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仇不报非教主》 此仇不报非教主_1 《此仇不报非教主》绫城 文案: 世人都说,魔教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人人都不来。 魔教教众严阵以待,等了几十年,终于被他们等来了卧底! 对方还是条大鱼,武林盟主。 但他们很快失望了:什么,原来不是要剿灭魔教?哦,那我们去洗洗睡了。 魔教教主崩溃了:养你们何用?那个死断袖亲了我啊! 众人:哦,那你亲回去好了。 一句话文案:这是一个魔教教主千里寻仇不成,反变千里送的故事。 CP:内心都是弹幕但懒得说的魔教教主VS+总是在装弱鸡的实力宠妻盟主 入坑指南: 1.轻松欢脱向,架空。 2.1V1,HE 3.慢热,且男主不是十项全能龙霸天设定。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之珩,霍然 ┃ 配角:应全,焙茶 ┃ 其它:相爱相杀,武侠 第1章 第一章 霍然最近觉得浑身不舒坦。 平日里他和底下人并不多言语,又因着通身那股冷意,众人摸不清他的性子,对他又敬又怕。 可自从那件事后,他不管是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双带笑的眼睛,若有似无,张牙舞爪。 如果再走远些,甚至还能听到些许细细碎碎,无孔不入的笑语欢声,闹得他脑壳疼。但等霍然突袭转身时,本该在手下人脸上的笑意却不复踪影,只留下那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旧模样,好似一切全他臆想出来的。 仿佛他成了有病的那一个了。 这样的日子久了,霍然坐不住了。他腰间的那把宝剑每日好似疯魔似的要挣出剑鞘,以期将那些个幸灾乐祸的教众杀个骨血不分。 然而这终归也只能想想,就算自己是魔教之主,也不能由着性子滥杀手下不是。 魔教也有基本法啊。 霍然又牙痒了两日,后心生一计,客客气气的把魔教各位头头叫来吃了一桌席。 对魔教众多人来说,霍然是永远冷着那张好看的脸,心思难测的教主,但对桌上人来说,他们几乎都是看着霍然从幼童长到少年,对他便随意多了。 推杯换盏间,沉默被一次次打破。 一落席就喝了数杯酒的圣女,也就是他亲姐霍玥劝他:“被个人轻薄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惯爱和稀泥的沈长老劝他:“教主要是气不过,大不了我们杀进中原,去把那小子取了首级,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有杀神之称的右护法赞成:“对,我觉得还是应该荡平武林,扬我教教威,我上次草拟了一份……” 左护法没好气地看了右护法一眼,继续劝:“大局为重,教主不要气坏了身子,不如让我去给你炖个补气养身鸽子汤,好好调养。” 圣女:“记得多放枸杞大枣,给我那也送一份。” 众人越说越离谱,眼看着霍然沉着脸,转身就要拔剑,资历最老的尹长老开了口:“当初是老朽拍板要将计就计,假意不知那沈之珩的身份,任他作为,最后再取他个人赃俱获,也让武林看看他们的盟主是个什么阴险毒辣之人……但如今出了这事,损了教主清誉,老朽难辞其咎。” 他忽得推开座椅,往地上重重一跪,溅起无数尘埃,声音掷地有声——“教主如今要杀要剐,老朽悉听尊便。”他面色郑重,滚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霍然,似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悬在霍然的这句话上。只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抽空悄悄分出了只手掸了掸袍子的灰。 霍然依旧是沉默,脸色没有因为尹长老的话好上半分。他在心里暗骂,这老奸巨猾的东西,自己把好坏话都给说尽了,偏偏还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当初武林盟主沈之珩乔装打扮,混进魔教的事,这桌上众人都是知道的,自己更是点过头默许的。后来这沈之珩顺风顺水,一路平步青云,也少不了他自己暗中想瞧瞧他能弄出什么花样的心思。 最后关头守夜事发那天,尹长老早就埋伏好了兵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反而是自己,堂堂魔教教主,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却没想到—— 这沈之珩,竟然!那般无耻! 霍然想到那天那温凉而突然的一个吻,想到破门而入惊诧的众人,依旧忍不住就要气血上涌。 任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沈之珩是个死断袖!还是个连他都敢招惹的死断袖!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读懂了什么叫做“颜面扫地”! 他当时半是惊,半是怒,理智全失,怒不可遏,以至于失去了擒住沈之珩最好的时机。 横算竖算,责任都在自身。 霍然仰头灌了满满一杯酒,扶起尹长老闷声道:“尹长老多想了,姓沈的不过是想羞辱于我,我若当真……” “教主!”左护法惊喜地大叫了一声,接着连声道“我有了,我有了!” 圣女被喝了一半的酒呛得脸绯红,没个好气“有什么了你,你有病吧你?” 左护法脾气一向好得好,闻言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教主你想,那沈之珩苦心潜伏半年,就是为了羞辱我们魔教,这个仇我们能忍吗?但如果我们大张旗鼓杀进中原,不正给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围攻的机会吗?所以,我提议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此仇不报非教主_2 “你的意思是?”圣女的眼睛亮了起来“让阿然也混进他们华山派,然后混到盟主身边,最后也亲回去……” 霍然作势拔剑,圣女赶紧闭了嘴,左护法却笑意盈盈“圣女英明,是这个理。我善易容,由我亲去华山做内线,找机会把那姓沈的迷晕,再请教主亲自剥了他衣服扔去青楼……” “不妥,”尹长老摸着胡子道“……目标太大,不好操作,我看扔他们议事堂就挺好。”他笑得高深莫测“听说每月初一,各派都会派人去华山开例会哦。” 其余众人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事情议定了,安排却花了数日。 先是把上上下下,各堂各会的事都定了个章程,再是定了由圣女暂代教主一职,最后由左护法根据霍然的轮廓特征,易了个最为路人甲的容貌。 不得不说,左护法易容还是有一手的,因为在魔教易容完的几天里,霍然每天早晨洗漱都能被铜盆里陌生的人脸惊上一惊。 而圣女更是觉得有趣,每天故意杵在他门口,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还坚持说是因为要把他的身影留在脑海里,以便抒发自己不舍幼弟的真挚情感。 要是真这么有心,就不要一边笑一边招揽大家都来看了好吗? 霍然心里咬碎了牙。 要没有那该死的沈之珩,他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魔教,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这沈之珩造的孽他一定要让他亲手偿还,此仇不报非教主! …… 因为霍然长了十九年,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魔教,第一次入城,众人不免都有些不放心。 虽说要轻衣便行,一众上下还是纷纷拿出了珍爱之物,在临别那天交给霍然。 右护法来的最早,双手奉上一本书quot;教主,这是我多年研究中原各大门派地形所成的舆图,希望能助教主一臂之力!等教主熟悉了地形,我们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quot; “多谢。”霍然最不耐烦听右护法雄图大业的抱负,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接着便是尹长老,他给得龇牙咧嘴,很是肉疼quot;教主,这是西域奇毒,无色无味,普天天下更无解药quot; 尹长老话音刚落,一袭绯裙的圣女就来了,她声若银铃,自带着三分笑意quot;不是我说,您老这瓶宝贝奇毒存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就是没散了味,也早早被配置出八百种解药了,quot;她笑嘻嘻地拿着一叠东西往霍然手里塞quot;要我说,还是这银票来得最牢靠!有钱什么新毒不能买啊?quot; 然后是金旗主,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琉璃瓶子,擦了又擦才递了过来“这瓶子里是我为教主准备的子母蛊,具体用法教主问左护法便是。” 说到左护法,霍然惊觉——都快要走了,左护法怎么还不出现,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不过思绪刚落,就看得远方晃晃悠悠跑来一个身影,边跑边喊quot;教主,教主!quot; 一众头头们疑惑地看着跑过来的面目陌生的人,齐声问quot;你谁啊?quot; quot;是我啊,左辰!quot;那人把脸使劲地往上凑了凑,得意洋洋quot;怎么着,都不认识了吧?quot;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抱拳了各位老铁! 第2章 第二章 圣女伸手就去捏他的面皮,嘴中还一边喃喃quot;你还真别说,一点易容的痕迹都看不出!quot; 左护法痛的脸皮都白了,要哭不哭地惨呼道quot;你们看惯的我已经易容之后了,现在这才是我的本来模样!quot; 本来围看的众人不由得都翻了个白眼,圣女慢慢地松开了手,笑骂道“比平时顺眼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如捣蒜。 又是众人和左护法笑闹,霍然面无表情地抱着剑冷眼旁观了一阵后,终于要出发了。 临走前,魔教众人又来了番挥泪送别的戏码: “教主,一定要吃饱喝暖,早日混进华山啊!该占得便宜都要占回来啊!” “教主,一定要和华山的人打成一片啊,要是有好看的女侠也记得发展一下啊!” “教主,华山剑法啥的能偷就偷点回来啊!” “教主……欸,教主,你怎么走了!” 耐着性子听了两句话,霍然便眉毛都懒得抬一下地转身走了。圣女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略施轻功,便笑盈盈地挡在他的面前,一说话便露出三分笑“别人的话不听,长姐的临别赠言总该听一听吧。” 霍然点头示意她继续。 圣女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缓缓道“爹娘早走,你自小便由我抚养长大,脾气秉性我都清楚。在这教内,你是我们大家的教主,大家敬你,爱你,怕你,大事小事都以你为先,但出了这教,就不是你的天下了。” 圣女爱怜似地抚上他的脸,续道“所以,出门就不要摆你这阴阳怪气,不肯说话的教主谱了。再说了,你本来脸好看,大家还可以看着你的长相让让你,现在易容成这难看的样子,看着就欠揍。” 霍然忍着拔剑的冲动,勉强一抱拳“告辞。” 清风朗日,万里无云,霍然的身影慢慢走远,最后几乎要消失在众人眼前。 于他将要见到的天地,他只是渺小的一粟,而对整个魔教来说,他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魔教众人看着从小看大的霍然一步步走远,眼眶微热。 过了一会儿,等看得眼睛酸涩了,等看得他修长的背影全然消失在视野里,众人才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叹—— “教主易容了确实挺丑的。” …… 十数日后,左护法和霍然便到达了长安。 长安当真对得起盛世繁华这几个字,就算是担负走卒也穿得齐齐整整,进退知礼,活生生把不拘小节的魔教众人比成了足下之泥。 此仇不报非教主_3 左辰为人一向妥帖,先取了银子在偏远处置办下一处院落,放下他们随身带的物件,再是和霍然彻底改换了行头,这才另请了马车去了渭南。 最后,两个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穿着两身半新不旧的藏青长袍,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上了华山。 左辰还有些不放心,走路的时候便又理了理说辞,和霍然说好,对外便称他们是家道中落的兄弟二人,一向听说华山以乐善好施出名。他们为了讨口饭吃特意上了华山,希望华山能够发发善心收留他们,工钱不是问题。 为了不让人起疑,以两人的身手一刻钟就能到的山路,左辰和霍然整整走了大半天。 等他们到山顶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 左辰嘴甜,求了看门的华山弟子通融,见到了华山管理杂事的宋管事。宋总管性子和善,左辰三言两语说得他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泪,最后叹息着连连点头。 左辰回来的时候,霍然觉得一天辛苦总算要到头了,话也多了点“他怎么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教……你想听哪个?” 霍然不耐烦地一扬眉毛“自然是好的那个。” 说起好消息,左辰言笑晏晏,笑弯了眼角“没想到宋总管也是个爱汤之人,他让我去总厨房做个帮厨,月钱……”他晃了晃两根细长的手指“有二钱呢!” 霍然对钱没个概念,只觉得左辰谈起钱的样子……有点像魔教里练功走火入魔,看到本书就大喊“我神功大成!”的阿黄。 他见左辰没有主动继续,便又问“那坏消息呢?” 左辰这就有些不自然了,扭扭捏捏了一会,才扯了扯嘴角非常艰难地说“……宋总管说你脸太臭,不适合当下人,没收你。” 听到这话的那刻,霍然突然很后悔。 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那把宝剑拿来,以至于不能一剑戳死这一对好知音。 事情最后还是解决了,只是比较麻烦。 左辰先跟着宋总管去取了对牌,再借口要送弟弟下山,明日起开工而离去。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左辰把霍然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再把对牌交给了霍然,让他代替自己上山。 而他则改头换面,另寻机会再度上山。 只是霍然和左辰面部轮廓多有不似,这番易容便只有七八分像,幸好之前天色较暗,和宋总管等人也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不会让人太起疑。 等霍然再度进了华山派,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大地。 华山派的夜晚不比魔教,没有人吆五喝六的饮酒作乐,也没有人趁夜吐纳声息练武,华山派的夜是静的,极静的。 当然,这和陪他进来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陪他进来的人从进来到此刻一直没有停过嘴,以至于霍然都有点担忧那人的的下巴,能不能承受得起这么多年的张张合合。 那人没有注意到霍然的目光,依旧说的起劲“我们华山派呀,最最有名的事就是在我们这一代出了一个武林盟主,他是我们以前华山掌门的儿子,年轻有为,以一己之力振兴华山派,更让武林上各大门派都服服帖帖的,都以铲除无恶不作,作奸犯科,为所欲为的魔教为共同目标……” 霍然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结束别人的话,主动挑起一个话头“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呀,”那人眼睛明亮,带着笑意,看着便讨人喜欢“叫焙茶。我来的时候,正是明前茶当季的时候,沈盟主便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放心,等到月中的时候,你们这些新来的都会被带到沈盟主那里去,到时候他会统一给你们赐名的。” 焙茶顿了一顿,咽了口口水又道“来,走这边,我带你去看看你就寝的房间……” 房间虽然逼仄,但是胜在窗明几亮,清爽干净,也比霍然想象中的大通铺要好上数倍。 晚上有宵禁,没有摸清华山派地形的霍然也不敢贸然行动。 虽然有着心事,也算是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上,天还蒙蒙亮,带着散不开的起床气和浑身杀气的霍然就被焙茶叫醒,去了总厨房。 华山派的总厨房很大,来来往往的人自然很多,焙茶向霍然热情地一一介绍众人,又向众人更加热情地介绍霍然,这介绍来来回回花了一刻多钟,才算告一段落。 霍然一直忍着怒意,但是在心里的小本子里又给沈之珩记上了一大笔罪状。 心里的本子刚合上,霍然惊觉近在眼前的一个大题:左辰煲汤下厨自是个中好手,可代替左辰来厨房的他,可什么也不会啊!这可怎么做帮厨啊? 这边还在想,那边就有厨娘在喊了“新来的那个谁,帮我把菜给择了吧——” 霍然远庖厨,但是霍然也不傻。 择菜比起杀鱼,发面,剁肉和配菜可简单多了,只要把坏的烂菜叶子给剔掉就差不多了,所以霍然也没有推辞,接过一大篓菜就蹲在外墙根边挑挑拣拣。 第3章 第三章 因为特意磨洋工,这轻省的活儿硬是被霍然干了一上午,扔掉的叶子堆起来成了高高的一座山,留下的菜还不够放一个碗的。 他心里暗想,手速慢了点算不了大错,但如此这般再三,厨房里的人一定会嫌他墨迹,把他赶到别处去,到时候他就凭着右护法给的册子找上门去,一剑杀了那个死断袖! 至于和华山结下梁子? 笑话,魔教和这些名门正派结下的梁子还算少吗? 打定了主意,霍然都忍不住提起了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一幕落在厨房的各位厨房师傅和厨娘眼里,背后就对他多了几分议论。 师傅甲:“这新来的还挺耐心的,精益求精,也不喊苦,旁的话一句不说,只顾埋头做手上的活。” 厨娘乙:“是啊,我刚才让他歇歇,换去配菜,他怎么也不肯。” 师傅丙:“他一定是想从低做起,不敢贪功。我可听宋总管说了,这人煲汤做菜可有一手呢。深藏不露啊!” 师傅丁:“这年头,这样踏实的年轻后生可不多了!要不是他长得实在一般了点,否则我家二丫倒和他挺配的。” 众人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和期待,霍然沐浴在这样温暖的目光里,只觉得浑身的不对劲更多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霍然的卧底之路走得还算顺畅。开头几日他没轻举妄动,只是暗暗留心观察,把华山派的基本情况摸了个通透。 此仇不报非教主_4 华山派行事外松内紧,就拿这吃饭来说,总厨房每日做的粮食采买都由总务总管亲自前去,每道菜都有具体细致的用度,而每道程序都有专人负责督促,绝不会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而这些从总厨房里拿出去的菜,还只是给普通弟子的。 至于司务,门主,长老,以至于掌门,自然各自有各自的小厨房。 换句话说,霍然在这总厨房再混下去是没有个出路的。 还好,没过几天,左辰就来了。 他也是被分配到总厨房的,但是待遇和之前的霍然有着天壤之别。 他一来就顿时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次左辰把自己易容得清俊儒雅,加上他本身就温和有礼,更是博得了无数喜爱。 如果说之前众人对霍然的形容是:踏实,勤劳,深藏不露,就是脸冷得跟凉面似的。 那么他们对左辰的评价就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和善大方,处事周到,为人亲切,就是不知道有无婚配啊? 对此霍然没有太大意见,因为他正恨不得所有人别关注他了,反倒是左辰先不好意思地在私下里和他解释说,他思来想去,换副好皮囊,和人打交道也方便些,之前换了几个极为普通的脸,看守的护卫都不让进。 …… 左辰来得巧,来的那天正好便是月中前一天。 焙茶在月中那天很兴奋,刚用过午饭不久就兴匆匆来总厨房传话“盟主有请你们过去——”然后神秘兮兮地朝霍然眨眨眼睛“你待会有福了,可以一睹我们盟主的风采了!” 霍然难得地朝他一笑,心里默默补充:顺便瞻仰你们伟大的盟主遗容。 随着焙茶穿廊过院,久经周折,霍然终于再次站在了沈之珩的跟前。 时隔数日,霍然那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能貌似平静无波地抬眼看向他。 沈之珩和在魔教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粗衣木簪换成了华服玉冠,显得比在魔教时更为温雅俊秀。 嗯,也更衣冠禽兽了。 他看见焙茶带着二人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特意向他们点头道谢“麻烦你跑一趟了。” 霍然看见沈之珩的目光往他们这边扫过来,只是没有多做停留,就缓声说道“规矩焙茶应该都同你们讲过了,进了华山派,以前的姓名就留不得了。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你们两个来的倒是好时节,” 他朝左辰看了眼,开口道“你就叫阿秋吧。” 左辰故作欣喜,连声道“谢盟主!谢盟主!” 霍然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亏他废话念了那么多,名字取得那么没水准。 谁知沈之珩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他身上,他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秋季也是农忙的时节,那么你就叫——丰收吧。” 要不是趁手的长剑不在身边,霍然当场就想把沈之珩砍成一百八十段,九十段用来喂狗,另外九十段也用来喂狗。 丰收你盟主家的老母鸡啊! 尽管如此,他还是瓮声瓮气地应了,然后貌似无意地朝左辰看了一眼。 谁知这样细微的动作竟被沈之珩看在了眼里,他淡声问“丰收,你可还有事?” 有事,还是商量什么时候动手砍死你的大事。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霍然只能微微拢起眉头,又慢慢松开,假装有些为难“是有一件事,不过不知当说不当说……” 所以你赶紧识相点,让这里站着的几根木头退下,然后乖乖受死吧。 沈之珩拿着茶杯的手微顿,忽然抬眉看了一眼他“本派概不预支工钱。” 霍然:“……” 沈之珩见自己猜的不对,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便大方的摆了摆手道“丰收,你但说无妨。” 一个接一个的“丰收”,叫的霍然脸一抽又一抽,差点想当场手刃他。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那时在高手如云的魔教里,沈之珩尚能轻松脱逃,现在到了他的地盘里,事情就更不好说了。左辰脑子活络,但武功却只能勉强算得上一流。而虽然霍然没有和沈之珩动过手,但是他既然是武林盟主,想必功夫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是二对一,几招内能当即制住他那是最好,可要是闹出动静,等华山派的帮众都来了,人多势众之下,他们怕就是插翅难飞了。 到底是该赌上一把,还是错过这大好机会? 霍然思绪混乱,一时竟想不好该如何取舍。 正在此时,一个慌张的身影破门而入,那人轻功极好,几十步内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但此时他气息紊乱,满脸冷汗,语带惊惶“掌……掌门,那,魔教的霍魔头……刚刚掳去了我们十三个人,还留了书信——说,说这些人就当是他补收的利钱……他不日就要血洗华山,华山弟子如有不服——就速速前去魔教领死!” 他面色惨白,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景象,手指尖端抖个不停,一番话也说得颠三倒四。 沈之珩不过只是一怔,片刻之内细查了那人脸色,便厉声道“应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为何还有事要隐瞒不发?” 沈之珩面色未改,只是话中多了凛冽。 此话一出,应全悬在额头上的汗珠终于滚落到了地上,他倒头就拜,声音尽是悲恸“属下不敢隐瞒,只是那魔头……”危急之下,他连叫人回避的心思都没有了,脱口便道“竟然自半当空抛下了青城孙……孙掌门的首级和半具骸骨,这,这叫我们华山如何自处?” 好一招祸水东引,要不是对方冒领了教主的名头,左辰几乎要为他击掌赞叹了。但他仍有些遗憾,因为听到这个消息的沈之珩情绪竟没有太大的起伏,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坐在那里,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又似乎一切,尽逃不出他预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左辰:教主,你啥时候练成了分|身术,让我开开眼呗。 霍然:狗带。 发文第三天,初来晋江好多东西还不是太明白,全靠好基友糯糯的各种不嫌弃指导。 她还帮我在微博做了宣传,然后真的有小可爱读者专程为了她来看我了,简直不要太感人! 此仇不报非教主_5 在此感谢网友:每天都要认真奋斗 的手榴弹, 网友:清莎叶 的地雷, 还有网友:筱孩888的60瓶营养液 【好像和别人的格式不太一样,不好意思啦。我是从评分里找的~】 第4章 第四章 “恐怕这还只是个开头,”沈之珩缓慢地闭了闭眼睛,把先前冰冷的神色一并收了回去,片刻后才道“戒备如常,传令下去,今日的事一概不得擅自议论,我自会替我华山讨个交代。”他抬起眼帘,略有深意地看了看把头埋得极低的那人,把似乎还未说完的话就此断了。 应全低头应了,却依旧是跪着,紧咬着牙关不肯起身。 沈之珩却不肯再拿眼看他,拿起手边书册不急不缓地翻动着,一副闲情逸致,事不关己的模样。 应全心里记挂着事,终究还是熬不住,也不开口,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用力磕头。没几下,额头便青了一大块。 霍然看在眼里,顿觉华山派个个果真都是变态。他虽不在中原,也知江湖名门正派数以百计,但均以少林,崆峒,峨眉,华山,青城五大派为首。 这五个门派在武林中既分足鼎立,但又相辅相成,这因如此,他们在江湖中才地位卓然。如今青城派的掌门被枭了首扔到了华山,华山被掳去的弟子又生死不明,眼看着这盟友阵营要分崩离析,一场猜忌争斗在所难免,可这一上一下的竟还有心思打着哑谜。不知该说是虚伪还是蠢笨! 应全似乎不知痛,沈之珩没有吭声,他便不做任何停歇,只管朝着那冰滑湿冷的地上磕去,一声一声的闷响,重重敲在房内人的耳畔,却敲不进沈之珩的心里。 许久,沈之珩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是各派都送了帖子来?” 这么一句话,却让周围侍奉的下人都变了脸色,以焙茶为首都齐齐跪了下去。霍然和左辰不明所以,依旧径直站着,只是装作眼观鼻,鼻观心,不露一丝探究。 沈之珩见众人跪下,伸手虚托了一把,眉眼一动,微微露出些低浅的笑意“一个个跪下像什么样,都起来吧。” 他又看向应全,出言半是安抚,半是提点“我一向赞你行事谨慎,不会行差踏错,可也不知道何时给你养出了这畏缩的性子?”他笑着冲应全摇头“此事你瞒,又能瞒得到几时?难道要让真让我等到众掌门都上了山,才迟迟前去相迎?” 应全未曾抬头,只是俯了身扬声道“属下愿誓死追随,剿杀魔教,维护武林正道!”焙茶一众也立即迭声同道,霍然和左辰便也浑水摸鱼,动了动嘴皮子。说话间霍然偷眼去瞧,各人脸上表情各有不同,有惊,有惧,有不知所措,却没有一人露出茫然之色。 怕是这一出话,早早便有个因在了。 只是霍然现在心中只是朦朦胧胧对局势有了个概念,一时之间想不出究竟是何人在以魔教为旗,在与华山为敌? 这一番话后,沈之珩便屏退了众人。 只不过在视线扫过霍然时,他稍作了停留,仿佛忽然想起了先前未完的事,主动开口道“丰收且留下。” 屏息听着下人轻手轻脚地走远,霍然已经开始算计他和沈之洐隔的距离,他们大约离了七步,若他…… “霍教主,”沈之洐的醇厚带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在下已恭候多时。” 已被他看破,霍然没没必要再装傻,抽出腰间软剑冷声道“一战。”话未说完,那银白色的剑便划出一道光影,直直向沈之珩刺去,竟是不留一丝生机! 沈之珩似没想到他能发这么大的脾气,身形一动才堪堪躲过这一剑,霍然又手腕微抖,向他右肩削去。 霍然根骨便好,加上自幼勤练不辍,身手矫捷,剑法使得极好,一把软剑在他手中上下翩飞,来势如风,一时之间只见寒光顿闪,却不见他人影踪在何处。 沈之珩没有兵器在手,又有所顾忌,只被这凛冽的剑法逼得步步后退,等到了书桌前,退无可退之时,他却忽地拿起桌边镇纸,陡然出手。 霍然到底是年轻,先前见他只守不攻,越起了追击之心,心思只放在一举拿下他上,却不料他会有运足内力的一击,当即虎口一麻,手中长剑跟着断成了两半。 霍然不愿和他缠斗,只愤然扔了手中的断剑,恨恨道“没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也会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招数。” 霍然没想到盘算落了空,他一向最忍不得气,但又不好发作,一时之间既是气自己技不如人,又是气沈之珩阴险狡诈,气得连耳朵根也泛着微红。 沈之洐却笑“还是保命重要,我可不想正事还没说,就命丧霍大教主剑下。” “我和你有什么正事好谈?”霍然最看不得沈之珩这云淡风轻的模样,面色不豫,说话也没个好气。 “如果霍教主不想和我谈正事,”沈之珩素日都是平和稳重的,可一笑间剑眉斜飞,稍露出些许风流姿态 “而是想谈谈不正经的……在下更是求之不得。” 他如此挪揄,霍然反倒冷静了许多。 听先前的谈话,华山已在危难存亡之时,而且似乎暗流涌动,可既然如此,作为这武林盟主的沈之珩怎么还会花了半年时间去魔教,怎么现在还会有空和他出言调侃? 他脸色终于凝重起来,低声道“快说。” 沈之珩仍是不急不慢地从上到下扫了霍然一眼,道“我听说魔教几百年来长盛不衰,高手不计其数,累世的财富更是惊人,但有一物纵使是你们魔教,派出了无数高手,耗尽了十年也未曾找到。”他朝霍然望去一眼“霍教主总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霍然神色一变,却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药谱失传,大夫西去,世间再无解缚丸了。”他声音清凌凌,而本来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刹那热了眼圈。 “我到魔教后可曾有幸看得圣女几面,她是极美极坦荡之人,言行举止毫不扭捏,和世间杰出的少侠比,也不遑多让。”沈之珩温声道“她这样的女子,按我说该配个白衣剑客,浪迹江湖……” 他最后的话戳到了霍然内心不能触碰的地方,他断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总得让我把故事说完吧。”沈之珩依旧是温声细语“别人或许不知,但我之前在十几年之前,我们江湖里出过一个人物,倒和令姐颇为般配。他是犯官之子,被父亲连累发配到了边陲做苦力,管理他们的小吏极为严苛,动辄打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直到有一天,天降大雪”明明知道霍然一定也听过这个故事,他却依旧是做足了铺垫“他父亲那天只不过犯了点小错,那小吏就把他绑了起来,逼迫所有的奴役□□他父亲,那天,他反了。” 他脸上又露出些许笑容,像是赞赏“他怒而杀了那小吏,接着鼓动了早不堪折辱的上百人,硬生生地杀出了条生路……最后为了逃避通缉,他带着那些苦役投奔了魔教。据说,他和圣女看着便是绝配,两人也互通心意……可偏偏人生总有缺憾,十三道……” “他中了缚毒,快十年没有清醒过了,”霍然抖了抖眼睫毛,终于开口“你废话太多,一句话,解药在哪里?” “贺大夫的药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他亲传弟子有一个恰巧现在为华山所用,经多年试配终于成了,”沈之珩从怀里从从容掏出一个小瓶子,塞到霍然手里“服下这一粒,不出十日就能苏醒。” 霍然拿住,却不吭声,长睫遮住了他浅褐色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再一次再用药是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今天要回校了,假期真快呢。 给大家拜个晚年~ 此仇不报非教主_6 第5章 第五章 见他一句点破关键,沈之珩便直截了当道“一粒药能保他半个月神志清醒,于常人无异。” “好。”霍然把那瓶子收进怀中,他早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清冷冷,只是伸手入怀时手心粘腻一片,险些抓不住瓶身“你要我如何?” 带着一腔怒意来华山,带着满腹疑惑听沈之洐和属下谈话,之前积累的所有的不解都在看到这小小的瓶子后解开了。 沈之珩,怕是遇到了要冒着与魔教勾结的风险才能解决的大麻烦了。 沈之珩这次的笑似乎是真心实意的了“刚才应全的话你也听见了,华山有难,武林颠覆,到时候你们魔教也不能独善其身,我毕竟挂着武林盟主和华山掌门的名头,有些事多有不便,所以我需要你替我除尽幕后之人。事成之后,小贺大夫由你差遣,而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保证武林永不与魔教为敌。” “沈之珩。” 被叫了名字的人不解其意,挑了挑眉,看向霍然。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笑,看着就烦。”霍然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早就带着股不耐烦,冷冷道“还有,你要不说你的那些废话,就这么点事早说完了。” 沈之珩:“……” …… 月明星稀,纸糊的窗纸抵不住今晚的月色,柔和地倾泻进一地光辉。 坐在桌旁的霍然已经来来回回看了手中的瓶子许久了。 他恨不得这瓶子能当即长出双翼,飞回华山去,但这无异于痴人说梦。让魔教的圣鸽带去也算迅捷,但就怕中途生出波折,霍然想了再想,还是修书一封,让霍玥亲自速来华山一趟。 做完了这些,左辰总算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话“教主啊,沈之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回来后心情这么好?” 霍然看了看满脸谄媚的左辰,道“他问……” 左辰点了点头,眼巴巴看着霍然,清秀的脸上都是好奇之色。 “为什么你话永远这么多?”霍然说完,也不去看左护法气呼呼地神色,伸指一弹,熄灭了蜡烛。 …… 尽管有沈之珩下的口令在,但是华山派仍然一片愁云惨雾之状。 半具骸骨,一个人头,还有活生生少去的十三个人,给华山笼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上头为了抚慰人心,除了让华山众人管好嘴别多言多语外,另放下话来让他们休上半日。对此,众人都觉得稍许松快了些,于是由焙茶出面,邀了一众下人去别院厨房里煮锅子吃。 霍然本身很不愿意去,他觉得戒备严密都被抓去了十三个人去,此时修整简直是在跟幕后黑手说“华山大门常打开,欢迎各位快来这里大开杀戒哦。”而且本来控制流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静等事情渐渐平息,可现在空出时间任由众人来往,不正等于让他们交换各自道听途说的话,把华山从内部再切开一道大口子吗? 一言蔽之,霍然现在竟然有点赞同右护法的话了,中原人都是傻蛋,正教要完,该是魔教上位的时候了。 但左辰却坚持让霍然去,他觉得以沈之珩能一眼看穿他们的眼力,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他认为沈之珩此举别有深意,很有可能是要借用这一下午的空闲,从华山内部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而他们本身身份尴尬,空闲待着反倒徒增嫌疑,还不如混进众人里打探些消息更好。对此,他更提出了到时候如何委婉套话的一二三四个要点。 对此,霍然最后的看法是“你别叨叨了,我去还不行吗?” 虽然是匆忙准备,但是所幸吃锅子本就简单,找出了过年节时惯用的铜锅,备好了新鲜的小菜和肉,温了壶酒就可以开席了。 锅子里还“咕噜噜”慢慢炖着作为汤底的排骨,刚从窖里拿出的酒还泛着凉意,干坐着毕竟难熬,于是有人先开了话匣子。 “不是我说,最近的事真的邪门。”那个先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憋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说我们掌门武功盖世,华山派又是铁桶一片,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我怀疑啊,要么就是有内鬼,要不就是……有脏东西在作祟。我可听说前掌门……” 有人顿时冷哼了一声“我看,定是出了内鬼!我早瞧着那个人不对了,一个小门小户的人,落魄投亲来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我看他就是想趁着华山一乱,从中得益。” 左辰虽来得不久,却也知道他指的是沈之珩的表弟徐尚儒。说实话,说徐尚儒小门小户出身真有点委屈他了,沈之珩的外家是显赫一时的名门大族,徐父也曾是郑州御史,只是后来受了弹劾,徐家逐渐破败,不得已之下只能让徐尚儒投奔华山。而自古文武相轻,华山哪怕是下人也会些拳脚功夫,自然有不少人看不起文文弱弱,却一进门就当起主子的徐尚儒。 “张大哥,你这话可僭越了。”坐在霍然身边的焙茶开了口“我们这些做下人,行事做不做错倒在其次,但最要紧的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焙茶虽然年纪小,但他爹是总管内务的宋总管,人又生得聪明伶俐,很得沈之珩的器重,所以即使说了这句有分量的话,那人也没敢露出一点恼意,反倒连忙点头“是是是,我呀,这是被酒味熏得上了头,一时发了昏。” 焙茶没有继续拿捏这事做文章,而是叹了一口气,看向正在盯着酒碗发呆的另一个人“韩大哥,你也别多想了。我听掌门说了,他一定会荡平魔教,给华山一个说法的。” 被叫做韩大哥的那个人凄然一笑,声音萎|靡“人都没了,要说法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网络有问题,用手机热点上的网。 感谢单调送我的营养液,爱你哦! 第6章 第六章 “我说老韩,你这不是还没给闺女定亲吗?五条腿的□□不好找,这年轻的后生难道还不好找吗大不了就跟了我家小子罢。” 长着浓眉的大汉出言安慰,用厚实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再说了,你要往好了想,这魔教教主虽然是阴邪之人,惯爱用童男童女炼丹或是生啖人血,但……这一时三刻之间,可能还没下手呢。那啥,再再说了,那小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说不定被那大魔头看中了要收用他,饶他一命也很有可能……” 那大汉有心安慰,但一张嘴实在拙笨,把事情越说越糟,反倒引得桌上的气氛都消沉了下去。 有人也忍不住叹道“也别说老韩了,林晓这孩子我们都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眼瞧着他请了媒人下了聘,就等着定亲了,偏偏……哎!这事被韩丫头知道了可怎么好?” 那边已有人也红了眼眶“还有我……我大哥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千辛万苦托了人送进华山,千叮咛万嘱咐我叫我好生照看的,怎么会就这么……”竟是泣不成声了。 被掳去的十三人现在生死不明,但是在座的人都清楚能平安归来的几率低之又低,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由头说。 眼看着锅子热了,气氛却彻底冷了。 霍然从小养尊处优,脾胃早都被左辰的厨艺养得娇贵,到了华山之后不习惯吃大锅饭,已是许久没有吃过一顿可心的了。 而这锅子虽做的粗糙,但是胜在干净清爽,水灵灵的菜都是现从院子里摘的,估计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此时汤熬开了,排骨的香味直往霍然鼻子里钻,顿时勾得他食指大动。可偏偏众人不吃,忙着伤春悲秋,该擦泪的擦泪,该安慰的安慰,让他一个人饿得好心碎。 此仇不报非教主_7 所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冷着脸开口“魔教一向与中原各教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交恶?”他看了眼左辰,示意他继续。 左辰立刻会意“我也觉得,以魔教的歹毒手段,要是真的要血洗华山根本不会提前通知!何必多此一举要掳去十三个人,这不是给我们时间准备吗?” 众人忽然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古怪,最后还是那位直脾气的浓眉大汉说了话“你们新来的可能不知道,那魔教教主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大半年前,他教下的一个门主派人给我们华山连下了十三道战帖,点了名要让我们掌门亲自应战。我们掌门自然是不屑理睬,但谁知这魔教人阴险手段诸多,他们将这事在坊间大肆宣扬,说华山大势已去,现在的掌门宁愿做个缩头乌龟,也不敢得罪魔教。流言纷起,形势所逼之下,我们掌门还是出手了。” 那人毕竟是下人,对此事也知之甚少,左辰知道沈之珩断然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应战,却仍不动声色地追问道“这门主想必功夫了得吧?” 那大汉摇头“那是魔教魔头羞辱我派的手腕,那人的武功不过寻常而已,在掌门应战后,不过十余招后就被掌门斩杀于剑下了。不过他死前留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到这里脸色灰白“说利钱他以后再收。” 十三道战帖和十三个被掳去的人此时终于串联在了一起,今日的一切似乎找到了因由,但是这局势好比庞大诡秘的画卷,即使看到了些许画面,此时也只是徐徐展开了再小不过的一角。 要真的想来也不难,既然这桩桩事不是魔教所为,那就一定和武林里所谓的宗派龌蹉有关。 沈之珩,年纪轻轻已经挂着华山掌门和武林盟主双重身份,位高权重,一挥手便有天下英雄为他所用,自然有无数人眼热这个位子,恨不得取而代之。 其实背后的人用的这个方法非常过时,不时给沈之珩使使绊子,给找找不痛快,再让华山内乱,从内部先瓦解,然后搬出魔教这座大山…… 沈之珩先前说“难道要让真让我等到众掌门都上了山,才迟迟前去相迎?”霍然也想透了关节所在,众掌门不是听说了半具骸骨的事来兴师问罪,就是请沈大盟主出面号令群雄,一举剿灭一再挑战正道底线的魔教。 如果是兴师问罪,沈之珩总不能说“魔头就是这么坏坏的,我们打也打不过,还是赶紧夹紧尾巴做人吧。”他作为盟主,一要安抚众人之心,二要主持公道,必是要和魔教作对。 所以不管怎么样,魔教和正教的冲突都在所难免。 沈之珩败,幕后之人乐见其成。 沈之珩胜,那也是邪不胜正,理所应当。 而且不管结果如何,必是两败俱伤,那人便自然可收渔翁之利。 沈之珩怕是早就想到了这点,抢在那人动手之前孤注一掷去了魔教,他也知如果直接开诚布公,魔教众议之下,未必肯与他联手。所以才机关算尽,用了非常的手段引得霍然怒极,不惜千里追来,再诱之以利谈联手。这么一想,沈之珩对魔教,对霍然的脾性倒摸得有十分清楚…… 霍然不自觉地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知道沈之珩有没有想到,要是他真的就坐视不管,华山又会如何呢? 如果武林当真倾覆,盟主易位,届时沈之珩又会如何呢? 霍然决定去看看沈之珩。 右护法不愧是醉心于统一武林大业,舆图画得极为精致,小到华山派的假山都画得一清二楚,霍然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沈之珩的房间。 因是青天白日,霍然到底不好翻身上墙,只好隐了气息,立在墙根边集中心力探听墙内的动静。 他一边听,一边为自己委屈。在一个月前自己还是可以在教内呼风唤雨的教主,可现在却混得要饿着肚子做这种下九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第7章 第七章 不过话说回来,魔教好像本来就是下九流的领军教派呢。 霍然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平复了不少,收回了心绪,把心神都放在了室内。 然而屋内却一片死寂,他再屏息静听也没觉察出任何声响——只不过,他依旧是发觉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房内有血腥味。 按说人在江湖,有所切磋在所难免,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大侠小侠流个血正常得就像左辰下厨房随便做个佛跳墙。然而,这血腥味却不可与其同一而论。 首先,这味道正源自沈大盟主的房门之内。 其次,那铁锈一般的味道已被人刻意擦洗去除过,也许只是因为匆忙,所以才残存了若有若无的几丝气息。 霍然静立片刻,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恐怕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幕后黑手,一切根本都是沈之珩一手策划的!一直以来,他都被沈之珩的话圈住了,以至于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很简单的一点。 要是真如沈之珩所说,幕后之人早把手伸到了华山,那他怎么会还有心思从容赶赴魔教,怎么会还有心力去找到了魔教耗尽万金,花了十年都找不到的解药?难道他就真那么准掐算好了时辰? 要真有这么厉害,沈之珩还当什么盟主,还不如戳瞎眼睛挂个幡去算命好了。 反之,沈之珩虽是万人之上,然论资排辈,不过是个年轻后生,不服之声必然甚嚣尘上。他为了立威,故意做了一场大戏,只等着江湖乱成一锅粥时,他再力挽狂澜,扬名立万,彻底堵住悠悠众口。 而那十三个人,根本就是在沈之珩的房间里被秘密处理了。 霍然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自己不去当青天大老爷真是屈才了啊。 …… 秋风初起,枝头的树叶才将将变了颜色,还不见颓败之态。 霍然轻轻推开窗门,闪身跃入沈之珩房中,当即将他这屋子扫视了个大概。 一瞥之下,沈之珩的屋子和当日所见的书房所差无几,布置得素净文雅,收拾得一尘不染,并无特异之处。 屋内没有燃熏香,只有多宝架上搁着的一段沉香木在散着令人舒心的香味。 因着这沉木香混扰,霍然一时难以辨别方才的血味来自何方。他本就最耐不得烦,也不愿再多花心力辨明,径直取了那沉香木,随手就丢到了窗外。 这样一来,那丝气息又露了出来,不远不近,正是来自于床榻之边。 这也不足为奇,江湖中人最爱从大流,就像决斗一定要在山顶,用的都要是宝剑一样,机括密室多是都藏在卧榻之下。 霍然幼时惹恼了圣女,就被她拎起一把塞进床底下,苦兮兮地数着手指待了大半天过。因为这段经历,霍然对机巧颇有几分研究,破解寻常机关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正待上前仔细查看,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一轻一重,想是沈之珩和谁一同回来了。 此仇不报非教主_8 本来以霍然的身手,跃窗而出不过转瞬之事。但他心有疑窦,血腥之事又未曾解开,故而不肯轻易离去,只侧身躲在了屏风之后。 不多时,两个人便前后脚走了进来。 一进门,霍然便听得一句叹息“之珩兄。” 他听了这声音,大吃一惊。 倒不是因为这声音来自于故人,而是突闻脚步声时他尚不察,待刚才在屏风后侧耳静听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不对。 来者两人,脚步轻者步伐透着虚浮,脚步重者则全然不通武功。按说里面不应该有沈之珩,而那人第一句话却偏偏就点了沈之珩的名。 霍然竖着耳朵,想听那人答话,那人却未发一言,只走了几步靠在椅子上,气息不匀。 方才那人又开口了,声音里多了几分责备和痛惜“古语有云,君子不可不抱身心之忧,亦不可不耽风月之趣。之珩兄却全颠倒了!我这几年间未曾看你吟风弄月,光见你沉疴痼疾未愈,又添新伤!” “好啦,”沈之珩声音比平日低了许多,但语气温和,一如平素“我可不是什么君子,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我这只不过在其位,谋其政罢了。非我想如此,实是……”他说了这几句话已是勉力,气息略急。 霍然听得暗暗吃惊。他已然揣测出那步履重者就是先前听人提起过的徐尚儒,却是听了另一个人开口才敢相信那脚步虚浮,身受重伤之人竟真的是沈之珩!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是因何伤到了这个地步?更怪异的是,怎么一点动静,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屏风之外,徐尚儒已去内室为沈之珩取来了药匣,此时正取了药粉皱着眉细瞧“也不知我当初是怎么配的药,按说早该好了十有八九的,怎么会一点起效都没有!” 徐尚儒是沈之珩的表弟,可说话时偏偏像长了他数岁,明明是在怪他不爱惜身体,却也要极尽委婉。沈之珩闻弦音已知雅意,苦笑道“徐大夫医术高明,是在下不尊医嘱,和人动手间犯了旧伤。” 徐尚儒的面色这才缓了缓,低声怪道“这全天下事合着都该你这武林盟主管不是?”话虽这般说,仍是帮着沈之珩解开了外衣,把药瓶交由到他手上。 霍然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交谈声和悉悉索索的衣物声,却看不见具体的情形,只好烦闷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鞋尖。方才翻身进屋时鞋上沾了灰,他一向喜洁,此刻看着分外难受,暗想也不知道沈之珩上药要上到什么时候,那跟他动手的人也是可恨,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选今天。要是以后让他看见了那个人,一定要顺手把他也剥,光了衣服,跟沈之珩一块儿扔议事堂去! 药粉涂在背脊上,清清凉凉地往伤的口子里钻,兀然消散了沈之珩胸腔里的郁结,令他一扫混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屏风后面传来衣带摩擦的微响。 沈之珩不动声色,把那玉质药瓶捏在手心里,用拇指微微摩挲。徐尚儒心思缜密,知定是事有异常,便稍退半步,立在了沈之珩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之珩:Are you确定你真要剥,光了自己和我一起待议事堂? 听起来还有点小激动呢。 再次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第8章 第八章 玉瓶脱手,刹那间将那屏风打得四分五裂,原先的遮蔽顿时荡然无存。 而霍然却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身形如电,恰站在沈之珩面前,一把软剑堪堪抵在了沈之珩的脖颈上,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霍然一直是以易了容的面目见人,模样再寻常不过,可这转瞬的笑意偏偏在他眼睛里生出了璨然光辉,如同顽石里乍然剖出了璞玉,看得徐尚儒一呆,几乎忘了处境。 沈之珩还没有拢起外衣,就这么敞露着紧实的肩膀,目光很坦然“都听见了吧。” 霍然懒得应声,微提了提剑,在他脖子里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把小贺大夫叫来。” 先前答应合作是因为形势所逼,现在知道沈之珩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个泥菩萨自己能不能活还两说,他何苦再受这人摆布? 霍然对给自己下套的沈之珩没多大好感,下手也并不留情。 长于书香门第,从未亲眼见过生杀予夺的徐尚儒慌了,他白了面孔,伸手指着霍然“你……仔细别伤了他!我便是大夫,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便是!” 他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回袖子里,一梗脖子道“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纵使你有再多的为难,之珩兄自会酌情处理。可如今你这样听人墙角,趁火打劫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霍然看了他一眼,冷然道“本座本就不是英雄好汉。”他目光稍微落低了点,落在徐尚儒的广袖上“拿个暗器都扣扣索索的人,就是你说的君子了?” 徐尚儒脸色大变,急然出手,然而那蘸饱剧毒的银针还没飞出袖口,整个人就被霍然翻手一掌的掌风撞倒在地。 他不通武功,加上内心惊悸不定,气急攻心,一下晕了过去。 霍然微皱了皱眉,怜悯似得看向徐尚儒“又是个脑子坏的。” 不管不顾地放暗器,就不怕没弄死自己这个“魔头”,反而不小心弄死他的“之珩兄”吗?这样莽撞的人活到今天真是奇迹,要是早点遇到心情不好时的他,估摸着现在徐尚儒已经在阴曹地府领下辈子投生的号码牌了。 “别为难尚儒了,他是个读圣贤书的人,不懂江湖规矩,”沈之珩开了口,声音里颇有些无奈“冒犯之处,还请霍教主海涵。” 药粉已经起了后劲,沈之珩的后背如被点着的蜡烛一寸寸推移过去,处处灼热烧痛。他面色泛白,却依旧不卑不亢“如霍教主所见,沈某……” 他不过说了几句话,脖颈里的血便顺着霍然的剑流下来,连霍然的白净的手上都沾染上了鲜红。此情此景,如同素白雪地里忽开了无数红梅,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霍然恍然间想起沈之珩潜入魔教的时候,众人私底下说,这盟主一看就不是当内线的料,芝兰玉树,长身如松,衬得别的仆役都黯淡了,明显不是三教九流的那块料。 而且竟然连易容都不知道易一个,真以为自己是来开武林大会的啊。 这人似乎从不肯隐藏他的卓然,哪怕是粗布麻衣,混迹于下人中也要做耀眼的一个。 到了华山,他运筹帷幄,倾覆在前也不改其色。 但如今,他依旧风姿仪然,只是眉宇里还是忍不住泄出了疲惫,面色平静里暗含了灰败之色。 这种神色霍然见过不少,也让他想起了不少故人。 “你快死了,”霍然长眉微松,提剑的手也松了几分气力“把那个大夫给我,我兴许还能救你一把。” 霍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良善之辈,他剑下没有死过人,但也不介意从沈之珩开始。 可他和沈之珩也谈不上有什么刻骨的仇怨,他千里奔赴华山的那股藏也藏不住的火气,在今日见到沈之珩之后,不知怎的竟慢慢消弭了。 至于那件事,权当如霍玥所说,就当被狗咬了口吧。 此仇不报非教主_9 沈之珩说这话已经很吃力,肩头微颤,却还要硬笑道“是,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已经没资格做霍教主盟友了,但……大夫,我是决计不会给的。”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整好了衣服,从从容容道“想必霍教主也看出来了,我已如强弩之末,只是因着肩上的担子在强撑罢了。你要是今日给我个痛快,沈某反倒要感激你。” 他望着霍然,眸光坚定到霍然猜不出他究竟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杀他,还是真的一心求死。 都快死了还可以说这么多废话? 要放在平日,这话霍然早就回过去了,可是今日偏偏无心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他长剑一转,甩了个凌厉的剑花就收了回去,再次道“你快死了。” 霍然也不卖关子,接着道“你肩上没有刀剑之伤,只有一个小孩巴掌大,红中带紫的痕迹。这是一种叫做“美人指”的蛊虫,最开始只不过是针尖大小的一个红点,凭靠吸食你血液而长。等美人者五指俱全,清晰可见之时,便是你毒发攻心,一命呜呼之日。”他扫了眼地上还未醒转的徐尚儒一眼,把有些话咽了下去,只说“你另受过极重的内伤,本就血脉不畅,昨日为了对付我强行运功,已经导致血气逆行,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 霍然不怎么喜欢说话,这一番话比他平时几个月说的都多了。 只是说到后一句,霍然想到沈之珩此刻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多是因为昨日自己逼他用了内力,心有愧疚,语气也软和了不少。 “美人指?”沈之珩笑了笑“名字倒是好听。” 霍然微微蹙着眉,眸光闪烁,难得地又多说了话“就这样?” 这个时候沈之珩不应该赶紧跪下来连磕上一百个响头,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唧唧地说“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吧!小人一定为你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笔记本电脑没拿去学校,所以发迟了。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很多,全靠存稿撑着。 再次常规感谢单调的营养液,另外说明一下,霍然话少寡言是个相对概念,并不是一天只冒几个词的那种人哦。(假装有互动) 第9章 第九章 还是说正教的人宁愿死要他们所谓的气节? 霍然看着他靠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的神态,恨不得拿剑柄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这个人脑子里是不是都是阿黄? 沈之珩既然不求,霍然也没那么好的心肠硬贴过去相救,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就拔腿想走。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那声音绵长动听,直烧得他脸红。 屋子里暖意融融。 琳琅满目的菜色堆了满桌,铜锅正冉冉冒着热气,屋子里的原先的清雅之气全成了烟火味。 沈之珩自己处理了伤口,把徐尚儒扶去床上休息。 他自己没有差下人,自己支了炉子暖了酒。 等好了酒,先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伸手拿着酒杯朝他抬了抬“霍教主,也请吧。” 他看着酒杯说这话,好像那青瓷杯里的酒液才是他要请的霍教主。 霍然懒得和他计较,自己倒满了酒,一口就灌了下去。 华山的酒没有霍然想象中的浓烈,初一入喉,只觉满口甘醇,香气四溢,等到了胃里,才显露出些许火辣,却也很快消弭了。就算以霍然的酒量来论,估计连喝一坛也未必会醉。 华山连酒也来得不干不脆,倒像极了他们的掌门。 酒不对霍然的脾胃,他喝了一杯已觉得寡味。幸好小菜做的还算可口,华山派的普通灶房的大锅饭早把霍然金贵的肚肠憋屈坏了,虽是克制着不失风度,也风卷残云般去了大半。 等他终于有功夫朝沈之珩望去一眼时,才发现沈之珩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徐尚儒的药起了效力,还是被这满屋子的热气熏了一熏,沈之珩脸上原先的苍白灰败褪去了些许,终于有了些红润。他感受到霍然的目光,抬头一笑,终于饮尽了手上那杯酒,开口道“沈某从来没料想过有一天,能和霍教主这般把酒共饮。” 谁要和你共饮了,这充其量只算是拼桌吃顿饭吧好不好? 沈之珩也早知霍然未必会搭理他,却不肯轻易歇了话头,一双墨黑狭长的眼睛久久地打量着霍然,自顾自接着道“江湖里对魔教早有诸多猜测,大多说魔教酒池肉林,夜夜笙歌,说教众杀人如麻,灭绝良心,说魔教教主生得副可以祸乱苍生的好容貌,所以日日要饱饮人血,以驻容颜……魔教若在一日,便是世间的大不平。” 这副论调,不是他太爷爷的时候就开始流传了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无趣。 霍然不屑一顾,只顾给自己碗里夹菜,又听得沈之珩道“我小时候听师叔伯说了这话,就在众人之前立了宏愿……” 肯定又是维护武林正义,一平魔教,统一武林这些屁话,江湖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士说出来的话就和左辰刀下的菜一样均匀无二,从来没什么曲折变化。 “我那时年幼,听得半懂不懂,只听明白什么酒肉容貌,感觉好不热闹,”沈之珩这次笑得倒有几分真心实意了,眉头舒展,语调上扬“我便说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加入日子过得舒自在的魔教,也和他们一样自在逍遥。” 霍然被他这句话勾得嘴角动了动,难得地忍着笑道“后来呢?” “被我爹打得十日没下过床,要不是有我大师伯护着,”沈之珩不知真牵动了伤口,还是追忆当时,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差点我就享年七岁了。” 霍然想着沈之珩被打得鼻青眼肿,奄奄一息,好不狼狈的模样大觉解气,跟着就也想笑。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响,笑意才统统收了回去。 他忽然正色道“沈掌门在这里和我拖着时间,究竟在等什么?” 沈之珩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回答地坦坦荡荡“内伤好挨,蛊毒一时半会却消不去,沈某胆子小,怕有人偷袭,所以想劳烦霍教主替我坐个阵。” 这话说得无赖,却也堵得霍然无话可说。 其实也不是真无话可说,最起码霍然很想问问他,既然会怕别人偷袭,那为什么明明知道这药治标不治本,还要任由蛊毒发展?你这究竟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沈之珩哪里会不知道霍然的心思,他却只装不知,兀自低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沈之珩不胜酒力,已有醉态,半扶着霍然的肩,一口热气呼在他耳边“只要霍教主还肯守昨日之约,沈某定不会负你。” 他把“不会负你”几个字咬得特别重,染了酒气的眼睛比平日少了端凝,看得霍然莫名火旺。 沈之珩果然就是个死断袖! 此仇不报非教主_10 霍然一回屋就又撞进了一团酒气里。 左辰蹲在屋子角落里,高大的身子挡住了一角,正拿着个小扇扇风。他听见霍然回来,扭过头温柔地问“饿了吧?我给你炖了白粥,趁热喝了,也好暖暖肚子。” 自己喝了满肚子酒,心里还记挂着他的饥寒。 比起那个阴阳怪气的死断袖,到底还是自己人好啊! 霍然心里不由一暖,刚要说话,左辰就伸手小心地招了招,示意他走近几步。 待走近一看,霍然的鼻子差点没气歪掉—— 左辰却还当做是宝般把那物事举了起来,笑嘻嘻地说“你快尝尝!” 看着他手上高举着的夜壶,霍然觉得他腰间的剑都恨不得替他冲出来砍了这个二傻子。 不过这顿酒喝的也不是全无用处。 左辰八面玲珑,善与人打交道,在陪众人借酒消愁之际也趁机了解了不少事,着重探听了被同时掳去的十三个人的身份。 醒了酒的左辰揉着钝痛的脑袋给霍然一一介绍。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单调和留言的各位小仙女 第10章 第十章 第一个不必多说,就是席上那个韩大哥的未来女婿林晓。这人打小父母双亡,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得文文弱弱,但一张嘴却能说会道,很讨人喜欢。韩家人丁不旺,韩平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小和林晓顽在一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韩平自然也乐见此事,毕竟林晓无父无母,他的宝贝闺女也不必应付婆婆妯娌,倒等于是林晓成了他半个儿子。可惜林晓才刚刚下了聘没几天,就出了这事。 第二个说的是管马的长生。长生性格有些怪,年近四十也不曾婚娶,平日里吃住都在马厩里,不爱同人打交道,但经他手的马无不是油光水滑,志气高昂的,所以在华山也很得器重。 第三个说的是华山刚上山拜师没多久的一个弟子,叫做梅锦先。这人众人不太了解,说得也含含糊糊,可知的信息少之又少。 左辰不带个人情绪地说完十三个人的情况后,说道“那帮人挑的都是华山几乎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所以现场均无剧烈打斗。但能在不惊动华山众人的状态下,带着十余个人轻易离去,他们的轻功绝不容小觑。”他又道“我刚才一直在想是谁敢冒着我们的名头去做这种事,想来想去,终于有了眉目。” 他清一清嗓子,故作玄虚道“一切皆有因由。要想知道前因,我们可以从那个下战书的小门派开始查起……” “我已传令去彻查了。”霍然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思路,又接着道“你对美人指了解多少?” “美人指?”左辰先前还病怏怏的,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这是我教的瑰宝啊!美人指是金旗主鼓捣出来的蛊虫,一开始留下的不过如美人恼怒时抓伤的痕迹,慢慢才会显露出来……” 这和霍然知道的大同小异,他耐心地等左辰讲完了,再追问道“和子母蛊比如何?” 左辰搔了搔头,颇有些犹豫道“这我也有些说不好,子母蛊贵在母蛊对子蛊的牵制,美人指贵在罕见和难以察觉。世人对子母蛊了解颇多,游侠话本十本有九本都写了子母蛊,听的人多了,自然也有防备心理。而美人指则是金旗主的不传之秘,少有人知。即使察觉也容易错认成是中了寒热毒,耽误了病症。” 霍然又问“金旗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本教?” “总有个十来年了吧,”提起这事左辰有点惜意,尾音带了点神秘“我听说金旗主本名不姓金,而是姓唐。” 他朝霍然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了声儿“唐门的唐。” 左辰满心当霍然一定会对这个角度大为有兴趣,正昂高了头从心底里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摆出十足的谱,等着霍大教主诚心诚意地再问才肯回答。 无奈霍然对这事似乎没多大兴趣,连赏脸应句声都没有。 左辰讨了个没趣,又揉了揉他的头继续说道“听说金旗主以前还是个嫡出的少爷,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沦落到我教的。不过呢,有一点我记得,”左辰顺手将乱发往耳后一捋,颇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得意“他当初递的投名状,正是这美人指。” 霍然这次倒接了他的话茬“即刻飞鸽传书,请圣女带着金旗主同行。” “得嘞!”左辰被霍然的这句话一喜,俊脸都跟掉进蜜堆似得,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在魔教,左辰对圣女有这遮遮掩掩,欲说还羞,又路人皆知的少男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是解缚丸多年寻而不得,左辰存着那心思倒也罢了,可现在那人清了余毒只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也是该让左辰歇了那念头了。 霍然又想到迟早左辰也要知道那件事,耐着性子劝慰道“左护法……” 这话开了个头儿,照理该是接得顺理成章。 先该说说自己那圣女姐姐比你可足足大了五六岁,再说说圣女对那人是如何的情深义重,最后说说你就算赖着也没用,要是圣女真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俩早就成了,哪会等到今时今日。 理是这个理,话是这个话,可霍然看着左辰意气风发的脸,已经到了喉口的话都缩了回去,成了另一句话“你今日觉得桌上人,谁有问题?” 左辰笑了笑,也不藏私“我看来,一个个都有问题。焙茶不必说,按众人对他的态度就可见他有几分手腕,保不定暗底下使了手段。林晓那个准丈人也大有可疑,似乎过于沉痛,看着不真。那劝慰的人我冷眼瞧着,再直肠子的人也不该那般说话,怕是……”他说着说着,再后知后觉也品出了味道,眉宇里染上了一股正色“看来这里的浑水,教主是当真要蹚下去了?” 霍然点了点头“我想查查幕后之人。” “敢顶着我教名头公然与正道为敌的人,自然是要查,”左辰当即就肯定了,只是缓了缓又说“只是我们目前身份尴尬,是否要先抽身……” “暂且不用,沈之珩中了美人指,就快死了。”霍然用茶盖将浮沫拨到一边,没有顾左辰惊讶的神色,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所以我也改变了主意。” 沈之珩死了,必定引起大乱。现在的时局已是让人觉得雾里看花,要是沈之珩不在了局势必是更为纷乱,想着就头痛。还不如把沈之珩医得半死不活的,让这位习惯装得运筹帷幄的人先在前面撑着,自己和左辰再蛰伏在华山里,抽丝剥茧,一看究竟。 左辰闻言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眼睛里笑意很深“这是说,教主要治好他?我们还要继续在华山里做下人,以待后手?” 这人说的好像都是对的,但是怎么听都有股别的意味在。 霍然气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多扔了一句解释“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左辰干笑,冲霍然眨了眨眼睛“可不嘛。” 魔教教众千千万,霍然恨不得砍了这个咱再换。 作者有话要说: 此仇不报非教主_11 日常感恩单调的营养液(哈哈哈就快给完了吧)和各位戳进来的小天使。 再过几天申请一下签约,希望可以成功~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华山最近比往日热闹多了。 用负责打扫院落的小唐的话来形容,最近光是飞来的信鸽落下的屎都比平时多了一倍。 霍然待在厨房帮手,也听了几耳朵的消息: 青城派孙掌门的千金不日将要上山,可能是来寻仇。 各派众掌门也快马加鞭,正在路途之中,估计是来助威。 江湖神算子,当朝前天师爻一卦的高徒已经出关,也给华山下了拜帖,大概是顺便要来给掌门选个风水宝地好下葬了。 好在他们一向英伟的沈掌门近日正在闭关彻查魔教一事,据说已经查出了眉目,还抓出了从中作梗的小人,正待和众掌门一辩黑白,还华山一个公道。 压境的狂风吹了这么许久,山雨终于是来了。 而传闻中根本丝毫不惧,甚至一切都还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沈之珩此刻,其实正皱着眉头在大口灌药。 他面前放着的掀开了盖子的药盅,正散发着一股让人反胃的味道,他已经硬着头皮喝了三碗,可那黑乎乎的药盅似乎深不见底,还远远没有变少的趋势。 在一边慢悠悠地吃樱桃酥酪的霍然抬眼皮看了看他,还有些不耐烦“就不能快点?” 沈之珩只能苦笑了“我说霍大教主,你这药里是放了多少川莲?又涩又苦又刮,我这两天是一口饭都吃不进了。” “你也可以不喝,照常等死。”霍然心里觉得解气的紧,忽然生出了一丝再浅不过的笑意。 他不笑时因为易容,面目再普通不过,可这一笑间,眉宇舒展,如同尘埃里忽然生出朵艳极的花般,让沈之珩恍然想起没易容前那个眉眼精致,疏离冷傲的霍然。 沈之珩知道这是霍然成心在作弄他,但看着霍然嘴角含笑的模样,却怎么也生不出气来,只拿话逗他“霍大教主亲手加的料,亲自为我送的药,我自然甘之如饴,怎么会不喝?” 霍然眉头微紧,但是转瞬就松了开来。 不过短短数日,他对沈之珩的脾性也有了一定了解,沈之珩此人表面是谦谦君子,实际就是快死都要占嘴上便宜的死断袖,他越是露出不喜,沈之珩就越是心里松快。 要不是有所顾忌,他真恨不得放点哑药毒了沈之珩。 霍然垂眼瞧了瞧碗里所剩不多的酥酪,只当没听见他刚才那句话,只道“孙掌门现在何在?” 沈之珩刚又艰难吞咽了一大碗药,闻言放下茶碗,忽而伸出手指,笑着指了指天“自然是在天上了。” 也不知道沈之珩是不是喝药喝傻了,和他说话总要多费点口舌,霍然没个好气儿“我说的是尸首。” 那日听得骇人,说是半空中掷下孙掌门的首级和半具骸骨,霍然本以为这消息传出去后,在华山定也会掀起轩然大波。谁知华山派的心大也似乎随了掌门,众人光是记挂被掳走的人质,一点儿也没把心思放在孙掌门身上。 众人都以为这事早有眉目,自有公道,不用再操心,其实却是一团浆糊,一本烂帐。 霍然最摸不定的就是沈之珩的真正心思,他云淡风轻却毫无作为,好像笃信船到桥头必会直。偏偏底下人还觉得他英明神武,半点没质疑过他的能力,唯他马首是瞻。 要不是有他这个青天大教主在帮衬,估计华山覆灭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哎,就当是能者多劳吧! 沈之珩闻言将霍然好一阵打量,失笑道“没想到霍教主还有明眼鉴尸的本事?”他说完这话,瞧着霍然面色沉沉,又正经了几分“尚儒也通医理,我请他看过。孙掌门死相可怖,身上血迹早就干涸,截尸的刀口齐整,但是身上无致命伤痕,看不出死因何在……” 当然了,就算是要栽赃给魔教,难道会在他胳膊上齐齐整整刻上“此人被魔教教主用了XX功第X重击毙”吗? 沈之珩顿了顿续道“我怀疑孙掌门死于毒杀。孙掌门此人的功夫我见识过,在武林里排的上前几把交椅。江湖上要真有能轻易取他性命的人,就不会如此遮遮掩掩行事了。如果是和他交手过,那身上也必会留下痕迹,可我们已经查看过孙掌门的尸身,虽是残缺不全,却无片点……” “复检。”霍然终于吃完了那碗酥酪,抬了抬嘴角道“论用毒,除了唐门,便属我们魔教了。如真是毒杀,我一看便知。” 若孙掌门真死于毒,那么指向便昭然若揭了。 碧空如洗,霍然的心里却打着鼓。 自小长在魔教,三教九流,杀人越货的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曾听闻,人死虽如灯灭,却要污糟多了。死后数日,便有血坠之态,尸首则肿胀青紫,口唇俱突,耳内更有恶臭汁液溢出。若是盛夏,皮落蛆出,筋肉尽露。 他说要复检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都是因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在撑着。可等沈之珩真的带他开了密室,带他下了阴沉沉的地下室,真要去瞧那死了数日,不知道有没有腐败的孙掌门了,霍然喉咙口就一直噎着句让他稍等的话,却始终滚不出来。 要是被沈之珩知道自己临阵怯懦了,还不得被他笑死! 在这关头,他忽然又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在魔教的阿黄。 阿黄平日里素来疯疯癫癫,终日念叨着要练成神功,偶尔有清醒的日子,便絮絮叨叨地回忆前事。别人不耐烦听,幼时喜静的霍然却偏偏喜欢和他待一处,抱着膝盖听阿黄说以前做仵作的往事。 说来也怪,本该是一桩桩血肉模糊的公堂判案之事,却被阿黄说得一环扣一环,惊心动魄,比话本还精彩。 连阿黄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好惊的。 霍然牙关一紧,脚下的步伐反而更快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川莲=黄连 尸体形态参考了《洗冤集录》的说法 此章应该不用高能预警吧~ 日常感谢单调小天使 第12章 第十二章 此仇不报非教主_12 四周燃着小孩手臂粗的蜡烛,把幽黑的暗室照了个通透。 一口巨大的冰棺横陈在当中,正微微散着冷意。 沈之珩看也不看身后的霍然,却开口道“霍教主贵为魔教之尊,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之景约莫是没少见过,沈某也就不谦让了,霍教主请吧。” 明着是贬,实际还是贬。 霍然本心里还有几分犹疑,被他这话一激,眼里露出几分讥讽,上前微使了几分内力,就推开了厚重的棺盖。 孙掌门双目圆睁,突出的眼珠直愣愣瞧着上方。 霍然头皮一阵发麻,把视线往下移,又正把那半具残尸看了个真真切切。 幸而存在冰棺之中,尸首没有腐败之色,然而那骨肉分离,干透的血迹映衬在青紫的皮肉之上,看着便触目惊心。 霍然闭了闭眼,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叹“霍教主也看见了吧,当年孙掌门是何等的英雄气魄,如今却死不瞑目,不得善终。” 这声怅然之叹来的莫名,霍然正打算说他装腔作势,又听沈之珩道“我一直没把中了美人指之事露出去半分,想必那人也正因为没有摸清我的底,才会再用孙掌门一事来试探。要是他早知道我不过是个空架子,躺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他这话说得平静安宁,没有自艾之态,仿佛有的只有惋惜。 霍然转身去看他,借着那长明的烛光,他看清了沈之珩眸子里的一丝怅恨。 霍然想不出话说,伸手往沈之珩身上拍了拍,似是安慰。 沈之珩没想到霍然这样的举动,眸光一动,正欲开口。 就在这刻,随着“嘶拉——”一声,他肩上就被扯去了一大块布料。 霍然不去看沈之珩的反应,将那布在右手上仔细缠好,伸手去摸棺中之人的头颅。 他将孙掌门的发根,眼睛,鼻腔,唇舌喉口都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皱着眉去再看那只有半身的躯干。 被撕了个措手不及的沈之珩,看了看自己的肩口,又看了看一脸专注的霍然,哑然失笑。他没想到霍然当真会下手亲察,微怔了怔道“可看出了什么?” “舌根青灰,”霍然面带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喉口却无青灰之色,想必是死后被人灌了毒,并非毒杀。而头部被切的齐整,像是薄如蝉翼的刀一刀而成,恐怕要查查刀的源头。” 不过说了这几句话,霍然便面如金纸,唇色也失了原先的润泽,单手撑在冰棺上才算站定了身子,他悠悠叹了口气,缓缓开了口“姐。” “圣女?”沈之珩收回了在霍然身上的眼神,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和圣女有什么干系?” 霍然没好气地打量了他一眼,垂眸示意自己系着布的右手“解开。” 他自幼喜洁,虽是顶着魔教教主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头,平生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血肉淋漓之态。 出了密室,他把手洗了又洗,还是觉得通身一派生锈的血味,强自晃了晃头,稳了心神道“是谁认出这是孙掌门的?把他找来。” 沈之珩盯着霍然幽黑的眸子直看,似乎要在他眼神里找出些什么,最后忽然笑了“霍教主,孙掌门使的是一杆□□,经年累月,右手手心虎口处必有重茧……这人确也有,但其双手关节突出,左手也粗劣多茧,应该是使双枪的行家,”他本想一气说完,想了想却还是止了话头,又道“这的确不是真的孙掌门,但他们想让他是,他就得是。” 霍然以为沈之珩要终于要露出一丝疲态,可他长身玉立,目光炯炯,不减往日气度。 沈之珩为他递上一块湿润的棉帕,眸色和煦温和,一反往日面对霍然的轻浮嬉笑之色“沈某就算说这不是青城掌门,又有何用?各门各派要的不是孙掌门,而是一个缘由,一个可以动魔教,可以动华山的缘由。霍掌门千里跋涉而来,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么轻易就进了华山?有没有想过沈某似乎成竹在胸,万般不惧,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他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无比“也不怕霍教主知道,沈某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也没有后手。这华山早就是一盘散沙了,现今只差着一阵东风,我一人之力,如何阻挡得了这遍山之风?” 霍然忽然觉得心口腻得慌,像是刚才亲眼见过的血迹都攀附到了他胸腔里,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地反驳“行了!沈掌门何必和我说这些?真是如此,何苦千方百计找了我来?” 他都忍不住都想拔剑砍了眼前这个人,要是结盟,就结的干干脆脆,何必半途卖起惨来?难道他沈之珩真以为自己能听了他的话,痛哭流涕,立刻替他冲锋陷阵,扫清阻碍? 霍然也不是一句都不信沈之珩的话,他先前说的一番话里,大概有三成是出自真心。 其余的,不过又是试探罢了。 沈之珩是要用他,可是却不能信他。 可究竟自己这堂堂魔教教主,是为什么眼巴巴跑来受他驱使? 真是中了邪了。 华山派被自己的掌门说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华山众人却喜上眉梢,恨不得提早几个月就张灯结彩,大贺新年。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们口中英明神武的掌门,把掳去的十三人通数救回来了,自然的,更是毫发无损。 听到这个消息时霍然忍不住要冷笑,瞧瞧,一边说没有力挽狂澜的力气,一边立刻就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把这掌门的位置又坐实了几分。 虚伪! 回来的这十三人也没闲着,到处宣扬他们之前险象环生的境遇。一时间内,十三个人口中倒出现了几十个版本的沈之珩夜袭魔教的英勇事迹。其中林晓最为伶牙俐齿,他的版本也最为流传。 霍然没兴趣去听这辗转流传的夸赞话,却不想沈之珩自己又先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和几位留言的小天使。 感谢每天都要认真奋斗的地雷 我今天又申请签约了,希望可以过啊!(握拳!) 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之珩借着要打赏做糕点的左辰之名,把二人叫了过去。 霍然今次因着有左辰在,懒得和沈之珩多话,一坐下就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沏茶自饮,留两个最爱云里雾里,虚情假意说话的人自己过招。 沈之珩不提十三人的事,倒先抱了抱拳道“沈某承蒙左护法照拂,身上余毒已经清了大半,实是感激不尽!” 此仇不报非教主_13 左辰立刻也抱了抱拳道“沈盟主言重,教主和我如今客居华山,倒是受了沈盟主庇护才是。” 两人很是互相吹捧了一番,才将话题引到了正路上。 沈之珩初一句话便说得石破天惊“那十三个人,不是我救的。” 左辰幼时长于市井,于人情世态上很有道行,他自然不会听信他的片面之词,客气地笑了笑“愿闻其详。” 被碰了一个软钉子,沈之珩也不着恼,笑眯眯道“前日夜里,应全来报,截获了一个黑衣人。那人被俘了之后,当场咬破藏在牙里的毒丸自尽了。应全查了他的身,没有留下任何代表身份的物品,独独胳膊上刺着一行话。” 也不知道是茶水饮得口淡,还是坐得太久终于多了不耐,不等问到他,霍然便接口道“你就是循着这话找到了人?对方是傻子吗?” “正是,”沈之珩目光穿过左辰,定在了微微勾起唇角,丝毫不掩一点儿都不信的霍然身上“说来其实好笑,这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沈某一向摸不着头脑。我不敢说这十三个人一定都有问题,或许这只是故布疑阵,但也确定不了他们是否都和这事毫无瓜葛。人是回来了,却是个烫手山芋。” “沈盟主的意思,”左辰微眯着眼睛,比了个手势试探“是让我们暗中一个个除了,以绝后患之忧?” “不必,太扎眼。”沈之珩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语气放缓“我已派了人暗中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我这次请二位来,是另有事要商。” 百匹良驹,昼夜奔驰,终于卷尘而来。 浩浩荡荡的百来个人刚刚上了华山,几大门派的掌门才刚在议事厅坐定捧了茶,还未假惺惺互相寒暄几句,就听见有人疾跑上报。 上报的人报的中气十足,座下的掌门却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就连出了名的面如泼墨的华山派掌门刘成一,一张正正方方的大黑脸都抖了抖,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来者不是别的不入名的小卒,而竟是爻一卦的亲传弟子! 沈之珩是早就收到过帖子的,他自然没多震惊,起身向众人道了歉,就客客气气地派了下人去请来人。 下人才刚一下去,便有人笑着道“没想到我们这才一上山,就遇到了这么件喜事儿。爻天师的关门弟子,我一直以来都没机会一睹风采,没想到他出师第一件事就是来拜会沈盟主,这次我们可是托了沈盟主的福啊!” 说话人正是峨眉派掌门严素灵,她面不露耳,从面相上来说是极好的,只是眼睛偏偏生得有些尖细,多了点刻薄。 她这话说得实是没错,只是让身上还挂着白布的青城派代掌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咳了声就开始喝茶,权当没听见。 崆峒掌门李冰惯是长袖善舞,连忙出来打圆场“严掌门这一说,倒勾起了不少往事。老夫犹记得爻一卦当年辞天师一职,在当时可是轰动京城!我们远在朝堂之外,亦是大受震惊!” 他嘴里说的国师爻一卦,在大晋可谓是一段传奇。他精通于六爻之术,于乱世之中救出当时式微的九王爷,替他平兵乱,扫流寇,直到辅佐他得登大宝,一路顺风顺水,尽得民意。 此人一日只占一卦,便得了一个“爻一卦”的名头,至于他真名是何,师承何处,则无人能知了。 此人脾性古怪,当初先帝即位,按功论赏,许他以黄金万两,高官厚爵,他数次推拒不成,一怒之下直接称病还乡了。 江湖上也有诸多他的传言,有说失传已久的七星结魄灯就在他手上,有说他是铸剑师出身,有说他其实师承青城派,有道家渊源,也有说他辞官只是个幌子,为的是大隐于江湖,为先帝平朝堂难平之事。 传闻莫衷一是,数年来也有不少江湖人士想去请他出山,均被拒之门外。 所有人都只得了两句同样的回话。 第一句是,老子连皇帝都不伺候了,会给你们来收拾烂摊子? 第二句态度则好得多,是:回去等着吧,我养着的徒弟再过十年就来找你们。 早年间,不少人仍不甘心,去的前仆后继,大有三百顾茅庐的决心。 后来爻一卦彻底被络绎不绝的人弄毛了,亲手布了个梅花阵,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外头,才算是堵了所有人的念头。 一晃已是十年期满。 李冰这话一出,让座上众人神思纷然。 连青城派代掌门,孙掌门的师弟王柏杨都悠悠开了口“我师兄一直说想一睹爻天师弟子风采,只可惜……”他说到这儿,喉结滚动,情难自抑。 少林一向与青城交好,明空方丈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世间自有因果报应,你也不必太过感怀。只是不知孙掌门一向平和宽厚,是和谁结了仇,要遭此惨祸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之珩也不能再装聋作哑,沉声道“近日……” 他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听外头传来一管悲凄软糯的声音“还请沈盟主还青城一个公道。” 这话用了内力,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厅堂,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立在后头半天,一直充当木头的左辰一愣,这爻一卦的亲传弟子原来是个女子? 王柏杨却早听出喉音,急步起身道“是妙儿来了!” 说话之间,已有人走了进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 来者一前一后,都穿着翩翩白衣。 女子穿着一身孝衣,生得清丽脱俗,面有未干的泪痕,眉间却有一股英气,丝毫未因丧父露出娇弱之态。 她走进来没去看起身相迎的师叔王柏杨,却把灼灼目光径直定在了沈之珩身上。 后来的是位公子,一身素白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竟明亮过满堂鲜色。 座上之人,论容貌,只有沈之珩能与他一较高下。 他生得极好,清贵卓然,只是眉间却带着股疏离,仿佛远远地和这凡尘俗世割了联系。 沈之珩听王柏杨一言,又见得那女子身上孝衣,心中已是了然。 他走上前便是深深一揖,道“孙小姐,令尊一事,沈某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起身又对着那公子抱了抱拳“谢公子大驾光临,沈某有失远迎,还请宽恕则个!” 此仇不报非教主_14 沈之珩说得不卑不亢,霍然却在心里翻足了八百个白眼。 还是武林盟主呢,看到谁都要低声下气的,真没意思。 被叫做谢公子的人微微侧身,只受了半个礼,他一笑道“沈掌门客气。” 他抬了抬眼,扫了一圈众人,又道“我是奉家师之名,专程给沈掌门送一份薄礼来的。到了华山底下恰巧遇到孙掌门千金,是故与她结伴而来了。”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温和有礼,终于做了介绍“家师爻一卦,在下姓谢,谢不敏。” 谢不敏? 别人给他敬酒该怎么办,难道说“敬谢不敏”吗? 霍然心里想得有趣,忍不住抬头又瞧了那人一眼。 正是这多看的一眼,让他愣住了。 因为与此同时,谢不敏也似乎察觉到了霍然的目光,目光透过沈之珩,恰恰落在霍然身上,似笑非笑。 沈之珩这才像想起了似的,向他们招了招手,招呼道“阿秋,丰收,还不快给二位上宾看座,上茶。” 得,这脸都丢遍武林了。 沈之珩也不嫌丢人,取这个名字不显得他很没文采吗? 霍然气兮兮地和左辰……造着他吩咐做了。 瞧着孙妙儿和谢不敏都坐下了,沈之珩心中稍定,又开了口“沈某平素一直听闻谢公子大名,只是不知劳驾谢公子特地送礼,所为何事?” 谢不敏眸子微闪,多了分笑意“一贺沈掌门喜登盟主之事,二解沈掌门之忧。”他顿了顿道“我听闻江湖里多了件惨案。” 本身座上各人各怀心事,一直想着该怎么先提出孙掌门一事,本想借着孙妙儿的口开了话头,却不料被谢不敏率先一语说破。 沈之珩不遮不掩,郑重道“还请谢公子赐教。”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却赫然被人打断。 孙妙儿一双妙目含着微微的怒意,朗声道“我当沈盟主这十余日应早有决断,没想到竟还是决意如此?妙儿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今日魔教动的是我爹,沈盟主若无所作为,明日他动的可能就是华山,就是整个江湖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说完这话嘴唇发抖,显然是气得不行,一双妙目含愤带恼,毫无遮掩地盯着沈之珩。 没有去过一天学堂,全靠魔教各位没什么文化的人传授知识的霍然却听得半懂不懂,名门正派为什么一个两个说话都要这样? 她在说什么玩|卵,玩谁的卵? 王柏杨在一边劝慰道“妙儿别急,沈盟主和谢公子都是少年英豪,是断然不会做鼠首偾事之事的。先前沈盟主也说了,定会还师兄一个公道,你也且耐下性子吧。” 他到底是青城派的佼佼,话说的毫无棱角,却在无形中给沈之珩施了施压。 谢不敏一直静着心在听,这时候忽然笑了“在下有一事听得不甚明白,可否请孙姑娘和王掌门赐教。” 孙妙儿虽是和谢不敏巧遇同行,但她心中有事,一路无言,更不知对方就是鼎鼎有名的爻一卦高徒。 等踏进华山,得知他身份,见众人无一对他高看一眼,反倒把她爹的事放在了一边。 她心有愤然,却也不好翻脸,只道“公子但说无妨。” “我听闻华山被人掷了一具残尸,又听得青城掌门不知去向,”谢不敏微微皱起眉头,大是不解“但未曾见过尸身,孙小姐何以得知那人正是令尊?” “那魔头把爹的……另半具遗骸留在了青城,那衣物,令牌俱在,怎么可能有假?”孙妙儿没想到这人生得金尊玉贵,问的话却这么强词夺理,话语里更是想到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自己却连讨个公道都这么难,一急之下气得眼泪涟涟“那天魔教凶徒偷袭我教,和我爹大打出手的事,我和几位师叔众眼所见,后来我爹追踪,这才失去了行迹……更何况魔教魔头行事乖张,更在我爹,这还会有假?难不成我会无端端咒我爹?” 谢不敏道“可否一见血书?” 孙妙儿却有些谨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丝帛,没有给谢不敏,却交给了明空住持“还请方丈为我爹主持公道。” 明空皱着眉头看完,叹息着点头,展于众人面前“上有魔教独有的印鉴,确实出自魔教手笔。” 一边的霍然听罢这话楞在了当场,怎么就确实出自魔教手笔了?我一个教主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的独有的印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要不这个教主你来当? 得了他这句话,气氛一度冷了。 王柏杨接口道“有句话到了现在,我也不得不说了。魔教不除一日,便一直是我们武林的心头之患。师兄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探魔教的底细,想助沈盟主一臂之力,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遭了这般毒手。” 查魔教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霍然看着众人长吁短叹的样子,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斜睨着多瞧了沈之珩一眼,你是死的呀,我们可是结盟了的,你还不快出杀手锏灭灭他们的满口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不算是推理向,最多只能算有悬疑色彩,所以推理性并不是特别强哒。 第15章 第十五章 可沈之珩立在原处,跟着他们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更是道“魔教如此猖狂,上青城,下华山,竟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提如何解决。 谢不敏笑意盈盈“沈盟主此话差矣,孙姑娘也不必多愁,我今日上山时算了一卦,是上吉之相!”他眼波流转,定到了孙妙儿身上“我算出孙掌门命不该绝,此刻仍尚在人间。” 这该是个好消息,却听得孙妙儿一怔,便急道“沈掌门,可否带我前去认尸?” “认尸我看就不必了,”谢不敏微微弯了弯眸子,依旧是笑着道“众位难得一聚,何必去触个霉头,不如还是先看看家师送盟主的这份薄礼吧?” 果然是爻一卦的弟子,不通情理都和他如出一辙。 王柏杨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又碍着此人的身份,偏偏还不好发作。 此仇不报非教主_15 沉寂了许久的严素灵这回又开了口“谢公子,孙掌门一事兹事体大,等我们商定了如何应对,再看你这份礼也不迟。” 难得严素灵知道顾全大局,众人皆是略松了一口气。 谢不敏似乎泛起难来,皱了皱长眉“可家师说了,不可耽搁,否则唯我是问。各位也知道家师的脾气向来是说到做到,所以还请各位掌门体谅体谅我这个小辈吧。” 说罢谢不敏也不顾众人脸色,轻击了两下手掌,立刻便有几位壮士抬了偌大一只黑漆木箱送到了屋内。 那木箱子有半人多高,里面装个人都不成问题。 谢不敏并不故弄玄虚,请了沈之珩亲自去开,自己就在垂手边上看着。 霍然也很好奇,这么大一个箱子,又是神神秘秘,神神叨叨的爻一卦送的,会是什么呢? 沈之珩有些踌躇,却还是伸手揭开了明黄色封条,亲自开了箱子。 那箱子一开,还挂着眼泪的孙妙儿第一个呆住了,嘴巴都忘记怎么合上了:“……爹?” 里面还当真是个人。 但她上前仔细一看,旋即就又掉了眼泪,道“这不是爹,这是和我爹是孪生兄弟的二叔,我爹眉间有黑痣,他的却长在嘴上……只是,只是在我临行前,二叔明明还劝我务必保重身体,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谢不敏送的这份“礼”后,别几位的惊讶程度也不在孙妙儿之下,王柏杨疾步上前探了探孙掌门胞弟孙思仁的气息,发现只是被点了穴道后,当即为他解了穴。 王柏杨扶着孙思仁,面色沉得能滴得出水来“我们青城和爻天师向来无冤无仇,尊师这是何意?” 沈之珩问“谢公子,尊师是在哪儿找到孙前辈的?” 孙思仁这人在江湖上名号并不响亮,只是因为是青城派掌门孙思诚的胞弟,才有了几分名气。 他惯使双、枪,功夫远逊于孙思诚,但为人忠厚实在,深得赞誉。 “家师的事,我从来无权过问。”谢不敏淡淡扫了一眼众人各异的神色,“不过薄礼看过了,现在倒可以开棺鉴尸了。沈盟主,请。” 沈之珩还没有开口,刘成一就出来打了个哈哈“魔教诡计多端,倒也不足为奇,想是爻天师洞察天机,提前救下了思仁。不如等他醒来,再做决断吧。” 谢不敏蹙起眉想了想,像是理清了思绪“可方才众位可是言之凿凿,说是魔教害死了孙掌门啊。”他看向明空大师,有些疑惑“住持也说了,那血书出自魔教的手笔。虽然箱里的是孙掌门胞弟,但那棺内枉死的人总该查个水落石出吧。” 明空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道“必是魔教离间之计,老衲也赞同刘掌门一言,不如等他苏醒了,再从长计议。” 原以为谢不敏仍要坚持己见,却不料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也好,我一路跋涉,正好有些饿了。” 沈之珩连忙道“我这就去让人备好酒菜,也请众位掌门移步吧。”他往后瞧了眼“丰收,阿秋,把孙前辈送到后院厢房,好生照顾。” 霍然正不情不愿,谢不敏就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倒不如让先让这位叫丰收的小兄弟陪我去转转,再用膳也不急。” 沈之珩笑意一凝,却不露分毫地接下去道“谢公子若有雅兴,不如让沈某尽了地主之仪,陪谢公子游园散步。” “区区小事,岂敢劳动沈盟主,”谢不敏推拒了,意有所指道“众掌门皆在,人又未醒,一切都需要沈盟主操持。” 青城,崆峒,少林,峨眉四位掌门均说要守着孙思仁,以防意外,沈之珩本有心想摸清谢不敏底细,但不好脱身,只得留在厅堂之内。他派人去请了徐尚儒过来诊断,又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些软和些的吃食,忙内忙外,竟是一刻不停。 谢不敏一走,王柏杨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我最看不惯这姓谢的这副做派,他那个浑说洞察天机的师父,不也是我们青城弟子吗?按理推起辈分来,他该叫我一声师伯才是!” 他看了一眼面色蜡黄的孙思仁,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才道“等孙师弟醒了,我定将事情问得一清二楚!” 别的几位掌门是何其敏锐之人,他们自从见了谢不敏开棺后态度便急转直下。此时既不应和王柏杨,也不反对,一个两个都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孙思仁身上,若有所思。 另一边的霍然亦步亦趋地跟了谢不敏出去,心思不定。 从他这个视线,只能看到谢不敏的背影。 发如墨如绸地披在肩后,身影清隽高大,只是身子骨稍显单薄,那身白衣罩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大了,衣摆飘动间让人恍然觉得谢不敏会随时挣了这身衣裳随风而去。 故人近在跟前,霍然却觉得喉咙发紧,片字难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能再这里看见谢不敏,也没想到他变了这么多,霍然垂下眼眸,把感怀尽收眼底。 时隔多年,他都易容成这样了,该是认不出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是存稿箱自动发的,所以少了互动。 另外我的存稿真的要发完了,好可怕哦我一定要战胜拖延症!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和每天都要认真奋斗的地雷哦。 下面是无奖竞答(没签约的作者后台发不了红包),请问谢不敏是谁? 第16章 第十六章 说是由霍然带路,谢不敏却走在前头,饶有兴趣地对周围的景致点评一二。 霍然不答,他也不拘,只管自己和自己说话。 他道“我这十来年一直跟着家师东奔西走,名山大川历遍,华山倒是今日第一次来。” 他道“华山这牡丹倒奇了,谷雨前后的花期,竟倒此时还开得艳烈,也不知是怎样养出来的。” 他道“这还是我出师第一次奔走,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遇到妙的,他丝毫不吝褒奖。遇到旁的,不过一笑置之。 说话间已穿过了花厅,到了后院长廊处。 长廊顶上被攀上了不知名的藤蔓,结出了无数的花骨朵儿,迎着风簌簌地飘落。 此仇不报非教主_16 四下无人,只独这二人。 谢不敏站定了,他道“走累了,陪我歇会。” 霍然开口,声音涩涩“好。” 谢不敏转过身,眼神温和问道“你叫丰收,是吗?” “是。” “来华山多久了?”谢不敏眼睛盯着廊前的草木,似乎是随口问道。 现在正是日头最猛的时候,霍然觉得因着这灼热的光亮,他的眉间都沁出了汗,他有些犹豫地答道“三个月。” “好,”谢不敏笑了笑,眉舒目朗,眼中却闪过一丝寒芒“已是三个月,我刚才也带你转了一圈了,总算是呆够了吧。” 他语气温润,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立刻“你即刻给我回去。” “我……我不走。你来得华山,我怎么来不得?”霍然谁都不怕,可对上谢不敏却欲哭无泪。 见谢不敏已经看出他身份,也不再扮痴傻的木头,脸皱成一团,难得露出了小孩子脾气。 “我来华山,自是有我的缘由。”谢不敏又瞧了他一眼,很是痛心,抬手一挥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回去!还叫什么丰收,你就这般由着沈之珩作践?” “你还叫敬谢不敏呢。”霍然嘟嘟囔囔,轻声道“我来华山,自然也有我的缘由。你尽管做你的事,两不相认便好。” “两不相认?”谢不敏眯起眼睛,原先的清冷,温和全被一抹厉色代替“十多年未见,你就是决意如此?”他抬脚就走“好,既是两不相认,不如我便和众位掌门说道说道魔教和华山勾结之事!” “你!”霍然瞳孔微缩,拳头捏了又捏,却还是服了软“我走就是。” 等你走了,再来就是。 谢不敏却因为他这句话绽出一个极满意的笑意,又回归到了翩翩佳公子的面目,点了点头道“这才算乖然儿,来,这个你拿着。”他从袖子拿出如玉如翠般润泽的佩饰,递到了他手上“这是黑魭石,你平日带上身上,可驱邪避凶。” 霍然轻应了一声,把它收到了怀里。 谢不敏又道“也不知道你怎么近年改了这个性子,来,叫声人我听听。” 霍然磨牙切齿,百般无奈,最后还是硬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哥。” 有一件事,连魔教都很少有人知道。 就连霍然自己都快忘记了,在他头上不止霍玥这个长姐,他还有一个只比他早一刻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孪生兄长,霍珏。 当年他母亲怀他二人的时候,九死一生,历经艰难。后来虽是平安落地,但霍珏自幼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好几次都是将将从鬼门关里走回来,每到晚上就会被梦靥,几乎夜不成眠。 那时的霍珏明明是霍然的兄长,却比他要瘦削许多。 霍然的父母都把全部心思花在了这个长子身上,让霍玥帮着照顾着幼子,两人带着霍珏求医问药,可这也抵不住药如流水,人比纸薄。 偏门邪道都找遍了,江湖上的名医也都绑回来断脉过了,得到的回答都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魔教里有人哆哆嗦嗦地冒死直谏,他偷偷推了霍珏的八字,已经算出了他的命数。 童子命。 说他犯错被贬的仙童,迟早都要重被收回天庭。换而言之,随时可能殒命。 当时霍然的爹有没有震怒,霍然也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有一次霍珏又是急病来袭,缠绵病榻之时,有个自称爻先生的人找了上门。爻先生说他虽没能力逆天改命,但是有手段保霍珏一世平安,但霍珏毕生不得再入魔教,一世都得为他徒弟。 他们密谈了整整三天,最后也不知道是尧一卦的哪句话戳动了当时的霍教主的软肋,霍珏当真跟着他走了。 这么多年,霍然只断断续续收到过几封家书,这却是他们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实在是并不怎么美好。 因为他特别怕这个只比他大一刻,天生聪敏决断,尽得宠爱,对他却从头管到脚的兄长。 谢不敏和霍然再次踏进议事厅的时候,孙思仁已经醒了。 孙妙儿才扶他坐定,端来茶水给他润口,又递上巾帕细心地给他擦拭嘴角,温柔贴心。 但她的背始终挺得笔直,甚至崩得有些僵硬。 孙思仁喝了一杯茶,又攥紧了杯子伸出手,示意孙妙儿再倒一杯。孙妙儿倒了一杯又一杯,他一气儿几乎喝去了大半壶茶水,这才稍定过神儿,问“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这是又在哪里?” 这话一说,谢不敏都笑了,走上前道“孙前辈,既然你已经醒了,不如把前因后果在各位面前说个明白吧。”他往周围扫了一眼,把周围人的眼色尽收眼底“你在青城是遇到了何种际遇,又怎么会遇到了家师?” 孙妙儿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孙思仁的衣袖,起身福了福,强笑道“谢公子,我二叔这才醒过来,还未必想的起来前事,总得给他个时间回回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我昨天接到了一个噩耗,星期四我要上常态课,暴哭。 存稿今天也发完了,更暴哭。 看在城城这么可怜的份上,求收求评~ 第17章 第十七章 谢不敏道“我没给他下迷药,解开穴道不过一炷香自会苏醒。我这都把华山逛了个大概回来了,家亲不会还没有想明白吧?” 孙妙儿自然懂他个中深意,面色绯红,拧了拧衣角站到了一边。 此仇不报非教主_17 久未说话的沈之珩站了出来,对着孙思仁抱了抱拳,郑重道“孙前辈,请恕沈某冒犯,只是事关武林百年基业,还请孙前辈如实回答。你经由谢公子,和孙姑娘几乎同时到达,中间发生了何事?是否和魔教有关?” 孙思仁才张了张口,沈之珩就补充道“孙小姐和谢公子,一南一北而来,距离华山快马加鞭都需十多日的功夫。从我收到谢公子的拜帖到今日不过是八日光景,不够折返的时间。而据孙小姐所说,她临行前尚见过你,所以请问,孙前辈在孙小姐离开青城之后去了何地?” 他这话说得不快不慢,有条有理,声音冷静,让屋内每个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孙思仁也没遮掩,“大哥尸骨未寒,妙儿又执意单人赴青城,我实在放心不过,便一直暗中跟着。没想到路上投宿遭了人暗算,一醒来便在这里了。” 他话语质朴,导向性却明显。 此话一出,已有心智不坚的人把目光重挪到了谢不敏身上。 谢不敏端坐不动,闻言笑道“家师向来侠义心肠,又爱与人玩笑,约莫是他出手救了孙前辈,再托我送过来的罢。” 孙思仁嘴角一紧,肚里知道就算众人都清楚谢不敏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办法去落他的面子,于是道“那还要多谢尊师搭救之恩。” 论资排辈,谢不敏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 但是江湖讲究出身,他师父是爻一卦,是多少人争先恐后也要巴结的对象,他便有资格摆这副傲然出尘,不通事务的模样。 谢不敏不紧不慢道“这倒不必,家师说了,这是因果轮回,和该如此。” “此话何解?”明空方丈乍然听到佛家之语,禁不起也生了好奇,长眉微拢,身子略微朝谢不敏侧来一些。 孙思仁有些不安地朝谢不敏匆匆瞥去两眼,但仍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孙妙儿上前半步,立在了他跟前。 “说来凑巧,家师向来有个小癖好,每隔几月就要亲自去乡间小镇淘些玩意儿。有时是农家人随手做来哄孩子的竹笛,有时是路边一块可以打磨做镇纸的石头,价格贵贱是其次,重要的是合乎他心意。”谢不敏又道“家师既好些野趣,也一向最看不得焚琴煮鹤之事,谁料那天,恰巧让他遇上了一桩。” 他的话头偏偏断在此处,勾得在场人满腹疑问,不由得都竖着耳朵,听他说下去。而孙思仁则面色发灰,舔了舔焦躁的嘴唇,看了眼身边的孙妙儿。 “在下听闻江湖里有三样无数英雄争夺的宝物,七星结魄灯,鱼肠剑,还有……”他转过头,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若有所思的孙妙儿身上“作为青城掌门夫人的陪嫁的舒清琴。” “早在之前,我们青城就丢了琴。”孙妙儿道“为这事,我们还特地广发了英雄帖,诸位必定有所耳闻。我想这事是我家家事,和我爹一事没有联系,没必要再提。” 孙妙儿脸色绢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已经漏了怯。 “听听谢公子说得也好。”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没有人反对,便由着谢不敏说了下去。 “舒清琴作为武林至宝,不单是因为其琴声音清亮,绕梁三日有余音,更是贵在它的琴弦。”谢不敏如述家常般继续“七根琴弦皆由玄铁打造,弹时要用内力催动。乐曲优美不说,更是一件难得的武器,不,该说是凶器才对。对吧,孙掌门?”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目光投向孙思仁,却叫错了称呼。 孙思仁脸色难看“荒谬,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要说是我用这舒清琴杀了我亲哥?且不说他是我血肉至亲,就说这舒清琴的用法是我……嫂子家的不传之秘,祖祖辈辈传女不传男,我又怎会晓得?” “有理有理,”谢不敏为他鼓了鼓掌,伸手拍了两拍“来人,上琴。” 琴都在他手上? 霍然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谢不敏,却意外撞到了沈之珩投来的目光,别扭地转过脸去。 谢不敏手下的人动作很快,悄无声息地送上后就自觉地退了下去。 霍然于乐器上颇有几分造诣,但仔细瞧去,那琴与普通上等货色并无多大区别,正如谢不敏所说,奇就奇在那琴弦上,琴弦根根闪着凛冽的寒光,让人不由得胆寒。 只是如今那七弦琴,已少了四弦了。 “我觉得光是有这琴还不够,还欠一个人。”谢不敏从容不迫地道“沈盟主,可否问你借一个人?” “自然可以。” “阿秋,去把前些日子被掳去的养马那人给叫来。不过我倒是有些遗憾,”谢不敏修长的手指拂过残缺的琴弦,令它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都说到这份上了,孙前辈还真以为今天能让你蒙混过关了?” 他的这声“孙前辈”叫得孙思仁面色难看,怒道“你别以为你是爻一卦的徒弟就能颠倒黑白了,我孙思仁今天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和你辩一辩是非曲直!”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霍然只觉得…… 为什么不直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站得脚都快麻了啊。 长生被喊来了,交叉着双手有些局促。 谢不敏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你叫什么?” “长生?” “在华山多久了?” “十三年。” “月钱几何?” “五钱。” “婚否?” “未曾婚娶。”长生说到这句话,使劲搓了搓粗糙的手掌。 第18章 第十八章 沈之珩此时打断了谢不敏温和地问话,厉声道“在十数日之前,有人许了你一大笔银子,让你替他办一件事,可有此事?如实报来,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有半句假话,我绝不留情!” 他声音如珠落玉盘,字字铿锵如剑,直刺得长生双腿哆嗦,不由自主地跪倒了“掌门明察,是小人一时糊涂,是小人一时糊涂啊!” 他干巴巴的脸上像涌出了泉水一般地满是眼泪“我只是想娶个婆娘,想住个院子,但是我这一点儿钱一赌就都输没了,哪有人能看得上我啊?那天有个人给了我一大包银子,我一时财迷心窍,才做了那事!” 孙思仁眼中都是没来得及收起的讶然,冷哼一声,声音倒很硬气“那你倒认认,那人是我不是?” 此仇不报非教主_18 沾着眼泪鼻涕的长生狐疑地瞧着他,却还是摇头了“身量挺像,但长相不一样。那个人厚唇塌鼻,脸上有一大块红痣,比你好看一点,不是你。” 他自顾自地俯首继续认罪“他让我教了他御马之术,又让我去采了让马暴躁的草料……过了一段日子后,还让我把他给的东西准时扔在马厩附近。我想这只算偷偷赚个外路钱,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给的大包裹里面是个死人啊!” 长生心有余悸,双腿抖个不停“我哪有那个胆子做这个事,我再没能耐,也知道这不是把脏水往我们华山泼吗?于是我连夜想跑,可是华山又有宵禁。我又想着第二日趁着采买跑了,可是谁知道就出了事……” 这里不用他提,众人也知道说的正是华山抛尸,多人被掳之事。 “家师遇上的事,以在座各位的才智,应当也猜出来了。”谢不敏瞟了眼孙思仁“家师正巧撞见天下众豪杰求而不得的舒清琴,却被孙前辈偷偷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埋藏。家师使了点手段弄晕了孙前辈,派我来问一问他,这琴,是要还是不要了?不要的话,与其暴殄天物,不如转赠于他。” 孙思仁终于怒极,道“一派胡言。凭你三言两语,如何取信于人?我倒说是你盗取舒清琴在前,血口喷人,诬陷我杀害我兄长在后!你言之凿凿,可有证据?一切都由你这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各掌门切莫中了他的奸计!” 他拍了拍桌,意图借力而去,谁知浑身像泄了力一般,让他连站都站不稳,颓然跌坐在椅子里。 孙思仁越加气急“你,你竟然给我下了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何时说你杀害了你兄长,”谢不敏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孙思仁身边,伸手一抹,揭去了他脸上覆着的薄如蝉翼的□□“孙掌门?” 众人再看座上喘着气的人,眉间黑痣若隐若现,不是早被盖章死亡的孙掌门还是谁? 被剥离了伪装,孙思诚几乎是恼羞成怒了,他鼓鼓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我诈死也只是为了引出真凶,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我内力并不精纯,和思仁也是不相上下,怎么可能能用舒清琴一击杀了他,更没有锋利的柳叶刀能切……”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紧紧闭上了嘴,身子像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般抖动。 孙妙儿叹了一口气,合上了她曾经明亮坚定的眸子“沈掌门,我也想明白了。就别让众位看笑话了,还是由我来说吧。”她苦笑着看着怒视着她的孙思诚“爹,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下人像算好了一般,将那存着“孙掌门”尸身的冰棺抬了上来。孙妙儿只看了一眼,便说“二叔颈部刀口锋利,一般人必定认为是被灌之内力的柳叶刀所杀。但柳叶刀薄而短,无法贯穿,更别说能立切首级。还有一物也能造成这样的致命伤口,那就是舒清琴。” 她笑容凄楚,“它琴弦极韧极利,和柳叶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魔教来袭那日已是黄昏,我二叔骑快马追敌而去,那马早服过被人添了药草的草料,失控的烈马奔腾,正好让他撞上精心算计过固定在树上的琴弦,首级当场滚落,失血而亡,这才会致使二叔身上全无伤口,却死得不明不白。舒清琴存在有重重机关的暗室里,外人是绝不知如何操控的,也只有爹才能毫发无损地把它取出来。关于舒清琴丢失一事,我早觉得蹊跷,却没想到连这事都是爹做的……爹,我猜得对吧?” 孙思诚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妙儿……”他只喊了这两个字,就停了,也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我只当这是万无一失,却不料能被人撞破我埋琴一事……也是,从看见谢公子开始,我就知道我逃不出这个劫,没想到报应来得这般快。” “师兄!”王柏杨眼中闪过急切,话梗在喉口“你为何要……为何?” “魔教不除,始终如悬于我头顶的大刀!”孙思诚说起这事时眼睛里难得地闪过明亮的光影,连嘴角都有一丝快意的笑容“我日思夜想,想到不如让我来推魔教一把,让思仁担了杀了掌门的名声,让武林不得不除了他魔教!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到声音撕裂,喑哑难听“这事我早和思仁商议过,我愿引刀就戮,由我去当刺开魔教大门的那柄长枪。谁知他竟优柔寡断,还说我思虑过度,我便想,既然他不愿全我这大义,便由让我成全他吧!我照样会再退隐江湖后替他照顾妻儿,求仁得仁,这何错之有?” “荒唐……”明空方丈沉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句。 难得的一片寂静,偌大的屋子里竟没有再开口,众人都奢侈地任由时间淌过。 孙思诚的眼里时而流露着狂热的眼光,时而又闪过茫然和内疚,不过短短几炷香时间,他宛若苍老了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常态课上完了,中间出现了小错误,组长并没有骂我,好感人。 我今天开始真的是要纯裸奔码字了,非常害怕。 所以留言收藏来安慰我一下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孙妙儿似乎被刚才那一番话抽干了气力,纤细的身子依旧挡在孙思诚身前,只是再没先前的英气和悲愤。 过了许久,她才近乎祈求地说“我二叔已经走了,如今再怎么对待我爹也于事无补,不如……就全了他的心愿,让他领兵剿灭魔教如何?若成了,对武林,对江湖也是大功一件,就当让我爹将功赎罪,若不成……也是我爹的命数了。我孙妙儿也愿随父出征,绝不退缩!” 她挺直了胸板,目光坦荡荡。 刘成一和明空,王柏杨,严素灵几人都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觉得她所言有些道理。一是难以处置孙思诚一事,江湖上也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传播出去未免对宗派的名声有损,二是正好借了这个由头,敲打敲打魔教。 他几人刚要点头,就听到有人朗声打断“不必了。” 沈之珩的声音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道,透风而来。 当初众多名门正派的名士英豪推沈之珩为盟主,一是看中他的家学渊源,二则是因为沈之珩是难得的清流,从不与别的帮派走得过分亲近,最能服人心。 沈之珩向来都是最温吞的人,既不去拔尖儿,也不做末流,只求个不偏不倚。 当所有人都习惯了当他是条船,只会在水里顺流而行,偶遇到风雨也只避而不退,根本想不到他有一天会逆流而上。 沈之珩瞧也不瞧孙妙儿微张的嘴,道“我且问问众位,若真讨伐魔教,循了什么理?无非是论个是非善恶,邪不胜正,我们说魔教为非作歹,泯灭人性,那么请问——” 他伸手一指,正对住孙思诚“由这样心术不正,不仁不悌之人去领兵剿灭魔教,那我们和我们嘴中罪无可恕的魔教又有什么区别?数百年来,剿灭魔教的口号一直在喊,可我们几代人何曾近过魔教一步?并非是魔教他当真是坚不可摧,固若金汤,而正是我们这自诩名门正派的内地里风气云涌,难成一股!” 没想到他会把这私底下的事抬到明面上来说,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孙妙儿的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看得霍然心里很是爽快。 你们装什么为民除害啊,你们本身就是最大的害了! 他再看了看沈之珩,觉得以前还没看出来,现在这人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连他鬓边的发都比以前多了几丝俊朗。 孙妙儿反应很快,道“我爹也是为了全武林着想,你以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真是为了满足一己私利吗?” 沈之珩反唇相讥“杀弟博义,好一个为全武林着想!今日你爹可杀弟嫁祸,明日便能屠城相抵,心里的邪念一旦绝了堤,岂有收口的时候?” 他一口气说了个畅快“你有一句说得倒对,他连杀二人,确只为了他满脑袋的英雄梦,为了一己私利罢了!口口声声为了武林,武林何曾让他做这等下作事了?就如同你,明明知道他所作所为天理不容,你心里透亮的很,哪会觉得理所应当?可你却想帮他百般逃脱,你当你是义不背亲,其实不过是愚忠愚孝,愚蠢至极!” 这一番话说得精彩绝伦,沈之珩只觉得把二十多年心底里的恶气都抖搂个干净。 他挺直了脊背站在厅堂里,目光坚定,只等着众人发难。 他一直想不通父亲临终前怎么会改了毕生的愿景,此刻算是明白了一半。 等了许久,没得到意料中的为难,只等来明空的一句话“沈盟主所言极是,只是孙……思诚该如何处置?” 沈之珩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废了武功,就让他回青城去吧!”他挥了挥手,算是强行送客了“各位远道而来,又是水米未进,早该饿乏了。沈某这就下去安排接风宴,至于旁的事,来日方长,明日再议也可。” 见他一脸疲态,也无人出声反对。 此仇不报非教主_19 这一出唱了几个时辰的戏,总算是到了尾声。 霍然早立得脚发酸,一听沈之珩下“逐客令”,一点儿没有迟疑,立刻拔腿就走。 他想着到了院子里,他就指挥左辰端盆热水来给他泡泡脚,再指挥左辰去做两个小菜,最后再舒舒服服想着孙思诚被废武功的情景睡个觉。 可没走两步路,这美梦便破碎了,因为他又被沈之珩叫去了房间。 霍然这次对沈之珩的脸色比往日好多了,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坐着。 刚刚还巧言善辩的沈之珩也不说话,收起了以往在霍然面前的模样,两人对坐着,寂静无声。 屋里的沉香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沈之珩捡回来了,这次他放在了角落里,只幽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舒心而安宁。 闻到这沉香味,霍然不由地想到了眼前人。 他抬起长睫扫了沈之珩一眼,又心虚地低下了头,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他沈之珩不就是帮魔教说了几句好话吗?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但他也没想到惯常奉行中庸的沈之珩能说出那番话来,难道是转了性了?沈之珩终于觉得还是魔教大法好,决定弃明从暗,带着华山转投魔教了? 只可惜左护法有人了,右护法也有人了,要不还让他当普通杂役吧,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 霍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下看得沈之珩笑了“霍教主怎么总是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呸,还是原来那死鬼。 霍然继续板着脸不说话,沈之珩却又自顾自说了“霍教主大概也好奇过为何江湖费劲心思找不到的魔教巢穴,我却能轻而易举地抵达吧?” 哦,然后连易容都不易就妄图成功地混进来了,真棒棒呢。 “也会好奇我是从何知道令姐的事,又是如何找到小贺大夫的吧?” 这个……也才不好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感谢留言的几位小天使,每天看你们留言是我更文的最大动力。 一二不过三,上次是周五申请签约的! 我要明天再来一次,要是再不行,我就死心啦~ 不过放心,不会坑的~(坑了太对不起教我半天的基友和你们啦 第20章 第二十章 霍然抿了抿水润的唇,硬是让自己表情更显得冷毅点。 这落在沈之珩眼里,倒有股小孩子闹脾气的可爱劲,他笑道“我父亲是个刻板严厉的武人,他一生为武林鞠躬尽瘁,力挫群雄,才坐上了武林盟的头把交椅。他平生最恨魔教,立誓要除之后快,当了盟主后便私底下成立了一个天机阁,搜集了有关贵教的能找到的一切资料。” 沈之珩笑了笑又道“魔教总坛地址,圣女一事都是来自于这天机阁。嗯,关于你的情报倒是不多,只知道你不吃芫荽,最喜甜食,对教中的事务不太关心,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 霍然皱了皱眉,显然是对这个天机阁的存在很不满意。 别的就算了,什么叫是个甩手掌柜,他明明是知人善用,指挥得当,让魔教教众自由地发挥所长,共建大晋下九流里的领军门派好吗?监视就算了,还一点没有辨别能力。 还有他对另一个说辞也很是不满“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不甚懂,我们魔教究竟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怎么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不随大流,分庭抗礼,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大的错。”沈之珩凝起个短暂的笑意“霍教主到底还是年轻啊。” 是是是,你最老江湖。 “你今天找来的长生也不怎么样,”霍然无头无脑地冒出了这句话,就像是专程赌气一般“易容技术差,演得也太夸张,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没有发现的?” 沈之珩全不在意“你当真能唬住那些老甲鱼?我早说了,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沈思诚的事,细究起来疑点太多,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们几个,他们只恨不得早早结案才是。” “那,天机阁现在怎么样了?” 霍然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那个小破阁都还掌握了一些什么东西,要是有机会从沈之珩嘴里多套点信息就好了。 到时候让右护法一举歼灭,再让天机阁去弄点这个掌门那个掌门的各种消息,最重要的是把他们的武林盟主是死断袖的事公之于众,然后看他们自顾不暇。 嗯,非常完美。 “早就散了,”沈之珩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霍然坐在一起的时候,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那些久远得许久不曾想到过的回忆又浮现了上来,他从来信奉切莫交浅言深,可是对着霍然,话总是不由他地流露出来“我爹想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在他重病临终前却改了主意,亲手遣散了他毕生心血所成的天机阁。还让我立誓永不与魔教为敌……” 霍然颇为自得,点了点头做了点评“非常识相。” 沈之珩苦笑不得“论实力,若是各大教派联合,未必在你魔教之下。只是斗赢了魔教简单,但少了魔教,反而少了制衡。” “借口。” 霍然不屑一顾,就今天那几个掌门的水平,也好意思称是武林五大门派之首?他看就算全武林白道的大侠小侠加在一起,也经不起他们的随便摧残。 “要不我们试试看?”沈之珩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意,“今天我否了决议,他们必定有所不满。正好我明天打算交出魔教地址,并提议由我领兵,剿灭魔教——不知霍教主有没有雅兴和我打个赌,就赌个胜负输赢如何?” 霍然:“???” 怎么会有人当着魔教教主的面说,告诉你哦,明天我就要说出你家在哪里,而且和我的小伙伴带兵去攻打你们魔教啦,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霍然望向沈之珩的目光里多了三分同情,多高多俊的一个孩子啊,就可惜是个傻的。 沈之珩不知道霍然心里那些小九九,见他有些疼惜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也有些微烫,咳了一咳“霍教主放心,我……沈某……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自有方法保全魔教。” 说着,他正了正色道“今日谢不敏特意指了你出去,可有说些什么?” 霍然想了想,说的话好像很多,大多是都是可有可无的废话,霍珏唯一的重点就是让他别待华山,早点滚蛋。 霍然挑了能说的点说了“他看出我有问题了,让我离开华山。” 此仇不报非教主_20 “果然,”这没有超出沈之珩预料,道“此人心机深沉,面善心狠,手段雷霆,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这个描述套到你身上也完全适用呢。 见霍然满不在乎,沈之珩又道“今日这般行事,其实都赖于他的指点——他在信中说是愿为我幕僚,受我驱使,但今日得见,你说他这样绝尘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他话里又是怅然,又是含了隐隐的赞意。 这倒让霍然有些高兴,毕竟那小子是和他同胞的兄弟,沾了他一星半点的才智就够霍珏受用了,自然不在人下! “总之,这几天就在我房内呆着吧,避着他点。”沈之珩道“他也未必会把你放在心上多久,等他下了山,我们也出了华山,这些就由不得他了。” 好像很有道理,反正霍珏再神通也没长双千里眼,看不到沈之珩房里。 而自己刚好偷偷懒……不对,是休养调息一下为魔教大业操碎了心的身子,再抽时间练练根本没背懂多少的心法口诀。 霍然不知道,后几天远在华山后院的谢不敏抽空推演了几卦,差点没咬碎自己的满口银牙——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千里迢迢追那个沈之珩到华山就算了,如今还日日夜夜留宿他房里,不肯走了! 没想到沈之珩这表面一本正经的正道盟主,竟然是个连自己不懂世事的弟弟都勾搭的人! 看样子,还是得找日子提点提点阿然。 沈之珩之流,玩玩尚可,切不可沉迷他的男色无法自,拔。 话说回来,沈之珩也不知给阿然下了什么蛊,阿然这和他话说了没几句就又想往回跑了—— 总之,沈之珩就是个狐媚小妖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天都要认真奋斗的地雷,爱你,啾咪~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今天回家了,有客人来,所以果奔的我发晚了,明天又要回乡务工了,估计也会晚点~ 今天电脑不好使,我弄了半天还是用手机发的 不知道排版乱不乱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之珩所言非虚,翌日他当真提出了要肃清武林,剿灭魔教一事。众位掌门多少年前就早就想提这事,这番当然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自然是应承了。 沈之珩说得大义凛然,说魔教少说也有百年的基业,一举攻破实属难事,人心不齐也难以成事,要是当真要推灭魔教,必要先广招英雄,再找出魔教老穴,最后一举攻破。 如何招呢? 还是老法子,广发英雄帖,然后召开武林大会。 这事听着容易,武林盟里派个百八十个人,先去各大门派投个请柬,再去招贴英雄榜,最后坐等上门便行了。 然而江湖中人都有个怪癖。 要是这武林大会来的都是一流儿三脚猫功夫的人,那这武林大会就完蛋了一半,因为功夫上等的人最不稀罕做矮子里挑高子的事。 他们只喜欢不分伯仲,惺惺相惜的比试,要让武林大会一次打响名头,非要先去请几个上乘功夫,上乘口碑的人来压压场子不可。 有了高手坐镇,乐意千里迢迢瞧个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更会有无数个自我感觉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赶来找虐——不,是顺利召集有志之士,对付魔教。 “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了你去?”霍然脸冷冰冰的,喝着专程送给沈之珩吃的滋养汤倒是一点没客气。 “霍教主一直没来过中原吧,四处转转,就当是游山玩水也好。”沈之珩循循善诱“且此行艰险,沈某武功薄弱,大病初愈,少不了要霍盟主保驾护航。再说,要是霍教主不去,沈某遇上个三长两短的,那小贺大夫的下落,不就无人知晓了……这岂不可惜?” 要去请的那人不难请,只是难缠的很,带上霍然才会好上许多。 “那你去之前给你属下托个信,让他等你死后告诉我那个人下落就好。” 沈之珩:“……” 沈之珩耐下腹中的火气,循循善诱道“毕竟心腹也隔肚皮,有些事不宜说给第三个人,是吧?” 霍然转了转手中的碗,冷冷道“那你死了托个梦给我也行。” 沈之珩:“……” 今天到底是谁惹霍大教主生气了,怎么气性儿格外大? 沈之珩想不出个头绪,只好换了一个方向“江南民风与渭南大有不同,美食自是别有风味,霍教主可愿一试?对了,”沈之珩朝霍然投去一笑,眼神里别有深意“江南多美女,丹唇琼鼻,肤如凝脂,最是一个温柔乡的好去处。” “美女有什么稀奇的?”霍然冷笑了一声道“可有小倌?” 沈之珩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自然是有,霍教主若喜欢,沈某便给买十个八个的给你打发着玩。” “好,事不迟疑。”霍然一口应了“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敲定时间就走。” 霍然冷着脸怒意冲冲地来,又冷着脸怒意冲冲地走,弄得沈之珩有些莫名其妙了。 究竟今天是哪个不顺这个小祖宗的心意了,句句话呛死人不说,还放出话要去找小倌。 本来百般不肯,一听说买小倌就头也不回地收拾行李去了,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沈之珩沉吟许久,对着角落道“一砚。” 原本黑漆漆的角落里乍然闪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眼神沉郁,睫毛瞳孔都是异于常人的黑。 那人跪倒,声音粗粝“回禀少主,今日霍教主饮食正常,整个大半日未出大门一步,只是下午时去了谢公子那里一趟,回来便赶上您让他来这儿了。” 谢不敏,又是谢不敏。 此仇不报非教主_21 沈之珩眸色里快速地闪过或明或暗的光,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挥了挥手道“好,万事注意,帮我多盯着点。还有,”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说“谢公子那里,切不可怠慢。” 沈之珩心里压着股火。 霍然心里也非常不得劲。 两个人共同的缘由都是来自一个人——谢不敏! 霍然越想谢不敏的话越气,从沈之珩房里走出来后还是没忍住那股气,一路忍耐着积攒着,到了房间里一提掌就拍碎了那樟木桌。 左辰很是肉疼,飞身如燕,赶忙抢救了桌上的茶壶,心惊胆战地拿好“教主,你——” “我不要紧。”霍然想着不能把脾气发到自己人身上,朝他看了一眼,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算是安慰。 “我是说这樟木大桌虽然不贵,”左辰哭丧着脸,是真的快要哭了,“可也要从月钱里扣啊!” 霍然气得差点又要拔剑。 能不能有点出息,堂堂魔教左护法,天天就知道钱钱钱! 左辰也看出霍然的情绪有些不同往日,小心翼翼地把茶壶往窗台边一放,开口道“教主,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他只是为了转移霍然的注意力,此时开了口,也不好再收声“那个爻一卦的弟子谢不敏,不是个等闲之辈。而且!”他把“而且”这两个字咬得抑扬顿挫,又道“他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 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霍然心情稍微舒快了些“有何凭据?” “自然是有,”左辰成竹在胸,摇头晃脑道“教主也知,我从小长在市井之中,是贱养长大的,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混日子的时候,书局里的话本子我都看了个九成九。” 霍然饶有兴趣地听下去,听得左辰声音转了个弯,继续“一般乌发红唇,出尘艳绝,一出场就赢得万千敬仰的人,必会在最后被人发现是大反派!诶——教主,不要!” 随着“啪”一声脆响和于此同时的一声惨叫,刚逃离升天的茶壶便在霍然的弹指间摔了个粉身碎骨。 霍然看也不看他,拂袖而去。 留着左辰一个人神情崩溃,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下人房里最好的细白瓷啊——少不得得一钱银子啊!” 其实也怪不得霍然生气,谢不敏先前语重心长说的话实在是个大杀招“阿然,你好龙阳我不反对,但这男宠也不能夜夜独宠沈之珩一个啊,日子久了岂不让沈之珩恃宠而骄,一人独大,那以后你带进门的面首可怎么——” 什么龙阳?什么夜夜独宠? 霍然当场气得差点没骂他娘,后来想到他俩娘是同一个人才憋下了这团火气。 不过沈之珩的话倒是点醒他了,霍珏不是要雨,露,均沾吗?那他就帮他买个十七八个小倌,让他慢慢沾去! 作者有话要说: 霍然日记: 有人总以为我才是骗人感情的攻怎么办 有人还要教我始乱终弃可我TM根本都没开始啊 那个有人就是比我先生出来早了几刻硬要装长兄如父的霍珏 沈之珩是猪,霍珏是猪,左辰也是猪,什么江湖,我看是个养猪场 霍玥也是猪,要不是为了她相好的,我至于和这帮猪待在一起吗? 对了,为什么我一个单身狗要为了帮霍玥相好的出卖我自己? 想想就好想流下悲伤的眼泪哦。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霍然在魔教十九年都鲜少下山,这半来个月却接连出行。 他拨开帘子,看了眼窗外连绵山色,便又收回了手。 并非是外面景色不尽他意,而是天暖日清,清高气爽,本该是纵马踏叶,极尽洒脱的时候,但他只能闷坐在马车里,跟安闲自在的沈之珩相对无言。 没办法,谁让他出门前刚被荣升成了盟主长随呢? 长随,常随,必定要贴身伺候了。 霍然本身很不乐意,想把这活推给左辰,可左辰却一百个不同意,头摇的跟拨浪鼓没什么两样“教主,虽然出外差月钱是会升一钱,可是我……”他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还要在这儿等圣女呢。这是教主你吩咐的大事,我自然不能怠慢,你说是吧?” 左辰说的也有理,只是不知道霍玥怎么这次脚程这么慢,许久也没赶到。 也不知道那药有效果吗? 也怪他一直犹豫,到最后都没能把那事儿跟左辰原原本本地说了,所以这才多了许多闲愁。 要是有效,那人便醒了,霍玥自是欢喜,可那时候左辰该怎么办呢? 打他心底里,自然是偏向左辰。可惜流水落花这事,他也做不得数。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心里一叹,薄唇微抿,眼神里也不自主地蒙上了一层晦暗。 沈之珩之前一直在捧着书卷看得入神,这时候却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向他投去一瞥,眼神微软“霍……你要是乏了,便睡会儿吧。” 大约是想着出门在外,不便再喊“霍教主”,直呼丰收这名又怕惹了霍然恼,沈之珩便直接省了称谓。 “嗯。”天不亮便启程,到了此刻霍然确实有几分疲惫,应了声好后也不再去想旁的事,靠在软枕上,呼吸随着马车细微的颠簸而慢慢轻微,最后当真睡着了。 此仇不报非教主_22 也不知何时,有人俯身看了他许久。 也不知何刻,霍然身上覆上了一条薄薄的锦被。 再次醒来已是暮色时分,霍然睡得迷迷瞪瞪,拿手碰了碰边上人问“沈之珩,到哪里了?” 他白净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潮红,琥珀色的眼睛凝着淡淡的水汽,着了寒意的声音微哑,这一声清清淡淡的“沈之珩”叫得沈之珩心口像被锦缎划过,无端端心里一痒。 他好整以暇地挑帘看了看窗外的景象“快到了。” 霍然很是惊异“我当江南离渭南定有个千里之遥,没想到这么快——” 沈之珩笑了“是今日落宿的客栈快到了。” 霍然脸一红,这才怪不得他呢,沈之珩说话就不能说整句吗! 临下马车,许是车里暖,外头风大,霍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酸涩。 打点好行李,到了晚上入住的时候,沈之珩看霍然面色依旧泛红,眼睛里还是水汽蒙蒙,不像是困顿未消,倒像是真的着了风寒。 沈之珩此次是轻车便行,本就没带几个人,更无人懂歧黄之术。此番又是临时落宿,荒郊野岭也无处去寻大夫,最早也要明日快马加鞭,赶到邻镇。 沈之珩提出要把床让给霍然,他打地铺,霍然却不肯“我是练武的人,从小就有人说我根骨极好,就是现在让我去雪地里练三个时辰的剑也没事,怎么会得风寒?只不过着了些凉罢了。再说了,我身上自然有药……”他从怀里拿出这个那个药瓶,足足摆了一桌子,最后才不甘地嘟囔“……好像只带了毒药。” 霍然撇撇嘴,又道“又不是寒冬腊月,我打地铺成什么问题,你睡你的就好。” 嘴里说着没得风寒,可是话多的就不像平时。 沈之珩心有隐忧。 果然未到半夜,霍然就迷迷糊糊发起烧来,嘴里胡话连篇,先是笑着说“谢不敏,这些小倌就送你享用了哈哈哈哈”,再是冷静地说“天涯何处无霍玥。这样吧……让我娘再给你生一个姐就行了,你别难过。”后来声音低下去,有些难受“爹,娘,不要走……”,最后还蹬了蹬腿,踢掉了身上的被子,一跃而起“我一刀砍死你这个死断袖!” 刚在挤干棉帕上的水的沈之珩颇有些无奈,他知道梦靥时不能轻易吵醒人,走了几步去哄还站着,手抬在半空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霍然“去睡吧,我们明日再砍,好吗?” “不好。”霍然噘着嘴,很不满“沈之珩就是个死断袖。” “好好好,我是死断袖。”沈之珩见他心里难释怀那事,也是有些愧疚,把棉帕子按在他额头上,伸手就去拉他“去床上睡。” 霍然烧发得来势汹汹,神志模糊不清,但自小练武养成的防范之心还在。他刚觉得额间一凉,身如游龙,翻手就是一掌,掌风凛冽,朝着沈之珩眉心而去,好在沈之珩早有准备,侧身一躲,顺势点住了他穴位。 霍然身子一软,慢慢地倒下,正好被沈之珩一把接住。 沈之珩哄着他,声音温柔地不同往日“睡吧,霍然,明日一早我就去请大夫。” 想想也挺好笑,本来不可一世的霍教主病了竟然是这副模样。 还怪……惹人怜爱的呢。 他小心地扶着霍然躺在床上,刚背身取了被子想要给他盖上,就听见一声轻笑“本座等不了明日了,今天就要以牙还牙!” 本还带着笑的沈之珩背上一冷,一是万万没想到霍然竟然轻轻松松就用了内力冲破了穴道,二是——他根本没料想到自己反被他点了穴。 霍然通红着白净的脸,要起身却没站稳,大半个身子倒在沈之珩身上,直把他压倒在了床上。 沈之珩心里大急,他刚受过内伤不久,自己一时半会儿解不开穴,也不知道烧昏了的霍然会做出什么,要是一顺手真把他杀了,那……也太冤了吧? 霍然不知道沈之珩心思,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沈之珩,嘴里念念有词“你为什么那天不暗杀本座,竟然还……还亲本座!你这个死断袖——本座,我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的。” 他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兀自点了点头,气呼呼地用下巴蹭了蹭沈之珩发白的脸颊,道“那我也要亲回来。” 沈之珩眼见着那长睫越贴越近,直到唇上传来一阵软绵温热之感,霍然犹不知足,却不得章法,温温热热的唇贴在他唇角边细细摩挲,蹭了好一会儿才满足地笑着感叹“本座大仇已报。” 沈之珩漫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天灵盖。 作者有话要说: 沈之珩:看到了吧?你弟弟才是磨人的小妖精。 谢不敏:我呸,明明是你勾引在先。 沈之珩:哦。 第三次签约被拒,快集齐所有编辑啦。 今天特意写到这个点送出一章甜甜甜,简直感动中国。 古耽实在太难签约了,我写的还是里面更冷的武侠,不签也是正常的啦。 这个文我大概控制在十万左右结束,全文免费,超级感谢还有人看呢,特别是还愿意留言,让我摆脱单机版的几位小天使,永远爱你们。 下一本就应该不写古耽了。 总之还是很感谢你们能来,也不难过你们以后将会离开。(这句非原创) 其实还是特别感谢糯糯的,好几个读者都是她那里来的,像每天都要认真奋斗还与单调~她还给我出了很多主意,帮我推荐,帮我修改,帮我做封面,教我各种傻兮兮的问题,她现实里也是个超级可爱又软又好的人,嗯,有多好呢? 跟你们一样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沈之珩和霍然额头相抵,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看着他。 霍然皱着俊秀的长眉,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长睫一扇一扇,似乎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沈之珩无端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他刚偷瞧了他爹藏在暗格里的密信获悉了魔教巢穴所在,怀揣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他单枪匹马就想闯进魔教,生擒魔教教主,一举博得父亲的赞赏。 此仇不报非教主_23 谁知魔教山下有重重漳雾和迷阵,他根本不得其法化解,更别提闯入其中了。 他自知回去必是重责,更不想就这么空手回去,可他在魔教山下硬生生徘徊了三日,依旧是一无所获。 最初的少年心性几乎被磨灭殆尽,原先滚烫的热血也慢慢冷却。 第四天早上,天还朦朦亮,他忽然听见有人遍山在喊着一个名字。 那声音稚嫩清冷,像是发自孩童,却偏偏灌注了深厚的内力,响彻整山。 沈之珩很好奇,可知道对方定是魔教中人,又不敢出声试探,只敢用轻功躲在了树上,悄悄拿眼睛往外看。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个怀揣着一大包东西的人跑进了林子里,他跑得簪歪袍乱,气喘吁吁,却在听见山中声音的那刻连忙回道“小霍小霍,我在这里!累死啦,小霍快来接我!” 可惜说话的人并不会内力,他叫破了嗓子,声音也传不到五丈外。 那人跺了跺脚,紧了紧怀里的东西,很是懊恼地自言自语“小霍年纪小小的,耳朵怎么这么不灵光!笨笨笨!霍小笨!” 沈之珩差点失笑,这才发现来的这人心智有些异于常人。 山里的声音也由远及近,渐渐有些着急和急促。 林里的那人也有些急了,他看了看脚上破破烂烂的鞋里露出的脏兮兮的脚趾头,又想了一想,索性把鞋子脱了随手扔到了边上,准备撒丫子跑。 沈之珩那时候到底年岁小些,不懂得藏起心思。 他不由地起了怜悯之心,一跃下树,对那人道“别跑了,我帮你喊他。” 那人对他的忽然出现一点也不意外,理所应当道“好,那我喊一句,你喊一句!你要用力啊!” “小霍——” “小霍——” “霍小然——” “霍小然——” “你再不来我就告诉你姐姐你上次想偷偷跑下山的事——” “你再不来我就告诉……” 这句沈之珩还没说完,就听到疾风里带着一个含羞带怒的声音,一字一顿“不!许!说!” 定睛一看,眼前已经多了一个眉眼如画,玉泽冰肤,脸上却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 那少年鼓着有些肉肉的面颊,睁大了乌溜溜地眼睛教训先前那人“没有教主命令,不得离开魔教一步,阿黄你忘了吗?” 先前那人委屈地低下头“我哪记得那么多?我可是傻子呀。” 沈之珩又乐了。 那小少年却没笑,绝世的脸不肯轻易露出一丝笑意“他们说你就任由他们去了,你不能这么说自己。以后不许再偷溜下山,否则爹知道了会赶走你的,赶走你了,你就会没地方睡,没地方吃饭,很惨的!” “知道了,”那人被训了一通,哭丧着脸,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献宝似地举高了手里的东西“小霍,你上次不是听人说起了八宝糖犯馋吗?这次我亲自下山花钱请人教我熬了糖浆,我守着在最早的时候做好了糖球,这些是刚刚新鲜出炉的,你快尝尝!” “我,”那小少年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看了沈之珩一脸,声音傲然冷静“你是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点走。”他回头看了看远处,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这里可是魔教,你再不走就会有人抓走你,拿你炼丹用来美容养颜!” 沈之珩年长了他数岁,自然不会怕他的恐吓,冷哼道“那我还就偏不走了,我也要跟着你们进山去看看他们怎么炼丹的。” 先前那人还很开心,拍了拍掌“热闹,热闹,阿黄最喜欢热闹了!炼丹,炼丹,炼丹比八宝糖还好吃吗?” 小少年却为难住了,皱着眉毛想了好半天,才对沈之珩有点不舍地道“你把手掌打开。” 沈之珩依言摊开了手,眼看着那小少年龇牙咧嘴,很是心痛地拿过阿黄的油纸包,数出了几颗糖放在了他手心里“诺,这下你总可以走了吧?” “啊?”沈之珩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挑了挑眉。 那小少年却误以为他犹嫌太少,气呼呼地又往他手上多放了两颗晶莹的糖粒“这是最多最多了,不能再多啦!再多的话,”他挤出了自以为是最恶狠狠,阴沉沉的表情“你的牙齿就会全烂掉,你就会变成丑八怪的!” 华山很是沉闷,同龄的人聊得也永远是剑法口诀,礼乐骑射,长辈问得也都是大仁大义,江湖道义,提点的也都是让他们不忘初心,早日学成报效江湖,铲灭邪恶魔教势力。 哪会有这样好玩的人? 太有趣了,沈之珩忍不住又笑了,他起了逗弄这小少年的心思,正儿八经地问“那你手上有这么大一包,你全吃了岂不是会变成世上最丑最丑的丑八怪吗?” “我,”小少年被他的话噎住,想来想去才想出回复“我才不会呢,不信,你十年后来看啊!” 趁着这一句话间歇的光景,他拉着阿黄直奔林中深处,笑嘻嘻地声音回荡在远处“到时候我们再来比一比,谁才是大丑蛋!” 当时沈之珩捏着的久久未曾丢掉的那把糖,把他手心沁得汗津津的。 一如现在与他相抵而眠的霍然的额发。 一晃已经是十年了啊。 只可惜那个喊着约他比一比的小少年,早已把他忘了个精光了。 沈之珩分出心思,用内力冲散了穴道,他被压了许久,全身筋骨跟散架了一样疼。他却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用双臂将霍然往怀里紧了一紧,闭着眼睛叹道“我不如你意,只是个庸人。” 他用力揉了揉霍然的熨帖的长发,最终还是止住了亲一亲他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送上一章回忆杀! 霍然的性格长大后变了很多啊哈哈哈哈 昨天丧了一下,今日收到那么多留言还有地雷,我简直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感谢三岁的大老婆婆婆,筱孩888还有每天都要认真奋斗的地雷,我会加油哒! 然后你们也发现了吧,自从我没有存稿之后,立刻从早上最早到了晚上最晚哈哈哈哈 此仇不报非教主_24 所以正确看文方式是第二天再看哦!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一晚过得格外漫长。 前半夜霍然高烧不退,沈之珩为他来来回回换了几次冷帕子。 好不容易等霍然脸上红潮稍退,他又发起冷来,整个人瑟缩在被子里,受不得一点风意。 沈之珩摸了摸他的脊背,冷汗几乎浸湿了内衫。 虽然内伤未愈,经脉涩滞,最好不好再轻易动用内力,沈之珩还是运气用内力硬生生给霍然骨血送去一丝暖意。 霍然的嘴唇不再发抖,却依旧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之珩怕这没来由的烧把人烧糊涂,还是推了推霍然,问“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好吗?” 被人推了这一把,霍然从混沌中稍微醒神,他挣扎着睁了睁眼,看见眼前的一脸忧心的沈之珩,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沈之珩不吭声地将他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但临行前还是改了主意,叫一砚去请大夫。 那大夫来的时候,外头的更夫才将将敲了四下。 已是深夜时分,坐堂的大夫早就挂门歇息,沈之珩不用想也知道一砚定是强掳了人家过来,一见面果不其然,那大夫看他的眼神哆哆嗦嗦,活像见了什么魔头。 沈之珩从不是这般仗势欺人之人,心里有愧,态度也软和了几分“事出有因,家弟急病缠身,我家这下人素来乖戾,也不懂礼数,实在是得罪先生了。” 那大夫本想冷哼一声,才张了张嘴,嘴巴的淤青便痛得他不敢多说话“病人呢?” 他坐定瞧了瞧霍然的气色,掰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是一番诊脉,摇头晃脑地说“不过是普通风寒罢了,你看你弟弟,眼下乌青,双颊苍白,不用说自是平日里少见天日,不曾锻炼筋骨,这才种下的病因。” 沈之珩心里清楚他说的后半句话实在和霍然对不上,却因为前面那短短几个字放下了些许悬着的心。 他刚要请大夫开药方,就听到床上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轻笑。 “庸医,”霍然从锦被里伸出手,朝沈之珩吃力地招了招“让他走。” 沈之珩还没有开口,那大夫闻言倒怒了“庸医?你到十里八千去问问,我可是这里最有名的妙医圣手。像你这样的病人,我没见过千个也见过一百个,哪会分不清风寒之症?” 他义愤填膺地说完,眼睛扫过一边的一砚,气势立刻弱了下去“给我纸笔,我写了药方,保管药到病除。” 霍然想说不,可头痛欲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多时他又陷入了昏昏沉沉中。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幼时的霍珏,刚刚从床上发梦吓醒,边上的爹立刻问他“珏儿,身上有没有舒坦些?”他娘站在一边,交握着双手,关切的目光透过他的脸庞,冷冷地照在他脊背上。 霍然很快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觉得娘的目光既是关切的,又是冷然的呢? 他刚笑了笑,就觉得有人把他扶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软枕,拿了碗喂他喝药。 霍然无意识地喝了一口,便咬紧了牙关,勉力摇了摇头“沈……带我去找谢不敏。” 他不是三两岁的孩童,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多年习武,内力充盈,是断然不会因为着了风寒就病得如此厉害。这病,来得蹊跷。这让他想起了霍珏多年前也是如此,终日药不离口,梦靥缠身,或许找到他,他会知道有什么办法化解。 可这话听在沈之珩的耳朵里别有意味,他当霍然病重成这样也记挂着谢不敏,目光沉了又沉,却还是顺着他的心“我即刻就请谢公子,你先喝了这碗药。” 霍然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犯了犟劲“假话。那送我回魔教,我要回去了。” 他说这话已是很虚弱了,却硬秉着那股气看着沈之珩,眸光又委屈又坚定。 沈之珩想起谢不敏就气,不肯让步“你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人也不准见,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养病。” 有心反驳他几句,可是霍然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连说话都提不起劲,他别过脸,不再去理睬沈之珩。 也是越想越心酸,他明明是寻仇来的,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往日再怎么折腾,也从来不曾得过什么病,怎么一跟了沈之珩出门,就忽然得了这该死的急病? 沈之珩是不是他的灾星啊? “把这药喝了,”沈之珩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耐心过,劝慰道“我明天去镇上给你买八宝糖。”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大概又是因为天机阁吧。 沈之珩见他不理不睬,又拿话激他“之前那么多加了川莲的药我都喝了,你不会是不敢喝吧?” 霍然垂着眼眸,既不吭声也不动一下。 沈之珩终于着了恼,仰头喝了一大口药,低下头便给霍然以口渡药。霍然起先还要抵抗,可病弱的身子实在不由他使唤,他用尽了全身的力去推沈之珩,却反而触到了沈之珩的逆鳞。 沈之珩本来不过是想喂他喝药,可霍然的推拒让他加重了力气。 魔教那次,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而这次沈之珩却动了真格。 他有些粗鲁地撬开霍然牙关,与他唇齿厮磨,气息交缠,辗转吮吸,他一路攻城略地,一寸寸点燃了霍然的一身灼热,勾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沈之珩也不餍足,从唇滑到了他脖颈处,大约是顾忌着他有病在身,流连了片刻才算是放过了他。 霍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抵触,他只记得沈之珩的眼眸亮如星辰,最后对他说的那句“乖,睡吧。” 他很不争气,竟然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真的再次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绫城遵守国家法律法规,严格遵守了不写脖子以下情节的规定哈哈哈哈哈 明天修改细节。 此仇不报非教主_25 感谢魏玉米和单调的营养液。 今天和基友聊天,我催她去写文赶紧更新。 她说“我怕我6000写完,你2000还没影子。” 从八点多开始写到十一点多的此时的我,低下了羞愧的头颅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霍然初醒的时候,才刚睁开了眼睛,就听见有人立刻就笑了“哟,小美人终于醒了啊。” 他吃力地睁了睁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瞧不分明,只看清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嗓音不是沈之珩。 霍然缩了缩在被子里的手,不知自己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那人俯下头,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停在他眼睛处“多好看的一双眼睛啊,可惜瞎了。” 霍然整颗心暮然往下一沉,就听到有人沉声道“别听他的,这个人最爱胡说八道。” 霍然眼睛似乎当真不好,耳朵也失去了往日的敏锐,他怎么看怎么听,眼前都只有一个人。 霍然索性闭了眼,眼睫低低覆着,在他脸上扫出一片阴影。 那人却不知进退,继续啧啧称奇“我就说,这么好个小美人易什么容啊?现在果然顺眼多了。” 说话间,他指腹缓缓摸了摸霍然的眼皮。 就在这当口,霍然一直藏在被子里的手像灵蛇出洞,迅如闪电,准确地扼住了那人的咽喉,把他刚展露出来的笑意瞬间掐灭在了眼底。 霍然先点了他的穴,再不紧不慢地起身。 他抽空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身上还穿着那日的旧衣,只是内衫不知何时被人换了一套,原先的东西都还在。 霍然随便取了个药瓶,往手心里倒出一颗药,掐住先前那人的嘴塞了进去,而后提手抬起他下巴,让那药彻彻底底落了肚。 尘埃落定后,霍然嫌恶地看了看自己不得不碰过他脸颊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外是一快小小的天井,角落里栽着些不知名的花木,红得绿的交相映衬,倒也好看。 主人家还特意辟出了一块地种了不少菜,只是那菜高的高,矮的矮,参差不齐,并未得到精心料理。 自己这是到哪里来了? 霍然晃了晃脑袋,他只记得那晚沈之珩对他…… 想到那事,他脸色涨的通红。 死断袖死断袖死断袖! 也不知道他把自己扔这儿,人又死哪里去了? 正在心里把沈之珩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忽听得沈之珩在他身后语气道“你醒了?” 语气极力平静,却有掩不住的惊喜和心虚。 霍然一怔,低着头向他伸出手“剑借我。” 沈之珩嘴角的笑一下子凝在了原处,他想了想道“霍然……那天我一时情急。” “嗯,”霍然看了他一眼“剑借我。” “好,”沈之珩摘下佩剑,递到了他手上“你要如何,我……” “都能做是吧?”霍然忽而笑了,把剑重新扔到了他手上“那帮我把屋里那人舌头割了。” 沈之珩听这话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钱弋?你把他怎么了?” 霍然剜了他一眼,漠然道“他废话太多,被我点了穴扔着呢。” …… 沈之珩帮屋里人解了穴,那人向他抱了抱拳,温然有礼道“多谢沈公子,请问能否请霍公子赐一下解药?” 沈之珩看着霍然,却没有开口问。 霍然倒先说了话“不能。” 那人也不死心,道“霍公子,苏钺这人只是贯爱占些嘴上便宜,别的邪念是断然不敢动的,这次是我失察,没有看住他,能否请公子高抬贵手,饶了他一次?” 什么玩意儿? 霍然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没醒,否则怎么这人说的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呢? 沈之珩出来解释“这位是钱弋钱少侠,江湖赫赫有名的“鬼面刀”。” 说名字霍然还没有印象,提到鬼面刀他却是觉得如雷贯耳。 传闻此人在江湖十大高手排行榜第四,刀法出神入化,无人能破,凡是见过他刀法的人无不丧生刀下,所以江湖人称“鬼面刀。” 霍然一直对他心生神往,想有朝一日和他比试一场,想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他的刀快。 但是这鬼面刀竟然连他一招都敌不了? 难道自己武功突飞猛进,已经一跃成为江湖第一了? 霍然差点要笑了,沈之珩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又道“钱少侠在七八年前患了急病,病愈之后就留下了一个不算病根的病根。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宿主。那人叫做苏钺,不通武功,脾性古怪,唯独医术精纯,能肉白骨,起死人,你的病就是他治好的。自从苏钺占了这具躯壳后,钱少侠少有能管制住自己的时刻。” 此仇不报非教主_26 这事倒很稀奇。 怪不得先前有两种声音,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这样说起来倒说得通了。 霍然点了点头,总算透了个底“我随手拿的药,少了那颗也不记得了。他既然是神医,等他病发了自己再治便是。” 钱弋没有再紧逼,依旧是态度温和“多谢霍公子提点。” 须臾,另一个声音便出来了,委委屈屈道“小美人,你怎么这么凶?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苏钺从怀里拿出一个浅黄色的东西,在霍然面前晃了晃“这是我们在你身上拿的,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霍珏给他的护身石,他虽然当时只是随手一揣,似乎没把它当回事,实际暗地里却一直贴身收着,不曾拿掉过。 霍珏能记挂着他,多好。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人小时候必是得过一场重病,后不药而愈。”苏钺道“症状便如你初次病发一般,胡言乱语,多发梦靥。” 霍然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他这并不是病,而是天命如此。开头几年可以靠辟邪之物压住,后来便收不了头了。”苏钺道“这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法子,通阴阳之术之人可以找替身来代替他,顺他的天命,替他而死,从而帮他躲过天劫……他这不算是逆天改命,只是偷天换日,略损阴德罢了。所以我才说,你好好的一个小美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瞎了眼睛,遇到这么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单调的营养液。 简单说,苏钺是精分出来的第二个人格。 感觉我这短文越写越长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只是随手捡到的东西罢了,”霍然伸出触了触那东西,脸色一片宁静“竟也被你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他凝神看着别处,不欲多说. 苏钺从来不是个识相的人,续道“霍小美人,这你就是在诓我了。这人替并不是随意找个人便行的,是非要找到同年同月同时辰的……” 霍然随手拔出沈之珩的佩剑便架在苏钺脖子上“我说是捡的便是捡的,跟你有何关系?还有,你若再喊我一声美人,我便割了你这多事的舌头。” 他动怒时眉眼上挑,流出微微的冷意。 苏钺半点不怕,用眼神看了看沈之珩“沈公子。” 沈之珩只当没看见,垂手站着。 这下苏钺才有些慌起来,叫道“霍……霍公子,切不可冲动,有话好好说啊。”他眼睛转了转道“这样吧,我便应了你们去华山。” 霍然不解地皱了眉头瞧着沈之珩,意思是:你请的? 沈之珩解释了“我多次邀钱少侠而不得,此次来江南,也正是要再次邀钱少侠去华山打头阵的。” “那这个人答应了又有何用?”霍然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提剑在苏钺眼前戳了戳,吓得苏钺连忙缩了缩脖子,吞了口口水道“头先几次钱弋都答应了,只是但凡我醒了,不管他行至哪里,我都会连忙往回走。” 苏钺怕霍然用剑在他脸上戳出几个洞,赶紧解释“我也不是专程和他作对,只是事有突然,万一他和人比试了个一半,我忽然在了,那他岂不是白白送死了?按我说,要什么打打杀杀的,就这样种种菜过一辈子最合适了。” 霍然面色不愉,问沈之珩“就没办法把这人杀了吗?” 沈之珩不无遗憾地道“想过,试过,无用。” 苏钺简直要迎风流泪了,要不要当着我面讨论杀我的事啊! 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收回剑冷冰冰道“带回去,左辰兴许有办法能替他短时间压制住。” “好。” 霍然收了剑便自己往外走,沈之珩跟在他后头,怎么也想不好该怎么和霍然说话。 一般破冰的都是沈之珩,这次却难得的是霍然“既然说服了鬼面刀,那即日就回吧。” 秋风徐徐,农家院子里别无声音,四下寂静。 沈之珩应了好,不见霍然回音,又道“那苏钺平时多是胡言乱语,但他于怪力乱神,歧黄之术上却很有造诣,先前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你就算不能全信,听上一点也好。” 霍然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 听上一点? 小时候霍珏成日都要吃药,每一碗药喝罢可以有一枚蜜饯,霍珏总是攒着递给他,再老气横秋地嘱咐他必须好好练剑,否则每天没得吃蜜饯,还要天天和他一样喝苦药。 霍珏跟着爻一卦走得时候,霍然还很小,他只记得霍珏和他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叮嘱他说你迟早都是要当教主的人,行事该如何如何,为人该如何如何,还告诉他,万事有他在,别怕。 还记得再见霍珏,他交给他那东西,亲口告诉他这可以驱邪避凶,让他戴在身上。 现在又说他一场大病都是因霍珏而起,说是霍珏要拿他当了过河保命的筏子?这让他如何听上一点? 他一点都不能听,一点都不能想。 他不如沈之珩,他做不到和他一样淡然处之。 霍然眸子里的光淡淡的,却如湖水波澜般闪闪烁烁,好半天他终于开了口“沈之珩,帮我一个忙。” = 武林大会如期而至。 江湖里明里暗里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 一是现任盟主沈之珩放话说,谁能在武林大会上夺得第一,又自愿领兵讨伐魔教,便推举那人为武林盟主。 此仇不报非教主_27 二是鬼面刀重出江湖,第一个守擂,至今无人能三招之内胜他。听闻鬼面刀性情多变,且一日只战五场,但目前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三是爻一卦的弟子谢不敏也参加了此次大会,赤手空拳却三场三胜,现在赌场里压他兵器的人押注快挤破了头看,一半的人押剑,一小半的人觉得他兵器必定难见人,这才羞露人前,押遍了狼牙棒金刚锤,剩余一小半的人分成了几十撮,说什么的都有。 四是原青城派掌门之女孙妙儿也参与了这次武林大会,虽是女儿,丝毫不让须眉。 这些是明里的大事。 魔教金旗主叛逃,圣女带着多年隐迹的姜柯到了华山。姜柯服用了解缚丸,乍然而醒,只是他神志依旧停留在十年前,怎么说都不信如今的圣女是当年他的阿玥。 这是暗里的大事。 还有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沈盟主身边的长随丰收得了重病,但是沈盟主顾念往日情谊,还把他留在府内。 沈之珩坐在床头,拿着茶碗给霍然“这次我掺了冰糖,料想该容易入喉些。” 只是几日的功夫,霍然连下巴都瘦出了尖,闻言看着沈之珩“你不去管你的武林大会,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沈之珩笑笑“现在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真正的高手还在后面看着呢。再说了,自从孙掌门一事后,最近这幕后之人像是销声匿迹了,也用不着我操心。” 霍然喝完一整碗药后,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又问“近日怎么不见左辰?” 该不会真被姜柯刺激地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哭了吧? 沈之珩淡笑“赌坊生意红火,来赴武林大会的人众多,方圆十里的客栈也都爆满了,他最近忙着在操持魔教事务,没有得闲。” 霍然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冠了魔教的名头,伤天害理的事没做多少,所有时间都忙着敛财了。特别是在收留了左辰之后,赌坊,青楼,客栈,都少不了他们魔教的一杯羹。 也好,左辰除了霍玥便最喜欢钱了,让他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姜柯还待得住吗?” 霍然怕霍玥起疑,和他们只匆匆照了个面,但只是一面之间就瞧出了许多不寻常。 他万万没想到曾一手把管教众上下事务,把那些老油子都整的服服帖帖的魔教圣女,他如父如母的长姐,竟然会有一天露出这样和煦和温暖的目光。 他小时候见过霍玥和姜柯携手同游,那时候的霍玥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常穿的绯衣衬得她明艳无双,她又和姜柯志趣相投,眉间都是勃勃生机和快意。 那是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后来姜柯出事后,霍玥似乎还是那个霍玥,她依旧是把魔教经营的红红火火,还找来了左辰等一众人帮衬。空闲下来的时候,她便和教徒划拳喝酒,比武切磋,她眼里的笑来自眼底,一点不假。 只是霍然知道,那人是霍玥心里的不能触碰的白月光。 她苦心经营魔教,在中原铺出纵横无数商道,为的只是有朝一日找到解缚丸,复苏姜柯。 为着这个目的,她从未一日意志消沉。 而时至今日,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她的眼里并不是欢喜,而是心满意足后的和煦。 沈之珩没告诉他姜柯的近况,霍玥也只说他醒了,霍然却自己起了疑,故有了这么一问。 沈之珩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并无愣神,而是和盘托出“姜少侠醒后便说要去找圣女。”他顿了一顿,“兴许是因为十来年的变迁,他一时认不出圣女了,怎么也听不进去劝,一心说要回魔教。” “他怎么说霍玥的?”霍然勾起一个冷笑。 沈之珩倒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道“他说当年和圣女约好要一起荡平当年陷害他爹的人的府邸,问如果眼前人真是霍玥,为什么不肯依了他?他还说他的阿玥不说别的,单美就比现在的圣女美上十倍二十倍,哪有现在这般老?让圣女回去多收拾收拾自己。” 霍然不怒反笑“那怎么不让他回去照照镜子,让他看看自己老成什么样子了?” 他恨的就是这副论调,夸赞的是容貌,爱的也是容貌。 色弛而爱衰。 更恨连他都从来不敢忤逆,如明月一般骄傲的长姐,竟被她这个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的人一下踏到了足底。 霍玥怕是还心满意足吧,觉得自己此生无憾了吧?觉得只要他好,一切就都好了,她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吧? 也是好笑,堂堂魔教圣女,生杀予夺从不手软的霍玥,现在真当自己是那普照众生的月亮了? 霍然恨不得学霍玥往日说他那样,骂她一顿,可是他也知霍玥绝不会听劝。 他们霍家人在执拗上同根同脉。 他头疼得紧。 自从他来了华山后,就不得一日安宁。 “多谢,”霍然朝沈之珩笑了笑,难得的平静“你走吧,我也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两个人也能清净。”沈之珩不走,反而大大方方地在他床边坐下了“你要是厌我,便合眼睡一会儿吧。” “睡够了。” 他这些日子里没有一刻能睡得安稳,这十来年过得顺风顺水,这段日子倒把以前未受的苦都一次性受了个尽。 霍然也懒得去赶他,在床上想了会儿,突发奇想地问沈之珩“你说要我去参加,能夺什么位次?” 此仇不报非教主_28 沈之珩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必是天下第一。” 霍然满心想着依沈之珩的性子,大约会戏谑地说“霍教主是想要自己领兵去剿灭自己的魔教吗?”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我用剑不过尔尔,”霍然道“要用我娘给我那把剑倒还能胜几场,天下第一怕是差远了。上次和未病愈的你过招,都是几招输于你手下。” 他可能是闲得太久,或者真是病坏了脑子,竟然心平气和地和沈之珩推起了排名。 沈之珩重复了一次“你必是天下第一。” 霍然忍不住笑了“有病。” 沈之珩一本正经地瞧着他,忽然说“要是我没猜错,你最擅的兵器不是剑吧?”他点到这里为止,又谈起了另一桩事“最近你座下的赌坊,赚了个金银满盆,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霍然对生意不感兴趣。 小时候霍玥逼着他打算盘,他就用出城去买八宝糖作为条件去换,结果算盘打得一塌糊涂,还被责令一年不能沾一点儿糖。 他恨乌及屋,顺带对算账生意都没什么好感,后来更是全部交给了左辰去管。 他摇了摇头,兴趣泛泛。 “十八般武器,人皆各有所长。而谢不敏连胜数场,凭的都是赤手空拳,”沈之珩提到谢不敏,嘴角略提“现在遍城都在押他之后会用什么兵器,有人说他是为了装那翩翩佳公子的风度,也有人说,是他兵器孔武,不衬他其人……” 沈之珩看了霍然一眼“我在魔教时,也见你日日练剑,功夫上好,但剑谱只是二流,连华山弟子惯用的剑法都比不上。你最擅的兵器,又是什么呢?” 这话恰好戳到霍然软肋。 沈之珩似乎不急着了解这事,又说“你这杀敌一百的功效我没见到,自损三千却还远远不止了……到底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话,沈之珩压在心里许多天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那日,霍然最后还是要回了那黑鲩石,依旧收在贴身之处。果然如苏钺所说他日日惊梦,夜夜消瘦,近几日连自己一人起床都有些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消沉了,感谢单调。 晚上修这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沈之珩心里早清楚那绝非如霍然所说,只是块随手捡来的石头。 他也能大概推算出来,这必是霍然亲近之人送的东西,霍然是在试探那人的底线。 他懂霍然的想法,可懂是一回事,痛惜又是另一回事。 霍然瞧着沈之珩,忽然问他“想问你一事,当日你中了美人指,是否真的存了必死之心?” 他说完这话也觉得好笑,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是很想知道当天霍然那云淡风气的样子是不是装的,真是闲得慌。 沈之珩嘴角一扯“一开始我尚未察觉,等自觉性命难保的时候,我立刻就收拾行李去了江南找苏钺。” 看来也是挺惜命的啊?可是就找那个神神道道,油嘴滑舌的那个苏钺? 霍然忍不住冷嘲热讽道“你之前夸得他天上有,地下无的,原来连美人指都医不好?” 沈之珩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他有个规矩,长得不美的人一概不医。” 霍然盯着沈之珩黑沉沉的俊脸看了又看,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所以你就真的等死了?” 霍然难得开怀地笑,带着病容的脸被这一笑冲淡了消沉,刹那间如打开了火折子,连带着划亮了沈之珩胸膛前的一方天空。 他忽然很想告诉霍然一些东西,但是转念却问了霍然另一个问题“你信佛吗?” “自然不信。”霍然眼底还带着先前的一点儿笑影,回答地干干脆脆“我们魔教中人,哪有一个干净的?就算信了佛,佛又会佑我们吗?” 他很清楚魔教是个什么地方。 不如白道所说的无恶不作,也不是真的能把正道历数的过错摘的一干二净的盛世白莲教。 在他的教下,有曾经穷凶极恶的赌徒,有被通缉的犯人,就连熬汤买办,看着最和善的左辰,手上也曾沾过人血。 他听阿黄说朝堂之上有些官员手底下黑钱死人一堆,却也大建土木,在家里侍奉着家庙,每天鲜果糕点不断,自己还亲自点三支清香。 当时他就觉得好笑,这些人既要命,又不要脸。 他不同,他从来不信佛,也不信报应。 沈之珩隐忍地抿了抿唇角,只点了点头。 霍然最烦这云里雾里的人,身体又不舒坦,道“有话直说。” 沈之珩看着霍然看了半晌,道“我只是觉得能让一个不信佛的人,贴身带着这祈求平安的石头……”他说到一半,心里烦闷,只胡乱接了下去“你定会平安无事。” 他心里头一次觉得闷得慌。 其实他还有许多谋划要做,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多停留,可他偏偏像被拉住了衣袖,半点也动弹不来。 可眼前人却为了另一个人宁愿衣带渐宽,不见悔意。 沈之珩觉得自己傻透了。 他听见自己声音在耳畔响起,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从小我爹没有夸过我一句,但师叔师伯都夸我根骨奇佳,领悟极好,不日必能肃清魔教,一统武林。我也想做出点成效给我爹看,他教我一个时辰剑法,我便花五六个时辰去练,他建了天机阁,我便跟着埋头苦学,力争有昭一日荡清魔教,终于博得他一声赞誉。可他偏偏不等我出息就死了,死前解散了天机阁,还让我一辈子勿与魔教为敌。我这么多年所求,一下子被他这句话打成了泡影。” 他嘴角透露出一些苦笑,“众人翌年便推我做了华山掌门,又说我爹威名在外,我年少有为,是他辈楷模,两年后又推我做了武林盟主。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我却觉得这掌门和盟主之位来的迷迷糊糊。尚儒劝我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早知这盟主的位置九死一生,但不免自恃着武艺总有些侥幸,希望能安稳,顺遂。” “我当盟主那年才与你这般大,没人教我,我便学着我爹的样子,只求个稳妥中庸,”沈之珩道“后来发现稳妥也无用,才学着养着亲兵防范,只可惜挡住了墙内同室操戈,却没躲过美人指。那个时候我别了苏钺,自觉得命当该绝,脑子混沌沌的。我在想,我这一辈子为的是什么呢?先是父辈的愿景,后是武林的大业,可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此仇不报非教主_29 霍然没有打断沈之珩的话。 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沈之珩,不再是隔着雾水,让他怎么也看不清的沈之珩,也不是运筹帷幄,当真手握智珠的沈之珩,而是一个也会露出迷惘之情的普通人。 “我想到了很多年前,见到的那个自由自在,肆意妄为的小小少年。”沈之珩露出神往的神色“我忽然很想去见他一面、我把华山种种事情都做了交代,只想见了他一面后就找个地方死得干干净净,不带尘土。可是见过他后,我,” 他凝神望着霍然,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欢和怅然交织,道“忽然就不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文案就说过了,男主不是龙霸天设定,没有太大的金手指。 我觉得沈之珩能通晓人情世故,能在这乱局之中保全自身也已是不易了。 哈哈哈哈感觉你们肯定有点失望,但是不要紧——之后还有别的玻璃渣(高能预警)。 今天第四次申请签约被拒,集齐了第四位编辑! 鼓掌!!! 大家江湖再见~ (没有啦我肯定会写完的,爱各位留言的新朋友老朋友!有空给我留留言哦,没有签约的我完全是靠看留言的动力更文的!还有明天可以蹭我糯的夹子了,肥肠激动。)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霍然很疑惑,眯起眼睛道“他是我们魔教里的谁啊?” 他从床榻之上坐了直身子,眸子追随着沈之珩,没放过他脸上的一个表情。 沈之珩瞧着他“一个故人。” 这不是废话吗? 霍然很不满意,自顾自地猜“你是多少年前认识他的?”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的小少年,现在大概有二十来岁了吧?左辰倒是和这年龄相符,只是他来魔教都没满十一年。那莫非是阿樟?那小子长得唇红齿白的,恐怕是最对这个死断袖的胃口。可阿樟偏巧在沈之珩来的那段时候出了外差,不在魔教啊。 魔教的人口多之又多,霍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个人影,私心里却一个个否定过去。 他心里越想越想骂人,也不知道是魔教哪个人这么多年前和这沈之珩暗通曲款,还能让沈之珩一见就连死都不想死了。早知道这人是这么个灵丹妙药,自己就该把那人关起来,让沈之珩去死一死才好。 霍然别扭地动了动嘴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了这么一些古怪的念头,他按捺住了心里的那一点儿不得劲,干笑了一声道“那人能得沈盟主中意,倒为我们魔教掰回了一城。” 沈之珩听出了他尾音里的一些酸味,正觉得好笑,因而故意出言道“你当真如此觉得?” “那是自然,”霍然板着脸“我们魔教也随时欢迎沈盟主为了佳人弃明投暗。” 沈之珩状似无意道“那能给我个什么席位?沈某也不多求,不如就把我安排在那人左右吧。” 霍然很想瞪他一眼,却依旧笑得干巴巴地“好。” 嗯,然后打发你们两个去扫茅厕,双臭双飞。 不对,那个人也没什么大错。 错的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沈之珩,还是就让沈之珩一个人去扫吧! 但是十多年前,那人就认识了沈之珩,说不定身上也很有问题,可能就是个内线! 霍然咬着牙想了半天,根本没注意到沈之珩的笑意越来越浓。 沈之珩忽然问他“霍然,有没有听过一首词?” 来了,又来了,霍然心里哀嚎。 好像知道他没文化,隔三差五的这些正道人士就要来拽文嚼字地晕晕他的脑子。 他本来觉得头痛已经好上了许多,现在又觉得得赶紧送客才好。 心里还没想好是说推说身子不太爽利,还是直接说你可快点走吧看你就头疼,谁要听你背诗啊?沈之珩就开了口,他声音是惯常的柔和,先作了解释“词出欧阳修。” 他只稍顿便一气背了下去“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他看着霍然又徐徐重复了一遍,音色清浅“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他说“那个小少年是你,我看见就不想死了的是你,我早就留心的也是你。” 他问“江南是个好地方,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 霍然没有顿悟的文采,那词他听得半懂不懂,可是他看懂了沈之珩眼里的神色。 真挚,期待,带着他往常没有的热度和冲动,却也在极力隐藏一丝不安。 他恍然想起魔教那晚,他惊愕之下睁开眼睛看见的沈之珩。 他神色像极了此时。 可怎么办啊,霍然鼻子有些酸酸的,心里有些绝望。 他好像也要,变成死断袖了。 霍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记得自己傻乎乎地问“我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沈之珩冲动之下说了那话,也谈不上多少后悔,但总归觉得依照霍然的秉性定会拔剑追他二里地,却见他神情依旧是清清冷冷,倒有些摸不准了,只敢捡着简单的说“十一年前,魔教外面的密林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出林去找阿黄,还给过我八宝糖。” 此仇不报非教主_30 霍然想了又想,似乎想起了些许“是有一回阿黄偷偷进城买了糖,那味道确还不错,我偶尔现在也会回忆起。”他接着毫不留情道“你,我实在没印象了。” 可能是觉得这样说实在太直接,霍然斟酌了之后换了种说法“可能……你那时候太难看吧,我对不好看的人没多大印象。” 沈之珩倒没多失落,笑道“兴许吧。” 他当这是霍然无意的推辞,他早知霍然不好男风,这么多日子不舍弃原先的念头,不过也是心怀侥幸罢了。他也不想勉强,起身道“我也不叨扰了,我那儿还有事,霍……你安心养病。” 他到底是不放心,又回头瞧了眼霍然的气色。 原先灰白的脸颊总算有了点血色,他心里释然,刚要走,就听到霍然叫住了他“你别走!”霍然招手喊他“你先坐下。” 沈之珩不解其意,只能依言照做。 他坐在床边,看着霍然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忽然问他“你说着喜欢我,中意我,怎么一说完就走了,你还是个武林盟主,怎么这么没用啊?”他又问“那我让你现在把小贺大夫给我,你是肯还是不肯?” “给你。”沈之珩没多犹豫。 霍然笑了,一笑间不知牵动了什么血脉,头又痛了起来,笑也笑得龇牙咧嘴,有种傻兮兮的憨态“先前你不是死都不肯吗,现在怎么又肯了?” “先前是怕给了你,你即刻就走了。”沈之珩道。 现在走便走吧。 他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 沈之珩心里有些自嘲地想道。 “那你现在就把小贺大夫给我送来吧。”霍然难得开怀,笑得把眼睛弯成了浅浅的月牙。 沈之珩苦笑应声,忽然又听得霍然说“上次去江南我没瞧个仔细,这次若去我定要好好转上一转。” 霍然偏着头望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笑意。 沈之珩心如擂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应了! 他竟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辞而别数日,实在是不好意思。 今天知道了一个好消息,等确定了再告诉大家吧。 总之我绫汉城,又回来啦。 对了,最后是答应的应,请不要想歪哦。 然后文中引用了欧阳修的词《望江南 江南柳》,特此注明。 表白啦! 第30章 第三十章 贺涟走进屋子的时候,还有些心惊胆战。 沈之珩一直不曾亏待过他,但他生怕解缚丸的事泄露出去引起大祸,故此没有一天不过得如履薄冰的。 之前住在别院倒还自在,可今天怎么忽然说有人要见他? 他眼也不敢抬一下,规规矩矩背着个楠木箱子直直走到床边,对着床抱了抱拳“在下贺涟,请问尊驾有何事要问小人?” 沈之珩没告诉贺涟是谁请了他去,他也不敢多问。 霍然实在无力下床,隔着帘子瞥见低着头有些惶恐的贺涟,也不忍心为难他,道“你先坐吧,我找了你来是有几桩事要问问你的。” 这声音清凌凌,说话者似乎很年轻。 贺涟想瞧却又不敢,嘴唇微动道“我站着便甚好。” 是不是就等着他说你坐吧然后再谦让两回才坐下啊。 这也太墨迹了吧。 算了,他爱站就站吧。 霍然问“贺大夫死后,典籍失传,也再无后人,你是从哪得来的解缚丸?” 贺涟不敢含糊“解缚丸是家师的不传之秘,他本想倾囊传授给我,却又觉得我天资愚钝,怕传给我后反而惹出祸端,所以他只是说了一半就止了。我一直有些不甘心,自家师逝世后便一直苦心钻研,这两年才终于被我摸透了法子,做出了解缚丸。” “是吗?”霍然语音上提,似乎兴味颇浓“何以见得这确是解缚丸无误,小贺大夫可有试验?” 贺涟声音低沉,无端多了些恼意“尊驾也不必多试探,江湖据传缚毒只在一人手中,实是误传。我师父既能懂解缚丸的调制,自也会做缚毒,只是那偷鸡摸狗,陷人危难的事,我师父是决计不会做的!”他语气里带了些可惜“你既是沈盟主的贵客,那告诉你也无妨,那名遍江湖的缚毒,便是我师娘所制。” 听贺涟缓缓道来,霍然才知原来贺涟的师娘便是唐门三小姐唐欢。唐欢虽是唐家嫡系的三小姐,却并不受宠,性格有些阴沉孤僻。她别的兄弟姊妹皆在暗器用毒上各有所长,只有她轻功虽好,但武功稀松平常,在用毒上花尽了心思却也比不上兄弟姐妹的偶然所得,连蛊练得都不如别个好,她一气之下便离开唐门,打算另寻他路。 可等踏入江湖她才发现,她其实是过分妄自菲薄了。 和唐门众人比,她于用毒上略逊一筹,但和寻常人相比,她是高手中的高手。 唐欢的性子并不好,自离开唐门后又无人约束,成日神出鬼没,经常随手就拿人试毒,逼得当时唐门出了通缉令,悬赏要捉他回去。而贺涟的师父正巧治了唐欢下毒过的病人被她撞见,于是每次贺涟的师父救一个人,唐欢便再毒一个,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贺涟的师父实在不忍再多人折辱,多番劝解,但唐欢反道“你们行医的难道不知神农尝百草?不试毒,你们杏林之人如何治病救人?你该反过来谢谢我才是。” 贺涟的师父虽年少就背了神医的名头,可一心钻研医理,哪说得过唐欢这张巧嘴?他被堵了个正着,反驳不出话,只能一心跟在唐欢的后头为她收拾残局。 几年后唐门得了风声派人抓了唐欢,是一向不沾染是非的贺涟师父拼死相救,才救出了重伤的她。后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两人日久生情,暗生情愫。 此仇不报非教主_31 唐欢在病愈后也大改脾性,在药庐里琢磨出了当时无人可解的缚毒。 霍然听得入迷,见贺涟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由问道“后来又如何了,这缚毒可曾传入他人之手,那唐欢现在何在?” 霍然问句里还藏了一句心底的话,那你师父死了,这唐欢岂不是很伤心? 贺涟平平静静道“她研制出缚毒后,不仅一雪前耻,还和唐门冰释前嫌,同时自然也看不上我师父了,弃了他而去,去做她逍遥自在的唐门二当家去了。”他又说“她自从当上二当家后,又恢复了原先乖张的脾性。我师父唯恐她再害人,花了几年的功夫做出了解缚丸。可是说也奇怪,她入了唐门之后再也没用过缚毒。所以我师父才说教了我兴许反会给我招来祸水,毅然毁了那方子。” 贺涟不喜这个师娘,语气自然也多有不屑。他也以为霍然定是找他清算缚毒一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可现在一气说完,心里反而觉得痛快了许多。他受师父多年恩惠,即使以身报答也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好怕的。 贺涟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有些畏缩,却清明无比“我师父也说了,如果有一日唐欢再作下孽事,就到了我这个做徒儿的替师娘偿还的时候了。尊驾若是有仇要报,尽管找我就是了。” 霍然听得想叹,他信贺涟所言非虚,可问题又回去了。 以唐欢的做事,必不会遮掩行事,那么当年是谁不惜找了缚毒来毒害蒋柯呢? 只是十来年的疑团,霍然也没想过能一朝破解。 他过了一会儿笑着问“我并不是来找你寻仇的,我只有一事要问你,倾你之力能否彻底解了缚毒?”他听了片刻继续道“要的是一生不再受制于缚毒,可否?” “这……”贺涟咬牙想了想“无非是剂量的问题,只是我恐怕还要再调试个把月……” 霍然不耐烦听这些长篇大论,很快就又打发了贺涟走。 贺涟走的时候,霍然闻见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清清浅浅,又层层叠叠的药味。 周边寂静,霍然独自一人躺在玉枕上合上眼,一闻到这气味,一行清亮的泪便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 不是因为贺涟,而是因为那药味让他想到了霍珏。 时至此刻,霍然仍不愿信霍珏是要他的命。 但数日已过,这病的消息霍然早让人有意无意间放了出去。可霍珏明知他病重,却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已以证明他心中确实有鬼。 他很想问问霍珏。 你心里有鬼,可你心中是否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你们陈奕迅的《于心有愧》,超好听~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霍然一觉醒来,已是夜半时分。 他睁开眼就显些被吓了一跳,只见床前伏着个黑影,而且似乎在此多时了。 霍然差点抬手就给他个手刀,幸好那人也听到细微的动静,迅速醒转了。 那人取出火石点亮了床边的蜡烛,忽然敛袍就跪“教主。” “大晚上的,你怎么了?”霍然睡眼惺忪地看着规规矩矩跪着的左辰,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这又是来哪出。 该不会又是酒喝多了吧? 想起上次左辰喝醉,悲惨的往事还历历在目,霍然看左辰的目光不由多了些怀疑。 左辰身上一丝酒味都没有,穿得却很奇怪。 他穿了一身短打的夜行衣,头上扎着黑布巾,脖子上还挂着摘下来的黑色面罩……基本就是可以直接出门左转去银号打劫了。 霍然起身,颇惊“不会是……” 左辰点点头,一脸沉重“教主也知道了吗,正是如此。” “是我们魔教的赌坊被输败了,酒馆经营不善,还是青楼被人砸了?这些都是寻常事,你处理不来就交给霍玥吧。”霍然一个个猜过去,见左辰一直微微摇着头,到最后面色才倏地沉了下去“你不会吃了什么人命官司吧?你速速说来,我看看能不能尽力保你。” 左辰笑了“不是我的事,我这次来,是想带你走的。” 霍然抬了抬眉毛,自然地露出些疑惑的神色。 “事情紧急,我也来不及解释。一会儿等寅时换戒岗的时候,我们便走。”左辰一气说完,眸中担忧的神色不似作伪。 “霍玥和姜柯仍在华山,他们走吗?”霍然突然淡淡问道。 左辰愣了一下,旋即道“自然也是要走的,魔教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必须得教主你和圣女回去处理不可。” “可我在中原几月,已经有了别的主意了。”霍然说“你也知道我没那个本事管理偌大的教派,魔教到了我手上也不过日渐式微,还不如随他破败来得好,正道也少了个眼中钉。”他甚至笑了一笑道“生计也不用愁,别的不说,魔教如今的商铺养活你们还是足够的。” “嗯。”左辰笑了笑“也是,是我多虑了。”他起身上前想为霍然掖被脚,只是手刚触及被子时被转换了方向,直冲霍然面门而去! 不过须臾。 霍然已经先他一步点住了左辰的穴。 这个场景好像已经重演过三次了,每次玩什么偷袭嘛,太没意思了。 霍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左辰,你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左辰不吭声,眼里都是不甘,看得霍然更气了“蠢钝如猪。你以为我会信凭我三言两语就能让你立即改换心意吗?更何况我说得不是别的,还是解散魔教这样的大事。你如果不是为了蒙混,是断然不会顺着我的意思的。”他啧了一声“你忘了你那点功夫都是霍玥教的了,能盖过我去?” 左辰眼神黯了黯,只说“教主,跟我走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左辰不肯吭声,霍然便又道“时间我多得是,你不肯走,我便在这里陪你耗着。寅时是吧,我便陪你坐到寅时。” 此仇不报非教主_32 左辰嘴微动“教主,我不会害你,跟我回魔教吧。” “我自然信你不会害我。”霍然心里清楚得很,越是清楚越是想冷笑“你不会害我,便是知道这儿有人要害我,才急着让我走吧?” 他看着左辰,直接了当地说“你也知道霍珏的事了吧。” 屋子里归于沉默,半天只能听到烛火跳动的声音。 左辰咬紧了牙,好半天后还是说“是,我一直暗中查探战帖之事,慢慢发现了这和爻一卦脱不了关系,再细查之下,竟发现如今的谢不敏,竟然是我们魔教的……” “嗯,他是我兄长。”霍然有些疲惫地合眼。 “谢不敏一直步步为营,以爻一卦为棋,又用孙思诚一事为由头在江湖上一建名声,现今还参加了武林大会……我,” 左辰顿了又顿,踌躇不决,最后才把所有的话化为了短短几个字“他要害你。” “那就害吧。”霍然不怒反笑。 左辰白净的脸上滚落了汗珠,满脸急切道“教主,这事真不是玩笑。我彻查了十三封战帖之事,那小门派一直都由金旗主旗下,出了沈之珩之事后便隐匿了,而现在事败,金旗主立刻畏罪叛逃,足以说明挑拨正道和魔教之事和他逃不了干系。而且,谢不敏横空出世似乎算准了结点,恰恰解沈之珩于危难之中,博得交口赞誉。” 左辰缓声道“我早就犯疑,暗里是谁的手在把魔教往悬崖上推。这些日子,我下去盘账的时候派出耳目查探了一番,在赌场上,有人在刻意拿谢不敏做文章。” 江湖和民间是两方天地。 普通百姓有自己柴米油盐的日子,他们无心去管朝堂和江湖天翻地覆,他们普遍觉得甭管谁当了上头的那个,跟他们半文钱关系都没有。那如今赌场火热关于的武林大会的押注,便大有可疑。 知道谢不敏和孙思诚一事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是五大派的弟子,这些人一向自矜自持,是断然不会踏入赌场半步的。再加之五大派派风严谨,真有管不住自己腿要往赌场里迈的,也必定会管紧了自己的嘴,怕引火上身。 可谢不敏的名声偏偏如添了翅膀一般,早已飞过了整个渭南,扎根于市井中。 左辰见霍然不言不语,忙又道“探子查出谢不敏的身份后,我潜去他后院一次,刚好凑了个巧,听见他在和心腹密谈。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取教主你性命。” 他字字如惊雷,脸上露出的神色也几乎是祈求了“教主走吧,回魔教去吧。这儿有我在,有圣女在,我绝不会让魔教翻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明天修文(字数会增)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烛光微弱,一闪一闪。 那点儿残弱的烛光似乎也跳动在左辰眼里,映出了他满脸的坚定和彷徨。 坚定是真的,彷徨也是真的。 霍然也终于说话了“左辰,这话我之前听沈之珩和人说过,现在这话我也送给你。你一向行事妥帖,细致敏察,只是你太信你自己了。你就这么信——你推断的必定无错?” 左辰坚定道“不会有错。” “如霍珏真像你所说,心机深厚,早就开始铺垫今日局面,甚至利用赌场操纵民意,抬高自己的身价,”霍然道“那他和心腹密谈又怎么会轻易被你就听到?” 左辰突然被这么简单的话问住,左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霍然笑了笑,像是安抚“你查的也不是无用,至少有一点我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现在我终于确定了。”他解开了左辰的穴位,缓声道“霍珏这是想让我走。” 霍然不信鬼神,更不信青鱼石是因为改命才让他一病不起的,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苏钺是霍珏的人,听了他的话编出了种种因由,就是为了让他回魔教。 先开始霍珏用的是劝,后来是青鱼石的吓,全部无果后现在又要用骗的了。 而他的左护法傻乎乎地就真的跟着霍珏设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差点儿就真的要拉着他,并排钻进他设好的圈子里了。 只是回魔教对霍珏有什么好处?他又要留在这里做什么? 左辰被霍然一话点醒,满头是汗,无奈叹道“我竟……我竟然连这都没有想到。” 如果说心上人是治人的良药,那么看见心上人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便是无解的剧毒了。 霍然也有点能体会到左辰的心情,他近日思虑过度,行事也未免想不周全。 “好了,别想这么多,你最近奔波也累了。”霍然朝他挥了挥手,就要送客“早点回去睡觉吧。” “不对!”左辰叫了一声,忽然围着霍然转圈,一副沉思的模样“教主,不对啊。” 不对你个大头菜啊。 霍然冷淡地提了提嘴角,道“你又怎么突发奇想了?” 左辰笑盈盈地凑过脑袋,用手肘撞了撞霍然,坏兮兮地低声笑道“教主,你变了。” 变大变小还是变英俊了?你倒是说说清楚啊。 左辰仍旧笑得像个二傻子,道“教主我突然发现,最近你越来越像正常人了……” 烛火噼啪一响。 霍然立刻想找出他的剑,先砍他个三五十刀的。 左辰连忙出言挽救“我的意思是——教主你现在说的话比以前多多了,还会关心人了。” 被他一说,霍然也察觉到了,脸上浮起薄红,故意怒道“睡你的觉去!” 左辰摸了摸鼻子,不轻不重地抱怨道“不过还是一样凶哦。” 霍然对左辰一直发不了真火,因为这人吧,就像一块粘糖似的。软绵绵,黏糊糊的,你一开始没推开,等你发觉的时候他早心安理得粘在你身边了。 左辰笑着搭话“教主,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哥哥都没告诉我,太伤我的心了,我这个月都不会给你做酥酪吃了!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兄长,他这是为了我们魔教在筹谋吗?现在我手下的人是静观其变,还是按既定计划走?” 连续的发问如同连珠炮一般,却偏偏被左辰说得很轻松,似乎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此仇不报非教主_33 却句句切在要点上。 左辰显然对霍珏不信任,话语里提也没提要把自己手下的人送去供他差遣。 霍然取了件披风搭在肩上,抚了把自己略有些乱的长发,露出些茫然,问“左辰,这个武林大会也不知道开到什么是个头。你说魔教和正道,究竟会不会起战事?” 左辰说“有肯定会有吧,但什么时候就不知了。我呢,是希望这时间能越晚越好,这样我这个护法就可以当得轻轻松松了。再说了,正道也未必真这么想来踢我们这块铁板,我们且看戏吧。” 霍然透过烛光去看他,左辰眼神和煦,嘴唇微微勾起。 他也不由地笑了,道“正道的事先放一边,霍珏到底要做什么我还摸不清。这样吧,你去把苏钺……” “我可杀不了”左辰立刻拉下了脸,哭兮兮地瞧着霍然,不过还是说“我最多只能试试,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试着用银蝉蛊压制苏钺了,想着压制另一个半天倒也不在话下,但是成不成要另说。” “什么杀不杀的,”霍然摇了摇头“你呀,太狠厉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你平时好像根本没教过我们什么啊。 左辰不敢说,只点点头,努力猜测“教主让我们要……广结善缘,慈悲为怀,不要开杀戒?” 霍然:“……” 感情他是在魔教开了个佛堂? 左辰又猜“教主是让我们……借刀杀人,不要脏了自己的手和名声?” 他有这么阴险吗? 还有,请问魔教里还有一种叫做“名声”的东西在吗? 左辰再猜,脸皮红通通的“教主……你不会看上他了吧?鬼面刀可不是好惹的啊!” 霍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我是让你对症下药。”他索性教到了底“苏钺之人,最好美色,从这里下手。” 左辰眼角的筋跳了跳,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说“教主,你难道想出卖我,让我去色诱啊?”他连忙摆手,很不情愿“这个……这个要不让右护法来吧,他志向一向远大,我这个厨子出身的人可不行。” 霍然简直不能理解自己以前是怎么花那么少的话和他沟通的,他算是败给左辰了“明日你先找机会先剃了他半边的头发。”他顿了顿道“你再派人专程送他一份魔教的礼,玉冠一顶。” 左辰笑得眉毛飞扬“哦,这样他就知道是魔教在暗中作弄他了,也就可以收敛,不敢再卖弄小聪明了!妙计,妙计!” “这儿又没第三个人,何必再解释一遍,傻乎乎的。”霍然抬起眼睛,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道。 他又问“霍玥好一点了吗?” “好很多了,这两天姜柯那小子也识相了……不闹着回魔教了,只是成天成天的发呆,霍玥一直陪着他呢。”左辰说这话时也笑盈盈的。 “你……”霍然还来不及问,左辰就打断了,笑得温和“我想通了,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多跑几趟下面去收收钱呢。教主啊,”他眼巴巴地瞧着霍然,像一只小狗儿“你说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涨一涨月钱啊?” “酥酪都没了,月钱自然也没了。” —— 霍然早就睡够了,左辰也不是个渴睡的人,他穿了一身的夜行衣,在霍然的房里坐到了卯时。 两人也算是识于少年,年岁相仿,只是一向霍然寡言,很少有促膝长谈的时候。 因着夜色遮去了两人脸上的神色,不知不觉里竟说了许多。 霍然本是觉得左辰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有心要劝慰他几句,可是说着说着由霍玥想到了沈之珩,很想和左辰谈谈沈之珩的事。 但是断袖分桃,即使在魔教也有些惊天骇俗。 霍然想了想,推说是自己有一个老友中意了一个男子,彼此已经确定了心意,但是那朋友觉得不自在得很,问左辰接着该做些什么才不觉得别扭。 “这个问我就问对了,”左辰拍了拍胸脯“我们魔教的书局话本子最多了,里面这样的事海了去了,明天我去拿个十本给教主你看看!包你朋友看完了就知道了一百种拉近距离的方式。” 还当你有什么妙计呢……不过也是,自己都没媳妇的人能给出什么建议来? 霍然非常不屑,非常嫌弃地瞧了左辰一道“……好!” 翌日左辰当真抱来了一座书山。 霍然看着名,简直觉得没眼看,这都是些什么啊——《邪魅王爷娇憨妻》《拒不为帝——独恋一人》《帝姬宠入怀》《皇叔,朕给你煮热汤》《冷心世子嚣张夫》《解罢战袍来暖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是不会做树吗的火箭炮, 感谢单调和晋江的鱼骨架子的营养液, 感恩。 今天短小一点,明天修文会补足的哦,所以今天可以忽略一下~(我最近拖延症太厉害了,之后一定克服) 另外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关注一下我微博:晋江绫城。 目前我只有四个粉丝,一个是糯糯,三个是糯糯的读者小可爱~ 感觉我太惨啦~ 所以各位有空粉一下哦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他们魔教的书局究竟在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这么露骨的名字,官府难道不会管吗?官府没有基本法吗? 霍然立刻推远了一点,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此仇不报非教主_34 但左辰非说这可是今年魔教书局里卖的最好的几本了,还嘀嘀咕咕小声道“又不是给你看的。” 因为不能说穿,霍然那点儿的不满意只能吞回了肚子里。 话说回来,他捧起那些话本子本只想随便看看,却一不小心就看了一下午。 看完之后,霍然觉得脑子一片清明—— 首先沈之珩要不小心引起他的注意,比如倒水不小心倒在了他的身上,再比如不小心跌倒正好摔在他身上。 其次,沈之珩要和他出去一次,路中沈之珩可以追追蝴蝶转转圈,让他们互相可以多说几句话。 再然后,要有一个人跳出来掺和,要么就是中意沈之珩,要么就是中意他,然后弄得他们互相误会,反目成仇。 再再然后,误会一点点被解开,他救了沈之珩的命,沈之珩哭唧唧抱着他表白,而他要美人不要江山,揽过沈之珩的肩头给他擦干眼泪,最后和他双宿双=飞。 虽然一想起沈之珩追蝶弄花的样子就觉得牙酸,但是也可以试试吧。 万一还行呢。 —— 霍然一晚上没睡着。 他天不亮就翻窗进了沈之珩的屋子,面无表情地把沈之珩来回推了三遍“起来。” 沈之珩睡得浅,早在霍然进来之前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此时却有心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存心装睡。 霍然满脑子还记着话本子上的一条一点,生怕沈之珩起迟了自己就忘了,连忙又推了一推,声音柔了点“沈之珩,你起来,我有话同你说。” 霍然的身上还带着清晨的薄露,微微的泛寒,声音却难得地不露出惯常的冷冽。 沈之珩心中一动,伸手拉了拉霍然的手腕。 他怕弄伤霍然,一点儿没有用内力,谁知道霍然竟也没防,被他这轻轻地一拉给拉到了床上。 沈之珩瞧在近在咫尺,眉眼精致的霍然,觉得这一切几乎来得不真实。 原本冷疏清高的魔教教主,怎么就会真的轻易应了他呢? 说来也怪,那次在魔教守夜的那晚,他看着薄唇微抿,睫毛微颤的霍然,脑子里像进了鬼怪,控制不住地只想轻薄他。 可现在霍然真的应了他,他却有些瑟缩了,越是想亲近霍然,越是不敢轻薄了他。 沈之珩看着霍然水光潋滟的眼睛,终究还是收回了旖旎的念头,只伸手在他发上揉了一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霍然转念一想,他一个大男人应该让着沈之珩选地方,才显得对他的重视,于是道“今日阳光甚好,不如出去走走?” 沈之珩往外瞧了瞧天色。 天尚未明,一片昏暗,隐隐地还能听见蝉虫细语。 何来有光一说? 但说话的人是霍然,黑的也好,白的也罢,只要是霍然说的,便通通是对的。沈之珩的嘴上多上了一抹笑意,道“好,那去栖云吧。” 沈之珩起身洗漱,霍然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他捧来面盆后甚至还笑了一笑。 霍然笑起来总宛若星光划过天际,这次的笑却笑得沈之珩摸不着头脑。 他刚净了手,一低头间却看见霍然的袖口飞出一个暗器,闪电般击中了盆。 眼看水就要倾覆,沈之珩凭空一抓,稳稳托住了盆,自然而然地继续绞帕子。 霍然不死心,又试了几次别的招数,无不被沈之珩一一化解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秋意正浓。 在街市之间顾及行人,霍然尚有些缩手缩脚的,等一出了城他便如释重负,即刻微松缰绳纵马而去。 霍然换了一袭劲装,朗眉明眸,黑衣烈烈,端的是一幅英挺恣意的好模样。 沈之珩策马紧追在他身后,仍由飒爽秋风吹拂过他的面颊,高高吹起他肩上黑发。 他把城中的热闹和诸事的繁杂都远远地抛在脑后。 两人或齐马并肩,或霍然一骑当先,他们彼此不发一言,沈之珩却觉得痛快极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霍然忽地回旋勒马,急停在沈之珩面前。 霍然的枣红色大马趾高气扬地抬了抬前脚,向沈之珩的踏雪喷出炙热的鼻息,像是挑衅。 马上的主人却不如这马来的潇洒,霍然近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你下马。” 沈之珩今天一直觉得霍然不同往日,有些说不出来的怪。 他又瞧了瞧霍然,这多来的一眼看得霍然有些恼了,伸手往腰间摸了摸,却在摸到空空的佩带后收了手“快点上来,和我同乘一骑。” 他昂了昂头,努力让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些“话本里,不,按道理就是该这样的,你也别不好意思了。你既然跟了我,那我,不会亏待你的。” 霍然脸皮子薄,说完这话后绯意已经染到了耳根子,娇艳欲滴。 沈之珩总算知道他误会在哪里了,笑着道“阿然,你这马看上去体壮,其实负过伤,你就没注意到它右前掌异于常马吗?” 还有这回事? 霍然翻身下马,正要细细查看,沈之珩却当即夹紧马腹,快叱一声,那踏雪也一改先前温吞的步子,四蹄翻飞,转瞬间就卷尘而去。 只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和呆了片刻的霍然。 此仇不报非教主_35 霍然片刻之后回神,大怒,弃马使出全部轻功追去。 这时谢不敏已经连胜五人,最后上来的壮汉此刻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气喘如牛,热汗淋漓,却一点也动弹不得。 那人是衡山派首席弟子李潇,他一向自视甚高,眼高于顶,受了这般折辱,眼中含怨地瞧着谢不敏,一口怒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谢不敏掸了掸被溅上鲜血的白袍,朝台下缓缓地扫过一圈后才勾了勾唇角道“这够了吗?” 前几日他刚上擂台,台下不屑之声众多。 江湖看重师承,但是江湖上挂着赫赫名声的师傅名头,实际只是个绣花枕头的贵公子也不在少数。谢不敏生相青隽俊美,又师承根本没听说过会武的爻天师,自然被人想当然地归入了这类。 谢不敏倒也耐得住气,不声不响地连胜几场后,江湖的风头已经扭转了大半。 只是以李潇为首的一派人心里不服,认为前几场定是谢不敏派出去的托故意做戏落败的。李潇喝了几两黄汤后被人吹捧了几句,更是飘飘然,放出风声说要在今日折了谢不敏那双手,看看天师的徒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而如今,被折断手的人反倒是李潇。 谢不敏又笑了笑,伸手正要去扶李潇,台下却有人借力而起,直冲谢不敏而去。那人眼中尽是杀意,横劈一掌,怒喝道“无耻小人!” 不料谢不敏连瞧都没多瞧他一眼,似乎只是软绵绵地踢了他一脚,依旧伸手把全身筋骨断了的李潇扶了起来。 谢不敏为李潇正了正骨,道“伤势不及性命,回去静养就好。”他扭头看了看地上那人,反而叹息了“倒是你师弟,出手便是杀招,害人害己,恐怕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了。” 李潇被他这一按一推间弄得浑身剧痛,根本顾不得他在说什么。反倒是地上的那人涨红了脸,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谢贼,你胡说八道什么!有本事我们光明正大比一场?” 他眼中闪现着毒蛇一般的光芒,强撑着刚起了一点身,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重重倒下,直把木台子都震了一震。而刚才脸还通红,声音响亮的他在那一刹那也好像被抽去了筋骨,脸上残留着一丝惨白,刷刷地流出了冷汗,那人颤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摸自己的腿,可是也只到了半空里,便再不受他指挥地垂落。 这次根本不用谢不敏说话,台下嘘声四起,更有好事者故意扬声道“真是报应啊!”你们衡山派这些鼠辈,打不过谢公子就使些阴谋诡计,现在倒好意思提光明正大了?也不害臊!”“就是!也不知道怎么进的衡山派?”“该不会是衡山派那老掌门跟哪个小尼姑生的吧?” 压抑而猥琐的笑意从四面八方传来,看台下的人有不介意雪上加霜的江湖人士,也有纯看个热闹的混混们,那些污言碎语直淹没了李潇的耳膜,他二十来年从未受过这般的屈辱,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身边这人所赐。 偏偏那人却笑都未笑,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比武切磋,重在点到即止,各位也莫太贪口舌之快,反而不美。”他又抬了抬声音道“谢某论资历比不上众位英雄,只是家师有命在先,让谢某尽力而为,为此次剿灭魔教出一份力,故而谢某也就当仁不让了。” 谢不敏背挺得笔直,单手撑着李潇站着,说话坦坦荡荡“众位为一个义字而来,切莫失了本心而去。无论台上胜负如何,我们存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成事从不是一人所为,无谓为一时之气,伤了武林的根本。谢某若真能得了盟主之位,一个人势单力薄也不能成事,也必也会广纳贤士,一同抵抗魔教,到时还要仰仗各位。” 他这话说得极傲,似乎武林盟主必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但是再仔细品来,他明是说自己是冲着武林盟主的位置而来,暗里是说他初入中原,无党无派,是最不偏不倚的人选。 这话倒听得不少人连连点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发生了一件挺难过的事。 刚调整过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霍然没想到栖云竟是庙的名字。 这庙选址倒巧,不在深山,倒掩在幽林深处,白墙碧瓦,若不是因为日渐转凉,转黄的秋叶纷扬,失去了天然的屏障,一时半会儿倒觉察不出静立的庙宇,只会以为是林中一处。 霍然抱着双臂,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也才将将到达,正在拴马的沈之珩“沈之珩,你要出家做和尚了?” 沈之珩试着紧了紧绳,安抚性地摸了摸踏雪的头“以前我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携家眷来庙里拜一次。我爹心里不愿意这样大摆排场,但碍着一年也只这一次,也只能许了。” 沈之珩只瞧着踏雪,嘴角稍稍扬着些,却有些冷意。 霍然当沈之珩又要大发感叹,真停住脚步,想去听下文,可沈之珩却笑了笑道“愣着什么,进去吧。” 霍然看了一宿的话本,脑子都不是很清醒,随口和沈之珩扯着闲篇“你爹娘也死了?” 说了这一句,他也觉得不妥,离沈之珩站近了些,声音放柔“我爹娘也很早就死了。别人说是有仇敌因着一件陈年旧事拼命和他们相搏,最后和同归于尽了,我以前也试探着问过是何人所为,但他们都不肯说,大约是怕我去寻仇吧。” 轻风拂面,冲散了霍然眼中的情绪。 霍然反而走在了前头,笑里带着叹意“真是自作聪明。” 大雄宝殿内。 栖云隐市而立,知晓的人并不多,而来的人也非富即贵。 僧人见霍然沈之珩二人进来,早早地便准备好金盆为他们洗了手,毕恭毕敬地将三支清香递到了他们手上,做完这些事后,也并不多言,立刻便退了下去。 很是识趣儿。 偌大的殿堂便只留了他二人。 庙里是清修之地,世人到来皆是敬畏。 但霍然不信鬼神,毫无顾忌地抬头看着四方——目之所及,尽是金碧辉煌,好不气派。 慈眉善目的金佛就端坐在莲花台上,合起双手敛眼往下看,眼中似是悲悯,似是笑意。霍然和他的眼神撞了个对着,下意识垂下眉眼,心中好笑。 那边沈之珩已经奉了香,转头去看他“阿然,如苏钺所说为真,不如你在这庙里多住几日光景,也好驱驱邪。” “这就大可不必了。”霍然眉心皱了皱,过了会才慢慢舒展开“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现今已经事了,只等再过几日便可痊愈。”他似想到了什么,心里划过一阵钝痛,很快便又道“你到这儿来,不单单只是拜拜这泥菩萨吧。” 他目光重移到沈之珩身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你都知道了,对吧?” 沈之珩拍了拍蒲团起身,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谢不敏都和你说什么了?”霍然目光清明,侃侃而谈“或者说,在最初你们谈了一笔什么交易?就仅仅是相互借着名头造势吗?” “阿然,”沈之珩起身往功德箱里投了碎银“我觉得你还是难得糊涂好。” “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做派,遮遮掩掩的,”霍然这么久的怨气像是倒了个干净“有什么事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更好吗?非要弄得像是为着说为我好就不说,就没有想过我的意愿吗?”他无端生出一股恼意,妙目微瞪“我当你是不一样的,原来你也就这样!” 此仇不报非教主_36 他转身欲走,却被沈之珩拉了个正着,他的眼神无奈而温柔“阿然,那我就讲给你听吧。” 早这样不就好了。 霍然微微一笑,正要凝神细听,忽然觉得屋子里沈之珩刚奉的禅香味道越来越浓重,他张嘴就要问“你有没有闻到……” 才说了这几个字,眼皮越来越重,不自觉倒在了沈之珩的怀里。 最后的意识只听到沈之珩说“阿然,我身不由己惯了,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驴和小原 一头小粉驴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326 22:45:27 一头小粉驴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326 22:45:47 是谨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27 09:23:27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谢不敏将他的那把宝剑擦了又擦,光可鉴人。 边上人半天都未言语,站在边缘几乎成了一道屏风,此时也开了口,淡声道“珏儿。” 那人眉眼和谢不敏有七分相似,也生得清清冷冷,只是年岁要比谢不敏更大上三十余岁,褶皱已是藏不住地盘在眼角眉梢,老态横生。 谢不敏把剑捏得更紧了一些,眉眼之间却依如往常,温和,疏冷。 他看也不看身边人,就道“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做了,人我已经安排下去了,魔教要反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别的也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我的打算。” 那人许久才开口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珏儿大了,有自己的盘算了。” 谢不敏勉力扬了扬嘴角,早没有人前的孤傲“别人我都可以不管,但是霍玥和霍然,就放过他们吧。” 那人看着他,轻轻巧巧地拿过谢不敏手里的剑,盯着那剑锋道“这话说得没意思了。我费尽心机夺了这正道,还能有什么用,百年后不依旧是留给你的吗?你只不过是提前为自己要有的东西出些力,怎么就提起条件来了?” 他伸手去握住谢不敏的手,笑意满满地重复“你就快不再将是江湖里遭人唾弃的魔教逆党,没人会知道你来自魔教,他们只会记得你是当今圣上的高徒,江湖之主!这整个江湖,都将是你霍珏一个人的。你再也不会背负魔教少主这龌蹉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地坐上他们所谓正道,所谓名门的首席,而所有以前对魔教痛之深切的人,将对你俯首称臣,唯命是从。” 他声音轻慢,带着种异域人特有的口音,有一种蛊魅人心的力量,而谢不敏却不为所动,他脸上却只有冰冷的笑“我时日不多,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那人脸色一变,抓起他衣领道“什么意思,那东西你没喂给霍然?”他右手拿着的剑因为这番动作,划破了谢不敏的皮肉,谢不敏却犹若不觉,推开他的手道“我早说过,我对你要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要是真想得到这泼天的权势,就必须和我谈条件。” 谢不敏反手把剑重新拿回了手里,缓缓说道“你知道的,除了那两个人,再没有东西能胁得了我了。”他微微地笑了起来,道“是吧?” 那人强压抑着心中起伏,信步走到了窗前,才笑着道“霍珏,你当真觉得我这个做老子的能狠得下心,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杀吗?” 霍珏不知该不该笑。 能毫不犹豫诈死,把亲生儿女蒙在鼓里十余年的人,能用魔教上下几千人的鲜血去谋一个前程的人,好意思反问他能不能狠下心杀亲骨肉? 那人也没真的想等霍珏回答,他又是微微抬了抬嘴角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都已经没得选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你刚才还在从容擦剑的时候,魔教已经变了天了。” 霍珏脸色微变,再顾不得别的:“不是说好武林大会之后再举事吗?”他是何等的玲珑心肠,话脱了口就明白了过来,自己摇头惨笑道“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对不住了也想和你们说。 之前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因为签约申请通过了,签约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还想着通过了就给你们发红包,摩拳擦掌,开心得意,前几章还暗戳戳说有一件开心的事。 没想到合同寄了,最后关头没成功。 大起大落,所以一下子消沉了(但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比如排版啊,字数啊,更新的问题) 后来考编失败,更加难过。 断着断着,就不敢出来了,怕有人失望,或者说我,连上晋江看文都不好意思。 一直不敢浮出水面,前几天糯糯和我说没有人骂我,还有人期待我回来,我才敢跑出来。 感恩所有小天使。 爱你们呀。 真的好久不见。 对不住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霍然这一觉睡得并不久。 他自幼在魔教长大,这点儿迷香本是奈何不了他的,只是他自通了心意,便一心对沈之珩赤诚,丝毫未设防,这才中了这个并不高明的局。 他根骨不同寻常,对普通人来说要一天一夜才能化解的药劲,于他来说不过一个时辰便消散了。 禅房里依旧是禅香,这次倒当真不是迷香了,而是安神的香料,袅袅送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沈之珩又在玩什么花样? 饶是霍然思虑不多的个性,也明白沈之珩绝不是在和他逗趣。 正因如此,他的心在胸膛里跳得飞快。 此仇不报非教主_37 他不由得合了合眼,心中宽慰自己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待会就再找沈之珩问个明白。 香炉里的香飘飘荡荡钻进霍然的鼻腔,却定不住他那颗不安宁的心。 霍然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他披起床边外衣刚要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凝神静听,是沈之珩在吩咐“这药拘不住他多久,待会他要是醒了,就……”轻声细语一阵嘱咐后,他道“我的行踪切勿透……” 露字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戛然推开。 霍然冷笑道“沈之珩。”他的话夹带着股恼意,席卷着冷冷的眼神一并投射过来,只是一看之间,他神色变得古怪极了。 沈之珩竟换了另一身短打,身后负剑,显然是正要走。 霍然也不发一言,只是直勾勾盯着沈之珩,等着他自己开口。沈之珩被他这炽热的眼神盯了不过须臾,就败下阵来。 “阿然,”他语气郑重,“如你肯再信我一次,就留在此处,我定能护你周全。” “我先前讲了,我平生最恨欺瞒。”霍然去取沈之珩背上的剑,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里“我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维护,我同样也是一个男人,我不需要永远都待在别人的羽翼下。”他露出自嘲的笑“沈之珩,我还当你是不同的。” 他低着头,发丝轻轻垂落,竟然落了泪。 那眼泪明明是滴在剑鞘上,沈之珩却分明觉得那滴眼泪烫得他心口烧的疼。 他心里一动,明知是万般不合适,还是拉住了霍然的手。 可是遥想前路,千难万难,万千牵扯。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让他入了这局,这浑水,让他不进也难。 霍然先前只觉得栖云寺静得很,当方外之地当真是出尘不同别处,直到了此刻才品味出不同来。 怪不得周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原来这不大的寺里,竟然藏着这么多兵马! 也怪不得沈之珩对武林大会不怎么上心,原来他早早把心思投到了这里。 只是沈之珩藏着这么多将士死士做什么?难道——霍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藏不住话,径直就问了“你疯了?你要反?”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我三天的努力,我的收藏终于!掉了两个呜呜呜呜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从古至今,江湖和朝堂从来是截然不同的两方天地。 皇帝老儿是九五至尊,动一动手指头自然就能让无数人掉脑袋,可任凭他再位高权重,万人之上,他的手怎么也伸不到江湖里。 江湖里错根盘桓,根基深厚,几朝几代风云变幻白云苍狗,,它自巍然不动,论起资格老,这新朝远远不如它。 若是江湖和朝堂终有一战,谁胜谁负未可知,但是定是一场大乱。这个后果,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负担不起。 朝堂明面里不敢动江湖,江湖也自然不会去搀和朝中之事。 所以这本不能相容的水和火,偏偏就相安无事地共处了数百年。 这道理,霍然都知,沈之珩自然不会不知。 霍然眉头一皱,又有了新的猜测“你该不是要为了魔教和正道那事吧?”他当即就否了“他们要剿灭魔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可是何曾成功过?你堂堂武林盟主,何必弃了自己的前程?有我在,自然不会让魔教在我手里覆灭。更何况,” 他忍不住笑了笑,眼睛亮亮的,有些自豪的神采“我们光是林子外的那层瘴雾就够他们头疼了,进了林子更是有层层机关,误触一个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那些机关的破解之法,可不是一个旗主就能知道的,他们就算招了多少逆党,也绝动不了魔教的根基。” 沈之珩愿意站在他身边,霍然当然是心有所动的,可是他并不想看到沈之珩因此与整个武林为敌,他既然来自名门正派,家世清白,自然该活得干干净净。 魔教教主,听起来风光,可是说到底里面藏了多少人血和污垢! 他生来是魔教人,自然是洗不干净了。 可是沈之珩不一样,霍然打心里不愿让他也背上骂名。 “这是谢不敏托我照管的,”沈之珩道“兵符在我手上,一切听我调令。他在下山之前曾修书一封,说愿为我幕僚,解我于困境,助我坐稳盟主之位,而要求只有一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要我做的,就是帮他私下召集这批兵马。” 霍珏又是要做什么? 霍然想不到,可是听到他近来武林大会的表现,他觉得有些惴惴。 微风徐来,吹得沈之珩脸上都多了点笑意,但这笑虚得很,只是浮在脸上“只是到了华山,他后来又添了一个要求。就是你。”沈之珩直直地看进霍然眼里,像是非要从他眼里揪出点难言往事一般“他让我务必困住了你,软禁也好,强绑也好,一定要让你在栖云待够几个月。这倒也正合了我的心意,我亦不想让你卷进这场纷争,便应承了。”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是吧?”霍然向前探出半步,抓住沈之珩的领子,呲着牙齿“你现在又要去哪里做什么事,也一并告诉我!”他哂笑道“你和霍珏,凭什么为我做主张?凭他是我兄长吗?还是凭你……” 是我相好? 他掐断了话头,黑闪闪的眼睛却盯住沈之珩,像只盛怒的小豹。 他灵敏地捕捉到沈之珩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有些恶趣味地补充“没错,谢不敏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孪生哥哥。” 沈之珩何等聪明? 前因后果一想,很多原先不解的事便了然于心,想到之前自己空吃的那些飞醋,想想都觉得好笑。 霍然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他也不瞒霍然,语简意赅道“谢不敏说爻天师夜观星象,算是有人将对朝堂不利,这些兵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当然了,这些鬼话我是不信的,”他朝着似乎空落落的院子看了一眼,也并不压低声音“据探子传话,他这几日在武林大会上可是无往不利,赚尽眼球,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的大热门了。我想,他大概想是取代了我的位子,要亲力保住魔教。” 这挺说得通。 武林盟主就必须领头杀去魔教,但如果武林盟主就是魔教中人呢? 这招不仅妙,还巧。 此仇不报非教主_38 从来不服霍珏的霍然都忍不住要点头了,可是,那他预留这些人是要做什么?沈之珩这一身行头又要去哪里? 沈之珩看出他的疑惑,道“左辰不在了。我手下的人说他忽然回魔教了,我觉得他这个时候不打一声招呼而去,怕有什么蹊跷,所以打算跟去看看。” 霍然奇道“这不能吧。他昨天还给我,给我带了东西,大概是教里有什么事务要他去处理吧。” “若他一个人走了也不出奇,只是今天圣女和蒋柯也急匆匆赶回去了,所以我怕是魔教出了什么事,”他看了一眼霍然,果不其然他已经有些急了,连忙宽慰“但是我也摸不准我是不是多虑了,这才没有告诉你,是打算去后再做打算的。” 沈之珩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连他都起了疑心,事情定不简单。 霍然被他寥寥数语说得心绪纷杂,也再顾不得其他,回返魔教。 掐指一算,离开魔教已是几个月了。 也不知道教内大家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竟然被糯糯发现了,吓得我屁滚尿流送上一章短小。努力收网写结局中。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教里很不好。 魔教一向太平,可前几日忽然遭到了突袭,来人趁夜潜入,大开杀戒。魔教教众仓促应战,死了竟有数十人,伤了近百人。 幸得右护法指挥得当,即时封山火攻,才阻了来犯的人。 但眼瞧着这汹汹来势,不得不防,教内初逢大劫,人心不稳,故而急召左护法和圣女回教。 朝堂也不安稳。 路边茶摊,一个老者的身边围了一圈人。 “灾星啊!”这个短胡子的男人捧着茶盅,说得眉飞色舞“最近我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弱,不详啊,咱们大晋有难了!”他说的入神,连唾沫星子溅在了桌子上也没在意。 “什么紫微星红微星的,俺听不明白。”隔壁桌的男人很不给面子,很毫无善意地打断“老头,你再说明白点呗!” 那人招了招手,轻声道“来,小伙子,过来过来。” “咋啦?”那年轻后生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凑了过来。 “我问你,你听说过爻天师没有?”老者也不恼他无理,依旧是循循善诱道。 “要天师?”那后生皱了皱眉头,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了一遍“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说过。” 这下,边上看热闹的人急了,连忙帮腔“嗨呀,你这个后生怎么这么无知,竟然连爻天师都不知道!” 周围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把爻天师的几件事迹都说了个遍,直把那年轻后生说得一愣一愣的。 “乖乖,还有这种人物。他咋这么能呢?”那后生吐了吐舌头“他这么能咋不去当皇……” 帝字还没说出口,边上的人早捂住了他的嘴“这话你也敢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你不要命了,我们可还要呢!” 老者不惊也不恼,摸了摸自己的短胡子“你们也不要怪这位小兄弟,他幼时丧父,家里就一个寡母,从小又在山林之间砍柴为生,不知道外面的事也是正常的。” “诶!”后生指着老者,眼睛都不敢闭了“你……你咋知道的!我娘是寡妇你都知道,神了!这样吧,你帮我算算我啥时候能讨上媳妇儿,我娘可念得很呢……” 周围人本只是闲得无聊,凑个趣儿,看这真赶上高人了,都提起了精神,连忙推搡那年轻后生“去一边的!”“大爷,您甭搭理他。咱再说咱的,刚才说到爻天师,他怎么了……” “他啊,”老者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不说话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周围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叹得一直在边上听着的霍然笑了。 他并不想引起众人的注意,所以只悄悄凑到沈之珩的耳边,道“神棍一个。” 他说话带着带着笑,连着那一股热气都横冲直撞进了沈之珩的耳朵,他莫名意动,悄悄在桌下握住了霍然的手,也对他轻道“我看着里面倒好玩得很,你继续看下去。” 霍然脸皮薄,连忙抽了抽手,可是沈之珩握得紧,霍然又不想弄出任何声响来,只好微红着脸皮任由他。 登徒浪子! 第40章 第四十章 “要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得说回好些年前。刚才你们也说了,在当年当今圣上不过是个小小的王爷,无权无势的,照例在乱世中自保都难,怎么能坐上皇位呢?”他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就全靠了爻天师了,正是咱们爻天师这慧眼识人,一眼就看出他是真龙天子,立刻在危难之中,助了圣上一臂之力!” 短短几句话里,他的称呼已经从原先的“爻天师”改到了“咱们爻天师”。 他说话间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平叛乱,定江山,那是一个顺啊!就像那东风压西风一般,几乎是一点悬念也没有,不到五年时间,失地尽收,百姓皆服,而这爻天师,论功行赏被封了天师,也自然而然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话我就算说到当今圣上面前,他也找不出一点错处吧?” “那是,那是。”周围人讨好地奉承,委婉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后来呢?” “你们都知道爻天师最后辞去高官厚禄,躲在深山老林里吧?”老者神神秘秘地看了周围一圈“可是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吗?这爻天师也不是个傻的,为什么放着美酒佳肴,黄金美婢不享受,偏偏要躲起来呢?” “这……” 他们所在的茶摊,只是个过路人歇脚,一文钱就能有一大碗茶水的地方,聚集的人也无非是群市井之徒,这问得深了,自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前面那楞后生接了句“还能有啥,这个我这个砍柴的都知道,戏文里唱过,叫什么打猎的打完了就把弓箭放到明年使了……” “蠢!那叫“鸟尽弓藏”……” 也不知道是谁嘴快,接了一句,接着也意识到失言,连忙闭了嘴。 老者依旧是笑眯眯的,道“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怕子嗣薄弱,前几年都待在深宫里,忙着宠幸了三千佳丽……”他忽的露出一抹笑,抬了抬下颚道“也跟着生了七八个皇子,这时候天师也过得顺顺利利,可是等圣上生完这些孩子,看着这天下一天比一天好了,他忽然回过味来了。当年这天下可以说是天师一手帮他打下的,要是以后这天师……反了该怎么办?” 此仇不报非教主_39 他压低了声音“这点事对于能帮他拿下天下的爻天师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不能吧?”有人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驳“爻天师要真这么做,早当初干嘛帮圣上,还不如自己夺了位算了!” “可圣上不这么想啊,”老者慢悠悠地撇去浮沫“你自己多做了几个窝头都得防着邻居来串门吧,何况是皇帝呢?有句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提了提手,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来知道圣上要有动作了,爻天师这才辞官还乡,去避风头了。只是没了爻天师扶持,这几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这可不是!” 共同的苦难是所有人交心的锁,一旦有人打开了话匣子,后来的话便源源不断地滚出来了。不一会儿,就有人连连叹息,相互拍着肩膀安慰,熟悉得像是认识了几十年。 而那个老者也没有多说,喝完了那杯茶便慢悠悠走了。 话也听饱了,马匹也歇够了,沈之珩拉了拉霍然就要起身。 霍然到底还是脸皮薄些,挣脱了他的手,往桌上扔了几个铜钱就走了。 沈之珩跟在他后面,随意笑道“你这兄长的师父倒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种没根据的话,有什么好听的?”霍然歪着头,双手翻飞,专心地解绑在树上的皮绳,头也不抬“神棍一个,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走。” “这话也不是全没用处,恰恰正是多亏了这话,我已经明白了你兄长的意图了。”沈之珩拍了拍霍然的肩膀“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选择了。” 霍然抬头看了看沈之珩,见他一脸郑重,还推了推他“什么?” “你兄长,大概是要谋反了。你那一教的人是愿意随他送死呢,还是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他死呢?”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狗屁!”霍然怒得分寸大失,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你要是再敢编排他一句,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上,肩膀气得克制不住地微微颤动。 沈之珩按住了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搂住他道“别动气。你要是不信,尽管跟着刚才那神棍或那个接话的汉子去看看。” “我不去。”霍然别过头,手指绕着剑上的穗子,硬生生道。 “阿然,你心里是清楚的。在这山野里,忽然出来这么一个神棍,和那个汉子一唱一和,把众人哄的都迷了魂,难道只是偶然?他不为钱,不为名,花这么大阵势讲这么多故事,就为了图个高兴?” “万一他就是乐意呢?”霍然反唇相讥。 “好,那就当我是多心了,”沈之珩缓缓说完,停了停很快道“但如果不是呢,你当真就要掩着耳朵仍由你兄长跟着他师傅去谋反?他们面对的是整个朝廷的铁蹄,而他们呢,又能有多少兵力?难道就靠养在栖云的那些人去面对千军万马?” 霍然心里早知道沈之珩说的有理,只是内心执拗不愿承认,如今听了沈之珩这么些话,心里早就软和下来,心里暗叹一口气想道—— 霍珏真是不省心,这次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他弄回来,再不能让他留在那个什么师傅身边。真是想不通,跟着那劳什子爻天师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舒舒服服回魔教做个副教主。他要是嫌做副教主无趣了,他这教主的位子也给他,让他过足了一呼百应的瘾。 要是赶去已经来不及了,霍玦已经反了……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这个蠢材送死!不就是朝廷吗,他就不信举魔教之力还不能翻了天了! 霍然心里刚打定主意,就忽然听到沈之珩惊呼道“糟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沈之珩翻身上马,疾声道“魔教可能有难!” 霍然心里的不安终于得到验证,急道“怎么会……你又怎么知道?”说话间却也已上了马,仰首握紧了缰绳,只待沈之珩一句令下。 “爻一卦尽管大肆在民间造势,但到底出身不好,再加上师出无名,必然不得民心。”沈之珩皱紧了眉心,一点儿也舒展不开“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未参与江湖中事的谢不敏会来助我一臂之力,又会搀和武林大会这件事……我一直想得太远了,根本没想到真相近在眼前……” 沈之珩的表情很古怪,像是下一秒就要笑出来,又像是绷紧了青筋要怒了 “原来他从来要得的,不是别的,就是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他就是要凭着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去剿灭魔教!你先前说了,魔教的机关除了你和圣女无人能破,可是你忘了谢不敏不是别人,所以你们能的,他也能。等他剿灭了魔教,天下谁人能不服?一边是多“苛捐杂税”“荒,淫无度”的皇帝,一面是捣灭魔教,出身于民间又被昏君埋没的爻天师,民心所向岂能不明?” 霍然如雷轰顶,三魂七魄像丢了一半,他一点话也说不出来,像是不要命般策马而去,直到马累脱力,前腿一软了,险些把他甩下才算回过点神。 他脸色急白,回头颤声去问沈之珩“还要多久?” 别的路或许他不认得,可到魔教的路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忘的,他心里清楚得很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可他偏偏想要看着沈之珩,想要说点什么,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话来把他那颗飘荡的心摁回到胸腔里。 沈之珩瞧着他的神色,心里暗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也知他心里不安“你的马不中用了,来,上我这匹。” 沈之珩原先还担心一匹健马能不能担得起两个人的重,等霍然上了马之后,他才发现多虑了。因为那一场突病霍然已经轻的不像样子,靠在沈之珩怀里让他先感受到的不是热意,而是霍然微微有些硌人的蝴蝶骨。 沈之珩的心里叹息了又叹息,他甚至第一次暗愿他所言皆虚,他们到了魔教发现那里一片祥和, 圣女和姜柯也只是心血来潮想着回魔教成婚。 霍然该是会气的吧,肯定又会想拔剑,那这次他就不躲了,让他砍到消气为止吧。 可偏偏他从未判错,这次也不例外。 刚进了林子,便已看见满地狼藉和散落一地的断剑残箭,待真进了魔教的大殿,迎来的风都带着股能刺进人心里的血腥味儿,入目之处,皆是残尸断臂。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打斗,霍然睁着眼睛想去辨认地上的都是谁,可是他感觉自己的眼里像是忽然蒙了一层雾气儿,他已经将眼睛眨了又眨,睁了又睁,可却怎么也看不出谁是谁。 眼眶里兀然很热,热到像要掉下火来。 霍然腰中的剑在铮铮作响,他双目通红,怒喝道“本座知道你们还没走,都滚出来吧!”他低着头去拔剑,右手抖了又抖,才终于按在剑上,徐徐拔了出来。 那剑像也有灵智,一拔出便闪着阵阵寒光,看得人心头发冷。 霍然的脸上也带了一丝冷笑。 说出那句话后,很久以后都没有任何回响。 那横尸的殿前似乎只有沈之珩和霍然两个人,似乎除了山风,再无其他。 此仇不报非教主_40 可到底还是有人先开了口,那声音由内力送出,响彻魔教“魔教孽党,还敢放肆?” 随着那声音而来,殿门哗然而开,里面终于一览而尽—— 里面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沈之珩的旧相识。 是那些曾经和他一样自诩师承名门正派,都说以维护武林为己任的,是那些曾经和他把酒言欢,畅谈江湖大业的正道人士。 他们前一个月还聚在华山,而此刻又聚在了魔教。 而刚才厉喝孽党的人,他愈加熟稔了,那人,正是他的师伯陆封。 沈之珩不知该不该笑了。 他的师伯自然也看到他了,怒道“之珩,你的帐咱们回去慢慢算!你还不知道吧,你边上的人是魔教教主,你现在还愣着和这魔头站在一起做什么?快过来!” 边上有人想开口说沈之珩和霍然分明是一伙的,可看到陆封有心维护,只好按下不表。 霍然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心里丝毫不惧,只是却忍不住想: 傻子沈之珩,这个时候该怂就怂吧,这哪打得过?他这条命今天是不打算要了,但殉情什么,就算了吧,显得傻乎乎的。还是快走吧。去做你那逍遥又烦人的掌门吧。 他本是并肩和沈之珩站在一起的,心念至此,便想拔剑刺沈之珩一剑,以示泾渭分明,毫无瓜葛。 可他手腕才刚动了动,沈之珩便身形一闪,反倒站在了他的前头。 沈之珩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儒雅,温和,但此时却又夹带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字字落在地上,掷地有声——“他是我的人,你们动手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陆封道“之珩,我看你是被魔头迷了心智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了!” “我想是师伯迷了心智在先吧,师伯难道忘了?若要集结天下武林同道,先需听我手上的令牌号令。”沈之珩冷道“如今我尚是武林盟主,那么你们听的又是谁的调令?说句诛心之话,我又怎么能信你们当真是来清理魔教的,而非也是魔教同谋?” 他的辩驳,冷静至极,乍一听皆是诡辩,但偏偏踩住了痛脚,让陆封都不知如何回答。 陆封长眉一皱,放在身后的手正打算做个手势,让人强攻,忽听得一声笑“说得好!” 那声音脆生生的,宛若两只清脆的碗当中一碰,却也夹带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冷意。 话音刚落,只听“咻咻”两声,远处的连珠箭如迅雷乍起,势如闪电,不过须臾已到陆封面门处! 陆封没料想到还有埋伏,一惊之下,仓促之下又想移步,又想急挡接箭,箭虽接住了,手心却已被箭端划破,汩汩流出殷红的鲜血。 众人见此,立刻后退半步,拔剑戒严,青城掌门扬声道“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咯咯娇笑道“是你姑奶奶!” 霍然心中一凛,是霍玥。 她一番动作后,却没现出身形,连声音都是刻意隐藏过的,让人听不出方位。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众人昨日刚与魔教外围人士一场激战,虽说侥幸而赢,但胜在突袭,自己也折损了不少人马,到现今仍没摸清底细,自然是不敢动作,故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有些打不定主意。 他们正在犹疑,却又有人朗朗而笑了。 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然。 他一向冰着张脸,偶尔泛起笑意也是极轻极浅的,而此时却笑得肆意,他面相本身极好,此时这一笑带出了骨子里那点儿邪气,让人想到了有关魔教的种种传言,不禁望而生畏。 “圣女,怎么就耐不住气了?”霍然此时像换了一个人,说话和往日的语气截然不同,说话怎么听都透着点笑意“我这和沈之珩才逗了他们几句,你就要出来搅局了,真没意思。” “教主,我觉得还是依我说的,把他们都抓起来慢慢玩比较好。”霍玥的声音依旧是娇娇柔柔,还带了点嗔怪“还说我呢,你来的这么早做什么!我可是从昨天一直等到现在,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没想到他们破了正殿就不攻了,在这儿休整了大半夜。真是可怜了我,手下那点儿人白白给他们玩了,我自己等到现在却还没玩个尽兴,你还来和我抢。” 听见霍玥嘟嘟囔囔抱怨,霍然又是一笑。 霍玥不依不饶道“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嫌手生,回去我拨几个人给你过过瘾。这儿的人就算了吧,待会把人都打得脑袋胳膊分了家,我那些挑嘴的蛇儿可看不上了。” 只听那喉音,只觉得是个娇俏的姑娘,可偏偏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地上躺着的那么多人,在她眼里只是用来逗乐的草芥!而话语里,更是把在场所有人的结局下了个定论。 对他们来说,寻常打斗自然是经常为之,可要说到魔教来,却是头一回儿。魔教是否真如传言里那样血腥残酷,谁也不敢说个准话。 听到二人至他们于无物,一来一回说得热闹,虽然有心想要驳斥,可是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正是因为未有人说话,已经有胆小的人心里打起鼓来,心想:怪不得只来了个青城掌门,原来也和各派掌门和这魔教魔女对手下人一样,只是拿我们打打头阵的! 陆封既是华山前辈,又算是其中的主事,此刻表态道“妖女!你若真有本事,便叫出你的人上来一战,故弄玄虚有什么了不起的?昨日迎战的人都被我们杀了个干净,你哪还有什么埋兵,怕你只是虚张声势吧。” 又是两声箭响,只是这次的箭不是冲着陆封而来,而是恰好定在他脚前一寸。 陆封的话被噎了回去,脸色铁青。 “我看还是让我做个中间人吧,”沈之珩早就瞧出了里面的门道,向前一步道“师伯,你也对我知根知底,我爹一辈子都在为剿灭魔教出力。而自我任武林盟主以来,更无一日不兢兢业业。在场的各位扪心自问,我沈之珩,之前可有一点对不起我们名门正派的所为?” 刚刚才摆明姿态决裂,可这会儿沈之珩又把话硬生生说了回去。 边上人听不下去了,立马道“你早和魔教勾结了,谈什么兢兢业业?” 沈之珩道“就算我和魔教教主早有结识,但可曾坑害过一人性命?”他更是笑了笑道“这事暂搁不议,现在我只想请问陆师伯,可愿让我做这个中间人?” “如何?” “我还是先请圣女出来吧。”沈之珩回头望着远处,轻笑道“圣女,也该让各位见见你的真面目了。” 说话间,山风大作,一人踏风而来。 众人第一次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此仇不报非教主_41 她生的极美极美,有种蛊惑人心的惊魂动魄之美,让人看了不禁都想在心里叹一声——妖女! 一袭翠绿长裙衬得她冰肌雪骨,分外妖娆,长弓背在身后,又多添了点英气。 只是她裙摆上不知何故,有刺目的一片血迹,所以所有人的眼神不由得都放在她身上,想看她行动探出她是否身负重伤,正在强撑。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各人有各的盘算,只是均未浮在面上。 沈之珩和霍玥交换了个短暂的眼神,霍玥先是有些不服气,但霍然很快地也扫了她一眼,她便有些无奈地摘下了箭桶,一把扔在地上。 “师伯,你也看见了,纵然你们剿灭魔教占了再大的理,”沈之珩把自己随身的佩剑也扔在地上,以示诚意“但魔教人多势众,又胜在熟悉地形,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坐下来谈一谈。我和教主也有点私交,他也并非是不通情理的人,他也清楚形势故而没有轻易动手,如果我们谈妥了,可以招安便是最好了。” 招安这话,实在说到了陆封心里。 他算是来魔教这拨人里资格最老的。为什么不远千里巴巴凑这个热闹?就是因为他是少数清楚新朝这事的人,想找准机会立个功,反正他是长辈,出生入死的自然有小辈去做,他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现在机会到了。 若是改朝换代之后,他能把魔教招安了,岂不是大功一件?也别去痴心想什么将军,若能封个几品的官,也算是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了。 他也算是算计了一辈子,但师兄死了之后,掌门的位子没轮到他,武林盟主更加是没他的份。看着沈之珩春风得意这么多年,他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凭什么这个毛头小子能得众人敬仰,但他陆封一辈子就只得了个“德高望重”的名声? 话说回来,他也心知他万般抵不到师兄当年的威名。论为人处事,论出身,他也不如这个所谓的“毛头小子”。 他才没有蠢到去图谋沈之珩的位置,也绝不会和沈之珩反目,沈之珩如果没倒,代表的就是整个华山的面子,不过沈之珩这墙要是倒了,他也乐得去推上一把。 陆封被说的意动,走了上前,伸手招招沈之珩“之珩,这招安的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啊?” 沈之珩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朗声道“谢公子早就和我谈过了,还托我带了一物……”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已走到了众人跟前,只是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让人听不大仔细。 陆封当是自己年岁大了,内力不纯,向前疾步走了半步,想听个清楚。 就在这当口,沈之珩的声音兀然响了“得罪了!” 利刃出鞘,啌然一响,于此同时,寒光逼近,一枚暗器斜飞而至! 躲过那枚暗器对沈之珩来说本是轻而易举,可他为了不分心让陆封逃脱,硬是生生受了那一击。 等众人回过神来,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陆封喉口。 沈之珩在笑“麻烦各位让个路,仔细着别让我伤着了师伯。” 陆封万没想到平时做事滴水不露的沈之珩会对自己拔剑相向,不知是气好还是怒好,血抵脑门“你疯了不成?” 霍玥弯腰捡起箭桶,重新装了回去,顺带着把沈之珩的剑也捡来抱在臂里,对霍然努了努嘴“走吧。” 正道最爱拿礼义廉耻做文章,哪怕是知道了他们先前不过是虚晃一枪,在使空城计,哪怕知道了魔教魔头在前,但若是要以死了武林同道去换,那是万万不行的。 功是大功,可一旦有人在背后嚼舌头,那行走江湖的名声便一无所有了,再大的功又有什么用? 江湖险恶,恶就恶在难测的人心。 谁都不敢去冒这个险。 有陆封在前面开路,他们要走变得极其容易。 只是走了不过几步路,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发了话“中了我刚才那只镖的人,决计活不过明晚,沈大盟主还是自求多福吧。” 霍然心里只是一顿,沈之珩便冲他摇了摇头,让他切勿担心。 走出了几里外,沈之珩打晕了陆封,扔到了一边。 霍然微沉着脸,帮着沈之珩拔出了那枚冷镖收进了袖口,草草给他上了些金创药。 几人碍着陆封在场,一直未曾说话,此时霍然终于忍耐不住了“你强出什么头?这下你可就坐实了和魔教私通的事了!” 沈之珩明白霍然在说什么,伸手去拉住他,在他掌心按了一按,似是宽慰“这盟主,这掌门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霍玥顺着他们的手去看,自然把两人的动作看了个正着,可她此时没有丝毫戏谑地念头,而是道“旁的不要多说,跟着我。” 深林里原来有一处密道,直通的并不是魔教,而是一所破庙。 密道幽深弯曲,也不知走了多久,像是总没个尽头。 “旧日里你年岁还小,嚷着要吃八宝糖逃出过魔教几次,我也是派人搜山的时候才发现了此处。此番回来,我也怕有异才没有直去魔教,而是在这儿落了落脚,再去时便撞见了你。”霍玥先前的戒备和骄傲都卸了,眼含疲惫“待会到了,你去见一个人吧。阿然,记住了,” 她的眼睛像月亮一般,放着温柔而坚定的光“犯我魔教者,我会让他们一个个付出代价。我是你的长姐,只要一切有我在,便由我来做。你切不能意气用事,你是魔教之主,你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你当真不在了,魔教也就散了。” 霍然被沈之珩握着的那只手也紧了一些,也是一样的温暖和坚定。 但他心里却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霍玥让他去见的人,是阿黄。 是那个时而痴傻,时而清醒的阿黄。 是他小时候肯和他玩闹,又在清醒时教他仵作之事的阿黄。 阿黄还是那个白发疏眉的阿黄,只是他受了很重的剑伤,躺在地上,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霍玥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去的晚了,他们都死了。只有阿黄,还拼着一口气,被我们救了回来。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血的裙摆,还是没把话说下去。 原来那些血,是这么来的。 姜柯见他们来,说“他,醒过来两三回,一直叫着我把这个给霍然。”他郑重其事地把一个纸包给了霍然后就埋头去看阿黄,再不抬头。 那是个油纸包,是个沾了干涸血迹的油纸包。 此仇不报非教主_42 霍然对它熟悉极了,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必定包着——包着——满满的八宝糖。阿黄因着痴傻,颇有些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怎么也改不过来。 他知道霍然爱吃八宝糖,一旦有了,必定都留着全部得意地交给霍然。 霍然鼻子一酸,拿出怀里所有的药,一股脑儿都摊在地上“我带了药,我有带药的。”他拿起先前给沈之珩用过的金创药,就不管不顾地全都洒了上去“能好的,沈之珩,你说,他能好的对吧?” 霍然自言自语道“左辰精通医术,到时候请他来看看,连沈之珩那样的病他都能治好,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对吧,霍玥?” 他迷茫极了,所有的话说完后都要问一问身边的人,像溺水的人拼着命也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稻草永远也救不了人命。 霍玥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道“他的伤其实不重,我身上也有药,早就止住他的血了。只是他年纪大了,又没武功根基,身体又一向不好,怕是就要熬不过去了。” 霍然不说话,咬紧了牙齿,提了剑要站起身。 沈之珩连忙要去拉他,霍玥却红着眼眶,跟着他起身道“你要去送死,我陪着你。但要是能轻易杀得了那些人,我们魔教剩下的人马为什么至今都不敢冲出来搏一搏?他们尚且不行,就凭我们几个人,你觉得能行吗?” 她一向敢爱敢恨,言出必行,从不露出小女儿的娇态,就算是此时眼圈也尽是赤红,断然不流出一点怯懦“阿然,我们这次能出来都实属幸运,要是刚才沈之珩露出一点儿马脚,我们可能当场就没了命。” “我就不信我杀不了那么些人!”霍然把牙齿咬的铮铮“血债,我要让他们血偿!” “就算那些人你都杀光了,”霍玥冷静道“正道就只有那些人吗?他们的援兵一来,不仅是我们几个人,整个魔教都将付诸一炬。我说了,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乱了,你没了,我们魔教就真正完了。右护法一定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平心气和的,等着。” 霍玥说得在理,霍然也不能否认。 他救不了魔教,他只能等着。 他甚至也救不了眼前人,也只能等着。 阿黄中间清醒过一次,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拉着霍然的手说了好多话“我这一辈子,最悔的就是走眼判错了一次死因,害死了一家子的人。那一家子人,天天都在我跟前看着我哪,现在好啦,我就要去赎罪了,就要去赎罪去了。”他的眼神慢慢浑浊,说的话越来越慢“小然儿,我等了你好久啦……那些糖,你再不来就该化了……咳咳,你要慢慢吃,因为以后我就再不能给你带糖了。” 他终于糊涂了,说的话让霍然听了很久才听明白“我的命是教主给的,所以,终于还他了。” 说完那句话,他像被抽去了所有神志,终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绵长,慢慢地,呼吸也停了。 阿黄终于死了。 在那个破庙里,霍然用他那把当做宝贝的剑挖了一个坑,郑重而重地把阿黄安葬了。 他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空落落,抱着沈之珩痛快地哭了一场。 霍然靠着沈之珩而坐,说话的声音很轻“小时候霍玥一手照料我,她大不了我几岁,又要硬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处处管着我,不许我贪凉贪甜。我,”他的声音梗了梗,“我听人说山下有糖铺,其中的八宝糖滋味最好,品一会儿便有一种味道。我不肯去求霍玥,取了银子就想自己下山,结果被霍玥抓住了,扔进了密室。”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努力勾了勾嘴角,想憋出个笑“那天晚上,阿黄不知怎么的来了。他手里捏了个油纸包,硬是塞给我,他说啊,等他神功大成了,就买下整间铺子给我。我那个时候想的却是,等我成了教主,一定要遍寻天下名医治好他的恶疾。” 霍然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我食言了,沈之珩。”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沈之珩伸手去抚他的脸颊,想替他抹去一脸泪痕,只是他抬手就觉出有些不对,手臂无端有些钝麻,勉力才将将碰到霍然面上。 他劝慰道“阿黄浑浑噩噩了一世,现在他解脱了,马上就会投胎转世了。他下辈子不会再受苦了,他一定会是个清明聪慧的人,如果能有缘,你们一定还会再遇见的。” 这样俗套的话,沈之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平日里长袖善舞,口吐莲花,能把话说得比这好听十倍。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初历生死,在他怀里才落泪的少年,他无端觉得什么好听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第一次恨自己的拙笨,恨自己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 他向来都知自己除了父辈留下的名头,别无所有,知自己不过是方世一普通人。 可他如今,竟恨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 只是这一触让霍然后知后觉地觉出点不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透过泪眼去瞧沈之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沈之珩的脸色比起先前也有些发青。霍然这才想到去查看沈之珩的伤口,一看之下,原先涂过金创药,本该愈合的地方竟有些溃烂! 那镖霍然是查看过的,并没有淬毒,他还只当那人不过是信口雌黄,可这怎么会…… 想到了临走之前那人说的话,霍然有些坐不住了“我去把解药抢来!” 他气自己现在才想到沈之珩的伤势,拳头捏紧,不免愤愤。 沈之珩拉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说话轻些,别惊了圣女他们……你放心,上次那蛊都没折腾死我,这点伤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哪。等明天他们都醒了,我们再一起想辙。”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说话还带着那千古不变的笑意。 霍然回头去望破庙角落里,霍玥手抱着那长弓,侧卧在姜柯怀里,姜柯不知有否真的睡熟,霍玥却显然是累极了,当真早已睡去多时。 今夜的月光倒是很美,薄薄地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霍然没敢去问霍玥和姜柯究竟怎么样了,他私心里还是站在左辰那里的,可是如今看来,这两人该是和好如初了吧。 思及左辰,听沈之珩说几人是同一时间回的魔教,那现今霍玥和姜柯已经到了,左辰也该到了。 左辰啊左辰,究竟在哪儿呢? 霍然半夜的时候,惊醒了一次。 他迷迷糊糊里梦见沈之珩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偷偷接近,却看见沈之珩一脸惊慌地回望。 沈之珩手里提着一把短匕首,正在剜去越发溃烂的皮肤。见被他撞个正着,沈之珩赶紧藏起匕首,急道“阿然,你别看,我马上就好了!你别怕!” 霍然赶紧想去夺那把匕首,可是才刚碰到沈之珩,沈之珩整个人忽然就不见了。 沈之珩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坟茔。 此仇不报非教主_43 霍然就是那个时候醒的。 他下意识动了动,就去摸身边的人。 沈之珩梦里把他搂在了怀里,被他的动作一碰,也未醒转,只是把他往怀里紧了一紧。 霍然才刚刚放下点心来,又突然发现,搂他的那个人烫得出奇。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去探沈之珩的额头,有些吃不准。想了想,索性挪了挪身,和沈之珩额头相抵。 沈之珩灼热急促的呼吸就打在他脸上,霍然却没心情想什么风花雪月,只闭了眼用心去感受温差。 确实是热极了。 沈之珩的确是烧得有些迷糊了,霍然硬生生地挣才挣了他的禁锢起身。 他推了推沈之珩,轻声道“醒醒,醒醒。” 可是沈之珩咬紧了牙关,梦里都连一个声响都不流露。 霍然借着月光去瞧沈之珩,他额发湿着紧贴着脸颊,先前的溃烂处已经肿胀成乌黑的一块了。霍然回想自己所带的所有药瓶,全都派不上用场。 霍然望望沈之珩,又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月亮,不知道这夜何时才能结束。 不知这场不知所起的折磨何时能够停歇。 他绕着这不大的破庙转了几圈,想去找找有没有能缓解的药草,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绝处逢生,一不小心就能找到上千年的药草,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武林秘籍,可是为什么轮到他就是一无所获呢? 霍然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他借着月光终于跪倒在殿里的菩萨面前。 他向来不信佛,可是如今他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磕头许愿,如魔教真有报应到了偿还的时候,那都应在他身上吧,放过魔教的人,也放过沈之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大噶给我留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日出。 姜柯一早便起身查看了沈之珩的伤势,但皱着眉头也没说什么话。 霍玥昨日耗费了太多气力,来不及和霍然多说什么。今日一醒就一扫困顿,正色和霍然聊起对策。她说这破庙应该是祖上特别造的家庙,只是时间久了,无人记得了,这个地方用来守和防无疑是最好了。 她想的主意是把霍然留在这儿照顾沈之珩,她想办法翻后山进魔教,调兵遣将,索性和正道人士轰轰烈烈来一仗。 霍然自然不同意。 此去艰险,他不可能放霍玥一人独去,再说了,他也实在担心沈之珩的伤势,便说他是教主,理应由他回教。 两人相持不下,倒是姜柯开了口“你们都别争了,你们两个去都太招摇。还不如让我一个人独去,我不是江湖人,没人认识我,来往也方便。”他冲霍玥安抚性地笑笑“我睡了这么多年,也该去松快松快了。” 霍玥满眼都是不舍得,咬咬牙道“那我一路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教主一个人要照顾沈盟主,万一有敌来犯,他一人未必能应付得过来,还是我独去最为稳妥。” 霍然想不同意,可是一直未醒,躺着的沈之珩却似乎动了动,霍然被沈之珩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他又用手去探了探额头,没觉察出多高的温度,正是摸不准伤势的时候,沈之珩忽地睁开的一眨,然后细微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霍然立刻改了口“沈之珩可能快死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看他最后一面吧。” 感情这家伙一直在装死!竟然还骗得他昨天傻乎乎地在佛像前跪了一夜,还掉了些眼泪,霍然恨不得现在一掌就送他真正去归西。 霍玥听出了霍然语气里的那点愤愤,转脸去看霍然,可霍然早就垂下睫毛,摆出一副悲痛欲绝,不欲多言的模样了,霍玥只好转而安慰“我不通医理,但是我猜想昨日那人必有所图,目的绝不是让沈盟主死。你也不要过度伤心了,至少等左辰那混球来了,让他看一看再说。” 霍然点了点头,冲在边上的姜柯挥了挥袖子“你速去速回,切勿暴露行迹。” 霍玥还是不太放心,想来想去还是补充道“要是……要是不行就赶紧往我们这儿撤,我虽然不能以一敌百,以我和阿然的身手一起对付百八十还是不成问题的。千万不要勉强。” “知道啦,”姜柯冲她笑笑“啰里啰嗦的大姐,你就放心吧。” 霍玥被踩了痛脚,立刻道“你,你才大姐!” 姜柯朝她看了一眼,笔直走过去摸了摸她头顶的乌发,忽然郑重其事道“好啦,不和你玩笑了。小姑娘,小姑娘好了吧,阿玥永远是我心里的小姑娘。乖,等我回来。” 霍玥被他这一动作弄了个猝不及防,脸上腾起一朵红云,连忙把他往外推“快走——快走吧。” 姜柯走后,霍玥脸上的红云还没散,欲盖弥彰地解释“他睡了十年,现在心智就和当年一样,一点儿也没大。” 霍然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死不活”的沈之珩却“腾”地起了身,冷冰冰道“我看并不是,他这十年后可长进了不少。” “你还敢说话!”霍然看见他都气不打一处来,霍玥却是着实惊了一跳“你,你不是中了夺命镖吗,怎么会……怎么还会……” “怎么还会活着是吧?”沈之珩冲她笑了笑,语气温和“沈某自认武功寻常,但能做这武林盟主这么多年,一点防人之心还是有的。早在我胁迫陆师伯之时,我就运功止住了那毒液的渗透,只将毒禁于原处,所以看起来伤势严重,但还害不死我这条小命。” 霍玥点了点头,也知自己失言了,无奈地对霍然道“正道忽然来势汹汹,你能信他,但我不能,我不得不防。” 霍然蹙了蹙眉心,又听沈之珩道“防人之心从来都是好事,只不过圣女防错了人。你要防的,从来不该是我,而该是姜柯。如果我没猜错,此次回魔教也是因为姜柯听到了风声吧?” 霍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点了点头。 “小贺大夫这人是我亲力去找的,提出用解缚丸换阿然坐镇护我周全的也是我,我一直以为这些决断都是由我而作,所以以来都没怀疑到姜柯头上去,”沈之珩有些无奈道“所以我根本没想过,从始至终,我的行为一直有人引导着我往他想要的方向去。” “我知道你还是不会信的,”沈之珩望向霍玥的眼神平平静静,不掺一点情绪“先一起出了这里。接着圣女想去哪里都由你便,沈某绝不干预。” 出了密道,依旧是密林深处。 天已大亮。 此仇不报非教主_44 万丈金光刺得霍然睁不开眼,他微微睁开了点眸子,想辩清方位,双耳忽然灵敏地捕捉到了有人在接近! 几人隐去行迹,躲在林中。 一炷香之后,一阵轻微的异动,三人已贴到了临近密道处。 霍然藏身于树上,居高临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姜柯,霍珏……还有, 他那本都该“投胎”的爹霍榭?他竟然还活着?! 霍然不用去望霍玥的方向都知道霍玥必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姜柯和先前并没有不大差别,他走在最前头,躬身就要去碰密道,放轻了声音道“主上,他们就在里头。” “不必去开了,”霍榭袖口一翻,掌风一把将姜柯拍倒在地,直打得他吐出一口闷血“废物,你早就暴露了。”他朝着霍玥隐身的地方冷笑着投去一瞥“我知道你们还没走远,多年不见,我也是甚是想念我这一双儿女。怎么了,你们就不想出来见见你们爹吗?” “我没你这种爹!”霍玥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足尖一点现了身,“你——原来没死,瞒了我们这么多年,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说话间回过神来,道“你疯了不成?这——魔教,是我们祖上祖祖辈辈……” “祖祖辈辈又如何呢?”霍榭转瞬已到了霍玥跟前,眼眸微闪,绽放出一个极慢的笑意“我们祖祖辈辈,我们魔教,于正道来说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蝼蚁。蝼蚁明白吗?” 他极快地打了个响指,就在这弹指之间,有一物从他指尖飞出,准确,精确地地划开了姜柯的喉管,姜柯甚至还来不及动一下,来不及说句什么,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像落到岸上的鱼,再喘不了一口气。 “你!”霍玥急着想去救起姜柯,可是已经太晚了,她强度真气也只是换得姜柯一晌的苟且,再难活命。 姜柯终究还是死了。 霍珏有些不忍心,想上前去,霍榭又笑了“怎么了,珏儿,这个时候装好人未免已经太晚了。你姐姐是不会领情的。” 他冲抱着姜柯,青筋暴起的霍玥道“你也没什么好动气的,姜柯在我面前就是一只蝼蚁,而我们在正道面前也是蝼蚁。只要你一天是魔教人,你永远也不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你只配被人左右生死!而你,霍玥,有没有想过,要去当捏死这只蝼蚁的人,而非苟且祖祖辈辈去当别人脚下的蝼蚁?” “说得好。”沈之珩也现了身,“所以霍大教主从十几年就和爻天师联了手,他助你扫清魔教,让你洗白得干干净净,从此正大光明坐在正道的头一张交椅,,再不用背负魔教的名声。而你,就助他赢得声誉,得登大宝。好一招一石二鸟!沈某佩服,佩服!” 他拍着手,笑得温文尔雅,置身事外。 “很好,一个个都现了身了。我的然儿呢,怎么不来?”霍榭寒光微闪“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就是为了帮他争取时间逃命?放心吧,他逃不了太远,这整座山都被我封了,他是出不去的。” 沈之珩挑了挑眉“霍老教主还是花时间顾全自己来得好,我能站在这儿,必是安排了后招。” “哦,那就看看是沈盟主,不,现在该说是沈老弟的残兵败将来的快,还是我满山的精锐来的快了。”霍榭不慌不忙,笑得从从容容。 “你敢吗?”沈之珩冲他抬了抬下巴,扬声道“你要的是清清白白的身份,你现在敢把魔教教主的身份曝光在众人之前吗?就算你能杀得了我,杀得尽所有人,我也早安排了人,我死后那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那么你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便全部付诸东流了。” 霍榭不信沈之珩的鬼话,可是他生性多疑,不敢贸然动手,不免回味好好地想了想这番话。 趁着这当口,无数银色弓箭手压低了身子,正在接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回回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四下猛地窜出无数弓箭手,他们呈环绕之势,弯弓如满月,直直指向众人! 霍然不明白沈之珩的用意,但是他大概也能猜出,他是魔教这里的最后一张底牌了,如果他现身,霍榭也许真的会大开杀戒。 所以即使剑拔弩张,即时他心里有一千个想问的话,他也强自按捺着没现身。 “沈老弟,我看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霍榭冲他冷笑了一下,朝远处招了招手,接过一把分量十足的弓箭握在手里,他踱步走到一个弓箭手身边,随手抽出一根羽箭,一字一字说得慢极了“因为你,和姜柯,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说完这话挽弓搭箭,那明晃晃的箭头朝着沈之珩,却没有轻易射出。 霍榭似笑非笑,似乎算准了霍然一定会出现,所以就像猎豹抓到猎物般,慢慢地磨去猎物最后的耐性。 霍珏上前一步,作势去夺他手上的弓箭“你不必威胁他,阿然不会来的。”霍榭被偏了准头,也没恼火,而是笑眯眯地将准星对准了霍珏,道“你和你那弟弟一胎所生,性格也差不了多少,一样的冷心热肠,你忧心着他,他也自然挂念着你。若我今日拿了你试箭呢,你猜他会不会出现?” 霍珏便挡在他跟前“那你大可试试,只是没了我,你在正道立足的棋子便没了。不过也没事,”霍珏的声音清清明明道“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的师傅,” 他兀然拔高了声音,让这声音落得清清翠翠“原先的爻天师!他早年为何一力辅佐九王爷而非取而代之?是,你知道他当时出身草莽,名不正言不顺。但你千算万算漏算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和人共享荣华!他要的从来不是跟谁共享一个天下,他要的,就是完完整整属于他自己的,从江湖到朝堂都是他的那个天下!” 他冲弓箭手笑了笑,一挥手间众人立刻调转了箭头,全部指向了霍榭。 “是,我的命在你手上。你只要翻一番手,不,你只要动一动手指头,我就能和姜柯一样死的悄无声息,”霍珏笑起来的时候和霍榭有八分相像“可如果我用这条命我不想给你,我想送给我的师父,我想改用这条命去换除掉他心头大患呢,你觉得值得吗,爹?” 最后的那个“爹”字他咬得格外重,但却没有咬牙切齿感,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罢了。 霍榭目光阴沉沉道“我劝你还是放聪明点,武林盟主,万人敬仰,赫赫身家,哪一样不比你白白送命强?” 霍珏一步阻断了他的退路“那是你想要的,不是我。” 霍榭张口欲说,可话刚落便湮灭在空气里。 不是霍榭有心为之,而是山外传来滚滚炮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声势浩大地仿佛要压碎整座山脉。 他的声音顿时被席卷裹夹,侵吞地一无所有。 霍榭脸色骤变。 霍珏面色古怪,一直压抑着的笑终于爆发了,他笑得肆意,笑得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你觉得你永远能把我们几个玩弄在鼓掌之内,觉得我破不了你的局,但你错了。” 他没想到霍珏还能豁出命来同归于尽。 炮声轰鸣。 此仇不报非教主_45 霍然也从腰间缓缓抽出软剑。 他再不能坐视不理,由着别人去护佑他。 他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不知道谁更技高一丈,他这个人俗的很。 他要活着,他要魔教所有人都活着。 霍榭以箭当剑,长手一劈,箭锋便刺透了霍珏的肩膀,大半的箭都没入他的肉里,霍珏不躲不让,眉间眼底都是冷笑。 他甚至还抽空回头去看沈之珩,微偏了偏头示意他赶紧带着霍玥霍然去密道,逃出这次浩劫。 霍榭看得怒极,弃箭反手一掌就要朝霍珏心口打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霍珏就是算准了这个机会——霍榭被激怒之时,便是霍然他们脱身的绝佳机会! 霍然岂能再让他得手?可任他轻功天下少见对手,要在瞬息之间挡下这一攻势也无疑天方夜谭! 眼见这一掌来势汹汹,带了浓烈的杀意,必定要将霍珏一击致命——幸得沈之珩急然出手,势如猛虎,硬生生扺掌挡了这一招! 而霍然瞬息也至,劲腿斜踢,势向霍榭面门! 若论一对一,霍榭定能打十个霍然不再话下。 可要对霍然和沈之珩两个的缠斗,便并不是那么容易了!两人又正值年轻,少年英武,气血正旺,虽不能博得先机,但也并未落了下风。 外面的弓箭手屏息以待,不敢轻易动手,生怕误伤,只看这几人打得眼花缭乱,天昏地暗,难舍难分!霍然在混战中受了霍榭一击,喉口发甜,胸骨咯咯作响,脚下微微踉跄,险些要失足跌倒。 沈之珩立刻上前暗扶了他一把,霍榭是何等的眼力?见此大好机会,立刻运足了内力,朝沈之珩打去一掌!沈之珩虽是陡然相防,仍被这一掌打得连连后退,一口血闷在心口,将吐不吐。 他旧伤未平,又添新伤,但依旧握紧了拳头不放松丝毫! 霍然和沈之珩的身上不知何时早都沾满了鲜血,有他们彼此的,也有霍榭的。 霍然哪还顾得了洁否?沾了血,那便浴血奋战! 霍然的一身功夫还是小时候霍榭所教,霍然每一招每一势,霍榭都能知道该如何化解,霍榭心口明白只要找机会制住霍然,局势便有扭转的机会。 所以每一招每势都避开沈之珩的锋芒,对沈之珩只守不攻,而把凛冽的招式都对准了霍然! 外面炮声不断,越压越近,犹如天雷阵阵。 霍然举剑硬拼,心里凄惶——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可他怎么能败? 外面的铁蹄已经快踏到家门口,要是一旦进了魔教,他们哪有情理可讲——不管是霍榭的人还是爻一卦的人,魔教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血肉被碾碎成尘。 霍然脑子里除了轰鸣的炮声,还无数次闪现正殿前那些教众惨死的身影。 他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 比硬功他必是赢不了霍榭的了,霍然只能见机行事,找他的错漏!他和沈之珩交换了一个极快的眼神,霍然忽地踏风而起,长剑微晃,提剑连刺,盯准了霍榭下盘而去! 他此番动作意不在攻,而是想且战且退,引霍榭追击,好让霍珏他们趁早脱身,可霍榭哪会不知道他的意图? 霍榭一向老谋深算,心念一动,掌风如刀,硬向霍然肩头劈来!沈之珩大惊,急挥左袖,打算再次硬生生守下这掌! 一番打斗,霍榭已看出了沈之珩和霍然的关系有异,霍然但凡有难,沈之珩必然会拼命护着,情急之下,竟连自己门户大开也顾不得!他要等的便是此刻! 霍榭掌风顿转,认准了沈之珩而去——只听彭一声闷响,这一掌避过了沈之珩匆忙之防,正正好好打在沈之珩心口。 沈之珩被这凛冽的掌风打得连退数步,直至撞倒在一颗树边,他没觉出有多痛,还当无大碍,只是觉胸口被这掌震得发麻,喉口痒得很,可甫一张嘴便是一口乌血! 怕是被震断了心脉! 沈之珩万念俱灰,可看到霍然分心看他,还是勉力站起,用余力叫道“我无碍!” 可只是强说了三个字,沈之珩便一阵急咳,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地的热血,再难起声! 霍然心中越急,再顾不得其他,手腕一抖,便想直击霍榭天灵盖——可他心中大乱,阵脚早乱,这一剑虽带了霍然九成九的内力,却并无章法—— 霍榭冷笑一声,闪声躲过,他不过一挥衣袖,袖口便飞出一枚暗器,如雷如电,竟——竟把霍然的那柄软剑从中击成了两段! “孽子!你现在收手我还能保你一命!”霍榭早觉自己稳操胜券,不免口出狂言。 霍然虎口发麻,拿着那柄断剑,心反而坚了。 今日便如霍珏所想,若是不能扭转乾坤,那便拼个鱼死网破! 可惜霍然的武功到底是不够精纯,又失了趁手的兵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霍榭打得节节败退,要不是霍榭有心想生擒他以令霍珏,这会儿霍然早死了六七回! 霍然受了七八处伤,断了一根肋骨,已是强弩之末,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根弦,就快要断了。 断了也好吧,这场纷纷扰扰的戏总算该收场了。 他心里怅然一叹,自知无幸苟活,已是起了败意,而霍榭看准机会,足尖借力而起,长手一抓,便要直取霍然咽喉! 只可惜还没和沈之珩去一次江南。 江南啊。 此仇不报非教主_46 随着飕的一声清亮之响,一切归于平寂。 外面连绵炮火依旧连绵,这儿却像获得了片刻的平静。 刚射出那一箭的霍玥苍白着嘴唇看着被自己贯穿喉口的霍榭,笑着摇摇晃晃地掉眼泪。 她说“我不会再让你得手了。” 霍榭死了。 霍然心里说不出是该松快还是悲哀。 那是教他扎马步练功的爹,也是要用魔教去换富贵荣华的人。 他失去了大半气力,由着霍玥搀扶着才走到了沈之珩面前,沈之珩流了很多很多血,奄奄一息,却还是冲着霍然笑,他哑着喉咙道“圣女……好箭法。” 霍玥想到姜柯,心中酸楚“你带他去密道避一避吧。” “不了,”霍然摇头“我背着他,我们回魔教。” 炮声已经停了,霍然已经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喊杀之声—— 他爹可以不顾魔教众人生死,但他不可以。 哪怕是要死,他也绝不能苟且偷生! 霍珏拦着他道“阿然。已经晚了,我师父的人手上有火器,你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霍然盯着霍珏看了看,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了他“本座是魔教教主!” 霍玥说过,他是魔教的主心骨。 魔教和爻天师的这场战役一直打了几天几夜,难分胜负。 最后朝廷派来镇压叛军的大军终于到了,享誉十几年的爻天师也终于跌落神坛,被生擒凌迟处死。刑场之上,爻一卦笑骂当今圣上,预判他活不过半年! 没过三个月,皇帝驾崩,朝堂震荡,数位皇子争抢夺位,几次兵变,最后统统死了个干干净净。 新帝是一直被派去邻国当质子的皇子,没有几位皇兄皇帝的雷霆手段,上任后也只得了个温厚仁德的名声。 但这一切都和霍然毫无关系了。 纷乱过后,真正的平静来得很迟。 他和霍玥亲手安葬了所有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魔教教众,每安葬一个人,霍然就会和霍玥讲讲对那个人生前的印象,两人说说笑笑,尽力用最大的热闹去盖心头的悲痛。 直到到了那个人,霍然终究还是讲不下去了。 还是霍玥开的头,她甚至笑了一笑“那天千军万马里,我看见你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面。我还犯疑,你不就在我身边背着沈之珩吗,怎么转眼就在冲锋陷阵了?后来才知道,是他易容成了你的样子,骗过了教众,也骗过了爻一卦的人。” 霍玥抚了抚那人冰冷的脸颊,依旧是笑着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傻,易容易上瘾了,还是逞英雄逞上瘾了?” 思绪纷至沓来,霍然喉口发堵,说不出一个字。 那霍玥便接着说“以前姜柯一直醒不过来,我也想过寻死——我当然不会真的去做,只是在心里想想,可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了。他就端着他做的汤来劝我,你知道他是怎么劝我的吗?” 霍玥笑得眉眼弯弯,笑着眼眶红红,“他和我说活着很好,他就很感谢我当年救了他,让他每天都活得很快活。他说他会做的汤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至少都饮一遍了再去想死的事。你说——哪有人是这么劝人的?” 霍玥笑着说着,眼泪成串儿地掉落,落在地上人已经冰冷的脸上。 可是那紧闭着眼的左辰已经再不会安慰她,为她煲汤了。 “我也觉得他傻。他这个人爱财得要命,我一直想不通我们魔教有吃有喝的,他要那么多钱干嘛?后来才知道这些钱他全部都打点出去去帮你查解缚丸的事。”霍然摇着头道“傻透了。” 霍然没有朋友,从小到大能听他说话的人只有阿黄,能懂他的就只有左辰了。 左辰和他几乎形影相伴,他是他的护法,是他的管家,左辰做一切都似乎再理所应当,自然不过了。 自然到霍然根本没想过会有一天失去他唯一的这个挚友。 为左辰收敛遗体的时候,他怀里掉落了一张红色的贺帖。 这个傻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霍玥和姜柯要成婚的消息,还封了银票,提了字,把贺帖就揣在胸口最热的地方。 他写的好像是一首贺诗,被血晕去了一大半,看不大分明,霍然只能认出后半句话,写的是——但愿明月伴君行。 这个傻子终究还是将心里的明月拱手让了人。 尘埃落定后,霍然随沈之珩去了江南。 江南很好,莺飞草长。 沈之珩受了重伤,靠着霍珏的七星结魄灯才捡回了一命,休养了大半年才终于能试着走动了。 看着他走路的踉跄样子,扶着他的霍然忍不住想调侃他“沈大盟主当年是何等的风光啊,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个跛子,有什么话想说的?” 沈之珩长叹道——“后悔啊!” “悔什么?” “后悔为你守夜的那天——”眼见霍然挑眉欲松手,沈之珩立刻换了口风“忘了多亲你一会儿。” 霍然笑骂“死断袖!” 沈之珩死皮赖脸地握紧了霍然牵着的手,笑着道“不过现在补上倒也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目前不打算出番外。 此仇不报非教主_47 谢谢大家,特别是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