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白鹿青崖间》 1 界线 亓麓白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在大家一片恭贺杀青的欢呼声中,瞟到一旁角落里的鲜清雅,正在低头整理裙角。 “那个……小鲜,赶紧过来,要再补个镜头,别耽误时间。” 副导演在远处喊了一声,鲜清雅立马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活放下,急慌慌地想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太着急了,先是被脚下的道具绊到了,一下子就撞到了陈芸文的身上。 作为被大家私下里议论靠关系进的剧组的陈芸文再三被导演喊ng本来心情就不爽,再被鲜清雅这么一撞,心里的火更是按捺不住。 “我说你诚心的是不是?导演,这戏还让不让人拍了?” “对不起,芸姐,对不起……对不起……”鲜清雅一边低头哈腰地道歉一边小心翼翼企图帮陈芸文拉平衣角。 陈芸文一脸嫌弃地拂开了。 “你这丫头,谁带来的,这是,怎么走路也不知道看路,以后小心一点!”导演见此情景也走了过来一边呵斥了鲜清雅一边安抚陈芸文:“芸文呀,别生气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这不也给你道歉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吧,咱们这时间紧,看在我的面子上……” 导演一边对鲜清雅使眼色让她赶紧过去拍戏一边哄着陈芸文。 鲜清雅的戏份很少,走过一个镜头之后趁着导演喊卡这才有时间低下头来揉了揉刚才被撞到的脚腕,拉起裤腿一看,果然是青了一块。 顾晓磊远远地也看到了,走过去悄悄地问亓麓白:“要不我拿点药过去?” “不准!”亓麓白莫名一身火气,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和谁生气。 作为亓麓白的发小及助理,顾晓磊和他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也就只能叹一口气,摇摇头表示一下心中的无奈。 鲜清雅是顾晓磊瞒着亓麓白偷偷介绍到这个剧组的,当然导演实际上是看着亓麓白的面子才答应给的角色,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亓麓白才是说得上话的人。 亓麓白是十八岁那年一个偶然的契机下走进这个圈子的,二十岁凭借一部关于亲情题材的电影在这个圈子里站稳了脚跟,这几年更是凭借扎实的演技和出色的外表在这个流量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时代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连续工作了将近四个月,亓麓白早已是筋疲力尽,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车上刚想闭目休息,又被顾晓磊叫了起来:“先别急着睡,把这个喝了……” 一个拧开的杯子被塞进了手里,中药的味道飘过来,亓麓白转过身有些干呕,尽管这些年他每天都在喝,却还是无法适应这个味道,尤其是今天这样的状态之下,他把保温瓶又塞回到顾晓磊的手里:“不喝,要喝你喝!” “哥,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二哥说这对身体好,你也知道二哥……他特意交代……”跟了他这 么多年,顾晓磊深知他的软肋所在。 一提起二哥,亓麓白彻底没了脾气,没等他说完,接过杯子屏气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把杯子扔给顾晓磊,赌气般地说:“滚吧,就知道拿二哥来压我!” “好好好,我这就滚。”看了看喝空了的杯子,顾晓磊还不赶紧陪起笑脸,说:“那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亓麓白重新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什么,明明身体困得要死,心中也厌倦的紧,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有一些影子和声音翻来覆去地出现在脑海里,搅得他无法入眠。 也许是刚杀青的缘故,程婳放了几天假给他,难得没有通告的日子,亓麓白还不趁机把荒废了许久的游戏打起来,每日里都昏天暗地的,反正在游戏世界里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他也就无须顾忌许多,也无须担心失眠的问题,一直打到天亮,等到大家都顶不住了纷纷下线,他也只好关了电脑,拿一瓶酒靠在阳台上的座椅上,看天空渐渐发白,看清晨薄雾里的城市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很少有安然入睡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不过是呼吸着而已。 那天酒喝多了居然睡着了,再睁开眼已经是黄昏了,窗外一抹夕阳染红了天空,他觉得口渴,准备下楼去找点水喝,房门打开,一阵香味飘了过来。 是他熟悉的味道。 “二哥。”他心头一喜,快步地下楼。 走到楼梯拐弯处,一眼看到客厅里的灯光,有个人在灯光下一晃,手上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 亓麓白停下脚步:“怎么是你?” 来人对他嘻嘻地笑,说:“对呀,是我,不欢迎?” 明明就是一张明妍的笑脸,却是扎心的厉害,就像那天他在片场看着她挨骂,看着她低头哈腰地去讨好着周围的人,莫名的累,莫名的倦,莫名地想逃开。 因而冲口而出就是一句:“不欢迎!” “是我让清雅来的。” 身上还系着围裙的洛云川出现在客厅里,脸上和煦的笑意,让客厅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 鲜清雅有时会在心里感慨,这兄弟两个就应该都活在镜头里,一个斯文儒雅,一个干净明朗,一个似春日暖阳,一个似皓月星辰。像她这种相貌一般天资一般的人偏要去勇闯娱乐圈的才真的算得上是勇气可嘉,难怪会混成这副模样。 这么一想,连一向乐观的她都有些黯然了。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洛云川放下手中的最后一道菜,催促道。 “就是,还大明星呢,这是多少天没换衣服没洗脸了?”鲜清雅还是忍不住调侃。 其实就算亓麓白几天不洗脸,不换衣服,他也是帅的。 他好看的是他的皮囊,他的五官,他独一无二的气场。 鲜清雅在心里“啧啧”了两声,不仅感慨上天造人时对某人的偏爱。 “要你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鲜清雅之间就成了这样,剑拔弩张,唇枪舌剑,就连洛云川也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些日常的打闹,只是微笑摇头但并不插话。 亓麓白顿觉索然无味,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本打算咬一口的,却又放下了,说:“这是洗好的水果?都不知道要切一下?” 鲜清雅在一旁撇了撇嘴,却还是依言端起果盘又进了厨房。 亓麓白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水果果然已经切好了,红的黄的青的绿的,一块块的,摆在果盘里煞是好看,亓鹿白却觉得刺眼,尤其是鲜清雅那句讨好似的:“请享用!”尤为刺耳,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说:“没有胃口!” “让他先吃饭,晓磊不在,我看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洛云川将水果放到了一旁,含笑将筷子递给他。 “二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亓麓白总算有了精神,还把身子往洛云川身边凑了凑:“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吃你做的饭菜,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夸张!”鲜清雅嫌弃地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愿意!”就算是美食当前,亓麓白还是没有忘记将鲜清雅的话接过来,唯恐它会掉在地上似的。 洛云川见怪不怪,并不阻止:“我还担心这些菜吃不完呢,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些菜就包给你了,不吃完可不准上楼。” “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了。” 洛云川一手的好厨艺,每道菜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令人看了都不仅垂涎欲滴,别说是吃的人了。 “这么好的菜怎么能没有酒。”亓麓白想了想又站了起来,从旁边的酒柜里挑了一瓶酒过来:“二哥,我陪你喝。” “行!”洛云川爽快地答应了。 酒刚倒上,就听到大门响动,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洛澄出现在他们面前,满脸地委屈,“哼”了一声,说:“好呀,你们三个倒是团聚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到学校里。”说着说着竟控制不住自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同时问了一句:“今天星期几?”然后又同时闭上了嘴。 “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一看这幅场景,洛澄哭得更厉害了。 安抚了好久,才让洛澄平静了下来,亓麓白更是故作姿态地打电话把顾晓磊谴责了一通,为了逼真,还故意用了免提,顾晓磊则是满头的雾水,心想这哥只说这几天绝对不能去打扰他,也没说让我去接妹妹呀,无奈亓麓白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余地,谴责完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这次我就信你们了,要是还有下次,我就再也不要原谅你们。”说着说着洛澄竟又要掉下泪来,憋了一会才憋了回去。 三个人急忙信誓旦旦地指天指地。 坐定,洛澄还是觉得委屈:“清雅姐姐和三哥我就不说了,二哥你怎么能把我忘了,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是二哥的错,二哥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不用洛澄指责,洛云川已经是满心愧疚。 昨天顾晓磊忽然打电话给他,让他抽时间一定要去看看麓白,他说麓白已经失联好几天了,他们都太了解亓麓白,没有通告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估计他这几天饭也没吃,觉也不睡。他一时有些忙乱,竟然把接妹妹这件事给忘记了。 “我知道我出生的晚,和你们年龄是有那么一点差距,可我不觉得你们和我有代沟,你们也不能动不动就把我当成透明人……”洛澄依旧愤愤不平。 “对对对,洛澄说得对,都是我们不好,是不是饿坏了?”亓麓白挑了一块鱼剥去刺放在了洛澄的碗里,笑说:“给你最爱吃的鱼,以后我们洛澄吃鱼,三哥都给你剥。” 又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了亓麓白的笑脸呢,洛澄当然也不例外,自然是心花怒放,说:“三哥最好了!” “那是当然。”亓麓白拍着胸脯:“我可是出了名的妹妹奴,谁敢对我妹妹不好,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亓麓白前些年拍戏的时候,带洛澄去过一次剧组,这个小丫头,过于顽皮,过于古灵精怪,不是闹哥哥一下,就是恶作剧把哥哥的东西藏起来,睡着了还要趴在亓麓白背上不下来,亓麓白也不生气还配合着她闹,临走的时候他背着熟睡的妹妹离开,这一幕刚好被娱记拍到,也因此颠覆了亓麓白在所有人心中那个虽然有着一张初恋般清澈明朗面孔却过分冷淡疏离的印象,增加了不少好感度。 “清雅姐姐也很疼你,别忘了你的衣服你的鞋子你的书包你的日常用品可都是清雅姐姐给你准备的。”洛云川一向周全:“还有上次,你被几个高年级的小混混堵了,也是清雅帮你解的围。” “哇,那次清雅姐姐真的是太帅了,飞身一个侧踢把那几个人吓得简直是……”洛澄立刻啧啧起来,一边吃饭一边对鲜清雅竖大拇指,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鲜清雅有些不好意思,忙捂面说:“没办法,我可是跆拳道黑带。”说着眼睛不自觉地往亓麓白方向看。 与鲜清雅目光交错,亓麓白很快就移开了,然后对着一盘番茄炒鸡蛋发脾气:“这是什么呀,这么难吃,一看就不是二哥做的。” “很……难吃吗?”鲜清雅有些错愕,然后立刻就站了起来:“那我再去做,厨房里还有番茄……” 鲜清雅有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亓麓白会讨厌她,对她说话从来就没有好声好气过,有时候想想可能是自己不够好看,毕竟像他那样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对她这种普通长相的人没好感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却还是清楚的记得,他曾经很诚心地夸她做的番茄炒蛋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 “清雅坐下。”洛云川制止了她。 亓麓白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倒也没有真的就让人去重做的打算,正是无趣的时候,洛澄尝了一口,说:“我觉得挺好吃的呀,三哥你就是太挑了。” “我也觉得不错。”洛云川也说,还挖了一勺给亓麓白:“你再尝尝。” 亓麓白自从进了娱乐圈之后,性格上就多了很多怪癖,却唯独有一点好,他谁的话都不放在心上,却从来不会对洛云川有半点拂逆。 即便身体里有些抗拒,他还是和着饭吞了下去。 其实也没有很难吃的,他知道的,难吃的不是菜,是他心里那些过不去的坎。 亓麓白在卫生间里吐的厉害,鲜清雅很是过意不去,等他出来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的,亓麓白真心不想理她,却总是被她拦在眼前,心烦之下就挥了一下胳膊,说了一句:“走开!” 他也不知道鲜清雅已经退到了楼梯口的位置,一挥之下,她就倒了下去,他本能想要伸手去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是一片的混乱,亓麓白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没事的,我没事的……”鲜清雅竟然慢悠悠地自己站了起来,冲着他笑:“麓白,你不要担心……” “血,血……”洛澄惊叫着跑了过来:“清雅姐,你的头在流血……” 鲜清雅伸手摸了一下,看到手上的血,头一晕就倒了下去,倒在了闻声赶来的洛云川的怀里。 “把药箱给我拿过来。”洛云川喊着洛澄。 自始至终,他都呆呆地站在楼梯口束手无策,直到洛云川止了血抱着鲜清雅去医院,他刚想移动脚步,洛云川已经留下一句:“你留在家里,别跟着添乱。” 他的心忽地就一酸,是啊,他跟去什么也做不了,还可能造成医院混乱,粉丝围攻,媒体蜂拥而至。 他又一次为自己闯下的祸束手无策。 没有人能来告诉他要怎么做才能弥补犯下的错,要怎么做才能填满胸口的那个洞,他瘫坐下来,脑子里一片的混乱,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叫做花圃里的街道。 ※※※※※※※※※※※※※※※※※※※※ 重写了,哈哈,还有没有人看 2 花圃里 那个叫花圃里的街道,在亓麓白的记忆里总是阳光明媚,大棵梧桐树的掩映之中的店铺,古色古香的牌匾,和牌匾之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每个城市或许都会有这样一条街道,有墨香,有茶味,以经营字画文玩为主,间或有几家茶铺,街上客人不多,店面大都是家传下来,经营几代如此。 花圃里就是这样。 据说这条街道历史悠久,店铺大都连着自家的住宅,街道不算很长,却也有些距离,年少的亓麓白总能从中找到乐趣,翻墙爬院,玩滑板骑单车,在街道上追逐打闹。 那时候的亓麓白总是无忧无虑,唯一头疼的不过是二哥洛云川每天都要检查的作业,还有邻居时而飘过来的无奈感慨:“老洛家那个抱来的儿子太皮了!” 没错,亓麓白是洛家父母抱来的孩子,据说他的亲生父亲生前和洛远方是知交,也因此洛爸爸才会在他亲生父母去世之后将他抱回洛家抚养。 亓麓白三岁的时候户口才转过来,为免别人说三道四,洛妈妈原本是想为他改姓洛的,但是洛爸爸坚决不同意,亓麓白的名字就这么叫了下去,他也就成了邻居口中那个老洛家抱来的儿子。 好在亓麓白自己并不介意,洛爸爸对他从来就是溺爱有加,从小到大,洛家兄弟有的他也有,洛家兄弟没有的只要是他喜欢的洛爸爸也会千方百计买回来给他;洛妈妈陈锦虽略显冷淡,但她个性如此,不喜太深的情感,又素来讨厌琐事烦扰,一生挚爱的便是她的那些字画纸笔,对谁都是一样温和却疏离。 亓麓白小时候过分的淘气与顽皮,洛妈妈身体一直有恙,时好时坏的,洛爸爸又常年在外,因而亓麓白的童年与少年大都是跟在洛云川身后的。 说起来,洛云川比亓麓白也大不了几岁,个性却与亓麓白完全不同,像被祝福过一样,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一个被大家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懂事,成绩优异,脾气温和。 严格意义上来讲,洛云川更像是洛妈妈,身上自有一抹书卷气息,但又没有洛妈妈的清冷与疏离,反而轮廓明亮,像一道光,给了亓麓白整个年少时期的所有快乐与信仰。 洛云川喂他吃饭,洛云川抱他上下台阶,洛云川为他洗干净弄脏了的小手和脸蛋,洛云川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玩,洛云川一遍又一遍为他念同一个睡前故事,洛云川一次又一次地收拾起他扔了一地的玩具和物品。 等到他再大一点进入学校,更是上学放学都要跟在洛云川的身后,每天胡同里都回荡着他喊“二哥”的声音。 因而在洛家,他与洛云川最亲近。 这与他和洛爸爸的亲近不同,洛爸爸是偏爱,是可以任性,是长辈的亲近。 而洛云川是兄弟。 洛大哥脾气也很好,但木讷,又因为年龄相差太多的缘故,没有太多的话说。再加上亓麓白还在小学,洛大哥便跟随洛爸爸出了海,一年半载才能见上一面。 而小妹洛澄,比亓麓白小了整整十二岁,洛云川离开家去上大学那一年,她刚刚两岁。 洛云川刚去上大学的第一年,亓麓白曾经想念洛云川想到不行,就偷偷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坐车到洛云川所在的大学去找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鲜清雅,在一家快餐店里,彼时,洛云川还是她的兼职家教老师。 约在这种地方做家教脑回路也是清奇,好在那个时间段快餐店里也没有几个人,尤其是二楼,空荡荡的,只有鲜清雅一个人。她点了一堆的零食,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一顶红色的帽子,帽子下明媚的笑容,显得格外的生动与芬芳。 “哥哥,一会我们去看电影吧,带着他。”她咬着可乐的吸管和洛云川说话,眼睛会发光一样,而那光不时地落在亓麓白的身上,有些好奇,还有些兴奋。 洛云川和她通过电话,她显然已经知道他是谁。 “那可不行。”洛云川摇头:“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我们得赶紧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她倒也没有做过多纠缠,只是心思根本没有在那些书和试卷当中,而是一会吃东西,一会偷偷地瞄一眼坐在窗边喝可乐的亓麓白。 “你弟弟可真帅!”她心不在焉,忽地来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洛云川竟随声附和。 “他怎么不用上课?”她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你怎么不叫他过来一起听?你不是说他和我一个年级吗?” “说的……也有道理。”洛云川若有所思,然后回头喊他:“麓白……” 亓麓白极其不情愿地和鲜清雅坐到了一起。 “我弟弟可不只是帅,他成绩也很好啊。”洛云川看似悄悄地在对鲜清雅说话,其实亓麓白都能听得到。 他有些脸红,要说他那点成绩,都是在洛云川的督促与辅导下才有的。洛云川不在的这些日子,他的成绩已经明显有些下滑,只是洛云川还不知道而已。 鲜清雅却是投来崇拜的目光,大眼睛在滴溜滴溜地转了几圈,立刻调整了坐姿,看上去认真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亓麓白的加入,后面鲜清雅的学习效率就提高了很多,作为奖励,洛云川带他们去看了场电影出来之后又去溜冰。 鲜清雅一路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的,像是刚出笼的鸟儿,尤其在溜冰场上,俨然亓麓白的小粉丝,一直冲满场飞舞的亓麓白挥手叫好。 临走的时候鲜清雅和洛云川道别,又在人群中冲着他挥手,笑得很灿烂,说:“下次再见。” 亓麓白嘴角都懒得扯一下,直接别过脸去。 鲜清雅走后,洛云川问他:“不喜欢?” “也太吵了吧。”他说:“我可不想再见到她。” “flag别立的太早!”洛云川揽住他的肩。 他和鲜清雅的再次见面略有些狼狈,那时他已经在读高三了,夜晚迟归不得已翻墙而入的他被鲜清雅当做小偷反手摁倒了墙上,直到洛云川出来为他解了围。 那天他才知道,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的洛云川放弃了外面的工作机会到他所在的高中心理辅导室做了一名心理辅导老师,随洛云川一起来到他们学校的,还有鲜清雅。 听洛云川说鲜清雅的这次转学是因为从小学了跆拳道合气道各种道的她在学校失手伤到了一个同学,那个同学的家长颇有些权力,鲜清雅被学校劝转学,学籍保留。鲜清雅的父亲在权衡再三之后,将鲜清雅托付给他最得意的弟子当时已经打算回校任职的洛云川。于是鲜清雅就进了他们的学校,并且带着行李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的家里,甚至占用了他的房间,他不得不搬到楼上和洛云川同住。 十八岁的鲜清雅除了个子长高了一点,和从前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样的笑靥飞扬,一样的一惊一乍,一样的不知所谓。 “清雅性格不错,很爱热闹,你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的。” 亓麓白连忙摇头,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还是算了吧。” 洛云川倒也没有在这个话题做过多的纠缠,而是问:“放学去哪了?网吧?还是……?” 亓麓白心头一怯,还略有些愧疚,他从初中迷上的各种极限运动,起初是滑板,后来是跑酷,几乎每天晚上都悄悄去和玩伴一起练习。到了高三,本来答应过洛云川不再去玩的。 洛云川将他转了个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是完整的,才说:“安全第一!” 亓鹿白连忙点头,重重的,像是一种保证。 “字帖临得怎样了?”洛云川又问。 “别提了。”亓麓白顿时垂头丧气。 要不是翻墙被鲜清雅抓到,洛妈妈就不会知道他晚归,也不会被罚临摹字帖。 这真的是他不能提及的痛。 从小到大,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安静坐在桌前画画写字,偏偏每次被洛妈妈罚都是临摹字帖,他由衷地觉得他被罚临摹的字帖都能绕地球几圈了。 一提到他就不由得唉声叹气:“我还有一堆的卷子没做,哪有时间临帖,都怪那个鲜清雅……” “拿过来我帮你。”洛云川轻描淡写地打断他。 “谢谢二哥!”亓麓白立刻笑逐颜开。 和鲜清雅熟悉起来果然并不是一件难事。 就算亓麓白再怎么打定了主意不和她说话,大家彼此做个陌生人,却也招架不住她三番五次地在一大帮同学面前冲着他挥手,还将她偷偷带进教室的一大袋子的零食趁着老师转过身去的时候扔一些给他,当然也分给身边其他的同学。 她还会写一些奇怪的便利贴纸条给他,譬如吐槽某个老师新做的头发像火鸡面,学校小卖部新进的薯片很好吃,她最崇拜的歌手又出了一首什么样的歌…… 他一开始是错愕的,毕竟他们这一所学校也算是重点高中,大家又是高三,都严谨惯了的,尤其是亓麓白,虽然遇到自己喜欢的事有控制不住的狂热,譬如游戏,譬如篮球和滑板,跑酷,有时候会逃个课去看比赛,或者晚归和小伙伴们约着去练习,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很有分寸的,毕竟洛妈妈管得严,而且自从洛云川来了学校之后,他更是有所收敛。 她就是一个例外,让紧张的每天都如临大敌的高三生活莫名就活泼起来。 然后就习惯了。 习惯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习惯她远远地走过来冲着他笑,习惯她告诉他身边同学的八卦和校园里小到不能再小的新鲜事。 3 打架 十二月初,鲜清雅回原来的学校填表,毕竟学籍在那里,高考还是要回到原来学校参加考试的。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顾晓磊从背后戳了戳他:“有没有感觉少了点什么?” “没有!”亓麓白正低头专注在一份数学试卷中,因而头也没抬。 “真没有?”顾晓磊大惊小怪的,干脆把凳子移到他身边:“你真没有觉得今天一天过于安静了?” 亓麓白抬起头来,哪里就安静了,教室里翻书的声音,同学窃窃私语的声音,低笑的声音,甚至还有前桌同学笔落在硬质演草纸面上沙沙的声音…… 转头再看身边的座位,属于鲜清雅的座位上是空的。 “看到了吧,没有小鲜同学在,这空气好像都安静了几分,最重要的是,我这一整天都没有吃到零食了。”顾晓磊念叨着。 没有顾晓磊的提醒,亓麓白原本还没有什么感觉,他这么一说,他也莫名有一些空落落的,只是转瞬又消失了,毕竟还有很多的卷子要做,很多的英文单词要默。 鲜清雅当天晚上并没有回来,第二天难得的休息日,亓麓白一直睡到临近中午了才起床,洗漱完吃过午饭,洛云川喊他坐车去接一下鲜清雅,说她要带来的东西有点多,让他去帮一下忙。 临出门的时候洛澄抱上了他的腿,嚷嚷:“我也要去接清雅姐姐。”洛云川原本是不想让他带洛澄去的,可怎么哄洛澄都不肯松手,小时候的洛澄就像个洋娃娃,亓麓白又是个妹妹控,看不得洛澄哭,洛澄小嘴一撇,泪珠还没有掉下来,亓麓白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一起出门了。 一直找到鲜清雅的学校,提前打了电话,鲜清雅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身上背着一个书包,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书的纸箱。 “清雅姐姐。”洛澄挣开他的手向鲜清雅跑过去,与此同时亓麓白注意到,马路的另一边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冲着鲜清雅过去。 “清雅,小心!”他喊了一声,于此同时跑了几步借着旁边花坛的边缘一个飞身跳了起来将鲜清雅拉开,顺势又将洛澄抱了起来,闪到一边。 得益于他平日里爱好冒险运动的缘故,亓麓白这几个动作干脆利落,引得鲜清雅侧目相看:“很帅呀!” “三哥好棒!”洛澄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拍起小手。 一个叼着烟的男生扔掉烟扑了过来,几乎是本能反应,鲜清雅挡在了他和洛澄的前面。 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被带进当地街道派出所的办公室里,明明是那几个男生先动的手,鼻青脸肿的也是他们几个,而他和鲜清雅,几乎是毫发无伤。 被民警抱到一旁坐下的洛澄一派天真地吃着棒棒糖。 亓麓白百口莫辩。 民警调取了学校门口的监控,终于弄清楚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原来这几个看上去像小混混的男生是先前被鲜清雅打伤的那个男生找来的,他原本就一直在找机会报复,又刚好看到鲜清雅回了学校。 就算是这样,民警也没有打算这样放他们走,在法律上他和鲜清雅都还未满十八岁,需要监护人来带他们才能离开,鲜清雅的父亲又出差在外。 还好遇到了顾晓磊的父亲,他也是公安系统的,恰好来这个辖区办事,而且他认识亓麓白,毕竟是和自己儿子兄弟一般的孩子。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洛澄早就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下了车,还有一小段的路要走,鲜清雅拖着大大的箱子,他背着她装满了复习资料的书包,前面抱着洛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 “你爸妈怎么会让你学那些什么跆拳道合气道空手道的,你们女生不是应该学点芭蕾舞,钢琴小提琴什么的。”他对刚才发生的事依然是心有余悸。 “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爸和我妈就离婚了,我妈在他们分开之后就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爸在照顾我,我爸特别宠我,可能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吧。”鲜清雅语气轻松:“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打输了,我爸就想着让我学点东西防身,然后就各种道都学了,现在他倒是不担心别人欺负我了,又开始担心我打坏别人了。” “那倒是。”亓麓白点头表示赞同,心头替鲜清雅的父亲无奈。 “我可没有随便欺负人,是那个男生先欺负别的同学,找人要钱,我看不过去才出手的,谁知道他那么弱不禁风的。”鲜清雅分辨道。 “说得也是。”亓麓白看了鲜清雅一眼,说:“你这么瘦。” “没有你瘦。”鲜清雅回嘴。 也不是很好笑的梗,两个人却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日的街道略显清冷,天空上一轮明月高挂,月亮的清辉洒下来,路面上也似铺上了银色的光芒。 到了门口,亓麓白叮嘱鲜清雅:“这件事别让我二哥知道。” 鲜清雅和他开玩笑:“你怕洛老师会打你呀?” “他才不会,他只会担心我有没有受伤。”亓麓白推开大门。 鲜清雅停下来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也是,洛老师那么温柔。”然后奋力将箱子拖过门槛。 把洛澄放到床上,没有看到洛妈妈陈锦,亓麓白起身去找,看到画室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从里面传来洛云川和陈锦说话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写的,我让你回来是让你督促他学习的,你倒好,和你爸一样,处处包庇他。”陈锦拿过旁边一摞临摹好的毛笔字,扔在几案上。 “是是是,妈你这么厉害的,我和麓白的字那么像,这你都能看得出来的?”洛云川连忙整理好了,陪着笑说。 “像?我怎么没看出来,麓白可比你聪明,比有天分,要不是你爸和你可劲惯着,他静不下心来,他的字可比现在更要好。”画室的温度有点凉,陈锦咳了几声。 洛云川连忙拿起披肩给陈锦披上了,说:“我听出来,妈这是在夸麓白,不过,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背后才夸你小儿子,也当面夸夸他,麓白肯定高兴。” “夸他?”陈锦坐了下来:“有你和你爸夸就行了,你们那么惯着他,我再夸,他那些心浮气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是是是,妈你说的都对。”洛云川为陈锦捏着肩:“那妈一定知道,麓白他虽然皮了一点,可他内心一直是一个很温暖的孩子,我们对他的好他都懂,都放在心里。” “这还用你说。”陈锦嗔怪地瞟了洛云川一眼,忽然想说什么,却只是揉了揉眉心,说了句:“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也不早了,洛澄也该睡觉了……” “妈,二哥。”亓麓白挑开厚厚的帘子进去。 画室里有淡淡的香传来,原来是墙角的那枝硕大青瓷花瓶里的梅花开了,幽幽的,沁人心脾。 4 契机 打架的事还是传到了学校,顾晓磊的父亲周一到学校送顾晓磊,本着为对他们也是为自己孩子负责的态度,把这件事以聊天的方式给教导主任说了,当然他也辗转表达了他的意思,就是高三学生学习压力重,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希望学校能够进行一些心理干预,于是,洛云川也被叫过来参加了这次会谈。 有教导主任在,亓麓白和鲜清雅免不了挨了一阵批,又勒令他们两个一人交一份检查上去,最后将他们两个交给了洛云川。 “洛老师,你是这方面专家,这两个同学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教导主任做最后终结陈词,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亓麓白和鲜清雅都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活动一下四肢,一眼看到洛云川严肃的表情,立刻又站直了。 洛云川关上办公室的门,将两个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脱口问了一句:“都没受伤吧?” 果然这才是洛云川的第一反应。 亓麓白和鲜清雅俩个都笑了出来,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 洛云川一头的雾水,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他们挥手,说:“走走走,赶紧回教室去!” “洛老师,你不给我们做心理疏导了?”鲜清雅故意探头过去。 “赶紧走!”洛云川伸手赶他们。 正好是下课的时间,从洛云川办公室出来,鲜清雅拉着亓麓白到学校小卖部买了冰激凌,两个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边吃边聊天。 “你知道吗?洛老师是我见过性格最好,最有耐心而且长得又帅的老师,我从小到大换过的家教老师有两只手那么多,洛老师是最后一个,也是教我时间最长的一个。” “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哥?”亓麓白咬了一口冰激凌。 “当然!”鲜清雅立刻回答:“学校里喜欢洛老师的女生多了,你没有看到洛老师办公室门前每天都排了很多女生,说是去做心理咨询,还不是去找洛老师聊天的。” 亓麓白怎么会不知道,自从洛云川来了学校之后,先前原本门可罗雀的心理辅导室一时间人满为患,每天都排着长队,而且以女生居多。大家都知道学校心理辅导室来了一个又帅又年轻的老师。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听老洛说,我二哥曾经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讲了大半年,因为我每天都要听他讲那个故事才能入睡,我二哥就不厌其烦地每天都讲一遍。”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亓麓白脸上露出笑意。 “老洛是谁?”鲜清雅没听明白。 “我爸,我都叫他老洛,他喜欢我那么叫他。”亓麓白低着头笑。 鲜清雅知道亓麓白的身世,这在洛家并不是秘密,而且从亓麓白脸上也能看的出来洛家的人都很疼他,并没有把他当外人,当然,他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看来你很喜欢叔叔呀。”鲜清雅笑着戳了戳他。 “对,可是我们老洛最喜欢是他老婆,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再三给我说,别惹他老婆生气,他老婆身体不好,别把她气出病来了,所以每一次我妈一生病,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让她生气了。” 亓麓白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出来,鲜清雅望着亓麓白,放在嘴边的最后一点冰激凌也忘记吃了。 一阵风吹过来,亓麓白打了个哆嗦,他紧了紧外套,催促道:“快点,该上课了。” 在冬天吃冰激凌果然另有一番滋味,两个人都冻得嘴唇打颤,心情却是一级的好。 冰激凌还没有吃完,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两个人一起往教室跑,鲜清雅脚下一绊,落下一段距离,亓麓白回过头看,索性跑回去拉起她的手,两个人在已经空旷了的校园里狂奔。 第二天,鲜清雅到教导处主任办公室去交检查,发现几个老师围着办公桌在看什么,还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走过去才赫然发现桌子上一份用毛笔字写的检查,漂亮的行楷,字体宛若行云流水,下面的署名是亓麓白。 亓麓白也是一时意气用事,写完之后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就交了上去,他怎么也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用毛笔写的检查会被放进学校的公告栏,而且一放就是个把个月。然而学校里流传起来的倒不是他检查的内容,而是每个经过的老师和同学都会忍不住赞叹一声:“这字,绝!” 有时候有的事情的发生真的就是因为一个偶然。 就像亓麓白没有想到自己写的检查会被当做字帖展示在学校公告栏里,他更没有想到也是因为这张用毛笔字写成的检查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演员。 一月份的时候,临近放寒假也没几天了,忽然有一个剧组的导演到学校里来选演员,本来高三年级不在候选范围之内的,然而导演看了几个班都不是很满意,偏偏在临走的时候看到了布告栏里那张亓麓白用毛笔字写成的检查,导演连说了几遍“难得”。 也是巧,那天鲜清雅拉着亓麓白陪他一起去买东西,两人提了一大袋零食晃悠悠地走,鲜清雅还拿了一个刚买来的玩偶边走边以张牙舞爪的样子逗着亓麓白,迎面就碰上了校长和那几个来选角的剧组负责人。 鲜清雅本来是倒着走,差点就撞到了校长的身上,被亓麓白及时地拉了过来。 “老师好!”为了将零食袋藏进怀里不被发现,亓麓白连忙鞠了一躬。 “不错嘛,挺有礼貌的。”导演笑吟吟地。 “他就是亓麓白。”学校办公室的另外一个陪同的老师在导演耳边说了一句。 “哦。”导演打量了他一番,说:“不错,字写得不错,很有点功力,外形也挺好。”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亓麓白还是张嘴说了句:“谢谢!”然后叫上鲜清雅准备走。 “想不想当演员?”导演问道。 他说的是演员,而不是明星。 亓麓白愣了一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对于那一年的亓麓白来说,未知的事情总能引起他强烈的好奇与兴趣,尤其是导演的那句“想不想当演员”。 他自己也追星,当然知道明星是什么样子的,“演员”这个词就很妙,让他在觉得新鲜之余莫名心动,尤其是在导演和他聊过剧情之后。 不是普通的校园电影,而是一部类似于科幻的电影题材,他要在里面饰演一个克隆人,当然故事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剧中他搞科研的父母。 回去和洛云川说了,洛云川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最后知道戏份并不多的时候,就把选择权交给了亓麓白:“你自己决定吧,如果喜欢就去,但是,不能影响到学习,毕竟离高考不远了。” “放心,二哥,我一定不会耽误学习的。”亓麓白立刻信誓旦旦:“可是……” 亓麓白望向画室的方向,面露为难之色。 洛云川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拍了一下他的肩:“我去给妈说。” “谢谢二哥!”亓麓白笑了出来:“那我出去了。” 他急着去告诉鲜清雅,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洛云川面露担心之色,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这样答应亓麓白是好还是坏。 他还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5 不忘 最近有了时间,公司安排亓麓白去给一个欠了很久的广告商站台,去的时候经过商场门前的广场,广场上挤满了人。亓麓白心想,大概都是来凑热闹,因为自己心里清楚,虽然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的死忠粉,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期间有粉丝提问环节,被抽到的粉丝问了一个让他和主持人都颇为意外的问题:“生命里有没有一个人曾让你至今念念不忘?” 本来这种场合下的采访和提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谁知道临时出现变故,也不知道中间哪一步出了问题。 亓麓白沉默着,就在主持人想着要不要转移话题救场的时刻,亓麓白却出了声:“家人算不算,我父亲。” “所以我们都要感谢自己的父母,那么接下来……”主持人急忙接过话锋转移到自己的产品上。 大家都以为危机已经过去了,台下一侧的顾晓磊却是看着台上的亓麓白一脸的担忧之色。 活动结束回到车上,亓麓白一言不发,顾晓磊示意司机开车。 沉默的气氛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顾晓磊只是瞟了一眼号码,就急忙摁断了,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调至静音。 “谁的电话?”亓麓白还是注意到了:“为什么不接?” “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顾晓磊磕磕巴巴地,欲言又止。 一会亓麓白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顿时明白了顾晓磊的为难。 闲聊了几句,大部分都是那边人在问,好像还提到了他,亓麓白看了他一眼,说:“他手头有别的事情。”顾晓磊面露羞赧之色。最后好像提了什么要求,亓麓白一直在说“好”,那边的人又客气了几句,这才结束了通话。 收起手机,亓麓白目光平静,对顾晓磊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他们是我大哥大嫂。” “不是我不接,这次是他们太过分了……”顾晓磊满腹的牢骚。 “要多少都给他们打过去,我没有钱给你吗?”亓麓白瞪过去:“难道让他们找我二哥要?” 顾晓磊闭上了嘴。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半句都不要让我二哥知道。”亓麓白又嘱咐道。 “行。”顾晓磊点了点头。 亓麓白闭眼靠了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顾晓磊不是很放心。 “没事。”亓麓白淡淡地回答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晓磊知道,亓麓白心中一直有一个结,是关于洛爸爸的。 6 老洛 那一部关于克隆人的电影断断续续拍了有三个月,第一次拍电影的新鲜感还没有完全退去,高考已迫在眉睫。 有洛云川的督促和导演的照顾,亓麓白的学习倒也没有落下,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反而比以前还前进了几名。 临近考试,洛云川的一篇论文在国外学术会议上获了个奖,主办方发出邀请函,盛意邀请他前去领奖,并参加学术研讨。 这个学术研讨会四年才举办一次,机会实在难得,刚好那个时间里洛爸爸和大哥出海回来,他在不在家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洛云川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发了。 临出发的那天夜晚,洛云川又帮亓麓白梳理了一下各科考试中的弱点,最后说:“等我再回来考试成绩都已经出来了,不管你考的好还是考的坏,记住成绩不是一切,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不要有压力,拿出你真实的水平就行。” “二哥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为我骄傲。” 亓麓白倒也没有说假话,一直以来,他最想做到的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成为洛云川那样的人,受人尊敬,被人崇拜;第二件是让洛云川以有他这样一个弟弟为荣。 “我现在就已经很骄傲了。”洛云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掰着指头数:“长得帅,聪明,对家人好,对妹妹好,懂事,有礼貌,尊老爱幼,听说最近还拍了电影……,哇,我弟弟简直完美!” “二哥!”亓麓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亓麓白到现在都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洛云川出发的那一天早上,家里还是一派兄友弟恭,和睦美满的状态。 院子里一棵石榴树花开得正好,大哥在二楼平台上晾晒衣服,洛爸爸在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洛妈妈难得将画室窗户的帘子卷起,一枝翠绿的竹子斜映在窗前,亓麓白刚送完洛云川从外面回来,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一罐扔给洛爸爸,一罐抛上去扔给了二楼平台上的大哥,洛爸爸还从厨房的窗户悄悄探出头悄悄望了一眼画室,没有看到洛妈妈,这才放心地打开了啤酒。 亓麓白冲洛爸爸和大哥举杯示意,其中语言不言而喻。 “做什么好吃的呢,老洛。”亓麓白扒着厨房的窗户问。 洛爸爸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排骨,给你补充补充营养,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妈是不是都不给你肉吃?” “哦,老洛,说你老婆的坏话,小心我告诉你老婆去。”亓麓白故意逗洛爸爸。 其实亓麓白知道,洛爸爸之所以担心他营养不够,是因为洛妈妈一直吃素,所以只要一回来,就各种的肉喂他。 洛爸爸急忙拍下去他的手,一脸真诚地说:“我是真的觉得你又瘦了。” “那是因为我又长高了,去年你走的时候我只比你高了这么一点,看,今年我比你高了这么多。”亓麓白拿手比划着。 “去!”洛爸爸打开他的手:“你再怎么比我高也是我儿子,我也是你老子。” “那是当然。”亓麓白隔着窗户伸出胳膊揽住洛爸爸的脖子:“这也生气,我们老洛怎么这么可爱。” “走走走,出去玩吧,别在这碍事。”洛爸爸推着他。 亓麓白奇怪起来:“爸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学习,还催着我去玩?我可是明天要参加高考的人。” “咱们家有一个学习好就够了,什么考试不考试的,都不用管它,爸就想你每天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洛爸爸悄悄地说,唯恐被洛妈妈听到,最后又拍了拍胸脯说:“真的!” 亓麓白惊讶的嘴巴都长大了,慌不迭地给洛爸爸眨眼比心。 拿了洛爸爸刚买给他的滑板,顺手又抱起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洛澄,亓麓白喊了一声:“妈,我带洛澄出去了。” “和三哥哥出去玩了。”一听说可以出去玩,洛澄欢呼着拍着小手。 房间里并没有回声,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 还在迟疑之间,洛爸爸已冲他使眼色,无声地说:“去吧去吧。” 亓麓白抱着洛澄出门,临出门之前又喊了一句:“我爱你!老洛。” “麓白出去了吗?你允许的?你知不知道他明天还要考试……” 身后疑似传来洛妈妈的声音,估计洛爸爸又要好一番解释了,亓麓白偷笑着,将滑板放到脚下,抱着洛澄踩上滑板,洛澄“咯咯”地笑。 洛爸爸在去接他和洛澄回来的路上出事的。 亓麓白带着洛澄在附近一个广场上玩滑板,刚好有几个一起玩滑板的朋友也在,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中间休息,一看时间都一点多了,亓麓白急忙抱了洛澄回去,洛爸爸已经接到路口了。 那条路口平时车并不多,又是中午时间,亓麓白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一辆车从拐弯处过来,他脚踩着滑板,手上还抱着洛澄,洛澄看到洛爸爸又撑着要扑过去,并没有看到那辆驶过来的车。 在推开他们的一瞬间,洛爸爸被卷入车轮之下。 世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从此再也没有对他亮起来过。 7 离家 亓麓白是在洛爸爸丧礼过后的当天就被洛妈妈赶出洛家的。 没有人敢出来劝一句,洛爸爸和洛妈妈感情一直很好,洛爸爸的离开让洛妈妈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洛云川人在国外已经在往回赶了,然而回程的机票并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的。鲜清雅回原来学校参加高考,她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 亓麓白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并没有等来洛妈妈的妥协。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又绵绵不绝,不像眼泪,哭干了就再也哭不出来。 如果可以倒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洛爸爸。 但,这世上有永远,却没有如果。 他永远失去了那个疼他的爱他的老洛,失去了那个曾经属于过他的家。 洛爸爸去世的第二年,有他参与出演的那部电影上映了,并没有在市场上掀起多大的波澜,人们只是短暂地夸赞了一下荧幕上那个眼睛藏着星芒的少年。 奇怪的是,并不是多么感人的情节,有人却在电影结束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角落里哭到不能自已。 没有人知道,哭的那个人就是电影里的那个少年,也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是一个人的忌日。 再没有人拍着他的肩头骄傲地说:“行,我儿子就是有出息!” 他也再也不能拍着胸脯告诉那人:“老洛你太有福气了,以后退了休,就等着享儿子福了!” 从此,父亲这个称呼成了他心中无法触碰的痛。 亓麓白最艰难的那两年是鲜清雅陪着他走过来的。 8 自弃 从洛家出来之后,他就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洛云川。 他不是不知道洛云川在到处找他,也不是不想念,只是没脸见他,他不知道见了之后应该怎么和他解释洛爸爸的去世和自己如今的苟延残喘。 找到最后,洛云川也放弃了,应该是猜到了他躲着他的原因。 半年之后,洛云川出国读研,临走之前,曾到顾晓磊家去找过他。 在顾晓磊租住的房子外,他们差点就要碰上了,他先看到了洛云川,然后躲了起来。 就这样活着吧,反正也不能去死,反正最后都是一个人。 他和几个人合租在一个房间,到处去排队等戏,只是为了过活而已。 几个人之中他年龄最小,有人劝他这么小应该去多读点书,他不置可否,连表情都没有给一个。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天生的演员,外形好,五官上镜,平时没有太多的话说,也不轻易表露情感,在镜头前却又是另外一个状态,喜怒哀乐浮现在那张年轻的还有些稚气的脸上,莫名的让人心疼。 因而大家都很疼他,有什么机会也愿意让着他,总觉得他有一天一定能红。 也不知道鲜清雅是怎么找到他的,除了顾晓磊,他和以前那些认识的人已不再联系,一派兵荒马乱之中看到鲜清雅,亓麓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她冲着他笑,人群之中放大了的笑脸,干净,明媚,热烈。 他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她说她学校就在附近,课程安排的不多,平时很多空闲时间,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明星。 他不想回首往事,更不想和她有太多接触,催着她走,赶着她走,以各种理由拒绝她,避开她。 她还是经常来,给他们打扫卫生,洗衣服,偶尔也为他们做菜,翻来覆去就那一个菜,番茄炒鸡蛋,厨艺一般般,起初大家还勉强夸一下,后来从身体到口味都有些拒绝了。 那段时间,他对吃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更别说挑食了,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既然有人做好了端上来给他吃,他就只管咽下去。 鲜清雅就很开心,每次看着他吃完,都会笑的很满足。 有时候她也会问他要不要考虑回学校读书,考个大学之类的问题,他就睥睨她:“你多大了?在这扮演家长?” 她嘿嘿地笑,说:“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挺可惜的,明明你成绩比我好,我都上大学了,你为什么不上?” “不要自暴自弃嘛,少年!”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俏皮里又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唯恐触碰了他心里不能触碰的地方。 9 尾巴 他从心底里很感激,感激鲜清雅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懂得她的苦心,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它不会再回来。 这是惩罚,不是自暴自弃。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平静,平庸,毫无波澜,如果不是除了演戏他并没有别的赖以生存的技能,他连每天去排队等一个群众演员的动力都没有。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着有朝一日能红,能出人头地,只有他是个例外。 他看上去毫无想法,她又曲线救国,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表演课形体课台词课老师,说是自己想学,还说一个人没意思,一定要拉着他一起去听。 她执着的很,说学费很贵,说不能浪费了,他又懒得和她争个谁是谁非,就陪着她去。 她没有说错,老师教的很好,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她并不专心,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睡着。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老师大概也明白了自己主要来教谁的,也知道天分这种东西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因而并没有叫醒她。 老师离开后她还在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亓麓白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她。 往日总觉得她很闹,她的闹让他无暇去关注她身上另外发光的点,如今这么一看,她睡着时候的面容居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动人,如婴儿的纯真,又如春日里静悄悄就开放了的花,是绯色的,明艳了昏暗了一季的天空。 她忽然就睁开眼睛,一脸懵懂地问他:“是下课了吗?” 他吓了一跳,随即就被她一脸的懵懂逗笑了。 “你笑了。”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离开洛家之后他的确很少笑,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资格笑,没有资格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朝气蓬勃。 如果将他比作植物,他就应该是那一隅里灰突突的枝干,没有生机,风吹过就簌簌掉叶,而不是迎风绽放。 他站起来就走,她慌忙地收拾了东西从后面追上来:“笑笑怎么了,你笑的多好看,我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就天天笑……” 他很是无语,然后停下脚步,她差点撞到他身上,好不容易刹住车,嘴却没停下来的意思:“……很多事情的发生是不在我们预料之内的,你也不想它发生,可是它发生了,接受这些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人走路的时候是应该往前看的,而不是往后,往后看是会摔跤的……” 她喋喋不休,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道理谁不会说,想要做到却很难。 “我可是你的颜粉。”她又补充了一句,并且仰着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 他攒了满腔的情绪顿时就化为乌有,却也不想和她多说话,就抬脚想要继续走,她察觉到了,情急之下就拉上了他的衣袖,说:“你腿那么长,能不能慢点,我都追不上你了。” 他扯了几下没有扯下来,于是气道:“你不是学过武术吗,学武术的人走路还这么慢?” “我学的都是打架的本事,又不是轻功。”她说得有模有样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就只有那样任由她拉着走,她在他身后,尾巴一样,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有时候很喜欢她这样,过马路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的时候,穿过人流的时候……,尤其是一回头看到她脸上的笑,心一下子就有了牵绊。 就连日子,也跟着一并软了下来。 失去色彩的世界像是正在慢慢回来。 10 重逢 亓麓白签了公司,开始有了一些有名字的小角色,又在一次次试戏的过程中再遇上了当年那个带他入行的导演。 他的工作明显的多了起来,他离开了和那些群演合租的地方,有了自己单独的住所。 和鲜清雅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次她去找他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抱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他有些事情耽搁了,回去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楼梯的栏杆处睡着了,他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她气叨叨地嘟囔着食盒里她好不容易学会做的饭菜都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受凉接连打出的几个喷嚏。 那次之后他就给了她一把住所的钥匙,她偶尔会去帮他收拾一下,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她留下来的便签,有时只是寥寥的几句话,有时也会是几页,洋洋洒洒,啰里啰嗦,和她本人一样,也能让他深夜归来时的清冷孤寂中哑然失笑。 她破天荒邀请他去参加她的生日宴,说是生日宴会,估计也就只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坐在一起吃吃饭唱唱歌。 他特地把那天空了出来,并怀着隆重的心情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却还是在当天失约了,公司临时安排的通告,不去是不可能的。 下了通告,他妆发都没有来得及换就往约定的地点赶,并没有见到人,他去了鲜清雅的学校,恰好在宿舍楼下围观了一场表白,心形的蜡烛,彩带,手捧玫瑰的男孩,当然故事的女主角是鲜清雅。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些冲动想走上去拉过她,却发现少了做这件事的理由。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看到那人分开人群走到自己面前,鲜清雅几乎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地上前就拉住了那个人的手,并毫不犹豫地宣布:“我都说有男朋友了,我没有骗你,这不他来了。” 来人脸上有一瞬间“我”的问号,随后看到鲜清雅的目光,随即好整以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睛说:“对,我是她男朋友,是谁刚才要对我女朋友表白来着?” 来人虽说面容略带倦色,但骨子里自有一份儒雅与淡定,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那个刚才还表演了一场声势浩大表白的男孩随即被打败了,和同伴狼狈地收拾了一地的风花雪月一声不吭地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亓麓白也在那一群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仿佛他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一样。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下雪,世界冷冰冰的,亓麓白穿的太薄了,以至于他用手臂环抱住了自己还是觉得冷。 第二天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见到洛云川的亓麓白并没有太多的惊喜,直到洛云川走过去抱了他一下,他尘封的记忆顿时被打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这些日子里,他忍下的眼泪太多,内心的愧疚,深夜的思念,无时不刻不跳出来折磨着他,他太需要一个怀抱,一声呼唤,让他能这么痛痛快快地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 站在一旁的鲜清雅看着他们两个抱头痛哭,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11 探亲 因为洛云川的缘故,亓麓白在忙碌之余又拿起了书本,开始温习功课,准备参加当年的入学考试。 他还是很听洛云川的话,和从前一样。 洛云川也不时国内国外地跑,为他辅导功课,帮他联系学校。八月份的时候,亓麓白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一年之后,洛云川也将自己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了国内,在一所国内的大学任教,与此同时,他从老家接来了洛澄。 据说这个洛澄和他们几个兄弟都不太一样,除了学习一塌糊涂之外,还过分的叛逆,陈锦原本身体都不好,她小小年纪偏又伶牙俐齿的,别说是她那木讷的大哥和势力的大嫂,就算是陈锦,她呛起她来一样是毫不留情。 陈锦常常被她气到捶着心口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把洛澄交给洛云川来管。 洛澄虽然无法无天,却隐隐有些怕洛云川,她怕洛云川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最喜欢的三哥亓麓白也怕。 她这个年龄,还无法明白亓麓白对洛云川的怕是哪一种怕,也不明白亓麓白从小到大对洛云川的依赖与信任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她就是简单怕,因而各方面也收敛了很多。 洛爸爸去世的第四年,亓麓白跟着洛云川回了一趟老家。 彼时亓麓白已小有成就,由他主演的一部关于亲情题材的电影一上映就成为热点,大家开始注意到这个将儿子形象刻画到细致入微感人肺腑的年轻人,他也从籍籍无名开始小有名气,各种电影电视剧的剧本与邀约接踵而来。 这让他有了回去见一见洛爸爸和陈锦的勇气。 他在洛爸爸的墓前坐了一会。 说起来亓麓白并不是第一次到洛爸爸墓前祭拜,除了洛爸爸下葬的那天,他还偷偷来过一次,在离开这里之前。 那时候应该是冬天,他在洛爸爸墓前坐了很久,墓地的风很大,呜咽着就像他的心情一样,萧瑟颓废,他喝了很多的酒,和洛爸爸一起,仿佛他就坐在他身边一样,两个人一人一杯酒地你来我往,一边喝一边闲话家常,一旦意识到对面只有冰冷的墓碑,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亓麓白就会哽咽痛哭,直到嗓子哑掉。 这次他没有哭,也许是长大了,成年人的悲伤是埋在心底的,哪怕酸涩早已胀满五脏六腑,冲入喉头,最后发出声来的也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来看你了,老洛,是我呀,你的小儿子麓白,你看我有好好长大了,我真的做了演员,以后我还会做的更好,你会为我高兴吗?他在心底无声地诉说。 最后还是湿了眼角。 在外面的饭店和大哥他们一起吃的饭,洛云川来的很晚,想必和洛妈妈谈了很长时间,最终也没有等来洛妈妈的妥协。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既不想看一眼亓麓白,更没有接纳他重新回到洛家的意思。 席间,没有一个人向亓麓白说起洛妈妈,大家都闭口不谈,亓麓白也就懂了。 12 真假 回去的路上,洛云川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常讲给他的那个睡前故事。 亓麓白回答说:“当然记得,你讲了那么多遍。” 洛云川说:“对呀,知道我为什么讲那么多遍吗?” “因为二哥对我好。”亓麓白不假思索。 洛云川摇头说:“不是,二哥是想告诉你做什么事都要有耐心。” 亓麓白像是听明白了洛云川的话里有话,就点了点头,说:“二哥放心。” 虽然嘴上说着懂了,亓麓白却还是病了一场,自那以后,身体的免疫力好像是没了,时常会生病,洛云川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方子,开始各种的药汤灌他,偏偏顾晓磊又很听洛云川的话,估计是曾做过洛云川学生的缘故。 顾晓磊是那次亓麓白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他刚好需要一个助理,而顾晓磊刚好需要一份工作。 也是在他生病的那段时间,坊间开始传出他和经纪人程婳之间的绯闻,而且越传越真,内娱居然有消息说两人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还有人拔出亓麓白还在做群演的时候两个人在片场边上聊天的高糊照片,话题一度登上热搜榜,亓麓白也没有站出来澄清。 他是被洛云川一个电话召回到洛云川家里的,鲜清雅和洛澄都在。 “这个是不是可以去告诽谤的,几张这么模糊的照片,用放大镜都看不出是谁的脸,居然还有一群人在下面胡说八道……”鲜清雅气呼呼地,恨不得当场就砸了自己的手机。 “是真的。”亓麓白语出惊人。 鲜清雅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洛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时间惊呼出口:“哇哦,三哥居然谈恋爱了……” 顾晓磊默默无语。 就连正在切橙子想要榨汁给他们喝的洛云川手下也是一滞,一颗圆滚滚的橙子滚落下来。 “我不能谈恋爱吗?大家怎么都这幅表情?”亓麓白像是不明所以。 洛云川弯腰捡起了那枚橙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是认真的?” “二哥怎么这么说,二哥你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认真的?”亓麓白反问道。 “我不是怕你年纪……”洛云川想要说什么又顿住了,他忽然就察觉到了亓麓白语气里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没有弄明白。 亓麓白从不对他隐瞒什么,他甚至从不吝啬和他分享他的秘密,但唯有这次,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对他只字未提过。 他开始在想是他这段时间把精力大都花费在了洛澄的身上忽略了他,还是他们之间本身已有了隔阂? 对,这种陌生感是在那次他在学术会议上遇到鲜清雅的父亲,并从他那里听说了鲜清雅和麓白常有联系去找鲜清雅,然后让鲜清雅带他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有的。 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肯上前,干净的脸上平静如水,像是已经料到他会出现在那里一样,直到他走过去将他抱住。 那种感觉一瞬即失,以至于那时候他还以为是他们太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缘故,他可能还沉浸在对洛爸爸的去世无法释怀的悲伤之中,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 他曾在各种能说得上的场合各种旁敲侧击地安慰他说往事已矣,他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以为他就算无法完全放下心结,至少也应该明白他们兄弟之间并不存在嫌隙。 如今看来,他是想错了。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脸色凝重下来。 13 认错 洛云川话语一停顿,亓麓白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一会儿就听到洛云川轻轻叹了口气,橙汁也不榨了,而是放下橙子,转身进了房间。 亓麓白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那边,鲜清雅也站了起来,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大门在她身后悄然合上。 亓麓白注意到了,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倒是顾晓磊注意到她刚才掉落的手机并没有捡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再叫住她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拿起来去追。 察觉到气氛不对,洛澄赶紧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并锁上了门,免得哪一个发起火来被殃及池鱼。 过了一会,亓麓白起身去敲洛云川房间的门,站在门口说:“二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为我担心,可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真的!” 说完,他并没有等着洛云川开门或是出来,而是拉上口罩,把帽子扣在头上将帽檐压的低了就离开了,在楼梯上遇到刚刚转回来的顾晓磊,顾晓磊没有停留,急忙跟了下去。 洛云川倒是听出了他那几句话中的真诚,但还是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想要和他好好聊聊,可出来的时候亓麓白已经不见了,刚好遇上咬了一口面包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洛澄,她怯怯地说出一句“我饿了”,下一句感觉她就要哭出来似的。 “慢慢吃。”洛云川一时有些自责,倒了一杯水给洛澄。 洛澄看洛云川的神情有所缓和,松了一口气边吃边说:“二哥,你以后不要生气了,三哥都被你吓到了。” “我很凶吗?”洛云川问道,想想自己也没有并没有说什么呀。 “也没有,反正就是挺吓人的。”洛澄笃定地说。 洛云川并不知道他平时里很少生气,一旦不说话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几个感觉到压力山大的。 “你清雅姐姐呢。”他回头找了几眼也没有看到鲜清雅,就问道:“她也是被我吓走的?” “不会。”洛澄想了一下,说:“她应该是被三哥气走的。” “你又知道了!?”洛云川虽并不认同,却又不得不在心中感慨:现在的小孩懂的可真多! 14 决定 顾晓磊追出来手上把手机交给鲜清雅的时候,鲜清雅并没有意识手机不在自己手上,她心不在焉的接过来,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细细想起来,这些年来,她与亓麓白见面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一开始她还以为亓麓白一边拍戏一边还要上学,根本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可是现在这么一看,既然他都能抽出时间和程婳谈上一个恋爱,却没有时间见她想必也只是她想出来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吧。 改变应该是在她生日的那天。 她约了他,但一直等到散场等到望眼欲穿都没有等到他。 那天原本她是打算把他做为男朋友介绍给同学们认识的。 学校里一直有一个男生在追她,她给他说有男朋友了,男孩不信,说是敷衍他的借口,她便答应了他会在她生日那天带过来给他看。 结果没有见到她口中的男朋友,男生悄悄在宿舍楼下安排了一场告白,还好,刚从国外回来急匆匆来找她打听亓麓白消息的洛云川为她解了围。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打给他的电话发给他的信息他再也没有在拿到手机后第一时间回复给她,在他家等到很晚终于等到他回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再是你傻不傻而是很累很吵很烦。 她想不明白,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他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她曾经隔三差五找洛云川控诉,每一次都说一大堆的话,都是和亓麓白有关的,他傲慢无礼,他自大自恋等等等等,洛云川一开始听得莫名其妙的,后来就明白了,就由着她说,他除了很认真地听,还为她倒茶递水。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喜欢麓白?” 她被一口水呛到,咳嗽了半天,然后愤愤不平地咬牙道:“我喜欢二哥。” “我也喜欢二哥。”洛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随后又拉住和她一起进来的亓麓白的手说:“但我更喜欢三哥。” “清雅姐姐为什么不喜欢三哥?”洛澄又转头问她。 鲜清雅一时语结,目光闪烁地往亓麓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想,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是怕他不喜欢我。 亓麓白低着头在换鞋,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来一个,好像她和洛澄讨论的事不是关于他的。 鲜清雅心一横:“因为我已经喜欢二哥了,小孩可以喜欢很多人,大人只能喜欢一个。” “这是表白吗?”洛澄“哇”了一声。 洛云川觉得荒唐,却也没捅破,总以为是这两个人在闹别扭,便赶着洛澄:“写作业去!” “我去看着她。”亓麓白依旧没有看鲜清雅一眼。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感觉到亓麓白的世界离他越来越遥远了,这种感觉让她很是失落。 那天晚上,她一直睡不着,在一番胡思乱想之后,做出结论,程婳和他之所以会谈恋爱完全就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这样她也可以做到。 于是她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15 入行 在公司见到鲜清雅,亓麓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直到旁边一位工作人员以为他好奇悄悄告诉他:“是公司签的新人,听说有后台……” 亓麓白震惊之余差点没当时就冲进去把鲜清雅拎出来,至于那个工作人员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意。 打了无数个电话,鲜清雅这才慢吞吞地过来。 “你疯了?”一把把她拉上车重重关上车门,不等她坐定,亓麓白就问道。 “我没有。”鲜清雅有些心虚,却还是极力分辨道:“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喜欢这一行,是你自己没记住。” 她没有说为了离他的世界近一点,她苦思冥想了一晚上,甚至还辗转万里去见了从她一出生就把她抛下她未曾叫过一声的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演员妈妈。 亓麓白心急如焚,因而话说出口果断而又决绝:“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来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鲜清雅心头猛地一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一时间酸涩难当,她强忍住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说:“不会!”然后推门下车。 倒是没有想到她用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来回答他,而且说的平静之极,那就是说刚才他心里泛起的那些个奇怪的念头是不存在的。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直到程婳过来找他,远远看到鲜清雅的背影,她问他:“公司新来的女孩,你认识她?” 亓麓白稍作犹豫,说:“算是认识,不熟。” “是吗?”程婳也不深究,却是教导他:“那就熟起来呀,据可靠消息,这个女孩背景不简单,和她熟起来我们这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亓麓白怔了一下,随即神色一凝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怔的是,程婳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个消息又哪里可靠了。 别人他可能不知道,鲜清雅他却太了解了,她能有什么背景,一个高校教授的父亲能有什么本事把手伸进这个圈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有什么背景,不管是鲜清雅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也做不到趋炎附势,假意结交。 程婳马上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亓麓白刚认识程婳的时候是在片场,程婳才刚刚入行,跟着一个演员在片场跑,很年轻的一个女孩,瘦瘦的,感觉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自己却和风一样,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是她先跑过来和他搭话的,她给了他一张名片,说:“我看过你演的那部电影,很了不起,想不想做明星,我可以帮你。” 他当时正是颓废的时候,也只是为了活着混口饭吃而已,没有梦想,没有欲望,因而并也没有搭理她。她却没有放弃,痴人说梦一样,向他讲了一大堆夸赞奉承的话,还有什么理想抱负对未来的展望之类的话,说到慷慨之处,好像鲜花和红毯就在眼前,大概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被人呼来换去的人。 以后再遇上她,她远远地就会和他打招呼,经常对他说“加油”,好像身上总有着用不完的力量一般,而且每次见到她她都是跑着的,遇到的多了,他也习惯了她身上那种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的拼劲和不服输,不畏惧,不向现实低头的勇气。 16 程婳 亓麓白当时签公司的时候并不知道和程婳原来在同一家。 她的境况看上去比从前好了那么一点,却还是被人使唤着做很多的杂事,虽然名义上是经纪人,实际上却做着助理的工作。因为没有资历,没有背景,几乎没有艺人愿意跟着她。 亓麓白私下里见过她拼命的样子,也见过她为了怕错过别人敷衍的一个机会午饭都没吃在大冬天里手上拿着一个饼边吃边跺脚边等了一天的样子,因而他悄悄问了带他的老师,可不可以让她做他的经纪人。 公司居然同意了,亓麓白就成了程婳独立担当经纪人之后带的第一个艺人。 以后的程婳用无数的事实向他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实现了她的承诺,还为他规划了很多的未来。 不得不承认,程婳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但亓麓白不是。 他只想活得安稳,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也许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在短暂好感之后迅速恢复到从前。 几个月没见鲜清雅,再见到她的时候公司居然为他们接了同一个剧本,鲜清雅居然也在这个剧组里。 亓麓白发现,他还真的是小瞧了鲜清雅。 程婳悄悄对他眨了个眼,像是在说:你看,我就说她有背景吧。 亓麓白大致看过剧本,他不喜欢鲜清雅那个角色,是仙侠剧里充当炮灰的角色,对男二忠心耿耿最后还要为救男二而死。 他表示不想接这个剧,话还没有说出口,已被程婳堵上了嘴:“不行,这个剧是老板亲自交代下来的,你我都没有拒演的权利,除非你不想在这一行做了。” “而且,那丫头的后台来头不小,听说刚刚复出的乔伊还会来客串。” 乔伊的大名亓麓白大概听说过,当年因出演一部港资的电影因太过惊艳因而被奉为女神,但是她在之后忽然就销声匿迹了。 想想这是怎样的来头,能让刚一复出的女神赶着来客串的?程婳对鲜清雅背后的金主充满了兴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认识认识,或许以后是用得上的关系。 除却乔伊,还有出演男二的秦一鸣,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流量演员。 在程婳看来,这部剧还没开拍就已经是要话题有话题,要热度有热度,要流量有流量,傻瓜才会推掉这部剧。 况且亓麓白这两年一直走的是电影咖,大众的口碑度是有了,现在更需要一些制作精良的电视剧来圈一拨粉。 进组之前,亓麓白去了一趟洛云川那里,他有这个习惯,每次进组前都会和洛云川打声招呼,一是让他知道他的动向,二来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进组前总是要见见的。 只是他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见洛云川和洛澄,他更是抱着能够在这里见到鲜清雅的奇怪心理。 自从他对鲜清雅在车上说完那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话之后,鲜清雅就再也没有理过他,就算是见了也是避而远之,而且她不久之后就被公司安排出去培训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并不知道。 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了,而且进公司之后,她以前的号码已被强制换掉了,就算他想打电话给她也没有号码。 直到接到这部剧,那天见面会上,她毕恭毕敬地给很多人都留了手机号,唯独到了他这里,她略过去了。 他虽然生气,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在那样的场合。 程婳似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悄悄过来旁敲侧击,被他胡乱搪塞了过去。 17 赌气 鲜清雅果然也在。 洛澄正缠着她问东问西,想来她已经把进组拍戏的事向洛云川说了。 洛云川捧着杯茶在饶有兴致地听她们说话,他们三个人围成了一个圈,他进去之后竟发觉插不进去,就在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那个沙发又是在角落里,坐下去前他并没有注意到沙发上会有什么东西,就在他即将落座的时候,就听到非常嫌弃地“呀”地一声,一个人从他身下抽了一件衣服出来,那个衣服随着那人的动作甩了一下,衣服的金属外扣打过来,他扭了一下头,外扣擦着他脖子处的皮肤过去,有些疼。 等他恍然让了一下,才看清是鲜清雅抽了一件即将被他压在身下的衣服出来。 令他气愤的不是她抽走了那件衣服并打在他的手上,而是她居然理他都没理抱起衣服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嬉皮笑脸地和洛澄说话。 洛云川刚好接了个电话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刚转回来,就听到亓麓白愤愤然地一句:“二哥,你也不管管她?” “怎么了?”洛云川茫然地看了看亓麓白,又看了看鲜清雅。 鲜清雅竟是冲洛云川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澄得出一个结论来:“三哥就是想撒娇了,二哥你快去抱抱三哥。” “你闭嘴!”洛云川和亓麓白几乎同时开口。 洛澄吐了吐舌头,下意识地躲在了鲜清雅的身后不明所以地探头观望。 倒是鲜清雅,被洛澄无厘头的那一句弄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好似缓和了许多。 “你脖子怎么了?”洛云川发现了异样,走上去查看:“划伤了?怎么弄的?” 鲜清雅也跟了过去,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更多是手足无措,她伸出手去,被亓麓白毫不留情地打开了。 “我去拿创可贴。”洛云川转身离开。 鲜清雅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眼圈一红,低声说:“对不起。” 洛云川已经拿了医药箱过来,先涂了碘伏,用掌风扇了扇,又像是等不及似的,呼呼地吹了两下,这才撕开创可贴。 “没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就是擦破了皮,很快就会好。”处理完伤口,又像是在安慰他们两个一样边说边收起药箱。 鲜清雅依然站在那里,无意识的搓着衣角,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洛澄被洛云川叫回房间里温习功课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笨手笨脚的,进了组别说和我认识。”亓麓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他本意应该是想让她不至于那么窘迫的,这一点小伤除了一天到晚除了能让一天到晚担心他这里那里的二哥兴师动众之外,他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依他的意思连创可贴都可以省略掉,而刚才之所以那样打开她也只是恼恨她对他的态度,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如二哥那般温柔的句子来。 鲜清雅的神色果然冷了下来,一句话不说转回身坐到一旁,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亓麓白原本在心头准备了很多想要问她的话只能放下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能斩断的还是早些斩断,免得到最后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18 嫌隙 程婳终于在亓麓白进组后的第一天弄清了那个鲜清雅背后的人。 “原来是乔伊。”程婳如此告诉亓麓白:“那女孩居然是乔伊的亲生女儿,难怪难怪……” 程婳连说了俩个难怪,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亓麓白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她倒是向他提过一次她那个从她还在襁褓之中就分开了妈妈,却从没有说过她妈妈是谁。 原本那些说鲜清雅背后有人的话他是完全不信的。 在亓麓白看来,鲜清雅虽然没有圈子里其他女孩那么的千娇百媚,美若天仙,但她好在自然,灵动,真实。再说她还有一身的好武艺,跆拳道合气道各种道施展起来,也是飒飒英姿。 比起那些稍有难度就要叫替身的演员,她完全有实力承担剧中的这个角色。 “你是没见过现在乔伊,你要见过会更吃惊……”程婳啧啧感叹着,又说:“看来那女孩是随她爸了。” 半个月后,亓麓白真的见到了乔伊,这才明白程婳话中的意思。 乔伊真的很美,是那种很大气的美,和鲜清雅那种灵动自然不同。 而且她看上去太年轻了,完全不像是有过孩子的人,亓麓白甚至不知道该对她叫“姐”还是叫“阿姨”,最后出声叫了句:“前辈好。” “你好呀。” 乔伊递过来一盒她自己亲手做的小甜点,剧组的每个人都有,她和助理还有一些帮忙的工作人员正逐一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清雅是第一次演戏,拜托要多多照顾。” 她对每个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唯独到了他这儿,她又多看了他一眼,笑意嫣然地说:“尝尝,喜欢吃的话让清雅给我说。”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亓麓白却是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鲜清雅,随即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说:“好。” 因为知道了鲜清雅和乔伊的那层关系,乔伊又上上下下地打点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对鲜清雅客气起来。 本来仙侠戏,就有一大帮的年轻人,大家凑在一起都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互相开玩笑,恶作剧都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有把谁当腕看待,其乐融融的,相处的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一般,让人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 唯独鲜清雅走过来,大家会忽然停止了高谈阔论,笑意喧哗,每个人都对她客气地微笑,为她让座递水,就是不让她融进来。 下了戏有什么活动,也都是避开她的。 鲜清雅也不是傻子,渐渐地,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也就不往大家旁边凑了,不管是吃饭还是候场,都一个人独自坐在一旁。 别人不了解鲜清雅的性格,她有多活泼,她有多爱说话,亓麓白都是知道的,如今看她总是默默地一个人,亓麓白很是不忍心。 但他有言在先,告诫过鲜清雅在剧组要做个陌生人,如今也不好先打破僵局。 还好有秦一鸣。秦一鸣比亓麓白还要小上两岁,选秀出道的少年,有着一张女孩一般白皙秀气的脸,剧组里来探班最多的就是他的粉丝。 不知道是不是他和鲜清雅对手戏相对多一些,他和鲜清雅相处的很好,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刻意避开鲜清雅,反而一有时间就会去找鲜清雅对戏。 鲜清雅原本也不是一个拘谨的人,本身又有着未经世事的天真,一来二去便和秦一鸣熟了起来。 19 恶意 娱乐圈原本就是一个无风还起浪的地方,很快,一张鲜清雅冲着秦一鸣眨眼比心的照片在网络上悄悄出现,鲜清雅一夜之间就成了秦一鸣粉丝攻击的对象,各种恶评讽刺谩骂铺天盖地而来。 其实就是个天大的误会,鲜清雅连为什么那时候会比心都想不起来,也可能她根本就不是在对秦一鸣比心。 鲜清雅在看到网上那些谩骂指责的第一时间被惊到了,这莫名其妙铺天盖地的恶意到底从何而起?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那些人也不认识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网络上,一时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而且她更在意的并不是那些谩骂,而是亓麓白的想法。 他会怎么看她,会不会真的以为是网络上所说她在向秦一鸣比心抛媚眼并且试图撩拨秦一鸣? 她把手机调回到拨号的页面,鼓起勇气想要打给亓麓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还在犹豫的时候,亓麓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 “开门!”他说。 鲜清雅愣怔了一下,不知道这句“开门”从何而起?是打错电话了吗?随即又想,亓麓白不会在她房间的门外吧? 她迟疑着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亓麓白果然站在外面。 他径直绕过她走进来,将手中的提着的两包东西放下,然后对还在发懵的鲜清雅说:“二哥寄过来的,让给你。” 鲜清雅这才有了些许的真实感,关上门走过去翻了翻袋子,都是些零食和吃的。 可是话说回来,他不是去参加聚餐了吗,这个时间怎么会这里,还拿着两袋子东西。 下午收工的时候,一大帮人约着去吃饭,其中就有亓麓白,他们避开了她,但是荒郊野外的,隔音效果不好,所以她听到了。 “你……我……” 鲜清雅想说你不是去聚餐了吗,怎么回来了?又觉得不合适,随即转口想解释网上的热搜,转念一想他也不一定关心。 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就变成了这样。 亓麓白凝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鲜清雅反倒坦然了,摊了摊手表示没事了。 有一瞬间气氛略有些尴尬,亓麓白已经打算走了,却在转身的一霎那又回过了头,手在后脑勺处挠了挠,说:“那个……我能不能在你房间看一会球赛?你别误会,我房间电视坏了没信号……” “可以。”鲜清雅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去打开电视将遥控器送到亓麓白手里。 “一起?”亓麓白发出邀请。 于是,两个人并排坐在了床前方一块长方形的灰色地毯上,鲜清雅撕开了一袋坚果组合开始慢慢地往嘴里送。 “怎么不说话?”亓麓白忽然问她。 要说什么?电视画面上两支球队正踢的如火如荼,鲜清雅却心不在焉,一点都没看进去。 “……你也吃点?”鲜清雅把坚果送到他面前。 亓麓白推开了,说了句:“难过吗?” 什么意思?鲜清雅没有听懂。 “我是说网上的那些闲言碎语……”亓麓白看了看手机,又说:“想哭的话我可以借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没好意思说出来。 鲜清雅眼圈迅速红了一下,低头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亓麓白看了她一眼:“那就好。”然后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们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认识你的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不必为不认识你的人费心。” 鲜清雅心头悠的升腾起一股暖意来,她心头甚至在想,麓白来这里借电视看是假,他大概是想来安慰她才找的借口。 20 平息 只是隔了一天,剧组就放出一张那张比心照片的扩大版,秦一鸣的侧面是一个剧组里的孩子,胖乎乎肉嘟嘟的,举着自己藕节一般的圆乎乎的手臂在头顶比划出一个心的形状,原来鲜清雅比心的对象是那个小孩子。 谣言不攻自破,那些原本随意谩骂指责的人销声匿迹,没有人站出来道歉,也没有人为此承担任何的责任。 事情貌似就这样过去了。 鲜清雅愤愤不平,但身边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在告诉她,她其实算是幸运的。 大家都很是羡慕,羡慕她有一个手可通天的妈妈,一夜之间就为她摆平了所有的事情,而且热搜,风评,知名度,应有尽有。 她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在鲜清雅看来,如果真的非要说幸运,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和亓麓白的关系,自这件事之后,终于没有那么僵了。 他会叫住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时想要避开的她,也会让顾晓磊带饭给她,大家有什么活动也会喊她一起……,这样几次了之后,大家也不再对她避而远之了。 毕竟,她的性格里自带的大气与飒然,是很多男孩都羡慕不来的。再加上乔伊的关系,和她玩在一起好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刚进组的时候,因为还不了解,虽然表面上为了拍戏需要大家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但彼此之间的那份防备和戒心还是要有的,唯恐自己说错了一句话或是一个字而成为话柄,尤其是乔伊那种说得上的话的大前辈。 如今相处下来,大概也看出了依鲜清雅的性格,是做不出害人那种事情的,也就放心地玩在一起了。 拍摄中间,乔伊又来了一次,这次照例为剧组的每一个人都精心的准备了小礼品和食物,晚上收了工还约了大家一起聚餐。 整个剧组能来的人都来了,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很是热闹。期间不见了乔伊,鲜清雅起身去找,在路上无意之间听到乔伊和程婳之间的对话。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乔伊十分客气的对程婳说。 “哎呀,举手之劳,用不着这么客气的,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我们家麓白和清雅原来是同学,怎么算都是自家人……”程婳笑吟吟地。 “我听花絮老师说,你们那天找到很晚……”乔伊说:“总之这份心意我知道了。” 乔伊当然知道找到那张照片到底容不容易简不简单,否则程婳也不会让花絮老师放消息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帮忙都是相互的,尤其是程婳,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鲜清雅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上,秦一鸣端了两杯酒过来,他已经有些微醉了,以至于险些站立不稳:“清雅姐,上次的事情真的是抱歉,弟弟就什么也不说了,敬你一杯。” 说着,他一仰脖先把自己的那杯喝了,弄得鲜清雅反而有些不好推辞了,原本答应了乔伊不能喝酒的,也只好作罢,她接过来一饮而尽。 酒的滋味穿肠而过,她很快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21 事故 亓麓白打开门,一脸惊讶地望着门外嘻嘻笑着的鲜清雅。 “亓麓白,果然是你。”她口齿不清地自顾自地往房间里去,亓麓白拉住了她。 一旁尴尬的服务员为难地告诉他:“这位女士喝醉了整个楼层挨着敲门要找你……” 亓麓白明白了,一边拉住东倒西歪的鲜清雅一边对服务员说:“行,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她的,对不起啊。” 服务员离开了,亓麓白手刚一松,鲜清雅已经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床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很难清醒过来。 亓麓白去倒了杯水过来,扶着她坐起来,鲜清雅两颊绯红,醉眼迷离,指着他说:“亓麓白你是个坏人!”然后又困惑地低下头去自言自语:“那他为什么要帮我?” 她似是想不明白了,就用手捧着头痴痴地发呆,一会又忽然抬起头来傻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对不对……” “你喝醉了!”亓麓白拨开她胡乱挥舞的手指,有些生气地说:“就没有人送你回房间吗?” 亓麓白没有去参加聚餐,程婳这几天刚好在剧组,她想趁机和乔伊搭一搭关系,亓麓白不同意,就没有去,因而并不知道鲜清雅是什么时候喝的酒,和谁喝的酒,为什么会让一个喝醉的人到处跑,这些他都不知道。 鲜清雅并不是立刻就醉的不省人事,工作人员送她回房间的时候她还很安静,也乖乖在床上躺下了,哪里知道工作人员前一分钟刚出门,她后一分钟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衣袖,神神秘秘地靠近他。 “先喝水好不好,喝口水再说。”亓麓白最不爱听人说秘密,尤其是这种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他极为嫌弃地推着她。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她在他耳边吹气,亓麓白的心怦怦地跳,回头看她,她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嫣然一笑……,然后头向后仰一头倒在了床上。 一看竟是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鲜清雅心想,糟了! 鲜清雅也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杯酒,她就能醉倒不省人事,以至于第二天还迟到了,大家都已经妆发完毕在现场等着。她怯怯地走到导演旁边,以为总免不了挨骂的,结果导演倒在一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惊奇地问:“小鲜呀,你不是生病上医院打点滴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生病了?我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鲜清雅有点懵,但她也不傻,急忙说:“我怕耽误了就赶回来了……” “哦,你那场戏明天再拍,临时改动了一下,你生病了今天就回去休息吧,身体重要……”导演说。 鲜清雅讨巧地说:“那我就在旁边看,向前辈们学习一下演技。” “也好,注意看看前辈们都是怎么演戏的。”导演说着,又当着一群人表扬她:“你们呀,都应该向小鲜多学习学习,生病了还坚持过来……” 秦一鸣在人群之中向她竖起大拇指。 鲜清雅一觉醒来已经完全记不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却是记得曾和秦一鸣一起喝了一杯酒。 看到秦一鸣在一旁休息,鲜清雅就走过去向他道谢,说:“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去。” 秦一鸣摊了摊手,笑说:“你谢错人了,不是我送你回去的。” 他自己也醉了,而且他和鲜清雅并不在同一个酒店。 “那……今天帮我向导演请假的……”鲜清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我倒知道,是那个哥哥。”秦一鸣指向亓麓白,早上亓麓白代鲜清雅向导演请假的时候他听到了。 是他呀,鲜清雅心想,他最近怎么突然那么好心?但总归是要说声谢谢,否则显得她没礼貌,但亓麓白正在吊威亚,鲜清雅也就没有过去, 和秦一鸣说了会话,两个人还一起看了直播,一边说笑着讨论几句。 “哎呀”一声传来,鲜清雅抬起头来,看到人都往前面跑去。 “谁受伤了吗?”秦一鸣问了一句。 鲜清雅被他这句话惊了一下,急忙跑上前去。 “是麓白。”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 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伤,就是膝盖被撕开了一块,肉都露在了外面,看起来血肉模糊很是瘆人。 在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没伤到骨头,但还是建议留下来观察一晚。 原本只是为鲜清雅请假找的借口,亓麓白也没有想到会一语成谶,这会躺在医院里,再看着面前的鲜清雅。 亓麓白心想,人果然不能说谎。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鲜清雅又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照顾,剧组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就停下来,别人还要赶回去接着拍戏,鲜清雅因为他早上的“助人为乐”成功沦为闲人,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局面。 “晓磊马上就回来了,你回去吧。”亓麓白赶鲜清雅走。 顾晓磊早上去送程婳离开,顺道在市区办点事情,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接到了亓麓白受伤的电话,正在匆忙往医院赶。 “不可能。”鲜清雅断然拒绝:“二哥要是知道你受了伤,不定多担心呢,我这是替二哥照顾你。” 亓麓白甚是无语,背转过身不想理她,翻身的时候偏偏牵动受伤的膝盖,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又不想叫出来,只能深吸了一口气。 鲜清雅还是注意到了,她连忙过来,说:“看看,逞什么能呀……” 她伸出手来,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袖,亓麓白就像怕被什么东西蛰到了一般地避开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走开!” 这是要吵架的意思吗?鲜清雅不明白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的委屈一涌而上,她气呼呼地问道:“亓麓白,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亓麓白斜了她一眼,不无好笑地说:“过分的是你自己吧,你到底想脚踏几只船?” “什么?”鲜清雅没有听清,也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不明白亓麓白到底想表达什么。 本身亓麓白刚说出口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这种感觉很丢脸,就像是被倒挂在菜市场里的鱼,在某些人面前被一览无余。 他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22 人气 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他忘了鲜清雅怎么可能会让他这么消停。 果然,她掀开了他的被子,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亓麓白衡量了一下敌我的力量,根本不在势均力敌的范围之内,只能硬着头皮抗:“你不是喜欢我二哥吗?” “是呀,我是喜欢二哥,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师生之谊,这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想想你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今天又和秦一鸣在干什么,想想那些热搜才撤了几天,怎么也不长长记性……”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不长记性……,鲜清雅都无语了,又在心里喊等等,心想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关键词,昨天晚上?对呀,她昨天晚上当掉的那段记忆……,莫非是和亓麓白有关? 她放弃了同亓麓白做无谓的争吵,转过身咬着指甲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始搜寻昨天晚上的记忆。 乔伊是昨天聚餐还没有结束就离开的,她是被剧组的一个姐姐送回酒店的,在躺在床上之前她满脑子都是去找亓麓白,她默不作声地躺下,等那个姐姐离开之后就起身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酒店的房间门都是一样的,她就一个门一个门地敲,终于,她看到了亓麓白的脸…… …… 鲜清雅好想找一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或者有没有什么瞬间隐身的方法,只要不是让她就这么站在亓麓白面前就好。 顾晓磊的出现及时将她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 于是刚才还铁骨铮铮非要守在亓麓白身边的人立刻一句:“既然晓磊来了,我就走了。”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在剧组见到亓麓白的鲜清雅总是远远地就绕道而行,以至于秦一鸣都觉得奇怪,用他作为娱乐圈流量明星的敏锐感问她:“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发生什么?你不要瞎说,我们什么事也没有。”鲜清雅急乎乎地解释。 本来是没什么的,听她这么一解释,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似的,秦一鸣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怀疑。 “是真的没什么!”鲜清雅斩钉截铁地表示,并且不自觉地将手中的一根吸管左揉右拽到惨不忍睹的形状。 尤其是在看到剧组一帮莺莺燕燕趁着拍戏的空挡一个一个去向亓麓白献殷勤的一刻,鲜清雅心头总是愤愤难平。 其实鲜清雅知道,在学校的时候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亓麓白,她和亓麓白,顾晓磊三人行的那段日子,隔三岔五还能碰到有女生拿着巧克力捧着装了五颜六色收工折纸的玻璃罐来找亓麓白告白。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法收拾心情,秦一鸣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对,他本来就是鬼灵精,与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性格极为相似。 他拿过鲜清雅手中那根已经被□□的不成样子的吸管道:“我说姐姐,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个哥哥可是有很多人追的,别说是女生了,就是我一个男的都想去凑个热闹,你要不抓紧一点,可是没有机会了。” 鲜清雅在剧中的角色是秦一鸣身边一个负责保护他的丫头,一身武功惊世绝俗,和剧中就只会打嘴炮的大废柴秦一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惯常一边叫着她“姐姐”一边贫嘴,而且越来越习惯,从剧中叫到剧外。 而且他今天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告诉她,可不是只有女生在撩亓麓白,可能还有……男生。 她顿时就感觉到了危机,并且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为什么要扭扭捏捏,躲来躲去的,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决定拿出她在剧中饰演角色的杀伐果断来,拿起一杯乔伊托人买来的刚才分发给大家唯独避开亓麓白的饮料来,大喇喇地走到坐在一旁塑料座椅上休息的亓麓白的面前,说:“给你。” 正在看剧本的亓麓白微觉诧异,他抬起头来,看着鲜清雅递过来的饮料,然后将目光慢慢转向旁边,顺着亓麓白眼神落下去的方向,鲜清雅看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摆着的五六杯各式的饮品。 果然很有人气! “不一样!”鲜清雅坚持着。 亓麓白也不知道她说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了,干脆接了过来,准备像对待那些送过来的饮品一样放在一旁。 鲜清雅“哎”了一声,貌似又要不高兴。 亓麓白又停下来,打开吸管口喝了一口,就这样拿在了手里,开始一边喝一边看向剧本。 鲜清雅顿觉心情大好。 23 得逞 剧组拍摄进入后期,基本上都是一些重要的情节,鲜清雅饰演的那个角色将以身护主而死,场面异常的惨烈。 亓麓白与鲜清雅没有对手戏,但这一场,作为男二的哥哥,他是在场的。 亓麓白要救下的人是秦一鸣,这也是秦一鸣的主场。 秦一鸣的命虽然保住了,却失去了那个自小就陪伴在他左右为他出生入死与他相依为命和他亲如姐弟的阿暖,纵有万千的悔恨都难挽回小阿暖的性命,秦一鸣抱着阿暖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失去生命却无能为力。 亓麓白在一旁看着,也是微微侧目。没有人注意到他将手指蜷起,将指尖抠入掌心, 这场戏拍了好几条,导演觉得秦一鸣虽悲声大作,但情绪上似乎还有那么一些不足,没有那种深入骨髓般失去的痛感。 甚至没有亓麓白表现出来的那种悲怆的感觉强烈。 导演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秦一鸣抬头看了亓麓白一眼。 这场戏拍完,鲜清雅的戏份就正式杀青了。 杀青的当天晚上,大家凑在一起吃饭,亓麓白依然没去,因为有夜戏。 第二天鲜清雅收拾完毕,去见了一趟亓麓白,他刚刚下戏不久洗过澡,来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鲜清雅背着手问亓麓白。 “有。”亓麓白扔过来几件衣服:“把我的衣服带回去给二哥让他帮我洗一下呗。” “亓麓白!”鲜清雅恨得牙痒痒,很有一种要不是看你长得帅真想打你的架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前不久的某一个晚上,剧组已经开始收工了,她坐在某个场景的一排石阶上休息,远处夜幕岑蓝,一枚月牙镶嵌其中,亓麓白就从那样的场景中走了过来。 他还穿着剧中的服装,衣服被风吹起,在那方夜幕的衬托之下,犹如一只翩然降临的黑色天鹅。 他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如同很多个梦境一般,鲜清雅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开口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然后接着说:“那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我那天喝醉之后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亓麓白却在迟疑了那么一会之后回答她:“等你杀青再告诉你。” 因为亓麓白的这么一句话,她就觉得自己有了动力,拍戏也越来越有感觉,连导演都夸她,武打动作利落到位,表情也没有刚开始拍戏时候那么的尬了,很多镜头都是一条过,很有些专业演员的味道。 “你真的确定那天不是醉后一时失言?”亓麓白问。 “不是,是我心里的话,我已经想说很久,但是不敢说,可能……醉后就说了出来。”鲜清雅越说声音越小,毕竟是头一次表白,只是再丢脸也要说下去,否则以亓麓白的条件,肯定要被他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们抢去。 “那你确定喜欢的是我,不是别人?”亓麓白又问。 鲜清雅自动当掉那些根本莫须有的别人,肯定地说:“当然。” “喜欢到什么程度?”亓麓白走近她,一双好看的眼睛与她对视。 鲜清雅再傻也听出了他这句话里分明带着的调侃,她气极,又羞愤难当,转身欲走,被亓麓白一句话又留了下来:“那就试试吧,做我女朋友可能有点难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鲜清雅一时欣喜若狂,奔过去一下子抱上了亓麓白,亓麓白差点摔倒,面对着扑上来的这个人偏偏露出一脸的宠意与笑容来。 鲜清雅简直要神魂颠倒,在心头狂喊,天哪,我这是要和神仙谈恋爱了吗? 闯进来的顾晓磊打碎了她的美梦。 “哥,吃早餐了……”一推门看见抱着的两个人,顾晓磊迅速转过身去。 鲜清雅不得不和神仙分开了。 “别误会呀,晓磊,我就是……来拿麓白要带回去的衣服的。”鲜清雅将刚才亓麓白扔给她衣服环抱了,说:“你们吃早餐,我走了。” 她恋恋不舍地往外走,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麓白,麓白对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鲜清雅连忙点了点头。 “慢走呀,清雅。”顾晓磊冲她告别。 鲜清雅也挥了挥手,这才带上门出去。 她实在是掩饰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这才安抚住自己砰砰狂跳的胸口,在房间里兴奋地一边哼歌一边转圈圈。 “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亓麓白的信息适时而来。 还真是个自恋狂,想要讨夸奖的自恋狂,鲜清雅开心的很,在手机上打字:“很喜欢,特别喜欢,喜欢的要死!” 亓麓白发过来一串省略号,又说:“死就没有必要了吧,好好活着,我喜欢你好好活着。” 他特意在“我喜欢你”四个字之后打了空格,鲜清雅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回应她的喜欢,瞬间,心头的甜度又增加了几个加号。 鲜清雅其实并没有完全了解到亓麓白的心路历程。 是剧中鲜清雅饰演的角色阿暖离去时他那种比秦一鸣还要深切的撕心裂肺般的疼,才让他决定抛开一切接受鲜清雅的。 经历过洛爸爸去世之后的他已经看不得身边的人的离开。 那些没有来得及说的话,那些未完成的遗憾,那种心脏都麻木的痛楚,那种悔,那种恨他真正失去过的人才能了解。 那一场戏,他把自己的手掌都扣出血来,因为那不是他的主场,他不能喧宾夺主地把那种悲怆表现的太过明显。 所以这次,他要紧紧拉住鲜清雅的手,绝不放开。 但是,他还有些隐隐的担心,不知道洛云川会怎么想,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洛云川了,虽然时常也通电话,时常还是能喝到他寄过来拜托顾晓磊代为熬好的各种中药汤剂,他还是有些想他。 还有洛澄,她前段日子拿了洛云川的手机和他通话,知道秦一鸣和他在同一个剧组,一脸崇拜地请求他一定要带一张秦一鸣的签名照给他。 他还假装生气地问她:“哈哈,三哥都不要了,改喜欢别人了。” 洛澄嘻嘻地笑:“不一样,三哥是哥哥当然会一直 24 洛澄 一个星期后,亓麓白也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打道回去,下了飞机,他没有先回自己租住的房子,而是去了洛云川那里,行李则交给顾晓磊让他帮忙送回去。 洛云川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两室两厅的房子,正好够他和洛澄居住,也没有一个单独的书房,亓麓白总觉得小,尤其是在他和鲜清雅都去的时候,想要留宿都有些不便。 他喜欢那种一家人住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当年在花圃里,而且时至今日,他也已经有了让他们住上大房子的能力,但是洛云川不肯。 他只能去悄悄安排,让程婳帮他留意房子,程婳很上心,帮他拿了很多房产资料,最后选中一套楼中楼的房子,目前正在装修之中,打算等装修完了再告诉洛云川。 鲜清雅在楼道里截住了他,并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抱上了他。 两个人原本在电话里约好的在洛云川家里见面的,亓麓白也没有想到鲜清雅会在楼道里等着。 鲜清雅眼睛里满含笑意,略微带着红晕的脸庞似盛放着的玫瑰。 他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就这样抱了一会,亓麓白先开口说话:“上去吧,二哥在等着。” 两个人牵着手上去,直到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才立刻松开了。 “二哥。”两个人同时叫。 洛云川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问了句:“楼下碰到的?” “嗯。”两个人又同时点头。 “你两和好了?”洛云川转身往里走,边走边问。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洛云川为何有如此一问,心想,为什么是和好?我们吵过架还是打过架? 好像都没有。 洛澄坐在客厅的一张桌子前写作业,看到他们进来兴冲冲地想要起身奔过来的,被洛云川看了一眼,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怎么回事?”亓麓白换了鞋进来,径直奔向撅着嘴的洛澄。 “考试没考好。”洛澄小声说。 “这次没考好下次考好不就得了。”亓麓白心想,二哥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吧? 果然洛澄接着说:“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点名批评了二哥。” 亓麓白可以想象到那种场景,在一群家长面前被班主任老师点到名的洛云川是怎样的一种尴尬。 难怪洛云川会气到不想说话。 “那你考了多少?” 洛澄有些不好意思:“倒数第一。” 亓麓白无语了。 “是全班哦,不是全校。”洛澄还补充道。 亓麓白问道:“那全校呢?” “全校倒数第二。”洛澄声音低了一些,然后又憋了憋嘴说:“但这……不是重点。” 亓麓白心想,这都不是重点,那还得有多么石破天惊的事情才能是重点?他顺着她的话问:“那重点呢?” “我当时就问了班主任,问她是不是因为二哥长得帅喜欢二哥?所以每次都是我叫家长,还有全校倒数第一呢,他怎么不叫?” 坐在洛澄对面支着头听他们说话的鲜清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发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立刻又正色了。 “然后呢?”亓麓白看了她一眼,听洛澄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就被停课了,老师说她教不了我,让二哥带我回家自己教。”说到这里,洛澄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三哥,你说老师是不是做的不对,我现在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她有什么权利停我的课?” “你……说得对。”亓麓白脑壳有些疼,想站起来扔东西,最后却还是安抚地摸了摸洛澄的头发,说:“那个……你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吧,我去看看二哥。” 他本来也是想给洛澄讲一番大道理的,告诉她好好学习的重要性,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家都是这么说,估计她也听不进去。 他想起洛爸爸生前说过的话,家里有二哥一个学习好的就行了。 她要不是学习的料,还不如让她做些喜欢的事情。洛爸爸生前也是这么教他的。 但洛云川只怕已被洛澄气到吐血了,他还是去安慰一下二哥比较好。 洛云川正搅动着面前砂锅里炖着的奶白色的汤,看到亓麓白进来并没有说话。 “好香!”亓麓白吸了吸鼻子,说。 “你有什么高见?”洛云川猜到了他进来的目的,直接避开了他讨好的话。 亓麓白准备和稀泥。 “二哥就不要生气了,洛澄不是还小吗,等上了初中或许就好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到了初中还是这样,不是还有我们这两个哥哥吗?就让她自由发挥,我们在旁边随时提供点帮助就行。” 这次轮到洛云川无语了:“难怪我发现洛澄最近总是有恃无恐,你这是提供了多少帮助?” 亓麓白连忙解释:“二哥你误会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真的!” 洛云川似是有什么心事,过了一会才说:“洛澄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我会看着处理的。” “好。”亓麓白点了点头。 他和洛云川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争执,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至于洛澄,他就算再宠她,也只能把她先放在一边。 出了厨房,鲜清雅走过来悄悄地问他:“怎么样?” 亓麓白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事。”他又望向洛澄,对她投去抱歉的一笑。 洛澄撅了撅嘴,歪头倒在那一摞书和作业本上,做失望状。 25 耐心 到了吃饭的时间,菜和汤上了桌。洛澄马上收起了面前的书本和作业,跑过去坐在餐桌前。 “我让你过来吃饭了吗?”洛云川望向洛澄。问道。 洛云川属于那种不怒自威的人,他虽然平时看上去温和且容易相处,但真要是生起气来,就连亓麓白也是怕他的。 “二哥……” 亓麓白想说情,被洛云川一句话阻止了:“麓白你不要讲话。” 洛澄默默地看了看洛云川,又看了亓麓白一眼,嘴瘪了又瘪,然后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臭二哥,坏二哥……” 然后她跑到桌子边拿起桌子上一个手机塞给亓麓白,哭着说:“你快点帮我解锁,我要打给妈妈,告诉她二哥欺负我……” 亓麓白又是心疼,又是为难,偏偏一边是他最尊敬的二哥,一边是最疼爱的妹妹。 鲜清雅连忙起身将她揽在了怀里,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说:“好了好了,洛澄不哭了,二哥在和你开玩笑呢,我们先吃饭……” “我没有和她开玩笑,今天的作业没有完成之前不能吃饭。”洛云川丝毫不为所动:“清雅,麓白,你们不要管她,让她哭,哭完也得先去写作业,然后才能做别的事情。” “我就不写!”洛澄显然意识到周围的人是不可能帮她的,干脆推开鲜清雅,跑进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鲜清雅顿时没有了主意,下意识地去看亓麓白,用眼神问他怎么办? 亓麓白望向洛云川,说:“我和洛澄谈谈。” 洛云川没有说话,亓麓白便知道他是默许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房间的门打开,洛澄出来在那张摊开着书本和作业的桌子上重新坐了下来,亓麓白拉了张凳子也坐了过去。 中间,洛云川一度想替换掉亓麓白让他先去吃饭他来辅导洛澄作业,被洛澄气呼呼地用胳膊肘推开了。 亓麓白忙说:“没事,等洛澄写完作业我们两个一起吃。”他仰着头对洛云川笑了笑以示安慰。 洛云川也没有坚持,过去把汤和菜都温在了火上,然后回了房间。 亓麓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鲜清雅,鲜清雅忙跟着洛云川嘻嘻哈哈地一起进去。 洛云川的房间一半用作卧室,一半用作书房,鲜清雅在书房一侧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问道:“我以前是不是也那么难教?” 她十三岁洛云川就是她的家教老师,那时候的她比洛澄现在的年龄也只大了那么一点。 洛云川靠在一把藤椅里揉上额头,笑说:“是麓白让你进来安慰我的?” “当然不是,”鲜清雅笑嘻嘻地说:“我就是进来想谢谢二哥,看到洛澄我就想到那个时候的我,二哥当时一定也很不容易。” “哈哈。”洛云川笑了两声,说:“你还好。” “那二哥你带了那么多的学生,谁最乖?谁最调皮?”鲜清雅又问。 “可能都是麓白。”洛云川沉吟了一下,又说:“可能我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麓白。” 接到陈锦打来的电话,亓麓白紧张地手机差点没有拿稳。 亓麓白特意让顾晓磊安排了一家非常具有文化韵味的素食馆,包间的装修也如一副水墨丹青,竹影婆娑,梅枝横斜,颇具名家雅士之风范。 顾晓磊将陈锦接过来送到包间就离开了,包间里只剩下亓麓白和陈锦两个人。 陈锦比他印象中老了一些,鬓角的头发过早的花白了,虽然一如从前的书墨气质,隽永如兰,亓麓白还是没来由地心头一酸。 “妈……” 亓麓白叫了一声,被陈锦打断了。 她说:“别叫我妈,我不是。” 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缓缓地切割着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但亓麓白还是强颜欢笑,说:“这里的菜都很清淡,想吃什么可以……” 陈锦依然没有让他说完。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吃饭的,也知道你时间宝贵,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亓麓白无声无息地将自己沉没入一片血色的深渊里。 “洛澄以后不要再见她了,她的教育也不劳你费心。”陈锦慢慢地说。 那天晚上在经过洛云川的同意之后他将洛澄接到他身边住了几日,他不想让洛云川和洛澄的矛盾更为激化,而且他私下里承诺了洛澄,要带她去见秦一鸣。 他承认那几天洛澄的确是玩疯了,以至于他都有一些控制不住了。 但他真的是想引导她让她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在学校的象牙塔里上下求索而不得其法,最后反而困死在塔里。 “洛达那时候将你带回洛家抚养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但洛达过于坚持,我看你在襁褓之中也是十分可怜,这才答应留下你,没想到留下的居然是祸根。” “洛达生前对你过分溺爱,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又有云川跟随其后,只要有你在,他事事都以你为主。云川是个成年人了,我管不了他,也不想管他。洛澄还是个孩子,她还在一个不懂得谁真正对她好,谁又是在害她的年龄,你就看在她父亲,她哥哥都对你掏心掏肺的份上,放过这孩子,离她远点,不要再去干扰她的一切。” 陈锦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平静,完全没有顾忌亓麓白脸上不自觉就涌上来的泪水。 他从不知道陈锦对他憎恶如此之强烈,曾经他只是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他又过分调皮的缘故所以才会在他小的时候对他过分冷淡,如今看来,她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如果不是洛爸爸,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不出生,就不会给大家带来这么多的痛苦与麻烦,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与痛苦。 可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如今他又用什么能来弥补呢? “告诉我能不能做到?”陈锦逼问道。 26 承担 “妈!” 随着一声呼唤,包间的门被打开,洛云川几乎是冲进来的,身后还跟着顾晓磊。 看到涕泗横流满脸狼藉的亓麓白,洛云川顿时间心疼不已。 顾晓磊也没有停留,忙走了过去,抽了几张纸巾给亓麓白擦泪。 亓麓白没有接,而是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说:“我做得到!” “你做得到什么!有二哥在,你什么也不用做!”洛云川呵斥了他一句,推着陈锦出包间,又回头交代顾晓磊:“先带麓白回去,什么工作也别安排给他。” 洛云川在包间外的走廊上追上陈锦,并伸手扶上了她:“妈,你慢点走,小心一点。” “怎么,他一哭你就心疼了,他是个演员,谁知道他在演给谁看。”陈锦话中带刺。 在这样一个公共场所里,洛云川并不想和陈锦争论什么谁是谁非,虽然明知道整件事情的发生本身就完全与麓白无关,更别说是陈锦这句没来由的话。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刚才盛怒之中的陈锦是用怎样的话语活生生撕开亓麓白的,也明白陈锦无以为继的漫漫余生里那些无处发泄的满腔怨恨。 但他还是会替亓麓白委屈,更为他心疼。 命运翻云覆手的结果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陈锦是从洛澄那里得知亓麓白联系方式的。 她来看洛澄,不是周六周日,洛澄居然没有去学校,洛澄怀抱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玩到正酣,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她去了一趟学校,了解了全部的情况,回去就没收了洛澄的游戏机。 洛澄顿时不干了,嚷嚷道:“还给我,那是三哥买给我的,你凭什么拿走。” 从洛澄嘴里听到“三哥”两个字,陈锦心头立刻竖起千万道刺来:“他还教了你些什么?” 哭闹中的洛澄完全看不出陈锦的脸色,只管大叫:“三哥让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听学校老师的那些鬼话,我的人生让我自己选,和别人无关!” 洛云川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陈锦上了一辆车,他到了楼上回去放下电脑才隐隐觉得有一些不对,那辆车好像是麓白公司的,以前来接过麓白。 他去问洛澄,洛澄见洛云川回来的脚步声就已经收起了游戏机,正装模作样趴在书桌前看书。 “去找三哥了吧,妈刚刚给三哥打电话,我听到了。”洛澄仍是一派的天真。 洛云川心头涌起一阵阵不安来,但还是让洛澄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讲了一遍,洛澄虽挑挑拣拣,过滤了那些对她不利的,但大致也讲清楚了。 还是去晚了,闯进包间的一瞬间看到泪流满面的亓麓白他就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无力感在心中升腾而起。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谁对谁错,伤害始终都是一把双刃剑。 安抚了陈锦,等陈锦睡下了,他这才出门去看麓白。 顾晓磊在客厅坐着,看到洛云川进来就站了起来,对他指了指浴室,说:“刚回来在洗澡。” “不是说不要让他工作的吗?”洛云川蹙了蹙眉 “去拍了一个杂志的封面,是上午的工作没拍完,他坚持要去的。”顾晓磊说。 “还好吗?”洛云川问道。 “倒是挺正常的,就是没吃什么东西,他也不是不吃,就是吃什么吐什么,刚才还让我回去,说他没事。”顾晓磊摸了摸后脑勺。 “那你回去吧,麻烦了。”洛云川说。 “二哥不要这么客气,麓白不只是老板,也是兄弟。”顾晓磊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 洛云川也知道,因而拍了拍顾晓磊的肩,没有再说话。 亓麓白这个澡洗了有一个多小时,洛云川起初还怕他出了什么事情,过去拍过卫生间的门,喊他的名字。 半天,亓麓白的声音传出来:“二哥来了,我马上就好。”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亓麓白裹着浴袍从卫生间出来,洛云川做了一碗面端过来。 白色的瓷碗,细如雨丝的面条搭配了几根绿油油的蔬菜和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卖相很是好看。 出自洛云川之手,味道想必也不错。 “二哥,我真不饿,吃不下。”亓麓白颇是为难。 “少吃几口也行,二哥都做好了。”洛云川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推着他坐到那碗面面前。 亓麓白挑起几根面条还没有送进嘴里,胃里就一阵的翻江倒海,他扔下筷子跑进卫生间。 洛云川看着他几乎将身体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也不敢再强迫他进食任何东西了。 亓麓白反过来安慰洛云川。 “二哥,我没事,就是天太热不想吃饭,这样也好,上镜好看。” 27 单恋 洛云川倒了杯水给他,走过来半蹲在他面前,说:“麓白,你和二哥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心性,什么样的为人,二哥最清楚。我一会要说的话,你觉得残忍也好,不想听也好,都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二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亓麓白脸色瞬间肃穆起来,他坐直了,点了点头,说:“好,二哥你说,我听着。” “我知道妈今天来找你说的那些话让你很委屈,很受伤,可是麓白,你知道吗,妈和爸的感情有多好,她的一生,是把爸当做神邸一样放在心里的,她对子女的爱,不及对爸的十分之一,生儿育女也只是因为她太爱他,包括收养你。” “爸的过早离世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她的神邸没有了,而她必须活下去,那些原本藏在她心头的潜意识里的东西就出现了,她怨恨爸生前爱你超过爱她,她怨恨自己当初不该答应爸收养你……种种,都是她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找的理由。” “当然,这对你不公平,爸的离世本就是个意外。但是麓白,妈她是个病人,有时候心理上疾病比身体上的更为噬魂削骨。麓白,答应二哥,不要去和妈计较,也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如果你愿意,和二哥一起帮妈治好这个病,我们两个联手,多做一些事情,多做一些努力,我相信妈总有一天会恢复;当然,二哥也知道这是一件对你非常残忍的事情,你不想做,二哥也不会勉强,你还是我弟弟,我们还是一家人。” 听了洛云川的这一番话,亓麓白心头郁结的那些伤口渐渐散开,他深深知道,他对二哥来说很重要,洛妈妈对二哥来说也同样重要。 一直以来,二哥好像都是在为别人解疑答惑,他心头肯定也有很多的苦闷和愁绪无处化解。 在废墟上重建庙宇,何其之难,但二哥既然要做,就算是最后失败了,他也想试试,至于那些委屈,想想也不过是小事而已。 真要算起来,洛妈妈在这件事上比他更难过,更伤心,更是备尝失去的滋味。 “二哥,我饿了。”他吸力吸鼻子,说。 洛云川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说:“臭小子!算我没看错你。” 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腿麻了一下,他差点摔倒,被亓麓白扶住了,他看了洛云川一会,突然说:“二哥,你该交个女朋友了。” “什么意思?”洛云川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在内涵二哥老了还是觉得二哥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 “没有没有。”亓麓白忙摆手说:“我就是觉得二哥一个人太孤单了,多个人也可以互相照顾。” “谢谢!二哥还没有到需要别人照顾的程度!”洛云川觉得极为好笑,他摇了摇头,走过去看了一眼刚才的那碗面条,说:“面坨掉了,我再去煮。” “我就爱吃坨掉的面条。”亓麓白抢了过去,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以二哥的条件,追你的女孩一定很多,就没有一个女孩向二哥表白的吗?”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洛云川无辜地摊了摊手,转而一想,又笑:“也不对,应该说有一个……,你认识,清雅,她只要一见到我就会说二哥我喜欢你,你也听到过哈。” 亓麓白“哦”了一声就低下头去,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又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又不饿了?”洛云川在他身边坐下了,然后又捶他,说:“行了吧,知道你喜欢清雅,还装什么装?” 亓麓白立刻抬起头来望向洛云川,问道:“那二哥呢,二哥怎么办?” 洛云川“噗”地一口水差点要喷出来,随即说:“你就放心吧,二哥不喜欢清雅,也不是不喜欢,就不是那种喜欢……”被亓麓白殷切的眼神注视着,洛云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干脆端坐了说:“二哥喜欢的另有其人。” 喜欢的另有其人?那就是说二哥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的。亓麓白惊喜万分,“唰”地就站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从洛云川口中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激动地比他知道鲜清雅喜欢的人是他的那一天晚上还要兴奋,他差点在原地转几个圈,愣是傻笑了两分钟,这才想起来问:“二哥喜欢的人是谁?我认识吗?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二哥什么时候带过来……” 他一连串的问题听得洛云川有些晕,他连叫了他几声强迫他镇静下来,然后淡淡地说:“我可没有说我喜欢的人就一定喜欢我。” 单恋呀!亓麓白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心想,像二哥这样优秀的人,也会有人不喜欢他,那人该不会是瞎了眼吧?他在心头忿忿不平了一会,说:“二哥一定很难过吧?” “不会。”洛云川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甚是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什么,然后站起来对他说:“不早了,你该去睡觉了,我也要走了。” “二哥晚上不在我这里住?”亓麓白跟着他,一直走到门口。 “不了,妈还在呢,我得回去。” 洛云川出门,亓麓白还要跟出去,被他反手推了进去,门被关上了。 28 牵绊 送走了陈锦之后,洛云川就换了一种对洛澄的管教方式,明确告诉她,在她成绩没有上去之前不允许她打电话给麓白,也不允许她偷偷跑去见他,当然更不会让麓白前来探望她。 洛澄也知道陈锦去找过麓白,至于说了什么她虽不太清楚,但二哥和陈锦那两日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三哥一向待她极好,她也不想三哥因为她被妈妈指责,更不想他委屈,因而也就同意了。 因为怀着内疚和抱歉,又想尽快见到三哥,她学习的热情倒是被提高了那么一点。 至于亓麓白那边,他特意交代顾晓磊每个月的月末为他空出来一到两天的时间,他会在那一天回一趟花圃里。 花圃里的街道两侧除了临街的墙体又被粉刷了一遍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邻居居然都还记得他,一个个地出来和他打招呼: “麓白呀,这是多久没有回来了?回来看你妈妈?” “这不是老洛家那个抱来的儿子吗,比以前更精神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 亓麓白一一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直到走进洛家的院子,他是从侧门进去的,轻轻一推,还好门是开着的,否则依陈锦的性格,估计他要吃闭门羹了。 可转念一想,倒也不至于,洛妈妈那个人最要面子。 院子里有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看到他进来,都停下来看着他。 他知道那是大哥的那对双胞胎儿女,想想和念念。 “你是谁?”小男孩仰着脸问他。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弯腰抱起了他,笑说:“我是三叔。” “我也要抱高高,我也要抱高高。”小女孩抓着他的裤子摇晃着。 他刚要弯身去抱,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麓白?你怎么……”他声音突然就压低了,又紧张地看了看画室的方向,过来接过他手中的孩子拉住了他就往自己的房间去。 是大哥洛新。 “大哥,我先去看妈。” 洛新一向性情木讷老实,一时为难到无言以对,就那样站在了原地。 亓麓白推开了画室的门。 陈锦正在几案前写字,听到有人进来就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笔稍做停顿,说道:“你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欢迎你。” “我知道。”亓麓白说:“我很快就走。” 他把手上的几盒东西放到侧面的桌子上说:“我让人给你买了一些补品……” “拿走,我不需要!”陈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亓麓白迟疑了一下,说:“东西我已经放在这里了,你想吃就吃,不想吃随便你怎么处置。” 陈锦虽说绝情,却不是泼妇,就算她再怎么生气,也做不出对亓麓白破口大骂把他赶出门举动,因而并没有说话。 “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你,你想骂我了就尽情骂,你要是觉得骂着不解气,打我也行,我肯定不躲。”亓麓白说:“以前是我做的不对,你是我妈,我不应该为了你生气时候说的话就不回来了,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的家,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陈锦气极,却又找不出反驳他的话,她握着笔的手有些打颤,最后竟将笔摁在宣纸上,毛笔头生生的摁断了。 亓麓白心里其实挺害怕的,就怕把陈锦气出什么病来,急忙说:“这个毛笔质量也太差了,我下次来一定给妈你带一支好一点的笔。”说完立刻转身出去。 陈锦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一个月后,亓麓白又来了,还真的给她买了毛笔来,邻居过来看见了,说是上好的货色,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陈锦依旧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任凭它在角落里落了尘。 亓麓白仍是锲而不舍,每个月必来,每次来必带一些物品,他看补品堆得多了,就改带日用品来了,一次抱了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过来搁在陈锦常用的几案前让她放卷轴,一次又卷了一卷白色的羊毛地毯来铺在陈锦卧室的床前让她做脚踏用,还有一些砚台,茶具等的零碎物品,都是按着陈锦的喜好买来放在陈锦的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些物品引得几个常来画室买东西的顾客啧啧感慨,不又从哪听来的消息,便笑道:“陈老师你这个小儿子还真的是孝顺,我记得他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他,那时候就已经很帅了,听说现在成了明星。” 陈锦并不答话。 转眼到了冬天,亓麓白再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小猫来,那小猫,软软糯糯的,通身雪白,眼睛琉璃一般,长得甚是讨人喜欢,他将那只小猫交付到陈锦的手上,陈锦一时竟不知该抱起来还是放下。 亓麓白说:“猫是我捡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故意扔掉的,我看着它怪可怜的,扔了还是养着,妈你看着办吧。” 他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起身就走了,而且走得飞快。 陈锦才不会相信猫是他捡来的鬼话,且不说这猫的品种珍贵,就这通身雪白的颜色,怎么看也不是捡来的。 终归是一条生命,室外冷风嗖嗖地,她也狠不下心来将它弃之不管,以后就抱在手上了,走到哪抱到哪,那小猫又粘人的很,整日跟在陈锦的左右,竟不让别人触碰了。 尽管如此,陈锦对亓麓白依然冷淡,并不与他有半句交谈。 但能看到她时常将那小猫抱在身上,亓麓白已经是十分高兴了。 年末下了大雪,雪停之后,地面都结了冰,湿滑难行。那一日,陈锦往窗外看了几次,一直到傍晚,被洛新注意到了,问她:“妈,你怎么了?” 陈锦略一沉吟,说:“没事,就是看看雪化了没。” 洛新“哦”了一声,又说:“麓白今天不来,年末了,他那边忙。” 陈锦久久没有出声。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洛新听到楼下有动静,下楼来看,才发现陈锦将亓麓白带来的所有物品都连拖带拉的弄进了楼下一间闲置的房间,包括那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和那块踩上去软绵绵暖融融的长毛地毯。 就连那只小猫也被关进了笼子里,可怜巴巴地望着陈锦喵喵地叫个不停,陈锦面无表情对洛新说:“送人吧,别让我再看见它。”说完回了自己房间。 陈锦终究还是狠心斩断了与亓麓白这半年来的所有关联,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连洛云川也看不懂。 心明明已经松动了的人,一夜之间又恢复了从前冷冰冰的模样。 29 相亲 入春,亓麓白约了洛云川出来吃饭,洛云川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约定地点,包间门打开,里面坐着一个时尚丽人。 洛云川以为自己走错了,急忙退出去看了一眼包间号又进来了。 亓麓白的电话适时打来:“二哥,我这边临时安排了通告去不了了,那个池穗姐姐是程婳的好朋友,是做文化传媒的,自己开公司,人还不错,你们两个好好聊聊。” 然后不等洛云川开口说话,他已经自作主张挂断了电话。 得,这是给他安排相亲来了,洛云川哭笑不得。 晚上,亓麓白又打电话过来了,开口就问:“怎么样?二哥,那个池穗是不是很漂亮,你们两个谈的怎么样?有没有意向交往一下?” 洛云川问他:“是我对你太好了,还是你最近通告太少了?” “没有,通告不少,我现在还在工作,忙里偷闲给你打的电话。”亓麓白一本正经地回答:“而且二哥对我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说完他嘿嘿地笑。 “那就专心工作!”洛云川咬了咬牙齿。 “我是关心你呀,二哥。”亓麓白说:“暗恋不利于身心健康,就算那个人再好,她不喜欢你这一点就不好,二哥应该敞开心扉,试着去接触一下别的人,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一连串的话来,洛云川甚是无语。 洛云川在思忖了一番之后,说:“麓白,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一件事你觉得所有人都会那么想的不一定当事人也会那么想。”他停顿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其实并不讨厌那样的过程。” 亓麓白听懂了,于是更加觉得那个让洛云川牵肠挂肚的人面目可憎了,他这么好的二哥,这么优秀的二哥,居然还会有人不喜欢。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夜他把这件事讲给鲜清雅听,鲜清雅也是惊讶万分,都没想到在他们心目中光芒万丈,温暖耀眼的二哥居然还要暗恋别人,他们两个又一起把那个瞎了眼的人在电话里臭骂了一通。 他和鲜清雅已经很久没见了,从那部剧拍完以后,鲜清雅就被乔伊带离了国内,她原本也不打算让鲜清雅在国内娱乐圈长期发展,只是拗不过她,让她稍做试水而已。乔伊更希望鲜清雅能够在国外继续深造,然后她可以多一些时间陪在她身边,以弥补这许多年来不能陪她一起成长的缺憾。 她一片温暖慈祥循循善诱之心,鲜清雅就不好说要回国,几乎是被她以母爱之名半软禁在身边。 亓麓白和她也只能通过手机或是网络时不时地联络一下感情,只要一有时间两个人便会开了视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时候也不说话,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由于时差和亓麓白工作性质的缘故,常常是亓麓白在睡觉,鲜清雅则在阳光充沛的室外喝咖啡。 亓麓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花圃里,年前的时候洛云川打电话给他让他暂时先不要回去了,他问原因洛云川只是道陈锦出了远门,至于去了哪里,他并没有给他说。 年后新买的房子装修完毕,就等着通风之后搬进去住,他带洛云川去看了,并把房间的规划一一给洛云川说了,告诉他可以先把他的那些书呀什么的搬进来,洛云川摇了摇头,说:“你还是饶了我吧,给我一点空间行不行,我搬进来每天听你和清雅吵架呀。” “我们已经不吵架了,二哥,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啊~啊~” 他拉着洛云川的胳膊摇晃着拖着声调连说了几个“啊”,洛云川极为嫌弃地将胳膊抽走了,说:“注意点形象!” 亓麓白就差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求洛云川了,洛云川还是拒绝了,倒是答应录了指模方便进出以便定期来看他及喂饱他。 尽管如此,亓麓白为他和洛澄各留一个房间。 洛澄倒是挺喜欢这里的,一心想搬过来和三哥一起住,无奈洛云川不同意。 洛澄最近的成绩有所提高,洛云川也就不拦着她来见亓麓白了,并且许诺,她如果能考上一个好一点初中,就允许她每隔一周可以来亓麓白这儿住上两天。 五月,顾晓磊请了几天假去陪回国探亲的姐姐顾晓茴,回来之后问亓麓白:“哥,前些日子听你和程姐说帮二哥介绍女朋友,不知道成了没有?” “要是成了就好了。”亓麓白正在看剧本,闻言想起那个被洛云川暗恋的人,心头窝火,将剧本摔在台面上,说:“你说我二哥,学历高,长得帅,待人更是没得说,居然会有人看不上他。” “那个,我姐姐晓茴你知道吧,我昨天和她聊起二哥,她说从高中那会就很喜欢二哥……,她现在单身,我就想能不能帮他两撮合一下。”可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顾晓磊有些结结巴巴。 亓麓白眼睛一亮。 顾晓磊的姐姐顾晓茴曾经当过他们一年的英语老师,是一个极其温柔知性的的女子,和鲜清雅,程婳他们都不一样,也没有程婳先前带他见过的池穗那样妩媚,她反而是娴静的,娴静之中还有一点微微的害羞。 当然,这些都是亓麓白记忆中的顾晓茴,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青涩是肯定有的,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洛云川既然不喜欢妩媚的,说不定这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况且就算洛云川不喜欢,和晓磊的姐姐一起吃个饭这个理由他总不会生气。 这次,他把吃饭的地点以乔迁之名安排在他的新家,并事先告诉了洛云川会有个人过去给他帮忙。他提前问好了顾晓磊他姐姐会不会做菜,顾晓磊表示很会做而且做得非常好。 亓麓白和顾晓磊回去的时候看到那两位的厨艺都震惊了,明晃晃的灯光下,那些菜完美的就像是艺术品,且不说色香味俱全,就连摆盘也是讲究的很,一看就是懂生活有情调的两个人。 而且共同完成这些菜品的两位也是相谈甚欢,彼此都把彼此夸了一遍。 亓麓白都觉得是有戏了。 谁知道此后,洛云川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理他,他的电话一概挂掉,他的信息一概不回。 亓麓白有些慌了。 问顾晓磊,顾晓磊也是一问三不知,顾晓茴也拒绝向他透露任何信息,而且没过几天,她的假期结束,就又出国了。 一个月后,亓麓白从剧组飞回去参加活动,特意在活动结束之后去找洛云川。 洛澄来为他开的门,一看到他就扑上去抱住撒娇:“三哥,我可想你了,二哥都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二哥呢?”亓麓白悄声问她。 不等洛澄回答,亓麓白已经看到洛云川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围坐在桌子旁貌似在讨论着什么,一个个都拿着纸和笔,听到有人进来就把目光投了过来,一撇之间,立刻有个女生“哇”地一声捂住了嘴巴,一副见到明星活人的模样。 “我弟弟。”洛云川懒懒地介绍。 亓麓白冲着他们微微鞠躬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洛澄拉着进了她的房间。 过了一会,有人来敲门,刚才那个尖叫的女生站在门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可以要一张你的签名吗?洛老师已经同意了。” 洛云川正在倒茶,闻言冲他点了点头。 亓麓白走过去给那几个人都签了名,有的签在t恤上,有的签在包上……,拿完签名那几个大学生起身告辞,洛云川送他们到门口,转回身看到亓麓白还举着签名笔,就问他:“怎么?要给我也签个?” 30 不忍 “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亓麓白讪讪地说。 洛云川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来?” “我打了,二哥你都不接!”亓麓白觉得自己都委屈了,明明是他不接电话的。 哪知道洛云川“哦”了一声,说:“忘了,我换手机号码了,一会给你。” 亓麓白心知肚明,二哥哪里是换了号码忘了给他,不过是小惩大诫,让他知道什么事情是他可以做的,什么事情是他不可以逾越的。 不过既然二哥都说要给他手机号码,那就代表他已经不生气了,亓麓白松了口气,总算此行不虚。 把号码输到他手机上,洛云川问他:“想吃点什么,不知道你会来,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亓麓白跑了一天,为了怕肿,几乎滴水未进,这会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就说:“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 洛云川心疼起来:“混得这么可怜的?干脆别做这一行了。” “行,等我攒够了钱就退休。” 牛肉汤加热煮上面条,煮熟的牛肉切好码上去,再放上香菜,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就做好了,面条的香气飘出来,引得洛澄也跑出来趴在旁边支着头馋的口水都快要下来了。 “你先吃。”亓麓白把筷子先递给了她。 洛澄把筷子接了过来,洛云川叫住洛澄:“我再去做,先让三哥吃。” “不用了,二哥,我吃不了太多。”亓麓白马上说:“明天还要拍戏。” “晚上还要回剧组?”洛云川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钟方向。 “一会就走。”亓麓白低下头一边大口吃面一边说。 “不累吗?”洛云川叹气说:“何必再跑这一趟。” 从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来,内心里还有些许抱歉。 “三哥,清雅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她了。”洛澄在旁边问了一句。 亓麓白看了一下时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点了视频通话然后交给洛澄:“这会应该起床了,你自己给她说吧。” 洛澄高兴地接过手机不等接通就飞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估计两个人还有什么小秘密要聊。 亓麓白和洛云川都惊讶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七月底,那部仙侠剧提上档期,演员又重新聚到一起为剧做宣传,鲜清雅随乔伊一起回了国。 鲜清雅当然想在回国的第一时间就见到亓麓白,只是亓麓白还在剧组赶戏,要宣传当天才能回来。 又因为交通的缘故,等亓麓白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匆忙之间各种对流程,化妆,根本就没有私人时间。到上了台,她和亓麓白之间实际上是隔着一段距离,亓麓白是主演,主演当然要和主演站在一起,而她只是个配角,导演还是给足了她面子,让她站在了秦一鸣的旁边,尽管如此,到最后结束,两人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鲜清雅打发走了乔伊派来接她的车,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亓麓白发给她的位置信息给司机看了,司机载着她向亓麓白新买的房子而去。 这地方鲜清雅还没有来过,倒是在和亓麓白视频通话的时候大概看了房子的结构和摆设,按照亓麓白发给她的密码解了锁,进去的时候房子里黑漆漆的,她刚打开手机照明,一张惨白的鬼脸忽然冒出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惊声尖叫下意识地胳膊就挥了出去。 客厅的灯亮了起来。 洛澄哭得惊天动地的,到亓麓白回来都泪痕未干。 洛云川用布包了个鸡蛋帮她敷着眼眶,鲜清雅则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洛澄哭着喊:“我以后再也不要理清雅姐姐了,三哥,你也不要理她……”她伸手拉过亓麓白,不让亓麓白和鲜清雅站在一起。 “好好好,我不理她。”亓麓白一边顺着洛澄的话说,一边对鲜清雅使眼色。 洛云川很是无语:“这件事归根结底只能怪你自己,是你自己非要扮鬼吓别人的,清雅姐姐怎么知道是你?” “我没有吓她,我是要吓三哥的,谁让她来三哥家的,以后不许她来……” “洛澄,你讲点理,她是三哥的女朋友,怎么就不能来了?”洛云川气愤地说。 洛澄马上拉着亓麓白说:“三哥,你和她分手!马上分手!” 洛云川彻底没了脾气,扔掉那枚鸡蛋站起来去了一旁。 亓麓白看了看洛澄,又看了看一旁委屈的也要掉下眼泪的鲜清雅,小声地说:“可能……不行。” 洛澄“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亓麓白赶紧说:“好好好,分手分手……” 鲜清雅一言不发拿起包转身向门口走去,亓麓白急的忙叫:“清雅!”刚想去追,洛澄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衣襟:“三哥,不要她了……” “二哥!”亓麓白不得不向洛云川求救。 鲜清雅并没有走远,亓麓白在一处拐角处的小花园里看到了她,她低着头坐在那里,手在木椅上划来划去,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孔,看不到她的神情。 亓麓白走过去在她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说:“哭了?”他拨开她的头发,为她夹在耳后,还好她并没有哭,只是一双眸子在夜色的衬托下略显无助。 亓麓白伸手抱了抱她,说:“别难过了,是我的错。” “不是。”鲜清雅开口说:“我也觉得很抱歉,很过意不去,可是她就是不肯听我说……” 鲜清雅眼圈红了一下,声音打结,说不下去了。 亓麓白握上她的手心:“你也知道,洛澄是那样的,她一生气就口无遮拦,因为我们几个都比她大的多,所以都惯着她,我妈都拿她没办法,才把她交给二哥的,她虽然不讲理,但没有恶意,说过去的话一会就忘了,不信你等着看,过了今天她又该缠着来你来玩了。” “听话,别和她计较,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就不要为这样的小事烦恼了好不好?”亓麓白轻声哄着她。 说实话,鲜清雅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亓麓白,而且,她本来也不是因为生气才出来的,就是一时特别委屈,出来之后就后悔了,却又碍于面子无法再返回去。 不是和小孩子计较不计较的问题,而是不应该逃避面对这样的时候,反而让亓麓白左右为难。 亓麓白疼妹妹她是知道的,洛澄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她也是知道的,她闹洛云川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再也不要二哥的话,说起来,还是她不够大气。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拉住亓麓白的手说:“走,我们回去。” 亓麓白被她拉得站了起来,却是摇头,然后用手臂将鲜清雅圈了起来,说:“我都还没有好好抱过你。” 一时间,夜色旖旎,夏虫呢喃,就连风也卷了花香而来。 真好啊,这世界。亓麓白心想。 鲜清雅被他这么伸手一抱,所有的烦恼也都随风化去,心头像有蜜蜂打翻蜜罐,满心满腹的甜。 31 止损 果然如亓麓白所说,洛澄过了一日便打了电话过来,先是向她道了歉,又做深刻反省:“……当时说那些话的人肯定不是我,让清雅姐姐伤心我比清雅姐姐更加伤心,清雅姐姐要是还生我的气的话,我真的会难过死的……” 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么一番诚意满满道歉的话来,也是不简单。 不过想想也许正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才能随手拈来,真要是大人,反而说不出来了。 倒让她有些自惭形秽了,因为这件事发生的起因原本就是她先出手伤了人,洛澄才会一时气到不择言。 “我还怕你生气呢。”鲜清雅说:“说起来是我的错。” “清雅姐姐没有生气就好,我都担心死了,怕清雅姐姐以后再不理我了。”洛澄在电话里高兴地说,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上次答应过帮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当然。” 洛澄已经是升入初中了,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组织各种活动还是很积极的,她早就预约了鲜清雅为他们班上一节跆拳道课。 鲜清雅原本也没有什么活动,这件事当然义不容辞,快到学校的时候,接到亓麓白的电话,他说:“我一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在哪?我去找你。” 亓麓白这几日仍旧在为宣传的事到处跑,因为鲜清雅并不是什么主要角色,除了开播前的那场后面就没有再参加了。 既然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鲜清雅心想不如让他也过来,一来他们两个可以见面,二来本来跆拳道演练有个能配合的人最好,这样想着就发了个位置给亓麓白。 亓麓白到了才知道是洛澄的学校,他匆忙订了些饮品,下单的时候他粗略算了一下人数,一个班级的话大概就是四五十人,再加上一些老师和工作人员,他订了六十杯,原以为只多不少,谁知道进去一看,他和鲜清雅都有些傻眼。 偌大一个室内体育场坐满了人,怎么看也有五六百人。 这些孩子都不用过暑假的吗? 洛澄的班主任胡老师已经迎了过来,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在临进去之前亓麓白又匆忙加单把饮料的数目后面再添加了一个零。 胡老师一再给他们保证没有让学生带手机进来,不会有消息传出去,就是一场学校组织的一场教孩子如何保护自己的课外课堂。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学生藏手机的能力,不到十分钟,他们的消息已经在网络上开始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传开。 活动还没有结束,已经有粉丝和记者赶过来守在出口,只是等到学生散场人都走光了也没有见到人。 原来是程婳得知消息早安排了人在活动还没有结束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两个接离了现场。 以程婳的敏锐及职业素养她早已经看出了亓麓白和鲜清雅之间关系不简单。 她也曾经喜欢过亓麓白,喜欢他对亲人关系之间的那份纯真,所以偶尔贪恋想要逾距,后来就发现所谓亲人于亓麓白心中早已满员,然后铜墙铁壁地将自己封锁起来,外人再想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就是明白了这一点她才会及时止损,没有让自己碰到头破血流。 因而就算剧组里再多的俊男靓女,程婳对亓麓白也是极为放心,根本就没有对他说起过禁止恋爱之类的话题。 就是因为自己深刻知道想要进入亓麓白的世界真的是千难万难,所以她才会在亓麓白对待鲜清雅的态度上心头“咯噔”一下。 他对鲜清雅的关心是表现在点滴之间的,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并且在他求她帮忙为鲜清雅处理指责和谩骂的时候达到更甚,然后她就明白了这是个在亓麓白的心头占有一席之地的人。 她有羡慕也有嫉妒,但最后都用一个经纪人的专业姿态消化掉了。 为了亓麓白的前程,她已经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然而,拍摄结束之后不久,鲜清雅就跟着乔伊出国学习去了。 这个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 虽然会看到亓麓白时刻惦记着手机,并且偶尔对着屏幕傻笑,她的直觉告诉他谈恋爱了,但是目前对象不在国内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为零就暂时无法让她有任何威胁感。 直到今天接了亓麓白和鲜清雅出来。 因为亓麓白后面还有一个重要的采访活动,程婳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不利于他情绪的话来,倒是鲜清雅,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程婳问了一句:“你和麓白是男女朋友?” 她问的非常隐晦,但鲜清雅却回答的一点都不隐晦,她非常明白地告诉她:“我们两个在谈恋爱,这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个直爽的女子!程婳心想。 “没有。”程婳十分职业的笑笑,又问她:“真的不用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谢谢。”鲜清雅也是十分的简洁明了。 鲜清雅离开之后,程婳心头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孩的性格说好听点就是心直口快,说难听就是脑门上一个“傻”字,像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在亓麓白的身边,她会影响到亓麓白的前程。 这两年正是程婳为亓麓白的发展规划的最关键性时刻,如果这两年稳住了,亓麓白进可以进军国际电影市场,退可以做流量明星,中规中矩也是个实力演员。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稍有差池就可能会功亏一篑,她绝不允许亓麓白在这种时候乱来。 傍晚,粉丝后援会发了一个“艺人私人行程,请勿跟拍与传播”的抵制活动之后,那些零零星星被传上去的照片很快就被删除了,因而也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来。 亓麓白活动结束之后回了一趟公司,不是他自己要回去,而是他上车咪了一会,一睁眼已经在公司楼下了。 亓麓白看了一眼顾晓磊,顾晓磊显然已经被骂过了,错过去并不和他说话。 上了楼见了程婳,顾晓磊就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亓麓白和程婳两个人,一时间气氛有些肃杀。 他坐下来,先叫了程婳一声“姐”,然后说:“你这怪吓人的,是给我接了鬼片吗?” “鬼你个头!”程婳扔了一本画报过来,说:“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亓麓白避开了那本画报,画报砸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又掉落至麓白的脚边,亓麓白捡了起来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好了,回程婳说:“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呗,说那些弯弯绕绕的没意思。” 听到“弯弯绕绕”的这几个字,程婳又想扔书了,但苦于手边已经没有了,气了气又莞尔一笑,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能听?” “那可不行。”亓麓白断然拒绝,又趁着程婳未变脸之前,补充道:“万一姐你叫我去死呢,我总不能真的去死吧。” “不会让你去死的,你放心,就算你想去死姐也舍不得。”程婳笑说:“就一个小小的要求,分手,能做到吧?”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求他做到他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陈锦这样,程婳也这样。亓麓白在心底叹气。 亓麓白想了想,说:“姐,听说你家里养了一只猫?” 程婳“嗯”了一声,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说到猫身上了? “把它扔掉!”亓麓白说。 “你有病呀!”程婳想都没想就反驳道。 “对呀,我有病呀!” 程婳顿时咬牙切齿,亓麓白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程婳挥手说再见。 “回来。”在亓麓白即将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程婳又喊了他一声,说:“那个,……你二哥什么时候有空呀,我那个朋友池穗自从见过你二哥之后,天下男人都看不到眼里去了,你倒是帮忙安排安排,池穗那条件,肤白貌美的,手上也有资源,她要是做了你嫂子……” 程婳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和事业扯上关系,三句话不离本行,亓麓白没有等她说完,就留下一句:“我二哥没空。”然后关上门走了。 “这死孩子!” 他听到程婳骂了一声,不仅又有些失笑了。其实程婳也有她的可爱之处,虽然每天都在向他灌鸡汤,偶尔还装装他的长辈,常常是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他偏偏就觉得好笑。 切!明明就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而已。 32 原罪 两天后,亓麓白又回了剧组,还有些收尾的戏没有拍完,鲜清雅则回去看了父亲,还和洛云川一起吃了饭,鲜老估计是弄错了对象,席间还乱点鸳鸯谱问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弄得她和洛云川都尴尬不已,鲜清雅解释了半天,鲜老总算是弄明白了,略微表示了一下遗憾,说他更看好自己这个弟子。 洛云川也说是挺遗憾的,还好清雅喜欢的也不是外人,是自己的弟弟。鲜老这才放了心。 叫他鲜老也不是鲜清雅的父亲有多老,老在这里只是一种尊称,但他的确比乔伊年纪大了许多,而且乔伊现在的状态完全看不出年龄在她身上的痕迹。 鲜清雅大概知道父母的爱情故事,乔伊是朋友介绍来父亲这里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的乔伊有很一些轻微的抑郁症,这个病断断续续地一直拖了很长时间,两个人在治疗过程中慢慢产生了火花,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悄悄结婚了,然后就有了鲜清雅。 鲜清雅目前和母亲一起居住在郊区的一栋别墅里,乔伊说那是她朋友的家,鲜清雅从来没有见过她口中的那个朋友,倒是听她常和一个男的打电话,想必她这个朋友应该是个男的。 直到网络上铺天盖地出现乔伊和那个男的的桃色绯闻的时候,鲜清雅才知道原来母亲当年是婚内出轨,更为离谱的是,那个男的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婚。 乔伊的声名一落千丈,她想要复出的路彻底被堵死,就连鲜清雅也无辜被牵连,网上曝出了她是乔伊的女儿,并且是乔伊通过关系将她送进剧组,挤掉了当时一个毫无背景的专业演员。 坊间一时沸沸扬扬,骂声一片。业内传来消息,此次事件不只是乔伊复出无门,就连鲜清雅的演员之路也要就此终结。 亓麓白得知消息的时候剧组正是最后阶段,想请假都没有可能,等到杀青已经是几天之后了,鲜清雅一直联系不上,亓麓白就去找洛云川,哪知道洛云川也不在,去洛澄学校问了洛澄,洛澄说洛云川回了老家,老家妈妈病了。 亓麓白决定先回老家去看洛妈妈,也不知道她病得严不严重,要不要紧,有没有事,最近拍戏都是连轴转,他已经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回去过了。 亓麓白是自己打车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担心陈锦的病情,只是折腾了一天手机早没了电,他也就事先没有打电话。到了花圃里已经晚上□□点了,进了院子,院子里并没有人,陈锦房间里的灯亮着,他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陈锦的声音。 “……别再给我提麓白的事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你是不是觉得我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死都不会让他回到这个家,是因为你,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谈朋友不结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他,所以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妈!” 亓麓白惊住了,然后听到洛云川叫了一声,那种无助,那种心痛,那种被人活生生置于案几之上毫无自尊可言的羞耻,亓麓白觉得自己再无法围观下去,他慌张地逃走,头撞在大门的门框上,鼓起了一个大包,他竟然都没有感觉到疼。 原来洛云川口中那个他一直在暗恋着的人是自己,他曾经无数次骂过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已经无法思考,久久无法思考。 怎么办?怎么办?回去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反反复复地问,日日夜夜地问。 他的二哥,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看着他,看着他和鲜清雅在谈情说爱,看着他在他面前撒狗粮秀恩爱,还要一派自然地为他和鲜清雅着想为他们留出空间,为他们解决问题。 二哥他有什么罪,要让他在绝望里守着一份爱,不能说,不敢说,甚至连眼神都无法多给。 亓麓白觉得自己简直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他的存在只能为他所爱的人带来祸端,从洛爸爸,再到洛云川…… 他彻底崩溃了。 鲜清雅被他的样子吓坏了,急急忙忙地要给洛云川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原本如面如死灰一般缩在角落里,忽然听到鲜清雅在叫“二哥”,他跳起来就把鲜清雅的手机打掉了,他不要人再伤害他的二哥,就是他自己也不能。 他去把门反锁了,然后对鲜清雅说不管谁来都不要开门。鲜清雅哭得很厉害,一直问他:“你怎么了,麓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他既不想说话,也不想理她,总觉得他要和她多说一句话都对二哥不公平,她就一直哭,一直哭。 他无法看她这样下去,就说:“清雅,我们分手吧。” 他就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人,如果爱是原罪,他就从此斩断它。 33 暗殇 鲜清雅咬着嘴唇:“我不同意,你现在病了,你先去看病,等你好了再说。” 她把嘴唇都咬破了,他有些心疼,但他更心疼二哥,就算他不能像爱人那样去爱二哥,他也不愿让二哥看着他和鲜清雅多么恩爱而痛苦。 他不能给他的更多,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他真的就不是人了。 他笑着对鲜清雅说:“我没有生病,我只是累了,你走吧,我想休息。” 洛云川还是来了,顾晓磊打电话给他,已经几天没有联系到麓白了,去找他,他还把自己反锁了起来。 洛云川来的时候鲜清雅已经走了,她是哭着离开的,顾晓磊守在门口看到了,就对洛云川说:“可能是和清雅闹别扭了。” 洛云川也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因而并没有多说什么,而且亓麓白非常郑重地对他说:“二哥,我和清雅分手了。” 洛云川摸了摸他的额头,是烫的,就说:“二哥给你拿点药,你吃了就睡会。” 亓麓白点了点头。 他去楼下的药箱里找来了退烧的药,又倒了杯水给他,亓麓白接过来乖乖地喝下去了。 “睡吧。”洛云川为他盖了被子,然后关上灯出来。 顾晓磊在外面等着,程婳也来了,等在客厅里,亓麓白这次的动静闹得挺大,一失联就是几天,她也不得不赶了过来。 从顾晓磊的叙述中也大概知道了是和鲜清雅分手了,她一时还有些意外。 “已经吃过药了,晓磊你看着他,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洛云川交代完顾晓磊,又和程婳一起出来,他问程婳:“公司最近发生过什么和麓白有关的事情吗?” 程婳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是不是角色的问题,他刚完成的那个角色有点惨,会不会是还没有完全从戏里出来?” 程婳随口一说,然后想想也不至于,亓麓白从十八岁就开始演戏,饰演的角色已经很多了,出不了戏倒也不会。 洛云川果然没有接她的话,到了外面,他问她:“我叫了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这倒不用了,”程婳笑说:“就是今天难得见到洛二哥本人,不如那天约个饭?” “可以。”洛云川爽快答应了,又说:“时间地点你定,定好了让麓白告诉我。” 亓麓白病好之后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他还和从前一样,拍戏拍广告拍杂志,以前总觉得工作太多,现在却又说工作太少,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工作,因为总是失眠总也睡不好,他更喜欢晚上的工作。 他还是会抽时间去看洛澄和二哥,吃洛云川做的饭,喝洛云川为他准备的各种难喝的像药一样的水,和洛云川一样的说笑,有时候也会望着洛云川出神,等到洛云川察觉到转过来看他,他又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洛云川甚是起疑,有时候也会试探着问他:“麓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亓麓白立刻打消了他这个念头,笑说:“没有呀,我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二哥的?” “清雅呢,不打算和清雅复合吗?”洛云川问他。 亓麓白低了头,一会说:“谈恋爱啥的最没意思了,我打算做不婚族了。” “真的?”洛云川喝下一口茶。 “当然是真的,二哥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他立刻说。 洛云川随口一说,想不到他反应如此之大,他被水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然后说:“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像洛澄了。” “什么话?是洛澄像我吧?”亓麓白笑说。 洛云川“嗯”了两声,说:“被你气糊涂了。” 他并没有告诉亓麓白的是洛澄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会如此说话,越是斩钉截铁,越是心中有鬼。 亓麓白从小到大很少对他撒谎,他甚至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有了嫌隙,但是真要去扑捉,这个嫌隙又似并不存在。 鲜清雅不久之后重回公司,自那次风波之后,公司已不再管她,她便自己去试戏,各个剧组的跑。 她学历不错,国内本科毕业,又在国外系统地学过表演,演技扎实,又能吃苦,也不在乎角色大小,片酬多少,倒也不愁没有戏拍。 有时候也会和亓麓白撞到一部戏去,但都是些小角色,情况允许的话她还会串了几个剧组。 亓麓白就不一样了,他如今风头正劲,一般都是几个剧本任他挑,而且几乎都是一番出演。 鲜清雅选择这一行原本以为可以更近距离的靠近亓麓白,但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是她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她和洛云川一直保持着联系,还像从前一样去蹭饭吃,给洛澄带她喜欢的衣服和鞋子,偶尔也遇到亓麓白,他对她始终爱答不理的,有时候还会呛她一句,她就让着他,他就更生气了,好像她让着他也是错一样。 洛云川起初还会充当一下和事佬,后来习惯了一般也不管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巧妙岔开话题。 亓麓白的合约到期后选择和程婳一起出去。 程婳很早以前就和他说过这件事情,他是个恋旧的人,这边公司的人对他都不错,他原本没有想过跟着程婳一起走的,但自从在公司再次遇到鲜清雅,他就开始觉得厌倦,因而问了程婳:“你当初说成立公司,要带我一起,还算不算数?” 程婳当然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将亓麓白抱住,再掐一下他的脸,然后叫他一声“小可爱”,但是看到亓麓白的脸色她还是忍住了,最后说:“你能想通姐真是太开心了!你放心,有姐一口饭吃,姐就一定让你吃肉。” 别的不说,亓麓白还是相信程婳的能力的,他刚认识程婳的时候程婳还什么都没有,如今的她,已经是八面玲珑,要手段有手段,要人脉有人脉,这些都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她做了无数的努力付出了很多辛劳换来的。 程婳不知道怎么说动的洛云川,新公司洛云川也入了股份。程婳对洛云川甚是尊敬,每次提到洛云川都会啧啧夸赞,那种真心实意的夸,还说如果不是洛老师工作稳定,事业有成,又在学术界有一定名气,真想拉洛老师来娱乐圈发展。 亓麓白也不知道程婳和洛云川到底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不过能让程婳如此发自肺腑地称赞一个人也实属不易。 34 抽离 程婳如今已十分的毒舌,脾气也丑,架子也摆了起来,骂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以至于公司里新签的那几个艺人都很是怕她。 每次看到公司里的那几个新人被程婳训斥到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对娱乐圈的心驰与向往也在瞬间化为迷茫,亓麓白就会觉得莫名的疲惫。 程婳说要给他放假,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当老板的滋味,亓麓白呵呵两声,直说:“还有房贷在身,比不得你。” 其实他也觉得累,也想放下一切出去走走,只是明明身体已经累到支撑不住,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还不如继续工作,至少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不至于分神去想其他。 鲜清雅摔下楼梯磕破头的第二天,他去看过鲜清雅,到了楼下还没有下车,就看到洛云川上去了,提着一大袋子菜和食物,他在楼下呆了一会又回去了。 晚上去录一个综艺节目,他还很少参与综艺节目,因为以前带他出道的导演告诉过他,演员要藏,因为你要饰演不同性格的不同角色,就不能让自己不停地暴露在镜头前,这会让你在观众的心中有了固定形象。 程婳起初也想帮他接综艺的,都被他拒绝了。 这次不太一样,程婳说想让他休息一下,综艺可以让他暂时放松,他也就答应了。 录制的第一期是在一个清空了的旧时工厂里,六个人两两一组做任务,他和秦一鸣分在一组。 说起来秦一鸣,这两年的发展更好了,剧组,舞台,综艺,到处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和为他应援的粉丝。 亓麓白和他前些日子同一班飞机到达,出来的时候看到人山人海,喊声震天,耳膜都能被震出嗡鸣声,他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顶流的魅力。 亓麓白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粉丝,但比起秦一鸣来还差了很远,再加上他的粉丝很多都是老粉,这些年粉丝后援会又治理有方,大家基本上还能做到不聚集,不打扰。 他和秦一鸣关系好起来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曾窥破了秦一鸣的一个秘密。 他曾在地下停车场撞见过秦一鸣和一个人在拉拉扯扯,他当时第一个念头是走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忙,那个人看到有人过来就离开了,秦一鸣在原地徘徊了几圈然后蹲下来将自己环抱在膝盖上貌似哭了起来。 亓麓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窥探了别人的隐私,他有些窘迫,转身离开也不是,待在原地也不妥。 后来秦一鸣告诉了他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是他的男朋友,他的男朋友是圈外人,他们之间因为一些事情起了争执。 亓麓白顿时呆若木鸡。 秦一鸣和他男朋友和好之后还特意打电话告诉过他,说谢谢他那晚陪着他,听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否则他可能会做些傻事也不一定。 亓麓白没法告诉秦一鸣他是被迫听他说话的,因为那种情况下,一走了之着实尴尬。 自从那之后,秦一鸣就把他当做了好朋友,时不时地会打电话问候一下,还带着他的男朋友一起请他吃了一次饭。 快到塔台最顶端的时候亓麓白听到秦一鸣在叫他,说他的安全带可能有问题,他去帮他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秦一鸣还在坚持,亓麓白抬头往上看了看,确认这个高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就把自己的安全带扣解开扣在了秦一鸣的身上。 两个人必须爬到顶端拿到任务指令,再从一个钢索桥上过到对面去,然后从对面的台阶上下去回到主席台就算完成任务。 他们两个是第一个爬上塔台的,一切都有惊无险,亓麓白还在庆幸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时候,秦一鸣却忽然腿一软从塔台的空隙中掉了下去,他一惊,也忘记了自己将安全带给了秦一鸣,伸手去拽的一刻,他就掉了下去。 秦一鸣安然无恙地挂在了半空中。 下坠的那一刻,亓麓白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亓麓白出事之前,洛云川曾经和程婳谈过,希望程婳能给麓白一个假期。 他说:“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虽然我说不出来他究竟是哪里不对,但我知道他是出了问题,他好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场景里,他想找一个出口,所以不惜付出极限。这样下去他的精神和身体都会受不了的。” 程婳听不懂洛云川讲的那些大道理,但洛云川说亓麓白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他担心他胜过自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甚是严肃,眼睛里射出来的光不容人质疑,程婳也就听了进去。 以前总是听亓麓白说到二哥二哥的,语气里还带着崇拜,就算她见过几次,也是觉得是那种再平常不过的家庭类哥哥之一,温暖居家,平时帮忙打点一下日常起居,偶尔走心。 直到和洛云川交谈过之后她就发现,亓麓白真的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哥哥,亓麓白能长成今天这般的明朗与赤诚,必然是洛云川早早为他化去了那份属于少年的戾气与轻狂。 35 破碎 像是从溺水中忽然清醒,亓麓白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一片白光刺了一下眼,他想要伸手去挡,却是“啊”了一声,各种疼痛海潮一般地涌上来。 “病人醒了。”有人喊了一声,一张脸凑了过来,看穿着的衣服,应该是护士。 然后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各种地看,看过之后说:“已经无大碍了,接下来把伤养好就行了。” 房间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就是这松口气时发出来的声音,亓麓白这才意识到房间里应该有不少的人。 “去发消息吧。”这是程婳的声音,有人应了一声出去。 程婳走了过来,先是低头温柔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亓麓白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他实在不习惯程婳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说:“姐,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程婳恨不能对他拳打脚踢,但也知道他能这样和他说话就是活过来了,于是便抑制了想要挥拳揍他的冲动:“你这孩子,我这两天不吃不喝地都快担心死了,你倒好,一醒来就取笑你姐,你等着,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婳素来喜欢在他面前扮成家长的模样,她这个样子他还算适应,因而问她:“我昏迷很久了吗?” “两天一夜,算不算久?”程婳眼圈居然有些微红:“可把我们都吓死了,你要再不醒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二哥交代?” 亓麓白用眼睛遍寻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洛云川的身影,于是询问:“我二哥呢?” “刚才还在这……”程婳回过头去找。 “已经走了。”顾晓磊告诉她说:“你们说话的那会,他走了……” “走了?不会吧?”程婳完全不敢相信,然后回头看亓麓白,亓麓白并不说话,神色间略几分担忧,好像他不是病人,离开的那个才是。 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程婳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留下顾晓磊在一旁照看,还有一旁哭道眼圈都肿了的鲜清雅。 鲜清雅是和洛云川一起赶过来的,他们在这儿守了多长时间,鲜清雅就在旁边守了多长时间,好在他们封锁的严,并没有消息传出去,程婳也就懒得管她了。 顾晓磊出去为亓麓白买吃的了,这是洛云川走之前交代的。 房间里就只剩下亓麓白和鲜清雅两个,亓麓白看似并不想说话,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什么神情。 鲜清雅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从知道亓麓白出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尤其是到了医院,看到全身上下缠满绷带的亓麓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心就像是支离破碎了一般,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还好他醒了过来,那两天里她什么可怕的念头都想了一遍,也在心头祈祷了千遍万遍,如果能让他醒过来,她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然而真的等到他醒了过来,她就发现她还是舍不得。 尽管他拒绝她的靠近,拒绝的十分明显,并且没有余地,她却仍不愿死心。 顾晓磊很快回来了,他带了一份面一份粥还有几个小菜,亓麓白选择了喝粥。 顾晓磊把床摇了起来,让他靠在床上,他的右胳膊缠着绷带,只能用左手,他的左手僵硬,再加上脖子无法转动,费了好大的劲都送不到嘴里,顾晓磊提议喂他,他骂了声“滚”,顾晓磊就说:“那就让清雅喂你好了。” 鲜清雅还没有动,亓麓白就已经开口,说:“不用!” 鲜清雅心头的那股子劲就上来了,说:“你说了不算。” 她接了粥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勺感觉那粥的温度有点烫又吹了一下送到亓麓白嘴边,亓麓白有心不吃的,无奈腹中饥肠辘辘只好吃下了。等他吃完还用纸巾细心地为他擦了擦嘴角,她的目光依旧清亮如昨,他只是一眼便有些心虚地错过去了。 吃了大半碗的粥亓麓白觉得自己的胃里总算有了暖意,又让顾晓磊把手机给他,他单手拨手机大概浏览了一下网页,先是一些小道消息说他在录制之中受伤,有人说是谣言,也有人说现场有人看到,再后来就是程婳让公司发的类似公文一般的消息,简明扼要一笔带过受伤过程,主要告诉大家他已无大碍,目前养伤中,顺便又表示了一下感谢。 一周后,亓麓白已经能够在病床上自己活动了一下,除了右腿上的石膏还在,皮外伤的地方都已经渐渐愈合。 这一周来探病的人很多,节目组的,以前剧组的同事,送来的鲜花和水果占据了病房的大半的空间。 这么多人中,形形色色,亲近的不亲近的,利益相关的,一面之交的……,唯独最应该出现在他身边的洛云川没有出现。 明明他咳嗽一声就会默不作声地为他煮上三天枇杷膏守着他看着他喝下去的人,居然在他伤筋动骨到这种地步都不肯出现。 亓麓白心头很是紧张。 秦一鸣来的略有些晚,他除了让助理带了鲜花和水果,还送了一张轮椅来。 那阵仗,亓麓白都惊了,问他:“你是逗我呢还是咒我……” “当然都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个轮椅特别的高级,买来给你暂时解闷的……”秦一鸣立刻分辨,还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自己坐上去演示了一遍。 还真的是……高科技产品。亓麓白满头黑线。 “哥哥,谢谢你!”秦一鸣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忽然对他说:“谢谢你那天没有揭穿我。” “有什么好谢的。”亓麓白轻描淡写地说:“要谢也是我谢你,送我这么……好的一个礼物。” 秦一鸣有严重的恐高症,但他自己并没有说过,那天爬塔台,亓麓白还以为真的是他的安全绳出了问题,就将自己身上的安全绳给了秦一鸣,谁知道上了塔台,他还是腿一软就摔了下去。 亓麓白既然这么一说,秦一鸣也就心知肚明,换了个话题问:“对了,那天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见到你二哥了……” “你认识我二哥?”亓麓白略感诧异。 “嗯,知道,他是个医生,还挺有名的,我以前在他那里做过治疗……”秦一鸣说:“你可能不知道,有一段时间觉得活着没意思……” 秦一鸣把头转向窗外,像是不想再去回忆。 原来一个人,不管他活得怎样的光彩夺目,心头也会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亓麓白也有过那种时候,因而了解那种痛苦,所以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把那天情况对你二哥说了,还对他说让他多留意你……” 亓麓白一惊,迅速望向秦一鸣。 “那天,你明明可以抓住我的,为什么要松手?” 秦一鸣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传来,亓麓白仿佛被窥破隐私一般,脑海里一时间飞沙走石,竟无言以对。 亓麓白这才明白了二哥为什么不来看他,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36 脆弱 那天晚上,他躺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拨通了洛云川的电话。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洛云川或许正在睡觉,或许看到是他的号码他还不想接,总之,一直到手机里传来那个机械人工的声音,洛云川都没有接起。 亓麓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总觉得有什么在分崩离析,觉得自己在失去洛爸爸之后,也要失去二哥了,洛妈妈就更不用说了,撕碎他只怕她都不会觉得解气,洛澄还小,洛大哥没有发言权。这么想想只怕他从此以后,将和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家再无瓜葛,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团东西,很想放声大哭,又怕惊动了沙发上躺着的顾晓磊,他就那样咬在了自己手背上,狠狠地咬,却仍未能抵消心头升起那种撕裂般的痛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了二哥两个字,他立刻就接了起来,却在叫了“二哥”之后没忍住竟啜泣起来。 洛云川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刚才到厨房里烧水喝,手机并不在身边,回来之后看到是麓白的电话,原本不想理他的,但是看了看时间,又怕他在这个时间里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情,干脆就回了过去。 亓麓白在那边不停地吸鼻涕,洛云川起初还以为他是伤口疼,问他是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他也不说话,洛云川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在向他求原谅。 与其说洛云川是在生气,不如说他是在恐惧,但更多的是自责。 他自责的是早就发现了亓麓白有问题,却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在等待;恐惧的则是如果没有被救回来那会怎样,他觉得后怕,甚至都不敢去想象。 不去看亓麓白他一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二来亓麓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他实在没有信心能不能隐藏好自己而让自己不至于过于狼狈。 亓麓白这么一闹他也明白了,自始至终他更害怕的就是他会扔掉他,将他弃之不顾,就像小时候的那次他们去爬山,他藏了起来捉弄他,他到处找找不到他最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然后怎么也不理他,知道他赌咒发誓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他才破涕为笑。 他真的是很害怕再有人会丢下他,他的亲生父母已经丢下他不见了,他不想再被人丢下。 虽然亓麓白从来都没有说过,但是洛云川知道他的心底其实脆弱的像个小孩。 洛云川忍不住地叹气,他要怎么告诉他,才能让他明白,他会在他身后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为他裁去那些旁逸斜出,直到他达成所愿。 第二天一大早洛云川就去了病房,亓麓白还没在睡觉,顾晓磊在沙发上躺着听到有人进来就起来了,他已经在医院待了一周的时间了,尽管程婳让人给他送来了换洗的衣物,尽管病房里什么也不缺,他还是很怀念自己的窝,洛云川让他回去睡一觉再来的时候他立刻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洛云川整理了房间的花和物品,把一些蔫掉的花都扔掉了,挑了一些新鲜的插进花瓶,插不完的都送给了值班的护士和保洁阿姨,水果也一样,大部分都分发了出去,剩下一些他也洗好切了一些放进果盘。 亓麓白一睁开眼发现病房里似是焕然一新,鼻息间隐约还有食物的香气,再一看,洛云川在微波炉前热饭。 “二哥……” 他叫了一声,然后又想起昨晚自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完全不像个男的,就觉得有些丢人,张口要说什么又忘了,倒是望到窗外一片洁净的蓝天,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到外面去过了,就来了一句:“我们去旅行吧。” 洛云川顿时哑然失笑,说:“旅行?就你现在这个样子?” “可以的,秦一鸣昨天来送我了这个……” 他指着那个轮椅,示意洛云川扶他坐上去,按照秦一鸣演示给他看的又演示了一遍给洛云川,然后问洛云川:“是不是很高级?” 洛云川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倒是可以考虑吃过饭以后去楼下花园走走。” 花园也行呀,亓麓白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闷死了。而且,二哥今天来看他,说明他已经在心里原谅了他,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他高兴的。 洛云川还是发现了他手背上的牙印,因为咬得太深了,所以很是明显,他拉了拉病服的衣袖想要藏,被洛云川伸手拉了过来,他的目光骤然变得严峻。 一万道火焰在洛云川的心头噌地一下升腾而起,他起身就要离开,亓麓白情急之下想要站起来去拉,“二哥,我错了……”他扑倒在了地上,伸手拉又拉不住,只能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洛云川,痛心疾首地恨不能捶地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洛云川心头的火焰被浇熄下来。 重新将亓麓白扶起到轮椅上,洛云川也坐了下来,沉默良久,然后问道:“麓白,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要说什么?亓麓白慌了一下,他心头有太多太多的话可是不能说出来,不说他们还可以这样相处,说出来他与二哥之间将横起天堑,无法跨域的天堑。 亓麓白再次将话题转移至上一个:“去旅游吧,真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二哥,你就陪我去吧,我们去欧洲看看,我每次出去都是去工作,还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地玩过。” “行!”洛云川居然一拍腿答应了:“我去问一下你的主治医生看你这种情况能不能出去,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再去学校看看我的假期,还有洛澄,如果都没有问题,就交给你来安排。” “嗯!”亓麓白立刻点头。 37 猝然 鲜清雅是在医院里接到那个陌生男人的电话的,那时候,亓麓白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他喝了大半碗的粥就躺下了,她把他喝剩下的粥还有一些垃圾都打包了送到垃圾房,虽然已是初秋,她还是觉得剩饭菜这种垃圾不能放在房间里,再等到第二天保洁阿姨去扔掉只怕已经有味道了,尤其是病房,亓麓白又对气味很是敏感。 还在洗手的时候手机就响起来了,她擦完手去接起来,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清雅?你是清雅对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他这么一说,鲜清雅就明白了,一定是她妈妈那个见不得光的男人,她的语气瞬间就冷了下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妈妈她……病了,想见你一面……”男人吞吞吐吐的,最后说:“她病得很严重,你还是过来见她一面吧,你在哪?告诉我地址,我让人去接你……” 鲜清雅以为的“接”是到机场去接,然而,那人竟派了湾流私人机过来,她只给亓麓白留下了一句:“我改天再来看你。”就匆匆地离开了。 她和乔伊大吵了一场,在那次风波之后。虽然她坚持回到国外完成了她的学业,却拒绝与乔伊做任何交流。学业一结束她就立刻返回国内,甚至没有和乔伊告别。 乔伊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但绝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在不知道那件事之前,她还能勉强接受她抛下她多年的事实,在她面前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自从知道了她居然是婚内出轨,而且她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鲜清雅就彻底失望了,而且发自内心的鄙视她。 一个女人,就算她没有乔伊那般的花容月貌,也不必俯首做小,还是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一个连名分都给不了男人一辈子就那样生活在一起,她看不起那样的人。 如今,坐在这架豪华的私人飞机上,她好像是明白了,也许,乔伊看上的,是这个人的财大气粗。 她甚至想象了这个人的样子,膀大腰圆,缠满金链子?或是精明到油腻,还挺着将军肚?等她真正见了那个人,她才发现她对富人的想象过于贫乏与刻板。 他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生意人,反而像一个学者,个子不高不低,剑眉朗目的,两鬓略有些斑白,身材难得的匀称,并且没有将军肚,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个帅哥。 这样的评价让鲜清雅从心底一时觉得有一些对不起自己的父亲,父亲是没有眼前这个人帅,但他最起码三观端正,不像这个人一样明明已有家室还诱惑自己的母亲,让她被人不齿。 乔伊果然病得很严重,她已经不太能认清她了,并且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会拉着她的手喊她的名字,糊涂的时候一直在问那个人她是在哪里? 那个人告诉鲜清雅,乔伊已是胰腺癌晚期,两年前就有了,他遍寻名医也救不了她的命,她只怕将不久于人世。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流泪,他的手指微蜷着,而鲜清雅却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 或许他是爱着乔伊的,毕竟她曾那么的风华绝代。 但爱并不能成为原谅一切的理由。 她还是很讨厌他,讨厌他从未想过给她母亲一个真正的名分。 “这下你开心了。”她说,可以一家团聚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了,鲜清雅恨起来,眼泪差点涌上眼眶。 那人惊讶万分,随后说:“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误会,也不一定相信我和你妈妈是真心相爱,但有一点你必须知道,你妈妈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你,一直以来,她最爱的那个人都是你。” 乔伊是在那天的凌晨时分离开的,临去世的时候是被那个人抱在怀中,那个人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着,然后叫她“丫头”,她的眼睛里似是又有了一丝光亮,然后很快黯淡下去,再没有醒来。 鲜清雅就旁边站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来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太现实,曾经那样一个鲜活的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是在演戏,不是在和她捉迷藏,她就这么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鲜清雅这才悲声大作。 乔伊的葬礼结束之后庄园里来了几个不明身份的人,他们在前面大厅里和那人吵了起来,还砸碎了一个据说是中世纪的花瓶,那人很生气,找保镖来把他们都赶走了。 鲜清雅只听到了那人好像吼了一句:“我还没有死,轮不到你们来争遗产!” 后来听那人说是他的儿子争遗产来了。 鲜清雅觉得好笑,那些原本以为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情节如今竟然在眼前上演了,看来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 但是那人说:“你妈妈生前留下了一些生意需要你来接管,还有这座庄园……” 鲜清雅有些懵,也突然明白了那人的儿子为什么会来争遗产了,他们估计是害怕父亲的钱会落在她这个外人手里。 但是那人解释了:“都是你妈妈自己投资的,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唯一和我有关的只有这所庄园,是我当年以她的名义买下送给她的……” 好在都是些基金和股票,乔伊生前有专人打理,而且那人告诉她那些人可以信任,她基本上也就没怎么费心,而且就算费心了她也不懂。 至于这所庄园鲜清雅并没有打算要,谁送的谁就再拿回去,免得以后落人话柄,那人却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况且我也不想在这里睹物思人。” “那就卖了它吧。”鲜清雅说。 鲜清雅来回看过了,这么大一个庄园就是每个月的水电费都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何况平时还要找专人清洁还要打理那些花花草草。 她既没有乔伊的那份闲情雅致,也没有乔伊的心思细腻,父亲将她养成的这般洒落,可能也是想她不要有一天为情所困。如今她连亓麓白都能置之脑后了,还有什么是她所不能舍下的。 那人吃了一惊,甚至还迟疑了,眼睛里有留恋,最后还是抱着眼不见为净,你的东西你做主的态度非常淡定地对鲜清雅说:“你来决定好了。”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是年末,眼看着圣诞节就要来临,这在国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大街上到处充斥着欢快的音乐和节日的气氛。 鲜清雅就在这时接到了亓麓白的电话。 38 曲尽 得知洛云川和亓麓白此刻正在法国,鲜清雅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将庄园那么快的处理掉,如果没有处理掉,她还可以带他们去看,为他们介绍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历史文化。 鲜清雅在法国的住处一直以来都是那个人为她安排的,直到她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决定要回国并且定好了回国的机票向那个人辞行。 那个人还劝过她:“圣诞节快要到了,你可以过了圣诞节再走的,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 鲜清雅拒绝了,她还有很多事没有消化掉,母亲刚刚去世,她孤身一人在这异国他乡,别说是圣诞节了,她什么节日也没有心思去过。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去,见一见父亲,见一见洛云川,洛澄,还有,亓麓白。 她已经许久没有去搜索过亓麓白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上的伤有没有好?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起过她? 哪知道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亓麓白打来的电话,询问她关于她母亲的事,并说刚刚得知消息,他和洛云川恰好也在法国,还问她方不方便过来悼念。 她当然说方便,乔伊在法国并没有什么朋友,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的墓园里她原本就于心不忍,却又不能把她带回国去,至少在这边她还有那个人时常过去探望,回了国内,连个真心怀念她的人都没有。 有人来悼念总是好的,她急忙退掉了飞机票,又和那个人说了因为有朋友来,可能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那个人在电话里就问了需不需用车和司机?她想了想说可能会需要,那个人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乔伊去世的讣告发的很晚,讣告是那个人发的,他选择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想必是有他的深意的,据说那天和他纠缠了多年不肯放手的原配终于选择了放手,和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盖章。 亓麓白和洛云川的旅行到出发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他们先去的意大利,然后瑞士,德国,最后到达的法国。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就是根据心情想去哪儿了第二天就立刻行动。 法国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两个人的假期都余额不足。 游玩了几个小镇,两个人原本已经打算回国了,就在这时看到了乔伊去世的讣告。 亓麓白还在想着要不要告诉洛云川,洛云川也看到了,对他说清雅一个人过来处理母亲的后事应该很不容易,让他打电话问候一声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算帮不上忙,也要去悼念一下才好。 亓麓白和洛云川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是租车过来的,司机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就走了,鲜清雅已经等在门口了,洛云川放下行李箱过来和她拥抱,并问她:“还好吗?” 鲜清雅点了点头,说:“谢谢二哥。” 这边亓麓白也过来了,他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走多了还稍有点坡,轮椅用不着了,洛云川找了支拐给他。 她看着他,一瞬间眼睛湿润,亓麓白也看着她,他戴着口罩,看不出他的表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过来,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 然后鲜清雅靠前一步,猝不及防被亓麓白用拐档开了,先前那些旖旎情绪瞬间就没有了,她气呼呼地推开他走向行李箱,说:“帮你拿行李而已,别想多了!” 洛云川已经推开栅栏门进去,院子不大,三五步就到了门厅,楼上楼下的结构,房子不算大,但足够他们三人居住。 鲜清雅把亓麓白的行李安排在一楼,因为他上下楼不方便的缘故,她和洛云川则住在二楼。 “房子不错。”洛云川在参观了一圈之后对鲜清雅说:“你一个人住?” “对呀,一直是我一个人,能在这里见到二哥你们真好!” 亓麓白则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百无聊赖,看洛云川和鲜清雅在二楼有说有笑的,忍不住心生嫉妒,在楼下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板喊:“二哥,我饿了。” 鲜清雅甚是无语,问洛云川:“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样。” 洛云川笑了笑并不说话,脸上却是可见的宠溺,鲜清雅有时候就很羡慕洛云川和亓麓白之间的这种感情,洛云川虽然对她也很好,但说不上来会少了点什么。 洛云川到楼下厨房区域查看,鲜清雅跟着下来,从冰箱里抱了一个硕大的法式面包过来,问亓麓白:“要不要先吃点这个?” 亓麓白抬眼望了一下,问她:“喂猪呢?” “喂你!”鲜清雅也不甘示弱。 “你是猪!” “你是!”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甚是热闹,几句无聊的话重复来重复去的也不觉得单调,而且看样子恨不得打起来,洛云川在一旁看得只是摇头。 鲜清雅跑过来说:“不行我们出去吃吧,我平时都是随便吃点,都没买什么食材。” 洛云川找到一包意大利面,说:“就吃这个吧,麓白应该会喜欢。” 鲜清雅点了点头,又跑过去对亓麓白说:“二哥做了你爱吃的意大利面。” “二哥做什么我都爱吃。” “你是来和我吵架的吗?”鲜清雅问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眼圈很快红了一下。 “……当然不是。”亓麓白憋出一句,又说:“没人吵架也很没意思吧?” 鲜清雅不说话。 “前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两个多月了,讣告是叔叔刚发出去的。” “很难过吧?” 鲜清雅低着头,两只手无意识地相互交叠着,亓麓白看了她一会,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地握了一下。 他的手掌很大,刚好将她的手覆盖其中,他的手也很暖,让她忍不住的又想掉泪。 就这样过了一会,听到洛云川在喊他们:“可以吃饭了。”两个人这才迅速分开了。 洛云川的厨艺真的很好,这个可能源于他从小就一直在照顾弟弟妹妹的缘故,虽然是在旅途中,亓麓白被他最近喂的还是稍胖了一些,他原本就骨骼立体,稍微有一点肉反而更帅了一点。 在餐桌上洛云川对鲜清雅大概讲了他们这一个月来的旅程,还分享了一些亓麓白的糗事,并把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给鲜清雅看,引得鲜清雅笑声不断。 亓麓白一边表示着无奈一边看他们笑做一团,莫名的也很开心,也忍不住低着头抿嘴而笑。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吃过饭洛云川就以困了的名义早早上楼洗漱睡觉去了,把盘子留给他们让他们两个整理清洁。 鲜清雅主动承担了这些劳动,盘子丢进洗碗机,餐桌也清理了,一切收拾妥当,然后问亓麓白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亓麓白没有早睡的习惯,当然摇头表示拒绝,他问鲜清雅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鲜清雅想了半天从地下仓库拖出前些天那个人让人送来的圣诞树和一箱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 “要不我们也装饰一下,过一个西方的圣诞节?”鲜清雅问。 亓麓白倒是兴致不高,但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强,就依言帮鲜清雅拿出圣诞树和那一箱子金光闪闪的彩带,彩灯,袜子,小礼盒,小布偶来。 两个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期间还差点因意见不合动起手来,最后终于将房间和圣诞树布置的有了节日气氛。 楼梯上,壁炉上,墙壁上都挂上了彩灯,圣诞树更是彩灯闪烁,各色的小礼盒,小玩偶装点其中,关了灯,两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这近两个小时的劳动成果,默默欣赏了一会,都很挺满意的。 然后不经意间转过头,发现彼此的唇与唇之间只有那么零点一毫米的距离,空气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彩灯闪烁的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彼此凝视着,温柔的凝视着。 亓麓白忽然觉得这样的氛围下再不亲下去就不是人,他很快的凑了过去,在那双唇上印上一吻。 鲜清雅并没有躲避,吻到动情之处,两个人滚到了地毯上,亓麓白身边的拐倒了下去砸到了旁边的圣诞树,圣诞树就倒了下来,然后各种的彩带,彩灯挂了亓麓白一身。 两个人不得不分开,看到亓麓白狼狈的模样,鲜清雅忍不住地笑成一团,亓麓白急忙向她指了指楼上,示意她不要惊动了二哥,鲜清雅这才止住了笑。 第二天早上洛云川准备了简单的早餐,面包切了片,加了起司,热了牛奶。 亓麓白问洛云川:“这不是昨天那个的面包吧,昨天她还用这个面包打我。” “打你怎么了,打你是因为你该打。” 两个人又要打起来,洛云川也不理他们,任由他们两个将餐桌上的东西丢来丢去。 吃过饭之后三个人就准备去墓园祭奠乔伊,早有车和司机等在了门口。 空气有些阴冷,出门的时候洛云川拿着一个大包,亓麓白很是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当是洛云川怕他们会冷多带的衣服。 墓园离市区很远,三个人到达墓园的时候已近中午,在墓园祭奠完出来,鲜清雅提议找个快餐店吃饭,到了快餐店的门口,洛云川让鲜清雅先进去点餐,他有些话要对亓麓白说。 鲜清雅答应了,和司机两个人先进去了。 车里只剩下洛云川和亓麓白两个人,亓麓白莫名有点紧张,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洛云川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怎么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来。 “麓白,就到这吧,二哥就陪你到这里了。”洛云川忽然说。 亓麓白不明所以,问道:“二哥你什么意思?” 洛云川从座位上转过头来看他,说:“你懂,二哥知道你懂。” 亓麓白抬头默默地注视着他,像是要从他眼里找到不一样的答案来,过了一会,他被猝然击败,然后说:“我不懂,我什么也不懂,二哥在那里我就在那里,你别想甩开我!” “麓白……”洛云川虚弱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哀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样子……你让二哥……情何以堪……” 洛云川说不下去了,仿佛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脆弱地垮掉。 “我没有……”他从没有见到过洛云川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我只是想保护二哥……” 他真的只想保护他,从知道二哥喜欢他那一刻起,他都想让这个秘密烂死在心里,他从未想过这样也会伤害到他,还让他如此模样。 “二哥,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他抓住了洛云川的胳膊。 洛云川很快就又恢复了从前的神情,他拿开了他的手,淡然一笑说:“麓白呀,人呐,都是生来孤独的,这是二哥选的路,你就让二哥自己去走,你也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不!我不让……”亓麓白的眼泪从眼眶中不自觉地往下落,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二哥走,不能! 但是洛云川却丝毫没有给他回头的余地,他说:“二哥已经陪你走了这么久了,剩下的路也该你自己走了。” “那二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要怎么才能联系上你?” 洛云川冲他摇头。 他一下子就溃不成军,眼泪如决堤般涌了出来,视线很快模糊,语气里尽是哀求:“二哥,别走,二哥……” 他已不知道要说什么二哥才能留下来,只是一遍遍绝望地叫着。 洛云川最终还是走了,他从后备箱里拿出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的包,上了一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叫好的车,车子一秒也没有停留,载着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甚至都没有再回头看过亓麓白一眼,任凭亓麓白再怎么喊他。 两分钟后,他的手机号已再也无法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