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课GL》 舞蹈课GL_1 《舞蹈课》作者：森川夏帆 文案： 我们都曾是坏女孩。 年少的我们有真挚的友谊，也存在嫉妒、误解和怀疑；年少的时候我们会犯错，有时候天真单纯，有时候心思重重。 可是，我们做出的决定不管正确或是错误，合理或是荒唐，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回想起来，也只是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笑料。我们毫不在意地讲述和自己密切相关的故事，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只有自己明白那时候真切的喜悦、疼痛、懊悔、无奈，历历在目，历久弥新。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相爱相杀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春、丁一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1 “你可以进去看的。” 丁一看着踮脚吃力地趴在窗台，往教室里张望的小春，轻声建议。小春回过头，目光落在丁一身上：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头发服服帖帖盘在脑后，眼睛弯弯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温和的善意。 她真漂亮啊。小春怯怯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就跟着她进了教室。 “小一来了。” 丁一前脚刚跨进教室，就被其他女孩们一下子圈在最中间，大家叽叽喳喳嬉笑着，谈论起丁一班上那个全校公认的清秀帅气的男生。 小春想了想，退到了墙角。 任凭谁走出去，容貌、打扮、气场都区别于学校里普通女学生，这就是精心筛选出来的，舞蹈队的女孩子们。 旧实木地板混杂着舞鞋帆布布料的味道，巨大又明亮的落地镜映出人影，小春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描绘出教室的陈设、上节课老师教授的动作，还有丁一，女孩们的殷勤的举动让她忽然意识到，刚刚那个轻言细语跟自己说话的女孩子，就是训练时常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领舞，是整个舞蹈队的宠儿和核心。 “教师集会校长拖堂，所以让姑娘们久等啦，”姗姗来迟的舞蹈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目光扫视一周，“快去换鞋，我们开始训练。” 小春突然紧张起来，她低头看着微微发黑的白球鞋，鸵鸟一般想要避开老师的视线，不过老师显然没打算忽视她：“后面那个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十几道目光投射过来。她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是小春，五年级的……” “舞蹈队哪是随便能进来的。”慌乱中小春听到有人这样说着。 “张老师，是我带她进来的，我同班同学。”一直没说话的丁一终于出声，小春感激地望过去。丁一弓着背坐在地板上，正费力地把另一只舞鞋套上脚。 女孩们停止了窃窃私语。 “‘她想过来观摩我们怎么训练的，”丁一起身调整调整练功服，目光淡淡地扫过小春，“她应该…蛮感兴趣的。” “啊…是这样，”老师对待好学的孩子总是宽容的，于是打圆场道，“既然来了，也跟着练练怎么样，柜子里有备用的舞鞋。” 说罢，便召集女孩们回归到新编排的舞蹈队型位置上去。 站在最后一排，小春听着音乐逐渐响起，刻在记忆中的舞蹈动作被唤醒，小春依葫芦画瓢竟然也能跟上了。在外面观看女孩们跳舞和置身其中是截然不同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刚谱出的新曲里惴惴不安的音符，激动地跳跃着，又小心翼翼生怕成为美好的整体中不和谐的那一拍。 镜子里倒映出女孩们翩然的倩影，习惯了舞蹈的节奏，她的目光忍不住流窜起来，越过三四排队员锁定住领舞丁一，感受她的姿态和表情。 小春回想起去年校文艺汇演开场舞《春》。明亮刺眼的灯光下，她还看不清楚领舞是谁，只是记得校长指着那群葱绿色中的一点耀眼明黄，骄傲地向来访的领导们介绍说：“那个黄裙子的小姑娘舞跳得好，还是学校大队长。” 就这样开着小差，小春还算不费劲地完成了初次训练，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都在冒蒸汽。她胳膊长腿长，身体协调性不错，记动作快，即使新学的内容跳得不熟练，倒也没有出丑。 夜幕降临，街角的路灯闪烁两下，彻底点亮了。 小春望着夜色，月亮被云层模糊了一大半，像是戴了一顶草帽，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有绵绵细雨。 她看了眼教室里的挂钟，脸色“唰”得变白了。 7点15分。 现在用逃命的速度跑回家也要半小时。而小春爸又严格要求她的回家时间，不允许她放学后到处瞎浪。她收拾好东西匆匆冲出教室，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不过好在小春爸厂里加班，自己回家也比平常晚了不少，小春前脚进家打开作业本画了几个字符，她爸后脚就回来了。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训斥了小春今天作业怎么写这么长时间还没写完，拖拖拉拉效率低下。 第二天放学，丁一第四次在舞蹈教室门口看到小春。 昨天下午看见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趴在教室窗台上，她忍不住多管闲事，给了她进去观摩的机会。可能这就是领舞的好处——被老师喜欢，被队员捧着，有些看似略微出格的事情也能被接受甚至看起来有些理所当然，比如带朋友一起训练一场。 不过，丁一不认识小春，更别说是朋友了。 “她的眼神充满了对舞蹈的向往和憧憬。”那时候，丁一脑海里闪现过这句酸溜溜的、小学生作文中才会出现的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向小春发出了邀约：“你可以进去看的。” 小春终于注意到了逆光站在走廊里的丁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来看看，过会就走……” 丁一点点头：“今天停训，张老师去教师节汇演彩排。” “啊是这样，好吧。”小春拧着衣角，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这个女孩特地换了队里女孩们常用的训练装束，丁一看了小春一眼没有说话——白色上衣加黑色修身运动长裤，手里应该是新的舞鞋，虽然被藏在身后，像个说不出口的秘密。白色练功服是队里统一发的，她只能用一件洗得泛白的卡通T恤替代，稍微有点小，窄窄地吊在肩膀上。 丁一自顾自地换了舞鞋，打开音箱，回过头看见小春还傻站在门口。 “你不回家吗？”丁一问。 小春愣了愣，像是鼓足勇气问道：“你…还要在这练习吗？” 丁一笑了笑，侧身从小春旁边经过把教室门掩上：“你想看或者想一起跳也没事，有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透过镜子，丁一看见小春默默点头，又默默把带来的新舞鞋换上了。她把小春当成空气，对着镜子手臂舒展开，脚步就轻盈地踩上了旋律。 “停！”丁一皱着眉，终于忍无可忍出声了。 舞蹈课GL_2 刚刚在跳到副歌部分的时候，她碰巧看了一眼镜子，又碰巧看到了小春做了一个极其不协调的滑稽动作，之后就总是忍不住审视起小春的舞来：动作力度不错，体态也不错，平衡能力也说得过去，就是动作亮相太不好看，明明很优美舒展的一段舞蹈硬生生跳出了一丝畏缩局促感，配合上她略微呆滞出神的眼神，看起来像个操控失败的提线木偶。 小春吓了一跳，缓缓停下动作。 丁一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平常她很少大声说话，刚刚那一句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声太明显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轻柔一些：“你把副歌那段重来一遍。” 小春不知道什么叫“副歌”。 丁一叹了口气，站起来示范一遍：“这个动作开始，到这个动作结束。” 小春照做了。 她的手臂动作直来直去，手腕也不知道该怎么灵活地摆出好看的造型，动作幅度一旦大起来，就像跳广播体操。丁一耐心地调整她的姿势，轻言细语，虽然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小春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做到位了，有些惴惴不安。 丁一学姐用的洗发水很香，想问问是什么牌子的。小春默默地想。 第2章 chapter 2 折腾了半小时，丁一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忌形象，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好为人师起来，明明只是在同龄人里跳舞比较出色的。 “丁一…呃学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跳舞的？”她听见小春试探地询问。 “大概三四岁吧，不记得了。” 小春学着丁一的坐姿，睁大眼睛特别诚恳地说：“我的话，虽然我很想跳，但是没天赋，而且我爸他……我没有跟家里说过想跳舞的事情。我觉得你一定特别喜欢跳舞，就算没有通知训练也自己过来练习，老师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 丁一笑了笑。她的妈妈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喜欢跳舞，也很喜欢看女儿在众人瞩目下，站在舞台中央耀眼的样子。 “那，你想来舞蹈队里么？”丁一问。 “什么？”小春吃惊地睁圆眼睛，“我…可以吗？” 丁一没说话，她大概有八成把握。 上次训练结束，张老师特地跟她讨论了小春的表现：“你这个同学悟性不错，稍微指导一下身体哪些部位怎么发力，应该是个跳舞的好苗子。之前怎么没报名舞蹈队选拔呢，现在后悔了吧，这小丫头。” 不过丁一毕竟跟小春不熟，以她的能力没有必要巴巴地贴上去，把老师的点评如数反馈给小春。现在水到渠成地递上橄榄枝，问小春愿不愿意进舞蹈队，好像也不晚。 “你要是时间方便家里又同意的话就能进，老师让我问你的。”丁一说着，预感着小春可能要激动地欢呼雀跃起来。 丁一预料失误了。 单纯如小春，这个女孩子把表情全部都画到了脸上——比如被大家盯着的时候会立刻红脸，比如现在就差把两根稀疏的眉毛纠结着拧在一起了。 “学姐，我想回去跟我爸商量商量。” 小春早早把作业写完，整理好书包，端坐在客厅里等着爸爸回家。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春爸一进门就看到端着一杯茶的小春，神情里还带着十分明显的讨好的意味。 “有话直说。”小春爸刚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心情不错。他把工作包递给小春，小春立刻接过来麻利地放进了书房，又麻利地回到爸爸跟前。 “爸…我能不能发展一下下兴趣爱好？”小春瞅着爸爸的脸色，旁敲侧击道，“我一直都在读书学习，可能以后升学的时候，连特长加分项都申请不上……” 小春爸啜口茶：“嗯……可以考虑，当书呆子确实不好。” 成功率似乎达到了一半，小春紧张地心怦怦直跳，语速飞快地介绍道：“学校舞蹈队的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加入队里，老师说我虽然没有系统地训练过但是有天赋，我其实……挺想去的，但想先问一下您的意见。” 小春知道自己家里的条件比较普通，全靠爸爸一个人在工厂上班支撑着。她生活在一个两口之家，小春妈在她能记事之前就不知去向，爸爸也绝口不提小春妈妈的事情。因此，小春从小就知道不能给爸爸增加生活的负担了。 但是跳舞，小春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渴望是什么时候被触发的，也许是看见丁一她们跳《春》的时候，这种渴望就像是刻在骨血里，记录在基因里的一样，通过某个契机就被唤醒，无法摆脱。 听到“舞蹈队”三个字，小春爸爸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小春连忙补充：“是学校的舞蹈队，不用交费用，而且外出表演比赛的话是学校出钱，获奖之后还会有证书……” “不行。”小春爸坚决地打断了女儿的喋喋不休。 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小春有些不甘心地低声问：“为什么？” 心头没由来升起一团无名火，小春爸严厉道：“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天到晚排练排练出去表演，还是老实本分地做好学生该做的事情吧。” 可是加入舞蹈队也未必就影响学习，丁一还是学生会主席呢。小春默默地想，但是不敢顶嘴。毕竟爸爸肯定要大发雷霆，说什么“人家是人家，你是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之类的伤自尊的话来了。 小春一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的时候，镜子里那人顶着熊猫眼，灰心丧气，她对着镜子扯出笑容，看起来有些滑稽搞笑。关于到底怎么答复丁一，小她翻来覆去纠结了一晚上，直到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当当”敲了3下才昏昏欲睡。领舞推荐你领舞邀请你进队，够有面子了，你还不去，这像话吗？而且，自己的意愿已经再清晰不过。 第二天中午午休，丁一突然出现在小春班里。 十二点半之前这段时间交给同学们自由活动，班里吵吵闹闹的，调皮的孩子跑来跑去。因为丁一这位特殊的来客，班里迅速安静下来。同学们乖乖坐回座位上不知道这位九年级的学生会主席有何贵干。 不会是找我吧。小春紧张地想。 “季春，你出来一下。”是熟悉的丁一的声音，有些清冷。 果然找我的，小春松了一口气。从离开座位到走到丁一身边的五秒钟，小春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鼓起勇气坚定得像是说出某种誓言一般：“学姐我想加入舞蹈队，我爸他同意了。” 班里鸦雀无声，几秒过后，不少人“嗡嗡”地议论起来。 “‘什么？丁学姐亲自找她就为了这件事？” “‘季春？就她这身板这长相，舞蹈队？” “舞蹈队什么时候接受土味队员了？” 丁一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午休铃声已经响过了，该休息的赶紧休息，谁再吵周一升旗的时候去主席台反省去。” 教室里鸦雀无声，丁一转身走到教室门外。小春赶紧小碎步跟上，心里直喊主席大人太酷了，和之前轻言细语说话的领舞姐姐全然不同。 舞蹈课GL_3 “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训练。舞蹈队每天放学都要队训，地点你已经知道了，5点半开始，不要迟到，”丁一打量了下小春的身高，问：“你应该有155吧？” “153……”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不太爱长个儿…… 丁一点点头：“差不多了，今天放学你跟我去舞蹈教室拿一套练功服，我在舞蹈教室等你。”她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了规定的午睡时间，便吩咐小春进教室。 女孩们之间友谊的建立看起来没有规律可循，老师的认可、丁一的照顾、自身的刻苦都让队员们慢慢认可了她的加入，小春逐渐融入到舞蹈队这个大集体。小春心里，漂亮善良又优秀的丁一已经是她心中排名前三的好朋友了，但是她摸不清楚丁一是怎么想的。 在其他人看来，丁一对小春很耐心也很爱护。但每当小春想黏在丁一身边，她又变得礼貌又客气，像个成熟的、难以接近的大姐姐，就像是世故的大人一样。 可是小春不愿意用世故来形容丁一。 “小春小春小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跟我一起回家了，”小春的同伴莎莎一脸哀怨地勾住小春的书包，“说，你每天去干什么了？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出了教室，只剩下了打扫卫生的值日生。 小春无奈：“老师让我去参加数学奥赛培训，不信你问我爸啊，他也知道。” “数学培训是中午，你不要乱说，舞蹈队才是下午训练好吧……” 莎莎真是机灵地可怕，小春头皮发麻，赶紧捂住莎莎嘴巴：“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是舞蹈队队训，奥赛培训是在中午，我爸被我蒙了。” 莎莎吃惊地长大了嘴：“疯了吧小春，你爸知道你骗他可不要打你！” 小春松开莎莎，垂头丧气道：“那怎么办，他不让我跳舞，又不说为什么……反正我这几次考试都没出问题，说明队训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影响，是我爸他多虑了。” 前两天，数学老师通知小春入选奥赛培训，还发了短信通知了小春爸。恰好老师没说具体什么时间培训，胆大包天的小春移花接木，跟她爸说是每天放学之后要培训一个半小时，所以会晚点回家。 莎莎叹了口气：“你自己要注意啊，我肯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小春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两人肩并肩走出教室。 第3章 chapter 3 莎莎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孩子，朋友分布在各个年级各个班级，虽然和小春最亲近，平时小春却找不到她跑到哪里去疯了。莎莎嘴里叼着棒棒糖，一蹦一跳地问小春：“‘你们舞蹈队那个高傲的天使姐姐，你跟她很熟吗？” 小春心里一动，问道：“你是说丁一？” “‘还能是谁，”莎莎说，“她身边的队友背后经常说她坏话呢，特别是唐宜。” 小春扯出莎莎嘴里的棒棒糖：“你听谁瞎说呢，队里的女孩子谁不喜欢丁一，都围着她转好吧。你说的那个唐宜可是队里副领舞，跟丁一几乎形影不离的。” “NoNo……知人知面不知心。”莎莎冲走向艺术楼的小春摇摇指头，费力地把这个新学的词用了出来。这些女孩子们，年纪不大心眼挺多，看来还是要提醒小春远离她们不要陷入高年级的纠葛当中去才是。 因为莎莎的话，之后的训练小春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唐宜的位置飘。连续三个动作失误后，张老师忍不住提醒：“小春，唐宜身上有啥好看的？她又不是舞蹈范本，你用不着跟着她学。” 小春脸白了，她居然已经跟着唐宜的舞步走偏台了。 “没有没有，对不起……”她连忙道歉，小心地看了唐宜一眼，那个姑娘脸色果然有点不好看。小春冲她抱歉的苦笑，却收获了来自副领舞的一枚白眼。 周五最后一堂课，是全校各个年级统一安排的体育活动课。小春班主任对学生们比较放心，大手一挥让孩子们自由活动，只要不出校门想去哪里都行。莎莎好不容易歹着能和小春腻在一起的机会，于是拖着小春说是要给她分享一个好地方。 “以后这块地方就是我俩的根据地，保证没有其他人知道，”莎莎眨眨眼睛，“要不是上周素描课老师让我们在校园里挑一处最喜欢的地方写生，我也不会找到这里，还蛮偏僻的。” 两人钻进艺术楼和教学楼之间的缝隙，绕过两堆假山，果然有一处小花园，花园里还有一个读书亭。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少有学生找到这里，杂草长得老高，淹没到了小春和莎莎的膝盖处。 “‘你是真的厉害……”小春喃喃自语道。 莎莎从兜里变魔术一般掏出一把玻璃珠：“《守护甜心》的限定款小珠子，准许你挑两个走，代表黑桃的蓝色和代表方块的黄色留给我就行。” 《守护甜心》两人正在追的日本动漫，小春总是忍不住觉得里面那个粉色头发的漂亮霸气的女主角和丁一有些相似，于是把手伸向了粉色的玻璃珠。 “那粉色的归我了……”话还没说完，身侧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你们俩在偷听什么！” 小春和莎莎吓了一跳，愕然转过头，竟然看到了唐宜和另一个熟悉面孔的女生，就靠在对面另一堆假山背后，露出大半个身影。小春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同一个舞蹈队的队员，多少有些脸熟。 小春结结巴巴道：“我们没有听清……” 一旁的莎莎抓住小春手腕，若无其事般灿烂地笑道：“学姐，我们不小心迷路了，你们在背单词还是在背课文呀？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唐宜看了一眼小春，又扫过莎莎，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看着小春和莎莎就要撤退，旁边的女生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季春，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对不对？”在小春她们出现之前，她刚酸溜溜地说了句“丁一就是因为家里有钱给校长送礼才当上学生会主席的”，她不确定小春听见没有。 唐宜瞪了她一眼，嫌她多事，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莎莎立刻反应过来，说：“我们刚开始都没注意到唐宜和安宁学姐在这里呢，真对不起啊，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啦！” 话音刚落，就匆匆带着小春离开了小花园。小春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莎莎没好气道：“醒醒啊少女，你差点要被卷入校园霸凌里了！”小春不太懂什么叫“校园霸凌”，但还是被莎莎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 聪明圆滑如莎莎，在看到唐宜和那个女生紧张表情的瞬间，就知道两人没在说什么好话。被陌生人撞上也罢了，遇上小春显露出紧张和敌意的情绪，十有八九不是在说小春的不是，就是背后诋毁丁一。 莎莎有个朋友和唐宜同班，曾经告诉过她唐宜常在背后说“季春是丁一的走狗”，让莎莎提醒小春离唐宜远一点，最好也不要和丁一走得太近，毕竟天之骄女，换作谁都眼红得不行呢。谁知道，莎莎还没来得及告诉小春，就正面遇上了当事人之一，还发生了冲突。 莎莎严肃地一字一句地对小春说道：“季春同学，以后在舞蹈队尽量避免和唐宜接触，具体原因我就不告诉你了。但是唐宜和丁一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友关系，以及她旁边那位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她们远点，最好离丁一也远点，别扯进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里去。” 小春糊里糊涂地点头——唐宜确实不太好相处，上次那个白眼让她现在都还心有戚戚，刚刚那一声棒喝也足够她见识到什么叫嚣张跋扈。只是，这关丁一什么事情啊？小春有些想不明白。 当事人之一的丁一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到了队训时间，她不紧不慢地走进舞蹈教室。刚进门，就敏感地感受到气氛不对。 一个小队员悄悄跑过来报告道：“唐宜跟安宁把书包里的蓝钢笔墨水瓶打翻了，刚好倒在小春要换的白练功服上……” “你胡说什么呢？”唐宜不等小队员说完，就瞪圆眼睛，中气十足地插嘴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小一你了解我的，别听她瞎说。” 不远处的小春抓着练功服，衣服正面深蓝色的墨水已经晕染开了，用水冲估计也不救不回来，可能要用84漂白剂才行吧。 舞蹈课GL_4 丁一看了一眼唐宜和安宁的书包，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把墨水瓶子拿出来后才打翻了的。可好端端的舞蹈训练，拿什么墨水瓶？ 女孩们一旦聚集在一起，真的太会来事儿了。 丁一保持着主席和领舞的尊严，面色上毫无波动不流露出任何偏袒，心里却忍不住要吐槽千百遍——这个小春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明显处于劣势，怎么会跟唐宜和安宁“杠”上了？ 身为学生会主席，丁一处理这种校园争端很有经验，但是考虑到大家以后还要在舞蹈队里相处一个多学期，她轻声又认真地对唐宜说：“你和安宁是不小心，但是毕竟把小春衣服弄脏了对不对？道个歉吧，你们俩随便谁把衣服洗干净了明天带过来给小春，这样小春也不会计较什么的对吧？”说着，她把目光投向小春，带有暗示意味的眨眨眼睛。 小春还没说话，唐宜不满地嚷嚷起来：“凭什么要给她洗衣服啊，我又不是她的佣人，小一你也太偏心了吧，我们队友两年多了，还不如一个新来的？” 丁一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围观的小队员逐渐散开，而唐宜身边的安宁赶紧扯扯她的袖子提醒她语气过分了。没想到唐宜竟然憋着一股气，眼眶红红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握紧了拳头，小春终于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洗吧，是我自己没收好练功服，我也有疏忽的地方。” 她亲眼看见唐宜握着墨水瓶走向自己，然后“啪”一声，摔砸她脚边。两个人灵巧地跳开了，被小春恰好放在地上的新练功服遭了殃。就算软包子如小春，这种情况下也会很生气了。但点结束这场风波。 丁一没说话，算是默许。她其实很不赞同小春的“绥靖政策”，这只会让唐宜觉得她更好欺负。但是目前的状况看来，唐宜的面子也挂不住，虽然她很看不惯副领舞同学的骄横，但毕竟都是高年级的学姐，将心比心，谁喜欢被拂了面子呢。 第4章 chapter 4 小春爸晚上回来，看见小春在泡洗衣服，衣服上画了舞蹈队的队徽，一个翩翩然起舞的小人儿，模样像美少女战士。 “这是谁的衣服？没见你穿过啊。”他也没怀疑，叼着烟随口问道。 正在卖力搓衣服的小春压根没有注意她爸进了洗衣房，被吓了个魂飞魄散，结结巴巴搪塞道：“我我我不小心把墨水翻到学姐的练功服上了，带回来给给给她洗干净，明天就还给她。” “你这孩子这么不小心。”还好小春爸心思不在小春这里，没多在意，很快踱步去客厅看电视去了。 小春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进入到春季学期之后，九年级的同学开始投入到紧张的升学准备当中了。丁一和小春她们所在的初高中部属于同一所中学，南滨九中，只要中考成绩不垫后，基本可以稳稳从初中部直升高中部。除非，你想跃进更好的平台，挤破头进入省重点中学，然后寄宿，寒窗苦读三年迎接万人独木桥——高考。 班主任花了好几天，苦口婆心游说丁一报考省重点都没成功：“你成绩全校数一数二，又有舞蹈特长加分，稳进啊，为什么不试试呢？” 颠来倒去重复着这几句话，丁一只感到头能有两个大。她不是担心考不上重点，是没有必要考重点。丁一妈妈说过，等丁一高中毕业就送她去他爸那儿念大学。她爸在新加坡工作，这么几年也难见到女儿几面。既然都不用高考，不如就直升本部，熟悉的老师、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同学，更加得心应手。 除去这件烦心事，还剩下另一个麻烦——最近总是被那个七年级的给黏住。每次丁一和唐宜在食堂里吃饭，总能碰到一闪而过的小春和莎莎；每周五的体活课，小春总是能准确地预料到丁一班级的活动地点，颇有守株待兔的意味了。 唐宜又一次看到了小春从单双杠区域经过，心里直咬牙：“这个小春怎么回事，跟踪你？” 丁一长腿一屈，身体轻盈地跃上了单杠：“不清楚啊，说不定恰好经过呢。” “我看见她就烦，你稍微注意她一点，她的眼神就跟黏上你似的躲不掉。你可要小心点，” 唐宜没好气道，“她怎么这么巧，得烧多少柱香才能天天偶遇我们丁主席？级草同学下课来班上蹲你都蹲不到人呢。” 丁一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但没有显露在脸上，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什么级草蹲我，顾同学是来找你同桌有事的。” 唐宜半开玩笑半酸她：“‘说你神经大条吧，人家这么明显地往你这里看，你都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说情场老手丁同学欲擒故纵？” “去你的吧，” 丁一气笑了，她冲教学楼抬抬下巴，“回去写作业去。” 回教室的一路上丁一都没有说话，不过往常她话也不多，唐宜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不过丁一脑子里却乱糟糟想了一路。 什么情场老手？在多数女孩子都情窦初开的年纪，丁一就像快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开窍的迹象。可能丁一爸妈的相处模式影响了她——爸妈思想比较前卫，都认为应该在最有精力和能力的时候打拼一番事业，于是两人达成共识各自打拼，在互相竞争中又十分幸运地分别成了“成功人士”。一切都很完美，只是丁一感觉不到爸爸妈妈之间爱情的甜蜜温馨。 丁一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模式，虽然她没说出来。 爸爸去了新加坡，丁一这七八年跟妈妈一起生活。丁一妈从小就不把她当小朋友看待，经常用平等的态度和她商量家里的重要事务。这没什么不好，但多少在性格上，丁一自认为缺少正常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身上那种特有的无忧无虑和天真烂漫。这种单纯和天真偶尔能从小春身上看到，不过小春这个女孩子，好像也没那么简单。 坐回座位，丁一翻开作业本，课间似乎已经把作业写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去应该又会很闲。忽然，书包里“嗡嗡”震动了两下，来邮件了。 她悄悄掏出手机，是妈妈：“今天安排公司提前下班了，放学在校门口接你。” 丁一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出校门，目光搜寻一圈，停留在一辆拉风的女士跑车上。她在心里重重叹一口气，应该通知她妈把车停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的。在路边同学们的注目下，丁一调整好神情姿态，泰然自若地迈向那辆红色超跑。 “嗨，丁一同学～”车窗摇下，丁一妈探出头，十分潇洒地摘下墨镜，右手自然地把长发撩到脑后。 丁一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她礼貌地笑了笑，钻进车里，拉紧安全带，说：“丁夫人，您可以开车了。” 丁一妈佯装郁闷：“‘你这孩子真不可爱，刚刚那孩子……”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丁一抬了抬眼：“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丁一妈妈转头冲女儿笑了笑，解释道，“就是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人的孩子。”那个孩子非常优秀地遗传了她妈妈的长相，特别是眼睛，圆润黑曜石般的杏仁眼，让丁一妈妈一下子就想起来二十多年前那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拉住那孩子发问：“你妈妈是不是叫阅纯？就是原来家住在291号胡同里的阅家大女儿？”硬生生把小姑娘吓得不敢点头说“是”。 啊，岁月不饶人，孩子们都成了花季少女了，也许能让丁一和那孩子认识一下，难得的缘分呢。丁一妈妈若有所思。 第5章 chapter 5 小春手里握着一个全新的水晶蝴蝶发夹站在家门口发呆。刚刚那个漂亮的阿姨似乎认识妈妈，激动的情绪让她难以怀疑是演出来的。 而且她说她女儿叫“丁一”。 听到丁一这个名字，小春就放心大胆地把家底全说出来了。现在想起来，小春感到有一些些后悔……其实在家里，爸爸也很少跟她谈论小春妈妈的事情，只是说，十年前小春妈妈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弃了年仅三岁的小春。 小春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只有那张压在书桌玻璃上那张泛黄的照片提醒着母亲的相貌——照片中的阅纯一袭掐腰白色长裙倚在桥边，长发飞扬，目光转向右边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还有这个蝴蝶发卡……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最好还是还给丁一，毕竟小春爸爸也不许她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 这两天，小春都在琢磨着怎么把发卡还给丁一。她几次试图叫住她，可丁一不是没听见，就是被其他人半路“截胡”，反正没有成功。就这样拖拖拉拉好几天，一整周都要过去了，还没物归原主。 周五队训，小春像往常一样走向舞蹈教室。她还在回忆着这两天新编排的《采茶扑蝶》，三个月后在毕业典礼上要演出。老师把她安排得比较靠前，要是认真数起来，应该是第四领舞的位置了。这是从前新入队的队员们所没有的待遇，小春格外珍惜，要不是要准点回家她恨不得天天加训。 舞蹈课GL_5 刚进门，就闻到了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有人过生日？”她问门口站着的一个七年级的队员。 “是啊，丁一姐的15岁生日。”小队员说。 《采茶扑蝶》的队形安排让小春在舞蹈队的存在感直线上升，又因为丁一的缘故，她的身边也渐渐形成了同级小伙伴抱团的现象。七年级成员开始以小春为核心，经常让小春指导自己该怎么做好新学的动作，舞蹈队有什么事情也都和小春商量。 “我们要不要一起给丁一姐送个礼物？”小队员建议道，充满期待地看着小春。 小春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七年级的队员给丁一准备了一张会唱英文生日歌的贺卡。小春手里握着那张幼稚的卡通贺卡，心里吐槽好几遍“太没有创意了”，简直送不出手。但是作为七年级的代表，这个重任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她头上。 训练结束，小春在校门口“截”到了丁一。 “学妹们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学姐。”她腼腆地笑着，即使和丁一在一个队很久了，即使莎莎硬拖着她观察唐宜和丁一的相处模式好一阵子，单独面对丁一的时候，她还是被丁一的气场给压制住，有些紧张。 丁一接过贺卡，微笑着道谢。天色不早了，夜风吹着有些凉，丁一把外套扣紧了些。风中夹带着凉凉的水滴，看样子晚上会是个雨天。 “你在等家长来接么？”小春问。 丁一点点头，手里的手机亮了，妈妈发来一条短信：“对不起啊小一，公司临时有事情，你也许可以打车或者走回去？我跟王姨说了，不用做我的晚饭了。” 她把手机摁灭，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这个天气，没有伞走回去不太现实，而且打车的话，也要步行两公里路从学校路段走到繁忙的街道才行。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小春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卡通伞。 丁一摇摇头：“应该不顺路，会耽误你回家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回去晚了小春爸应该会盘问很久。小春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先跟我回去，我从家里拿把伞给你吧，然后你去打车，这样就不会耽误了……” 丁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再加上最近她总无意识地躲开小春，态度上就有些犹豫了。但是这坏天气毫不客气地越来越恶劣，她只好同意了小春的提议。 “‘抄近路的话，到我家大概20分钟，”小春撑开伞聚到两人头顶，“希望不会让你回家太晚。” 一路无言。 丁一跟着小春穿过扭曲的就是胡同，踩着带有青苔的石板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只是小春撑的不是红色的油纸伞。 “到啦。”丁一抬头，看到了一扇带有斑驳深红漆的铁门。小春熟稔地打开旧式大锁，让丁一赶紧进来。 “你先去客厅里坐会吧，我去我房间找备用伞。”进了家门，小春就成了游刃有余热情好客的主人。 丁一很少去朋友家做客，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不安，于是在客厅里踱步起来。她的目光扫向客厅的茶几，台玻下压着一张类似全家福的照片。她自然地凑过去，突然又想到这样不太合适，脚步退了回来。但是目光已经扫过了照片上的内容——她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漂亮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思索着，小春从书房里跑出来，递过一把伞。丁一赶紧说了声谢谢，表示不继续打扰了，她马上就回去。 小春点点头。 丁一撑开伞，对小春露出一个微笑，就要转身跨过门槛。 “啊等下，”小春突然叫了一声，冒着雨匆匆跑过来塞给丁一一个东西，“这个，还给你，跟你妈妈说声谢谢，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丁一摊开手，手心里是一个淡绿色的蝴蝶发夹。 这个发夹非常眼熟，跟前两天妈妈给她带的生日礼物——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发夹几乎一样，只是她的是淡蓝色的。 之前在车上唠叨的“熟人的孩子”是小春？那个“熟人”是谁？ 丁一想了一路，居然忘记了打车这回事，等回过神，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鞋子被雨水打得湿透，裤脚都在滴水。 王姨急得数落：“你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吗，等了好久都没回来，我差点要出去找你了，赶紧进来别感冒，我去做一碗热姜汤。” 丁一嘴里答应着，踏进门立刻踩掉了鞋袜，光着脚就冲向妈妈的书房，王姨看见差点气背过去，这孩子今天着魔了吗，突然这么让人操心起来。 书桌上摆放着妈妈的照片。丁一一眼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无比精致的相框上——“My best friend”。照片里的妈妈搂着一个女孩的胳膊笑靥如花，女孩的脸和刚刚在小春家看到的全家福里的漂亮女人，重合了。 丁一坐在沙发上，有些自责地想着，也许之前不应该躲着小春的。 就像六月的天气变化莫测，最近小春觉得，丁一学姐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原先虽然对自己也不错，但没有那么温柔可亲，总有一些距离感的。在接受了来自学姐的第一百零一个微笑之后，小春终于习惯了丁一的关怀。 就，感觉飘飘然的。 第6章 chapter 6 临近5月，为了毕业典礼新编的《采茶扑蝶》群舞已经快要排练结束了。一切都很顺利，张老师便放心地给放了孩子们两天假。 这天，丁一一如既往在放学后加训。她已经告诉妈妈演出的具体时间，妈妈也迫不及待地想看女儿的精彩表演了，像是少年时期梦想的延续一般，丁一妈妈骄傲又欣慰：“不愧是我女儿，遗传了我的舞蹈天赋！” 推开舞蹈教室的门，丁一看到了埋头压腿的小春。因为一直低着头的缘故，小春的马尾已经送了，碎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傻乎乎的。 “嗨。”她温和地嘴角上扬。 小春也乖巧的笑了笑：“丁一姐。” 丁一活动了一下身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小春说：“把你那小段独舞跳一遍给我看看，我记得上次老师说你踢腿的时候有些不稳。 小春赶紧爬起来。这一段半分钟不到的舞蹈像是一场冗长又刺激的考试，小春整个表演过程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身体哪个部位放松了，导致动作又做不好看。 “OK没问题了。”表现的非常完美。 丁一仔细看了一遍小春的舞蹈，忍不住感叹她进步之快。她调出《采茶扑蝶》的伴奏，开始练习自己的独舞部分。旋转，跳跃，弯腰，踢腿……所有看似不那么连贯协调的动作在丁一的演绎下也变得流畅连贯起来，就像一只无拘无束的蝴蝶在茶园里忽高忽低地玩耍。 这不是小春的舞蹈部分，其他队员只需要在旁边配合主舞做手臂动作，但是丁一的独舞动作实在是太优美了，小春也忍不住跟着跳起来。 左脚绊住右脚了，小春赶紧调整姿态；右脚又踢到了左脚，整个人都朝一边歪去。小春折腾大半天，觉的自己像四肢不协调的企鹅，或是晃来晃去的不倒翁。 舞蹈课GL_6 “这段还是比较难的，我的话，也练了很久才找到感觉。”丁一对着镜子说道。 下一个动作是高侧踢腿旋转接竖叉。 在群体排练的时候，丁一做过好几遍，但由于小春自己也有舞蹈的部分，有些细节根本看不到，现在作为一名观众，小春可以说是大饱眼福。丁一完成得太完美了——力度、速度、气势兼备，高踢腿时干净利落，接上竖叉重心骤降，但激烈的位移后她能立刻连接柔美的手腕动作，一气呵成。 小春真诚地鼓起掌来。 上次加训之后，丁一跳的那段独舞一直都在小春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论是在上课还是考试，只要小春脑子里响起那一段旋律，她就开始开小差，想着如果自己来跳会是什么样子。日常舞蹈队集体训练她只能跳自己的部分，因此到了活动课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跑去舞蹈教室，回忆着丁一的神态动作，对着镜子模仿。 恰好这天丁一丢了笔记本在舞蹈教室，学生会里临时有会议要开，笔记本又有急用，无奈之下只能拜托唐宜去舞蹈教室取一下。唐宜嘴上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却不太高兴，觉得丁一是在使唤她，平常没事不会找她，有事找她都有任务要做，分分钟变成跑腿的。 唐宜正没好气地走向舞蹈教室，突然发现里面有音乐声，反复放着领舞独舞的那段旋律。领舞丁一正在开会，还有谁会跳这段呢？ 她好奇地走到门边偷看——是季春。 “我说，你还是别惦记丁一的Part了，”唐宜一点也没有客气，“你练多熟练也到不了她的水平。”她大剌剌地进了教室，抓起丁一的笔记本冲小春挥了挥：“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学丁一啊？就这么崇拜她？” 小春的表情僵住了。 唐宜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不出两小时，她就找到机会在丁一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仿佛小春迫不及待要和丁一比试宣战一样。 “随便啊，她喜欢就练啊。”丁一没想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唐宜说：“人家都直接抢到你面前来了，你都无动于衷？小一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你别看季春年纪小，她心思重得很。”像是怕丁一不相信，她补充道：“她刚进队那会儿我和安宁课间说话，她居然能跟踪到我们在旁边偷听，要不是我眼尖，说点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被偷听去了。” 丁一忽然记起之前在食堂和操场上经常碰到的两个身影。唐宜没说错，她也发现了小春和莎莎跟在自己身后好长一段时间。但小春她应该不是那种心机重的女孩子吧……可就算是同学三年的“姐妹”唐宜，丁一也知道她会在人后宣泄对自己的不满和嫉妒。发现唐宜的另一面，当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她想到了小春腼腆的笑容。小春在七年级，根本和自己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她好像并不了解小春平常的脾气性格。作为队员和学妹，小春总是乖顺礼貌的，她也就顺其自然把她当着需要保护的小学妹。 谁知道背后她又是怎样的人呢？ 丁一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了，我自己会注意的。” 人啊，一旦对朋友升起怀疑的情绪，应该就很难用公平的眼光来看待这位“朋友”了吧。受到唐宜的影响，丁一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舞蹈训练的时候，被张老师提醒好几次要注意表情： “丁一，你是在采茶，不是在踩钢丝，怎么板着张脸啊！” 丁一扯起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 张老师一时无言。 对比丁一，今天小春倒是发挥地格外出色，被张老师点名表扬了好几次： “‘你们高年级的同学也要有紧迫感，低年级的同学进步可比你们快多了，照这速度，赶英超美都不成问题，你们看看人家小春，才进队两个月！” 张老师本来只是夸张一句，可丁一听得手臂发凉，她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小春，后者还沉浸在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喜悦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其他高年级同学不屑的表情。她突然感受到了唐宜的目光，镜子的唐宜一点表情也没有显露出来，可是丁一还是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毕业典礼一天一天临近，九年级的同学们开始疯狂地写同学录，赠送毕业礼物——即使大多数人都不会离开本部，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级草顾同学在被丁一冷落了一整年之后，终于憋不住，亲自把同学录交给丁一。顾同学要去重点中学读书了，希望她能写上一段临别赠言，以后能互相保持联系，留下邮件地址或者手机号码。 丁一不想给，又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只好说现在比较忙，那张纸先放在自己这，写完了之后放学拖唐宜同桌带给他。顾同学权当是丁一同意了，笑眯眯地离开了丁一的教室。 这一边学生会主席大人不想赏脸给级草邮件地址，另一边却有多少女生求顾同学的邮件或者手机号而不得——比如莎莎。 “啊小春你陪我去一下好吧，顾学长都要毕业了，让我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吧！”莎莎扯着小春手里的作业本不肯松手，小春担心纸被扯破了，只好同意陪着莎莎去试一次：“就一次，失败了乖乖回来。” 小春已经作出让步，莎莎还能不同意么？二话不说，拉起小春就冲向了九年级的楼层。 丁一和唐宜正在教室外讨论《采茶扑蝶》的服装问题，就看到小春和莎莎急匆匆的样子。 “她俩同时出现，准没好事。”唐宜翻了个白眼。 “你别有偏见。”丁一觉得自己的反驳都有些站不住脚。 唐宜冲她鼓鼓掌：“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公正无私博爱的主席大人。” 丁一也没回呛她，她注视着小春和莎莎进了隔壁班，然后叫出了级草同学。小春正在努力说这些什么，级草脾气很好地弯下腰，在一张彩色的小卡片上写了点什么递给她们，而莎莎背对着丁一，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和动作。 唐宜又开始“啪啪”鼓掌：“只要胆子大，啥都能抢啥都能要。这两个七年级的真棒，墙脚撬得够直接的，当面要联系方式。” 说着就看向丁一。 丁一心里莫名升起一团火来：“关我什么事？难道撬我的墙脚了？她俩想要联系方式尽管要，又不需要我的同意。” 看见一向云淡风轻的丁一真的生气了，唐宜心里倒有了种成就感。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谁不知道九年级的顾锡南喜欢你丁一？全校都知道，只有你还有季春不知道吧。” 季春要是知道还懂得避嫌，说明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后半句话唐宜没说，说了可能会有一出好戏，但她不打算冒险。 公然挑衅丁一？不存在的。 第7章 chapter 7 然而，小春和莎莎全然不知道丁一和唐宜这边的风起云涌，两人还沉浸在拿到了顾锡南联系方式的喜悦中。 莎莎平常大大咧咧胆子挺大，关键时刻链子掉得比谁都利索。要邮件地址还是小春帮忙开的口，真是令人恨铁不成钢。当然还有一个倒霉蛋——顾锡南同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丁一只在他同学录上写了“前程似锦”四个大字。 五月末的周一早晨，舞蹈队的张老师突然来到小春的班里叫出了小春。小春有些不安地离开座位——毕竟周一早读课就来找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件急事吧。 果然张老师神情焦虑：“小春，昨天丁一妈妈说丁一在家跳舞撞伤了右膝盖，在家养伤，虽然不特别严重，但是膝盖不能直接接触地面，后面有一组踢腿劈叉的动作做不了，我听说丁一教过你她的舞蹈部分是不是？能不能请你替她跳了这段舞？” 丁一受伤了？小春吓了一跳，只听了一半的话就开始胡乱点头，然后急忙问：“老师你有没有学姐的联系方式？我想去看看她。” 张老师报给她一串数字。 ““晚上你找我一下，我给你加训，别忘了。”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舞蹈课GL_7 加训？小春这才想起张老师找她的目的——怎么可能只是告诉她丁一膝盖受伤？可是自己的水平…… 晚上训练的时候，小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师。老师解释，也没有备用人选了，副领舞唐宜韧带没有小春软，直接劈叉还难以做到，其他人不是平衡性不够，就是气势上不来。 因为喜欢这一段舞。小春私下里练过不少次。虽然没在大家面前跳过，却偶然被张老师看见过一回，张老师对她的表现评价很不错。 能站在舞台正中间，灯光都聚集在身上，换做谁不狂喜呢？这也是小春梦寐以求的事情。她为自己得到机会产生的那种喜悦而痛苦，但是在老师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替丁一跳舞的要求。 带着一丝愧疚，晚上小春拨通了丁一的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的丁一似乎很疲惫。 “学姐我是季春，我听说……”才说了几个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握着听筒发了很久的呆。 接了电话，丁一状态更坏了，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一丝丝血迹。小春这通电话打过来像是示威，她听了心情糟糕透顶。 丁一妈跟张老师商量过，希望能找人替她跳独舞，得知选了小春之后还兴冲冲地跟丁一汇报“老师找了季春，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孩子哎”，丝毫没有顾及到缩在床角内心百味杂陈的丁一。 妈妈年轻时好友的女儿替自己跳了领舞的舞蹈，妈妈很期待的样子。 白眼狼。丁一想着，又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三个字吓了一跳。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小春的气，但是小春之前的一举一动，关于擅自练领舞的独舞部分和插手顾锡南的事情，都让丁一无法介怀。唐宜从中煽风点火好多次，就算被丁一自己看出来了，她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 况且她没那么喜欢跳舞，只是觉得是一项必须做好的任务，做得好爸妈老师都会开心——那就好好跳吧，就在舞台上发光发亮吧。其他人的羡慕欣赏和瞩目？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难道她丁一需靠别人的评价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是小春不应该伸手到她所拥有的领域，妈妈的偏爱，老师的欣赏，舞台上最闪耀的那个位置……即便是无意的，在丁一对朋友的定义里也是绝对不能做的。 丁一伤愈回校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毕业演出在六月十号，仅仅只有五天的准备时间。张老师再三跟丁一确认能否可以正常表演其他部分，才把最众名单报给了学校。 保险起见，领舞的名字写了季春。为领舞专门准备的、颜□□分于其他队员的服装也到了季春手中，稍微有些长，不过不影响跳舞。接过轻盈蓬松、亮片闪耀光泽的白舞裙，季春的手忍不住哆嗦起来，向捏着蝴蝶的翅膀——掉在地上，这么一份美好就破碎了。 放学后，丁一去舞蹈教室拿演出服装，因为在家休养，试衣服的过程无法即时参与，还好张老师知道她的尺码，给她挑了一件大小合适的。 受伤之前，丁一唐宜和张老师一起讨论决定的服装搭配和设计——领舞是白色的蓬蓬裙，其他群舞成员是绿色的纱裙，为了营造出白色蝴蝶在茶园里翩翩飞舞的景象。她本来建议唐宜等几个副领舞也用白色的裙子，不过老师觉得突出一个领舞就可以了，不然正式表演的时候，观众也区分不清该看谁了。 丁一完全没想到，舞蹈老师直接把领舞的裙子给了小春。即使没有了独舞部分，丁一的站位还是在队伍的核心或是最前排，无论谁看都能意识到她的领舞身份。哪支舞蹈队的群舞会穿领舞的裙子？ 要么，就是换人了呗。 张老师在给小春数拍子，口号声回荡在偌大的舞蹈教室，又穿过没有合拢的门溜到走廊里。在强有力的节奏下，小春的脸上带着喜悦和自信。丁一在门缝外默默看了几分钟，心里不得不承认小春已经练得不错——自己在最好状态下的表现是百分之百的话，小春目前能达到百分之九十。 也就够了。 丁一突然没有了进教室的愿望。她慢慢蹲坐在教室门外，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墙砖的凉意透过衣服抵达脊背，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甘、气恼、愤怒、失落的浪潮汹涌澎湃过，等到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所有的情绪就和退潮一般果断干净地撤离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发了一会儿呆。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艺术楼。 “妈今天我走回家不用接我，”丁一给妈妈打了电话，“我想活动活动膝盖，之前休息时间太长了，关节都要生锈了。”她难得半开玩笑半撒娇一次。 其实就是想图个清静，至少今晚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舞蹈队的事情了。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一个多小时，丁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空荡荡的教学楼，血红色的晚霞杂糅进半黑不灰的天空，非常粗糙。 “同学，请问你知道七年级的数学教师办公区在哪里吗？”一个步履匆匆神色焦虑的中年男人叫住了她。 丁一想了想：“应该是在一号教学楼的一楼吧，左侧楼梯旁边。”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黑漆漆的，老师应该下班回家了。 ““老师应该不在。”丁一好心地提醒他。 那人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在也是正常的，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奥赛培训已经结束了啊，可是季春这丫头人呢？” 季春？ 丁一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叔叔你是季春的家长？七年级二班那个季春？” “是啊，”男人以为遇到了季春的同班同学，和蔼地展露出一个笑容，“姑娘你是小春的朋友吗？那她有没有你和你说过她去哪了，是不是和同学出去玩啦？” 丁一的大脑飞快运作起来： 这个男人说的奥赛培训，因为教育局不允许增加学生课后负担，全部调整到了中午，怎么会在晚上培训？晚上加训的应该是舞蹈队才是。 难道小春瞒着她爸爸加入了舞蹈队？可小春特地说过要和爸爸商量。 也许是没有同意小春进队了。 这个答案有七成把握，丁一跟自己打赌，她试探地说：“要毕业汇演了，季春在艺术楼呢，老师在帮她纠正新加的舞蹈动作。” 她果然看到了小春爸爸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啊，现在是百分之百了。 距离表演还有两天，张老师通知丁一回到领舞的位置： “你的膝盖踢腿劈叉真的没有问题？” “没有。”丁一说。 “小春也有十来秒的独舞，你替她跳了，来不及找人替了。” “好的。”丁一转过身，膝盖却猝不及防酸涩起来，她狠狠咬着牙，不动声色。 第8章 chapter 8 舞蹈课GL_8 爸爸大发雷霆。 小春之前无数次想象被抓包的场景，以至于真正那天来临时，也没有多大的悲伤和恐惧。她有些惋惜那段没有练成的舞蹈，又有些如释重负。这些天跳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舞蹈动作，感觉很不好。 小春不想猜测怀疑身边的人，于是没有问爸爸是怎么发现自己跳舞的。小春爸也没多说，只是提到消息来源是小春的同学。不过倒因为这件事情，她从爸爸那里得知了关于妈妈的一个重要信息： 阅纯是一位舞蹈演员，现在在国内一个知名艺术团工作。 对于舞蹈演员来说，生孩子是一件痛苦又残忍的事情。生完小春，阅纯拒绝哺乳，立刻开始健身进行身材体型的恢复。等小春学会了说话，准备上幼儿园了，她就联系了原先工作的舞蹈团，工作地点在遥远的北京。 在小春生活的江南小城，在这样一个恪守传统的地方，阅纯就像是一个异类。小春爸不反对她追寻梦想发展事业，可是小春才三岁…… 阅纯还是走了。 ““我一想到你跳舞的样子，就忍不住恨你妈。”小春爸狠狠地抽着烟。 小春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目光扫过那扇红漆斑驳的铁门，想象着妈妈离开的那天，肯定也很不舍吧。但是小春不恨妈妈，因为孩子困住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的理想，这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小春自己也是，尽管爸爸不喜欢，但她为了自己热爱的舞蹈，违背了最亲的人的意愿。 “妈妈是个不称职的妈妈，但你是最称职的爸爸。”小春说。 而且妈妈是个勇敢的女人，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对抗来自所爱之人、来自传统习俗的压力。小春把手枕在脑后，盘算着等有机会一定要去北京见见阅纯，然后把《采茶扑蝶》跳给她看。 毕业汇演那天，小春换上校服，早早地到达了学校礼堂。七年级的位置分布在整个大较靠前的地方，不过有些偏僻。她托莎莎找了个位置在中间的朋友，拜托他交换一下座位，这样就能在视野最好的地方观看演出。 这是丁一姐的初中谢幕表演，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丁一学姐是直升本部还是离校去别的地方念高中。 如果丁一学姐还留在本校，小春更坚定要说服爸爸的决心了，她希望能继续看到丁一跳舞，即使高中部另外独自成立舞蹈队。 趁表演还没开始，她从背包里掏出纸笔垫在大腿上，写起信来： 丁一学姐： 您好，我是季春，首先恭喜您顺利毕业。 请原谅我没有提前跟您打声招呼就突然离开舞蹈队。因为家里的原因，我暂时不能在舞蹈队继续练习了，但我会尽快和爸爸争取下学期回归队里。 毕业典礼上的《采茶扑蝶》，大家一定都表现得非常好，特别是您的独舞，我非常非常喜欢和期待。 谢谢您这半个学期对我的关心，您的那段独舞我认真练习了，果然还是要学姐来表现才够到位啊，但如果有机会能跳给学姐看就好了，学姐一定会满意的。 最后请问您会直升南滨九中高中部吗？如果是，还会加入高中部的舞蹈队继续跳舞吗？我会继续当您忠诚的小粉丝。 也向您妈妈问好，因为我妈妈的缘故，她对我很照顾。 小春 礼堂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后台化妆间里，丁一换上白色蓬蓬裙，头上别了好几个闪闪发光的水晶珠子。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水蓝色的蝴蝶发卡，对着镜子别了上去。头上的发饰更加重了，她转动脖子，努力适应着。 “丁一姐，季春托我交给你的。”七年级一个小队员递来一张纸条，她刚刚去卫生间换服装，恰好碰到了季春，季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拜托她交给丁一。小队员原先也很崇拜小春，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丁一打开纸看了几秒，又整齐地把纸叠了起来，她捏着纸张的指尖有些发白，不过还是冲小队员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 “请欣赏舞蹈《采茶扑蝶》，表演者丁一、唐宜等。” 越过深酒红的帷幕，丁一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妈妈，还有爸爸。原来爸爸也从国外飞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了，都不提前通知一声，这是要憋着一个巨大的惊喜么。 音乐渐渐响起，丁一很快沉浸在舞蹈当中。 舞台上的泡泡机嗡嗡运作，白色的烟雾悠悠地腾起，而玲珑剔透的小泡泡就掩映其中，在绚丽的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来。绿裙女孩们舞姿整齐，像摇曳的小树苗，那个白裙女孩更是耀眼突出，就像是一只灵动的蝴蝶。 当音乐变得激昂，丁一旋转起来。一个高踢腿接上竖叉，仿佛蝴蝶忽然腾空高飞，又重重落向地面，惊心动魄。她感受白色袜子下的膝盖处一阵剧痛，有液体渗出来，被紧紧缠绕在膝盖上的一圈薄纱布吸收了进去。 就像是蝴蝶的翅膀破裂了，飞上蓝天的梦想撕碎了。 伴随着最后众星捧月的亮相动作，轰鸣的掌声里帷幕缓缓合上。 两行泪从丁一的眼角滑落下来。 再见了，我的初中。 第9章 终章 丁一要去国外念高中了，这个消息很快在学校传开。 自从上次那张纸条后，小春再也没和丁一联系上过。好不容易有一些关于丁一消息的时候，丁一差不多已经坐上了飞往新加坡的飞机。 那天汇报演出结束，丁一换上校服，还带着浓浓的舞台妆，脚步已经忍不住奔向了爸爸妈妈。丁一妈老远就冲她比了大拇指，用口型说道：Perfect girl！ 爸爸把毕业证书塞到女儿手中：“来，我们一家合个影吧。” “好嘞。” 丁一站在爸爸妈妈中间，笑靥如花。一家人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借着丁一毕业的机会，三个人都开开心心的，庆祝着这重要的时刻。 “爸，我这几天思考了一下，”丁一把毕业证书放进包里，忽然郑重地和父母宣布，“与其在本校三年之后参加国外的高考，不如直接在新加坡念高中了。” 消息来得很突然，丁一之前的态度是过完高中再到国外念本科，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丁一爸爸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这态度也转变太快了吧。” “对不起啦，”丁一摸摸头，“我也是最近才做的决定。” “只要你考虑清楚了，爸爸妈妈都不会反对，”丁一妈在丁一后背鼓励式地击了一掌，“坏丫头，早点说嘛。” 要告别生活了十几年，五千多个日夜的小城，丁一还是有一些不舍的。最后离开那天，她一一和亲戚朋友还有老师告别，午休的时候脚步停在小春所在的七年级二班，但是没有跨进去。 她转身去小卖部买了一个漂亮的信封。前些日子，她托妈妈联系到了阅纯。和年轻时候的朋友联系上，阅纯很是激动，爽快地给丁一妈妈留下了电话和地址。用不着妈妈提醒，丁一就把它抄了下来。 舞蹈课GL_9 我们都曾是坏女孩。 年少的我们有真挚的友谊，也存在嫉妒、误解和怀疑；年少的时候我们会犯错，有时候天真单纯，有时候心思重重。 可是，我们做出的决定不管正确或是错误，合理或是荒唐，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回想起来，也只是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笑料。我们毫不在意地讲述和自己密切相关的故事，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只有自己明白那时候真切的喜悦、疼痛、懊悔、无奈，历历在目，历久弥新。 南滨九中的期末考试在六月底结束，小春如释重负地回到家，却在家门口的牛奶柜里看到了信的一角。信封是浅蓝色的，字迹娟秀又陌生。 打开信封，展开信纸，落款是丁一。 盛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