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我就是要拯救你》 楔子. 『你不算命,我就诅咒你祖宗八代烂光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是为了成为你的替身,代替你承受死亡,你会想认识这个人吗?或者,寧可不要知道有他的存在,这样就不会伤心...... 楔子. 「人的寿命是早就註定好的」 要升高中的开学前一天,我懒懒地握着遥控器乱转台,然后就看到一个命理老师坐在节目给他的沙发椅上,悠悠哉哉地拋出一句。 相信的人都是猪。如果寿命早就註定好的话,那我们干嘛还养生! 这年头骗钱的玩意儿越来越强大,连纯良的电视节目都被迷信给入侵,台湾到底还有没有未来呀~~ 就在我为命理老师能不能动摇国本而担心时,我的好朋友,陈敏,很白色眼睛地打手机来吵我,用尖叫的方式告诉我:「詹少威要来台中了!」 詹少威是我朋友最近迷上的创作型才子,歌嘛,普普啦,人嘛,帅到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所以虽然他是创作型才子,还是莫名变成了偶像型废物,你知道的,很多歌手都是这样。 「詹少威要来台中干嘛?」 先说喔,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随口问问啦~~ 「他晚上要办签唱会!」陈敏继续尖叫:「他本人要来办签唱会耶!」 不然是要他的工作人员来替他签名吗? 「喔,所以咧?」我无奈地关掉电视。 「他的签唱会是晚上七点开始,到十点结束,你坐公车八十八号,在新光三越下车就可以了」 您是直接当作我会乖乖去就是了=_=^ 我不爽地说:「......陈敏大姊,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三年级开学第一天呀!」陈敏理所当然地:「话说,我们能够同班三年还真是巧呀,你也很庆幸吧?」 「......」 噢,不,我不庆幸。 「唉唷!总之,我们约六点半在新光三越门口唷!」 就在我还震撼于『被忽略意见,直接拿来陪伴』时,陈敏就乾脆地掛掉电话,留给我嘟--嘟--嘟-- 明天是开学第一天,她还想拖我去听什么演唱会! 哼,我不去!凭什么她陈敏大姊一通电话我就得爬出去!我又不是她家养的狗。 可是,话说,那个詹少威好像真的很帅耶,如果没看到,会不会终生遗憾呀?我个人是没有那么对他感兴趣啦,我也没有很想亲眼见到他喔,只是、只是、只是...... 我还是出现在通往新光三越的公车上了。 窗外的风景一闪一闪地过去,我的心跳随着越来越靠近偶像而急速加快。 詹少威号称是演艺圈最年轻的帅哥,今年才跟我一样大就已经出过两张专辑,演唱会几乎场场爆满,高中女生没有不为他着迷的,他那设计感十足的蓬松乱发下,是一张五官深邃的白皙脸蛋,像杂志封面的模特儿,俊美迷人。 窗外的风景渐渐被詹少威的幻象掩盖了,于是我张恆悦,很光荣地坐过站了。 对了,忘记说,我的名字叫做张恆悦,是个今年升高三的平凡女高中生。 「张恆悦!你再不来!签唱会就挤不进去了!」陈敏在电话那一头对我大吼:「我不管你坐公车坐到哪里!我要先进去了!」 「喔,没关係,你请吧」 我呆滞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巷弄。 「你还是要来喔!今晚没有看到你,明天你就死定了!」陈敏砰地掛断电话,使我充分理解没去的下场。 我捧着关掉的手机站在荒凉的街道上,忽然浑身发毛,毛到鸡皮疙瘩掉光光,右眼皮一直跳,心脏加快速度运作,站在这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上,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脉搏声。 「小姐,要不要算命?」 「哇啊--啊--」 我一秒转头,瞪着背后那个连脚步声都没有的怪老头,老头身上掛着一个红色的牌子,上头简单易懂地写着:算命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有脚,他不是鬼,太好了。 「呃......对不起,我想我应该不需要算命」礼貌拒绝后,我马上想起陈敏恐怖的威胁。「那个,请问一下,新光三越要怎么走?」 我只坐过一站应该不会太远吧? 「呦!小姑娘,你真不懂礼貌!不算命就算了,还好意思要老头子我帮你带路呀?年轻人都不懂得敬老尊贤吗?」 「对不起」我反射性道歉。 「不用道歉!你乖乖让我帮你算命,我就帮你带路」老头子插着腰,一副『你不算命,我就诅咒你祖宗八代烂光光』的气势。 经济不景气,这年头连算命仙都要到街上拉客了。 看在他这么老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让他算命:「那么,请问算一次多少钱?」 「算不准,两百,算得准,不用钱」 「沙小?」=a= 我盯着怪老头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毛笔和纸,比划了几下,然后抬头问我:「姓名?出生年月日?」 「张恆悦,民国八十四年、三月、五号......那个钱到底是怎么算?」 「呀喝!」怪老头忽视掉我的问题,逕自在纸上涂涂写写、挥挥洒洒,神情怎么看怎么吓人,完全地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他该不会刚从精神病院里杀出来,就遇到我吧? 我退开一步,抱紧自己的包包以防万一。 「好了!」突然,老头停止疯狂的举动,把涂得乱七八糟的烂纸一抖,不知道是我眼球抽筋还是怎样,那张纸竟然自己恢復成白色的,崭新得恍如未曾使用过。 原来您是魔术师不是算命仙来着,早说嘛,何必吓我。 我一边想偷看他原先那张烂纸藏到哪里去,一边随口问:「结果怎么样?」 我原以为算命仙会故弄玄虚地卖个关子,好歹沉吟一下,想不到他连这点成本都省了,很经济地告诉我:「小姐,你的本命是活不过十八岁的——」 「沙毁?」qaq 我要英年早逝了吗难道!!!!! 「唉唷小姐先别难过啦,本来你是活不到十八岁的,但是厚~~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右手小拇指上被人绑了一条红线,红线干扰了你的寿命,老夫我没办法预测。」 靠。 「没关係呵呵」我表面平和。 「小姐,老夫我一向是算得准免钱,算不准收两百,你这种状况,我很难收钱耶」 阿所以是我的错吗! 我怒:「为什么算不准反而要收钱?」 「因为算得准的话,把神明要说的话告诉他,把我自己当成语音信箱就好,阿算不准的话,还得唬烂客人,好麻烦好累馁。」 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这样想,我无言了。 「不然这样好了,老夫没算出来也没唬烂你,就跟你收个十元工本费吧。」 我点点头,乖顺地掏出十块钱铜板递给他,他高兴地收下后就依照约定领我到新光三越。 路上,我找了个话题随便聊聊。 「老先生,红线,是指姻缘线那种,会连接到未来另一半吗?」 「姻缘?」算命仙鄙视我一眼。「小姐,你很迷信喔」 靠北被算命仙骂迷信,我好悲哀。 「不是用来连姻缘,那红线是干嘛的?」 「这说来话长......」算命仙很经典地捏捏他的白鬍子,口气悠长地说:「古书里有记载,好几百年前有一个村子,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触怒神明,结果村子里的孩子都被诅咒,必须成为别人的替身,代替别人死——也就是『替死鬼』的由来。」 这个我知道,中国古代民间故事里都有。老先生你好没创意。=_= 「后来村子里有一个农夫做了好事,天上的神明为此而答应农夫,让这些受诅咒的孩子可以自己选择代替的对象,但是——」算命仙故意顿了一会儿,才笑瞇瞇地,「——神明附带了一个条件,这些对象的本命不可以超过二十岁」 「什么是本命啊?」 「人天生註定的寿命,像小姐你的本命就是十八年,刚好符合条件,可以绑上红线唷。」 去你的不要乱吓我。 略微想了想,我觉得有点奇怪。 「不对啊......如果对象注定活不到二十岁,那代替他们承受死亡的替身,不就通通活不到二十岁?」 「是的,这就是替死鬼的命运,神明的诅咒依然使他们无法活过二十岁……不过呢,幸运成为他们替身对象的人,却可以因此继续活下去,长命百岁。」 算命仙笑着说出很不公平的话,风轻云淡地拍拍袖子,一派轻松。 替死鬼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还来不及思考,算命仙居然冷不防就把我推到马路边,原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新光三越的对面,人来人往几乎将我们冲散。 算命仙显得很不耐烦:「好了、好了,小姐你该过马路去你的百货公司了!」 「耶?怎么这样就结束了?你还没解释我的红线是怎么来的啊!」 我回头想抓住算命仙问个清楚,却只看到算命仙朝我诡譎一笑,下一秒消失在人群中,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恍惚间,我彷彿有听到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话。 「意念,是诅咒的源头」 那是啥啊我不懂。 话说,老人的移动速度有可能这么快吗? 我真的活不过十八岁吗? 啊我的红线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那晚浑浑噩噩地参加完签唱会,我抱着诸多诡异的疑惑搭上公车回家。 而往后,我的疑惑将会更多,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之前,我都将被蒙在鼓里。 1.永别了,我会在天上保佑您中乐透的。 1.周尚海 「周尚海?」 早自习时间,我不耐烦地从数学作业堆中抬起头来,尽我所能地瞪着陈敏。「那是什么啦?」 「你不知道周尚海!海!海!海!海!」 「不知道啦,管它是红海还是波罗地海,都没有老娘的数学作业重要。」 要不是听信你的谗言,我也不会丢下数学作业跑去签唱会,现在落得拚命赶工的窘样。 我恨你。 「唉~~~~」陈敏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用『尖叫的音量』叹气是她的特技之一。「怎么有你这么短视近利的女人!周尚海耶,号称高中版的王永庆,他现在要转来我们学校,还被分在我们班!我都觉得我的人生终于因此美好了。」 「你开心就好。」我低头,继续处理x跟y的感情纠纷,搞什么!为什么y一定要为了x改变呢!可不可以有志气一点啊? 「张.恆.悦」 「啊?」 下一秒,我的脚丫子传来椎心刺骨的疼痛,痛到我连叫都叫不出来。 「刻骨铭心了吗?」陈敏露出天使般的笑容,顺便高抬贵脚放过我。 「刻了、刻了,我错了,我马上专心听那个什么澎大海。」 请各位千万不要忘记,倾听你的朋友是很重要的,尤其对你的脚丫子而言。 陈敏纠正我:「是周尚海,还有,膨大海是饮料」=_= 「是、是、是,周尚海对吧?」我连忙改正。 「对,第一节课他就会来了,」陈敏换了一张脸,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揪住我:「亲爱的恆悦,我们这两年来的感情,相信你一定不会不顾我的未来,对吧?」 「呃......」 瞬间,我的脚丫子感觉到有不明黑影笼罩。 「对、对、对,我一定会帮你的」为了我的脚丫子着想。 「嗯,所以呢,我希望你能帮我追周尚海,并且尽可能利用你的丑陋,衬托我的美丽。」 就算我长得跟如花一模一样,你也不会比较美丽。 「好呀,没问题。」我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假装嘛,我很在行的。 「那就拜託你啦~~~~~」陈氏特技二出现了,『不管讲啥,都一定要拖长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都听她在那边『拖长』,偶觉得偶都快脱肠了。 算了,言归正传。 「陈敏大小姐,我这个人又没什么追男人的特技,你找我帮你干嘛?」 「你没看电视常演吗?配角找女主角帮忙追男主角,结果男主角反而爱上了女主角,这么危险的事,我陈敏怎么可能让它发生!所以像你长成这样,安全又有保障,最适合使用。」 请不要用卫生局的口吻描述我。=a= 「呃,谢谢喔」我无奈。 「不客气。」陈敏容光焕发地转回去,拿起镜子让每根头发各司其职。 说真的,她的头发越完美,我越有跟服饰店人偶交朋友的错觉。 背脊一阵发凉,我赶忙对焦在我的数学作业上,用力忘记前面座位上的女人。 不知道在数学星球爬了多久,我突然被全班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吓到,缓慢地抬起我渺小的头颅,然后尖叫:「天啊--」 这个新同学竟然有校长陪在身边恭送到教室!后面那站一整排的主任是怎样?势利眼,也不必这么明显吧?学校有转学生,不是都丢给他一张纸条叫他自立自强找到教室吗? 「很帅吧?我从没见过这么帅的人」隔壁女生低声跟我说。 我转头,困惑地看着隔壁女生兴奋的模样。 驀地,我瞭了。 「同学,想巴结校长也不可以说出这么违背良心的话喔。」我拍拍她的背,劝她秃头无涯,回头是岸。 「校长?」隔壁女生用讲蟑螂的口气,嫌恶地摇头,「我说的当然不是那种东西呀!张恆悦,你眼睛长到哪里了?我说的是校长旁边那个转学生,那个像电影明星一样英俊的人。」 驀地,我被隔壁女惊悚到了。 「小声一点!不可以说校长是东西!」我紧张地看看校长,此刻他老人家正在教室后面招呼转学生,幸好他拍马屁拍得浑然忘我,听不见整间教室的窃窃私语。 当校长的人,专注力果然一流。 被他拍马屁的男学生脸色不太好,虽然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但眼神已经摆明『再讲,就让你死』。 终于领悟到自己严重侵害学生上课时间的校长,停住口水,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任课老师的背,然后看都不看我们其他人一眼,逕自率领着一大团主任们扬长而去。 社会阶级阿社会阶级,有钱人的小孩各个金尊玉体,穷人家的小孩就是杯盘狼藉(好像不是这样用),总之,这个新同学绝对不可以得罪。帮忙陈敏的事,就自动删除。 「张恆悦!」平时一直试图忽略我的数学老师,突然在全班陷入安静的时候叫住我,顿时,班上四十双眼睛加上新同学的,全部集中到我身上来。「这位新同学就坐你旁边,他有什么问题,你一律负责」 我靠!那他找不到男厕所的时候我也得负责吗? 「好的,老师。」人啊,还是别跟自己的平时成绩太过不去。 背负重责大任,我看了一眼新同学,他老大早就坐好了,位置在我旁边,正好教室最后一排最里面的位置,也不用我多说,自己从书包里端出笔记型电脑,插电、使用。 「同学,学校规定不可以用自己的电脑。」我很好心地告诉他。 「我例外。」他连瞥我一眼都懒得,自主拎出网路接收器放到桌上。 「老师!」我举手,「新同学用电脑耶。」 全套豪华笔电加网路接收器,老师你是瞎了没看到,还是吓了装不知道? 「对了,忘了跟你们说,周同学的身分比较特殊,他现在已经算半个社会人士,有许多工作要处理,学校特别允许他自由运用任何时间,随时可以离开教室出去工作,当然也可以利用上课时间使用电脑,」最后一句显然是特别对我说的,老师眼露杀气,「你们,谁都不准吵周同学工作!」 半个社会人士?我把新同学的侧脸上下打量一番,白皙斯文的脸蛋,鼻樑上架着沉着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年轻帅气呀,就是表情老练了一点,有种超乎年龄的冷漠。 感应到他身上源源不绝的冰冷,我把椅子挪远一点,一不小心发出尖锐的噪音,本来忽视我的他马上转头,给了我一计恐怖的冷眼。 请女人们听好,千万不要吵工作中的男人,不然吓死你活该。 一堂数学课下来,我的冷汗已经冒到没得冒的地步了,整个人呈乾掉状态,好不容易撑到下课,飞也似地衝出教室往福利社杀去。 ?_?这种时候只有食物能够安慰我。?_? 亲爱的食物啊~~~~ 「恆悦!」全班公认的大美女,寧寧翩然驾到福利社,像是跟着我来的,微微喘气,小脸蛋儿白里透红。「你走好快,我也想跟你一起来呢。你都一个人来福利社的吗?你买什么呀?」 我瞪着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百般不解,我跟寧寧两年来只讲过三句话,现在她一口气跟我讲这么多,吓死我了。 「呃......你怎么会来福利社?你不是不吃学校东西的吗?」 我担心您的玉体会受损的。 「啊?怎么会!我很随和的,就算是没把油沥乾的薯条我也可以接受喔」寧寧宽大地笑笑,完全就是一副『你看,我正在紆尊降贵』的样子。 「其实学校福利社都有把薯条的油沥乾,」我忍不住为薯条抱屈,不是很爽地,「你找我有啥事呀?」 顺便、麻烦、请你不要随便污辱我的生命乾粮。 「其实我只是想找你讨教一下,福利社有哪些东西好吃,你能不能告诉我?」寧寧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巴着,顿时闪得我头昏眼花,有什么不爽都忘光光,朦朦胧胧就陪着她在福利社一圈圈地绕。 「这牌子的巧克力比较脆,咬下去很香,另外那个白色包装的比较绵密,巧克力的成分很浓......」我用分析专家的口吻滔滔不绝,寧寧倒也配合,竟然毫无质疑地朝我狂点头,摆出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真是吓死我了。 不过寧寧每天都这么仙女,说不定内心偷偷想大啖巧克力、大吞薯条唷~如果是这样,我完全是可以帮她的,我人很好。 跟美女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上课鐘响起时,我们啥也来不及买就衝回教室。 一到教室门口我们就瞬间幡然醒悟:这节是游泳课。 游泳课背后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前一节下课没去换泳装,等上课鐘响你就可以好好欣赏教练朝你大吼大叫,顺便附送全班免费嘲笑你一次。 「恆悦,你别担心,我们现在赶快去体育馆地下室还来得及」寧寧天真地拉住我的手,用全年级短跑冠军的速度,拖着我飞奔到体育馆。 寧寧,我怀疑我的脸被风压影响,哇啦啦地抖动了。 「你、你、你......」站在游泳室外,我气喘吁吁地撑住膝盖。「你跑这么快......不知道我老人家心脏撑不住吗?」 「恆悦,你还年轻,不可以说这种丧气话。」寧寧温柔地拍拍我的背,用很可疑的暴力把我扳直,送往游泳池。 教练跟全班都换好泳装准备做伸展操,诺大的游泳室里只有一个人格外显眼,那个叫什么海的新同学捧着一台小笔电,站在离游泳池最远的一个小角落里用他的电脑,很理所当然地没换泳装,单穿着那身亮眼的白色制服。 不知道为什么,光只是站着就很有大老闆的气势。 或许是因为他的帅,不只在于外表。 「周尚海很受欢迎呢,」寧寧扯了一下我的袖子,要我看另一边。 这下我才发现,全游泳池里的女同学都默默围到泳池边,开始观赏周尚海用电脑的姿态。周尚海的黑框眼镜对着电脑萤幕,丝毫不理会周遭人的惊叹声,高挺的鼻梁颇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傲气,彷彿和我们是不同层级的人。 我和寧寧经过他身边,走向对面那头的教练。 很突然的,我有种和他擦肩而过数百次的感觉,明明他的气息是这么近,却又遥远得几乎看不见。 算了,我这种除了领低收入户救济金之外,没什么用的穷小孩,还是不要想和他这种一看就很名贵的人交朋友比较好,省得自己累。 等在那头的教练露出和蔼的微笑,看着我旁边的正妹:「啊,李寧寧,你真是个好同学,还特地留下来等朋友,别急,我们等你换完泳装再做伸展操。」 话说完,教练瞬间变脸,指着我大吼。 「张恆悦!在那里发什么呆?还不快滚去换泳装!」 我们不是都是人类吗?我们不是都是人类吗?我们不是都是人类吗?我们..... 边哀怨地想,我边抬脚缓缓移向更衣室,教练的声音再度像打雷一样响起:「张恆悦!限你一分鐘内给我换好,不然我当掉你!」 当掉? 我清醒了,刷地撒开两条腿朝更衣室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为了『不要补考游泳』这种事狂奔时,世界忽然歪了一下,我整个人滑出去,往水深一百六十公分的泳池飞行,模糊间,只听到四周一阵刺耳的尖叫-- 噗滋!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身体挣扎着拚命拍打水面,却只是不断往下沉。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我呛进好几口水。 意识逐渐消逝,恍恍惚惚地,似乎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了我。 亲爱的妈妈,永别了,我会在天上保佑您中乐透的。 2.我的僕人生涯是如此开始的 2.欠债 「张恆悦!快起来!」 唉,让我再睡一会儿。 「你睡够久了吧,快给我醒过来!」 怎么那么吵,老娘偏要睡死了不理你。 「张恆悦!福利社刚刚公告不卖薯条了!」 「什么!」我从床上霎时坐起,揪住眼前的陈敏就是一阵猛摇。「你说什么?福利社不卖薯条了?」 「你精神很好嘛。」陈敏慢条斯理地拍掉我的手,又打发打发不知啥时围了一圈的人。「喂,你们,都回自己教室去吧,我早就说过只要用薯条,张恆悦就清醒了,根本不用你们担心。」 眾人一哄而散,我疑似还听到『好可惜,连个救护车都没叫』之类的话。 大伙儿,俺对不起你们,俺应该重伤送医院急救,搞大媒体,好让你们有机会在镜头前say『耶』 =_=...... 「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会发生在游泳池溺水这种事!」陈敏不顾我还在气愤中,逕自数落起我来。「你把我们吓死了,连教练都愣了一下,还好周尚海跳下去救你」 「啊?你说什么?」 「他一看到你溺水,电脑随便一丢,就跳下去救你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陈敏若有所思了一下,「你们以前认识吗?为什么他刚刚那么紧张呢?」 「怎么可能认识」我摇头,「那么英俊的人,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掉,我很确信我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里没见过那么帅的人」 我一个小小贫民,除非拿着刀衝进上流社会的办公室里闹自杀,否则哪来的机会靠近超级有钱人? 「也对,周尚海他大概是个仁慈的好人,毕竟你张恆悦白痴归白痴,总还是条人命,」陈敏嘿嘿一笑,「太好了,他为了救你可是赔了一台电脑,你以后可跟他牵扯不清了」 「赔了一台电脑?」我正疑惑,保健室的门就被轻巧地推开了,『似乎很久以前就是话题人物而我现在才知道』的周尚海,优雅淡定地走向我们,黑框眼镜下是一双冷眼。 「呃......」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那个,可以问一下吗?你的那台电脑应该没有摔坏吧?」 优雅淡定永远消失了,周尚海爆青筋,咬牙切齿地:「托你的福,硬壳好好的,软件全坏了,我的案子全部必须重做,没有存在记忆卡里的三份资料也掉了,真是感谢你!」 糟糕,对方好像心情很不好。 我问:「所以这总共让你损失了多少钱啊?」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微笑,表情就是有那么一点大商人的邪恶:「估计,至少损失了十几万」 「十几......」拜託!谁来告诉我后面那个单位是我听错了! 十几万是我老爸一整年的薪水,我说过我很穷的。 「电脑本身五万八,附加网卡一千二,电脑内装了六个付费软体,catia、3dxmax、internetexploer......(专用语作者懒得打)......软体费总共三万七,再加上三个案子的报酬,是十八万九千一,看在你一脸穷酸的样子,算你十八万就好」 我觉得我的眼神好迷茫。 「十八万啊」我用很冷静的口气说,「ok呀,反正像我这种白痴多背点债也没差嘛,早背晚背都是要背债的,过着那种只能吃泡麵的生活也没关係,阿,对了,可能要麻烦你身为我人生第一个债主,偶尔得到医院搀扶我下床去领钱......」 「你可以闭嘴了!」摇头甩掉『胁迫癌末病人去领钱』的画面后,名叫周尚海的恶魔烦躁地看着我,「我不差那一点钱,毕业之前还有一年,你能还多少就随你还多少」 「太感谢你啦!」我砰一个跌下床去跪人,只差没喊青天大老爷了。「我欠你十八万,凭我的能力一定还不完,所以这一年,小的我就供你差遣了,只要您吩咐,小的一定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 「别客气呀,现在就可以下达命令了」我露出专业的笑容。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周尚海瞇起眼,然后转身,走人,完全地不想理我。 我该说太好了,真是简单的命令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跟周尚海就是因为十八万认识的,我的僕人生涯也是如此开始的。 t_t 3.传说中的大哥(用那双残酷、毫无人性的眼睛 3.传说中的大哥 我妈说,欠债一定要还,还不完就用拋头颅、洒热血去还(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好血腥),为了十八万,我决定豁出去当一个称职的僕人了。 为此,昨晚老娘特地上维基百科,查到一件非常惊悚的事,那就是僕人得随侍在主人身边。 什么是随侍?电视上演着那种一身黑西装在旁边倒茶吗?还是另一种,穿着ol套装跟在大老闆背后的小秘书? 「怎么办?」我下意识地侧头,朝着早上一来就没说过话的某人,「我没有钱买ol套装耶,黑西装也不可能」 「请说人话,」周尚海继续盯着新买的电脑敲敲打打,眼睛好像会喷出两团火把电脑连同教室顺便一起烧掉,「--你跟我说这个的意义在哪!」 「呃......我是说,当你的僕人应该不用制服吧!」 「要我说几遍!你不是僕人!是员工!」周尚海踹我的桌子一脚,碰一声,前后左右的同学马上一秒内逃窜。我发现经过三节课,他们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对不起,我错了,你是员工、我是老闆......呃、不对!我是说,我是员工、你是老闆」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已经成为我老闆的周尚海,缓缓地转头,用那双残酷、毫无人性的眼睛瞪了我一眼。 原来头皮发麻是这种感觉。 「我闭嘴!」我把右手举起来做一个发誓的动作,眼神异常坚定。 老闆大魔头懒得理我,自顾在他的电脑前敲敲打打,而周围逃走的同学也爬回来继续上课了。 话说,老闆这个人真的很神奇,开学第一天大家还对他趋之若鶩,尤其是女人几乎都饿虎扑羊了,可是开学第二天大家就瞬间清醒,深深领悟不要攀龙附凤的道理。 原因是:今天早上老闆一踏进教室,就用很温文有礼的口气宣布他必须工作,希望大家非万不得已,不要跟他说话。 大家接触到他『温文有礼』的眼神之后就通通脑性麻痺,诚惶诚恐地背诵他的命令:不要跟他说话、不要跟他说话、千万死都不要跟他说话。 所以老闆座位附近的同学已经默然很久了。 不得不说,『眼神杀人法』真是方便好用。 「张恆悦!不抄笔记你是在发什么呆?」数学老师铺天盖地砸了一句话过来,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对不起,老师,我马上抄」 一节课就在抄笔记的唰唰声中度过,数学老师人笨,所以教数学的方法都是抄、抄、抄,不抄当死你这样。 好不容易下课鐘响,同学们欢天喜地挣脱数学的囚笼,向广阔无边的天空翱翔,我也感觉亲爱的福利社在呼唤我了。 「喂!」 我的桌子剧烈摇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叫我。 「什么事啊?老闆」我睁大两隻眼睛望向他。 请看我的眼神,它在告诉你,我有多么想为福利社的经营状况贡献心力呀~~~ 「搬电脑」老闆率性地丢下一句就走出教室,完全无事一身轻。 并不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可以控制别人,我深深明瞭了。 「等等我啊!老闆!」抄起电脑,我追到老闆大人的身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的步伐又大又急,我跟得喘吁吁,他却能走得从容优雅,果然天生boss命的人从走路就可以看出来。 我们走到校门口停止,不过停步的人是我,因为我被门口那一整排黑色宾士车吓到,十来台黑闪闪的宾士停在高中校门口,摆明了有不得了的人物要出场,光是随扈的气势就这么嚣张。 「宾士车,而且是黑色的,」我僵硬地转头看老闆,「不会有某某老大要出现吧?」 「嗯」 「这里是纯洁的高中校园耶!他们不怕被抓吗?」 「警卫敢抓他们吗?」老闆哼了一声,冷冷地,「--等一下我跟他们谈生意,可能会拖延五分鐘的上课时间,你先有心理准备」 现在是讨论上课时间的时候吗?有传说中的帮派老大要谈生意耶,谁知道跟人命有没有关係,万一有关係,我可以躲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吗? 「他们来了」老闆昂起下巴示意我往校门口看。 远方,其中一台黑色宾士车里走出一位中年男人,他穿得很休间,大步走路的姿势颇有王者之风,远看只像一位单纯白手起家的大老闆,近看才发觉他的神情冷若冰霜,眼神淡漠不屑,彷彿随手杀死一个人都无所谓。 他身后跟着三位西装笔挺的小弟,其中一位提着黑色手提箱。 「电鬼,好久不见啊」态度随和的帮派大哥,手插口袋笑看着我们,「这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哈哈,电鬼有适合到老闆耶。 等等,『这位』是说我吗?天啊地啊妈妈咪呀!活生生的帮派大哥对我说话了! 老闆瞥我一眼:「她只是打杂的,不算公司成员」 「既然有外人在,那快点办事吧」帮派老大一说完,小弟立刻训练有素地衝过来打开黑色手提箱,拿出电脑开机。 「这是软件,硬体的部分,明天,元青会亲自送到你指定的地点」老闆转过来把我当成电脑桌,就地打开电脑操作,顺便用凌厉的眼神叫我乖乖站好。 电脑好重、手好痠,这下我终于知道电脑桌的辛苦了,回家一定要好好呵护它。 之后他们又用一些电脑界的语言沟通一下,然后两人交换随身碟,大哥说他很满意,手提箱小弟马上又衝过来,从手提箱里掏出一个土黄色信封袋交给老闆,看那厚厚一包,不知道可以养几个张恆悦了。 老闆收下工作酬劳,随手、竟然塞进制服裤子的口袋里,好像在塞卫生纸。 「老闆,那是钱耶,这样乱塞好吗?」我想都没想就说出口,然后才想起帮派大哥还站在眼前。 老闆瞪我一眼:「干你屁事!」 「这个打杂的很有趣,」一旁的帮派大哥对我笑,可是眼睛里却没有温度,「--你跟你老闆还不熟吧?电鬼先生一向是不在乎钱的,随手乱放是他的习惯」 难道你跟我老闆就很熟吗? 似乎真的跟帮派大哥很熟的老闆,叫了对方名字,摆出赶人的姿态:「王浩--你时间差不多了吧?」 竟然敢叫帮派大哥走人。 老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好不好?我也是浪费不少国家粮食才长成今天这副样子的,我未来还得留着增產报国耶。 帮派大哥嘲笑性地看一眼老闆身上洁白的制服,慢悠悠地说:「我不赶时间,倒是我忘了你还是个小高中生,要上课吧?那我们走了,不耽误你上课时间,下次合作愉快呀!」 老闆额头上爆出好几条青筋,目瞪帮派大哥领着一排黑色宾士消失在街角。 如果帮派大哥后面没有领着一整排宾士车的话,我相信老闆会一脚踹飞他。 我困惑:「老闆,你既然那么讨厌当小高中生,干嘛还来上课呀?直接去接生意就好啦」 老闆直接用脚回应我。 呜,好痛。 老闆的世界没有怜香惜玉、老闆踹人喜欢踹小腿骨,我记住了。 「你不去上课是想死在这吗?」老闆不耐地补踹一脚,把我踹到走廊上。 回教室的路上,为了忘记小腿骨的疼痛,我冷静地回想一遍刚刚的事,发现一大堆问题。 「老闆,刚刚那个人真的是帮派大哥吗?怎么讲话这么平常?」 帮派大哥不是应该蹲在路边抽菸、嚼檳榔骂『干』吗? 「他是讨债公司的经理人,漂白化的,我帮他骇过几个高层,算是认识」 「原来老闆你的职业是骇客唷?」 「资讯处理业」老闆咬牙切齿地纠正我,「建网站、改资料报表才是我的主要工作」 「所以......所以老闆你有一家资讯处理公司?」 「嗯」 「哇!你真的跟我一样十七岁吗?其实你是二十七岁偽装的吧?」 「不想变成蟑螂被我一脚踩死,你就给我少说废话!」 我的右小腿骨发出疑似骨折断裂声,可惜没断成,只是痛得让我抱着小腿直跳脚,就这样很糗地跳进教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任课老师看在老闆的面子上,没有为难我。 我有预感,以后我会常常这样抱着小腿、跳进教室。 4.你是klulu军曹吗?还拟定作战计画咧~ 4.作战计画 从跟讨债公司谈完生意的那天起,老闆整整一个星期没来学校。 我的人生因此幸福了,小腿骨也癒合了(好像根本没裂开)。 「张恆悦,你家老闆为什么都不来学校呀?」陈敏转着我的笔、抽着我的卫生纸、坐着我的椅子。 我乖乖站着:「耶......他好像不喜欢当学生」 「也对,他都已经算事业有成了,读书太浪费时间」陈敏点头,手一滑,我可爱的小笔笔就摔到地上,死给我看。 「断水了啦!陈敏!你要赔我!」我捧着小笔笔的尸身哭诉。 「笔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周尚海来学校,」陈敏霸气地拍桌子,「我们要联手拟定作战计画!」 你是klulu军曹吗?还拟定作战计画咧~ 陈敏打断我吐槽的眼神,瞪着我质问:「首先,是美人计,张恆悦你说!周尚海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是全校唯一跟他讲过话的人耶!拜託动动你的大脑,周尚海喜欢什么?」 「呃......」我徬徨无助地看着四周逐渐围过来的耳朵,眾女人们显然还没对老闆死心,平常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陈敏不耐烦了:「快说啊!周尚海的兴趣是什么?」 「踹人......他喜欢踹人」我说出脑中第一个想到的画面。 眾女人们无言地望着我。 我情急之下乱掰:「啊,我是说,他喜欢......喜欢薯条啦!」 「真的吗?」陈敏捲着波浪般的发尾,正待要逼问,我的救星就出现了。 「寧寧!」我欣喜若狂地抓住只是路过的寧寧大小姐,嘴里忙跌不送地叫着,「哎呀,我们赶快去福利社吧,你不是说想吃吃看上次那个欧维氏的巧克力吗?」 不等寧寧反应,我一秒揪人就拖出教室,最近我跟寧寧比较熟一些,已经敢拉着她到处跑、到处玩。 看在寧寧的份上,没人好意思继续逼问我。 经济地位也会间接影响班级地位啊~~~我如是感叹,千金大小姐的气场就是强。 「被陈敏逼问了吧?」寧寧善解人意地笑说,「你以后再发生类似的状况,都可以找我救你喔」 好刺眼啊,寧寧发出天使的光芒了。 「太感谢你了,」我拍拍胸脯,「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跑腿!」 「不用啦,只要你把我当朋友就好了」寧寧轻柔地勾住我的胳膊,脸上的笑容灿烂啊灿烂。「--以后假日也可以一起约出来逛街呀,恆悦喜欢新光三越还是sogo?」 「呃......对不起,我都逛逢甲夜市耶」 「夜市?」 我感觉寧寧脸上一瞬间闪过嫌恶(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但很快又恢復温暖的笑容:「喔,那很好呀,那里的东西都很便宜」 「东西还超好吃!」 「听说大肠包小肠还不错?」 「不、不、不,墨西哥捲才是正宗,那里面加的起司......」 寧寧又听我美食大评论了一整节下课,这阵子常常这样,我讲她听,有够开心。 上课鐘响才刚回到教室,就看到我的座位就被全班女生团团包围,其中英明神武的班长大人,推推眼镜,用三十岁熟女的口气代表全体向我发言:「我们刚刚弄到了周尚海公司的电话,跟他说了你骨折,希望他明天能来学校上课,顺便探望你」 「天啊!你们做了什么!」我退后两步,心碎欲绝。 明天早上,老闆大人如果来学校发现我根本没骨折,一定会把我打成真的骨折。 我的骨头啊!!! 「你别着急」陈敏慢悠悠地讲:「你家老闆说,叫你骨折自己接回去,然后就掛断了」 虽然很开心不用被强迫骨折,不过老闆也太狠心了吧! 「他应该没那么好骗」班长在旁边沉沉地思考,看起来就是很会算计别人的样子。「我们应该再想其他对策,还要好好分工合作。所以张恆悦,我决定了,你负责收集情报,周尚海来学校的一星期之内,你给我查出他的嗜好、星座、生日」 你乾脆叫我去查校长还比较快。 「他会回答我才有鬼!」 「没关係,」陈敏接下班长的话,嘿嘿地笑,「如果你没查出来,我们就全班集体排挤你」 「我查得出来!我一定查出来!」 即使小腿骨会断。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们的好同学」班长和陈敏同声讚许我。 这种话好耳熟,当年跳上自杀飞机的日本兵,也听过类似的话吧?(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们大和民族的子民) 我仰头望着白亮亮的天花板,为自己默哀一分鐘。 5.电畅公司(神啊,你现在用一道光把我接走我 5.电畅公司 美丽的早晨,我提着使人生更美好的葱油饼踏入教室,满怀希望地看向教室最角落那个空了很久的位置。 「老闆!你怎么来了?」我沮丧地大喊。 您一来,我就得执行班上交予我的重责大任,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回音) 「我不能来吗?」老闆把头从电脑萤幕前抬起来,用眼神秒杀掉我。 「您当然可以来、可以来……」我哀怨地坐到位置上,打开葱油饼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吓得连葱油饼都扔了,站起来就是一鞠躬,「老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骨折!我不是故意的!」 呜呜真可怜的我,竟然要为自己没有骨折道歉。 「我有眼睛我看得见!」老闆烦躁地大吼,「吃你的葱油饼,少烦我!」 「可、可是.....」我俯视摔在地上沾满矿物质的葱油饼,陷入挣扎,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蹲下去、捡起来不要浪费时,一包塑胶袋砸进我怀里。 「吃!」老闆惜字如金地命令我。 我愣愣地看着塑胶袋里热腾腾的煎饺,抬头:「这不是老闆你的早餐吗?」 「我寧愿用它来塞住你的狗嘴!」 呃,应该是要请我吃的意思。 我感激涕零地捧着煎饺盒回到位置上,三两下就吞光光。 对于老闆把自己的早餐让给我的事,我有一个结论。 那就是人果然还是应该吵闹一点,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早餐吃,嘿嘿。 教室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昨天气势汹汹,今天温柔婉约的班长大人驾到,提着两袋薯条,很显然是遭到了我昨天的欺骗,这会儿正鼓起勇气靠向老闆,声音妖妖嬈饶地:「.....那个,我买了两包薯条,你要不要吃一包?」 「不用」老闆连正眼都没看班长一眼,一句话终结掉她。 老闆你怎么终结掉班长,班长就会怎么终结掉我啊!请别用那么平常的口气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喔,我、我以为你喜欢吃薯条,」班长慌慌张张地退到教室后面,「既然你不喜欢,那我请别人好了」 「请我、请我,」我两隻手通通举起来,不怕死地,「请我吃薯条」 「好吧,那就给你好了」班长无奈地把薯条放到我桌上,放完还不忘暗中给我一计白眼,忿忿地回自己位置上去。 为了薯条,我得罪好大,真是悲喜交集。 「周尚海!」下一名呆胞出现,陈敏兴高采烈地提着薯条走进教室,不用说也知道,跟班长一样,被老闆冷冻处理掉。 昨日随口一句的谎言,我竟然因此有幸见到此生最美的景象:两包炸得金黄酥脆的薯条供在我桌上等我吃。 神啊,你现在用一道光把我接走我也甘愿,我活够了。 「你是不是用我的名义去招摇撞骗?」本来很沉默的老闆丢出一句差点噎死我的话。 「老闆,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通灵? 「我有正常人的推理能力」老闆嫌恶地看我一眼「--你再拿我的名义去骗东西吃,我就让你失去味觉!」 「对不起~~我不敢了」我相信老闆说得到,做得到。 桌上两包薯条快冷了,瞥了一眼转回去认真工作的老闆,我当机立断捧起薯条就是一阵乱塞,管他的,先吞进肚子里再说。 各位可以想见,一大清早吃下油腻腻的煎饺加两包薯条的下场,早上第一节课,我痛得整个人趴在位置上,本来要找我算帐的班长大人和陈敏,看在我可怜肠胃的份上决定暂时放过我,也算因祸得福。 陈敏嘴巴狠归狠,第二节体育课还是好心地搀扶我到操场旁边休息。 「你确定你不用去保健室?」陈敏犹豫地看一眼操场上练排球的队友,又犹豫地看一下我。 下个月就要举办校庆,早上将会有三年级班际排球比赛,陈敏和我都被选为代表选手,陈敏是外表一枝花,身体一块钢的女人,选上是正常的,至于我则纯粹是意外,大概班上没什么人想参加才强迫我参加的。 「不用啦,我的胃本来就不好,去保健室也没用,反正我习惯了,痛个一小时就没事了,」我勉强微笑,「你快去练习排球吧!」 别让我卑贱的肠胃误了您的大事。 「那好吧,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喔」陈敏很大姊地拍拍我,掉头往排球场杀过去。 我环视操场一圈,想说找一个可以看队友们练习的好位置。 某人坐在树荫底下的围栏纳凉,腿上放台笔电,脸上写着:我是工作狂。 「老闆!」我半弯着身体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坐到老闆旁边,「你怎么不上体育课呀?」 「案子没赶完」老闆动作俐落地按着滑鼠,速度快得令人眼花。 「老闆,你这样不行唷,你整天盯着电脑看会得白内障的」 「少囉嗦!」 一脚踹过来,我的小腿猛烈疼痛。 「老闆,我是病患耶,你还踹我」 「谁叫你欠人踹」 「我、我只是好心啊,你整天这样拚命工作,早晚会过劳死.....」 要死了!我怎么说出来了! 下一秒我自动从座位上逃走,不过老闆竟然很稀奇地没再补我第二脚。 「反正没什么差,」老闆勾起一抹冷笑,「--早死晚死都会死」 「怎么会没差!如果你下一分鐘突然过劳死,我会很难过、很难过耶--」我顿了一下,发现老闆用滑鼠的动作一滞,好像正在认真听,我立刻鼓起勇气继续讲「--老闆,你也要为我想一想啊,欠死人钱,会下地狱的」 啪!我被一掌巴到地上。 老闆举起邪恶的右脚瞄准地上的我:「不想变成蟑螂被我一脚踩死,你就给我少说废话!」 「对不起!我闭嘴!」 长达十分鐘的沉默,我从地上自动爬起来坐回老闆旁边,玩了一下脚边的花草,又磨蹭几下树皮,好无聊喔~~~ 某人电脑的按键声从未停过。 「老闆,你上礼拜怎么都没有来学校呀?」 「工作」永远惜字如金,老闆简略回答。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不是叫你少说废话?」黑框眼镜下,一双冷眼瞪过来。 「对不起」我学乖了。 照这种状况,就算我冒着生命危险问老闆的星座、血型,老闆也不可能理我,班长大人指派的任务还是放弃,对健康比较好。 「张恆悦!」突然,遥远的排球场上传来惊恐的吶喊,我一抬头,就看到一颗放大的排球朝我脸上砸下来,而我甚至都还来不及闭上眼睛,前方就突然伸出一隻白皙的手臂,单手替我挡下来。 那是体育股长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球,投过来会挟带一阵风的那种,老闆竟然单手就接下来,还一脸轻松。 附近陷入一片呆住的死寂。 「好、好、好厉害!」班长首先醒过来,大力鼓掌,整片操场上的人纷纷随着大声喝采,此起彼落的讚叹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老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把球扔到一边,继续用他的电脑,显然很习惯这种反应。 女生们已经全部陷入疯狂状态了,崇拜的眼神通通射过来。 「老闆,除了电脑之外,你该不会体育能力也很强吧?」我呆呆地转头看着老闆白净的书生面皮。 「嗯」老闆直接了当地承认。 「哇靠!你是人类吗?」 啪!我再度被巴头,后脑杓好像肿起来了,呜,好痛。 「我是空手道黑带,」老闆笑得很邪恶,「需要我拿你来试试吗?」 「不用麻烦了,真的」 「哼」老闆翘起二郎腿,电脑放到旁边懒懒地用。 根据经验,老闆越懒,代表他心情越不好。 话说,他刚刚疑似、有可能、或许、搞不好救了我耶。 「老闆,谢谢你刚刚替我挡球」我硬着头皮打扰他最后一句话。 「我不想带一个顏面伤残的清洁工」 讲话一定要这么狠毒吗?我什么时候从搬电脑的打杂小妹降级成清洁工了? 不过跟老闆比起来,我确实连清洁工都不如,老闆是超可怕骇客就算了,还外加一个空手道黑带的头衔,怪不得上次那个讨债公司的经理人对他那么客气,打起来谁输谁赢都很难讲,噢,不,老闆大概会赢。 这样一想,跟在一个这么强的老闆身边,工作应该很安全。 哈哈,我有种狗仗人势的欢乐感。\^o^/ 「你一个人在那边笑什么?」老闆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我「肠胃好了的话,就滚去练球,你队友不是每个都爽你在这边偷懒!」 「是吗?」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球场,这才发现真的有几双不善的眼睛瞄过来,用眼神控诉我假借胃痛的名义捱在老闆身边。 天地良心呀,我恨不得早日脱离老闆的魔掌。 「那,老闆,你有事再吩咐我,我先去练球了,」我带着悲壮的眼神站起来,「ps等一下男生们应该会来游说你加入排球队,还希望你看在大家同学一场的份上,不要踹他们」 「我才懒得踹他们」 但您可勤劳地踹我啊! 边在心里嘟嘟囔囔,我边上场全心全意地打排球,呃,好吧,是半心半意地打排球,半心半意地问候老闆家的祖宗八代。 体育课结束之后,班上便不得安寧,老是有别班女生成群结队地来找老闆,然后再成群结队地被吓跑,老闆一次比一次暴戾,忍耐指数濒临爆表,整个人已经懒到电脑靠单手在乱敲了。 倒数第二节课鐘响,老闆忽然站起来:「喂,搬电脑!」 没给我抱怨的时间,他大爷自己走人,害我手忙脚乱地拔掉插头、整理网路线、抱着电脑在走廊狂奔。 「老闆,你要回家啦?」我奔到校门口喘呼呼地站着。 「我要去公司」老闆走出校门口,我也跟着离开学校。 「公司?你们那个传说中的资讯处理业公司?」 「少给我乱加奇怪的形容词!」 「那,我.....我可以去吗?」 骇客公司耶,如果是你,不会想去吗? 「你去干嘛?」老闆奇怪地看着我。 「呃.....打扫之类的,不然我跟在你身边都没做什么,这样太不称职了」我找藉口。 「之后两堂课你要请假吗?」 「两堂都是没用的生活科技,没差」大家都知道,冠上『生活』两个字的课都跟生活没关係。 「我请公假,你呢?」 「耶.....」 我都忘记老闆可以请高级的公假,而我只能请一般会被扣操行成绩的事假。t_t 「你站在这里等」 看我答不出来,老闆掉头往警卫室走,没跟我解释地自己去找警卫沟通,两个人稍稍争执了一下,最后警卫露出被说服的憨厚表情,点点头,递给老闆一张纸。 老闆拿着那张纸回来,表情狰狞地警告我:「这是公假证明,以后你想要跟出来就得带着,弄丢的话,我就让你死在校门口!」 我马上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公假证命,呵护地把它摺起来收进口袋里。 「走了」老闆领头走到一台雪白的敞篷车前,那台敞篷车看起来眼熟得要死,好像是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凯迪拉克,电视说那是美国总统欧巴马的总统座车。 老闆,你不要吓我! 「还不上车?」老闆动作优雅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高强度的v8引擎,转头瞪着还站在原地的我。 「老、老闆,你今年几岁?」 十七岁不能考驾照吧。 看出我的疑惑,老闆口气懒懒的:「我弄了一张假驾照,你放心,警察不敢找我麻烦,」抬起头给我一个嘲弄的笑容,老闆的眼神很邪恶,「没有人敢拦住凯迪拉克」 说得也是,谁知道从车上走下来的是总统夫人还是集团总裁。 不过,坐在凯迪拉克敞篷车里的老闆看起来还真是有魅力,彷彿天生就是上流社会的王者,随便一个眼神都有操控别人的影响力。 一个会让人不由自主跟随他的人。 「你再不上车我就开走了!」老闆一声斥喝把我瞬间敲醒,我一秒绕到副驾驶座上乖乖坐好,把电脑轻轻地放在腿上,想了想,就把指甲弯进拳头里。 「你不用担心会损坏座垫,」一眼看穿我的动作,老闆嗤笑我,「这东西比你想的还耐用」 「我还是会有压力呀,坐这种车,」我忍不住叹气,「老闆你一直是纯金贵公子,不可能了解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的自卑感」 噢,我在说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偷看一眼老闆,老闆像没听到似地没踹我,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只是面无表情地开车。 突然,我觉得老闆有点生气。 跟平常踹我的时候不同,虽然我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气氛安静得很可怕,像炸弹快要爆炸之前读秒的寧静。 终于开到目的地,老闆熄火、下车。 我抱着电脑摇摇晃晃地跟上去,满心只想着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尷尬。 「你就不能换一双像样的鞋吗?」老闆忽然打破沉默,恶狠狠地砸一句话过来。 我捧着电脑满脸无辜,低头看看脚,这才发现脚下那双穿了四年的运动鞋,不知道啥时开了一个小口,略微看得到里头的白袜子。 「呃,对不起,我回家会用强力胶黏好它」 「强力胶?」老闆嫌弃地摇摇头,「连狗都不屑穿这种垃圾」 老闆你没听过节俭是一种美德吗? 我边滴滴咕咕地腹排他,边跟着他走进一栋电梯大楼里,这是市区很常见的那种办公大楼,里面会一层一层租给不同公司使用。 听说顶楼都会保留给最有权势的大公司,而老闆现在按下的电梯按钮就是顶楼。 「老闆,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啊?」搞不好连我这种孤陋寡闻的人都听说过。 「电畅,」老闆讽刺地笑,「专门让人家的网路不通畅」 我应该讚美它很简洁有力吗? 「呵呵」我傻笑「没听过耶」 「你没那种程度」老闆走出电梯,迎面而来是一整片透明玻璃门,我跟在后面撑住门的时候发现它很轻,说不定是别种更昂贵的材质。 「周哥好!」 我转身,办公室里六名员工同时起立朝老闆打招呼,人数虽少却各个朝气蓬勃、精明能干的样子,只有一位除外。 那位『除外』的男生穿着一中的制服,染了一头扎眼的金发,戴着隐形眼镜,笑起来玩世不恭,站在乾净整齐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 「真难得啊,周哥,带女朋友来吗?」金发男孩笑着说出一句很恐怖的话。 「我的品味没这么低」老闆走到办公室里最深的位置,可以监视全体员工的主位,大剌剌地坐下。 老闆嘴巴好毒。 「那个,我应该做什么?」不要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傻站呀~~~ 「把地板扫一扫吧,」老闆不客气地下命令,「既然你要还钱,就彻底一点,以后买咖啡点心、打扫整理就是你的责任」 我还来不及问清楚咖啡要哪种品牌,肩膀就被人一搭,一隻白嫩嫩的手按在我肩上,是那隻金发男孩:「嘿!新来的打杂小妹都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就要人家去工作,会不会太剥削劳工了?」 「我一点都没有感觉被剥削!」我立马强调,反射动作去保护小腿骨。 整间办公室爆笑ing 「哈--」金发男孩边夸张地大笑边勾紧我的脖子,光滑细嫩的脸庞几乎要和我脸贴脸,「这个新来的小妹有趣喔,怎样?大家让周哥介绍一下吧!」 「注意你的手!」老闆砰地站起来瞪一眼金发男孩,接着环视一圈办公室里的员工,「这傢伙是我班上同学,让我们三件案子泡水的那个」 老闆您不用连这个都讲吧!万一哪天我被您的员工莫名其妙网路拍卖掉怎么办? 「她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长得很宅男的眼镜仔发问。 「我忘了!」老闆不耐烦地搧搧手「--反正她欠我十八万,所以你们可以尽量使唤她」 「老闆,我叫作张恆悦」我痛心疾首地说。 「张恆悦?怎么取这么难念的名字!」老闆蹙眉,「叫你死蟑螂好了,这样比较方便」 这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吗? 「老闆,这样很难听耶」 「跟你很合啊,」老闆嗤一声,「怎么?有意见吗?」 「不,我没意见」 我不想在大庭广眾之下被人踹。 还是金发男孩好心,勾着我的脖子开始帮我一一介绍其他员工,点头寒暄过后,我被拉进办公室旁附属的休息室,里面有三张绿色大沙发和一张茶几,看起来很舒适。 「你以后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金发男孩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顺手把我拉到他旁边,「尽量不要打扰办公室里的人,足够的安静,对骇客来说是很重要的」 「嗯,我知道了」 老闆常常叫我闭嘴,这点我很有经验了。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金发男孩朝我露齿一笑,阳光灿烂地说,「我叫作元青,算是和周哥一起设立这家公司的元老」 哇,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 「这家公司真的是你们自己开的?你们不是高中生吗?」 你们以为在演柯南啊!工藤新一都没自己开公司了 「一开始只是在网路接些订单,后来有一次的订单比较大,就买了这层楼当办公室,其他人也是最近几年刚加入的,大家都是天才高中生,不被社会接受的怪胎。」讲到怪胎两个字的时候,名叫元青的金发男孩露出一种强烈的骄傲,骄傲自己和同伴们的不同凡响。 「天才高中生啊.....」我低下头说,「我原本还以为,这家公司是老闆的家族企业,像电视上演的,什么总裁老爸为了训练儿子,让他独立开一家公司之类的」 「总裁老爸?」元青笑了,「周哥没告诉你,他是在儿童之家长大的吗?他父母在他一出生就过世了」 一出生就过世了? 我愣住,一时无法消化对方的意思。 元青背靠到沙发上,适才的轻佻褪去,陷入过去的回忆:「我和周哥是从小一起在儿童之家长大的,小时候我老是惹麻烦,儿童之家的院长很讨厌我,周哥和我在一起也被连累,日子过得很烦人,国小六年级的有一天,我打伤了院长,周哥就带我逃出来了」 再怎么调皮,一个孩子也不至于会胡乱伤人,那个院长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们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没有家人,儿童之家还这样对他们..... 「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办?」 「没事啦,我和周哥在儿童之家的时候就常常偷用院长的电脑,摸出很多那死老头搞不懂的东西。独自在外面生活的时候,就利用帮人家修电脑赚钱。后来周哥在逢甲一带闯出了名声,我们也筹到钱来开公司」 元青讲得轻描淡写,可是从那双故作轻松的双眼里,我却看到岁月的沧桑,那不是一个十七岁男孩该有的。 国中,我还在为升学压力抱怨时,他们已经肩负起经济重担了。 所谓优秀,背后是一长串不人道的磨练。 「现在我该做什么?」我从沙发上站起,突然觉得那个真皮沙发不是我有资格坐的,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他们的血汗「--我可以为你们服务什么?」 「不用急,办公室很乾净,老闆不让我们在办公室吃东西。休息室后方有个清洁工具室,你把休息室弄一弄就好了。早点回家吧!你不是高三了?课业压力不会很大吗?」 「我没关係,倒是你和老闆也是高三吧,要考大学又要经营公司,不会忙不过来吗?」 虽然我知道你们强得非人类,但总也是会累的吧。 「我们不考大学」元青耸耸肩,眼神似乎闪过一抹黯淡,却很快又恢復神采,对我微笑着说,「我们都已经是年收入千万的人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读大学」 真的只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保留下来,没告诉我。 但是,不论是什么,都不是我可以过问的。 「那,我先去扫地好了,你回去工作吧,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 「好」元青搔搔一头金发,「我们这几天有个大案子要赶,可能会没人理你,你就请自便吧!」 「嗯!」 我微笑,用跟这个金发少年如出一辙的笑容。 6.白色帆布鞋(杀气越重,人恆远之。) 6.白色帆布鞋 这阵子在老闆的坚持之下,我都是上完课才自己搭公车到公司,而老闆依然很少来学校,所以我见到他的时刻大部分都是在公司里。 办公室里的老闆看起来杀气腾腾,难以接近,尤其越靠近案子截止的日期,杀气越重,人恆远之。 我也就是扫扫地、抹抹桌子、倒倒咖啡,偶尔跑出去附近的大街上採买点心,元青称讚我点心的选购力,买回来的都是物美价廉。 开玩笑!买东西可是穷人的特长。 在公司待了快一个月,我却还是只认识老闆和元青,其他人对我很有礼貌,但永远多一层生份和疏离。 「老闆.....」趁着大伙放下工作去吃晚餐时,我巍巍颤颤地凑到正在吃便当的老闆旁边,「那个,你这星期六有没有空啊?」 「没空」老闆不耐烦地把便当里的酸菜挑出来,动作异常粗暴,彷彿酸菜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喔,好吧」 「你想干嘛?」 「呃,不是我,是体育股长啦,」我反射性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他、他说,下礼拜就要在校庆比赛了,他希望这星期六我们练球的时候,全班都能到场加油,鼓舞士气,这是他说的啦」 其实我心里有点偷偷希望老闆会来,他来的话,我们一定打得更起劲。 「告诉他,我没空」老闆拾起堆满酸菜的便当盖子,让我拿去倒掉。 「喔,好.....」我难掩失望地举步离去整理厨馀桶,now,公司的垃圾和厨馀都是我负责清理。 我越来越像清洁妇了。 呜呜,我的十七岁居然就这样被厨馀桶淹没。 「你在自哀自怜什么!」后面一巴掌下去,我差点把脸埋进厨馀桶。 「老闆这样很危险耶!」我摀着发热的后脑勺抱怨,「你怎么知道我在自哀自怜啊?」 「看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像隻落寞的蟑螂!」 蟑螂不会落寞吧.....=o= 「耶?其他人呢?」我发现其他员工都不见了,办公室里难得只剩我和老闆两个人。 「这个月忙的大案子快结束了,他们跑去计划星期六的庆功宴,」老闆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淡淡地,「--这也是我为什么星期六没空的原因」 老闆是看我难过失望的样子,所以在跟我解释吗? 「喔,我知道了,」我忍不住微笑,「那你们的庆功宴是几点到几点啊?」 「白天会去发夹弯赛车,晚上会在玉元酒店,」老闆顿一下,盯着我说,「到时候,会有很多媒体跟有头有脸的商业大老,你打算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对喔,老闆总是有办法听出我还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提早提醒我问题在哪里。 「呃.....算了,我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我站在那种高档的地方,真的会成为蟑螂。 「你要去也不是不行,毕竟你也算是公司员工,」老闆环起手,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打量我,「--换上该有的行头,蟑螂也可以变人类」 你一定要用这种比喻吗! 「没关係,不用了,我还是安分当隻蟑螂好了」 我下意识用鞋跟磨蹭地板,老闆的视线随我这个动作往下飘,定住。 「我都忘了你那双丢人现眼的鞋子」老闆不高兴地从口袋里拎出智慧型手机,然后也不管我就自己打起电话。 「喂?」 「上次我看的那双」 「对,白色的,现在立刻送过来」 很有效率地掛上电话,老闆把摆在旁边的便当菜全部倒掉,走回去他的董事长扶手椅坐下,然后像往常一样利用短短的十分鐘睡觉。 这是老闆的特技之一,跟时间赛跑的骇客必须随时随地补眠。 我看着已经陷入睡眠状态的老闆,呆愣。 老闆刚刚在干嘛?我听过外送披萨、外送便当,就是没听过有人外送鞋子。 有钱真是方便啊。 叮铃--叮铃--对讲机在我耳边尖叫,我迅速抄起电话,免得电话声吵到老闆:「喂?」 「请问是电畅公司吗?」 「是的」 「有您的外送,麻烦到一楼柜台区领取」 「喔,好的」 我小心掛上电话,躡手躡脚地推开很轻的玻璃门出去,下楼到装潢简单素净的一楼大厅。 不知道啥时自动认识我的柜台小姐,拿出一个咖啡色鞋盒等在那里,朝我微笑:「是电畅公司的张恆悦小姐吧?」 哇,一个白领阶级的大美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有点小感动,自己的名字被这样的仙女叫出来。 「电畅公司的人我都认识,」美丽的柜檯小姐把鞋盒递给我,随口问,「这是你们董事长订的鞋子吗?」 董事长应该是指老闆。 「正确来说,应该算是他订给我的」我担心地望着鞋盒,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是太奢华的东西。 「他订给你的?」柜台小姐明显一愣,「董事长还特地买礼物送你?」 呃,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也不是啦,」我不好意思地傻笑,「他看我的鞋子太破烂,觉得有失门面才强迫我换一双新的」 「原来是这样,」柜台小姐露出松了一口的表情,「你们董事长很重视公司形象吧?」 「他比较重视个人形象--」我很小人地趁老闆不在,偷偷说他坏话「--他觉得我站他旁边会损害他的个人形象,所以才老是逼迫我要改头换面,我很没人权的」 「喔,这样啊,」柜台小姐用一点也不同情的语气忽视掉我,换个话题,「那,你们老闆有特别偏爱的顏色吗?」 我仔细回想老闆的身影:接近平头好整理的黑发、黑框眼镜、白色制服--永远冷静理智的打扮。 「好像没有耶,我没看过他穿便服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顏色」 平常日,他老是一身制服就来公司,至于其他,我根本没看过假日的老闆。 「那吃饭的时候呢?你们董事长比较喜欢吃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不喜欢吃酸的东西」 酸菜、酸黄瓜都会挑掉。 「那他有没有什么嗜好?比如打高尔夫之类的」 「耶.....」我偏头想想「啊!这个我知道,他喜欢踹人」 柜台小姐无言地看着我,跟之前班上眾女生们一样的表情。 「呃,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我干尬地陪笑脸「老闆大概就是喜欢用电脑吧,不然也不会开资讯处理公司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抱着鞋盒,我用力摆脱掉柜台小姐的审问,跳上电梯滚到顶楼。 柜台小姐的反应让我想起陈敏和班上同学,我身边的女生总是想透过我认识老闆,这样,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原来我的嗜好是喜欢踹人啊?」冷不防,老闆出现在我背后,把我吓得跳起来、转过去。 「老.....老、老闆,对不起!」我反射性低头认错。 耶?不对呀 「老闆你怎么知道我跟柜台小姐说什么?」 「因为我是电鬼,」老闆咧开一道狰狞的笑容,「这间公司的监视器都被我动过手脚,声音和影像都可以透过我的电脑随时监看」 好恐怖。qaq 「老闆你没事监视别人干嘛?」 「骇客毕竟不合法,我得注意有没有人敢动公司的歪脑筋」 「那柜台小姐你不用监视了,」我禁不住用酸酸的口气,「她很爱慕你,不可能伤害我们公司」 「嗤!」老闆一脸不屑,「下次那个花瓶再找你问东问西,你就跟她说:『这辈子还想用网路的话,就闭上你的鸟嘴!』」 「我怎么敢」 话是这样说,不过看到老闆对美女不屑一顾的样子,心里还是稍稍感到愉快。 「还不快把鞋子换掉!」耐性等于零的老闆环着手,给我下命令。 「好,我马上换」不敢犹豫太久,我打开鞋盒拿出我的命运。 好险,不是什么名贵的高跟鞋。 是一双素雅的白色帆布鞋。 别人或许会觉得太朴素,对我来说却正刚好的鞋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色呀?」 「随便买的」老闆皱眉,斜倚着办公桌,高高在上的姿态竟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真的是随便买的吗?可是刚刚好像有听到,老闆讲电话的时候特别强调要白色的,还说是『上次我看的那双』。 难道、难道老闆特地去帮我挑鞋子? 太惊悚了!这双鞋子该不会下了什么诅咒吧?『穿的人会哑掉,一辈子保持安静』之类的。 「你到底要不要穿!」熟悉的脚往我这边踹过来,把我一脚踹到旁边的扶手椅上「快换掉!」 「喔」我苦着脸,粗鲁地把脚下的运动鞋扯掉,露出破破旧旧的白袜子。 「你好脏」老闆嫌恶地转过头去。 白袜子穿久了本来就会脏嘛,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乾净到不可思议。 我奴奴嘴,套上洁白的帆布鞋,专心地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因为这是老闆第一次送我礼物,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我想把它维护到最好。 「好看吗?」我站起来,踩踩地面,充满换新鞋的雀跃,一时忘记老闆嘴巴狠毒的事实。 「鞋子比人好看」 不意外的回答。=_= 「那个、老闆、还是谢谢你」我目送老闆坐回办公桌,自己衝到休息室的全身镜前。 镜子里的我,是个头发短短、没戴眼镜的女生,身高适中,身材偏瘦,穿制服的模样就是个傻里傻气的高中生。 之前幻想错误的读者,请用橡皮擦抹掉我,换成正确的版本。 总之,不起眼。 而老闆,超乎寻常的出色。 这样的我,怎么会出现在老闆身边? 神明的安排真是奇妙。 7.考卷(发现,我的人生有大半都是在被威胁中 7.考卷 九月份,是个寧静的季节。 「张恆悦!球来了!」体育股长那颗大头,气急败坏地朝我大吼,完全戳破掉静謐的气氛,明明是我们女子队在练排球,他一个男生不管他们男子队,硬说我们进度落后需要特别加强,站在我们旁边严厉地指导。 我美好的星期六下午,如此这般,在体育股长粗野的吼声中结束。 练完排球,我们几个女生聚在一起擦汗休息,没上场的女生也都来帮我们递毛巾、递开水。女子排球队队长的班长大人指名我去买饮料。 「啊.....我很累耶」 知不知道身为队里的老鼠屎,大头体育股长有多么兇狠地给我魔鬼训练啊? 「帮周尚海搬电脑上上下下你都不会喊累,现在要你去买点饮料,你就在这边给我抱怨,是怎样?」班长指着我的鼻子劈哩啪啦。 「我不敢抱怨啊,老闆会踹死我的」 「那我也可以如法炮製」班长的脚不善地伸过来。 「不用了,我马上去买饮料」 我发现,我的人生有大半都是在被威胁中度过的。 「我陪她去吧,」陈敏懒泱泱地把毛巾放下,「免得她又买错饮料」 「说得也是」全体一致性同意。 上次我把fin买成舒跑,大家就连续砲轰我三十分鐘,说什么喝舒跑会细胞撑大、变肥。 其实你们只要放弃甜食一个月,就会瘦回来了啊。 「那我们走囉!」我和陈敏打算先回教室拿钱,正抬脚要离去。 站在一旁始终很安静的寧寧忽然拉住我:「恆悦.....」 这声『恆悦』怎么听怎么爽,我会为你做牛做马。^o^ 「什么事?」我微笑。 「我有张考卷夹在数学成绩单里面了,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好哇,当然没问题」 「谢谢你」寧寧笑得像秋天里最后一朵红玫瑰,真是国色天香。 走回教室的路上,我和陈敏没什么交谈,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很常这样没话题可聊。 「你最近跟寧寧挺要好的嘛,」陈敏拋出一句突兀的话,尝试打破沉默,口气有些复杂,「寧寧人好归好,却总是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真不知道你怎么攀上她的」 「我没有攀啊,她自己来找我的」 「是喔」 话题结束。 噢喔,场面乾掉了。 进教室拿完钱,陈敏脚步快捷地走出去,而我人还在教室里:「陈敏!你知道数学成绩单都藏在哪里吗?」 「好像在数学小老师的置物柜里吧」 我跑到置物柜前方,使了一点力气强行打开,拿出数学成绩单和里面夹着的考卷,然后我看到了。 寧寧的考卷上被人用原子笔写满脏话,骂她勾引男人不要脸,字眼不堪入目。 我气炸了,随手拿走座位上的立可带就没头没脑地把那些字眼涂掉,不允许他们玷污寧寧的考卷、寧寧的眼睛。 「你在干嘛?帮寧寧拿个考卷,怎么拿那么久?」陈敏站在教室外不耐烦地叫我。 「喔!马上来!」我夹着考卷,把成绩单塞回置物柜里。 「真受不了你老是慢吞吞的!」 「受不了,也受了三年啊,」我好笑地咧嘴,「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熟起来就是你嫌我动作太慢,主动帮我把厕所的地板拖完」 「你不要逼我回忆起不好的事」陈敏脸红红地撇嘴,嘴硬的毛病三年不改。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感觉得到她不太喜欢寧寧,但是这种考卷上骂人的齷齰事不会是她干的。 我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早上,陈敏一边骂我一边拖地的样子,还清晰印在脑海里,她甩着长发,拨掉额前滴下的汗水,陪我一起在厕所奋战。 三年来,她都是以这种方式陪在我身边,我是多么幸运能有她这个朋友。 相比之下,寧寧真的很孤单,看似人缘好的她,其实没有半个知心密友,还常遭人忌妒。 8.衣服战争(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一出场就让人 8.衣服战争 我和陈敏人手一箱fin,扛到操场时,两个人同时呆掉。 老闆,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一出场就让人呆掉。 一台雪白耀眼的凯迪拉克直接开进操场的跑道上,停在树荫下,两旁围满了兴奋得吱吱叫的男生们,不停互相讨论车身: 「靠!那该不会是凯迪拉克吧?」 「废话,看那桂冠跟盾牌的mark就知道了」 「没想到我竟然能活着亲眼见到凯迪拉克」 「你看那闪亮镀银的车头!」 「集团总裁怎么会开车来我们学校?」 吱喳声不绝于耳,连不识货的女生们都交头接耳地讨论这是谁的车。 我们走近的时候,雪白敞篷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凶狠地瞪着我:「快上车!」 「周尚海?」我身边的陈敏率先叫出声,紧接着全班同学都大呼小叫起来,本来害怕车里会走出什么大人物,现在知道是自家同学,纷纷不要脸地要求坐上去看看。 把寧寧要的考卷胡乱塞给她之后,我评估一下眼前的情势。 我压根挤不过去,车子外都是人头。 老闆起先有点被平民百姓们吓到,接着迅速整理好想杀人的情绪,面露王子般高贵的微笑:「很抱歉,同学们,我赶时间,麻烦让出一条路给后面的死蟑螂」 不要用那么有礼貌的口气叫我死蟑螂。 「谁是死蟑螂?」全班转过头看看我,又看看老闆「喔,原来是张恆悦呀」 你们也理解得太快了吧,我有那么像蟑螂吗? 「张恆悦,快去吧,你家老闆看起来很不爽」陈敏一把推我到前方,害我踉蹌几步,抬头,刚好近距离接收到老闆的杀人视线。 「你乾脆别上车了!直接让我把你辗过去!」老闆威胁似得发动引擎,我的危机本能让我一秒拉开车门,跌进副驾驶座里。 下一秒,老闆催动油门狂飆出去。 无声的狂飆,反而更骇人。 「老闆,我觉得你的车可能压坏pu跑道了,学校规定不能开车进操场的」我望着后头缩成一小点的操场,暗自叹气。 「再盖新的不就好了!你们那什么凹凸不平的烂操场!早就该换了」说罢,老闆竟然拎出手机就开始拨电话。 我有不祥的预感。 「喂?元青,帮我买一座pu跑道」 有人兴致一来就买一整座操场的吗吗吗吗吗吗! 对方可能被吓到,直觉问了为什么,老闆本来心情就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电话咆哮:「问那么多废话干嘛?买就对了!」 「就这样,再见!」老闆把手机塞进口袋,怒气冲冲地握住方向盘,握到方向盘都快往生了。qaq 「老闆,对不起」我习惯性道歉。 「你对不起干嘛?」 「替我们班同学烦到你的事道歉」 「我不是在气那个,」老闆的情绪略为平稳下来,右手转开媲美歌剧院的独立音响,「我是在气晚上的庆功宴,元青这个智障,乱答应让一堆不相干的人来,结果有几个惹人厌的混帐要来白吃白喝」 「你没有办法叫他们出去吗?」 「不适合,那种场面并不适合给人家难堪,」老闆冷静地一手开车,一手枕着下顎,黑框眼镜里有丝中年男人的睿智,「--我还没蠢到跟那些人硬碰硬,我知道该怎么做」 「喔」我好奇「是什么样的混帐啊?商业劲敌?」 老闆没回答,眼睛盯着前方道路。 突然,我就懂了。 除了童年的悲惨回忆,没有什么能影响老闆。 「是儿童之家的人吗?」 「你怎么.....」老闆侧头看我,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是元青告诉你的吧」 「嗯,」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之前,一直把你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对不起,还有抱怨你不了解民间疾苦的事——也对不起」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想道歉了。 「白痴!不用为这种事道歉,」老闆的眼神逐渐放松,栗黑的眼瞳变柔,「等一下送你去整理造型,不习惯的东西就直接跟小姐拒绝」 「什么?」 您的话题跳太快了,我脑袋跟不上耶。 「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里?」老闆嘲笑我,「是你自己说想去庆功宴的,好歹打扮得能看一点」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我想去啊」 「宴会上有爱尔兰疯薯,可以无限量吃到饱」 「我去了!」露出视死如归的眼神,我握拳。 老闆真了解我,谈到薯条就没辙。 几分鐘之后,老闆把我一个人丢下车,去会场准备他的演讲稿,还塞五百块叫我自己搭小黄去裕元酒店。 偶像剧不是都会演,男主角很绅士地等在外面,这样女主角改头换面走出来的时候,就会让他怦然心动吗? 耶?不对!我竟敢肖想老闆对我怦然心动,不要命了我。 用力摇摇头,甩掉妄想,我勇敢走进去那间贵死人不偿命的衣饰店。 不知道老闆对那间店下了什么指令,里头的经理一看到我就快步迎上来,对我毕恭毕敬,又是弯腰又是「请、请、请」的,把我弄得满面緋红,困窘地让她帮我试穿好几件不同款式的礼服、鞋子。 最后我求她丢掉那双邪恶的红色高跟鞋,让我穿粉色的,鞋子战争才终于结束。 再来是头发战争,她强迫我戴了十几顶假发,直到我抓狂朝她大叫:「好热!好热!」才签下停战协议。 是谁说变漂亮很幸福的?我怀疑我的脑细胞已经为了美感,死掉好几万个了。 「好了喔!」店经理兴奋地对镜子里的我微笑,「小姐,你看起来好美,一定会艷冠全场」 空掉的我坐在镜子前,视线慢慢聚焦,聚焦到全身。 化了妆的睫毛又长又密,嘴唇粉润亮泽,脸白皙的像隻洋娃娃,短短的头发吹成蓬松的自然捲,像电影里淘气可人的小精灵。 捲发下,是一袭纯白的雪纺纱,略为透明富有层次感,衣襬处的滚边是朵朵睡莲,脚下是一双淡粉色高跟鞋。 这真的是我吗?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化妆品果然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又空掉了,空掉的我让店经理搀扶着坐上计程车,送到玉元酒店,茫然地按下老闆交代过的楼层数,坐电梯到会场。 这是一场盛宴。 地板是纯白的大理石,亮得可以倒映宾客的身影,开阔的会场空间朝两边延展,各有一个顶天立地的雕花石柱,会场右边放置两排精美的点心,让先到的宾客可以拿着品尝,中间则是主要会上菜的纯白长桌,沿着长桌两侧是宾客们用餐的大圆桌,一个一个均匀散落,桌上放好立牌编码,待会必须根据号码入座,一切规规矩矩、有条不紊,很有老闆的个人风格。 这种高档地方,不可能会有爱尔兰疯薯吧,老闆你骗我。 「小姐,请问是哪个集团的千金呢?」我站的入口处,有一名穿制服的柜檯小姐招呼我。 「呃,不.....」 就在我被现场的华丽吓到,想默默转回头、搭电梯逃走时,一隻手按住我。 「嗨!张恆悦」 元青依旧一头好认的金发,差别在于,上衣换成黑白交错的休间衫,麦子色的长裤缀满水晶鍊条,像杂志里面服装秀的男模,非常有设计感。 「好帅,」我禁不住讚叹,「元青你今天穿得好帅」 恰好在正式西装与潮流服饰之间的平衡点,达到完美。 「跟你相比,我恐怕比较像管家,」元青搔搔头,故意含羞带怯地看着我,「亲爱的公主,你知道你今天有多美吗?」 「不要嘲笑我了啦」我低头,再度满面緋红,我想我要脸红一整晚了。 「我是认真的,」元青轻笑,「还有,劝你别逃走,周哥会生气的,你可是他唯一真心邀请的女宾客,其他都是不请自来的」 「不请自来?」 「周哥在我们这一行很出名,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的外表。会场里那些打扮得很昂贵的千金大小姐,都是藉着她们父亲的名义想来钓周哥,看谁能钓到这个年轻英俊的传奇人物」 「好差劲,老闆又不是猎物」我看向会场里那些会走动的”花瓶’’,决定偷偷敌视她们。 「周哥太出名,只要能跟他交往,那怕只是一个月,都是值得吹嘘很多年的事,就连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都会成为女人的目标」 我深深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来错地方了。 这是狩猎大会吧!我要是敢靠近老闆,搞不好会被那些集团千金派杀手做掉。 正聊着,一旁的柜檯小姐就衝过来对我们弯腰:「啊,是元经理吧?请进、请进,会场的右边备有您的个人休息室,需要我为您带位吗?」 一看就是很渴望的眼神。 「不用」元青豪迈地拒绝,然后一把牵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会场。 「干嘛啦!」生平第一次跟男生牵手,还是被这种国际级潮男牵住,是女人都会紧张。 「帮我一个忙,」元青俊俏的脸离我不到十公分,一呼一吸都吐在我脸上,「假扮我的女朋友,让那些女人知难而退」 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吗?这是什么老梗剧情。=_= 「我不要,」我甩掉他的手,「没有人会相信的,我长得太没有说服力,跟你一点都不配」 「你在胡说什么?」元青夸张地摇头,「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看样子我得把你放生一下,让你明白自己的魅力」 「啊?」 元青说放就放,把我一个人丢在人多的点心区,自己躲进休息室里。 这种不负责任的个性跟某人好像。=_= 无可奈何之下,我孤单地在点心区徘徊,试图学习那些千金小姐夹东西到盘子里的优雅。 呃.....我还是不要动好了。tat 「小姐,请问你是一个人来吗?」一个穿着正式西装,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人靠向我,脸上堆满彬彬有礼的微笑。 我也彬彬有礼回去:「不,我跟朋友来的,他去休息室了」 「喔?那你朋友的来头可真不小,竟然拥有个人休息室,」男人嘖嘖舌,「不过我比较有兴趣的是你,可以冒昧请问你是哪家集团的小姐吗?」 老娘叫张恆悦,土生土长的龙井人啦,没有什么碗糕集团--本来想这样回答的。 「我是电畅公司新进的员工,我叫作张恆悦」 漂亮的回答,我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电畅公司?」男人喀噔一下,稍微拉开和我过近的距离,脸上的神情竟然很惊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您,我这就走」 适才的高雅消失无踪,男人一溜烟逃到会场对面去。 阿不然电畅公司是杀手集团喔?吓成这样也太孬了吧。 「哼」有个人在我身后冷笑。 那是一个熟悉到让我刻『骨』铭心(尤其是小腿骨)的人。 「老闆?」 之前在车上因为气氛很僵,我一直没注意到老闆的穿着,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优雅的象牙白西装外套,内衬质感细腻的黑棉衫,领带上镶着点状水鑽,一整个雍容华贵、气宇轩昂。 老闆用眼睛扫描一下我的服装,点点头:「还不错。怪不得刚才那个有眼无珠的傢伙想纠缠你」 「真的还不错喔?」 「不然你以为刚才那个男的是在干嘛?关怀弱势?」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看我像一隻被拋弃的小狗,来关心的也说不定嘛。 「他只问我是哪家公司的,我告诉他电畅,他就被吓跑了」 「我们公司的名声不太好,刚刚逃走的那个男人是育达集团的小开,元青看他不爽,曾经瘫痪掉他分公司的网路,他大概还心有馀悸」老闆用事不干己的懒散口气告诉我,完全不含同情心。 「那个人好可怜。」跟元青相处的这段日子让我明白,他是百分之分会做这种事的人,一时兴起就去瘫痪掉别人家的网路。「--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只是公司里的清洁妇,没能耐去骇他家的网路」 「你敢说就试试看!」老闆恶狠狠地瞪住我「你想丢我的脸吗?」 「不敢,」我摇头,赶紧转移话题,「那个,老闆,元青呢?」 「他在休息室里整理仪容,怎么?你真的打算假扮他的女朋友?」 「死都不要!我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离你们远一点,」我连连倒退,退到会场的角落里,「算我求你们,今天尽量不要理我」 老闆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你在干嘛?」 正要解释,忽然老闆身后就出现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这位是周董事长吗?」女人嫣然一笑。 老闆转身,给她六个字:「不要打扰我们」 谁跟你『我们』了! 「喔,不好意思」女人曖昧地瞅瞅我,又瞅瞅老闆,翩然离去。 「完了」我心痛地倒退一步,「她会找杀手干掉我吧?我连遗书都不知道怎么写.....」 脚下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老闆从容不迫地踩我一脚,阴森森地:「她为什么会想做掉你?给我解释清楚!」 「因为.....元青说,今天会有很多千金大小姐想来认识你,我如果站在旁边妨碍她们--电视剧都有演--我会被无声无息地做掉吧」一口气说完,我痛得甩甩脚,看老闆还在眼前又不敢脱掉高跟鞋,只好咬牙忍耐。 思索了一会,老闆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你为什么不换个方式想?有人敢动我周尚海的人吗?」 当然没人敢。 「耶.....也对喔!」我好像豁然开朗了一点,老闆的说得对,我有老闆罩,还怕什么。^o^ 「你以后最好不要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连续剧,脑子都残废了」 老闆你的措辞一定要这么无情吗? 聊没几句,后面又有美女走上来:「这不是电畅公司的周老闆吗?」 「请不要打扰我们」这次,老闆连回头看她都省了。 当然,美女气呼呼地走掉了。 「老闆,你这样回答她很奇怪耶」 「有什么好奇怪的?」老闆困惑地看着我,「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说『请不要打扰我』,现在我们站在一起,所以我说『请不要打扰我们』,很顺啊」 不,不顺,这是两种意思。=o= 「算了,老闆你高兴就好」我迷惘地远离这个自我中心的人,飘向放食物的长桌。 跟这种自我中心的人解释,是没用的吧。 不如先开开心心地吃饭。 经过一段时间,长桌上早已放满琳瑯满目的高级料理,生鱼片、握寿司、北海道大闸蟹、蟹黄海带.....等等,清一色日式料理。 看来老闆很喜欢日本料理,菜单是由他决定的。 下次遇到一楼柜台小姐,大发慈悲告诉她吧! 「你一个人看着料理发呆不吃,是在等人家搭訕吗?」老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手上端着两个盘子,一个递给我。 「不,不是啦,我只是在想,老闆你很喜欢日本料理厚~~」 「嗯」老闆倾身,夹了一块鮭鱼卵豆腐到我盘子里。 「老闆你干嘛?」 「吃吃看,」老闆面无表情地也给自己夹一块,「这个厨师的鮭鱼卵豆腐做得很好,得过奖的」 「所以这是得过奖的豆腐?」我少见多怪地抬起盘子想看个仔细,一不小心撞到隔壁的肥佬。「啊,对不起」 肥佬直接略过我,用一种看到金库的眼神看我旁边的老闆:「喔!电鬼先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您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要沉着许多,半点也不像高中生啊」 是『阴沉』不是『沉着』吧。 「哪里」老闆敷衍性地微笑。 「您旁边这位是?」 「新进员工,张恆悦」 老闆你明明就记得我的名字嘛。 「员工啊,我还以为是您的女伴呢,毕竟你们看起来是如此登对!」 我傻眼,看看老闆一身象牙白西装,再看看自己一袭粉白的雪纺纱礼服,如果把『头』去掉的话,真的很登对。 「很抱歉,我暂时还没有谈感情的准备,」老闆脸色不善地端起盘子,「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去一旁用餐了。」说完,扯着我的衣袖就把我拖到用餐区的大圆桌那边。 对不起,老闆,我的存在害您的身价变低了。 麻烦请不要生气踹我。 9.余院长(我征在那样一个笑容里,忘记了恐惧 9.余院长 根据小说,我知道圆桌排序是分阶级的,老闆强迫我坐下的圆桌是主位,最核心的那种。 万一我吃饭的吃相太难看,老闆回去搞不好会杀了我,埋在公司的招牌底下,以肃清形象。 「老闆,那个.....我想上厕所」 「逃走的话,明天就去领十八万来还我」老闆神色自若地铺开餐巾纸,完全看穿我的藉口。 「老闆~~我怕我等一下吃饭表现不良,丢你的脸」 「没关係,」老闆悠悠哉哉地擦拭刀子,景象很骇人。「看在十八万的面子上,我相信你会表现得很好」 老闆说的对。 吃饭的时候,我拿出偶像剧看过的片段记忆,加上细心模仿,总算顺利地熬过晚餐时光,饭后,餐桌上的大老们和老闆说说笑笑,没人注意到我,ya!save! 「尚海!尚海!」一个梳油头、长相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走过来我们这一桌,身后还跟着几名带摄影机的记者。 这些人是庆功宴的特邀记者,只能低声访谈,不能有太夸张的举动。 老闆转头,礼貌性地微笑:「余院长啊?好久不见」 别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我就坐在老闆身边,看得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慍怒。 这是儿童之家的院长吧?所谓混进来白吃白喝的混帐。 「我就说嘛」尖嘴猴腮的余院长笑得很得意,嘴唇油腻腻的。「我就说尚海一定还记得我,当年我早说过他有一天会功成名就,后来他离开我,我也不怪他。现在小鸟飞出笼子,拥有成就,我真是为他骄傲啊!」 我差点把晚餐吐了。 「您真伟大!」脑残的记者相信了,露出忠厚老实的表情追随他。「你们今天能够再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周先生有没有什么话想对院长说?」 老闆望向全场安静下来投射到这里的视线,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很感谢余院长的教诲,他让我明白人生很多道理」 尤其是残酷的一面,我在心里替老闆註解。 「这个场面实在太感人了」白目记者们扛起摄影机。「能不能让我们为二位照张相留念?」 余院长自动自发走过来,很乐地勾住老闆的肩膀:「当然可以呀,尚海,我们好久没照相了」 你是想利用跟老闆的合照壮大自己的声势吧。 老闆脸色铁青地任余院长摸来摸去,任记者们的镁光灯闪、闪、闪,折腾大半个鐘头才终于解脱,找到机会漂亮地结束记者们的採访,老闆跟大老们说要准备演讲稿,逕自掉头回去休息室。 我跟上去,手上端着两杯茶。 「老闆,你要不要喝茶?」 「不用」关上休息室的门后,老闆疲惫地滑到沙发椅上躺着,一手贴着额头,脸色有些苍白。 「老闆,你还好吧?」 「睡一下就没事」老闆嘟囔一声,半昏迷地睡着了。 休息室里安静得连我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我立刻自我控制,不要呼吸得太大声。 坐在沙发旁边的椅子上,我百无聊赖地俯视着老闆的睡顏。 平常成熟圆滑的老闆,睡着的时候真像个孩子,纯纯净净的。 正因为老闆太能干了,有时候,真的会忘记他也只是个跟我一样大的青少年。 背负一间公司的兴衰,老闆活得很辛苦吧? 我弯身靠向老闆,发现他补眠的时候都不摘掉眼镜,这样睡起来不会不舒服吗? 我把手悬空比一比,衡量拿掉眼镜而不吵醒他的机率有多少。 「你干嘛?」老闆忽然睁开眼睛。 「哇啊--」我整个连人带椅子往后翻倒,老闆反应灵敏一把抓住我,不幸的是,力道过猛,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他怀里扑过去。 老闆被我撞在沙发上,而我趴在他身上。 他身上温暖的男性气息包围住我,害我心跳瞬间加快。 一抬头就对上老闆错愕的视线,我们的鼻尖几乎要相触,我甚至感觉得到老闆灼热的呼吸。 下一秒,我慌张地爬起来,退到最遥远的角落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鞠躬:「对不起!老闆,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扑倒.....呃,不对,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撞倒」 那边那头很沉默。 「对不起!老闆!请你原谅我吧」 我可怜兮兮地抬头,老闆老早爬起来,背对着我整理他的西装外套,看不出在想什么。 该不会在想要怎么杀我吧? 「老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吵什么吵!出去了!」老闆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会场依然很热闹,讲台旁边有个小小的角落让演讲者调整仪态,老闆站在那里,神情若有所思。 「老闆.....可不可以问你一下,你为什么这么厌恶那个余院长啊?」 「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强迫我去舔倒在地上的饭菜.....」老闆冷冷地看着我,「你还想听别的吗?」 「不,不用了,对不起,是我太白目」 老闆转头不理我,面对着墙壁做几个深呼吸,以平抚波涛的情绪。 他在尽力控制自己,不要揍余院长、不要当着记者的面给他难堪、不要一声不爽地走人。 台下的余院长还在到处跟人宣扬他和老闆有多好、多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可以这样! 我想做点什么,哪怕成功的机率奇低。 我抬头看一下,会场的二楼设有环绕一圈的观眾席,观眾席旁还有一间金黄灿烂的厕所。 很好。 「老闆,我有事离开会场几分鐘」 低声丢下一句,我快步沿着会场边边绕到外面,找到二楼的楼梯轻手轻脚地上去。 二楼的厕所装饰得金碧辉煌,我溜进去后找到一个垃圾桶,又从清扫间搜出夹子,把其他间的垃圾全塞进这个垃圾桶里,直到垃圾桶爆满为止。 天助我也,清扫间里竟然有我需要的黑色垃圾袋,看样子上天也很想在余院长头上倒垃圾。 你猜得没错,我打算从二楼朝余院长那颗秃头倒垃圾雨给他,我相信他看到卫生棉黏在身上的时候会永生难忘。 整间会场的客人也会永生难忘。 我把黑色垃圾袋戳出两个洞,拿着它,採蹲伏的姿势沿围廊走,不让头顶露出来。 蹲着走路还真不是普通的累人,偏偏余院长又捡了个离厕所有点距离的位置,等我走到他正上方时,腿几乎都麻痺了。 我套上有洞的黑色塑胶袋遮蔽自己,把垃圾桶瞄准余院长闪闪发亮的那颗秃头,猛然站起就是一倒。 经过挤压,垃圾出奇的重,直接往余院长头上砸下去,伴随着底下的尖叫声。 很好,没有半片卫生纸偏离轨道。 「这是什么东西!」余院长惊慌失措地从位置上弹起来,用力地想拍掉黏在身上的白色片状物。 他身旁的人谦恭有礼地告诉他,那是卫生棉,用过的。 「啊--啊--」满头卫生纸的余院长发疯似地逃离会场,不少会场的女士们掩嘴笑,其他人则纷纷调动警卫抓人,他们知道嫌犯在二楼,但只瞥见一抹黑色的影子。 我丢下垃圾桶,又故意把黑色塑胶袋扔在楼梯口,自个儿躲进厕所里整理头发。 等警卫碰、碰的脚步声衝上来时,我很巧妙地走出华丽的厕所,用我从千金小姐们身上学来的从容不迫。 一名经过的警卫问我:「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你有看到谁从这里经过吗?」 我露出一个纯真的惊讶表情:「嗯.....刚刚好像有个人衝下楼梯了」 可爱的警卫们往有黑色垃圾袋的楼梯衝下去。 一身知名品牌的礼服,没有人会怀疑我。 我表演慾兴起,带着那张困惑的脸下楼回到会场,到处都是嘲笑余院长的窃窃私语,听起来简直像天籟。 「张恆悦,」元青雀跃地跑向我,「你刚刚去哪了?太可惜了!你错过一场精采好戏!」 「喔?什么好戏?」我装傻。 「神明在余院长头上倒垃圾!」 「真是的,元青,你又胡说八道!」 我笑起来,从进会场到现在,首次觉得自己足以跟任何人平起平坐。 讲台上,主持会场的司仪已经宣布庆功宴结束,鞠躬哈腰地向各位嘉宾道歉,酒店也动员不少警卫护送这些商业大老们离开,不过,似乎没人真的担心安全,大家的神情都很一致地憋笑中。 「走了!」老闆叫住我和元清,我们俩只好安分地跟着离开玉元酒店,走到户外停车场。 元青勾着我的手臂,笑嘻嘻地:「坐我的车回去吧!我送你!」 「呃.....」 还来不及拒绝,老闆冷冰冰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死蟑螂要坐我的车回去,我有事问她」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死蟑螂? 「喔,那好吧,」元青依旧心情愉快地,绕道另外一头去牵车,「那,掰掰啦!」 「嗯!掰掰!」我伸出手,大力地挥一挥。 原来做坏事这么爽啊~~~ 我神采奕奕地跳上老闆的凯迪拉克,系好安全带。 「是你做的吧?」老闆冷不防吐出一句,「竟然跑去二楼那么明显的地方,你都不怕被抓吗?」 天底下唯一发现我的人,大概就只有老闆了。 「没人敢拦住我,警卫还以为我只是去上个厕所刚好出来」 啊,那个爽啊~~~ 「看你平常没什么胆子,真想不到你竟然敢做这种事,」老闆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语气平淡,「之后他们调监视器出来看,就会发现你喔」 「什么!」 一点都不爽了,我惊惶地瞪着老闆。 我不会被饭店通缉吧! 「笨蛋!」低骂一声,老闆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闆笑得那么纯粹、那么毫无保留,就像阳光般灿烂。 以往老闆的笑,都是带着讽刺、带着冰冷、带着偽装的。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像个十七岁大男孩。 我征在那样一个笑容里,忘记了恐惧。 「我是电鬼啊!」老闆摸摸我的头,笑得很开怀。「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调监视器抓你!」 10.排球赛(上)(感觉很好,呃,不,是非常好 10.排球赛(上) 从那次宴会回来之后,我知道我和老闆之间,有什么渐渐不同了。 首先,老闆每次如果不来学校,都会提前一天通知我。 在公司,老闆还是不太理人,可是吃便当的时候,他不再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一个人吃,而是加入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站在我旁边。 感觉很好,呃,不,是非常好。 「张恆悦!」体育股长在我旁边大叫,害我耳朵痛死了。「今天就要上场比赛了,你专心一点!不要一个人像个白痴在那里傻笑」 「对不起嘛」我奴奴嘴,跑到排球场旁边的树荫下加入队友做热身操。 今天是校庆,早上第一件大事就是三年级的排球竞赛,学弟妹们早被不同班级的学长姐收买,站在各自支持的球队旁喊加油、拉大字报,几次被维护秩序的老师破口大骂,他们还是格格笑个不停。 理所当然,拥有最多学妹支持的铁定是我们班。 「尚海学长!尚海学长!加油!我们支持你!」一大群女生整顿好秩序,整齐划一地朝我们大喊。 「啊--好帅!学长在拨头发耶!」另一群女生尖叫,然后四处奔相走告。 阿你是没拨过头发喔。 我正生气,旁边的人就说出了我的心声,体育股长不满地抱怨:「这群学妹吵死了!一直叫什么上海学长、上海学长的,我还广州学长咧!」 「乱叫,会被杀喔,」我冷静地拍拍体育股长的背,「我看,我们还是专心讨论战术比较重要」 体育股长像想到什么似地,往后偷看一眼,老闆正翘着他大爷的二郎腿,坐在树荫下的围栏,漠然观看全场。 「你说得对!」相信跟我一样,背脊发凉的体育股长点点头。「我们赶快讨论怎么干掉别班吧!你们女生去找班长发号施令,我负责男生的安全」 事情是这样的,体育股长瞒着老闆,自主把老闆的名字填在后补位置,此事一传开,女生们莫不日夜祈祷我们班的男队员一上场就出事,好换她们的尚海学长出场打球。 基于以上种种,倒楣的男队员现在做个暖身操,都要随时预防被女生们无声无息地拖出去、捆起来、关进厕所。 「好可怕啊,」陈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摇头叹气,「看来我们班男生,需要我们来保护了」 「保护他们?」 我还来不及疑惑完,就被陈敏拖到男生的外围去,连同其他女队员一起变成人肉围墙。 这倒是个好方法。=o= 「你不是一向很讨厌班上男生的吗?」我笑着调侃陈敏,「平常都一副『要打死他们这群弱智』的样子」 「现在是非常时期,」陈敏一脸肃穆,「我们必须停止内战,一致抗外」 你以为你是蒋公旁边的张学良吗?我还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咧。 我知道陈敏要抗的『外』是谁,还不就隔壁班那群死对头,他们班的体育股长老喜欢来我们班叫嚣,长得一撮鸡窝头,看了就欠扁。 九点的鐘声响起,大会广播,要求一到四班的选手们进场,因为排球场的数目不多,即使我们是间人口单薄的学校--三年级只有九个班--还是得轮流比赛。 九个班代表有一个班可以当种子队少打一场,这对体力的影响非常大,而很不幸的,我们的头号敌人,隔壁班那个鸡窝头体育股长就好狗运抽到种子队。 「该我们上场了!」班长大人拋开女人的娇羞,豪气干云地朝我们大喊:「我们六班一定要赢!干掉那些杂种!」 呃,不能因为他们不是六班,就说他们是杂种。 我很无言地跟随班上女生走进排球场,班长把我排在第一个发球的位置,据说这个位置最不会影响比赛,很适合老鼠屎。 「张恆悦,」班长朝我笑笑,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我,「如果你今天发球没过网,我会让你享受一整年份的值日生工作」 我突然觉得我一定会过网,就算没过网也要用头去把它顶到过网。 裁判的哨音一响起,四周随即爆出学弟妹们的加油声,一波盖过一波,模糊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为我加油。 我缓缓走到发球的位置,把球举起来,紧张地直冒冷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海一片空白,双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敌方的队员悠哉地瞧着我,表情很明显写着:『哈哈,这隻肉脚一定会发球失败』 我好想逃走,好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些热切的视线。 把球举到练习过无数次的位置,我吞一口口水,抬头望着对面,目光越过敌方队员、越过球场边界、越过挤在外面的学弟妹们--直到看见老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老闆对我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浅笑。 突然,我觉得自己会过网。 砰一声,我的球像自己长出翅膀飞到对面去,选了个没人接的位置,砸在敌方的球场上。 嗶--我方得一分! 敌方完全愣掉,根据他们的战况调查,张恆悦应该是一隻连发球都有困难的肉脚,怎么可能发出那种杀气腾腾、无法触碰的球? 喔!他们全体露出瞭然的眼神:原来张恆悦之前都是在装弱、诱敌。 不好意思,我是真心弱的。 一场排球赛很快结束,二十五比三,我方大获全胜。 「不错嘛,张恆悦,」班长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下排球场,「你是被别人附身了还是怎样?为我们赚了不少分喔!」 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我认真地说:「如果真的被附身,我希望那个魂魄暂时别离开」 「白痴!」班长用手肘撞我一下。「你是真的打得很好啦!我在称讚你耶」 「喔?真的吗?」 「当然啊,就算是你,只要努力练习,也可以像今天一样表现出色。」班长拍着我的背,把我送到班上的休息区,全班同学老早等在那里,我和队友们一走近就听到如雷的欢呼。 「六班万岁!你们太棒了!」眾人衝过来,各自寻找自己的朋友相互拥抱,又是击掌又是大笑,欢乐的因子流动在我们之间,身为其中的一份子,我觉得我融化在秋日的暖阳里,躺进松软的羽毛堆里,我觉得我像隻自由的小鸟,可以展翅翱翔。 我都不知道,全班一起赢球的感觉这么好。 笑到累了,我退到后面去,有个人轻轻地扯动我的衣角。 寧寧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恆悦,恭喜你,你刚刚打得好漂亮!你第一道发球实在太厉害了,对方根本接不住」 「呃,只是运气好啦,」我不好意思地搔搔脸,很开心地,「倒是,说不定我突然打得那么好,是你带好运给我的喔!」 「怎么会!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不能沾你的功,」寧寧笑着转身拿出一罐舒跑递给我。「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细胞会不会变大』这种事吧」 「是啊,还是你了解我!」我高兴地接下舒跑,大灌一口,滋味好得令人想打嗝,这大概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一罐舒跑了。 寧寧掏出卫生纸擦了擦台阶,拉着我一起坐下,观看别班的打球,正看得开心,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背后叫住我。 「张恆悦!」元青的金发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洁白的牙齿耀眼夺目,他满心欢快地朝我用力招手。「你下来一下!」 「元青?你怎么会来?」我三步併两步地衝下台阶,随手捞出一罐舒跑,拿给他。 「周哥学校有校庆,我们怎么能不来!」元青讲得理所当然,他旁边还站了一个留着小平头、穿了一身黑的眼镜仔,是曾经问老闆我叫什么名字,被答以蟑螂的宅男。 眼镜宅男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语气毫无起伏:「嗨,您近来可好」 他还活在中世纪。=_= 「呃,很好」我不习惯地搔搔脸,眼神又转向比较正常的那个。「--元青,你要不要帮我们介绍一下?」 「喔」元青抱着看笑话的表情,耸耸肩。「这傢伙叫何森,我们都叫他宅男,算是公司里最有实力的骇客,比周哥还资深喔!」 原来这世上还有生物比老闆强。0.0 我立马丢掉对宅男的嫌弃感,万分敬重地朝他一鞠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叫作张恆悦」 「鄙人记得,」宅男诚实地点头,「您是周哥的清洁工,绰号蟑螂的那位女子」 可以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说话吗?我感觉遇到中世纪的鬼魂耶。 「呵呵」我还是跟正常人说话好了。「元青,你们刚才有看到我打球吗?」 讚美我、快讚美我。 「有啊,你的动作错误百出,打出去的球虚成那个样子,如果是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接到,」元青皱眉,「不过你的对手更差,竟然连那种小case都接不到,所以你们还是赢了耶,真是奇蹟啊」 =_=我就闭着眼睛当你在讚美我好了。 我扁着嘴说:「把大家都说成小case,你就有那么厉害?难道你跟老闆一样是空手道黑带的运动健将?」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考试了,空手道那种东西那么麻烦,我怎么可能去考!」元青痞痞地斜站着,手插口袋,「我现在只是加入了学校排球队、篮球校队、桌球校队而已」 这个不叫『而已』。 「哇,你们学校一定很看重你」我注意到元青和眼镜宅男都穿台中一中的制服。「今天不是礼拜六吗?你们干嘛还穿制服?」 「把妹方便,」元青给我四个简洁有力的字,露齿一笑,「正妹都喜欢聪明的男生」 「其实你只要穿上次在宴会穿的那套,女生们就会蜂拥而至」我很客观地告诉他。 「是吗?那种衣服不会太嚣张吗?」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嚣张。 「瀟洒和嚣张只有一线之隔」丢下一句留给元青慢慢思考,我朝他们身后四处东张西望。 「你在找老闆对吧?」元青体贴地指着校门外,那台闪到不行的雪白敞篷车。「周哥说看一群智障打球太无聊,自己跑去车上睡觉了,他命令我,轮到六班打球的时候再叫醒他」 很老闆的行为。 「那你们要不要坐我们班的休息区?有树荫,比较舒服」我谨记校长大人的话,殷勤地招待学校客人。 「不用了,我和宅男要四处物色美女,而且,刚刚已经有三个班级的女生邀请我去她们的休息区,」元青打量一下我,「嗯.....你实在没有她们的吸引力大」 「谢谢喔,你们可以滚了」 把两个外貌协会的傢伙推走,我回到台阶上坐下。=_=^ 「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吗?」寧寧多看了元青两眼。「其中一个好像混血儿」 「他们是老闆公司的员工,也算我的朋友吧」 而且是见色忘友的朋友。 「周尚海的员工?」寧寧站起来又仔细地看了元青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不是一中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 「天才的人生是很坎坷的」我不平地把舒跑扔进垃圾桶。「虽然要半工半读,不过他们年薪都有千万喔」 「这样啊」寧寧也把舒跑丢进垃圾桶。 她大概是唯一不会被『千万』两个字吓到的人吧。 寧寧你该不会是某某集团总裁的独生女吧? 11.排球赛(下) (原来头大,连眼镜都得订做. 11.排球赛(下) 女子排球赛结束,我们班得到第二名,算是班长大人勉强可以接受的战果。 接下来换男子排球赛开始,场内的气氛猛然暴衝到燃烧的地步,球赛,是男人决生死的地方啊。 体育股长率领着一干人等,势如破竹地一举杀到冠亚军赛,跟他们争夺冠军的正好是隔壁班的鸡窝头。 全班男生早就看鸡窝头不顺眼很久了,球赛上豪不留情地ko他们十四分,然而,原先顺利的球运却在一件事后,突然逆转。 我这个位置看得一清二楚,排球落到网子上,体育股长和鸡窝头同时飞奔过去想把球拍到对方那边-- 说时迟那时快,鸡窝头竟然故意一把拍在体育股长的眼镜上,把他的眼镜打飞出去。 作弊能做得如此高明,我呆了。 「体育股长!」陈敏带领一帮医药团队杀过去,扶起跌坐在地板上的体育股长。「你没事吧?」 「眼镜歪了」体育股长垂头丧气地捡回地上的眼镜。「整个支架都垮了!」 「先别说这个了,你的脸肿起来了」陈敏从医药箱接过ok蹦,一把拍在体育股长脸上,我从体育股长霎时放大的瞳孔,就知道一定是无与伦比的痛,但他不敢喊出来,只绞了绞衣袖。 「你还能打下去吗?」彷彿很温柔其实超级暴力的陈敏问。 「没有眼镜就没办法」 「我的借你」 「戴不下」体育股长尷尬地指指自己的巨无霸大头。「我的眼镜是特别订製的」 原来头大,连眼镜都得订做.....真是艰辛的人生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陈敏眼神决绝地站起来,「你们几个,扶体育股长去休息」说完,眼神刷地射向隔壁班那颗鸡窝头,怨恨的表情好像对方杀了她丈夫。 裁判宣布我方必须派出候补选手,全校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学妹们疯狂朝我们班大喊:「尚海学长!尚海学长!尚海学长!」 在一片欢乐声中,体育股长神情落寞地坐在角落里。 我突然很同情他。 「啊!周尚海出来了耶!」隔壁班女生不分敌我地尖叫,打断我的同情。「他从校门外进来了!他要上场打球了!」 周尚海要打的是你们班耶,可不可以忠心一点啊。 我随尖叫女的手势看过去,老闆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往我们排球场这边走来,一身宝蓝色体育服,所到之处都引起一阵尖叫。 人中之龙。 这个成语忽然从我心里蹦出来,我望着老闆有些遥远的身影,上场跟裁判点个头,也懒得跟队友们商量,率性地走到发球区,等等,他的动作? 他竟然打算用高手式发球。 不懂的朋友请看这里,排球发球分低手式和高手式,一般人通常会选用风险低的低手式,因为容易控球,只有专业人士才会选择杀伤力大的高手式,也就是把球拋到空中之后,再直线式地拍出去。 裁判吹哨,宣布比赛继续。 鸡窝头一伙人全神戒备地瞪着老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老闆无聊地看他们一眼,随手把球拋到空中,懒懒散散地拍了一下--毕竟他刚起床嘛。 球杀过去,伴随着一阵旋风,直接砸在敌方的场地上,发出像鸣枪一样的轰然巨响。 这种球,如果接了,会死吧。 还有老闆你,为什么看起来完全没使力的轻松样啊! 敌对的人马看了看被杀球砸过的地板,又看了看老闆,眼睛已经变成死鱼眼了。 全场都忘记要欢呼,张口结舌地看着老闆把球篮搬过来,一球一球地发出去,像在发放传单一样轻而易举。 就这样,在全校诡异的静寂中,老闆一个人发了剩下的十一球,把比赛结束掉。 裁判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要宣布我们荣获冠军,哨音一响,全校復甦,女生们像赶大拍卖的阿婆们,整团整团地包围住老闆,你推我挤地想要藉机祝贺老闆,只差没把他扛起来喊king了。 在数百人的拥戴中,老闆面无表情。 全班都过去歌颂排球队员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休息区里,默默望着排球场上的热闹。 嘿,为什么有种落寞感啊。 感觉那个被所有人崇拜的老闆、那个排球高手、那个千万富翁、那个此时此刻站得离我不到十公尺的人-- 好遥远。 现在这种情况,我就算使用暴力硬挤,也挤不到老闆身边吧。 我垂下头,对着自己脚下那双洁白的帆布鞋发呆。 「死蟑螂!」某个人口气很差地叫我。 全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我走不过去,可是他会走向我。 「老闆?」 我抬头,眼前的老闆身后还站着一大群女生,不过很明显没有人敢离老闆太近,她们稍微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站在后面像花痴一样注视他。 老闆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表情很不爽地迈开大步走向我:「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全部女生的视线聚集到我脸上,充满羡慕。 「我.....」 「还不快滚去吃午饭!」 一巴下去,我痛得抱头,整个超级冤枉。 女生们悄悄后退了一步,似乎有被老闆的粗暴吓到。 「老闆你干嘛打我啦?」 「不知道!」老闆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出操场,咬牙切齿地。「看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就让我联想到被拋弃的小狗!看了很不爽!」 「被拋弃?」这个形容好奇怪。「老闆,我又没被你领养,哪来的拋弃?」 「你找死!」这次直接一脚踹在我腿上,害我差点跪下去。 欢乐的午餐时光,我悲壮的一拐一拐走出校门,成为眾人瞩目的焦点。 「张恆悦!我们等你好久了」元青和宅男站在那台很闪、很闪的凯迪拉克前,朝我大力招手。「快点!再不走,等一下人群就会把我们的车围住」 那你们就叫老闆不要开这么闪的车呀。 很可能是我的腹诽被老闆感应到,老闆突然从背后给我一脚,让我飞过去趴在凯迪拉克上。 好多人在看,我都悲伤了。 「这样比较快」上车前,老闆很好心地解释。 我决定了,以后即使腿断了也要拚命跑,因为不用跑的,老闆会踹人。 站在车前,我很习惯性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正要坐进去,元青的脸就突兀地出现在旁边。 「怎么了?」我的动作顿住,侧头看他。 元青嘴角噙笑,笑容不怀好意:「.....以前周哥开车,都是我坐副驾驶座的,没想到我竟然被你取代了」 干嘛啊,讲得怪怪的。 「你要坐,可以让给你啊」 「不用了」元青摇头,笑嘻嘻地坐到后座去。 老闆像是没听见我们的对话,自顾找出cd放进去播,是周杰伦的【夜曲】钢琴版,他很喜欢听流行音乐改编成的钢琴曲,尤其是【夜曲】这首,百听不厌。 元青的声音很吵人地打断钢琴曲:「喂喂!要吃什么啊?我们去哪吃?」 宅男缓缓地,用他古腔古调的方式说:「鄙人并无意见,还请各位自行决定」 「去吃日本料理好了,」看了老闆一眼,我顺口就说,「老闆不是喜欢日本料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超有名的店,叫养老乃瀧,我是没钱去啦,不过我听寧寧说非常好吃」 有钱人的胃口大概都不会差太多吧。 元青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周哥喜欢吃日本料理?」 「那天宴会的菜单不是老闆决定的吗?通通是日式的耶,当然看得出来」 「我都不知道你也有观察力这种东西」元青咧嘴笑我,换来我一阵乱打,我们熟起来之后就一直持续这种幼稚的相处模式,你骂我打,嘻嘻哈哈。 「再吵就滚下去!」老闆一个紧急煞车,我整个人往挡风玻璃撞过去,额头肿一个大包。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揍人方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借玻璃杀人? 「对不起,我闭嘴」我按摩着额头,有够痛的,简直痛到烧起来。 「我也闭嘴好了」人再白目,还是有极限的,元青訕訕地退回后座。 不能跟元青吵嘴,待在车子里实在有点无聊,我趴在车窗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正好红灯车子停下来,我就这么直接撞见那个老傢伙。 曾经骗了我十块钱的算命仙站在一间庙门口,那间庙看起来很诡异,就是莫名的阴沉,很像武侠片里荒废的古庙。 但这不是我浑身发毛的原因。 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算命仙直勾勾地看着我,照理说老闆的凯迪拉克有做抗紫外线设计,车外的人不可能看得到车内,但算命仙就是看到了,而且精准无疑地和我对望,表情好像是在想些什么,想了一会儿突然眼露精光,用嘴唇跟我说起了唇语。 我应该读不懂的、应该不可能读懂的。 可是我还是读懂了。 lt;lt;你所重视的,将会失去;你所相信的,将会颠覆。gt;gt; 那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有看没有懂。 绿灯亮了,老闆的车奔驰出去,把一切困惑甩在了无法追回的后方。 如果这个时候的我,能够不顾一切找算命仙问个清楚,或许,命运会有所不同,我也不会失去我最重要的人。 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12.成绩单 (他握得很用力,像枷锁死死銬在我 12.成绩单 校庆结束之后,是忙碌到分不清今天星期几的段考週,段考没什么好讲的,大家都考过,就姑且掠过吧。 考完段考,全校一片欣欣向荣,我的心情也欣欣向荣,一大早就哼着我的人生主题曲--五月天的『倔强』,这可是陈敏大力推荐给我的歌,我是一听就爱上了。 边哼着歌,我边晃着我的早餐进教室。 呃,发生什么事了? 我来得比平常晚,几乎全班都在位置上了。我才刚走进来就被四十双眼睛盯住,那些眼神并不友善,有几个离我比较远的同学还窃窃私语,他们说话的方式令我头皮发麻。 发生什么事了? 我茫然地看着我最好的朋友陈敏,她正好抬头,一看见我,就深深地皱眉,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走向我,打破骇人的沉默:「张恆悦.....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偷改你的数学成绩?」 我愕然,完全无法理解陈敏的话:「什么?你在说什么?」 「今天早上,数学小老师发现你的成绩有几个被涂改过,所以就翻出你的考卷来核对.....」 「你们自己翻我的东西?」 太不尊重人了。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考卷上的成绩跟成绩单上的不相符,」陈敏顿了口气,脸色很难看,「成绩单上,你的分数都被调高了,你不能怪我们合理怀疑.....你偷改成绩」 「怎么可能啊!」 有一股愤怒,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在我体内燃烧,我瞪着全班每一双不信任的眼神,感觉荒谬可笑。 班长冷冷地瞅着我,语气很淡、很没有情分:「如果你不是要偷改成绩的话,那天干嘛问陈敏数学成绩单都藏在哪里?」 「我是要帮寧寧拿考卷!寧寧的考卷不小心夹在数学成绩单里了!不信,你们问寧寧啊!」 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审问犯人的口气审问我! 「寧寧?」班长点名,于是全班四十双眼睛全部集中到寧寧身上。 寧寧看起来吓坏了,神经变得很脆弱、很紧绷,发抖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好像是吧」 「你确定你真的有叫张恆悦帮你拿考卷?而你的考卷还这么刚好夹在成绩单里?寧寧,你不要因为你跟张恆悦是朋友,就替她说谎!」班长走过去,一手扶在寧寧肩膀上,颇有训诫的意味。 「不...不.....不是的,我是真....真的有叫她帮我拿考卷」寧寧的脸色一片惨白,彷彿此时被全班误会的人是她。 寧寧那么瘦弱、那么敏感,他们怎么忍心用这种口气质问她? 「你们不要为难寧寧了!」我忍无可忍地低吼:「我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你们少诬赖我!」 「没有做?」班长冷笑一声,非常理性地,「难道还会有人这么好心,冒着风险帮你涂改成绩?你别说笑话了,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 「张恆悦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班长板起手,字字句句插进我心里,「你平常老爱装傻,以为大家都会同情你、照顾你,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不努力,想投机取巧,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偷改成绩,好躲过数学补考,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风纪股长也从班长身后站了起来,帮腔:「我就说!你上个学期明明段考考那么烂,怎么还有办法不用补考数学?我看,也是偷改成绩吧!」 「很贱耶!」其他人纷纷鼓譟,「我们暑假跑来学校考个半死半活,你倒好!直接偽造假成绩!不要脸!」 「对!不要脸!」 「那我们其他人平常认真考试算什么啊!张恆悦随便动动笔,就很高分啦!」 「唉,那也得要够不要脸,我们其他人做不来啦!」 我呆站在原地,耳边嗡嗡地响着全班的怒骂,像一波又一波浪潮要把我推翻,让我灭顶,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呼吸,整个人动弹不得。 我能为自己解释什么? 不知道被咒骂了多久,我抬起头,迎向陈敏,那位我最亲爱的好朋友,嘴唇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你.....也觉得我偷改成绩吗?你也不相信我吗?」 拜託,你只要说一句相信我,我就会再度拥有力量。 「张恆悦--」陈敏疲惫地闭了闭眼,不耐烦地「--拜託你早点承认好不好?那天我都亲眼看到了,你拿着立可带在涂数学成绩单,我全部看到了」 立可带? 寧寧考卷上的脏话、不堪入目的恶意攻击,此时此刻像把利剑瞬间贯穿我。 不是那样的,我涂改的是寧寧考卷上的脏话。 我本来想这么说的,可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说。 看我哑口无言,班长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理直气壮地吼我:「陈敏都出来作证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就是偽造成绩嘛!」 随着班长的话,全班一致性地给了我一个心寒的表情,转回头,继续读他们的书。 这代表的,不是他们愿意放过我,而是他们懒得再听我解释,一切拍案定献。 只是想不到,最后一个定罪我的人,竟然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亲爱的恆悦,我们这两年来的感情,相信你一定不会不顾我的未来,对吧?」 那个时候,陈敏的眼神闪闪发光。 「你老大一个人怎么还会发生在游泳池溺水这种事!你把我们吓死了!」 虽然口气很兇,可是我知道她是关心我。 「你确定你不用去保健室?」「那好吧,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喔」 每次身体不舒服,陪在我身边、扶住我的人,都是她。 可是这次不会了。 她不相信我,而且,在我不明白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地远离了我。 如今,我是一个人待在教室里。 望了望侧边,老闆还没有来学校,不过,我也不太在乎。 「要考试了,同学们!把书收起来」几分鐘后,歷史小老师把考卷发下来。 我前面的男生拿到考卷之后,把我的那一份高高举起来:「小老师!你多发了!张恆悦不用考,」前面的男生讽刺地笑,「反正她都直接编造成绩的嘛,干嘛还要浪费纸!」 几个同学发生赞同的声响,小老师走过来取走了纸,看都不看我一眼,把考卷扔进了回收桶。 甚至没有人想制止她。 不想考了,我把歷史课本塞进抽屉里,视线变得一遍模糊,我怎么也没办法好好把课本塞进去。 碰地把课本甩到地上,我趴下,把头埋进手臂里,不想再看见任何同学,也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声音。 「耍什么脾气嘛,自己做错事还丢课本!」 这个声音,是顶着一颗大头的体育股长吧? 好像还有其他零零落落的声音,但我已没有力气去分辨是谁。 同班整整两年,班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我。 我做人还真是成功啊,埋着脸的我对自己苦笑。 被全班误会,应该要忿忿不平或是委屈大哭的,可是此刻我的脑子里却是空白,无限量的空白在我脑袋里扩散,直到吞灭所有情绪。 漫长的早自习时间过去,第一节课鐘响,一个很轻却很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原来,我早在不知不觉间记住了老闆的脚步声。 「她怎么回事?」 我没有听到插电脑的细琐声响,也没有听到放书包的声音,老闆好像是一进教室就问了。 一个男生回答他:「张恆悦啊?她偷数学小老师的成绩单出来,窜改成绩啦,刚刚已经默认了,现在只是趴在那边装可怜!」 另一个男生接口:「对呀,周尚海,你不要被张恆悦骗了,她就是喜欢装,搞得大家好像都对不起她一样!」 他们一说完就引起其他人的附和声,嗡嗡地,像夏天惹人厌的苍蝇。 老闆只认识我两个月,没道理不相信全班四十个人而来相信我,这点我知道的,真的。 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我把自己埋得更深,突然,一隻冰凉的手扣住我的手腕,猛然把我从位置上拉起来。 「干嘛啦!」我无用地大吼,老闆像没听到似地一手抄起我的书包,一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大步走出去。 他握得很用力,像枷锁死死銬在我的手上。 我痛得想甩开他,却怎么也甩不掉他那惊人的力道。 他一路粗暴地把我拖到校门口,打开他那台凯迪拉克的车门,把我硬塞进去,然后一把挥掉衝出来的警卫,跳上驾驶座,飞驰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瞪着老闆,心里乱成一团。 老闆不回答我也不看我,下顎绷得紧紧的,脸色铁青。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只能苦涩着说,「--让你有一个窜改成绩的员工,害你丢脸了,真是对不起」 「他妈的!死蟑螂!」老闆忽然大力地踹煞车键,直接停在马路中央,转头朝我大吼:「你以为我跟班上的同学一样白痴吗?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没有那个智商!」 老闆怒气冲冲,而我愣住,然后,哭了。 忍耐了好久的眼泪像溃堤似地,崩溃出来,我越哭越伤心,哭到不能自已,眼泪落到座椅的扶手上,积成了一摊水,水沿着扶手侧边滑落到地上。 我哭得时候,可以感觉到隔壁座的老闆僵着身体,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渐渐平復下来,只剩肩膀还会下意识地因为用力过猛而抽蓄。 「对不起,我失控了」我把头别过去,不敢再看老闆,心里觉得很难为情。 「死蟑螂.....」老闆看我一眼,然后用很快的速度说:「人哭是很正常的事,你没有必要觉得丢脸」 「喔」我点点头,拿出只剩半包的卫生纸抹掉眼角残馀的泪。 「你如果心情平復下来了--」老闆把头往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努力地深呼吸,「--跟我说是怎么回事,班上那群脑残为什么用那种罪名指控你?」 我详细地交代了整个早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连同对陈敏强烈的失望。 「很显然,有人陷害你」老闆替我下结论。 「啊?谁要陷害我啊?」 「不知道,」老闆阴沉沉地说,「等我发现是谁,他就有好日子过了」 我想那个人应该会很不妙,说不定陈尸在世界哪一角都有可能。 「老闆,请手下留情」 我不想因为我自己乱哭就害死一个人啊。 「你放心,我会处理得很漂亮的,」老闆给我一个坏笑,「这方面我跟讨债公司学了不少」 「呃.....他们是我同学,就算伤害我,也还是我同学」 「嗤」老闆不满地扶住方向盘。「你就是笨!」 好啦我笨、我笨、我笨死了可以吧? 「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就打手机给我,」老闆的眼神收紧,眉头皱得很深,「不要让我一来就看到你趴在那边!」 「可是我.....没有手机耶」 「正好,我们现在去买」老闆用力一跺脚就是踩油门,害我整个人往后撞上椅背,后脑杓肿一个大包,痛得要死。 老闆你开车一定要猛踩油门、猛煞车吗?再这样下去,我早晚整颗头都会肿起来。 心里嘀嘀咕咕,我望着窗外飞快闪过去的风景,糊掉的顏色与线条在视野里跳动。 坐在车子里,我居然感觉,安心了。 早自习的委屈、愤懣、失望,通通消失得一乾二净,坐在老闆身边,我放松地闔上眼睛。 老闆,我一定很信任你。 人只有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边,才敢哭得那么忘情。 我想,老闆在我心中真的不一样了,虽然也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和别人不同,无可取代。 13.白色手机 (这个女人活不过今天了0_0 我赶 13.白色手机 老闆带我到htc的门市,自动门一开,冷气就呼呼吹了过来。 我们身上都还穿着制服,摆明了是翘课来买手机的。 「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女店员站起来,有点过分热情地走向我们,呃,好吧,其实是走向老闆一个人。 是说,我也习惯了路上的女生盯着老闆看,店里的女店员抓着老闆想服务,反正他们通通忽视我。=_= 「她需要买手机」老闆指指我,像在指那边那隻流浪狗。 「喔?先生帮妹妹买手机吗?」女店员还是巴望着老闆。 「你看我们长得像吗?她不是我妹妹!」老闆不留情面地兇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脸上写着:再烦我,我就掀了你们这家烂店。 「啊,对不起、对不起,难道你们二位是情侣?」女店员很愚蠢地试图补救,「先生是来给女朋友买手机的吧?」 这个女人活不过今天了。0_0 我赶在老闆杀掉她之前,抢先解释:「不是啦!我们只是同班同学而已」 「喔」女店员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心里大概在想:我就说嘛,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情侣。 想不到,我也开始学习老闆去分析别人脸上的表情了。t_t 呜呜,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你到底要挑不挑?」老闆在我后面烦躁地拍桌,直接转头对女店员,很阔气地说:「拿出你们店里最贵的型号!」 「呃,老闆我没有钱」 请勿忘记,我家是低收入户,就是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家里东西破破旧旧、灯光昏昏暗暗,一个孤苦可怜的女孩坐在书桌前发愤读书,立志摆脱贫穷的感人画面,然后下方还会打上一排字幕:『张小妹妹即使家境并不富裕,但是很懂事,常常会帮妈妈的忙.....』。 「老闆我可不可以不要买手机,我真的没有钱」 「没关係,我有」老闆掏出黑色皮夹,用眼神示意店员快去捧手机出来。 「问题是我不想用你的钱.....」 「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 「那些钱是你辛苦赚来的,我没有权力花」 「赚了钱就是要拿来花的,」老闆用力巴我的头,把我巴在柜檯前,「我高兴花在你身上!你是有意见吗?」 「不、不,我没有,」我摀着头,连忙退、退、退,退到老闆巴不到我的距离,「老闆你想买就买吧,我没有意见」 太久没被老闆巴,我翅膀长硬了竟敢忤逆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嘖!」老闆斜倚着玻璃柜台,修长的手指轻敲在玻璃上,显得超级没耐性。 怕店会被砸烂,不到一分鐘,女店员已经很识相地捧着两台黑闪闪的手机走出来:「先生,这里有两款新上市的,一款是htcone,一款是desireq.....」 「不用介绍!」老闆劈手夺过店员手上的两款手机,靠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分别使用页面和一大堆我不懂的功能,琢磨几下,最后把两款手机还给小姐,超有效率地,「我要htcone,还有,顏色换成白色的」 真不愧是老闆,电子產品的判断力就是强大。 「好的,我立刻为您准备」女店员手脚快速地把另一个货品取出来,拿出手机跟电脑连在一起,好像是在做什么消除动作吧,我生平没去过手机门市,也不太懂。 「好了」女店员把手机盒递给老闆,老闆掉头就走人,回到车上。 「老闆你在干嘛啊?」我好狐疑、超狐疑,老闆竟然把刚买的白色手机掏出来,当着我的面把它分尸。 那是新的耶! 「新机种有问题,我在处理」一点也不像在处理小线路的老闆,手指无情地把壳内杂七杂八的东西扭断,又从车子拉桿下方的储藏盒里拎出几块零件塞进去。 阿你是在塞垃圾喔,这么随便。 「好了」老闆用不是人类的速度把手机拼装回去,扔给我。「里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和公司电话,出事,就拨给我」 「呃,可以问一下,你刚刚把手机拆掉是在干嘛吗?」 「不是跟你说了我在改良它!它的videopic进光量太差,讯号保障的安全性不够,operamimi太老旧......」 那些专有名词略过好了,这样对我的脑容量比较好。 「老闆你不是主要在当骇客吗?为什么连改装手机这种事都会啊?」 「只是随便玩玩,算是娱乐」 别人的娱乐不是都是吃饭、睡觉、打电动吗?为什么你的娱乐这么高级! 「老闆就是老闆啊.....」我叹气,迷惘地望着窗外。「做什么都很完美呀.....」 「不想变成蟑螂被我一脚踩死,就给我闭嘴!」老闆的脚无情地朝我小腿踹下去,痛得我把两隻脚都收到椅子上,盘腿坐好。 我只是发自内心崇拜您而已,何必发火嘛。 虽然很不爽,但老闆还是耐着性子边开车,边教会我用智慧型手机,就这样绕了半小时。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绕这么久,我都无聊了。 「回学校」老闆发动车子,再度暴力踩油门,这次我很有经验了,立马扣住扶手不让自己往后撞。 可是,老闆刚刚说啥? 「回学校?」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耶。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去--」老闆手握着方向盘,转头,用一种很严肃的神情看着我,「--听着,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把你从每一场悲剧里救出来,你还是必须靠自己去解决你的问题,这是你的人生」 有必要讲得这么严重吗? 我努努嘴,洩气地靠着椅背,好吧,既然老闆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还是乖乖回去面对那群同学吧。 当时的我,只是很单纯地听从老闆的话。 而将来有一天回首过去时,我才措手不及地发现,这段话是老闆一辈子都在试图让我明白的道理,他用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他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必须坚强,他才能安心..... 14.水池 (大家乐此不疲地使用我紓压。) 14.水池 我坐在生态池里,池水深及我的胸口,噁心的黏着感附在我全身上下,我亮红的体育服泡水染成了深红色,裤子重到好像要把我拖进地底,池水里的荷叶片贴在我手臂上,一些碎苔癣,随着跌进水池那一瞬间溅起的水花飞到我脸上,让我成了张大花脸。 四周的同学们还在笑,他们还没笑够,作弄张恆悦已经变成六班的馀兴节目,在快要考学测的压力底下,大家乐此不疲地使用我紓压。 从老闆带走我的那一天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每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说,我要上学,我不能被打倒。 老闆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把我从每一场悲剧里救出来,所以我必须学会靠自己。 在抓到陷害我的人之前,我只能忍,只能尽可能小心谨慎。 不过,经过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我已经慢慢发觉同学们欺负我不光是为了那个误会,其实区区偽造成绩这种事,同学们照理顶多气得一两天就该没事了,可是他们却公愤了这么久,每天用尽各种手段折磨我。 忌妒,使人失去理性。 看着以往常常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的笨女生,一夕之间,多了一个英俊瀟洒的保鑣在身后,心里不是滋味很久了。 他们不明白,我和老闆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觉得老闆对我特别,特别到令每位女粉丝眼红。 终于,我给她们机会找到了理由,可以出一口怨气,于是心思成熟的女生带领着傻瓜男生们来打压我,让一切变得好玩、变得公平。 「你不起来是想继续坐下去吗?」老闆在我身后大吼,一把将我从水池里拎出来。 我浑身湿透,打着哆索,扯掉身上的叶片。 包围着的同学们一看到老闆就一哄而散。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自己,被他们推下水池.....」我低着头,看着脚下被水池弄脏的白色帆布鞋。 「够了!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唯唯诺诺地道歉!」老闆暴躁地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到我身上。「先穿这个,衣服等回去再换」 「可是我没衣服可以换.....」 「我去帮你跟老师借!」老闆皱眉看看我发抖的样子,「你先去保健室借吹风机,把自己烘乾」 「喔,好」 结果还是得麻烦老闆。 望着老闆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深感自己的无用。 这一星期,老闆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坚持每天比我早到学校,放学盯着我上公车,其馀时间他交给我自己面对。 但只要老闆稍一不注意,我就有办法给自己惹来如此多的灾难,害他得跟在后面替我收拾。 蟑螂果然就是蟑螂,笨死了。 在保健室吹完头发,我拖着一身吹不乾的湿衣服走到校门口,茫茫然,很想自己翘一次课看看。 我不在,老闆可以轻松一天吧。 就这么简单地想着,我拔足狂奔出校门口,丢下后头叫嚷的警卫,很不知死活地一路跑到大马路上。 「恆悦!恆悦!」 这个温柔带着急迫的声音,我太熟悉,所以我停步等着她追上来。 「恆悦.....你跑好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寧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扶着一旁的电线桿,要说有多娇弱就有多娇弱。 「寧寧,你跟上来做什么?」 「我不想看你一个人跑出校门.....」寧寧抬起头,美丽的双眼直视我,「我想陪你,我只是想陪你」 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你疯了吗?」我硬气地压抑翻腾上来的感动,「我是要翘课耶,你一向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你想毁了自己的形象吗?」 「没关係,」寧寧摇摇头,露出勇敢的微笑,「如果是为了朋友,翘课根本不算什么」 朋友?我还有朋友吗? 「你会被记过的,还是回去吧」我叹气,撇头望着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子。 「恆悦,」寧寧垂下头,声音低低的,「之前都是我不好,没有跟大家解释清楚,害你被误会,这个礼拜我也没有帮上你什么忙,真的很对不起」 「啊?你不用为这个道歉啦!又不是你的错」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弥补你,」寧寧伸手握住我的手,眼神很真挚,「我们是朋友吧?要上学就一起上学,要翘课就一起翘课!让我陪你好不好?」 我都不知道,寧寧除了是个大小姐之外,还是我张恆悦的好朋友,最后唯一剩下的那个好朋友。 快哭了,我深吸一口气:「好啦,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谢谢你,寧寧,谢谢你在全班排挤我的时候还愿意陪在我身边,谢谢你愿意跟我这个笨蛋当朋友,真的很谢谢你。 「恆悦,你的衣服都湿了,」寧寧笑着,「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帮你买一套衣服换」 「买?可是我没带钱包出来耶」 「没关係,我有带」寧寧朝我眨眨眼,一场翘课之旅就此展开了。 于是乎,从没有自主翘过课的我们两跳上公车,决定先杀到东海商圈买衣服。 「这套怎么样?」寧寧拿着一件有黑点点的蓝色上衣,在我身上比一比。 「耶.....寧寧,我的衣服真的已经乾了」 岂止乾了,都快被店里的暖气烘熟了。 「可是,这是我说好要买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就挑一件吧」 由于我不想乱花寧寧的钱,寧寧只好变相拿生日礼物当藉口,强行买给我一件米白色长裤,现在正打算用难以抵挡的『好意』强迫我换上衣。 「你生日礼物已经买给我裤子,那就够了,再说,我今年的生日早就过很久了」 三月五号耶,都大半年前的事了。 「没关係嘛,就当作补送啊,以前我在班上都没有半个知心朋友,从来就没有机会送人生日礼物.....」寧寧委委屈屈地说,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揪住我。 「好吧,你高兴买给我就买给我吧」 我是彻底被寧寧打败了。 「那你去穿穿看这一件」一秒忘记眼泪的寧寧,灿烂地把衣服塞给我,用她那很可疑的暴力把我推进去试衣间。 于是乎,我一连被推进去试衣间十次,推到店员都快拿扫把赶我们出去了,寧寧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嗯嗯,这件不错,就这件吧」 我突然有股恶寒,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寧寧掌心中的纸娃娃。 「呵呵」我傻笑。「能不能换成白色的」 「可是你的裤子已经是米白色的了,这样搭起来会很像睡衣唷,」寧寧奇怪地望着我,「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啊?简直到有点偏执的地步了」 这个,说来话长。 要回到我六岁的时候,那年小小的我在菜市场迷路..... 番外篇.小时候的相识 (他那张俊美的小小脸蛋 番外篇. 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里,一个头发短短的小女孩蹲在人行道中间哭。 「你在这里干嘛?」某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小女孩依着声音抬头,看见一个很白、很白的小男孩。 他带着一顶象牙白的鸭舌帽,穿着白衬衫、白短裤,连脚下都是双银白色球鞋。 但让小女孩征住的不是他的一身白,而是他那张俊美的小小脸蛋。 好像天使喔。 说不定神明爷爷看她一个人在地上哭很可怜,派了一个天使来拯救她。 小男孩看小女孩不说话,只顾盯着他发呆,觉得遇到白痴只好走人。 「欸!等等我啊,」小女孩追了上来,一把勾住小男孩的手臂,「我迷路了,你帮我找爸爸妈妈吧!」 小男孩愣了一下,感觉事情不太妙,他本来是看这个小女孩蹲在路边当路障,很碍事,纯粹想清理掉的,没想过会被纠缠。 「我没空!」小男孩一把甩掉小女孩温热的手臂,臭脸往前走。 「耶?你要去哪里啊?」小女孩又忝不知耻地追过来,走在一旁,很天真地忘记自己正在迷路。 小男孩三条线了,无言地:「我要回儿童之家」 「儿童之家?那是什么?」 「孤儿院」 「孤儿院.....」小女孩偏着头,迅速地回顾一下自己在故事书里面看到的内容,「喔,我知道了,你没有爸爸妈妈,对不对?」 「干你屁事」 「没有爸爸妈妈的话,谁要念故事给你听?」小女孩一脸担心地问。 「我没听过故事」小男孩烦躁地加快脚步。 「耶?好可怜喔,」小女孩皱眉头,很真心地,「那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怎么会有这么白目的傢伙! 「你好吵!」小男孩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前方就是儿童之家的后门,他一把用力拉开,然后一秒内关上。 呼,好不容易甩掉了,小男孩安心地转头。 「这里好漂亮!」小女孩站在儿童之家的走廊内,衝他笑。 她是恶魔吧,可以瞬间移动? 小男孩哀莫大于心死地走过她身边,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房间的门进去,小女孩也跟在后面。 「这是你的房间?」小女孩当参观博物馆一日游,很乐地到处乱看。 「是大家的房间,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小男孩粗暴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碰地扔到床上,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小女孩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靠得很近。 被这么一吓,小男孩差点往后翻倒,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你滚开啦!我在找我爸妈的照片!」 「你不是没有爸妈吗?」 「有啦!只是死了啦!」 小女孩不说话了。 小男孩这下耳根清静,专心地在箱子翻了老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翻出来。 难道不是被林大胖那个死肥猪偷走的吗? 小男孩思索着去别的房间找,一转身却撞上了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 「你哭屁啊!」 「你的爸妈.....你的爸妈死了.....」小女孩说着说着伤心,哇地又大哭起来。 搞什么鬼嘛。 这一哭,引来儿童之家的大魔头。 院长大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哟,原来你在这里啊」他弯腰朝小男孩笑,眼神却没有笑意。「你不是该去跟你的新爸妈打招呼吗?怎么一个人溜回来了?」 「我的照片不见了」小男孩冷淡地,瞪着对方。 「喔,是我拿的,」院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烂泛黄的相片,妖妖嬈饶地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要乖,我才会还给你,可是你现在又不听我的话,我当然也不能还给你.....」 「还来!」小男孩不耐地大吼。 「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喔,」院长笑着,凉风艘艘的,「你乖乖跟你的新爸妈回家,我就把照片还给你」 「我不要被领养」 「这样啊.....不然你去陪他们说说话就好了,他们在大客厅等你」 「不要!」小男孩瞇起眼。「把照片还给我!那是我的!」 院长和小男孩僵持了一下,最后决定不理他,转而看向屋里另一个小孩:「小妹妹,你不是儿童之家的小朋友吧?」 「嗯」小女孩像是被两人的争执弄晕了,呆呆地擦乾脸上的泪。「我迷路了,叔叔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好、好、好,你给叔叔家里的电话,叔叔帮你打电话叫你爸妈来接你」 「喔,好,叔叔你蹲低一点」小女孩蹦过去,很天真无邪地把嘴巴凑到弯下腰的院长耳朵旁,然后,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抽走院长手里那张照片,拉了小男孩就跑。 小男孩被小女孩拉着跑到了儿童之家的后门,两人一溜烟地逃到外面的马路上。 「喂!你!」小男孩甩掉小女孩暖呼呼的手,脸胀红,「你要去哪啊?」 「那个、那个坏叔叔不会追上来吗?」小女孩很害怕地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问。 「不会啦!」 「那,这个给你--」小女孩把刚刚抢到的照片递给小男孩,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要好好收着喔!我妈妈说,如果很想念一个人,可以看他的照片,这样就不想念了」 什么想念不想念的,真是傻瓜。 小男孩臭脸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也没说谢谢,就收到口袋里。 不过,总觉得照片热热的,彷彿有股暖流一直流到心里去。 想不到这个笨蛋也会耍小聪明抢照片啊。 小男孩抬头:「你不是迷路了?」 「啊,对耶!怎么办?」小女孩又惊慌失措了。 「我带你去打电话」 小男孩大步走在前头,带小女孩到一家杂货店门口,自己去跟老闆很有礼貌地说几句话,让小女孩打了电话叫爸妈来接人。 头发短短的小女孩和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两个孩子等在门口,百无聊赖。 「那个.....」小女孩像想到了什么似地,扯扯小男孩的袖子,「你没有爸爸妈妈,要不要跟我回家?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把你当我们家的小孩」 「.....」小男孩无言。 「我会把房间分给你,床让给你睡也可以唷,反正我喜欢睡地上,还有我的衣橱也可以分一半给你,我的泰迪可以借你抱.....你喜欢泰迪吗?」 「不喜欢,」小男孩咬牙切齿地,「你干嘛什么都要分给我?」 「啊?」小女孩无辜地瞪大眼睛。「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的喜欢是那么纯真自然,不含一点杂质。 小男孩愣住了,彻底地、完全地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打败。 「我不能跟你回家啦.....」小男孩撇开头,无奈地。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我要跟儿童之家的好朋友在一起,所以不行」 「喔--」小女孩失望地垂下头。「那,我以后还可不可以来找你?」 「可以啊」 稍微想了一会儿,小男孩伸出手,用手指头轻轻地圈住小女孩右手的小拇指,闭上眼睛,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虔诚,他低声地念了些小女孩听不懂的话。 「好奇怪喔,你在干嘛啊?」 「这样就可以了」小男孩放开小女孩的手,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样,以后你就可以找到我」 阳光淡淡地洒在小男孩苍白的肌肤上,像镀了一层光晕,小女孩征征地望着小男孩一身的雪白。 「跟你说喔,以前我最喜欢的顏色是黄色,」小女孩突兀地开口,「可是从今天起,我最喜欢的顏色变成白色了!」 什么白色黄色的,又在胡言乱语。 小男孩宽容地笑笑,正式地、一生一世地记住了小女孩。 相识的红线,自此开始。 15.酒吧 (我甩甩头,努力把『被老闆用拖鞋拍 15.酒吧 小时候的回忆真是有趣啊,不知道当初那个很白、很白的小男孩现在在哪里?后来搬家,就没机会再去那间儿童之家了。 算一算,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记忆里的人脸都变得好模糊。 寧寧看我没回答她,反而是自顾在那里傻笑,只好先行去结帐了。 站在那里等寧寧,脑子松松的,我猛然想起一件大事。 我胆敢趁老闆帮我去借衣服的时候溜走,好像多少该跟他传简讯报备一声,可是手机忘在教室里没带出来,待会跟寧寧借好了。 {{{gt;老闆,我跟寧寧翘课去散散心,明天还是会正常去学校,你别生气 by蟑螂lt;}}} 我把手机还给寧寧,心里有点踌躇,这样应该没问题吧,老闆不会隔天用拖鞋揍我吧。 一般拖鞋打人是不太痛啦,但换成老闆使用,威力就大不相同了,连人都可以一巴拍死的。qaq 好恐怖,我甩甩头,努力把『被老闆用拖鞋拍死』的惊悚画面甩出脑袋,跟寧寧再度上公车去逛其他地方。 跟各位报告一下,因为小人我随口在晚饭时说一句想喝酒,寧寧大小姐已经很有气势地杀进饭店的酒吧,拉我坐在吧檯前了。 喝酒不是应该去7-11买瓶台啤灌完就算了吗?为什么大小姐你的喝酒是出现在五星级酒吧? 穿着换好的新衣服,我不自在地窥伺周遭,饭店附设的酒吧异常高级,光头上的吊灯就有各种艺术造型,日式柱状的、欧式散花状的、扭曲到看不懂的后现代版本,我想,这大概就是艺术吧。0_0 我们坐的吧台会散发蓝色的微光,映着黑滑滑的大理石地板,和头上洒下的橙黄色光芒交织成迷醉的气氛,酒吧里的人悠间自得,分成一个一个包厢各自欢畅饮酒,坐吧台的人反而不多。 我个人觉得是最好不要靠近包厢,在这种豪华到吓死人的饭店酒吧里,谁知道走出来的会是xxx总裁,还是ooo艺人。 我缩在位置上,默默地啜饮我的水蓝色调酒,不像一旁的寧寧,明明十八未满,还可以装得像二十岁妙龄女郎大方品酒。 神明哇,请不要让我未成年喝酒的事被发现,我不想被酒吧警卫轰出去丢人现眼。 「恆悦,」灌完三杯高浓度调酒还一脸清醒的寧寧,笑着把一杯混浊的白色液体推给我,「你要不要试试看这杯雪酪,味道清爽宜人,有薄荷香唷」 「酒精浓度不会很高吧?我没什么酒量可言的」 小时候偷喝爸爸的啤酒,没喝几口就醉倒在地上,还被揍醒。qq 「不会的,它跟饮料一样,你就喝喝看嘛」 在寧寧的游说下,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起先只是觉得头晕晕的,到后来却有点意识不清,世界天旋地转,寧寧的脸变得一张张叠在一起,好模糊、什么都模糊。 「我.....我要去上个厕所」我勉强从位置上撑起,摇晃地寻找厕所,却在经过一间包厢时歪了一下,整个人往前面扑倒-- 男性古龙水的味道,环伺在我鼻尖,我跌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他的皮革冰冷光滑地贴在我脸上,我昏昏沉沉地抬起头。 好俊的一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 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细緻俊朗的两道眉,高挺的鼻樑、深邃的五官,男人有一头设计感十足的蓬松乱发,像明星一样。 可是很年轻,至少不会超过二十岁。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没有推开男人的怀抱,愣愣地望着他。 男人温柔地把我歪倒的身子扶正,一手抚在我的背上支撑我:「小姐喝醉了吧?」 「不,我没醉」像是为了证明似地,我往前大跨一步,差点又摔倒。 这次男人直接环住了我的肩头,诱惑的磁性嗓音在我耳边低响:「小姐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我可以扶你过去」 「回房间?」我歪着头看他,嘴里模模糊糊地问。 还来不及回答我,下一秒,穿皮革的男人忽然就飞出去,碰一声撞在墙上,引起一阵惊声尖叫。 刚揍过人的老闆站在我眼前,一身黑色棉t,头戴白色鸭舌帽,鸭舌帽下的栗黑双眼瞪视着我。 盛怒。 后方,寧寧着急地赶了过来,打断我们之间的对视:「周尚海.....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饭店的朋友打手机告诉我,你们在这里」老闆神情冰冷地回答完,一手扣住我的身体,可是我还一直晃来晃去,他不耐地皱皱眉,最后乾脆直接把我打横抱起来。 「哇,我悬空了耶」我醉醺醺地傻笑。 「白痴!」老闆低咒了一声,偏头看向寧寧。「这里就拜託你了,我先送走这傢伙」 「好,没问题」寧寧掏出手机,可能在动员私家势力,好让揍过人的老闆安然离去。 头埋在老闆怀里,我耳边传来不少慌张的脚步声,好像还有椅子推开的摩擦声,酒吧的声音很混乱。 我的头好痛。 挪一挪,我把脸埋得更深,想阻隔这些杂音。 「方寧寧--」老闆森冷低沉的声音在我上头响起。「能不能再拜託你一件事?」 「请尽管说吧,我会尽力做到」 老闆决绝地、严肃地开口:「离这傢伙远一点,她承受不起你的友谊」丢下这句话后,他迈开大步抱着我离开酒吧。 酒吧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切变得好安寧。 恍恍惚惚地,我好像被人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盖上羽绒般轻盈的被子。 好暖和,我舒服地睡去。 16.梦 (老闆睡沙发啦! 我们好歹也是女人跟 16.梦 好刺眼。 谁来把窗帘拉上啊。 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半睡半醒地呆望前方十五秒,然后,尖叫:「啊--」 我怎么会在五星级饭店房间里?这么高档的天花板和梳妆台是想吓死我吗?我只有在电视上看过你们耶。 「吵死了!」某人往我头上巴下去,有起床气的那张脸恶狠狠地瞪着我。 「老、老、老.....」 又一巴,我的后脑杓毫不客气地长了两个大包。 「叫你闭嘴!我要再睡一下!」老闆环着手,靠回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昨天被你搞得一晚上没办法睡,烦死了!」 「我怎么了?」 「你半夜一直说梦话」 「梦话!我说了什么?」神明啊,拜託千万不要是老闆的坏话。 老闆没回答,而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望着我,让我头皮发麻。 「我到底说了什么啊?老闆」 「你不会自己回想吗!」砸给我一句,老闆闭上眼睛坐着睡他的觉。 明显不想回答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梦?完全不记得了欸。 看着老闆紧闭的双眼,我觉得很奇怪,这是一间有两张双人床的四人房,我睡了一张,隔壁还有一张大床呀,老闆干嘛不睡,偏要睡这种很不舒服的单人沙发。 怪人。 我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踱进洗手间刷牙洗脸,比较清醒之后再给自己倒一杯开水,站在镜子前整理凌乱的上衣,还好我昨晚没有吐,不然又要麻烦老闆找人来帮我换衣服。 回头,老闆还坐在沙发上睡觉,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是真的折腾了一整夜的倦容。 耶?仔细想想,沙发就在我睡的床旁边,如果照顾的人要随时起来察看我,会比较方便,难道说..... 「怎么可能啊,老闆一定只是有睡沙发的癖好」我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不是叫你闭嘴吗?你找死啊!」一个枕头飞过来砸在我头上,痛感完全不像枕头砸出来的。 呜,好痛,我看我还是滚出房间好了。 一开门,迎面而来的竟然不是暖气,而是元青那颗金光闪闪的大头。 「张恆悦!你醒啦?」元青端着一大盘食物走过来。「我正打算来找你们吃早餐呢!」 你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吗?一下从学校操场冒出来,一下又跑进来五星级饭店跟我sayhello。 「老闆还在睡,别吵他,」我小心地关上房门,拉着元青去搭电梯,「我们去一楼吃好了」 元青嘿嘿地笑,又是那个不怀好意的邪笑:「你跟周哥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不然他怎么赖床赖到现在」 「我睡得很好啦,至于老闆他,只是因为我一直说梦话,才没睡好」 「喔,我还以为是你睡相不好,压到他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睡床上,老闆睡沙发啦!」 我们好歹也是女人跟男人啊。 「天啊」元青夸张地摇头叹气。「你们昨晚都好不容易睡同一个房间了,竟然没睡同张床」 「元青,不要逼我动手,」我折折手指,发出喀拉声,「请不要玷污老闆的名誉」 「喔,是、是、是,我忘记你是老闆的忠心僕人」元青讨好地笑笑,离我远一点,换个话题。「倒是.....你昨天干嘛忽然翘课呀?」 「你怎么知道我翘课?」 「周哥昨天找了你一整天,打了十几通电话要我们帮忙找,急得跟什么一样呢」 「怎么可能」=_= 「是真的,他昨天晚上就是靠其中一个朋友找到你们的,你不知道吗?」 「可、可是,我有传简讯给老闆啊」 「你又没说你要去哪里,况且,这一星期你被班上同学欺负,整个人闷闷的,周哥当然会担心你!」元青说得理所当然,彷彿这是事实。 哪有人类会担心蟑螂的! 不想听元青在那里胡扯,我拉着他走到欧式自助吧的用餐区:「好了啦!我们先吃早餐吧」 这阵子老是被莫名拖进饭店,我也渐渐习惯了饭店的生活方式。 正得意着走得快,一不小心就跟人擦身而过,撞掉了对方的墨镜。 「啊,对不起」我替他捡起了墨镜,直起身时却当场呆掉。 一个有关于皮革男人的回忆迅速回到我脑子里,跟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拼凑,变成了一个耳熟到死的名字--詹少威,号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创作型歌手,坏坏的、艺术性格的少女杀手。 我竟敢把他的墨镜撞掉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要不要卖身赔钱? 耶.....等等,昨晚在酒吧,老闆好像因为不明原因把他一拳揍去撞墙耶.... 他该不会是来跟我要医药费的吧! 「你不是昨晚那个小姐吗?真巧,又碰面了」名叫詹少威的年轻帅哥,对我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额头被头发遮住的地方,似乎隐约有肿起来的跡象。 「呃,不巧、不巧,喔不,我是说很巧、很巧」神明啊,我在说什么!在大明星面前竟然语无伦次了。 「呵,你真有趣」詹少威笑了,很撩人。「昨晚没成功的邀约,不如今天实现吧,你愿意跟我去那边喝个咖啡吗?」 这个男人的眼神像一口深井,让人望着、望着就会坠下去。 我知道,这种时候,女人不是昏倒就是像中了迷魂药般跟着他走。 「不用了」我心痛地拒绝。「很抱歉,我跟朋友还有约」 在詹少威和他身后两位秘书的惊愕注视下,我跟元青掉头走人。 他们大概还没看过拒绝大明星的女人吧。 詹少威啊詹少威,我是为了你好哇,要是老闆发现我跟你去喝咖啡,明天报纸就会刊登你巨星殞落的消息啊。qaq 饭店早餐味道极好,暂时化解了我内心深沉的遗憾,我大口大口地塞波萝麵包,直到把自己撑死为止。 「真看不出来耶,张恆悦,」元青顺手把自己盘子里的波罗也夹给我,「想不到你竟然能够『美男献于前,而面不改色』,失敬失敬,以往看轻你了」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被老闆发现,詹少威会被丢到马路让车辗过去」 「的确有这个可能」 不要那么冷静地同意我。 「既然吃饱了,」我站起来,「我们拿点东西上楼给老闆吃吧,他喜欢吃些什么?」 「清淡不油腻的东西」 「好像老人家喔」我直觉回应,结果就被后面的某人踹了一脚,直接跪下去。 「不好意思,我吃得太健康了」不知道从哪里迸出来的老闆,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呃不!你这样吃很年轻,一点都不老」我丢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按摩小腿。 「懒得理你!」老闆转头,黑框眼镜下的一双冷眼还带有黑眼圈。「元青,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想现在宅男那边比较需要你——他知道对方满十八岁了」 元青听了,脸上瞬间失去笑容,严肃地点点头后,很快地跑去搭电梯离开。 我没感觉到什么可怕,只是好奇那个语言停留在中世纪的宅男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在老闆身边,所有事情都是谜团,因为他通通懒得告诉我。=_= 「死蟑螂!还不快走!」老闆无视于一楼大厅里人们的注目礼,朝我喝一声,手插在白色皮裤里大摇大摆地走掉。 好阔气的走法。 等等,老闆在骂我耶,我居然出现这种没自尊心的想法!要矫正过来、矫正过来。 跟着老闆到地下室停车场,整排黑头车就闪瞎我的眼睛,还有那边各种厂牌的休旅车,一看那奇形怪状的mark就知道价值不斐。 不过很神奇的是,老闆的雪白凯迪拉克停在里面竟然还是很霸气,不愧是车中之王,不用发动就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傲气,跟开它的人一样。 就在我们走到车子旁边时,一位穿着名牌休间衫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走过来,长得好像kk集团的张董事,前一天报纸上看过的那个股王。 呃,不对,他就是本人没错。0_0 「请问这是你的车吗?」股王大人很亲切地询问老闆。 「嗯」 「是最新的xlr吧,看那防划伤的电镀铝合金材料就知道了,」股王两眼放光地盯着老闆的车,「里面那是4.6升的northstarv8引擎吗?」 男人一谈到车就会发狂。 「嗯」还是一个字回应对方,老闆已经不太耐烦了。 「我上次在车展看过,它的bose环绕喇叭音效如何?巡航控制系统能不能....」 「你如果真的这么感兴趣的话--」老闆微笑。「可以自己去买一台」 说完,拉开车门、上车、开走。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负担凯迪拉克,好吗? 股王大人对不起,现在的后生晚辈都不懂礼貌。 「你很不给别人面子耶,老闆」坐在平稳的敞篷车里,我嘟囔。 「这台是客户送我的,我并不清楚那么多无聊的东西」 原来不是懒得讲,是不知道呀~~~ 「喔--我还以为男人都爱谈论名车」 「与其浪费时间在那种没意义的事上,我寧愿去练空手道」 我都忘了,看起来很豪华的老闆其实喜欢空手道这种粗事。 「难怪,我还想说你不是一个炫富的人,怎么会买凯迪拉克呢」我自顾点着头,随音乐有节奏性地,心情愉快。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可以悠悠哉哉地坐在老闆的车子里,不用再愁眉苦脸地走去学校。 话说,跟老闆认识三个月,这倒是头一遭跟老闆在一起的假日。 「你昨天为什么翘课?」老闆劈头给我一句,让我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了。 「周哥昨天找了你一整天,打了十几通电话要我们帮忙找,急得跟什么一样呢」 偏偏这时候,元青的话清晰地响了起来,我的脸也跟着热了。 「那个啊.....就,前几天都不停地给老闆你惹麻烦,觉得很愧疚,想说难得一天,自己滚出学校算了,说不定这样你还比较轻松.....」 「你害我浪费了一整天找你,」老闆冷艘艘地瞪着前方马路,「你觉得我这样有比较轻松吗?」 我错愕。 「老.....老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想管我,我不知道你会....你会找我」 「为什么这样想?」低哑的嗓音,老闆沉下脸。 太震惊,我一不小心就诚实地说了:「因为....因为你平常总是对我很兇,嫌我很吵,又常常踹我,我以为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麻烦的员工,能够尽早解雇会更好.....」 老闆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沉默,像万年不移的冰山,僵持在我和老闆之间,我突然觉得自己会被这座冰山挡住,再也看不见老闆。 折磨了好久,老闆终于打破沉默,冷笑一声,充满讽刺:「那我倒是做得挺成功的」 丢下这句令人费解的话,他猛然掉头上高速公路,催动油门狂飆出去。 上一次老闆这样无声地狂飆,是因为儿童之家的不好回忆。 那么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我想,老闆大概永远不会告诉我了。 17.投影片(那日的话在我整个週末不停播送, 17.投影片 星期六被老闆送回去以后,因为一夜未归而被爸妈臭骂一顿,不过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闷闷的、慌慌的。 「你所重视的,将会失去;你所相信的,将会颠覆。」 算命仙那日的话在我整个週末不停播送,阴魂不散地纠缠我。 星期一,老闆没来学校,隔壁的位置空空的,我也觉得自己空空的。 星期二一大早,我刻意拖长了去学校的时间,成为全班最晚到的人。 嘎吱一声拉开教室的门,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教室,把书包放下,一如既往地忽略其他人的存在,以免被找麻烦。 奇怪了,教室怎么没开灯? 我困惑地抬头,发现讲台拉下了投影片的布幕,陈敏蹲在一旁把电脑跟投影机做连接,好像要看电影的样子,公保股长站在教室后面把窗帘一个个拉上,教室越来越暗。 气氛很诡异,太安静了。 陈敏装好连接线,一站起来,正好撞上我不解的眼神。 八天以来第一次,她正眼看我: 「张恆悦,这是你家老闆昨天晚上寄给我的光碟,他叫我放给全班看,而且每个人都一定要看到,所以我们正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正好--」陈敏俯身下去操作滑鼠,按下播放键。 第一支影片是是监视器录影带画面,很模糊,可是还是能一眼就辨认出画面里的人是谁。 寧寧,在校庆前两星期的假日出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手上拿着一张考卷,匆匆忙忙地衝进教室,监视器只能录到走廊的部分,所以她进教室里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她在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进去,要干什么? 坐在最后一排的我,默默地看了寧寧的后脑勺一眼,一种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约莫漫长的五分鐘过去,画面里的寧寧跑出来,消失在录影带的走廊尽头。 陈敏按了下一支影片,从她惊讶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还没看过光碟里的内容。 下一支是访问式录影,穿着条纹制服的警卫先生占据整个画面,老闆的声音在背景里冷静地响起:「麻烦你说一次,在十月二十九号星期日,你看到谁?」 「喔,就一个头发捲捲的女同学啊,长得很可爱」警卫偏着头想。「她好像跟我说,她忘记交数学考卷,想跟我拿三年六班的钥匙,我就给她了」 「她手上有拿什么东西吗?」 「有,一张考卷,大概是她要交出去的数学考卷吧」 「你有看清楚那张考卷是什么样子吗?」 「嗯.....不太清楚,不过上面好像用蓝笔画得很乱,大概是字吧」 「数学考卷上怎么会有字?」 「应该是被人恶作剧乱写的吧」 录影结束。 我想,老闆会用影片的形式,大概是因为无法请到证人亲自到场吧。 下一个档案是张图片,寧寧那张画满国字的数学考卷出现在萤幕上,脏话满满、恶意攻击的批评很醒目。 下面附带一排字幕说明:一般人会放任自己考卷上有一堆脏话,而不清掉吗?甚至还带着那张考卷到学校教室里。藉此我们可以合理推断,那些脏话很可能是方寧寧自己写的。 下一支影片,录影里的人是两个别班的男生,一胖一瘦,胖子先开口:「我们在补习班会注意方寧寧,因为她很有名,嘿嘿,至少在男生看来很有名,--」胖子顿了一下,像在理清丝路。「我看到她跟一个女生在讲话,好像是她们班班长,我有听到她这么叫她,然后,方寧寧好像在交代对方什么事.....」 「你有听到什么字眼吗?比如说『揭发』、『成绩单』之类的」老闆理智地问,声音很有权威。 「喔!方寧寧好像有提到成绩单,还有说要排挤一个叫张什么的人」 另一个瘦子打断对话,插了进来:「跟方寧寧讲话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很紧张喔,还说大家不会相信她」 胖子点头同意:「对啊,可是方寧寧叫她回家练习,她说只要讲得很有自信,大家都会相信班长」 所有人震惊到无法呼吸。 而录影结束,最后一个档案是纯文字档。 ………………………………………………………………………………………… 方寧寧涂改好张恆悦的成绩单后,在十月二十九号星期日,拿着自己製造好的考卷到学校去,夹进数学成绩单里,为了在隔一周的星期六练排球时,可以叫张恆悦去替她拿考卷,然后她算准张恆悦的个性,看到考卷上的脏话,必定会为了她的面子而遮遮掩掩,引起陈敏的怀疑,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张恆悦竟然还拿立可带帮她涂改掉考卷上的脏话,如此一来,使陈敏的怀疑更加深刻。 十一月九号星期二,方寧寧在补习班教唆班长带头诬赖张恆悦,请她演一场戏,而她方寧寧只需要扮演可怜受惊的模样混过去。 从始至终,张恆悦都是清白的,涂改成绩的戏码是方寧寧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证人:警卫、补习班的同学两名 证物:佈满脏话的数学老卷、监视器 受害人:张恆悦 加害人:全班同学 忌妒,是罪恶的源头。by德国大文豪francke 认错,是赎罪的开端。by电鬼 theend ………………………………………………………………………………………… 看完光碟档案,全班呆若木鸡,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哈--哈--哈--」我乾笑,全班四十颗头都转过来看我。「太夸张了吧,老闆有必要做得像刑事案件一样吗?没这么严重吧!」 全班不知如何是好地跟着我一起笑。 笑着、笑着,我就哭了。 低下头,我把手伸进抽屉里试着摸出卫生纸盒,一隻手伸向我-- 体育股长端着卫生纸盒衝我笑了笑:「那个.....对不起呀,上礼拜三对你丢宝特瓶,真的很抱歉」 鲁莽的人,有时候反而提得起放得下,道歉的话立刻就说得出口。 「没关係」我微笑,接过卫生纸擦掉眼泪。 除了没关係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也不想让伤害扩大。 我的一句没关係霎时引起全班的热烈回响,无数声道歉,为了上星期整我的事情道歉,大家都很不好意思。 我不怪他们,尽可能笑得轻轻松松化解他们的尷尬。 最后一个道歉的人是陈敏。 我最亲爱的好朋友走向我,她的脸绷着,紧咬着下唇,目光看着我后方:「张恆悦,我没有资格请你原谅,但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对倔强的她而言,认错大概是人生最困难的事了。 我想了想,回答她:「我要处罚你」 「什么?」陈敏的目光落回我身上。 我笑了:「请你帮我拖厕所的地板吧!」 ………………………………………………………………………………………… gt;gt; 「真受不了你老是慢吞吞的!」 「受不了,也受了三年啊,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熟起来就是你嫌我动作太慢,主动帮我把厕所的地板拖完」 「你不要逼我回忆起不好的事」 lt;lt; ………………………………………………………………………………………… 我知道,她现在脑中想起的跟我是同一个回忆。 三年来从没有哭过的她,就这样掉眼泪了:「.....看样子,我得回忆起不好的事了」 「是呀,我们真的有很多不好的回忆,」我站起来离开位置,走向她,「可是,很棒的回忆更多、更多,所以,我只想把不好的回忆忘掉,去珍惜那些很棒的回忆」 这就是我安慰她的方式。 陈敏牵住我的手,不习惯哭的她,低头快速抹掉眼泪,然后抬起头的又是一张倔强的脸:「说起来,虽然全班都有错,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最应该出来道歉!」 我知道她,不适应自己内心的愧疚感,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 全班都望向寧寧和班长两个人,班长低下头,像要把自己埋进桌子里,死都不肯动一下。 至于始作俑者寧寧,则是发抖着站起来,跟那天被全班质问拿考卷事情的时候一样,神经变得很脆弱、很紧绷:「恆、恆悦,我们能不能....到楼下谈谈?」 「可以」 我随着她走出去,一道脱离了全班焦灼的视线,来到一楼空教室的后方,那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寧寧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脸色苍白:「对.....对不起,恆悦,我不是故意要做这些事....伤害你的.....」她开始哽噎,「...我只是.....只是太喜欢周尚海,一时被冲昏了头,现在我真的很后悔,对不起!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是多么希望我可以轻易原谅你,多么希望我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寧寧,我是人,会有情绪,会哭、会笑、会伤心。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原谅你.....」我回答她,声音既乾涩又无力。「.....我真的不懂.....当你看着我被全班排挤的时候,你是在角落里默默为我掉泪,还是暗自窃喜呢?那天陪我翘课去酒吧喝酒的你,是希望我开心起来还是希望我堕落下去呢?每天和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你--是真心在笑--还是在处处算计我呢?」 能不能,告诉我? 寧寧没有办法告诉我,她只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我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从我悲伤的眼瞳里不断泛出。 误会解释清楚,全班从今以后不会再恶整我,陈敏也跟我和好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不是痛完就会结束的。 我走掉了,留下寧寧还在原地征征地站着,我走回教室从书包搜出公假证明和老闆送我的那支白色手机,然后头也不回地,出校门。 十一月的秋天逐渐步入尾声,天气寒冷,我忘了带外套出来,只得双手抱胸地信步乱走。 学校外面是无数条复杂相连的大马路,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方向,而那些方向里,没有我熟悉的。 嘿,如果我消失在世界上了,除了我爸妈,还有谁有那个间情逸致为我伤心啊? 就算是好朋友,挺多哭个一两个月,转身毕业也就忘了我,继续过他们的人生了吧? 活着这件麻烦事,好孤单啊。 我很清楚自己正陷入自哀自怜的泥淖里,但我爬不出来。 早上的阳光悄悄躲进云层中,温度降得越来越低,我的牙齿冷得喀喀作响,为了躲寒风,我一个劲儿地往巷弄里鑽,这下已经鑽到不知世界哪一角了。 暗巷的墙壁涂满血红的涂鸦,辱骂的字眼血腥地刊在每一处,我慌慌乱乱地走着,却怎么也走不出这座灰黑色的迷宫,这里竟然连个房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人。 荒废老旧的道路延展到视野所及的最深处,我看不到出口。 好冷。 秋风肆虐,我像个被追杀的可怜虫到处寻找温暖的地方,总算让我勉强捡了个阴暗的巷子转角处,躲在墙壁的另一边,我疲倦地蹲下。 累得不想再站起来。 从裤子口袋里搜出手机,我茫然地按下通讯录里唯一的电话号码。 「喂?」对方的声音很理性、不含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老闆的声音,我就哭了,说不出话来。 「蟑螂,你在哪里?」老闆的声音瞬间着急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都没开口呢。 「来电显示,」不耐地扔一句,老闆又追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该死!你给我等在那里不准动!我去找你!」 砰一个,老闆掛上电话,我拿着手机发呆。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他要怎么找到我? 我抱着膝盖继续蹲着,从头到脚都冻麻了,好像回到小时候在菜市场迷路的那年秋天,那时候的我只会傻傻地哭。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让自己呈现母体胎儿的姿势,缩在黑漆漆的角落。 18.抽动的记忆 (为什么有种很熟悉却无法想起 18.抽动的记忆 「你在这里干嘛?」 我依着声音抬头,带着白色鸭舌帽的老闆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为什么有种很熟悉却无法想起来的感觉呢? 「老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为了预防万一,我在你的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可以随时查看你的位置」老闆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另一手递给我一件白绒毛外套。 「哇!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外套出来?」 「你如果还有脑容量记得带外套,就不是死蟑螂了」老闆狠毒地回答我。 我撇撇嘴,披上很大件的白绒毛外套,袖子长得像可以挥来挥去的那种古装,衣襬直接盖到我的大腿,像我像套了件绒毛洋装。 这种修长的尺寸是老闆的吧? 外套隐约还闻得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跟老闆身上的味道一样,呃,糟糕,我铁定脸红了。 「走了」老闆大步掉头,手插口袋。 此刻的他穿了一件墨黑色的风衣,琥珀色长裤,那顶亮白的鸭舌帽相形之下反倒扎眼。 「老闆,」我快步跟上,「你很喜欢戴鸭舌帽喔?」 「还好,只是习惯」 「我看你只要穿便服就会戴耶」 「不行吗?」老闆停下脚步,黑框眼镜下的栗眼很深沉。 「不是啦,只是觉得有点眼熟.....」而且,蛮帅的,白色鸭舌帽帅得很有个性。 老闆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心跳突然加快到无法控制,我赶忙找了个话题:「喔,对了那个,今天光碟的事,谢谢你,误会解开了,大家都很高兴」 「你并不高兴」 「啊?」 「把自己搞迷路,是高兴的表现吗?」老闆嘲笑性地看我一眼。 「也是,我太明显了」我不无遗憾地说:「只是很诧异,寧寧竟然是这种人」 「你跟她只认识三个月,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也好,」老闆的侧脸淡漠无情,「你还有很多朋友值得你去珍惜,没必要浪费时间为了那种人难过」 「我知道啊,可是还是会有点伤心嘛,而且--」我忍不住埋怨:「我在班上也就只有跟陈敏还有老闆你比较熟啊,陈敏也就算了,老闆你又不把我当朋友.....」 「我没说过你不是朋友!」老闆啪地给我的后脑勺一掌。「你怎么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呜,冷天被巴头更痛了。 可是、可是、那个,老闆刚才的意思好像是承认我是他朋友了耶。 「呵.....」我憨憨地笑。 「被打还好意思笑,你都不知道羞耻吗?」老闆毫不留情地威胁我。「你下次再敢一声不响地搞失踪,我就让你死在巷子里!」 「喔,我知道了啦」 就算死在巷子里,老闆也会来替我收尸的吧。 活着这件麻烦事,其实还不赖。 --这一天,我真切地觉得。 19. 掷筊 (神明你干嘛突然拒绝我啊!这样我 19.掷筊 接近学测的冬天过得飞快,快得令人来不及参与圣诞节的欢乐气氛,赶不上一月元旦的烟火奔放,听不见詹少威的新专辑主打歌。 老闆和他公司的员工都不参加学测,因此越发减少来学校的次数,至于我则是日子忙碌得昏头转向,乾脆放弃去公司当小妹,回家k书了。 直到考完学测回到家,茫然地躺在床上休息时,我才想起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老闆和元青他们了。 于是我很自动自发地跳上公车,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去公司找人。 【本公司于寒假期间暂时休业】 晴天霹靂的不知道几个字在我头上大咧咧地张扬,我透过玻璃门望进去,里面一片空荡,连个茶杯都没有,彻底休业中。 为什么公司休业都没人通知我啊?我好歹也算打杂小妹啊! 唉,身为打杂小妹,我好像也没有资格埋怨老闆自我中心的行为,还是摸摸鼻子滚回家吧。 一下子从打杂的工作和课业中解放出来,我发现我有点手足无措,原本渴望得心痛的电视变得毫无吸引力,骑脚踏车和去公园散步也因为寒风呼呼吹而作罢。 原来事物之所以吸引人,在于它的禁止性,一旦随时随地都能做了,就没半分值得渴望了。 好无聊啊~~~~我好无聊喔~~~~~~~ 「恆悦啊!」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你又躺在床上发呆了对不对?」 「妈,你怎么知道?」你有第三隻眼喔。 「因为家里很安静啊--」老妈穿着围兜,拨开门帘走进我房间,看一眼床上懒洋洋的我。「你与其在家里发呆,要不要考虑去打工?」 「呃.....」 「我听隔壁的陈太太说,她女儿在补习班接电话,一个月就赚了快一万块耶,你要不要也去?还是你想去饮料店?我听说饮料店那边都是.....(劈哩啪啦、劈哩啪啦).....打扫厕所也可以,你要不要?」 好不容易熬过学测,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打工!你也不想想你女儿我有多懒惰。 「妈」我果断地跳下床,一把拉开我的衣柜。「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出门了」 「出门?你要出门干嘛?」老妈怀疑地看着我迅速的动作。 「我、我跟陈敏约好了啦,我们要去图书馆,是身心健康的地方,你放心!」 「喔,好吧,早点回来啊」善良的老妈相信了我,挥挥手就回去厨房忙她的新口味包子。 为了不要成为被剥削的可怜童工(我彷彿超龄了?),总之,我是当机立断地滚出家门、躲到大街上当流浪汉。 寒冷的大街上杳无人跡,我漫步着,经过一间老庙时,顺便进去拜了拜,里头一个老僧人很亲切地叫我许个愿,算是过年祈福。 我闭上眼睛,握紧手里圆滑的筊,庙堂内空空荡荡的,安静得只剩下老僧偶尔移动缓慢步伐的些微声响,我想,此刻天上的神明,应该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卑微如我的小小心愿吧。 第一个筊,我希望陈敏可以如愿考上理想的大学。 带着腾空的心情,我丢出神明的指示,两片红通通的筊落到地上摔成了一个圣杯,啊哈,我雀跃了一下。 第二个筊,我希望爸妈身体健康、万事平安。 扔出去,清脆地撞击出一个圣杯。 我被两片筊惊讶到了,我啥时这么好运,竟然又来一个圣杯!难道是我最近无意间做了什么好事吗? 最后一个愿望,不要太贪心,简单就好--我希望老闆会参加毕业典礼。 笑杯,清楚明白地躺在地上。 神明你干嘛突然拒绝我啊!这样我会担心的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给我圣杯喔! 我不死心地一连丢了十次,直到一旁的老僧看不下去叫我停手,我才心不干情不愿地把筊还给老僧。 「如果是神明的旨意--」老僧人拍拍我的肩膀,眼神慈祥和蔼,「不管你丢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只能勇敢接受命运,做好我们的本分就好」 好失望喔。 「喔.....好」我闷闷不乐地点头,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踏出寺庙,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去那间庙掷筊,绝不! 我就不相信,到时候死缠烂打还没办法把老闆拖去毕业典礼,已经不能一起上大学了,老天爷没道理,连留下最后纪念的毕业典礼都给我剥夺掉吧! 可是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之前没好好细想,现在一思考起来,才发现我跟老闆的人生交集或许就到高中这最后半年了,老闆那么优秀杰出的人,以后大概会忙得没空理我吧,而我区区一个平凡人,将来又有什么名目再去死缠着老闆呢? 我帮不上他任何忙,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说穿了,就是个没用的朋友。 不行,张恆悦!不可以继续鑽牛角尖,要积极一点看事情,说不定只要我好好努力,还是可以拉近跟老闆之间的距离呀,网路上不是流传一句话吗?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要用最好的我来配你』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更有资格站在老闆身边的人。 20.同学会 (热的东西就贴到我唇上,他强硬地 20.同学会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妈满手的白麵粉,走出厨房瞪着我。 刚回来,我把鞋子摆好,直起身随口编了句谎话:「就,陈敏临时有事情,只好取消去图书馆囉」 「喔」老妈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刚刚你出门的时候,有同学打电话找你喔」 「同学?」 「好像说是你国中同学吧,他叫你要回电给他」丢下一句,老妈又回厨房去玩弄可怜的包子了。 我站在门口,僵住。 国中同学这四个字像一块马蹄铁,瞬间吸起无数个铁砂般的回忆,那些回忆有着跟铁砂一样残酷的冷灰色,那些被欺负、被嘲笑的日子里,没有人会像老闆那样站在我身前,为我挡球、替我借衣服、帮我澄清误会,我几乎是彻头彻尾一个人承受完三年。 现在,是谁想到打电话找我? 我困惑地拿起电话回拨,一手紧张地绕着电话线。 「喂?」 这个声音,我八辈子忘不掉,绑着一头俐落马尾的女强人,永远带头嘲笑我的廖大班长。 「我是张恆悦,班长你打来找我吗?」 「明天要办同学会,下午一点到四点,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反正你必须来」廖班长的口气跟三年前丝毫不差,一样的权威性十足,不容拒绝。 「啊?可是,那个.....」出于制约反应,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不要囉哩囉嗦地好不好?我还有很多通电话要打耶,麻烦你合作一点,我们邀了班导来,所以一定要全班都到场!」 「可是,我明天有事」我本能地乱编一个推託之词。 「我管你那么多!很多人明天本来要补习,都翘掉说会来了,你不要一个人给我耍大牌!」 「我不是.....对不起」 「我餐厅都订了,在和食园,你记得吧?学校的隔壁再隔壁那间,我们包下它的二楼,我都算好了,钱平均分给三十七个人,一个人要付一百二十五块,你钱带好,我明天跟你收」 「一百二十五块?」太贵了吧!那是我一整个礼拜的晚餐钱欸。 「你别给我装穷喔,大家都会付,」廖班长的口气越来越不耐,「不管怎样,你明天都得给我来!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我会把你从fb社团删掉!」 「呃,对不起,我不是不给你面子.....」 「那就给我来!就这样了,我要打给别人了!」 啪咑一声,廖班长决绝地掛上电话,摆明了不让我有选择的机会。 即使分隔了三年,我还是很怕、很怕她。 握着电话还来不及想清楚,房间那头就传来我手机的铃声,没想到音乐竟然是老闆最喜欢的那首【夜曲】,看来老闆私自更动过我的手机呀。 「张恆悦!」接起手机,那头马上传来元青一派欢乐的声音。「没想到我会打给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骇进去电信业者的网路看就好了,很容易的」 您的资讯实在无远弗届啊。=_= 「所以你打来干嘛啊?」 「我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元青兴奋地在那头喊。 「什么好消息?」我不太感兴趣地问。 「明天是周哥的生日!我们要办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派对!怎么样?听起来很好玩吧」 我个人认为,听起来很吓人。 「嗯.....」 「所以你明天要来公司唷,我们打算把公司清出一个空间大闹一番」 「对不起,元青--」我叹了一口气。「我明天得去同学会,恐怕没空」 我这个人除了没用之外,就是孬,只要别人凶神恶煞地命令我,我就会悲哀地对他百依百顺,去同学会,只是单纯怕廖班长而已。 「你是说,你不去?」 「对,你们明天自己庆祝吧,老闆的礼物跟卡片,我会之后再补给他的」 「张恆悦,你必须来」元青的声音突然冷了。 就像是一块布把玻璃上的装饰都擦去,玻璃冰冷强硬的本质便露出来,拥有绝不退让的气息。 「为什么?」我错愕。 「因为你会后悔--」元青淡淡地、沉沉地说:「如果你今年没有帮他庆生,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会后悔莫及」 我从来没有听过元青用那么严肃的口气说话。 就像,再也没有机会了。 「怎么了?元青,你不要生气嘛,」我乾笑,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尷尬,「我知道了啦,那我明天参加完同学会就去公司,大概晚餐之前可以赶到」 「嗯.....那好吧」尚未从冰冷中恢復过来,元青僵僵地。「我们晚上计画要放烟火,你到时候在公司门口等我们下来就好。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好」 我回应完,元青就掛断了。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元青的口气怪怪的,说得好像这是老闆最后一次过生日似的。 怎么可能嘛!老闆健壮得像头野狼,肯定活得比我还长久咧。 我边告诉自己,边整理明天要带的物品,包括我那手提带断掉的包包、手机跟假皮革裂开的钱包,短暂的忙碌令我一时忘了元青的话。 隔天下午吃过午饭,我套上白色毛衣、黑色长裤出门,短短的头发乱翘在耳朵边,我倒也不在意,毕竟我只是要去现场敷衍廖班长罢了,没必要在乎什么虚荣心、有没有变漂亮之类的琐事。 才刚走出我们家前方那条小街巷,一拐出来就看到一台雪亮亮的白色敞篷车横在路中央,老闆摇下车窗慢悠悠地看着我。 「老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顺路,送你去同学会,」老闆昂起下巴,指使我,「还不快上车!」 「啊?」抱着满腹疑惑,我还是习惯性地服从老闆乖乖上车。 车子里的他穿着一袭湖绿色的贴身棉衣,天空蓝的裤子像乌云中偶然乍现的一角晴天,看起来轻盈愉悦。 真是适合生日当天穿的一套衣服。 很奇怪,适才出门前阴霾的心情,在见到老闆的这一刻就一扫而空了,变得澄澄净净的。 老闆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老闆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我调整好安全带,头靠着不会太硬的皮革垫。 「你觉得呢?」老闆不屑地看我一眼。眼神跟快乐的衣服好不搭。 「呃.....你去骇学校註册组的网站?」 「差不多」 我该说我一点都不惊讶,老闆这个人想骇就乱骇吗? 「在哪?」老闆拋过来一句。「你们同学会办在哪里?」 「你真的要载我去?」您开玩笑的吧? 「废话!」老闆修长的手伸出来把音乐转小。「你们办在哪?」 「和食园,在立联国中的附近,可是老闆你应该不知道在哪.....」 「有一种东西叫作gps」老闆用看智障的表情看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是穷酸、就是鄙陋嘛。 老闆飞快地按几下手机查好地址、路段后,狂踩油门飆了出去,造成我比预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本来想两点再姍姍来迟的,这下准时一点整到达了。 开着一台凯迪拉克,老闆在附近绕圈子找停车位。 「老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我突然想到,困惑地问:「元青他们帮你在公司办了一个派对耶,你不用赶去吗?」 「就因为是元青办的,我才不想去」老闆不高兴地撇嘴。 「可是他们可能准备了很久耶,你还是去一下比较好吧?」 「我自己可以决定生日怎么过」 「可是,你这样跟我去同学会,好吗?」 「不行?」老闆挑起眉,超有气势的一张脸。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点头如捣蒜,深怕被踹,「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是你生日,却要麻烦你载我去同学会,你是寿星,应该要我为你做点什么才对」 「无所谓」老闆倨傲地扶着方向盘,视线盯着前方。 而我,难掩惊讶地看向他,在他脸上发现了他是真的无所谓,即使我什么都没为他准备,他也不会跟我生气。 总是兇人的老闆,会不会反而心胸最宽大呢?永远能够包容我的蠢、我的健忘。 老闆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特地跑来载我去同学会呢? 「你先下车好了」老闆绕回餐厅门口。「我去停车,等一下就进去」 「喔,好」我迅速拉开车门滚下车,目送老闆那台精緻的凯迪拉克驶离。 这下好了,我得一个人先走进去。 和食园是一家中等价位的日本料理店,店内气氛安寧无波,装潢冷色调,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走进一家诡异的殯仪馆。 站在一楼,我打了电话通知廖班长,她叫我到二楼第二间包厢,那是我们订的。 拉了拉身上略为紧绷的毛衣,我步上二楼,经过转角时心里有些纳闷,怎么没大老远就听到同学会的笑闹声?难道我来得太早了吗? 二楼的包厢全是和式的木头地板风格,我轻轻拉开包厢的日式拉门,往里看去-- 一双粗壮的手背猛然把我拉进怀里,对方高大的黑影笼罩住我,我只感到头一晕,一个溼溼热热的东西就贴到我唇上,他强硬地压制我的头、强吻我。 我反射性地想推开对方,却丝毫无法移动他的暴力,噁心的感觉一路衝上脑门,伴随着心跳恐惧地跳动。 耳边传来同学们熟悉的欢乐声响:「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 我好想吐。 嘴唇被那个混帐压到变形,我几乎不敢去想他的口水会不会黏到我。 此刻同学们鼓譟的声响,彷彿变相助长了我胃里翻滚的噁心,一波一波宛如滔天巨浪般吞噬我。 难堪。 这个字眼冷酷地刺上我的心头,令我悲愤异常,但我用尽全身的力量都无法推开对方。 「六秒!七秒!八秒.....」同学们继续兴奋地数着玩,像观赏罗马竞技场的无情人们。 砰! 我只觉得身体一松,原先强吻我的人突然被一拳揍倒在地,那一拳猛烈如熊掌,地上的人摀着脸悽惨地哀号。 老闆,我的救星,永远站在那个保护的位置,正抓狂地打算再给地上的人一脚。 鸭舌帽下的是一张怒容,像是有什么被触动了一般,他愤怒得失去理智,令人畏惧的压迫感往四周袭来。 他想杀了那个混帐。 两旁的男生们连忙扑上去拦住老闆,却被他一下就甩到两边去,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迈向地上的傢伙。 我出于本能地衝上去一把抱住他,想也没想地衝口而出:「老闆!你冷静一点!他会骨折的!」 「少拦我!」老闆低吼「他敢动我周尚海的人,就该知道会有这种下场!」 「拜託!你不要生气!」我硬是拦腰拖住了发狂的他,其他人连忙趁机把地上发抖的可怜傢伙拖出包厢外,由三、四个人驾着离开餐厅。 那个混帐屁滚尿流地逃走之后,老闆才逐渐冷静下来,眼神罩上一层寒霜,像要看进每个人的内心那样环伺眾人一圈,每个人一遇上他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害怕又尷尬。 我躲在老闆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算了啦.....」 不必去为难我的国中同学,因为他们不会改了,这种作弄我的恶劣把戏是不会改掉的。 老闆低头看了看我,彷彿读懂了我眼神里的意思,在一片静默中,他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出这间烂包厢、拖出同学们震惊的视线范围、拖出这家破餐厅。 我随着他走到凯迪拉克旁边,手腕还被他严严实实地握在掌心里,他冰冷的温度传过来,到我心里时却莫名地发烫了。 「老闆....谢谢你.....」我垂着头,脸发热。 他没说话,绷着脸替我拉开凯迪拉克的车门,让我坐进去,自己绕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他每次只要真正地动怒,就会一句话都不说。 凯迪拉克再度被无声地狂飆,一路飆过大大小小的巷弄马路。 我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老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讨好地蹭过去,仰着脸望他。 「不准再去同学会!你以后再敢去,我就揍你!」老闆对我大吼,脚发洩似地跺煞车。 「知道了嘛,我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再去了」 绝不再让那群人任意摆弄我!羞辱我! 「他们不是第一次了,对吧?」老闆沉着脸,问我。 「嗯」我无奈地「但之前的,都没有这次这么过分」 「派人修理他们一下好了,让他们记得教训!」 「不行啦!老闆,他们都还是高中生,会死人的」我慌忙地阻止老闆可怕的行动。 「你真的笨到没救了!这种时候还帮他们讲话!」 「对不起嘛,你别再生气了啦~~」 无视我的话,老闆沉默一阵子,手指一搭一搭地敲着仪表板,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然后突然侧头严肃地叫我:「死蟑螂」 「嗯?」 「如果今天我不在,你要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认真深刻,问得执拗不让,彷彿这个问题对他非常重要。 「啊?」 「我说!如果今天我不在场,你要怎么办!」老闆朝我大声咆哮,声音里有着莫可奈何的愤怒。 车窗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随风打在车上,冷风捲起地上的落叶推洒到空中,像撒出了无数张乘载悲伤的冥纸,飘盪到看不见的那个世界去。 路上的行人匆匆经过我们的车,脚步未曾停留,只把路面的水渍踩得啪咑作响,响得清冷又碎裂。 我不知道老闆为什么生气,但我感觉得到老闆漫无边际的痛苦,在车内膨胀、爆裂。 我该说什么的,我应该说些什么才对,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却又惹他生气。 「老闆.....」我就这么,伸出手覆盖在他僵硬的手背上。「没事的,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保证」 也许是雨下得太大了,光线变得太模糊了,老闆望着我的脸上彷彿闪过一丝温柔。 很轻、很柔,不使人费心察觉的,温柔的重量。 我征征地、无法呼吸地陷入他的眼神里。 雨依然倾盆地下着,像要把世界的一切洗净,让最纯粹的真心表露出来。 可是,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 21.绿境 (元青会调动他的私人直升机把我们接 21.绿境 寂静幽深的小径上,我们雪白的车身穿入,停靠在一棵百年老松前,老闆优雅地旋身下车,独自向森林里的小径走去。 我拉开车门,在这一头静静地佇立着,满坑满谷的苍绿色似乎也染绿了天空,此刻已不再下雨,天空逐渐放晴,晴得就像是老闆渐行渐远的湖绿色身影,而他一身的绿早已融化在树林间,令人看不清也看不明。 倘若我没有跟上,老闆什么时候会停下脚步唤我呢? 「死蟑螂!」粗鲁的震天巨响,老闆的声音从树林间传过来。「还不快跟上!」 嘿,我这白痴,又胡思乱想了。 「好!我马上来!」 我雀跃地奔向我的方向,那里有人在等我,我再也不需要像国中那时一样偷偷躲在厕所掉眼泪,有人会用他自己特别的方式安慰我、保护我。 「你刚刚站在那里干嘛?」老闆环着手看我,阳光从林荫间的缝隙渗下来洒在他脸上,微弱如希望,明媚如希望。 「我在想--」我崭露笑顏。「能够认识你真好」 「突然说这个干嘛!白痴!」老闆一巴打在我后脑勺上,又往前走了,不过这次放慢了脚步,配合我的速度。 我们走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这是一条山路,坡度极小,树林外的两旁是漫天盖地的草原,小山一座接一座地在我们视野所及处闪过,我们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深。 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两旁的树林忽然急遽减少,直到变得一片开阔明朗,不再有任何树木遮蔽视线,在我们眼前崭露的是悠然的晴天、漂浮的捲云和远处淡然的乡村田野,由高往低处俯瞰,我惊得倒退了一步,不是害怕,而是惊喜。 山谷,凹陷到山下的一整大片谷地,上头佈满在寒风中依然可以存活的咸丰草,那一抹一抹白色在各地绽放,像极了绿海中的白浪花。 「好美.....」我俯瞰大地,忍不住讚叹。 「这里是我唯一喜欢的地方--」老闆站在我身后,淡淡地「所以生日,我只想在这里度过」 「也是,跟无趣的公司比起来,这里美得像天堂」 「我本来想等你参加完同学会再带你来」 「什么?」我惊讶地回头,一不小心和老闆的鼻子撞个正着,两人同时往后头一缩。 「你找死啊!」老闆直接一脚踹我,摀着鼻子站得离我远一点。 「对不起啦」 可恶,小腿好痛。 「我生日不想揍你,你最好皮给我绷紧一点」 「好嘛、好嘛」我嘟囔着。「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没想到你早就打算带我来这里了。我还以为你是临时起意,又没办法把我扔在路边,只好顺便把我一起载过来的」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意见」老闆越过我,走到山顶的边缘。 我望着老闆揉杂了天空蓝和湖绿青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和这里的美景融成一幅动人的画作,他是景色里的主角,自然散发出轻逸俊秀的气质, 如果不要踹人的话会更好,更浪漫。 「对了,今天都还没跟你说--」我搔搔头,不大好意思地「生日快乐啊,老闆」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礼物呢?」 「啊?」 「算了,当我没说」 「我.....我还没准备好」我困窘地咬着下唇。「因为老闆你什么都不缺,我一时想不到该送什么好」 「什么都可以」老闆轻轻瞟着我。「不用想太多,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我下意识地望着老闆脚下不起眼的黑色板鞋,心里慢慢浮出一个影子,好像有点头绪了,不知道老闆会不会喜欢。 于是,我们又站在那座不高的山顶,奢侈地俯瞰美景一整个下午,偶尔间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磁性的嗓音随着风飘散,我喜悦的心情也随之荡漾。 「回去吧」夕阳将要西下,老闆掉头往树林走回去。 「这么快?」感觉好像只过了几分鐘啊。 「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三个小时了,再不走,元青会调动他的私人直升机把我们接上天」 老闆你在开玩笑吧? 「呃,你不是不想回公司庆生吗?」 「我知道元青他们为了派对忙了很久,我总得回去看看」 想不到老闆也会考虑到别人的心情。 有些捨不得地,我再度回首望望这里广阔无边的松绿,才快步跟在老闆身后下山回去。 老闆开车的速度一向超有效率,眨眼间,我们已经把乡村景色拋在遥远的天边,回到都市里的一大栋楼前。 「老闆,你先进去公司,我还有点事要办」我很快地滚出凯迪拉克,往大街上跑去,老闆大概已经很习惯我这样丢下一句就乱跑,也没问我,自顾回公司了。 老闆的生日礼物得在下一条街才买得到,距离很远,不用跑的会来不急赶回去参加派对,所以体力很烂的我,还是拚命用短短的腿跑过一家又一家的商店,直到目的地。 22.生日派对 (就算切了蛋糕,愿望也不可能实 22.生日派对 电梯门一开,七彩的气球就往我头上飘过来,到处都是红色、黄色相间的喜气彩带,玻璃门上大大地贴了张海报:『周哥,生日快乐』 不过有点吓人的是,海报已经被人一分为二,裂成破烂的两半。 刚刚这里和平吗?=o= 我无语地拉开玻璃门,迎向爆炸般的欢笑声,平时冷静自持员工全部疯疯癲癲地捧着酒,大口猛灌,有人歪歪倒倒地靠在办公桌上,有人滑着椅子以为自己在划船,有人手拉着手在办公室清出来的一方空地上跳舞,老闆和元青站在那块空地,相对着啜饮香檳,倒像是战乱中的一方净土。 元青先看到了我,朝我大力招手:「嘿!张恆悦!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穿过纷闹的人们,抱着我的礼物走向他们俩。 「哇,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被龙捲风捲走喔?」 我瞪元青一眼:「来回跑了快三十分鐘,风很大,头发当然会被吹乱啊」 「那你也整理一下好不好?很狼狈耶」 我努努嘴,审视一下自己被汗水濡湿的纯白毛衣,和脚下沾满灰尘的帆布鞋,呃,不得不承认,是真的挺狼狈的。 但我是为了谁啊! 「鞋盒?」那个谁,丝毫没有感应到我悲苦的付出,露出鄙视的眼神盯着我手上的东西,让我头皮发麻。 「呵呵.....」我乾笑,把鞋盒奉上。「那个,老闆,生日快乐!这是迟来的礼物」 老闆懒洋洋地接过鞋盒,一把打开。 是一双咖啡色的包头鞋,沉着简朴的款式。 「我之前在海报上看过勃肯鞋的广告」我干尬地解释。「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可是我实在没有钱买那么贵的鞋子,所以.....所以只好买仿的,可是虽然是仿的,它的材质还是.....」 老闆盖上鞋盒,难得温和地打断我的解释:「没关係,我会穿的」 没有笑,但很真心。 「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低头找一个办公桌坐上去。 老闆没再多说谢谢之类的话,逕自走向休息室去,不知道要干嘛。 少了寿星,大家还是很快乐地发疯,吵吵闹闹地玩起了猜拳,元青从箱子里捞出一罐香檳扔给我,然后坐到我旁边:「周哥白天都跟你在一起喔?」 「他是中午才来找我的」我扭开香檳的软木塞,张嘴灌了一大口。 「你们去哪里了啊?手机都打不通」元青抱怨地撞撞我的手臂。 「本来要去我国中同学会的,后来发生一些事,老闆就改带我去一个地方看风景,是一座小山,我们爬到山顶去看底下小小的农田、大大的山谷」 「周哥竟然带你去绿观古道!」 「绿关古道?」我放下香檳,对下午那遍美景的名称產生兴趣。 「听说是十几年前修筑的,后来因为经费不足就被荒废掉了,几乎没人知道地点,周哥跟我提过一次,但他从来不带任何人去,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风景.....我之前吵了他好几次,他都不理我.....想不到他竟然会带你去」 「呃.....应该只是碰巧」 老闆没道理,对我比对一起长大的老朋友还要好吧。 「你是唯一看过那个地方的人,跟我说说看那里长什么样吧」元青嘻嘻笑着,掩饰眼神里的失望。 「嗯.....」我尽可能动员脑内所有记忆细胞,详细地跟元青描绘了那个世外桃源,元青听得很专心,时不时跟我追问细节,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某个老迈的外婆在跟儿孙讲古。 「周哥?」一个喝醉的员工叫出声,我停止话题,随着他看过去,老闆换了一身洁白的运动上衣,灰白端整的长裤,除了脚下一双咖啡色仿勃肯鞋之外,他整个人都是白的,我望着他和身上衣着相互辉映的白皙脸庞,竟有些昏昏的。 「哇赛!周哥,你要去打网球喔?干嘛穿得一身白呀」元青在我旁边不知死活地笑。 办公室里的人随之哄堂大笑,有人醉醺醺地从椅子上跌下来,有人绊了一跤撞到办公桌,有人尖叫歌颂老闆的名字,亢奋的笑声节节高涨,又爆炸似地趋于零落。 在一片混乱中,老闆棕黑色的眼眸凝视着我,俊朗的眉微微皱紧,眼神认真,而我征在他专心一意的目光中无法动弹,他的世界彷彿变成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上纷纷扰扰、繁杂多貌,可是突然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一道光精准无误地照在我身上--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我。 办公室里的人声离我远去,世界只存在我和他彼此深沉的对视。 半晌,他沉稳地拾起一旁的白色鸭舌帽,戴上。 恍惚间,一个悠远迷茫的记忆回到我的脑海-- 小男孩朝我伸出手,用手指头轻轻地圈住我右手的小拇指,他闭上眼睛,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虔诚,低声地念了些我听不懂的话。 「好奇怪喔,你在干嘛啊?」年幼的我奶声奶气地问。 「这样就可以了」男孩放开我的手,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样,以后你就可以找到我」 阳光淡淡地洒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像镀了一层光晕,小小的我征征地望着他一身的雪白。 「老闆.....」我的眼眶湿热,呼吸缓慢沉重。「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白色吗?」 老闆走向我,目光里有着令人读不懂的沉寂:「.....我知道,所以你不用说」 因为我的初恋是一个穿得一身白的小男孩,虽然我们只认识一天,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难怪老闆从来就知道我喜欢白色,原来他把这件小事记了整整十一年。 在这感人肺腑的相认时刻,我低下头抱怨:「好糗喔」 老闆好像被我弄得有些困惑,皱起眉来:「有什么好糗的?」 「我小时候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对吧?真是不要命了我」 啪地一声,老闆重重地巴我的头。 「我没空去计较十一年前的事!你这白痴!」 「喔」我抚着头,冏掉了。 还好元青在这关键时刻蹦过来,嘻嘻哈哈地勾住老闆的肩膀,及时化解我们的尷尬:「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啊?」 「干你屁事!」老闆怒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地把元青过肩摔。「少乱碰我!」 呃.....元青谢谢你以身示范,我们大家往后都会记住不要乱碰老闆。 地上的元青蹭了一下,跳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嘻皮笑脸地:「唉呀,我们赶快去切蛋糕吧,我都饿了」 「你才刚吃完一个大披萨加五隻烤鸡」 「甜点是装在第二个胃的,现在我第二个胃空空如也啊」 「那你自己去切吧!」老闆冷哼一声,我行我素地掉头离开。 「少了寿星就不好玩了,而且,生日如果没有亲自切蛋糕,愿望是不会实现的喔」说着,元青勾起一个诡异的狞笑,眼神来回飘在我和老闆之间。 愿望?老闆这样尽善尽美的人也有愿望喔? 站在玻璃门前的老闆顿住,转头冷冷地说:「就算切了蛋糕,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说得如此绝望? 「老闆的愿望是什么?」站在二人中间的我忍不住好奇,仰头问元清。 「我可不敢说」元青摇头,神祕地搭上我的肩。「总之,先去吃蛋糕吧!我买了巧克力口味的,上面淋上冰冰凉凉的香草奶昔,一定超好吃的!」 「是喔」我不敢兴趣地耸耸肩,随着他去冰箱拿蛋糕,试着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但其实我很在意,这两个人分享了某种我不懂的秘密,某种会让人冷笑的、不好的秘密。 老闆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我发现自己越是想深入去了解他,困惑就越多,越是在乎他,担心就永无止尽。 窗外的天空已染成一片星光灿烂,明亮地照耀夜幕低垂的城市,像无数双捧着蜡烛祈祷的手,心心相连地许出一个光芒万丈的心愿。 我独自脱离吵闹的人群,悄悄立在窗边,让自己的祈祷默默落入夜色中。 希望--老闆能够活得快乐一些,即使以后不在我身边也没关係,我只想要他永远露出那夜在车子里,他摸摸我的头时所展露的笑容,那个开怀无忧的笑容。 23.走吧 (「智障的人生真好过啊!」陈敏讽刺 23.走吧 下学期开学第一天,我边哼着歌边背上书包。 「你今天心情不错喔」老妈把餐盒递给我,似乎也挺高兴的:「以前开学第一天,都是你脸最臭的一天呢,怎么变了?这么开心去上学?」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老闆喔!」我一把扔了袜子,着急地解释。 「我没有说是因为你那个债主呀」老妈好笑地帮我把袜子塞回我手里。「你这孩子就是嘴硬」 呃,老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来。 我半无奈地提着餐盒跟老妈saygoodbye,跳上公车到学校去,一路上的心情都还是克制不住的雀跃,毕竟整个寒假就只有老闆生日那天有跟他在一起,其他日子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会想念是人之常情啊。开学之后又能每天见到他,心情当然会好嘛。 太早到学校了,教室里只有三隻小猫,我一个屁股坐不稳地摇哇摇,摇到陈敏一进教室就给我一拳:「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椅子很吵耶!」 「对不起」我摸摸被揍过的脸颊,暗自庆幸陈敏的力气很人类,跟老闆那种一揍下去势必肿三天的力道完全不同。 「你干嘛那么期待的表情啊?你学测考很好喔?」陈敏烦躁地坐到我旁边,把餐袋摔到椅子上。 「反正我已经看开了,」我露出苏东坡先生的豁达大度,拍拍陈敏的肩膀,「我这种人肯定考不上国立大学,没差的啦」 可惜,陈敏没有明瞭我『豁达』的人生智慧。 「智障的人生真好过啊!」陈敏讽刺地瞪我一眼,没好气地:「我妈说我要是没考上国立大学,就得去路边摆地摊」 「耶?那刚好,我可以陪你一起摆地摊,你看看要卖什么好,薯条怎么样?很多、很多金黄灿烂的薯条......」 「没有人摆地摊,摆薯条的」=_= 「那摆巧克力也可以啊,我之前有看到大批发......」 「张恆悦!你是篤定我考不上国立大学就对了啦!」陈敏霍地站起,一把拍在我桌上。「告诉你!我就算重考,也一定要上国立大学」 「喔,是、是、是,您请考」 「对了」陈敏像是想到什么地问我:「你家老闆大学打算读哪里啊?」 「他不读大学,连学测都没去考」 「什么?这么酷!」 你以为这个年代还有『拒绝联考的小子』吗?他这叫作目中无人。 我偷偷叹气。 「那我们毕业之后要去哪里找他?」陈敏一手捲着头发,很困扰地问。 「耶......他应该会在公司吧,我知道地址」 「太好了,那以后还可以联络」 我没告诉陈敏的是,老闆这种人大概没空理我们,去公司很可能只会吃闭门羹。 早修时间在大家闹哄哄的聊天声中过去,而隔壁那个位置,一直是空的。 我想老闆大概是早上不想来上数学,他一向讨厌数学老师那张老脸的,估计,下午就会来了吧? 第一节课,班导夹着课本走进教室,在讲台上站定,意外地没喊班长要大家起立敬礼,而是沉默地扫视全班一圈。 「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本来吵闹的同学都安静下来了,在班导严肃的神情下,面面相覷。 「周尚海,转学了」 一句话乾乾净净。 班导丢出的震撼弹,顿时引起全班疯狂地追问。 「他怎么会突然转学了?」班长第一个大叫。 「好像是工作的关係」班导很无奈地耸肩。「我也是今天才刚被学校通知的,很多手续都还没办好」 「他转到哪间学校去了?」 「教务主任不肯透漏,我也没办法」 此起彼落的猜测声在教室内响起,有人大声讨论周尚海转学的原因,有人低声抱怨他怎么连声再见都没说,有人伤心地叹气,有人喋喋不休地咒骂,教室乱成一锅粥,吵得像菜市场。 我坐在位置上,却觉得自己好像会就此飘散掉。 不行,我得立刻去公司确认老闆还在不在那里,不然我一定会疯掉。 就这么简单地想着,我抱起书包衝出教室,不顾班导在背后囔着要记我大过,我一路狂奔到警卫室,把公假单扔给警卫,脑袋里什么也没办法思考,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好像随时会崩塌。 老闆不会就这么扔下我的,不会的,他不是那种无情的人!我拚命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脏,好让自己在公车上乖乖坐稳。 这是我这辈子坐过最慢的一班公车,我怀疑自己都快跳窗了。 公车一停,我连卡都忘记刷,抱着书包就往公司的电梯衝进去,按下二十三楼,焦急地在电梯里来回踱步。 电梯门一开,我衝出去一头撞到了一个大胖子,穿着西装的大胖子愤怒地朝我大叫:「小姐你在干嘛!」 「对不起」我茫然地看看胖子身后,发现自己衝错了楼层,赶紧退回电梯里。 也走进电梯的胖子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我,人儘可能站得离我远远的。 我现在一头乱发,眼神狂乱地抱着一个大包包,大概看起来很像炸弹客吧。 二十楼的电梯门打开,大胖子走了出去,我紧咬着下嘴唇,暴躁地揉捏怀里的书包。 终于,二十三楼电梯门打开,我又看见了我熟悉的那片玻璃门,我伸手想拉开它,手臂却发抖到无法好好用力。 万一老闆不在台湾了,怎么办? 「你在干嘛?」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替我拉开玻璃门,老闆一身的黑衬衫出现在我眼前。 眼泪,无法控制地掉出了眼眶,在看到老闆的那一瞬间,我放松地哭了。 「你发什么疯!」他一把将我拉进办公室。「你这是什么样子!难看死了!」 「老闆你不会离开公司吧?你不会一声不响地跑掉吧?」 「什么?」他愕然。 「我们之前寒假一起过的那个生日,不是你最后一个生日对不对?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过很多、很多生日对不对?」我抹掉眼泪,用那呜噎不清的鼻音问着,要他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 「什么最后一个生日,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揍你!」 「意思是你还会在?不会走?」 「对!」他不耐烦地低吼。 「太好了」我双腿一软,就地跌坐下去,累得气喘吁吁。「--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以为、以为你会出国还是什么的,我好怕......」 老闆没有说话,全身僵硬地站着。 办公室里一阵诡譎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员工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我们旁边走出去,元青最后一个走,离开前替我们关上了玻璃门。 「死蟑螂......」老闆低声叫我,好让我抬头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绝情。「......你以后不必来了」 「什么意思?」我呆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完全无法理解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的。 「我们讨论过了,我们公司不需要你来打扫」 「为什么?」我惊慌地想弥补。「如果是因为我翘课的话,我保证以后会乖乖等到放学再来公司,我保证绝不会再乱请假,也不会一直吵你,我会......」 「不是这个原因!」老闆疲倦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张开。「--上星期公司有一份机密资料被偷了,客户扬言要告我们,大家都怀疑是你偷的」 「老闆你不会这样想吧?」 被误会这种恐怖的事,一次就够了,拜託,不要再来第二次!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不信任你这个外人,你在公司只会造成麻烦,所以请你以后都别来了」老闆不带丝毫怜悯地俯视地上的我,口气漠然。 而我维持同一个姿势,可怜又可悲地低下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沉默,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 「你的债务算一算差不多也还清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没有关係,你也不必再来公司了」老闆拉开玻璃门,冷血地开口:「你走吧」 你走吧......你走吧...... 脑中回盪着这句话,我把自己撑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办公室,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哭着哀求,要好端端地进电梯。 老闆黑色的身影在电梯外消失,而我最后一点仅剩的力气也随之消散,我蹲到地上失声痛哭,哭到头痛欲裂。 「张恆悦......」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抬起惨白的脸,看见元青就站在电梯外按着开关。 「走吧,我载你回家」 24.请替我 (我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是朋友 24.请替我 老闆知道我没有偷资料,但他也不介意赶走我,好换给大家安全和平的环境。 我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是朋友。 事实是,没有我,老闆会过得更好、更顺心,所以现在正是让我走人的好时机。 早知道会被赶走,我寧愿老闆其实出国离开了。 在车上,我静静地望着窗外。 「你要去学校还是回家?」元青问我。 「回家」我毫不考虑,事实上,此时此刻我任何人都不想见,只想把自己锁在房里埋头痛哭。 元青一路都开得很慢,彷彿怕吓到我,又或许是我已经习惯了老闆开车飞快的速度,一时错觉他开得太慢。 「到了」元青踩煞车,精准无误地停在我家门前,他和老闆对我家的路都很熟啊...... 下车前,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问问看元青:「......偷公司资料的那件事,你会怀疑我吗?」 「我永远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朋友。」元青有些生气地回答我,一手用力地握住方向盘。 那个认真的神情,我大概很难忘掉了。 只是,我更希望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老闆。 「谢谢你相信我」我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老闆大概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你这样想也好」元青的眼神很暗,声音充满厌倦。「--总之,不要再去找周哥了,我是为你好」 更为老闆好吧?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他了」我深呼吸一下,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笑着说:「以后你要帮我照顾老闆喔,元青,你也知道,老闆这个人很倔强,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也不会吭一声,你一定要主动关心他,帮他买b群,还有他最喜欢吃的鮭鱼卵豆腐,胆固醇含量太高了,你要劝他少吃一些」 「这些我知道」 「还有,老闆每次心情不好都会乱飆车,你要记得替他装一个测速仪器阻止他,不要再让他开快车了,我好怕他会出事」 「嗯、嗯」元青不耐烦地握住方向盘。 「喔,对了,老闆睡觉的方式不对,你要提醒他把眼镜摘下来再睡,不然会压伤的,老闆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不要跟他顶嘴,要给他一点安静的空间,不要像我这么白目老是吵他,还有、还有,老闆其实不想一个人去绿关古道的,有机会的话,你要陪他一起去......」 「够了吧,张恆悦,你放心,我认识他一辈子了,不用你讲,这些我都知道!」元青痛苦地看我一眼,好像我再多讲一句他都会疯掉。 其实,会疯掉的是我。 最后他踩下了油门,就这么疾驶出去。 不管他会不会看见,在后面,我给他一个大大的鞠躬,像要对他这几个月的友谊表达最后的感谢,我诚心诚意地弯着腰。 请替我.....照顾老闆...... 我黯然默念,直到车声远去。 25.表哥 (看起来聪明优秀的表哥,对爱情的迟 二月中,学测放榜,我填了五所私立学校,一所希望渺茫的公立学校,陈敏则哭丧着脸填了唯一一间有过门槛的公立学校,我希望她会上,我甚至乐意将我的运气全数给她,我自己只要有学校念就好了,其他我不在乎。 事实上,任何事,都不在乎了。 每天每天,我过着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波澜的日子,一切平静得像教室里的墨色黑板,望着它的时候,你除了无止无尽的厌烦之外,不会有别的情绪。 某个百无聊赖的一个下午,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炒菜的老妈喊我:「恆悦!去开一下门」 无事可做的我坐在沙发上转着遥控器,一听到老妈喊就起来去开门。 奇怪?我们家很少有访客的。 我的疑惑在拉开门之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难得的愉快,我微笑着喊了一声:「表哥!」 眼前这个穿着红蓝交错格子衫的人,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大哥,我八岁的时候还说过要嫁给他,你们懂的,小女孩都会崇拜温柔的大哥哥。 上高中之后我们偶尔还会通电话,但已经一年多没见了。 「好久不见啊!小悦」表哥提着一个塞得鼓鼓的黑色行李,一脚踏进来,我连忙摆出拖鞋让他穿,又顺手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袋。 说真的,我好怀念他叫我的方式,在听到的这一剎那,我才发现我真的非常、非常怀念。 老妈听到声音,扔下锅子里岌岌可危的高丽菜就跑出来,将表哥抱了个满怀,亲戚的小孩里面就只有表哥愿意让我妈这样乱抱,所以我妈爱死他了。 「看看你!亦新,瘦了这么多」我妈心疼地在表哥身上摸来摸去,彷彿在确认 他每块肉都有长在身上没掉下来。 妈你再摸,搞不好真的会掉下来。 「伯母,最近有什么好事吗?怎么您的脸色这么好!好像比去年更年轻了」我表哥露出他的招牌帅笑,嘴巴依旧甜。 「唉呀,真的吗?谢谢你啊!」我妈乐歪了,高高兴兴地拉着表哥的手。「上礼拜你爸爸打给我的时候,我就说我们家最欢迎你来住了,你也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我是有没有听错? 「表哥要住我们家?」我像个外人一样看他们情同母子地手牵手,整个呆愣掉。 「对呀,我昨天不是有告诉你,吃饭的时候啊」老妈一脸奇怪地瞪我,又去招呼表哥的行李了。 不好意思,昨天晚饭时,本人的魂魄飘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忘记回来。=_= 原来老妈有说啊。 我感觉我的眼睛已经变成死鱼眼了,不是表哥不好,而是表哥太好了,跟他一起住会很尷尬,毕竟小时候我是真心迷恋他的,而且他不仅人温和善良,长得还一表人才,带一副蓝框细边眼镜,头发松松柔柔地覆在额前,很像文艺爱情片里的斯文男主角。 「表哥会住多久啊?」 「亦新刚在台中找到工作,等他经济稳定之后就会搬出去,大概半年左右」老妈边跟表哥抢行李,边顺口回应我。 半年?您开玩笑的吧! 抢行李大战,表哥获得最后的胜利,一手死死抓住行李的把手:「伯母,这个我真的自己搬就可以了,您只要告诉我该放哪里」 「噢,我差点忘了」老妈勾起一个慈爱的笑容看着我。「我相信恆悦很乐意把房间分一半给你」 妈,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作『男女授受不亲』吗? 表哥率先礼貌地反对:「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是睡客厅好了」 「不用」老妈气势汹汹地手插腰。「你行李放你姑丈的衣柜里就可以了,换衣服什么的,比较私密的事就到厕所去,其他时候你就在恆悦房间没关係,她房间还有多一张桌子,可以当你的书桌用」 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房间有放我的个人衣物耶!被二十三岁年轻帅气的表哥看到,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可是......」 表哥正苦苦思索拒绝的说词,就被老妈一口气打断:「恆悦!还不快带你表哥去你房间放行李!」 想当然耳,不论是张家人还是表哥那边的董家人,没人说服得了我妈,我最终还是乖乖领着一脸不好意思的表哥进房间。 好险我个人卫生习惯还不错--东西全部都埋在看不见的地方。^o^ 「嗯?」放完东西的表哥,大步跨到我床头前,抓起那隻破破烂烂的泰迪熊。「不会吧,小悦,这是我当年送你的六岁生日礼物吗?」 「嗯」我害羞地承认,视线飘到另一边去。 「十......十一年了吧,这隻熊有十一年了,竟然还在耶,你真爱惜东西!」表哥哈哈大笑,把快要散成棉花的泰迪熊放回床头。 我赶紧岔开话题,掩饰自己的脸红:「表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广播,我是dj」表哥随意地靠在我的书桌前,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我一点都不意外表哥会是dj,他的嗓音太完美了,从小他就是朗读和演讲的常胜军,口齿清晰,声音明朗悦耳。 「是哪一台的?」 「91.6,不过,你不听广播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电话里有说过啊」表哥抬抬眉,笑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健忘症」 「是啦、是啦」我装作生气地努努嘴,威胁的口气。「先告诉你喔,我房间很小,东西很乱,你如果看到不该看的,不要太惊吓喔」 「没问题,没什么吓得了我」表哥大手一挥,换了个姿势倾身向我。「你该不会不欢迎我住你家吧?看你刚刚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怎么可能!」回答得太快,我们俩都是一愣,我尷尬地解释:「不是不欢迎啦,只是我家真的又小又乱,怕你住不习惯」 「不会啊,我很喜欢你家和你房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以后我有了家,也要装潢成这个样子」 「喔,那你不用特别装潢,只要把我妈带到你家一天,屋里就会变成这样了,东西塞满满」我一说完,我们两个就都同时笑出声来,在对方眼里瞧见小时候的默契。 表哥一直很懂我,无论经过多少年,我的笑话他总是最捧场;我的烦恼总是他最了解;我的一切优缺点他都暸若指掌。 望着表哥小心铺床的背影,我感觉连日以来的阴霾都随着表哥的来到,一下子散开不少,空气闻起来又是清新舒畅的。 我会让自己好过一点,会再重新振作的,我告诉自己。 晚上洗过澡,我和表哥坐在床上天南地北地间聊,他讲他在台北的那群大学死党,我讲我的高中笑话,但刻意略过了有关老闆的部份。 「对了!」表哥拍一下床垫,兴奋地朝我露齿一笑。「下个月是你生日耶!想怎么过啊?办个派对怎么样?我很会帮人家办派对喔!」 「呃......可是我不知道该邀请谁耶」 况且,最重要的那个人又不会来。 「国小、国中、高中同学全部邀来啊!」 「家里塞不下吧」 「派对当然不是在家里办囉!我有一个公司的朋友家里是开饭店的,我们可以跟他租一间大套房办生日趴」 我都忘记表哥人派很广的事实,广到他活在地球上根本不需要烦恼,几乎是心想就可以事成的。 「租套房不会很贵吗?」 「放心啦!我帮他代几次班,他就会免费租给我的」表哥信心满满地笑,帅到一个会让人恍神的地步。 「你那朋友该不会是女的吧」我强烈怀疑。 「不是啊,是男的」表哥满脸问号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猜猜」我懒得跟这个爱情大白痴多说,转头去找我的枕头。 二十三岁了,表哥还是死性不改,一笑起来就会乱放电,电死一堆女生还浑然不知,一脸无辜。 我忽然想起表哥高二,我小五的时候,有一次吃年夜饭吃到一半,表哥被隔壁三合院的一个女生叫出去告白,结果那个女生哭着跑走了,表哥还很困惑地回来问我:「小悦,你们女生真奇怪耶,我跟隔壁那个女生根本没说过一句话,她竟然就说喜欢我,想跟我当朋友」 「那你怎么回答她?」 表哥露出单纯的表情,很理所当然地:「我跟她说,我根本不认识她,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当朋友嘛!」 看吧,杀人于无形。 只有我知道,看起来聪明优秀的表哥,对爱情的迟钝已经到了骇人的程度,他可以很轻松地跟你讨论三角函数,却不能明白一个少女说喜欢你的时候,应该要有礼貌地委婉表示不适合,而不是残忍地一口回绝。 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的我虽然迷恋他迷恋得要死,却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心跡的原因。 回想到此结束。 「你在发什么呆啊?」表哥推一下我的额头,我差点倒到床上去。 「没有啦!我只是想起有一年吃年夜饭的时候,你被叫出去告白的事」 「有这种事吗?」表哥铺棉被铺到一半停下来,完全就是不记得的表情。 「有啊,你一口拒绝人家了,超级残忍的」我不客气地指责他。 「是喔」表哥不在乎地耸耸肩,莫名地惊悚到我。「--我是觉得,乾脆俐落地拒绝比较好,长痛不如短痛」 是你给人家痛,人家怎样痛死都不干你的事是吧! 「你都没给她机会,搞不好先当朋友,你会慢慢爱上她啊」 「不可能」表哥继续铺棉被,接过我递给他的枕头。「我不可能喜欢她,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是喔」我为那个女生默哀了,越过表哥的床垫去开窗户。 耶?我突然觉得很奇怪。 「你还说你不记得!」我像抓到破绽地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咧嘴笑。「我可没说是哪一年的年夜饭,怎么你就知道自己当时有喜欢的人?」 表哥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气有点丧失信心:「我、我只是猜啦,感觉当时的我一定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才那样拒绝对方」 「是吗」我不感兴趣地撇撇嘴,把窗帘绑好后就爬回床上。「晚安囉!表哥」 「嗯,晚安」表哥思索了一会,才微笑地关上电灯,黑暗中送来一句熟悉到不可能忘记的话: 「--祝你作梦梦到月兔」 都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记得啊。 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我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回应:「.....祝你作梦梦到满天星星......」 六岁的时候,我曾经在表哥家住过一个半月,那时候的我刚好正迷上月兔,表哥就每天晚上讲月兔的故事给我听,睡前,他总是会温柔地在我耳边附上一句:「--祝你作梦梦到月兔」 而我,一定记得回他一句:「祝你作梦梦到满天星星」 表哥喜欢观察星空,曾说过要当天文学家,不过他的梦想层出不穷,不到一年又换成了歌手、演讲家、画家、数学教授,最近,显然变成dj了,我真怀疑他能维持多久。 不知道表哥谈起恋爱来,会不会也像梦想一般变幻莫测? 算了,管他的。 谢谢你啊,表哥,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还一直记得我喜欢月兔的傻事。 我闔上眼睛,把沉沉的感动收藏在心里。 26.有钱人 (我必须逃离这里。 我要逃走。) 26.有钱人 放学时间,陈敏扯着我的书包,把我像拎小狗一样从人团中拎出来,一路拎着我到大门口,真是三年如一日呀。 本来,应该跟平常差不多,聊聊天就去等公车的。 可是现在门口停了一台黑色轿车,轿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开开心心地朝我挥手:「小悦!小悦!」 小!小!小!你小什么小啊!没看到我同学在旁边都快吐了吗? 我跟自己的内心僵持了一下,强烈想要当作没听到地走过去,假装小悦不是我,可是陈敏已经一把死死揣住我了,口气那个兴奋啊。 「哇赛!那个人是你的谁啊?好帅喔!长得好像林志颖!眼睛好有吸引力,好像会闪闪发光耶」 「他是我表哥」 「好好喔」陈敏的眼神又出现我熟悉的攻佔状态。「那你有机会要帮我介绍!」 「呃......可是,你不是喜欢老闆吗?」 变心变太快了吧。 「老闆?」陈敏一脸问号地看着我。 「周尚海啊!」我忍不住提高音调。 「拜託!」陈敏直接了当地耻笑我:「他都转学那么久了,谁管他啊,眼前这个帅哥还比较迷人」 顿时,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对眼前这个笑得无所谓的好朋友,感到很不舒服。 「你当初不是很喜欢他吗?」 「那只是三分鐘热度啦,再说,那傢伙每次都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我老早就不爽他了,转学滚蛋了还比较好--」陈敏嘻嘻笑着,绕到我身后把我往前推。「--别说他了啦!你赶快上车吧,要记得帮我介绍给你表哥喔!」 我征征地拉开车门把自己放进去,征征地跟陈敏挥手再见,征征地系好安全带。 「你还好吗?」表哥的车驶离学校,缓缓开向另一条小路,老闆从来不走的一条。 「还好」我低下头。 「有什么事,可以把我当垃圾桶,说个不停我也不会嫌你烦的」表哥转头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 在那个微笑里,我终究还是和盘托出了。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转学了,可是,我发现,全校只有我一个人在乎这件事,只有我还记得他,其他人根本不在乎,我......就是有点生气」 他们怎么能这么无所谓! 「我相信......」表哥慎重地直视我的眼睛。「......你那个朋友,只要有你记得他就好了,其他人都是多馀的」 只要有我记得啊...... 「真的吗......」我的眼眶又红了,我最近泪腺特别发达啊。 「真正的好朋友,一个就够了」 表哥的眼眶里有恬淡,恬淡的眼神里是岁月的成熟,他已经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社会人士,对于很多事,都有自己清晰的体悟。 「谢谢......」我眨眨眼睛,把眼泪眨回眼眶里。「谢谢你,表哥,我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啊?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表哥痞痞地笑,又回到那个让人想拿枕头揍一顿的傢伙了。 「最好不要是太奇怪的地方」我挑起眉,开玩笑地瞪他。 「我庄奕新会去的地方,肯定都是奇怪的地方,你还是别白费工夫警告我了」表哥哈哈一笑,脚踩油门便疾驶出去,速度算蛮快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快车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我们连闯了几次红灯,一路飆车杀到市区的边缘地带,随着越来越多高级餐厅出现,我渐渐怀疑表哥要去的地点是传说中的亿万豪宅区。 好大一座拱型的粉白大门,上头鏤刻花朵藤蔓的装饰,这个门里面住的东西一定不得了,表哥把车子停在人家门口,感觉有点危险。 「表哥,你停在这里不太好吧」我出言阻止。 「为什么?」表哥随手提起两个袋子,一大一小,朝我耸耸肩:「我们要进去这里啊」 「我们为什么要进去?」 「因为这里就是我所谓『不太正常』的地方呀」表哥露齿一笑,完全忽略掉我脸上的震撼。 我都忘了表哥无远弗届的人脉关係。=o= 穿过超豪华欧式花园后,表哥带我绕进一条小路,拐到人家后门去,他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堂而皇之地拉开门踏进去,领着我经过一条贴满壁画的长廊,我有种身在美术馆的错觉。 「这边是换衣间」表哥停在一个小房间前,转身把手上较大的那个提袋递给我。「这是你的衣服」 「我没有适合出席这种场合的衣服吧」我苦着脸。 「这是我送你的--绝对适合出席」表哥神祕地微笑。「我先去大厅,你换完衣服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底就对了」 也就是说,走到底那里是我的坟场吧。 成群的有钱人怪兽啊-- 我无奈,再无奈,进房间里掏出衣服来换,换完以后我整个人呈现当机状态。 这套衣服只比老闆让我换的那套朴素一滴滴而已。 粉蓝色的半透明小礼服,略有似无的勾线在袖口处妆点,配上新得发亮的雪白娃娃鞋--我觉得我的脸跟这套衣服好不搭t_t 表哥是中乐透了吗?这种质感的衣服绝对会啃掉他一个月的薪水。 我踏着沉重的步伐勉强穿过艺术长廊,一个琥珀色大厅豁然出现在眼前,中央有个长形白桌,大约十来个人分成一小圈一小圈各自间聊。 我走向表哥在的那个最大圈子,里面有个女生打扮得特别美艷,是许多男士注目的焦点,她正跟表哥说说笑笑。 「啊!小悦!」表哥一看到我来就兴奋地大叫,结果整个大厅十多双眼光通通射过来,让我一瞬间有想杀掉表哥的衝动。 表哥!拜託你不要这么热情! 「我来跟你们介绍一下!」表哥一头热地把我拉进他的圈子,丝毫没注意到圈子里的女人们全数僵住笑容,除了正跟表哥聊天的美艳女生还跟我点点头,其他身上都散发出明显的敌意,这是只有女人们才能懂得磁场。 趁表哥还没造成更深的误会之前,我抢先自我介绍:「呃,嗨,我是他表妹,我叫张恆悦」 看到没,明摆着的血缘关係在那里,不用廝杀我吧。 嗯…… 女人们更冷了,听到我名字的那一刻,脸色都罩上一层骇人的冰霜qaq 我做错了什么!!! 「喔,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张恆悦啊」唯一用正眼看我的美艳女生笑了。「常听庄奕新提到你呢!」 原来是表哥惹的祸=_= 你们难道不知道表兄妹是不能结婚的吗吗吗吗吗吗吗! 「你们关係很好呢,真难得,很少表兄弟姊妹到现在还会有联络耶」美艷女生继续说。 「其实也没有很好啦」表哥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对了,你们稍微跟小悦自我介绍一下吧」 于是我陪笑听一群富家千金自我介绍,但是只记住那个有笑容的美艳女生叫李青。 这个宴会是李青办的,算是暑期联谊,有几个小活动可以报名参加,所以大家都正在讨论要参加哪项活动。 「李青!」突然有个绑高雅发式的高个子女孩快步走过来,一看到李青就不计形象地大喊:「那个人来了!他真的来了!」 大概是她喊得太大声,整座大厅一时陷入寂静,李青深吸一口气,拉住高个子女生两个人竟然就往大门口衝出去。 眾人呆滞两秒鐘,随即都跟着她们跑出去,刚才还在瞪我的女人们全都忘记怒火,踩着高跟鞋飞奔而过,我只能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看他们像猛兽大迁移一样。 阿是总统要来了喔,这么夸张。 整座大厅只剩下我和表哥。 「到底是谁要来了啊?」我好奇。 「一个很少露面的人」表哥脸色凝重地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跟她们出去看」 「为什么?」 「听说,看到他的女生都会喜欢上他,就算没到喜欢的程度,也会超级崇拜他,像中邪一样」 「你太夸大了」我不相信,拖着他的手臂打算去一探究竟。 大门外是一座公共公园那么大的欧式庭园,有喷水池和青青草地的那种,你电视上有看过,请自行想像。 大家围在步道的两侧等待,我到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只能勉强垫脚尖透过人头观看。 一辆车缓缓驶进步道内,我看不太清楚,只能稍微瞥到一点白色车顶,前方的人早已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车子悠然停下,李青好像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车前。我不断换位置想看看怎么回事,可是却碍于身高只能看到李青的褐红色发梢。 「啊啊啊啊--」 大家忽然又尖叫得更大声,好像是车门开了,我赶紧压着表哥的肩膀跳高一点...... 白色鸭舌帽,白皙的脸庞和黑框眼镜...... 我的恶梦。 老闆一脸漠然地走向李青,毫不在意两旁射过来的狂热目光。 「尚海!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来......」李青已经快乐到语无伦次了,她又惊又喜地拉着老闆的胳膊说个不停,老闆就这么让她亲暱地拉着,也没嫌她吵,像个耐心的好男人。 模糊中,我彷彿还看到老闆低头对她笑了笑。 一种不期然的剧烈痛苦将我瞬间淹没。 我惊恐地退后,大口呼吸,难以置信自已隔了一个多月再度见到老闆,仍然没有克服他。 我必须逃离这里。 我要逃走。 就这么慌乱地想着,我摇摇晃晃地后退,脑袋一片空白只想退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踏足老闆的世界。 因为我没有资格。 他的耐心、他的温柔不会浪费在我身上,我知道的。 27.难关 (谢谢你,表哥,没有让我更羞辱... 噗嗵! 水花四溅,我整个人翻倒进后方的喷水池里,屁股硬生生撞在喷水池底面的磁砖上,疼痛贯穿我整条脊椎。 本来看着老闆的人群全部转头看向我,有人轻视,有人掩嘴偷笑,有人一脸同情。 老闆的视线随着人群移向我-- 有那么一秒,我在他脸上看见错愕和一种我不明白的痛苦。 那种痛苦是那么深,深到我无法忽视。 但也许是我看错了,他立刻恢復一贯的冷漠表情,淡淡地扫了我一圈便侧头和他身旁的李清说话。 有个人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表哥从人群里衝出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问我好不好,只是露出罕有的冷静神情,把身上的外套披到我身上,将我扶起来,我的臀部仍然很痛,走了几步差点再度跌倒,我本来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莽撞地把我打横抱起,但他只是体贴地让我靠着他,把我身体大半的重量分过去。 谢谢你,表哥,没有让我更羞辱。 谢谢你让我能够平静地离开这个场面。 谢谢你的动作提醒了我,当初在学校受到欺负时,我曾立下的誓言-- 老闆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把我从每一场悲剧里救出来,所以我必须学会靠自己。 老闆不再关心我了,所以我该开始学会照顾自己。 走到休息室,我要表哥先回去大厅跟大家玩,我想自己好好静一静,表哥虽然很不放心,但拗不过我一再坚持,只好离开房间,把隐私留给我。 换好乾净的衣服,我坐到沙发上独自茫然地休息。 该死,我又想起和老闆在宴会休息室的事,那个时候真的发生很多好笑的事。 有很多开心是和老闆一起度过的;有很多伤心难过是老闆陪我克服的。 讽刺的是,如今我最大需要克服的难关竟然是老闆。 28.蛋糕 (现在我自私地只想看到老闆,只想去 28.蛋糕 回到大厅时,表哥和一群打扮讲究的男士正站在临时搭建的长型舞台上,李青充当主持人,男士们要比赛装饰蛋糕。 然后我发现了老闆,他就站在表哥旁边的位置,随意地挤几滴奶油在蛋糕上,看起来慢不经心。 「小悦!」表哥一发现我就开心地大叫:「我正在比赛做蛋糕!做好了就给你吃喔!」 在场的人们哄笑起来,纷纷用曖昧的眼光来看着我和表哥,我真想朝他们尖叫,我只是他表妹而已!我什么都不是! 舞台上其他男士也效仿表哥,乱哄哄地叫喊着他们女朋友的名字,有些还直接在台上喊出爱意,闪个没完。 李青趁势炒热气氛,要男士们一个一个喊出他们蛋糕要献予的对象,台下的女生你推我挤的,又是期待又是害羞。 轮到表哥了,李青递给他麦克风,他却推开,直接用自己的嗓音对着我大喊:「小悦,这个蛋糕只有你可以吃喔!」 「少噁心了」我用嘴型跟他说,意示他不要闹得太夸张。 表哥就是喜欢乱喊乱叫。 但大家显然不这么想,都为表哥的热情哈哈大笑,还有人喧闹着要我们接吻,李青费了一点工夫才让眾人安静下来。 再来表哥之后的是,老闆。 李青紧张兮兮地把麦克风递给老闆,她大概认为老闆会说她的名字,脸上既兴奋又忐忑不安。 但老闆没有拿麦克风,只是低下头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看不懂他的嘴型,那不太像中文。 我只知道他的表情变得无比虔诚,正如当年那个小男孩圈着我小拇指时的模样。 旁边表哥的脸一瞬间变色。 老闆硬是把麦克风传给下一个人,大家又重新热络了起来,唯独李青和表哥的神情不太自然,都笑得很僵。 说完了蛋糕对象,男士们又继续装饰蛋糕,这次他们明显都认真许多,表哥更专心了,眼神从头到尾没离开过蛋糕。 不过吓到大家的还是老闆,他露出了一种表情。 像是要付出他的所有,他的眼神散发从未有过的狂热,手指专心一致地在蛋糕上舞动,彷彿一个天国的使者在执行他的使命,他的脸上圣洁而庄严,别无他想。 台下的人们都被他的表情吸引住了,直到李青宣布蛋糕完成,人们才如梦初醒,鼓起热烈的掌声,为认真的男人们鼓掌。 掌声结束,台上的男人们都迫不急待地捧着蛋糕下台去找他的女人,表哥也穿过人群羡慕的目光,走到我眼前。 「这是给你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刚才在台上胡言乱语」他搔搔头,终于感到不安意思了。 这个傻瓜。 我接过蛋糕,咖啡色的表面撒上金粉,像一个点心玩国的星空,佈满星子的表面下,有饼乾小人儿,表哥用糖霜将他们的手黏在一起,画面可爱甜蜜到我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你喜欢吗?」表哥紧张地搓手,像个第一次送礼物的小男孩。 「喜、喜欢,喜欢得要死!」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表哥笑我,但还是放松不少,拾起盘上的叉子递给我。 「做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捨得吃」我抱怨。 「蛋糕本来就是要做来吃的」表哥平淡地说:「装饰不管再怎么美丽,注定要消失」 我愣住。 表哥挖一口蛋糕送进我嘴里,咖啡的苦味在嘴里化开,我突然有点想哭。 幸福的装饰再怎么美好,註定不会长久,生活的本质是苦涩的。 我转头,刚好瞥见老闆把辛苦做好的蛋糕扔进垃圾桶,平板地走出活动会场,他从角落里默默离去,没人发现他。 然后我想我是疯了,身体居然自动追上去。 「小悦,你要去哪里?」表哥拉住我,满脸疑惑。 「放开我!」我挣扎却被握得更紧。 「不要走」表哥的脸色一阵白。「我有不好的预感,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你去找那个人做什么?你原本就认识他对不对?」 「放开我!庄奕新!我只是你的表妹,不是你的小孩,你少管我!」 「妈的!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小孩!」表哥忽然大吼,声音好绝望、好绝望:「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发现?张恆悦!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发现我喜欢你吗 ?」 喜欢? 怎么可能? 为什么表哥的声音这么痛苦? 我用力地甩掉表哥的手,头也不回地朝老闆离去的方向跑。 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管表哥怎么样了,说我残酷也好,现在我自私地只想看到老闆,只想去问他一件事。 问完我就会从此放弃他,不再过问他的一切。 等我拚命衝到停车场的时候,老闆那辆雪白凯迪拉克正驶离大门,我疯了似地飞奔过去,却跑不过车子,老闆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却不肯放弃,用尽我全部的力气想追上-- 恍惚间,我彷彿看到了老闆的车尾...... 一辆车从巷子里鑽出来直接撞上我,我被狠狠撞飞出去,拋到马路边...... 29. 29. -------------------------------------------------------------------------------------- 「......如果对象注定活不到二十岁,那代替他们承受死亡的替身,不就通通活不到二十岁?」 「是的……不过呢,幸运成为他们替身对象的人,却可以因此继续活下去,长命百岁。」 -------------------------------------------------------------------------------------- 继续活下去...... 30.失去 30.失去 我醒来的时候,老妈第一个发现,抓着我嚎啕大哭引来病房外一大堆人,老爸一进来就发抖地掉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舅舅站在他旁边微笑,舅妈带着表哥走到我床边说了很多话,但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我低头检查一下自己,很好啊,我甚至没找到一点皮肉伤。 太诡异了,难道我车祸那些都是梦吗? 「恆悦,你还好吗?头会不会痛?」老妈握住我的手问我,我勉强把视线聚焦在她脸上,试图听懂她在说什么。 老妈看我没反应,又接着说:「是你表哥发现你的,他看到你昏倒在地上,旁边有个男的一直说他撞到你了,可是你却毫发无伤......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你一直昏迷不醒,吓死我了......」 「我......」我张嘴,努力抑制住,喉咙里许久未曾发声带来的疼痛。「我昏迷多久了?」 「两天」 「两天!」我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表哥忧愁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医生说你根本没有受伤--车子应该没撞到你,你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但是医生很担心你怎么会昏迷这么久的时间,这不太正常」表哥解释。 「车子没撞到我?」我狐疑地摇头。「可是我明明记得......」 「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没事」老妈打断我,并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你真是吓坏我了,以前我怀你的时候,算命的一直说你活不过十八岁,真是骗鬼!你看!你现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爸在一旁猛点头附和:「是呀,我们家恆悦很有福气的」 我沉默地接受爸妈的热情拥抱,舅舅舅妈寒暄了几句便让表哥送去坐车。 在医院休息半天后便办妥出院手续,我在老妈和表哥的搀扶下走到医院门口,等老爸开车来接。 「小悦,你还好吗?」表哥关切地问。 「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低下头,无预警地,我竟然哭了,眼泪好像坏掉的水龙头,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所重视的,将会失去;你所相信的,将会颠覆。』 突然,我耳边响起这句话。 不-- 不会的。 我像疯掉了一样,用力甩掉妈和表哥的手,奋力衝向对面的马路,不顾他们的呼喊,拦了一辆计程车上去。 「小姐你要......」 「到电畅公司!信义路一百二十三号!快点!」我忍不住尖叫,把司机吓得赶紧踩油门狂飆出去。 我靠着后座,觉得心力像流水般逝去。 过往的一切成了破碎的镜子,一片片割进我的心。 「你整天这样拚命工作,早晚会过劳死.....」 「反正没什么差--早死晚死都会〝死〞。」 。 。 。 。 「回学校?」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去--听着,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把你从每一场悲剧里救出来,你还是必须靠自己去解决你的问题,这是你的人生」 。 。 。 。 「死蟑螂」 「嗯?」 「如果今天我不在,你要怎么办?」 「啊?」 「我说!如果今天我不在场,你要怎么办!」 。 。 。 。 「少了寿星就不好玩了,而且,生日如果没有亲自切蛋糕,愿望是不会实现的喔」 「就算切了蛋糕,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 下了计程车,我跌跌撞撞地衝进公司,模糊中好像有听到司机在后面气极败坏地叫我付钱,但我什么也不想管。 终于,二十三楼电梯门打开,我又看见了我熟悉的那片玻璃门,我伸手想拉开它,手臂却发抖到无法好好用力。 我想起上次老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臂,想起他那一身黑衬衫。 「张恆悦?」 可是这一次替我拉开门的人,不是老闆。 元青诧异地瞪着我,他的眼睛又红又肿,眼角下垂,整张脸彷彿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老..闆..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碎成了千千万万片。「他....在哪?」 拜託.....告诉我,他只是出国去了,只不过是出国去了..... 元青没有回答我。 他沉默着把我拉进办公室,现在整间空荡荡的,箱子、厨馀桶、资料袋都被清空,只剩没有主人的办公桌椅晾在原地,大家好像才刚搬走。 元青站在窗户前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静静地转过身来,我从未看过他露出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让我很害怕,我怕到想失声尖叫,想对他尖叫我不想听我也不想知道拜託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 我却,只能张着口任由他残酷的声音传进我的脑袋里: 「张恆悦,我想你应该要知道的.....尚哥过世了.....」 沉默。 彷彿永无止尽的沉默。 我挣扎着,挣扎着开口想问他: 「他是怎么.....是怎么.....」 我说不出那个字。 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口,我觉得自己好像会就这样窒息死掉。 元青怜悯地看着我挣扎,他眼中是和我如出一辙的悲伤。 最后他开口回答了我没问出口的问题。 「尚哥他--是你的替身--你车祸--所以他--」元青哽住,像有块石头塞住了他的喉头,他痛苦地说:「--是脑死。」 所以,原本应该是我。 元青缓缓地说着那些残酷的真相,我缓缓地忍受来自身体里面剧烈的痛苦。 老闆六岁那年选择做我的替身,我还记得他圈住我小拇指的那一刻,脸上的虔诚就像是一种信仰。 之后,他刻意避开了我的世界,不希望我因为认识他而痛苦。 然而命运却巧合地让他在一次转学遇见了我,当时他只是有些好奇,想留在我身边看看长大的我是怎样的人。 留着留着,就走不开了。 什么公司资料被偷、他得赶走我的事都是假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把我支开,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死去,不让我发现。 可恶。 自私的傢伙。 他凭什么擅自做我的替身啊。 真的好可恶。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茫然地望着一个没有焦距的远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人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抽走,什么也不剩。 元青走到我身边坐下,一手搭着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在哭,因为他的手微微发抖。 而我不哭,我没有哭。 「老闆的愿望是什么?」半晌,我开口问他。 他吸吸鼻子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每年叫他许愿,他都只是像你看到的那样冷笑,说什么愿望不会实现之类的话……」 我沉默。 半晌,元青又说:「也许.....也许他的愿望只是想跟你一起活着。」 只是 想跟你 一起活着......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地失声哀号,哭了一遍又一遍,哭到呼吸不过来。 我开始发疯。 「他为什么要代替我?为什么?我希望死掉的是我——我希望——」 「这不是你的错,恆悦」元青轻声说:「尚哥本来就没有办法活过二十岁,至少.....你让他的死有意义.....」 「什么宿命!什么诅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我。 最后,办公室里仅剩我悲伤的哭喊,我一直哭到筋疲力竭,最后失去意识。 31.尾声 (结局) 31.尾声 「他妈的!死蟑螂!你以为我跟班上的同学一样白痴吗?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没有那个智商!」 。 。 。 。 「死蟑螂.....人哭是很正常的事,你没有必要觉得丢脸」 。 。 。 。 「我没说过你不是朋友!」 「你怎么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 。 。 。 「蟑螂,你在哪里?」 「该死!你给我等在那里不准动!我去找你!」 ------------------------------------------------------------------------------------- 老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你为什么还没来找我呢? 元青把你带到了美国去,随着那些维持生命的冰冷仪器,你在一个好遥远好遥远的世界,元青说会照顾你,儘管你没有意识。 而我想,幸好你没有,不然身上插满这么多管子一定很痛。 你偷偷移进我帐户里的钱足够让你在美国休息十年,因为要匯钱给元青,我学会转帐了,然后为了能继续守候你,我学会了赚钱。 学校毕业典礼我没去,我想等你一起毕业。 你送我的那双帆布鞋染了灰尘,看起来脏脏旧旧的,洗都洗不掉。 我常穿着它到处乱走,迷路了,只要用卫星定位就可以找到你的车子和你车子里的手机。 元青去美国之前,把凯迪拉克开来我家后院放着,我用一大块黑布罩住它。 有的时候想你想得受不了,我就会爬进凯迪拉克的副驾驶座,听你喜欢的【夜曲】。 妈妈说我病了,都不好好吃饭。 其实我只是等你等得有点累了,没什么胃口。 昨天我把表哥赶出我们家,他一直说想照顾我,可是我怕有他照顾,你就会放心,你一放心就不会回来了。 表哥很伤心,他还哭了。 他把你在宴会上做蛋糕时低声说的话,都告诉我了。他那时就在你身边,听得很清楚,也幸好,他有听到。 表哥以为听完我会大哭一顿的,但我没有哭。我只是沉默地把他送走。 等到表哥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时,我才终于能待在隐私的空间,一个人在安静的街角感觉那时候的你,我知道,即使我没能亲耳听到,但我仍然知道,你的声音肯定是低沉而篤定的: pleasure......forever spendtodie。 老闆......你大概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其实我知道。 ....喜悦......永恆 以死相守。 ------------------------------------------------------------------------------------ 我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回家的,只知道往后的日子,我越来越常蜷缩成母体胎儿的姿势。 老闆,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我已经等了你好久好久。 我怕我等不下去了........ 心理医生说,我现在还年轻,痛苦很快便会过去。 大人为什么总是看不起我们受到的伤害呢? 也许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去,我会像他们说的,慢慢忘记你。 明明我不想这样,但关于你的记忆仍然有可能会被时间无情地冲淡。 然后也许有一天——我就不会再等你了。 不会常常想起你也不会为你大哭,不会替你擦拭凯迪拉克的车身,也不会硬穿着你送我的白色帆布鞋。 帆布鞋会渐渐朽坏,而我——会渐渐忘记你——即使你曾经—— 以死相守。 虽然残忍,不过这好像就是人生。 担心着那样的未来,现在的我仍继续等你,抓着希望似的棉絮在渺茫的人生中跌跌撞撞。 「这样就可以了........这样,以后你就可以找到我」 每当我失去等你的勇气时,这句话就会淡淡浮现在耳边,恍如有一隻手伸向我,轻轻地圈住我右手的小拇指。 ------------------------------------------------------------------------------ {意念,是诅咒的源头。} {信仰,是奇蹟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