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客歌 完结+番外》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 《狂客歌》作者:踏秋而去 文案: ——黑历史预警——武林第一季为客出身决门,五年前遭到全江湖讨伐,被掌门沈问澜挖了眼睛。从此五年,不问世事,恨掌门师父恨得牙痒痒,从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五年后决门眼看将要没落,沈问澜跳到他面前,把人拽回了山门。季为客有一个秘密:对自己师父一见钟情。沈问澜有一个秘密:五年前他什么都没干。强强携手自救的故事。冰山起床气战斗民族攻x心中毫无b数狂傲受 内容标签:强强江湖恩怨情有独钟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问澜,季为客┃配角:一众人等┃其它: ================== ☆、楔子 楔子 现如今,没人不知道季为客。 季为客师出决门,七年前年纪轻轻就下山闯荡江湖来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在江湖中比比皆是,偏偏季为客是不知天高地厚中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照套路在危险边缘先试探一二,上来就大鹏展翅一脚踏进了大坑里。 季为客一踏进江湖,先打听了江湖上疯的出了名的恶徒常出现在哪,然后在一群人扼腕叹息大好年华偏偏生了个傻子脑瓜的嘲讽声中,提着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木剑,踏上了所谓“一去不复返”的道路。 “一去不复返”的季为客完好无损的提着那个倒霉恶徒的脑袋回了衙门,还提着根断了的木剑。 然后“傻子脑瓜”的季为客拿着高价悬赏金,换了把上等的好剑,回头又在悬赏榜前盯了半个时辰,拎着把好剑蹬蹬蹬跑了。 清晨走了的季为客,踏着如血般的残阳,跟去血海里泡了一遭似的回来了,手里拎着三个人头,那把早上刚破财买的好剑也钝了。那三个人头是悬赏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江湖出名的高手都要头疼三分的人头,季为客就跟去菜市场买菜似的出了个远门给拎回来了。 季为客踏入江湖还没两天,已经把自己的名头给闹出去了。 季为客那年才十七岁。有人问他字什么,季为客就眨巴眨巴眼,他也没什么心眼,笑一声拿个酒葫芦,倒了自己一嘴竹叶青,再抹一袖子酒香,道一句,字狂。 这事传出来的时候整个江湖都被这弟弟丝毫不带掩饰的年少轻狂以及即使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盖不过去一丝一缕的傻逼之气给弄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自然也从季为客毫无恶意的两个字里品出了无限的挑衅和呼之欲出的“你们这群垃圾玩意”这句话。 然后季为客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瓜娃子。 季为客没有办法,实在是被打得有点怕了,只好去参加了那每隔五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把当时的天下第一给踹下去了。 于是当年的大红榜是这么写的——天下第一:季狂。 决门掌门一向远离尘嚣,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家出了个天下第一,一看大红榜这方方正正的“季狂”两个大字,差点没乐极生悲一口气噎过去见列祖列宗去。拎着季狂就逼着他改个名——这名字实在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傻逼之气。 季为客没有办法,又嫌麻烦,名字这东西就是随便叫的,他就随手写了个歌字上去。 季为客,又叫季狂歌,从此成了天下第一。出了名的惩恶扬善,直到有一天,杀了同门的师姐。 季为客功力深厚,本就是整个江湖又爱又恨的存在。他一直惩恶扬善也并未是人们心中一块忧。这件事一出来,这前提就没了,于是人们心想:原来他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可真会演。 谁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一拥而上就要拿他祭师姐。季为客在那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讨伐中双眼被伤,自折了剑,靠最后那点力气跑了,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季为客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一块落不下的石头,所有人都怕他卷土重来——季为客的本事实在太大了。 两年之后起了事端,才知季为客并未杀人。 但季为客一直没出现,这个人如同一阵刺骨冬风般,在江湖上刮起一阵卷起凛冽的岁月,又一下消散不知去了哪。从此不知生死,再不问世事。 很少有人叫他季为客,大家都叫他季狂歌。似乎狂这个字才能多多少少诠释一点他苍白无力的侠义肝胆,年少轻狂。 ☆、才子(一) 北亿山庄有面悬赏榜。 榜上最值钱的自两月前开始一直是对立门派、如今摇摇欲坠的决门掌门沈问澜,沈问澜战力惊人,纵使头颅值黄金百两,也没人敢动手。沈问澜额头上有决门掌门代代相印的寒梅印,白色松梅印在额头,凛冽苍劲,傲骨立寒。 然而近几日被取代了,榜上现在是个看上去消瘦的男子。 这张悬赏贴了没几日,一直抓不到此人,赏金一路向上飚去了。甚至被印了无数张,不止北亿这边,张贴在了各处榜上,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么个消瘦无力,却谁也抓不住的、行走的黄金百两——江易安。 “这江易安谁啊,一个人都抓不到?” “不知道,听说此人手无缚鸡之力,遭此追杀身受了不少伤,但就是没人抓得到……” 狂客歌 完结+番外_2 “奇了怪了,连逍遥谷都出手了,还抓不到?” “逍遥谷算什么,北亿少庄主都出面找了……” “我上次看见了。他被人追的紧,身上到处都是伤,胳膊让人砍断了……但是脸上一点都不慌。” “这江易安真是……莫不是哪路江湖高人的假名?” 话题中心江易安此刻脚底生风,身后喊杀声震天,也喊不住他灵活的脚步。他捂着冒血的肩头,黑暗中身后火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一道流矢破空袭来,江易安暗地里翻个白眼,落到地上颇为故意的停顿半会儿,背后遭了一箭。 他面无波澜的地在乱木林中上蹿下跳变换方向,没一会儿就把一大群人绕的头晕眼花。之后并无留恋,转头御轻功飞出乱木林。 他落到一不知名小村中,四下寻了几番,进了一未点灯的院落中,微不可察长叹口气,自发的倒到地上。 不过一会儿从房中走出一人,看来是随意披了外袍出来,走近他几分,皱着眉摇了摇他。 “醒醒。” 那人道。 “别睡。” 江易安抬眸,见他以黑布覆于目上,便一言不发未给予回应。这人啧了一声,在他脖子上摸了一下,确定此人不是横尸在这儿了之后,一把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扛进自己家里。 江易安睁着眼,被此人放到床上,屏气凝神望着他的模样,禁不住扬几分嘴角,心中一块石头放下了几分,逃亡途中好几日未合眼,此刻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听见外面叫苦不迭、此起彼伏的“季先生”。 他醒了也根本大气都不敢出,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好受了那么一点。江易安身上隐隐作痛,但向来逆来顺受,受的伤也在意料之中,毫不在意的起来下床,一边更衣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院子不大也不小,一群孩子围着一袭红衣的人拳打脚踢。那人红衣如血,依旧是黑布覆目,在拳脚相加中从善如流的变换身位。手上拿着一本诗朗声读着。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他念诗的声音一顿,把诗本扔向空中,身子一侧躲过一只冲他的脸飞过来的脚,一掌拍上小孩的背,那本就生得比同龄人壮些的孩子瞬间冲进了正猛攻的孩子堆里,什么热血的喝哈声瞬间成了哭爹喊娘的叫苦不迭。 “季先生”不理那些凄惨的哀嚎声,伸手接住刚好落了下来的诗本,甩甩袖子,轻描淡写的来了句缓过来就进屋背诗去,转身背手进了屋子。 结果刚刚还满脸清风的季先生,让门槛绊了个踉跄。 这还没完。季先生身残志坚,坚强的踉跄了几步没跌,一抬头向前迈一步,哐的一声跟墙撞上了。 江易安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眉角一突突,隐隐作痛。 季先生让这一下撞得头晕眼花,又什么都看不见,默默地捂住了脑门,缓缓地蹲了下来,另一只手上下乱摸了一会儿,才摸出来这是堵墙。 季先生没忍住“我操”了一声,又叹了口气,站起来刚要向前走,一脚完美的踩到了衣角,哐当一声又来了个平地摔。 江易安有点看不下去,干脆出声道:“你好。” 季先生趴在地上不动:“……你好。” 江易安又向前挪了一步,字正腔圆的念出了他的名字:“季为客。” 被叫了名字的季为客真是一点都不想爬起来,甚至有点想干干脆脆的挺尸在这儿拉倒了。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缓慢地爬了起来,这次他终于没有再摔了。 季为客的嘴角跳个不停。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还是颇有道理的。比如现在江易安只能依靠季为客嘴角跳动的速度来判断这个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季为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这位兄台,我昨晚把你带回来处理伤口的时候,以我混迹江湖多年的判断,你是被追杀了,我不管你是老婆被拐了还是父母双亡了,如果你是想让我帮你的话,差不多可以请回了。” 季为客开口就下了逐客令。江易安倒是意外的没什么波动,季为客本就没理由帮他。他早就脱离了那片腥风血雨,而且是以最惨的方式收场。 季为客与他更是非亲非故,能在夜半把他带回来不是任由他横尸街头,已经算得上仗义了。 江易安便微微一颔首,又想到他看不见,只能嘴角又一抽,道:“我知道了。” 季为客正活动着手腕,听他这么说动作一顿,江易安竟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诧异来。 江易安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诧异什么,突然季为客收起那点还没来得及展现多少的诧异,扭头咬了一下嘴角,转而快速朝着他冲过来几步,一下子来了个脸对脸。 季为客那张脸在江易安面前猛地放大了好几倍,抓住他的衣领,向后跳了一大步。紧接着他顿了一下,又从嘴里蹦出一声操,又跳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 江易安被他扯着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低空飞翔,险些呕吐。他还没问季为客这是哪根筋闲着没事抽了,一阵巨大的声响炸在耳边,房顶与墙壁被劈裂开了。炸裂的木屑与木头四散,弄得四周立刻尘土飞扬。 包围着这儿的人少也有十几个,将一间小小的田间小屋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多为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能顶季为客两个身形。 狂客歌 完结+番外_3 江易安侧眸看着季为客,这阵仗他习惯了,此番故意倒到他面前,就是为了试一试他到底还有多少斤两。 季为客侧耳听了一番,判断出现在状况之后,眉角忍不住一跳,转头诚诚恳恳的对被他拎着的江易安道:“这位兄台,你是什么落魄王侯吗?” 江易安:“……我不是。” “那你这辈子值了,跟我有一拼。死的有头有脸,真的值了。” 江易安实在是笑不出来,他都没怎么笑过。 小孩子在门外哭叫着不敢进来,此起彼伏的“季先生”一声又一声,听上去颇为凄惨。 季为客皱了皱眉,扭头斥了几句,喊道:“死不了!活得好好的怎么一个个跟哭丧似的,去!回家去!” 早有几个孩子急急忙忙去村里报信了。剩下几个茫然失措只会哭的让他这么一吼,抽抽噎噎的不肯走,倒更有稚嫩的义气,含糊不清的道:“我不走!季先生不走我就不走!” 季为客嘴角一抽。 还没等他说话,那为首的壮汉道:“先生放心,我等非江湖宵小,绝不伤及孩童。自然,若先生配合,也不会动先生一下。” 季为客从善如流接下他的话茬:“你也放心,只要我想,您几个都得在这葬了。” 壮汉眉头一跳,还未出声,身后一人抢在他前面呸了一声,接着道:“不过一介教书先生,倒是脸皮真厚!给你脸你倒是真脸皮厚起来了!” 季为客听这声音便推断出此人身材肥硕,便佯作谦虚道:“过奖过奖,我脸皮比您脂肪层要厚得多。” “你……!” 刚刚为首那人拦住他马上要喷出来的脏话,他实在不想在这说话字字带刺的教书先生身上浪费时间了,简短道:“这位先生,麻烦交出那位。” 季为客也如自己所说,并不打算冒险帮江易安。他随口应了声,就松开了江易安的衣领。江易安突然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袖。季为客刚准备开口再说点什么,却让这一下给稍稍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江易安的手紧抓着他的衣袖。 季为客离开江湖几年了,一身风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侠骨在山水间也被磨去了棱角。纵然一身本事没丢多少,却也淡忘了腥风血雨,直到有双手抓住他的衣袖。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僵。 那边为首的壮汉没耐心了,啧了一声,震声道:“江易安!” 江易安面无波澜,眸间凛冽闪烁,根本不惧这周围的一圈人。 那壮汉却只看着火大,快速几步走来,虽说得一嘴漂亮话,却根本没什么耐心,上去拉过江易安就要走。 江易安侧眸看了一眼季为客,见他脸色发僵,心中有了数。干脆由着那人将他拉扯着走,不管自己胳膊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在白色纱布上又染出血红色来。 壮汉将他拉下桌子来,嘴里骂骂咧咧。 周围的一圈人见此,更是发出了一声声哄笑。冷嘲热讽不绝于耳,人间冷漠顷刻间尽在耳边。 突然季为客从桌子上轻轻落了下来,朝着壮汉那边跨了一步,转了个身,一掌拍到壮汉的后背上。 这一掌看似没有任何伤害,那壮汉却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撒开了江易安,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周遭的冷嘲热讽也瞬间没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哎呀。”季为客收手,打了个哈欠,轻飘飘的来了句,“我说了好几句留步,您几个不听先生讲话会体罚的。” 江易安踉跄几步跌到一边,拉开距离,心下不禁笑一声,一切正如意料中行进着。 他头上纱布被蹭了下来,凛冽松梅成白,是决门掌门的印记。 他是沈问澜,项上人头是整个江湖上最值钱的。 ☆、才子(二) 第二章 季为客没搭理一群壮汉怒气冲冲没啥威慑力的威胁。 狂客歌 完结+番外_4 那刚被他一掌拍到地上去的壮汉早就没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嘴里骂骂咧咧的,拎着一把剑就冲着他来了。 壮汉拎起他的衣领,满嘴的烟酒臭味:“他妈的,给你脸你不要是吧!我他妈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天高地厚!” 季为客听完这话轻笑一声:“那你要失望了。” 他伸手也抓住壮汉的衣领,上一秒还带笑的嘴角瞬间撇了下去,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你妈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他奶奶的的天高地厚!” 壮汉愣了一下,季为客直接一头撞在了壮汉的脑门上,直把这虎背熊腰的酒徒腥客撞得头昏眼花。季为客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左手咔吧了一阵,一拳招呼在壮汉那张尽是横肉的脸上。 他一拳下去把人揍得鼻歪眼斜,扔垃圾似的扔到了一边。又将本来看上去两袖清风的外袍脱下来,团成一团恶狠狠地扔到地上。 他完全没有一点教书先生的影子,全然一个流氓痞子的样子。 年轻的中医到的时候,季为客正在把一群壮汉打得满地找牙。一个满身缠着绷带的青年站在一边紧盯着他的动作——季为客在刀影间闪来闪去,左一脚右一拳。 刚到的年轻中医有点发蒙,见这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干脆喊了句话:“季大爷!别打了!再打您生理期提前了!” 季为客活活让这句话给吓得左脚踩着衣角,又来了个脸朝地的平地摔,他赶紧原地打了个滚,蹦起来一掌把面前的人按到地上,秉承着打人就打脸的原则,砰砰砰的把好好一张脸打成了猪头,这才收了手。 江易安让这一句给弄得有点面色复杂,他看了一眼季为客,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季为客虽然看不见,但用他身上任何一个器官想都想得到江易安一定想歪到姥姥家了。 他好几年没碰过这些打打杀杀的烂事,体力下降了不少。于是他喘着气,抹了一把嘴角,道:“别,别想多。他开玩笑的,说的是我当年中毒之后的后遗症,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好吗。” 还没等江易安回话,身后有个壮汉见他几乎要累的虚脱,举起手里的刀就要把他尸首分家。 正扶着自己膝盖大口喘气的季为客身子一歪,一套行云流水、空气中只看得见他动作残影的功夫甩出去,转眼间就坐在了倒在地上的壮汉背上,接着大喘气。 那躺在地上的壮汉突然长笑出声,笑得咳出了几口鲜血,边笑边道。 “季为客……哈!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决门如今没落……你连个影子都没有!你知道……咳!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想要沈问澜的人头?!” “废物……你当你是什么!天下…第一……” “你就是个……” 那人话来不及说完,已被季为客拎起手边的斧头,一斧头下去,白花花的脑浆崩裂开来,惨不忍睹。 年轻的中医吹了声口哨,转头对江易安道:“他不行了,他自从退出之后就没练过什么功夫了,一身本事还在,体力早就下降到姥姥家去了。” 季为客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易安看了他一会儿,眯了眯眼,到底什么都没说。 江易安转头看了看这年轻的中医:“你贵姓?” 年轻的中医倒是洒脱,他咧嘴一笑,道:“苏槐,字善澜,就是个开药铺的。” 没等江易安回话,有个小孩跑了进来,鬼哭狼嚎的喊着季先生。江易安这才注意到刚刚门外那此起彼伏的哭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那小孩身后还跟着三三两两的大人,一边惊呼着一边迈进了这片废墟。 为首的男人似乎是开了眼界,左瞧右看了好一阵,忙问道:“季先生,您没事吧?” 季为客边喘边心道,你他妈放什么废料屁,是你瞎还是我瞎,看不见这周围一圈尸横遍野的惨状? 但他维持了数年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他只能捡起一边沾满尘土的外袍,装作潇洒的样儿道:“我没事。” “那您……” 季为客懒得扯吧那些个没用的,伸手示意他停,道:“我真没事,这群人方才说沈问澜出事,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 几人脸上出现了复杂之色,季为客听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也不再怀疑,心中有个数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冷笑一声,道:“怎么,沈问澜出事,消息传得怕不是全人类都知道了,就我蒙在鼓里?” 那几人瞬间面如土色。苏槐看都不看一眼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转身不由分说就带着看上去伤口已经裂开的江易安,一言不发的找个宽敞安静地方上药去了。 为首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道:“这不是怕你知道了……” “我懒得跟你扯。”季为客一点都不想跟他耗,甩了甩手上的血,道,“我找王由生去!” 说完他憋不住气的踹了一脚这四面透风的废墟中仅存的一面墙,墙壁摇摇欲坠,压根经不住他这一脚,瞬间毫无悬念的倒了下去。季为客看都不看,抬脚就走。 但季为客似乎威风不过几秒。还没迈出去两步,被一根木头绊住又摔了一跤。 狂客歌 完结+番外_5 空气中的□□味让他这一摔给熄灭了不少,一时间没人敢说话。季为客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闷声问道:“我要是起来自己走,几成会再跌。” 苏槐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抬头望了一眼他周围数不胜数的断木和七零八落的圆石,道:“十成,保守估计你走两步摔一下,不保守估计一步一摔。” 季为客:“……” 苏槐叹了口气,把一边抽抽噎噎不敢说话的小孩叫过来,打发去带着季为客去找王由生了。 苏槐回过头来见江易安盯着自己,无奈笑了一声,道:“你得理解,天下第一,一身骨头是傲的,始终不肯随身带个探路的木棍。骨头是傲的,自然也不肯服软,走路也不肯小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颜色诡异的药粉,按在江易安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江易安面无波澜,似乎早已习惯。 中医眯了眯眼,一言不发替他裹好伤之后也领着这伤患去季为客那边了。老远的就听见季为客碰的一声把门踹开,疾步如飞的走了过来。苏槐叫他,道:“去哪啊?” 季为客头也不回,也不知道刚刚从那叫王由生的嘴里知道了什么,脸色黑的能滴墨,他恶狠狠地答道:“回江湖。” 苏槐一脸意料之中,目送他走远了。 江易安面无表情。道:“回江湖做什么?” 苏槐把他的面无表情收进眼底,又佯装没看见他那副面孔一般,道:“谁知道,他要回没人能拦。” 江易安听了个半懂,又道:“他那样能回?” 苏槐想到这天下第一走两步摔一步的惨样,要命的无解的后遗症,跟不上的体力,心中也升起一样的担忧来。 “但是不回不行。”苏槐咬着嘴唇道,“他可能知道自己也被盯上了,身不由己,就看他愿不愿意回师门了——你先在这儿待会儿吧,我去找他说些话。” “好。” 苏槐转身时瞟了一眼江易安。只见他转身右手下意识去搭腰间,却搭了个空,他愣了一下,又面无表情收回右手。 苏槐眯了眯眼。 “我先说。”苏槐站在季为客身边,道,“你捡回来的那个大少爷,肯定不是本人。” 季为客颓废的坐在石头上,感觉世界直接黑下来了。听到这句废话敷衍都不想敷衍,骂道:“神经病,我知道。” 季为客一没跟他接触多少,二眼盲看不出他面部表情不对,苏槐心中一阵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他身上的伤恰好错开要害,一看就是故意受的伤。他身形我一摸就知道是习武的,我瞎了但我不傻,谢谢您的关心。” “那你听我下面这些话,你可能就不淡定了。”苏槐愁的满脸乌云,缓缓道,“我怀疑他是你师父易容的。” 季为客:“……” 江易安听见一声能惊起一滩鸥鹭的吼声。 “不可能!!!!!” 季为客惊声道:“绝对不可能!!!!” “他那张冷漠脸一模一样!”苏槐太理解他的不淡定了,他也跟着不淡定起来,掰着手指给他数,“他刚刚忘了自己身份还想把手放剑鞘上!你不是说你师父就经常没事就把手放剑鞘上摩挲!而且你也知道师父演技出了名的差!!” 季为客脸色愈发惨白,依旧努力挣扎着叫道:“不可能!!他完全可以自己提着剑就来找我!何必搞一身伤!?” 苏槐抓着他的肩膀晃着,乞求他面对现实:“江湖险恶,万一有难言之隐呢!你自己没混过江湖吗!” 江易安——沈问澜听着这动静一阵无语。本来这动静就闹得够大的了,整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附近等着看热闹,这热闹一出来直接把他从马上抖了下来。 沈问澜确实演技是出了名的差,纵使易容术炉火纯青,然而没有应用的天赋,这事也是出了名的笑柄。至于闲着没事就会摩挲剑鞘,这实在是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小习惯。 但是没空给他拷问自己的演艺灵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沈问澜头皮发麻,他真的不会演戏。 他心中道,季为客,我那年真是造孽才把你这个兔崽子带回山门了。 ☆、才子(三) 狂客歌 完结+番外_6 沈问澜思忖了一下处境,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嫌疑撇清——可能他师弟是对的,他这辈子都不应该出来易容演戏。 这张江易安的皮想来是没什么用了。沈问澜顶着一众人等审视的目光,非常有大侠风采的冷静思索着——相对的,他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现在披着张□□的自觉。 季为客还在屋子里大呼小叫,苏槐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自己也在一样大呼小叫。沈问澜有点脑壳疼,疼的嗡嗡响。 沈问澜忍无可忍,他本来就对自己的演技没什么期待,干脆走上前与苏槐来了个脸对脸近距离接触,随后干脆利落的一把把自己脸上的□□给撕了。 只见江易安那张长得算是风流倜傥的脸被他硬生生从脸上剥了下来,沈问澜那张江湖人人看见都要远离三分的冰山脸把苏槐从里到外冻了个透心凉,苏槐从他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一脸死相。 他悲凉的想道,沈掌门,这不能怪我,您演技没长进,不能怪我啊。 苏槐到底只是说了一个猜测,没想到沈问澜一句话不说,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你是对的。 苏槐在决门掌门面前吓得魂飞魄散,屁都不敢放一个。季为客看不见,一直在鬼哭狼嚎,苏槐一下没了动静他也没停,喋喋不休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道:“苏善澜!你听我说话呢吗!” 沈问澜偏头看了一眼季为客,又转头对着苏槐,指了指季为客,又指了指苏槐,最后抹了一把脖子。 虽然沈问澜这一轮动作做得驴唇不对马嘴,但是苏槐大抵明白了——你要是不帮我瞒着他,我就立刻取你狗命。 苏槐权衡了一下。如果告诉季为客这江易安就是沈问澜,以季为客每每谈到他这师父的尿性,九成会撒腿就跑,剩下一成会原地装死找机会跑。如果真有那微小的可能性打起来,也只有两成的胜算。 权衡完毕,苏槐得出了结论——狗命要紧。 苏槐对自己道,苏善澜,你爹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俊杰,该怂就怂。 于是苏槐张嘴就来:“听着呢!其实吧…我觉得沈掌门他老人家一天天挺忙的日理万机,应该不会闲着没事……” 苏槐说着说着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见沈问澜正蹲在一块石头上,用自己那张江湖上出了名的冰山死亡脸无声的恐吓着淳朴善良的村民。 江湖上沈问澜那张脸是出了名的静若冰山动若火山,笑一下的概率约莫是铁树开花。 苏槐光是看个侧脸都得抹把冷汗。他接着嘴上的话茬,道:“……再说了,决门前几年被抄了之后,沈……” 苏槐正搜肠刮肚的找话说,听到这儿季为客突然蹭的抬头:“你说什么!?” 苏槐嘎了一声,捂住自己那张嘴,胆战心惊的侧头看了一眼沈问澜:“……” 沈问澜那张冰山脸百年难得一遇的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依旧锐气不减的盯着他,宛如有千万把刀子冲着他——江湖传说,沈问澜在打架之前,那张脸能把对方的功力活活吓掉八成。 苏槐差点没给他跪下,满满的求生欲快要飞出来了:“不是,王由生和我不是想着你好不容易脱离了江湖,得让你安生一点就约好每次都不提江湖那些……” 季为客脸黑了一下,道:“你俩总得分事,那是我师父,你这事不说?你找打??” 沈问澜那张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的脸总算柔和了一点,苏槐松了口气,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沈问澜就轻描淡写的插了句嘴:“两年前,沈问澜查明你非罪魁祸首,于武林大会公之于众后,拘真凶北亿弟子孙酣于决门门内。北亿非正道,见沈问澜无交人之意,不出三天,就突袭了决门,门内弟子死伤无数。” “沈问澜为人坚决,不肯服软。当即亲手斩了孙酣,从此立下不解之仇,直至今日依旧见面即战,不死不休。” 想着,沈问澜低声骂了句。 “傻逼东西。” 季为客没在意那句骂人的脏话,也没在意“江易安”在这儿,只皱眉道:“有这么大的事?” 苏槐叹了口气,道:“是有。” 他刚说完,一道声音不由分说的冲进了他的脑袋里。 那道声音炸在他耳边,简直比任何魑魅魍魉都来得吓人—— “问他回不回师门,现在。” 季为客对这声音毫无反应,他还是脸色发黑的颓废着。 苏槐不可置信的转头,沈问澜没张嘴,右手结印,不知是什么传音的术法。不管是什么术法他都是一张冰山脸,见苏槐呆愣着没反应,嫌弃般的啧了一声。 沈问澜右手又动了两下,那道耳边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倍:“马上!问!” 苏槐马上提高声音差点没哭出来:“那你回山门吧!” 季为客让他这一声搞得一个哆嗦,骂道:“说话好好说!喊什么喊!” 骂完季为客立马蔫了,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愁的气场,嘟嘟囔囔道:“回去,你说的轻松。回去我怎么见人,见人讲什么?” 狂客歌 完结+番外_7 苏槐让他说得一头雾水:“大哥,你早都沉冤得雪了,你师父还找你找的那么着急,怎么回不去?” “……你管那么多,反正不回去,不见师父。” 苏槐心道,不是我管得多,是你不想见,但是人家已经大摇大摆站在你面前了。 事已至此也不在苏槐掌握之中了,他只好道:“……那王由生跟你说什么了?” 王由生是这村子的侠客,他不像江湖的侠客天涯海角哪都去,他只在这村子里扎根,打打山匪,喝喝小酒,快意山水,逍遥自在。 当年季为客双眼失明,苏槐也放不下药铺,一时没了去处。正好季为客逍遥自在的时候帮过王由生,王由生便把他带来安置在村子里,让他教些诗词武功。 季为客已不想搞些什么打打杀杀了,也没异议,就在这儿落根了。 “王由生啊。他跟我说,三年前我师父就来过了。” 苏槐一句我操没憋住。不但这句粗口没憋住,还没忍住转头看沈问澜,大胆的向他寻求答案。 沈问澜装作与自己没关系似的仰头看天,以逃避苏槐的目光。 苏槐心中有数了,真有这事。 季为客完全不知道这俩人的眼神交流,自顾自道。 “……王由生说那天,他在我屋子外站了一天,一步都没挪过。后来日落,他才去找王由生,叫他无论以后决门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告诉我,听你说这些,恐怕那之后他就做了那些事,决门就被抄了。” 季为客说着说着苦笑一声,道:“先挖我眼睛,然后开始找我,找到我又不惊动我?” 沈问澜眼皮跳了一下。 底下那群村民开始窸窸窣窣,沈问澜懒得管。苏槐碰到这样的话不敢看他—— 江湖上关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天下第一被追杀这事,流传的传说版本颇多,而争议最大的就是他这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季为客出了名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连四大门派的掌门都要头疼这疯子。 要说谁有能耐把他眼睛伤了,恐怕也只有熟知他招式套路的沈问澜能做到。虽然这么说,但当年那么大的阵仗,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他季为客再高强也就一个人,伤他眼睛也不算难事。虎毒不食子,沈问澜更不是虎,怎么可能亲手伤他? 这说法诸多,今日从季为客嘴里蹦出来的,就是沈问澜亲手把他推进了深渊这事。 沈问澜脖子仰的有点酸,天上流云也实在看腻了,转头面无波澜的跳了下来,还是那么一副冰山脸。 他这一跳把苏槐吓得差点猝死过去,苏槐连忙朝季为客冲过去几步,又不能喊救命——季为客打谁都不会打沈问澜的,苏槐太清楚了。 沈问澜白了他一眼,伸手把□□罩上,道。 “季师兄,你知道我不是这张皮了咱俩也就好说话了。我对你说的这些没什么兴趣,说正事。我这次前来是拜掌门所托,北亿一派与决门一派寻你多年,决门一派寻你是想护你,北亿一派寻你是想杀你。 沈掌门自三年前决门被抄满门之后便决心不再与你纠缠,他内心有愧,一直托人暗中巡逻此村附近,以防北亿一派。但最近江湖风云有变,他护不住你了。” 季为客愣了许久,方稳了稳心神,道:“护不住?” “此事不为外人所知,其余两大门派暗中勾结北亿,伪造证据,又将你捏造成罄竹难书的恶人。沈掌门一同被拉下水,为保弟子安全,掌门已遣散外门弟子,只余一心向决门之人,然而三年前经大变,决门早已奄奄一息,如今对方还未出手,决门就已……” 他话没说完,只在这里断了。 就已没落了。 有些话沈问澜没说,但季为客心里清楚。只要沈问澜承认这些并撇清关系,根本没有没落一说。既然沦落到这个地步,那就是沈问澜不承认。 沈问澜的为人他清楚,会坚持深信不疑的人和事,无论外界风雨飘摇,他都不会动摇一丝一毫。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沈问澜不计后果的护他。 季为客无可奈何,苦笑一声:“老顽固。”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脱离我的控制怎么办 算了真好 明天会更好 ☆、恨之入骨(一) 狂客歌 完结+番外_8 林问沥望着决门山上上下下冷冷清清,笑也笑不出来。 “师叔。”庄为辽行了个礼,道,“内门弟子今早又走了五名。” 林问沥嘴角一突突,感觉已经没有多大波动了:“直说门内还有几个。” “呃……十人。”庄为辽小心翼翼歪了歪脑袋,仔细算了一会儿,磕磕巴巴道,“去了师叔一辈,……只有七人,师叔您门下两人,师父门下三人,白师叔门下两人,没了。” 林问沥心中一阵悲凉。遥想从前,他门下弟子可是上百的,如今可怜兮兮的只有从小就在身边养大的两个。 白问花倒是逍遥自在,仿佛决门根本没出过什么事儿似的,在那边翘着腿,享受的晒着从破碎的天花板上射进来的阳光。 林问沥实在受不了了,提醒道:“白师弟,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白问花从善如流喝了口茶,又换了条腿翘着,才缓缓道:“知道啊,门内弟子只剩七个,掌门师兄走了一个多月还没动静,整个江湖现在都对咱们虎视眈眈呀。” 林问沥差点没抓起手边自己养大的弟子去砸他:“知道你还没事人一样!!!” 白问花回给了他一脸灿烂的无邪笑容:“哎呀,不要着急嘛,着急会缩短寿命的。” 林问沥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围着白问花开放的一圈骚花。 林问沥手中的茶杯被他本人咯嘣一声捏爆了。 庄为辽一阵心慌:“……林师叔你冷静点,白师叔这样不是一两天了……是吧。” 林问沥正在气头上,庄为辽好死不死撞在枪口上,没有悬念的吃了一嘴枪子:“你师父也是!不是知道人在哪吗!直接拎回来不就行了!一天到晚磨磨唧唧的!实在不行你去替他拎回来去!” 庄为辽哭笑不得:“师叔,我倒也想,怕是离着十万八千里就让我师父给扔回来了……” 林问沥抓着自己本来就没几根的头发,感觉迟早被白问花和沈问澜联手气死:“那你说怎么办!!?现在什么时候都可能挨揍,他掌门不在山上算怎么回事!?整座山现在全指着他了!?” 话音刚落,一只信鸦刺耳的叫着飞了进来。林问沥那怒火熊熊燃烧的双目总算亮起了一丝能浇灭怒火的光芒——决门信鸦非常人能操控,只有问字辈一代掌事人能控。 如今这个场面,这信鸦只可能是沈问澜的东西。 那信鸦不知以前经历过什么,看见林问沥浑身哆嗦一下,在空中打了个转,飞到白问花那边去了。 林问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白问花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先逗了一阵那信鸦,才在林问沥活活要把他瞪穿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拆开了信鸦脚上的纸条。 白问花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笑,看完之后也带着丝毫不变的笑,递给了林问沥。 林问沥连忙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九个字,一看就是出自沈问澜之手——沈问澜和白问花一个德行,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一副面孔面对惊天巨变——前者若冰山般不动如山,后者如花般笑颜如花。 而沈问澜的那九个字方方正正,相当标准,一笔一划都写出这人心中丝毫不慌不忙,仿佛忘了决门的现状一般,他写道。 “晚回,照顾为客,加油,剑。” 林问沥念完之后,刺啦一声,那张纸条让他撕成了两半。 白问花还在玩着浑身乌漆墨黑的信鸦,毫不意外的就听林问沥一声怒吼,足足惊起一滩鸥鹭。 “沈问澜!!!!!!!你跟你徒弟结婚拉倒了!!!!!!!” 白问花早知道林问沥这个反应,转头去给沈问澜拿剑了——那信中话简短精炼,最后一个剑字不可能是废话,定是要他自己放在山门里的剑了。 林问沥接着吼:“拿纸笔!老子给这个龟孙回信!!!” 远在鸟不拉屎的村子里的“江易安”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抹了抹鼻子,刚抬头,季为客就又让地上石头给绊了个平地摔。 沈问澜面无波澜的走过去把他扶起来,道:“看不见就小心点。” 季为客让他一碰有点抵触,转而又没说话,只撇撇嘴,敷衍回了句:“知道了。” 季为客说着就要把手抽开,谁知沈问澜根本没打算放他自己走,拽着他的手就向前走去。 季为客:“……撒开。” “不。”沈问澜见他有抵触心理,只一挑眉——没人比沈问澜更清楚该怎么治这厮。 沈问澜轻描淡写的把自己搬出来了,他云淡风轻道:“沈掌门要是看见你摔得到处都是伤,可是要罚我的。” 季为客:“……” 季为客脸上那些不悦之色果不其然瞬变成不安之色,沈问澜倒看得心情好了不少——这一幕看得身后如空气般缥缈的苏槐感觉自己十分多余,恨不得找个能一点就原地去世的穴位,早早当场点了。 狂客歌 完结+番外_9 但是并没有那种东西。 季为客老老实实让他拉扯着走了,倒没有像之前那样走两步就跌一下,看得苏槐心中不禁啧啧称奇——季为客眼睛盲了的这五年里,谁要拉着他走,那对他来说无疑是和把他踩在脚下同等的侮辱。 他一身傲气,从血泊里爬起来之后周身更是一片漆黑,那身侠骨碎了,不低的自尊心更是敏感成了自负,甚至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尤其是刚刚经历大变的时候,他喜怒无常,常常哭得满脸血泪。又不许人接近——从天上跌到地底,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沈问澜这三个字也不知是有什么力量,每次季为客说出来,纵使咬牙切齿,也总会莫名安静下来。 有时候苏槐就想,姓沈的有什么能耐,都把他眼睛挖了,还听到这名字就犯怂? 现在苏槐想,姓沈的确实很有能耐,演技差到这份上都有办法圆回来,牛逼。 沈问澜半扶半牵的带着他走了一路,夕阳西下才找了个客栈歇脚。 苏槐把东西放进屋子里——三个人中只有他带的东西最多。全是些针针罐罐,剩下还有些药草。季为客和沈问澜果真是一个山门的人,且不论沈问澜流浪一个多月,季为客辞别待了五年的村子,居然什么都没带,提脚就走,无欲无求。 沈问澜点了香,道:“助眠的,掌门托我带给你。” 季为客听到跟沈问澜这三个字有关系的字眼脸色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他只敷衍了一声,便什么都不想说。 沈问澜接着道:“我住隔壁,你们两个住一间。” 苏槐答应了一声。沈问澜安顿完了,就道声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苏槐见这尊大神总算退了出去,终于抹了把汗放松一点了,转头道:“这人,真恐怖。” 季为客:“嗯。” 苏槐见他心不在焉,心中大喜,心道,果然就算看不见也察觉出来是沈问澜了,真是亲徒弟。 他连忙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季为客对他没来由的激动有点莫名其妙,道:“你干嘛这么激动,他人还行……但是。” “但是?” “但是他今天拉着我的时候,我总感觉有点熟悉。” “……”那必须熟悉啊,那就是沈问澜,沈问澜肯定没少拉过你。 季为客又摇摇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五年没人碰过我了。” “咋的。”苏槐笑了一声,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水喝,转头调侃道,“五年前有人碰过你?” 苏槐没等到答案,只见季为客点了几下头,生生在椅子上睡着了。苏槐叫了一两声没得到回应,他正无奈着,门就让人推开了。 只见沈问澜撕下脸上的□□,随手撕碎扔到一边,把门轻轻关上,食指压住嘴唇示意苏槐别出声。 苏槐还在原地发愣。沈问澜走到了床边,三下五除二把床铺好后,又走过去一把把季为客抱起来,将他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伸手把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 苏槐让他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愣在了原地,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沈问澜淡定的把香薰拿到床头,说话间依旧云淡风轻:“这确实是安神香,不过我托人放进去了点特殊的材料。” 苏槐等着他说话,根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问澜接着道:“我托人查他那年中的毒,确实无解,但多少能减轻症状的药草确实是有,稀有的很,我没事就出去找,也没找到多少。这药草掺进来似乎是和安神香的功效有什么相生相克的说法,所以对你我没用……不懂,我不涉猎医术,具体的说法忘了。” 苏槐还是没回话,沈问澜那张冰山脸有点还要接着下降温度的意思了:“你看见我能不能说两句话,我又不吃了你。” 苏槐崩的紧紧的:“我怕你砍了我。” “……我不砍,你放松一点行不行。” 苏槐还是不敢松,但多少还是喘了口气:“那个……你不是定了两间房?” “一间。”沈问澜转头撩了一下季为客的头发,好看清他覆在黑布下不少时日的双眼:“门派没落,我没那么多钱。” “……”真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沈掌门可是满山的金银财宝,四大门派里最有钱的名门正道,真好。 沈问澜见他双眼上有一条不小的浅伤痕,横割双眼,伤痕发白。他眼里光芒暗下几分,苏槐猜他已看见那道伤,便道。 “他只有一眼为毒所伤,另一眼,实为自己所伤。”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0 沈问澜揉一把季为客的头发,道。 “我害的,我知道。” ☆、恨之入骨(二) 沈问澜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倚着床尾,也不闭目养神,盯着季为客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那香也不知道掺了什么神丹妙药,苏槐就没见过季为客睡得那么死过。且不论那安神香到底对苏槐有没有用,眼看着挨到子时了,纵使沈问澜坐在那儿苏槐就喘不过气来,也不能阻止他上下眼皮渴望相拥。 苏槐困得简直没人样了,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您不睡觉吗……” “睡了咱仨明天阴曹地府见了。”沈问澜见他困得眼睛一闭就能去和周公下棋的样,还是强撑着跟他对话,不禁有些好笑,“你睡吧,我又不砍你。” 苏槐已经困得失去思考能力了,也不管这话里话到底啥意思,眼睛一闭就要跟周公下棋去。 他刚睡倒过去,沈问澜便听见那窗口响来一声被鸟轻啄的动静,他心中一喜,连忙静悄悄起身去打开了窗。 他见那浑身乌黑的信鸦脚上绑着一张巨大信纸,信纸足足抵得上半只信鸦的大小——信鸦正满脸幽怨的望着他。 沈问澜:“……” 沈问澜早已习以为常,还是没忍住心道,林问沥怎么次次都有那么多话说,真该把嘴给他缝上。 他正想着,突然头顶的窗框被人敲了两下。 沈问澜抬头一看,庄为辽正趴在房顶上,带着和信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满脸幽怨俯视他。他散着头发,沈问澜一抬头,就和他散下的头发来了个亲密接触,还和他那张在月光下称得上惨白的脸撞了个脸对脸——此场景可真说得上骇人。 沈问澜强忍住一拳把他送回决门的冲动:“进来,大晚上吓什么人,改天得空揍你一顿。” 庄为辽:“……这么久不见,见面就说要打人,师父,你这样我是没有师娘的。” 沈问澜:“你怎么一天到晚屁话也那么多,不进来外面冻着吧。” “我进我进。” 庄为辽说着从善如流的从房顶上翻了进来,背上背着两把剑。他把其中一把递给沈问澜,道:“凝风。” 沈问澜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凝风,凝风剑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他睡觉要抱着,出门要背着,除非有特殊情况——比如要易容伪装成江易安,混到季为客身边。 沈问澜接过凝风,将剑抽出剑鞘。凝风剑身薄如蝉翼,却可比金坚,无坚不摧。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的面容。 庄为辽闲着没事,好死不死的又往枪口上撞:“话说师父,季师弟没看穿你那破烂演技?” 沈问澜动作一顿:“……没有。” 庄为辽歪了歪脑袋,丝毫不觉得自己踩到了雷区,反而在雷区的边缘直接大鹏展翅,大有要在此蹦迪的意味:“不应该呀,就算看不见,你说话的习惯他总该一清二楚,季师弟不行呀。师父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别一言不合就说要打人……” 沈问澜把剑收回剑鞘,一言不发的就拿剑鞘直接捅了庄为辽的肚子。 庄为辽的话瞬间卡带了一般戛然而止,甚至带出了一声猪叫。 沈问澜眉头一挑:“你想回去被我打屁股?” “……不想,我错了,对不起。” 沈问澜收回了凝风,抱在了怀里。庄为辽让他打惯了,根本不算疼,揉着肚子提醒道:“你也记得别让季师弟摸到凝风……你这东西,决门谁摸一下都知道是凝风。” 沈问澜应了一声。凝风取天山寒铁所制,剑身极寒,纹路特殊,他门下弟子皆知,以前也没少缠着他摸过,那特殊纹路他们不能再清楚。 此剑又是前掌门赐的,剑鞘上刻了不小的一个“澜”字,就算季为客是瞎子,摸一下也瞬间就能知道这是凝风。 “知道就行。” 庄为辽说完,就窜了几步过去床那边,好奇的探了个脑袋:“我看看我宝贝师弟!” 沈问澜:“……看完了就回去,人差不多要来了。” “这么快啊。”庄为辽敷衍了他一句,压根不把这话放心上。伸手碰了碰季为客的脸,又从他脖子上摸出一条红绳,见那红绳上坠着一块石头,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我操,真的是师弟!活的!”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1 沈问澜:“……你才死了,给老子滚,不滚给你砍出去。” 庄为辽才不管他,他深知这老东西也就是嘴上凶一凶,最多拿剑鞘怼怼肚子打打屁股,一次都没挨砍过,于是他也从脖子里掏出这么根红绳来,红绳上坠着块石头:“你肯定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刚入门的时候,你给一人买了一块石头,自己刻的我们的名字——讲真的,刻的真的丑。” 沈问澜还是想一拳给他送回决门去:“……嫌丑扔了。” “都说要扔,结果谁都没扔。”庄为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师父,我们真的好爱你啊。” 沈问澜不为所动,依旧一副不变的冰山脸,脸颊飘上两朵与他面无波澜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的绯红,他强撑着一指窗口:“回去。” 庄为辽精的和狐狸似的,一眼看出了这老东西想欲盖弥彰些什么,毫不留情的给他抖搂出来:“你脸红了,演艺生涯路漫漫,师父加油!” 他话一说完,连忙趁沈问澜来不及反应过来打他屁股的空,拍拍季为客的脸,说句师兄也爱你,就窜出了窗外。 沈问澜默默记下了这仇,还没回头,庄为辽又从房顶上探出个脑袋来。 “师父,讲真的。”他严肃道,“他居然没扔了——我是说,他肯定恨死你了,居然都没扔了。” 沈问澜就是在想这事,一时间让他又给挑出来,脸上的冰山有点要崩塌的意思。 庄为辽已经修炼出看他的冰山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神技了,于是自顾自又道:“师父,你得慢慢来。” “……我知道。” “知道就行,拜拜,山门见。” 庄为辽说罢一抬脑袋,只听头顶一阵破风声,他带着那阵风走了。 庄为辽前脚刚走,后脚沈问澜便听见渐渐逼近客栈的脚步声。人数并不在少数,他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季为客。走过去替他把那红绳塞进衣服里,转头纵窗一跃。 客栈坐落在空旷的村口,沈问澜抱着凝风,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了五分钟。 夜里风声萧瑟,他踱步时能听见脚下枯叶惨叫。沈问澜在这深秋里冻了半个时辰,终于到极限了,啧了一声,在看不见一人的空旷地方提高声音道。 “若要江易安、季为客项上人头,来战便可。” 无人回应,只有一阵风卷起枯叶,在地上哗啦哗啦作响。 沈问澜少见的心里骂了句脏话——操,一群小兔崽子。 他眼角爆青筋,只好换了个方式,百年难得一遇的开口带脏字:“如此藏头露尾,人数众多不敢与我交战,想必定是一群废物东西,堂堂北亿门派,杀一决门弟子,竟遮遮掩掩?” 他越说越带劲,平日里碍于是掌门,有不少词都爆不出来,如今带着张皮,简直是放开了自我,一句一句张嘴就来:“一群废物,一个人都不敢打,北亿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来得实在!” 还是没动静,只有萧瑟清风给他鼓掌。 沈问澜不禁衷心夸了句:“……你们定力真好啊。” 他静下来思考一会儿,心中有了对策。转而暗里对着面前空旷冷笑一声,一嘴捣了北亿雷区:“定力好也没用,这么点胆子,估计还没麻雀的大。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刘归望也是个胆小鼠辈,畏畏缩缩,废……” “你说什么!?” 终于出来了。 沈问澜暗叹句不容易。任何门派弟子都听不见外人说掌门半分不好,在他决门门庭若市的时候,若是有人说句沈问澜废物,定能让他当场见血。说掌门是一门派的信仰也不为过。 一提到刘归望,果不其然顿时一群人从暗中窜了出来。 一人赶在群愤把沈问澜淹没之前出声,自以为人道的给了他选择:“你若收回侮辱庄主的话,我们便只收江易安与季为客项上人头。” “不。”沈问澜闻言些许想笑,他丝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拔出凝风,眼中寒光闪烁,缓缓道。 “他就是个废物。” 苏槐一向起的还算早。平日药铺开门前他要上山去采药,故而天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就会起来。 然而这次不一样,他还没睁眼,就听见耳边一片惨叫声。 他耳边突然响起沈问澜在他临睡前说的话——“睡了咱仨明天阴曹地府见了。” 苏槐瞬间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整个屋子干干净净,不见沈问澜。耳边传来震天喊杀声,他连忙回过头去看窗外。 浩浩荡荡的上百个尸体,横尸遍野。 沈问澜在争斗中央,挽一手剑花。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2 剑之所指,杀之所向。 ☆、恨之入骨(三) 沈问澜拖着一身血推门进屋时,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手里握着凝风,正抹着脸上的血,进门就看见苏槐正襟危坐在桌子面前。看样子他很想说些什么,奈何本来沈问澜周身的气场就强大,沈问澜这杀了上百号人回来,更像去血海走了一遭的阿修罗,浑身上下都泛着血光——苏槐更不敢说话了。 沈问澜自知自己这张脸长得不是很柔和,也不怎么想难为孩子,好心好意的替他起了个头:“有事儿吗。” 苏槐总算抖着嘴唇开口了:“掌门啊……你刚刚,杀、杀的……” “哦,没谁。”沈问澜放下凝风,去一边水盆边洗去手上血污,仿佛在说早饭吃什么般自然:“北亿的废物。” 苏槐感觉如同五雷轰顶,噼里啪啦轰地把他本人从里到外炸了个酥脆。 北亿山庄和决门代代互看不顺眼这事他早有耳闻,沈问澜和北亿庄主刘归望的恩怨只能算是这对欢喜冤家的一如既往。 北亿为江湖名门,更是广为人知的天下四大门派之一,但虽为名门而非正道,北亿尊崇暗中行动,虽在江湖,却完全不知道光明正大这四个字怎么写。故而与做事风格与他们背道而驰的决门一概关系不好——决门虽不入世,但行事磊落洒脱,一向不爱耍些暗地里的手段。 北亿做事并不光明磊落。人之所以有个武侠梦,多为要拯救苍生,或是名扬天下,然而北亿并不如此。北亿做事尊崇心中正道,而心中正道皆为血杀满路,故而以杀开道,以血盖路。 天地之大,不求全身而退,不求功利名义,只求对得起自己——前庄主刘苍易是这么说的。 天地之大,不止自己,至爱至亲,乃至天下苍生,若是只对得起自己,干脆窝到角落里自闭去好了,还能种种蘑菇。——前掌门周谁往是这么一针见血的骂的。 遥记那是武林大会,两个掌门差点没打起来。 于是年仅八岁的沈问澜记住了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周谁往的一句话:“这群做个事娘们唧唧的鳖孙!” 旁边年纪相仿的刘归望也记住了他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句话:“这群住山上心里就没个逼数的东西,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呸!早晚秃头!” 虽然没被教导,但年纪尚轻的两个未来掌门人都记住了长辈人的无心之言,互相遥远的交换了眼神,一个贯彻半生的想法从此在心里扎了个牢牢的根。 他们看着对方想:“这是个傻逼。” 然而北亿好说歹说也是江湖名门。江易安被追杀这事他知道,北亿山庄到处都有这么个榜,接暗杀的活计。不只北亿弟子能接,外人有兴趣也能揭榜。 但他不知道居然能浩浩荡荡杀进来一百来号人。 江易安这张皮这么值钱? 沈问澜看出苏槐心中所想,道出他心中疑问:“我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说江易安和季为客在一起。” 苏槐:“……你是怕我们活得太久?” 沈问澜:“……不是。不这么做分散一下他们注意力,怕是那个不省油的灯今夜得卯足了劲捅决门去。我放这么条消息扰乱军心。为客销声匿迹五年,当年也是个大麻烦。他心中也多少有些忌惮,但又自豪于门徒——结果轻敌了,我只放回去了三个。” “……他派过来几个。” 沈问澜眨巴眨巴眼,竟有点呆愣的道:“没数,没来得及数……就都砍了。” 刘归望坐在后院里,沉默的抱着一盆花——他还是没打决门。 季为客那边没个定数,他都不敢动。 季为客当天下第一的那几年,简直是北亿的黑暗期。现在的决门就是当年的他,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你说季为客出身决门就算了,居然师父还是跟他最苦大仇深的沈问澜。 也不知道那姓沈的孙子从小教了孩子啥东西,反正季为客看见一个北亿的就翻白眼,恨不得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这就导致北亿在江湖上地位一度比不上下面的小门派。 但刘归望打不过他,季为客打他跟玩一样——季为客跟沈问澜可不一样,沈问澜和他打架执着于光明正大的打,一点小手段都不肯用。 季为客不一样,季为客执着于跟他比谁手段多,偏偏手段和他不相上下,身法还比他灵,上蹿下跳比山庄旁边那条河里的泥鳅还滑。 总体来说,比起沈问澜,他更怕季为客。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3 他都想自己奔过去收拾那季为客,然而又一想,门下弟子优秀,他季为客都瞎了,五年也没打打杀杀过,剑肯定都手生了,花里胡哨的也搞不了了。 刘归望还是不放心的派了一百多个,但当他坐在后院里打算等捷报的时候,发现。 他还是好担心啊!!!! 刘归望一夜未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终于等来了归来的弟子。他忐忑的冲到了前院,一颗心吊在嗓子眼,说上不上说下不下。 自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捷报——只见那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只剩了三个回来。两个扛着中间半死不活的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衣服被血染得一片红,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一人声音颤抖,大口喘着粗气,哭腔混着怒意,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 “庄主,是沈问澜……都死了。” 刘归望手里抱着的花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开的正盛的花在晨曦中碎了满地的香。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那头又跑来一名弟子,大呼小叫着。 “少庄主!”弟子边跑边哭,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完了!!” 沈问澜正坐在椅子上,他一夜未眠,依旧强打着三分精神读林问沥给他写的那一堆又臭又长的废话——差点没把他的信鸦拖死在路上的废话。 林问沥写字又相当放飞自我,根本不为什么写字的清规戒律所绊,一心只想在自由飞翔的路上越走越远。 然而这种自己舒服别人难受的方式只让本来就困的沈问澜越发想睡觉,他不但要看废话,还要辨认半天这个人到底在废话什么,简直是太难受了。 季为客人已起了,正在一边穿衣。 他抹抹鼻子,皱皱眉,空气里的血腥味实在太浓,他忍不住道:“这位……朋友,你以后不要点这香了,你这是昨晚杀了多少?也不叫我,我至少能替你杀一半。” 沈问澜困得要失去自我了,还要强撑着看废话,一心二用本来就是难事,季为客再插句嘴,他一下把自己要演戏的事儿给忘了:“你杀什么杀,一天到晚屁话那么多,改天腿给你打断。” 季为客:“……” 苏槐正在把香收起来,一听沈问澜这话——全无演戏影子。 那还能得了!? 他心中早已明白沈掌门肯定是困傻了,惊得把香放下一个健步冲过去,又不知道该碰哪,只好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头发。 苏槐不敢用力,沈问澜有点清醒了,啧了一声回过头,只见苏槐冲他指指季为客。 沈问澜“啊?”了一声转过头。 只见季为客皱着眉,面露不安,颇为害怕似的,连连退后好几步。沈问澜见他这样瞬间清醒了——他太明白这是啥了。 果不其然,他接着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低声问:“师父?” 沈问澜:“……” 苏槐:“……” 苏槐心道,牛逼啊。 沈问澜突然想起庄为辽的忠言,他说,“师父,你说话注意点,别一言不合打人……” 沈问澜捂面心道,怎么我说句话都能被认出来?我平常那么喜欢说打人?一个个都记忆那么清晰,改天一起吊起来打。 “吊起来打”这四个字刚在心里有个影子,他便又在心里沉默了。 但眼前最要紧的是瞒过这沈问澜说句话就能透过黑暗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彻的季为客。沈问澜抽抽嘴角,转头清了清嗓子,张嘴就来:“抱歉,季师兄,近些年决门缺少弟子,掌门为撑过这段时期,迫不得已收我为徒,兴许是不经意耳濡目染。我本性格又与掌门相似,若让师兄误会,还请见谅。方才对师兄不敬万分抱歉,实在是太困了。” 苏槐见他这样心里不禁佩服——沈问澜演戏演不好,找理由一顶五。 季为客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别人说啥信啥的傻子了,他扒着门,一副见状不好就要脚底抹油瞬间开溜的样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 沈问澜一时噎住了:“……怎么证明我不是呢。” 季为客沉默一会儿,道:“你过来。” 沈问澜犹豫一会儿,伸手把□□戴上,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撕了下来。这才在苏槐震惊的目光中乖乖过去了。 走近之后季为客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会儿。 这一来一去距离变得近些,虽说昨日牵着他走离得也并没有多远,但现在季为客双手抚着他双颊,气氛不容说的微妙了几分。 狂客歌 完结+番外_14 沈问澜眼睛瞟不到别处去,只能盯着他看。如此一看,五年里季为客瘦了不少。他没再练剑,浑身上下肌肉都收了不少。 那双手有些冰凉,摸了鼻梁后绕至耳后,在耳后搔刮一阵——若戴着□□,定会在这里摸到。沈问澜没有戴,他自然什么都摸不到。最后指腹撩过双唇,季为客才将双手收了回来。 沈问澜整个人都不太好。 季为客摩挲一下指腹,道:“我就先信你,走吧,今天回山门。” 沈问澜捂脸:“你等我去个厕所。” 季为客:“……” 苏槐:“…………” ☆、恨之入骨(四) 沈问澜杀了那百来号人之后也不白杀,很有耐心的把这遍野的横尸的钱包翻了一遍,扁扁的钱包就又胖了。 沈问澜丝毫不节俭的租了辆豪华马车,倒头睡在马车上,饶是马夫那颠簸的人想吐的车技也叫不起他,最多能让他皱皱眉。 沈问澜临走前警告了苏槐,他此时正乖乖坐在沈问澜旁边,看着对面的季为客,以防他去碰沈问澜怀里那把一看就很高级的剑。 事实上是沈问澜多虑了,季为客不用看着,他此时面如土色,一副渴望去世的样子。 这太正常了——这马车去决门。 季为客心想,我干嘛怀疑“江易安”是不是沈问澜,沈问澜这不就在眼前了吗。就在那座山上,然后一会儿肯定要跟我单独谈话,也不知道要谈什么,总之今天轻松不了——我愿意再瞎一只眼,我不想见。 季为客乱七八糟的想着,他一会想,沈问澜一会儿会不会先来跟他打一架。一会儿又想,他会不会逼着他再练剑。季为客知道这几年他身上原先那些肌肉都没了,沈问澜看见他这小身板,会不会下手轻点。 他完全有理由和沈问澜大吵一架,甚至刀剑相向都有情可原——但他始终没办法让自己这么做。 结果他五年前做了。 等到那些烧的心口生疼的怒意消散之后,只剩爬在心上的恨一口一口把记忆里的沈问澜抹上浓重的黑。等他如今再想想,那时理所当然的举动竟有些不可理喻,再随五年的黑暗岁月沉淀,他竟有些记不得沈问澜的样子。 他刚才摸“江易安”摸了半天,只是摸了个——那人没带□□。 剩下他也辨别不出什么了,季为客素来没有摸别人脸来看别人长啥样的癖好。再者,沈问澜仙风道骨,也实在不是会委屈自己隐姓埋名跑到他身边去的性子,更不会故意让人捅一堆伤,除非他有病。 季为客不爱和别人说起过往,他总觉得自己的事,别人实在没义务去管。不过来去匆匆的岁月而已,全都该自己消化。 五年过去了,他还没把沈问澜消化完。沈问澜应是早在他心里生了牢牢的根,从前是心中情愫浇灌,养成参天大树。五年间蚀骨的恨与那些懵懂的情愫纠缠,这树在明暗中挣扎着生长,一半教他杀了沈问澜,一半教他忘了沈问澜。 这树恼人的紧,但若想拔了,怕是要伤筋动骨扒皮。 季为客是江湖上一道刮起凛冽岁月的寒风,来匆匆去匆匆。人们总说他潇洒肆意,说走就走,不为清规戒律所扰。 能绊住他的清规戒律还是有的,只有一条,沈问澜。 他越想越愁,本来烦恼沈问澜看见他会怎么做,愁着愁着就歪了。五年间他总是竭力避免去想沈问澜,如今不得不面对,记忆深处的东西全被一股脑挖了出来。 季为客心烦意乱,还是开了口:“还有多久。” 这轿子里除了季为客,能说话的就一个苏槐,苏槐眨巴眨巴眼,道:“江湖路远,你懂,早不了。” 季为客更烦了,他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发。 他一向不喜欢说过往,但现在不说,他就要疯了。 季为客道:“你听不听我和师父的事。” 有瓜谁不吃啊! 苏槐让这东西颠的屁股疼,正无聊得生无可恋,连忙道:“听!听!” 季为客不意外他这反应,于是开口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个流浪儿。别说好东西了,有东西能吃能用就行。我爹娘是生是死至今不知,我小时候没东西吃,就抢。活的和野狗一样,自然少不了挨打。 挨打自然要还手的,我在打架方面可能是真的有天赋,挨打了半年,就能和大人打个平手。但再怎么能打也还是个孩子,还是挨打的命,最多在人家胳膊上留个牙印。后来我这么浑浑噩噩的挨到七岁,有个大户路过看我可怜,收留我去他家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