《姻缘劫之只为卿心》 第一回 噠噠噠... 阳光煦煦,洒落在宽广的路上,马车队伍缓缓地向前行 其中一辆马车的吊廉被掀起一角,里头坐着一位清新脱俗的姑娘,抬着手微微掀开吊廉往外头看去,看着繁华的城池越来越渺小,这已是边境上最后一个城池,忍不住轻声低叹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将头轻靠在车窗边,目光望向遥远的前方,脑中思绪越飘越远 打从出生,她杜嫣然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身为一位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平凡上班族,总是期待週末下班跟朋友小酌几杯,能给自己放松一会。 熟练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随手将外套、包包往一旁丢,让自己跌进沙发里,闭上眼打算休息片刻再去盥洗。 "姑娘,姑娘?" 睡梦间,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她身旁说话,但她是一个人住,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她家,该不会是小偷吧!一想到这里,她连忙睁开眼一看,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位身穿长袍的白发老人。 "你谁啊?为什么在我家?"看着老人面容慈祥,不像是个坏人,但坏人脸上也不会写着坏字,还是小心为上。 "姑娘,老夫命格星君,此番下凡,有要事特来知会姑娘!"老人带着笑意抚着长鬚。 命格星君?!下凡?!天啊!这老人该不会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她慌乱的找寻手机,打算报警处理。 "杜姑娘莫慌,且听老夫道来!老夫一时疏漏,错写你的出生时辰,你原为千年之前降世,本想将错就错,让你好好过完这一世,可如今玉帝下旨,老夫奉旨将你送回原来该去之处!" "什么?!"她听到什么荒谬的话,连玉帝都搬出来了,看来这老人真的有问题。 她正打算起身时,突然老人手上射出一道白光,瞬间,刺眼的光芒笼罩她的视线。 当她再次看清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屋里,而她身上穿着轻薄的古装,就像电视古装剧那般。 贴着窗纸的雕花木窗,宽大的木板床,床顶上垂下着丝绸,绘着数种花卉的屏风,一旁的架子上,放置着花瓶。一旁的矮桌,立着铜镜,桌上放着一些胭脂水粉、发釵首饰。 "老天啊!我这是喝多了在做梦吗?"杜嫣然举起手往脸上狠狠一捏,脸颊立即感受到疼痛。 "啊!!真的会痛,难道我真的回到千年前?"杜嫣然手指揉压着太阳穴,想不到这一切竟是真。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在外头喊着 "嫣然啊!我是妈妈,我知道你在里头,快开门啊!" 妈妈?!她千年前的母亲?看能不能套到什么话,也好搞清楚一下状况。 打定主意后,顺手拿起一旁的衣服往身上套,急忙前去开门。 "妈...妈?!" 原想用撒娇的方式探一探口风,谁知门一开,眼前站着一位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身上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浓烈刺鼻的很。 这妈妈见杜嫣然开门后,毫不客气的逕自往屋内走,杜嫣然想拦都拦不住。 "嫣然啊~上回跟你提的事,考虑的怎样?想通了没有?" "什么事?"杜嫣然一脸疑惑的问。 "呵呵,你这丫头,这事也能忘!当然是接客的事,前几日吴员外看上你,出了一百两买你一夜呢~"说完妇人自个笑开了嘴,手里的扇子遮也遮不住。 "什么?!这里是青楼!!!"杜嫣然忍不住诧异一喊。 青楼!!该死的神仙,随便就把她丢到这世界,还哪儿不送,偏往青楼里送,她是哪里得罪神仙了!天啊...那她眼前这位妇人就是传说中的老鴇!!那种见钱眼开的老鴇! 老天爷你这是在整我吧!你莫名其妙让我回古代就算了,一把我送来就逼我去接客!你不如杀了我吧! 杜嫣然不断在心中吶喊,一张精巧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她没想到这么离谱的事竟会发生在她身上。 "死丫头,你可别装蒜了,你来我这也不少日子,可不能再让你卖艺不卖身,我这醉红楼可不养间人的。"老鴇摇着手里的扇子,睨着眼看她。 "可是..."可是她是无辜的啊! "没什么可是,吴员外的银子我已经收了,到嘴的银子我可不会吐出来,就算你不想也得做!" 看着老鴇一样贪财貌,脑里闪过一丝灵感,若办的成,或许能化解这件事。 "不是的,您先听我说,我知道您希望醉红楼能多赚些钱,多些客倌不是吗?既然这样,我有个法子您不彷试试。"她故作諂媚讨好老鴇,毕竟硬碰硬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她把刚才想到的花魁大赛的想法告知老鴇,最末不忘附上得花魁者可不卖身的条件。 以前看过一些古装剧都有这种桥段,她想应该派得上用场,至少也能再拖延一下时间。 "真有这样的好事?"老鴇听得半信半疑,这样就能赚进大把银子?! "妈妈,你且信嫣然一回吧!若成了,银子自然流进你袋里;若不成,我便听你的,怎么算你都不吃亏啊!"瞧老鴇并无直接拒绝,她继续好言好语哄着,说什么都不能这么被卖了! "就先听你这回!要是敢骗老娘,让你吃不完兜着走!"老鴇听嘴里虽发狠话,心里却开心的去筹办花魁大赛。 不消几日,花魁大赛的告示张贴出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单醉红楼里的姑娘跟寻欢客感兴趣外,城里的百姓也在讨论这件事,在宣传上有很大的成效,都巴不得那天早点到来。 此时的杜嫣然正坐在后园,苦恼着该怎么得胜。她看过这青楼里的女子,出赛的姑娘有美艳娇媚、有清丽动人、也有俏丽可爱,都是强而有力的对手,看来不用些特别的曲子或舞蹈,是别想赢得花魁了。 "怎办?明天就花魁大赛了,我到底要表演什么啊!!"她焦躁地抱着头"不行,我要冷静思考!"强迫自己冷静的嫣然,开始分析寻欢客来青楼的目的。 "我记得电视剧,小说都是这么说,那些色鬼会喜欢来这,第一家里的发妻人老珠黄,看着碍眼;其次大房泼辣,想讨个妾都不准;再来青楼是温柔乡,只要有银子,哪个姑娘不好言好语的伺候...可是太容易得手,好像也不是件好事,昨天看那上官九红跳舞,那身段我恐怕是比不上,只能赌唱歌了,我就不信,二十一世记的歌曲吸引不到人!" 第二回 隔日,醉红楼拉开花魁大赛序幕,这夜醉红楼里宾客满堂,人群熙攘,晚到的人连大厅都挤不进,如此盛况看得老鴇笑的合不拢嘴,这人潮就是钱潮,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啊! 一群公子爷们坐在位上性急的嚷嚷何时开始,其实醉红楼哪一个姑娘他们没见过,今晚不过是贪鲜罢了! "各位爷放心,这就要开始,甭急~"老鴇一边招呼爷们入座,一边示意比赛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位穿着火红,笑得极媚的上官九红,她可说是醉红楼的头牌,长得妖艳,又懂得勾引男人的慾望,绝大部分的人都猜测她会是今夜的花魁得主。 果不其然,上官九红跳了一支妖嬈嫵媚的番邦舞蹈,极具异域风情,扭腰摆臀的模样引得台下眾宾客纷纷鼓掌吹哨,竞相出价,最终以林员外的八百两最高。 接着轮到以柔弱气息出名的林紫烟,她擅长弹曲,也不知她是无意取胜或是脑子不好使,在这热闹的场子上,弹了首曲声悲鸣的曲子,虽技巧了得,只可惜曲声过悲与气氛不合,以致眾人反应平平,只喊价到两百两,这价码还是她的常客刘老爷给她捧场喊的。 倒是后来出场的杨蜜儿比林紫烟多了几分小聪明,杨蜜儿是出场人选中年记最小的,性子也挺活泼,她唱了一首跟自身相符的江南小调,歌声婉转清丽,曲子颇有意趣。即使样貌不及上官九红、林紫烟二人,底下那些公子爷们也是一路喊到五百两。 最后轮到杜嫣然上场,她特意穿上显眼的衣裳,微露一点香肩,半倚半躺在长椅上轻唱着。 "客官不可以你靠的越来越近 你眼睛在看哪里还假装那么冷静 客官不可以都怪我生的美丽 气质又那么多情小心我真的生气" 她边唱眼神边看着四周的寻欢客,不时微微一笑。 那些公子爷们从未听过这种曲调,个个听的心痒,还被瞧得浑身酥软,一个接一个的出价,一开口底价就从五百两起跳,六百、七百、八百的不断往上攀升,价码已超过其他姑娘,今晚花魁非杜嫣然莫属,老鴇在一旁眉开眼笑,数钱数到手软,忽然,一沉稳的声音从人群间传出"三千两!" 在场眾人大为惊讶,不知道是哪个富豪这么大手笔,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出手未免也太阔气了些。 杜嫣然循声一看,是位身着华服气势逼人的俊公子,眉宇间带着刚烈的气息,扬起的嘴角透着风流倜儻,十足十的富家子弟。 "我出三千两,这姑娘今晚我要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嫣然,再一次开口出价。 老鴇顷刻间笑顏逐开,手挥着帕子,急忙靠过去"这位公子真是豪气,不知道公子该怎么称呼?" 老鴇还未靠近,一旁的近身侍卫挡在前怒斥着"放肆!连我西盛国皇子殿下都不认识!" 眾人一听,大为震撼,原来这年轻贵公子就是西盛国皇子-尉迟烈,难怪出手如此大方。 "阿斯其退下,本殿下是来这寻欢,不是来显威风。"尉迟烈挥手命阿斯其退下。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嫣然能让殿下看上,是她的福气,也是咱醉红楼的荣幸,她今晚就是您的人,任凭您享用。"老鴇发现这座大金矿,恨不得把楼里的姑娘都推到皇子的怀里。 "等等!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好谁得花魁就..."嫣然急忙拉住老鴇。 老鴇眉开眼笑的招呼尉迟烈入座,一回身变换了个势利的嘴脸"堂堂皇子殿下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推託什么,还不快回房准备!!"为怕杜嫣然逃跑,老鴇吩咐两个打手要好好看住她。 这该死见钱眼开的老鴇,竟然不讲信用!说什么都不能这样认命,怎么也得想法子躲过今晚!相较其他姑娘巴不得贴上的心情,她只想逃离。 对方是皇子得罪不起,反正男人来青楼不就是想寻欢,事先把房里的灯灭了,就算是找了人顶替,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为了清白,杜嫣然决定冒一次险,她转身去拜託其他姑娘。左思右想,眾人里只有杨蜜儿比较没有防备心、忌妒心,她决定说服杨蜜儿代替她去侍寝,幸好杨蜜儿对这位皇子也挺有兴趣,无需费太多唇舌,杨蜜儿心喜的答应了。 第三回 深夜,杨蜜儿去皇子的房中,杜嫣然则待在自己房内。 "不知道会不会露馅...算了,先度过今晚再说吧。" 然而这时,她忽然听到窗边一声异响 "什么人?!"她警觉的回身一看 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窗外跳进她房里 "你是谁?"见那人身上血跡斑斑,她心里有些惊慌。 "别动!小心我杀了你!"来者手持长剑低声恐吓她。 话才刚落下,外头传来脚步声和骚乱声,有人带头喊着"来人啊!给我搜,把闯进殿下房中的刺客给我揪出来!" 听见外头的喧哗,她晓得眼前人就是那名刺客,难怪身上沾满了血跡,想是刺杀失败,一时情急逃到她房里。 杜嫣然心里正想该怎么办,而西盛侍卫已经快到她门前。这刺客手里有剑,若是贸然将他交出去,恐怕她也活不了;可若护着他,这房里没什么地方可藏人,藏哪早晚都会被找到,那只好...转念之间,侍卫已在外敲门"快开门!" "公子,失礼了!" 杜嫣然快速将刺客的衣服扒下,也脱掉自己的外衣,用自个的外衣遮掩那血衣,确认没问题后,急忙拉着刺客躺到床上。 外面的侍卫见房内迟迟未回应,连把门踹开。 然而,却看见香艳的场面,有的侍卫还吹起哨子,只有领头侍卫阿斯其一脸正经。 阿斯其皱眉喝道"搞什么!把衣服穿上!" 杜嫣然故作惊吓,连忙扯过被子遮住身体"这位大爷,您怎能闯进来呢?" "闭嘴,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刺客从这里经过?"阿斯其怒斥质问。 "爷~你们也看到了,刚才我与官人正在办事,哪有心思注意其他的呢..."她学着上官九红嗲声嗲气地说话。 "嘖,走!到别处搜,定要找到刺客!"阿斯其见问不出,带队转往其他地方搜查。 见侍卫都走远,杜嫣然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关门,转身一看,那名刺客竟满脸通红,害羞得穿上长袍。 "你可别误会,刚是为了救你才..."怕被误会,她急着撇清,此刻回想,自己还真是大胆! "我知道,展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报"说完,刺客展越依旧红着脸跳出窗外。 见展越离开,想着刚刚的状况,杜嫣然无奈地叹气... 正当她打算熄灯就寝时,门猛然被踹开"碰" 随即传来极为愤怒的声音"好大胆子,竟敢窝藏刺客!!" 回头一看,阿斯其一脸横眉怒眼的瞪着她,后头跟着侍卫。 原来他们离开之后,有个侍卫对其他人淫笑说"刚那房里可真激烈,那嫖客肩上有血丝呢!肯定是那婆娘抓的!" 阿斯其觉得不太对劲,急忙带队回头查看,走进杜嫣然房里一一查看,走至床边,发现地上确实有一滩血跡未干... "来人啊!把这女人带到殿下房里!"阿斯其下令将杜嫣然押回去审问。 西盛国皇子-尉迟烈若无其事坐在床边,看着阿斯其将一个女人押进房内,似乎是发现什么,起身走向女人,狠狠的捏住杜嫣然的下巴 "怎是你?不是让你来本殿下房里?为何死的不是你?"尉迟烈极为不悦的逼问。 她怒的拍开尉迟烈的手"你有病啊,谁愿意去啊!" "呵呵,有意思"尉迟烈意味深长的一笑"多少女人想爬上本殿下的床,你竟然不想?!说!你是不是跟刺客是一伙的!乖乖招来,本殿下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杜嫣然撇头回应 "不认识还帮,你可知道,欺骗皇族是死罪,如果你愿意替本殿下做事,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如果我不答应呢?"她倔强的问。 别闹了,他堂堂一个皇子,有什么事办不到,八成是没人干的苦差事。 "不答应...哼哼,那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鞭刑、针刺,各种折磨人的法子本殿下都有!"尉迟烈朝杜嫣然冷冷一笑,眼神明白告诉她,他不在意弄死人。 生不如死...天啊!她到底是犯什么冲,一下有刺客,一下又被威胁性命,看来古人也不好当啊...杜嫣然心里不免抱怨起命运。 "好吧,我答应就是!"她实在不想无故受罪,只好无奈地答应。 "很好!你的任务很简单,我会把你送给我叔父,你只需要多接近他,然后把消息传递给本殿下。" "那不就是当细作?!"不会吧!让她当间谍?! 尉迟烈并未回应,反倒看了阿斯其一眼,阿斯其会意,一步上前,将杜嫣然击昏。 当杜嫣然醒来时,已在马车上,车队正朝着西盛国前进。尉迟烈告诫她,在她昏迷时,已被迫服下毒药,事成自会给解药,若想途中逃跑,后果自负! 就这样,杜嫣然只能乖乖地随尉迟烈回西盛国... 第四回 在路途上,她大略知晓尉迟烈和他叔父尉迟枫间的紧张关係,对于往后的日子,心里大致有底。 尉迟枫,当今西盛摄政王,也是尉迟烈的皇叔。先帝驾崩时,尉迟枫以皇子年幼不懂朝政为由,把持西盛政事,手揽军事大权。年復一年,尉迟烈已然长大成人,却不见尉迟枫有意交出皇权,朝野大臣也以尉迟枫马首是瞻。 在尉迟枫眼里,尉迟烈是妨碍他登上王位的肉中刺,这次的刺客,想必也是尉迟枫所派。所以尉迟烈打算将她安置在尉迟枫身边,以随时取得尉迟枫一举一动。 也不知走了几日,终于到达西盛国边境,此处山壁环绕,鸟语蝉鸣,隐约还听见瀑布的流水声,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想在这停留片刻。 她掀开吊廉,对阿斯其说"能不能先在这里歇一会再走?" "这得殿下同意。"阿斯其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并不把她的要求听进耳里。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问问?"她不死心再次请求。 阿斯其看了杜嫣然一眼,不情愿的上前请示尉迟烈的决定。 不知道尉迟烈会不会同意...她还在怀疑时,前头已发出号令。 "停!今晚在这扎营!"阿斯其在马车外大喊"杜姑娘,殿下吩咐今晚先在这扎营,明晚再进城。" "知道了。"杜嫣然起身准备下马车,车夫在一旁牵着她的手协助她下车,下车后,她对车夫笑着道谢。 在前方的尉迟烈看着她的笑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花三千两买来的女人,怎可以随便对人笑,愤怒瞬间写在脸上! "杜嫣然你过来!" "怎么了?"她不解的走上前去,好端端地发什么怒? 尉迟烈沉着一张脸"你是本殿下花三千两买来的女人,谁准你随便对人笑了?!" "笑一下有什么不对,真无聊!"她朝尉迟烈翻白了眼"我去前面晃晃,等会就回来。"说完,她不再理会尉迟烈,逕自的往前方的湖泊走去。 此时日落西下,杜嫣然坐在湖畔边,心想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的自在,往后的日子将在深宫度过,既然如此就先放松一下吧! 她脱下鞋抹,撩起裙摆,走进清凉的湖水之中,湖边的水淹至她的小腿,她站在水里一边哼歌一边踢水玩乐着。 黄昏橙黄色的光线,照映在她身上,朦胧间,彷佛天女下凡般,美的让人移不开双眼,她不知道的是,这幕景象,已深深地烙印在尉迟烈的心上。 "女人,玩得很开心麻!"不知道看了多久,尉迟烈才回神说话。 "是啊,明天就要进宫,当然要珍惜现在的时光!"她悠然的在湖水里旋转,激得水往四处溅。 "明天你跟我同坐一辆马车。"尉迟烈淡淡的开口 此话一出,惊得杜嫣然重心不稳,身子往后跌进湖里,虽然水位不深,但全身衣裳已浸湿。 "什么?!"她没听错吧!她得跟这个不讲理的人同坐! 尉迟烈挑了挑眉,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你是本殿下买来的女人,本该近身侍候,有什么好惊讶。" 她本想起身反驳,却发现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那凹凸有致的曲线显露无遗 "那个...你身上的外衣借我一下..."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尉迟烈也注意到杜嫣然此刻有多诱人,嘴角扬起一笑 "有什么好遮掩,你是我的女人,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她用双手遮掩胸口,低下身子往水里躲,瞪着尉迟烈咬牙切齿说着"你大方到给你属下看也可以吗?!" 一想到其他人看着杜嫣然的眼光,尉迟烈直接脱下外衣,扔在湖畔边 "凭你这副瘦巴巴的模样,以为有谁想看吗?"尉迟烈嘲笑过后,才转身走回营地。 "尉!迟!烈!你这浑球!"瞧尉迟烈一副施捨的样貌,气的她不顾形象,对着尉迟烈的背影大吼。 第五回 隔日,车队缓缓行进西盛皇宫,杜嫣然随着尉迟烈到沐曦宫,沐曦宫外早已有一群人在恭候 "恭迎殿下回宫!" "起!"尉迟烈挥手示意眾人退下"绿荷,你留下。" 一位身穿碧绿色衣裳的婢女走到尉迟烈的面前 "殿下有何吩咐?" 尉迟烈低眸玩弄手上的玉斑指,像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摄政王可在宫里?" "摄政王今日出宫巡视还未回宫,已吩咐若殿下回宫,请殿下先歇息,明晚会为殿下洗尘。"绿荷如实转告。 "嗯,带这位杜姑娘到暮风院。"尉迟烈说完便走向内室。 "杜姑娘请随奴婢来。"绿荷恭敬的向杜嫣然行礼。 沿途上,绿荷热心地告知宫内的事物"杜姑娘,从这边过去,可到湖心亭,另外一边可到..." 其实这些琐事杜嫣然并未听进多少,沿路上除了记住前往暮风院的路外,对于皇宫内的景象并不是很在意,她只想该怎么做才能早日拿到解药离开这里。 这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声"啊~~我不想死,求王饶命啊~~饶命啊~~" "发生什么事了?"杜嫣然赶紧上前询问绿荷"怎会有这么惨烈的声音?" "杜姑娘你刚进宫有所不知,听说那女人是敌国细作,前几日被摄政王识破,连日几夜拷打审问,昨晚终于招了,今天要被处死呢!"绿荷搓搓手背继续说道"那几晚宫里都听得到她惨叫声,大伙夜里常被她的声音惊醒呢!" 听绿荷的解释,杜嫣然感到身上一阵寒意 细作...尉迟烈不就是我要当细作吗?如果...如果我失败了... "杜姑娘你看,就是那女人。"绿荷向她前方指去 只见两个侍卫拖着一个衣衫襤褸、全身血跡斑斑的女人从她眼前走过,那女人不断挣扎、求饶,看的杜嫣然心里恐惧。 尉迟烈口中的叔父,会不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精明老头子,她不敢想如果她失败了,会遭遇怎样的刑求... 绿荷见杜嫣然一脸惨白,以为是被那惨烈的叫声吓到,急忙安抚着"杜姑娘,你还好吧?这事也不是常有的,摄政王虽然严苛,但赏罚分明;就像殿下,虽然性子烈了些,对属下还是挺好的。" 杜嫣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还好,可能是连日赶路的缘故,现下身子有些不舒服" "暮风院就在前头,奴婢扶姑娘过去吧!" 绿荷兴许是相信她的说词,不再开口说话,安静的扶着她往暮风院走去。 绿荷带杜嫣然来到一处屋外,对着屋内的人影喊着"林姑姑!" 那人走出屋子,是一名看似年龄三十多岁的女子,见到杜嫣然的模样赶紧上前搀扶着 "啊,绿荷这姑娘怎么啦?可是身子不舒服?" "姑姑,这是殿下带回来的杜姑娘,往后要在你这住下。" "林姑姑好"杜嫣然欲屈膝行礼 "杜姑娘千万不可如此,你是殿下带回的人,即便是客也是主子,天底下哪有主子跟下人行礼的道理。"林姑姑柔声的制止,并扶着杜嫣然进屋内歇息。 见人已送到屋内,绿荷站在门外说道"姑姑,杜姑娘就交给你,绿荷该回去做事了。杜姑娘,你好生歇下,奴婢告退。" 杜嫣然朝着绿荷点头"绿荷姑娘慢走。" "杜姑娘好些了吗?"林姑姑倒了杯热茶递给杜嫣然。 "多谢姑姑,嫣然没事。" 杜嫣然此刻的心情已平復许多,抬头看着四周,屋子虽不大,却很雅致,有种让人想放松的感觉。 "那奴婢先去给你整理屋内,姑娘有事唤我即可。奴婢提醒姑娘,隔院的织雪院和晴芜院少去为妙,里头住的主子可不像你这般好说话。" "多谢姑姑提点,嫣儿会注意的。" 夜里,尉迟烈派人传话,命杜嫣然到沐曦宫。 杜嫣然还未踏入屋内,远远便看见尉迟烈霸气的坐在铺有虎皮的躺椅上 "找我来有何事?" "明晚酒宴我会找机会让你表现,别让我失望啊!还有..."尉迟烈手指着桌上衣裳首饰"好好装扮,省得丢本殿下的脸。" 杜嫣然听的怒火中烧,好歹她也是花魁,就算不靠衣裳首饰也长得不错好吗!!这该死的尉迟烈简直看不起人嘛! 看出杜嫣然眼中的怒火,尉迟烈勾起嘴角笑说"怎么,本殿下说错什么了吗?" "既然这么不入眼,何必把我带回西盛?"她转头不想见那副讨厌的笑脸 "因为......"尉迟烈大步的走向杜嫣然,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眼神直视着她"谁让你助刺客逃脱,这后果当然由你承担。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叔父非良善之辈,若想从他手中活命,最好机伶点!" 杜嫣然脸红的往后退开一步,她实在不喜欢这么靠近尉迟烈"知道了。"转身抱起桌上的物品,匆匆地离开。 见杜嫣然脸红的离开,尉迟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为何而喜,他也不清楚。 第六回 清晨,杜嫣然便醒了。虽昨晚被尉迟烈激的一肚子气,但在睡梦中,不断出现那细作被拷打的模样,令她一夜辗转难眠。一早醒来无所事事,想起昨日绿荷似乎说过宫内有荷花池,不如去散散心也好。 杜嫣然来到荷花池畔,见荷花盛开,她蹲下轻触池边荷花的花瓣"开得真好,不知道让不让摘呢?"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摘了,起身在池畔附近散了一会步。 原本微亮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道闪电划过 杜嫣然仰头一看"糟了,似乎要下雨了…" 才刚说完,大雨倾盆而下,杜嫣然赶紧躲进一旁的回廊 "呼!看这雨势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停的…倘若不停,该怎么回去…" 这时,不远处似乎有人走来,杜嫣然转头一看,却看见... "天啊!"她忍不住低声讚叹 眼前走来一人,虽是男人,却有一张比女人还美的容貌,他的美再衬上他挺拔的身子,及洁白的外衣,让人移不开视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就像是…仙…落入凡尘的謫仙…有那么一瞬间,杜嫣然失神了! "你是?"那男子开口问 看他这身装扮,或许是皇族吧?!还是恭敬些好"民女杜嫣然,是随皇子殿下新进宫的歌姬。" 男子点点头"小烈虽性子急躁,但本性是不坏的。" "啊?!"小烈?!尉迟烈这么大的人了,还被唤作小烈,太有趣了!!有机会定要嘲笑他一番 "据说你是从秦月国被带来这的,估计小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不磊落的法子,希望你别太在意。" 杜嫣然心想这男子或许跟尉迟烈交情匪浅,不然怎会帮他说话呢?只好安分地回答"多谢关心,民女并不介意。" "呵呵,不介意便好…" 见男子发梢上的雨水滴落,杜嫣然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 "若不嫌弃,先用这锦帕擦吧!你都淋湿了…" 男子微微一愣,忽然扬唇一笑,接过她手中的锦帕"多谢。" 杜嫣然完全看呆了,她从未看过有人笑得这般美。 这时走来一名侍女,对着男子说"王,奴婢将伞取来,可是回宫?" 王?!难不成他是,摄政王尉迟枫?! "民女见过摄政王,刚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摄政王恕罪!"杜嫣然赶紧屈膝请安 "不知者无罪!"尉迟枫伸手扶起杜嫣然"何况姑娘也无不敬之处。" "让冬晴送你回去吧!" "这怎么行?!那王你…" "无妨,我还想在这待一会!"不待杜嫣然拒绝,尉迟枫转头吩咐将杜嫣然送回暮风院。 "谢摄政王,民女告退。"既然无法推却,那只好顺从旨意,默默地随侍女离开。 原来摄政王不是一个老头子?!年纪看起来跟尉迟烈差不多大,一样的俊俏,若要说,尉迟枫身上还有一股尉迟烈没有的气息,却偏偏说不上来是什么。 而且这样温柔有风度的人,怎会是心狠手辣的摄政王?!会不会只是谣言?看他似乎对尉迟烈很好,又没有什么敌意,还帮尉迟烈说话,不像是覬覦皇位的人,尉迟烈会不会误会了? 可是…若只是谣言,那细作遭拷打也是有得到他允许;若只是误会,那得发生怎样的事,才会让尉迟烈如此的防备他呢? 从荷花池回来后,杜嫣然满脑子一直在想这些事,她不敢相信尉迟烈口中说的叔父,竟是一个俊美又有风度的年轻男子,可是不论她如何猜测,在她心底,却悄悄的替尉迟枫做了辩解。 不知觉的,竟黄昏了,杜嫣然换上尉迟烈指定的红边垂肩薄纱裙,戴上丽水紫玉步摇,上点胭脂水粉,儘量让自己显得细緻而不粗俗,再三确认后,这才赶往凌霄阁。 凌霄阁内,尉迟枫坐于正位之上 尉迟烈上前拜见"拜见摄政王!" "今日是家宴,不必那些繁文縟节。" "是。" 待尉迟烈入座后,在旁的几位伶人即拨弦弄曲,传来清澈的曲声 "这些伶人虽好,可听久也有些腻了!"尉迟烈一脸无趣的喝着酒 "喔?小烈喜欢听什么?我让她们换首曲子。" "换曲也是一样的味道,我听腻了,叔父,不如让我这回带回来的歌姬出来唱个曲?" "也好。" 在上台前,杜嫣然惊觉她不知道该唱什么,无数首曲目在脑海里打转,却挑不定适合的曲子,然而,尉迟烈已派人宣她上台献唱,只能无奈的走上前。 当她站在凌霄台上,看见前方的尉迟枫时,不知为何,她慌乱的心渐稳,见他似笑非笑的脸庞,忽然想起清晨与他相遇的场景,此时的杜嫣然只记得一首曲,一首真心想唱给尉迟枫听的曲子。 "我怎么捨得看不见那一张清秀完美的脸 雨点掉落下来打湿整个屋簷 你淋湿站在我左边 你美的像幅泼墨画中的仙 我靠近递你一张手绢 你突然的笑了道谢说得靦腆 骤雨停了你就这样越走越远..." 第七回 尉迟枫举杯欲饮,听见杜嫣然的曲子,酒杯在唇边乍然止住,眼神专注地看着杜嫣然,缓了好一会才道「小烈这次带回来的歌姬,似乎与以往不同。」 「侄儿也觉得她很特别…」 沉溺在听曲的人,似乎不只尉迟枫一人,尉迟烈也深深被吸引。这首曲的曲调与当初在醉红楼全然不同,不知是喝多了,亦或什么原因,尉迟烈突然觉得,眼前的杜嫣然彷彿是另外一位女子。 此时杜嫣然已唱完曲子退下,尉迟枫将视线收回,缓缓地说「小烈眼光不错,我很喜欢她唱的这首曲子。」 「若叔父喜欢,可常叫她到跟前唱曲解闷,朝政虽繁忙,但也是需要放松一下」尉迟烈回过神,顺着尉迟枫的话将杜嫣然安排在他身边。 「呵呵…好!」尉迟枫爽快地回应,一口饮尽杯中物。 夜里,杜嫣然坐在镜前,漫不经心的梳理长发 「也不知道今晚表现得如何?尉迟烈也没说什么…」正纳闷时,房外响起敲门声。 「杜姑娘可睡下了?」是绿荷。 「绿荷姑娘请进!」 绿荷推门入内,手里捧着一小木盒 「这么晚了,绿荷姑娘不知何事前来?坐下来说吧!」杜嫣然起身迎接 「杜姑娘,绿荷只是下人,往后直唤奴婢名字便是;另外,这是殿下吩咐要赏给姑娘的,说是今晚酒宴上姑娘表现甚好,此物对姑娘是有益而无害」绿荷并未坐下,只将木盒放置在桌上。 「是什么东西?」杜嫣然好奇看着那由檀木製成的精巧盒子 「殿下说姑娘一看便知,绿荷告退!」绿荷朝着嫣然行礼后,退出房外,细心的将门带上。 杜嫣然打开盒子,见一粒药丸躺在红色的软垫上,凑近一闻,没有预期中的苦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有益无害…难不成是解药?!」她欣喜的拿起药丸「可是,尉迟烈有这么好心,这么快就给我解药?!难不成是蒙我的?」 杜嫣然思来想去,最后将药丸放回盒中,她决定直接找尉迟烈问个明白。 暮风院离沐曦宫不算远,可路上却有不少侍卫,杜嫣然不禁感叹在这深宫处处让人颇有压力,当她走近沐曦宫宫门时,门外的侍卫将她挡下 「大胆,来者何人?」两名侍卫手握着剑柄,随时拔剑而出。 「我…我是…」 「慢着,你们两个退下!」阿斯其从内走出。 「可是…」两名侍卫有些犹豫,怕放行后会出乱子。 「这女人是殿下带回来的人,若伤到她一根汗毛,你们自个跟殿下交代!」 「是!」侍卫赶紧退到一旁 「杜姑娘,请随我来!」阿斯其将杜嫣然带进尉迟烈房中。 杜嫣然走进房内,偌大的房里不见尉迟烈的人影,不知该离开还是等待时,尉迟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来做什么?」尉迟烈站在门外直盯着她看 「我…我是…」被尉迟烈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 「怎么?可是想念我,想为本殿下暖床吗?」尉迟烈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慢慢地朝杜嫣然逼近。 杜嫣然只能不停的往后退,可她退一步,尉迟烈就往前一步,直至她撞上茶桌,转头一看才惊觉已无路可退,回过头尉迟烈离她不到一尺。 「够了,别再靠过来!」她赶紧伸手挡住尉迟烈的靠近,连忙将檀木盒拿出「我只是来问你这个!」 尉迟烈止住脚步,取过檀木盒并打开「这是本殿下赏给你,有什么好问?」 「我知道这是你给的,我是要问你这是什么,是解药吗?」 呼~还好没再靠过来,不然真不知道该怎办,杜嫣然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自然是解药,本殿下见你今晚表现不俗,算算时日再过几天你体内毒药发作,差不多该让你服下,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可不能让你这么死了。」尉迟烈将丹药把玩在手掌之间,语气轻描淡写,彷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对于尉迟烈或许真是无关紧要,但听在杜嫣然耳里,却是气愤不已。 若不是他趁她昏迷之际强灌毒药,她怎会随他来到西盛国;若不是为瞭解药,她怎会答应做内应;若不是他,她又怎会待在这个充满压力的皇宫里。只恨自己不知道中何毒,也不解医术,否则她寧可自己在茫茫大海寻找解药,也不求这自大狂 「既是解药,那还我!」她伸手向尉迟烈讨回他手中的解药。 「想要?用你的嘴来取!若你用手别怪我吞下!」尉迟烈竟将丹药含在唇间 眼看解药就在眼前,若用手取,恐怕手还未举起,尉迟烈真的会把解药吞下;可是用嘴,岂不便宜了他!与其被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不如死了乾净! 「我不会让你如意,寧可毒发,也不会亲你!」她愤怒的撇开头,说什么也不能这么没尊严。 「是吗?呵呵…」 耳边传来尉迟烈的笑声,她气得回头想大骂一通,却见尉迟烈的脸就在她眼前,想避开,可尉迟烈的手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退开。她还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只觉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呼吸,接着尉迟烈的唇覆上她的小嘴,趁她惊讶之际,将解药送入她口中,离开前舌尖还舔了她的唇瓣,她吓得用力地推开尉迟烈,一脸惊魂未定。 尉迟烈退开后,舔了一下嘴角「呵呵,还真甜」 「耻!下流!」杜嫣然丢下这句话,急忙逃回暮风院,背后还隐约听到尉迟烈的笑声。 第八回 从那夜过后,尉迟烈未曾再传召她,杜嫣然也乐得空间,日子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平日林姑姑在时,她便跟着学做膳食糕点;姑姑不在院里,她便去教坊练舞,其馀的时间,就属到荷花池吹风赏荷最为频繁。 这些日子接触不少人,对宫内的事也熟悉了些,像是住在织雪院的宋雪和晴芜院的小伶姑娘,是尉迟烈以前从外面带回来的歌伶舞伶,圣宠时养大了脾气,偌大的西盛宫,只畏惧摄政王和尉迟烈。杜嫣然自知能不靠近她们,儘量不靠近,她不想惹祸上身。 其实林姑姑一开始是想教她女红,可她连怎么执针都不清楚,好好的一对鸳鸯图到她手里,却像拔光毛的鸭子;起先林姑姑以为是样图太难,特意取了一幅荷花图,没想到盛开的荷花图活生生地在她手底下枯萎,姑姑这才放弃教她刺绣。 是夜里姑姑端来一盘芙蓉糕,做的小巧精緻,一块块嫩白的很,她尝了一口,香甜不腻,弹而不黏,里头的油炸糕片炸得酥脆可口,她赶紧求姑姑收她为徒,学会这手艺,将来若有机会出宫可不愁没活路。 幸好在厨艺这方面,她还挺有天份,偶尔会失手一两次,在食材比例和火候上的拿捏,对新手而言她已相当准确。 杜嫣然坐在书案前,执着笔仔细在纸上勾勒,直至图型完成才停笔,她小心翼翼地吹乾上头的墨,看着图她满意笑着,将图纸收藏于袖中,起身往匠坊走去。 她绘了几个模具的图,想请匠坊师傅做成成品。在她学糕点时,发现可用的模具形状大致相同,她想试试其他形体,虽然口感一样,但至少看着心里高兴。 工匠师傅人好,看过她的图愿意替她赶工,请她一个月后来取。 回暮风院的路上,杜嫣然想起今日要做枣泥荷花酥,她需要些许荷花瓣来增加些香气。荷花花期虽未尽,但几朵近池畔边的荷花上回已被她摘走,杜嫣然站在池畔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好撩起裙摆进池里采。她看向一旁的岩石,思付着或许可以一手抓着岩石,让身子伸长点好採花。 她小心走到池边蹲下,一手抓牢岩石,尽可能稳住身子,另一手对着前方的荷花空抓,身子渐渐地往池里倾斜,眼见已碰到花瓣,只需再往前一些,荷花便到手。 「你在做什么?」忽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她手一松,整个人要往池里栽。 「啊!!」 眼看要摔入池里,杜嫣然吓得眼睛赶紧闭上,这时感到腰间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回拉,顺着那力道一转,她跌进某人的怀里。 「多谢相救。」她双颊微红,低着头与那人隔开距离,好缓一下呼吸。 「杜姑娘可是要取花?」那人温和的开口,这声音好似…杜嫣然猛然抬头,她果然没听错,搭救她的人正是摄政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杜嫣然未开口回应,尉迟枫轻声问着「杜姑娘可是被本王吓着?」 「不是的!」杜嫣然立马反驳「只是嫣然想摘朵荷花,花未摘到,人却差点跌入池里,让王见笑了。」想到刚刚自个的蠢样,杜嫣然越说头越低。 「是本王惊了你,刚只瞧见你蹲在那,却没想…」尉迟枫的唇微扬一下「本王差人替你取吧,追影!」 尉迟枫语毕,一抹黑影快速飞到池上取回一朵荷花,从旁看上是随手一采,仔细看却是开的最盛。 「王!」追影恭敬的奉上。 「姑娘可否满意?」尉迟枫将花递到她眼前 「池里最美的花已被追影大人取来,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王的好意,嫣然怎会嫌弃呢?」她笑着接过尉迟枫手里的花。 「听说你最近跟着林姑姑学制糕点?」 「是啊!多亏姑姑教得好,这荷花瓣可用拿提香气,食花还可解热毒。要不做好后,嫣然给王送一份?」杜嫣然自顾说着,语末才发觉说错了话,堂堂一个摄政王,有什么珍饈没尝过,更何况还有膳食安全要层层把关,岂容她一个歌伶这般逾越,她急忙跪下「嫣然失言,还望摄政王恕罪!」 「无妨,起身吧!」 「王,大臣还在殿里候着」此时站在一旁的追影低声提醒着。 「嗯,回宫!」 「恭送王。」 已转身的尉迟枫,突然回首「待糕点制好,送到勤政殿,也让本王尝尝你的手艺」 这真是说出口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啊!更不用说摄政王金口一开,想偷懒不做都不行。这枣泥荷花酥主内馅是枣子泥,在外皮用刀划个米字,油炸后即开成一朵花,名称由此而来。把枣子蒸熟去核磨泥到不难,可这面皮的作工一点也马虎不得,麵团松弛的时间不易过长也不能过短,撖皮力道要均匀,最后成败关键在那几刀上,划的浅,这荷花瓣不开;太深,待热油浇下,就开过头。 耗了几个时辰,一朵朵枣泥荷花酥开在盘上,杜嫣然特意找来一隻蓝色琉璃盘,边沿描金装饰,腹中以丝线绘製枫叶纹图案,远看上去,彷佛荷花盛开在水面上。 「呼~终于完成了!」杜嫣然掏出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往外一看,日头都快落山,她赶紧将糕点装入食盒内,小心提着往勤政殿离去,从头至尾她未曾发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 勤政殿外,两侧各站一排侍卫,正门外是追影守着。她提着食盒朝追影行礼「追影大人。」 「盒盖打开!」追影识得杜嫣然,知道她是奉王口喻送上茶点,但依规定还是得检查食物是否有毒。 杜嫣然依令打开盒盖,见追影拿出银针试毒,确认银针无任何变化后方道「王还在批阅奏摺,姑娘进去莫惊扰王!」 「我会小心的。」允诺后追影这才侧身让她进殿。 进到殿内,默默将荷花酥取出放置在桌上,眼尾却不住的偷偷打量尉迟枫。他摺子看着很专注,从她进来到现在,头连抬都不抬一下,退去朝服的他,一身白色长袍,见他蹙着眉头,彷佛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大概是棘手的朝政。本应该就此退下,可杜嫣然看着日光逐渐消失,她悄悄拿起烛台旁的火石,点燃烛火,让昏暗的室内顿时光亮许多,回身收走桌上的食盒,一字不说的退出勤政殿。 杜嫣然远远看见一抹人影站在暮风院外,等走近些才看清是阿斯其。想来阿斯其不会平白站在那,许是尉迟烈交代他什么事。 「杜姑娘,殿下在内室等候你许久」阿斯其终于盼到杜嫣然回来,忙上前传话。 「嗯,我知道了。」 阿斯其并未跟上,直挺挺的站在门外,难不成尉迟烈又有任务要吩咐她? 甫踏进,就传来尉迟烈冰冷的声音「你刚去哪了?」尉迟烈一脸铁青的坐着。 看尉迟烈的脸色,杜嫣然觉得别再激怒他才是上策。「给摄政王送些茶点。」 「哼!还真殷勤,谁准你去了!」突地,尉迟烈往桌上猛拍一下,怒视杜嫣然。 这人在发什么火阿?!不是他自个说要多接近摄政王吗?这不是正如他意吗?瞪她做啥! 「殿下,是你说要多接近摄政王!」杜嫣然一脸无辜的解释。 「痾…让你去才去,没让你去你就好好给我在这待着!」 奇怪,是看错了吗?刚怎好像看到他有些脸红?嗯…一定是看错,八成是火气冲上脑门。 「发什么愣,刚说的你听清楚了没!」尉迟烈见她没有答应,忍不住又大声逼问。 「是,清楚了!」杜嫣然无奈的应和。 怎么可能答应,成天在房里待着,岂不闷死?!且即便她有心不见摄政王,可真遇上也无法转身避之,这尉迟烈分明在为难她嘛! 「这还差不多!」尉迟烈起身往外走,踏出门外后笑着说「那个荷花酥看上是有点丑,不过味道我还能接受,往后有糕点记得多做一份送到我宫里。」 「荷花酥?!」杜嫣然一愣。等等,他该不会把她留下的荷花酥给吃了? 「你把厨房里的糕点给吃了?」那是她特意多做要留给自己跟林姑姑品尝的。 「是阿,等了你半天,正好瞧见那有茶点,拿来解解馋,虽比不上我宫里的厨子,但勉强能接受。」尉迟烈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下次我会记得加巴豆!」杜嫣然咬牙恨恨的说 尉迟烈像是没听到般,大笑离去。 第九回 时间转瞬即逝,满池荷花盛开的景象不再,转而桂花怒放,暮风院前院有一株银桂,开得极好,偶尔风一吹,白色花瓣随之起舞,像极了雪。杜嫣然倚树而坐,她上午得空走了一趟匠坊,工匠师傅手艺果然了得,跟预想中的一样,看着手里的模具思索着,明日就是自个的生辰,该怎么犒赏自己?求尉迟烈让她出宫一回? 算了,这愿望太不切实际,倒不如入夜后到临风台还是湖心亭吹风赏月,享受自在的时光。林姑姑虽不曾过问她任何事,可她有发呆的毛病,每每回过神总见林姑姑一脸疑惑得瞧着她,在林姑姑面前只得改掉这习惯。 夜里,她简单挽个发髻,换上一袭白纱衣,领口袖边刺着简单的绣样,手提着灯笼缓缓走至临风台,在这里也不少时日,有些侍卫见过她,所以沿途上没受到什么阻拦,直到临风台前,却被拦下。 「站住!摄政王在此,间杂人等不得靠近!」 摄政王也在?!杜嫣然不禁愣了一下。 看杜嫣然傻愣着不动,侍卫上前一步驱赶「快走!再不离开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杜嫣然正想转身离去,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且慢!让她上来吧!」 「是!」两侍卫听命退至两侧。 杜嫣然站在原地婉拒「不知摄政王在此,是嫣儿唐突,嫣儿不敢扰王,这就离开!」 「无妨,上来吧!」尉迟枫温和的又说一遍。 既然无法推辞,那只好遵命,杜嫣然走上临风台,一阵风从海面吹来微微的凉意,尉迟枫站在月光之下,漫天星空也遮掩不住他的风采。 「王!」她微曲膝行礼 尉迟枫抬手示意让她起身「难得相遇共赏美景,今夜不需拘礼。」 「是!」她走上前,近看着尉迟枫,他的语气如同往常,可他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的哀愁,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感伤? 杜嫣然站在尉迟枫身边,瞅见她怀里的油纸包「那是?」 她顺着尉迟枫的视线下移,察觉是在询问怀中之物,从怀里拿出本想如实告之,转念一想,朝着尉迟枫莞尔一笑「王既说不必拘礼,那这东西可不能现在告诉王,稍晚王自然会知晓。」 尉迟枫听后淡淡一笑,并不强迫,转身眺望夜空中的明月。 杜嫣然吹熄灯笼,静静地闭上眼,耳里听见的是海水缓缓的波动,进而打在岩上的浪声,感受着徐徐吹来的海风,进宫后,她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平静过,彷佛过去的那一切都是梦。 不知静默多久,尉迟枫缓缓地说「杜姑娘今夜可是睡不着?」 杜嫣然抬头仰望星空,星空如此辽阔,月色柔和的像纱,覆盖整个临风台「是有些睡不下,可瞧这月光,也是值得。」 「呵,我也很喜欢这里的月色,只可惜一直都是独赏!」尉迟枫语末参杂些落寞。 「可今夜,还有我陪着王呢。」杜嫣然笑看着尉迟枫。 「如此,我也不孤单了!」 第十回 「王睡不下可是有心事?」 尉迟枫一听,脸色黯然,沉默不语。见状,杜嫣然赶紧请罪 「嫣然失言,请王降罪!」 「不…这不是你的错!」尉迟枫微叹口气「只是今夜极思念一人,所以难以入眠。」 「王思念的可是一名女子?」杜嫣然迟疑地问 「是。」 听尉迟枫坚定的语气回应,杜嫣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撞击。不由得垂下眼眸「想必王很喜欢这女子吧!」 「嗯,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我最深爱的人。长得非常美,心地十分纯净善良,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杜嫣然看着尉迟枫谈起那女子的眼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明亮,那刚毅的轮廓也变得柔和,此刻吹来的海风,顿时让她觉得有些冷。 「那她为何不在王身边?」话一出口,杜嫣然自个也不明白为何要继续追问。 尉迟枫闻言,神色顿时黯淡,眼里透着深深的悲伤「她已不再人世…」 「啊!抱歉,我不知…」她以为是佳人作他人妇,没想到却是…她真不该问,平白给人添哀伤。 「不知者无罪。」 人已逝去,仍让他这般掛念,究竟是怎么的一个绝色女子!杜嫣然静默不语 尉迟枫凝了凝眉,叹了口气「今日,是她的忌辰!」 忌辰?!杜嫣然不自觉的将油纸包慢慢地往怀里藏。 她心情低落,却笑着安慰「若那女子知道王如此深爱她,怕是到忘川桥,也不肯喝孟婆汤,盼着来世能与王再续情缘。」 「情缘?」尉迟枫蹙眉问着 「是啊,刚王不是说…」 「我刚才说的是…」尉迟枫顿了一下,带笑看着杜嫣然「是我的生母。」 「什么?!」杜嫣然睁大双眼「可王不是说那女子是你最深爱,最美又待你最好的人吗?」天啊,她该不会误会了! 「是啊!母后确实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尉迟枫扬起嘴角「看来杜姑娘误会了。」 杜嫣然尷尬的低下头,尉迟枫并没有说错什么,是她心眼小,竟没想到除了情人外,还有亲情的存在。 尉迟枫见杜嫣然困窘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那爽朗的笑声,清晰的传进杜嫣然耳里,她红着脸看着尉迟枫「王莫在取笑我了。」她现下巴不得找个洞鑽。 「好~不笑便是!」尉迟枫收起笑声,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奇了,怎觉得摄政王此刻笑起来,与平常有些不同?!往日也不是没见过他的笑容,可他刚刚的笑声,像鼓般撼动着心。 当她与尉迟枫对上眼的瞬间,她似乎知道为何有这异样的感觉!以往尉迟枫不论是对她、对尉迟烈、或对其他人,笑容总是温和而疏远,只在表面,眼神是平静的;可刚才他是打从心底的笑,笑意不只在他唇上、脸上,更在他眼里!早先眉宇间的阴霾已一扫而空。 「误解了王,最近刚练好舞,不如当给王赔罪可好?」 「也好,很久不见你献技了」尉迟枫走至一旁,让出些位置。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缓情绪,缓缓地提起手,身躯跟着往后,长袖扬起,踏着轻盈的脚步,身软如棉,臂似无骨,罗带飘舞,裙裾飘飞。以一点为轴,随之旋转,转得越来越快,忽地双袖往两侧一挥,整个人乍然止住。 没有乐器伴奏,没有华丽装饰,在月光下独舞的杜嫣然,在尉迟枫眼里,剎那间,他以为眼前的人是从天上偷溜到凡间戏闹的天女,如此的空灵,不沾一丝凡尘,他的双眼紧紧抓住她的身影,直至她停下。 「嫣然献丑了。」她有些微喘 「这赔礼我收下,现在能告诉我你藏的是什么吗?」 「其实,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掏出油纸包打开「只是一些糕点罢了。」 尉迟枫见摊开的纸面上,有几个淡黄色的小糕点,形体却不似以往所见。「本王从未见过。」 「这是我新做的糕点,只需糯米跟蜜,嘴里吃得香甜,加上其形似心,取名为甜心糕」她细细地解释。「可惜未带银针,要不就请王品尝一番。」 「这样赏心悦目的茶点,你忍心下毒吗?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尉迟枫毫不犹豫吃下「确实是甜!」 「那这是何用?」尉迟枫瞥见一小截蜡烛 「这是…是…」杜嫣然欲言又止,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 「直说无妨!」 「其实,明日是我生辰,年幼时我娘亲说,生辰那日的子时,若在月下点烛火祈愿,天上的神仙能听到。」杜嫣然不安地说 「生辰是好事,为何不敢说?」尉迟枫平静地询问。 「今日是太妃的忌辰,于礼我不该…」 尉迟枫若有所思的看着杜嫣然,有多少年不曾有人这样的担忧他,身旁的人讨好他,是怕触怒他,是为了富贵权势,只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远方传来一阵鐘响,尉迟枫莞尔一笑「子时已到,倘若母妃知道,想必不会怪你的,快些祈愿吧!」 杜嫣然这才放心,将点燃着烛火立于地上,对着月亮跪下「嫣然一愿相识之人能身体康健,二愿他们能少些忧愁,三愿」三愿,能在这宫中平安度过。杜嫣然在心里默许着,接着一口气吹熄火苗方才起身。 「为何不说全?」尉迟枫视线向海面远远望去,耳里却是专注听着。 「我娘亲说,第三个只能许在心里,这样上天才会实现所有的愿望。我晓得这是我娘亲哄我的话,只是习惯了!」杜嫣然有些疲倦地说着,许久不曾这样晚睡,还跳了之舞,倦意慢慢袭上。 「未曾听闻,想是秦月人的习俗吧!」 静默片刻,尉迟枫察觉身后无半点声响,回身一看,杜嫣然倚着假山沉睡,尉迟枫走向她,解下外衣轻轻地披在她身上,手轻抚她的脸庞。 「我究竟该拿你如何?…嫣儿…」 杜嫣然还未睡沉,可她眼皮沉重地睁不开眼,隐约感觉有人替上披她衣物,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她分不清是睡梦,还是现实… 第十一回 「嗯~」杜嫣然迷糊间转了个身子,微睁开眼,一时无法适应闪耀的日光「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巳时了,请姑娘稍后,奴婢去取水给你洗漱」一位宫女在屏风外说着,见她醒后退下取水。 她坐起身子纳闷着,怎会有宫女守在屏风外,这暮风院除了她跟林姑姑外,并无他人,也未曾要求要有宫女随身伺候着。是谁派来的呢?尉迟烈一向不注意这些,难道是摄政王的意思?!不,应该不可能… 「姑娘,奴婢备好了。」那宫女手脚俐落的将水盆跟绢子放置妥当。 「你是谁?为何在我房里?」她柔和地问。 「回姑娘,奴婢唤夏春,姑姑今日当值,见姑娘睡得香,便差奴婢来这伺候着。」夏春沉着的应答。 「嗯。」 一番梳洗后,夏春替她在发髻上戴上银蝶鏤花珠釵,蝶翼上镶着紫玉,煞是好看。 「夏春,我记得我没有这釵。」镜中的她一袭芙蓉色锦衣,与那珠釵极衬。 「这珠釵是奴婢在姑娘的妆匣中取的,想是姑娘不常配戴,给忘了。」 「可是…」她有些迟疑,打扮得这般亮眼好吗? 「姑娘莫担心,姑娘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取膳食。」 「劳烦你了。」 杜嫣然待夏春退下,想着夏春非一时半刻能回来,便在暮风院外随意走走,当是舒展一下筋骨。附近一处栽植着醉芙蓉,此花又名三醉芙蓉,花色一日三变,清晨为白,午间桃红,黄昏转深。此刻花色由白渐红,像是白皙美人面上抹胭脂。不过她甚少来到此处,这里离织雪院和晴芜院过近,总怕不小心遇上宋雪和小伶。她蹲在花丛边欣赏花色的转换,这时另一端传来脚步声,本想起身,却听到宫女的交谈,又蹲了下去。 「不知道小伶姑娘醒了没?」 「昨夜殿下召姑娘侍寝,清早才回,等会进房打理俐落点,若是吵醒姑娘你可有得受。」一名宫女语气严厉地叮嘱,许是掌事的宫女。 「明白了。」眾声音其附和着。 确认脚步声已走远,杜嫣然才起身。她并非故意避开,尉迟烈对小伶如何宠爱其实也与她无关,她躲着是因为她害怕。帝王的女人除后妃外,不论宫女、舞姬、歌伶等,只要帝王想宠倖,是没有拒绝的馀地,即便有百般的不愿意。 侯门一入深似海,更别提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多少女人只因被宠倖过,剩馀一生只能在冷清的宫内孤苦终老。每日每夜盼着君王驾临,却不敢面对早已被遗忘的事实。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不想与人共侍一夫,她只期盼能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远离这充满斗争的地方。可她也明白,这皇宫岂是她说走就能走,现下她只求馀生能平安度过。 她低头漫步,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下,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撑在地上的手及膝盖隐隐传来一些刺痛,她还未弄清发生何事,已听闻身后之人笑着嘲讽。 「唷~我说这谁呢,原来是殿下前阵子带回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挡我的路。」 她转头一看,是名男子,语气跟身态带着阴柔,想必是宋雪。 今日运气似乎不大好,才听到小伶侍寝的事,这会又遇上宋雪,今年的生辰还真多事。她并不打算跟宋雪多做纠缠,起身用手绢拍除裙上的沙,转身想回暮风院。 在宋雪的眼里,无疑是种挑衅,一个进宫才半年的新人,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站住!」 杜嫣然依言停下脚步,却未回身「不知还有何事?」 「好大胆子竟敢背对我,看到我为何不行礼?」宋雪愤怒走至她的面前 「你我同为宫里伶人,并非主僕,何须行礼!」她平静的直视宋雪 「你!」 虽语气平淡,对宋雪而言还是极大的羞辱,想他初进宫,殿下对他呵护备至,绝不亚于小伶,可这新人进宫后,殿下未再传召他,殿下像是遗忘有他这人,长久积压的愤怒,他抬起手挥向杜嫣然。 眼瞅着宋雪一巴掌挥来,她身子竟一时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巴掌落下。 「宋雪,快住手!」来人是阿斯其 阿斯其的出现吓阻不了宋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啪」 一掌落在杜嫣然的右脸,力道之大让她有些踉蹌,脸上顿时感受到一阵火热,白皙的脸上渐渐浮出鲜明的掌印,嘴角微微渗出血丝。 看着杜嫣然的模样,宋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杜姑娘!」阿斯其皱着眉看着她的脸颊 「可否劳烦大人一件事?」她垂下头抚着脸 「不用姑娘说,阿斯其也会如实告诉殿下」 「不,是劳烦你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杜嫣然的话,让阿斯其大为惊讶。寻常女人遇上这事,都巴不得诉说对方的不是,怎她背道而驰。 「打都打了,说有何用?何况我不想与人结下樑子,今日之事我也不想讨什么公道,往后我会再多留意。」说罢,她便离开。 她不知道阿斯其会不会隐瞒,若能是最好,若不能,恐怕往后的日子是不能清静了。 第十二回 夏春将膳食放置在桌上,见杜嫣然不在屋内,正要外出寻找时,瞧见杜嫣然正缓缓而来,待走近时一惊「姑娘你的脸!」 「不碍事的!」杜嫣然轻轻挥开夏春的手。 不料,见到她的手,夏春更为惊吓「姑娘的手怎么流血了?!」 刚未看仔细,只当是磨破了手,未料有一细长的伤口,正渗着血。 「没事,刚贪看花,没注意脚下,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她对夏春扬起一抹笑容。 或许是信了她的话,或着知道她不愿多说,夏春听后,安静的备水取药。 「奴婢先替姑娘清伤口。」 夏春拿着沾湿的手绢,轻轻的拭去她手上的细沙,伤口被触碰时,她咬着下唇忍着,待洁净后夏春才在伤口上抹上膏药。 「姑娘这几日可别碰水,才好的快,好的全。」夏春看了一眼杜嫣然「姑娘先用膳吧!奴婢给你取些冷水,能消些肿。」 看着桌上的几道菜,她有些没胃口,吃几口便搁下筷子。她倚在门旁,静静的看着桂花感叹「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种种的际遇,让她来到古代,再从青楼进到皇宫,自个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一切都要听命于人,没有比无奈更适合形容她的心情了。 「姑娘在说什么呢?」夏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手中拿着湿润的锦帕「姑娘赶紧敷着吧!」 她取过锦帕,轻轻地贴近脸颊,感觉到微微刺痛,待适应后才慢慢感到舒缓。 「瞧我这样,怕是这几日不能见人,若吓到人可就不好。」她朝着夏春无奈一笑「这水替我放进内室,你若有事就忙去吧!不用陪着我。」 「姑娘说什么呢!奴婢职责就是负责照顾姑娘。」夏春捧着水盆往内走,经过木桌见到上头菜肴还剩大半,甚至还有一道芙蓉虾完整如初「姑娘不喜这些吗?这道芙蓉虾姑娘似乎没有动过?」 「不,这些菜肴味道极好,只是我食不下。那虾看着也挺可口,只是我这身子食不得,可惜掌厨的手艺了。」 进到内室后,她对着夏春吩咐「夏春,我身上这伤是自个弄来,让人瞧见只怕会闹笑话,若有人来见我,除非事情紧急,其馀的就替我回绝。」也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姑娘好好歇下。」 她面向铜镜,倒映出有些凌乱的发髻,她抽出上头的珠釵,霎时乌黑秀发飘逸垂在身后,宛如飞瀑流云。只可惜脸肿的明显,看着颇为狼狈。 她冰敷了几回,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杜姑娘可在?」 她识得是冬晴的声音,但她并不打算见她,冬晴是摄政王身边的人,难保她不会转告,还是让夏春去打发吧。 「冬晴姊姊,姑娘已歇下,不知找姑娘有什么事?」 听着夏春的回应,那一声姊姊叫的颇亲昵,想来两人熟识许久吧! 「那就不打扰姑娘休息,这是王赏赐给姑娘。」 躲在屏风后的杜嫣然,听到有人搬东西进屋,放下的声音颇为沉重,她有些好奇,可又不能露面。 「夏春先代姑娘感谢王,姊姊慢走。」 等待好一会,确定外头无任何声响,她方走出看个究竟。 长案上,放置一梨木长匣,她手指轻轻划过「这是摄政王送来的?」 「是阿,姑娘何不打开看看?」 杜嫣然点点头,伸手打开这长匣,映入她眼里的是一把箏! 这…摄政王怎会赏箏于她,她虽对舞蹈歌曲小有涉略,但对这乐器可是极为陌生。 「夏春,这可难倒我了!」她叹口气摇着头「我从未习过箏。」 「姑娘若想学,宫里乐师不少,可向他们请教一二,姑娘不必担忧。」 「难归难,我倒不忧虑,尽力便是。我忧的是,是否该当面向摄政王谢恩?」 倘只红未肿,或许能用胭脂水粉遮掩;现肿得厉害,只怕抹上反欲盖弥彰。 像是知道她的顾虑,夏春安抚着她「摄政王一向政事缠身,奴婢想晚个一两天再谢恩,王应该不会怪罪姑娘的。」 「但愿如此…」 第十三回 这日,天气微凉,使得正午不那么炽热,她让夏春将箏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前些天她向乐师请教最基本的指法,指法还记的不全,趁有时间得赶紧练熟悉。托、劈、勾、剔、挑、抹、打皆仔细练过一回。 「姑娘技艺有长进呢!」夏春替她倒杯茶。 「你就会夸我,我耳朵可没聋,明明越后头越难听,有长进这话亏你还说得出口!」她笑瞪着。 夏春挺得她的缘,做事手脚俐落,说话进退适当,又不爱嚼舌根,便留她下来,几日相处下来,确实是个讨喜的人。 「其实光看姑娘待在桂树下弹奏,就迷煞奴婢了!」 「贫嘴!」她佯装生气。 「你还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阿!」 杜嫣然抬头一看,宋雪正站在院外,方才也是他说的话。瞧宋雪走进院内,她心里有些防备。 「既不会就别在这丢人现眼,连让人午睡都不得安寧。」宋雪眼神扫过桌上的箏,那是用上好的桐木,殿下竟对这女人如此好!在袖里的手握得更紧。 「弹箏我是新手,自然难入你耳,扰你午睡着实抱歉。」她自知理亏,所以她甘愿致歉。 可不是人人都想她这样,夏春气不过的站上前去「姑娘说什么呢?!定是他忌妒姑娘!」 「夏春,快住口!」这丫头今日话倒多了。 被夏春一口说中内心事,宋雪气不打从一处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反手就赏夏春一个耳光。 这耳光来的突然,夏春一个站不稳,便往一旁倒下,混乱中竟连箏一併带下。 「啊!」杜嫣然和夏春同时惊吓出声。 幸而只断了几根弦,其馀看似无恙。 「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夏春惶恐的直磕头。 「错不在你!」她蹙眉盯着宋雪「宋雪,我与你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如今你打了我的人,又毁我的箏,不觉得太过分?」 「过分?我还没打够呢!」宋雪再度扬手,直挥而下。 开什么玩笑,上次是反应不及,怎能再傻一次!这回她想也不想的挡下,冷笑挑眉看着宋雪「上回挨了你一记耳光,这回我替你省下。」说罢便甩开宋雪的手 「你!」 「发生什么事?」 宋雪正要继续发难,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至。眾人回首一看,是摄政王与皇子殿下,皆跪下俯身行礼「参见摄政王,参见殿下」 「宋雪,你为何在暮风院?」尉迟烈先行质问。 「回殿下,宋雪是…是闻箏声而来,没想到杜姑娘拒人于千里之外。寧可自毁乐器,也不愿让宋雪欣赏。」宋雪这番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彷佛刚刚一切如他所说。 「确实他所说?」尉迟烈转看向杜嫣然。 「箏毁是真,其馀非我所做,我不会认。」她无惧的直视尉迟烈的眼神。 「殿下,她说谎,你瞧,我这手腕都红了!」宋雪委屈的卷开衣袖,露出微红的手腕,那是刚被杜嫣然挡下的痕跡。 「你说谎!」一旁的夏春再也按耐不住「啟稟殿下,事情决不是这样的!」 尉迟烈见这宫女脸上有伤,原本对宋雪的话就半信半疑「说清楚,敢欺瞒本殿下定饶不了你。」 「姑娘与奴婢好端端在院里,是宋雪闯入后,先行动手打了奴婢,姑娘才与他理论,那箏是奴婢不小心撞毁的,不关姑娘的事。还有…」夏春迟疑了一会「还有几日前,姑娘才挨过宋雪的耳光,手掌的伤还留着疤呢!」夏春顾虑不到礼节,逕自拉着杜嫣然的手将疤痕显露出来。 这一看,尉迟烈大怒「宋雪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欺骗本殿下。」 这时在一旁的尉迟枫开了口,平缓而冰冷「小烈,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杖打一百!以儆效尤。」 「不。」尉迟枫平淡地回绝,语气不容置疑。 「叔父以为?」尉迟烈不解,难不成从轻发落? 「留着此人,必扰后宫安寧。来人!将之拖下,行凌迟之刑!」 此话一句,惊得宋雪直求饶「王饶命,求王饶命啊!」 宋雪左右手皆被侍卫压制,强行离开暮风院,嘴里只能不断的哭嚎「殿下~~我不想死啊~殿下~~」 听着宋雪绝望的喊叫声,杜嫣然忍不住打了寒颤,她不敢抬头,此时的尉迟枫跟她以往所见的极为不同,一个人的性命在他手里像是蚂蚁般微不足道。 「起身吧!」尉迟枫站在她身前,扶她起身,察觉她身上隐隐颤抖,眼色微微一暗「可有哪里伤着?」 杜嫣然摇头不语。 「嗯!那箏会差人来修復,这几日就好生休息。」 几片桂花花瓣落在杜嫣然发上,尉迟枫顺手替她拨落。此番举动,看在尉迟烈眼里,只觉得曖昧,他察觉尉迟枫似乎有意杜嫣然,这正如他当初所期望,可他内心却无半点欢喜,反倒有些隐隐作痛。 第十四回 一番沐浴后,夏春仔细为杜嫣然上药「姑娘,王赏的药果真极好,你看,才几日这疤都快不见了呢!」 「你这丫头,宫里的东西哪个不是极好。」 刚沐浴完的她,坐在妆台前,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胸前,褻衣外只简单穿上一袭鹅黄色的纱裙,脂粉未施,在烛火的照映下,更显动人。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 「奴婢告退!」 夏春退下闔上房门,却未闻离开的脚步声,她明白夏春是守着规矩,在门外候着。起先夏春是守在她床前,可夜里一直被人盯着,实在难以入眠;是她好说歹说, 夏春才同意在她入睡前,先守在门外。 她摇头浅笑,手执木梳,轻柔的在发尾上来回梳理,直至柔顺为止。她起身欲吹灭烛火就寝,门外却传来争执。 「殿下,姑娘已经歇下了,不如明日奴婢再请姑娘到沐曦宫吧!」 「滚开!」尉迟烈低吼着。 「啊!殿下!!」 「嗙!」 她还来不及细想,门已被撞开,尉迟烈朝着内室走来,远远的,她便闻到浓烈的酒味,她心里一惊,一股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果不其然,尉迟烈浑身酒气,满脸通红,双眼炙热着走向她。 不行,千万不能慌,镇定点! 「你喝多了,我去取些醒酒茶。」她绕开尉迟烈,尉迟烈此刻散发的气息太危险。 尉迟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眼前,握着她的双肩,眼神迷乱的看着她 「嫣儿…」 尉迟烈低头欲吻,她扭头躲开。 「为什么?为什么?」尉迟烈的双眼越发深沉,手紧抓着,力道之大,弄痛了她。「为什么不是我?」 「痛!你快放手!」她极力想挣脱。「尉迟烈你醉了!」 「今夜,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尉迟烈猛力的将她推至床榻。 她脸色瞬间转白,她恐惧的事情终究发生了!「不要!」 她试图推开尉迟烈,用尽力气尉迟烈却丝毫未动,反倒她的一番挣扎,挑起尉迟烈更多的欲望。她的外衣敞开,暴露出晶莹雪白的肌肤,奋力的挣扎使她双颊通红,显得更为诱人。 尉迟烈呼吸逐渐紊乱,双眸充斥着情欲,一手抓着她的双腕固定在她头上,另一手一把扯开她的外衣,一瞬间,她身上的衣服被撕裂,残缺的布料遮掩不住她白皙的身子。 「尉迟烈你快住手!」她心跳不断加剧。 尉迟烈邪恶的轻笑「放心,等会你就不会让我停手了。」 「不…不要…夏春救我!!」她在尉迟烈的箝制下,只能扭动身躯。她对外呼喊,希望能有人来解救她,是谁都好,只是这愿望极为渺茫。 「别再动了…」尉迟烈俯在她耳畔嘶哑的低语 她感受到炽热的吐息,尉迟烈沿着耳垂、颈子,细吻至她的锁骨 「嫣儿你好香…好美…」身下的人儿脸色慌乱,一脸无助,却浇熄不了他心中欲望。 「不要!夏春!!!」情绪一直紧绷的她,终于承受不住,泪水从她眼眶滑落,当粗糙的大手抚上她胸前,她绝望地闭上眼,她明白任凭她如何吶喊,都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撇过头紧闭双眼,浑身发抖,只觉压在身上的重量离开,正当她以为尉迟烈要放过她时,一股力量将她拉进怀里,她惊慌地拍打那厚实的胸膛。「放开我!放开我!」 「嫣儿!是我!你睁开眼看清楚!」她身躯被摇晃着「嫣儿!」 不是尉迟烈,这声音掺杂些着急。她缓缓抬起头,看清是何人后,高悬的心终于落下,精神失去恐惧的支撑,她双眼一暗,昏厥在那人怀里。 尉迟枫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脱下大氅裹住杜嫣然,动作轻柔的拦腰抱起怀中的人,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他的双臂不由得一紧。 他不知道他出手是对是错,当他听到她无助的哭喊,他已近身到小烈身后,立马点了他晕穴。他不怪小烈,嫣儿是他带入宫,宠倖是件平常的事,可这回他却无法漠视。是什么时候,她走进他的内心?他今生已失去最爱的母妃,他…不想再失去她的笑靨。 他闔上眼沉重的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已收敛多馀的情绪,神情回到冷静理智的摄政王。「追影!」 「王!」 「将殿下送回沐曦宫!」下令后,便抱着杜嫣然走回光华殿。 第十五回 一睁开眼,她如惊弓之鸟,整个身子缩在床的一角,手死抓着衣领,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惊慌。她戒慎的看着四周,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暮风院,这是哪?她只记得尉迟烈闯进房内,想强行要了她,后来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 「你醒了!」尉迟枫进到内室,发现她捲曲身体呆坐在床角,眼神有些空洞。 听到那平淡的语气,她缓缓把埋在膝盖的头抬起来,视线慢慢地聚焦,胸膛、颈子、脸,最后对上尉迟枫的眼。 沉默许久,她哑着声音开口「这是哪?」 尉迟枫面色沉静地看着她「我的寝宫。」他沉重的叹口气「昨夜,小烈是衝动了些。」 衝动?!一句衝动就想抹平事情?她恨恨地咬着下唇,紧握拳头。 「夏春请我务必到暮风院一趟时,我以为…却不知是这事!」 「摄政王若是知悉,便顺殿下的意,是吗?」她未曾用如此冰冷的语气说话。 见尉迟枫神情一愣,似无反驳之意,她嘲讽地笑了。 「摄政王是不是也认为,我一名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堂堂皇子殿下要宠倖我,我应该感恩戴德!」她眼眶含着泪水,悲痛地望着尉迟枫「沦落青楼非我所愿,我坚守卖艺不卖身,可在你们男人眼里,这并没有差别不是吗?难道青楼女子就不能洁身自好,就不能寻得一心人吗?!」长久来的压抑,宣洩而出! 她一声声的控诉,都像把利刃,狠狠划过尉迟枫的心。他以为关于她的事,他皆清楚明白。他以为她是小烈的宠姬,他以为她爱着小烈,可这些,在听了她的话后,都出乎他意料。 他垂眸蹙眉「是我糊涂,我以为姑娘与小烈情同意合…」 看着她眼里斗大的泪珠,簌簌流下,伤心痛苦的模样,他轻叹「罢了!不该与姑娘谈论这些,徒惹姑娘伤心,冬晴!」 「奴婢在!」冬晴推开房门,站在外头听候命令。 「好生照顾姑娘。」他不捨地看着在床上哭泣不已的人,带着极沉的脚步离开。 泪光中,凝视尉迟枫头也不回的背影,她的心像要窒息般,沉重且无法喘息。她紧咬着下唇,任凭眼泪滴落。 「姑娘莫再伤心,小心哭坏身子!」冬晴在一旁劝着。 她听不进,即便听进也做不到,她不只为昨夜的事生气难过,更令她痛苦的是,她以为尉迟枫不会同尉迟烈那样轻视她,却不想… 冬晴见她难过,也安慰不了她,便静守在屏风外,直至听闻不到啜泣声,才入内查探。 或许是泪水哭尽,她失神的窝在床角,冬晴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姑娘,喝口水吧!」 她眼神呆滞,哑着嗓子问「冬晴,我为何会在光华殿?」 「这…奴婢不知。」 她虚弱的扯着嘴角,无力地说「冬晴,你是欺我无知吗?你是摄政王的随身侍女,这宫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真想瞒我吗?」 「若说清楚,可让姑娘心情好些,奴婢愿说。」冬晴见她点头示意后,缓缓道出昨夜的一切。 「夜里,王批完奏章后,到花园赏月,奴婢并未随侍在侧。未到半个时辰,奴婢见王沉着一张脸回来,怀里抱着姑娘,急唤奴婢取衣替姑娘更衣」冬晴停顿了一会,彷佛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忽地下跪「姑娘,奴婢侍候王多年,未曾见王脸色这样沉重。夜里,姑娘睡不安眠,是王守着姑娘一夜,早朝前才离去。」 她内心一震,原先记不清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里涌现,是啊!当她以为她逃不了时,尉迟枫出现在她眼前,她却惊恐过度晕了过去。在睡梦里,梦靨不断的纠缠,当她无路可逃时,她依稀听到喃语,要她放心,空气间掺和着淡淡的龙涎香,平復她不安的心。 自入宫以来,每回遇见他,他总是温和有礼。不知是何时,他的身影在她心里下了烙印,他总能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可她在悲痛中,伤了他的心。 「我…错怪他了…」她猝然流泪。「不…我要去找他…」她撑起身子想下床,无奈双腿使不上力,人跌落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冬晴惊得上前察看她是否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枫不知何时出现,蹙眉低斥着。 「奴婢该死!」冬晴低着头不敢看向尉迟枫。 「不是冬晴的错,是我坚持自个下床。」她无力地靠着床脚,替冬晴澄清。 然而,尉迟枫的双眉蹙的更深,他大步走上前,将她抱起安坐在床上,见她乾枯的双唇,语气里略带责备「一整日滴水未进,还要逞能?冬晴,去把粥热来!」 尉迟枫瞧她脸上泪痕未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转身离开时,长袍被轻拽着,他顺着衣角望去,对上她担忧的双眼。 「我都知道,也想起来了。为何要让自己承受着?」杜嫣然缓缓地说。 尉迟枫震惊地看着她,脸色随即平静下来「说与不说,又有何异?」 「是我错怪王!」她轻叹道。 「无事,我未放在心上!」尉迟枫唇角含笑,目光柔视着她,将她的手放入被中。「待冬晴热好粥,趁热些吃。」 不知为何,明明尉迟枫就在她眼前,她却觉得离她甚远,彷佛他这一转身将永远离她而去。若错过今日,往后还有这般机会对他诉说吗?还未细想,她已脱口而出「只缘感君一回顾,教我相思朝与暮!」 尉迟枫挺拔的身子一颤,脚步戛然而止,未回身也未开口,像在等待后续的话。 「长廊避雨时,他走进我的世界;荷花池畔相救,我已对他动心;临风台上一笑,在我心里扎了根」泪水渲染眼眶,朦胧间看那身影缓缓的转向她「今生对他已不可能忘,不求君心似我心…」 「你…」尉迟枫一个箭步向前,将她揽进怀里「定不负相思!」 扑鼻而来的龙涎香,她破涕为笑,此刻能在他怀中,此生足矣!有他为伴,那些噩梦她会坚强面对。 「王,粥已热好!」冬晴端着热粥在一旁候着。 尉迟枫动作轻柔的让她倚着床,支手取过冬晴手中的碗「让本王来!你先退下。」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她才抬起手,尉迟枫便将她按下,不急不缓的说「当心烫着!」 尉迟枫撩开衣摆,坐在床沿,端起碗,盛一小汤匙的粥,小心翼翼的吹凉,待不那么烫时,喂到她唇边「来!」 她脸泛红晕的张口,就着尉迟枫的手,一口接一口吃下。许是一整日未进食,食欲还未恢復,吃了几口后,她已吃不下。 「我吃不下了。」看着递来的粥,她皱眉拒绝。 「不行,才这点粥,吃完「尉迟枫语气带着坚决,才食不到半碗,他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笑着靠近她「莫不是…想我以口代手喂你!嫣儿…」 一瞬间,她羞红了脸,头似波浪鼓不停摇动「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吃光就是了!」 她连忙抢过碗,将剩馀的粥一口一口的吃下。尉迟枫笑看着她,嘴角渗着一抹邪笑,让她羞的脸都要埋进碗里。 「今夜先在这睡下,若要回暮风院等明早再回,让冬晴陪你回去。」尉迟枫轻抚她那如墨的长发。 「那你呢?」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个的舌头,活像邀他同床共枕。 「尚有奏摺未批,不必等我。」他的手抚过她红润的脸颊,戏謔地说。 她羞愧地躲进被里,隔着被子听他那温和的笑声远去。 第十六回 自从那日回暮风院后,日子平静的像往常一样。尉迟烈被派往巡视军队,尉迟枫也因政务缠身许久不见。 虽然已跟尉迟枫表明心跡,生活上却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依旧住在暮风院,没有尉迟枫的传召她亦不敢擅自到光华殿。她心里清楚,尉迟枫不嫌弃她,已是莫大的荣宠,对于区区一位伶人,还要奢望什么呢?! 「姑娘…姑娘,你有听到我说的吗?」夏春伸手在她眼前晃着 「啊!抱歉!」她歉然一笑,「你刚说什么?」 「寿宴啊!再过几日便是摄政王寿宴。去年姑娘是在寿宴后才进宫,想必不知道吧!」 「既是摄政王寿辰,那场面肯定盛大吧?!」 别说是皇亲贵族,富商之家筹办宴会,那花费都像流水般,堂堂摄政王,想必更为惊人。 「姑娘这回倒是说错了,摄政王说只是一个寿辰,下令不可大肆铺张。」夏春想了会「不过…听说今年宾客较多,或许会热闹些呢!」 夏春眼中闪着亮光,像是孩子看到糖般的高兴,她无奈浅笑着。 「瞧你这般高兴,若真是如此,我可得好好习舞,许久未练,这会要生疏了。」 「那奴婢陪姑娘去教坊?!」 「嗯!」 还未走近教坊,便听闻一群女人的吵杂声,她不解的往内一看,原本习舞的石台上,竟有数十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有些长相清秀,有些艳丽,一眼看去,个个都是妙龄女子。 她有些疑惑的问「夏春,这些是新进的伶人吗?」 「这…奴婢未听闻有这事。」夏春闷闷的回应。 她有些不解夏春的反应,但转念一想,许是怨自己消息不灵通吧!这时有人正从里头走出来,是林姑姑,她走上前询问「姑姑,里头这些人是?」 「都是大臣们的千金,怕这些小姐在摄政王寿宴上误触宫规,现下在教规矩。」林姑姑从容地应答。 「既然如此,那便不扰姑姑,嫣然改日再来吧!」 她回过身,往湖心亭方向走去,沿路上,不发一语。夏春也只是静静地跟在身后。 各大臣千金小姐都到宫里,想必已不是单纯的寿宴,是另类的选妃宴吧!若能让摄政王看上,不是王妃,也是侧妃。刚刚那些小姐们,皆相貌出眾,更有者气质不凡,同摄政王站在一起,犹如才子佳人。想着想着,她的心越发低落,她明白自己的地位,有些事是由不得她说不的! 她走进亭内坐下,看着平静的湖面淡淡地开口「夏春,其实你是知晓的,对吧?」 「姑娘…」夏春低下头不敢看着她。 「我不怪你,我晓得你是怕我伤心,对吗?」她神色恬静,目光转向夏春「傻丫头,这天大的事能瞒多久呢?许你以后有话便说,在这宫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少之又少,我把你当姊妹,不许你再骗我,要不我可是会生气的唷!」语罢,她佯装一脸怒容。 不知是惊吓,还是感动,夏春竟泪眼汪汪「姑娘,你人怎么那么好?!」 「你常陪着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别哭,哭花脸可要惹人笑话了!」她笑盈盈的拿着锦帕拭去夏春脸上的泪水。 夏春赶紧用袖子抹去眼泪「奴婢终归是奴婢,不敢与姑娘姊妹相称,能听姑娘这么说,奴婢今生无憾了!」 「又说傻话了!」她睨笑着。「这话我可不爱听!下回不许再说!」 「奴婢遵命!」止住眼泪后,夏春笑着领命。 第十七回 时间转眼瞬至,宫里上上下下忙着一团,四处张灯结綵,灯火辉映,真要说,大约只有她是最清间的吧! 不到黄昏,夏春便为她打理好,一袭月牙白凌波纱裙,头戴银链缀蝶抹额,髻上簪着玛瑙海棠珠釵,耳上是相衬的耳环。 一见铜镜中的人,她不免讚叹夏春的手艺「夏春,你眼光真好!」 「好姑娘,奴婢费这么大工夫,可不是让你在这自己欣赏!再不去,小心迟了!」夏春笑嘻嘻的推她出门。 宫里酒宴,座次一向尊卑有分,除非大臣夫人可随坐在侧外,其馀女眷,包括其千金,皆居末位。至于舞伶歌伶自然不在席内,除非帝王赐座,要不都是在台后等候差遣。 她正欲前往后台,却见冬晴朝她走来 「姑娘,请随我来!」 她跟在冬晴后头,冬晴领着她走入席内 「姑娘,这是你的位置,王吩咐姑娘今夜无须献唱。」冬晴恭敬的述说。 「有劳你了!」 待坐下后,她发觉这位置虽不起眼,但是视野甚好,一眼望去便能见到主位。要说座次,竟非最末位,她内心不免惊讶。眾千金要是知晓,恐怕争相要坐这呢! 才刚坐定,尉迟枫与尉迟烈一同入席,眾人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摄政王,参见殿下!臣等恭祝摄政王鸿福齐天!」 「平身!」尉迟枫长袖一扬,让眾人起身入座。 「谢摄政王!」 眾人入座后,早在一旁候着的宫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其实桌上已放置美酒及果子,现下上的是热食。 她夹起一小口,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她眉头一皱,赶紧用袖子遮掩,将嘴里的食物吐出。拿起筷子挑开膳食一看,果不其然,里头参着虾!这下只能看不能吃,她只好专注台上的表演。 演奏曲目皆是祝寿,听久了倒是有些无趣。这时,一位宫女走向她 「姑娘,这是王赏给你的,你尝尝!」宫女将一盘清蒸鰣鱼端上 鰣鱼多刺,她小心的夹起鱼肉吃下,细嚼时,她察觉口中鱼肉竟无半点细刺! 她纳闷的问「鰣鱼多刺,这鱼肉怎会无刺?」 「回姑娘,王命奴婢送来前,王已亲自将鱼刺除去了。」 她听到身躯微征,想不到尉迟枫他竟如此细心,她抬头往主位看去,正巧见尉迟枫正看着她,瞬间,她的脸泛红晕,忙转向宫女「请替我向摄政王致谢!」 许是忍了很久,那些女眷们开始低头接耳的交谈,音量渐大,让她无法不听。 「那就是咱们西盛摄政王吗?」 「天啊!真如传言,是个美男子呢!」 「整个西盛没有比摄政王更美的人了!」 她嘴角浅浅一笑,确实如此,想她当初初见尉迟枫,也被他相貌震惊。 「可是听说…摄政王不近女色?」 「怎么可能!」 「难不成摄政王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这也太荒唐了!若断袖,上回怎会如此逗弄她呢… 一想到上回的事,她一路脸红到耳根子。 「好了!这说的未免过头了些!」一个不悦的声音打断那些荒唐言论。 她撇头一看,是一名身穿蓝衣的清丽女子,眉宇间散发着英气,不同寻常女子那般柔弱。 「摄政王的事,不该是我们能议论的,教引姑姑说的话,都忘了吗?别贪口舌之快,搭上亲人的性命。」蓝衣女子语气不卑不亢,却句句在理。 虽然有几位女子有些恼怒,但也不好将事情闹大,只好默默地闭上嘴。 「恭祝摄政王万寿金安!」前方传来一响亮的祝贺,一位朝中大臣对着尉迟枫举杯「今日摄政王寿宴,各位大臣千金皆来赴宴,摄政王至今未娶,何不趁今日考虑考虑?」 尉迟枫微皱眉,冷漠回绝「海大人有心了,国事繁重,本王尚无立妃之意。」 「摄政王可先立侧妃,正妃之选日后再仔细挑选。」那海大人又再次諫言。 尉迟枫不怒反笑「海大人适才喝多醉了,是该醒醒酒!来人啊!将海大人带下,」尉迟枫看着海大人风轻云淡的说「据说…极冰之水浇身最能醒酒,就用这法子。」 宴上眾臣原先喝的酒酣耳热,突见摄政王发难,气氛一时变得尷尬紧张,大臣们皆不敢再说些什么,末位的女眷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见宴上气氛凝重,她悄悄的离席。离开文德殿后,她缓缓朝湖心亭走去。 第十八回 「呵,何必这么拘谨呢!」 气氛诡譎的宴上被一放浪不羈的声音划破,在这风头上,还能如此自在的,除摄政王,只有他一人,尉迟烈! 「那海肃真枉费他的名!」尉迟烈手持酒杯,把玩在手指间,他的视线缠绕在杯上,像是自言自语。「叔父你说是吧!」 尉迟枫神色淡然「海大人酒量是差了点,诸位大人不必在意!」 不知究竟是放心?抑或是讨好?大臣们又纷纷举起酒杯,交互应酬祝贺,场面喜乐,彷佛刚刚的事从未发生。 在酒杯下,尉迟烈冷眼的看着,扬起不屑的一笑。他目光扫视,最后停留在一空位上。 其实他一踏入,便留意到。尉迟枫竟特意赏赐座位,想必嫣儿在他心中,已与他人不同。 那日酒醉闯入暮风院,他依稀记得他想要她,想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他记得她一直在抵抗,可在酒精作用下,他无法也不想控制自己。 当他清醒后,已回到沐曦宫,得知是尉迟枫从他手中救走嫣儿,他的心百感交集,喜的是,庆倖没有强要了她;怨的是,属于他的东西,竟又被尉迟枫夺走! 尉迟烈狠狠的紧握酒杯,若是一般的陶杯,恐怕已捏碎。他闭上眼缓了神,倏地他松开手,酒杯直往袍子落下,洒了一身的酒。 「啊!殿下你的袍子!」不知情的宫女在一旁惊呼。 「呵,竟一时拿不住,可惜那上好佳酿!」尉迟烈一脸惋惜,「若叔父不介意,侄儿先回宫换身衣尝!」 「嗯,快些去吧!」尉迟枫睨了一眼,挥手准许了。 夜晚的湖面平如镜,倒映天上月,远处的吵杂声,与寧静的湖心亭相比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今夜,大部分的侍卫、宫女皆在文德院,各宫各院仅留少数人留守,偌大皇宫更显孤寂。 她倚靠亭柱,回想宴上之事,尉迟枫为她除鱼刺、眾千金对尉迟枫的爱慕,以及他面不改色的下处决,她越发觉得,她摸不清尉迟枫,他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残忍,在那摄政王的面具下,他究竟对她有几分是真? 「为何先离席?」背后传来尉迟烈圆浑的声音。 她心头一震,僵在那不敢回头,只低声地回应「出来透口气罢了!」 「那日…」尉迟烈支吾着未等他说出口,杜嫣然即打断他的话。 「殿下,过去之事,无需再提!」 「你怨我,恨我吗?」尉迟烈语带沉重的问。 她这才回身,从容地看着尉迟烈「若说不怨不恨那是假,我曾经埋怨过你,怨你将我带进这华丽牢笼里,恨你那日的无礼。」她停顿片刻,轻叹口气「可如今,我已不怨、不恨!」 「为何?」尉迟烈有些讶异。 「真要说,只怪自己,当初提议花魁之争,才与你相识。」她苦笑一下,「可是因为你,我才能遇到他!」 见她眼里带笑,尉迟烈心像受了记闷棍,许久才缓缓开口「是他吗?尉迟枫?」 杜嫣然平淡且坚定道「是!」 尉迟烈愤怒的一拳击上石柱,怒吼着「为什么是他!我哪里比不上他!」 「我从未将殿下与王相比,殿下与王是截然不同的人。」她款款而说「殿下,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有个人总能让你感到安心?」 「每每我心烦意乱时,只需见他一眼,我便能心安。敢问殿下,在你心中我特别吗?」 「是…」尉迟烈强压怒气。 她朝尉迟烈看了一眼,眼眸转向湖水,幽幽地开口「殿下,如今的我,还未受尽宫里煎熬,性子自然与人不同,待过几年,我的性子会被磨的与他人无异,届时在殿下心里,恐怕早已遗忘我的存在。殿下…你是一国储君,未来西盛帝王,将来你会遇上值得你爱的女人!我只是你命中过客。」 尉迟烈内心隐隐作痛,话如鯁在喉,半响,只喊得出她的名「嫣儿…」 她只静静地听着,月夜下,两人沉默不语。尉迟烈直盯着她背影,微风吹抚那纤弱的身子。 初次见她,她并不像其他青楼女子,不仅不奉迎諂媚还敢跟他顶嘴,从那时起,便对她上了心。其实,他并未喂她毒药,只是骗她。若时光能回转,他定好好护她,绝不会命令她接近尉迟枫。是他自个,亲手将人送出… 尉迟烈哑着嗓子「尉迟枫至今虽未纳妃,但身为王爷,将来必也妻妾成群,难道你不担忧吗?」 「既已选择,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好一个此生无悔啊!」尉迟烈仰头放声大笑,眼角滑落一抹清水。「从今后,你自由了!想跟随谁便去吧!」他故作冷漠,直挺胸膛大步离开。 直至听不见脚步声,杜嫣然才回身朝着沐曦宫方向望去。 殿下,请原谅我的无情。这线若不趁早了断,只怕往后会更痛苦。若恨我,能解你的苦,你便恨吧!若能忘,那对你才是最好。殿下,你将我带离青楼的恩情,今生如无机会回报,来世定当报答… 第十九回 这日傍晚,杜嫣然间来无事,让夏春备好笔墨纸砚,倒入些微清水,手执墨石在砚上画圆,由慢至快,磨好墨后,她挽起长袖,伸出纤指提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仔细书写,不一会,娟秀的字跃然纸上。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她搁下笔,喃喃低语着「盼望之人,何时至…我这是在想什么呢,也罢,当是练字吧!」 她再度提笔,一张张的纸上写着同一诗句,彷佛要将思念全部寄託在上,她专注在纸上的一字一句,尚未发觉有人走进屋内。 突地,她嗅到熟悉的龙涎香,还来不及回头,一股热气袭上她颈边「在写些什么?也让本王看看!」 白净修长的手从她身后伸出,随手拿起案上一张纸绢「字写得不错!」 她被困在书案与尉迟枫之间,无法离开亦不敢回头,只得羞的低下头「是王夸奖了,嫣然的字还有待磨练。」 站在她后头的尉迟枫,虽不见她神情,却见她泛红的耳根子,唇角一勾,俯身在她耳边,轻柔的语气带着磁性「嫣儿,可是盼着我…」 「不…不是…」她红着脸急撇清,伸手想抢回尉迟枫手里的纸。 尉迟枫高举着手,闪过她的抢夺,戏謔地说「既不是,为何如此慌张?」 眼见抢不回,她垂下头,双手扭着衣袖,闷着道「王不是该与大臣千金多聚聚,怎得空到这取笑民女?」 尉迟枫先是微愣,随即窃笑道「嫣儿这是在吃醋?」 心底事被一语道破,她面红耳赤的转身想推离尉迟枫,话中不自觉带着娇嗔「才没有!」 双手刚抵上尉迟枫胸膛,旋即被握住,尉迟枫抬起她下顎,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 「你放心,我对那些女子毫无感觉,是那些大臣们瞎嚷嚷。」 「那些姑娘我见过,个个美若天仙。」她语气越发酸涩。 尉迟枫笑而不语,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提笔,俊朗的脸庞轻靠她侧脸,缓缓写下,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有人偷走本王的心,就算有再美再好的女子,如今也入不了眼。」 她轻靠在尉迟枫怀里,享受这短暂的温柔,空气弥漫着曖昧,此刻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就此止住。 尉迟枫双手环上她的腰,下顎抵着她的头,轻叹着「寿宴那日怎提早离席?可是吓着你?」 她摇头否认「只是人多有些烦闷,想到外头透透气。」 「嗯。」尉迟枫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最近夜里凉小心染风寒,外出记得让冬晴给你备件披风,我还有奏摺未批,先回宫了!」 尉迟枫离开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留下一脸红到要滴血的她。 她双手摀着发烫的两颊,嘴角藏不住笑意,甜蜜的感觉直达心窝。 林姑姑不晓得尉迟枫刚来过,甫进屋瞧她的模样,有些担心问道「姑娘可是不适?要不传太医来瞧瞧?」 她赶紧收拾情绪,困窘的笑着「无事,只是有些闷热,一会就好。」 「姑娘近日似乎不太在宫里走动,此刻日头刚落正清凉着,不如奴婢陪姑娘到园里走走吧!」林姑姑好意的提个主意。 她点着头「也好,咱们走吧!」 凉风徐徐吹来,那及腰的青丝微微舞动着,方与林姑姑走至园里,瞧着一群侍卫在搬运箱子,她好奇驻足观望。 「姑娘怎不走了?可是累了?」林姑姑站在她后头,不解的问。 「姑姑,近日宫中有什么事吗?」她直盯着那些侍卫离去的方向,那里是紫霄殿,外使来访都会安排在那。 「回姑娘,过几日戎狄使者将来访西盛,现下都忙着这事!」林姑姑简洁恭敬的应答。 戎狄,一个草原部族,处在秦月和西盛两国的边境,从未表明其立场,也是因为戎狄,秦月也不敢贸然攻打西盛,就怕鷸蚌相争,渔人得利。如今戎狄使者到访,定有图谋! 「姑娘在想什么呢?」 林姑姑轻柔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身,面上淡定的问「姑姑可知道使者是谁吗?」 林姑姑想了一会才开口「听闻是戎狄王四子,好似叫完顏阿骨打。」 她沉思着,使节竟然不是臣子,而是王子,想必是极为重要之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由王子出面?一想到这,她不禁摇头失笑,这等事尉迟枫自会处理,哪轮得到她在这瞎操心。 「据说是为和亲一事而来!」林姑姑的话宛如一道雷,震响她内心。 和亲?!是谁要和亲?愣了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是吗?」 「宫里许久未有和亲这等喜事,上回和亲,是秦月国公主莲妃下嫁先皇。」 「莲妃?」她微蹙眉,心想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 「莲妃娘娘是摄政王生母,早在摄政王年幼之时仙逝。」 是啊!她想起来了,当初离开秦月来西盛的路途上,尉迟烈有跟她提过,只是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一股惆悵的情绪卷上她心头,她想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于是说道「姑姑,我想单独待会,你先回去吧!」 让林姑姑退下后,她缓缓走至临风台,面向大海,她若有所思地看的海面,她就像那海,表面平心静气,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和亲?!她心里冷笑着。那不过是个说词,为了龚固江山权势,不惜把自家女儿或胞妹当成礼送给他人。这种政治联姻下的婚姻,到最后多是怨偶,若不受宠,一但女人犯了大错或着去世,这盟约也随之不存在。莲妃娘娘就是个实证,瞧瞧如今的秦月与西盛,早已水火不容。 她仰着天,闭上眼长叹,她只能不断的在心里催眠自己。 杜嫣然阿杜嫣然,你要努力适应这个时代,即便你有千万个不认同,也只能放在心上,才能明哲保身啊! 神思恍惚地走下临风台,她漫无目的的随意走动。心不在焉的她,忽闻两人争执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竟不自觉地走到光华殿外,那争吵声正是由殿内传出。 她紧蹙着眉,平时戒备森严的光华殿,此刻殿外竟无人看守!而刚才的声音没听错,是尉迟烈和尉迟枫两人,究竟在争论什么?需要秉退看守侍卫?她站在殿外仔细聆听。 「为什么是我?!我偏不答应!」尉迟烈咆哮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小烈,你太任性了!」相较下,尉迟枫语气淡漠,夹带浓浓的不悦。 「哐啷「殿内传出破碎的声响,随即是尉迟烈不满的怒吼「我是不会答应的!」 站在殿外的她不明就理,正想再走近点听仔细,却瞥见一抹人影从殿内大步走出,她下意识躲到树后,待那人从旁走过,才看清是尉迟烈。她没有开口唤他,看着他怒容满面,气衝衝地离去。 她看着寧静无声的光华殿,内心犹豫着是否该转身离开,最后,她选择缓缓走入光华殿。 她轻声走入,见尉迟枫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一旁地上散落着陶瓷的碎片,她还未开口,尉迟枫像是察觉到有人,头也不抬的说「把地上清乾净!」 她依言行事,掏出手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拾碎片,只是出手砸碎的力道之大,陶片破得极碎,她一个不慎… 「啊!」嫩白的手指被碎片划了一口子,鲜血从伤口渗出。 原埋首于奏章中的尉迟枫,听见杜嫣然的声音,猛然抬头一看,见她蹲下地上,纤细的手指正流着血,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到椅上坐下,为她上药止血。她静静看着尉迟枫为她忙碌的样子,应该澎拜的内心却平静的很。 上好药后,尉迟枫语带歉意道「刚以为是下人,没想到是你!疼吗?」 她垂下头「多谢王,已经不疼了。」 心细縝密的尉迟枫看出她反应不同以往「你有事要跟我说?」 「王…可是为和亲一事与殿下争论?」她终于还是开了口。 尉迟枫直起身子,一脸平静「你听到了?」 「嫣儿自知无权干涉,但一定要和亲吗?」她仰起头恳切地询问,忧伤的眼眸对上尉迟枫犀利的双眼。 「戎狄公主知书达礼,容貌倾国倾城,不论身分、性子、相貌,都足以与小烈匹配。」尉迟枫温润的细说。 「所以王是赞同和亲?」她不死心的再问一遍,她要的是明确的回应。 「和亲对双方都有好处。」温和的语气夹杂些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垂下眼眸,紧咬下唇,难道他同其他帝王般,在权力地位面前,女人不过是件物品? 她沉默半响,缓了缓呼吸,柔声的问「嫣然斗胆问王一句,莲太妃和亲一事,王如何看待?」 第二十回 尉迟枫神情顿时转为凝重,深黑的眼中不带任何情绪,他转而面向窗外,不发一语。 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从未见过父王踏入母妃的寝宫,父王也很少来看过他,偶尔家宴时才能与父王说上几句话。 年幼的他,对后宫争宠一事全然不解,只是知道父王常去某个宫中,那里很是热闹,反观母妃的长乐宫,冷清的很,下人也不多。想来真是讽刺,长乐宫其实无乐。 他曾童言童语的问「母妃,为什么父王都不来这呢?」 母妃那白璧无瑕的面上总是浅浅一笑,摸着他的头,细细柔柔的回他「枫儿,这样不好吗?你看,你父王走到哪,身后总跟着一堆人,你喜欢这样吗?喜欢一直有人跟着你?」 他也总是天真无邪说「不,枫儿讨厌这样!」 「那便是如此,母妃希望你能无忧自在的长大。」母妃怜爱的抚摸他脸颊,眼里带着几分哀伤,几分期盼。 不知道从哪时开始,他觉得周围的人看他的眼色变了,有的鄙夷、有的厌恶,彷佛他是害虫,唯恐避之不及,连他想跟其馀皇子皇侄玩耍,也是碰一鼻子灰。 他虽然年幼,却有着皇子的骄傲,总不在外人面前流泪示弱,真忍不住,他才会跑到长乐宫,紧紧的抱着母妃。 母妃常耐心地安抚他,待他不那么生气时,会唤来宫里的侍卫长带他去玩耍。 他永远记得那日,灰濛濛的早晨,阴云蔽日,好似随时会下大雨,父王差人来要带走母妃。 当时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天真的以为,是父王许久未见母妃,所以召见她。 「枫儿,你要记得,母妃永远爱你!」母妃如同以往亲吻他稚嫩脸颊后,才随下人到朝阳宫。 至今想来,他仍忘不了母妃那愁眉泪眼的面容,那是如此的凄美。 母妃走后没多久,天开始下着细雨,他心想,若带伞去朝阳宫接母妃,说不定还能跟父王说些话,其实他好羡慕其他皇子皇侄能在父王跟前撒娇,他要让父王知道他很孝顺贴心,这样父王一定会喜欢他的。 一想到这,他满怀欣喜,连走带跑的前往朝阳宫。好不容易到朝阳宫,他远远便看见母妃那柔弱的背影站在殿上,散发着一股高傲的气势。他正想开口呼喊,却见父王高举着利剑,刺向母妃胸膛,锋利的刀刃贯穿那娇弱的身子。 「不!」他丢弃手里的伞,快步冲上前,跪倒已躺在地上的母妃身旁「母妃,你不要死啊!」他红着眼眶看着大量鲜血不断自母妃体内流出,而他应该称之为父王的人,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手持染血的长剑。 受重伤的母妃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用着剩馀的力气勉强抬起手摸他脸,如秋水的眼眸,朝他嫣然一笑,气若游丝的说「枫儿…娘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要坚强的活…」话未说完,母妃的手像是断线的风箏,无力的滑落在地,那明亮的双眼如今已闔上。 「母妃~~」他悲慟的大喊「你不要丢下枫儿~枫儿不能没有你~母妃~」 像是在应和他似,老天打了大雷,震撼整个后宫,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却掩盖不住他椎心刺骨的哭喊。 从母妃倒下的那刻起,他对那人只有恨,恨他竟残忍手刃自己妻子,恨他见死不救。他的恨意、他的无情在此刻开始萌芽。 待他长大有能耐时,他才查出当年事情真相。是一位妃子想替稚子剷除异己,先从不受宠的母妃下手,四处散播谣言,造谣母妃与侍卫长有私情,而他原本就与那名为父王的人不相像,宫里上上下下都信以为真。那人甚至连查也不查,单听信片面之词,就断定母妃与人有染!那人他动不得,不过那造谣的妃子可没这么幸运,后来被他活活折磨至死,以泄他多年来的怨恨,以祭母妃在天之灵。 回想起过去的伤疤,尉迟枫深沉的眼眸顿时覆盖一层冰,语气也是如此的冷冽「既生在皇家,就从来没有愿与不愿!」 尉迟枫简短一句话,就像一支冷箭,直射她内心,射断了她的自以为能转变事情的念头。 她面带失落起身,朝着尉迟枫的背影躬身行礼「既然王早有决断,嫣然也不好再多言,嫣然告退!」 才走至门口,身后传来尉迟枫喝令一声「且慢!」 「不知王有何吩咐?」她垂着头回过身,俯视那一尘不染的石板,内心极力压抑那落寞的语气。 「你…你从来不过问这些,为何突然如此?」难道你是为小烈而来?这句话尉迟枫没有说出口,静静地放在心里问,想问她,也是问自己。 从杜嫣然入宫以来,在他眼里,她一直是那么温和柔顺,不借宠吵闹,待人谦和。除了上回小烈的事,他几乎未曾见过她这般坚决,在她心中小烈是这么重要吗? 「嫣然只是觉得,两国结盟方法很多,为什么总让女人来承担,让女人来淌这浑水」她仰头望着尉迟枫那刚柔兼併的侧脸,那星眸覆着一层冷霜,她言不由衷的道「嫣儿愚见,自是比不上摄政王的思虑周到!」 听见她不是为了尉迟烈而来,尉迟枫的内心自然喜悦,可听到后来,他不禁皱眉,这话表面奉承,里头却极尽嘲讽,他回身正要驳斥,一见那伊人,却说不出话来。 那朱唇粉面,柳眉杏眼,此刻却眉头深锁,眼里掺着哀伤,他无奈的长叹「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我让冬晴去给你取件披风。」 「不劳烦摄政王费心,这点风,嫣然挺得住!」她倔强地回绝,恭敬的行礼离开。 回到暮风院后,屋内只留了盏灯,整个院内悄然无声,看样子林姑姑与夏春早已歇下。她没有进屋,静静地坐在前院,倚着花早已凋零的丹桂树,远望满天星空,和那一弯晶莹通透的银鉤。 隔日清晨,夏春一开门见杜嫣然躺在地上,惊得她赶紧呼唤林姑姑,两人连忙将她扶上床。 吹了一夜冷风,她果然着了风寒,林姑姑请来李太医为她把脉,所幸她年轻,身子骨也不是太差,好好调理休养即可。 两日后的宴会她本应上台,因染风寒,林姑姑替她跟宴会的管事姑姑请了回假,虽不是有意犯病,但她也庆倖不用目睹事情的发生。 「姑娘,你怎么开着窗,太医说你现在不宜吹风,免得病情加重!」林姑姑端着刚熬好的药,一进屋,见她椅着窗发呆,急得上前将窗关上,牵着她坐下。 她笑看林姑姑,她在林姑姑身上,有时候会感受到长辈对晚辈的怜爱,或着是母爱,虽然林姑姑年纪没有大到当她的娘。 「姑姑莫担忧,嫣然下回不会了。」 「来,趁热把药喝了。」林姑姑将药放置在她面前,一旁小碟上还放着蜜枣。 她向来不怕药苦,但这李太医的方子出奇的苦,上回她硬是皱着眉喝下,到底是林姑姑细心,取了几个蜜枣给她解舌头苦味,要不一闻那药味,喝下的药又要吐出来了。 碗还未贴近嘴,便闻到刺鼻的药味,她皱着张小脸,捏着鼻一口气喝下,汤药入口,她那花容月貌顿时皱成一团,忙伸手取过蜜枣含在嘴里。 她嘟嚷着「这药也太苦了!」 林姑姑边收拾碗,边柔声的说「姑娘,自古是良药苦口,方能快些养好病。」 「话是不错。」她轻点着头「对了,怎不见夏春?」 平常总在她身边姑娘长姑娘短的,今日人不在,反倒有些不适应。 「戎狄王子明日就到,现下宫里忙得紧,夏春也去帮忙活。」 「嗯嗯,若姑姑有事也忙去吧!我可以照顾自个。」她也就是发点烧,身子有点乏力,还不至于无法自理。 见林姑姑仍有些犹豫,她再次开口「真的无妨,姑姑该操办什么事就去吧!要不嫣然心里可要过不去了!」 林姑姑看她这么坚持,也不好再推拖「那好,姑娘就好生休息,奴婢忙活去,晚些再给你送药来。」离开前,林姑姑怕她口渴没水喝,又细心的将茶水添满,方安心地离去。 第二十一回 西盛为显国威,亦不想失了礼节,先派遣礼部侍郎傅大人到城外迎接,摄政王及皇子殿下领着文武百官在皇宫候着。 尉迟枫站在勤政殿大门外,远远便瞧见傅孟贤领着戎狄车队进宫。按规矩,皇宫内不得骑马,一律下马步行。戎狄本是草原部族,马上民族,为尊重西盛,骑马者接下马牵绳。 为首者,身形伟岸挺拔,刚毅的脸上五官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目光如鹰般锐利,上身着鹿皮皮衣,披着羊毛大氅,头戴羊羔毛制的氊帽,下着皮裤及软皮长靴,更衬托出颯爽英姿及那难以掩饰的桀驁不羈。 阿骨打领着部属,在勤政殿外行拱手之礼「戎狄王之子,完顏阿骨打参见摄政王,皇子殿下。」 殿外大臣见着个个皱眉,区区一个外族,覲见我国殿下及摄政王,竟不行跪拜之礼,内心直骂不合规矩,却也不敢说出口。 尉迟烈微沉着脸,直抿薄唇,不悦表情不言而喻。 反倒是尉迟枫轻挑一下眉,嘴角勾起一抹圆弧,不慍不火的开口「王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一干人等也累了,本王已命人备妥宫院,让你等先稍作歇息。来人啊!带戎狄王子到紫霄宫,马匹带去马房安置!」 「多谢摄政王!」阿骨打豪爽地答应,领着部属随宫人离开勤政殿。 待阿骨打一群人走远后,一些大臣按耐不住,直呼着「这完顏阿骨打真不识好歹!简直不把我们西盛放在眼里!」 尉迟枫冷眼扫过,他平静道「这等小事就沉不气,还想做大事?!来者是客,若再让本王听见有人非议,本王会要了你的舌头!」 大臣们一听纷纷噤口,谁都知道摄政王说到做到,手段残忍,没人想冒这险,再多的不满也只敢在心里头骂。 「好了,都先退下!」尉迟枫转向尉迟烈「小烈你也先回宫吧!」 所有人被遣退后,尉迟枫随口一喊「追影!」 随即一抹黑影迅速立于尉迟枫右侧,一身黑色劲装,黑巾遮住半脸,只露目光坚定的双眸「王。」追影恭敬等候命令。 「传话给完顏氏,让他一个时辰后到勤政殿,本王有要事与他商议。」尉迟枫面无表情地下指令。 「是!」话才刚落下,一眨眼,那抹黑影已消失无踪。 一个时辰后,偌大的勤政殿内佇立两人,尉迟枫坐在正位上,凝视着完顏阿骨打许久未开口,阿骨打耐性倒也不差,一脸不在乎的打量尉迟枫,空气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在盘算什么。 「听闻,王子十分疼惜宁月公主。」说是听闻,但尉迟枫的口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不错!」阿骨打坦然承认。 他的妹妹,完顏寧月,虽是同父异母所生,但其性子天真烂漫,惹人怜爱,是他们部族的珍宝。这番奉命缔结和亲,是他主动争来的机会,他要看看西盛皇子是怎样的人! 「早前听闻戎狄王身体抱恙,不知是否康健?宫中不乏珍贵药材,若需要什么药材,儘管直说。」尉迟枫话锋又一转,问起戎狄王。 「多谢摄政王美意,父王身体安好!」阿骨打低头拱手言谢,让人见不着他的反应。 「安好便好!」尉迟枫点头浅笑。 与尉迟枫的耐性相比,阿骨打终于沉不住性子,直言问道「摄政王召阿骨打前来,不是要说这些琐事吧!」 「怎会是琐事,西盛戎狄即将联姻,戎狄事便是西盛事,本王自然上心。」尉迟枫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地说。 阿骨打皱起双眉,早闻西盛摄政王是只狐狸,如今看来所言不假。他收敛心神,朗声问道「说起这事,怎不见殿下人影?」 「殿下有要务在身,暂时抽不开身,王子待晚宴之时便能与殿下相会。」尉迟枫依旧唇角带笑。 「那不等殿下回宫在商议吗?」和亲这事,他想听听正主儿的想法。 「此事本王已与殿下议过,所以无须等候殿下。」尉迟枫三言两语化去问题。 阿骨打心一征,果然如传言所说,西盛摄政王早有篡位之野心! 一想至此,阿骨打的心不住的往下沉,若此番贸然让寧月下嫁尉迟烈,恐非良事!尉迟烈能坐上王位,寧月为一国之母自然是好;就怕这尉迟枫逼宫篡位,尉迟烈是死是活他不管,但到时若害寧月委屈受苦,这叫他如何忍受!他绝不能眼睁睁看这事发生。 尉迟枫见阿骨打沉默不语,不禁冷笑着「若说…本王不赞同和亲,不知戎狄王会作何反应?攻打我西盛?」 「若西盛并无此意,我戎狄自然不强求!」阿骨打不卑不亢地回应,他心里却是高兴。 像是看穿阿骨打的心思,尉迟枫笑意更盛「可本王又想不出拒绝的原因,传闻寧月公主知书达礼,花容月貌,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尉迟枫一番话如冷水般,泼熄阿骨打刚点燃的希望火苗。 阿骨打意识到被人玩弄,脸色有些铁青,语气也重了些「不知摄政王决意如何?」 尉迟枫走至阿骨打面前,间隔仅一步之遥,气定神闲地开口「本王知道你的心思,想与西盛同盟,除了和亲,本王还有更好的提议!」 见尉迟枫眼神专注,阿骨打知道这才是尉迟枫说的要事!「愿闻其详!」 「本王可助你为王!」尉迟枫面不改色的开口,彷佛他刚说的只是件平常事。 阿骨打瞪大眼睛盯着尉迟枫,一股寒意悄悄在他背部蔓延,他太小看尉迟枫了,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与之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尉迟枫看似很满意阿骨打的反应,语气平和的再问「如何?本王可以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 沉默片刻,阿骨打内心下了决定,睨着眼缓缓地道「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凭你的野心,凭我西盛的军力!」尉迟枫与带自信与自傲。 「口说无凭。」 「明日我会拟好盟约,至于公主的婚事,再劳烦王子代为转告戎狄王,寧月公主天人之姿,德行高雅,我西盛皇子不敢高攀,但愿以戎狄结为兄弟,以示友好!」尉迟枫从容的将后续处理方式告知阿骨打。 阿骨打朝着尉迟枫拱手一拜「君子一言,駟马难追,还望摄政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尉迟枫送走完顏阿骨打后,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勤政殿内,虽然跟随尉迟枫多年,但他仍摸不清尉迟枫心中的盘算。 「王,恕追影多言,阿骨打的忠义极负盛名,王似乎冒险了!」 「追影,本王从不下没把握的棋!」尉迟枫嗤笑一声「从阿骨打出使就註定走入圈套!」 脸上仅露出一双眼的追影,眼带不解,却无开口追问。 「本王问他想取什么药材,他却一味不取,不是戎狄王已康復便是病入膏肓;日前探子回报,秦月回拒和亲,戎狄王病情日益严重,诸子野心勃勃,私下斗争不断!」尉迟枫睨了眼追影,冷笑道「此时的戎狄急需外援,完顏阿骨打虽忠义,也是满腹的野心!与其和亲,还不如拉拢阿骨打,他不只想守护寧月公主,更想统领江山!」 追影听后极为纳闷「那不是更不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尉迟枫狭长眼眸微瞇,语重心长地说「戎狄不倒,秦月自不敢贸然进犯,我西盛才更有时间筹备战事!」 秦月军连月来动作频繁,戎狄决不能在这时候出差子!他必须争取时间! 尉迟枫藏于袖中的手紧握着,将忧虑深藏在心底。 第二十二回 杜嫣然披着外衣,轻抚着案上早已修復好的古箏,她想起箏毁的那日,尉迟枫既无情又柔情的面目,不禁轻叹口气。 「叩叩」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进来吧!」推门而入的是夏春,手里端着汤药来到她面前「姑娘该吃药了!」 「怎是你来?姑姑呢?」伸手取过託盘上的瓷碗,不解的问着。 「姑姑忙得走不开,托夏春先给姑娘送药来!」夏春语气淡然,不似平常活泼。 往日的夏春,总是眉开眼笑,今夜却隔外的沉静,她试探的问「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话才刚落下,夏春一对细眉都快连在一起,嘟着嘴闷道「前些日子知道殿下要和亲,就一直盼着那天,每回有这样的大事,我们这些下人都能分到一些赏赐,可是刚在宴上,听见咱西盛不跟戎狄和亲了!姑娘你说我这能开心吗?」 什么?!不和亲?尉迟枫终究听进她的建议了吗? 「夏春,你确定你没听错?」她想仔细确认,不想开心得太早。 「姑娘,这还有假!王说和亲一事不急,倒是与戎狄王子相见恨晚,想与戎狄结为兄弟。」像是怕杜嫣然不信,夏春把在宴上听到的全盘托出。 听到如此,她一颗鬱闷的心顿时开朗,莞尔一笑「这不也是件好事,何苦皱着张脸?给人瞧见了小心受罚!」 「多谢姑娘提醒。」夏春那张小脸终于舒眉展顏「姑娘服药后早点歇息,宴席未散,夏春还得去帮忙活。」 「去吧!」 她笑看着夏春愉快的走出暮风院,对夏春那份心思失笑着。宫中的奴僕,总喜欢些喜庆的事,主子一高兴封赏自不手软,那些赏赐若给宫外的家人使,便不愁着过日子。若她宫外也有家人,想必也会如此期盼吧! 忍着苦喝下汤药后,她只留床边的一盏灯,其馀皆熄灭。不知道是白日睡得多,还是心情太愉悦,躺在床上许久,翻来覆去,一丝睡意也无。她无奈地坐起身,瞧着窗外月光柔和,微风徐徐,决定出门透透气。 虽风寒已好七八成,可一想到李太医的药方子,她还是取了外衣披上,省得自找罪受。 她随意漫步,月光下,她的身姿柔美飘逸。她来到湖心亭的湖水旁,拣了块平稳乾净之处席地而坐,身子椅着假山。 过去几日,她一直待在房里,林姑姑和夏春两人连窗都不许她开,可真是闷坏她了!今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闭上眼享受这份自在。 月色皎洁,微风清凉,一阵阵凉爽轻轻掠过那如玉般粉琢的脸蛋,紓解那一身的燥热,不自觉,她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低声轻语交谈着,她纤长的睫毛缓慢抖着,脑里一片混沌,分不清到底是何人在说话。 「是,奴婢告退!」 刚被吵醒的她,一时之间听辨不出是何人,只是觉得有些耳熟。 待那宫女的脚步声离去后,又有声音响起! 「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语气平静而理智,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她思思念念的人,尉迟枫。她想起身,可坐得太久,双脚有些发麻,她困窘的坐等发麻的感觉消退,她觉得在这偷听人说话并不妥当,可她偏偏又走不动,希望不要被发现才好! 「属下已办妥!」回话者正是追影「王,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吧!」 「王既已知道杜姑娘是殿下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为何还留着她的命?留着她,恐会对王不利!」追影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不解,若是从前,这些细作早该死于非命,哪容得活如此之久。 身影被假山遮掩的她,听见追影的话,心中为之一惊,她没想到她的身分竟已暴露,然而好奇胜过惊讶,她想听听尉迟枫心中的打算。 「…她是一枚很好的棋。」 等待许久,听到的却是尉迟枫不带感情冰冷的回应,将她全身冰冻着,她瞪大眼不敢置信! 「没有本王的旨意,不许任何人动她的命!你跟夏春依旧留意着,有事回报,本王自有定夺!」 尉迟枫的一番话,犹如炸药,在她脑里猛然炸开。她双手紧摀着嘴,深怕一不小心出了声。 原来…过去的一切都是假像,原来…他早已知道她是细作,原来…连夏春都是他的人。 一想到夏春,她恍然大悟,过去那些不解终于都说得通了! 夏春若不是他指派的人,怎会对她如此上心。怪不得尉迟枫知道她不能吃虾;怪不得那日宋雪来挑衅夏春会为她出头;怪不得尉迟烈那夜硬闯暮风院,凭夏春区区一名宫女,竟请得动堂堂摄政王;所有的一切,现下都说得通了。她打从心底把夏春当作姊妹,却不想这一切都是骗局。她的眼眶逐渐泛红,泪水盈眶,随时夺眶而下。 第二十三回 更令她痛苦,令她的心犹如窒息般难受的是那人,尉迟枫!想起他的柔情体贴,想起他戏謔的笑靨,每想起一个回忆,心就被槌子狠狠砸一次。 她闭目摇晃着头,五脏如火在焚,绝望和愧疚佈满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她在心里苦笑着。 尉迟枫,原来你曾经对我的好,不过是想利用我伤害尉迟烈,而我,让你如愿了!和亲取消一事,你心里其实早有盘算了,是吧!你不是为了我,你是怕一旦尉迟烈和亲后,将拥有戎狄的后援,会助他登基!是我太傻太天真,天真的以为你是相信我的,天真的忘了那帝王之位是如此地吸引人,忘了你也会有帝王心。 她抱膝呆坐在地上,任凭过去那些记忆一次一次衝击她脑海,任由泪水不断滴落,却又死命地咬着唇,不让一丝哭喊从唇缝从流出,千万不能让尉迟枫发现她在这。 她维持同样的姿势,脸上泪痕一直湿润着,直到天的那方露出一点白,她才扶着假山起身,脚步虚浮,失魂落魄的晃悠回暮风院。 暮风院静悄悄的,无半点声响,林姑姑还在房里歇着,至于夏春在不在屋内,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她步履踉蹌进到屋内,将门閂带上,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她神色黯然的回身,眼皮微抬,瞥着书案,她极缓慢地靠近,那案上,还留着那日的纸绢,字跡行云流水,上头两句话映入她眼帘。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缓缓地伸出双手,颤抖着将之拿起,突地,一滴水滴落在纸上,晕开那墨字。她手指渐渐地收紧,将纸捏在手里,那日他拥着她的身子,握着她的手的模样,清晰地在她脑里浮现,心如刀绞。她愤而张手撕毁那张薄弱的誓言,一扬手,片片雪花从她上头飘落,落下在地的,不只有那染墨的碎片,还有那一滴滴伤痛的泪水。 她跌坐在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炼不停滚落,她如泣如诉「定不负相思…呵呵,杜嫣然你怎会如此之傻…」 不知过了多久,灼热而耀眼的光线洒进屋内,也照射在她身上,她低着头朝着书案下挪动,环抱双膝,紧缩着身子。 她不想见到日光,这光好似在提醒着她,要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人与事。她不想也不愿去面对,她好累,不只是人,连她的心此刻已伤痕累累。 「叩叩」 门外响起规律的节奏,此时会来她房的,只有夏春一人了! 果不其然,夏春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你怎么了?你开门阿!」原本觉得亲切熟悉的声音,顿时让她感到一阵噁心 她不作声,静静地等门外的人离去,夏春在门外迟迟得不到回应,最后只能放弃离开。 然而夏春的离开,并没有她让松一口气,反倒一颗心高悬着。她怕,怕夏春会去向尉迟枫稟报,可这偌大的皇宫,她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藏身,只有这,能让她安静地埋头舔着伤口。 泪水彷佛已流干,晶莹剔透的水珠不再从她眼角滑落,她强睁着那早已哭肿的双眼,空洞的望着脚前的一方之地。她害怕闭上眼,一闭眼,她便想到尉迟枫有目的的待她好,想到她曾经坚定的说着此生无悔… 她抓着自个手臂,使着仅剩的力气,指甲缓缓地陷入肉中,她没有因为手上传来的刺痛感而皱眉,宛如一尊玉刻的像静止在那。 「姑娘,奴婢知道你在里头,你开门吧!」林姑姑柔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眨着眼皮,日光不知何时悄然退去,屋内一片漆黑,哭了一日,嗓子一时说不出话,她轻咳了几声。 「姑娘,你整日都未用膳,奴婢给你备些你喜欢的吃食,好歹吃些吧!」林姑姑在门外苦口婆心的劝着。 她哑着嗓子勉强说出几个字「搁下吧!」 「奴婢给你搁在门边。」接着她听到託盘触地的声响「奴婢告退!」 林姑姑没有一直劝杜嫣然开门,毕竟在宫里待得久,心思也比其他宫女细密,虽然她并不清楚杜嫣然为何会变得如此,但她心里明白,杜嫣然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时间久了自然会转好。 「姑姑,怎样?姑娘可开门了?」这时,又传来夏春听似焦虑的声音。 焦虑?!可是真的关心她吗?还是担心被尉迟枫责罚?一思至此,她在心里訕笑着,她也变得如此猜疑了吗? 她并未听见林姑姑的回话,但可以想见林姑姑轻轻摇头的景象。 「姑娘身子未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姑姑!」 「先让姑娘静一会吧!你也别守在这了,替我去太医院取几帖治风寒的药回来,晚些再让姑娘服下。」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她依旧曲着身子,心里的痛楚远胜于身理上的饥饿,抿着有些乾裂的唇,目光呆滞的躲藏在黑暗之中。 第二十四回 「哐」一声巨响! 杜嫣然猛然一惊,原来早已身心俱疲的她,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恍恍惚惚之间昏睡过去。 她虚弱的微睁着眼皮,视线模糊不清,隐约见一室昏黄,她记忆仍停留在夜里,记得林姑姑送来膳食,眼瞧这光线,难不成她竟睡了一日?! 「哐」巨响再次响起,不同的是,她上了閂的门被强行撞破,一道頎长的影子映在地上,她无力地靠着桌脚,无奈的闔上双眼,不去想不去问。 尉迟枫站在门外,盯着一地的碎纸,不由得轻蹙着眉,他大步跨进屋内,目光锐利的扫视一回,瞥见案下一抹黑影。他走近端详,见那伊人脸色苍白,柳眉深锁,心里顿时一阵抽搐。 他有些心疼的轻抚她的脸「嫣儿…」 看她缓缓的睁开眼,眼里空洞无神,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发生何事?怎坐在这?」他将她从案下扶起 「民女参见摄政王。」她用尽力气挥开他的手,语气冷漠疏远。 尉迟枫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温柔轻言「你是在怨我和亲的事?这事我已经…」 不待他说完,她冰冷的说「这等国家大事,摄政王如何安排,皆与民女无关,摄政王毋需向民女交代。」她久未进水,一口气说多了话,顿时喉中一阵乾痒,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可面容多添几分憔悴。 尉迟枫紧皱双眉,她竟对他如此生份!语气不禁低沉了些「嫣儿!你这是怎么了?」 「摄政王请回吧!这里不是摄政王该来的地方!」她有些头晕目眩,脚底虚浮无力,全靠着意志硬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 「你说什么?!」尉迟枫不敢置信,才几日不见,为何会变得如此拒人于千里! 她有些站不住,身子微微一晃,她心底清楚支撑不了多久,强忍着不适哑着嗓音道「既然摄政王喜欢这,那民女不便打扰摄政王,民女告退「她掠过尉迟枫,不想才走出两步,顿时眼前发黑,身子随即摊倒在地,心神剎那坠入黑暗深渊。 尉迟枫俯身扶起那瘦弱的身子,神色复杂的看着怀中之人,冷着语气「说!究竟发生何事!」 屋外一干人等低首不语,谁也不敢在这风浪口惹上麻烦。 「夏春,本王是如何吩咐你!」尉迟枫并无直视着人,但他冷冽的口气,足以让人感受到极大的压迫。 「王饶命,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昨日早晨要来伺候姑娘洗漱时,姑娘便不让人进屋。」夏春抖着身子回应,一脸惊恐。 「昨日?!为何拖了两日才稟报!」尉迟枫不悦的冷斥,吓得夏春跪倒在地。 「是奴婢以为姑娘心情不好,想静一静,不想竟误了事!奴婢愿意受罚!」开口的是林姑姑,夏春在一旁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尉迟枫斜睨着林姑姑,好一会才开口,语气不似刚才,已平缓许多「这事本王会查个明白!」 他抱起怀中昏厥之人,沉着脸喝令「宣太医至本王宫里。」 光华殿内,气氛凝重,大厅上,尉迟枫一脸凝重的坐在梨木雕椅上,不发一语,宫女个个都低首不敢望向他,连气都不敢大声喘。良久,王太医步出暖阁,恭敬的站在殿中。 「如何?」尉迟枫沉着口气问。 「回稟摄政王,姑娘是因风寒未愈,加上久未进食,身子一时承受不住才昏厥过去,现下人正发着烧,待烧退便无大碍。」王太医谨慎地应答。 听见杜嫣然病情尚可,如冰霜的俊脸稍稍缓和「嗯,该用什么药材便用!」 「是,下官这就下去开方子!姑娘若醒,仅能食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免得伤及脾胃!」 「冬晴,随太医去太医院取药!」尉迟枫吩咐冬晴跟着前往,这事除了冬晴,他不放心交予他人。 「都退下!没本王口喻谁也不许进入!」尉迟枫挥袖让眾人退下,他起身步入暖阁,掀起珠帘,放轻脚步坐在床沿,凝视那躺在床上的憔悴伊人。 嫣儿,为何才几日不见,你变得如此抗拒本王,甚至不惜伤着自个身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你快醒来告诉本王,我会替你解决,本王盼着你再对我笑一回! 尉迟枫轻抚她发烫的脸颊,动作极尽轻柔,像是怕弄疼了人。倘若她此刻是醒着,便能看见他眼里藏不住浓浓的心疼。 只见杜嫣然皱着眉,嘴里低喃呻吟着,他取下她额上的手绢,再从一旁的水盆中拿起沁凉的手绢,给她换上。 「王!」外头传来一声低唤,恭敬而不惶恐,一听便知是追影。 「进来!」尉迟枫双眼仍望着床上人儿。 追影推门而入,隔着珠帘在外稟报「王,完顏氏在勤政殿候着你,王是否接见?」 尉迟枫静默无语,追影一眼扫过床上之人,略为迟疑地说「不如由属下去回拒完顏氏?」 「不」尉迟枫果断否决「本王亲自去见!」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当他抬起头,即刻回到那冷静理智,不带感情的摄政王。 第二十五回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诡异的沉寂,她不安地环顾周遭,到底她身在何处?在地牢里吗?她已成为弃子了吗? 不见牢篱,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隐隐约约看到一点光芒,她加快步伐朝着亮点奔去,耀眼的光线刺的她暂时睁不开眼。 待不那么刺眼后,她睁眼一看,她竟处在湖心亭,惊讶地回身一看,是明亮的园子,何来刚才的漆黑。 面对这样的变化,她惊讶的说不出话。 她回首再看,有一男女站在亭内,两人都是背对着她,仔细打量,从男子的穿着好似尉迟枫,那女子的身影似曾相识,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听不见交谈声,只见那女子缓缓转过身,瞧那女子的容貌,她不由得惊呼「啊!」那女子不是谁,正是她杜嫣然,相貌身形与她无异。 在她还未厘清事情前,那男子抬起手掐着女子,她想冲上前去,却发现她动弹不得,她惊恐地大喊「不!住手…不要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在绝望中挣扎,性命一点一滴地在流失。她无能为力的蹲下身子,抱头痛哭。 方与阿骨打议妥政事,尉迟枫便匆匆赶回光华殿,一入暖阁,只见床上人儿眉头深锁,额际沁着汗珠,嘴里不断低喃着。 他立即走到床边,手往她额上一探,没有丝毫的温热,取代的是一股冰冷。此时的他,没有往日的冷静,着急朝外头喊「快宣太医!」 他扶起她的身子,让她躺在怀里,举止轻柔地为她拭去冷汗,只见她不时摇晃着头,嘴里止不住地直喊「不要…不要…」 他揪心的收拢双臂,紧紧地将她守在怀中,眼眸低垂,忧思之心不言而喻。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尉迟枫仰首一看来人,双眉轻蹙,压抑那满腔的忧虑,平静地问「小烈,可有急事?」 尉迟烈怒瞪尉迟枫一眼,眼尾瞥过杜嫣然,瞧她如今这模样,想起她那日坚定不移的一字一句,内心深处除了不舍,还有更多的惋惜。他明白这是她选的路,有她要去承受的现实,却不想才数月未见,那巧笑倩兮的佳人,如今像是凋谢的花朵,若不是看得出胸口隐约起伏,他真以为他现在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你强佔我的皇位,抢走我的人,如今连命都要取走吗!」尉迟烈愤恨地问。 尉迟枫微瞇着眼,沉着的唤来追影「守好,一干人等皆退到殿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追影带着命令退下,将宫人都撤离至殿外。 尉迟烈不屑地看着这样的举动「怎么?叔父也有怕人知晓的事?」 尉迟枫轻柔地将杜嫣然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拭去多馀的汗水,方转身直视尉迟烈「跟我来!」 尉迟枫将尉迟烈带到大厅上,柔着嗓子反问「小烈,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尉迟烈冷哼一声「你以摄政王名义,独揽大权,若你真有心,何不先让我登基,你一样可以协助我治理朝野,你明摆着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尉迟枫并无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尉迟烈。 「只恨我太晚看清你的真面目,才傻傻相信,幼时你待我是真心的好!」尉迟烈恨自己歷练太浅。 尉迟枫长叹,思索片刻,冷静而温和地说「小烈,我从未想夺取王位!」 「我不信!」尉迟烈毫不犹豫地反驳,这么多年来的恩怨,怎可能一句话,就要他信服,作梦! 尉迟枫苦笑着「是啊,换作是我,我也不信!」他深吸一气,定了神,娓娓道「小烈,我从未想加害于你。自从母妃的谣言一起,眾人避我如蛇蝎,唯有你,不避讳地接近我,与我嬉戏,这么多年来,我仍感激你,是你还让我保存一丝希望。」 「你毒害皇兄一事又如何解释?」既把话说明,不如都问清楚吧!「当年我亲眼见你惊惶从皇兄房里逃离,没多久皇兄毒发身亡的消息就传出!这难道不是你所为!」 「下手的是梅妃!」 尉迟烈闻之变色「你胡说!」其他人也许他会相信,但梅妃断不可能! 「那日,我碰巧听到她命人将毒蛇放在燁儿床被下,等她们离开,我便匆匆跑去,谁知为时已晚,蛇毒之猛烈,燁儿已毒发身亡。」尉迟枫望着尉迟烈,看他一脸震撼,忍不住轻叹「我不奢望你现在就相信我说的话,但其实你心里多少有些端倪,是吧!」 许久,尉迟烈再问「那刺客呢?在秦月派刺客前来的人难道不是你?!」 「为何觉得是我?」尉迟枫不答反问 「剷除我,你就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这想法一直深深印在尉迟烈脑海里。 尉迟枫轻笑「小烈,你会这么想,难道旁人就不会吗?」 「什么?!」 「假如我真要你的命,你现在能活吗?为何对方要让你活着,是失误还是蓄意?对方的目的只要让你误会主谋是我,你我内哄不断,那攻破西盛是迟早的事!」尉迟枫说到此,脸色不禁变得沉重。 「小烈,皇权我会归还,但不是现在!你性格急躁,容易落人圈套,被人操弄。算是报答你的恩情,帝王路我会替你铺平。」尉迟枫语重心长地道。 尉迟烈半信半疑地看着尉迟枫,很多事他确实说的有理,难不成这么多年来他都被利用了? 「这些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与其听人说,不如自个查明白,他不想再当个糊涂人! 尉迟枫满意的点头「好!」欲承其位,必承其重。或许他该放手让小烈好好去磨练一番! 第二十六回 一干太医跪在光华殿内,都噤着声,低垂脑袋,不敢望向那满面寒霜的摄政王。 尉迟枫冷峻着脸道「诊的如何?」 眾太医面面相覷,却无人敢出声。 「王太医。」尉迟枫冷冷点了个人。 只见一人从眾人抬头,战战兢兢的说「臣在!」 「你可还记得,上回你是怎么跟本王说的?」语末,尉迟枫竟扬起唇角。 王太医顿时觉得背脊发冷,颤抖地说「下官…」 尉迟枫不待太医解释,睨着眼道「为何这么多日人还未醒!」 「啟稟王,下官诊断姑娘脉象,除风寒侵体,姑娘气结于胸,以致五脏不通。姑娘昏睡,药无法下腹,起不了成效,若再不醒,恐怕…」开口的,是太医院之首李太医,他虽歷练丰富,内心仍旧忐忑不安。 尉迟枫冷冷扫过眾太医,语气犹如冰雾,环绕整个殿内「本王告诉你们,倘若她有一丝差池,本王要你们通通陪葬!」 饶是李太医,听闻后,浑身冰冷,犹如处在冰窖,打个寒噤。眾太医脸色煞白,满脸愁容。 「都给本王退下,好好记住本王的话!」 「臣等告退。」太医们神色忧愁的退出光华殿。 尉迟枫闭上眼,紧握着拳头,越握越紧,良久,才缓缓睁开眼松开手往暖阁内走去。 他支开宫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冰冷的眼眸悄然化去,露出的是说不出的忧思。看着那气若游丝的人儿,他的心不住地抽痛,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剐着心。 「嫣儿…本王不许你有事,不许你就这样离开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论用什么法子,我定要你好好活着…」他沉重的叹口气「本王…不能失去你…本王的心已被你取走,你怎能狠心的离开…若你真的离开本王,既便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都会把你追回来!」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杜嫣然脸上,尉迟枫双眼泛红,俊美的面上多出一抹泪痕,他扬头蹙眉,独自受着满腔的鬱结,忍着万虫蚀心之痛。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睡梦中的杜嫣然,一直被梦魘所扰,奔跑间,恍若平地一个踏空,落下万丈悬崖,感受身子不住的下坠,好似深不见底。 忽地,她感觉轻飘的身子变得踏实,感觉有人正轻抚她的脸颊,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她想睁开眼,无奈身子不听使唤,只能默默感受那手心的温度,直至那手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张开双眸,半微瞇着眼,忍着刺目光芒,还未看清眼前人,便听到惊呼声。 「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们快去把粥热上!」 这声音是…林姑姑?!她欲开口,却发现喉咙乾枯的出不了声。 不知是否凑巧,林姑姑将她半扶起,把杯水递至唇边,让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久旱的唇瓣得到一丝滋润。 半响,她才寻回一点声音,却极为低哑「林姑姑,我怎会在这?」她认得出这,她来过。 「姑娘,你昏迷大半月,那日你昏厥时,是摄政王将你带到光华殿。」林姑姑又倒了杯水给她。 「半月?」她竟然昏睡如此长的时间,难怪浑身无力,头还有些昏沉。「嫣然多谢姑姑照顾。」 「姑娘该谢的不是奴婢!」林姑姑眼露慈爱与不舍「这些日子,摄政王除了上朝,便在这照顾姑娘。几日前,姑娘病情骤变,摄政王彻夜守在姑娘身边,好几日未闔眼好好休息,幸亏有殿下帮着处理政务,要不,姑娘还未醒,摄政王也要跟着病倒了!」 林姑姑一番话,就像阵阵烟花炸开,她一时有些听不明白。 她睡了半个月,是尉迟枫照看她?她不过是颗棋,他何必如此用心?!等等,尉迟烈处理政务?这怎么可能!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跟她昏迷前所知晓的事差距甚大? 「姑娘…」林姑姑轻唤回她的思绪 虽喝了些水,喉咙仍有些不适,她用眼神示意林姑姑继续说。 林姑姑握住她的手,轻拍道「姑娘,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看着摄政王长大成人,已经许久不见摄政王如此关心一个人!奴婢看得出,姑娘也是钟情于摄政王,缘分这事,错过就没有了,该好好把握机会!」 「姑姑…」 她话还未说,便听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抹人影快速地闯进来,那双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眸,覆着几分忧心,几分喜悦;平时那稳重洒脱的人,现下看上去,似乎慌乱许多。 她与他四目相视,整个时空彷佛凝结不动,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垂下眼睫,避开那炽热的视线。 尉迟枫吐息序乱的紧盯着她,他一下朝,冬晴便来稟报人醒了,一路走来,这勤政殿与光华殿之间的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如此遥远,心之所系,他步伐越发的快,恨不得下一秒就在她身边。 林姑姑看着这两人,识趣地领着宫女退下,将这留给他们。 他一步步走向她,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生怕一个松手,人就消失了。他轻吻她顶上的发丝,叹道「你终于醒了!」 在他怀里,她闻到那熟悉的龙涎香,胸口涌起复杂情愫,一抹清泪悄然滑落。她亦悲亦喜,这样的好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抑或是全是假意。 驀地尉迟枫俯下身,一把揽过她的后颈,双唇紧紧贴了上来,火热深情的吻,既霸道又温柔,辗转缠绵,让她觉得自己几欲晕眩窒息。 最后他不舍的离开柔唇,她红着脸,使劲地想推开他,却全身发软,无半丝力气抵在他胸膛上的柔荑,反像是紧贴着那厚实的胸。 「你…你快放开我!」眼瞧推不开,她不得已的开口「我不过是个棋,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她有些激动,连敬语都顾不上。 「棋?」尉迟枫疑惑看着她,思索片刻,才恍然明白,诧异地问「那日我与追影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见尉迟枫如此坦荡,她也不扭捏「是!」 尉迟枫浅笑凝望着她「嫣儿,你误会了。」 「民女亲耳听见,怎会有错!」心里的焦躁逐渐平息,她语气趋向冷漠。 尉迟枫抚过她耳边凌乱的发丝,语气极其轻柔「那你告诉我,你听到什么?」 一想到那日,一股椎心之痛涌上胸口,她忍着泪水撇过头,淡漠的说「摄政王说民女是一枚很好的棋,还下令追影与夏春监视民女,民女可有说错?!」 「本王确实是这么说过!」尉迟枫倒是大方承认。 「那有何误会…」 尉迟枫罕见打断她的话「可你误会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确实是一枚棋,小烈走你这步棋,确实让我动了心。」尉迟枫看她一脸震惊,接着道「小烈把你送给我,不论目的为何,我确实被你深深吸引!让追影和夏春看着你,不是想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本王是想护着你,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却不想,把你伤的最深却是本王。」 「这…怎么可能!」从她醒来,很多事如潮水不断地扑向她,每件事都与她认知有所出入,她究竟该不该相信? 可姑姑待她真诚,若姑姑说的是实话,尉迟枫不眠不休守在床榻边,若不是情真,何需如此?可经过这回,她对他的情,却迟疑了… 她避开尉迟枫专注的眼神,语气略显温驯道「我累了,想再歇会。」 尉迟枫明亮的眼眸,随着她避开的视线,悄然黯淡,他知道她还未释怀,压下满腔的叹息,不舍地抚过那柔软青丝,轻言道「好好休养,我晚些再来看你。」 她不去看他的离开,可仍听见,尉迟枫在外叮嘱宫女要万分注意,不容一丝闪失。她强迫自己躺下,摀住双耳,可脑子却挡不住那些是非恩怨,以及那半月以来的梦魘,虽是梦,只怕成真的那天! 这些日子,她依旧留在光华殿调养身子,尉迟枫遣冬晴和林姑姑侍候着她,而他常在用膳时出现,陪着她一起用膳。 她吃得甚少,常几口青菜下肚后,便搁下筷子,安静的等待尉迟枫用完膳食,能不说话便不开口。常一顿下来,两人交谈言语不过四五句。 今日早膳,她如同往常,早早搁下玉箸,不发一语,默默喝着那苦热的药汁。 「嫣儿!」尉迟枫轻唤她的名,温雅中带些无奈。 她身躯微愣,捧着碗停口,只是她仍埋首于碗中「嗯?」 「身子可还有不适?」 她搁下手里的碗,语气轻柔恭敬地说「多谢摄政王关心,民女已好七八成。」 尉迟枫略点着头「嗯,甚好。」他朝着一旁的冬晴问「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冬晴道「回摄政王,已收拾妥当。」 「好,走吧!」尉迟枫说完,便起身离去。 对于尉迟枫与冬晴的对话,她听的茫然。看着冬晴转身到内室取出包袱,平静的心倏地下沉,她苦笑着,在光华殿也待得够久,是时候回暮风院,少在这给人增添麻烦。 「姑娘,请吧!」冬晴手提着包袱,朝着她躬身。 她直起脊背,沉静地走向门外,正要继续前行时,冬晴走至她身旁。 「奴婢还是扶着姑娘走吧!」冬晴将包袱背在肩上,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腕。 换作从前她定会推脱,她虽还病着,可自行行走却不是问题,如今她没有回绝,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尉迟枫的命令,若宫女们失职,免不了一顿皮肉痛,与其让她们为难,不如就接受吧!更何况,回暮风院也不远,让人早点交差也好,于是她便由着冬晴领着她一步步踏出光华殿。 她们走过花园,绕过重重假山池畔,不消多久,她发现有异!这路不是回暮风院,她可没病到犯傻,认不出路来! 「冬晴,你要带我去哪?」她压下彷徨不安的心,表面镇定地开口。 冬晴脚步不减,面上平静地说「姑娘到了便知晓。」 「嗯!」她也不再多问,怀着疑惑、不安的心思,走向未知的目的。 第二十七回 离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越来越远,却离那如天高的宫墙越来越近,她忍不住轻蹙细眉,究竟她会被带往何方? 再向右拐了个弯,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宫门旁,停着一辆马车,尉迟枫换下一身朝服,改着素净的雪白长袍,将他那儒雅衬得尽致,长发随意的束在身后,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好似回到雨中长廊下,与他第一次的相遇。 「姑娘,上车吧!」冬晴唤回她神游的思绪。 她回过神一瞧,除了尉迟枫,马车前头还有五名侍卫,其中领头人是追影。尉迟枫到底在盘算什么?难不成想放她出宫? 「上来吧!」温雅厚实的声音从她顶上传来,一双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原来尉迟枫上车后,迟迟等不到她,掀开帘子一看,却看她出神地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她迟疑地踏上早已备在那的小木梯,手搭上那温暖的大手,任着他将她牵引至车内。 「这是要去哪?」她猜不透这样的阵仗有什么用意?若放她出宫,尉迟枫无须跟随;若是他出宫巡视,这寥寥可数的护卫,能守住他的安危? 「还以为你不会问。」尉迟枫轻笑着。「有个地方想让你瞧瞧!」 有那么一霎那,她彷佛见到初次在临风台,与他侃侃而谈的那个夜晚。没有身分,没有繁文礼节,她就只是杜嫣然,而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单纯的只是一个名为尉迟枫的男人。 她轻点着头,正欲开口,马车一阵晃动,到嘴边的话随着摇晃吞回肚里。不消一刻,她便听到喧闹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大婶的讨价还价、遇见熟人的招呼、稚气的童言童语,追逐的嬉闹。 她眼角偷看尉迟枫一眼,见他正闭目养神,偷偷的掀起一角帘幕,看着繁荣的市集。许是首都,她一路看去,并未见到有人衣衫襤褸,百姓脸上均是幸福愉悦的神情,她真的很羡慕这样的生活,不求富贵但求一生平安幸福! 马车很快通过市集,朝着城外行驶,她松开手端正坐姿。这马车虽不狭小,但尉迟枫就离她不过半手臂的距离,她坐得有些拘谨,在长袖底下的手,紧紧握着。也不知走到哪,马车速度减缓,却越发摇晃,她几度险些倒在尉迟枫身上。 莫不是上了山?! 「这段路颠簸,你身子可会难受?」尉迟枫不知何时睁开双眼,冒出这么一句话。 一睁开眼,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映入眼中,尉迟枫欲把伊人拥入怀中,手还未起,马车旋即停住,窗外传来追影的低语「王,到了!」 尉迟枫轻哼了一声,把手举到她面前「来!」 她缓缓地将手搭上,由着尉迟枫带她下车,甫一下车,冬晴便替她围上披风,仔细地替她系了结。趁着空档,她环顾四周,眼前山壁环绕,林木青翠,鬱鬱葱葱,她不懂为何来这? 再转头一瞧,尉迟枫牵着一马匹走来,笑看着她。 尉迟枫道「前头路窄,马车过不去,我扶你上马。」 看着这比她还高的骏马,她有些畏惧,她不曾骑过马呢!以前曾羡慕那马上英姿,无拘无束的洒脱,可如今真让她碰上,还是有几分胆怯。 「我…我不会骑。」她怯弱的承认。 「放心,我与你共乘一匹,不会让你摔着。」尉迟枫柔声的说。 那声音好似会催眠着人,她傻楞楞的点头,在尉迟枫的帮助下顺利上了马,随即尉迟枫也翻身上马,他一手牵着韁绳,一手轻揽着她。 「你们在这里候着。」尉迟枫说罢,便驭马朝着山谷前行。 她心里慌,只能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隐约能感受到他那平稳的心跳。此时没有侍卫宫女的跟随,没有斗争,他与她宛如闲云野鹤,畅游山林。 山壁间的路越发狭窄,一匹马通过倒是绰绰有馀。不消多久,像是到了尽头,光点逐渐渲染开。 走进山谷,她大吃一惊。谷中宽敞明亮,只见前边满目桃花树盛开,林子尽收眼底,微风轻抚,片片粉色花瓣迎风起舞,花香迎面扑来,碎花瓣飘落在她发上、衣上。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人间美景,莫过于此! 「好…好美!」没有人工雕琢,穀间景色浑然天成,她被眼前美景所震摄,忍不住讚叹。 她头顶传来笑语,像这桃花瓣似柔软「喜欢吗?」 她直点头,闭上眼细闻这淡而绵长的花香。 尉迟枫一跃而下,再扶她的身子下马,牵着她白皙的手,缓缓走至花海里,她没有抗拒,顺着他的脚印跟上。花香由淡转浓,浓而不鬱。 「嫣儿,你还怨我吗?」尉迟枫平静地问,而他内心却不若他表面。 她没有回应,恍若没听见似的沉溺在这林间。 可她心底明白,她早已不怨尉迟枫,只是她心中有疙瘩,无法不去在意的疙瘩。 见杜嫣然没有回话,以为她还怨着,尉迟枫原本轻握的手悄悄地紧握不放。 她问道「为何带民女来这?」 「这是我年少时无意间发现,想与你共享!」尉迟枫语带宠溺。 母妃被污蔑一事还未查明前,他待宫里一刻都是痛苦万分,年纪稍长得以自由出入皇宫,他有空便骋驰着马,纵横原野山林间,舒缓那沉重的担子,这里是他无意间所发现,此后便是他宫外最珍惜的一处。没有人烟,只闻鸟语花香,能让他短暂的忘记身为皇子的荣宠与悲哀。 她扬起头,凝望着这堪称完美无瑕的男人,他有他的霸气野心,也有他温柔体贴的一面。这男人真是真心?!老天爷,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想必摄政王常带女子到这吧!」难得美景在前,她抑住满脑的胡思,让自己能莞尔一笑。 许久未露出的笑靨,宛如雨后天晴,闪耀着,即便这样的话语带着一丝丝的醋味,对尉迟枫来说已足以。 尉迟枫扬起唇角「你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徐风再起,披风随之舞动,尉迟枫微拧着眉,双手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修长的手指替她拉拢好披风「风凉,仔细别再染病!」 接着尉迟枫几近用气音在她耳边低语「等会躲好,若情况不对有机会便逃!」 「逃?!」她不解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好端端的,何须躲藏? 尉迟枫慢抚她轮廓,神色极其认真「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哼,命都要没了还这么风流快活!」突然冒出一道粗旷的声音。 她想抬头看,却被尉迟枫一手压制住,只闻其声不闻其人。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惹上我会有什么后果?」尉迟枫语气依旧平静,神色自若。 你们?!难道他们遇上山贼了?她在尉迟枫怀里瞎猜着。 「呵!就是知道你是谁,才要你的命!」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股狠劲。 尉迟枫睨着那狭长的眼,扫视周围的黑衣人,不着痕跡的将杜嫣然带往身后,用自个的身形遮掩住她。 明知他是尉迟枫还有胆接单,这群人的胆识跟功力跟以往那些刺客不同,不论幕后主使是秦月皇帝抑或是戎狄其他诸王子,本王皆不会让人如愿! 「本王的命在此,有本事来拿!」尉迟枫身上散发出肃杀气息,黑眸满是寒光。 「呸,给我上!」领头人大声令下,黑衣人皆拔出长剑、大刀,几个沉不住气的首先发难,持刀而上。 锋利刀口朝他迎面砍来,尉迟枫运着内力将杜嫣然推开,隻身迎战。 尉迟枫身形一闪,避开攻击,反手击上一人手腕,夺下对方手中利剑,一把撂开攻势。黑衣人见状,蜂拥而上,招招往死穴攻。 桃花林内,顿时刀光剑影,桃花乱落如红雨。来人虽多,可尉迟枫底子也不弱,略处上风。 她躲在一树树干较粗的后方,微探着头看着这场廝杀。见黑白影子快速来回移动,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地上仅倒着几名黑衣人,看来这些人并非等间之辈。她在一旁看着心里着急万分,她虽不懂武功路数,可这些人招招狠毒,轮番上阵,好似要将尉迟枫的精力消耗殆尽。在穀外等候的追影,不知能否察觉异状?! 杜嫣然只顾着前头,浑然不知后头有个黑影朝她靠近! 第二十八回 尉迟枫与之缠斗,心里头次有后悔的念头,没想到遇上埋伏而不自知。几回下来,察觉这班黑衣人不急于要他性命,若今日只有他一人,或许可陪他们舒展一番筋骨,可现下他没这间工夫陪他们耗着。翻手一转,招式越发凌厉,几个不敌攻势,被伤及要害瘫倒在地。 转眼间,原先的数十人,已减至五六人,他冷眼瞪着仅存的黑衣人,轻蔑一笑「不想死,就照实告诉本王,幕后主使是谁!」他手举着长剑直指着对方门面。 「呸!老子敢来这就不怕死!」 「哼!说出来咱兄弟还有什么顏面在江湖上立足!」 「别以为撂倒几个人你就得意,谁生谁死还不晓得,跪下求饶的人或许就是你!」 包围尉迟枫的黑衣人,虽不知替谁办事,但江湖情义却十分看重,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他眼里闪过一丝激赏,他欣赏有胆识之人,只可惜,与他为敌者,就得死! 「既然如此,便容不得你们活!」 他足下轻点,朝着其中一人攻去,剑式快而猛,逼的那人直往后退,其馀同伙连忙施以轻功,往尉迟枫背后砍去,他脚下施力,猛一回身,朝着一人胸膛刺去,这一步,在他计算之内。 正当他要刺中那人胸口时,一尖叫声响起,是杜嫣然的声音,他分神朝声音来源方向一瞥,见一黑衣人揪着杜嫣然的后脑,他这一闪神,也给了对方机会,虽他立即避开,仍避不开利剑划过他右手臂,衣袖被划开,伤口鲜血大量渗出,染红了那雪白的绸缎。 他对手臂上的伤丝毫不在意,他直挺身躯,寒着邪美的面孔,乌黑的双瞳含着怒意。 原那黑衣人见苗头不对,发觉杜嫣然躲藏于树后,趁着所有人焦点都在尉迟枫身上时,绕到杜嫣然后方。大手猛揪住她柔软青丝,后脑一阵吃痛,杜嫣然反射性地叫出口,不料却给对方鑽了空,伤了尉迟枫。 那人狠揪着秀发往后头扯,头皮隐隐作痛,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下一秒,她颈上感受一阵冰冷,一把剑架在她脖子。 「放开她!」尉迟枫蕴含着怒意,眼光若能杀人,那人恐怕死不下百次。 「不想她死,就把剑放下!」黑衣人手里的剑往杜嫣然颈子逼近,只稍一用力,便能划破她血脉。 尉迟枫毅然决然将剑扔在地上,沉着声音再次说道「与她无关,放了她!」 黑衣人见尉迟枫如此担忧这女人,更加确定手里握着王牌,岂能放手! 「呵,传言摄政王是个冷血无心之人,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手用力一扯,杜嫣然吃痛的皱着脸,黑衣人满意看着尉迟枫铁青的脸「想不到是个有情人!」 尉迟枫冷峻地问「你们想怎样?」 若是从前的尉迟枫,早不顾敌人手上人质,将之杀光。今时今日的他,已非无心之人,杜嫣然深深在他心底扎根,上回她病倒,他已痛苦万分,这次,他不想再冒险,冒着会永远失去她的可能。 黑衣人群起訕笑,挟持杜嫣然的人奸笑道「看来摄政王真捨不得这女人,要咱放过这女人,行!」黑衣人笑意尽失,恶狠狠地说「你自断经脉!」 黑衣人此话一出,她惊恐地看着尉迟枫,经脉尽毁,既便不死,对习武之人来说与废人无异。不行,断不能让他这么做! 「你不能这么做!」她惊慌朝着尉迟枫大喊。「他们不会守信的!」 「臭婆娘,少碍事!」黑衣人加重手上力道。 她双手下意识抓着那手,试图想拨开,忍着头皮好似要被撕裂的痛,继续道「要胁人这种卑劣的手段他们都做得出,你千万别听信!」 绝对不能让自己变成绊脚石,她深吸一口气「嫣然死不足惜,望王珍重!」 随即她抓着发簪狠狠地往黑衣人持剑的手一扎,黑衣人感到手背一阵刺痛,顿时松开了手,她趁这机会推开黑衣人的手逃去。 不过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虽用尽了力,发簪扎得也不算深,可这举动却惹怒了黑衣人。 「该死的婆娘,老子我先杀了你!」黑衣人握住剑柄,朝着杜嫣然的背后刺去。 背对着黑衣人的杜嫣然,只听到对方怒駡及利剑破风之声,她还未回头,一白色身影便将她拥入怀中。 尉迟枫一见杜嫣然挣脱后,便立即冲上前,看着黑衣人举剑直指而来,他急忙用未受伤的左手将她揽入怀中,将自个的后背当肉盾,迎上那狠毒的一剑。他身子一震,蹙着双眉,嘴角溢出鲜血,眼光往下一瞥,长剑贯穿他的腹部。 紧接着腹中剑被快速抽离,伤口涌出大量鲜血,宛如红蛇侵吞那洁净无瑕的长袍。他步履蹌踉,一个站不稳,单膝跪倒在地,他赶紧伸出一手支撑身子,一手捂着剑伤。 眼睁睁看着尉迟枫因她而身负重伤,她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急忙跪在尉迟枫身旁,他那捂住伤口的手,白皙的手已被鲜红取代,红的刺眼的水仍不断从指缝中流出。她瞧尉迟枫那如玉般的脸越发苍白,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为了让血流失慢点,她手指直发抖,急着脱下披风,好捂住尉迟枫的腹部,虽不清楚是否有效,可总得试一试。 「你怎么那么傻!你不用管我的!」她红着眼眶,语气极为颤抖。 「是我把你捲进斗争,更何况…」胸口忽感一阵难受,他眉头皱得更深,却扬起一侧的嘴角「更何况我答应要护你周全!怎能食言!」 听他这话,早已盈满眼眶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她满心的愧疚,若不是因为她,尉迟枫定能全身而退,是她拖累了他,而他,却无一丝后悔,能伴在这人左右,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过去那些恩怨,是误会也好,事实也罢,都比不上他捨命挡剑。 「哼!都快进棺材,还说什么大话!」一旁黑衣人冷笑着。看尉迟枫受此重伤,这赏金可说是拿定了!想着丰厚的赏银,以及往后在江湖上有这值得一提的事,心里满是得意与高傲。 「老三,别这么多废话,送他下地府。」领头者下令诛杀,他心里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还是早点办好为妥。 「嘖,别说老子无情,送你俩一块到阴曹地府去!」名为老三的黑衣人高举着剑,快速的往下挥斩。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犹如本能般,扑在尉迟枫身上,闭上双眼,迎接那未知的痛楚。 第二十九回 预想中的疼痛并无出现,反倒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惨叫声,最后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眼角偷偷地瞄着,看到一双腿站在他们身边,她迟疑地仰首望去,一见到来人,那悬吊的心终于平稳放下。那叫老三的刺客咽喉一抹红痕,已气绝倒地,再往四周瞧去,几位侍卫也制伏住剩馀的黑衣人。 「王,属下来迟!」追影单膝下跪,拱手低头请罪。 追影脸色铁青,若不是他心感不安,暗地派一名侍卫去查探尉迟枫是否无恙,而侍卫迟迟未归,让他起了疑心,率人急忙赶来。要不,尉迟枫此时已命丧刀下!他身为摄政王御身侍卫,竟如此失职!他不论是眼里,或着心里,都充满着怒火,想将眼前这帮刺客,燃烧殆尽! 但他也不禁钦佩眼前这名弱女子,置自个生死于度外,就连男子都不见得如此瀟洒!也许是他之前太多虑,王看上的人断不会是一般俗世女子。 「追影,先替王止血吧!」杜嫣然焦虑的唤着追影。 习武之人身上通常会备些丹药或药膏,以备不时之需,想必追影身上也会有。 果不其然,追影立即上前,将尉迟枫扶正身子,快速在几个穴道上点穴,终于减缓失血的速度。再从怀里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尉迟枫嘴边。 尉迟枫仍旧双眉深锁,拿起药丸吞下,缓了一会气息,只是脸色唇色依旧白得吓人。 「王,这些人如何处置?」追影看尉迟枫的双眼明亮,知道他此刻神智清醒。 「留下一人性命,带回去审问!」 尉迟枫言下之意,只有一人可活,其馀无用之人,均杀之;而侥倖逃过死劫的人,只要给他留着一口气便足已!不论是要挑断手筋脚筋,或是斩断手脚皆可,胆敢行刺他尉迟枫,他倒要看看是黑衣人口风紧,还是他的酷刑厉害! 追影一得到命令,起身打着手势传递杀令,侍卫们手起刀落,给刺客致命的一刀。唯一的活口早已负伤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追影办事,他放心。他凝视眼前的泪人儿,语气既欢喜又不捨的说「为何这么傻要替我挡刀?」 她红着鼻子,哽咽地道「这话应该是我问王才对!我不过是一名歌伶,还曾经流落于青楼,王不需顾虑我的!」 「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该如何独活!」尉迟枫真挚地诉说。「别哭!」 他不捨那忧伤的表情在她脸上出现,他喜欢她欢笑的模样,像是一抹曙光照亮他阴暗的内心,让他有着暖意。 他喜欢她清澈明亮的双眸,纯真得不似世俗之物,眼里没有贪婪、没有心计。在宫里这段时日,她不争宠,亦不与人争执,却也有着骄傲的自尊。 如今他让她身陷危难,她并未弃他于不顾,更捨命相陪,这样的女子,问世间能有几人? 「请王即刻回宫,你的伤还需太医诊治!」追影处置完刺客一事,便回到尉迟枫面前,看着一地血跡,饶是壮健的习武之人,也经不起这般耗损。 「嗯!」尉迟枫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杜嫣然在一旁小心翼翼搀扶他。 此刻一些轻微的动作,便能牵扯伤口,尉迟枫却神色平静翻身上马,彷佛他未曾伤过,换作一般人,早已哀嚎不断,更何况还在马背上颠着,所幸出穀的路程不算远。 一回到马车上,他隔着帘子提醒追影「今日之事,不准走漏一点风声!违者杀无赦!」 一来他不想张扬微服出巡,二来遇刺一事须暗地调查,传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胆子,妄想取他的脑袋! 「属下明白!」 「回宫!」 马车啟程后,尉迟枫便静坐闭目养神,杜嫣然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担忧地看着他。马车行进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自然也更颠簸,尉迟枫却眉也不皱,犹如一座玉雕像。 「别替我担心!」尉迟枫突然开口说道,而他双眼仍闭着。 虽未睁眼,但他明确感受到她的视线,她的彷徨不安,她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她怎能不担心呢?!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伤重如此,如何能放心? 她话未说出口,尉迟枫大手一揽,揽过她的肩,将下顎抵着她的头,轻叹着「不碍事的!」 能再拥着她,细闻她身上、发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挨上这一刀,值得了! 她依偎在尉迟枫宽厚的胸膛,感受他身上微微的暖意,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安抚她那焦躁的灵魂,她温顺的点着头。 许是追影快马加鞭缘故,她开始听见人群的交谈声,估摸已经回到城里,照这速度不消一刻鐘,便能回宫。思及两人相拥,她不敢有任何举动,怕触及尉迟枫的伤,只好轻声地说「王,快回宫了,你先松手吧!」 尉迟枫没有回应她,手也未移开。 「王?」她轻推尉迟枫胸膛,纳闷地抬起头。 在她印象中,尉迟枫颇为自制,不曾在他人面前与人有亲昵的举动,此时怎会不松手呢?! 不料,她才轻推开尉迟枫,便见他身子倒向一旁! 她惊慌地喊「王?」 尉迟枫仍无动静,不知是不安,还是恐惧,她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缓缓探着他的鼻息,应该是浑厚的吐息,此刻却气若游丝。 她慌乱地收回手,立即冲至前方掀起帘子,朝着追影喊「快!直接回光华殿!」 在前头的追影,瞬间意会杜嫣然的话,脸色一沉,将韁绳递给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将王与姑娘送回光华殿,不得有误!」 接着再回身对杜嫣然说「属下即刻前往太医院!」一说完,便施以轻功朝着太医院方向离去。 杜嫣然转身回到马车内,惶恐不安佔据她全身,双手紧握着那逐渐冰冷的大手,在他耳边不断的低语「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老天,别让她真切地爱上他后,再把他带离她身边,求你别这么残忍! 马车一路朝着光华殿急驶,一到光华殿,随行的侍卫谨慎的将尉迟枫抬进内室,冬晴遣着其他宫女备水取衣,整个光华殿像炸开了锅。 不消多久,追影也将太医带至光华殿,看那李太医惊魂未定的模样,定是尚未搞清状况,便被追影用轻功强行带来。不出她所料,追影的手一松开,李太医腿软险些跌坐在地,还是追影眼明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 李太医定了定心神走进内室,见尉迟枫浑身血跡,脸上血色尽褪,行医多年的他,也不免皱起了眉。 他卷起袖口,一面从药箱取出物品,一面吩咐着「多备些水,冷热都要,还有乾净的布!」 杜嫣然坐在床沿,李太医上前劝道「姑娘大病初愈,不宜看这着血腥,还请姑娘与追影大人到厅外候着。」 「那有劳太医了!」其实她不想离开尉迟枫半步,可是此时她只能相信李太医,再多的不捨也得捨得。 「老夫自当拼尽一身医术。」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令人煎熬的,她根本坐不住,不停在厅上来回走动。看着宫人捧着纯净的水盆进去,出来却是一盆子的红水与血淋淋的布条。这样的画面不知看了多少回,李太医终于步出内室,一脸筋疲力尽的模样,她急忙上前询问。 「太医,王的伤势如何?」 「幸好,未伤及脏腑,若再偏移半吋,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么说摄政王无事?」她有些激动的问。 不料,李太医摇晃着头,沉重的说「虽是如此,但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摄政王的造化了。若熬过,往后调理身子便可痊癒;若熬不过,就…」 李太医话未说清,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她一时之间傻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朝太医与追影欠身,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入暖阁。 「李太医。」追影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开口。「今日摄政王负伤一事,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倘若还有其他人知晓,小心你的脑袋不保!到时莫怪我未提醒你!」 「老夫明白。」李太医在宫里这么多年,身为太医院之首,他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他只需做好医者本分,其馀皆与他无关,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杜嫣然一步步缓缓地走近床榻,她对着一室的宫女说「都下去吧!」 「是。」宫女鱼贯离开。 她坐在床沿,看尉迟枫昏迷未醒,隐忍多时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带着鼻音低喃着「尉迟枫,你一定要醒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倘若你真狠心离开我,那怕阎罗殿外,转生石畔,我都会追寻着你!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的心,在初见尉迟枫时,便给了他。之后的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不论将来的路有多么险恶,她都会陪他走下去!即便有天,尉迟枫不再爱她,她仍会在远处守着他。 第三十回 夜里,尉迟枫的身子越发的烫,额上汗珠不停的冒出,她替他换过一条又一条浸湿冷水的手绢,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汗水。 她一直守在床沿,照看他的情况,深怕一不注意,病情会有什么转化。 冬晴端着晚膳进来,轻声地说「姑娘,你先歇着吧!这里就交给奴婢吧。」 她视线仍在尉迟枫身上,摇着头说「不,我还可以。他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现下我能做的,就是守着他,等他醒来。」 她想陪着他熬过难关,也想他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她。 「那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吧!」 冬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内心有些感叹命运弄人,先前是姑娘病卧在床,此时换摄政王危在旦夕! 回想初见杜嫣然时,是在雨中荷花池畔,她受命替这女子撑伞,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位女子竟能走入摄政王的心。服侍摄政王多年,在她看来,摄政王对女子一向止乎于礼,从未因任何人失了分寸,他永远是那么冷漠理智,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动摇他半分。 某天傍晚,她依旧将膳食送进勤政殿,却是她头一次见摄政王失神,见他看着桌上的糕点若有所思。当时,她只觉得那糕点极为精緻,只当出于御膳房;后来才知,那盘糕点是出自这女子手艺。 她察觉摄政王开始对这女子动了心思,是莲太妃祭日的隔天。按理说,杜嫣然是皇子殿下的人,她生活起居上的照应,也是由皇子殿下发落。摄政王却嘱咐她,派遣一个信得过,心思縝密的宫女去侍候这姑娘,她先后挑了几位,摄政王皆不满意,直至她选了跟自己同进王府的夏春,摄政王这才点头准了。 她不解为何王偏偏看上这女子,虽然她相貌沉鱼落雁,可宫里最不缺就是美女。直到她偶有机会与夏春间聊时,才知道这人不喜与人争夺,个性恬静待人温和,不因得宠而轻视人,这样的人,宫里的确少见。许是这样特别,才让摄政王想养护这朵花吧! 正当冬晴还在回忆往事时,杜嫣然默默地开口。 「夏春近来可好?」 冬晴稍稍愣了一下,收拾好情绪才回应着「因照顾姑娘不力,被罚几个月月俸,遣至别院做事。」 果然还是被罚了!杜嫣然预料夏春会因她病倒一事受到牵扯,曾经她对夏春失望,起因在尉迟枫,如今她已谅解尉迟枫,对夏春也不需再计较了! 她起身替尉迟枫更换新的锦帕,转身对冬晴浅浅一笑「寻个机会让她回暮风院吧!」 冬晴有些错愕,可也不便过问其用意,只得允诺。 她继续道「养病这阵子多亏有你,我非妃嬪,没什么权利指定要什么人侍候。可夏春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她当妹妹那样看待,她在我身边,我也安心点。」 冬晴听着,内心有着几分感激。夏春离开暮风院后,被派做些粗重活儿,这惩处算是轻微,但毕竟认识多年,总还是有些心疼。杜嫣然这一开口,尉迟枫若醒着定然同意,夏春能回到往昔,她自然不胜欣喜。 漫漫长夜无声无息的褪去,照看尉迟枫一夜的杜嫣然,已不敌睡意,寝在床榻边。 沉木床上,那修长的手指忽动,那纤长的眼睫轻微的颤动,浓黑的眉宇收拢着,过了好一会,那深邃的黑眸才缓缓显露。 尉迟枫躺在床上,他觉得自个身子彷佛掺了铁,有些不自在。他撇过头,瞧见那倚着床用手撑着脸入睡的女子,淡雅天真的睡脸,却紧蹙着眉。 他抬起手,想抚平那细眉,在快触碰到时,他停了手。手指缓缓收拢,将手放回原位。 幸由彼岸重返人世,不是他不想,只怕扰了她安眠。 这份寧静,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 冬晴捧着水盆入内,见尉迟枫已然清醒,连忙俯身请安「王!」 尉迟枫来不及制止,瞥见那人儿身子猛然一动,那细柔娇小的手揉着惺忪的眼,他扬起嘴角,溺笑那如孩童般的举止「再揉下去,眼睛都红了!」 杜嫣然一听声音,顿时止住了手,不敢置信地仰起头,见那明亮星目,她一时喜的说不出话。 尉迟枫撑起身子,半坐卧着。他见她檀口微啟,却傻愣在那,不由得打趣她「怎么?难道不想见本王醒来?」 听那低哑又不失温柔的声音,杜嫣然咬着嘴唇,忍不住红着眼眶。 尉迟枫抬起手抚着她的脸,柔声道「以前少见你流泪,如今我一醒,你却成了泪人儿!」 在一旁的冬晴识趣的悄然退下,心底琢磨着,那锅上的药还是先热着吧! 她覆上尉迟枫的手,婉约一笑「难道摄政王专制到连哭都不许人哭了吗?」 尉迟枫勾着嘴角笑看着她,不语。 她将他的手轻轻放下,问道「渴了吧?我去倒杯水给你。」 甫一起身,一道拉力将她一扯,脚未站稳的她,一个旋转往下倾倒。她半卧在尉迟枫身上,与他的脸相距不过一寸,她如秋水般的闪烁的眼珠对上他炙热的双眼。 尉迟枫倏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滚烫的双唇印在她柔软的唇上,细细吮吸斯磨。 她心跳急速,闭上眼,温顺地回应,双手不自觉地环上尉迟枫的脖颈。 一室的檀香转为浓浓的爱恋。 她耳边感受着尉迟枫沉而急的气息,渐渐地她感觉快喘不过气,过了许久,尉迟枫才不舍的离开那朱唇,她双眼迷蒙的望着尉迟枫。 她双颊红晕,红唇欲滴,看在尉迟枫眼里有着极大的诱惑,他哑着声音道「你再这样看着我,难保我此刻不会要了你!」 好不容易回过气,见尉迟枫带着欲望的言语,她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去看药熬好了没!」 一说完话,便急着挣脱尉迟枫的怀抱,捂着火辣辣的脸匆匆逃离。 看那仓皇而逃的身影,尉迟枫嘴角泛着深深地笑意,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收起笑容。他微举双手,试着活动手指、肩颈,幅度稍大便牵动伤势。他闭上眼聚精会神的运气,内力在体内里顺畅运行,粗估这伤用不了七八日,即能行动自如。 他睁开眼唤着「追影。」 一直守在殿外的追影,听到传唤快步来跟尉迟枫床前听候指示。 「刺客?」他简短地问。 「已关入地牢,手脚以铁鍊炼之。」 「注意别让他有机会自尽。」他不担心会有谁前来营救,若真有人胆敢前来,那可替他省下不少事。「暂不问话,每日鞭刑五十,烙刑佐之。」 所谓鞭刑,便是用带刺或勾的长鞭,浸于盐水之中,再施之,再健壮的男子都禁不起这般鞭打。他倒要看看,是刺客嘴硬,还是他的命硬。 「是!属下遵命!」 「明日早朝后,让殿下来本王这。」 追影稍迟疑了会「王你的伤还未…」 「本王撑得住!」尉迟枫语气坚决打断追影的话「记住,退朝后即去通传。」 「是!」陪伴尉迟枫多年,他知道尉迟枫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目的,为人臣子本分遵从旨意,天经地义。 「还有,留意近期秦月跟戎狄的举动,事无大小一律速速回报!」 不论行刺幕后主谋是谁,想必都失去耐心,如此急于剷除他,怕是要预谋什么。若想攻下他西盛,他绝不容许!他即便恨他父王,也不表示他愿意让他族侵略西盛国土。 一切都吩咐完毕后,尉迟枫扬手示意追影退下,闔上眼皮凝神歇息。 国事一日未平,小烈一日未登基,他绝不轻言倒下。如今他要守护的东西更多,他想护着一女子的笑容,想护着她一辈子的幸福。 国家与她,同等重要,皆不能捨。 他内心无奈一叹,若非生在皇室,便无这些要事缠身,或许早已与她云游四海。可若非这身分,他也不能与她相遇。 上天,果然事事运筹帷幄!他尉迟枫头次对天臣服。 第三十一回 黄昏时刻,日暮渐沉,杜嫣然缓缓从玥曦阁步出,此为光华殿的偏阁,自她病重清醒后,一直住在这调养生息。玥曦阁里外佈置极简,最独特之处,乃由汉白玉修砌而成,日月之下皎洁无比,据闻乃是某先皇为一宠妃而建。 杜嫣然方走至光华殿殿外,隐约听见里头的交谈声。 「本王说撤下。」尉迟枫冷漠的声音传来。 「是。」冬晴的语调中有着些微的无奈。 她立于殿外,见冬晴自暖阁退出,手里还端着东西。 她迎上前去「怎么了?」 冬晴一见来人,不禁喜上眉梢,或许杜姑娘另有法子?! 杜嫣然看冬晴表情转换之快,甚是不解的望着。 「姑娘,太医嘱咐这药须按时服下,以免落下病根。」 「那快端进去阿!」杜嫣然看药碗上头,还散发微微的热气,水药趁热喝最好,若凉了,那是苦口极了! 冬晴听了,轻轻一叹道「王不愿服药,刚还让奴婢将药撤走。」 「让我试试吧?!」杜嫣然道。 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就看尉迟枫肯不肯赏些薄面,多少喝一些。 她接过冬晴手上的端盘,小心翼翼地入内。 尉迟枫半靠卧着床,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还未见到人影,灵敏的鼻子便闻到一股臭味,他极为不悦冷声斥着「本王已说撤下!」 「先前嫣然病着,王天天叮嘱宫女务必看着嫣然服药。如今摄政王自个病着,却使起性子了?」杜嫣然宛如银铃般的笑语传进他耳里。 只见她满脸笑意地走至床边,此生他最爱之人与最恶之物都在他面前,面上一时喜怒不定。 他清着嗓道「那不同,你身子一向弱,又病着那么些天,不好好养着怎行!」越说底气越足,好似理所当然「本王不过是些皮外伤,几日便可癒合,自然不需这些!」 「嗯,王所言极是!」她笑着点头,嘴角的笑意更甚。「既是如此,那往后嫣然若是有这样的外伤,嫣然也无需服药了。」 尉迟枫反射性的驳斥「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一脸佯装无辜模样。 尉迟枫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方知上了杜嫣然的道,轻捏她的下顎道「你胆子越发大了,连本王都敢戏弄!」 杜嫣然调皮一笑道「嫣然哪敢,是王让着罢了!」 见杜嫣然给他留着台阶下,他摇着头,扬起的唇角满是无奈。 「要不嫣然服侍王服药吧?」 尉迟枫身躯一顿,面上有些窘促,可眼神却带着些许期盼,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允。 她轻轻舀起一匙,喂到尉迟枫嘴边,像哄着孩子般「来,张口。」 原来他也有畏惧的事,也有这样孩子脾性的一面,杜嫣然心里不住的发笑。 尉迟枫蹙着眉喝了几勺,撇过头紧抿薄唇不愿再饮下,眸中竟透着些许的哀求。 「就剩几口,乖,喝完。」杜嫣然强忍着笑意,哄着眼前这大孩子。「待喝完,我去做些糕点给你去苦味,好吗?」 可无论她怎么哄,尉迟枫仍不为所动。 她有些无力地垂下肩膀,像是问尉迟枫也像是问自己「要怎样才能让你好好喝药呢?」 听到她细微的低喃,尉迟枫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意味深长地反问「真想让本王喝下?」 她不住点头道「那是当然!」 「我有一个要求,你若做到,本王也不推託,可好?」 尉迟枫的话,犹如覆着一层层的糖蜜,深深引诱着她。 「只要我能力所及,嫣儿必定全力以赴!」她扬起下巴,神色认真地答应这条件。 「那好!」尉迟枫戏謔地笑着。 不知为何,见尉迟枫露出那样的笑容,她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你餵我!」尉迟枫缓缓地说。 什么嘛?!就这样?她现在不就在餵他了吗?这事有什么难的!杜嫣然暗暗松一口气,看来是自个多虑了。 她舀起一勺递到尉迟枫唇边,不料尉迟枫将她的手推回,她疑惑的看这举动。 「我说的是用口!」 什么!!!杜嫣然顿时瞪大了眼,满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看尉迟枫脸上那可比狐狸狡诈的笑容,这下她可真是入坑了! 她仰望那得意的笑脸,再低头看着碗里漆黑的液体,内心挣扎着。 尉迟枫背靠着床,气定神闲地等着杜嫣然的选择。选与不选,都在于她,不过他有把握她会选的! 当她再次抬起头,神情认真,身上散发一股壮士断腕的气势,一扬手将剩馀的药饮入口中。 他躺在这,是受她牵累,若无她,他定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恩情她此生都不知该如何回报!既然他开这口,她也不好婉拒。更何况…与尉迟枫也不是未曾亲吻过,那又何必矫揉作态?! 虽是这般说服自己,但要她主动献吻,她还是紧张的!紧闭的眼上,纤长的睫毛抖个不停,嘴里的药险些被她吞下。 他看那脂粉未施的小脸缓缓靠近,弯起的唇角更加圆弧,他倾向前迎上那微嘟的粉唇。 唇瓣相触,朱唇微啟,将药缓缓地送入那人口中。原先苦涩难闻的药液,此刻却成香甜佳酿,薄唇恣意吮取。 尉迟枫的手不知何时已扶上杜嫣然的双肩,让两人更贴近彼此。 汤药早已下腹,而两人却是难舍。 这吻温柔而火热,蕴含无限的佔有欲望,阳刚的气息笼罩她的思绪,让她晕眩到无法思考,只能慢慢沦陷,用着本能去回应。 感受到她的情愫,他吻得越发粗鲁炙热,呼吸也越发喘重。体内的火逐渐燃起,他想要她!这是他现下唯一的念头。 他一手往下抚在纤弱的背上,另一手欲掀开她的领口。 被吻得神智迷离的杜嫣然,忽感锁骨一阵凉意,顿时清醒了些,微睁开眼向下一瞥,见尉迟枫的手竟欲解开她衣衫。神游的理智,一股脑冲回脑门,她忙扭着身子挣脱。 一挣开尉迟枫,她双手拉拢衣襟羞红了脸,一连退后三四步,气喘吁吁地低头着。 其实单凭她一女子,即便是负伤的尉迟枫,她的气力都未必及得上他。倘若不是他松手,她只能牢牢地被压制,若她再清醒点,她许能发现。 她远离他后,潜藏在体内的躁火丝毫未平息,他深缓序乱的吐息。他是想要她,可更想她心甘情愿,而非强逼。 杜嫣然退到一旁,慌乱地将衣衫整好,她全然没发现,这样娇羞的她,宛如一张请帖,让一向自视冷静的尉迟枫,多花了些许时间才平稳气息。 冷静过后,他暗自嘲弄,他自持力何时变得如此低弱,也不是情竇初开的小伙子,仅是这样的亲吻,竟都把持不住,枉他是令人敬畏的摄政王! 脸上的红晕逐渐化去,她心跳依旧快速,回想刚才,她差点就糊涂失身了!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接连几次,她觉得尉迟枫的吻愈加狂野霸道,总让她失了魂深陷在内。 尉迟枫举手招她过去,她咬着下唇直摇头,现在的尉迟枫,不知道是那瀟洒风度的那面,还是轻佻的狼?!她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安全。 见她怯弱的模样,险些又激起他欲望,他哑着嗓子道「过来!」 「那个…嫣然站在这听得见王的话。」情急之下,她胡乱接了句话。 瞧她这般畏惧,尉迟枫指着腹部哑然失笑「你不过来,难不成要本王自行换药?」 杜嫣然顺着尉迟枫的手看,那白色的衬衣下,已隐约浮出淡淡的血色。 那尚未癒合的伤口,受方才举止所牵动,血丝又慢慢渗出。 她靠上前去说道「我去取伤药,你躺好别动。」 怕尉迟枫坐着难受,她想扶着尉迟枫躺下,不料反被尉迟枫握住了手,顿时一惊,以为又上了当。 「别怕!」他握着那细弱的手腕,神色语气早已回到那风度翩翩的尉迟枫「你若不愿,本王不会强逼你,本王只想问你一问!」 她悄悄的松一口气「何事?王直说无访!」 「倘若,本王不再是摄政王,也不是王爷,你还愿意随我吗?」 尉迟枫一脸平静,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握得更紧,连他自个都没发觉。 杜嫣然并无立即回应,她只是静静得望着尉迟枫,良久,才道「嫣然心里有你,不因你是谁,是什么身分。你若非皇室贵冑,我会更开心!」 「生在皇家,看似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也有常人无法承担的压力。失去很多自由,又危机四伏,如你是一般凡夫俗子,那该多好!」 听完杜嫣然这番言语,他执起她的手,点水般轻吻她的手背,语气真挚道「但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言语彷佛一股暖流,顺着手温暖她心房。她用另外一手覆在其上,柔声回应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即便将来的某天,你不再爱我、遗忘了我,我不怨不悔。她暗咐着。 「你先歇着,我去取药。」她轻轻抽回手,扶着尉迟枫躺下歇息。 刚一时的血气方刚,以致伤口裂开,虽然这点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他还是接受这份温柔体贴。 看着杜嫣然转身离开后,尉迟枫闔上眼皮,默默在心里诉说着。 母妃,你瞧见了吗?孩儿终寻得一心人,她虽出身低微,可她举止、她的心地,不亚于那些千金公主。孩儿一生只想娶一人为妻,好好疼她宠她一人,若你还在,可会助孩儿娶她为妃?! 他想娶她为妻,立她为唯一正妃,可他心里明白,这绝非易事。王妃条件当然无须同皇妃、皇后那般严苛,但也非任何人皆可。 他不介意嫣然的身分,他也相信小烈不会介意,至于百姓,他们关心的是生计,远胜于何人为王妃,唯一会阻挠的,只有那些大臣! 他大可拋弃这荣华富贵,与她远离这一切,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但他身上流着尉迟一氏的血脉,他还无法在国事未平之前,拋下尉迟烈,让尉迟烈独自应对承受这重担,他还做不到! 虽他也能独断迎娶,他堂堂摄政王,迎娶何人,岂是这些臣子能干预,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议论。只怕会委屈了她,他在流言蜚语中成长,这苦痛他比谁都懂,他不想让她也经歷这些。 定要想着周全的法子,一定有法子可解的! 第三十二回 不同于光华殿内幸福的氛围,地牢内阴森寒冷,四处弥漫一股腐败的臭味,一踏入这里,大部分的人均紧皱眉鼻,尽可能的摒住呼吸。 负责看守的侍卫见追影缓缓走近,自动往两侧一退。 追影面无表情的交代「准备两桶盐水、辣椒水。」说完逕自朝里头走去。 这里并非一般牢狱,故地牢所囚人犯并不多,追影停在一牢门外,望着里头一披头散发的男子,那男子坐靠冰冷的石壁,察觉有人驻足在外,头也不抬的冷哼一声。 「拖出来!」追影语气平静,简短吩咐着。 跟在后头的侍卫立即上前开锁,一人上前扯着锁链将囚犯拖至行刑处,将之双手悬绑于木架上,四壁上掛满各式各样的刑具。 男子张望一下四周,不屑地说「别白费劲了,老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名为老孙的男子,便是那日行兇的刺客之一,如今只剩他还活着,他的手筋脚筋早在当日便被追影挑断。 「摄政王仁慈,无意对你逼供,只怕你在这过得无趣,让我来给你生些乐趣。」追影慢条斯理地说。 他走至一处壁上,取下两条带鉤的长鞭,随意地甩了几下鞭子。 两名侍卫提着两个桶子快步来到追影跟前,敬畏地说「大人,水已备好!」 追影看着桶里的水,好似满意的点头,将两条长鞭分别浸泡于桶中。 老孙瞪着追影的举动,他知道,等会那鞭子便会落在自个身上,那些鉤会扯着皮肉,痛苦无比。 追影拿起浸泡于盐水中的长鞭,动作快速,毫无预警的往老孙胸前一甩,顿时皮开肉绽。 虽有心理准备,可那鞭子一挥,老孙还是忍不住哼了一下。 「果然是个汉子!」追影嘴上是褒扬,可眼里却充满着嘲弄。「你们两个,一前一后打满五十下,要是让我知道谁轻手,就换他来受着鞭子!」随手指着两名侍卫,神色冰冷的指示。 侍卫一听哪敢耽搁,一人取过一鞭,使劲的往老孙身上鞭打,没几下,鲜血开始往四处喷溅,溅在地上、壁上、侍卫身上、脸上。 一鞭鞭落下,老孙到底还是坚持不住,哀号不断,追影面不改色的坐在一旁喝茶,彷佛身处于花园之中,享受鸟语花香。 老孙身上的衣衫,破损不堪,里里外外满是鲜血,若双手不是被悬吊着,怕早已瘫在地上起不了身。 直至没了声音,追影才起身回头瞧上一眼「打完了?!」 「如数打完!」 「很好。」追影冷笑看着老孙。「没见这位大爷一身污秽,还不赶紧替他净身!」 一名反应快速的侍卫,立即意会,招呼搭档提起水桶,全数往老孙泼去。 那水桶搀和盐及辣椒粉,一淋上伤口,老孙瞬间感受到椎心刺苦的痛痒,叫声惨烈,顿时晕厥过去。 「拖回牢里。」见老孙昏厥,追影嘴角不屑地笑着。 往后每日深夜,追影必会出现在地牢中,在一旁冷眼看着老孙受刑。之后再让侍卫替老孙抹上上好的伤药,这药膏虽不是立即见效,可对伤口痊癒有极大帮助。但对老孙来说这不是仁慈,这样的好意更是折磨。 今天胸膛背部受了鞭刑,抹上了药;隔日便改在他的手脚用烙刑,刑罚轮替。待鞭伤长了新皮肉,又是一阵狠打。新皮新肉稚嫩,那带勾的长鞭一下,又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这天底下,能有多少人捱得住这般折磨! 几回下来,老孙也曾咬舌自尽,不过还未成功便被发觉给阻挠了。也曾想过求饶,可怕一洩漏消息,家眷亲友性命恐有危难。悔在他一帮兄弟被金钱迷昏了头,莽撞接下这难如登天的差事,赔上眾兄弟的命,现下连自个家人性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 拘留老孙,尉迟枫从没打算自老孙那嘴里问出什么,不过是折磨老孙罢了!世人皆道他尉迟枫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菅,落入他手里,生不如死。顶着这样的名声,扛着一国的兴亡,他岂能软弱?!岂能放老孙一命?! 但事情真相总要知晓,所以他明着对老孙施以严刑,暗地遣人调查,估摸再几日,便有消息回报。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勤政殿 国事繁重,尉迟枫没那心思好好待在床上养伤,坚决亲自处理政务。这日午后,他差人请尉迟烈至勤政殿。 坐在案前,看着眼前的尉迟烈,依旧是气宇轩昂,只不过,往昔的仇视在他眼里已找寻不到。 「不知摄政王找皇侄何事?」语气不是疏离,自古以来,勤政殿内本只有君臣,无父子,这声摄政王包含对尉迟枫的尊敬与认同。 「本王看过你的奏章,办得不错,你才能确实不错!」 先前交付尉迟烈处理的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公正有理,尉迟枫甚是满意。 「皇侄只是竭尽所能!」尉迟烈不卑不吭的回应。 「很好!」尉迟枫扬起讚赏的笑容,尉迟一族就该有这样的沉稳。 「小烈」尉迟枫忽唤起尉迟烈的小名,望着一脸不解的尉迟烈缓缓说道「是时候让你登基了!」 短短的一句话,宛如雷电劈向尉迟烈,震得他瞪大双眼,久久无法言语。 皇位,自他懂事以来,他便被告知,将来由他继位。父皇死得仓突,临死前下旨国事暂由尉迟枫摄政。 这些年的猜忌,都由这皇位而起,如今,皇权回到他手中,他竟没有高兴地念头。 像是习惯这样的生活,突然之间被抽离,瞬间涌入一波波的空虚。 尉迟烈不敢置信的问「当…当真?」 「叔父可曾誆你?」尉迟枫反问。 「在那之前,侄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叔父应允!」缓过神的尉迟烈,神色坚定地直视尉迟枫。 「说吧!」 「侄儿想担起边境运粮一事!」 尉迟枫一听瞬即起身,喝斥着「胡闹!」 尉迟烈挺着胸膛,语气充满着自通道「叔父认为侄儿无这能耐?」 尉迟枫轻蹙眉宇道「不是看轻你,虽战事未起,可运送军粮一事路遥兇险,你是我西盛储君,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尉迟烈听后,摇头轻笑了几声,有些无奈地看着尉迟枫道「叔父,没有歷经磨练,怎能配坐上那把龙椅,你就当我是去巡访民情吧!」 尉迟枫直盯着尉迟烈,沉默不语,良久,松开双眉缓缓叹着一口气道「好吧!」满是无奈地答应。 「答应我,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别让我无顏面对先皇!」尉迟枫沉重的向尉迟烈叮嘱。 「我会的!侄儿还想参与叔父的婚事呢!」尉迟烈打趣说着,试着化去那沉闷的离别感。 「我和嫣儿会等你回来的。」提起杜嫣然,尉迟枫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眼里散着疼惜。 见尉迟枫一脸幸福模样,尉迟烈也放下了心。想起当日杜嫣然说的无悔,如今看来尉迟枫是真的能给予她要的幸福。虽曾埋怨上天不公,既让他遇见她,为何不成全他俩?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 后来他想通了,佔有不一定是爱,紧抓不爱自己的人,两个人都不会幸福,只会折磨彼此,最终形同陌路,这结局非他所愿。既然如此,何不放手?! 只是,若时光倒流,他断不会让她去接近叔父,必定会好好爱她、护她一生一世。 第三十三回 这日,晴空万里,蓝天不带一丝云彩,有些不适合感伤的离别。杜嫣然得知尉迟烈担任运粮官,是在队伍出发当日。她站在宫墙上,看着队伍缓缓出发,目送那身穿鎧甲,在日光照映下闪耀的背影,默念着愿他一路平安。 尉迟烈出这趟远门,尉迟枫应该是最担心的人吧!上苍啊,若你能听见,请你怜悯护佑他们,让尉迟烈能平安回来,别让他叔侄俩再受折磨。 队伍渐行渐远,直至最后的人影在她的视线内消失,方转身离去。 步下宫墙,她漫不经心地随意走动,不自觉得走到暮风院外,看着翠绿的桂花树,回想起曾经在桂花纷飞下弹奏古箏,想起那被处死的宋雪,不禁垂下眼眸。 虽是宋雪挑起的事端,可罪致死吗?!论起来,是她害死了宋雪,倘若当时不那么胆怯,多几分勇气,或许能挽救他一命?! 罢了!罢了!再想这些也换不回宋雪性命,只盼日后别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了! 她轻叹几口气,打算回玥曦阁,一转身,鲜艳如血的红映入眼帘。眼前的人儿娇媚艳丽,火红的裙装更衬她一脸精緻,红衣佳人双目直盯着她看,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她朝红衣女子微微作揖,她认得这女子,这宫里唯有她长年喜红,晴芜院的小伶。 小伶看着她半响才语中带刺地说「什么风把你这摄政王的宠姬给吹来这啦。」 「怎不见你去送行?」她柔和的问。 在宫中日子久了,她知晓小伶对尉迟烈的爱慕不会比其他人少,刚在宫墙上却没见着人。 这话好似戳中小伶心房最脆弱之处,刚一身的刺顿时收敛不少,语气也缓和许多。 「这些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不够吗,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那时我会满怀喜悦的迎接他。」坚定的话语夹杂几丝长年的孤寂。 小伶的身上散发着坚毅气息,撼动着她。小伶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尉迟烈,即便不是他的唯一。 这是她欠缺的,如果她对尉迟枫能多几分信任,与他之间何来这么多的波折?! 「真羡慕你!」不自觉得她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小伶细眉一挑,嘲弄似着笑道「羡慕?你这是在笑话我?」 她轻摇着头,语气真挚地解释「不,我的确羡慕你,羡慕你的敢爱敢恨,羡慕你的坚定不移。」 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小伶一时之间愣住在那。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与你友好!」小伶回神扬起下巴说道。 她没再回应,只是抿着嘴藏着笑。 小伶眼尾瞥着杜嫣然,她起初讨厌这女人,忌妒她与殿下过往甚密,恨她的存在,让殿下的眼里只有她,恨她让自个成了替代品。 午夜梦回时,本依靠在殿下的怀瑞安稳得睡着,却听见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从她心爱的男人口中,不断的低喃。 连在梦里,殿下都忘不了这女人,几番下来,满腔妒火让她想亲手毁了这女人。 她以为这女人在殿下与摄政王之间耍手段,想从两边都获得好处,直至那天,她偷偷随着殿下离席,无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才依稀知晓,殿下同她一般,让心跟随一个不爱自个的人。她心疼殿下,恨杜嫣然不知好歹,竟伤殿下的心。 可她也窃喜着,想着往后殿下便会常往她这来,偏这愿望像梦般未曾实现。经过无数漫漫黑夜,数着晴芜院的一砖一瓦,殿下仍未召见她,更遑论踏入她的晴芜院! 晴芜院…晴芜院…没有感情的院子,殿下,是否你想一直提醒小伶,你连一点怜悯都不曾施捨呢?! 真恨上天不公,为何同出于青楼,杜嫣然不仅得到殿下的关爱,更让那冷酷的摄政王为之倾心。 她不懂,可她也不会像宋雪傻楞楞的动手动脚,这会让殿下厌恶她的。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少在我眼前出现!」小伶带着一身的傲气先行离开。 如墨的长发搭着火红的身影一步步地远离,杜嫣然想着,小伶并不如传言那般任性霸道,她是聪明之人,只是太爱尉迟烈!对尉迟烈身边的女人多少带着些敌意。 脑子顾着想事,却没注意拐错了弯,走往宫里较偏僻之处,当她回过神,她才惊觉自己不知走到哪了! 宫中的路蜿蜒曲折,复杂得很,她瞧着来时的路,一时也不知该往哪走! 正当她发愁,她远远看着一名宫女从一屋内走出,她急忙忙向前寻问「姑娘,请等等!」 那宫女听见叫唤的声响,停下脚步方转头查看,见一名着淡紫裾裙的女子匆忙走向自个。 「请问这是哪?我一时走错了路,乱了方向。」 宫女上下打量着杜嫣然,才回道「这里是杂役房。」 「杂役房?!」杜嫣然有些不解。 「这专做些粗重活儿,地方脏乱,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从这条小巷走,在拐个弯,便回到正道上。」这宫女好心地给杜嫣然指了个方向。 「多谢。」杜嫣然朝着宫女欠身,回身举步离开这陌生之地。 未料,才走不到三步,她听见一哀号声,身躯顿时僵硬。她不是被那哀号声吓着,而是那声音太熟悉,虽才相处几个月,但她认得是夏春,她惊得回身,可声音不再出现。 刚那宫女说这是杂役房,她还记得冬晴跟她提过,夏春被遣到别院,难不成被调到这?! 她赶紧奔至杂役房正门,前方天井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似她刚听见的不过是幻听。幸好,后院传来一些交谈言语声,她寻声而去。 走至后院,两个宫女背对着她,一宫女垂着头面朝她们下跪,好似掌事宫女在训诫人。 「让你干点活,怎就这么慢吞吞,想挨打吗?」 「不…不是的,只是早饭没吃,所以…」那宫女怯弱的说。 「唷~那是你是在怪咱俩?!」其中一宫女尖酸的道。 受罚宫女急抬头否认「不是,不是的,姑姑!」 那宫女一仰起头,她方看清,那真是夏春! 「那就是偷懒讨打了!」 眼见掌事宫女高扬着手,就要往夏春的脸颊搧去,她急着大喊「住手!!」 不知是真煞不住手,还是装作没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顿时夏春的颊上印着微红的五指印。 她对上夏春的视线,她看见那曾经明亮的眼眸,搀和着喜悦、委屈、哀怨种种情绪,她看着不禁心疼,好好一花样年华的姑娘,被折腾至此。 「你是谁?」掌事宫女瞇着眼问。 「我乃杜氏,她做错什么,要受你这般责罚,连饭都不让吃!」 杜氏?!瞧这身简陋装扮,许是个不得宠的主子,想到这,掌事宫女冷哼了声道「这杂役房由我做主,还轮不到杜姑娘这般打岔。」 在宫里,虽有主僕之分,可不得势的主子,上不得恩宠,下不得尊重,日子过得比下人还苦,走到哪都得受人脸色。杜嫣然一身简雅,身后也无随侍宫人,在掌事宫女眼里,自是比他们下人还不如。 另一名宫女忽靠着掌事宫女的耳边嚼舌根,声音低微,杜嫣然听不见她俩在说什么,只是瞧那两人的神色有些变化,那掌事宫女从刚刚的尖酸样,变得笑容可掬。 「不知是暮风院的杜姑娘,奴婢方才无礼了!」 杜嫣然瞧这转变,她俩许是想起尉迟枫对她的关爱,这才对她有几分敬畏之意。不过她也不想徒添是非,只想将夏春带回。 「姑姑言重了,夏春本是服侍我的婢女,不知人能否让我带回?!」 「这…」掌事宫女面有难色「杜姑娘,不是奴婢不愿,只是她当初是由摄政王发落至此,如今是走是留,于理,得由摄政王发话才准数。」 「既如此,也不为难姑姑,这事我自会求摄政王,还请姑姑替我多多关照夏春!」杜嫣然知这地方多的是趋炎附势之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脱下腕上上好的玛瑙鐲子,放在掌事宫女手里「这鐲子还请姑姑先收下,若不够,回头差人给姑姑你送来!」 在这杂役房,平时哪有什么赏赐,掌事宫女一看手里的鐲子,欢喜得很,忙不迭道「多谢姑娘,奴婢定好好照顾夏春姑娘!还愣着做啥,还不赶紧扶起夏春姑娘。」 瞧,刚还要打要骂,现下收了礼,到称呼起姑娘来了! 杜嫣然走向夏春,轻声地说「等我,我会带你回去的!」 夏春低垂着,摀着有些红肿的脸颊,微微点着头。 第三十四回 这时辰,尉迟枫多半在勤政殿忙于政务,她也不好这时去烦他,只得待在玥曦阁等着尉迟枫回光华殿。只是,该怎么开口才好?总要有个由头。 她隻手靠在桌上,抵着下巴,蹙着眉想着,没留意身后站了个人。 在她不知叹了第几口气后,一双大手将她拥进怀里,她识得这股熟悉的香味,柔顺的依靠那厚实胸膛。 「在想什么?」尉迟枫拥着她往一旁坐下,伸手抚去她的皱眉「想得眉头都打结了!」 「痾…」她没料到尉迟枫回来得早,既然尉迟枫开口问了,不如趁现在求他吧!「王,能让夏春回来吗?」 「你见到她了?」 「嗯,今日无意间走到杂役房,能吗?」她小心翼翼看着尉迟枫的脸色。 尉迟枫神色平静,却无开口回应,这让她有些心急。 「王,当日之事错不在夏春,是嫣然连累了她,这段日子对她的惩处也已足够。光华殿事多,冬晴本就忙碌,现下嫣然住在这,更是增添她不少事儿。夏春伴我也不少时日,嫣然的习性她最为清楚,若她能回来,往后冬晴能更好好服侍王,嫣然在这求摄政王了!」说完,她便起身下跪。 尉迟枫一把将她拉起,带着些许宠溺道「你甚少要求,区区一名宫女,允你便是。回头让冬晴传本王旨意去办。」尉迟枫轻刮她的鼻樑「本王可不许你再愁着脸。」 她依言展开笑靨「多谢王!」 「王!」追影出现在门口。 尉迟枫暂态敛起笑容,平静而威严道「何事?」 「探子回报,请王移驾勤政殿!」追影语气不急不徐,可言语中隐约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她感受到尉迟枫身躯一阵僵硬,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像是察觉她的不安,尉迟枫温柔对着她说「说好不愁着脸,怎一下就忘!我先回勤政殿,晚膳别为了等我饿着了,知道吗?」 「嗯。」她扬起一抹淡笑,送尉迟枫离开。 探子,尉迟烈一离开,前方的探子就有消息回报,希望别发生什么事… 尉迟枫正坐梨花木椅上,探子半跪在前方回报消息。 「啟稟摄政王,戎狄王已逝。」 「情势如何?」尉迟枫看着手里的奏章,头也不抬地问。 「部落内部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大王子乌木札,另一派则是四王子阿骨打,双方敌对紧绷。」 「寧月公主呢?」 「已依摄政王嘱咐,增派人手保护公主安危。」 「有任何消息一律速报,你且退下吧!」 「是!」 尉迟枫执笔在奏章上批示后,方抬起头唤着「追影。」 「属下在!」 「告诉那人时机已到,本王命他即刻下手,不得延误!还有,传密令下去,告知沛城骑兵严整待命。」尉迟枫迅速下令,战争贵在用兵神速,一旦错过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即刻去办!」收到指令后,追影赶忙退下处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数年前将一死士安插在乌木札身边,首要的命令就是要取得乌木札的信任,如今该让这信任起些作用了。 乌木札虽有才情,但仍及不上阿骨打,且重要的是,乌木札一向偏往秦月国,一旦乌木札登上可汗之位,难保不会与秦月联盟攻打西盛。 身为草原部族的戎狄,牛羊是他们最珍贵的粮食,他要点起他们的战火,凭阿骨打的才智和他先前的佈署,平息这内战花不了多少天。 至于寧月公主,先前与阿骨打联盟时便已约定,务必守护寧月安危。一想至此,尉迟枫不由得冷笑,这阿骨打可真是关心则乱,竟把这样好的筹码交付予他。真是瞧得起本王了! 第三十五回 在求过尉迟枫后,一日不到,夏春便回到她身边,对于夏春,她内心一直有歉疚,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虽然夏春仍像往昔那般打理她的生活起居,可隐约感觉,与她有些疏离,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 自尉迟烈运粮离城后,尉迟枫几乎日夜都待在勤政殿,极少回光华殿歇息。她忧心尉迟枫的身子才痊癒没多少日子,怕禁不起他这般操劳,她偶尔会沏一壶参茶或着他喜爱的君山银针,再附上一些茶点让冬晴送去,让他能先垫垫胃。 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夏春为她梳理那乌黑长发,心里琢磨着该不该熬些补品给尉迟枫送去,不料窗外响起细微的交谈声,对话内容引起她的注意。 「你听说了吗?摄政王在朝堂上发了火!」 「真的吗!!发生什么事?」 「听说刚在朝堂上,海肃大人奏请摄政王儘早立妃,被摄政王狠狠斥责一番。」 「是么?不过王似乎很中意杜姑娘!杜姑娘人长得美,心地也好,你说王会不会立杜姑娘为妃啊?」 「这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梦啊!杜姑娘无权无势,王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立她为妃,最多就收为姬妾。」 「嘘,你们疯啦,小声点!这些话要是让王知晓了,小心活剥你的皮!」 「快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做事去。」紧接着脚步声四处散去。 「姑娘…」夏春停了手,担忧的唤着她。 她抿着嘴微微笑着「不打紧,我没事。」 「可那些人怎可这样说姑娘,姑娘不教训一下,哪日都爬到姑娘头顶上了!」夏春愤恨不平的说,好似受委屈的人是她自个。 夏春的话听得她有些苦笑,那些宫人话也说得实,她凭什么去管训下人。 「不过就是些间言碎语,何必较真呢!你这急躁性子还是没变呢!」 「奴婢替姑娘抱不平,姑娘反倒取笑起奴婢!」夏春扁着嘴,一脸委屈地说。 她拉过夏春的手轻拍着「不笑,不笑,待会还得请你帮我准备些药膳呢!」 「姑娘几乎天天都给王补身子,王真有福气呢!」夏春一脸曖昧的对她说。 「你这丫头,还不快去张罗!」又气又笑得赶着夏春出门。 闷热的夜里,总是让人多了几分焦虑,她手执团扇轻轻搧动,紓解一身的燥热。 「姑娘,水已备妥,可前往沐浴。」夏春来到她面前稟报。 「嗯,那你先退下,早些回去歇息。」 经过这么多日子,她还是不习惯浴沐时有人在旁侍候,总觉得彆扭。 「多谢姑娘,奴婢告退。」 玥曦阁相较其他宫苑,有一处石砌而成的浴池,不过她并未用过,那浴池即便一次十多人用上也不拥挤,她第一次见那偌大的浴池,她没有感受到所谓的气派,反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寂寞。所以她在屋里放个木桶,木桶大小适中,显得有安全感。 她闔上门,轻解衣衫裙罗,木桶里洒满了月季花瓣,红粉相交,香气随着热气更显芬芳。 身子浸泡于水中,头颈倚着桶沿,她深深地吸口气,身子也逐渐在热水中放松。温热的水带走一身的烦躁,她缓缓地闔上眼皮。 正当她舒服得快睡着时,隐约听见门被轻推开得吱声,下意识地喊道「是谁?」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她有些狐疑,难不成她错把风声误听了?! 不过她也洗得差不多,起身擦拭身躯,取过一旁乾净的褻衣穿上,待穿整完毕后,她拨开纱帘朝着床榻走去。 「嘶嘶」 突然间,她听见一个不寻常的声音,一个不该出现在屋内的声音。 她吞了下口水,极缓慢朝声音来源看去,这一瞧,她瞬间定在原地,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 在她眼前,出现两条同她手臂粗的蛇,身长约莫三尺,蛇身色彩斑斕,她认不得是什么种类,但脑里发出警讯,这般鲜艳绚丽,恐怕是带着剧毒。 一股犹如来自地狱的寒意,从她的背脊往全身蔓延开来,她感觉肌肤鸡皮疙瘩浮现,她惊恐地想逃开,但双腿不听使唤,不只是腿,其实她全身都使不上力,只能瞪大着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似乎查觉到有人,蛇朝着她的方向慢慢游移。她心跳不断加速,惊恐地想大声求救,可是声音却卡在喉咙,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看着两蛇离她越来越近,嘴里还不断吐信,惊恐佔据她的脑海,身体本能的一步步往后退,直至后背撞上柱子。这一撞,撞醒了她,撞开被恐惧禁錮的声音。 「啊!!!!」尖叫声脱口而出。 夜半时刻,总是特别寧静,她的叫声更显惊慌。 负责巡视光华殿的侍卫急忙赶至玥曦阁外,碍于身份及男女有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闯进去一探究竟。 冬晴一赶到玥曦阁,见大门紧闭,一干侍卫站在门外面面相覷,忍不住怒斥 「糊涂!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开门查看,倘若姑娘发生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扛!」 侍卫一听,连忙推门而入,看见杜嫣然站在一矮柜上,双手紧紧环抱自己,眼泪泫然欲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见矮柜旁徘徊两条毒蛇,立即拔出配剑,挥剑砍断蛇头。 蛇害既除,发抖的双脚再也承受不住,杜嫣然顿时瘫软在矮柜上,身子止不住颤抖。冬晴连忙将她扶下,并命眾人将玥曦阁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回,以防还有毒蛇躲藏着。 「姑娘,可有被咬伤?」 杜嫣然惊魂未定摇晃着头回应。 「姑娘,要不先移步到光华殿歇着?奴婢准备你爱喝的雨前龙井,喝杯热茶压压惊,这就交给她们仔细搜查。」冬晴盘算着,与其让杜嫣然留在这,不如先移到光华殿里照顾。 「嗯。」此时的玥曦阁,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于是她任由冬晴扶她离去。 这时的尉迟枫正在勤政殿内与大臣商议政事,追影悄声稟报玥曦阁之事,尉迟枫顿时脸色一沉。底下群臣见尉迟枫神色阴沉,个个皆提心吊胆,深怕在这刀口上说错话。 尉迟枫压下忧虑,语气平稳地继续与眾臣商议,待做好一切定夺后,已是深夜。尉迟枫匆忙赶回光华殿,冬晴夏春皆守在殿外,两人一见尉迟枫回宫,急忙迎上前行礼。 「嫣儿人呢?」尉迟枫问。 「回摄政王,杜姑娘已在偏殿歇下。」冬晴沉稳地应答。 「事情究竟如何?给本王仔细道来!」低沉微怒的语调取代方才的焦虑。 「奴婢当时在殿内,忽然间传来姑娘的叫声,随即赶至玥曦阁,没想到有蛇闯入房内,惊着姑娘。怕有疏漏,先将姑娘安置于偏殿,奴婢已差人将玥曦阁里外仔细查看,也命人在四周撒上雄黄粉。」冬晴简明的将经过说了遍。 尉迟枫听后,冷声问道「夏春,你当时在何处?」 「回王的话,因姑娘不喜有人侍候沐浴,所以奴婢备好水后就退下了。」夏春也不敢隐瞒,如实道出。 尉迟枫睨着眼看着两人,冷声问道「事发后,你二人可是寸步不离嫣儿?」 「回王,奴婢一直守着姑娘。」两人一同回应。 尉迟枫缓了口气温声地说「既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互看一眼,摸不清尉迟枫性情的转变,也不好过问主子,只得行礼退下。 两人走远后,尉迟枫仍直视两人离去方向,口里唤着「追影!」 「属下在。」追影随即出现在尉迟枫面前。 「附耳过来,本王有些事让你去办!」 「是!」 尉迟枫在追影耳旁低声嘱咐,再听到指示后,追影冷酷地问「须立即送至王面前?」 「不用,本王自有盘算,你且照办!」 「是,属下这就去!」 尉迟枫推门而入,放轻脚步走至床榻,见杜嫣然那带着泪痕的睡顏,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住在光华殿多少岁月,从未见有蛇侵扰,遑论毒蛇。这件事必定是人为,此人若放聪明点,便明白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第三十六回 次日清晨,杜嫣然慢慢转醒,只是清晨微凉,让她忍不住想多睡一会,于是她未睁开眼,在枕上磨蹭几下,找个合适的位置再好好睡会。 咦?!这触感好像不太对劲,她记得睡枕柔软而沁凉,怎这睡枕偏硬了点,虽然还挺舒适,可有股说不上的熟悉感。 昏昏沉沉的杜嫣然,下意识不停抚摸着这所谓偏硬的「睡枕」。 直至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她瞬间止住了手。 「嫣儿,你再这样下去,本王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尉迟枫嗓音低哑地说。 昨夜,将她拥着怀里,伴着她身上散发的体香一同入眠。其实他早她一刻醒来,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吵醒她,更想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时刻。他的世界有太多的谋划,不论是白天黑夜,所有的神经都是紧绷着,唯有她在身边时,他方能放松些。 不料她的手竟在他胸膛上游移,随着柔软的手触及之处,体内的欲火也一一被挑起,看她模样,想必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再不开口制止,他恐怕在这大白天下,便要了她! 听见尉迟枫那沙哑的声音,杜嫣然猛然睁开眼,仔细一瞧,天啊!她枕的不是睡枕,而是尉迟枫的胸膛,她…难道她昨晚睡在尉迟枫怀里而不自知!! 看杜嫣然一脸错愕吃惊的模样,尉迟枫不禁低笑,以前总认为她心思细腻,想不到昨晚搂着她入睡,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难不成他一点男人魅力也没有,还是她太过粗线条?! 「昨夜受惊了!」尉迟枫轻叹。 杜嫣然静看尉迟枫好一会,才缓缓摇头道「现在不怕了,许是天气热,玥曦阁清凉,才引得牠们来此。冬晴昨夜已命人仔细查看,想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语毕,杜嫣然给尉迟枫一抹安心的微笑。 其实这不过是个说辞,杜嫣然知晓这并非意外。若此为行宫,她或许还相信只是巧合,行宫常建于山野湖畔,野外草树眾多,难免有蛇,可皇宫立于都城之内,宫中花草树木皆有人照料,那样色彩夺目的蛇类,怎可能不被发现。 其次,虽她当时惊慌,那蛇身她可是记在脑里。两蛇花纹并不相同,明显是不同品种,两条不同的毒蛇同时出现在她房里,这样的机会该有多么微小?! 可是,这些都是她自个的推测,她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尉迟枫。她瞭解尉迟枫的性子,一但她说出口,光华殿内所有宫人侍卫必然受到牵连,她不想再因自身的事连累无辜之人。所以她选择隐瞒,往后她会多加留意,她不晓得是何人所为,为何要谋害她,只盼那人别一错再错,误了性命。 尉迟枫见状溺笑着抚顺杜嫣然耳际的乱发「如此,本王也就放心!倘若还怕,就别回玥曦阁,留在这。」 「那怎么行!」杜嫣然立马回绝。 「无妨,近日奏章多,本王离不开勤政殿,这光华殿也是空着,有你歇在这也好!」尉迟枫俯下身在她耳旁低语「若嫣儿想着本王,让冬晴通传一声,本王自会回宫伴你,这样可好?」 杜嫣然感受尉迟枫随着话语吐出的热气,脸上一阵红,不禁有些结巴「王又…又在…在取笑嫣然了。」 见杜嫣然那娇羞的侧脸,尉迟枫在她颊上温柔的轻吻一下。 唇瓣印上脸颊,虽然短暂,可足够让杜嫣然的脸像是涂满厚厚的胭脂。 第三十七回 夜半时分,勤政殿灯火通明,尉迟枫接连数日未曾回宫,饮食起居均在勤政殿。 「啟稟摄政王,前线回报阿骨打战胜!」追影将探子回传的消息一一奏报。「皇子殿下也已安然抵达。」 尉迟枫听后,神色一凛,丝毫不见喜悦,追影看得有些茫然不解。 「属下不才,斗胆问王,这两件事难道不能让王放宽心吗?」 「追影,若你是阿骨打,或是秦月皇帝,事情发生至此,西盛储君此时身在边境,你做何打算?」尉迟枫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淡淡拋出问题,让追影自个理解其中含意。 追影将这问题在脑中转了几回,忽地大惊「啊!难道…」追影还未说出他心中的猜测,可他一对上尉迟枫的双眼,便知道,离事实八九不离十。 尉迟枫眼中透着嘉许,不愧是跟他多年的人,反应倒是不慢。 虽他支援阿骨打获得可汗之位,有盟约之誓,阿骨打现下应忙着安内。只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阿骨打结盟的目的已达成一半,西盛储君近在眼前,阿骨打也有可能违背盟约,发兵攻打。 秦月皇帝亦是如此,乌木札已然战败,在戎狄的棋盘上算是满盘皆输。若他是秦月皇帝,未免西盛戎狄联手,断不会错过生擒西盛储君这大好机会,即便倾上全国兵力,也值得一拚。 他原计算戎狄战事会再久一些,不想他高估乌木札,落得此时这诡异的局面。 「你说,本王如何喜悦!」尉迟枫语气平静,可置在案上的双手不禁握紧拳头,微透着怒气,这怒气是冲着自己而发。 「王不知有何打算?以寧月公主作为要胁?」完顏寧月还在西盛军手里,若拿她当筹码,不怕完顏阿骨打不就范。 「不!」尉迟枫断然回绝「立即将寧月公主送回,务必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早先他是想留着完顏寧月,有着她,谅阿骨打也不敢造次。不过现在局面不同,若是强押着不放,只怕勉强压得住一时,届时会给西盛带来更大的风暴。与其和阿骨打撕破脸面,不如将其妹完好送回,以信义压制阿骨打,不失为一良棋。 「那是否急召皇子殿下回宫?」 「小烈性烈,只怕知晓后,执意留着。待本王书写一封,你让人快马加鞭,连夜送至,另外传令下去,邻近城池整肃军备。」小烈他自有法子将他劝回,只怕秦月发兵突然,以他个性决不轻言离开战场。 「属下遵命!」追影低头领命。 「之前那名刺客,现下如何?」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尉迟枫问起地牢里的老孙。 「回稟王,只剩一口气息。」长时间的折磨,老孙早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也在崩溃边缘,活得比死还难受。 尉迟枫端起茶,轻抿一口,像是谈起今夜星辰,风轻云淡地说着「无用之人无需留下!」 「是!」追影并不意外,对于尉迟枫来说,无用之人随时可弃,遑论是要夺取他性命之人,老孙的死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王,属下还有一事稟报!」 「说!」尉迟枫继续埋首于奏章之中。 「先前命属下留意之人,昨日见那人鬼鬼祟祟走进膳房,在陶锅里添了某些东西,属下趁那人离开后,以银针试之,虽无毒,可因形跡可疑,未免出错,属下已当场砸毁!」追影停顿了会,继续道「王是否要属下将之擒到殿上?」 尉迟枫不发一语,手不停地在奏章上批示,追影不敢催促,静候指示。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尉迟枫才开口道「继续留意着,本王自有打算!」 第三十八回 夕阳西下,蓝白色天空逐渐被橘黄一层层的染色,这日,尉迟枫难得在傍晚回宫,杜嫣然隻身一人在膳房里忙碌,她仔细照看火侯,深怕一不注意,满锅子的烧焦味。 夏春从门外经过,见杜嫣然待在里头,不免好奇问「姑娘在这做什么?」 「我在熬粥呢!」杜嫣然拿起一旁的棉布,小心的打开锅盖,确认煮熟后,将陶锅放在托盘上,託盘里头已备好瓷碗、调羹。 「什么粥啊?好香呢!」食物的香气四溢,夏春嗅着鼻子问。「姑娘也真是的,这事告诉奴婢一声,奴婢来做就好。」 杜嫣然笑着取来另外一隻瓷碗,从锅中勺出些许放入碗中,轻笑道「反正也是闲着,这点小事我自个来。」她将碗递到夏春眼前「喏,瞧你嘴馋的很,这碗让你尝尝!」 夏春欣喜接过,低头一瞧碗中物,惊喜道「哎呀!这可是燕窝粥,姑娘你也太捨得了!」 「再好的东西放着不吃也是浪费,难不成要一辈子收着?!」她并非奢糜,这是尉迟枫先前赏赐,她自个是有些捨不得吃,不过,总不能一直收着,白浪费这样的珍品。 「姑娘可是为摄政王?」夏春一脸狭促看着杜嫣然,杜姑娘那一点心思,她是看得出来的。 杜嫣然也坦然认了「是啊!」 「奴婢替姑娘送去吧!」夏春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想接过托盘。 「不了!」杜嫣然回绝夏春的好意「我自个去就行,你快去喝粥吧!要不回头来,这粥被谁喝去都不知道呢!」 面对燕窝粥的诱惑,夏春也不再多说,捧着碗往自个屋里去。送走夏春后,杜嫣然端起托盘,朝光华殿书房缓缓走去。 数日的运筹帷幄,耗费尉迟枫不少心力,今日,终于得知前线暂得平静,他肩上顿时卸下不少重担。 此时无人伴他左右,他倚在梨木长椅上,指腹轻揉着眉宇间,他深深吐息,面露些微的疲倦。 身在皇家,面对权力斗争,他首先学会收敛情绪,不轻易在他人面前示弱。过去这些年来,无论如何痛苦、如何疲累,总是一脸笑意带过,就连跟随他多年的追影也极少见过他松懈的一面。 过往旧事,尉迟枫不愿再去回想,单手支额靠在长椅上的方桌,缓缓闔上双眼假寐。 当杜嫣然端着粥步入光华殿暖阁,瞧见尉迟枫正闭目养神,怕惊醒了他,脚步放得更轻,连放下那盅燕窝粥都格外小心,不敢嗑出一点声响。 回过身,见尉迟枫仍闭着双眼,若是平日,无尉迟枫旨意,她绝不逗留。只是,许久未见,她思念得紧。 应该往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向长椅,杜嫣然坐在方桌的另一侧,仔细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 散而不乱的黑发,随意披在他身上,菱角分明的轮廓,白皙如雪的肌肤,修长且黑的眉宇,纤长微曲的睫毛,挺拔的鼻樑,似笑非笑的薄唇,杜嫣然最后的视线停留在那唇上。 她直盯着看,忽地,她咬着下唇,朝外偷偷瞄了眼,看好宫女侍卫都守在外头,她鼓起勇气,双手挣在桌上,身子往前倾,轻轻在尉迟枫唇上一啄。 她原只想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未注意一隻大手悄悄来到她后脑勺,压制着她,不让她离开。 杜嫣然一时惊慌睁大双眼,对上那戏謔的眼眸,她来不及思考尉迟枫何时醒来,便沉溺在尉迟枫一次次的索吻。 唇舌缠绕,彼此间,传递无尽地爱恋与思念。 许久,尉迟枫才不捨得离开那被吻得略为红肿的唇瓣,在杜嫣然耳边轻笑「想不到嫣儿这般主动!」 听着尉迟枫沉着的气息,杜嫣然的心跳越发得快,本想回驳,却又找不出个理由,只能支吾「我…我…」 看着杜嫣然脸红发窘的模样,尉迟枫大手一揽,将杜嫣然拉进怀中,继续在她耳畔低语「打从你进来,我便知晓,你身上的香味本王怎会错认!没想到,本王不睁开眼,却意外发现你如此大胆,让本王好生意外!」 杜嫣然听后不禁双手捂脸,她根本被尉迟枫玩耍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不被发现! 尉迟枫拉下杜嫣然双手,将那柔嫩的手紧紧握住,感受手心传来微微的冰凉。 「入秋了,早晚记得添上外衣,小心染上风寒。你瞧你的手,连点温度都没有。」尉迟枫解下自身外衣,披掛在杜嫣然身上,细细地拉拢好外衣,不让一丝凉风吹入。 「我会注意的。」杜嫣然享受着尉迟枫对她的甜蜜,柔声地说「给王熬了些粥,趁热吃吧!」 杜嫣然起身走至桌边,添了碗粥,端至尉迟枫面前道「这是上回赏下来的燕窝,王赶紧尝尝吧!」 尉迟枫接过瓷碗置于方桌上,对杜嫣然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 「嫣儿,再过些日子,小烈便回宫。我有意退下摄政王一位,待小烈回宫挑个好日子,让他登基为王。」尉迟枫风轻云淡地说。 试问,自古以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多少人愿意放弃,从指使于人变成听命于人,这样的颠覆,在尉迟枫言语中,彷佛事无关己。 「殿下登基这可是西盛大事!」杜嫣然欣喜地说。 尉迟枫直定定看着杜嫣然,半敛着笑意,语带无奈道「小烈登基后,于礼,我得回到自己王府。」 皇宫虽大,但规矩森严,只有皇帝之子且未到弱冠之年,才能在宫中居住;一旦娶妻纳妾或成年,皆须迁移宫外,唯公主除外。 「嗯。」杜嫣然垂下头,低声应和着。心里想着,若尉迟枫回王府,那她呢?是带着她一起离开?还是独留她一人? 见杜嫣然闷闷不乐的模样,尉迟枫挑起她的下顎,两人四目相对,温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冬晴夏春是我从府里带来的,我把她们留下来陪你,待一切事务落定,我会把你迎回去!」 感受到尉迟枫真挚的眼神,杜嫣然神色由悲转喜,有他这番话,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 「明日,我得出宫巡查,有些日子无法回来,你身子不大好,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了!」尉迟枫搂着杜嫣然有些瘦弱的双肩,心疼的叮嘱。 巡查凌海关隘一事,若不是不放心他人,也无须他亲自跑一趟,快马加鞭赶路,来回一趟,至少也需要个八九天。 「你放心吧!有冬晴和夏春照看,我不会有事的。」杜嫣然给了尉迟枫一个安心的微笑。她会顾好自己,不让自己成为尉迟枫的绊脚石。 第三十九回 往年巡查凌海均派遣大臣前往,但今年密报传有私相受贿一事,不得已,尉迟枫决定亲自前往,也好整一整风气。 尉迟枫简衣便行,只带了追影及几名随从,连夜兼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凌海。 地方官员全然不知尉迟枫亲临,慌着手脚,一群人急忙到行馆晋见。 有些官员商贾靠着裙带、贿络在凌海为所欲为,未曾亲眼见过尉迟枫,初见尉迟枫嫩白温雅的模样,内心不禁嘲笑,觉得传闻言过其实,这样的摄政王能有多大的能耐,想来也是来这做做模样罢了。 坐在大堂正位上,尉迟枫笑睨底下跪拜的人群,慢条斯理地说「各位大人都起吧!」 眾人依言纷纷起身。 「本王此番前来,是听闻有人中饱私囊,不知是否真有其事?」尉迟枫语气依旧温润,毫无半点威胁性。 「绝无此事!定是有人乱生是非!」 「尔等断不会做出这等贪婪之事,还请摄政王明察!」 眾臣纷纷喊冤,更甚者,还下跪以示清白。 「诸位大人莫气,本王断不会听信谗言诬陷各位!不过,若真有其事,诸位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尉迟枫出言打断那些忿恨之词。 眾人相互看了几眼,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大臣上前一步道「臣以为,革职论处。」 凡事一旦有人起头,后续便源源不绝,各自说起自个的意见。 「革职太便宜他了,依法当斩啊!」 「先让他把赃款缴上。」 「充军流放!」 尉迟枫优雅地端起一旁的茶,附在茶杯旁的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缓缓饮了口,润润喉,尉迟枫抬起手,示意眾人停下。 「各位大人所言极是!想必为官清廉,许是些流言蜚语。本王初来乍到,听闻有些地方极为出名,本王也想见识一番,不知哪位大人能替本王带路?」尉迟枫话锋一转,似乎把收贿一事就此定案,急着游山玩水去。 见尉迟枫无意追究,在官员眼里,尉迟枫不过是个耳根子软的紈絝子弟,为逢迎拍马屁,各各自告奋勇。 尉迟枫随手一指,指向一个肥头大耳之人「就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有幸得到钦点,此人迭不忙上前,諂媚的笑着,这一笑,把眼睛挤得都看不见了。 「下官毛章,不知摄政王想去哪转转?下官马上安排!」 这时,追影掏出一本册子,递到尉迟枫手上。 「就这些地方吧!」尉迟枫转手将册子丢在毛章跟前。 毛章喜孜孜的翻开册子,看着里头一行行的文字,越看越后头,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他的身子开始颤抖,手险些拿不住册子,一旁的人却摸不着头绪。 尉迟枫缓缓开口「毛大人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是,下官近日身体抱恙,怕…怕是担当不起。」毛章唯唯诺诺的应和。 「不如由下官来吧!」一旁的人见有机可乘,又开始忙着举荐自己。 尉迟枫听了,笑容更盛,只不过那双眼却越发冰冷,语气也慢慢变沉「只怕,换了谁都是一样!」 「这上头,清楚载明何日收了多少银子,谁人给予,谁人收下,收藏于何处?」尉迟枫扫了眼脸色渐白的官员们继续道「方才各位大人还喊冤着,现下怎不辩解?」 一群官员连同毛章皆惶恐不安,噗通跪下,大气也不敢哼出一声。 「如此,是认罪了?那依方才各位大人所言,是要充军流放还是依法当斩?」尉迟枫将刚刚的建言提出。 「摄…摄政王饶命啊!」 「饶命?!」尉迟枫直盯着底下眾人「本王就给你们个机会,来人啊!将其脱下官服,悬绑于菜市口十日,若能活命,本王便饶了你们的贱命!」 尉迟枫袖袍一挥,追影领着侍卫将记名于册上的官员一一拘捕,正厅之上只剩寥寥数人,顿时冷清许多。 「林里正可在?」尉迟枫语气缓和许多。 「微臣在!」林里正走至尉迟枫面前行礼,他便是那留着山羊胡提议革职之人。 「从今日起,由你暂代毛章县令一职。」 尉迟枫仔细看过,整个凌海只剩这林里正堪称正直清廉,由他当任县令,算是凌海百姓的福气。 「谢摄政王,微臣领命!」林里正赶紧叩头谢恩。 「其馀空缺,待本王回宫后,自会下令传旨,这期间,凌海一切事务便暂由你处置。」 林里正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第四十回 火速将事情查办后,尉迟枫将一些琐碎事交由林县令,随即便领着追影啟程回宫。行程之所以如此紧凑,一来,是为了能迎接尉迟烈回宫,二来,思人心切。 黄昏时分,尉迟枫一行人方抵西盛城郊外,离城还有一段路,而在驛站更换的马匹也疲累至极,奔驰的速度也逐渐缓慢。 追影驱策至尉迟枫身边问道「王,眼下今晚是赶不回在宫门下钥前回宫,要不选地扎营?」 「嗯…」尉迟枫还在斟酌时,一人策马朝他而来。 追影挡在前方,右手握紧腰上配剑,冷声喝道「来者何人?」 来人骑马到跟前,随即下马单膝跪地,敬畏地回道「小人是海大人府里的奴才,海大人已在府邸恭候摄政王大驾,筵席设宴欲为摄政王接风。」 尉迟枫睨眼看着地上的人,沉默不语。 追影回头朝尉迟枫低声询问「王,可要回绝?不知会否有诈?」 确实,虽是在西盛城外,国境之内,可无论在哪,都有人想取尉迟枫性命。海肃设宴,却未亲自前来,只派了一位低下的奴才前来邀请,是人老糊涂了?还是有什么诡计? 「无妨,既来之则安之,谅他也没这胆量!」尉迟枫对着追影说道,眼光却是朝着地上之人,嘴角满是轻蔑,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传达至他人耳里。「你起身带路吧!」 「谢摄政王!」一听摄政王同意前往,这奴才悄悄的嘘了口气,这下回去,可不用被主子责駡了。 海肃此时人正在门口着急徘徊,一位身穿湖水绿的妙龄女子站在他身后同样着急。 「怎还不见人影呢?」海肃不时抬头望向远方,却盼不见尉迟枫一行人的踪跡。 女子也忍不住开口「爹爹,你说,摄政王真的会来吗?」 这女子不是谁,正是海肃的独生女、掌上明珠,海若儿。虽不是国色天香之姿,却也生的惹人怜爱。海肃膝下无子,就盼着女儿能给他带来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尉迟枫政权在握,至今王妃之位仍空悬,今晚,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定会的,相信爹,爹要你准备的,都备好了吗?」海肃也不知哪来把握,确认尉迟枫一定会到。 听到爹爹的询问,海若儿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娇羞地回道「备下了!只是,不会被发现吗?」 「放心吧!这是爹从异国商人那得来,此物无色无味无毒,下在酒里,断不会被察觉,只消女儿你好好伺候便是,过了今晚,咱们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海肃欲算计尉迟枫,在酒里下了催情助兴的药物,想着届时药物一发作,天雷勾动地火,女儿封妃之日指日可待,即便女儿不是正妃,当摄政王妾侍也是不错。 正当海肃对心中盘算得意洋洋之时,尉迟枫一行人在他视线内出现,他赶紧上前迎接。 尉迟枫见海肃领着奴僕在大门前迎接,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道「海大人有心了。」 「这是应当的,摄政王大驾光临,就是下官的荣幸。」海肃諂媚的笑着「摄政王里面请。」 尉迟枫頷首,迈开步伐信步往府里走,海肃连忙跟在尉迟枫身后指路。 默默跟在队伍后头的海若儿,脸上明显有些失望,好不容易见到传闻中俊俏的摄政王,不想,摄政王根本没正眼瞧她一眼。好歹,她也是名列西盛十大美女之一,竟然遭受这样的无视,今晚,她定要让摄政王拜倒在她裙下! 宴席上,尉迟枫饮了几杯酒,走在回房的回廊上,渐渐感觉有些口乾舌燥,内心有些讶异,他自认酒量不差,可想不到那酒后劲这般烈,只喝一些便如此燥热。 尉迟枫推开房门,房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光线照不清整个室内,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尉迟枫朝床榻走去。 来到屏风旁,尉迟枫先解下配剑,正欲解开外衣,突然一抹黑影从屏风后方窜出,尉迟枫警觉往旁一侧身,闪开迎面而来的袭击。 「什么人?」尉迟枫眉宇紧蹙,冷声斥喝,手缓缓伸向长剑,以防后续的攻势。 「你…你是什么人?」黑影传出柔弱惊惧的询问声。 本以为,会有下一波攻击,不料却传来女人的声音。虽然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但本能的防卫,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松懈,尉迟枫手仍握着长剑。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本王房里!」 「摄政王?!」女子惊呼着,小步往前朝着尉迟枫走来。「这里是奴家的闺房阿!」 凭藉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尉迟枫终于看清女子面容,也才忆起这女子是何人。方才宴席之上,海肃向他介绍过,海肃的掌上明珠,海若儿。 尉迟枫收起长剑,语气有些冷淡道「海姑娘,本王还清醒着!」 渐渐地,尉迟枫觉得自己口渴难当,体内的热气也逐渐上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品尝无数美酒,都未曾遇过如此状况。 海若儿环视四周,看清房内陈设后,只手遮口惊道「奴家真走错房了!许是刚贪杯,酒醉走错房,还请王恕罪。」语毕,海若儿身子一软忽然往尉迟枫怀里跌去。 尉迟枫反射性伸手扶住海若儿,一触及海若儿,便有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顿时,尉迟枫体内更觉得燥热。 尉迟枫轻推开海若儿,微蹙着眉道「姑娘请回!」 「王…」海若儿微咬下唇,宛如受惊吓的兔子,再次扑进尉迟枫怀中。 看着海若儿的模样,闻着那香味,怀中柔软的躯体,尉迟枫惊觉自己动了欲望,身子也起了男人该有的反应。 尉迟枫闭上眼,深呼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当尉迟枫再次睁开眼,眸里尽是冰冷无情,大手一挥,将海若儿推至一旁,海若儿没料到会被拒绝,一时站不住脚,跌坐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胆敢对本王下药!」尉迟枫语气犹如寒冰。 尉迟枫冷静后,将事情快速理清,方明白宴席上的酒有问题!若非如此,区区几杯酒,怎会令他燥热难当,更不会在海若儿扑向他时,起了欲望! 「王,你…你在说什么呢?奴家不懂。」海若儿仍旧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眼神却飘移着。 「不懂?」尉迟枫冷哼一声,既不懂,为何出现在这!「告诉你爹,别想做太守了!还想活命,就立即给本王滚出西盛!」 尉迟枫压抑着体内的欲望和怒火,离开厢房。 在远处护卫的追影,看着尉迟枫面有不悦地走出厢房,急忙跟上「王?」 「立即回宫!」尉迟枫语带怒气,头也不回的直往前走。 追影快速瞥向厢房内,好似会意了什么,不再多话跟着尉迟枫回宫。 第四十一回 月圆高掛,晚风微凉,杜嫣然早早打发夏春回房休息,随意的披上月牙白外衣,倚着玥曦阁回廊上的矮栏杆侧坐,长发随意垂落在胸前,她后脑抵着石柱,微仰着头,静静看天上一轮明月。 杜嫣然回想来到这里的一切,莫名地来到这个世界,成了秦月国青楼女子,一名醉红楼里卖身不卖艺的姑娘,为保自己的清白,提议举办花魁大赛,没想到在这机缘下,把她的人生更推往从未想过的日子。 随着尉迟烈来到西盛,杜嫣然遇到她这辈子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温文儒雅带着不可冒犯的王者风范。每回见到他,心总是砰砰地跳,自己也分不清,是害怕还是爱慕着他。这些日子,恐惧、甜蜜、担心、伤害、疼惜,一一回想,犹如几天前的光景,这样的清晰,感受如此的强烈。若人生从头选择,她或许仍会选择来到这里,仍会选择陪伴在尉迟枫身边。 尉迟枫匆匆来到玥曦阁外,映入眼帘的是,在月光照射下的杜嫣然,身上透着微微的光晕,如此得出尘不染,不知是几日未见,还是催情药的缘故,他觉得杜嫣然比以往诱人。 体内的欲望再度涌上胸口,尉迟枫哑着嗓音,走上前轻喊着「嫣儿!」 听到熟悉的呼喊,杜嫣然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尉迟枫就站在眼前,她欣喜的迎上前去「王,你回来了!」 走近一瞧,杜嫣然发现神色一向自若的尉迟枫,脸上竟带着几分红,呼吸也有些喘,难道是连夜回程,伤了身子? 杜嫣然伸出手放在尉迟枫的额头上,热度瞬间袭上她冰凉的手,杜嫣然惊道「王,你发烧了?」 尉迟枫拉下杜嫣然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弯下身子在杜嫣然耳边说「嫣儿,帮我!」 不知发生何事的杜嫣然,满腹着急地问「嫣然定当竭尽所能,王,你究竟怎么了?要不替你宣太医吧!」 杜嫣然正想开口叫人,还未出声,尉迟枫的手轻捂她的嘴,低沉的说「无用的!」 「怎么会无用呢?好歹让太医瞧上一瞧!」杜嫣然以为尉迟枫不喜饮药,故而拒绝。 尉迟枫低首看着一脸慌乱的杜嫣然,担心的眼神,小巧的鼻樑,粉嫩的双唇,纤长的玉颈,以及微敞开而露出的锁骨,尉迟枫的双眼,顿时染上深深的情欲,呼吸越发沉重。 「酒里被下催情药!」尉迟枫额头上渗出汗珠,压下几近爆发的欲望解释。 「催…催情药!」杜嫣然一听,随即双颊泛红,羞着道「那我去…问问有没有解药可解。」 「嫣儿!」尉迟枫语气低沉的喃语着「这无药可解!」 「那,那可怎办?」杜嫣然慌乱下一抬头,对上一双渴望已久的眼眸 尉迟枫俯下身在杜嫣然耳边轻语「唯有房中之事可解。」尉迟枫顿了会继续道「我不会勉强你的。」 「我…」杜嫣然咬着下唇静默不语。 尉迟枫见杜嫣然此番反映,心里掠过一丝叹气,还不到时候吗? 「不必觉得为难,是本王唐突了」尉迟枫语毕欲转身离去。 「慢!」杜嫣然伸手拉住尉迟枫袖袍,垫起脚尖、仰起头送上浅浅的一吻「我…我愿替你解!」 「本王说过你无须勉强!」吐息越发的快,汗珠从额鬓上滑落,尉迟枫极尽的克制自己。 「我是认真的!」杜嫣然眼神坚定的看着尉迟枫,又轻轻在他唇上一啄「嫣然心甘情愿。」 一得佳人允诺,尉迟枫打横抱起杜嫣然往屋内大步迈去,杜嫣然被抱在怀中,隔着衣裳仍能感受到阵阵袭来的热度。 尉迟枫将杜嫣然轻放于床铺上,伸手抽开她头上的珠釵,简单的发髻松开后,散落于杜嫣然身后,更增添几分娇媚。 尉迟枫勾起杜嫣然的下顎,俯身亲吻那柔软的唇瓣,一点一点的索取,从疼惜的轻吻逐渐变得狂野,充满浓浓的佔有欲望。 双手也不得停歇,悄悄的退去杜嫣然的外衣,露出雪白的肩颈,滚烫的手抚上微凉的肌肤。 尉迟枫一手揽着杜嫣然的腰,一手抚上杜嫣然胸前的柔软,杜嫣然身子轻轻一震,突来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微微轻呼一声「唔!」 那娇柔的声音唤醒尉迟枫压抑已久的欲望,他翻身将怀中的人压制于身下,一一解开两人身上的束缚。 「王…」感受到尉迟枫浓厚的情欲,杜嫣然轻唤回应着。 「唤我的名!」尉迟枫轻舔杜嫣然的耳垂,急促的喘气在她敏感的耳后抚弄着。 理智越来越薄弱,杜嫣然不断着低喃尉迟枫的名讳「枫…我爱你…枫…」 「我也爱你!」随着心底最深处的话语,尉迟枫挺进那美好且神秘处。 「唔!」一时无法承受这样的异物感,杜嫣然不禁皱眉,痛得眼角泛出些泪水。 尉迟枫停下动作,伸手抚过杜嫣然的脸颊,吻着那诱人的锁骨,直到感受身下人儿的躯体没那么僵硬,紧皱的细眉也慢慢舒缓开后,才开始一次又一次的爱怜。 这夜,杜嫣然早已数不清尉迟枫向她索求了多少次,只记得那一声声的呼喊,一次次的爱怜。 第四十二回 翌日清晨,夏春一如往常端着水盆走至玥曦阁轻声推开房门,一入内,见一地凌乱的衣裳、褻衣,视线跟着一路瞧去,一隻白皙的手臂悬掛于床沿,再往上瞧,映入她眼帘的,尉迟枫与杜嫣然两人相拥于一被之下,未遮蔽之处,赤裸裸的呈现在夏春眼前,对于此番情景,昨夜发生何事,夏春心底约莫能猜出几分。 夏春见两人尚未清醒,不好惊扰两人,将放置好水盆后,悄声的退出玥曦阁。 待夏春离去后,尉迟枫即睁开双眼,笑看卧俯在自己胸膛上的女人,杜嫣然睡得极沉,想必已累坏,昨夜,他像是蚂蚁沾上了蜜,疯狂的一次次将她佔有,不可自拔。 他怜爱将她的长发拨至耳后,眼底下是藏不住的浓浓情意。 杜嫣然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磨蹭几下尉迟枫的胸膛,带着浅浅的笑意熟睡着。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会招惹什么样的后果。 绸缎被下的两人赤裸相对,经杜嫣然这不经意的搅和,尉迟枫感觉自己已有了些反应。他是不介意接续昨夜的事,但怀中人儿的体力怕是禁不起。 他轻声唤着「嫣儿,该起身了。」 熟睡中的杜嫣然毫无反应,继续枕着尉迟枫的胸膛。 尉迟枫无奈的哑笑,只好继续轻唤「嫣儿,真的得起身了,不然…你这两日恐怕休想下床了!」 也不知是刚好,还是威胁凑效了,杜嫣然的眼睫缓缓抖动,缓慢的睁开睡眼。 「早!」杜嫣然撑起身体,揉着惺忪的眼,慵懒的朝尉迟枫一笑。 看着杜嫣然毫无防备、天真的模样,尉迟枫倾身轻啄她细嫩的脸颊道「昨夜,累着你了!」 一提起昨夜,杜嫣然瞬间涨红了脸道「我…」 「待会我让冬晴给你送上一些补身调理调理。」尉迟枫握着杜嫣然的手说道。 「不用费心,我…我没关係的!」杜嫣然赶紧拒绝,这一嘱咐下去,可不是昭告天下吗?! 「听话,别让我担心。」尉迟枫手指轻刮过度嫣然鼻尖「待会我得回去处理一些政务,你再歇一会吧!」尉迟枫在杜嫣然额上一吻,方下床穿戴衣饰。 杜嫣然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正在着衣的尉迟枫,她没想过,他们竟会由一个意外的插曲,而发展到这个阶段。果然,人生之事无法预料,与其整日想着以后,不如好好珍惜现在。 更衣完毕,尉迟枫回首一看,瞧见杜嫣然傻坐着,不知她脑袋瓜子又再想些什么。 「嫣儿!」 「嗯?」杜嫣然反射性的回应。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尉迟枫神色认真许下诺言。杜嫣然的个性他是瞭解的,她是善解人意体恤他人,可有时心思太过于鑽牛角,忧虑过多。「昨日,我是真心想要你绝非发洩,虽说中了催情药,可我理智还在,只要你不愿,我断不会逼迫你。」 听着尉迟枫的告白,杜嫣然裹着被单下床走至尉迟枫跟前,对着他的双眼道「昨日,是我心甘情愿为你,不论你是真心还是药物所致。可是…现在听你有此一言,足矣!」 有着杜嫣然这番话,尉迟枫顿时心安不少,拾起地上的外衣为她批上「时辰尚早,你再多歇会,晚点我会再来见你。」 「政务要紧,我能照料自己的,王还是赶紧去见大臣们吧!」杜嫣然送上一抹微笑,催促尉迟枫赶紧上朝。 送走尉迟枫后,约莫一刻鐘的时间,冬晴夏春在门外告知已备好热水,请杜嫣然沐浴更衣。 杜嫣然看着热水上漂浮的并非平常所放的花瓣,不解的问「这些是?」 「这些是红花、乳香、夜交藤,有活血舒经、安神之效,姑娘可安心浸浴。奴婢已备好月季花,待姑娘沐浴后即可饮用,一样有活血消肿功效。」冬晴一边为杜嫣然梳理长发一边为她说明功效。 「这些可是王亲自嘱咐的呢!」夏春也在一旁争着说。 「你们…都知道了?」杜嫣然有些不好开口的问。 「姑娘放心,王已有叮嘱,知晓姑娘不喜张扬,此事仅有奴婢、夏春与林姑姑知悉。」冬晴不急不徐的回应,手也没空间的将杜嫣然的长发理顺后,盘于后脑以发釵固定。 「是啊!姑娘你就放心吧!」夏春将乾净衣物披掛于木架上,开朗的附和冬晴刚说的话。 虽然杜嫣然对男女合欢一事并非相当保守,但也没开放到让人谈论的地步,这会听到冬晴与夏春的保证,一时也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把自己埋进水里好。 「多谢,剩下我自个来便行,你们去忙吧!」 「奴婢在外候着,姑娘若有事,儘管吩咐。奴婢告退」经上回毒蛇一事,眼下虽是白日,冬晴仍不敢大意,只愿退守于门外。 「那奴婢去替姑娘备些冲茶的滚水及茶点」夏春见冬晴退下,也跟着告退离开。 门外,冬晴与夏春一左一右守着,没一会儿,夏春伸着身子道「冬晴姐姐,你说,王如今宠幸了姑娘,会不会哪天就收她为妾阿?」 「王想必早有定夺,我们又何必在这瞎猜呢!」冬晴淡淡的回道。 看冬晴反应平淡,夏春没好气的说「人家只是想替姑娘关心一下嘛!难道姐姐都不好奇吗?」 冬晴见状无奈叹道「春儿,你我跟随摄政王多年,我知道你的性子,有些事不得不给你提点醒!」冬晴视线望向前方正色道「杜姑娘虽是烈殿下带回的歌姬,虽然只是歌姬,可那也算是一位主。即便姑娘待人再如何随和,不与咱们讲究礼仪,但咱们身为僕,有些规矩还是不能踰越!眼下王确实十分疼惜姑娘,可将来王不论是否会纳姑娘为妃、为妾,甚至什么名份都不给,也都由王来决定!」 「这我知晓,可我相信王一定会给姑娘名份的!」夏春挺起胸膛、仰起下巴颇为自信的接话。 冬晴睨了夏春一眼继续说道「看你这样,这才是我要叮嘱你的。咱们身为下人,最重要的就是儘自个的本分,把份内的事做好,轮不到咱们做主的事,也别太花心思去想。凡事做得好未必有功,可一旦做错必罚,想要平安度日子,那便是多做事少说话!」 「冬晴姐姐,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夏春仍满脸笑意的应和「姑娘应该快出浴,我先去取些滚水,这里就劳烦姐姐照应,我去去就回。」 「去吧!」冬晴朝着夏春摆手道。 冬晴望着夏春离去的背影,也不晓得刚说得话,夏春听进了几分! 第四十三回 尉迟烈甫回宫中,便收到尉迟枫传令召见,一收到传召,尉迟烈连杯茶都未饮毕便赶往勤政殿。 尉迟枫一到勤政殿,见着正在处理政务的尉迟枫,恭敬的行礼道「皇侄参见摄政王!」 尉迟枫听闻后,抬头见尉迟枫一副风尘未洗,有些抱歉道「一路上辛苦了,本该让你多做休息再传召你。」 「多谢摄政王关怀,皇侄身强体健,这点路程不算什么!」出了趟远门,路上的艰辛,把尉迟烈磨得更像个男子汉,少了几分紈裤子弟的味道。 「坐吧!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那些无谓的称谓就免了!」尉迟枫示意尉迟烈一旁坐下歇息。「有两件事,我明日会在朝堂上宣告,想先知会与你。」 「叔父请说!」 「其一,是宣佈择日让你登基。」尉迟枫平静的说着,对于这即将失去摄政王的权势来说,好似没有什么影响。 尉迟烈惊道「叔父!这…」 尉迟枫举手制止尉迟烈道「小烈,你的成长我是瞧见的!你的性情也比从前稳重,凡事也懂得深思熟虑,如今,我也该退位,这西盛将来就交给你!前阵子我已交代礼部挑选日子,你也儘早做好准备!」 「多谢叔父,侄儿定不负叔父期望,必为西盛带来昌盛!!」听尉迟枫的认可,尉迟烈也不再推託,挺着胸膛,信心十足的面对将来的帝王路。 「好!不愧是尉迟血脉的男儿!」 「叔父,那其二是?」 尉迟枫停顿了会才开口「这件事,我琢磨了很久,本想由你登基后宣佈,可压力就会落在你身上,这般对你似乎不公。」 尉迟烈浅饮一口热茶,挑眉道「如此说,叔父是瞧不起侄儿了?」 「小烈,这不是在跟你说笑!」尉迟枫双眉微蹙着。 尉迟烈放下茶杯笑道「叔父你就直说吧!」 「是我跟嫣儿的婚事!」提及杜嫣然,尉迟枫心事重重的面上瞬间多了些微笑意,浅浅的,但却十分引人注目,那种笑容名为幸福。 看着尉迟枫流露出这般面容,尉迟烈的心湖彷佛被掷进一颗石子,平静的湖面起了一波波的涟漪,这些日子他尽最大的努力,试着不再去想杜嫣然,可此时听见这样的话语,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尉迟烈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恭…恭喜叔父。」 「我想迎娶嫣儿为妃,不是妾侍,也不是让她当个没名份的女人,可你我皆知嫣儿身份不高,这事于朝堂上必定会有极大反弹!我不想你初登帝位,就淌这混水。」尉迟枫自是相信尉迟烈必愿为他俩赐婚,可他不得不顾及尉迟烈。 「叔父多虑了,能为叔父下此道旨意,是侄儿的荣幸!」尉迟烈欢喜忧伤参半,喜的是,如今真如杜嫣然心中所冀望,能与尉迟枫结为连理;忧的是,杜嫣然对他而言,已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旧梦。 「你的心意我懂,本王早已被认定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本王坚决的事,谅那些大臣们也不敢说些什么!」尉迟枫决意这件事由自己一肩扛下。 「既然叔父心意已决,侄儿也不好再多说,若有需要侄儿协助之处,叔父儘管开口!」既然与她无缘,现在能为她做的,仅有此事! 第四十四回 入夜,尉迟枫搁下政务,得空来到玥曦阁,才刚踏入宫门,便停下脚步,举手示意后方随行人员切勿张声。 玥曦阁的前庭,杜嫣然穿着淡蓝色绸缎裙为底,白色刺绣纱外披,翩翩起舞。 尉迟枫站在宫门口,不作声的专注观赏,其实,论舞姿,杜嫣然绝非宫中翘楚,但他欣赏她在跳舞时,那种开心、自信的神情,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彩。眼前情景不禁让他想起,初次在临风台与杜嫣然相处的夜晚,那夜她为他献舞一曲,衣带当风,羽衣蹁躚,在月光陪衬下,他的心也悄悄的跟着旋转,至今未休。 「参见摄政王!」一个突来的声响,打破这短暂的寧静,杜嫣然停下舞步,回身朝着尉迟枫屈身行礼,其馀宫女也纷纷跟着行礼。 「都起身吧!」尉迟枫上前牵起杜嫣然,附耳道「你我都快成亲,何需如此见外!」 杜嫣然反问道「王何时前来?怎不让人通传?」 尉迟枫顺手替杜嫣然拨顺几缕发丝,温声道「见你在兴头上,不想打住你。走吧,有话进屋再说!」语毕,尉迟枫握着杜嫣然的手,两人并肩而行,从他们的身影似乎都能感受到无限的亲密。 冬晴与夏春两人也跟着进入内室,分头准备茶水及茶点,尉迟枫见两人都已备妥后,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在尉迟枫面前,夏春自然不敢造次,乖顺的随冬晴退出玥曦阁。 两人离开后,尉迟枫将杜嫣然拉进怀里,双手环抱伊人,深情的唤着「嫣儿!」 「王,发生什么事了吗?」杜嫣然隐约感觉今夜的尉迟枫与往常有些不同。 尉迟枫轻声一叹,摇头道「无事!」 见尉迟枫无意开口,杜嫣然转问「今日朝堂之事,嫣然多少有些耳闻,王不顾反对执意迎娶嫣然,这样好吗?」她知道尉迟枫的心意,但如果因为这样而害了他,这不是她所乐见的。 「你多虑了!那些人不过是想替自己争取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本想,先替您寻个身份,再宣佈婚事;但越是想遮掩的事,越容易落人话柄,与其如此,倒不如坦承你的身份,你可怨我?」其实替杜嫣然安个名门之后的身份易如反掌,但人心难测、人言可畏,他担心将来某一天杜嫣然会因这虚名受到伤害,那还不如明白告知。 「王说什么呢!您为嫣然已经做得够多,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怨你!」杜嫣然坚定的笑着。 尉迟枫静默看着杜嫣然,无奈的又叹一口气,从怀里拿出被绸缎包覆的东西放置于桌上「这东西给你!」 杜嫣然伸手打开绸缎,里头竟是一把匕首,不免惊道「这是?!」 「给你护身用!」尉迟枫将匕首放到杜嫣然手中「这轻巧好使,往后你就随身带着!」 「这是为何?」杜嫣然甚是不解。 在这宫里什么人敢对她不利,从前没有,往后更加不会才是,为何到了今日,尉迟枫反变得如此紧张。 「听话,夜里入睡也别放得太远!」尉迟枫在杜嫣然额上轻轻一吻,语带疼惜叮嘱着。 瞧尉迟枫这般慎重,杜嫣然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点头允道「知道了,入睡时,我会把这收在枕下,如此,你便放宽心吧!」杜嫣然伸手轻抚尉迟枫眉宇,轻轻抚开那因担心而出现的蹙眉「我会小心的!我保证!」 尉迟枫拉下杜嫣然的手,在她手背浅吻,嘴角勾勒一抹弯,语气沉着道「只要本王在,断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此刻夜阑更深、月没参横,宫中之人大多早已歇息熟睡,仅有负责巡视的侍卫仍清醒着。 突地,一抹人影避开守卫,鬼鬼祟祟的来到玥曦阁,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悄悄推门而入。 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见杜嫣然毫无防备熟睡着,双眼透着一股杀气,抬起双手欲掐住杜嫣然颈部。离颈部只剩一根发丝的距离,此人打住了动作,他瞥了四周,瞧见一旁长椅上的靠枕,将之取了过来,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快且狠的往杜嫣然脸上按住。 原在睡梦中的杜嫣然,突然感到无法喘息而惊醒,发觉有人正想取她性命,连手带脚开始挣扎。 来人见状,杀意更浓,双手越发使劲,无视枕底下的人如何痛苦挣扎、呻吟。 杜嫣然感受到自己快要窒息,手脚也逐渐使不上力,绝望的认为自己将命丧于此时,她想起尉迟枫送她的匕首。 她依诺言在睡前将匕首放在枕头下,急忙伸手往枕下探,一摸索到刀柄,她随即将匕首抽出,胡乱往前挥舞。 来人未料及杜嫣然有此一着,手臂被划了一刀,吃痛之于松开压制的手。 杜嫣然趁此空档,挥开脸上的东西,撑起身子连吸几口气,想对外大声呼叫,却叫不出声。 杜嫣然心里感到不妙,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屋子,衝至屋外碰碰运气,看能否遇上侍卫解围。但来人绝不会让她有此机会,杜嫣然只能紧握匕首,一边防备看着模糊的黑影,一边缓缓的离开床榻。 绝好的机会竟然溜走,怒气直往脑们冲,他绝不能让杜嫣然有机会逃离,见衣架上的腰带,取下后立即往杜嫣然走去。 杜嫣然见人影朝着自己接近,脚下一时没注意,被灯架绊住,一个重心不稳往灯架倒下,触地声响在寧静的空间异常清晰,原握在手里的匕首,也在摔倒时自手中松脱滑至一旁。 突来的意外,没有打消来人的念头,反让他衝至杜嫣然身后,将腰带绕过杜嫣然颈部交叉猛力拉紧,这是最后的机会,杜嫣然绝不能活! 杜嫣然被压制在地,颈子也被紧紧勒住,她抖着手试图将腰带拉开些,试了几次皆未能如愿,能吸到的空气一点一滴的消失,双眼也开始朦胧,泪水从眼角滑落。 看来她与尉迟枫有缘无份,只盼来生能有机会再伴他左右。杜嫣然此刻已万念俱灰,放弃挣扎,闭目含泪迎接黄泉路。 第四十五回 眼睫轻轻颤抖着,杜嫣然缓缓睁开眼,她仍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并非黑暗冷清的黄泉上,她转头见冬晴忙碌的身影,张口叫唤,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断音。 像是听见身后的声响,冬晴回头见杜嫣然已清醒,急忙唤人向尉迟枫通报,自己则添了杯水来到床榻前「姑娘莫要说话,太医嘱附这些日子姑娘需得好好静养,以免落下病根。」语末,将水递给杜嫣然,让她慢慢饮下。 杜嫣然一口一口的将杯水饮尽,想起夜里之事,下意识的抚摸颈子,上头缠了一层层纱布,杜嫣然满是疑问看着冬晴。 彷佛知晓杜嫣然想问什么,冬晴开口道「太医给姑娘上了药,能让姑娘颈子的伤能早点好,人犯已被捉拿,若姑娘想问是何人所为,请恕奴婢无法告知,此事需得请示摄政王!」 「王呢?」杜嫣然哑着声音问。 冬晴从杜嫣然嘴型猜测回道「王正在光华殿处理此事!」 光华殿 尉迟枫双眼冰冷的看着跪在殿上之人,从毒蛇一事,他便对这人起了疑心,也让追影多做留意。昨夜之事,他早有预防,特意让追影守在玥曦阁外,只是不想此人竟如此按耐不住,早早动手。 「说!意图为何?」尉迟枫语气冷漠,不带一丝情感的质问。 「奴婢不明白王的意思!」夏春半垂着眼否定着。 「大胆!我入内时,你分明勒着杜姑娘的颈子,还敢如此辩驳!」追影在一旁怒斥道。 「哼!」夏春冷哼一声继续道「她本就该死,奴婢不过是送她上路!」此时的夏春已无方才的怯弱。 「你…」追影还想说些什么,见尉迟枫抬手,把话吞回腹中,不再多言。 尉迟枫道「你可知犯了死罪?」 「若能除了她,奴婢死不足惜!」夏春仰头直视尉迟枫「只是奴婢不懂,王何时起了疑心?」她一向小心,究竟是何时被尉迟枫发觉。 「当日毒蛇一案,若不是你的疏忽,本王或许不会发觉那么早!」尉迟枫娓娓道出「本王起初未对你起疑,可那日对你跟冬晴问话,你回应事发后与嫣儿形影不离,可本王却见你身上的腰牌沾染些许雄黄粉,本王才命追影调查,在你房里查到蛇笼,本王念你服侍多年,嫣儿也不希望再做追查,故放你一马。从那之后,本王一直让追影、冬晴留意你的举动,更让冬晴对你多加提点,不想,你如此冥顽不寧!」 「呵呵,跟随王多年,论心思縝密果然还是及不上王」夏春自嘲的笑着。 尉迟枫看着夏春,他知道杜嫣然在乎夏春,上次才饶她一命,还特意让冬晴多多提点夏春,却没能让她收敛,反变本加厉的伤害杜嫣然。 「机会本王已给过你,既然你不珍惜,也别怪本王无情,追影,先将之押去水牢!两日后,凌迟!」 「属下领命!」 追影走上前要将夏春押离,此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慢!」 尉迟枫抬头一看来人,冬晴搀扶杜嫣然站在殿外,尉迟枫双眉一蹙「怎么来了?快些进来!」 冬晴小心搀着杜嫣然入内坐下,并替杜嫣然斟了杯茶水后才退至杜嫣然身后 「王,可否让嫣然问过再押下?」杜嫣然请旨道。 其实刚她在门外,听见夏春对她的恨意,但她不懂,她做了什么,为何让夏春对她恨意如此之深,不只想伤害她,更想谋取她的性命。 「嫣儿…」尉迟枫原不想同意,但念头一转,若能让杜嫣然认清夏春面目,也省得她胡思乱想。「好吧!」 得到允准后,杜嫣然侧身转向夏春,忍着喉头的不适,轻声道「夏春,我知道我曾害你被遣至杂役局,这件事我一直感到很内疚,若你是为这件事怨我,我无话可说。」 听着杜嫣然的说词,夏春面带不屑,夹杂几分怒气回应着「你知道?你又知道了什么!你以为我对你的恨只有这件事吗!」 「难道不是因为如此吗?」杜嫣然不懂,她思来覆去仅想到这件事,除此之外,她不记得做过什么连累了夏春。 夏春脸色一暗,双眼透着几许爱慕、几许忧伤,喃喃道着「打从我入王府,随着冬晴姐伺候王,这么多年来,总盼着王能多关注我一些,总盼着有奇跡,能成为王的女人,可我自知身份低微,只要每日能见着王一面,我心已足!直到你杜嫣然出现,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当初知道你是个细作,为了讨王的欢心,我自愿服侍你。可是…」夏春语气开始上扬「你凭什么!你不过是出自青楼的下贱女人,凭什么你能得到王的心、王的关怀!凭什么你能轻易的坐上王妃之位!」 「内疚?我堂堂一个摄政王近身侍女,寻常时候宫中奴僕遇见我都得礼让三分,若不是你,我何需沦至杂役局受尽各种屈辱!当初烈殿下闯进暮风院,只恨我自己邀功心切,急着找王前来捉拿你的把柄,要不,真该让烈殿下强要了你!让你真的成了残花败柳!」夏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怒吼。 随着夏春一句又一句话语,杜嫣然脸色跟着逐渐转白,一直以来,她待夏春如姐妹,此时,她才明白,夏春从未领过她的情。这样赤裸裸的指责,让杜嫣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当殿上一片寂静时,尉迟枫开口道「你错了!即便今日无杜嫣然这个人,本王依旧不会看上你,更不会纳你为妾。反之,你还得感谢嫣儿,若不是她,即使你在王府多年,本王对你的长相、名字从未有任何印象!」说着便起身走至杜嫣然身旁继续道「至于,她凭什么能成为我的王妃,本王无需跟一个意图弒主的人解释!追影,带下去!」 追影得令后,立即将夏春拖出光华殿,尉迟枫也示意冬晴退下,殿中顿时只剩他与杜嫣然二人。 「嫣儿?」看着从刚刚不发一语的杜嫣然,尉迟枫坐在杜嫣然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良久,杜嫣然才吐出一句话「为什么?」 杜嫣然从尉迟枫怀里抬头,直盯着尉迟枫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唉!」尉迟枫无奈的叹一口气,一手抚上杜嫣然后脑,轻轻抚着「过度的执着、贪念,会使人疯狂,这件事癥结不在于你,而是人心!这条路是她所选,你也别多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好生休养。」 杜嫣然乖顺的点头,她本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所以她急忙赶来光华殿想替夏春求情。但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开不了口,或许她真的该学会释怀。 第四十六回 摄政王退位,新帝登基,为感念摄政王对西盛的付出,新帝赐予封号”叡”,是为叡亲王。 尉迟枫卸下摄政王的权位后,即搬回王府居住,并筹备他与杜嫣然的婚事。 可宫中礼部仍不得间,新帝下旨,杜嫣然虽身份卑微,但为顾及叡亲王及皇族脸面,嫁衣、首饰、嫁妆等一律以王妃该有的规格筹办,不容出任何差错。 今日,是婚礼的前一天,所有东西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明日好好装扮新嫁娘。 杜嫣然这些日子也被这些琐碎的事围绕着,现下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 「冬晴,我出去转转,你不必跟着!」自从夏春一事后,尉迟枫便让冬晴跟随着她,冬晴做事细心,事事都替她安排妥当,真不愧是尉迟枫的贴身婢女。 「那姑娘可别太晚回来,明日姑娘事多,今夜若无事便早点歇息,好养足精神!」冬晴也不阻拦杜嫣然,只简单提醒别太晚归。 杜嫣然走出玥曦阁后,随兴的走着,一路经过凌霄阁、荷花池、暮风院、临风台。 心里头不断涌现回忆,她想起第一次站在凌霄阁是为尉迟枫唱曲,在荷花池畔被尉迟枫搭救,在暮风院的桂树下尉迟枫为她理好发丝,在临风台为尉迟枫舞上一曲。 在这宫里,充满着她与尉迟枫相处的身影,想当初是百般无奈的进到这里,如今要离开,却有几分不舍。但转念一想,往后的日子,她将伴随尉迟枫在王府度过,一想到此,心头感到一丝甜蜜。 突然有人出声唤她「杜姑娘!」杜嫣然转头一看,是阿斯其。原来她不自觉的走到湖心亭,除了阿斯其外,还有绿荷、尉迟烈。 「参见陛下!」 「起身吧!无需多礼!」 「阿斯其,你怎么还唤杜姑娘,应该要改口称呼王妃了!」绿荷笑着阿斯其。 「绿荷,我还未嫁入王府,大人唤我杜姑娘,实属应当。」杜嫣然替阿斯其解围道。 「到了明日,朕往后还需唤你一声婶母。」一直未开口的尉迟烈,跟着说道。 杜嫣然看着尉迟烈,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初在醉红楼那个紈裤子弟,也不是言行举止莽撞的皇子尉迟烈,而是经过磨练后展现成熟气息的皇帝。 杜嫣然朝着尉迟烈跪下「陛下,嫣然有话要说!」 尉迟烈对着突来的举动略微惊讶「你这是为何?有话起身再说,绿荷,快将杜姑娘扶起!」 「不,陛下先让嫣然说完吧!」杜嫣然婉拒「嫣然能有今日,还能风光嫁给王爷,这一切承蒙陛下眷顾。陛下对嫣然的大恩大德,嫣然此生都不足以回报,在此,给陛下叩头谢恩!」语毕,杜嫣然慎重的对尉迟烈嗑了三个响头。 尉迟烈看着杜嫣然行如此大礼,一时愣住说不上话,好不容易回过了神,他转身望向湖水,清清喉咙吩咐道「你的心意朕明白,绿荷,还不快搀扶杜姑娘!」 「嫣儿,这是朕最后一次如此唤你!虽然西盛不是你的故乡,但你可将这当成是你母家,将朕视为你兄长!虽然朕知晓叔父必然会好好待你,但若有不意,欢迎你回来居住,暮风院、玥曦阁朕会替你留下!」尉迟烈短短的几句话,夹带长辈对待嫁女儿浓浓的不捨。 「多谢陛下!」 「时候不早了,回吧!朕让绿荷送你回去!」 「奴婢遵命!姑娘请吧!」 「嫣然告退!」杜嫣然该说的话也说了,也不好再打扰尉迟烈赏湖的雅兴,行礼后缓缓步出湖心亭。 听步伐声远去,尉迟烈这才回头,站在一旁的阿斯其忍不住出声「陛下…」 「朕知道你想什么!那已是回不去的旧事,多说无意,更何况,朕相信叔父不会辜负嫣然一片心意!」 第四十七回 一早,玥曦阁一干人等忙进忙出,林姑姑侍候杜嫣然沐浴净身,为她换上一袭艳丽嫁衣。 「姑娘素爱穿着淡雅,其实鲜艳的布料也挺合适的,以后不妨多试试!」林姑姑一边替杜嫣然理好衣裳一边说着。 「姑姑,孙婆婆来了!」冬晴进屋通报。 「把人带进屋吧!」林姑姑回道。 「孙婆婆?」杜嫣然一脸疑惑的询问。 「这位老人家是陛下跟王爷特意寻来的,习俗上,新娘出嫁得让有福气的长辈梳头,这位长辈越有福气,这新娘沾的福气也多。」林姑姑为杜嫣然细细解释着「这位孙婆婆,六亲皆全,儿女满堂,家风也好,是难得的全福之人!这样福气的人,寻遍整个西盛甚至于秦月、戎狄,也是寥寥可数。」 林姑姑刚说完,冬晴便领着孙婆婆进屋,杜嫣然见这位老人家,面容慈爱,气色不错,身子股也挺硬朗。 杜嫣然朝着孙婆婆微微一鞠躬「有劳婆婆了!」 孙婆婆见状,赶紧挥挥手「不敢当不敢当,老身怎承受得住娘娘行礼!老身还是赶紧替娘娘上头吧!可别误了良辰吉日。」 孙婆婆手持木梳站在杜嫣然身后,一边梳理长发一边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待孙婆婆为杜嫣然理好长发后,眾人仔细地为新嫁娘妆点容貌,配戴金饰、金釵、凤冠。杜嫣然看着镜中的自己,看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想到今日就要成为尉迟枫的妻子,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万分。 此刻外头传来喜娘的声音「姑姑啊,嫁娘好了吗?咱们该出发了!再晚可赶不上吉时呢!」 杜嫣然起身朝着林姑姑慎重一拜「嫣然入宫以来,多谢姑姑提点关照,嫣然今日拜别姑姑!」初到西盛,举目无亲,宫中规矩皆是林姑姑一一提点,如今要拜别这样给予她温暖的长者,心里头还是不捨的! 「姑娘言重了!奴婢万万受不起,能服侍姑娘,才是奴婢此生的福气!」林姑姑赶紧将杜嫣然扶起,拿起冬晴备好的红盖头为她盖上「姑娘,该上轿了!冬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杜嫣然由着冬晴、喜娘扶进花轿,花轿一起,锣鼓随之响起,迎亲的队伍热闹地朝叡亲王府行进。而尉迟枫早在王府门口,等候花轿。 杜嫣然端坐在床沿,双手不停的抓揉衣袖,紧张感不言而喻。 她乘着八人花轿、随着鼓乐、一路热热闹闹被送到叡王府。红盖头下的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低着头,由喜娘搀扶着她与尉迟枫在眾人见证下拜堂。拜堂后便让人领着进新房,尉迟枫则留在大厅酬谢宾客。 几度想偷掀开头巾,但都被冬晴制止住,只好等着尉迟枫进房! 大厅上,尉迟枫送走几位较为有交情的宾客后,随即走向新婚厢房景云阁,一想到杜嫣然正在里头,步伐不禁加快。 景云阁内的侍女一见尉迟枫,纷纷行礼「参见王爷!」 「都退下吧!」尉迟枫脚步不停的往内室走去。 「是!」侍女们也识趣的退下不做打扰。 杜嫣然听见尉迟枫的声音,双手抓得更紧,心跳也更着加快,彷佛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响。 尉迟枫缓和一下气息,拿起桌上绑着红布条的挑秤,慢步走向杜嫣然,将红头盖挑起,露出新嫁娘妆扮的杜嫣然。 发觉眼前光线亮了些,杜嫣然抬起眼眸凝视着尉迟枫,唇角洋溢出幸福。 尉迟枫回身放下挑秤,拿起一对酒杯,坐在杜嫣然身边,将其中一隻递到杜嫣然手中道「喝了这合巹酒,你我就是夫妻了!」 两人轻碰酒杯后,一饮而尽,尉迟枫倾身在杜嫣然额上一吻,讚叹道「嫣儿,你真的好美!」 杜嫣然笑着回道「多谢相公美言。」 尉迟枫此时忽然一愣,什么话也没说。杜嫣然顿时发现说错了话,虽她已是王妃、尉迟枫的妻子,但称呼相公好似僭越了。 「王爷恕罪,嫣然不该这样称呼王…」 未等杜嫣然说完,尉迟枫将杜嫣然紧紧拥入怀中,深深吐一口气道「你没错!我终于盼到这话!盼到你一句相公!」 杜嫣然回抱着尉迟枫「嫣然也是!总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一场美好的梦,如果真的是梦,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尉迟枫双手抬起杜嫣然的脸庞,眼神充满着溺爱「这不是梦,从今以后,你是本王的王妃,唯一的女人,此生我尉迟枫只会疼爱你一人,竭尽一切好好守护你!」 听到尉迟枫这样的表白,杜嫣然深深被感动着,幸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得此人为夫,足矣! 尉迟枫低头吻着杜嫣然止不住的泪珠、脸颊、嘴唇,两人唇瓣相迭,从温柔的轻点到热情的拥吻,两人身体跟着发烫。 尉迟枫一个翻身将杜嫣然压在床上,修长的手指快速的解开杜嫣然身上的嫁衣、里衣,露出雪白娇嫩的肩颈肌肤,看得尉迟枫的双眼越发炙热,低声喃道「嫣儿,唯有你能让本王如此疯狂!」 已被尉迟枫吻得有些迷糊的杜嫣然,因发热而微红的小脸,半瞇着眼,带着无限柔情的一声声轻轻呼喊着「枫…枫…」 这样的呼唤,像是一张邀请函,尉迟枫迅速的褪去自个的衣物,狂热的在杜嫣然身上一一轻吻、抚摸。 杜嫣然感受到温热略为粗糙的双手,不断的在身上游移,大手所到之处挑拨着她敏感的神经,欲火悄悄燃起,本能性的发出呻吟声,来回应这样的爱怜。 尉迟枫喘息越来越急促,他已无法再等待,用力一挺,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行房,但杜嫣然顿时还是感受到疼,吃痛的皱起眉”疼!” 尉迟枫低头看着身下人儿忍受疼痛的小脸,俯身吻着那红润的双唇,待那柳眉舒展后,才开始律动着。 就像一首乐曲,时而轻快,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引领两人不断登上极致欢愉。 火红的花烛燃得极旺,犹如尉迟枫的欲望,一时半会都无法停歇。尉迟枫一回接着一回在杜嫣然身上索求,引得杜嫣然不停发出让人眼红心跳的诱人声音。 倘若能,尉迟枫希望曲目能一曲接着一曲,不断演奏着,但瞧杜嫣然娇喘吁吁,顾虑杜嫣然的体力,只得让曲目上演最终章节。 当结束最后一次的衝刺,杜嫣然已累倒在床榻上,尉迟枫仍紧紧拥着杜嫣然,两人十指紧扣,杜嫣然抵不住袭卷而来疲累虚脱,不一会就窝在尉迟枫胸膛沉入梦里。 见杜嫣然已然入梦,尉迟枫怜惜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心满意足的带着幸福的笑意睡去,此时,外头已洒进了些微光芒到房里头。 第四十八回(最终回) 杜嫣然嫁进叡王府将近一年,由于杜嫣然人本就善良,对待府里眾人也是谦和有礼,自然深受眾人爱戴。自从王妃嫁进王府后,在王府下人的眼里,都觉得王爷的性子越发的好,以前那像狐狸般奸诈的笑面,也甚少再见。 对于这位王妃娘娘,不仅是王府中人,连一般市井小民也是讚不绝口。若百姓真有困难,王妃必会竭尽所能的出手相助。这样的好人,谁还去管她的身世究竟为何! 不过,也不是万般皆好!倘若王妃出了半点差池,王爷那铁青的脸色,无人敢进入尉迟枫视线,就连冬晴、追影这样的近身心腹,也是小心翼翼面对。 犹如此时此刻,叡王府上上下下笼罩一股大难来临的氛围,无人不紧绷着神经,深怕一个闪失,怎么被处置都不知道。 今个上午,王妃仅带着冬晴去市集,因王妃也不是头回去市集,平时也不喜大把人跟在后头侍候,更何况王妃带的可是王府最机伶的冬晴,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凡事总会有例外,约莫一个时辰,追影急衝衝的抱着王妃回府,冬晴也是一脸着急的跟在后头奔跑。 「追影,快,先将王妃送回景云阁!唐总管,麻烦您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看看!你们几个快去备些水!」冬晴匆促的将事情一一发落下去。 尉迟枫得知消息后,一下早朝立马快车回府,忧虑之情在他的行动表露无疑。尉迟枫一下马车,守门的侍卫还未来得及上前请安,尉迟枫语带冷冽寒气道「滚开!」 尉迟枫一脸凝重快步往景云阁走去,凡事遇到尉迟枫的人,一律快速退开,在这火山头上,谁要是挡了尉迟枫的路或是恼怒了他,那可是项上人头不保的事! 「嫣儿!」尉迟枫一踏进门,便满心焦虑的往里头呼唤! 「夫君,今个怎么那么早下朝!」杜嫣然看尉迟枫风风火火的进屋,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外昏厥的事已经传到尉迟枫耳里。 尉迟枫见杜嫣然半坐卧在床榻上,虽然人已转醒,可脸色还是有点惨白,李太医还在杜嫣然把着脉。 「李太医,嫣儿身子如何?」 李太医转身稟报「回稟王爷,容下官再向娘娘询问一些事,下官才好确诊!」 「你问吧!」尉迟枫一双剑眉,打从进来后没舒展过,双目也从未至杜嫣然身上转移。 「娘娘,容下官冒昧,娘娘近日食欲如何?睡得可安稳?」 杜嫣然偏头细想了会「近日不知是否天气闷热,吃的较往常来的少,偶尔看到一桌子的菜也没什么胃口。睡眠的话,夜里倒是无碍,只是在白日里头容易觉得累,想睡就是。」 尉迟枫在旁一听,原本紧蹙的眉,这会蹙的更深。藏在长袍下的手,紧紧攥着,素日里他忙于协助陛下处理朝政,竟如此这般疏忽嫣儿的异状! 「可还有其它异状?」 「倒也没别的,就…」杜嫣然的话突然止住,睁大着眼望着李太医「难不成是…」 听杜嫣然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下尉迟枫可真耐不住性子「太医,嫣儿倒底生了什么病!你倒是快说啊!」 李太医起身朝尉迟枫拱手行礼「贺喜王爷、娘娘,娘娘已怀有一个月身孕!」 身孕!!李太医的一句话在景云阁炸开,尉迟枫笑开了脸,一直守在一旁的冬晴、追影也相视一笑,这可是王府的大喜事啊! 「那为何昏厥?」听见杜嫣然有孕,尉迟枫喜悦之情不言而喻,但他最重视的还是杜嫣然的身子是否安然无恙。 「回稟王爷,娘娘底子略微虚弱,加上天气闷热,又食得少,一时气血不足所致,待下官开个药方子,按时服药调理也就没什么大碍!」李太医转向杜嫣然继续道「娘娘这些日好生赡养,若要出门走动,切勿久待在日头下,娘娘头次有孕,饮食起居需得多加留意!」 「多谢太医,嫣然记住了!」 「追影,送太医回太医院开方拿药!冬晴,快去吩咐厨子做些开胃、容易入口的菜色!」 「下官告退!」 待人皆离去后,尉迟枫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双臂一揽将杜嫣然拥入怀中,下顎轻抵着杜嫣然头顶,舒了一口气道「你可真会惊吓本王!在宫里听到你在外头晕了过去,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 杜嫣然靠在尉迟枫颈窝轻笑着「是大事啊!难道有了夫君的孩子还不是大事吗?」 「本王可以没有子嗣,但绝不能失去你!」尉迟枫语气坚决的回着。 杜嫣然一听,挣脱尉迟枫的怀抱,捧着尉迟枫刚毅的脸庞,正色的说「说什么呢!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怎能这般说话!」杜嫣然拉着尉迟枫的大手放在腰腹上,幸福洋溢看着尉迟枫「虽然现在才一个月,但你想,这孩子会越长越大,不知道这孩子将来出世了,是长得像谁呢?夫君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本王希望是个女孩儿,不仅要长得像你,连性子都像你这般温和!」尉迟枫反握住杜嫣然的手,抬起杜嫣然的手,在她手背上一吻。 「喔?嫣然还以为夫君喜欢男儿呢!」杜嫣然略微惊讶,自古以来,重男轻女这风俗难以撼动,想不到尉迟枫与他人不同。 「男儿性子调皮,还是女儿好!」 「真是的,哪有这说法!说不定是个性子像你这般沉稳的男孩呢!」 「好好,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是与你所生,本王都喜欢!」尉迟枫笑着用手指轻刮杜嫣然的鼻尖。「本王想想,若是男孩,取名燁暘,取其朝阳明亮夺目之意。」 「才一个月呢!夫君就这么急着取名,就不怕让人笑话!」杜嫣然掩嘴笑着。 「谁敢笑话,若是女儿,就取名霽玥,希望她像雨后天空那般纯净无瑕、是我俩的珍宝!」尉迟枫难掩得意,彷佛过几日孩子便要出世。 「呵呵,夫君也是嫣然这辈子最重视的人!」杜嫣然枕在尉迟枫肩上,仰望这将自个捧在掌心里万般宠爱的男人。 尉迟枫看着怀里的杜嫣然,在未遇上杜嫣然之前,他原以为会终生不娶,一人终老。如今他不仅娶了一个他深爱着,也懂他、爱他的女人,将来还会给他添儿生女。 两人四目相对,尉迟枫挑起杜嫣然下顎,深情的送上一吻。 有缘千里来相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只为卿心。 只为倾心-番外 第一回初遇 他是一个孤儿,靠着偷东西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哪个村、哪个镇没乞丐没孤儿的,不过是多寡问题,所以在这怀安镇里,他不是唯一的一个,只不过他幸运些,有幸碰上一位贵人翻转他的命运。 那一天,那时候的他已经整整饿了两天,躲在巷子里看着蒸笼里那些白白胖胖的馒头,他不停咽着嘴里的口水。 他悄悄的来到蒸笼旁,趁着老闆招呼人时,偷偷掀起蒸盖,手往里头摸了两个馒头,正想放进怀里时,怒斥的声音传进他耳里 「哪来的野乞丐,胆敢偷老子的东西!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他抬头一看,见老闆握着擀面棍朝他挥来,吓得他拔腿就跑,深怕被抓着后毒打一顿。他赶紧揣着馒头低头狂奔,凭藉着瘦小的身躯在人群中穿梭,正要拉开被追逐的距离时,一时没留意前头,他一头撞上,猛一反弹摔到在地。 「臭小子,偷东西还跑,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老闆大步走来,一把揪着他的衣领,眼看手上的棍子就要挥下。 「且慢!」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虽然听起来有些稚嫩,但语气夹杂了些威严。 他朝着声音望去,一个丽人正拂去身上的尘埃,应该是他刚撞上的人,听那声音是个少年郎,但他从未见过有男人长的比女人还美。 「这位小少爷,不给这乞丐一点教训,往后可还会继续偷东西!」或许是看那人穿着高贵,老闆的语气平和许多。 「他偷的那些我付!另外再给我十个包子」少年从袖中掏出一碇银子亮在老闆面前「这可够?」 「够够够!买下整个摊子都够呢!」老闆看得眉开眼笑「小少爷您等等,这就给您包来!」老闆跑回摊子前还转头朝他瞪了下。「小乞丐,今个是你走运,下次再让老子抓到,非打断你手脚不可!」 他瞧老闆欢乐的包着包子,打算趁着此时逃走,不料,被那少年一把拽住衣袖,他不解的看着少年。 「先别走,那些包子是给你的。」少年一脸平静的说。 他顿时傻了,今个是走什么运,天底下没白吃的午餐,这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想至此,心中不禁筑起防备。 像是看透般,少年轻笑了下道「你放心,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是恰好遇上这事才插手,如果你还担忧,那给我说个故事,当是抵债吧!」 「故事?我哪会说什么故事!」 「你的身世!」少年摊开手中的玉坠。 他猛然睁大双眼,胡乱的摸着自己身子,惊慌道「那是我的!」 「知道是你的,才对你好奇。」 那块玉坠称不上是极品,但质地还不错,上面的雕工也挺精巧,若拿去当铺能换来不少银两,刚见玉坠从小乞丐身上落下,一个乞丐儿能有这样的珍品,不是偷那就有几分家传的可能。 第二回身世 他抱着那包热腾腾的包子跟少年两人在巷子里对视,他皱眉抿嘴,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大他没多少的富家子弟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想做啥事,只是阿爹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少年郎替他解决了麻烦,还送他包子,说说应该没什么关係,当是报答唄。 「我本来不是乞丐的,我有家,家里有阿爹、阿娘、阿姐,还有好多好多人。」他挺起胸,双眼闪着亮光,提到家人,他露出很幸福的微笑。 「但是都被那些傢伙害死了!!」下一瞬间,他满脸仇恨。 「谁?」少年平静的问。 他靠着墙角坐下,娓娓地述说。 他原住在临江县,他爹是名武师,一间小武馆说不上名声响亮,但供家里几口子吃穿温饱也是有馀。 阿爹性子直爽,从不局限女儿家什么事不能做,养成了阿姐的爽朗活泼,他只有这么一个大六岁的姊姊,阿姐疼他,从小就带他四处玩耍。 几年前,临江县换了位县老爷,这位县老爷见钱眼开,又放任其独子作威作福,百姓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吞。 一日,阿姐上街替他买糖葫芦,被那恶少瞧见起了邪心,摸了阿姐一把,阿姐也不是什么文静女子,一怒之下搧了恶少一巴掌。 当时他听姊姊说这事,觉得阿姐神气极了,却不知道这巴掌引来多少祸事…… 过一阵子,官府找上门来,说是失窃了一批官银,现在挨家挨户的搜,没多久,一位官差就拿着一小布袋走来,说是从书房里搜到的官银。 一群官差二话不说的将爹押回县衙审问,没犯的罪爹哪会认,可县老爷一口咬定爹就是窃贼,打了几十大板后押进牢里。 娘亲为了爹四处奔走,可没人敢、也没人想沾上,他跟阿姐只能看着娘亲一日一日的消瘦。 某天下午,官府的人送来一封信,娘亲一拆开看,脸色顿时发白,手也不住的抖,娘亲将信递给姊姊,然后嘱咐他去院子玩耍。 他没去,他躲在窗外偷看,看到姊姊对着娘亲叩拜,而娘亲不停的哭,原以为是爹爹在牢里出了啥事,可过两天,爹爹被放了回来,家门外也跟着多出几位官差。 隔日,爹爹带着他到郊外的破庙,给他一个包袱,要他别乱跑,日落时分会有位姓乔的伯伯来接他。 「那爹爹、娘亲们呢?」他傻傻的问着。 「乖孩子,咱们要搬到别处去讨活,你先去乔伯伯家里住着,爹跟你娘、还有眉儿先把家里的事办好,再找你去。」爹厚实的手轻拍他的头顶,然后转身离去。 但是,他等到半夜,连个人影都没等到,最后他窝在神桌下度过这一夜。 清早醒来,肚子饿的他打开包袱,想看里头有没有些吃食。里头有馒头、银子跟一封信,属名给他的信。 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缓缓地打开信…… 吾儿,待你看到这信,千万别回宅子,那狗官诬陷爹爹,又以爹爹性命威胁眉儿从了他,是爹无能,没有办法保护你们。 咱们讨论了一夜,既然逃不了,那只好以死明志。你是咱家仅剩的血脉,爹不能把你也带上黄泉路,邻镇有位乔伯伯是爹的朋友,你去找他吧! 好好活着!爹绝笔 第三回希望 他强忍着眼泪,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佩,除了这块玉佩,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家、他的亲人再也看不到了! 「没找到那位乔伯父?」少年问。 他摇摇头「找到了,伯伯也收留了我……但是伯母知道我家的事情后,怕官府找上门来,趁着伯伯不在的时候,把我赶了出来。」 「想替你亲人报仇吗?」 「当然想!可是我没有能力……」现在的他连饭都没得吃。 「你的仇我可以帮你报,不过,是有代价的!」少年脸色淡然问道「你可愿意?」 他错愕的看着少年,少年看上去无疑是个富家子弟,但是他要报仇的物件是官是官耶!再怎么有钱也是百姓阿!怎么可能有办法!可是……「只要你可以帮我报仇,就算你要我死,我都愿意!」 「呵呵」少年轻笑着「挺爽快的!那你跟我回去吧!」 他跟着少年来到一处大宅子,门外站有士兵,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缩。士兵没有拦下他,反而还很恭敬的退开,不,正确地说,是很恭敬的退出一条路让少年行走。 才踏进前院,就有丫鬟上前「殿下。」 「带他下去梳洗再来见我。」少年指着他对下人吩咐着。 殿下?他是不是听错了?他瞪大双眼看着少年。不过在他得到答案前,已经被拉走。 他泡在澡盆里,很憋扭的让几位丫鬟帮他盥涤一身污秽,他想问那位少年的身分,但是这几位丫鬟看上去像个木头,脸上都没什么情绪,想问的话通通留在肚子里。 经过一番打理,他被领进一间书房,少年正坐在案前书写,领他进门的丫鬟把他留下后便离开。 一阵沉默后,他忍不住开口「你究竟是谁?」 少年仍专注他的笔墨,头也不抬的反问「我是谁?我的名字、身分重要吗?」 「重要!」他顿了一下「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分,但如果你真的能替我復仇,那你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将笔搁下,抬起头直视着他「那你听好,我,尉迟枫,当今皇帝的手足。」 他的脑里打下一道闷雷,尉迟……这……这秀丽的少年是皇族!顿时他吓得双腿发软。 「你的家仇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你对我誓死效忠,除了你的仇,我还能许你一个大好的将来。」 「我…我愿意!只要您说一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他跪下朝着尉迟枫磕上几声响头。有皇子殿下出手,这不白之冤总算是拨云见日。 「待这件事办好,我会让你跟着一些师傅学习武艺,好好学,懂么?」 明明是一句问话,却不容置啄。 第四回新生 接连着几天,他都不再见到皇子殿下,正确地说,应该是殿下没有接见他,他听从安排跟随几位师傅学习骑马、射箭、剑术。 虽然在阿爹身边学过一些基本功,但面对这些师傅的教导,没少受一些苦头,身上到处是折腾的痕跡。 晚上歇息时,他几乎是累到摊在房里,幸好,大宅里有人帮他送饭,要不再让他走去吃顿饭,大概只剩菜渣。 送饭来的丫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话也不多说一句,他也不好多问皇子殿下的消息。 丫头按平常的时辰送饭过来,搁下饭菜时说道「殿下吩咐,用膳完毕后,让你去书房。」 他点头表示听见了。 丫头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道「记得换身乾净的衣裳,别傻傻的这么去。」 他愣了下,这冷冰冰的丫头其实还蛮好心的,回过神,瞧丫头正皱着眉看着他,忙回着「好,好的,我记下了。」 丫头听见后,才闔上门离去。 他连忙扒完饭,简单的擦洗手脚跟脸后,换上一身洁净的便服,匆忙的赶往书房。 书房是敞开的,门的两侧各站着一名侍卫,他站在外头,朝着内里喊着「殿下。」 「进来吧!」尉迟枫平静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他依言走到书案前,看着只简单束着发的尉迟枫,有一种柔弱的感觉,但是当尉迟枫抬起头,接触到视线的那瞬间,身上一股寒意,感觉像是被打入冰窖般,他本能畏惧的低下头 「你的仇,已经替你报了。」 「什么?!」彷佛雷电般的消息震惊着他。 「带你回来的那日,我便命人着手查办,那贪官确实嚣张跋扈,罪证确凿,指证歷歷。连同他的亲族,我下了炮烙之刑,三日后午时执行。你若想看贪官死前的折磨,明日一早快马加鞭赶过去,兴许赶得上。」 他没有立即回应,他恨那贪官,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是当他听到这值得庆贺的消息,他顿时有种失落的感觉。 尉迟枫看着他沉默一会后,道「你的家人,我也命人重新安葬,你此番回去,尽个孝子的身分到坟前祭拜一番吧!」 他极力压抑喉间的窒息感,双手握拳,微微发抖着。 「这趟路,也是让你斩断身世的最后一趟路,在那之后,你不再是你爹的儿子,也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儿,而是追随我、尉迟枫的影子!追影,这是我赋予你的新名。」 「多...多谢殿下。」他儘量以正常的音量回话。「殿下的恩典,我...不,追影谨记于心。」 「好,你且退下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命人打点。」 他缓缓地退出书房,当他走出书房可见的范围后,他拔腿狂奔,一路奔到一处假山群中,眼泪也再也抑制不住的滑落,他咬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哭声小一点。 「你做啥哭呢?」 一个声音冷不防出现在他身边,他赶紧抹去眼泪,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送饭的丫头,他撇头嘴硬着「才没哭,沙子进眼罢了!」 「诺,给你」丫头递出一条手绢「把脸擦乾吧!」 他没有伸手取。 「叫你拿就拿吧!」丫头将手绢硬塞进他手里「哭有什么丢脸,是人都会哭,谁没难过的事。如果好好哭一场,会让你好过点,就哭吧。」 他咬着唇,转身背对着丫头,泪珠一滴一滴地滑落,肩膀慢慢地抽搐着,终年累积的不满、委屈一点一点的涌上。 他哭,是因为大仇已报;他哭,是因为爹娘、姐姐终可入土;他哭,是因为失去人生的唯一目标;他哭,是因为不用再独自一个人。 他紧攥着手绢,宣洩着悲伤。 丫头看着他的背影说「那手绢就给你了!我先忙去,你哭够就回去歇着吧!」 听到丫头话说完正要离去,他问道「你叫啥名?」 「冬晴!」丫头回应后,就瀟洒地离去,不妨碍他抒发情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