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公分》 1 他左右各揽着一个女性无磁感应偶，进入一条小巷。 虽说他们不是人类，但长期看着人类的一举一动，他们也染上人类的劣习。 「唉呦，昂乐奇先生，您的手在摸哪啊～」 「小可爱害羞了？」 被称做昂乐奇的男子笑覷开口的无磁偶。 他们容易受异性吸引，不想那么早定下来的他们都会到专营无磁偶的风俗店。反正无磁偶就像玩具，玩坏了换一个就是，没有囉哩吧嗦的规矩。 「讨厌哪，先生就爱作弄人。」 「那是因为你可爱啊。」 「先生的嘴真甜呢。狄莉特，这边都没人了，我就先走囉～」 「嗯？小可爱，你──」 才想开口，昂乐奇全身抽搐，胸口的规格磁铁嘎嘎作响，身体内的机械零件也发出吱嘎声。 他支撑不住倒地，他刚还揽在怀里的无磁偶以冰冷的视线睨着他。另一具磁偶已逐渐走远。 一道身影出现在无磁偶身后，被阴影遮住表情的他手中有冷光闪烁。 「不知道磁偶有没有所谓的地狱呢？」 对方向前跨一步露出脸，昂乐奇顿时瞪大眼，但语言系统因为规格磁铁的异常发不出声音，嘴巴只能一张一合。 银光乍闪，规格磁铁啪嚓一声碎裂，失去能源的眼球渐渐黯淡。 ＊＊＊ 这是一个以磁力作为能源的世界。人类已经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现在站在顶端的是人类製造出来的机械產物──高智能磁力人偶。 人偶的动力与养分来源是磁铁，透过磁铁的运转產生能源，磁极决定性别──〈bn〉为男性，〈gs〉为女性。 他们透过规格磁铁中的磁极决定外在性别，由输入的资讯构筑出内心意识。二者合一而成完整的磁偶。 相同磁性的磁偶间所能容许的最近距离为30公分。面对磁性的相斥与相吸现象，规格磁铁会优先选择家族代码做为判断依据，让亲族间不会產生排斥问题。 经过长期的研究与改良，磁偶几与人类无异── ＊＊＊ 留着蓝色平头的韦鲁安?杰鲁拉索倨傲的坐在推放在死巷中的箱子上，他的狐群狗党围绕在两旁。 灰色的眼珠流转不善的神采。 他将一隻破破烂烂兔子玩偶扔到地上用力踩下，得意的欣赏气得全身发抖的娇小身影。 乔依斯?索迪那长相清秀，绑成马尾的栗色发让他更像女性。金绿色的眼珠狠狠瞪着韦鲁安，眼角有细碎闪光。 一见到父母送的生日礼物变得残破不堪，心中燃起熊熊怒火，眼神凌厉的瞪着他们，拳头悄悄握紧。 「不过是小女生的玩偶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娘娘腔。」 一脚将玩偶踢到乔依斯面前，所有人都因为韦鲁安的话笑了起来。 乔依斯忍耐想揍他的衝动捡起玩偶，拍了拍玩偶上的尘土，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其他人团团包围，个个神色不善，面带诡诈。 「嘿，事情还没解决你要去哪呢。」大步向前，韦鲁安掏出鞭子，打在地上发出清脆声。「你很嚣张嘛，该给的钱都没给呢。我们最近可缺钱得紧啊。」 他们最近迷上连小孩子都可以进去的风俗店，里面各式各样的无磁偶令他们眼花撩乱。他们虽然买不起，但可以租个一两天过过癮，大家还能轮流玩。可是家里给的零用钱有限，一旦向家里要很快就会被发现他们跑去风俗店，于是他们改对学校的同学下手，用各种方式胁迫他们缴钱。 大部分的同学碍于他家的权势不敢不从，就只有娘娘腔乔依斯抵死不从，让他们面子掛不住。 不过是个磁铁配置错误的瑕疵品，竟敢无视他，一定要他好看。 「韦鲁安，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反正这里又没人，我们就打到他交钱为止。」一个眼神凶暴的少年把玩手中的电击枪，迫不及待想动手。 「就是，只要打了就会乖乖交钱了。」另一个少年也拿出不銹钢球棒敲得鏗鏗响。 韦鲁安故作为难的样子，心里冷笑几声。 哼！家里有钱又怎样，我才不屑对你这种娘娘腔低头。 从小到大他要风要雨，仗势欺人惯了，没想到搬到法固恩区后，家人竟然要他好好奉承索迪那家的儿子，只因为对方家里是掌握了磁偶大半命脉的医疗世家，关係打好，未来不愁没有利益。被宠惯了的他无法接受，向来都是别人巴结他，从来不是他去奉承别人。 乔依斯身材瘦小，还体弱多病，更长得一副小女生的模样，让他更不屑巴结他。 他才是老大，所有的人都该对他唯命是从！ 「反正他又不敢告状，不用担心大人知道啦。」只要长度和距离够，即使不用靠近乔依斯也能攻击他。 「那我们就顺便拆开他的胸口，帮他把磁铁拔出来校正吧。」 韦鲁安表情残酷的说出骇人的话。 规格磁铁一旦置入磁偶体内，便和磁偶產生磁力吸引，一旦拔除就等于失去心脏，一命呜呼。 他无疑要乔依斯的命。 他倏地一鞭甩向乔依斯，来不及闪过，乔依斯的合金手臂上出现一条黑丝。 那是润滑用的油管破裂，油料渗出的痕跡。 他的身体不好，连带也导致合金躯壳脆弱如纸，随便一个碰撞都能使他受伤，不管怎么更换，最后都会因为磁力的影响而变得脆弱。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攻击乔依斯，面对接踵而来的猛烈攻击，乔依斯根本无暇反击，只能不断闪躲。 脆弱的合金根本无法抵御韦鲁安他们往死里打的力道，不一会儿乔依斯的身上就佈满长短不一的黑墨油渍。虽然他尽全力闪躲，但寡不敌眾，攻击又是从四面八方袭来，大部分的攻击仍打在他身上。 从缝隙看着他们疯狂的眼神，乔依斯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甚至带点满足的笑。 自己本来就不该诞生在世上，自己只是父母的负担，消失了对大家都好。 韦鲁安瞧见乔依斯不怒反笑，令他更加愤怒，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能一样。 加重下手的力道，他要将乔依斯打得跪地求饶，再也不敢露出那种眼神！ 打在身上的力道不断加重，乔依斯咬牙忍着痛楚。 （这样也好，爸妈就少了我这个负担。） 他知道父母为了让他平安长大，耗费数不清心力和金钱，也承受了许多外在压力。 磁偶的成长靠得是体内规格磁铁的磁力强弱来决定，磁铁和输入的资讯契合度便是影响磁力强弱的主因。依照磁力的强弱，磁偶的成长速度也会有所不同。正常情况下的磁偶与人类的成长速度无异，有些甚至成长更快；而乔依斯这般异常的磁偶，则会导致生长迟缓，发育比一般同批的人形磁偶还慢，加上他体内的磁铁与资讯契合度相互抵触，造成他磁力混乱，使他自小便体弱，随时都有损坏的可能。也因为受到磁性和意识影响，他的生理虽是男性，显现出来的外貌是女性。娇小的身躯，穠纤合度的身形，秀丽的脸蛋，柔顺的长发，在在都是女性的特徵，没有丝毫男性样，这使他时常被他人讥笑为娘娘腔，连带他的父母也被人指指点点。他讨厌看到父母必须为了自己向别人低头。 （都是我的错，假如没有我的话……只要我消失，他们一定能过得更好……） 脆弱的合金根本无法抵御韦鲁安他们往死里打的力道，不一会儿乔依斯的身上就佈满长短不一的黑墨油渍。突然一阵怪异的紧缩瞬间揪住他的胸口，让他顿时感到全身气力尽失，无法使力。 他不禁跪倒在地，轻喘着。 他全身像是被綑绑挤压一样痛苦不已，思绪也变混乱，对外界的感知则是一下清楚一下模糊，让他几乎快分不清楚周遭情形。 这现象代表他的磁力產生混乱。 他的身体重如铅块，思路也变得异常，一堆资讯在他脑中碰撞，他的磁铁几乎无力负荷，开始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痛楚伴随吱嘎声，他觉得全身发热，充满晕眩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攻击依旧，乔依斯却逐渐感觉不到疼痛，慢慢的，乔依斯发现自己的磁转声越来越微弱，几乎都快听不见了。 （……原来……所以我要坏掉了吗……？） 在一堆杂乱的资讯中，他脑中浮现这个想法。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解脱了。 磁转声渐渐消失。 「喀！」 他的磁铁被拔了出来。 2 庭院里繁花纷飞，宛如天降花雨，年纪尚幼的乔依斯在花园中嬉戏。一隻有着稀少蓝色翅膀的蝴蝶，惊喜的他追着蝴蝶跑，蝴蝶停在湖边的花朵上吸食花蜜，他躡手躡脚的走过去，伸手要抓，却因为衣襬和枝叶磨擦惊动蝴蝶，蝴蝶拍翅而起，着急的他追过去，却一脚踩空落入湖水之中。 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全身都是金属零件的他们不諳水性，只能渐渐被湖水吞没。快要灭顶的时候，一根棍子忽然出现在眼前，他连忙抓住棍子，一股力量将他拉回湖边。 「咳咳咳！」好不容易上岸的他拼命咳着，把呛到的水咳出来。 好不容易舒服点，他这才抬头，看见救了自己的人。 金光灿烂的金发有如太阳，湛蓝色的眼睛有如天空，好像天空化做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他童言童语的问：「是天空先生救了我的吗？」 闻言，对方冰冷的脸庞有了错愕的表情。 「我不是天空先生。」 「不是吗？可是你长得很像天空呢。」 小小的手想触摸对方的金发，却被硬生生挡在无形之墙外，让小乔依斯好惊讶。 「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我只是来看看幸运的瑕疵。」 「？」 拋下这句话，对方转身离开，小小的手试图想留住对方，却如飞走的蝴蝶一样落空。 他还没和天空先生说谢谢。 ＊＊＊ 睁开眼，乔依斯发现自己置身在残破、充满霉味的房间里。天花板斑驳，还有攀藤植物盘绕，墙壁也露出底下的砖瓦，但是屋内的家具和窗户打扫得十分乾净，一旁的桌子上还放有水壶。 眨了眨眼，自己不是死了吗？ 摸着胸口，发觉异样感，低头一瞧，赫然发现自己的胸口外嵌一颗无磁偶使用的电池，磁铁发出微弱的磁转声。 「醒了？」一具戴着眼镜的斯文无磁偶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热汤，后面跟着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 乔依斯被男人的蓝眸吸引，自己以前似乎见过一样的蓝。 遥远的记忆里，他小时候遇到的天空先生眼睛也是这般蓝。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放下热汤，无磁偶递给他水杯，「来，先喝口水。」 乔依斯接过水杯轻啜几口，滋润乾燥的喉咙。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可怕了，竟然连拔磁铁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幸亏我们刚好经过，你差点就没命了。」无磁偶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身体和磁铁状态。「你的磁铁受损严重，我只能勉强用电池保住你的命。」 他将电池的电力提供到磁铁上，让磁铁暂时有力量运转，不至于停摆，但并非长久之计。 毕竟不是磁力。 「……何必救我……」乔依斯神色哀戚，「乾脆就让我死了……」 那一瞬间，恶梦衝了进来，原本幸福欢乐的气氛就被一群全副武装、突然衝进来的陌生人破坏。他们将他的父母杀害，眼前是父母惊愕无法瞑目的眼。他被强行拉进恶梦中。拉法尔的脑中浮现当年的恶梦。 他不觉咬紧牙关。 「算我多事。特里德，逐客！」 「不要！」乔依斯想也不想的衝口而出，「我不想再给爸妈添麻烦……」 「拉法尔少爷，反正空房也很多，我们收留他几日也无妨。」特里德替他缓颊。 少爷一定是想起当年的事了…… 「既然如此，就将命还给我！」 眨眼间，锐利银光闪现。 乔依斯惊恐瞪大眼，拉法尔则一脸错愕。 细长的剑刃刺在无磁偶身上，正中他的锁骨位置。 「特里德，你这是做什么？」拉法尔不敢相信自己的无磁偶竟为了一个胆小鬼违逆他。 「拉法尔少爷，请您冷静。」特里德的声音有着不容妥协的坚持。「乔依斯先生是无辜的。」 「无辜？那我家人就该死吗？少说这种搏取同情的话，我不吃这套！」抽出剑，拉法尔要特里德让开。 过去的梦魘犹如黏液般侵占他的记忆，耳边不停回盪着当年的悲鸣与哀号，就像一根根的针扎刺他的磁铁。 「不，我不会让开的。」 特里德眼神坚定，拉法尔和特里德僵持着，最后，拉法尔悻悻收回剑。 从小到大，特里德就是说一不二，要让他改变心意比登天还难。 「为什么？」乔依斯不解，特里德竟为了他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违逆主人。 「因为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必须好好珍惜。」特里德摸着伤口，幸好没伤到零件。 「……珍贵又如何，反正我知道自己活不久。」 特里德沉默。 乔依斯的磁铁太过脆弱，就算靠电池勉强延命，也撑不了太长时间，更不用说磁铁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恶化。 「你们根本不该救我。」自暴自弃的说，乔依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活着。 活着只是折磨。折磨父母，折磨自己，只有痛苦，没有任何好处。 「假如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拉法尔倚在门边，眼神冰冷。 动不动就将死掛在嘴边，果然自私，与之相比自己的父母死得一点都不值。 为什么是这种小鬼活着，而自己的父母却要赔上命。 「拉法尔少爷，可以请您别再刺激我的病人吗？」特里德叹气。 「……你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吗？」 「我是医生，医治病人是我的职责。」 「……随你便。」 拉法尔转身离开，特里德再度叹气。 他家少爷有的时候真的很幼稚。 「每个人都想要我死，爸妈一定也很希望我消失吧……」 一旦累赘消失，父母就能过得更好了。 现在这个病人也很棘手。 不断在心中叹气，他家少爷真的只会火上添油。 「乔依斯，没有人希望你死，我家少爷刀子口豆腐心，他只是看不惯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轻轻摸着乔依斯的头，像是安抚孩子般。「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想寻死的事，好吗？」 乔依斯没回答，但轻轻点了头。 「特里德，你什么时后学会胳臂向外弯了？」 拉法尔没有抬头，语气嘲讽的问送餐进来的特里德。 「……我也想请问少爷什么时后成了『天空先生』？」乔依斯意识不清的时候梦囈了几声，这让特里德发现蛛丝马跡。 此话一出害拉法尔呛到，脸色立刻涨红。 「那、那件事是意外。」 当年他去勘查索迪那家的地形为未来做准备，经过后花园时看见年幼的乔依斯，那个身有瑕疵，却幸运存活的小孩。 乔依斯长相甜美，要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别，他也会认为他是可爱的小女孩。 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看见他落水的那刻本想视若无睹，但他的表情宛如与幼时的自己重叠，痛苦又害怕，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拉法尔连忙找棍子将乔依斯拉回来。没想到对方竟然叫他天空先生，清澈的眼眸完全相信他是天空的化身，叫他不知所措。 儘管只有极短的时间，幼小的身影就这么留在他心中，久久没有消散。他不想探究原因，那会使自己变软弱。 当他听见乔依斯的梦囈，发现他还记得「天空先生」时，就好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依旧记得你一样令人欣喜。 「承认并不可耻。」特里德向他报告这些日子他打听到的消息，拉法尔颇为意外的皱起眉。 他很早就调查过乔依斯的事，原以为被索迪那家捧在掌心的他过着一帆风顺的日子，没料到与特里德的情报相左。乔依斯因为他的外表和少许的女性特质饱受欺负与嘲笑，并不如他想的顺遂，更没想到他竟然隐蕴如此强烈的决绝性格，除了意外，还多了同情。 同情……意思是他心软了吗？ 3 已经恢復体力的乔依斯试着下床走路，只是偶尔仍会有晕眩和胸口刺痛的感觉伴随着他。走在深长晦暗的长廊里，每扇门都紧紧锁上，门上的漆斑驳脱落，儘管破旧，仍看得出原先的富丽堂皇。 整个大宅里只有特里德一个侍从，却不见宅里有蜘蛛网或灰尘残留，他将大宅打扫得很乾净。 乔依斯猜想拉法尔应该是哪个没落的世家子弟。 走出宅邸，他这才发现这栋大宅是他们镇上谣传的鬼屋。 外墙斑驳脱落，长满霉菌与植物，周遭土地荒凉，还立着几座墓碑，树木也乾枯粗糙，一片叶子也没有，远远望过来就像一座鬼屋。 明明外头太阳正大，却感觉阴风阵阵。 不自觉抱紧双臂，乔依斯打算回屋里时，瞥见屋后有一片青绿，他好奇的走过去，赫然发现后院一片碧草如茵，还耸立一棵高大壮硕的樱花，上头已经有不少的花苞。 前院与后院两样情。 他的脚步声惊动躺在树上闭目养神的拉法尔，他警戒的跳下来，剑也跟着出鞘。结果就看见吓得跌坐在地的乔依斯，他不悦的收剑回鞘。 「下次别这样偷偷摸摸的。」 「对、对不起。」 他怎么会知道树上有人呢。突然一个黑影从树上跃下，还有锐利闪光，他能不吓到吗？ 试着想爬起来，腿却不听使唤。 拉法尔看不过去想上前拉他一把，却被彼此间的无形屏障提醒，他根本碰不到他。 自己在想什么，都是〈bn〉，根本无法帮他。 「你不好好躺在床上跑到外面来做什么？」拉法尔靠在樱花树上问。 试了好几次终于站起来的乔依斯开口：「我觉得身体好多了，想出来走走。这棵樱花树好漂亮。」他着迷的看着高大的樱花树。 「……这是我父母在我诞生时种的。」拉法尔语气怀念，眼神却带着愤恨。「他们在我八岁时被杀了。」 「……抱歉，我不知道……」 乔依斯经过大厅时看到一幅掛在正中央的全家福画像，画中的三人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他十分羡慕。自己根本无法带给父母这么幸福的笑容，他们脸上永远充满为他的担忧与哀伤。 「我们曾经过得很幸福。」拉法尔抚摸树干，这棵树象徵父母对他的期望，然而他们还未看到他长大成人就过世了。「如果不是那些自私的人──你一定无法了解吧，倍受双亲疼爱，却不知珍惜的大少爷。」 讥讽的话听在耳里相当刺耳，乔依斯却无言以对。 「有多少人奋力挣扎只为求生存，而你，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完全不懂珍惜得来不易的生命。」 拉法尔看着他的眼神充满鄙夷。 「被取笑就想寻死，也太瞧不起生命了。」 「那是你没被取笑过！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他们的话就像利刃一样狠狠划开你的身体，刺在你的心里，永远不会癒合！」 「我比你还了解种感受！每个人都瞧不起我，取笑我是没父没母的孤儿，欺负没有靠山的我，你敢说我不明白那种感受？」 「那我父母呢？我的存在只是他们的负担，只要我消失，他们就轻松了，也不必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负担？那我父母岂不是跟垃圾没两样！随意製造出他们，只因微不足道的瑕疵就销毁，他们的命那么不值钱吗！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你和那些人一样自私。」 两人愤怒的互瞪对方，直到乔依斯因为胸口的疼痛跪地，拉法尔才收起怒容，转为细不可察的关心。 「你的磁铁太脆弱，不能有剧烈的情绪起伏。」 「……我……你不是讨厌我吗？」乔依斯不明白他为何关心起他，明明就不喜欢他不是。 「……因为我气你不懂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想活却活不成，你却轻易放弃生命。」 回想过去和父母相处的时光，拉法尔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美好的时刻。 生命珍贵，却十分脆弱。 「你以为我想吗？」抬眸，金绿色的眼珠充满悲伤，拉法尔感觉自己的磁铁彷彿被人揪住。「他们要怎么嘲笑我都无所谓，可是我无法忍受他们侮辱我的父母！」 他可以不在意他们取笑他，但要是嘲笑他的父母，他就无法忍受。他们那么辛苦才把他养大，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嘲笑他们！错的是他，都是因为他的瑕疵，因为他的存在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只要他不在了，父母就不需要再承受那些间言间语。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自己的瑕疵。 他十分自责，也开始讨厌自己，甚至有想死的念头。 他的眼神令人心疼。他只是用了错误的方式为父母着想。 他何尝不是。 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乔依斯和自己，实在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了。 「跟我来。」 拉法尔带乔依斯走到另一边的花圃，花圃中央独自佇立一株有着淡雅浅紫色花苞的植物。 「奥萝坎斯，一种成长期极长，花只开一天就凋谢的植物。」 奥萝坎斯，一生只开一次花，从种子成长到开花需要一年的时间，花苞期更是长达一个月以上，花期却只有一天，之后整株枯死化为细沙，种子则埋藏在它的根鬚中。 「它们会在短短的一天中，竭尽全力展现最美的姿态，不留遗憾的过完漫长却又短暂的一生。」 乔依斯不明白拉法尔为何要对他讲这些。 「它的种子与花朵相反，极其丑陋，外头长满菌斑霉丝，没有人愿意碰触它，但是愿意接纳它的人，只要用心栽种，就能看见它隐藏在丑陋外表下的美丽。 「磁铁有瑕疵又如何，至少你还活着不是？」 拉法尔的话如雷灌顶，再加上奥萝坎斯的特殊，他不禁开始思考。 每户人家都只能申请一个小孩，因此他是父母梦寐以求的孩子。他曾偷听到有人和父母谈再申请计画的事，原以为他会被送回去销毁，换一个正常的小孩回来，可是他的父母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将他留了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留下他，一个有瑕疵的小孩。 他们没有因为他女性化的外表而有差别待遇，依旧十分疼爱他，努力给他最好的；也没有因为他的瑕疵责怪他，反而拼命数落配置所的不是。 但他依旧无法释怀。 看着眼前的奥萝坎斯，要是它否定了丑陋的种子，就无法开出美丽的花朵──因为否定自己，等于抹杀自己的存在。 他在心中露出自嘲的笑。原来都是自己将自己困在自卑中，是他不承认真正的自己，否定了自己，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与同性的差异。 但是没有人是相同的，每个人都有差异，差异是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也是特别的地方──就如奥萝坎斯花的种子和它的花一样。 真实的自己就像奥萝坎斯花的种子，但同时也是自己特别的地方。 他是独一无二，装载〈bn〉，却拥有〈gs〉意识的人。 「现在你还认为自己的死对父母来说是解脱吗？」直勾勾的看着乔依斯，拉法尔问。 「……不，不是，我这样反而是伤害他们……」眼泪滴滴答答的从眼眶落下，乔依斯终于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自以为对父母好，殊不知这样伤他们更重。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将奥萝坎斯花的种子当作垃圾丢掉吧，就像自己把父母丢下、准备把自己抹杀掉。 从此，失去美丽的未来。 看着他哭泣的脸庞，拉法尔心中出现心疼。 「我……想看奥萝坎斯开花。」梨花带泪的脸庞透着娇媚，乔依斯注视着奥萝坎斯的花苞。 听见乔依斯的话，拉法尔这才想起，他们隐瞒未说的事实。 乔依斯的磁铁状况非常糟糕，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倒下去，也许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天。 「……它一个月后才会开花。」拉法尔声音苦涩。 「……我活不到那时候对吧？」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乔依斯表情落寞，看来自己是看不到了。「真可惜……」 好不容易他想通了，然而时间却不留情。 「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乔依斯抹去泪珠，朝他绽开笑顏。 那故作没事的笑使拉法尔的磁铁被狠狠一撞，发出喀喀声，胸口有什么东西陷落了。 良久，拉法尔挤出这么一句。 「……你可以在这里留到奥萝坎斯开花。」 他在想什么！乔依斯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可能等到奥萝坎斯开花。 乔依斯错愕的看着拉法尔，未乾的泪珠晶莹闪烁。 「我会──让你看到它开花。」像是发誓般的说道，拉法尔眼神坚定。 心中却如万马奔腾般激动。 （我在干嘛！） 拉法尔错愕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明明都计画好了，却自己打乱了它。 （随时都有可能终止……为什么我还……） 拉法尔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不可以对他心软的，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我……可以看到它开花吗？」 看着乔依斯闪闪发亮的期待眼神，拉法尔的心忽然寧定了。 他只是不想见到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保证。」 4 瞅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盆栽，乔依斯满头雾水。 特里德手上抱着一盆开着红花，花形独特的植物，说是拉法尔送他的。 「为什么？」接过盆栽，乔依斯看着上面插着的说明小卡。 缠心红，一种两株交缠同生的植物，它开的花相交一起恰好是个心型，造型独特，花期约两天，会发出有如薄荷的清香。 「这个就要问少爷了，我只负责送花。」特里德朝他眨眨眼。 特里德明白自家少爷的用意，也乐见其成。他希望拉法尔不要再被过去禁錮，不论对他或对乔依斯都是一种伤害。 只是对于拉法尔的保证，特里德十分担忧，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某个方法，可一想到结果不一定成功，他就不敢说。 乔依斯跑去找拉法尔，问清楚为何要送花给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它的造型独特。」拉法尔轻描淡写的回答。虽然他保证会让乔依斯看到奥萝坎斯开花，却没有多大把握。 几乎每天，拉法尔都会带不同的植物回来送给乔依斯。每种植物的造型都非常特别，有的像蝴蝶飞舞，有的像圣诞节天使，甚至还有像皇冠造型的花朵。乔依斯每天都被样式独特的花朵惊的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花朵，很难想像有植物长成这样。 原本还不明白拉法尔的用意，随着日子流逝，特里德的表情悄悄透露出一些信息，让乔依斯明白了他的含意，儘管有股淡淡的失落与哀伤，他仍感到开心。明明只是素昧平生的人，他不但收留他，还因为怕他见不到花开，送他许多稀有的花，这种感觉让他很开心。 但拉法尔根本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 捧着今天他送来的串珠花，乔依斯想要找拉法尔好好问清楚。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地板发出嘎咿嘎咿声，乔依斯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乏力感瞬间涌上来，手脚麻痺，头也沉重得可怕，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往下拉。全身开始颤抖，胸口一阵紧缩，手中的盆栽摔落在地发出刺耳声响，他的视线一瞬天旋地转，几道模糊的影子出现，接着一抹亮丽的蓝乍现，两张有些相似的脸庞重叠，接着他失去了知觉。 同时注视躺在床上的乔依斯，拉法尔和特里德表情凝重。 乔依斯的磁转声小到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电池已经没有多大效用了。 乔依斯的磁铁佈满裂痕，濒临毁损。 「……能撑多久和会不会醒来全是未知数。」 乔依斯的突然倒下吓到他们，他的磁铁以极快的速度耗损，超出了特里德的估算。 看见他倒下，拉法尔心中竟涌现出「恐惧」。明知他命不久矣，自己为何要恐惧？自己有什么理由担心他消失？自己只是想完成他最后的心愿不是？ 一点道理都没有。 又是心软吗？自己真的变懦弱了。 「……计画可以提前了。」 拉法尔突然寒着脸，语气冷酷，讶异主子的转变，特里德担心的瞅着他。 「拉法尔少爷？」 「请他的父母过来吧，该让他们面对现实了。」 「这样好吗？少爷你……」 特里德欲言又止，在看见拉法尔的眼神时，他静默不语。 又恨又怜惜的矛盾表情。 「我立刻去办。」 ＊＊＊ 「还是找不到──！？」 「老婆，冷静点。」 斐亚德安抚妻子妲栗，但她依旧激动。 「到现在还找不到乔依斯，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乔依斯一週前失踪，不论他们怎么找就是找不到，要不是一张匿名信函，他们不会知道杰鲁拉索家的孩子那么可恶，带着一群猪狗朋友欺负乔依斯，害他受伤还闹失踪。 追踪信函来源，却什么也查不到，气急败坏的妲栗便拿罪魁祸首开刀，合法与非法并用，将那些小鬼全数打包扔到行为矫正所，连带整个家族也被整得七荤八素、鸡飞狗跳，名声也一落千丈。 如果他们平常就走正路的话也不会有那么把柄被妲栗抓了。斐亚德在心中叹息。 「那群混帐死小鬼，他们竟敢欺负我的宝贝儿子，要是可以我真想拔掉他们的磁铁，把他们送到废铁厂！」 「是是是，你已经给他们好看了。」 「可是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儿子……他的身体虚弱，现在又受了重伤──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万一怎么办？」妲栗又急又担心，眼泪不断滴落。 「别担心，儿子一定会没事的。」嘴里虽然如此保证，他却没把握。万一过去的罪孽找上乔依斯呢？ 不。他摇摇头。不会的，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乔依斯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我们还是去医院找找吧，他受伤了一定会去医院的。」 「万一没有呢？」 斐亚德语塞。 受到人类的影响，磁偶们也继承了他们重男轻女的价值观，离城市越远的地方越严重，导致乡区的男女比例失衡，他们居住的法固恩区虽是大都市，却也深受影响，多数夫妻都会申请〈bn〉性别的小孩。两人结婚时就已决定，不想受偏差的价值观影响，将来要讨个女儿。 男女平等，男性不一定就比女性好，也是有比男性厉害的女性存在。 当申请通过，他们对即将拥有的女儿充满期待，无奈配置所的疏失让他们梦寐以求的女儿变成了儿子。这并没有让他们改变对乔依斯的态度，然而因为磁性问题，使他体弱多病，他们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养大乔依斯。每天提心吊胆，害怕乔依斯会不会撑不过，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没想到他的女性特质使他常常被同学欺负，还忍气吞声都没告诉他们，如今被打到重伤还失去踪影，叫他怎么能不难过担心。 虽然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乔依斯总有一天会比他们还早离开，可是他们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老公你说啊！万一没有呢？」妲栗声泪俱下。 乔依斯是他们期盼好久的小孩，虽然从女儿变成了儿子，依旧是她的心肝宝贝，要是失去乔依斯，她还有没有办法撑下去？ 「……」 「老爷！有乔依斯少爷的消息！」 5 「匡啷！」巨大的花瓶在地上变成碎片，花朵散落一地。 「鏗──咚！」椅子撞上不銹钢墙，将墙壁撞出一个凹洞。 韦鲁安气愤的砸烂房里的物品，房内一片狼藉，闻声赶来的双亲惊愕不已，却没责骂他，只是一股脑的软言相劝。 「鲁鲁，妈知道你委屈，乖，听妈的话。」 她错愕儿子竟然去欺负索迪那家的小孩，因此被送进矫正所，当他们得知消息后急忙凑了一大笔钱，花了三天才让儿子出来，没想到回到家就发现往来的生意伙伴通通出了问题，生意大受影响，许多过去的丑闻也被挖了出来，害得他们现在手忙脚乱，鸡飞狗跳；然而儿子一回来就是像是变了个人，脾气暴躁，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看见东西就砸，劝都劝不听，让他们疲于奔命。 韦鲁安是家里的独生子，当初他们申请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发下许可，他们疼之入骨，巴不得给他最好的，凡事都顺着他，就算犯错也捨不得打骂。 她儿子这么乖巧，怎么会欺负同学呢，一定都是其他人带坏他的，证据什么的一定是偽造的。 韦鲁安毫不领情的用力推开母亲，继续疯狂将房间可砸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嘴里不停咒骂。 「可恶！混帐！竟然让我受到这种奇耻大辱──乔依斯，你这娘娘腔！我一定要毁了你！」 他们欺负乔依斯的事被发现后，他被送到矫正所。在那里，他第一次品尝到羞辱与地狱的滋味，受辱的他在心中发下毒誓，一定要将他在矫正所受到的耻辱连本带利向乔依斯讨回来。 「都是你、都是你──！」 「乒──匡啷！」 「呀啊──鲁鲁，你快住手！」 气红眼的韦鲁安胡乱砸，甚至迁怒到父母身上，将东西砸到他们身上。 「不过是个噁心的娘娘腔，竟然这么得意忘形，害我受到这种耻辱，我绝对饶不了你──去死去死去死！」 情绪失控的韦鲁安将已经摔坏的物品再拿起来继续砸，直到不成形。砸不够的他开始朝墙壁拳打脚踢，力道之大连墙面都被他打凹，润滑油从他的手上流了下来。 我才是老大，你们都要听我的──！没有人可以反抗我──！ 「鲁鲁，快住手！你会受伤的！」 双手被母亲按住，韦鲁安眼神疯狂的喘着气。他忽然记起，他们攻击乔依斯时，似乎有个男人出现── 就是那个男人！韦鲁安瞪大眼。就是他害自己被送进矫正所，都是他的错。 而且自己似乎在哪见过他。 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在哪见过那男人！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甩开母亲的箝制，韦鲁安激动的捶着墙。 他一定要想起来！ 一定要报仇！ ＊＊＊ 拉法尔靠在窗边，盯着乔依斯的蓝色眼眸带着些许迷惘 一週前，他很早就注意到一群少年在巷子里围殴乔依斯，原本不想插手，因为那不在他的计画之内，却在看到乔依斯露出释然的笑容时，一把怒火烧了上来。想也不想，出手干涉。 只因气愤对方竟如此对待自己的生命。 本想等他清醒后好好痛骂他一顿，然而一晓得他仅剩日时间不多后就骂不出口。没想到他醒过来后依旧不懂得珍惜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生命，自己一时迁怒到他身上，对他口不择言。 明明身为孩子的他们都没有错。 原本想赶走他，在听见他的梦囈时又觉得开心，因为他还记得自己；知晓他的遭遇与内心，竟对他心生本不该有的感情──怜惜。 自从插手救了乔依斯之后，他的计画就不断偏离原本的方向。 同情，怜惜，再到恐惧，所有不该存在他心中的感情逐一浮现，这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能让自己长年的计画功亏一簣，这个他背负了百年的仇恨── 他逼自己心中只能有仇恨，屏除其他情感。 拿出随身携带的全家福照，照片里的他与父母笑得好开心，然而一切已成回忆。 他发誓要让当年杀害他父母的人付出代价。 （就快了，只剩最后一个人，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爸、妈………） 闭上眼，他彷彿可以看到过去一家人欢乐的模样。 ＊＊＊ 接到通知的索迪那夫妇立刻赶往城外山坡上的大宅。 「因为他的情况不适合移动，只好通知你们过来。」 特里德一边带路一边向索迪那夫妇说明乔依斯目前的情况。 妲栗听了几乎要昏倒，一看见乔依斯，妲栗立刻激动得衝上去抱住乔依斯，哭得唏哩哗啦，斐亚德则是向引路的特里德道谢，特里德頷首说着没什么后离开。 斐亚德一边安抚激动的妻子，一边思考对方的话。 他们主僕偶然路过，救了奄奄一息的乔依斯，用紧急手段勉强延续他的生命，本想待他休养一段日子后送他回去，无奈磁铁恶化速度极快，他们认为剩下的时间应该留给家人，于是通知他和妻子过来。 毫无破绽的说法，但斐亚德的磁铁飞快旋转，不祥的预感笼罩他。 这栋大宅在法固恩城被当作鬼屋，一年四季阴风阵阵，因为过去亡于此的冤魂在作祟。 没有人敢靠近这栋大宅，所有人都将之视为不祥之地，只有斐亚德明白这栋大宅的真相。 约一百年前，当时製作规格磁铁时并没考量到磁性，导致使用这批磁铁的磁偶性别与磁性混乱，这让当时製造出磁铁的国议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也是其中一员。为了解决混乱与掩饰过错，他们一致决议销毁所有磁偶，不分好坏，只要是使用那批磁铁的磁偶统统无法倖免。他们的决定造成当时的社会动盪不安，大量磁偶被销毁，许多家庭分崩离析，流离失所。 这个决定并没有让他们安然脱身，反而使得许多磁偶群起反抗，最后新的政权取代他们，他们其中杀的被杀，关的被关，几个平安脱身的开始低调过日子。 斐亚德转而往医疗发展，将索迪那家变成医疗大族，世代医疗人员辈出。他试图以这种方式为过去犯的错赎罪。 这栋大宅的主人是当时的望族佐杰利一家。费罗?佐杰利和艾尔緹莎?佐杰利都是使用那批磁铁的磁偶之一，不过他们并没有出现磁性混乱的现象，是很正常的磁偶。但是议会无法容许任何瑕疵存在，这无疑在昭示他们的错误，因此他们执意销毁佐杰利夫妇。 直到乔依斯出现，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自私了。要是换做当年，他能接受因为瑕疵而销毁乔依斯吗？他可以篤定的回答不行。这才理解自己当年做了多么可怕的决定，那些被迫销毁的磁偶是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多么的伤心，自己实在错得离谱。为了提醒自己，他买下这栋大宅，让它保持原样。 前些年开始陆续传出磁偶谋杀案，发现受害者都是当年参与决策的国议员后，他明白是过去的罪孽来报仇了。 一人做事一人担，他只求对方不要伤害他的儿子。 如今看到儿子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 「呜呜呜，怎么办，我们就要失去儿子了……」 「我们早知道有这天的不是？」 「……我知道啊，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他还年轻，还有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体验……」 就算他们是医疗世家，医疗技术再怎么进步，也有修不了的东西。 规格磁铁和承载磁偶所有意识的中枢晶片相互连结，中枢晶片靠着磁铁提供的磁力维持意识的存在，一旦失去磁力，晶片中的资讯就会消失，磁偶也形同废铁。当然可以重新置入新的规格磁铁，但是晶片是空白的，就算输入复製好的记忆也不会是原来的人。 乔依斯因为晶片资讯与磁性不合使得磁力薄弱，不论他们如何增加磁力总会因为排斥而使磁力减弱，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再多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们尽力给乔依斯最好的，希望他过得快乐，这是他们唯一能为他做的。 「乔依斯……我的乔依斯……」 「别这样，乔依斯还是有机会醒来的。」 「……我怕他见不到我们啊！」 妲栗哭到声嘶力竭，几乎喘不过气来，斐亚德赶紧倒水给她。 「不会的，乔依斯他一定会清醒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斐亚德不断安慰妲栗，妲栗坚持要陪在乔依斯身边不肯离开，斐亚德只好请求宅邸主人让他们暂住一宿。 6 夜深人静，妲栗留在乔依斯房里，斐亚德则睡在客房，可是他怎么样都睡不着，只好走到阳台外吹吹风。 突然感觉到后颈一阵凉意，他的磁铁旋转得飞快。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们，害我家破人亡。」 背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彷彿冬日的凛冽的冰雪几要将人冻结。 「是，我知道。」斐亚德的声音充满愧疚与懊悔。 佐杰利家唯一的倖存者。 他诞生时间较晚，没有用到那批瑕疵磁铁，因此逃过了他们的猎杀，被送到安养中心安置。由于对他的愧疚，他一直不敢去看那孩子，只知道他的名字。当他鼓起勇气想去向他道歉时，他已经和他的监护人离开了，之后不再有他的消息。 直到三十年前，有人目击他刺杀前国议员昂乐奇，遭到通缉的他照片散佈全国，他才晓得这件事，也才明白他一直都恨着他们。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们当年太肤浅、太愚昧了，是我们──害你家破人亡。对不起，拉法尔。」 「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 隐隐感觉得到他的拟态皮肤被划开了。 拉法尔握着细剑的手冰冷僵硬。 当年，若不是担任他监护人的特里德告诉他，他也不会晓得他双亲的死，竟是因为政府的失误，使他的父母使用有瑕疵的磁铁，欲掩盖过错的他们展开猎杀行动。 担任政府医疗团的特里德看不过他们的作法而离开，进而成为拉法尔的监护人，带着他旅居各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渐渐长大的他开始制定復仇计画，要用当年的兇手血祭他的双亲。 如今他亟欲手刃的仇人就在面前，自己却下不了手。 因为他眼前浮现一个身影。 「我不指望你原谅我，但，至少让我陪乔依斯走完最后的时间。」如果他的命可以弥补他的伤痛，他愿意给他。 「……你想让他尝到跟我一样失去挚亲的痛吗？」 冷冽的声音隐含斥责，斐亚德愕然。 「我──」 「别搞错了，我这么做是为了乔依斯。」后颈的寒意消失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当年所做的事。」 斐亚德转身，后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 乔依斯昏迷后的第五天，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妲栗和斐亚德立刻上前抱住乔依斯，乔依斯惊讶父母的出现，愧疚的心情涌上，他紧紧抱住他们，泪水跟着滑落。 「对不起！我害你们担心了。对不起，爸、妈。」 「乖，你没事就好，我们不怪你。」妲栗摸着儿子的头，泪眼汪汪。「妈已经给那些欺负你的人好看了，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 乔依斯瞪大眼。 「特里德都告诉我们了。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啊。家人就是互相扶持，互相体谅，你这样藏在心里，我们看了更难过。以后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他还有以后吗？ 「……嗯。」 他强迫自己微笑，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他不能再让父母操心了。 妲栗他们带着乔依斯离开了佐杰利大宅，拉法尔在二楼的窗边目送他们离去。 原本有机会下手的，可是当他一想到万一乔依斯醒来发现父亲过世了，他一定很伤心，这样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一想到这，他就迟疑了。 拉法尔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脑海就是不自觉浮现乔依斯哀痛欲绝的脸庞，以及对他不谅解的眼神，彷彿在控诉他的冷酷无情。 那令他心疼，甚至急于向他解释。 就只是因为他不想见他露出那些表情。 明明就不需要考虑他的感受，他只是他用来接近斐亚德的工具。 工具。 他却对他有了怜惜之情，想满足他的期待，恐惧他的倒下，甚至找方法为他延命。 为什么？ 感觉除了同情与怜惜，自己心中对乔依斯似乎有另一种情感存在。 怎么可能。他自嘲。 自己心中只有復仇，强烈的憎恨让他的心容不下别的事物，只有手刃仇人时，才会觉得积压在胸口的重量减轻了一点。 「少爷，乔依斯先生他们已经离开了。这是斐亚德先生託我转交的。」 特里德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信笺交给拉法尔。拉法尔看也不看，直接将信扔出窗外。 特里德愕然。 「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按人类的说法是回光返照。情况非常糟糕，磁铁充满裂痕，几乎失去作用，现在靠着电池勉强支撑。毕竟是不同的系统，什么时候停止都不意外。」 「……真的……没别的方法了吗？」 惊讶看着拉法尔露出哀痛的表情，特里德悄悄叹了口气。 他家少爷就是这样，不断将自己武装，自认为冷酷无情，其实心比谁都软，否则也不会将乔依斯救回来，更不会对斐亚德手下留情。 他逼自己怀抱恨意，逼自己抓紧过去，怕得是会忘记过去，迷失自己的生存意义。 斐亚德是他最后一个目标，他打算杀死他之后就随双亲而去，特里德并不希望他这样。 他还有很长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放弃。 他难道忘记自己对乔依斯说过的话吗？ 如果乔依斯的存在可以唤醒原本的他，为了将拉法尔从仇恨的深渊中解放，他会竭尽全力拯救乔依斯。 「其实……是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我无法保证成功。」特里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他的答案。「重新植入磁铁。」 「！？」 「用输入同样代码的磁铁取代他现在的磁铁。先用电池暂时供给能量，保持磁偶的晶片运作，将原本的磁铁拔除，植入新的磁铁后再移除电池。 「理论上可行，可是从来没有人实验过。」 「是吗。」 拉法尔陷入沉思。 如果可以拯救乔依斯，就该试一试，但万一失败的话…… 莫名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少爷──」 「特里德，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他？」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特里德懵了。 「明明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我却这样放走了他……」 坐到椅上，他将脸埋在双掌间。 「只因为我不想让乔依斯伤心……」 「因为你在意他，拉法尔少爷。」 他猛然抬头，错愕的看着特里德。 和乔依斯相处的画面如电影快速拨放，他清楚记得他的一举一动、一顰一笑。怕他见不到花开，四处收集稀有的花朵回来只希望他开心。每当他收下花时露出的高兴表情，让躲在远处的他同样感到喜悦，奔波交涉的辛苦全拋诸脑后，为了他的笑容一切都值得。 当他倒下时他心中充满恐惧，担心他会就这么死去；而不愿见到他难过，他也放弃了手刃斐亚德的大好机会。 为了乔依斯，他将自己放到了最后面。 「不该是这样的！」不敢面对自己情感的他抱头大喊，「他只是我用来报復斐亚德的工具──」 「咚！」 门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他们一转身，就看见一个身影快速跑走，认出那道身影的拉法尔慌了，他急忙追了上去。 完 「等等！乔依斯，你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依斯没有停下来，晶莹的闪光从颊上飘落。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拉法尔对他的好全是有目的的，救他也好、送花也好，都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利用他，没有一样是真心的。 （太过分了！亏我这么相信你，拉法尔！） 半路上他想起自己还没向拉法尔道谢，于是到店里买了礼物想答谢拉法尔，拒绝父母的陪同，他跑回大宅，跑到拉法尔的房间找他，没想到就听见他说的那句话，他除了震惊，更多是心痛。 他从没想过拉法尔对他的好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他几乎心碎，转身就跑，不想再留在那里，也不想再见到他。 他的胸口好痛好痛，像是被硬生生刨开一样，眼泪不断流出，停都停不了。 他漫无目的的跑，直到跑进死路才停下来，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以为对方很重视他，殊不知全是假的，全是自己自作多情── 激动的情绪让他的磁铁发出喀喀杂音，他完全不理会，乾脆就这样死了算，也好忘记被欺瞒的痛。 反正拉法尔对他的在乎是假的。 「鏗！」 一个铁罐突然在他身旁转动，乔依斯正感到不解，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将他摁倒在地。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趴在地上的乔依斯从眼角馀光瞥见令他错愕的人影。 韦鲁安表情扭曲，眼神狂乱的睨着他，手里还拿着一份颇有年份的报纸。 「韦、鲁安……」 「乔依斯，我要告发你窝藏通缉犯。」 「什么？」 韦鲁安蹲到乔依斯身旁，将手中的报纸面向他。 那是一份缉拿逃脱磁偶的告示，照片虽然模糊，仍看得出是拉法尔的模样。缉拿原因是他在三十年前，暗杀了一名国议员。 「怎么会……」 斐亚德过去曾是国议员之一，而刚才拉法尔也说他是他报復斐亚德的工具……他接近自己是为了杀斐亚德！ 「哎呀，原来你不知道他的身分啊。」韦鲁安一副同情的表情，眼神依旧疯狂。「真可怜，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这可是他想破脑袋，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在矫正所的佈告栏上看见他的通缉单。他要拿这个要胁乔依斯，让他尝尝他在矫正所受到的耻辱。 「要是我把这个交到警局的话，你想会怎样呢？」 通缉犯一旦被逮捕，等着他们的只有销毁一途。 「不可以！」乔依斯着急的喊。 心里却错愕自己喊出来的话。 待在拉法尔身边令他安心，也喜欢他的陪伴，儘管他的表情冷淡，他却能感受到他隐藏在冰冷面孔下的温暖。 可是拉法尔却欺骗他，也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他为什么还要担心他？ 因为他在乎他……吗？ 「唷～看来你很喜欢他呢，可惜。」 他以眼神示意压住乔依斯的无磁偶，无磁偶将乔依斯拽起来，将他压在墙上。 韦鲁安的眼神充斥狰狞与残暴，冷酷与狂乱。 「你想干什么？」韦鲁安的眼神让乔依斯觉得害怕。 「看你可怜，想好好疼爱你一番，顺便让你尝尝我在矫正所受到的难堪和耻辱。我要让你知道，绝对没有人可以忤逆我──！哈哈哈哈哈哈！」 韦鲁安的笑几乎咧到耳后。没有人知道他在矫正所受到怎样的待遇，里面的人全是一群疯子，也多亏了他们，让他知道该如何让乔依斯痛不欲生、身败名裂，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等玩玩他之后，再让无磁偶杀了他！要怎么做呢？一刀一刀的凌迟他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摁住乔依斯的无磁偶单手抓住他的双手高举过头，压在墙上，另一隻手将布条塞进他嘴巴，膝盖牢牢顶住他的双腿让他无法动弹。 乔依斯奋力挣扎无果，求救声被遮挡只剩呜咽。 「噁心的娘娘腔！去死吧！」 无磁偶撕扯他的衣服，露出光滑的拟态肌肤。冰冷的大手上下游移，玩弄他的身躯，接着他的手开始往下移动，察觉他意图的乔依斯惊恐骇万分，更加用力挣扎，却只是徒劳，眼泪开始滴滴答答掉落。大手滑进他的裤子，用力揉捏他的下体，羞愤交加的泪水倾洩而出。 （……救救我……） 感觉到无磁偶开始脱他的裤子，乔依斯用力挣扎，心中被恐惧包围，快要不能呼吸。韦鲁安在一旁冷笑，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救救我……拉法尔……救救我！） 乔依斯胸口的磁铁转速逐渐变慢，意识与视线开始模糊，所有感觉渐渐离他而去。 救救我……拉法尔── 「你这混帐──！」 锐利冷光一闪而过，韦鲁安难以置信的低头，他的胸口插进一把细剑。剑刃刺中他的磁铁，他的磁铁瞬间发生异常，整个人痉挛倒地。剑被抽出，他这才发现他的无磁偶已经被踹倒在地。 冰冷的风暴与灼热的怒火攫住他的所有感官，他全身僵硬，下身一片湿。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只见拉法尔朝无磁偶后脑的控制板按了几下，无磁偶立刻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韦鲁安走来。 韦鲁安张大眼，无法开口也无法移动，只能恐惧的看着巨大的无磁偶靠近。 拉法尔冷淡的睥睨韦鲁安，无磁偶就像刚才对乔依斯做的那样，在韦鲁安身上重新上演。没多久，两人已赤裸交缠在一起，直到电力用尽为止。 他要让他带着恐惧踏向死亡。 拉法尔急忙来到乔依斯身边，他全身颤抖，满脸泪水，几乎失去意识。如果可以，他多想抱紧乔依斯安慰他。可是他不能，因为他们同是〈bn〉。 三十公分。可望而不可及，残酷的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点赶到的话，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都是我不好……」 懊悔自责，他怎么也没想到乔依斯竟会听到那番话，他急忙追上去，途中却追丢了，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他时，竟看见他被侵犯的画面，当下只觉得自己的磁铁被人掐住，无法呼吸。所有的理智瞬间断线，他衝上前去踹倒无磁偶，一个转身刺向韦鲁安的胸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怎么对待乔依斯，他就怎么报復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承认我当初救你是为了利用你，但是我并不想伤害你──对不起，乔依斯！」 眼泪从他湛蓝的眼中滑落，滴在乔依斯的脸上。 「……拉……法尔……」 乔依斯无力的睁开眼，他好像听见拉法尔的声音。 「我在这，乔依斯。」好想抱住他，握住他的手，可是无形的壁障横亙在他们之间。「你已经安全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这就带你回家。」 眼泪无声的滚落，拉法尔还是在乎他的对吧？所以他才会来救他没错吧？ 可是为什么？他看不清拉法尔的脸，只能模糊辨认出金色与蓝色。 ──那是小时后，他遇见的天空先生的顏色。 「……拉法尔……你知道吗，以前有个……天空先生的顏色和你一样喔……」 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试着伸手往空中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天空不属于任何人，他怎么可能抓得到呢。 「可是……我碰不到他……我很傻吧，我们怎么可能抓得到天空……」 「不，你可以的──」 察觉乔依斯越来越虚弱的拉法尔不顾彼此的磁力相斥，扣住乔依斯高举的手。 原本横亙在彼此间的距离消失了。 拉法尔倍感讶异，却无暇顾及原因，只是紧紧抱住全身颤抖的乔依斯。 「──天空先生就在这里。」 乔依斯瞪大双眼，这时他的嘴唇贴上温热柔软，拉法尔就在眼前。眼中除了错愕，还有一丝丝的娇羞。 （拉法尔……） 模糊的影像重叠了，小时后的天空先生就是拉法尔。 乔依斯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原来天空先生真的存在。 他要告诉天空先生，他当年忘记告诉他的事。 「……谢、谢谢你……天空先──」 乔依斯的声音中断，瞳孔跟着放大，身体瘫软下来。 「乔依斯──！」 大感不妙的拉法尔立刻查看他的磁铁，赫然发现他的磁铁正一小块一小块剥落。 糟了！ 乔依斯的意识逐渐丧失，拉法尔抱起他，赶去医院。 他要救他！ 不惜一切，只要能救他！ （乔依斯，你千万不能死──） ＊＊＊ 神色悲戚的走进佐杰利大宅的后院，景色依旧，然一切却已不同。 樱花盛开有如粉色雪花迎风飘落，院子里的花草也随风摇摆，那棵他原先等不到开花的奥萝坎斯已然盛开，紫色的花瓣昂首而立，犹如准备展翅高飞的凤凰。 泪水盈满眼眶，乔依斯放声大哭。 一切全是他事后听说的。 当时他情况危急，等不及製造相同代码的磁铁，拉法尔毅然决然将自己的磁铁移植给乔依斯。 特里德透过修改拉法尔的磁铁代码，让磁铁和乔依斯的代码相符，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接受了新的磁铁，毫无滞碍的开始运转。 有如奇蹟一般。 拉法尔牺牲自己，救了他的命。 当他知道后不禁痛哭失声，他终于釐清那份情感是什么，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樱花树下的石碑上。 这里，是拉法尔长眠的地方。 「拉法尔，这条命是你给我的，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连同你的份。」 石碑上是一条项鍊。乔依斯原本要答谢拉法尔的礼物。 此时风吹而起，乔依斯的发跟着飘扬，花瓣漫天纷飞，其中一片花瓣落在坠子上。 坠子映出璀璨澄光。 宛如天空清澈的菱形湛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