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赋之醉尘》 序章、此去经年。 这里,是绝情崖,这里,是她今生和他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那次见面,她救了他,但这一次相见,却是他们俩最后一次面对面了,因为,他心口上的剑身,连着的是她手上的剑柄。 樱花的花瓣飘落,这也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的暮春,花瓣掠过她的视线,恍惚之间,她彷彿看见当初那为她号名青丝的少年,那时……也是那世他们第一次见面吧? 然而那一世,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恰恰也是在流光花花落下的花雪之下。 「问尘……」她情不自禁唤出了他的名字,可他却很愤怒。 因为他忘了他自己是谁…… 即便他胸口上的剑,是她亲手刺进的,也无法改变他心里对她的感觉:他只要她看他一个人。 「青丝,你叫的那是谁?」他冷冷的质问声响起。 「我叫的是你啊,默问尘,你何时才要回到我身边?」这是说不出口的一句话,哽在她的咽喉。 是啊,拔出手中的剑,一切就能结束了,可是此刻,她又在犹豫些甚么呢?她又再担心什么呢? 她在担心,下一世,她会不会又忘了他?或自私的想要他记得她? 上一世,她忘了他;这一世,他忘了她,那下一世,他俩再入轮回之时,要么就记得彼此、要么,就相忘…… 狠狠地,她抽出了那把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与此同时,樱花花瓣在狂舞着,勾着她的记忆,曾几何时,她竟忘了,忘了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属于她。 那年,车水马龙还在,很多事情还没发生,她也还懵懵懂懂。 他还是丐帮帮主;他还是恆王楚斌;他还是她最相信的暗卫;而他,是她还不认识他…… ? 衡国建国之前,江湖之中已有两大门派坐镇两方--西方南岭诛天教、东方东华山引秋剑庄。 衡国建国之初,其南北两方各兴了一门派--南方碧落小镇的摘心堂、北方蛮山的唐门。 在新兴的门派中,摘心堂是成长最快的,摘心堂用两年的时间,跃升成了第三大派,而唐门虽不及摘心堂的突飞猛进,但却是在眾多新势力里,发展得最好的门派。 不知道是何时始,也不知道是何人起,江湖上便有一说:得竹染者得天下。 然而这「竹染」,既非神人也非神器,而是一本书。 据说此书网罗从古至今,各大侠以及各门派的招式与修练心法,更有传言说,这本《竹染手册》还有失传的武功绝学,是一本可遇不可求的上好武功秘笈。 然而,此传言一出,各方势力便开始追寻这《竹染手册》,更有门派开始内斗了起来,其中斗得最为剧烈的,便是三大门派之中的诛天教。 那诛天教分「诡」、「毒」两宗,诡宗宗主项媚儿与毒宗宗主陆慕娘交情素来不好,而这连带了项媚儿的入室弟子封无涯与陆慕娘的入室弟子失默阡之间的关係。 可事实上,封、失师兄弟二人儿时的感情是极好的,即便自己的师傅是如此恶交,仍旧是无法动摇他们。 失默阡是早了封无涯两年入诛天教的,可封无涯后来却追上了他,被封做「江湖第一」,失默阡虽心有不甘,可念在封无涯是自己好兄弟,也劝自己释怀,可早想破坏师兄弟二人的陆慕娘是不可能放过此机会的。 他俩那时年幼,一颗心脆弱如青瓦,一摔即碎,陆慕娘看准这点,自导自演了一齣戏,製造了一个假象。 那日在习武场,陆慕娘装作要指导封无涯一二,却逆流内力,自己重伤倒地,而被吩咐了那时要去习武场与师父练武的失默阡见到此场景,满脸的不可置信,而陆慕娘却直说是封无涯伤的她,封无涯当时年少,见自己的好兄弟不信自己,还被自己的师叔算计,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解释都不愿,失默阡全当封无涯默认了,当下极为愤怒。 失默阡与封无涯之间本就有了裂痕,陆慕娘这一槌.直接砸碎了两人之间的友谊,从此鬼、毒两宗只得再恶交下去。 然而对封无涯心怀芥蒂的失默阡此时却听见了《竹染手册》的江湖流言,便立誓定要获取此书,打败封无涯,一报师门之仇。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 自盘古开天,这个世界经过了许多兵荒马乱、吸收了许多人的悔泪、乾枯了许多冤屈的血,但它还是存在,似乎亙古不曾改变。 在这个乱世里,江湖新势力如雨后春笋纷纷崛起。 衡国首都——都城,一个繁华的城市,在这座城市的后面有一座山灵水秀,叫蛮山。 四季,在蛮山上皆可看见不同的景色:春天,樱花盛开,娇粉欲滴;秋天,落枫纷飞,霞火烧天;而冬与夏,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是冬天降的是雪,夏天开的是油桐。 季夏末早晨的蛮山,有些云雾繚绕的感觉,在它的半山腰,依稀可见有一断崖。 那断崖的边上,有一棵一年四季都开得异常地好的樱花,传言道那颗樱花树吸收了日月精华,才能在那荒芜的悬崖上开得如此好,而那崖只育一颗樱花,于其他花草皆无情,若有其他花草想长进那崖的范围,过没几日便会死去,因此它又有一称,唤绝情崖。 而绝情涯旁边建了一座宏伟的建筑,是衡国的武林大门派--唐门。 唐门与朝廷有很大的关联,门中弟子学成后,大多于皇宫担任守卫,有朝廷的庇佑,在这纷乱的时代,唐门的发展算是极快也极稳定的。 唐门善暗器与夜袭,可门中剑法也是奥妙至极,因此分为暗、剑两个分支。 唐门的门主有两儿三女,大儿子叫唐文轩,擅音律,为人温和,主暗;二儿子叫唐文毅,个性狂傲,但本性不坏,擅剑。 大女儿唐青黛于宫为妃,位居三品,是为唐昭仪;二女儿唐青萝则嫁给三皇子恆王楚斌;三女儿,就是唐门剩下的唯一女儿了,她叫--唐青丝。 章一、篇一(上) 唐青丝,是唐门最小的孩子,许是因她两个姐姐早知自己的宿命,所以自小便教着唐青丝定要孝顺爹娘、听哥哥的话。 正因如此,即便唐掌门与掌门夫人宠着唐青丝,但是唐青丝仍极有孝心,行为也不至于蛮横任性,平时两个哥哥的教导也能听得进。 唐青丝今日在晨曦的轻抚之下醒了过来,早晨温度适中、鸟儿们都清了嗓子高歌着,是个很美的早晨。 唐青丝的母亲自小便教导唐青丝:一日之计在于晨。 今日的早晨如此美好,唐青丝扬起明白的笑容心道:那么今早,肯定就是个好的开始! 而这样如此好的早晨,唐青丝觉得,当然就是要找玩伴们玩,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决定到关帝庙找杨宇。 杨宇是江湖中堪称情报聚集站的丐帮帮主。 丐帮创立于五年前,从小小帮派,到现在已经是弟子遍佈整个衡国各地的江湖门派。 而唐青丝与杨宇则是认识于八年前,那时唐青丝跟大哥唐文轩下山採办,杨宇那时还是个十多岁的小伙子,双亲早亡,生活过得很是不好,想着温饱一顿,就偷了一个大婶的钱包,唐青丝当时路见不平,便追了上去。 她那时追杨宇到城外的一个老旧堂屋,他一身衣衫破烂,身上还有瘀青,当时唐青思就想,这小伙子怕是时常被人打吧。 她当时心疼他,便把自己的绣花钱包给了他,让他把大婶的钱包还回去。 可是,他却道她这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来与他说教,定是看不起他。 她不甘示弱,瞪着杨宇应了一句:「你也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个女孩子。」 面对一个小丫头的叫嚣,杨宇一脸不敢置信,一气之下便与唐青丝大打出手,因为她说他肯定打不过她的。 后来果真如唐青丝所言,是唐青丝赢了,唐青丝要杨宇拿着钱包还给大婶。 「我才不去,你要还,自己去。」杨宇当时回了唐青丝一句,当时唐青丝想,许是他男孩子要面子,不肯自己去还,于是便应允了杨宇,后来她去还荷包给大婶,看着大婶那气愤的样子,她才知道,若是杨宇亲自还了回去,只怕也免不了再挨一顿打。 后来,唐青丝又去那老旧堂屋寻杨宇,那次因为要躲着唐府的人偷溜出来,所以那次是晚上。 杨宇住的地方在城外,附近并没有官兵巡逻、也没有邻居的灯火照应,到了晚上,四周都黑漆漆一片的,让人看着就有一种诡譎的气氛。 唐青丝站在老旧堂屋的围篱旁,朝着里面呼喊着,却没有人应答,正当唐青丝要放弃回去时,没想一回身,竟有一张人脸撞入唐青丝的眼帘,唐青丝吓得当场大叫,蹲在地上直喊着「走开」、「不要找我」等话语。 这一幕都逗乐了站在唐青丝身后已久的杨宇,他豪不客气地就直接笑了出来。 听见那没心没肺的笑声,唐青丝便知是人不是鬼,自己的糗态被看到,还被这样耻笑,唐青丝心里一阵恼火,起身就往杨宇那里瞪去,看见唐青丝充满杀气的眼神,杨宇敛了笑声。 杨宇收起了笑声,开口道:「小丫头,你又来这里干么?」 被杨宇这么一问,唐青丝才想到自己来找杨宇的目的:「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别住在这城外了,危险不说,又黑灯瞎火的,一到晚上就怪可怕,城里西北有一间关帝庙,因为实在太偏了,所以很久以前就没了香火,你可以去住那里。」 杨宇听见唐青丝的话,却沉默了半晌都没回话,唐青丝以为杨宇又不愿意了,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原本转身要走,身后却传了一句话:「我叫杨宇。」 唐青丝不明所以的转身,杨宇又道:「终有一日,我肯定会打赢你的。」 想到这里,唐青丝已然来到了关帝庙门口,自那夜之后,时光飞逝,也过了八年,那夜杨宇说他会打赢唐青丝,唐青丝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杨宇那句话,而事实也是如此,唐青丝教过杨宇练武,杨宇也自己自创了许多武式,杨宇进步神速,如今已然是丐帮帮主,唐青丝已经承认了杨宇,而杨宇自然也不会再提那夜说的事情,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今儿难得这么早?」轻轻的声音在唐青丝身后响起,带着一点点慵懒,唐青丝一听便能知是杨宇的声音。 杨宇一身青衣依旧,虽有些襤褸,但依旧不掩他气宇轩昂,有神的飞将眉、还有那眼眯起来就成了好看的桃花儿的桃花眼,风流之间又带了点领袖的气势,脸上的也总是掛着灿烂的笑容。杨宇长大后的性情变了很多,有时有些放荡不羈,但正经起来时,仍然还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 「我也有勤劳的时候啊。」唐青丝噘起嘴,小声的抗议杨宇那句听起来有些讽意的话语。 「勤劳的来我这里玩啊?」杨宇继续打趣着唐青丝,唐青丝无可反驳,只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时之间也不打算再理会他,免得又被毒蛇给咬上,而杨宇也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两个姐姐都出嫁啦?」杨宇道,唐青丝这才想起两个月前嫁出去的二姐唐青萝,甚是思念,但唐青丝也不多言,只如猫鸣一般小声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哦,那你呢?」杨宇询问道,随意之间竟带有点小心翼翼。 唐青丝认真思索了一下,回应道:「尚未想嫁人,还想多陪陪爹娘。」 接着,杨宇又道:「若哪天你若是想嫁了,告诉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唐青丝的错觉,有一瞬间,她竟觉得,杨宇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听见杨宇这话,唐青丝疑惑地偏头朝他望去,一时间也认真了起来,问道:「要干嘛?」 下一秒,却见杨宇扬起嘻皮笑脸地跟唐青丝说:「我娶你啊!」 「……」看见杨宇的表情,唐青丝的脸几乎要黑了,亏得刚才自己竟然还认真的思考,甚至还紧张了一下,思至此,唐青丝又是一阵恼怒,大喊一声便追打上去:「杨宇!」 唐青丝与杨宇闹腾了一上午,丐帮的帮眾们也早已见怪不怪,这位唐大小姐怕是他们帮主在这世上最纵容着的女孩儿.也不知道他俩是否早已两心朝暮爱意不察。 午间时候唐青丝在关帝庙与杨宇等人吃了简单的道地野味--甘蔗烤鸡,欢腾了一天,直至傍晚了才回家。 回到家之后的唐青丝用完晚膳沐浴完之后早早便睡下,希望明日可以早些醒来,再去关帝庙一次。 章一、篇一(下) 午夜的关帝庙,早已夜深人静,月光之下,只有那一身青衣的人,独自随意地坐在台阶之上,手中把玩着表面早已光滑的竹棒,面色如霜,沉重地凝结了起来,早没了往常的风流倜党。 这时,有一个人从庙堂之中走了出来,那人身材壮硕,双眼炯炯有神,在杨宇身后站定,站得很是直立,他没有出声唤杨宇,因为杨宇肯定知道他来了,若是杨宇要听他说话了,自然会唤他。 半晌,杨宇深深舒了一口气才回应身后的人:「大仔,找我有事?」 那个被杨宇唤作大仔的壮汉听见杨宇唤他,这才说话:「向唐门借器的事情,为何不与唐文轩说呢?」 杨宇早就知道大仔深夜找他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又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唐文轩为人谨慎,这后面的种种他怕是早已算好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可能借我。」 「但是只要得唐门相助,就能有八成成功的机率了。」大仔似乎不想放弃,继续进言。 而杨宇却是摇摇头,「我说了唐文轩这人谨慎的很,十分险与一分险于他来说是一样的,他这人不可能涉险。」 听见杨宇再次否决,大仔也只能作罢,抬头跟着杨宇一起看那弦月,嘴里喃喃唸道:「那也只能让唐小姐与我们一起涉险了……」 隔日,唐青丝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早起,唐青丝今日醒来时,已然是午时了,不过刚刚好,若是此时去关帝庙,也许还能吃到昨日的甘蔗烤鸡。 于是唐青丝空着肚子,变了一身的装扮,又去了关帝庙,但当唐青丝来到关帝庙时,并没有甘蔗烤鸡,连一个人都没有。 「杨宇?」唐青丝试探性地朝关帝庙里轻轻叫了一声,却被人蒙住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唐青丝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身后却传来窃笑的声音,这欠揍的声音不用说,唐青丝一听便明白,过了八年还一点都没变,唐青丝鼓起脸颊转头,瞪着杨宇,没好气道:「你又整我!」 杨宇捧腹大笑了起来,唐青丝想到刚才的失态,顿时有些恼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得等他笑完。 当我唐青丝眼神越来越冷,杨宇这才知道收敛,努力止住笑的他,一句话问得很是艰难:「你……今日又、又来啊?来做什、什么?」 听着杨宇笑不成句的话语,唐青丝这才想起来这会儿来是来讨吃的,肚子叫了一声,连骂人的气势都没有了,哼一声,直接道:「我饿了。」 看着唐青丝的要面子,杨宇只觉可爱,轻笑出声,说道:「我猜到了。」 杨宇带唐青丝进入庙堂,桌上有一隻烤鸡跟一壶茶水,唐青丝一见便高高兴兴地奔去,刚坐到桌边,就往那隻鸡的腿伸出手,扯下鸡腿开始吃。 杨宇也坐了过来,喝了一杯茶水便没有动手,唐青丝有些奇怪,问道:「杨宇,你怎么不吃?」 听见唐青丝的问题,杨宇并没有回答,反而问向唐青丝:「青丝,我能问你吗?」 「不打算嫁。」唐青丝直接回答杨宇,避免杨宇再说出让她爆青筋的话语。 杨宇闻言,一阵失笑,摆了摆手:「不、不是。」 唐青丝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杨宇,示意他接着说。 「你唐门最毒之暗器是什么?」杨宇问了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他俩相交多年,但我们之间都有共识:唐青丝不听他丐帮的事,杨宇不问她唐门之情。 今日杨宇打破了这个默契,老实说,唐青丝很讶异,停下了吃烤鸡的动作,手上的油渍也不抹去,只是低下头来思索着,他问这些要做什么? 思来想去,唐青丝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杨宇为什么要问这个,完全没有理由。 但是最终,唐青丝还是回答杨宇了:「我认为是七步醉。」 「七步醉?」杨宇重复了一次,看来不甚理解。 「七步醉是一抹在袖箭中的药,并不是剧毒,却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就像烂醉一般。」唐青丝简略回答他,杨宇也点头示意了解。 唐青丝明白杨宇是要向她索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杨宇,你与我相识多年,你断然不会用它来做坏事的,是吧。」 「当然。」见唐青丝有意要借出,杨宇莞尔一笑,点头称是,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唐青丝便完全信任他了。 唐青丝允诺稍晚便让人取来,杨宇向唐青丝道谢后,唐青丝便离去了。 在唐青丝离去后,大仔又出现了,他身形很是壮硕,与杨宇两相站在一起,杨宇竟变得有些矮小,大仔看着唐青丝离去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回神,神情也像昨日杨宇的表情一样凝重。 半晌,杨宇叹息一声,「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将她拉入这漩涡之中,只是唐文轩一向不问世事又谨慎,更不可能将整个唐门拖进这件事情……」 「那若是行动失败了?」大仔小心翼翼地问,并观察着杨宇的表情。 而杨宇的眉头有一瞬蹙了起来,想否定大仔的话,但下一瞬却觉得竟无法否定,「至少,我定护她周全。」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章一、篇二(上) 和昨日一样,唐青丝回到唐府时,已然是傍晚时分了。 在沐浴完、用完晚餐后,唐青丝便准备回房歇下,决定明日再去关帝庙看看杨宇如何了。 这时,唐青丝却被一个人叫了下来。 「青丝。」淡然如水的声音响起,唐青丝回身,一张清秀的脸映入演练,那人正是唐青丝的大哥--唐文轩。 唐文轩一身锦衣紫袍,细眉与凤眸里的眼神还是一贯的似柔似离,薄脣嘴角勾着不明显的弧度,一鬓墨发有条理地束起一些,其馀的就披在他背上,看似细弱实则却有力的臂膀上抱着一木琴,缓缓向唐青丝走来,唐青丝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唐文轩果真是风流才子。 「大哥,有什么事情吗?」唐青丝浅浅一笑,也向唐文轩走近,在唐家的兄弟姐妹之中,唐青丝最喜欢的人便是唐文轩与二姐唐青萝了。 大姐唐青黛成天如咬文嚼字,碍于身份,与她说话都极其不自然,都要注重着自己的言行是否太不庄重。 二姐就不一样了,自小与唐青丝关係最好的,就属唐青萝了,彼此是彼此之间的话筒,她们若是有什么心事,对方肯定是头一个知道的。 而二哥唐文毅呢,在唐青丝眼里就是毒蛇一隻,总是对她挑三拣四,嫌弃这、嫌弃那的,每次见面总要吵架。总之,唐青丝最不喜欢和他说话了。 而大哥唐文轩性情温和,自小就教唐青丝许多道理,有些世事现实,他也不多避讳,直白的同唐青丝说,人又有耐心,在武学上又有很大的成就,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人才,唐掌门很是器重唐文轩,家中晚辈及弟子也是对唐文轩很是敬重。 唐文轩看着妹妹,莞尔一笑,递出手中的木琴,朝唐青丝道:「我前几日出城,在沛县寻得一把好琴,特意拿来给你。」 虽唐青丝从来就不接触音律乐器,但看唐文轩手上那琴,在月光下泛着流光,虽外表不甚华丽,但还是看得出此琴必然不俗。 「哥哥,青丝不擅音律,而这琴看着就知并非俗物,何以要给青丝,而不自己用?这是浪费了。」唐青丝出声婉拒,真心觉得若这琴交到了自己手上,那肯定是失了它原本的价值。 没想,唐文轩确是一笑,说了一句当时唐青丝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话:「有些东西,用习惯了就是习惯了,再好的东西来,用了一两次,便会开始思念自己习惯的东西了。」 唐青丝想不明白,唐文轩却轻笑出声,说了声只是他用不习惯其他琴罢了。 话又一转,唐文轩对唐青丝道:「是说你明年也要及笄了,一个姑娘家一身无才,到时又如何寻得好郎君?」 唐文轩的话让唐青丝好一阵愣,蹙起了柳眉,顿时感觉有些不安,「文轩哥哥,青丝还没想要嫁啊,青丝还想多陪陪爹娘跟哥哥。」 文轩哥哥这称呼,是唐青丝有求于唐文轩时才会唤出的,似撒娇般的称呼,然这对于唐文轩这个宠溺妹妹的人很是受用。 显然这次似也不例外。 唐文轩听见自家小妹的撒娇,缓缓地又笑了,出声安抚道:「哥哥逗你的,哥哥怎么捨得嫁你出门呢?」 唐青丝在心里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以为唐文轩真是与她说笑,转眼又见唐文轩手上捧着的那琴,心想哥哥也是为自己好,便还是接下了,接着扬起了笑容,只觉有人疼真是一件好事,就想着讨哥哥欢心,于是抱着琴就开心地笑了:「果真是大哥最疼我,青丝这就去研究研究。」 「对了,青丝。」看着妹妹蹦跳着就预备离开,唐文轩赶紧出声唤住,嘱咐道:「这几日,便不要去关帝庙了。」唐文轩又一句让唐青丝不明所以。 「为什么呀?」唐青丝问,原本唐青丝是打算明日到关帝庙去看看杨宇,如今却让唐文轩阻了。 唐文轩莞尔一笑,在唐青丝额上轻敲,「刚刚不是答应哥哥,愿意好好练琴吗?可得留下,哥哥才能教你。」 听见唐文轩这话,唐青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端着的琴,才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是太不用功了,两个哥哥最近都忙着,而自己又怎能如此贪玩? 「知道了,那青丝这就回了。」 唐青点头过后就与唐文轩别过,而她当时没有看见唐文轩脸上的苦涩,似乎是看着唐青丝,在无声地说:「青丝,哥哥也不捨得你嫁,可我是哥哥,终有一日,仍旧是要看着你盘发出嫁……」 章一、篇二(下) 再隔日,唐青丝是被太阳晒醒的,明明都要入秋了,可这天气越越发的热。 刚睡醒又加上太阳晒,唐青丝的脑袋很是混沌,才思索着今日要做些甚么,却刚好想到杨宇昨日与她相借七步醉,便决定去关帝庙看看,也完全忘记了昨日唐文轩的嘱咐。 唐青丝换上一贯的素色轻裙,除了房间就直径往唐府大门去,只是前脚还没踏出呢,就被人给叫住了:「唐青丝。」 唐青丝听见这个声音,打了颤,小心翼翼地回过身,有些像偷吃厨房砧板上的鱼被抓到的小猫,乾笑几声,心虚地应道:「二哥啊,早。」 唐文毅今日是一身暗红劲装,他的衣服很多,也不是因为他好打扮,只是唐文毅平日练武勤得很,每日都是汗水淋漓,所以几乎每一日就要换掉一身衣裳。 唐文毅的身板很好,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练武之人的身材,一双剑眉配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上去就很是有气势,他的头发是全部束起来的,跟他那高挺的鼻樑一样,束得高高的。 唐青丝觉得若她二哥的脸色不要老是如此凶神恶煞的话,定也会是扼杀万千少女心的翩翩少年。 「早?」唐青丝才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听唐文毅拔高了声、挑高了眉,重复了唐青丝方才的问好,「唐大小姐,你可知现已日上三竿,都要午时了。」 闻言,唐青丝尷尬一笑,眼神流离着,心里祈祷着有没有谁这时刚好经过这里,能让她抓来挡箭。 而唐文毅似乎已看清了自家小妹的心思,只是也不打算说破,只是哼了一声,忽然想到今日是敏感的时候,下一秒就瞇起了眼睛,向唐青丝问道:「你准备上哪?」 唐青丝听见唐文毅冷然的问话,也不敢撒谎,只得吞了吞口水,如实相告:「我准备去关帝庙的。」 听见唐青丝的回答,唐文毅的眉头就蹙了起来,斜眼睨着唐青丝,唐青丝心里暗忖了糟,不禁打了个寒颤,每当唐文毅露出这个表情,唐青丝定都免不了一顿罚。 「唐文轩没有告诉你近几日都不可以去关帝庙吗?」唐文毅问道,直接唤出了他大哥的名,由于他们俩的年岁本来差得就不甚远,而唐文轩平时也是由着唐文毅这样叫的,所以久而久之,唐文毅就习惯了这样叫。 「有……可我忘了。」唐青丝确实是忘了,是听见唐文毅问,唐青丝这才想起昨日大哥在长廊那儿的话。 唐文毅听见唐青丝荒唐的回答,一张脸几欲昏天黑地。唐青丝见状,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往后退,脚底抹上油已准备开溜。 唐文毅看着自家小妹滑稽的模样,肚里的怒火不消反盛,朝唐青丝吼道:「唐青丝!罚你禁足半个月,这半个月内你好好给我练武,绝对不许出门!」 听见唐文毅的怒吼,唐青丝拔腿就跑,悲呜了一声,想再开口求饶,可万万是不敢再回去了,看来这半个月,唐青丝也只能待在家里了。 一路狂奔,唐青丝跑到了唐府的后苑,苑边有一亭,亭旁有一荷池,池中荷花已枯萎了许多,只剩几支强撑着,看着他人默默凋零。 唐青丝半软着脚,战战兢兢地走到亭子里面休息,喘着粗气,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所幸庭中有茶水,唐青丝一连好几杯灌下了肚,这才消停了会儿。 看着旁边寥寥无几的荷花,一会儿后,唐青丝的呼吸才平静了下来,思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回想唐文毅与唐文轩的举动,唐青丝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唐文轩不让唐青丝出门,是要她好好练琴。 但是照理说,唐文毅是不可能知道唐文轩这些琐碎事的,何况还只是前一日晚间发生的事情,那为何两兄弟却同时对她去关帝庙这件事情如此敏感呢? 唐青丝锁着眉想到这里,眼眸突然闪动了一下,同时脑中也闪过一个想法──难道,关帝庙出事了? 想到这里,唐青丝心里更是百感交集,心着急的,想要找一日去关帝庙一趟。 章一、篇三(上) 挨了一顿骂之后,唐青丝即便再担心关帝庙的事情,可在短期间也断然不敢再违背唐文毅,到了晚间,也只能窝在书阁假装认真的鑽研剑谱,也完全不知道在这夜黑风高的夜晚,关帝庙瀰漫着十足火药、杀气腾腾。 关帝庙,似乎一如往常的安静,但若你细看,便能看见关帝庙附近的守备,比平时还要森严。例如:庙旁的柳树便坐了三个丐帮弟子;对面街道更是几乎两三步就能看见露宿的乞丐,无非就是丐帮弟子,而守在庙宇旁边的,别级都是四、五袋之上。 袋别是丐帮的身分别级代表,表示方式是将袋子别在随身的棍棒之中,个数越多,别级越高,通常会在任务时候将袋子摘除,以掩饰身分,帮主的袋别为七,其馀最高至六个。 今日动用四袋别级以上的弟子来戒备,除了这几天晚上有事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今日关帝庙有个贵客来到。 庙堂之中,关公像在月色的照拂之下更显儼然、威风凛凛的镇守关帝庙,虽庙堂摆饰不多,但是供桌之上仍旧齐全着供品,可见丐帮弟子的赤胆忠诚、虔心信仰。 关公像前,站着两个人,而那两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气场--杀气。 然而丐帮帮主先开口了:「呦,唐大少爷,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穿来了啊?」 杨宇轻佻的口气让唐文轩很是不悦,因为杨宇这点这向来就是唐文轩无法忍受的,而唐文轩皱起的眉头也已经洩漏了他的情绪。 唐文轩紧锁着眉毛,冷着声音开口道:「杨帮主想对付大魔头封无涯的这份心思,勇气可嘉,在下很是佩服,可相信杨帮主也是知道的,我唐门向来不问世事,又是何故要向青丝索要七步醉?」 听着唐文轩的话语,杨宇似是不怒反笑,又像是怒极反笑,嘴边的轻佻仍旧不减:「为民除害,江湖中人人有责,你唐门素称人民守卫,遇见这种事情,又怎能置身事外?」 「若丐帮有意合作,大可光明正大地来寻我,好谈一个妥。」唐文轩耸了耸肩,也没有纠结是谁的责任,只觉阳宇这人有本事是真,但那年少轻狂未褪也不是假,唐文轩是过来人,自是知道如此衝动更是难成大事。 唐文轩此话一出,杨宇怕是已忍受不住了,当场冷哼了一声,带着讽刺的语气道:「谈?有这谈的必要吗?」 在杨宇的心中,唐门一向是不屑与丐帮合作的,非避即推,此谈根本就是毫无成功的可能,且若唐门真有意合作,唐文轩也不会亲自来此地。而这次唐文轩来与杨宇会晤,怕正是来收回七步醉的。 唐文轩自然是听得懂杨宇的话中有话,莞尔一笑,也不置可否,从容道:「我唐门又不是开济世堂的,若阿猫阿狗来,我们也不可能都帮的,想必杨帮主也能了解?」 唐文轩本就在气头上,说话也没有给杨宇太留面子,火辣辣的舌掌就扇在杨宇脸上,杨宇当下也没忍住,脸色一沉,抄起腰间竹棒,就朝唐文轩打去。 唐文轩眸色一暗,虽丐帮是出了名的弱,但闹出笑话都是小弟子,也不知道这弱是真弱还是假弱,干部几乎都没有出过什么篓子,帮派大抵的底细已经很难弄清,更何况是这个莫测的帮主? 唐文轩今日是来收回七步醉的,而不是来打架的,且若在关帝庙与杨宇刀剑相向也不是件明智的选择。 唐文轩的脑子转得很快,可惜杨宇的攻势更快,已经来不及了,唐文轩手飞快抚上腰际的配剑,单手接下了杨宇的攻势,他实在是不想在关帝庙闹出什么乱子,只能逼杨宇停手。 但是接下杨宇一剑,唐文轩脸色却是一沉,改变了原本的主意,忙开口道:「杨宇,看来你与青丝,算是白相识一场了。」 搬出唐青丝来,唐文轩实属不愿,因为这样,他也就没立场收回七步醉了,但无可奈何,他不想闹出乱子,尤其是在关帝庙。 果不其然,杨宇停下了对唐文轩的攻击,冷冷看着唐文轩,唐文轩也一语不发,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半晌后,唐文轩才道:「杨宇,今日你用我妹妹逼我退让,你就自己自重,我只剩下青丝一个妹妹,你最好别负她,若她有任何差错,我定会让你万劫不復。」 唐文轩拂袖,转身离开,却在踏出关帝庙后,若有所思的回头,方才他收手,除了不想起事外,还有一个原因…… 当年的小伙子,不仅一手创立了丐帮,如今已经这么强了吗?如今都快赶上他唐文轩了。 章一、篇三(下) 唐文轩离开后,大仔从梁柱上翻身一跃,落在杨宇身后,嘴角噙着自满的笑容,对杨宇道:「帮主好计策。」 杨宇对大仔摆了摆手,虽与唐文轩动手是在他计画之中没有错,但是他刚才确实是动怒了,确实是有想伤唐文轩的心,幸好及时收手,否则这一棒下去,真伤到了唐文轩,他计策好的一切,就要化为乌有了。 杨宇翻身上了关帝庙的屋簷,虽然大仔刚刚安慰了杨宇几句,但是杨宇还是听不下去,对于利用了唐青丝这件事情的内疚仍迟迟无法消退。 月亮已经缺了,只是现在的杨宇满怀大志,虽早就了解月盈则亏的道理,但从来不放在心上,唐文轩的预言似乎会被这缺月证实,但是早在月圆之时,他就已然万劫不復。 然而杨宇仍浑然不知,还信口开河地对着月娘许下诺言:「放心吧,我绝对比她哥哥更有实力,也更有资格,守护她一生一世。」 ? 因为是初一的原因,因此唐府上下晚上都要在饭堂吃斋,晚间的时候,唐府上下都到齐聚在饭堂。 唐府的饭堂摆设简约中不失庄重,圆桌象徵着团圆、六支桌脚象徵六六大顺;一桌配六椅,还绰绰有馀,一边也不忘摆上百合花,象徵一家百年安康、家和万事兴。 只是端详这些象徵物含意的兴致,完全就在唐青丝脸上瓦解得片甲不留。 今早在用饭之时,唐青丝是臭着一张脸,唐掌门明显对唐青丝这样的举动很是不悦,只是碍于一大早的不想骂人,才没有开口念上一番。 唐夫人很快地就察觉唐掌门的思绪,连忙对唐文轩递一个眼神,唐文轩会意,也用眼神询问了唐青丝,而唐青丝只看了唐文毅一眼,便不再回应唐文轩,只是也不用再问了,唐文轩一目了然,定是又与唐文毅有了争执。 只是唐文轩这个小妹性既骄也娇,每次挨骂,总要委屈赌气个好几日,唐文轩也是无奈,伸手拍了拍唐青丝的肩,算是安慰,再多夹了几道菜给唐青丝,希望堂青丝别再臭着一张脸。 对于唐文轩的这些举动,唐青丝一向很是受用的,这样下来,唐青丝的心情倒也平稳了些。 晚餐结束,唐文毅先唐文轩一步走,唐文轩匆匆拜别了父亲母亲,赶在庭院里叫住了唐文毅,初秋的夜有点寒意,唐文毅站在叶已枯黄的柳树之下,一旁枫树上的叶子随着风缓缓飞扬,摇着秋日进军的军旗,好像在预言着不久后枫叶就会染红战场。 唐文毅停下脚步等唐文轩缓缓走来,似乎已经知道唐文轩想要对他说什么了,唐文轩径直地朝唐文毅面前走去,也不拐弯抹角:「阿毅,你跟青丝又怎么了?」 听见唐文轩的问话,唐文毅笑了笑,「还不就杨宇那事,今日青丝险些又去了关帝庙,幸亏我拦着。」 「拦着便拦着了,她就为这事跟你置气?」唐文轩继续问道。「封无涯性残狠、喜嗜杀,杨宇不会不知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顺道骂了她两句,禁了足。」唐文毅回应,唐文轩正要说什么,唐文毅忙举起了手打断唐文轩:「大哥,这事你可不能再说我了,青丝那里说好是你去负责的,你的琴没有留住她,只能我来。况且,咱们的小妹不小了,也越发聪明,我俩要是都拦着她去,她必定会发现事情有蹊蹺,到时背着我俩偷偷去,那岂不更糟?所以我便让她先生气一天,沉溺在怒气之中,倒比较不会想到关帝庙的事情,至少这几日得在我俩的视线之内。」 唐文毅这样一番说,唐文轩也不再多说什么,同时也觉得很是欣慰,这个弟弟也懂事了许多。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杨宇非要与那封无涯一战不可?」唐文毅双手负于背后,很是不解,「都说风无涯性残狠、喜嗜杀,杨宇不会不知道。」 唐文轩摇了摇头:「还能为什么?如今丐帮根基不稳,封无涯这时候白花花的送上了门,若杨宇能与封无涯一战,不用说战胜,就是只要能伤及封无涯半分,丐帮便会声名大噪,在江湖上的声望定会大大提升,这笔生意,丐帮是不可能放弃的。」 只是唐文轩也没想到,这杨宇竟为了功成名就,连他唐文轩、连唐青丝,都算计进去,这样的男人,唐青丝若哪日牵了他的手,唐文轩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章一、篇四(上) 夜晚,秋风萧瑟,已经有些许枫叶红了,飞落在关帝庙里面。 庙堂前的屋顶,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一头长发有条理地披在背后,月光在他背后,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描摹了他孤傲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幽幽的光,睥睨着眼前的庙宇。 「杨宇,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竹染手册交出来。」黑衣男子漫不经心的地把玩着自己的袖扣,他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声音冷冷地在夜空中响起。 此时,庙堂之中缓缓步出了一身穿青衣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根竹棍,一身凛然气质很是气宇不凡,面对江湖大魔头也完全不露畏惧之色,那人正是丐帮帮主──杨宇。 黑衣男子见杨宇两手空空,只拿了一把竹棍,显然非常不悦,又开口提醒了杨宇一次:「杨帮主,我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传言道得竹染者得天下,封大侠已经是这江湖第一,要这竹染手册,用之何处?」杨宇用用轻佻的口吻回应着那名唤封无涯的黑衣男子,拿着竹棒便耍了打狗棒法几招,抬眸向封无涯看去,满满挑畔意味。 而对于杨宇的挑衅,封无涯竟全当没看见,甚至有些嘲弄,「你若不给,我便出手抢了。」 封无涯语落,纵身一跳,他此行并没有带什么武器,又或者说他从来不用武器,隻身一人直接衝杨宇那儿去,杨宇大惊,耍着竹棒便硬生生接下封无涯的第一掌,封无涯一掌全打在杨宇防御的竹棍上,攻击失败的他也不恼,冷声一笑,就见杨宇的竹棍随着封无涯的内功波动震动了起来。 霎时间,杨宇只觉得五脏内腑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咽喉犹如被烈酒浇淋,喉间一阵刺痛过后嗓子一甜,噗地一声吐出了满地的鲜血。 封无涯一个侧翻,朝杨宇抬脚踢去,准备乘胜追击,杨宇一见大惊,奋力抽乾了全身力气一般,拿着竹棍顶住地板,一个大弧度的后空翻,拉远了距离。 然而封无涯怎么可能让杨宇逃离?轻功一提,飞快地靠近杨宇,杨宇没有力气,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长袖一拂,数隻飞箭朝封无涯飞去。 封无涯本就极为快速地跟在杨宇身后,如今要停住身子已经是难,何谈闪过杨宇的飞箭? 只见封无涯眸子一暗,腾空翻转了几圈,勉强躲过两三隻朝着要害来的飞箭,只是仍旧是避无可避的,在左肩窝与右腿处各中了一隻。 封无涯吃痛地倒抽一口气,拧着眉毛盯着肩窝处的那把飞箭。月色下,男人身穿黑袍,丹凤眼中透着凉凉寒意,略细的飞将眉稍稍挑起,单薄的唇勾着嘲讽的弧度,高傲的挺鼻透露着主人性格。封无涯冷冷一笑,道:「这种雕虫小技,你还敢拿出来在我面前显摆?」 说着,封无涯便拔出了身上那两隻飞箭,不屑地朝地上一扔,匡噹一声,那两隻短小的飞箭竟直直插入石砌的地面。 杨宇见到这个状况,脸色沉了下来,但想到封无涯身中的那两把飞箭上抹了七步醉,却仍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封无涯见杨宇一笑笑得莫名其妙,本想开口骂声疯子,但是下一秒,封无涯眼前的景象却模糊了起来,他艰难地对准了焦距,才勉强看清扬宇的身形,心理暗忖不好的同时,也骂了杨宇一声小人。 「封大侠行走江湖多年,莫不成没有吃过暗器吗?杨某雕虫小技,不足掛齿。」面对封无涯的谩骂,杨宇完全不放在眼里,看着封无涯连站都站不太稳的身形,杨宇觉得,丐帮名震江湖的日子,不远了。 杨宇自满,却没有发觉封无涯此时已在脚下提气,只一瞬,封无涯便闪身落在杨宇身后,当杨宇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枫叶洒落,月光剩下一弦,今日的夜竟起雾了,没有人看得到关帝庙的庙堂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当帮眾察觉不对劲衝出去时,杨宇已经昏厥在地。 所有丐帮弟子顿时都惊慌的忙进又忙出,唯有残月,好整以暇的弯着嘴角嘲讽杨宇失去意识前的那一脸不可思议与不敢置信。 此时的蛮山,正下着倾盆大雨,封无涯蹣跚地走在颠波的路上,他并不赶急,因为大雨过后,不会有人找得到他的踪跡,他的踪跡都会被这场来得正好的雨洗刷乾净。 山林深处有一溪流,溪流旁是满满的枫树,再往枫林深处走去,是断一崖,稀奇的是,那崖边,居然有着一颗开得甚好的樱花树。 封无涯此时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毒得昏头了,竟然会在秋季,看见樱花。 转而一想,世间能有如此剧烈的药,能让他封无涯提气逃命后,一丝内力都不剩,甚至出现幻觉的,怕是只有江湖暗毒名门--唐门办得到了。 思绪停留在唐门,接着碰的一声,封无涯眼前一黑便昏过去,任由樱花瓣将自己掩埋。 章一、篇四(下) 这半个月来的禁足,对唐青丝来说着实是一段恶梦,每日的生活不是练剑练琴就是看书解谱,虽然知识增长了不少,可仍然是过得非常无趣。 至于关帝庙那儿,唐青丝已然不烦恼了,因为前日傍晚,关帝庙派来一飞鸽传书,那字跡她认得,是杨宇亲笔书写,信中内容是告知唐青丝他有事外出,这几日会不在,就不要去找他了,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书信,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唐青丝,他人没有事情,而唐青丝也理所当然地将半个月前唐文轩与唐文毅的极力阻止当作是哥哥对妹妹的告诫,仅仅只是要唐青丝好好用功。 而今日沐浴在晨光中醒来的唐青丝,完全不知道昨日关帝庙的杀气腾腾,更不知道他的青梅竹马杨宇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如今命在旦夕。 今日的唐府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今日唐文轩与唐文毅两人竟然都不在府里,贪玩的青丝只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反正这半个月禁足已经到期了,而两位哥哥正好都有事外出,唐夫人曾教导她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蛮山的枫叶红得极早,才过八月便已如夕日红霞,烧红了蛮山半山腰的缘结河河畔。 经过昨夜一场大雨洗涤,早晨的蛮山升起了厚重的雾,只是今日的蛮山却很是不平静。 「快,你跟我来,你们去那儿,务必把那大魔头给寻出来!」宏亮的声音响彻在蛮山的山林里,并不难听出是丐帮帮主的心腹--大仔的声音。 「记着,绕过唐府,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唐府那帮人知晓。」大仔指引着一些帮眾,而丐帮眾却是些没有什么经验的新人,会把各地不常来都城的帮眾都叫回来也实属无奈,蛮山面积太过庞大,需要动员许多人,甚至连长期在外收集情报的帮眾都给叫了回来了。 而那些别级比较高的帮眾,则是在关帝庙附近守着,扮成乞丐的偽装仍旧是精湛,只是你会看见一奇象--热闹的大街上乞丐寥寥无几,反而聚集在冷僻的关帝庙旁那街边。 搜索封无涯的人特意绕过了唐府,他们并不觉得封无涯会犯傻,拖着动也不能、逃也不能的身躯到唐府附近,那无非是羊入虎口。再者,这样大肆搜查,若是让唐府知道丐帮失败了,那定是要被耻笑的,丐帮弟子是嚥不下这口气的,所以在事发之前就选择避开。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大魔头封无涯就是犯了傻,像个呆子一样,倒在了唐府附近的绝情崖,还睡得很香…… 「大人,我看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得要到唐府附近查找,若是那大魔头算准了我丐帮与唐门的关係,而藉故躲到了唐门附近呢?」这时,其中一个部下出现在大仔身边,向大仔进言。 而大仔听了之后,表情凝重了起来,一听也觉得有理,便让那些不常在都城出现的弟子乔装成山客与山贼,前去唐府附近打探。 再说我们唐青丝唐小姐,从唐府后门溜出来后,定是不敢上街,深怕与那两位哥哥撞个正着。 转而一想,那蛮山的枫叶已经红了,若是到了秋末,枫叶会落在缘结河河面上,就成了一条壮观的红地毯,那场面可是美不胜收啊。 想到这里,唐青丝便想,那如今的蛮山定是一片霞火烧天,正巧唐青丝前几日与唐文轩解谱时共同解了一曲战歌,若是在蛮山上奏上一曲,那肯定很是应景。 想到了这里,唐青丝已经雀跃不已了,抱起唐文轩送的那古琴便往蛮山上跑去。 今年的枫叶红的特别早,却还未有欲落的意思,一片烈火,燃烧了蛮山的半山腰。 唐青丝的琴艺虽然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并没有突飞猛进,但至少目前的进步,唐青丝本人还是能接受的,当然了,若能在此番美景下演奏一首最近练好的曲,那唐青丝何乐而不为? 循着河岸边,找到了一块溪石,不小也不大,那边风景不错,把琴安置在那颗石头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唐青丝顾虑的是那湍湍溪水间的水花溅到了那琴上,唐文轩特别交代过,古琴万万不能见水。 正当唐青丝因犹豫而安静下来之时,耳边却传来轻微却清晰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有人在附近交战。唐青丝警觉地转过身去,视线循着声音来源,若是在其他地方,唐青丝断不会插手江湖中他人的恩怨,可今日,缘结河是唐门的地盘,在这地儿闹事,都得跟唐掌门或唐少主打个照面的。 而很不巧的,今日唐文轩与唐文毅都不在,照这情况,唐青丝是应该去找唐掌门来的,可她却迟迟没有行动。一来,究竟是什么事,唐青丝还没弄清楚,若只是弟子之间切磋,虚惊一场,让人发现了她偷溜来后山,定是要挨罚的。 二来,好歹她也是唐门三千金,平日里被两个哥哥护得严实,江湖中的事情她都是听过而不曾眼见,如今遇见这样的事情,其实唐青丝心里,是想去见识见识的。 并没有再考虑太多,唐青丝已经下了决定,怀着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决定独自前去一探究竟。 章二、篇一(上) 唐青丝循声而去,往枫林深处走去,打斗声越来越近,唐青丝赫然发现,声音来源竟然是在绝情涯上。 躲在一旁的枫树后,往前探去,唐青丝看见有四个人面对面对峙着,其中有一身着墨衣的男子,满身是血地对着其馀三人,意识似乎已然有些模糊,看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唐青丝觉得,好像轻轻一推,那墨衣男子就会倒下的感觉。 而那其馀三人也是身着黑衣,蒙着面身着黑色便衣,手中拿着木棍,杀气腾腾地看着那墨衣男子。 「看着扮像,像是山贼?」唐青丝在心里暗附着,「哥哥不问世事,可应该也不至于连个小山贼都不知道我唐门的名号吧?今日若不振我唐门威风,我便不姓唐!」 唐青丝矮下身子,再继续细细观察那四个人,准备找机会去教训那三个以多欺少的人。 再看对峙的三人那边的情况。 「封无涯,你倒聪明,懂得躲在唐门附近。」其中,那三人中为首的人开口了,冷冷地对着那墨衣男子说。 封无涯瞇着眼睛,并没有心思听那三人的叫嚣,他只觉得那身上的毒如真的烈酒一般,不仅中毒当下有醉晕的感觉,就连睡了一夜,居然还有宿醉的头疼感觉,真乃天下奇药。 眼前三人的话语,只有一个他注意的重点--唐门。 若说下在他身上的这药,确实是唐门所有,先不说为何丐帮会有此药,但凭今丐帮弟子又大摇大摆地在唐门附近搜索,封无涯就觉得,这事唐门与丐帮定有关联。 这两派一向不睦,若非唐门默许,丐帮又怎么可能在唐门附近寻他一夜? 就昨日杨宇与封无涯交手的情况来看,封无涯几乎能确定了竹染肯定不在丐帮的手上,因为杨宇只想置他于死地,看得出来只是想拿他让丐帮声名大噪,这表示他得到的信息有误,那又是谁要引他来丐帮?引她来盖当又有什么用? 封无涯大喇喇地无视着眼前的三人独自思考,即便他如今身上已经与三人缠斗得伤痕累累,但他却仍游刃有馀,因为他昨日上山前就已经传出求救讯息了,想来援兵也差不多要到了。 然而被对手这样肆无忌惮无视的三人,很是火大,大喝一声:「你看哪儿呢?黄泉路不在这附近,我们送你去吧!」 这一声叫喊唤回了封无涯的思绪,他无奈一笑,只不过这援兵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怎么可靠啊,虽然刚刚与那三人周旋之间,她身上的不是已经好多了,但如今能不能撑到援兵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正当封无涯准备抽出腰间短剑,与那三个黑衣人再一战之时,一旁却出现了一道稚嫩却充满英气的女音:「喂!那边三个山贼,不知道这儿是唐门的地盘吗?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这一喊,就直接打断了封无涯与三个黑衣人之间的杀气腾腾,三个人并不愤怒有人插手,反而是慌张的往声音来源看去,惊见来人竟是唐家三小姐。 三人中领头的最先回过神来,他显然不想理会唐青丝,执意杀死封无涯。 然而这时三人中的一人拉住了那领头,小声且富有警告意味的对领头的人说:「舵主有交代,一遇见唐门的人,不论什么情况,都必须马上撤,何况是三小姐,要是伤了,帮主那儿,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领头的那人被这样一说,即便在不甘,也只能作罢,他冷哼一声,带着其他两人匆匆撤离。 然而这句话,封无涯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唐青丝,任由那三个人逕自离开。 「别想逃!」唐青丝运起轻功,就打算追过去,却被封无涯阻止。 「别追了。」封无涯淡淡出声,阻止唐青丝追过去。 唐青丝文言止住了脚步,疑惑地转身,问道:「这是为何?」 封无涯没有回答唐青丝的问题,反而是朝唐青丝问道:「你为何救我?」 第一次救人还被问为什么的唐青丝,当下听着的确有些懵了,用着疑惑地的眼神,满脸不解地直盯着封无涯。 秋风起,吹落了樱花的花瓣,又带着它们起舞,舞在两人身边,只是对视了一眼,明明是陌生人,但是却让两人觉得彼此是熟悉的,而且是非常孰悉,好像是见到了隔了一个世纪未曾见面的故人。 「没有为什么啊……」唐青丝木訥地回应,过了半晌,才从刚刚如一眼千年的似曾相识中回过神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已刚刚似乎有些失态,唐青丝连忙乾笑几声,才回应:「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会后悔的……」呢喃一般,封无涯道了一句这样的话语,唐青丝听得一头雾水,可奇怪的是,就连封无涯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唐青丝正要向封无涯问个清楚,崖边却来了另外一个白衣的男子,吆喝了一声:「呦!无涯哎。」 封无涯转过头,与刚才面若冰霜的脸色比起来,很明显的,他额角边上出现了青筋,可那白衣男子全当没看到,自顾自地缓缓落地,落在了封无涯身边。 白衣男子的出现,让唐青丝的小脸蛋儿浮上满满的惊讶,这里可是山峰上的一断崖,那白衣男子凭着自身轻功直上,完全不借助其他落地点,这身轻功想必非常好,且绝非常人所能及。 白衣男子缓缓落地,他一身白衣却没给人半分纯净之感,一头墨发也不梳理,随意束了起来,鬓边上还有几缕不长不短的碎发,一双浓密却不宽大的眉毛下有一双凤眸慵懒半瞇着,就像酣醉之人一般,嘴角打一开始就擒着一股玩味,身上的衣裳也不整理,任凭它凌乱。 「就你这速度,我八成已经死了。」封无涯冷眼睨着那白衣男子,口气中充满了浓烈的不满。 「哎?那你咋还没死?」白衣男子直接无视了封无涯充满杀气的眼神,还很不要命的回了一句找死的话。 然而听见白衣男子问,封无涯用眼神示意着一旁的唐青丝,白衣男子顺着看去,看到唐青丝的一瞬间,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封无涯,瞧你落魄的,竟让一个小女孩儿来救。」 此话一出,封无涯火气直接上来了,对唐青丝道了一句「多有冒犯,先行一步,保重」之后,便拽着白衣男子运着轻功离开。 然而唐青丝却仍旧是看得一头雾水,直至两人都走远了,嘟囔了一声真是怪人,才懵着脑袋回了唐门。 章二、篇一(下) 碧落小镇,一个繁华的城市,它是通行南北必经的地方,许多商队经此休憩时,都会在此租借摊位贩卖东西给其他需要的商队,一来租金并不高,二来若有商队急需,便能售到好价钱,所以一般商队都会在此进行一次小交易。 碧落小镇就坐落于东西分水岭之西,西边的地形较多台地与盆地,较于东边多丘陵与山地较为平坦。碧落小镇是一盆小地里的城镇,离一些河川的支流近,人口多聚集于此。 而碧落小镇两年前并不是如此繁荣的,那时的的碧落小镇尚还无名,两年前的秋天出现了一个叫温子歛的男人,自称镇民们听都没听过的摘心堂堂主,一砸钱就把镇子给买了,那时衡国的势力尚未扩展到这里,这一方天地尚无主,温子歛一掷千金,这个小镇就成了他私有的地方。 一开始小镇的镇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温子歛要这么做,居然买了一个这样僻壤的地方,可谁没想到,他竟把小镇改造成了一个驛站,小镇里有一半的地方都是客栈、摊位,供那些商队去使用。 小镇里的摊位总计有七百多个,这样一来一往,碧落小镇成了南北往来的最佳驛站,七百个摊位,说租金并不贵,可来往的商队却很多,又一年,碧落小镇的经济便有了很大的起色,镇民们都很爱戴温子歛。 这就是为什么摘心堂能发展得那么快的原因。 这个小镇的入口处,有一个巨型拱门,将小镇与外部分得清楚,然而这拱门非常巨大,若站在那上面,便能窥探整个小镇。 但是要上这巨型拱门,需要很高的轻功,一开始有许多江湖侠客去挑战,有些失败者知难而退;但有些却逞强,后来却不幸坠死。传说这拱门,至今只有两个人成功上去过,一是摘心堂的梅六瞬、二是诛天教的尹之欢。 这两人的轻功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梅六瞬的轻功,行如风快速,却悄然无息,是摘心堂得力的杀手,若你被梅六瞬盯上,那就等于被阎王盯上,只有死路一条;尹之欢的轻功,步伐凌乱、毫无章法,却乱中有序,让人摸不清,可是尹之欢的轻功,得名于「逃跑」之上,上一秒你明明还盯着他,可下一秒他就不见了。所以江湖中有两句传言:一是千万不要得罪摘心堂;二是除非你脑子坏了,否则别砸钱去杀尹之欢,肯定赔!。 今天,碧落小镇的拱门上就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烈红劲装,五官轮廓深刻,一双略细的剑眉配上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黑瞳,一头长发高高竖起。 这人正是梅六瞬。 眼前的太阳又缓缓下沉了几分,它就在梅六瞬的正前方,梅六瞬抬手遮了眼前的阳光,另一隻手把玩着刚刚从报信鹰脚边拿下来的小纸条,看完纸条的梅六瞬正透着手指之间的隙缝,看着北方的山峦,若有所思的拧起眉头。 半晌,他站起身来,踏出右脚,悬在半空,身体慢慢向前倾,直至踏出那脚的脚底碰到了拱门的侧壁,便在脚下运气,踏着拱门垂直朝地面俯衝,直到看见地面离他越来越近,他才使劲一蹬,一个前空翻,完美的落地。 梅六瞬谈了弹飞到他身上的灰尘,才迈开步伐,信步往碧落小镇内走去。 在碧落小镇里,有一个比起其他家境不错的镇民还要富有许多的人,这镇上的客栈有三四成都是他开的,连镇上唯一的茶楼也是他开的,这个人正是碧落小镇前任镇长的儿子--宋沉阳。 梅六瞬正是要去这宋沉阳的家。你若问镇上的镇民:这梅六瞬为何要要去宋沉阳家?他两关係很好么?镇民们会回答你:哪是,他两的关係可坏了,时常斗嘴又动手动脚,可宋沉阳是帮温子歛大人管理这碧落小镇的,梅大人这会儿来,怕是温大人又有什么旨意,或收一些帐本来着。 事实上,这些镇民们说的话,只对了一半,宋沉阳在帮温子歛管理着碧落小镇上下是没错,只是梅六瞬去宋沉阳家,不是要传什么旨意也不是要收账本,而是要回摘心堂的总舵。 至于他俩关係到底好不好,这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没错,这个宋府,就是摘心堂总舵,谁都不会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摘心堂其总舵,居然在一个一个帮堂主代管小镇之人的私宅。 梅六瞬步入宋府,一进门就看见有一个人睡死在大厅的椅子上,脸上还盖着一本书,拿着毛笔的手都沾上了一旁的墨水,脏兮兮的。 对,这个人就是宋沉阳。见到这画面的梅六瞬无言以对,只见梅六瞬的眼角抽了抽,踹倒了椅子,粗暴的叫醒这个人。 章二、篇二(上) 「嘶--我去……」大堂之中传来了一阵哀号声,跌落在地的宋沉阳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屁股,一脸哀怨地站了起来。 梅六瞬挑起了眉毛,捡手起随着宋沉阳一起掉到地上的那本书,翻过来一看,梅六瞬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的火被浇上了一桶油,直直烧上了胸口。 那本宋沉阳拿来遮光的书,原来是本帐本,字写得歪七扭八不说,上面居然还沾上了一大片口水,糊了那页面的一大片,梅六瞬嫌恶地把帐本扔还给宋沉阳,冷哼了一声,顺便睨了宋沉阳一眼。 「你这人怎么又这样?一来就打人的。」宋沉阳的脸跟屎一样臭,好好一顿觉被打扰了不说,居然还被人打得跌在地上,打他的那个人还嫌弃了他一眼,偏偏那个人又是梅六瞬! 梅六瞬对宋沉杨除了鄙视还是鄙视,不想跟宋沉阳废话那么多,他直接说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我找堂主,他可在?」 宋沉阳在一旁默默地把椅子搬回去,他也知道梅六瞬这人不会跟他废话,也不想多来个什么嘘寒问暖的,直接道:「在啊,在书房呢。」 看着梅六瞬一语不发的离开,宋沉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深深觉得不知道是上辈子欠了谁什么,这辈子居然跟梅六瞬成了同门,自己在工作上又需要常和他呵做,真是孽缘啊孽缘。 宋府书房。 梅六瞬缓缓地走了进来,一进书房就看见了一张大桌与椅子,桌椅后面是一扇窗,映着的地方正好是碧落小镇的时拱门。窗旁有一大排的书柜,填满了窗旁与另外一面墙。书柜的另一面则是有一小台,上面放了茶几与茶具,有一个人正坐在茶几旁,那人一身黑衣,头带着斗笠,斗笠旁掛着一圈黑布,只露出那黑衣人薄薄的唇瓣。 那人无疑就是梅六瞬要找的人,摘心堂堂主——温子敛。 温子敛停下了手上把玩茶杯的动作,没有转身,直接开口:「回来了,可有消息?」 「丐帮失败了。」梅六瞬给予温子敛一个简单简洁的答案。 「猜到了。」温子敛点了点头,一边往一旁的茶几走去,一边说着:「我本来就不期待那个刚成形的小帮派能够打败封无涯。」 「实际上,封无涯回诛天教的时候,是满身伤痕累累的。」梅六瞬摩擦了手中一直攥着的小纸条,又回了一句。 「哦?」然后这句话很成功的勾起了温子敛的兴趣,「那丐帮帮主,这么厉害?」 温子敛坐到了茶几边上,给自己手上那茶杯添了茶水,又多倒了一杯,放置在自己对面的位置。 梅六瞬赶紧坐到温子敛的对面,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之后便开始回应:「倒也不是,只是这次有一个门派,也插手了。」 听见梅六瞬的回答,温子敛深深舒了一口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茶几的桌面,兴许自己心中有了答案,可也不能完全断定,便问:「哪个门派?」 「唐门。」梅六瞬的声音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之中,一声过后就完全没了其他声响,连淡淡的涟漪都没有。 半晌,温子敛才开口,照刚刚的沉默来看,他似乎不是很惊讶,但仍旧继续追问:「何以得知?」 「杨宇用在封无涯身上的暗器,抹上了七步醉。」梅六瞬回应。 这个回答,又让温子敛陷入了沉思。 七步醉一出,便可以确认是唐门无误了。然唐门与丐帮交情一向不好,这他是知道的,然而此次却又合作了上,实属蹊蹺,确实是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 「你觉得……唐门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新颖的武器,却能扎实的增长实力,是为何?」温子敛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向梅六瞬问道,准备道出自己的想法。 经温子敛这么一问,梅六瞬也开始思考了起来。 其实,要在江湖上创立一个安稳的武派,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就以选择武派代表武器来说,若选了一个普遍的武器,除非是掌门人自己精通,否则很难招到弟子,大家都想去有名声的武派;若是选了一个冷僻的武器,那也是很难做,因为很少人听过,要重新学,也未必会有人愿意浪费两三年在基础上,这一落,就会落后别人很多。 然而这个唐门,虽然剑法奥妙,但是并不比其他江湖声望高的门派厉害,例如华山的引秋剑庄。 但是其暗器与械术却更是高深,暗器与械术在三年前的江湖是非常冷僻且少见的,如今唐门却以它建派,且进步快速,那么就是这个掌门人的功夫数一数二、无庸置疑,然而这冷僻的功夫,学之不易,掌门人要精通,得花很长的时间,然而如今的唐门创始人,也就是现任掌门也不过将近半百,要学的如此之快又如此迅速,那么只有两个方法: 一:唐家本就是暗器世家,唐掌门自小耳濡目染,所以精通其术。 二:唐掌门有奇遇,兴许遇见高人或意外获得秘笈,才得以速成其术且精通其术。 江湖中能人眾多,是不是第一个,谁也说不准,然而现封无涯大张旗鼓地要去丐帮打探那竹染手册,唐门就急忙的与丐帮合作,要除掉封无涯,那么,几种跡象宗合起来,就只能是…… 想到这里,梅六瞬已经不能保持冷静了,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温子敛:「您的意思是,那竹染手册,在唐门?」 章二、篇二(下) 诛天教,座落于西部山区的南岭山派,西部靠海,且多为山部地形,因此气候湿润,时常下雨、下雪。 然而南岭是一处极为茂密的山林,山林中多为针叶植物,诛天教就隐身在这南岭山脉之中。 诛天教比起其他大门派,成立的时间相对的早,所以实力也相对的好,所以门派是非,也相对的多。 要说到诛天教的恩仇,那就要说到现在的诡、毒两宗宗主还是弟子的时候了。 当时的诛天教还是个默默无名,但是已经有一定的实力了,不过它隐于山中,鲜有人知,再加上当时的江湖势力并不被看重,所以诛天教便隐立于一方。 现在的诡宗宗主项媚儿与毒宗宗主陆慕娘在那个时候,原本是素不相识的两人,可他们两人却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 后来那个男孩选择了陆慕娘,项媚儿再不甘,也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就在那个人斯并终身不久后,她们年迈的师傅便先后离世,身为前任宗主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她们继任宗主,这是无庸置疑的。 但是,新主上任难免有人会不才信服、想起鬨,企图将上位者给拉下来,这件事情本来没有甚么,打压一下便好,可惜项媚儿与陆慕娘却沉在她俩之前的明争暗斗,对于属下更是不加管范,而起鬨之事便越演越烈,甚至两宗之人居然合作了起来算计自己的宗主。 是怎么算计的、事情的经过又是如何,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陆慕娘那时发了狂,与项媚儿在南岭门派内就大打出手,项媚儿当时被重伤,陆慕娘就跟发疯了似的从山上杀到山下,那一天血流成河,就是那天,诛天教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邪门逆教」。 当时的项媚儿被陆慕娘重伤,需要许多奇珍异草来调养身体,便指了自己年仅十二的入室弟子封无涯去寻。 有些在悬崖峭壁、有些在深山野林,这些都还算好办,但是有几种草药,是各地名门望族或一些门派的私藏。 他们不给,那该当如何? 杀,若不给,封无涯便抢,每一次夺药,都是伤痕累累,养好了伤,又要重新去找下一个药,就这样一个抢过一个、杀了一个又一个,这个十二岁的小童,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江湖大魔头」,然而他这一身高强的武功也早就胜过了他的师父项媚儿,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江湖门派兴起,他便被封了「江湖第一」这一号。 又两年,封无涯却与自己的好友,毒宗入室弟子失默阡闹翻,失默阡欲夺竹染手册超越封无涯,项媚儿却认为是陆慕娘想要抢那竹染手册,便派封无涯百般阻扰,这又使失默阡误认为封无涯害怕失默阡超过了他,便卯尽全力与风无涯争这本竹染手册。 就这样,一个误会,造就了偏见,然而一个偏见,就会继续造就了下一个误会。 只是如此冤冤相报不知何时才能了,江湖仇恩总是错算。 ? 「怎么伤成这样?」一个幽暗的殿堂里面,一个女子诧异的声音响起,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伤痕纍纍的弟子。 「之欢,无涯怎么伤成这样?」女子又再度追问,显然很是着急。 「我不知道,你问他吧,若不是我逃跑技术好,他早就呼了。」白衣男子懒懒的开口回应,他正是尹之欢。 然而女子正是他们的师父——项媚儿。 项媚儿一身红衣,唇瓣上抹的嫣红,眉间一片牡丹形的花黄,眼角处也是奼紫嫣红的妆容,她面容姣好,如今却被自己的两个徒弟吓的花容失色。 「没事。」封无涯淡淡的说,项媚儿知道徒弟从来不喜欢多说话,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盘算着等等再好好问尹之欢。 项媚儿将封无涯扶上打坐台上,为封无涯运功疗伤,而尹之欢则是奔去拿了一些外用药,准备一会儿给封无涯服下。 当尹之欢回来后,项媚儿已经结束了对封无涯的治疗了,「这次这么快?」尹之欢问。 项媚儿瞪了尹之欢一眼,骂道:「你是希望你师兄重伤么?好在这次都是一些皮肉伤,伤他的人内力不高。」 尹之欢搔了搔自己的头,不太在意的骚了搔头,将满怀的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任由项媚儿去给封无涯上药,自己则在这个殿堂里走上走下,打量了起来。 虽说尹之欢也是项媚儿的弟子,但是这宗主的寝室他还真没来过几次,可似乎每次来都是这样,入内后有一座大椅,大椅左右各一打坐台,右侧打坐台旁边有一圆桌,圆桌边配了几个圆椅,桌椅旁则摆了几个高矮不一的书柜,里面都摆满了书;左侧的打坐台边上有一屏风,屏风后面大概就是项媚儿的寝间了,尹之欢也没有再多看。 「之欢,你来跟为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项媚儿处理好封无涯一身的伤之后,朝尹之欢招手。 「我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大概是被丐帮的暗算了,不过说来好玩,这傢伙居然被一个小娃儿给救了。」尹之欢笑说,给项媚儿一个简略的回应。 项媚儿疑心极重,听见事态有异,便开始疑虑:「什么小娃儿?」 「在山上採药的一个药童罢了,丐帮的人还以为是唐门的弟子,见着就离开了。」一旁的封无涯突然出声插进了尹之欢与项媚儿的对话之中,他已经运共自疗结束了。 看见封无涯意识恢復了过来,项媚儿话锋一转,又对封无涯问道:「说到这个唐门,涯儿,你身上中的可是唐门的七步醉。」 封无涯的眼眸一暗,眼神顿时有些副,但嘴上的回应仍旧是淡淡的:「猜到了。」 「这也奇怪,那丐帮与唐门交情素来不好,怎么个这回居然联手了?」尹之欢在一旁思索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疑惑。 然而项媚儿听见此番话语,也开始觉得奇怪了,咬着下唇也开始思考:「唐门……」 章二、篇三(上) 幸亏昨日唐青丝回到唐府的时候,唐文轩与唐文毅还没回来。 昨日绝情崖一遇的情境,缠绕了唐青丝一夜,那满身是血的男子,是这么的似曾相似,可是唐青丝能确定,她着实没有见过那个人,然而这股不一样的感觉,又是从和而来的? 还有那个白袍男子,凭轻功就能徒登绝情崖,绝非一般人,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唐青丝一概不知,便想着自己总是足不出户的,江湖之事一丝半点都不知道,多想要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想着想着,她便这样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她遨游江湖,成了一个女大侠。 这个梦,唐青丝还没过癮,便被人打断了。 「唐青丝,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起来更衣了。」唐文毅的声音硬生生地打破了唐青丝的梦境。 唐青丝原本是半梦半醒的醒过来,但是一抬头就看见眼前严声厉色的二哥,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面对唐文毅,唐青丝非常心虚,深怕自己前几日日偷溜的事情被发现。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在赖床,这几日都干什么去了?」唐文毅挑起了眉毛,站在唐青丝的床边。 此话一出,唐青丝便暗道不好,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转了一圈,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一个十全的藉口来搪塞,脱口了一句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藉口:「昨日在书阁看书看晚了。」 果不其然,唐文毅是不可能相信的,冷哼了一声,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唐青丝听见唐文毅这个开头,在心里打了个冷颤,还以为唐印已经知道昨日的事情,没想却不是。 「你两个姊姊就要回来了,瞧你书桌上那一堆玩意儿,就知道你又准备给你二姊献宝了。」唐文毅一脸嫌弃地看着唐青丝,「兴奋成这样,又不是小孩子了,赶紧更衣出来。」 唐文毅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抱胸离开了,唐青丝如豆大滴的冷汗就从额角处滑了下来,书桌上的那些玩意儿是她在这半个月被禁足无聊之时拿出来把玩的,真没想救了她一命,真是好险。 嗯,对了,说刚刚唐文毅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唐青丝的两个姐姐要回来了…… 对呀!今日唐青黛与唐青萝要回来了,唐青丝怎么就给忘了? 唐青丝伸手拍了自己的脑袋,赶紧换上了一个正式的常服,便急急忙忙的跑到正厅前的花园去。 已然是初秋了,园子里的菊花含苞待放,枝枝昂首,已经做好为秋日点缀的工作了。 园子里站满了家丁,唐掌门与掌门夫人已经到了,还有唐文轩与唐文毅,就是要接两个姐姐回来,现在只差唐青丝一个人了。 唐青丝看见这画面,心里一沉,深怕被骂,又来到花园就赶紧跑到了唐文轩旁边。 「让你更个衣怎么的就这么慢。」看见唐青丝迟的如此久,唐文毅忍不住又唸上了几句。 唐文轩一听见眉头就蹙了起来,心想自己的两个弟妹又要吵架了,原想说点什么制止,便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到了唐府门前,开口道:「好了,别斗嘴了,回来了。」 唐青丝本想回嘴唐文毅,听见唐文轩的呼喊,心思便改到大门那方去了。 两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女孩儿盈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衣着奢靡的公子。 走在左边的女人,身着镶金边絳紫宫衣,头饰华丽,无非就是唐青黛。她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却有些苍白,一双凤眼稍稍微瞇,虽挺着大肚子,但仍旧是端庄大方的走着。 而走在右边的女人,身着桃色色的裙褥,用的是蜀锦,正扶着唐青黛,她正是唐二小姐,唐青萝。她长得非常水灵,一双大眼眨呀眨的,嘴边微微的笑着,可又喃喃的朝唐青黛唸着,看来是在嘱咐自己的大姐小心些。 唐青丝看见许久未见的两位姐姐,心里甚是兴奋,等不及的就想上前叙旧,可这前脚才踏出去呢,就被人拉了住。 「二哥,你拉我作甚?」唐青丝转头,一脸不解又不悦的看着唐文毅。 「人家现在身份尊贵,你大姐又怀有身孕,哪里容你这样衝撞。」唐文毅轻声的提醒,唐青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是,噘起嘴来,乖乖的退到一旁。 说来唐青丝这两个姐姐此次回门,都是因为唐青黛怀上龙种的原因,当今圣上非常宠爱唐昭仪,因此特许了即将临盆的唐青黛回娘家养胎病在娘家坐月子,而为怕唐青黛寂寞,也允了恆王妃唐青萝陪同回门。 「青丝。」这时,一旁有个轻轻的声音呼唤着唐青丝,唐青丝转头过去,发现是自己的二姐唐青萝在向她招手。 见此,唐青丝刚刚吃瘪的坏心情一扫而空,拔腿就往唐青萝的怀里奔去。 唐青萝被小妹扑了满怀,也笑开了顏,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头,眼里透着的都是思念。 「楚斌,这就是我妹妹。」唐青萝向自己身后的男人介绍着与自己相拥的小妹。 唐青萝身后的男子一身黄衣,听见了唐青萝的呼唤,微微一笑,朝唐青丝頷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唐青丝抬眸看去,那楚斌正是当朝的三皇子,楚斌面容清秀,额上那些长度既不足束住、放在额前又太长的发,整齐的往后梳,服贴在他的头顶,与身后的一小搓长发一起,稍稍束了起来,额角部分无法束住的发,就成了与鬓边的头发一起,摆在脸庞边,他眉如新月,一双杏眼如深潭一般,竟让人看不出潭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他挺鼻如峰,唇却有些苍白,手中把玩着一把摺扇,整个人的气质与他的名字很是相符,虽然字不同,但还是感觉楚斌这个人就是彬彬有礼。 传言道这个楚斌艺高强,十七就被封了恆王,十八岁娶了唐二小姐为王妃,一时风光无限,可惜他的母妃顾德妃并不得宠,当今圣上似乎也不太把这个三皇子看在眼里,好像没有这个儿子一般。 还有一言,恆王楚斌宠妻如命,与唐二小姐成亲已逾两年,至今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说是侍妾侧妃。 然而,除了恆王夫妇,世上怕是只有唐青丝知道了。 唐青萝曾经告诉过唐青丝,事实上楚斌是不喜欢唐青萝的,他俩一直没有行周公之礼,同房而不同榻,唐青萝也向楚斌询问过,楚斌只说他既不喜欢唐青萝,便不会与她行礼,夫妇俩也是相敬如宾,而唐青萝也说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既然唐青萝说好,那么唐青丝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她二姐高兴就好,而且还给楚斌的印象加了许多分。 「一家人团员,别站着说话了,都进去吧。」掌门夫人抓着唐青黛与唐青萝的手,脸上难掩的是喜悦。 大伙儿一听也都说好,然后便开始往正厅移动。 然而这时,唐青丝的眼角瞥见了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另外一个男子,是随行她两个姐姐回来的,那人一身墨衣,面色冷冽,唐青丝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疑惑的向唐文轩问道:「大哥,他是谁?」 章二、篇三(下) 唐文轩闻言,抬眸看去,恰好与那墨衣男子对上了眼,唐文轩莞尔一笑,朝那墨衣男子頷首示意,墨衣男子则一脸冰冷如旧,只稍稍垂下眼眸,当作回应。 「那是二皇子,墨王楚允。」唐文轩压低了身子,向唐青丝道。 楚允,唐青丝再向他看去,恰好看见楚允的侧面,他五官深刻,脸部的形状很好,如刀功师父精心刻过,侧面看去,那高挺的鼻樑正好明显,他的唇很薄,却红润;眼睛是细长的丹凤,却不失锐利;眉毛如柳枝一般,却有着刚毅,平坦的嘴角,却装满了冷冽。 似乎是感受到唐青丝打量的眼光,楚允看了过来,那眼神冷得唐青丝赶紧撇过头去。 唐府主厅。 因为两个女儿要回来,唐夫人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监督着大伙儿们的工程,唐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松懈,整个唐府上下都是乾乾净净的。 折腾了一早,唐青丝午间又犯睏了,本来想午间去找唐青萝,可却受不了周公的召唤,在床上呼嚕大睡了一番。 唐青丝下午醒来时,天色也不算太晚,小憩片刻罢了,又突然的想到了昨日偷溜的事情,除了那两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子以外,对于自己两个哥哥,那还真是心虚的很。 看着桌上的剑,就想到两个哥哥总希望她好,她自己也不能太辜负两个哥哥的期望,想到这里,唐青丝就拿起桌上那把剑,奔向了唐文毅那儿。 还有约莫两个时辰才是晚饭时间,唐青丝来找唐文毅练剑,时间是绰绰有馀,当唐文毅看着自家小妹主动来找他的时候,他脸上写满了怀疑,又想也许是她两个姐姐回来了,唐青丝想要让两个姐姐看到她有认真罢了。 唐文毅摇头,罢了,有这份心也是难得,他就陪唐青丝练了一下午的剑。 时间过得很快,唐文毅是这么觉得的,一转眼就是傍晚时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用晚饭了,他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想教给青丝,然青丝则是觉得今日收益匪浅,很是满意。 「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回了吧。」唐文毅看完唐青丝最后一套剑式,点了点头还算满意,便开口让唐青丝先回去。 唐青丝一身香汗淋漓,可今天却没有以往练剑那般疲累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是唐文毅已经开始收拾了,唐青丝也觉得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便没有再多留。 只是从唐文毅的房间回到唐青丝自己的房间时,都会经过正厅前的长廊,而唐文轩的房间就在长廊附近,所以唐青丝常常在那儿遇见唐文轩,然今日也不例外。 「青丝。」温和的声音响起,唐文轩唤住了唐青丝。 唐青丝一身汗水淋漓,唐文轩一看就觉得不对,便把她唤了住,「练武勤劳是好事,可女孩子家的,可要把自己弄得整齐乾净一些,晚间还有饭局呢。」 经唐文轩一番提醒,唐青丝才想起来晚间要与大家在饭厅一起吃饭,满身汗臭,委实不妥。 「我明白了大哥,青丝这就去沐浴。」与唐文轩别过,唐青丝朝浴堂那方向去。 目送着唐青丝离开的唐文轩,在唐青丝看不见的背后,疲累的皱起了眉头,嘴唇也抿了起来。 丐帮刺杀风无涯失手,风无涯反应力极佳,还有那他那精明的师父项媚儿,七步醉之事绝对是隐瞒不了了,身为长子的他,别无所求,只求弟妹平安、父母安康。 唐掌门与掌门夫人身在江湖,与唐门共存亡,轮不到他来插话,两位老人家自己会有打算。 该唐文轩担心的,是晚辈们,他的弟弟,他不担心,因为他的弟弟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的大妹与二妹,他也不担心,她们的男人,必定可以保护她们,只是…… 他只有一个牵掛,那就是唐青丝,年方十六,脸上的笑容在他的眼中仍旧是如此单纯,究竟该如何,他才能护这个小妹一生无忧? 然而,人的一生之中,是不可能没有波折的,即便唐文轩护妹心切,总有一天,也要像那树枝与落叶一样,任由脱离大树毕业的落叶,去飞、去闯,树枝是留不住落叶的,因为人生,总是无常的。 章二、篇四(上) 唐门位于蛮山之中,而蛮山事实上,是一座火山,不过已经是百年没有喷发过了,相当的安稳。 蛮山地含热气,恰好唐府将一处温泉建作门中澡堂,寒冬来临之时,即便不伐一草一木,也能有热水沐浴。 不过府中有一处温泉,仅有掌门一家或者贵客能够去使用,那处名唤璧莲池。 璧莲池附近种满了竹子,四季长青,还有了遮蔽的作用,那儿以碎石铺路,若有人擅闯,脚下必定会摩擦碎石而发出声响,倒也不怕有人偷窥。 然而我们的唐三小姐呢,就正在此沐浴净身。 在浴泉中的唐青丝嘟着小嘴儿似乎正在思索着些甚么,然而能让唐三小姐掛心的,现在都在唐府了,只剩下一个——杨宇。 算着日子,杨宇还要三天才会回来,登时一定要再去拜访他一次,杨宇烤得一手好鸡,那甘蔗烤鸡许久未吃,馋得唐青丝难受。 唐大小姐美滋滋的想着好吃的野味,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屋顶上飞了过去。 「前面那个地方竹子甚多,且雾气繚绕,师兄先进去避一避,师弟引开他们。」围墙的另外一边,有两个男子低声的交谈着,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西面出去便可到蛮山山林。」其中,黄袍的男子低声跟着另外一个人道。 「多谢师兄,保重。」另外一名青衣男子对黄袍男子抱拳,便运起轻功离开,黄袍男子则快速进了璧莲池。 璧莲池的地板是碎石子铺的,先入为主,若是有人追来,黄袍男子便能知道敌方的方位,如此敌明我暗,那是黄袍男子佔了优势。 才刚想完,却听见小小的水声,黄袍男子提高了警戒,若是敌方藏匿于水中,那么情况可就不好了。 黄袍男子轻声走到一旁的竹子后面,想要看清楚水中究竟是谁,可没想,却惊扰了水中的人儿。 碎石之间互相摩擦,要隐匿踪跡着实不易,才动了几步,便听见水池那儿一声娇喝:「是谁!」 这个声音黄袍男子并不陌生,正是他的小姨子——唐青丝。 唐青丝环顾着周围想要找到刚刚脚步声的主人,楚斌心中一惊,往后缩了缩,没想撞到了身后的竹子,引来不小的声响,他心里默默苦笑,今日麻烦事可真多。 唐青丝听见一旁的动静,在水中一拨,利用水花挡住自己的问题,一跃而起,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裳,快速的套了上去,仓促的系起腰带,然后拿起随身配剑,一把抽出,指向楚斌所在的那片竹子后方,再度喝道:「大胆,竟敢擅闯璧莲池,还不赶紧出来!」 「唉。」楚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料这事想避也避不开,便边走边说,「本王本想自行离开,小姐为何又要把本王喊出来呢?」 听见楚斌烦闷的声音,唐青丝赶紧把剑收了回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出:「恆王?」 「本王误入此地,惊扰小姐,实属抱歉。」楚斌对唐青丝抱拳一礼,开口道歉。 唐青丝看清来人,想着自己方才沐浴的情景搞不好就入了这位有名无实的姐夫眼中,一阵又急又羞,开口问道:「刚才……你可没看见什么吧?」 唐青丝窘迫的样子逗乐了楚斌,他唰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自己胸前摇啊摇的,笑得彬彬有礼,却难掩他眼角边的玩味。 「你笑什么?」看见楚斌笑而不答,唐青丝怒了起来,拔高了声音,红着脸怒嗔。 楚斌笑出了声,不由得想逗逗眼前的女孩儿:「本王什么都没看见,小姐不必担心,何况小姐也没有甚么可看之处。」 「你!」唐青丝举起手指,指向楚斌,你了半天没挤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奇奇怪怪的道了一句:「你还我清白!」 楚斌又笑了,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忘打趣:「本王又不是非礼了你,要还什么清白?」 楚斌的话直接且露骨,听得唐青丝气急败坏,楚斌的印象分数也在唐三小姐的心中一落千丈,顾不得楚斌是皇子还是她的姐夫,唐青丝拔剑就往楚斌那儿挥去。 楚斌也没想到这隻小猫性子如此之烈,收起摺扇,身形一闪就往一边闪去,唐青丝的剑又再追了过来,楚斌拿摺扇档了下来,还间情逸致的开口道:「你的剑法行云流水,应该是你大哥所授。」 自己的招式被简单的接下,自己的敌人还不紧不慢的评论着自己的招式,唐青丝哪里能受得了这番羞辱,剑锋一转,直朝楚斌刺去,楚斌打开摺扇,在唐青丝的剑刺破摺扇的瞬间,他手腕一使力,合着了摺扇,也箝制住了唐青丝的剑。 唐青丝一脸惊吓,楚斌仍旧是继续开口评论唐青丝的剑法:「你的剑式很有威力,应该是你二哥训练的。」 唐青丝的剑被楚斌的摺扇夹住,抽也抽不出来,正当唐青丝奋力一抽时,楚斌突然松开了摺扇,唐青丝毫无防备,后座力拉得她直接摔到在地。 「唐三小姐,若你再不快点回去更衣,可就赶不上今日的晚饭了。」楚斌的声音在唐青丝耳边响起但当唐青丝从地上起来时,却已经不见楚斌人影了。 章二、篇四(下) 唐青丝嘖了一声,心里觉得恆王竟然是如同流氓一般的人,可明明自己的二姐是那么的温和又美丽,真不知道恆王是不是瞎了,居然看不上。 「有眼也不懂得识珠。」唐青丝嘴上碎碎念的抱怨,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再回到房间去稍微整理一下,便匆匆的赶到饭厅去。 当唐青丝来到饭厅时,人都已经来齐了,就差她一个,唐青丝战战兢兢的步入饭厅,一边注视着唐掌门的神情,没想正好对上唐掌门那双充满怒意的眼眸,吓得唐青丝脖子一缩。 唐掌门才要开口,唐夫人忙出来圆场:「好了,青丝也没算迟,这就上菜吧。」 唐掌门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做声,当作是默许了,掌门夫人赶紧吩咐布菜,坐在一旁的唐文轩轻咳了一声,唐青丝会意,这才赶紧就坐。 饭厅的布局与初一来时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这次回来的人多,所以要换一个大一点的餐桌才能挤下这么多人,然而这个大一点的餐桌,竟比原本的餐桌大上了一倍有馀。 「唐青丝,你刚刚究竟干什么去了,让大家等你呢!」唐掌门终归还是没忍住,在第一盘开胃菜上来时,那富含慍怒的话语就出了来。 这回两个皇子都在唐府,他唐掌门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平时宠着自己的小女儿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样的时节还如此不懂事,当真是惹怒了唐掌门。 餐桌上的尷尬因为唐掌门的一句话油然而起,唐青丝两个姐姐对视了一眼,她俩很是敬畏这个严厉的父亲,所以谁也没敢说话。 然而唐文轩与唐文毅两兄弟也知道今天不一样,也不能再用平时的方式,帮着唐青丝蒙混过关,况且唐掌门尚未动筷,他们也不能动,这样一来,就无法转移唐掌门的注意力了。 剩下楚允与楚斌这两个皇子了。楚允为人冰冷,唐青丝与他也不熟悉,一句话都没有搭过,自然不会求助于他,那便只剩下楚斌了。 不过,到底这件事情也是楚斌直接间接的引起的,唐青丝觉得,楚斌有义务帮她处理好这件事情,于是便向楚斌投去求助的眼神。 然而楚斌也没想事情会如此严重,今日虽没有玩得太过火,可唐掌门会发火到底还是因为重视这两位皇子的关係,楚斌无奈一笑,正要开口,却没想坐在一旁的楚允先开口了。 「想本王在三小姐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让父王头疼,想来年幼真好,还可以顽皮。」楚允先动了筷,这没有不妥,他既是皇子,又是两个皇子中较为年长的那个,他一动筷、开口,那气氛就明显缓解了不少。 「那是,想本王年幼时,也曾将父王赐给母妃的金密橘喂给宫里的猪吃,那时我母妃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楚斌也笑了,赶紧接上话,伸手也夹了桌上的蜜柠黄瓜给唐青萝。 「原来你年幼时也这般顽皮,母妃那样好性子的人也给你惹怒了。」唐青萝掩嘴轻笑,赶紧附和着楚斌,为自己妹妹解围。 其实这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主要是唐青丝的心情,若是当眾被训斥,女孩子人家脸皮薄,怕是要恼个好几天。 唐掌门见两位皇子没有动怒,还试图化解这场由自己而起的尷尬,唐掌门轻咳了一声,意识自己似乎失态了,便敛下了怒气,命人赶紧上菜。 唐青丝终于放松了坚硬的肩膀,唐文轩一笑,那红烧狮子头才刚上呢,就忙给唐青丝夹了过去,啪啪自己妹妹的背,好好一顿饭,可别坏了兴致,对消化也不好。 一旁的唐青萝与唐青黛,还真的聊上了儿时的趣事,还拉着唐青丝一起聊:「我还记得,大姐最怕打雷了,每逢雷雨,总要我俩陪着一起睡。」 听见两个姐姐聊起了儿时的事情,唐青丝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也跟着聊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一顿饭有惊无险,还算是愉快的吃了。 菜已上完,茶过三巡后,天色已然不早了,唐掌门吩咐着自家的孩子们早点睡,便先行离开。 唐掌门离开后不一会儿,唐青黛也犯睏了,唐青萝陪着回去,楚斌也回了去,殿内剩下唐文轩与唐文毅以及唐青丝,还有一个魔王楚允。 楚允不喜与人交涉,如今他与唐家兄妹三人也不是很熟络,没有多留也离开了。 唐青丝还是不睏,坐在饭厅里与两位哥哥聊天,然而唐文毅却突然说道:「大哥,我今日在练剑时,突然想到,若是我用纯一剑法攻击敌人,敌人却用不二剑式回击,那我该当如何,方能解?」 唐青丝听见唐文毅讨论起了剑法,居然一瞬间打起了哈欠,看得唐文轩直摇头。 接着,唐文轩突然一笑,接着道:「这个问题,青丝来回答吧。」 「她?她能知道么。」唐文毅斜视了唐青丝一眼,脸上写满了怀疑二字。 见到唐文毅看扁,唐青丝自然是不服气了,回应道:「我当然可以了!」 唐文毅一笑,自当是明白自己大哥的用意,这激将法嘛,点到即可,见好就收,否则要是在这个妹妹身上玩得太过火,那可不好玩了。 「我等你的消息啊。」唐文毅摆了摆手,唐青丝哼了一声,离开了饭厅,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章三、篇一(上) 藏书阁有着唐门的剑谱,一般来说,仅有本门弟子才可以进入,刚入派的弟子或外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这儿也算唐门的一大禁地。 藏书阁有两楼,底层是放置一般书经的地方,二楼才是收藏剑谱的地方,但若是这个时间点,怕是也没有人在那里留守了,唐青丝能够看得尽兴。 步入藏书阁底层,门边有一桌椅,是用来登记借还藏书阁之书的地方,唐青丝稍微翻了一下,她想要看的那几本剑谱,没有被借走,那可真好。 唐青丝走进排列整齐的书架之中,木板建的地板也许因为这几天下雨,而有些潮湿,这使得唐青丝放轻了脚下的脚步,怕一不小心把地上踩破了一个洞,登时又要挨唐掌门骂,那是连皇子也无法插嘴的。 穿过许多书架,步上了台阶,来到了了二楼,二楼有一个大窗子,床边有一矮桌,桌上放着几本书,大概是上一个人来看的,尚未归还,而唐门的剑谱就放在窗户两边靠在墙上的书柜了。 唐青丝来藏书阁寻书,本想着趁着没人,赶紧拿几本回去看看,琢磨琢磨,可是没想,一上藏书阁二楼,便见床边站着一个人,吓得唐青丝当场就叫了出来。 窗边的人似乎也被唐青丝给吓到了,回身一看,却是一脸无语,一笑,道:「唐三小姐,这么晚?」 虽然说窗边的人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可那声音,唐青丝还记得,正是刚才在饭局上为她解围的墨王——楚允。 「墨王殿下,您也是啊……」唐青丝乾笑了两声,觉得最近自己一直被吓,有时间要去庙里烧一回香,收收惊。 「我路过此地。」楚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唐青丝这时倏地想起什么,道:「墨王殿下,恕小女无礼,只是这藏书阁乃唐门重地,非本门弟子是不可以入内的。」 楚允听见后,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又开口:「多有冒犯。」语毕,便转身欲离开。 正当唐青丝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兇了一点时,楚允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唐青丝一眼,「你和我三弟,有事?」 听见楚允提起楚斌,那样羞人又恼人的事情,唐青丝自然不会跟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多说,当下乾笑了两声,应道:「也没什么。」 「有些事,不能看外表,有些人,亦不能看外表。」楚允突然插入了一句与刚刚的话题似乎没什么关联的话,说得唐青丝一头雾水。 面对唐青丝疑惑的脸,楚允却意识到自己多话了,不愿再多说,摇了摇头:「没什么,小姐早睡,在下告退。」 说罢,楚允便离开了,唐青丝虽然有些在意刚刚楚允所说的话语,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把剑谱带回去,也不由得她多想,拿起几本之后就离开了藏书阁。 夜间,雨稀哩哗啦的下了起来,秋夜微亮,很是好眠,才看没有多久,唐青丝的眼皮就不争气了。 轰隆隆—— 一道雷劈了下来,震动了大地,这一声巨响也震醒了唐青丝的睡意,外头的雨随着雷声,也变大了。 唐青丝赶紧关上房内的窗子,以免雨水溅了进来。正当唐青丝关完窗户后,便见有人急急的敲着门,还朝房内喊道:「青丝,是大姐,你快开门。」 唐青丝一听是唐青黛的声音,心头一紧,外面天雨路滑,唐青黛又怀有身孕,若是不慎滑倒,那就不好了。 唐青丝开了门,让唐青黛赶紧进到房内,拿起一旁的布巾,赶紧的就为唐青黛擦拭湿漉漉的身体,「大姐,你怎么来了?」 「青丝,我怕。」唐青黛害怕的看着唐青丝,闪电还在闪着,时不时还有小小的闷雷在天空中响起,唐青丝才想到,唐青黛最害怕打雷了。 想来,虽说唐青萝的房间与唐青黛的房间相隔较近,但楚斌必然也会在唐青萝的房内,然虽还有个楚允与唐青黛等人同行,可是一个妃子大晚上的去寻一个皇子,固然是不好,再者还有一眾宫人们看着呢。 唐青黛虽身居昭仪之位,可一入宫门果真是深似海,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监视者。 唐青丝想,也许唯有在这里,唐青黛才能安心,开口安慰:「大姐,你若是害怕,今日便睡在青丝这儿吧。」 说着,唐青丝便扶着唐青黛往床边走去,唐青黛吓得两腿发软,任由着唐青丝的搀扶,往床边走去。 轰隆隆—— 又一声响雷,伴随着闪电打了下来,房内闪烁着强烈的白光,同时,有一个男子从唐青丝房内的樑柱上跳了下来,在闪电之中,一张脸明暗交叠,犹如鬼魅,吓得唐青黛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章三、篇一(下) 唐青丝终于是扶不住唐青黛了,硬是撑着,赶紧将唐青黛放到一旁的床上,所幸床就在她们身旁。 唐青丝转头看向刚刚把唐青黛吓晕的那个人,由于刚才唐青丝还在鑽研剑谱,所以房内灯火还算通明,虽然方才被吹熄了几隻,仍旧是不影响视觉。 唐青丝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来人,那人拥有一双丹凤眼,一双柳眉的尾端提起,他目露寒光,却还暱着少年有着的不羈,一双黑眸浓的像化不开的墨,在他高挺的鼻樑中,彷彿看见了那桀驁不驯的高傲,他薄薄的唇有点苍白,却似笑非笑,像苦笑,也像嘲笑。一身黑衣,就像要把自己与黑夜融合一般,不做多馀的姿势,却有一种王者驾临的气场,不怒自威。 唐青丝怎么会忘,他们昨日才见过,就在那绝情崖上,就在那樱花树下,他昨日满身是伤,可今日的他,却毫发无伤的再出现,好似昨日的那一幕虚弱根本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夜闯唐门?是有人要追杀他?还是其实他只是来找唐青丝道谢的? 然此刻的唐青丝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问他的伤好些了没有?还是问他来这里要干什么?亦或是问他到底是谁?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就如初见那会儿一般,可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可是大大的不同。 正当唐青丝准备开口,问他为何来此时,倏地他却走向了躺在床上的唐青黛,唐青丝眼眸一缩,挡在了唐青黛的面前,并出声想要喝止他:「你想干嘛?」 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有点复杂,但是没有迟疑很久,他一个掌风,推开了唐青丝,唐青丝一阵目眩,再次看向床边时,他已经伸手掐住了唐青黛的脖子。 「不要!」唐青丝惊恐的大叫,「不要伤害我姐姐!」 封无涯的手没有离开唐青黛,也没有无视唐青丝,他没有再加重手中的力道,只是幽幽的开口:「竹染手册,在哪里?」 封无涯的声音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却非常寒冷,直浸唐青丝的心,她打了个寒颤,心里又害怕又慌,风无涯所说的竹染手册,她听都没有听过,又怎么会知道它在哪? 但如今,封无涯的手就掐在唐青黛的脖子上,直向唐青丝索取她毫无头绪的竹染手册,唯有说出竹染手册的下落,封无涯才会放手。 可是问题是,唐青丝根本不知道竹染手册是何物,又要如何与封无涯周旋? 「青丝,在野求生之道,乃无中生有。」 有一句话,突然在唐青丝的脑海中浮现,那是唐文轩同她所说的。 是了,虽然唐青丝没有,那她就假装有,先把封无涯从唐青黛身边带开,带着他去寻唐文轩,再向他说她根本不知道何谓竹染,如此既能护唐青黛周全,又能保她自己一命。 「说是不说?」封无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威吓唐青丝,唐青丝一惊,慌乱的喊着不要。 「竹染乃是我唐门祖传之物,你为何要它?」唐青丝说谎的慌乱,与她紧张姐姐的慌乱融合在了一起,即便封无涯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那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到唐门真的有竹染手册,封无涯心中一喜,放松了捏着唐青黛那手的力道,接着便说:「你是要这女人的命,还是要你唐门的传家宝?」 听到封无涯有意放了唐青黛,唐青丝放松了一些,但仍旧是不敢松懈,装出为难的样子,迟迟不答风无涯。 「看来这女人今日必须一死。」封无涯眸光一暗,伸手捏紧了唐青黛的脖子,吓得唐青丝又慌乱的叫喊,直接抱住封无涯另外一隻手。 「我求求你不要,我带去取,我带你去取便是。」唐青丝吓得花容失色、眼眶泛泪,深怕眼前的男人一个使力,自己大姐的脖子就给扭断了。 「你最好安份些,否则死得就是你。」封无涯松开了握住唐青黛脖子的手,准备抽出腰间短剑,突然烛光一闪,一旁的窗户忽然打了开来,一个身着绿衣的人带着雨水,穿窗而入。 除了寒风吹进来的冷冽之外,唐青丝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被人拎着衣领在房间内疾行了一段距离,当唐青丝回过神后,自己已经远离了封无涯。 原来是那后来出现的绿衣人,他一进房间对着着封无涯就是一掌,风无涯大惊,直接退开床边,远离了唐青黛与唐青丝。 一切发生的太快,唐青丝还在震惊之中,只觉得为何今日来到她房间的不速之客竟如此之多?然而这个将风无涯击退的绿衣男子,又是谁? 「小姐莫怕,在下是皇上派的暗卫,慕隐。」绿衣男子似乎发觉了唐青丝的忐忑,开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听见是皇上的人,唐青丝的心终于是安了下来。 「你倒沦落到当人的护卫。」一旁的封无涯开口,语气中满满的讥讽。 然而那个自称慕隐的人似乎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眼里,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你怕是受伤了,连我在这里,都没发觉。」 慕隐的唇瓣,也是薄薄的,下巴很尖,轮框深刻,嘴角都擒着一股微笑,凤眼柳眉,墨绿色的虽然散发出杀气,眼角边却也不失柔和,一身绿衣衫,大掌将唐青丝护在身后,他的声音很好听,就跟温泉一样,很让人放心。他的气质极像唐文轩,可是他没有唐文轩的若即若离,也没有给人城府极深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直接的、很乾净的一个人。 封无涯的眼眸更冷了,确实,他是没有料到慕隐会出现在这里,然而慕隐一句,封无涯没有发现他,无非就是在警告封无涯,他受伤了,肯定是打不过慕隐的。 若是走了,竹染定要落于他人之手,然若是不走,活命都成问题,正在封无涯两难之时,门外竟传来了急忙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往唐青丝的房内靠近的。 封无涯嗤鼻冷笑,对着慕隐道:「这帐,之后再算吧。」语落,封无涯提起轻功,从一旁的窗户跳出去,离开了。 章三、篇二(上) 看见封无涯离开,唐青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不怕他,真的不怕,可是刚刚唐青黛就命悬一线,若她骗风无涯没成功,那唐青黛的死,就要怪她了。 「青丝,开开门。」门外,传来唐文轩的声音,唐青丝也想去开门,可是她站不起来,她还在发抖。 慕隐看见唐青丝的状态,很绅士的把唐青丝扶到床沿坐下,自己去开了门。 只是门一开,先进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把剑,直接抵在了慕隐颈边,接着就听见唐文毅暴怒的声音:「你是谁!我妹妹跟我姐姐呢?」 唐青丝看了看门外,连忙解释道:「二哥,他是姐姐的暗卫慕隐,不是坏人。」 唐青丝话一落,唐文轩便拽着唐文毅的手,将剑收了回来,朝着慕隐轻轻点头:「失礼了。」 慕隐轻轻一笑,也朝唐文轩点了头:「别这么说。」 接着,唐文毅便大步流星的走到唐青丝身边,抓着唐青丝的双臂,语气有些激动:「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看着唐文毅如此紧张,唐青丝欣慰一笑,这个二哥到底还是关心她的,摇了摇头回应道:「没事。」 唐文轩在房内绕了一圈,接着便向一旁的慕隐道:「慕兄弟,这次多亏了你。」 慕隐听见唐文轩的话后,也摆了摆手,嘴边的浅笑不曾退减,「职责所在。」 「阿毅,你赶紧去唤大夫给青黛看看。」唐文轩对唐文毅道。 唐文毅点了点头,又回头交代青丝:「你别乱动,我也叫个大夫给你看看。」 唐青丝难得乖顺的点了头,看来这次的惊吓着实不小。 「大哥,你怎么知道青丝房里来了人?」唐青丝忽然想起,抬头向唐文轩问道。 「奶娘经过了这里,看着你房里灯火通明,本想来唤你早些睡下,可却听见了你的叫喊,便往饭厅那儿去寻我们,刚好我跟阿毅还没散,便一起来了。」唐文轩答道。 唐青丝点了点头,接着唐文轩又道:「青丝,你一会儿去哥哥隔壁那间房睡吧,青黛怕是得先安置在这儿,动不得的。」说话之间,唐文轩又看向了慕隐,一笑后便道:「慕兄弟,麻烦你守夜在此了。」 慕隐闻言,还是一笑,仍旧回答:「不用客气,方才说过了,这乃在下职责所在。」 唐文轩点了点头,唐青丝也没有异议,把房间让给自己姐姐这件事情,她还不至于任性。 接着,唐文毅便领着两个大夫来了,一个先给唐青丝把脉,确认没事之后,唐青丝便已经昏昏欲睡了,今夜的刺激果真是让她身心俱疲,唐文轩背起唐青丝去了东边唐文轩的院子,唐青丝在路途中就很安心的睡在了自家大哥背上,之后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了。 ? 那夜风无涯夜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幸亏唐青黛并无大碍,唐青丝也哄着说那是唐青黛作的恶梦,唐青黛也没有太掛怀,服上几帖药也就都好了。 只是唐青丝仍然是愧疚,在这半个月间,每天都要去关心唐青黛两回,陪着唐青黛散步、聊天,有时也会跟唐青萝一起。 然而在璧莲池遇见楚斌的事情,楚斌不提,唐青丝也没有特意记,淡得非常快,很快的两人见面已经不尷尬了。 至于楚允,皇帝有事急召,几天前就回去了皇宫,还会不会再来唐府,楚允自己也不知道。 自打那夜过后,慕隐就像消失了一样,唐青丝也没有看过他,然而随着日子越过越久,唐青黛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很快的,又半个月过去了,唐青黛即将临盆了。 这天唐府上下都非常忙碌,唐青丝在唐青黛住的院子外面,攛紧了手帕,走过来又走过去,那脚下的踱步与心脏一样跳得快,只是房内频频传出唐青黛的哀嚎,却还是迟迟不见婴儿的哭声。 「你着急什么?」这时,唐文毅咬着一颗水梨,走到了唐青丝身后,一脸疑惑的嚼着水梨。 大姐在房中生孩子,而自己的二哥居然还若无其事的嚼着水梨唐青丝不由怒瞪唐文毅一眼,「你没听见大姐喊成这样,你竟然还在这里吃水果?」 唐文毅挑起了眉毛,「唐青丝,注意你的口气啊。」 唐青丝这才发觉自己还真是急坏了,居然连唐文毅都敢教训,弱弱的收了声,可又拉不下脸给唐文毅道歉,窘迫的很。 唐文毅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气,伸出食指戳了唐青丝的额头,「你着急有什么用,哪个女人生孩子没有两三个时辰的。」 唐青丝噘起了嘴,又鬼迷心窍的回了一句:「二哥怎么知道,你又没有媳妇的,莫不成你自己生过?」 「……」唐文毅的脸沉了下来,还抵在唐青丝额边的手给唐青丝赏了一个弹指,弹得唐青丝头晕目眩,哀嚎了一声。 「生你的头,当时娘生你的时候我都十二了,我可是全程陪着爹守在门外的啊,你可知娘生你多久?你就是死不出来。」唐文毅咬牙,似乎又觉得一个弹指不够,又在唐青丝脑门猛烈的戳着。 唐青丝拨开唐文毅的手,正想说些甚么,唐青黛的房内便传来了哇哇的哭声。 唐文毅一听见,便马上跑去通知了唐掌门跟掌门夫人,整个别院上下的人也都活动了起来,忙着清理的、忙着给唐青黛煎药的,都在唐青丝身边窜上蹿下。 站在人流之中,唐青丝只觉得自己很渺小,嘴边的笑容也没有了,本来唐青黛除了孩子,她该是高兴的才是。 嘴边的弧度已经缓缓下垂,这种感觉让她很空虚,非常空虚,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章三、篇二(下) 唐青黛生了一个男孩,唐府上下都乐得不得了,消息传回宫里,听说当今圣上龙顏大悦,还亲自赐名一个「辰」,小皇子唤做楚辰。 唐青丝很是喜悦,却在大家谈笑自若之时,悄悄离开,她还是放不下,那日月圆之时的事情…… ? 唐青黛临盆前的这一个月来,唐青丝除了在家陪伴两个姐姐以外,也没少去关帝庙,每一次去,帮眾们都说杨宇不在,唐青丝很是疑惑,但仍旧没有放弃去,就在唐青黛临盆前不久,她终是见到杨宇了…… 仲秋之际,夜晚微凉,那时正逢中秋,唐青丝带了月饼与柚子,想与杨宇一同赏月,来到关帝庙,却仍然没有人,也是,如此热闹的日子,怕是大家都上街了吧。 可是唐青丝不放弃,她总是有种感觉,杨宇就在关帝庙,就在这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杨宇不愿意见她。 「杨宇——杨宇是我,青丝啊!」唐青丝喊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是思念,还是难过。 半晌,仍旧是没有人应答,唐青丝抬袖,抹了眼泪,是没有人吧,那她便回去了…… 才抬步要走,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声音:「青丝,我在。」那声音不一样,根本听不出来那是杨宇,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篤定,那个人就是杨宇。 声音是从杨宇的房间传出来,唐青丝迅速推开了杨宇的房门,可是却没有见到人。 唐青丝不相信那是听错了,她听见了,杨宇在喊她,唐青丝环视了整个房间,却赫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 满手的东西都被唐青丝拋到了桌上,杨宇紧闭着双眼,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苍白的脸容、乾涩的唇、微弱的气息,他受了好重的伤。 「杨宇……你究竟怎么了?」唐青丝朝杨宇的脸庞伸手,可是尚未触及,,却又停了下来。 他怎么敢跟她说,他废了,一身武功全废了,他怎么敢?他可是发誓要守护她一生的男人,可如今却要活在伤根的阴影下,他又怎么敢同她说?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良久,杨宇只说出这一句话语,他不敢睁眼,即使这可能会是他与唐青丝的最后一次相见。 为什么?唐青丝一直重复问着为什么,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沉默,她还能感觉到杨宇的呼吸,竟然一刻也没有一丝错乱,究竟是什么,一个月内,那在月下许下的承诺,竟然在剑锋一转的时候,就叛了。 为什么?唐青丝的泪只不下来,滴到了杨宇脸上,代替了杨宇心碎的眼泪,他不想说,至少是最后的尊严,至少这最后的尊严,他想要守护。 没有了质问,没有了不相信的嘶吼,只剩下啜泣声,只要声音每响起一次,他的心就像被划了一刀一样,非常的疼痛。 杨宇什么都不愿意多说,唐青丝也不再多问,留下了月饼还有柿子,流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泪,剩下的只有一道单薄的背影。 杨宇攛紧了手中的棉被,他想把全身的力量都攛在手中,这样他就没有力气去追唐青丝了、这样他就没有力气去叫喊他心中一直惦念着的那个名字。 杨宇有一群忠心的部下,他即便伤了、废了,可那些部下仍旧尊他为主,可是有什么用,终是他负了他们,负了她,他没有资格,因为他没有力量了。 「咳咳咳咳——」他剧烈的咳起嗽来,嘴边牵出了一丝血痕,拉起了他的嘴角,是嘲讽。 是,他是轻狂,风无涯何等人物,他杨宇是凭什么,究竟他杨宇是凭着什么,自以为是的以为能够打赢风无涯? 丐帮成立不久,江湖既无仇于人,也无恩于人,他身负重伤,找不到高人来,只能拖,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可谁能奈何得了?大仔每日用内力为他运功疗伤,可哪知他伤及的是心脉,能保住命已然是奇蹟,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 窗外的满月高掛在天上,杨宇笑意更深了。 是谁说的那句月圆人圆,叫世人痴心等候了千年,却只剩下破碎的画面、七零八落的话语、再听不清的笑声…… ? 楚辰出生一日,唐府上下都乐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唐掌门与掌门夫人,那可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儿,头疼上了心尖。 唐府上下都沉浸在这喜悦之中,唐青丝只觉得正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乌黑的青丝在秋风的吹拂之下,掠过了她的眼睛,她回过神来。 唐青丝站在桥边,手上的鱼饲料只洒过一把,桥下池子里的鱼都围绕着桥边游上游下,唐青丝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胸口闷闷的,就像故事还没结束,却被说书人赶离的样子;就像戏还没班完,却被戏班逐出一样。 原来,所谓死不瞑目,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西沉的夕阳把唐青丝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知不觉,唐青丝竟然在池塘边站了一个下午了。 唐青丝想收起心绪,也想着该是时候去看看楚辰与唐青黛了,赶紧洒完了手中的鱼饲料,便往唐青黛的住处去了。 章三、篇三(上) 唐青黛住的那个别院很是别緻,两个玄月形的花圃,围着一个圆形的小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桌两椅。 唐青黛很是喜欢牡丹,所以庭园内都种满了牡丹,只可惜如今是秋季,唐青黛也不常回来,只用寥寥几盆黄菊作为庭园的装饰,可那黄菊却正好衬得一园子的枯黄寂寥,本该是大喜之地的别院,不该是如此。 唐青丝正想叫人来问问,可却发现满院居然无一个宫人在,傍晚时分风大,唐青黛不可能出门,然唐青丝听见房内依稀有点声音,心想,该不是又有刺客来? 思及此,唐青丝心头一紧,急步上前,想要推开房门,却被人捉住了手腕,唐青丝一惊,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手,然而捉住她的那个人也没有强留,直接放手。 意识到那个捉住唐青丝手的人没有恶意,唐青丝扭头看过去,却有些惊讶,提高了声音:「慕隐?」 听见唐青丝的高声呼喊,慕隐竖起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边走向空地上的桌椅,唐青丝会意,也跟着慕隐走了过去。 「唐昭仪正小憩着,吩咐了不让人打扰的。」慕隐走到了石桌旁边,转身跟唐青丝说,嘴边的浅笑仍旧没有消失,还是一贯浅浅的笑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怎么是你守门呢?」唐青丝看了看空旷的院子。 「小皇子方才出生一日,小皇子与昭仪娘娘都怠慢不得,宫人们去伺候着了。」慕隐回答。 「原来如此。」唐青丝点了点头,慕隐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唐青丝转而一想,离晚餐还有一些时间,这个慕隐也是难得一见,倒不如再找找话题,与慕隐再聊一下也好。 「那你刚刚,是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你。」唐青丝侧首想了一想,问道。 慕隐用眼神示意着,唐青丝顺着慕隐的眼神看去,发现居然是这个别院主殿的屋顶。 「你一个人在上面不无聊啊?」唐青丝又问。 慕隐摇了摇头,「那倒不会,有时候会想想事情。」 唐青丝越问却越起劲了,还半开玩笑的打趣了起来:「你在屋顶上那么高的地方,都想着什么啊?莫不成是把天下踩在脚底下?」 没想到,面对这个问题,慕隐却是沉默了,别开了看着唐青丝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有一瞬间,唐青丝竟然把眼前的人,给融入了週边的场景,就好像一幅画,画着一个男子,站在秋风之中,墨发飞扬,遥望着远方,嘴边的微笑没有消失,只是在那凤眸中的琥珀色瞳孔,却寻到了那一丝淡淡的,属于秋天的愁。 他是曾经想要天下,可却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算计一生,仍旧敌不过那一次致命的错棋,如今他不贪心了,他今生,只要一个人,便足矣。 良久,慕隐才轻轻的说了一句:「天下,于我何干……」 看着慕隐异常的反应,唐青丝忽然有些紧张,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慕隐,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听见唐青丝的话,慕隐扭头,看着唐青丝懊恼的脸庞,加深了嘴边的笑意,让唐青丝安心便是,「没有,其实跟小姐聊天,也挺高兴的,若小姐往后无聊之时,便可到此院的后院寻我,你喊我,我便会出现。」 慕隐的话语却让唐青丝心头一震,霎时间,唐青丝的脑海中浮现了,不久前,有人跟她说的话语: 「若你哪日想嫁了,记得告诉我。」 「我娶你。」 竟然与慕隐刚才的话语,重叠在了一起: 「小姐无聊之时,便可来后院寻我。」 「你喊我,我便会出现。」 接着撞入唐青丝脑海的,便是中秋之夜的事了,他躺在床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一直问,问他为什么,可是他却一直要她走、一直要她走。 「不……」唐青丝脚下一软,踉蹌了两步,慕隐眼明手快,伸手想要扶,唐青丝却拂开了慕隐的手,自己抓住了一旁的桌子,才勉为其难的稳住自己的身体。 慕隐知道唐青丝的不对劲,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非常无措,他也不敢上前,就僵在了那里,轻轻的问着唐青丝:「小姐,没事吧?」 慕隐的呼唤,唤回了唐青丝的思绪,唐青丝木訥的看向慕隐,却倏地一笑,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唐青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对自己的嘲讽,却仍然没有减退。 唐青丝不断的问着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把慕隐跟杨宇重叠在一起,也许自己这几天,真的缺乏休息了。 那时的唐青丝不知道,她受伤了,而那道伤痕,是剜在心上的。 慕隐见唐青丝不愿意说,他也不再多问,「是在下自作主张了,若是小姐不愿意来。」 「我会来。」唐青丝打断了慕隐的话语,「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 「怎么会呢,诚如刚刚小姐所说,在下一个人,偶尔也会无聊。」慕隐恢復了刚刚被紧张替代的笑脸。 唐青丝点了点头,慕隐又继续道:「时候不早了,小姐回去用晚膳吧,在下也该去跟宫人们说,是时候唤醒昭仪娘娘了。」 唐青丝很感激慕隐的绅士,也没有推託,转身欲离开,只是走到院门口时,却又被慕隐叫了住。 「什么事?」唐青丝回身,侧首询问。 却只见慕隐似乎有些难言,唐青丝笑了笑,告诉慕隐直言无碍,慕隐也不客气的问了:「那就冒昧了,其实就是,那日刺客夜袭,小姐似乎有提到……竹染手册?」 慕隐提的事情,唐青丝几乎忘记了,还思考了一下,想起来之后,却突然笑了,回应道:「其实那个什么竹染,我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只是那日想,既然那人要的是那个东西,我便编出来,用意只是想让他放开姐姐罢了。」 听见唐青丝的回应,慕隐垂下了眼眸,唐青丝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可是始终没有再多问,互相道别,唐青丝便别了慕隐,回自己房间去了。 章三、篇三(下) 南岭之巔,有一座巍峨的建筑物,看起来颇有欧式建筑的风味,它看起来并不老旧,可是墙边却爬满了藤蔓,看来也是许久没有整理了。南岭夜里云雾繚绕,虽然没有蛮山唐门的仙气,但却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氛。 封无涯回来已经一个月了,身上的伤也好全了,只是这一个月来,是苦了尹之欢了,封无涯该做的,都落到了这个爱好自由的尹之欢身上。 中秋也才过了几天,月亮仅仅缺了一角,山上已经连续下了许多天的雨,可是今晚却是意外的好天气。 封无涯坐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他的房间所在的位置非常高,约莫有六、七层楼高。 阳台还算宽敞,可以容纳三个人,一旁放着几株百合,封无涯从来就没有刻意照顾过它,可那些花儿仍旧是能自己开得很好,因为前几天接连着下雨的关係,花瓣与叶子上,都有着细细的露珠,更显那些花儿娇嫩欲滴。 可是封涯的目光,从来没有在那几盆百合上面停留过,他现在正凝视着月亮。 南岭很高,封无涯的房间也很高,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往月亮的方向去,直至伸直了,才停下了。 「近得像是可以摸到,可是事实是,仍然摸不到。封无涯呢喃了一句,收回了手,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仍旧是看着月亮,似乎在想些什么。 不久后,他的思绪被房内传来的敲门声打断,封无涯回过神来开了阳台后面的门,进了房间。 房外的人以为封无涯没听见,索戏性就直接喊了:「风无涯,是我,快开门。」 这时封无涯已经走到了门前,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打开房门之时,嘴上还不忘唸一句:「尹之欢,我是你师兄。」 门一打开,尹之欢也不客气,径直的走进封无涯的房间,风无涯瞪了他一眼,尹之欢权当没看见,往榻上一座,倒起茶就喝了。 封无涯的房间其实与尹之欢的房间隔得也不远,可以说是非常近,他俩就住在隔壁,墙也不厚。 只是有一次封无涯睡了,可尹之欢还来敲门,封无涯不理会,尹之欢就直接从阳台翻过来,那次风无涯暴怒,直接把尹之欢从阳台扔出去,那次尹之欢真的觉得自己不死也会残,没想他却摔到了一大团软软的东西身上,尹之欢本来以为是土堆,可闻闻味道却又不太对,往下一看,才发现那是堆积门派排泄物的屎坑,尹之欢当时的脸,就跟他身下的屎一样臭,直接仰天嘶吼……哦不,他是尖叫,叫得跟小女生一样。 后来尹之欢清理乾净了,回去找封无涯理论,质问封无涯,说那样把人扔出去,会死的。可是封无涯却风淡云轻的回了一句:「我知道朝那个方向,你不会死。」 尹之欢那才知道封无涯是故意的,虽然尹之欢也是生气,可下次,却也万万不敢再随意进封无涯的房间了。 尹之欢起身,绕着封无涯的房间走,封无涯也不理他,自己坐下来喝茶。 曾经,尹之欢一度的认为封无涯如此忌惮有人私自进入他的房间,那是不是就表示房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后来跟封无涯熟络了之后,尹之欢就绝对的肯定,那只不过是封无涯的精神洁癖罢了。 封无涯的房间尹之欢来过很多次,可每一次来,都没有什么变化,房门右侧是一书桌,书桌后有一大书柜,书柜两侧掛着山水画,可是也从来没看过封无涯欣赏过那些画,有一次问起,他就说那是墙壁光秃秃的难看的很,想找东西盖住罢了。 房门的右侧有一张床,床边靠近门的那一侧有一榻子,那榻很大,大到可以在上面放一个不小的正方形茶几,有时候尹之欢来找封无涯时,还会在那茶几上面下棋,床的另外一边则是放着一个柜子,那是衣柜,衣柜旁边就是往阳台的窗门了,白天的时候,都是打开的,因为封无涯不喜欢房间内没有空气流通,房间内,除了那扇窗门,就没有其他的窗子了。 封无涯抬眸看向来「参观」自己房间已久的尹之欢,顿时不耐烦了起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尹之欢听见封无涯的呼唤,转过头来灿烂一笑,回应道:「没什么,师兄,我想你了。」 听着尹之欢的话,封无涯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脸色一黑,起身就往房门走去,准备开门送客。 然而这一幕尹之欢再熟悉不过了,连忙上前拉住自家师兄的手,给自家师兄赔笑:「哎你别激动,我这次来真的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的。」 封无涯睨了尹之欢一眼,那眼神富有警告意味,尹之欢连忙抬手,做发誓的手势:「我保证,绝对是正经事。」 尹之欢拍胸保证后,封无涯才离开了房门前,走回一旁的榻上坐,尹之欢也识相,赶紧的跟过去。 「说吧,什么事。」封无涯问道。 尹之欢也不敢再怠慢,直接插入正题:「师父她等不了了。」 封无涯看了尹之欢一眼,轻轻一叹:「我能有什么办法,那个人就在唐府。」 封无涯口中的那个人,尹之欢自身知道,他也觉得那人实在是很烦,每次什么事情都有他来阻挠,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尹之欢哼哼的笑了两声,满脸自信,「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唐门大小姐已经生了,胎儿满月的时候她就要回宫,到时那个人也必须跟着到宫里去,然而那天,唐府掌门与掌门夫人也会受邀,登时就是下手的好时机。」 封无涯点了点头,示意他了解了,可也没有再说什么,尹之欢虽然觉得发封无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可转而一想,封无涯的伤才痊癒,现下天色已晚,可能封无涯累了也是有可能的,如此,尹之欢便也没有再多想,再与封无涯寒暄了几句,让尹之欢回去了。 尹之欢离开之后,封无涯躺在床上,只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是不愿意对唐门动手的,毕竟那个唐三小姐好歹也救过他一次,可师命难违,若是那天有机会的话,再将她带离吧,如此也算还了人情。 封无涯在心中做好了决定,虽然会担心那天没有机会带走唐青丝,但是心中的大石也算放下了一半,他伤刚恢復,正是需要修养之时,本就易睏,躺在床上,加上秋夜的凉爽,很快的,封无涯就入梦了。 章三、篇四(上) 虽然天才濛濛的亮了,可是南方碧落小镇却依然热闹非常,太阳还没从山后探头,碧落小镇的市集上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与逛街了。 碧落小镇的宋府,下人们所居住的地方也开始点亮了灯火,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厨房的灶火已经生好了,在锅前工作的人总是要比别人早期,厨娘算好了时间,把刚煮好的饭菜给放到托盘上,一会儿就等服侍宋沉阳的人来取了。 说到这宋府的当家——宋沉阳,虽然平时贪玩懒惰,可是每日早起是他一定要做到的事情,他虽然看起来疯癲,可整个摘心堂的命脉碧落小镇就掌握在他手中,如此可见,他也必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否则温子敛也不会放心。 说到这个物以类聚,宋沉阳与温子敛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对上司下属,他们两个,都喜欢「算」。 宋沉阳的一天,都是算好的,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后休息,而又休息多久或者工作多久,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刻也不能多、不能少。 然而温子敛呢,他算计的是「人生」,在他计画之内,事情只会有出乎意料的多,而不会有料想不到的少,例如说上次封无涯会丐帮的事情,丐帮失败是在他的计划之中,没有少,然而唐门插手确实在他的计划之外,却是多,不过温子敛通常会把多的,视作是送上门的,好好利用一番,绝对不会浪费。 太阳醒了,从山后爬起来了,就在碧落小镇的不远处,能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骑着一匹马,正快马加鞭的往碧落小镇去。 那红衣男子的剑眉依旧充满自信,那双眼神依旧有神,经过了碧落小镇的石拱门,男子直奔宋府而去。 宋沉阳已经起床了,他坐在他房里的书桌旁,看着一本又一本的账本。宋沉阳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一个吃饭用的圆桌配上几张圆椅,就摆在房门口前,圆桌左侧是书桌,书桌附近没什书柜,只摆了几张小桌子,上面都推着类似账本的东西,圆桌的右边则是一张床,床的附近有一洗脸台,还有几株小竹,其他的就没了。 这样简洁的摆设,恰好是能让宋沉阳好好专心,就如同现在一般,他的五官虽不至精緻,可也非常清秀,他脸上长得最好的,不是那薄脣也不是那鼻,是那双勾人桃花眼,被如柳枝般细长的眉毛,衬托得很是生动。 只是这时门外,却突然有个小廝,急急的跑了进来,惹来宋沉阳一阵不悦,皱着眉问:「何事?」 那小廝听出主子的不耐烦,也不敢怠慢,应道:「梅六瞬大人来了,就在大厅。」 宋沉阳扫视着账本的目光突然一顿,打了个哈欠,对小廝说:「我知道了。」 小廝已经完成传话了,便赶紧识相的离开,宋沉阳抱着账本,用力的甩了甩头,原本整理好了的头发,又变得非常的凌乱。 宋沉阳拖着步伐来到大厅,脸上已经没有刚刚看账本时的认真了,只剩下一脸刚睡醒的惺忪,拿着账本挡住自己的脸,梅六瞬当他是还没洗脸,可事实上宋沉阳却是认真的看着账本。 「哈啊——你说着大清早的,干什么?」宋沉阳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找堂主。」梅六瞬没有跟宋沉阳多废话,一如往常的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堂主?」宋沉阳挑起了眉毛,面露疑惑之色,「堂主出远门办事了,他没告诉你?」 听见宋沉阳的话,梅六瞬也是惊讶的很,问道:「何时的事情?」 宋沉阳侧首思考了一下,就答:「这个月月初。」 「可有说去哪、办什么事情?」梅六瞬继续问。 可宋沉阳一样摇头,「我是知道堂主在哪里,可堂主说了了没重要事别找他。」 梅六瞬沉默了,温子敛出远门,知道如何联系的就只有宋沉阳,温子敛既让宋沉阳少去找他,那就表示温子敛一定在一个危险的地方或办重要的事情,不过梅六瞬这件事情,也怠慢不得,经过一番思虑,梅六瞬还是决定让宋沉阳联络温子敛。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到时候挨骂的人可是我……」宋沉阳抱怨着,可是还是拿出了笔纸让梅六瞬写信,宋沉阳始终是没有怀疑过梅六瞬的。 梅六瞬提起笔,只写了几个字便停笔,将信件包装好后,交给宋沉阳,还不忘提醒宋沉阳:「必须送到堂主手上,而且越快越好。」 说完这句话的梅六瞬便转身离开了,宋沉阳是目送梅六瞬离开的,他盯着梅六瞬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半晌后,他才似呢喃的开口唸了一句:「干什么走的那么快……」 接着,就换宋沉阳转身回房,还不忘缺德的诅咒梅六瞬一句:「赶投胎去了吧他。」 章三、篇四(下) 秋季已经进入尾声了,季秋已经过了将近一半,天气越发的寒冷,枫叶已经没了,剩下的只有枯枝。 唐府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唐文萝与楚斌回了恆王府,而唐青黛带来的宫人则是有一半为准备楚辰的满月晏而回了皇宫。 然而唐青丝呢,自从与杨宇诀别之后,她就比往常还要努力的修行,不论是剑术或者是琴艺,在这半个月之中,唐青丝进步了不少,唐文轩与唐文毅也是很惊奇,这个妹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进了这么多,变得非常懂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唐青丝只是想要麻痺自己,直至现在,她才明白,人生是有不如意的,并不是想吃糖时,被哥哥们说不允许的不顺心,也并不是在吃斋那日偷吃鸡腿被父亲大骂的委屈。比起那些,唐青丝觉得离开杨宇,就像抽离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心里只有无限个为什么,一刻,也没有办法消停。 也许在拿上剑、抚上琴弦的时候,唐青丝还是没办法控制心中的烦闷与难过,可是至少,她心中的烦闷可以化作一招又一招的剑式,从剑锋之中划破空气而释放;她的难过可以化作旋律流转,荡着一个个音节,而不是荡着她的心。如此,着实是让唐青丝感到舒服许多。 唐青丝没有告诉任何人,唐门与丐帮不睦已然是定局,她以前总是想着,也许凭藉她与杨宇的交情,两派总有一天会交好起来,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若哪天她与杨宇不好了、分道扬鑣了,那么该怎么办?那她难过的心情,又该找谁、又可以找谁吐露? 唐文轩与唐文毅两个待唐青丝自然是好,只是他们两个对于杨宇的印象,打一开始就不好,要他们来宽慰唐青丝,那无非也是为难他们两个,唐青丝也不会如此任性。 唐青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新鲜的氧气去让烦闷的胸口补充点活力后,才轻轻睁开眼睛。 唐青丝从被褥中鑽了出来,寒冷的天气让她打了个哆嗦,赶紧拿起掛在一旁的外衣披起来,顿时有种想鑽回被子里的衝动。 不行。唐青丝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赶紧拍拍自己冰冷的脸,给自己稍稍提神一下,便拿起床边的的衣服,那是唐青丝练剑时所穿的装束。 那装束的上衣,于袖口与脖子口的地方镶有棉毛,可以阻止冷风灌进衣服,而衣衫里面则是用两层纯棉衣料,虽不华丽,可是在排汗与保暖方面,确实是上佳的衣料。 下装部分,外装是像旗袍一样,双边裁开的半裙装,而脚上则是穿上了具有高伸展性的皮革裤,在伸展上,较不容易被阻碍。服装整体的顏色,以蓝色为主,华丽而又清雅。 整装完毕之后,唐青丝拿起桌上的剑,往门外走去,准备到习武场去。唐青丝手中拿的剑,是唐门弟子初入时每个人都会分配一个的,然而若是门下弟子将唐门的「燕云六十二式」剑法完全学会之后,便可以下山去,自己选购自己的佩剑。 这个燕云六十二式,其实唐青丝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都会了,唐家的孩子三岁开始习武、十六岁之前要把燕云六十二式学会,在满十六的那个生日,唐掌门会亲自给孩子们一个生日礼物,那就是唐掌门亲自挑选的剑。 唐青丝的生日就在季秋的二十号,还有十天就到了,在十九日时,又是楚辰满月,唐府双喜临门,登时又会是热闹一片。 思绪到此,唐青丝已经在习武场上了,有些勤奋的弟子已经在习武场上开始练习了,有些是年纪小的、有些则稍稍年长、有些成对的在互相切磋、有些则是师兄姐在教导自己的师弟妹,唐府一片和乐融融。 习武场周围种的都是梅树,习武场是很正规的长方形广场,广场中有三个正方形高台,有时比武之时,就会在那高台上举办,例如说弟子的晋升,就是在那上面让弟子们互相比武而进行的。 唐青丝在习武场的大门附近选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几个路过的同门都会和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后,再看着一旁的同门们,她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努力。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点头,唐青丝抽起了剑,在场边就开始自己练习。 而一旁的树下,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双手抱胸,专注的看着唐青丝挥舞剑的动作,似乎正在心中盘点着唐青丝,时而满意的点头、时而又不满意的摇头蹙眉。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青丝停下了舞剑的动作,她香汗淋漓,走向一旁,看起来是装备坐下休息,这是树下的那抹黑色身影,才收回了视线,朝唐青丝走去。 「青丝。」他开口叫了唐青丝一声。 唐青丝听见呼唤,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回应道:「二哥,你也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吗?」唐青丝稍稍擦着汗水,微笑看着唐文毅。 唐文毅仍旧是抱着剑,看见唐青丝那么拼命的练习,如此反常,他跟唐文轩不是不知道原因,自从发觉丐帮的不对劲之后,他们就去查,这才知道,丐帮帮主一身武功尽失,然而杨宇跟唐青丝的情节,不用猜,兄弟俩就已经能想到了,若今天换做他们俩,应该也是如此的做法。 然而唐青丝不来找他们诉心的原因,他们自然也是明白的,欣慰的同时还有心疼,心疼这个妹妹,小小年纪就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也不是唐文轩与唐文毅不表示什么,只是既然自家小妹有这份心,那么如果他俩今天主动去找唐青丝说这件事情,那也是徒增尷尬罢了,所以即便唐文毅想说什么,但他却又是什么都不能说。 唐文毅开口,本来想指点一下唐青丝,可是却被另外一道声音给打断了:「青丝,阿毅,都在啊?」 两人寻声看去,来人正是唐文轩。 「大哥,你也来练剑?」唐青丝看着唐文轩也是一身靛色劲装,便开口问道。 唐文轩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对了青丝,爹娘说了,辰儿满月宴那日,让你跟着一起进宫去。」 听见这话,唐青丝有一些惊讶,问道:「怎么是我?」 唐文毅也是不解,看着自家大哥一眼,唐文轩与他对视一笑,唐文毅似乎明白了唐文轩的用意,也不再多问什么。 唐文轩莞尔,看向唐青丝,说道:「原本是大哥跟着去的,可那天正好府里有些事情,我跟你二哥被指派,要留下来处理,刚好隔日是你生日,那天晚宴你就好好玩吧。」 唐青丝点头示意了解,也没有多想,接着又想正好兄妹三人都在,那倒不如一起练练,唐文轩与唐文毅当然是不会推拒,给自家妹妹指点与传授了许多,兄妹三就这样过了一个上午。 章四、篇一(上) 与唐文轩及唐文毅一起训练了一个早上,唐青丝回到房间后,稍微整理了一下,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换了一套衣服,接着就在房间里看书,用完午饭后练习一下弹琴。唐青丝的生活很规律,就像公式化一样,每天都是这样子的顺序。 下午的时间,她会去看看唐青黛与楚辰、或者去两个哥哥那儿再做特训、又或者到唐掌门或掌门夫人那儿请安,又有时候,她会去唐青黛住处的后院,寻慕隐聊天,通常她会在觉得够充实的那一天去,比如说今天。 早上吸收了不少,她是该好好消化,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唐青丝决定去找慕隐,她也有好几日没去了。 然而慕隐呢,正在树上打盹,他的双手枕在自己的后脑勺,左脚伸直,右脚则弯起,踩在左脚膝盖旁的木枝。 慕隐是半卧的,显然树上并没有很舒服,他也没有睡得熟。 突然,有一隻白鸽朝慕隐飞了过来,落在了慕隐右脚的膝盖上,慕隐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挑起眉毛,伸手摘下绑在鸽子脚上的纸条,那鸽子没了脚上的束缚,便又往南方飞了回去。 慕隐打开捲起来的纸张,上面只写了几个字:「满月晏上行动。」 纸上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看起来是在慌忙之中所写的,慕隐笑了,满月晏还有十天呢,就是前一天告诉他,他也能办,又何必如此着急。 他拿起怀里的火柴盒,擦亮一根火柴,烧掉了手上的纸条,嘴边的笑意仍旧不减,「你就是如此,如此谨慎,可是偶尔,你却谨慎过了头,不过倒是无伤大雅……」 慕隐说完这句话之后,手中的纸已经燃烧殆尽了,可是慕隐却倏地看向后院的门口,他飞快的站起身来,将自己隐没在光秃秃的之间,直至看见来人,他才放心下来。 「慕隐?」娇小的身躯站到了慕隐所在的大树上,轻轻的声音呼唤着慕隐,慕隐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慕隐一个翻身,落到了唐青丝身后,轻轻一笑,出声喊了眼前的人:「小姐,你找我?」 唐青黛住处的后院,都种满了一盆一盆的菊花以及几株梅花,只是这季秋尚未入冬的,菊花凋零、梅花又还没节花苞,异常尷尬。 唐青丝好像已经习惯了慕隐这样的出现方式,很自然的转过身来,回应道:「是啊,你又爬屋顶上?」 慕隐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间下午日头毒,我在树上。」 唐青丝调侃慕隐一句:「来唐府一个半月,唐府的风水你都摸透啦?」 慕隐闻言一笑,接着把话题打叉:「小姐来寻我,所为何事?」 慕隐这么一问,唐青丝这才想起,自己来是要告诉慕隐,自己要去楚辰满月晏的事情。 「我们能再多相处一天。」唐青丝神秘一笑,给慕隐卖了关子。 「何出此言?」慕隐也来了好奇心,询问道。 唐青丝嘿嘿的笑了两声,接着扬起笑容,「哥哥说了,爹娘要带我去楚辰的满月晏。」 唐青丝此话一出,慕隐的心脏狠狠一缩,嘴边的笑容难得的僵了,唐青丝看慕隐不太对劲,疑惑的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啊?」 听见唐青丝的呼唤,慕隐才回过神来,勉强的牵起笑容,摇着头道:「不是的,只是……在下护送昭仪娘娘回宫之后,就结束了这次的工作,大概小姐也不会碰到我了吧。」 唐青丝失落了的啊了一声,慕隐见状,赶紧又说道:「不过,如果昭仪娘娘肯的话,在下再侍宴一个晚上,那应该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唐青丝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我这就去求姐姐?」 「女孩子做这种事你也不害躁?」这回换慕隐打趣唐青丝了。 唐青丝一开始还有些懵,可是看着慕隐带着戏謔的笑容,唐青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大了嘴,却没说出一个字,这样的模样逗乐了慕隐,他大笑了起来。 「昭仪娘娘还算赏识我,在下去要求,娘娘也会答应的,我去吧,小姐在这儿等在下一会儿。」慕隐笑着,脸上还是刚刚打趣唐青丝的愉悦,可是唐青丝的脸,却像结冰了,整个都僵硬了起来。 又是这个表情。慕隐在心里说道,那日他向她提,若是无论,可以来寻他的时候,唐青丝的反应、表情、眼神,就是这样的。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小姐?」慕隐伸手,想摇摇唐青丝的肩,可下一秒,唐青丝惊恐的将他的手拍开。 唐青丝慌乱的看着慕隐,嘴唇微微的颤抖,半晌才说了一句:「姐姐那里,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唐青丝说罢,转身就离开。 她飞速的跑,跑到哪里了,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周边安静了。 「哪天你想嫁了,告诉我啊,我娶你!」、「杨宇!」、「哈哈哈哈——」 那日的打闹的情景,唐青丝还歷歷在目,杨宇向来喜欢看她无措的样子,然后再没心没肺的大笑,每一次,她都气得跳脚、每一次,在生气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甜甜的喜悦。 承认吧唐青丝,他从来没有离开你心里。唐青丝对自己说,这些日子,她假装想不起来,假装想不起这份感情,曾经也有一个结局,虽然那结局还没有定形。 这些日子,她都不敢碰也不敢提,哪怕是一毫一釐,只要是关于杨宇的事情,她只想一直睡,她寧愿那些过去的快乐是梦境,就这样不再醒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抓得紧紧的幸福,当她问幸福还在不在的时候,竟然没有人可以回应她。 她剩下的只有默默退场,全剧终的灯光亮了,可是她却没有看到结局。 未来是等不到的,她骗自己可释怀,她是骗自己的。 她累了,她大力的喘息着,双脚已经麻痺了,她走不动了,就这样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任何东西,可是偏偏又浮现出杨宇的脸、杨宇的笑、杨宇认真的脸、杨宇紧闭眼睛的脸…… 都没有了,这些都没有,因为它们都化作唐青丝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冲刷着唐青丝,愿有一日,她能够用泪水冲淡…… 寒风凛冽,满园的枯枝、爬满藤蔓的围墙,残了一角的影子、剩下一个人的故事。 哭累了,唐青丝就睡在地上,也不管是不是会生病。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身黑衣、一双黑眸、一头墨发,他伸手抱起唐青丝,她的房间,他去过一次,没有忘记路,送她回去,不难,可是保她一命,他可以做得到吗? 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多留,只是很鸡婆的帮他擦掉满脸的泪痕,似呢喃一般,自己唸了一句:「好丑。」 在睡梦中,唐青丝只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不是果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味,总之让她很安心,没有了冰冷,她安心的睡着了,好像在她入梦之前,那个人呢喃了些什么,可是她听不清了,她只管做一场好梦,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 章四、篇一(下) 一晃眼,十天就这样过了。 唐青丝结束了一个早上的练习,用完午饭休息一会儿后就开始沐浴打理,前唐青丝两天去找慕隐的时候,慕隐就告诉她说,唐青黛允许慕隐再侍宴一日。 唐青丝听见之后非常愉快,虽然她对于慕隐,有想要保持一些距离感,因为唐青丝总是在慕隐身上看见杨宇的残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长相不像、气质也不像,照理来说是很难联想到,可是唐青丝就是会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不过慕隐只是她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如若是对人家太有敌意,反倒奇怪,所以唐青丝也要自己别想那么多,因此也没有太反感与慕隐相处。 在唐青丝沐浴完之后,太阳只剩下半颗头露在山边了,这时掌门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侍女来敲了唐青丝的门,说是来替掌门夫人催促唐青丝的。 唐青丝应了一声,说自己已经在换衣服了,那侍女道了声知道之后,便回去覆命了。 唐青丝拿起一旁粉紫色的衣裙穿上,再在镜子前照了一下。乍看很薄的衣裙,其实里面暗藏玄机,白色皮革的腰带不厚,可是里面是刷上羊毛的,胸前的衣料虽然少,可是衣服边上都是镶着毛绒的,风也吹不进,袖上与裙摆是用许多层衣料组成的,夹杂着白色、粉紫、深紫三色,很是有层次,穿上后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飘飘欲仙,很是美丽,不过也不会冷着了穿这身衣裳的人。 唐青丝的衣服不多,不是因为唐掌门不给买,只是唐青丝的眼光很挑剔,像她现在所穿的,这种别出心裁的衣服,就很深得她心,她还喜欢另外一种,就是朴素一点儿的,太过华丽的衣服她觉得太招摇,她不喜欢。 接着她又坐到了镜前,原本唐青丝是用不到胭脂的,可是今日掌门夫人特意让人给她送来了一盒,说是掌门夫人特意挑选的,让唐青丝一定要用。 另外还有一些妆品,例如眉笔、唇纸。唐青丝没有用过,自然也不会用,可是又不能迟了,正苦恼着,房门外就传来了唐文轩的声音:「青丝,你好了么?」 听见大哥的声音,唐青丝心上一喜,赶紧去开门,唐文轩看见唐青丝的装束,莞尔一笑,道:「青丝,你很漂亮。」 被哥哥称讚,唐青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妆容画好。 「谢谢哥哥,只是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化妆?」唐青丝将妆台上的妆品一股脑儿的拿到了唐文轩面前。 看着自家小妹的动作,唐文轩有些错愕,接着一笑,「青丝已经很漂亮了,用不到这些的。」 唐青丝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娘亲送来的,说让我一定要用。」 唐文轩沉默了,唐青丝确实等不得,拉着唐文轩的手晃着,「文轩哥哥,你赶紧帮帮我吧。」 面对唐青丝一贯的撒娇动作,唐文轩依然是免疫不了,无奈一笑,拉住唐青丝的手,让她别再摇了,「好、好,你那边坐着。」 唐青丝听话的坐到了妆台前面,唐文轩让唐青丝闭起眼睛,自己就开始动手给她化妆。只是唐文轩自己也不太明白这些女儿嫁的闺房事,只能凭着自己儿时看着母亲上妆的记忆,给妹妹画了个淡淡的妆容。 约莫两刻鐘,唐文轩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让唐青丝徵眼,唐青丝睁开眼睛后,看向镜子,可是却也觉得没什么不同。 还是一样细长的柳眉,只是在唐文轩的点缀之下,好像有什么不一样,总之她喜欢、依然是带有点咖啡色的灵眸,只是不知道唐文轩在她眸上的睫毛施了什么法术,她的睫毛此时正弯了起来、还是一样小巧的樱桃小嘴,只是含上唇纸之后,更显娇嫩欲滴、还是一样白皙的皮肤,只是此时唐青丝的比平常还要红润。 虽然唐青丝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可是唐文轩还是觉得自己为妹妹上的妆挺好看的。 太阳已经下山了,是时候出发了,掌门夫人身边的侍女又来催促了一次,唐青丝这才发觉时间晚了。 「谢谢哥哥替青丝上妆,回来再好好感谢哥哥,我出门了!」唐青丝笑着同唐文轩挥手道别,唐文轩则是跟着唐青丝到她房门外,目送唐青丝踩着小碎步往大门而去。 唐文轩就站在长廊之上,这一幕在他眼里,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送妹妹出嫁,惹得唐文轩心里发慌,好像有那么一瞬,他想追上唐青丝的脚步,叫她不要去。 可是唐文轩终是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追上去,他知道终有一日小鸟儿会学会飞,他也知道唐青丝是留不住的,就像这秋末的园子,满苑的枯枝,没有一个留得住叶落。 章四、篇二(上)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宫城前,唐青丝是跟唐掌门与掌门夫人同一个车厢的,唐青黛则是抱着楚辰在另外一个规模较为华丽的车厢,行到宫门前,一队车队便停了,在宫内的路程,必须要用走的。 唐青丝在双亲下车之后才让车伕扶着下车,宫门前停着许多其他马车,有大有小、有红有蓝,看上去五彩繽纷的,很是华丽。 唐青黛下车后简单的与唐青丝三人道了别,说自己要先乘小轿回寝宫更衣,唐掌门应了一声后,就与唐青黛别过。 灰色岩石砌的城墙看起来非常坚固,左右眼神都看不到尽头,只知道这城墙上有一拱门,唐掌门领着唐青丝与掌门夫人进入王宫之中,唐青丝进去后才知道,那宫城非常的厚,因为那拱门下的通道,少说也有二十公尺。 慕隐没有跟着唐青黛回去,而是成了唐掌门三人的侍者,负责带领他们三人进入会场。 慕隐对三人说,唐青黛所居住的宫殿叫做文德殿,而宫中皇后所住的地方叫景德宫、贵妃柳氏住的地方叫贤德宫,虽然规模不一样,可是唐青黛所居之处与宫中最尊贵的两位都同样有个「德」字,这是只有唐青黛才有的殊荣,可见当今圣上对于唐青黛的用心。 唐掌门与掌门夫人对视了一眼,给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尔后慕隐也没有说话了,就这样一路沉默,可是唐青丝并没有觉得尷尬,反而是期待又紧张,她没有来过皇宫,可她一直很好奇王宫长什么样子,好奇她的大姐生活的地方长怎样。 走过了厚实的宫墙、绕过了种满花草的花园以及大大小小不同的宫殿司署,跟着慕隐的引领,三人来到了这次满月宴会的举办地点——唐青黛的住处文德殿。 整个宫殿非常的华丽,是一个三合的架构,宫殿的色调主要是以黑、金两色为主,屋簷下都掛着代表喜庆的灯笼,簷下的柱子也缠上了红色的棉带。 三合架构的文德殿中间就是一个大空地,空地上摆满了桌椅,桌子以长方桌为主,一桌配置两个椅子,那些桌椅在会场左右纵横排列,左三排、有三排,在会场中又围出了一个较小的空地。文德殿正前方的高台有三张桌椅,都明显的要比会场其他桌椅要华丽,那三张桌椅又以中间那桌要华丽的多,不仅时桌子面积比一般的桌子打了近三倍,配置的五张椅子也是华丽无比,其中在中间的椅子又更加华丽,刻上了镶金龙腾,在灯光之下闪闪发亮,奢靡无比。 唐掌门的位置就在高台上的右最右面,而唐青丝与掌门夫人的座位是分开的,掌门夫人坐在高台左边的桌子,唐青丝则是坐在高台右边的桌子,那些桌子个别配置了三张椅子,位子在哪,都是固定的,不可以弄错。 唐掌门与掌门夫人被两个小宫女带到自己的位置,而唐青丝则是由慕隐带领,才就坐没多久,就感觉到坐在高台底下座位的人都齐齐朝她投来审视与好奇的目光,这让唐青丝极不自在,很是坐立不安。 「青丝,不用紧张,你作为唐门三小姐,在这宴会上又是首次亮相,大家自然都很好奇。」一道如清澈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张温暖的大掌覆盖在唐青丝肩上,她知道是站在她身后的慕隐。 唐青丝回过头,看了慕隐一眼,慕隐给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唐青丝做了一次深呼吸,把头转回去,尽量把自己的目光放在週边的景物上。虽然唐青丝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注意她,可是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那么作为唐门掌门的女儿,她自然也不可以丢唐门的脸。 唐青丝正欲挺起背脊,却听见场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王上、王后驾到——」 霎时间,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而眾人下一个动作就是齐齐的站起、跪下,唐青丝也连忙站起身子,走下高台,然后跪在高台之下,慕隐则归在她身后。 通传是说王上与王后,可那浩浩荡荡进场的队伍,最前面的人可不只有身穿黑金龙袍与红霞凤袍的王后,更有身着五凤吉服的柳贵妃、身着明黄蟒袍的太子,以及两个唐青丝不陌生的人——恆王与墨王,以及他们的王妃。 王上牵着王后,缓缓的走向高台,那皇上看上去并不老,四十岁上下,王后也算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当王上与王后走上高台时,柳贵妃与王上三个孩子都停在高台下,半福着身子,接着便听得全场整齐的声音——「王上万岁、王后千岁。」 「平身吧。」王上缓缓抬起了右手,待所有人都起身之后,王上把手伸向唐青黛,唐青黛莞尔一笑,踏着碎步上前,附上王上的手,王上把唐青黛牵到自己身边之后,便让所有人入座了。 唐青丝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而坐在她身边的是墨王楚允与恆王楚斌。唐青丝有些不自然,可是楚允与楚斌似乎没有其他的反应,仍旧是一派自若,好像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场合。 宴会开始了,唐青丝不像其他赴宴的人,她不需要交际应酬,唐青丝本想去找唐青萝,可是却看唐青萝与一些同样衣着华丽的人笑着说话,其他人无非也是这个状况,她打消了乱跑的念头,只顾着吃菜。 王上无非又是说了一些让臣子们不要拘束的话语,以及新得一子,他很是高兴的话语,唐青丝没有心思听,只是聊着聊着,眾人们就聊到了楚辰的名字,这倒吸引了唐青丝这个姨子的注意。 「楚辰这名字,是朕亲赐的,王后可知是有何用意?」王上似乎喝多了,说起话来有些微醺,问向一旁的王后。 王后看了王上一眼,彷彿是在观察什么,接着便尷尬一笑:「回王上,王上心思縝密,臣妾又怎么能猜得到?」 王上对于王后的回答,略显不满,可是也没有不悦,反而转向了右边,又道:「恆儿,你来回答。」 被点名的楚斌手上饮酒的动作一顿,缓缓把酒杯放下,似有似无的勾起了嘴角,站起身来,对王上一礼,应道:「父王该是希望四弟如夜空星辰一样璀璨。」 对于楚斌的回答,王上没有作声,这时的楚允却冷笑了一声,也幽幽的开口:「三弟,这璀璨星辰,可是我们父王给太子楚璨起的名啊。」 浓浓的烈火点燃了,两块冰块之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呛得坐在一旁的唐青丝没有办法呼吸,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压迫感朝唐青丝席捲而来。 这时的空气凝结了起来,眾人都看着两个针锋相对的皇子,然而这时,楚允又再度开的口:「太子,不如你说说,父王是何用意?」 然而这一句话,是预告着下一场戏的预言。 这句话,同时也转移了整个会场的注意力,将眾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太子身上,也包括唐青丝,她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准备看向太子,可是却突然眼前一黑,好像是谁盖住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凝结的空气,在唐青丝看不见的宴会会场,有一隻箭,直直的飞向太子,然后在太子惊恐的表情之下,穿过了太子的额头,直接把太子钉在椅子上,太子的额间沿着那把飞箭,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全场都轰动了起来。 「护驾!有刺客!快护驾!」 剑出鞘的声音成了宴会的背景音乐,尖叫声拉开了表演的序幕,一场杀戮在宫廷中上演,鲜红会代替日出成为落幕。 唐青丝看不见,只听到惶恐的尖叫声,她很不安,她身后的人紧紧的遮住了唐青丝的眼睛,可是唐青丝却不安份,他懊恼的咂舌,像是哄小孩一样,在她耳畔低语:「乖,你睡一会儿。」 接着,唐青丝除了眼前的黑暗,她的意识也变得一片漆黑了。 章四、篇二(下) 慕隐将唐青丝安置在文德殿的一个小厢房里,而他自己则是上了文德殿的屋簷之上,留意着会场上的事情。 一夜血洗,牌局翻转,天下易主。 宴会会场陈尸遍地,会场上只剩下两个男子面对面而立。 「堂主应允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从此你皇家与我摘心堂,可再无相欠。」头一个开话的人,声音冰冷,对着楚允说话,也没有一般人的恭敬,他俩的关係,就只是两个商人在谈论一次生意的结束。 「自然是如此,梅大人不必多虑。」楚允頷首,扫视着会场,又再度开口:「该死的都死了,可是那楚斌,却让他跑了。」楚允的声音有些愤恨,看向倒在一旁的唐青萝,恨不得倒在地上的是她的丈夫楚斌。 「虽然唐门掌门与他的夫人及女儿都死了,可是唐门的势力我们依旧不予以干涉,」梅六瞬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至于楚斌,你也不用太烦心。」 听着梅六瞬意味深长的话语,楚允虽然疑惑,可是也没有多问,并不是他相信梅六瞬,而是楚允自己有自己的主张。 「我先走了。」梅六瞬对着楚允微微一頷首,也不等楚允回应,就头也不回的往文德殿外走去。 屋簷上的慕隐看着这番场景,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而又或者说,这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也没有惊讶与猜疑,或者其他多馀对情绪,就这么淡淡的看着。 慕隐下了屋簷,此地不宜久留,他回到刚刚安置唐青丝的厢房,准备带着唐青丝离开,可是床上已经没有人了,这让慕隐心头一紧,刚刚他怕弄伤唐青丝,下手是轻了一点,可没想到唐青丝这么快就醒了。 慕隐往宫门外赶去,一路上仍旧是那些打斗的痕跡,他不为所动,只想找到唐青丝。 来到宫墙之外,慕隐寻着人儿的身影,却看见一辆马车上的马不见踪影,那是唐府的马车。 慕隐停下了寻找的动作,看来唐青丝是自己回去唐门了,不过这样也好,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无权再插手。 ? 「虽然唐门掌门跟他的夫人及女儿都死了,可是唐门的势力我们依旧不予以干预。」 梅六瞬的话语还在唐青丝的脑海之中。 身下的马飞快的从王宫奔上蛮山,唐青丝只想赶紧回去,躲进她哥哥的怀里,然后什么也不想,再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唐青丝做不到,死的是她的父母及姐姐,除了惊恐,她只剩下悲伤。唐青丝始终没有看那个血淋淋的会场一眼,她认的出楚允的声音,可是那个宣告唐青丝亲人死亡的罗剎,是唐青丝没有听过的声音。 那道冰冷的声音、那句鬼魅般的话语,不断的在唐青丝脑海里面响着,眼看就要回到唐门,她烦闷的一鞭鞭在了马上,那马吃疼的乱跑,唐青丝一惊,原本要伏下身子,可是来不及了,她被马高高的甩了出去,跌在地上,身上沾上了许多泥沙。 唐青丝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趴在地上了,除了粗糙的泥沙之外,唐青丝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唐青丝抬头一看,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蛮山的寂静,在她眼前是一具尸体,一具唐门弟子的尸体,正睁大双眼看着唐青丝。 唐青丝双腿发软,努力坐起之后,向后退了好一大段距离,可是当她的视线离开那具尸体之后,她的脑袋已经变成一片空白了。 损坏的旗帜、染血的大门、冰冷的尸体,昔日威严的唐门居然只剩下这三样东西,唐青丝睁大了眼睛,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逼迫自己站起来,往唐门内跑去。 沿途迎接唐青丝的,只有更多交叠在一起的尸体,以及越来越徬徨的不安。练武场、花园、院子,全部都是陈尸一片、血跡斑斑。 唐青丝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西苑,她衝进唐文毅的房间,可是里面没有人,乱糟糟的一片,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跡,接着她再跑进唐文轩的房间,月光照不进这里,桌边有一残烛,闪烁着微微的灯光,唐青丝的心跳跳得极快,催化着她的不安。 桌边的残烛被唐青丝拿起,同时她也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血淋淋的几个字:「青丝,到剑室取不悔,上引秋。」 颤抖着的字跡,震撼着唐青丝的心,她想再看看这间房间,可是似乎有一道声音,拼命的叫唐青丝出去,唐青丝下意识的后退,可是却又停了下来。 不,不要看,青丝。那道声音在唐青丝耳边诉说着,可是这道声音对唐青丝来说,无疑是一个引诱,她把头扭到一旁,看向一旁的书桌,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唐青丝只觉得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紧缩、疼痛。 「大哥——二哥——!」 唐青丝声嘶力竭的朝桌边两个人大喊,可惜那两个昔日最疼爱她的人,再也不会用那带着宠溺的声音回应她了。 「不要——」 又是一声嘶吼,唐青丝衝上前去,奋力的摇晃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坚持他们没有死,她想要叫醒他们。 「醒过来、醒过来、给我起来!」 就像失了神智,唐青丝疯狂的摇晃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嗓子都哑了,她才肯罢休。 「哥哥怎么捨得你出嫁呢?」、「青丝,谁委屈你了?」 「唐青丝!罚你禁足!」、「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大哥,待我从宫里回来后,再好好谢谢你。」 是充满不捨的温柔、是充满心疼的和蔼、是充满急躁的关爱、是急切的关心、是约定好了的再见。 升起的雾朦胧在唐青丝的眼里,模糊了唐青丝的焦距;破碎的回忆掉入唐青丝的眼睛,疼得她掉出了泪滴。 没有声音了,剩下的只有无声的哭泣,她颓然的坐在冰冷的尸体旁边,就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吃饭的时候坐在两个哥哥边上,想吃什么,哥哥就给自己夹什么;被爹爹教训的时候,躲在两个哥哥身后,就好像无坚不摧的堡垒,这样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起来。」唐青丝像以前一样,拉着唐文轩的袖袍,可是回应她的不再是大哥温和的莞尔,而是一动都不动的沉默,紧闭着眼睛。 「你看我、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你给我起来!」唐青丝已经看不清眼前了,她哑着嗓子,跪在唐文轩与唐文毅的身体边上。 「你们都不看我,你们为什么都不看我?」唐文轩与唐文毅紧闭双眼,就像与她诀别的杨宇一样,可谁又不知道,这两个人,哪放心的下、哪里又捨得自己的小妹。 天濛濛的亮了,唐青丝带着大哥的血书,来到她从没进入过的剑室,里面是很宽广的空间,可是只有一个石砌高台,上面放着一把剑。 唐青丝掛着满脸的泪痕,蹣跚往前,抓住那把剑的剑柄之后,全身的力量就像被抽离一样,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连人带剑一起滑落,跌坐在地。 「今天,我满十六岁了,这把配剑,是哥哥给我的……它叫不悔、不悔……」 说完这句话,唐青丝再也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黑,往旁边一倒,就晕了过去。 太阳缓缓的露头了,全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是在曙光之下,残存的只剩下一人一剑。 直到现在,唐青丝才明白,所谓物换星移、物是人非,也不过一夕、一夜、一瞬…… 章四、篇三(上) 隔日,唐青丝是被冷醒的。 北方冷得早,季秋末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唐青丝走出剑室,看着漫天飞雪,她面无表情,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闭上了眼睛,直至脸颊都被冻疼了,才肯移步。 回到了唐文轩的房间,再度碰触唐文轩的脸庞,她竟然觉得冷冽的雪,竟不及这两具尸首冰冷。 唐青丝将唐文轩与唐文毅的尸首带到了缘结河附近,虽然路途并不远,可是这对唐青丝这个小女子来说,仍旧是吃力的。 缘结河边的枫树已经剩下了枯枝,唐青丝再往树林里深去,在绝情崖附近挑了一棵树,将两个人葬在一起,用自己离去前最后一滴泪为他们灌溉。 回到唐府后,唐青丝回了自己的房间,往事一幕幕又在她面前上演,她逼迫自己不去想,但是仍旧是做不到,不知道站了多久,唐青丝才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件的衣服,并开始思考起了唐府灭门的事情。 唐青丝知道是楚允篡位了,也知道楚允必然会剷除唐门,可是楚允没有能力,虽然他在边塞屡建军功,也有号令军队的能力,可是要在充满侍卫的宫廷里头直接篡位,必须要隐密,若将边塞的军队调派来,必定会被人发现,若要在宫廷里安插高手,那必定是江湖人士,可是,楚允又是勾结谁呢? 如今想来,唐青丝只觉得那日楚允在书阁与她说的话语,原来只是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但是,在短短的时间,楚允没有办法将军队派来,更别说是上蛮山灭唐门了,那么灭她唐门满门的人,又会是谁? 「快,进去查查,看有没有人还活着!」 正想着,外边就传来男人粗旷的声音,唐青丝听见后,立马蹲低了身体,从窗户看去,竟然是一大队军队,正在唐府搜索。 唐青丝暗道不好,赶紧把两套衣服以及可以变卖钱财的东西都放进报復里面。 「那边那个,搬上车!那个也是,都搬上去!」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了,唐青丝探头出去看,发现那些士兵除了在搜查以外,还在搜刮着唐府上下的东西,小从桌上的壶杯、大至墙上的掛画,但凡有点价值的,都被军队搜刮。 「嘖,碍眼。」 外头的男人烦躁的踢了脚边的尸体,唐青丝看见这场景,心中除了愤怒之外,很庆幸自己已经把两个哥哥都藏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帮人如何糟蹋。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唐青丝,一队人马朝唐青丝的房间去,唐青丝暗道不好,拿起身边的包袱及佩剑就往窗外翻去,可是仍然是来不及了,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喊一声:「什么人!」 唐青丝头也不敢回,就朝城内奔去,如今能让她应急的,就只剩下丐帮了。 一路狂奔,那些军士追得急,没有驾马,主要也是因为那些搜查的军士只是小兵,也不会什么轻功,所以一时间也追不上唐青丝,可是想必已经引起了那军队的注意,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了。 果不其然,刚进城就听见急匆匆的马蹄声追查唐青丝身后,唐青丝从屋簷上跳了下来,混入市集的人群中,同时也希望能找到丐帮的弟子帮她。 唐青丝左看又看,乞丐不少,可是就是没看见丐帮弟子,她着急了起来,在下个转角却遇上了刚才的军队,原来是包抄,唐青丝左看右看,终于看见了一个小巷,她随即衝了进去,那小巷不宽,至多容得下两个人,于是士兵们也放弃了马,直接下马追进去。 唐青丝在缘结河畔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一路下山又是轻功狂奔,如今早已累得不成人形,即便小巷左弯右拐,她也甩不掉那些追她的士兵。 前面有一个拐弯,唐青丝拐了进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却是心如死灰,那是一条死巷。 唐青丝转身,听着那些追逐的脚步声,她把包袱斜背上肩,准备拔出不悔剑,拼死一战。 可是就在官兵即将要出现在唐青丝眼前的时候,唐青丝身子一轻,她知道有人带着她,用轻功离开了地面。 再度站稳的时候,她发现她身处一个建筑物的屋顶之上。 唐青丝扭头一看,发现是丐帮的弟子,从阎王手中逃脱的感觉让唐青丝安心了下来,双腿一软,扶着青瓦就坐了下来。 「人呢?怎么没有看见了,快去找!」 士兵们慌乱与惊讶的声音响起,唐青丝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没想脚下一滑,身子滑了下去,唐青丝感到一股绝望,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残。 倏地,唐青丝的手臂被一个人捉住,唐青丝原以为是刚刚的丐帮弟子,心里很不好意思让他救那么多次,再度坐稳之后,她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可是不是那个丐帮弟子了,那个人刁着一根枯枝,一身襤褸的蓝衣、一样的凤眸,可是眼神没了以前充满宠溺,只剩下毫无波澜的冰冷。 「杨宇……」唐青丝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带有点哽咽,这让杨宇眉头一皱,他蹲下身来,用冰冷语气问唐青丝:「怎么被追了?」 自从杨宇身受重伤之后,分散在各地的弟子都回来了,市集上出现许多眼生的弟子,唐青丝没看过也是正常的,可是认识唐三小姐的弟子也是不少,看见唐青丝被追,他们马上回来通报杨宇,杨宇听到后非常激动,不顾大伙的阻止,拖着才有起色没多久的身体上街找唐青丝,弟子们无奈,只能派几个人跟着,保护杨宇。 而刚经与至亲死别之痛的青丝,看见杨宇的出现,眼泪就溃堤了,扑进杨宇的怀里,边哭边跟杨宇解释着。 杨宇没有推开唐青丝,只是始终没有伸手回抱唐青丝,他耐心的听唐青丝哭,直到唐青丝哭完、哭累了,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唐府被一夕灭门,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楚允篡位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都城里已经传便了,可是唐青丝呢?今后她怎么办? 杨宇刚想对带着唐青丝回关帝庙,可是却又想,唐家那两兄弟,即便情况多紧急,都不可能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们的妹妹,便问唐青丝:「那你哥哥没留给你什么话么?」 听见杨宇终于说话了,即便不是安慰,还是让她感觉,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有,大哥留下了不悔剑,并让我带着它去引秋剑庄。」 引秋剑庄也是如今三大门派之一,既然唐文轩让唐青丝去,那就表示那里肯定可以收留唐青丝。比起引秋剑庄,杨宇觉得他小小丐帮,保得了唐青丝一时,安不了唐青丝一世。 杨宇握紧了拳头,死命的忍住伸手抱住唐青丝、帮唐青丝抹泪的衝动,既然唐青丝有引秋剑庄这么一个好去处,那么他又怎么捨得让她委身在他小小关帝庙?再说,他没有自信能够护好唐青丝。 「那你去引秋。」杨宇将眼神移开,不再看唐青丝一眼,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与。 唐青丝听见之后,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宇。 「你看我。」唐青丝抓住杨宇的胳膊,「你看我,你看我啊!」 杨宇始终没有看唐青丝一眼,他只觉得全身的肌肉紧绷,要维持这个站姿、要不去看唐青丝,竟比登天还要难。 唐青丝这次没有再多纠缠,她只觉得胸口一片冰冷,冻得发疼,她的双手一松,顺着杨宇的手,跟着她的眼泪一起滑落。 唐青丝握紧了手中的不悔剑与那张她始终没有松手的,唐文轩临死前的血书,她上下点着自己的头,一步一步离开杨宇,临走前,她身也没回就一跃而下,下了屋簷,她也看不见杨宇那双装满沉痛的眸子,紧跟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开他的视线,他才闭起那双五味杂陈的双眼。 章四、篇三(下) 唐青丝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绵绵细雪已经让道路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去引秋的事情,唐青丝现在没有心思去想,甚至如果现在有士兵出现在她眼前,她也许会颓然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屋簷上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深邃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唐青丝,所有的一切他都看见了,自从唐青丝逃离唐府那时开始。 一开始,封无涯很是犹豫究竟要不要出手救唐青丝。一般来说,别人死了就死了,和他没有关係,可是对于这个小女孩儿,他的态度却不一样。 是因为唐青丝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封无涯这样想,解释了刚刚在死巷时,自己准备跳下去搭救那小姑娘的衝动。 自打第一次出任务开始,封无涯就有有去无回的决心,活着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能牵掛的人,项媚儿与尹之欢勉勉强强算得上,可封无涯认为,即便他死了,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他的生命却有一个新玩意儿出现了——他的救命恩人。 封无涯站在屋簷之上,看着那薄弱的身影,却突然笑了,他杀了他救命恩人全家。是的,没错,唐府灭门是他与尹之欢所为,在一次次挥剑,他都没什么感觉,但直到他的刀架在唐文轩脖子上,唐文轩带着明晰坚毅的清澈眼眸,就这么看着封无涯,他却迟疑了。 唐文轩临死前只说了要留给自己妹妹一封书信,封无涯答应了,同时也庆幸唐青丝并不在唐府。看着唐文轩急迫的找寻笔墨,封无涯咂舌一声,朝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刀,鲜血涌出,可是封无涯却仍旧是面不改色。 「我不会给你找笔墨的时间,不要消磨我的耐心。」 封无涯的话语说的无情又冷酷,可是他只是觉得,杀了他救命恩人全家,要他几滴血,又算什么? 幽暗的房间,封无涯杀了最后一个人,临走前,他点亮了血书旁的烛火,希望那个女孩能看到。 尹之欢去了都城的青楼流连,夜半了,封无涯却还在唐府,直到那个娇小的身影骑着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本来安心的要回去了,可是那女孩惊恐的尖叫却凝滞住他的脚步。 看着女孩抱着她哥哥的尸体哭泣着、抱着剑睡着了,封无涯只觉得自己好像欠她些甚么。 她离开了,他就追着她整路;她现在颓然了,他就在她身后陪着、看着、守着,突然却觉得,有一个小恩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好像也挺有趣的,以保护这个小恩人作为他人生的意义,好像也不错,等哪天他腻了,或找到人活着的真理的时候,再离开就好。 士兵的追查仍旧不断,每次士兵们要追查唐青丝所在的街道时,丐帮弟子就会成群的上前,然后向士兵们乞讨,士兵们通常都会嫌恶的离开。 但是这一招只能维持一下子,很快就会被人识破,可是又有谁知道,唐青丝会流连在都城而不愿意走呢? 果不其然,过了一下子官兵们就发现不对劲,硬是突破乞讨的丐帮弟子,强行进入被丐帮弟子围起来的街道。 封无涯察觉了不对劲,而官兵也渐渐的接近唐青丝。他在都城不好露脸,只能带着唐青丝逃。 而这时的唐青丝却仍然没有发现危险,而即便她发现了,也不会搭理。 倏地,唐青丝的手腕被捉住了,她回头一看,不是官兵也不是丐帮弟子,而是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抓着她的手腕,冷然的站在她身后。 唐青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封无涯想干什么,封无涯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我来。」不带感情的三个字落下,封无涯扯着唐青丝就往城门外奔去,唐青丝被懵着被封无涯拉着跑,直到了城墙边上,她才回过神来,甩开封无涯的手。 「你要干么?」唐青丝一脸疑惑的看着封无涯,他曾经想要伤害唐青黛,唐青丝对她有防备的心思,可看着又觉得封无涯好像也没有恶意,虽然有防备的心,可是口气也没有太差,也没有直接出手攻击。 「你要去哪?」一贯的我行我素,封无涯没有回答唐青丝的问题,他不觉得他封无涯做事,有需要跟别人解释的必要。 唐青丝被封无涯这么一问,却沉默了。 她要去哪?她现在只想死,所以她哪都不想去。可是看着眼前的封无涯唐青丝又说不出她想死的那种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唐青丝不说话,封无涯疑惑的打量了唐青丝一眼,唐青丝也跟着封无涯扫了自己一圈,目光终是停留在那把不悔剑身上。 「青丝,带着不悔,上引秋。」 唐文轩临终前的血书还握在唐青丝手中,那是她大哥留给她的东西,那么试问。转而一想,唐青丝问自己:自己又能为去世的在人间保留什么呢? 无非只剩下她唐青丝的一条小命而已。家仇未报、灭她唐府满门的人她也还没找到,她没有理由可以死,她还不可以死。 这一次,她不想再逃避,不想像逃离那间关帝庙一样轻狂,不想像逃离王宫一样的懦弱,这一次,她会站在父母与姐姐和哥哥们的面前,手刃仇人。 「我要去华山。」唐青丝抬起头来与封无涯对视,她要上华山去引秋剑昂拜师学艺,待哪日找到仇人,亲手为她唐门上下报仇。 封无涯点头,告诉她,他可以送她到碧落小镇,唐青丝应允了,封无涯不再多废话,环住唐青丝的腰,轻功一提就踩上了城墙顶端,再飞速的下城墙。 两人的旅途就这么开始了,只是他们俩各怀心思,心思都是身边的人,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个她所感谢的人,竟然是她做应该要恨的人。 章四、篇四(上) 出了都城,唐青丝与封无涯一路往南,必须到了碧落小镇之后,再东行,才能到华山的引秋剑庄。 出了都城后,城墙外什么也没有,唐青丝下意识往城墙右边看去,八年前杨宇住的小屋已经不在了,就像她跟他已经结束了一样。 封无涯回头看着停下脚步的唐青丝,好奇她在看什么,可顺着唐青丝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封无涯问,又把目光放回唐青丝身上。 听见封无涯向自己询问,唐青丝这才回过神了,对封无涯一笑,回应道:「没什么,走吧。」 封无涯也没再多问,又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唐青丝究竟在看什么,反正他此行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安全的把眼前的小东西送到碧落小镇。 「对了。」唐青丝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跟上封无涯,走到他身边后,才继续开口问:「你为什么帮我啊?」 封无涯没有停下脚步,他不加思索,直接回应道:「我做事不需要有理由,看我心情。」 这样的回答,唐青丝很是意外,原来这个看似冰冷的男人,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那你会不会在到碧落小镇之前,突然不开心了,就直接走了?」唐青丝不安的抓紧了背在肩上包袱的带子,扭头看着封无涯,继续问。 而封无涯也转头看向唐青丝,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他淡淡开口,只回了两个字:「不会。」 虽然封无涯斩钉截铁的告诉了唐青丝不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唐青丝还是觉得很不安。这个男人给唐青丝的感觉,不像杨宇或慕隐,让她觉得安心,封无涯给她的感觉,只有满满的不确定。 并不是唐青丝不信任封无涯,只是依赖,很害怕这个人在她眼前不见了。只是这种依赖,也许唐青丝自己也搞不清楚。 唐青丝也不再多说什么,那一团低气压让她很难受。 不久之后,封无涯与唐青丝就走进了一座树林。在衡国,南北通行是很不方便的,因为南北之间,衡了一座大山脉,叫盘云山脉,这座山脉的面积很大,连绵的山峰,从东至西,不曾间歇,而华山就是在这座山脉的南边,然而要从都城到华山,最便利的方法,就是从盘云山脉中间,较为平缓的丘陵地跨过去。 日头上了中天,唐青丝从昨日晚宴过后就没有吃东西了,现在更是飢肠轆轆,可是她又不敢开口叫下眼前的大冰块。 又走了好一段路,周边的景物,除了脚下的雪,就是一旁的枯树,再加上两人一起,却一句话都没说,那气氛跟周围的景观一样尷尬。 突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封无涯停下了脚步,眼神奇怪的回头看着唐青丝,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饿了?」 唐青丝羞愧的摀住肚子朝风无涯点了点头,原来是唐青丝的肚子终于忍不住飢饿,开始发牢骚的叫了起来。 封无涯抬头看向天空,已经中午了,他也觉得有些饿了。封无涯看了看四周,指着一旁倒下的枯树,对着唐青丝道:「你坐那儿休息吧,我去弄吃的。」 唐青丝摇了摇头:「不行,我也去,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 可封无涯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的走开了。 唐青丝见状,赶紧跟上封无涯,封无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别添乱,想帮忙就去捡乾柴生火。」话说完,封无涯从怀里掏出一把火摺子,拋给唐青丝。 唐青丝去赶紧接过封无涯给的火摺子,再抬头的时候,封无涯已经不见了。 环顾四方,唐青丝都没有看到封无涯的影子,她无力的垂下头,嘴上呢喃着:「应该不会跑了吧……」 虽然担心封无涯会这样一去不回,但是唐青丝仍旧是逼着自己,让自己别想这么多,弯下腰就开始折一旁的树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青丝已经捡了很多的树枝,回到刚才封无涯指的倒树旁,她点燃火摺子,乾燥的树枝堆很快就燃了起来,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唐青丝把手靠近火堆取暖。 只是半个时辰过了,封无涯却还没回来,唐青丝有些担心,不过转而一想,冬天找不到猎物是很正常,也许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想着,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唐青丝抬头,发现居然是封无涯。他肩上背着一匹狼,手上捉着两隻小兔子。 唐青丝有点惊讶,站起来迎了上去,道:「好厉害啊,现在可是冬季,你怎么补到的?」 看着唐青丝一脸惊喜,封无涯又无奈的叹气了,可嘴上还是给唐青丝解释着:「肉食动物,在冬天饿了机会去捕猎,我一路跟踪这匹狼,他找到两隻兔子的巢穴,我就一併补了。」 「所谓螳螂补蝉,黄雀在后啊。」唐青丝点头,示意了解。 封无涯无视了唐青丝崇拜羡慕的眼神,走到一旁去,开始处理弄到的猎物,他本来打算今日一人一隻兔子就解决,狼就留着当路上的粮食,可是冬天的兔子实在是太瘦了,两隻给他塞牙缝都不够,所以大概剩下的,也不会太多。 火在雪地里烧的劈啪响,处理完猎物的封无涯暖了暖手,这才觉得手指灵活了一点,他简单用树枝架了一个烤架,把处理好的狼串在上面烤着,而那两隻兔子,则是用粗一点的树枝串住,拿在手上烤。 唐青丝坐在看着封无涯手上的兔子,香喷喷的味道让她传言三尺,封无涯淡淡地瞥了唐青丝一眼,再转了转手上的兔子,然后递到唐青丝面前。 「好啦?」唐青丝愉快的接过野味,正准备大快朵颐,却被封无涯飘过来的一句话,吓得停住了动作。 「我不知道,你咬咬看熟没熟。」封无涯拿起一旁另外一隻开始烤。 唐青丝嚥了一口口水,凑近鼻子闻了一下,也没有腥味,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她紧闭眼睛嚼了几下,却越嚼越有劲,吞下了一口之后又咬了好大一口。 「真好吃,你好厉害啊。」唐青丝吃着手中的兔子,没两下,那隻营养不良的的兔子就这么下肚了。 唐青丝意犹未尽的吮着手指,吃饱了的心情特别好,她又想和封无涯聊天了,偏头想了想,开口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唐青丝,你呢?」 「封无涯。」封无涯云淡风轻的道出自己的名字,他已经知道唐青丝一会儿会用惊讶——哦不,是惊恐的眼神看向他了。 章四、篇四(下) 唐青丝手上那隻油滋滋的树枝掉到了雪地上,封无涯风淡云轻的转头看着唐青丝,她正睁大着眼、大开着嘴儿看着封无涯,封无涯一笑,本来要转回去认真烤他的兔子,可没想唐青丝却对封无涯摇头。 对于唐青丝的反应,封无涯有些惊讶以及疑惑,他对唐青丝开口,问道:「你摇什么头?」 「不像。」唐青丝一脸认真的看着封无涯。 听见唐青丝的回答,封无涯更加疑惑了,同时也来了兴趣,朝唐青丝问:「那你心里的封无涯是怎样的?」 唐青丝侧首思索了一下,答道:「他是天下第一,他应该要乘在云端、傲视群雄才对啊。」 没想,封无涯嗤笑一声,翻了翻手上的兔子:「你想多了,那是你们心目中的上仙,封无涯是个杀人魔。」 「可是真的不像啊。」唐青丝正坐,认真的打量正在烤兔子给她吃的封无涯。 封无涯笑了,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也不介意唐青丝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他这个杀人魔。 第二隻兔子也好了,唐青丝还在纠结这个给她烤兔子的人是杀人魔的事情,封无涯把兔子递给她,「别想了,事实就是这样,吃饱了就赶紧走了。」 唐青丝只好接下第二隻兔子吃着,封无涯则是徒手扒着在一旁烤的狼,然后开始吃。 在那个地方休息了一个时辰,封无涯把剩下的肉包进一块布里面,收到自己怀里,然后用雪埋了那些烤架与灰烬后,唐青丝拿好自己的包袱与不悔剑,两人又开始上路了。 刚吃饱的两人,也没打算走得太快,封无涯也预备再走一个时辰就要物色落脚的地方了。 只是接下来的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不像刚进林子里的平缓,而是有着许多碎石的崎嶇缓坡,这更阻碍了两个人的前行。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这样的跋涉,也让唐青丝冒了汗水,太阳缓缓的落下了,唐青丝也累了,喊住了再前方不远的封无涯。 「封无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唐青丝扶着一旁的枯树,喘着粗气道。 封无涯又看了天色,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便应下了,他寻了一些枯草与细小的枯枝,铺在一棵大树下面。 唐青丝坐在上面,翻了一下自己的包袱,发现她有带了一件披风,那晚上就不怕冷了。 「只是……」唐青丝抬起头来,看着只有一件衣服的封无涯,「封无涯那你晚上怎么办阿啊?」 封无涯指了指唐青丝身后的那棵树,树上有一较为粗壮的枝条,在上面憩上一晚,应该也不会断。 可是唐青丝还是皱了眉头,封无涯似乎是明白唐青丝的心思,开口道:「我不畏寒。」 披风只有一件,唐青丝也不太可能跟封无涯「共用」一件,既然封无涯这么说了,唐青丝也不再说什么。 见唐青丝没了意见,封无涯准备上树,可是又被唐青丝叫住了。 封无涯再次叹气,问道:「什么事?」 听出了封无涯口气之中淡淡的不耐,唐青丝只敢小声的说:「我渴了,你有没有水?」 封无涯摸了摸身上,摸到腰间有一壶东西,想也不想的直接扔给唐青丝,自己就上了树,唐青丝也不敢再打扰他,自己坐下来喝着。 月亮缓缓的探头了,封无涯揉了揉眉心,顿时有点后悔自己干什么自找麻烦的说要送这个跟麻雀一样的女孩儿去碧落小镇? 月亮剩下了一半,封无涯看着月亮,却把那月亮看成了一隻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就像树下那个女孩早上的时候,瞪着大眼睛问他:他会不会离开? 不会。封无涯在自己心里又回答了月亮一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捨不下,他封无涯没什么是捨不下的,可是就是想送唐青丝一程。 「封无涯,你这水……嘿嘿,还挺好喝的,还有甜味儿呢,嘻嘻……」树下传来了唐青丝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有点不同,说话的声音有些迷离,就像……喝醉酒一样。 封无涯晃了晃头,心想怎么可能,他低头看去,却发现唐青丝真的红着小脸,瞇着眼睛对着他傻笑。 封无涯的视线转移到了唐青丝手上的壶,心想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出现酒了? 封无涯努力回想,突然他脑海的画面停在了昨夜他坐在唐府屋簷上的画面,他的师弟尹之欢从酒楼回来之后,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拿着一壶东西给他,还跟他说:「呦,无涯哎,我给你带了一壶酒,我先回去了啊。」 想到这里,封无涯的脸彻底黑了,他干什么收下那瓶酒?又干什么给唐青丝喝? 再低头看去,唐青丝已经躺在草堆上,呼嚕大睡了起来,只是那件披风却不知怎么被她弄的,居然被她仍在一旁。 封无涯烦躁的咂舌,下了树,把披风重新盖回唐青丝身上,可是唐青丝却不安份。 唐青丝拨开了封无涯的手,她翻了个身,噘起了嘴,带着朦胧的、有点像哭腔的音调,呢喃了一声:「不要……」 封无涯就蹲在唐青丝身边,他这个人最讨厌麻烦,可是又不能扔着唐青丝不顾,他依然烦躁,皱了眉头,对着醉醺醺的唐青丝说教:「什么不要不要的,过来盖好。」 这么一喊,唐青丝还真的不动了,封无涯把披风盖在她身上,唐青丝却驀然捉住了封无涯的袖袍,在睡梦中又呢喃了一句:「大哥……」 唐青丝这一声大哥,让封无涯想到了昨日在唐府的画面。 「不!你不要杀我弟弟!」那时唐文轩的剑已经飞出去老远了,他满脸鲜血,是别人的血,他没有留情,还是一剑穿了唐文毅的心,离去前,他擦拭了唐文轩与唐文毅的脸,让他们的尸首不至于脏了,可是他也仅仅只能做这样的事情了。 看着唐青丝熟睡的脸庞,封无涯又想到了午间他们的谈话。 「你别傻了,封无涯是杀人魔。」 「可是真的不像。」 封无涯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要挣脱唐青丝的手,可没想唐青丝却抓的更紧了。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唐青丝又说了梦话,眉头紧蹙着。 封无涯沉默了,看着她扭曲的脸,想着他亲手杀了她哥哥的画面,他却突然一阵胸闷,他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从来就没有过那种感觉,自然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叫自责。 「你不会离开我……」唐青丝不安份的扭动着身体,嘴上的呢喃没有停下。 「……不会。」封无涯开口回应了唐青丝,他知道唐青丝口中的人不是他,可是现在,只有他能允诺她不离开。 封无涯这一声,唐青丝缓缓的松开了抓着袖袍的力道,可是仍然没有放开,封无涯把唐青丝往旁边挪了挪,自己也坐到了唐青丝旁边,唐青丝却把他当成梦中的人,伸手环抱住了封无涯的腰。 这个动作让封无涯错愕,可是始终没有挣脱,心里努力地说服着自己:「这么冷的天气,我才不想受冻,勉强跟你挤个床铺……」 章五、篇一(上) 一夜过去,天才濛濛亮,封无涯就醒了,唐青丝还在睡,貌似睡得很熟,封无涯没有叫醒她,也不管她睡姿难看,拿起一旁的酒壶,就往昨日找到的溪流边去。 天气虽然寒冷,可是溪水还没有结冰,封无涯把酒壶里的酒水倒入雪地里,用溪水洗了洗酒壶,再装一些水以供路上喝。 溪流离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虽然不远,但仍有一段距离,封无涯在溪边还待了一下,当他觉得时间差不多,回到原本过夜那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太阳微微探出了头,初冬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封无涯叫醒了唐青丝,给她喝了一点水,清醒清醒脑袋之后,就催着她上路了。 早上的天气稍微寒冷,唐青丝披上了披风,拿好自己的包袱与不悔剑,然后就跟着封无涯啟程了。 昨夜没有下雪,路上的雪都融了,可是这让地板更加湿滑,难以行走。 半个时辰后,封无涯停下了脚步,一般出行的人或商队,都是架车骑马,徒步走的虽然也不是没有,但是一般不会在冬季。 「这样不行,我们需要马代步。」封无涯终于开口了,唐青丝还在迷离,她惺忪的揉着眼睛,问道:「要哪儿找马?」 封无涯看着南方,这一带他还算熟悉,知道前面不远有一个小村落,专门是靠做驛站吃饭的,便指着南方说:「前面有一个驛站小村。」 唐青丝点了点头,她也同意用马代步,不然这样走,实在是太累了。 达成协议后,两个人就加快了脚程,这一路依然是沉默的,只是他们俩个都各怀心思,倒谁也都不觉得尷尬。 绕过难走的小山路、走过充满烂泥的枯树林,封无涯与唐青丝走进了一座竹林,那里的主子长得很茂盛,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不高也不矮,但是非常陡峭的下坡,中间就夹着一条小路。 封无涯观察了一下地形,这样的地形,很容易有埋伏,可是他此番出行,隐匿行踪,也没有人知道,倒也不怕遇上谁来寻仇,可是怕就怕…… 「呦,前面两位!」说曹操,曹操到。一道粗旷的男音回盪在竹林里,封无涯预想的事情发生了——遇见山贼。 「瞧你们行头简单,怕是也没有什么钱财,可是两位可都是俊男美女,可惜我是男的,只对女的有兴趣,你们要是识相,让那小姑娘留下来一晚,明日我就放你们走,如何?」一个男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身穿皮毛衣裳,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左眼上方斜到右侧脸颊,獐头鼠目的样子,让唐青丝一阵噁心。 跟着那个刀疤男出来的还有四、五个人,都是身穿皮毛衣,背着一个弯刀的山贼,每个人都面露狡猾的奸笑,用邪恶的目光看着唐青丝。 「小姑娘,你看看你身后那小白脸弱不禁风的,不如从了我,我保证你吃香喝辣。」这时,有一个穿着狼皮衣裳的小贼走了过来,用言语挑畔着封无涯,也调戏着唐青丝。 站在唐青丝身后的封无涯听见「小白脸」与「弱不禁风」这两个形容词的时候,不禁挑高了眉头,谁也没想他堂堂江湖第一,居然会被一个小山贼看低,正想出手让那个穿着狼皮衣的小贼知道一下他封无涯是不是「弱不禁风」时,却听见他前方有一道女音,怒气冲天的在竹林里回盪:「居然敢敢调戏本姑娘,乖乖给我道歉,不然我让你升天!」 封无涯看着眼前差了他两颗头的小人儿对着山贼喊声,他饶有兴致的抱胸看着,倒也没有不放心,她堂堂一个唐门三小姐,应该不会连山贼都对付不了。 「哎呦,小姑娘口气挺大的,看到爷这里,爷怎么收拾你!」那个穿着狼皮衣的小山贼说完,拿起背上的弯刀,就超唐青丝攻击过来。 唐青丝也没有畏惧的神色,抽出手上的不悔剑,接下了那小山贼由上而下的猛劈,山林间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手腕一转借力刀剑上的支点,脚下一蹬,抬脚就是一个飞踢,往那山贼的肚子踢过去,那山贼被踢得正着,哀嚎了一声便倒在地上。 其他小山贼看到后,先是震惊,再来是震怒,都齐齐拔刀,朝唐青丝的方向衝来。 围攻的训练,唐青丝以往也没少做,所以虽然不到临危不乱,但也不会紧张得自乱阵脚,照着平常训练的样子,两三下就把那些小山贼撂倒在地。 站在竹子上的刀疤男看到这个场景,玩味一笑,运气轻功,在空中抽出自己的弯刀,就向唐青丝砍过来。 封无涯本来也不以为意,等着唐青丝把那个傢伙处理掉之后,就可以继续上路了,可下一幕,却让封无涯紧张了起来。 刀疤男的刀上,凝聚了雄厚的内力,这让封无涯面色一沉,一个闪身,就把唐青丝从刀疤男的攻击范围带离。 刀疤男的内力对于唐青丝来说,非常深厚,她无法承受,更何况是在她轻敌的时候。 只是刀疤男似乎有手下留情,她只想让封无涯知难而退,可没想封无涯是会武功的。 封无涯眼明手快的带走唐青丝,可是也没有多关心唐青丝,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刀疤男。 刀疤男解对于唐青丝会留情,可是对封无涯他可不会留情,但是要论无情,封无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封无涯升起了一身杀气,手掌凝聚了内力,在刀疤男的掌即将要碰到他的时候,他侧身一闪,一掌直接打在了刀疤男的胸口,刀疤男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位移,飞出去了老远,撞到主子上了才掉下来。 刀疤男还没有气绝,这是让封无涯感到惊讶的一件事情,他捡起一旁小山贼的弯刀,本欲上前,可是却被唐青丝拦了下来。 「干么?」封无涯挑起眉毛,看着紧紧拽着他手腕的唐青丝。 「放了他吧,他受很重的伤了,而且他对我也有手下留情。」唐青丝开口。 封无涯却不能理解,「他不杀你是因为他别有所图,对敌人仁慈就是残害自己。」 封无涯说的唐青丝都能瞭解,可是她依然继续为那个刀疤男求情:「好了,我也没有怎么样,而且我们要赶路的,走了走了。」 封无涯看着躺在地板上的刀疤男,觉得他即便不死也残,他就卖唐青丝这个面子,杀不杀这个人,对他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差别,他不在乎,只是他不喜欢有人日后寻仇,那很麻烦。 唐青丝见分无涯不说话,她便大胆了起来,拉着封无涯的手,催促他赶紧走,封无涯也由着她拉着,走了一段路出了竹林之后,封无涯才收回自己的手。 唐青丝下意识的看向封无涯收回去的手,居然觉得有些失落,可是没容她多想,封无涯就出声了。 「到了。」封无涯简洁的两个字,拉回了唐青丝的思绪,由于刚刚那么一齣,他们到驛站小村时,已经是下午了。 唐青丝看着不远山口的小村落,加快着脚步,天黑之前就可以到村落里面去。 封无涯算着时间,若是换上马代步,明日早晨早些出发,过午不久就能到达碧落小镇。 章五、篇一(下) 初冬的天气对于南方来说,原本不算什么,可是今年的冬天却异常的寒冷,甚至在前两天的时候,南方就已经下雪了。 虽然冬天出行的商团并不多,可是这并不影响碧落小镇的热络。 碧落小镇的宋府今日特别的忙碌,因为昨日晚上,他们的大主人温子敛回来了,出门近两个月了,这番回来,一定要好好的洗尘一番。 宋府主卧室内,并不像其他地方那般闹腾忙碌,这里异常的安静,房内只有一个人。 那人刚换好了里衣,站在盆架旁,拧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洗脸。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毛巾离开他的脸庞。 那人有薄薄的唇瓣、如刀削般的脸型,向天的挺鼻、柳枝般细緻的眉毛、好看的丹凤眼、深邃的墨绿色瞳孔,这两个月来习惯的温和笑容…… 一切的一切,都跟另外一个人如出一辙。温子敛看着眼前的镜子,眼底却浮现了淡淡的嘲弄,心想若是先皇来找他,大八成会怒火中烧的指着他问:「朕命你护好昭仪与四皇子,你为何助紂为虐?」 温子敛轻笑出声,可他如今已经不是慕隐了,他始终只是一个人,其他的身份,就只是一件不一样的衣服,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方穿上罢了。 这时,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了一道冷硬却又带着恭敬的声音:「大人,早饭备好了。」 温子敛回过神来,看了门外一眼,应了声知道了便拿着绿色的外衣套起,再稍作整理,准备去吃早饭。 宋府用餐与其他大户人家并没有甚么区别,通常都是各自在各自的房间吃饭,可今日不同,因为温子敛昨晚回来时特意吩咐了,今日早饭要跟他的左右手一同用。 后院的花园内,摆了一个大圆桌,梅六瞬已经坐在边上了,他刚叫完温子敛,正等着宋沉阳与温子敛的到来。梅六瞬抱胸看着天空,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完全没有发现一旁廊边站着一个人。 花园围廊下,宋沉阳披着一个大披风,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看着只穿着一身冬劲装的梅六瞬,没有了平常的嬉皮笑脸,肃然着一张脸,眼神非常复杂。看着梅六瞬,他握住暖炉的手又紧了紧,可却被烫着,他一惊,马上缩了手,差点把暖炉掉到了地上。 宋沉阳抬头看了梅六瞬,可梅六瞬似乎想事情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廊边的动静,宋沉阳安心了下来,低下头看着刚刚被烫红的手,他嘲弄一笑,是啊,梅六瞬这个人本来就不畏寒,他就是一个暖炉,只是暖炉握得太紧了,终是会烫伤自己……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拉回了宋沉阳的思绪,他换上一如往常的笑脸,等待脚步声近了,宋沉阳笑着朝脚步声的主人问好:「温大人早,昨夜睡得如何?」 温子敛一笑,应道:「自然是习惯了的床好,睡得很熟。」语落,他拍了拍宋沉阳的肩膀。 看见温子敛与宋沉阳一前一后的来了,梅六瞬起身迎接,待温子敛入座之后,宋沉阳与梅六瞬才坐了下来。 宋沉阳传唤了布菜,不一会儿,一桌的菜与一盏茶就都上好了。 三人也没有太多的礼节,各自就动起筷来。茶过三寻,梅六瞬这才开口说话:「大人,您让查的事情查好了。」 温子歛听见梅六瞬的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宋沉阳也抬起头来听着,不过也没有说话,梅六瞬与温子歛在说公事的时候,他插不上嘴;同时,当温子歛在与他说公事的时候,梅六瞬也插不上嘴。 他们一直是各司其职,可当对方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他们都会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对方,对方要做什么,也都一概不多问,完全信彼此,当工作汇报给温子歛的时候,才会知道对方做了些什么,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默契。 「虽然唐府灭门了,可是唐三小姐没有死,逃走了。」梅六瞬开口,向温子歛继续道。 这在温子歛的意料之内,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她上哪?」 「详情还不知道,不过目前是朝这里前行的,昨夜歇在一个小驛村里。」梅六瞬答道。 温子歛思索了一下,觉得唐青丝不会,也没有理由来到碧落小镇落脚,西方诛天教更是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东方了,但是东方有许多门派林立,有名的、无名的,都有,唐青斯此行去向,温子歛还真摸不出一个清,「继续追查。」温子歛对梅六瞬道。 梅六瞬应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还有一个人跟着她。」 「谁?」温子歛抬起头,疑惑的皱眉。 「封无涯。」梅六瞬答。 温子歛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但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了赶紧吃饭,便没有人再开口,温子歛的表情也不再那么从容,而是凝重了起来。 早晨,太阳升起,再有两个时辰就到午时了。 封无涯与唐青丝早晨各自在驛村买了一匹马,便继续往南方前行。 封无涯抬头看了天色,他估计午时的时候就能到碧落小镇,只是脚程必须得再加快。 自从昨日进了驛村之后,他就感觉有人在他背后监视他,但每次一回身,却没有看见人影,但是他的感觉向来不会错,看来他是被发现了,若是跟来的是仇家,那唐青丝可就有危险了。 两人之见又是一阵沉默,自打早上开始,封无涯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害得唐青丝想活跃一下气氛吧,都困难重重。 没走一段路,唐青丝已经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决定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尷尬。 「封无涯。」唐青丝开口叫了封无涯一声,封无涯的思绪被打断,可他也没恼,转头看了唐青丝一眼,就当回应。 唐青丝抖了抖,深怕眼前的人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劈了,然后再风淡云轻的拿手帕擦擦手。想到这个画面,唐青丝又抖了抖。 封无涯看着唐青丝丰富的表情,心里一阵无语,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干么?」 还深陷自己幻想之中的唐青丝被封无涯呼唤了回来,可刚刚她也是随意一叫,根本没想要跟封无涯说些什么,现在又怕封无涯不开心,便硬着头皮、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转了两圈,想破头还是只想到一个话题,唐青丝无奈又战战兢兢的问出口:「既然当初你欲伤我姊姊,那如今为何要帮我?」 章五、篇二(上) 太阳缓缓升起,草地上印出了两个人的影子,一男一女,坐在马背上对望着。 封无涯没想唐青丝会再提这件事情,霎时间,他竟无法如流的回答,反而倒是想起了他师父项媚儿与师叔陆慕娘的的恩怨。其实封无涯多少也知道一点的,可每次封无涯问,项媚儿都闭口不提,项媚儿却道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口。 当时的封无涯不明白那话的意思,可如今却好像明白了一点,对于唐青丝,那真相,封无涯说不出口。 封无涯快速的收回了视线,拉了拉韁绳,稳住身下那颇瘦的马儿,接着嗤鼻的哼了一声,把看着唐青丝的视线移到了一旁,仍旧是一脸冰冷,可是却有些僵硬的回道:「我做事哪有什么为什么,我高兴就做了,你要问多少次?」 封无涯冷淡的回覆,让唐青丝缩起了脖子,不敢再多言,封无涯也没有再说话,轻颊马腹就继续往前,唐青丝看着风无涯的背影,听到封无涯说「别懵在那里,我们要赶路,晌午前就要到碧落小镇」才回过神,夹着马腹跟上封无涯。 唐青丝环顾四週,这一段路程是难得的草原,可唐青丝明白这是高度稍高的台地,不一会儿就会往下。她以往看过不少次衡国的地图,所以知道,但是亲眼见到,那还尚未有,如今她自己到了外头,虽然内心激动,可也少有顾虑。 以往的她,是被人疼在手心的大小姐,虽然出身武派,可平时也没少偷懒,说实在的,若这一路没有封无涯相伴,她指不定饿死在深山野林里;若没有封无涯相伴,她搞不好死在山贼刀下,想起以往两个哥哥督促自己的时日,唐青丝又是一阵鼻酸,自己不学好,却又妄想着行走江湖,真的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多么没用。 而唐青丝恨自己不懂把握时光的同时,又犯起了思亲之情虽发誓手刃仇人,可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唐青丝又该从何找起? 「喂。」这时,前头的封无涯勒住马,回头看了失神的唐青丝,恰好看见她眼眶泛红,有些惊讶,便想刚刚是不是自己太兇了? 正要开口问,但唐青丝豁达,用衣袖抹了抹眼眶,笑道:「没什么,我想起哥哥了,你叫我怎么?」 唐青丝一次次的提起她两个哥哥,让封无涯又是一阵鬱闷,想到唐文轩与唐文毅是自己杀死的,他就一肚子烦闷,不同于一开始觉得护送唐青丝去碧落小镇就算报答的心情,此刻的封无涯,油然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为什么当初我要杀了她哥哥?若她知道之后,会不会恨我?还会不会对我笑脸相迎?还会不会对我以诚相待?」 只是这样子的思绪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一秒鐘,只在封无涯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可是他是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这种不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想法,他皱起了眉头,理清自己的思绪,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唐青丝正在呼喊他。 也不知道唐青丝呼唤了几声,封无涯才回过神来,唐青丝朝封无涯问:「你没事吧?从早上就一直心不在焉。」 封无涯不做答,说出刚刚叫唐青丝所为何事:「早上还没吃吧,前面有个小村落,有一些补给市集,冬天虽然南北来往的人不多,可毕竟刚入冬,应该还没歇业,买点东西填肚子吧。」 被封无涯这么一说,唐青丝还真觉得肚子饿了,点头应了声好,加快了脚程,往小村落去。 「来呦、肉粽子哦!」、「热肉包!今日的肉包一文钱一个,明日就歇摊了。」、「皮衣、披风、大氅——」 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在街上响彻着,今年的冬天冷得早,才刚入冬就冷得不像样,这个小镇地势高,易招风,街上热食皮衣在刚要返回的商团里更是抢手,可这生意至多维持半个月,半个月后就没有商团会出团了。 唐青丝与封无涯安好了马,上街走去封无涯一身黑衣,虽然不着劲装,可一身不凡的气质倒也惹人注目;而唐青丝的衣裳都是华丽的,一张脸蛋生的可人,路过的男人都频频回头观望。 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唐青丝越逛越起劲,可封无涯却受不了这么多人的地方,停下脚步朝唐青丝问道:「吃什么?」 唐青丝闻言,并没有停下左看右看,只是这次寻找的不再是新奇的玩意儿,而是想吃的东西。 不远处,有一个人拿着稻草扎起来的大串子,上面串着一根根嫣红的糖葫芦,唐青丝一喜,就往那个卖糖的方向指去,道:「我要吃那个。」 封无涯循着唐青丝指着的地方看去,顿时觉得风中无语,往唐青丝头上一敲,「哪有人一早吃糖的,我去买包子,你在这儿等。」 唐青丝捂着刚刚被敲的地方,哀怨的看着封无涯离去,心里暗骂封无涯这人都不懂怜香惜玉,下手也不轻点。 正在心里抱怨着,耳旁却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他们谈论的内容,吸引了唐青丝。 「听说了吗?华山峰的引秋山庄庄主换人了。」一个男子说道,他的声音有些粗旷,唐青丝乍听,约莫是大概三十岁左右。 「真的啊?换成什么人了?」另外一个男子回应道,他的声音比较细,听起来不过十多岁。 唐青丝听着他们谈话,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摆出一副「我在听你们说话」的样子,所幸那两个男人离她比不远,她在一旁的茶摊坐了下来,要了一壶茶水,就默默的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具体我也不知道,」较为年长的那个男人回应,「只是听说很年轻,左不过二十岁。」 「那样的人,能当庄主么?」年轻男人回应,煞是不敢置信。 「我也不知道,」年长的男人不置可否,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江湖上人外有人,想现在的江湖第一封无涯,也不过才十九,相比之下,一个二十的年轻人当庄主,只有两个可能,一就是那个人真有实力,二就是他来头不小。」 「那倒未必,」年轻男人对于年长男人模稜两可的说法不甚同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门派内斗自古以来就不少,你瞧,二十年前诛天教那一次……」 「嘘!」年轻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年长男人便打断了他,「你说话忌惮一点。」 「这里穷乡僻壤的,你还怕有什么人?」年轻男人冷哼,不过倒也没在继续说。 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好似在说门派的任务,别的门派的事情,唐青丝没有兴趣多打听,附了茶钱离开了摊子,左右张望,心想封无涯该去得有点久了。 才想着,就有人拍了拍唐青丝的肩膀,唐青丝回顾,是封无涯,拿着一包肉包子回来了。 唐青丝欢喜的拿着包子就开始吃,封无涯说吃饱了稍歇一下就要上路了,唐青丝应了一声,坐在一旁就开始吃,心里正思附着刚刚那两个人的话语,引秋剑庄的庄主让她很是好奇,她心里希望那个人是真的有实力的,她可是要去拜师的,若是拜了一个三脚猫师父,她可不乐意。 只是刚刚那两个男人还提到了诛天教,似乎说什么二十年前,唐青丝正要转头问封无涯,可却见封无涯一脸凝重,手上的包子只吃了两口,心想大概又是在想事情,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免得又挨敲,想到这里,唐青丝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 然努力嗑包子的唐三小姐,并不知道封大侠此时只是在注意四周,看看还有没有人跟着他们罢了…… 章五、篇二(下) 在刚刚的村落吃过东西、歇了一下之后,封无涯与唐青丝便继续赶路了,下了台地之后是蜿蜒的山路,凿在山壁旁,入了一个山洞之后,便开始平缓但仍旧曲折的小路,也不似刚刚的路程那番险峻。 午时才过,一男一女在小山路上架着马前行,倏地在前头的男人举起了手,要后头的女孩停下。 「怎么了?」两人停下之后,唐青丝询问封无涯。 只见封无涯指着前头,唐青丝也顺着看过去,「前面那儿,有一座参天拱门,过了那座拱门,就进到碧落小镇了,应该会有当舖才是,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换成钱吧。」 「你不陪我去吗?」唐青丝听着封无涯的话,皱起了眉头,略显不安。 封无涯并未多语,也没有心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方便。」 唐青丝心想也是,进了碧落小镇,会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再说了,碧落小镇可是摘心堂的地方,这年头想擒住封无涯的人可不少,只是人们都说封无涯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但是唐青丝却不觉得。 一路来,唐青丝只觉得封无涯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会,就好像经歷过很多次一样,特别是在野外的时候,南北往来的道路他也熟悉,堪比那些两三个月就要出行一次的商团。 「你自己多保重,我要回去了。」封无涯没有再跟垂头丧气的唐青丝多流连,提起韁绳准备离开。 唐青丝抬起头,依依不捨的看着封无涯,封无涯舒了一口气,又道:「你得自己学会独立,我走了。」 唐青丝看着封无涯架马离开的背影,他往西边去了,该是回诛天教了,再看看立于她身后的碧落小镇入口,唐青丝明白自己现在只剩下自己了,她不能依靠谁一辈子。 轻夹马腹,唐青丝缓缓穿过拱门,来到了这繁华的碧落小镇。 碧落小镇的大街非常热闹,不似上一个小村落那般,只有叫卖声,而是有熙来攘往的人群、谈价的商团、卖艺的杂耍……街上好不热闹。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要暖和多了,唐青丝卸下了披风,装回行囊,恰好摸到了那日在唐府匆匆之下抓的一大把首饰,这才想到封无涯让自己把值钱的东西都换了。 唐青丝走入当舖,换了不多可也不少的钱,钱袋鼓鼓虽然让她心情好了起来,可她也不敢乱花,午间寻了个麵摊及一间简易点儿的客栈,便准备歇下,明日再去打听引秋山庄的事情。 宋府。 宋沉阳正坐在大厅看着帐本,他的脑袋时不时就往外探去,看着门外有没有人回来。 稍早探子来报,说封无涯与唐青丝在碧落小镇不远处匆匆拜别,梅六瞬就亲自上街去看看了,中午出去的,如今夕阳西下时分,却还没有回来。 宋沉阳丧气的吐了一口气,吹起了账本一个页面,飞起的时候正好搔到了宋沉阳的鼻子。 「哈啾——」宋沉阳打了个打喷嚏,站在一旁的侍女都给吓到了。 宋沉阳爆了一句粗口,门边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宋沉阳看见立在他面前的人,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问好,对方就抢先开口:「堂主呢?」 冷硬了语气宋沉阳早就习惯了,可是每次梅六瞬一回来就是问这句,这让宋沉阳打从心底不爽。 「在书房。」可是再不爽又能怎么的?再不爽宋沉阳也只能摸着鼻子乖乖回答,总不能捉着梅六瞬的领子说:你就不会说点其他的东西么? 别傻了,他们只是工作伙伴,顶多就算个信任的伙伴,又不是其他关係,问工作的事情哪里错了。 梅六瞬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只是脚步却迟疑了一下,转身看着噘着嘴巴的宋沉阳,心里却浮起一股异样,也不知道是今日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梅六瞬居然开口关心宋沉阳:「咳,冬天了,别老坐在大厅吹风看账本的,你身体不好。」 说完这句话,梅六瞬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他尷尬的快步离开,可仍旧是瞥见了宋沉阳那一脸受宠若惊的激动。 梅六瞬快速步入宋府,用力甩了甩头,理了理神智,踏入书房之后,看见温子敛便迅速恢復往常肃然的脸。 「嗯,回来了,如何?」温子敛坐在茶几旁,看着窗外的天空,傍晚时分的天空,有些灰、有些红。 「封无涯与唐青丝在镇外不远处分道了,瞧封无涯的样子,是回诛天教了,大八成是以为我们的人是他昔日仇家,唐三小姐则是在镇里一间小客栈住下了,还没有开始做打听。」梅六瞬有条不紊的报告着。 温子敛点了点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梅六瞬也没有离开,书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温子敛才重新开口:「六瞬,帮我喊沉阳来。」 听见宋沉阳的名字,梅六瞬又走神了,久久都没有回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子敛有些疑惑的转身,梅六瞬眼角馀光瞥见温子敛动了,这才赶紧回神,转身准备走出书房。 「六瞬。」可却被温子敛喊住了,「这几天辛苦你了,注意休息。」温子敛朝梅六瞬嘱咐道。 梅六瞬应了声是,步出书房,想着刚刚温子敛的话语。温子敛很自然的就说出关心梅六瞬的话语,并不像他要关心宋沉阳的那般彆扭、难言,而自己收到温子敛的关心时,也没有像宋沉阳那般激动,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梅六瞬毫无头绪。 梅六瞬想起了温子敛刚刚吩咐让他去找宋沉阳,可如今梅六瞬却不愿意了,面对宋沉阳,他觉得彆扭尷尬又窘迫,正愁着,就看见有一侍女在他面前路过,梅六瞬上前拦住了那侍女,那侍女有些惊讶,随后便娇然一笑。 梅六瞬满脑子宋沉阳的事情,也没有多注意,脸上不知怎么的还有一些红晕,话都说不清楚,「咳,你……你去叫宋沉阳,说,说温大人找他。」 侍女看着梅六瞬羞赧的样子,还以为梅六瞬是对她有意思,乐得笑顏逐开娇滴滴的应了声是,喜滋滋的走向大厅去找宋沉阳。 章五、篇三(上) 被梅六瞬指派去传话的那个侍女喜滋滋的走到了大厅,脸上的娇羞一成不减,看见宋沉阳就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而正在喝茶的宋沉阳听见这一声呼喊,突然一阵反胃,嘴里的茶「噗」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还喷到了那侍女的裙摆,可人家姑娘家心花正怒放着,也不介意,还是一脸春天降临的笑容。 宋沉阳一脸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那个侍女一脸花痴,宋沉阳好像误解了些什么,直接跳上椅子互助自己,努力摆出一副严声厉色的样子,道:「你……你干什么,本,本少爷可是不近女色、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侍女抬眸看了宋沉阳一眼,又低下头,娇笑了一阵,「大人,您说什么嘛,人家是给梅大人传话的。」 宋沉阳听见是梅六瞬派来的,又看小姑娘家一阵春天降临的反应,心里突然一阵冰冷,跳下椅子,冷声问道:「什么事?」 那侍女想着刚刚梅六瞬朝她搭话的样子,不禁又笑顏逐开,道:「没什么,梅大人说温大人找您。」 宋沉阳冷眼睨着那个侍女,本来要抬步离开的,接着一想,觉得不对,既然这个侍女对梅六瞬有意思,那他就应该盯住。宋沉杨清了清嗓,问那侍女:「你叫什么名子?」 没想到宋沉杨会问自己名子,那侍女受宠若惊,觉得今年桃花正旺,她娇羞的低下头,小声应道:「奴婢梅儿。」 宋沉杨瞇起眼睛,不问还好,一问这侍女的名子,宋沉杨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梅儿这个名子,他不喜欢,不盯了,还盯什么?晚点就让人打发走这个梅儿,眼不见为净! 宋沉阳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开,留下什么都还不知道小侍女一个人发花痴。 宋沉阳阴着一张脸走进书房,温子歛抬头本想吩咐事情,没想却见了宋沉阳那张比屎还臭的脸,一个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宋大少爷,谁惹你了?」 面对温子歛的问题,宋沉阳总不可能回答是一个跟梅六瞬搭话的侍女吧? 「梅六瞬。」宋沉阳回答,他也只能回答这个人了。 温子歛只当两个人又拌嘴了,没多想,低头倒了杯茶水给宋沉阳,宋沉杨上前接过后,温子歛就开口了:「唐青丝住在一间叫做飞叶的客栈,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见温子敛要开始吩咐事情了,宋沉阳也正经了起来,宋沉阳轻轻挑起了眉毛,问道:「什么事?」 隔日,太阳才稍稍露头,唐青丝就收拾好自己,带上不悔剑往外头去。 唐青丝跟唐文轩与唐文毅出去蒐集情报不少次,所以多少也会一点,大概的方法就是到街上逛逛,遇见想听的事情就在附近摊位流连。 在碧落小镇蒐集情报是简单多了点,摊位的老闆多少都知道这个地方人来人往,在摊位前流连可心思却不在商品上的客人,他们是不会撘理的,这样恰好也方便了蒐集情报的人,省得被打扰。而唐青丝也不怕被发现,因为会在大街上讨论事情的人,多半不会是太精明的人。 唐青丝在镇内绕了一上午,对于引秋山庄的了解也多了不少,这里是四方来往必经的地方,消息自然是不少,只是这样拙劣的方法,是不能给唐青丝带来什么有用的情报的。 唐青丝在麵摊吃了一碗麵,稍微整理了一下今天蒐集到的情报:听人说,引秋剑庄是一个歷史悠久的门派,与西方诛天教创立时间差不多,百年前曾和诛天教有一场血战,一直以来就跟诛天教是对立且仇视的关係……,新任的庄主是一位年少却有才的少侠,只是以前都没有人看过他,也不知道新任庄主的来歷,只知道他是前任庄主的入室弟子。 唐青丝鬱闷地想着刚刚这些事情,若说引秋剑庄与诛天教是对立关係的话,那她认识封无涯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了,还有……那若是封无涯知道了她拜入引秋门下,会不会自此与她断交? 这些琐事缠得唐青丝非常鬱闷,麵也只吃了几口就付钱走人了。 这时,一旁有一个男人,穿着朴素,带着一顶大斗笠,看不清面貌,他看见唐青丝离开,连忙起身跟上,在人群里与唐青丝擦肩的时候,故意与唐青丝碰撞了一下,顺势扯掉唐青丝掛在腰间的钱袋。 「哎呀。」唐青丝踉蹌了两步,那个戴斗笠的男子伸手扶住她,连忙开口道歉:「哎,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唐青丝站定之后,笑了笑对斗笠男说:「没关係,我没事。」 斗笠男点了点头,就与唐青丝别过,唐青丝走了两步之后,再度回头,却没有在人群中再看见斗笠男的身影,她虽疑惑,可是也没心思多想,抱着鬱闷的心情就往客栈走回去。 「温子歛大人真是的,昨儿下午说得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居然让我来做贼?」一旁的屋顶上,宋沉杨掀开头上那顶大斗笠,甩着唐青丝的钱袋,一脸不情愿的抱怨着。 一旁的梅六瞬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别抱怨了,该是进行下一步了。」 宋沉杨皱着眉头噤了声,梅六瞬站起身来,本欲离开,可却被宋沉阳捉住了,梅六瞬回头,问:「干么?」 「我跟你去。」宋沉杨对着梅六瞬道 梅六瞬闻言低头看向宋沉阳,满脸疑惑:「我去青楼,你跟着干么?」 「我……」宋沉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就去看看。」 梅六瞬听见这话,却不高兴了,声色也冷了下来,「看什么看,回去。」 宋沉阳还想说什么,梅六瞬却一脸阴沉,宋沉阳碰了一鼻子冰块,他不敢多言,梅六瞬这才离开,而宋沉阳又是一脸不情愿地目送梅六瞬飞身离开。 章五、篇三(下) 唐青丝回到客栈后不久,就有人来敲门了,是客栈的伙计,来问唐青丝预备住多久,唐青丝回答那伙计明日早晨就走。 「如此啊,那我得先跟小姐收钱了。」伙计莞尔一笑,看唐青丝一个小姑娘乾乾净净的,对她一直都是笑脸相迎。 唐青丝闻言,伸手摸了腰间,可是却没有摸到钱袋,她脸上表情一个凝滞,走回房间,翻翻行李、找找床铺,可是却仍然没有找到钱袋。 伙计站在门外探头,看唐青丝一脸慌张,开口问道:「姑娘怎么了?」 唐青丝回想了一下,不可能不见,回来前还吃过麵……想到吃麵,突然一个带着大斗笠的男子浮现在她脑海之中……难道! 「小哥,我的钱袋被偷了。」唐青丝有点颓然的开口,那伙计听到之后也一脸为难。 「姑娘,虽然我相信你,可是这事儿可不是我说的算的,姑娘您得和我去见荷姨了。」伙计道。 唐青丝闻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出门前拿起不悔剑以免它又被偷了。 一个华丽的房间之内,唐青丝面对一个衣容华丽的女人,那就是伙计口中的荷姨,这间客栈的老闆娘。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唐青丝向荷姨娓娓道出事情经过,而荷姨则是坐在一旁,喝着茶听着。 荷姨抬头看了唐青丝一眼,叹了一口气之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小姑娘,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我顶多也是同情你而已。」 「我说的是真的!」唐青丝有些气急,还想解释,荷姨就举起手来打断她。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荷姨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唐青丝一眼,「你欠我钱,那才是眼前的事。」 荷姨说的没有错,唐青丝也自知理亏,颓然开口:「那我该做多久工作才能还清?」 闻言,荷姨娇笑了几声,道:「我让伙计今日收完钱,就是因为我明日就要出远门,五日后客栈就要歇业了。」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荷姨的意思就是让唐青丝五日内还清房钱,可是她这里又不缺人了,这让唐青丝非常为难。 「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荷姨再度开口,「我有一个姐姐,她那儿刚好缺个捉贼的,我看姑娘身带兵器的,应该会点功夫,若是那贼你捉到了,房钱我就不算了。」 唐青丝闻言,高兴的转身,两眼放光的看着荷姨,惊喜问道:「真的吗?」 荷姨抬腕掩面,轻笑道:「那当然,你在一旁的借据上面画个压,拿着它去镇子里的百花楼吧。」 唐青丝看向一旁桌上放的借据,笑着点头,稍微看了一下,上面说在债务还清之前,必须完全配合债主,唐青丝不疑有他,认为捉贼这小事也难不倒她,在上面画了压之后,就上街询问「百花楼」在何处。 而被唐青丝询问的一个中年人听见百花楼之后眉头一皱,问唐青丝去百花楼作甚,唐青丝只道自己欠了钱,要去还债,那大叔听了之后朝唐青丝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唐青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仍然顺利的来到了百花楼。 唐青丝背着行囊、手里握着不悔剑,站在百花楼外,却滞住了脚步。 一开始听见「百花楼」三个字的时候,她还以为百花楼是卖许多奇珍异草的花铺子,没想,这百花楼居然是……青楼。 丝竹声幽幽的在百花楼内响起,百花楼内地方宽敞,中央有一个凹下去的正方场子,里面摆满了桌椅,各色男女坐在桌旁,有些人衣衫半褪,女人们或妖媚或冷艳,都坐在男人身旁,又笑又说,场子内还有一各高起来的檯子,有许多女人在上面,或高歌或弹琴,整个楼子热闹非凡。 而围着方场边的则是一层一层的楼层,每个楼层里都有一间一间的房间,在约莫第三层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站在一柱子后,不似楼里的嫖客身边都带着个女人,他是隻身一人站在楼边的。 梅六瞬面色冰冷,毫不被周围的嬉闹或其他声音影响,直到门口来了一个女孩儿,他才低下眸子,朝一个妆容衣着光鲜华丽的女人投了个眼神,那女人接到眼神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饶有兴致的看着唐青丝。 「小妹妹,你来这儿干什么?」穿着华丽的女人看着唐青丝,面带笑容的问。 唐青丝看见有人上前询问,这才把攛在手里的借据拿给眼前的女人,支支吾吾的说自己是来帮忙捉贼还债的。 女人并没有详细的看那张借据,只是笑着拉着唐青丝的手,道:「你就是我妹妹阿荷提的人吧,有有有,她刚刚差人来跟我说了,我是这间楼的管事,人们都管我叫妤姨……」 说着,那女人拉着唐青丝往内走,唐青丝看妤姨热情且亲切,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任着妤姨带着自己进青楼…… 章五、篇四 妤姨先是带唐青丝进了一间房间,还让人拿来了衣服,并且让唐青丝换上,都弄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唐青丝很疑惑,捉贼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换衣服,可是问妤姨,妤姨却也都是糊弄敷衍过去,再晚一些,妤姨就来敲唐青丝的门,对她说要开工了。 唐青丝看着自己一身红裙拖地,右侧打开,一双白皙的腿若隐若现,穿成这样她走路都有问题,又何谈捉贼? 可是不容唐青丝再多想,妤姨拉着唐青丝就往外走,唐青丝踉蹌的跟上,却没想妤姨是带着唐青丝到底层的方场后边,唐青丝急急的煞住了脚步,唐青丝此时再傻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妤姨有些不耐烦的转身,唐青丝疑惑的开口,道:「妤姨,我是来捉贼的,不是来……来……」 「我知道。」妤姨翻了个白眼,「你捉的是採花贼,你若没有名气,那採花贼又怎么会去找你?怎么自投罗网?」 「採花贼?」唐青丝有些讶异,她以为是一般的贼。 「这活你干不干?若是不干,你就等三个月后我妹妹从西北回来再慢慢还她钱了。」妤姨不耐烦的道,与早上的亲和反差极大。 三个月这词让唐青丝心都凉了,她哪有时间等三个月?最慢一个月,她必须啟程了。 「哎呀你不是会武功么?那採花贼虽然有些身手,可他定以为你是平凡人,你就趁他不备,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好。」妤姨看出唐青丝的动心,可仍旧是装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这次唐青丝多了个心眼,狐疑的问:「既然如此,那怎么不让其他的人去做?」 妤姨冷哼了一声,道:「她们各个都金枝玉贵的,一个个都怕会伤到自己的,我也不能勉强,万一真的伤到了,损失的可是我。」 听见这样的回答,唐青丝也没话了,妤姨不耐烦的推着唐青丝上方场的檯子,要唐青丝表演一些拿手的技艺。 唐青丝就这么愣愣的被推上去,整个百花楼的人都这样看着她,唐青丝一阵尷尬,环视了四周,看到一旁有一座木琴,她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全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个面生的红衣女孩儿。 唐青丝伸手摸了摸那把琴,想起了唐文轩送的那把古琴,她逃出唐府的时候并没有把它带出来,估计现在也已经被烧毁了吧。 唐青丝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站在一旁的妤姨看到了开口催促,唐青丝这才回神,坐到琴边,哀伤的看着那把琴,心里嘟囔了一句:大哥,这琴的素质要比你送的差得多。 可现在琴不在了,人也不在了,剩下的只有回忆,只有那首她最喜欢听唐文轩弹的〈成珏〉还牢牢的印在唐青丝脑中,想起家仇未报,唐青丝觉得自己又怎么可以因为小事而退缩,拾起记忆,眼眶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焦距,台下的人,在她眼中都成了模糊的顏色,都成了一幕幕过去的残影。 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之间跳动着,那嫣红的唇瓣流畅出一句句清澈的歌声。 「擷,崖上冰莲, 能否挽回,那青丝如雪, 三清观烛火明灭, 于冰河洗剑剑, 勘乾坤命劫, 恰逢青岩花开人间正三月, 簫声悱惻落红窅然织就离别, 欲诉愁肠千衷, 却道一句珍重, 山河听风,陈酿一盅, 满腹相思,缄默于口, 黯然回首,饮尽情仇, 如烈火灼喉, 过眼成烟红顏旧, ……」 一曲,唱得是她的名、是他们的命、是来不及说的再见、是来不及兑现的承诺、是说不出口的沉重、是灼伤心口的疼痛…… 「好!好啊!」、「这是谁啊,曲儿唱得真好。」、「瞧着有几分姿色。」…… 掌声与喝采声把唐青丝带回了现实,她对于眼前的状况很是错愕,一旁的妤姨则是很满意她的表现,欢喜的走上台去。 「客官,这是我们百花楼新来的姑娘……」说到这,妤姨停顿了一下,朝唐青丝小声问道:「你叫什么?」 唐青丝愣了一下,答道:「青丝。」 妤姨笑着回头,继续对着台下的人说:「这是我们新来的姑娘,轻烟!」 说完,台下又是一片喝采,然而坐在三楼围栏上的梅六瞬与温子敛,也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梅六瞬缓缓开口:「很成功呢,他也来了。」 温子敛的视线从那红衣女孩身上移到了台下的一个角落,看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似是自语又似是回应梅六瞬的话,道了一句:「不是来了,是从来没走……」 再转头的时候,妤姨已经带着唐青丝走了,温子敛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有些艰难的对梅六瞬开口:「六瞬,安排一下,明日可以动手了。」 唐青丝被妤姨带回一开始的房间,她失神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儿,没了以往的清纯,而是上了换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眉被眉笔拉得长长的,睫毛与眼周都上了鲜艳的顏色,眼角更是贴上了装饰,硬是把唐青丝的丹凤眼变得非常勾人,额间一点红与唇瓣的嫣红更衬唐青丝皮肤的白皙,高挺的鼻樑清理的一点污垢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她知道这是妤姨特意给她作为装的一张脸,煞是好看、煞是虚偽…… 唐青丝攛紧了衣袖,告诉自己,家仇未报,这一点点委屈不算什么。 不一会儿,妤姨告诉唐青丝,她表现得非常好,约莫明晚採花贼就会上门,照着原定的计画捉到贼,那她就可以离开了。 这是让唐青丝欣慰的消息,她洗乾净了脸庞,早早的就睡下了。 隔日,唐青丝依照妤姨的要求,再唱了一首,然后就待在房间里,等待妤姨口中的「採花贼」自投罗网。 晚间,百花楼对面建筑的屋簷上,站着两个人,两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温子敛透着窗户看着坐在床边的唐青丝,梅六瞬则是看着在唐青丝隔壁房的宋沉阳。 温子敛抬头看了看月亮,月当正空,是时候了。 一声口哨声穿过夜里的空气,传入宋沉阳的耳朵里,宋沉阳会意,拿起一旁的黑布,遮住大半个脸庞之后绑紧,纵身一跃,跳进了唐青丝的房间。 突如其来的人让坐在房间内的唐青丝吓了一跳,顿时也忘了妤姨交代的装柔弱,抽出放在床沿边上的不悔剑,就往闯入房间内的黑衣人挥去,宋沉阳也没料到唐青丝的反应如此之大,侧身闪过,唐青丝又是一个前刺,宋沉阳半瞇起眼睛,伸出两指,简单的就夹住了唐青丝的剑,稍稍一施力,就把唐青丝的剑给弹开。 唐青丝退到了墙边,宋沉阳跟着往前,把唐青丝禁錮在墙与他之间。 「不要、不要!」唐青丝运起内功,可显然对宋沉阳没什么用处。 宋沉阳看着唐青丝,心里默默嫌弃了好一下,之所以他才不喜欢女人,没事喜欢乱叫,又喜欢犯花痴,他根本就对她没意思…… 宋沉阳正在心里抱怨着温子敛交代的苦差事,他倒好,盗贼採花贼都当过了……谁知唐青丝这时却在腰间又抽出了一把匕首,宋沉阳仓促一闪,可是面巾却被勾了下来,唐青丝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宋沉阳,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搭上嘲讽意味还未褪的薄唇、白皙乾净的脸庞…… 採花贼都长得这么俊么? 站在对面的梅六瞬与温子敛显然也是对这一幕很是意外,原本宋沉阳露脸之后,温子敛就该叫宋沉阳停手了,可是温子敛并没有,因为他看到了,另一边的茶楼二楼,有一个目不转睛盯着唐青丝房间的男人…… 章六、篇一(上) 宋沉阳的动作瞬间僵硬了下来,可是他并没有收到撤退的指令,也不敢贸然离开。 原订的计画,只是将唐青丝按在床上即可,可如今,宋沉阳已经把唐青丝摁在墙上了,这下一步,虽然温子敛没有指令,可是宋沉阳扮的可是採花贼,是个男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压在身上的男人并没有退意,唐青丝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可是她也不是个不矜持的女孩,下一秒就肃起脸庞,手腕一翻,转着匕首又朝宋沉阳挥去,宋沉阳砸舌,直接拽掉了唐青丝手上那麻烦的匕首,接着用一隻手捉住唐青丝双手的手腕,往上一抬,压在墙上。 「女人,配合点,我只想赶紧完事离开。」宋沉阳拿起匕首,用刀侧抬起唐青丝的下巴,一脸冰冷,然后俯身往唐青丝脸上凑去。 事情到这个地步,三个男人都不冷静了,站在屋簷上的温子敛也是黑了一张脸,这时,温子敛看见那个站在茶楼的男人终于动了,他飞快的朝梅六瞬吩咐:「六瞬,把沉阳带走。」 说完,温子敛脚下轻功一提,直接飞入唐青丝的房间,梅六瞬也不敢怠慢,紧随在后。 被压在墙角的唐青丝紧闭眼睛,已经视死如归,本想抬脚奋力抵抗,可是谁知身上忽然一轻,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脚下一震,震得唐青丝险些站不稳。 唐青丝惊恐的睁开眼睛,房间里的东西被轰得七零八落,还多出了三个男人。 刚才温子敛一声令下,梅六瞬用尽全身的力气,赶在原本站在茶楼那男子之前,把宋沉阳送唐青丝身上狠狠的拽开,拉着宋沉阳一个转身,就把他护在自己怀里,接着就听见轰的一响,房内两道深厚的内力剧烈碰撞。 梅六瞬遵照温子敛的命令,刚稳住身体就拉着宋沉阳就往房外离开。 唐青丝愣愣的看着梅六瞬与宋沉阳离开,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她又感觉到另外两股可怕的杀气,腾腾的在她眼前升起。 一个身着绿衫的男子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在她面前对立着。 那个身着绿衫的男人背对着唐青丝,可是她仍旧认得出来,那个熟悉但又陌生的背影…… 「慕隐……?」唐青丝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可是那个绿衫的男人还没回应,就听见另外一道冰冷却带有嘲讽的声音响起:「呵,蠢也该有个限度,事到如今,你还叫他慕隐。」 唐青丝听见这阴冷的声音,更是惊讶,「封无涯?」 还没有明白封无涯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房外又传来一声女音,是妤姨的声音,她急匆匆的跑进来,一看见温子敛就开口:「堂主,你没事吧?」 听着妤姨的话语,再加上刚才封无涯的嘲讽,唐青丝再度看向那个厚实的背影,在碧落小镇能被称为堂主的,只有一个人—— 「温子敛……」唐青丝还有一些不敢置信,她信步上前,看见了温子敛的容貌,深刻的五官、薄薄的唇、完美的脸型…… 温子敛沉默不语,甚至不看唐青丝一眼,可唐青丝却激动的上前,捉住温子敛的袖袍,激动的问:「为什么你是温子敛?我姐姐呢?我爹爹跟我娘亲呢!」 温子敛想过先皇回来、想过唐青黛回来,回来质问他为何失职,可是他没有想过当唐青丝问他,她的家人在哪里的时候,他居然会如此慌乱,甚至都不敢看她一眼。 「你家人早就死了,你那日都看见了。」半晌,温子敛才开口回应,唐青丝的手无力垂下,再一次心碎了也不过如此了。 「是我失职,你若愿意,我可以照顾你……」温子敛看着唐青丝的脸,开口道,可话还没说完,却被另外一个人打断了。 「别痴心妄想了。为了竹染你费尽心思混入唐府,这次又机关算尽的要这丫头留下来,居心何在?」封无涯冷然的声音响起,斩断了温子敛的话语。 「封无涯,你别血口喷人!」一旁的妤姨举起手来,直指封无涯,封无涯完全不想理会,依然不饶人的冷睨着温子敛。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唐青丝只觉得头脑快要炸开了,抽起插在一旁的不悔剑,朝两个人就是一刀,温子敛与封无涯一惊,连忙闪避,唐青丝不发一言,拿着不悔剑提起轻功就往窗外离开,封无涯与温子敛想追上。 站在窗边的封无涯先跳了出去,当温子敛追了一段距离后,突然有两个人挡在他面前,温子敛顿下脚步,发现是一身白衣的尹之欢与另外一个诛天教诡宗弟子,那弟子名叫傅琛,一身紫色劲装,在江湖上也是稍有名气的。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温子敛一脸阴沉的看着两人,一身杀气肃然,可惜两人并没有畏惧。 「我那师兄有洁癖,不想亲手杀你。」尹之欢挑起眉毛,嘴边掛着慵懒的笑意,与一旁心不在焉看着一旁的傅琛形成强烈的对比。 方才接下封无涯那一掌的温子敛已经受了轻微的内伤,现在一次对付这两个人,说实在的,温子敛没有绝对的自信。 「摘心堂堂主……领教了。」这时,一直看着旁边的傅琛,突然动了眼珠,斜斜看了过来,一个闪身,闪到了温子敛背后…… 跑了好一段距离,唐青丝才停了下来,那是碧落小镇外的一个小林子,而封无涯也一同追了过来。 封无涯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弦月之下,手里拿着剑,夜风凉凉的吹拂着她的身体,三千青丝在空气中飘盪着,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因为它们正被束缚着。 封无涯知道那是温子敛的圈套,可是他还是去了,他就像疯了一样,当有人碰唐青丝的时候…… 说真的,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他是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若是温子敛没有出现,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的举动,他问过尹之欢,该怎么对待一个女人。 尹之欢告诉他,女人如衣服,但是只有一种女人,要是若珍宝——自己喜欢的女人。 喜欢是什么,封无涯不知道,可是封无涯明白一件事情——唐青丝跟其他女人不一样。 若说只是愧疚,他认为他已经还唐青丝了,他救了她一命,护送她安全到碧落小镇,原本他就该回去,但是他却滞留不前,直到尹之欢带着傅琛来找他,还倜侃了他几句,问他是不是迷上人家小姑娘了,封无涯才开始思考,他喜欢上她了吗? 封无涯自己也不可置信,他问自己是什么时后的事情?心里却窜出了一句话:千年前,最初的时候…… 这次,不论有没有原因、不论合不合正常逻辑,他是栽了,他也认栽了。 封无涯抬起脚步,往唐青丝身后走去,他们没有离得太远,只要封无涯伸出手,就能碰到唐青丝…… 章六、篇一(下) 封无涯往前踏一步,伸手环住唐青丝的肩膀,他不认为把自己喜欢的女孩抱在怀里,有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怀中的人儿似乎并不太平静,奋力的扭动着身体,挥舞着双手,但是封无涯却无动于衷。 嘶啦一声,刀剑划破了衣裳,带出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封无涯的手臂流了出来,唐青丝心里一抽,低下头去看,封无涯的手臂上,被她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唐青丝想转身好好看看他的伤势,可他却仍然纹风不动,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朝着他吼:「封无涯!」 「唐青丝。」回应她的是一声轻轻的呼唤,「我不怕痛,可是我怕你痛。」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跟她说这种话语,但是她好像听过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前几天的相处,她误听了;也许是一百年前的马鞍上,但她忘了;也许是千年前的某一日,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我以为大家都是和善的——或许一些人不是,但是至少,我以为慕隐是可以相信的。」唐青丝的手无力的垂在一旁,不再挣扎,她有点语无伦次,但是封无涯了解。 「谁心无垢,有时候,自己都信不过自己。」封无涯小声呢喃,把下巴轻轻靠在唐青丝头上。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唐青丝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那天满月晏,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寝室里面,她想到会场上惊心动魄的尖叫,心里掛念着父母与姐姐,还有她那刚出生一个月的外甥,所以她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会场了。 可是还没到会场,唐青丝就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于是她就急忙的躲到一旁。她认得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楚允的声音,而另外一个人,则是陌生的人,当楚允说到楚斌逃走的时候,她稍稍探出头来,她记得她看见了唐青萝的尸体,满身血跡……然后呢,她跑走了吗? 不,不对,她记得她还看到……那个跟楚允谈话的红衣男子,他长得……长得就跟那个人一样…… 唐青丝突然转身看着封无涯,封无涯看着唐青丝一张小脸花容失色,连忙问怎么了。 「刚刚在青楼出现的,那个採花贼跟另外一个带走他的男人,是慕隐的手下?」唐青丝的声音有点颤抖。 封无涯稍稍回想一下,应道:「是,他们是他的左右手。」 「我在满月晏上看见的那个人,是救走採花贼的那个男人,他跟楚允在说话,说那场杀戮是楚允跟摘心堂的交易……」唐青丝捉着封无涯的袖子,抬头看他。 「梅六瞬?」不过显然封无涯并不知道这一件事情,他非常惊讶。 「那表示我的姐姐还有我爹娘都是摘心堂杀的……」唐青丝的视线凝结了起来,然后再液化,失去了焦距。 那张温和的笑脸与唐青萝的尸首,在唐青丝脑海中重叠在一起,她缓缓滑落,封无涯扶着他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她突然开口:「我觉得很噁心,我居然还把那个杀了她全家的人当作知心好友……」 封无涯看着唐青丝的样子,本来到了嘴边的自首却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这个谎言必须撒,而且要撒一辈子,没有人会知道,是谁灭了唐门——不,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了,只要唐青丝不知道就好,他不能看着她讨厌他、噁心他。 「那我哥哥呢?我的大哥跟二哥是不是温子敛杀的?」唐青丝看着地面继续回忆,然后再自己开口回答自己:「不,不对……他那时候在皇宫,那是不是那个採花贼,是他杀了我哥哥的吗?」 封无涯看着唐青丝自言自语,他突然心里一阵疼痛,她失亲时,坚强的让自己踏上旅途,那如今,是被朋友背叛的疼痛在伤着她么?他想伸手拥她入怀,可是他不敢,因为他觉得他没资格…… 「你回答我,是不是他?」唐青丝伸手抓住封无涯的衣领,与那个她敬畏的大魔头直接对视。 封无涯对上唐青丝佈满血丝的瞳孔,可是他却不敢看她了,他别开视线,尽量平稳他的声音,道了一句:「不知道。」 「那是不是你!」唐青丝揪着他的衣领,拔高了声音,几欲歇斯底里。 封无涯听见这句话之后,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全世界就要塌了,他就站在那最后一块岩层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女人,你给我收敛一点!」唐青丝的手被狠狠拽开,封无涯回头,发现的尹之欢带着傅琛回来了。 唐青丝被这么一吼,才脱离了崩溃边缘,她看着封无涯,沉默了两秒,哗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封无涯,害怕他生气了,但她不担心他杀了她,她担心他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数次的对不起从唐青丝嘴里窜出,看见唐青丝哭了,尹之欢刚才兇狠的气焰一瞬间也没了,三个大男人都措手不及,傅琛敲了敲额头,用眼神示意封无涯赶紧安抚唐青丝。 章六、篇二(上) 封无涯僵硬的看着紧紧抱着他的唐青丝,两个师弟看着又尷尬,可是他也没有安慰过人,正苦恼着,突然想到他第一次任务失败的时候,他没有告诉项媚儿,就在她房门前跪了一夜,隔日项媚儿看见的时候,惊愕的要把封无涯扶起,可封无涯不论如何都不愿意起来,直到项媚儿说了一句「为师没有生气」,封无涯才肯起来。 想到这里,封无涯伸手拍了拍唐青丝的背,「别哭了,我没有生气。」 听见封无涯这么说,唐青丝这才停止了哭泣,小心翼翼的问出口:「真的吗?」 封无涯缓缓的点头,这时一旁的傅琛有些煞风景的乾咳了两声,出声提醒。 这声乾咳,让唐青丝迅速放开了封无涯,向后倒退了一大步,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唐青丝烧红着脸站在一旁,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封无涯好笑的看着唐青丝,只是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去打趣她,步向他两个师弟,询问道:「如何了?」 率先回应的是尹之欢,他甩了甩腰间的掛坠,漫不经心的回应:「谁知道梅六瞬会折回来帮温子敛。」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封无涯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梅六瞬与尹之欢是武林中的冰与火,互不相容,武功也不分上下,每次见面,就是火药味十足,尹之欢对了梅六瞬已经无法分神了,而傅琛还不及梅六瞬,更不用说要傅琛隻身对付温子敛。 不过两个师弟没事就好,让尹之欢跟傅琛去拦截温子敛,封无涯也很是掛心,不过他那时更紧张另外一个人…… 封无涯转身看向唐青丝,她正看着封无涯,看见封无涯转头,她又羞赧的撇开头,只是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封无涯说,但是又不敢直视封无涯,这让她有些烦躁。 这次封无涯是真的笑了出声,尹之欢也识相的拎着木质的傅琛离开两个人的视线,封无涯才忍着笑意问:「怎么了?」 唐青丝看着封无涯,欲言又止,不过封无涯大概也能猜得出一二,不待唐青丝问,他就开口:「我不会帮你什么,那是你的家仇,也是你自己的责任。」 封无涯的话语让唐青丝那双被仇恨蒙蔽的双眼豁然了起来,顿时也感羞愧,连忙摇头,「我知道的……」她道。 封无涯知道唐青丝现在的情绪,面对这样的唐青丝,他也只是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自信唐青丝不是那种投机取巧的人,她只是一时被仇恨与悲戚蒙蔽了眼睛,不过没关係,他会负责把乌云拨开…… 「要我送你去引秋剑庄么?」封无涯开口询问唐青丝。 唐青丝沉默的思索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封无涯看着那个支离破碎的女孩,他想,他要跟时间一起,修復好她,并且把她重组成一个更坚强、更漂亮的唐青丝…… 封无涯往前,伸手摸了摸唐青丝的脸颊,上面的泪痕还没乾,他用袖口把它擦掉,没关係,她在他面前可以尽情的哭,不论流多少泪,他都会把它擦乾的。 「唐青丝。」封无涯开口,轻轻唤着唐青丝。 「嗯?」唐青丝看着风无涯的眼睛,也轻轻的回应。 「我再护你一世,可好?」封无涯道,也没有发现自己用了「再」这个字,不过,这并没有错误。 唐青丝清澈的眸子闪动了一下,那颗心也动了情,她明白自己不是在这一刻才动情的,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后,也许是在她抱着他在林子入睡的那时、也许是当她绝望的游荡在街上时,他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次、也许,是在千年之前…… 「好……」女孩的声音轻轻的,在弦月之下,回应着男孩的柔情似水的眸子。 就在半个月前,有许多撼动江湖的事情出现。 例如唐门被人一夕灭门、或是神秘人接任引秋剑庄庄主、又或者是,衡国江山易主。 杨宇叼着枯枝,站在关帝庙的屋顶上,看着衡宫,彷彿半个月前的杀气,还存在于衡宫,但是他只能沉默。 经过帮眾每日不懈的为他疗伤,他已经好全了,也比以前更勤苦的修炼,现在的他,也许比以前还要更强了一点,但是却不想管那些乱世之中的是非了,也许是因为他失去了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半个月前,二皇子楚允于四皇子楚辰的满月晏上大肆屠杀,篡得王位,于十日前,楚允自立为王,他曾经也为国为君,也为唐青丝拼过一场,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只想保丐帮兄弟安然一生,其他的…… 「帮主。」这时,大仔出现在杨宇身后,杨宇没有回应,大仔会意的继续道:「有个女人满身是血,倒在关帝庙口,帮眾把她带进侧殿了。」 杨宇轻轻转头,瞥了大仔一眼,跳下屋顶,往侧殿走去。 再说衡国现在的君主——楚允,打半个月前那次屠杀开始,他就不曾间断的在找两个人——楚斌、唐青丝。 楚斌是最有可能与他争夺王位的人,但是他并没有在满月晏上丧命,只知道他现在行踪不明。而唐门,所有人的尸体他都抽查,独缺唐青丝的,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唐青丝无疑是个霍根,不得不除。 楚允坐在华丽的宫殿之中,他刚退潮,看着龙椅下空荡荡的地面,这间宫殿只有几根柱子死死撑着,若是剩馀的皇子馀孽不除,他定是无法完全收服整个朝野上下的人心的…… 敲打桌面的声音规律的在这座宫殿之中响起,楚允撑着下巴,神色肃然,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他面前的大桌,一旁还堆着许多奏摺,可是楚允一眼都不想看,因为那些一定都是要他退位的奏章。 他还没篡位之前,楚斌的爵位就在他之上,不服他的大臣们,自然是要求他去寻楚斌,然后让楚斌接任玉璽…… 「哼……」楚允冷笑,将桌上的奏章全部扫到地上,这个动作吓到了刚踏入殿中的太监。 楚允看都不看那太监一眼,直接开口:「何事。」 那太监努力镇定自己,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他在楚允身上还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太监朝楚允行了个礼,开口道:「王上,柳娘娘醒了。」 楚允闻言,瞥向那太监,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弧度…… 章六、篇二(下) 贤德殿,是先王宠妃——贵妃柳氏的寝宫。 这个寝殿任然是富丽堂皇,但是不在于珠光宝气,而是在于里面的书香文化柳贵妃热爱曲画,更是精通六艺,乃后宫的第一才女,可这贤德殿的主人在满月晏上受了重伤,生命垂危,连带着整个贤德殿都黯然失色。 今日稍早,柳贵妃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整个贤德殿又忙活了起来,但是却看见一些奴僕们悄悄的离开贤德殿,因为主子这次醒来,是祸,而不是福。 回想满月晏杀戮那时,先王不顾自身安危,将柳贵妃紧紧护在怀里,所以柳贵妃即便受了重伤,才逃离死劫,只是她自己知道,不管在满月晏上有没有丧命,她已然是在劫难逃。 「王上驾到——」 一句王上驾到,她听过无数次,但是她明白,这次来的,不会再是那个会拿着新奇玩意儿来讨她开心的男人了。 柳贵妃扭头看向步入寝殿的楚允,但是并没有停留太久,她就收回了视线,但是又觉得整个贤德殿都是伤情的场景,索性直接闭上眼睛。 站在床边的楚允看着柳贵妃的样子,昔日冷艳的美貌已然不在了,只剩下苍白的憔悴。 可这并不足以撼动楚允的心,「别逃避了。」楚允冷冷的开口,「楚斌在哪里。」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命令,命令柳贵妃回答。柳贵妃是楚斌的生母,必然会知道楚斌的去向。 柳贵妃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恢復了往常的冷然,淡淡的开口:「你别找他了,没有用的。」 见柳贵妃死到临头还嘴硬,楚允冷冷一笑,正打算开口嘲讽,但是柳贵妃却抢先开口了,「他不是你亲弟弟。」 这一句话,对于楚允来说洞心骇耳,如五雷轰顶一般让楚允震惊,但是柳贵妃仍旧是继续道:「他是我柳三月的儿子,但是他不是你父王楚天的儿子。」 前朝三皇子竟然不是先王的亲儿子,这是天大的事,就是楚允,也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妖妇!你少骗我!」楚允踉蹌一步,指着柳贵妃怒喝。 楚允的反应惹得柳贵妃大笑,但是笑得太过激烈,她咳了起来,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楚允不再逼着柳贵妃,他绝对不会相信,那个他当作强敌的人,居然不是他亲弟弟。 「信不信由你,你处心积虑二十五年,为的就是从太子与楚斌身上抢走那把椅子,可是……」柳贵妃并没有罢休,继续用言语刺激着楚允,「可是没想到吧,那个你一直当作劲敌的人,根本就连夺嫡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是说……你杀了你亲哥哥、亲爹娘,根本就毫无意义……」 「你闭嘴!」楚允把一旁高桌上的瓷瓶砸在地上,整个宫殿的人都跪了下来。 但是柳贵妃并没有退缩,「太子愚钝,楚天立他为储,不过是想要激励你,我儿虽然天资聪颖,可他到底不是楚天的儿子,这件事情楚天早就知道了,更不可能传位于他,楚辰年纪如此小,生母又是唐门嫡女,楚天忌惮唐门已久,更不可能传位于他……楚允,你说你,你是聪明呢?还是愚钝呢?哈哈……」 柳贵妃的嘲笑,就像鬼魅索命的声音一样,楚允只觉得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狼狈的逃出贤德殿,立马下了旨意,说贵妃柳氏与人私通,欺君且行不正,当即赐药处死,不得有议…… 柳贵妃躺在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绣到一半的鸳鸯戏水手帕,她只掉了一滴眼泪,那趟她来不及陪他上路的路程,她现在要去追了,可要等等她啊…… 回到书房的楚允还在震惊之中,看着书房内,还摆着零零散散的,他父亲的遗物,他只觉得那些东西非常刺眼,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为了一把没有人跟他争夺的椅子而杀了他的双亲…… 他把那些东西都扔出书房之外,并命人来,告诉他们不要找楚斌了,那些手下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仍旧照办,并且询问,那是否还要寻唐青丝? 手下的话提醒了楚允,他也杀了唐青丝的双亲,她必然会回来报仇,楚允握紧了拳头,大吼道:「找!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唐青丝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楚允的手下惊恐的应下,急急忙忙的跑出了书房,楚允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情绪才冷静了下来。 夕阳西下时分,他传唤了身旁的太监,要太监立刻去准备,他要出行,去碧落小镇…… 章六、篇三(上) 碧落小镇,今日傍晚时分下了雨,温子敛正站在屋簷下方,看着细雨纷飞。 唐青丝离开碧落小镇已经将近二十天了,昨日梅六瞬捎来消息,说唐青丝与封无涯一路向东,并且到处打听引秋剑庄的消息,十之八九应该是往华山去。 温子敛手中抓着唐青丝的手绢,那是那日她遗留在百花楼房间内的东西,还有她的包袱,唐青丝带走的只有一把剑——不,不对,还有他无尽的思念。 那个聪明的女孩儿,有着善良的心,不过最深深吸引他的,还是那双明晰坚毅的眼眸,与他是多么相像……固执、倔强、不服输。 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在雨夜里面,那夜她被她哥哥带走了,他待在她房里,守着唐青黛,但是他整个心思,都在她的房间里面。 她的房间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放满了棋盘、画卷,只有满满的剑谱与一把上好的古琴,古琴旁边也放着琴谱,可是不是柔和如水的的曲谱,而是一首首激昂的战歌,琴谱旁边还有一盒小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盒外伤药与细长的绷带,绷带上面染着淡淡的血丝以及乾掉的药膏,他想,也许是那个女孩日以继夜练习的痕跡。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拿着剑质问她的姐姐在哪里的时候,她决然的离开的背影敲着他的心脏,有一点疼痛,但是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他是算计天下的人,他算计封无涯、算计唐青丝、算计楚允、算计所有人……这一点挫折,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早就知道唐青丝会离他而去,他并不慌张,只是有点痛。 温子敛走近他的书房,桌上正摆着一幅泼墨画,画上有花、有草、有树,跟唐府后院如出一辙,树下有个朦胧的身影,正往树上看着,但是树上的并没有人。 「我在这里。」温子敛伸手抚上树下的身影,「你不用找我,我会去找你……」 温子敛看画正出神,也没有发现这时的宋沉阳已经站在门口了,直到宋沉阳轻唤出声,温子敛这才回神,应了宋沉阳一声,但是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副画。 「有人来拜访您。」看着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静静的看着画,宋沉阳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就是一幅画作,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温子敛缓缓抬头,对上宋沉阳的眸子,他没有问宋沉阳是谁来了,他知道是谁,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偏差。 宋沉阳回到了宋府的大厅,逕自坐到了一旁梅六瞬的身边,看也没看坐在客位上的那个人,然后伸手抢过梅六瞬剥好的瓜子吃掉,梅六瞬看着瓜子被吃掉,然后又剥了一个、又被宋沉阳拿去吃,梅六瞬虽然无奈,但是仍然继续剥瓜子,只是不再让宋沉阳夺了,他直接递给宋沉阳,宋沉阳也吃的高兴,两个人只当大厅中没有其他人。 楚允并不介意,因为今天他有求于人,若是平时,他肯定不能允许有人这么无视他,只是梅六瞬与宋沉阳的互动,让楚允觉得有些奇怪就是了…… 一盘瓜子让梅六瞬跟宋沉阳清理乾净了,温子敛这才缓缓走来,宋沉阳与梅六瞬站起来朝温子敛頷首行礼,楚允基于客礼,也起身向温子敛致意,温子敛莞尔一笑,走到主位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之后,才向楚允开口。 「墨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温子敛将茶杯放在桌上,看向楚允。 楚允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唐门灭门之事,想必温堂主也有耳闻?」 温子敛点头。 「那堂主可知,唐三小姐唐青丝,并没有死?」楚允继续问。 「哦?」温子敛装作自己不知道,略显惊讶,富有兴趣的样子。 楚允也以为温子敛不知道,就不多绕圈子了,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留着此人,必然是霍根,我想再与摘心堂做一个交易,希望你们能帮我除掉唐青丝。」 楚允此话一出,原本无聊站在一旁的梅六瞬与宋沉阳的变色了,两个人齐齐看向楚允,楚允只觉得氛围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 温子敛听见楚允的话,则是笑了出来,「我是知道唐青丝此时身在何处。」 温子敛道,只是楚允还来不及高兴,温子敛又讲了一句让他挫败的话语:「但是我不会帮你。」 楚允瞇起眼睛,想从温子敛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中找到一点异样,可是却发现不到任何不对劲的蛛丝马跡。 「这是为何?」楚允索性直接问出来。 温子敛又喝了一口茶,动作从容,「你可知唐门与引秋乃世交?」这个消息,温子敛自己也不确定,但是初步推断,是如此没错。 「果真?」楚允也有些惊讶,不过他觉得摘心堂的消息并不会错,「不过……那又如何?」 对于楚允的愚钝,坐在一旁的宋沉阳已经不耐烦了,见温子敛端起茶杯,没有要回答楚允的意思,宋沉阳抓起一旁的算盘把玩着,冷冷出声:「跟摘心堂做交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墨王有什么东西,其值无价,能让我们去得罪引秋的吗?」 面对宋沉阳嘲讽的语气,楚允自身不愿认输,自满的开口:「你摘心堂要多少金银、多少奇珍异宝,我楚允都能给。」 宋沉阳冷笑一声,再应:「我摘心堂却这些?」 三番两次被看不起的楚允已然是怒火中烧,如今面对宋沉阳的火上浇油,楚允已经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直指宋沉阳,怒道:「你说话注意点!」 这时,一直抱胸而坐的梅六瞬抬起头来,手一抬,咻的一声,有一把匕首狠狠插在楚允脚旁,只要再偏一点点,就会正中楚允,温子敛并不做声,静静的喝着茶,好像他眼前的并没有雷电交加一般。 「搞清楚你踩在谁的地盘上,敢在这里撒野。」梅六瞬冷冷开口,那隻匕首已经让楚允有点站不住脚,但是他仍旧死死撑住自己的面子,冷哼一声就拂袖而去。 「怎么不直接射他?」宋沉阳拔起那把匕首,朝梅六瞬道。 梅六瞬看了宋沉阳一眼,淡淡道:「本来是射他的,可是歪了。」 「还真的……」、「噗哧。」 宋沉阳默默抹汗,温子敛轻笑出声,楚允一闹,时间已经要到中午了,雨也停了,温子敛看了两人一眼,突然道不如再一起到后院吃饭,而两人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章六、篇三(下) 话说楚允离开碧落小镇之后,只怪自己衝动,又写了道歉信回去给温子敛,并送了赔礼过去,一连串动作都让宋沉阳给鄙视了好一阵子。 温子敛此时正看着楚允寄来的信件,信上内容约略是一些官腔的道歉,温子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在意的重点,是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该当如何,得以获助?」 温子敛拿起一旁的纸张,也官腔的写了几句,之后在结尾的地方,写下开给楚允的条件:「以于引秋之竹染为酬。」 温子敛的笑了,从这一封信开始,温子敛有信心,唐青丝机会慢慢的回到他身边,而封无涯也会慢慢的走向深渊。 又半个月过去,如今的天气已经是十一月的酷寒,幸好得封无涯相助,不然一身行头都落在了碧落小镇的唐青丝,怕是得冻死在路上。 要去引秋剑庄拜师的事情,唐青丝已经告诉封无涯了,面对唐青丝担心的问题,封无涯只说了一句:「小小派系之别,啟能影响我封无涯与人交往?」不过就这一句,唐青丝也就安心了。 于三日前,封无涯与唐青丝在华山山脚下道别了,即使再不捨,唐青丝也已经拖了两个月,必须要上山了。 前日唐青丝在山下一间客栈休息了一下,昨日早晨就上了华山,只是唐青丝却在门外被引秋的弟子给拦住了,唐青丝表明了自己是来拜师的,可弟子却回应说,十日后引秋才会再招收弟子,让她届时再来。 唐青丝也是很无奈,唐文轩虽然要她拿着不悔剑来引秋拜师,但是封无涯也说了,如果她唐门三小姐的身份绝对不好败露,让她别告诉任何人。 可是封无涯留给她的钱并不是很多,虽然在客栈住个十天是没有问题,但是如此一来,她的吃就成了问题了,例如说街上那热腾腾的包子,一文钱一个,她一天三餐,一餐只吃一个,那也只够她吃五天。 如今之计,也只有上街去找工作了,可是唐青丝今日找了一整天的工作,但是仍然没有人愿意用她这个外地人,小村落工作本来就难找了,更何况她又是个外地人。 隔日一早,唐青丝仍旧是没有放弃的继续上街,结果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卖菜大婶,告诉唐青丝说,村子前一个月来了个有钱人,盖了一栋大房子,前几日才刚完工,正找人帮忙清理房子,让唐青丝去看看,指不定能找到工作。 唐青丝感激的向大婶道谢之后,就赶往大婶所说的地方,爷看见了大婶所说的,新落成的大房子。 走近一看,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或是搬着水泥、或是拿着枯枝,非常的忙碌。 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十三四岁上下,穿戴比其他忙活的工人要好了一些,正比手画脚的指挥着工人这边小心、那边小心。 唐青丝想,也许那个小伙子就是这间屋子的小主人,便上前去跟那个小伙子搭话。 唐青丝拍了拍那个小伙子的肩膀,小伙子转身看着唐青丝,面露疑惑,开口问道:「这位姐姐,这里新居落成,正忙活着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唐青丝表明来意,开口应道:「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我是外地人,准备来引秋拜师学艺的,可是身上的钱不够用了,刚刚菜街上的大婶跟我说,这户人家是有钱人,我就想……」 「你就像来这里要几个钱,江湖救济?」那小伙子直接打断了唐青丝的话语,摇着头呢喃念道:「这世道怎么了,建个新房子一直遇见来乞讨的。」说着,那小伙子就在怀里拿出几个碎银给唐青丝,吆喝道:「拿了钱就赶紧走吧。」 自古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唐青丝多少也受过教育,那小伙子这样把钱给她,她自然是不会收,也不能收,推拒道:「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 「啥?你嫌不够吗?」小伙子又拿出了几个碎银,道:「喏,总够了吧?」 小伙子这样吆喝,几个在干活的人都看向唐青丝,对她指指点点,说看得出她这样乾净的小姑娘居然来这里要银子。 唐青丝窘迫的看着周围,本来想开口继续解释,却被一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给打断:「误会?姑娘说说,穆青误会什么了?」 那是一道带着戏謔的男音,可是那声音很是沉稳,唐青丝一时间竟觉得那道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唐青丝转身望向声音来源,只是这样一个对望,那道声音的主人与唐青丝皆是一惊,一时间两个人都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 章六、篇四(上) 「是你!」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都带着惊讶。 那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看着唐青丝的眼神竟然有点慌乱,还有点逃避。 唐青丝激动的上前,抓住他的袖袍,「楚斌,你没死?」 只是唐青丝话才刚落,嘴就被人捂着了,「闭上嘴,跟我来。」 然而站在一旁那个叫穆青的小伙子与其他工人们看见这一幕,都是一脸「我知道了些什么」的样子看着两人,心里很有默契的想到一处去了:看来是主人的小情人一路追来了。 唐青丝被带着进入院子,口鼻都被摀住了,一口气憋得差点升天,就在唐青丝脸色发黑的时候,大手才离开她的口鼻。 「你也没死?」楚斌站在她身后,向她问道。 唐青丝转身,神色有些黯淡,「是啊,我逃出来了。」 楚斌看着唐青丝的样子,也有些自责的朝她开口:「我也逃了,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姐姐。」 唐青丝抬头对上楚斌的眼睛,淡淡一笑,「我也逃了,我也没能保护好我的家人。」 这个话题显然太过沉重,楚斌不想继续下去,他朝唐青丝询问道:「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要上华山的引秋剑庄拜师学艺。」唐青丝答道,眼眸又重新燃了起来。 楚斌看着唐青丝回话的样子,轻轻挑起了眉毛,继续问道:「然后?」 「然后我要手刃仇人。」唐青丝也继续回答,与其仍旧是坚定的,眼眸中甚至出现了愤恨。 「再然后?」楚斌继续问道。 只是这次,唐青丝却无从作答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回应道:「再然后,我就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引秋是不可能收你这种满怀怨恨的人的,你还是投奔其他门派吧。」楚斌坐到一旁的石桌边上去。 唐青丝沉默了,她自己也知道,若非真心求师,那么不论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收她的,「可是只要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唐青丝,引秋不会收你的。」楚斌的话语有点激动,但是却篤定着引秋不会收唐青丝。 唐青丝最不喜欢还没开始就被人否定,所以回应楚斌的口气也不算太好:「你怎么知道?你这样激动,莫不成你也要去引秋拜师?」 楚斌瞥了唐青丝一眼,不再说话,唐青丝则是上前继续问:「你也要去吧?那我们一起啊,有什么关卡可以一起度过。」 对于唐青丝的异想天开,楚斌直接否决:「哼,还一起过关呢,你连引秋的门都跨不过。」 面对楚斌三番四次的冷脸,唐青丝只觉得楚斌莫名其妙,「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过就是去拜师!」 「那你可以去别派拜师啊,为什么非要去引秋呢?」楚斌也不打算投降,继续问。 楚斌一问出口,唐青丝的手就很自然的摸上腰间,那把唐文轩交代的不悔剑,就掛在她腰际。 楚斌顺着唐青丝的动作,看向她腰间的剑,这一看,却神色大变,站起身来,有点激动的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看着楚斌异常的反应,唐青丝狐疑的问道:「你干嘛那么激动?」 「你不是想上引秋吗?那就赶紧告诉我这把剑是怎么来的。」楚斌伸手抓住唐青丝的肩膀,完全失了冷静。 唐青丝有些吓到,回答也回答的七零八落,不过也能让楚斌知道,那把不悔剑是唐文轩留给唐青丝的,并在临终之前嘱咐唐青丝带着不悔剑上引秋拜师学艺。 听完唐青丝的回答,楚斌就不那么失态了,而是沉默的坐回一旁的石桌旁,唐青丝想开口问怎么了,楚斌却打断了她还未问出口的话,问唐青丝:「你现在住哪儿?」 楚斌一连串怪异的动作让唐青丝很是疑惑,只是江湖之中的恩怨,非人提则勿问,这是唐文轩打小就给唐青丝的观念,所以唐青丝即便好奇,也没有再细问,只回答了楚斌的问题。 「怎么能住那里?要不你来这儿住吧,管三餐温饱。」楚斌听完之后是这样回应的。 「无功不受禄。」唐青丝拒绝了,可是又想自己连温饱都是问题,又退了一步说话:「要不,你让我在这儿工作吧,这里是你的房子吧?我听人说你这里缺人打扫屋子。」 楚斌看了唐青丝一眼,见她一脸坚定,也不再多说什么,点头答应后回道:「空房很多,你自己去选一间吧。」 对于其他的话题,楚斌没有再多说,当天下午唐青丝就带着不多的行李来了楚斌的宅子,那宅子很大,不过比起唐府还是差了多,唐青丝来了之后才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住在一个男人的家里似乎有些不对,想找楚斌说说,她住外面,还给他整理屋子,他给她工资就好,可是当唐青丝去寻的时候,却不见人了,留在宅子里的只剩下工人跟那个叫穆青的小伙子。 唐青丝问穆青说,楚斌去了哪里?穆青只说他这几日都不会在家,让唐青丝只管住着就好,一听楚斌也不在家,唐青丝也就没什么顾虑了,穆青说把屋子打扫乾净了,引秋拜师的那天,她就可以走了。 唐青丝应下了,离引秋招弟子的那日还有八日,八日打扫个不大的宅子,唐青丝觉得绰绰有馀,打算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动工。 章六、篇四(下) 华山之巔,有一个隐匿在山林之中的道场,道场附近有一条河流,顺着河流走,会的一处山崖,河流流到山崖处,就会随着山崖坠下。 那崖壁并没有很高,但是非常陡峭,约莫有五层楼,河流留下来后,就汇集在崖壁旁的一个深潭之中,溢出来的,就变成涓涓细流,继续穿梭在华山的山林之中,形成交错的水域网。 那崖上,站着一个人,他一身面容清秀乾净,手上拿着一把剑,他身旁的河面上都结了冰,但是他似乎不觉得冷,依旧是薄薄的衣衫。 这时,他身后来了一个人,朝他缓缓走来,那人鬓发已白,鬍鬚长至腹部,面容消瘦,想来年岁已高。但是那人的身形却依然挺拔,与站在崖边的年轻人一样有神。 楚斌没有转过身,可手上抓着剑的力道又更重了一些。 「你来这里寻为师,可是庄里有事?」老者开口了,看着站在崖边的楚斌。 楚斌摇了摇头,「是徒儿自己的事。」 老者来了兴趣,他生平只收两个徒儿,一个是楚斌,一个是楚允,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却也不一样。他们都是无情之人,也都要一无所有。可不一样的地方是,楚斌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他母亲与这个剑庄,他只在乎他母亲跟这半个华山;楚允什么都没有了,可他始终是只有自己的人,他只在乎他自己。 也许楚允早就知道引秋剑庄不会归他,所以他才需要夺取他父亲的江山,坐上那把龙椅,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一天被世人遗忘,只是他太过小心了,所以导致他失心。 除了母亲与剑庄,老者没有看过他这个站在崖边的徒儿为谁、或为其他事情苦恼,他很果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带有一点的私慾,又或者说他自己没有什么私慾。 「我找到爹爹当年的恩人了。」久久为得老者回应,楚斌还以为老者是在等他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然而这句话也打断了老者的思绪。 「哦?」老者的声音带有点惊讶,「何以寻得?」 「我还做恆王之时,娶了一个王妃,她家有着与爹爹佩剑一对的,那把不悔剑爹爹曾说那把剑,就是当年他留于恩人的信物。」楚斌转过身来,看向老者,「但是她家却被灭门了,只有她的小妹存活下来。」 老者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回应道:「那你该好好照顾她。」 「是,徒儿也是这么想的。我昨日遇见那女孩儿了,她准备到引秋剑庄拜师学艺。」楚斌那张毫无波澜的面容,此时却凝重了起来。 老者显然还不明白这个中因果,继续问道:「如此甚好,你为何愁眉不展?」 楚斌摇了摇头,「非也,我问她,她到引秋拜师,学成之后想要干什么。她却答说,她要报仇,要手刃仇人,我引秋又如何能收一个满腹仇怨之人?可她是爹爹恩人的家人,如今她家受害,依理,徒儿也应该替恩家报仇才是,但是……」 「你想收这女孩为徒?」老者打断了楚斌的话语,轻轻的笑了。 楚斌凝视着老者,本想再说什么,但是他自己却也无力辩解,就承认了。 楚斌承认后,老者也沉默了,若是他,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别人,好让别人去杀人,于天不仁,于自己也不义。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个有所思,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人也没有相出什么好的方法得以两全,老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且收下那女孩,人可以慢慢感化。」 楚斌对上老者的眼,他眼里却是嘲弄,他这样的人,还能感化谁? 老者似乎是看出了楚斌的心思,他告诉楚斌,让他别如此担心,若有难题,他会尽量帮助楚斌,楚斌这才应下。 华山山脚下的那个大院子里,一个小身影在里面忙上忙下,唐青丝本来以为,八天清理一间宅子不是难事,可她现在却觉得,这事比登天还难! 晒完最后一件棉被,唐青丝摊坐在木廊之上,她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站在一旁的穆青终于找到了这个整天在宅邸上下忙进忙出的姐姐,赶紧把手上还热着的红枣茶给了唐青丝。 唐青丝接下穆青递过来的红枣茶,两三下就喝了个精光,穆青这小子的手艺真的很好,在宅邸的这几日,穆青每日三菜一汤,都做了不同的菜色,可是样样好吃,唐青丝都吃完了,要不是这几日有在劳动,唐青丝觉得自己肯定得胖上几斤。 「姐姐,你明日就要去华山了吗?」穆青抱着膝盖,坐在唐青丝身边,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唐青丝看向坐在她旁边的穆青,她知道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像小大人,但是其实也是个孤单的孩子,这样大的宅子,只有他一个人,楚斌肯定不常回来。 「是啊,怎么了?捨不得啊?」唐青丝伸手揉了揉穆青的头,穆青象徵性的闪躲了几下,就由着唐青丝弄,也不回答唐青丝的问题。 本来是想要活跃气氛,但是现在却让穆青更郁闷了,唐青丝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她勉强的朝穆青扯开嘴角,「穆青啊,人与人相遇,就像参加一场喜宴一样,是好事,只是喜宴吃完了,就会各自散了。」 穆青有些不明白,也许是唐青丝比喻的不太对,穆青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人们相聚,是因为想要一起,还是为了吃那桌的喜宴?」 唐青丝看着穆青,他的问题却也是唐青丝的问题,是啊,人们相遇,到底是一场缘分,还是是别有目的,唐青丝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就像当初,那个化名慕隐的男人为何接近她;就像当初,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为何一句话都不留的扭头就走。那那个说要护她一世的男人呢?他会不会哪天因为其他不可说的原因,也离她而去? 这些疑惑困扰了唐青丝一夜,她没有回答穆青的问题,只说她睏了,想睡了,可她却是彻夜未眠。 章七、篇一(上) 隔日一早,穆青准备了一桌好料为唐青丝践行,可唐青丝却没什么胃口,但是一想这是穆青特别为她做的,就仍然多吃了很多。 临行前,穆青送唐青丝到门口,可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一双眼睛都憋红了,看得唐青丝非常心疼,允诺一有机会就下山来看他。 到了华山上,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门口,唐青丝上前询问那里是否是在等弟子招募的地方,几个人头回应道是,唐青丝就到一旁等着,时不时也有几个前来拜师的人来了,而且来的人并不少,但是左顾右盼,唐青丝都没有看到楚斌的身影。 唐青丝想起之前跟着唐文轩去过一次唐门招募弟子的大典,来的人有很多,个招的弟子少,每年都淘汰许多人,更有人年年来,却年年落选。 唐青丝握紧了掛在腰间的不悔剑,不知道引秋剑庄是怎么招收弟子的,是比武或是看资质?就在唐青丝紧张的时候,引秋剑庄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与穆青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左右,长得也很是清秀,不过他的表情很是和蔼,嘴角掛着微微的笑意,一身白衣倒衬得他很有仙气。 「是他啊,永昼。」、「永昼是谁啊?」、「你不知道啊,他可是清玄真人的真传弟子,今年才二十一。」、「这么厉害啊……」 唐青丝听见其他人的讨论声,也不由得再多打量那个叫永昼的男人,而这时他却看向唐青丝,唐青丝不由得吓了一跳,窘迫的移开视线,永昼也没有多做停留或多其他反应,看向来拜师学艺的眾人。 永昼稍稍打量了这些人,今年来的人稍减了一些,想来定是因为庄主换人,还不被人信任的关係吧。 「各位好,今日是引秋剑庄招选弟子的日子,按往年的方式,每个人一会儿就站在大厅面前,背对着眾位师尊,若被师尊选上的人,师尊就会从你们肩边递给你们一片木牌,领到木牌的人,就可以跟着指引你们的师兄师姐们走了。」永昼开口,说着选弟子的方式。 来过的人自然是已经知道了,但是没有来过的人却很是惊讶,三大门派之一的引秋,招收弟子的方式竟然是如此的简单。 永昼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些人的反应,只一笑便开口招呼眾人跟着他们走。 唐青丝与眾人跟着永昼的脚步,进入了引秋剑庄的大门,剑庄内是一片山水风光,里面的陆地极少,都是河水,但是那水并不急湍,就像静止的一样,神奇的是,在这隆冬之中,那些水竟然没有结冰。 永昼带着一行人搭上了河面上的扁舟,往剑庄里最壮观的那座建筑里去。 下了扁舟,就能看见大殿之上掛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参商殿」。 「别东张西望的,可要跟紧了。」永昼的声音响起,眾人们都赶紧回过神来,跟着永昼的脚步进了大殿。 进了大殿之后,就看见大殿之上,有着一座高堂,那座高堂上摆了许多座椅子,如今都已经坐满了,却独缺主位。眾人没来得及多想,永昼就要眾人排好队形,并且背过身去,面向大门。 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几道讨论的声音。 「今年弟子的资质都还不错。」、「是啊,来的人也不多,倒也省得麻烦,还要淘汰。」 「清玄师叔,永昼师弟今年也该选弟子了吧?」这时,有一道女音响起,她坐在高堂之上,面容姣好,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是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她是引秋三祖师的弟子慕容舒,与永昼同辈,可是成就却远比永昼大,只可惜她成就在于医术之上,而非武术。 回应慕容舒的是一个老成的声音,「那小子啊,还没呢,火候还没够,怎么收弟子?」他是引秋剑庄三祖师之一——业火祖师的亲传弟子,如今是引秋剑庄的三大长老之一——清玄真人。 永昼这时想回话,转身却看见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走来,眾人见到他,都准备起身,但他却摆了摆手,示意永昼可以开始了。 而背对几位师尊、等得忐忑不安的眾人,终于听见永昼宣布招选弟子正式开始,接着就听见脚步声此起彼落的响起。 唐青丝心跳如擂,她看着站在她身旁的人都一个个接到木牌离开,可是她始终没有见到自己肩上有木牌递过来,她慢慢的焦急起来。 「你别紧张,最后选的都是长老师尊们,我听说这次庄主也会选弟子,等到最后未必不是坏事。」这时,站在唐青丝旁边的一位女孩朝她开口,唐青丝向她看去,她回应给唐青丝一个友好的笑容。 唐青丝朝那女孩点头示意,就规矩的转回头来,没过多久,厅内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再过一会儿,方才跟唐青丝搭话的那个女孩也接到木牌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接到木牌,甚至有人激动的哭了出来,但是唯独唐青丝,她还没有接到木牌。 终于,站在唐青丝右边不远处的最后一个人也拿了木牌转身离开,大厅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唐青丝只觉得她现在犹如被拋进寒潭一样,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她的眼眶酸涩了起来,突然觉得,是不是真的像楚斌说的那样,引秋剑庄是不会收她这个满怀怨恨的人做弟子? 唐青丝强忍着眼泪,准备扯出笑容,谢过那些师尊然后离开,可是这是唐青丝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底在她的肩上,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木牌,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盯着那个木牌看了许久,这才激动的接过那个木牌,连上面的名字都来不及看,就直接转身。 只是这转身一看,她却觉得刚刚接到木牌的惊喜,远不及现在的惊讶,她愣愣的看着那个递给她木牌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似呢喃一般的喊出那人的名:「楚斌……」 章七、篇一(下) 「你现在该叫我一声师父。」他收回还悬在空中的手,「而且,我不叫楚斌,我叫沐零哲。」 唐青丝低头看手中的木牌,上面果然写着「沐零哲」三个字,唐青丝很不明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女资质平平,庄主,你说你只收一个徒弟的,这样可以么?」慕容舒抱胸站在身后,她挑选人是刚刚给唐青丝打气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满脸喜悦,看来也是很满意慕容舒这个师父。 「我选弟子不会挑错人,师姐只管教好自己弟子便是。」他继续面对着唐青丝,头也没回,只是向后瞥了一眼,语气淡淡的,明显就是在说慕容舒多管间事。慕容舒听见这句话就不开心了,可是再说倒显得她自己多嘴、恼羞成怒,她索性闭上嘴,不再多话。 站在一旁的永昼这时站了出来缓和冰冷的气氛,「好了,招收弟子第一天呢,各位新弟子看好自己手中木牌字的顏色,然后出去大殿,找穿着对应顏色衣服的师兄师姐,由他们带领你们了解门派中的事情。」 原本因冻结起来的气氛而大气都不敢喘的新弟子们这时都开始动了起来,往参商殿外走去。唐青丝则是继续木訥的站在原地,还没从刚刚慕容舒与沐零哲两人的对话之中反应过来。 慕容舒刚刚称站在唐青丝面前的男人为「庄主」,那也就表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楚斌」,其实是引秋剑庄的「沐零哲」? 「有什么好惊讶的,还不赶紧去找领你的人。」沐零哲居高临下的看着呆若木鸡的唐青丝,淡淡的朝她开口。 听见沐零哲呼唤,唐青丝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牌子,沐零哲三个字是白色的,也就是说她要去找穿白衣的师兄师姐…… 「哎,小师妹。」永昼在后面跟上了准备离开参商殿的唐青丝并唤住了她。 应该是在叫她吧?唐青丝想着,疑惑的转身,果然看到永昼大步流星的往她这里来,唐青丝先是朝他点头示意,接着开口:「师兄,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永昼莞尔一笑,道:「庄主只有你这个弟子,所以你没有领头前辈,恰好我师父这几年已经不再收徒了,我便接了庄主弟子领头前辈的工作了。」 唐青丝木訥的点头,虽然对于永昼的话语还有些不明白,可大致上还是听得出来,也就是「如今她要跟这个永昼混了」的意思。 唐青丝的反应逗乐了永昼,他轻笑出声,然后再道:「你不用这么拘束,一会儿我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然后你就可以回你师父那里了。」 当永昼讲到「师父」二字的时候,唐青丝下意识的看向沐零哲,发现他还站在原地,而且依然看着她,眼神还很复杂,唐青丝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的话,我想我们即刻出发?」永昼询问着唐青丝的意见,唐青丝抬眸,然后点头应允。 一路上,永昼与唐青丝乘着一叶扁舟,在剑庄里左右来回,永昼一边告诉唐清这里是哪、那里又是哪,唐青丝一边听,却也一边忘。 唐青丝满脑子都是沐零哲的事情,她还是无法相信她所认识的那个「楚斌」居然就是引秋剑庄的庄主沐零哲。 回想她在碧落小镇里蒐集到的讯息,引秋剑庄的庄主是少年出英雄,如今的名号在江户更是响噹噹,整个剑庄上下管理有条,也不见新主上任之时的动盪不安,有这样能力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楚斌吗?而又或者是说,原来他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吗? 「小师妹、小师妹?」永昼伸手在唐青丝的眼前晃了两下,唐青丝这才注意到自己出神出得很严重,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向永昼道歉。 永昼轻笑两声,似乎并不太在意,反而主动起了个话题,「看你再参商殿上震惊的样子,你和沐师弟以前认识吗?」 唐青丝乍听,本下意识的想张口回答,可是却又想到要说认识沐零哲的事情,就要扯到他还是楚斌的时候,那样就也要扯到唐府的事情,封无涯交代过她,唐三小姐的身份绝对不可以外露,唐青丝回神,连忙止住在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乾笑几声,只说与沐零哲有几面之缘,也不是很熟悉。 永昼也微笑的听着,没再多问什么,接着就继续给唐青丝讲门派里的事情,「刚刚那些你没听见没关係,因为你也不会常去,不过接下来的,你可要认真听了……」 过了午,永昼带着唐青丝到了食堂,趁着永昼去拿饭菜的时候,唐青丝稍微整理了今天听见的事情。 引秋剑庄的创始人,是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端木劫,他被称为一代剑圣,战无不胜,难逢敌手,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收一个能学全他一身本领的弟子,所以他创了引秋剑庄。他只收了三个弟子,最小的那个弟子,完成了他的心愿,他便把引秋剑庄交由他来管理,然而端木劫的大弟子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名为清玄,一个名为业火。二弟子跟三弟子各收了一个徒弟,二弟子的徒弟在二十年前已故,三弟子的徒弟叫弩风,三人就是现在引秋的三大长老。 清玄真人坐下有五十多人,是四人之中最多的,然而拔尖的弟子,却只有永昼一个,所以清玄真人约莫五年前就不再收弟子了;业火真人性格豪迈,多游歷在外,精通医术,坐下弟子只有慕容舒与她已故的姐姐,如今业火真人的本领,都交由慕容舒,慕容舒则是在这两年,收了五个弟子;弩风真人是沐零哲的师父原本端木劫的三弟子死后,是由二弟子的徒弟来接受引秋,但是二弟子的徒弟在而十年前死了,便由弩风真人接替,如今沐零哲回来,弩风真人也年事已高,就把门派交给了沐零哲来管理。 清玄真人住在剑庄内的北斗阁;业火真人游歷在外,极少回来,回来了也从不过夜,所以剑庄内没有业火真人的住所;而弩风真人则是自从沐零哲回来后,就隐居山林,沐零哲则是住进了弩风真人以前的住所--轩辕宫。 整个剑庄就像一个水上庄子,大多都是水路,以船代步,而其中北斗阁、参商殿、轩辕宫三处皆在庄内的三座小山之上。 永昼说,北斗阁与轩辕宫处南、北对视之势,若是唐青丝有什么事情,下山渡船而来,找他即可。 唐青丝感谢永昼的照顾,与永昼用过午饭之后,永昼送她至轩辕宫山下,便离开了。 章七、篇二(上) 唐青丝辞了永昼之后,步上长长的楼梯,终于到达小山上,先是穿过一座掛有轩辕宫字样的匾额,然后就看到一座不大却也不小的建筑物,它是像三合院一样的建筑物,然而三合院之后,还有两座高塔,遥遥相望,中间有一座拱桥,拱桥下有七条细柱,看起来就像一个古琴的造型。 三合院前有一颗大树,但是唐青丝叫不出树名,数旁围了座围篱,围篱旁种了许多花草,只是如今是冬天,还不见开花。 唐青丝左顾右盼,都没有看见沐零哲的身影,心想也许还在忙。她走到三合院廊下的走廊坐着,也不敢乱动,只是隆冬时节,不免有几分冷意,唐青丝撮了搓手臂,想给自己取暖,却发现效果似乎不大。 不久后,沐零哲步上轩辕宫,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唐青丝,「傻愣的坐在外边干什么?」 「我不认识这里,也不敢乱走。」唐青丝乾笑了两声,起身回道。 沐零哲瞥了唐青丝那冻白的脸,轻轻皱了了眉头,但是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过唐青丝,然后扔给唐青丝三个字:「跟我来。」 沐零哲带着唐青丝穿过三合院的长廊,到了后面左边那座高塔之下,两座高塔之间是一处瀑布,顺着瀑布看下去,是见不到底的深渊。 「左边这座塔,前两天已经有人收拾好了,地方不大,但是有五层楼,每层楼都算一个房间,三楼处是寝室,这不能改了,其他的看你怎么用。」沐零哲稍微说明了一下塔中的情景。 唐青丝看了高塔两眼,点了点头示意了解,接着转头朝沐零哲问道:「那你呢?」 「我住右边那座,顶处有一座拱桥,右塔的顶楼是我平时练武的地方,你以后也要在那里,每日辰时准时在那儿。」沐零哲回应,顺便把要交代的事情一併交代了,也不等唐青丝回应,转身就准备离开。 「楚斌……」唐青丝欲言又止,叫住了欲离开的沐零哲。 沐零哲皱眉,略显不悦,转过身来,「我说过我叫沐零哲,而且你现在该叫我……」 「师父。」唐青丝变点着头边回应,接下了沐零哲的话。 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堂青丝半晌,沐零着接着开口:「别的弟子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回去了,为何你现在才回来?」 沐零哲的口气有些冰冷,让唐青丝有些愕然,这明显与她认识的那个「楚斌」非常不一样。 「永昼师兄带我去看看庄里了,还顺道带我去食堂吃了饭,所以才这么晚回来。」唐青丝淡淡的回应,只觉沐零哲今日像是吃了冰块又吃了炸药的,特别难搞。 听着唐青丝的回答,沐零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吞了回去,只留给了一句「去休息吧」,就转身离开。 唐青丝一脸莫名其妙的上楼,想着沐零哲今日为什么这样冷淡?想了一下午,都想不出格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安顿好自己的行李,那五层楼塔她暂时也没有什么打算,下午空下的时间,唐青丝就独自步下轩辕宫的长梯,坐在岸口的扁舟上遥望着远方。 十二月初的天气还没有回温的跡象,可是再冷也不过如此了,唐青丝披了件披风,也不觉得冷,再冷也比不过轩辕宫右楼里的那块大冰块冷。 东方不冷,但是唐青丝掛心的是西方冷不冷?她心里的那个人穿暖了没有?一路回去,还平安吗? 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唐青丝只觉得思念还止不住,瞧见夕阳缓缓落下,也是时候用晚饭了,虽然早上有不愉快,但是唐青丝还是想去叫沐零哲一起到食堂去用饭的,毕竟今日是他们成为师徒的第一天,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而且她也不想做个不孝的弟子。 想好了之后,唐青丝就起身,准备回去找沐零哲,唤他去吃饭,但与此同时,轩辕宫正对面的湖畔,远远的就见一叶扁舟缓缓过了来,舟上的人叫住了唐青丝。 回头一看,发现正是永昼,唐青丝有礼的向他问好,永昼莞尔一笑,问道:「小师妹这是准备去食堂吗?」 「还没,我准备去叫师父,跟师父一起去。」唐青丝回应。 「庄主一般不跟弟子在食堂吃饭的,他都跟我师尊还有慕容师姊,他们跟其他师尊会在西院吃。」永昼听完唐青丝的回答后回应道。 原来是如此,唐青丝这才觉得也是,沐零哲既为庄主,那着实是不会跟弟子们挤一间小食堂,也没再多想什么,就跟着永昼去了。 引秋剑庄并没有食戒,所以晚餐也不是吃斋,比起中午那餐唐清吃到不想吃得肉包子配豆浆,这一顿有菜有肉的晚餐,更让唐青丝吃得心满意足。 然而与一向独来独往的永昼一同前来,却让唐青丝备受瞩目,原本被选为庄主的亲传递子就已经让大家注意到她了,再跟永昼这样的风云人物一起,霎时间流言四起,但无非就是小姑娘小伙子之间喜欢的猜想,说好听的,就说唐青丝跟永昼门当户对、神仙眷侣;说难听的呢,就说唐青丝这小姑娘不检点,才来庄里第一天,就又是庄主又是大师兄的沟三搭四。 人多口杂、人言可畏,这样子的留言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两个当事人的反应,却是一个满不在乎,一个却一无所知,睡得还很安稳,完全不知道明日早晨的风雨欲来。 惦记着昨日沐零哲的交代,昨日晚间唐青丝早早的就睡下了,今日早晨也是准时起床,把自己正里的妥贴,兵器也不忘带上,做得很是恰当,但是一早到右楼顶楼时,却看见沐零哲依章脸比昨天还要冰冷阴沉,风雨欲来的感觉朝唐青丝袭来,压得唐青丝己愈喘不过气来。 唐青丝不敢开口,可沐零哲却在等她开口,两个人就这尷尬的陷入沉默,约略过了一刻鐘,唐青丝才打破了这个沉默,「怎么了吗?我有迟到么?」 话才刚落,就听见沐零哲一声冷哼,「你还敢问我怎么了?我都还没问你。」 一大早的就被轰了一砲,任凭谁也会觉得不开心,更何况唐青丝还一头雾水,现在的她心里很闷,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看着唐青丝一脸不明所以,沐零輒上前两步,接着就继续说:「你可知外面是怎么传的?说你跟永昼眉来眼去、说你跟她苟且,说你勾三搭四!」 唐青丝闻言,抬起头来对上沐零哲愤怒的双眼,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想解释也步道从何说起,听得沐零哲说起那个跟她哥哥唐文轩极为相似的男人,才想到昨日在食堂时其他人怪异的眼光,连忙道:「我没有,那是昨日我要去食堂的时候,恰好遇见永昼师兄,他邀我前去的。」 「那我问你,你师父是永昼还是我?」沐零哲气极,声音冷到了冰点,在这隆冬岁月,让堂青丝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温度。 听出沐零哲的意有所指,唐青丝继续解释:「昨日永昼师兄跟我说,师父跟其他师尊在西院里用餐,我才没有回来叫师父的。」 沐零折听见这句话语之后,却是沉默了,招新弟子第一天,徒弟都要跟师父在自己的住所吃饭,一是师父为徒弟洗尘,二是徒弟要听师父的规矩,以免日后犯错。 虽然清玄真人不收徒了,可是这样的形势打引秋创立以来就没改过,永昼不可能不知道,沐零哲瞇起眼睛看着唐青丝,他竟没料到,永昼的心思居然打到他徒弟身上了。 「以后离他远一点。」沐零哲阴沉着一张脸,对着唐青丝道。 章七、篇二(下) 沐零哲的话让唐青丝觉得他依然是误会她的,急忙地继续解释:「不,我对永昼只是师妹对师兄的敬重,我……」 「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沐零哲淡淡开口打断唐青丝的话语,唐青丝听见沐零哲终于没有误会她了,心中舒了好大一口气,才正想笑,沐零哲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不厚但也不薄的册子,递给唐青丝。 「这是引秋剑法基础招式,剑谱你会看吧?」沐零哲解说着那本书的用处,带唐青丝点头回应它他过后,他又道:「这些今日你就要背起来,明天我就带着你练习一套。」 拿着那本剑谱,唐青丝一脸惊讶,虽然不多,但是一天之内要她全部背完,那她今天大概不用睡了。唐青丝赶紧翻开那本剑谱,瞬间有想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的衝动,抬头想跟沐零哲杀价,可是却已经不见沐零哲人影了。 唐青丝看着沐零哲原本站的地方,飞快的眨着眼睛,却还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好吧,欲哭无泪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自打接到沐零哲给的那本剑谱之后,唐青丝早餐没吃午饭也没用,拚死拚活的背着那本该死的剑谱,一直到了晚上,肚子终于受不了了,终于从书桌前站了起来。 唐青丝把书房安排在二楼,四、五层楼她目前都没有用到,也不知道该怎么用,所以就暂时先空了。至于二楼的书房,是因为二楼原本就有一张大桌子与大椅子,放在二楼窗前,光线良好,唐青丝就决定把这里当成书房了,只是这房里除了一桌一椅、一门一窗,就什么都没有了,唐青丝当时就想,哪天肯定要找沐零哲说说,让他帮她弄个大书柜来。 终于放下了剑谱的唐青丝现在正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现在恰逢用晚饭的时节,此时的食堂里一定会有许多弟子,说不定永昼也会在那里,但是唐青丝心里是不愿意再遇见永昼的,一见面是非就多了,沐零哲早上好不容易才相信了她,她可不能再自己搬石头砸脚了。 再过了一个时辰,唐青丝后悔自己没有去食堂了,因为她现在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可现在去,食堂也已经收了,去了也无用。 实在是懊悔,唐青丝觉得自己最近怎么这么倒楣,入派前先跟自己的师傅吵架;入派第一天就跟自己的大师兄被人误会;入派第二天还没饭吃,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一阵阵的咕嚕声从唐青丝的肚子里发出,她本想藉着看谱转移注意力,却发现连注意力都凝聚不起来,再过半个时辰,唐青丝受不了了,决定去食堂碰碰运气,虽然她没什么运气可言。 下了决定,唐青丝停止了踱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可门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旁青丝探头出去看,发现是一碗清粥与一盘小菜,就放在小托盘上,粥还冒着阵阵白烟,想来是刚放过来不久,唐青丝走出门外拿起那托盘,左顾右盼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也不知道是谁放过来的。 但是不论是谁拿过来的,唐青丝总算觉得今天有好事了,喜孜孜地拿着那晚清粥就进房里去吃。 而在唐青丝正对面三楼处的沐零哲把这一切尽收眼底,那碗粥是早些时候一个女孩子送来的,沐零折那时刚从西院回来,看见一个女孩端着东西在轩辕宫下鬼鬼祟祟,他上前一问,才知那女孩是慕蓉舒的新徒弟,叫于翩翩。 于翩翩说,她跟唐青丝再选图大典上有说过几句话,今晚唐青丝并没有去食堂,她有些担心唐青丝,想着带点东西来,可却不认得路,正苦恼着,沐零折就出现了。 听见于翩翩的话,沐零哲有些惊讶,他没料到唐青丝会没有去食堂。沐零折想,兴许唐青丝还在书房里埋头苦干,所以就接过于翩翩带来的粥与小菜,自己放到唐青丝的书房门口,然后他才回到房间,扭头就看唐青丝出来拿东西了。 是因为他派给她的功课太多了,所以她才这样拼命吗? 沐零哲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他也不是故意要对唐青丝冷言冷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唐青丝。他收了这个徒弟,可这个徒弟却一天想着杀人报仇,可这个徒弟却是自己父亲救命恩人的家人,多少跟他也有点关係,他不能坐视不理,可又想到了徒弟来拜师,是为了报仇,他又…… 就这样一直无限轮回,沐零哲自己也烦闷,看到唐青丝就更烦闷了,所以对着唐青丝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沐零哲想,该是像弩风真人所说,要劝唐青丝放下仇恨,那沐零哲也算放下心中大石了。 只是该怎么劝,还是一个重点…… 今日的月只有一半,也许任何事都有圆满的方法,就看你怎么移开遮住它的阴影…… 章七、篇三(上) 那「背谱克难记」隔日,唐青丝是成功背下了整本,沐零哲也没说什么,一天一天给唐青丝演示每一个招式,并且跟唐青丝说每一个招式的好处与弱点处,才过了半个月.那本原来乾净的剑谱,竟已经写上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了。 十二月下半,还有几天就是过年了,各个宫、殿都在准备办年货,忙碌非常。 轩辕宫明显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还是规律的过着一样的日子,唐青丝换了一身常服,这几日的天气回暖许多,穿着冬服很是闷人。 今天是说好的,沐零哲要唐青丝演练一次引秋剑法第一式--流水落花给沐零哲看。 流水落花是一招一边闪躲一边攻击的招式,是引秋剑法里最实用招式,虽然看起来繁琐,但是非常简单,很是好学。 早晨的武场还有一丝凉意,唐青丝已经在上面暖身了,沐零哲跟以往一样,在唐青丝了没多久之后就会出现。 「师父早。」唐青丝笑着对沐零哲作揖,这几日来,虽然沐零哲一就冰冷,但是唐青丝也知道沐零哲是个好师父,因为不论她有什么问题,沐零哲一定耐心解释道唐青丝懂了为止。 沐零哲朝唐青丝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唐青丝自信一笑,很有把握,抽出不悔剑,步到武场中间,先是深深吸一口气,将剑收在手背后,然后往前一踏,奋力一跃,接着就侧过身,手腕一转,不悔剑就有力的往前刺出,接着唐青丝又一个后翻,脚下一定、回旋身躯,手中的剑跟着唐青丝的动作,由后往前奋力的划了一个大半圆,接着再略起轻功,往上一跃、稍稍滞空,耍了个剑花之后,将剑高高举起,落下的时候,重重砍下,在稳稳洛帝。 一连串的动作结束,唐青丝收了招式,笑着看向沐零哲,可是沐零折脸上并没有出现唐青丝预期的满意笑容,反而是一双柳眉紧紧蹙起。 「怎么了?」唐青丝问,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沐零哲朝她露出这样的表。 沐零哲没有说话,只是朝唐青丝招了招手,唐青丝走了过去,「背过去,我带你做一次。」 唐青丝点头照做,沐零哲捉住唐青丝的手腕,带着唐青丝把刚刚的动作在重复做了一次,然后边做边指引道:「我说过,引秋剑法行云流水,穿梭于敌人的视线之中,要出奇不意。」 沐零哲带唐青丝做了一个前刺,然后后退一大步,捉着唐青丝的手腕,待她完成后空翻之后,沐零哲再带着她的手往后一旋,快速却不强硬的划过一个乾净俐落的弧度,然后带着唐青丝运起轻功滞空。 「你唐门的剑法很是有力,可是软换不易,所以剑法才个个那么长、每个都要一次用到底……」 匡噹一声,唐青丝手上的不悔剑掉落在地上,唐青丝收起了轻功,回到了地面,沐零哲也跟了下去,只是唐青丝还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到唐青丝的表情。 唐青丝拜入沐零哲门下也已经快一个月了,沐零哲从没提到唐门的事情,他不敢提也不想提,一放面希望唐青丝自己淡忘这件事情,另一方面是提出来了只有会徒增尷尬。可今日沐零哲自己不小心说了溜嘴,是坏事也是好事,他一直想劝唐青丝放下仇恨,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今好好了,直接说了出来,沐零哲正好趁着这次,跟唐青丝说说。 「青丝,我是收你了,可是我心里是希望你浪下仇恨的。」沐零哲看着唐青丝的背影,「满怀仇恨不是好事,你这样我也苦……」 「你懂什么。」唐青丝打断了沐零哲的话语,声音有些哽咽,沐零哲有些紧张,才想走过去看看唐青丝怎么了,她却仙猛烈的转身。 一双明晰的眼睛已经红了,眼眶里结出了饱满泪水,只是还不愿意落下,她咬着下唇,咬得很紧,仅到唇瓣已经泛白,跟她苍白的脸蛋一样。 「那些人杀了我全家,可我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甚至只能把我哥哥埋在荒郊野外,连个墓碑都不能为他们立!」唐青丝几乎是用吼的,激动得那固执的泪水都落下了。 沐零哲看着唐青丝的样子,心中纵使还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死死吞回,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沐零哲背过身去,这样子的唐青丝他一点都不想看到。 唐青丝拿回自己的剑与那本剑谱,疾步跑向两个楼之间的拱桥,整个人难受得很,既难过又懊恼,她其实对着沐零哲也有愧疚之意,只是现在的她只知道这样做不应该,还不能切身体会…… 唐青丝下了楼,却在楼梯间撞到了一个人。 「唉呦」一声,唐青丝与被撞的人双双跌到了地板,唐青丝也顾不得自己,抬眼看去,发现就是那个在选图大典上给她打气的于翩翩,唐青丝赶紧上前扶起她。 自打上次唐青丝饿到零晨那夜过后,于翩翩就会来轩辕宫等她,一起去吃饭,可是永昼在这些日子里,不是第一个到食堂就是等大家都走了之后才去,有于翩翩陪着,永昼也避嫌,一开始的流言就消停了许多,唐青丝与于翩翩的感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 「翩翩,你怎么样?没事吧?」唐轻把于翩翩扶起之后,连旁拉住她的手,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可是于翩翩现下也顾不得自己了,她有更要紧的事情,「先别管这个了,青丝你赶紧到参商殿旁的比武场。」 看着于翩翩紧张的样子,唐青丝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几个对永昼师兄心怀不满的师兄,用你当话柄,正言语挑畔着永昼师兄,永昼师兄自然是受不得这个气,几个人就要在比武场打起来了。」于翩翩抓着唐青丝的手还有些颤抖,一路用轻功狂奔过来已经让于偏偏体力透支。 唐青丝听到之后,只觉得脑袋被炸弹轰炸,一时间变成空白的,在于翩翩的催促下,唐青丝也馆不了那么多,告诉于翩翩先在她房里休息,自己就提起轻功往比武场急速赶去。 章七、篇三(下) 远远的,就看到比武场上有一群人在那里,多半是围观,人群中央围了五六个人,唐青丝一眼就认出与几个人对峙的正是永昼,于翩翩的话不假。 唐青丝落在比武场外,此时的弟子都围在永昼与几个挑畔他的人之中,也没有人注意到唐青丝来了,又或者说,看过唐青丝的人很少,大多都只是「听过」,所以即便唐青丝来了,也少有人能认出来。 人墙把永昼等人附近围得水泄不通,可是也没有人敢太接近,如果这几个前辈真的打起来,没有人会想被波及的。 唐青丝穿梭在人墙之人,但是始终挤不进人墙,也看不到永昼与几人的状态,只在吵杂的人群中,依稀听见里面的喊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对庄主不服,却爱上了庄主的弟子,感觉怎么样?」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从人墙里传出,说着让唐青丝惊讶得张大了嘴的话语。 「我没有对庄主不服,你休要妖言惑眾。」接着传出来的就是永昼的声音,依然是温润的声音,但是里面的慍怒却也明显。 「少来!你师父清玄真人与努风真人素来不合,你比庄主早入派,就自认比庄主厉害,早就对庄主心怀不服了。」、「就是!还有,你只否认对庄主不服,那对你青丝小师妹呢?怎么就不否认了?」 几人的叫嚣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难听,连唐青丝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你们别欺人太甚,居敢口出狂言,污衊两位师尊!」 永昼的声音依旧冷冽,同时还还火药味十足,一场对决,一触即发。 轰—— 一声巨响响起,大理石做的地板碎裂,碎石溅起,在场的人都惊恐的向后退开,四散逃走,唐青丝惊愣的看着人群四散,心里不由得发慌,接着就被逃窜的人撞倒在地,愣愣的伏在地上,目光紧盯比武场中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消散在唐青丝眼前,前面的景象也映入眼帘,与永昼对峙的拿着一把巨剑,就劈在永昼脚下,永昼仍旧宴然自若,冷眼与那个攻击他的人对视。 「你不是自负引秋第一?那我们现在就来试试。」那个耍巨剑的人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继续挑畔着永昼。 永昼眸光一闪,抽出腰间佩剑,直指那人,那人双手一转,耍着大剑就往永昼身上劈去,永昼往上一跃,闪过那来势汹汹的攻势。 那人似是杀红了眼,完全不给永昼喘息的时间,剑锋一转,往上劈去,永昼见已然闪不了,手中抓着剑的力度又大了一些,提起自身内功,奋力一击,与那人的巨剑正面交锋,力度之大,兵器碰撞的声音震动了地面,站在一旁的其他人脚下一软,都纷纷踉蹌。 这时,与那耍大剑同伙的另外一人疾步上前,他身形消瘦,可是非常快速,与耍大剑的壮汉搭到了一块,抽出短剑,削开永昼的长剑,很快的,三人又缠斗到了一块。 唐青丝从地上站了起来,左顾右盼也没看到个可以劝住几人的人,单凭她也不可能阻止几位师兄,她心一狠,稳住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 「光天化日之下,同门互相残杀,成何体统!」 唐青丝是想要这么喊,震慑住几人,但是这句话,不是她说的。 在比武场颤抖的三人停下了动作,寻声看去,却看到清玄真人楮着拐杖急急敢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脸色阴沉的看着唐青丝。 唐青丝只觉得大难临头…… 「师父……」 一月,是新的一年的开始。碧落小镇上张灯结綵、舞狮舞龙,好不热闹。 宋府的新年过得很简单,换了春联、打扫整个房子,然后晚上吃了年夜饭,温子敛给府中上下的人都发了红包,说是感谢大家一年来的辛苦照料。 晚间的宋府还沉溺在和乐融融的气氛,可是这样的气氛,只在宋府书房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烟消云散,恢復了以往严肃办公的气氛。 「诛天教那里怎么样?」温子敛坐在窗旁的茶几,给坐在对面的宋沉阳与梅六瞬倒茶。 梅六瞬接过茶之后,轻啜了一口,接着便道:「项媚儿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了动作,一个月前才会去的封无涯看来还不知道。」 「那尹之欢呢?」宋沉阳靠在墙边,嘴里嗑着瓜子朝梅六瞬问。 「应该还不知道。」梅六瞬道,又喝了一口茶。 「那是好事,不过我想那个人也会去的。」温子敛微微的笑着,看着外面的新月,把茶杯底在自己鼻下,闻了闻吼,缓缓道:「都过年了,你说我该不该也去给她拜个年?」 章七、篇四(上) 今天是大年初三,引秋剑庄山脚下的村落里也是张灯结彩的。 街上有许多小孩子们笑着、跑着,这是出嫁的女儿带着孩子们回娘家了,他们正与隔壁家、隔壁条接的孩子们结识为以后的世界种下许多新故事的种籽。 村落里茶摊的角落里,却有一个人,明显的跟这欢乐的气氛并不搭调。 这是唐青丝第五次下山了,原本她是想要下山的,可是这几日却想着能在轩辕宫里就在轩辕宫里,动都不想动。 还记得约莫是五日前吧,永昼因为她和其他她不懂的原因跟人在参商点旁打了架。 那时她还真是聪明的很吶,居然想狐假虎威震慑那几个人,早若知道沐零哲会来,她就逃得远远的就好了。 事实上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她是这么觉得的啦。但是沐零哲回去轩辕宫之后还是摆着一张比屎还臭的脸给她。 当沐零哲冷着声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时,她如实说了,有人说永昼因为她要跟别人打了起来,让她赶紧过去。 没想这个回答却让沐零哲更加生气,直接对她大吼道:「人家让你去你就去,动不动得避嫌啊!」 那时的情况哪容得她想那么多?她很想说出这句话,可是看着沐零哲冷到极点的眼神,她着实是不敢再辩解了,于是就说了一句让她后悔莫及的话:「徒儿错了,师父罚我吧。」 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让唐青丝想一头撞死。本来想沐零哲会让她跪算盘啊、禁足啊、罚抄啊……之类的事情,可是却完全不是。 只见沐零哲柳眉一挑,居然微笑了起来,唐青丝那时觉得,她师父肯定是杀人不见血的修罗! 是的没错,事实上就是如此,沐零哲盯着唐青丝半晌,唐青丝被盯得难受的很,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那修罗师父却先下了一道命令,让唐青丝这几日都在水深火热里,那句话就是:「罚?好。再两天就是年初一了,轩辕宫的年货还没办好吧?初三前你必须自己一个人下山、自己一个人去採办、自己一个人把那些东西带回来。」 她的修罗师父把「自己一个人」重复说了三次,然后扔了一张比她身高还长的清单给她,内容从春联一路写到了窗帘,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唐青丝看到之后,简直想一头撞死! 她一日里要来回很多次,就她一个人,一次也不能拿太多东西,可是她体力有限,一来一回也不是办法,所以每次都是能在自己身上塞多少东西就塞多少、手上能抱多少东西就抱多少,每次都艰苦的很,虽然有几个上山的师兄姐好心的想帮她,可她却万万不敢,谁知道沐零哲又会用什么其他办法整死她。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是,这趟是她最后一次了,只需要把这些新布料带回去就好,时间还早,唐青丝就想,她兴许可以去见一个人——穆青。 一壶茶水已经空了,唐青丝付了帐,依循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间沐零哲在村落里的房子。 唐青丝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这里,彷彿还能在大门前看见那个吆喝的小伙子,将近两个月没见,不知道那正值发育期的小伙子长高了没有? 往前踏,来到大门前,唐青丝伸手拍了拍大门,可门居然就这样开了,这让唐青丝觉得异常的怪异。 唐青丝踏入府邸,径直走到了穆青的房间,却不见人影。 厨房、后院、井边……唐青丝在府邸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可是依然没有找到穆青的身影。 大门没有锁,这表示穆青没有出去过,但是府邸却找不到穆青的人……唐青丝不由得心里发慌。 她又再一次走到了后院,逼迫自己冷静,努力回想哪里是自己还没找的地方? 唐青丝静下来想,可是府邸上下她都已经去过了没错,有些地方甚至还去过了不只一次。 就在唐青丝静了下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些异样,不是诡譎,而是她觉得,有人在看她…… 唐青丝僵硬的扫视眼前的景物,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她脑海这时浮现了一个想法——在后面? 唐青丝缓缓的转身,看见不高的围墙上,站了一个人,正看着她,她看见那个人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脑门,接着取代寒意的,就是怒火中烧。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永远带着微笑面具的男人,那个她曾经无条件相信的男人…… 没错,就是他,温子敛。 章七、篇四(下) 在这穆青失踪时,温子敛出现在这府邸,那绝对不会有好事。 唐青丝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完全不在意温子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穆青在哪里?」 那句话是唐青丝看见温子敛的第一句话,温子敛显然有点失落,不过没关係,他也明白为什么唐青丝会如此。 「如果你愿意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把那个叫穆青的小弟弟带回来。」温子敛摇着摺扇,居高临下的看着唐青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是摘心堂的人杀了她的父母与两个姐姐,不论是不是温子敛亲手所做,唐青丝都嚥不下这口气。 「不管我以前对你做过什么,我不会对你不利,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温子敛显然不喜欢唐青丝对他的冷淡,他轻轻的蹙起了眉毛,努力的为自己申辩。 「你杀了我全家。」唐青丝道,提醒着温子敛他和她的关係,已经不如从前。 听着唐青丝的话语,温子敛沉默了,唐青丝其实大可以离开,可是她心里掛念着穆青,所以无法离开。 半晌过后,一声叹息吹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果我知道,我会那么喜欢你,我就断然不会接下那笔交易……但是,青丝,你听我说,你两个哥哥,不是我摘心堂杀的。」 这句话让唐青丝硬如铁石的心有些动摇,不是因为温子敛的告白,但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份,是因为温子敛说,杀她哥哥的人,另有其人。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唐青丝逼迫自己冷静,不能听别人片面之词,「我哥哥是谁杀的,我自己会查明,你要是没事了,把穆青还来,我要走了。」 温子敛这次出现,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增添了很多憔悴,看得让人心疼,可是唐青丝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也许又是温子敛的伎俩。 风乍起,温子敛带着一个小男孩落到了唐青丝身边,他一直把穆青藏在他背后。穆青此时紧闭着双眼,唐青丝担心的扶过目前,然后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远离温子敛。 温子敛笑了笑,带着无奈与苦涩,「他只是睡着了,半个时辰之后自己就会醒过来的。」 唐青丝简单检查了穆青的身上,并没有多馀的外伤,她将穆青带回房间躺下、盖好被子,抬眸看了时间,太阳已经快要西下了。 该是时候回去了。唐青丝带上自己带来的布料,往外走去,却见温子敛还在那里,她不打算多理会,攛紧了手上的布料,径直往大门走去。 就在唐青丝前脚准备踏出大门的时候,一条臂膀挡在了她面前,她不耐烦的抬起头来,问道:「温子敛,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唐青丝毫无气势可言的怒骂自然是不能让温子敛退缩,他继续开口:「青丝,你听我一言,我知道你很恨我,但是我尽力想补偿你,我……」 唐青丝显然不想再听温子敛瞎扯一些她毫无兴趣的话,她撞开温子敛,往外走去,不论温子敛在她后面如何喊她,她都不为所动。 温子敛别无他法,只好再度追上唐青丝将她拦住,唐青丝一闹,把布料置在一旁,伸手就往腰间摸去,准备拔剑,温子敛脸色一沉,收起摺扇,手腕一转,用摺扇压住唐青丝的手,唐青丝本想冷笑,却发现她的手腕真的被压制住了,动也不能动。 唐青丝索性放弃拔刀,脚下一蹬,一个后旋就朝温子敛踢去,温子敛闪避不及,又或者说是故意的,就让唐青丝踢了个正着,脸颊都红了起来。 唐青丝也没想到温子敛会这样站着让她踢,她有些惊愣,温子敛趁着这个空档,伸手捉住唐青丝的双肩,唐青丝暗附不好,却来不及了,温子敛禁錮了她,她自然不会这样屈服,还想奋力挣扎,就听得温子敛大吼一句:「楚辰没死!」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唐青丝瞬间脑袋空白,整个人也静了下来,她愣神的看着温子敛,木然道:「你说什么?」 看见唐青丝终于不再挣扎,温子敛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不敢放开唐青丝的双肩,「六瞬当晚找了很久,宴会场上缺了四个人的尸体,一个是你,一个是楚斌,另外一个是楚允的亲妹楚怜,还有一个就是楚辰。」 「六瞬跟我说,楚怜一向不喜欢楚允,他估计是楚怜带着孩子离开了。」温子敛继续道。 「那孩子呢?我姐姐的孩子在哪里?」唐青丝反手抓住温子敛的衣袖,温子敛有些动容,但是也没有心思多停留在这份感动上。 「杨宇收留了楚怜。」这个回答让唐青丝安心了下,既是杨宇,那相比楚辰不会有任何问题。 结束了这个好消息,温子敛向唐青丝说了另外一个坏消息:「只是楚允发现了你们四个没有死的事情。丐帮将楚怜与楚辰藏得很好,楚允暂且找不到,但是他已经知道你跟楚斌在引秋剑庄,你自己要小心。」 这一番又是帮她找楚辰、又是亲自来探望她的,让唐青丝对温子敛的态度软下了不少,只是当温子敛提出送她到山脚下的时候,唐青丝还是拒绝了。 然而唐青丝与温子敛在府邸附近的谈话,却让另外一个人收进了耳里,那个人站在暗处,收紧了拳头,冷笑一声,嘴里喃喃唸道:「温子敛,我早该想到你对这女孩的心思,不过很可惜,你再怎么保护她,这里到底还是引秋的势力范围,谅你也不敢现身,反倒……这里是让我杀掉她的好时机。」 章八、篇一(上) 唐青丝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村落旁的小山路,准备上山回到引秋,她看了看身旁的景致,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可是她做不到,满脑子都是楚辰的事情,甚至连温子敛的警告都忘了。 太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剩下一点点的残阳,还挣扎在这里,但是它无法照亮任何地方,也无法提醒所有人,即将要来的危险。 踏上山壁旁的小阶梯,一步一步往上,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楚允站在一旁的树林里,目光锐利的盯着唐青丝,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任谁都能够轻易察觉,但是唐青丝现在却沉溺在自己的心思里,对身旁的危机毫无察觉。 突然,咻的一声,一把长剑从一旁的树林飞出,直径朝朝唐青丝飞过来,唐青丝没理由再没有察觉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唐青丝奋力一个侧身,但是那把长剑还是划破了唐青丝的手臂,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在唐青丝手臂上绽放,一开始只觉得暖暖的,接着无比的刺痛朝唐青丝袭来,她一度站不稳,抓着布料的手一松,布料掉下了山壁,唐青丝胆战心惊的后退一步,紧紧靠在山壁上。 这时候才想起温子敛的提醒,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潜伏的危机感这时候才爬上唐青丝的思绪,她警惕的看着附近,但是手臂上的疼痛却让她频频分心。 伤的是右手,唐青丝咂舌,只能用左手持剑,然后加快脚下的脚步,往山上走去。 隐匿在树林这之中的楚允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要怪就怪他那愚蠢的师弟,还以为他不知道唐青丝在引秋的事情,年都还没过,就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徒儿往山下赶,就是料准了他楚允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 楚允运起轻功,落到唐青丝面前,拦住了唐青丝的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唐青丝,身上的戾气也毫不收敛,如此强大的气场,让唐青丝连剑都握不太住,只觉得四肢都冰冷了起来。 对于这个男人,她没有办法像对着温子敛一样怒气腾腾,只有无尽的害怕,即使她知道,站在眼前的人就是她的仇人之一。这样的无力,让唐青丝有一瞬间认清了事实,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去报什么仇。 唐青丝拔腿就跑,她已经没有办法借力飞空了,只能提起轻功,三步并一步快速的跑下山壁旁的楼梯。 楚允并不急着追上,欣赏猎物惊恐逃窜的样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但是他也不会让她逃太久,毕竟这里离引秋不远,温子敛也不知道走没走掉。 眼看就是最后几个阶梯了,唐青丝想一鼓作气的跳下,可是眼前却又出现一个人,她急急剎住脚步,惊恐的看着那个人,一路狂奔让她体力耗尽但是她没有馀力觉得累,唐青丝转身,想继续往上跑,可是身后的衣领却让人揪住了,接下来唐青丝只觉得身子一轻、脚下离地,然后眼前一花,接着向她袭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楚允把她甩到了山壁之上,力度之大,让唐青丝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好师侄,见到你师伯怎么不好好问好?」楚允的嘴角掛着嘲弄,玩味的看着被她一甩,几欲半死的唐青丝,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异常的赏心悦目。 什么诗侄师伯,唐青丝还没来得及想,突然肚子一阵重压,霎时间丹田翻滚,嗓子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吐在了一旁的地上。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如此近,唐青丝心一横,抓紧了手中的剑,奋力往前一挥,楚允眸色一暗,往上一跃闪过,唐青丝来不及休息,一个前空翻,把位置调整到楚允身后,也奋力一跃,楚允先落了地,唐青丝举高手中的剑,往楚允身上劈去。 可是楚允哪里是省油的灯?只见他一瞇眼睛,侧身闪过,然后抬脚一踢,将唐青丝踢飞,唐青丝飞了出去,直到撞到一旁的树上才停了下来。 「引秋剑法第一式?你可知创这剑法的人就是我师父,你居然还敢用它来对付我?」楚允用嘲讽的口气,一步一步的朝唐青丝走去,唐青丝拼了命的想撑起身子,但是却敌不过全身上下的剧痛,又狠狠的倒地。 楚允走到了唐青丝身旁,伸手掐住了唐青丝的颈子,然后将她整个人抬起,死死抵在树干之上,他可没时间再陪这隻小猫玩,弄死她,他就可以走人了。 唐青丝无法反抗,她拼了命的想要呼吸,可是不论她怎么睁大眼睛,眼前的景色却一直不断被黑暗吞噬,最后唐青丝终于是撑不住,双眼一黑,没了意识。 可是楚允还不愿放过她,只要唐青丝还有一点气息,他就不能安心。 突然,一旁有一股杀气,直逼楚允而来,楚允不甘心的放下唐青丝,然后闪过那一股可怕的掌风。 楚允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就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单手扣住唐青丝的腰,唐青丝软着身形,往后仰着,好似已然没了气息。 章八、篇一(下) 封无涯伸手扶起唐青丝的头,伸出两指抵在她颈边,他紧张的神情松缓了一些,还有脉搏,可是没有呼吸了,这样的状态,拖不得。 楚允没料到封无涯居然会出现,可是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唐青丝就要死了,他不想放走唐青丝,可是如今站在他面前,护住唐青丝的是江湖魔头封无涯,楚允进退两难。 对封无涯来说,他现在真的很想把那个胆敢动他女人的人千刀万剐,但是他现在心里最心疼、最紧张的是唐青丝,他只想让她回覆呼吸。 封无涯打横抱起唐青丝,准备上山,楚允见状,心下一紧,连忙想追上去,封无涯发觉后,烦躁的捡起唐青丝的剑,然后把唐青丝扣在自己身旁,脚下轻功一运,然后闪身到了楚允身后,楚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腹部被捅穿,低头一看,一把血淋淋的剑就从他背后穿到腹前。 封无涯狠狠的抽出那把剑,甩掉楚允的血,然后再度抱起唐青丝,任凭楚允倒地,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急速上山。 从山下到引秋的路并不是太远,但是封无涯却觉得路程非常的救援,他怀中的人儿脆弱得彷彿风一吹就会消失。 「该死。」封无涯咒骂了一声,然后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唐青丝的脉搏又更加脆弱了,但是她依然没有回覆呼吸。 封无涯几欲疯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含住唐青丝的唇瓣,撬开唐青丝的贝齿,然后朝唐青丝输气。 反覆了两三次,唐青丝咳了一声后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封无涯的胸口。 呼吸恢復了,封无涯跌坐在地,如果唐青丝今日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他无法想像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 就像他胸口的那摊血一样,当他看见唐青丝的意识在那个男人手上流逝,他几乎是抽乾了自己的内力,在一里之外,朝楚允打去一掌。 前两天尹之欢说,引秋剑庄的弟子年初的时候,都要下山採办,也许能遇见唐青丝,但是贸然出现在引秋附近,对封无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这两天,他都只能躲着看她。 看着她娇小的身躯,抱着比她个子还要高的东西上山,他每次看都觉得好笑,他不懂她为什么拒绝别人的帮忙,也许是这女人的倔性又犯了,他很是头疼。 今日早上,尹之欢说项媚儿有急事找他,他就风风火火的赶了回去,再来到华山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他那时想,也许唐青丝正准备回去呢,所以就来到了华山山壁,却看见有一个人掐着唐青丝,把她抵在树上,他那时脑袋一片空白,还在一里之外,却顾不得那么多,抽乾了力气就是要救唐青丝一命。 幸好来得及,幸好还来得及……封无涯在心里念着,他不敢把刚恢復呼吸的唐青丝抱得太紧,只好抓紧了那还有温度的手。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紧张、在乎一个人的感觉,从来没有为了谁而去杀人。封无涯觉得自己疯了,爱着这女孩爱到他疯了。 他这段日子不断的否认,否认对唐青丝的思念,他以为即便一年不见,他也不会太过思念她,但是事实上错了,谁知这样的浓烈,如同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打唐青丝离开他视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想念她了。 封无涯低下头看着唐青丝惨白的脸,只剩下那樱瓣般的嘴唇还有一些血色。 他低头再次覆上了唐青丝的唇,但是没敢停留太久,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然后抱起她往山上走。 他不敢抱她太紧,只是轻轻的托住她,幸好她也不重,他想,是不是引秋的伙食不好,所以她瘦了?如果是的话,他想把她带回南岭,然后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能够为唐青丝做什么,一边走,只觉得还没想到多少,就到了引秋的大门,守门的弟子一眼就认出了他,也认出了他怀里的唐青丝。 守门的弟子们立马把他围了起来,可是不难察觉,他们警戒的脸庞上参杂了许多恐惧与不安。 这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封无涯本来就不是多事的人,更不会蠢到抱着唐青丝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我找她师父。」封无涯对着一位守门弟子道,几位弟子面面相覷,最终还是跑了进去。 几位弟子也不敢放松警戒,可封无涯却好像毫不在乎。他低下头看着唐青丝的脸庞,还是跟他记忆中一样,细细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樱花花瓣一样的小嘴、白皙的皮肤…… 大侠就这样在别门派弟子包围的情况下,端倪着怀中人儿的脸庞,也不觉得害躁,只觉得她的小嘴儿实在是甜,还想再含一口…… 正当封无涯出神的时候,沐零哲来了,听见唐青丝受伤了,他几乎是狂奔而来,甩了那个去传话的弟子不知道几条河,来了就看见封无涯抱着满身是血的唐青丝。 其馀的弟子看见沐零哲来了,都让出了一条路,沐零哲走近,封无涯才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彷彿有一股低气压,扫得刚回暖得春意烟消云散。 「她怎么伤的?」率先开口的是沐零哲,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不是毫无感情的冷冽,是充满敌意的凛然。 「你师兄伤的。」封无涯用充满怒火的声音回覆沐零哲,彷彿在责怪沐零哲没有保护好唐青丝。 然而封无涯的回答却让沐零哲大吃一惊,他知道楚允会回来,所以早在过年之前,他就让唐青丝与楚允错开,他料定唐青丝今日一定会去找穆青,所以才安心的留在引秋办事,但是没想到,他们还是碰上了。 沐零哲上前两步,伸手想接过唐青丝,但是封无涯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沐零哲冷着脸对上封无涯充满慍火的脸庞。 「下次我再看到她的时候,她要好好的。」封无涯一身戾气未褪,对着沐零哲好似蓄势待发。 沐零哲显然不怕他,冷着声音道:「你若再不把她交给我,你俩就没有下次见面了。」 沐零哲说的没错,唐青丝的情况委实危机,封无涯即便再不捨、再不放心,也只能放手,把她交给沐零哲,然后把握在手上的剑也给了沐零哲,沐零哲瞥了那把剑一眼,他认得出,是唐青丝的不悔剑。 「你伤了楚允?」沐零哲接过唐青丝,皱着眉问。 「不知道。」封无涯挑起了眉毛,「我不知道他死了没。」 沐零哲瞇起眼睛,但是他没有心思再跟封无涯多做周旋,抱着唐青丝转身往门内走去。 几个还守在门外的弟子面面相覷,因为封无涯还赖在门前不肯走,一直到门关了起来、唐青丝消失在他视线,他才动了起来,无视了被他吓得半死的引秋弟子,然后运气轻功离开,却不是回到南岭…… 章八、篇二(上) 幸好唐青丝伤得不重——至少慕容舒还可以从容面对。 「没事,几帖药的事情。」慕容舒是这样说的,对着那时故作镇定的沐零哲,「照三餐餵药,喝完药之后你给她疗内伤,这几天就可以醒来了。」 沐零哲接过慕容舒扔过来的药包,然后看着唐青丝惨白的小脸。 慕容舒的视线也跟着对了过去。 却突然回忆起了往事。她、沐零哲、永昼,都是上一辈三大祖师的真传弟子,那个不肖楚允就算了,虽然每年还是会回来个几次。 上一辈三人的感情都很好,弩风真人是最先收徒弟的,可他的徒弟不是沐零哲,是沐零哲的父亲——沐羽天。 沐羽天最让人羡慕、忌妒的地方,就是他有一身才华,弩风真人曾经说过,他只能当沐羽天十年的师父,因为十年过后,沐羽天的实力定会超过弩风真人。 那时的弩风真人年方三十有五,而沐羽天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傢伙。不过弩风真人说对了,沐羽天真的是个天才,入派三年就学会弩风真人所创的十二套剑法、十九岁就精通引秋七套心法内功,会的武器还有二十多样,二十岁就是一个不败传说。 那是沐羽天最风华气盛的时候,可是这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算是给了沐羽天的生命一个绚丽的烟火,却整个炸碎了沐羽天的世界。 那个人叫柳三月。没错,就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柳三月。 他们两个是在山林之中认识的,柳三月长得艷丽,人见人爱,她出身书香世家,父亲当朝为官,母亲又曾在宫里任过女官。 背景这样显赫的柳三月,本来是不可能跟行走江湖的沐羽天认识的,可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那日柳三月出游郊外,经过华山山林,却被几个山贼盯上,那些山贼劫财劫色,意图轻薄柳三月,恰好被准备下山的沐羽天遇见,也就救了下来,柳三月是对这个救命恩人一见钟情,沐羽天极少看过女人,尤其是像柳三月那样美丽的女人,两个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沐羽天一个月不曾回剑庄一次,弩风真人气坏了,就亲自下山抓沐羽天回来,然而柳三月的父亲也非常生气,派人接走了柳三月,两个人就这样如同参商一样,不曾再见面。 直到有一天,沐羽天到了衡国首度,却恰好看见皇帝出行,身边带着的嬪妃正是柳三月,还有一个约莫五岁大的娃儿,朝着柳三月喊「母妃」。 见到这一幕的沐羽天几欲疯狂,尾随了王架许久,终于等到柳三月与他孩子独自一人的时候,那时的沐羽天以为那孩子是皇帝的,举刀就要杀,可柳三月却挡在那孩子面前,说那个孩子是他的…… 没错,那个孩子正是沐零哲,就是那个天才沐羽天的孩子。 当天晚上,沐羽天就被发现了,几百个守卫围着他,手上的兵器一刀一剑的穿过沐羽天的身体,就在柳三月面前。 再这之后不久,弩风真人知道了沐零哲的存在与沐羽天的死,就亲自前往王宫,想要将沐零哲带回去,柳三月并不反对,反对的人是先王。 后来因弩风真人态度强硬,先王放软了态度,说沐零哲每年可以回到引秋剑庄三个月,但是前提是,楚允也必须拜入弩风真人门下,弩风真人原本不想收那个杀了他爱徒之人的儿子,想拋下沐零哲一走了之,可柳三月却跪在地上求弩风真人,说若是弩风真人不收沐零哲,那楚允登上王位的那天,就是沐零哲的死期,弩风真人才勉为其难的收下楚允。 柳三月恨透了下令杀掉沐羽天的先王,可先王对她痴情非常,即便知道了沐零哲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依然执意留柳三月在身边,甚至想利用沐零哲的聪明来激发他的二儿子楚允,让他们拜同一个师父、在同一个地方成长……谁知先王玩火自焚,却让自己的儿子,亲手杀了自己。 在沐零哲拜入弩风真人门下的时候,清玄真人与业火真人都相继收了弟子,正是永昼与慕容舒。 沐零哲就是沐羽天的儿子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然而永昼与慕容舒就是那少数人里的两个人。 永昼与慕容舒是人中龙凤无庸置疑,但是沐零哲更是晶天奇才,七岁入派,十岁就会引秋剑庄的所有剑法,十五岁的时候,引秋七路心法转换自如,十九岁的时候甚至跨门派学了唐门剑法,只用了两年就学会了唐门的所有剑式,二十二岁,就是引秋剑庄的庄主了。 他们三个人,其实小时候的感情是很好的,永昼跟沐零哲会一同练习剑法、一同研究剑谱,慕容舒就在一旁,看着医术,有时候看累了,就靠在廊下看他们武剑,偶尔也会兴致勃勃的上去跟他们学个两招。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柩意的日子大概只维持了十年。 那时衡国才刚建国不久,根基不稳,许多蛮族都喜欢起来叛乱,那年北方,有一个民族叫赛尔波克族举兵叛乱,那是衡国建国至今最严重的叛乱,方才成年的沐零哲被先王派去平乱,费时三个月,成功平定了那次动乱。 但是就在准备班师的那天,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沐零哲的桌上,他看完之后,几欲崩溃。 那是永昼的来信,信中内容说道,赛尔波克族的族长是他的父亲,永昼希望沐零哲可以网开一面,免他父亲之死。 你说这书信何不早一点到,偏偏要等到沐零哲平乱之后才来?因为先王拦下了。 先王发现沐零哲在引秋剑庄慢慢壮大,他不可能坐视沐零哲拥有如此多的权利,便使永昼与沐零哲反目,好让沐零哲在引秋也有个可以牵制他的人,以免他日楚允登记之时,沐零哲起兵叛乱。 慕容舒是打心底为沐零哲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沐零哲哪怕一次,都没有想过这么做,她很了解他,她知道沐零哲很珍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从他每次准备离开引秋剑庄的依依不捨就看得出来。 永昼与沐零哲大吵了一架,沐零哲对永昼说出实情,但是永昼并不相信,也许是因为沐零哲的武艺超越了永昼,而让永昼自己心里对沐零哲生了芥蒂,但是不论如何,沐零哲杀了永昼的父母是事实,两人感情破裂也是事实。 十七岁之后,沐零哲就再也没有回到引秋剑庄了。 不过慕容舒自己知道,沐零哲对永昼做了很多弥补,例如说他十八岁那年,满身血的抱着一个小伙子来找她,要她一定救活,她那时医术还不甚高明,幸好隔日业火真人恰好回来,才救了那小伙子一命。 那是永昼的弟弟——穆青。 沐零哲劫狱才把穆青救了出来,自己也受了很多伤,却先要求慕容舒救活穆青,慕容舒看得出来,永昼表面不说,但是心里却对永昼很自责,所以这几年来,不论永昼用什么言语对他冷嘲热讽,他都忍,他都视而不见,他自认那是他欠永昼的。 慕容舒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方式,以至于让他说一句真心话都不敢,但是她还是了解他的,他们亲如姐弟。 所以她才会放任于翩翩去跟唐青丝交好,并且让于翩翩照顾好唐青丝,于翩翩这女孩心思澄清,对于唐青丝也很有好感,自然不会推拒,还乐得不得了。 「舒姐姐,谢谢你。」沐零哲的话语拉回了慕容舒的思绪。 慕容舒看了沐零哲一眼,哼哼的笑了一声,「谢什么,我们俩什么交情了,道谢倒显得矫情。」 这句话逗笑了沐零哲,沐零哲摆了摆手,抱着唐青丝就回了轩辕宫。 章八、篇二(下) 三天过去了,唐青丝维持在半昏半醒的状态。 她的意识是在的,但是她没有力气维持清楚的意识,更没有办法移动或者说话,她只知道每天都有人餵苦得要命的药给她吃,然后用内力治疗她的伤。 她知道那是她师父,因为她偶尔会听见沐零哲对她说赶紧醒来之类的话语。 那到了晚上的簫声呢?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她身体里窜出,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但是她会听见簫声,奏着悠然的曲子,那曲子很让她安心,她听着听着,居然也就睡着了,一睡就到天亮,梦中有簫声陪伴。 隔日早晨,唐青丝发现自己的身体舒服多了,可是今日来照顾唐青丝的,却是于翩翩。 于翩翩对她很是照顾,只是一整天窝在她房里,好像有些无聊,晌午餵完药之后,她就自己喃喃自语的跟唐青丝说话。 「青丝啊,你可得赶紧醒来,庄主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满身是血……吓死我了。」原来救她的人是沐零哲吗?唐青丝想着,可于翩翩接下来的话却否决了唐青丝的想法。 「整个庄子里都传遍了,说是一个穿黑衣服的陌生男人带你回来的,我前两天特意去问了当值门卫的师兄,可是他们好像被命令了绝对不能说,所以我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黑衣服的男人?听见这句话,唐青丝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人——封无涯。 哦不、不对不对,唐青丝在心里重重的摇头,骂自己犯傻,封无涯远在南岭,又如何来救她? 不过,如果可以,她希望真的是封无涯…… 突然之间,唐青丝突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服,唐青丝大惊,之后又听见于翩翩的声音:「庄主今日有事,特意嘱咐了我来,还说你三日未净身,让我帮你用湿毛巾擦擦。」 于翩翩只解下了外衣,里衣以及褻裤还好好的穿在唐青丝身上,于翩翩将唐青丝四肢的袖子卷到底,然后帮她稍微擦拭手脚跟脸,然后稍稍解开里衣,擦拭着肚兜外的胸口与脖子,可这一幕却让在对面屋顶上的人尽收眼底。 封无涯攛紧了手上的簫,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喉结连续滚动了好几次,他逼自己冷静,然后骂了自己几声不争气,不过就是看到了手脚跟胸口而已…… 这一天下来,有于翩翩的陪伴,唐青丝觉得一天的时光也不那么枯燥乏味,至少比那个闷锅师父还要好多了。 晚上餵完药之后没多久,于翩翩就伏在床边给唐青丝说平日下午沐零哲就会来了,她明日早晨还会来,就待到沐零哲回来,说完之后,于翩翩就离开了,还不忘带上房门,以免夜晚凉风让唐青丝着凉。 在于翩翩离开过后没多久,唐青丝缓缓的的睁开了眼睛,夜晚的光线并不刺眼,唐青丝还能适应,只是她房里一盏烛火都没有,让她有些害怕。 她转了转眼珠子,周围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偏差,只是一旁窗户上的帘子已经卸下了,应该是沐零哲卸的,她没有把布料带回来,想必沐零哲又要自己去操办这些事情了…… 唐青丝的眼睛盯着窗子,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又想起晌午于翩翩说的那番话语,让她想起了封无涯,那个总是一身黑衣的男人。 真的是他吗?带她回来的那个人。 也许唐青丝心里真的很希望是他,她就看着那扇窗子,然后想像着有一双看不清顏色的鞋子踏上来,然后鞋子上飘着黑色的衣料,她心里最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就这么出现了…… 咦? 是她自己出现幻觉了吗?怎么真的有一双看不清顏色的鞋子踏上了窗子,可还来不及看清飘的是不是黑衣,那双鞋的主人就直径翻身到了唐青丝房中。 不小的碰撞声让唐青丝明白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人进到了她房里! 一股不安在唐青丝心里油然而生,沐零哲今日不在,如若楚允再度找上门,她如今这样的身体,是逃也逃不了的。 唐青丝努力的移动自己,想把自己缩进床边,那个人好似听见了床上的动静,开始往床边走来,唐青丝差点尖叫出声,动静越来越大。 终于退到了床边的墙壁,唐青丝已经无路可退,她睁大眼睛看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不安感几乎要把她吞噬。 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唐青丝乾脆死死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停了,脚步声停在床边,唐青丝觉得自己好像开始发抖了,然后她感觉到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倏地,有一双手碰上了唐青丝的脸庞,唐青丝想尖叫,可是乾涩的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扭动着脖子,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然后朝那隻手奋力一咬! 「嘶……」那个被咬的人倒吸了一口气,却没有把手收回,反而是动了动拇指,摩擦着唐青丝乾涩的嘴唇。 这个动作让唐青丝更加惊恐了,本欲再狠咬一口,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缓缓的响起:「青丝,是我。」 封无涯觉得咬着自己手的齿松了下来,可他不知道那是唐青丝因为惊讶而张大嘴的缘故。 唐青丝惊讶的睁开眼睛,那张她朝思暮念的脸庞就映在了月光之下,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哭了出来。 封无涯上前扶起蜷缩在角落的唐青丝,然后坐到唐青丝身后,伸手抱住唐青丝,唐青丝就伏在他的胸口,任由他抱着。 「你怎么来了?」唐青丝像猫鸣一般,率先开口,她对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前两日尹之欢跟我说,你们引秋弟子每逢年节,就要下山採办,兴许你会下山,我就来了。」封无涯依旧不敢抱唐青丝抱得太紧,她就像珍宝,抱紧了怕她疼,他就这样轻轻的拥着就好。 封无涯的心思唐青丝显然没有察觉,因为她伸手抱紧了环在她胸前的臂膀,紧紧的,她不怕他走了,可是她想趁还能握紧这双手之前,紧紧握好。 「那那日,是你救我的吗?」唐青丝嗅了嗅封无涯的袖子,有淡淡的桃花香味。 「是。」封无涯将鼻子抵在唐青丝头上,轻轻摩挲着。 提到了被楚允偷袭的那天,唐青丝就想到了自己那天的无力,她有些自嘲的笑了,「无涯,你说,我会不会一辈子都不能帮我兄姐、爹娘报仇?」 章八、篇三(上) 封无涯听着唐青丝的话语,并没有回答,他把唐青丝扳过身来面对他自己,与两人就这么对望。 封无涯想好了,如果报仇要让唐青丝受那么多伤,那他寧愿说出自己就是杀她哥哥的兇手,然后只要唐青丝说一声,他就会立刻去灭掉摘心堂,然后自己再自杀,这唐青丝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青丝,其实……」 轰—— 一声巨响响起,打断了风无涯的话语,他们两人同时惊讶的看向外面,参商殿的那个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不是失火,而是爆炸,绝对是爆炸。 这个时间点,剑庄里的人应该都睡了,难道是有外敌夜袭? 那其他弟子可就危险了。 「无涯,我……」唐青丝本想说她要去看看,可是封无涯却打断了她的话。 「你伤未癒,我替你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我很快回来。」封无涯按住了唐青丝的肩,一脸凝重,唐青丝见眼下情事也只能如此,点了点头应允封无涯封无涯便起身离开。 封无涯离开后,唐青丝的心里便开始紧张了起来,紧紧盯着窗子,瞥见对面那座高塔的时候,唐青丝心里紧张的想,沐零哲不知收到讯息了没有,希望他可以早日回来。 一刻鐘过去了,唐青丝盯着窗外,封无涯还没回来;又是一刻鐘过去了,封无涯依然还没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去参商殿的路不用一刻鐘就可以到,何况是封无涯这般身手的人。 唐青丝焦急的下床下定决心,若封无涯一刻鐘之后再不回来,她就要去参商殿找封无涯了。 虽然说是一刻鐘,但是唐青丝下床来回走了几步之后,还是敌不过担心,直接往门边走去,准备推开门,然后出去找封无涯。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可是却有一个人出现在唐青丝的房门,阻断了她的去路。 「温子敛?」唐青丝讶异的喊出那人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子敛显然也是刚到的样子,呼吸的频率很快,但是容不得他休息,他也没心思回答唐青丝的话语,就直接抓住唐青丝的肩膀,「青丝,你不能到那里去。」 「为什么?」唐青丝不解的看着温子敛,心里着急的很,没有时间与他周旋,她想挣脱温子敛的双手,但是力气却不及这个高了她将近两颗头的大男人。 「温子敛,你放开我,无涯还在那里,我必须赶过去。」唐青丝瞪着温子敛,警告他赶紧放开她。 但是温子敛仍是不为所动,「不可以青丝,那里很危险,你过去会受伤的。」 实在是焦急,唐青丝烦躁的大吼一声:「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你放开我!」 温子敛看着唐青丝,没有办法了,他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等唐青丝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快速的朝唐青丝后颈一击,唐青丝不走了,软软的一晕,温子敛接着唐青丝的身体,然后抱着她离开。 参商殿上,有两批人马正在互斗。 「哼,一群小辈,还不赶紧交出竹染手册,我便饶你们一命!」一道妖媚的女音在战火之中响起穿透整个比武场。 「妖妇!除非踏过老夫的尸体,否则老夫是不可能将竹染交予你的!」清玄真人的声音鏗鏘有力,毫不害怕他眼前的女子。 项媚儿冷眼瞪着清玄真人,她最讨厌有人叫她妖妇了。 项媚儿拿起掛在她腰际旁的双弯刀,一个闪身,还没来得及在人们眼中留下残影,她就已经闪身到了清玄真人身后,一柄弯刀架在清玄真人身上,另一柄横在自己身旁做防卫。 眾弟子看见这样的情形,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上前去搭救清玄真人,但是又被项媚儿大喝一声「不准动」而震慑住。 「清玄老头啊清玄老头,你也有今日。」项媚儿伏在清玄真人的耳旁,轻轻的说着,一张脸笑得极为妖媚,一身红衣衬得她妖艳无比。 清玄真人手握长剑,脸上是坚毅的面容,正诉说着这个人的倔性,寧死,也不可能服从。 「老顽固,我劝你识相点,赶紧交出竹染。」项媚儿手中的刀又陷入了清玄真人的皮肉里面,一道血痕缓缓溢出。 清玄真人还是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反而是一转手腕剑锋,快速的往后一划,项媚儿大惊,连忙放开清玄真人,往旁边一个翻身,但是犹然是闪避不及,腹部被划了一道深长的伤口。 刺痛朝项媚儿袭来,她脚下一软,跌落在两批人马之中。 「小娃儿,你自负,你也有本事自负,可是在老夫面前猖狂,你还太早!」清玄真人举起手中的剑,往项媚儿那儿走去。 然而项媚儿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依然冷眼看着清玄真人,看着他走到她面前。 清玄真人高举起手中的剑,项媚儿却狂笑了起来,风吹动着她的鲜红衣袍,薄纱飘动在她面前,映衬着她的妖媚,染红了她的双眼。 「你总说邪不胜正,我且问你,何谓是邪?何谓是正?」项媚儿的头发遮盖住了她的双眼,但是清玄真人仍旧看得见,那双正在回忆往事而失去聚焦的双眼。 清玄真人的动作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项媚儿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她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仰躺在地,弓起她诱人的雪白长腿,露出大半片的肌肤。 「都说邪不胜正……」项媚儿似呢喃的唸了一句,失焦的双眼却突然锐利了起来,直逼清玄真人,「那是不是战胜一切的我,就该万人敬仰--」 清玄真人看着项媚儿的样子,狠狠一咬牙,手中的剑就直直劈去,项媚儿还在笑,笑得撕心裂肺,让清玄真人感到几欲窒息。 匡噹一声,清玄真人的剑被人接了下来。 这个人的出现让在场所有引秋弟子,都凉了手脚。 笑声更加的狂乱了,项媚儿目光狠戾的看着清玄真人,「老头,你太小看我了,我是战胜一切的--」 封无涯一挥手中的剑,弹开了清玄真人,他弯下腰去,把项媚儿扛上肩,项媚儿的双手自然的环在封无涯的颈上。 「涯儿,为师的好徒儿……」也许是太累了,项媚儿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的,引秋附近有两个人赶来了,是尹之欢与傅琛。 尹之欢的脸上没了以往的慵懒,傅琛的表情也不像以往一样毫无波澜,而是大惊失色。 封无涯的脸上还是慍意,但是看见这两个天塌下来也不会吓到的师弟居然师了以往的冷静,封无涯的神色稍有缓和。 「封无涯。」尹之欢唤着封无涯的名,一张脸极为凝重,「这是圈套,我们中计了,摘心堂带着人马,打着剿灭诛天教的口号来了。」 章八、篇三(下) 领着眾弟子来的人是宋沉阳跟梅六瞬。 封无涯瞇起凤眸,看向远方,来的人不多,,约莫一百出头,但是谁都知道,摘心堂的人,个个都是拔尖儿的。 单单一个摘心堂,他封无涯自然不惧,虽然自打诛天教被掛上「邪教」头衔开始后,弟子就不如以往的多。 「师父受伤了,这杖打不了。」傅琛也是一脸凝重,朝封无涯分析情势。 「我知道。」封无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然后把肩上的项媚儿交给尹之欢,「你俩带着师父走,我来断后。安顿好了之后,傅琛留在那里,尹之欢,你回来帮我。」 现在的情况马虎不得,尹之欢与傅琛点了点头,带着项媚儿准备离开。 「妖妇哪里逃!」清玄真人指着项媚儿,本想追上去,但是却被封无涯拦住了。 「封无涯,你让开。」清玄真人看着封无涯,有些僵硬,但是封无涯怎么可能听他的话?仍旧挡在清玄真人面前,不动如山。 紧接着,梅六瞬与宋沉阳就带着摘心堂的人来了。 没看见温子敛。 封无涯环视着四周,心思飘向了轩辕宫,若是温子敛此时不在,那表示,他去轩辕宫找唐青丝了吗? 该死。封无涯在心里咒骂一声,但是如若他现在离开,那清玄真人必然会去追尹之欢他们,他走不开。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们打到站不起来。 封无涯张狂一笑,杀气骤起,清玄真人、梅六瞬与宋沉阳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清玄真人耍着手上的长剑,率先朝封无涯展开攻击,封无涯侧身闪过清玄真人的猛劈,然后跃上空中,梅六瞬抬头,跟着追了上去,两人在半空中过招,然后慢慢落地,宋沉阳这时上来,与梅六瞬一起夹攻封无涯。 封无涯侧翻,抄起散落在一旁的剑,又与两人开始缠斗。 他们一个是攻击速度堪比尹之欢的梅六瞬,另一个是狡猾善偷袭的宋沉阳,封无涯无法从容对付,可是这时清玄真人却突然加入战局,封无涯咬紧牙关,与三人缠斗。 如此一来,封无涯必然会体力不支,至少必须先解决一个,一会儿才能脱身。他看了看与自己交手的三人,唯有这个宋沉阳最为麻烦。 思及此,封无涯提刀,全力对宋沉阳反击,宋沉阳一惊,连续山壁了封无涯的攻势,可是速度仍旧不及封无涯,右肩与大腿处都中了一刀,他吃疼的跌坐在一旁,封无涯就不打算再理他了。 「宋沉阳!」梅六瞬眉头一皱,也停下了对封无涯的攻击,直直衝到宋沉阳的旁边。 「我没事。」宋沉阳捂着自己的肩膀,虽然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但是他暂时无法拿剑,也无法动了。 封无涯是算好的,只是他算得很对,这样攻击,不仅宋沉阳无法再对他造成阻碍,梅六瞬竟然也扔下他,跑去找宋沉阳了。 对付封无涯的人只剩下清玄真人,那不趁现在脱身,更待何时? 封无涯提起内力,一挥剑,就把清玄真人震开,然后转身,提起轻功,往轩辕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梅六瞬,快,封无涯要去轩辕宫!」宋沉阳指着封无涯离开的方向,催促着梅六瞬。 梅六瞬顺着宋沉阳指的地方,脸色一沉,提起轻功也打算追去,只是才跑了两步,却听见一道惨叫的声音。 那道声音,是宋沉阳的。 梅六瞬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被雷劈到一般,全身一震,然后着急的转身,看到的却是宋沉阳的心窝被长剑刺穿。 梅六瞬直接掉头折返,接着宋沉阳即将倒地的身体,宋沉阳的眼神空洞,梅六瞬鼻尖一酸,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一道声音,正大喊着不要、不可以。 「宋沉阳,你看看我……」梅六瞬颤抖的声音唤着宋沉阳,他不敢太大声,因为如果宋沉阳没有回应他的话,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宋沉阳没有听见。 不过,宋沉阳听见了,他艰难的转头,看着梅六瞬。 宋沉阳想说话,但是他好像发不出声音。 突然,宋沉阳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梅六瞬大惊,却发现是清玄真人,他狠狠的抽出了刺入宋沉阳心窝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梅六瞬的眼眶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宋沉阳即将逝去的生命而难过,还是因为清玄真人的背叛而杀红了眼。 「你们都是邪魔歪道,今天封无涯没死,死了一个宋沉阳也好!」清玄真人像是疯了,他跌坐在一旁,连剑都握不住。 梅六瞬想把清玄真人大卸八块,可是宋沉阳却紧紧的握住梅六瞬的手臂。 宋沉阳那张沾满鲜血的嘴正努力的动着,梅六瞬逼迫自己冷静,解读宋沉阳的唇语。 只是这一看,梅六瞬却觉得他的心要碎了,很痛,很痛。 战争没有因为宋沉阳的死而结束,但是在梅六瞬的耳边,已经听不见兵戎交战的声音了,只有那句无声的话语…… 「六瞬,若有来世,不论为男为女,我都想嫁你,可好……」 章八、篇四(上) 唐青丝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她只知道,她要去找迟迟未归的封无涯,但是当她恢復意识,睁开眼睛之后,她就在一个小木屋里。 吸引唐青丝注意的是一旁闪动的火光,循着视线看去,有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坐在火炉前面。 才想开口,那个男人却抢先开口了:「醒了么?」 唐青丝并没有打算理会温子敛,撑起身体,看着他的背影,反问了一句:「这里是哪里?」 温子敛拿下嘴边的烟斗,放在一旁,然后转头看着唐青丝,显然也不想回答唐青丝的问题。 「那里太危险,你不该待在那里。」温子敛背着火焰,在幽暗的屋子里,他的瞳孔在炉火光芒的反射下,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让唐青丝感到害怕,她是第一次害怕这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此时,就像一头伏在一旁,随时有可能扑上来撕咬她的猛兽。 唐青丝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可以待着,必须跑。 见唐青丝久久不回话,温子敛似乎也没有精力说太多话,唐青丝下定决心,伺机逃走的心思,他也没有看出来。 「温子敛,封无涯在哪?」唐青丝看着温子敛的背影,虽然决心逃走,但是她依旧不放心封无涯。 听见封无涯这个名字,温子敛心里就一阵烦闷,嗤笑一声,然后道:「封无涯?他不是自负天下第一么?能有什么事。」 唐青丝看着温子敛,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温子敛却站了起来,往唐青丝那里走去。 「你干什么?」唐青丝警觉的退后,但是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直到把唐青丝逼上墙边,两人缓慢的追逐才停了下来。 温子敛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唐青丝的逃避,用「我根本没想干嘛」的态度,然后在唐青丝面前坐了下来。 唐青丝疑惑的看着温子敛,温子敛也看着唐青丝,然后轻笑出声。 「青丝,你爱封无涯,对么?」温子敛笑着向唐青丝询问。 唐青丝不明白为什么温子敛要这么问她,但是她觉得,也许这是让温子敛认清事实的好机会,所以就对着温子敛坦言:「是的,没错。」 听见这句话之后,温子敛的笑意更深了。不知道是唐青丝的错觉,还是木屋里灯光的关係,唐青丝竟觉得温子敛的笑容带着嘲弄的意味。 「青丝,可是你可知,封无涯可是杀掉你两个哥哥的人。」温子敛伸出手,想触碰唐青丝的脸庞。 但是他停下了,因为唐青丝正狠狠瞪着他,但是他还是捕捉到了,唐青丝眼里那抹慌乱,有怀疑、也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不信。 「我不信。」唐青丝鏗鏘有力的声音与她坚定的声音,在温子敛心上狠狠一锤,有点疼。 但是温子敛也不想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却不是走回炉火旁,反而是更加接近唐青丝,唐青丝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心里决定随机应变,然后她就要逃出去。 逃出去之后,她要去找封无涯,她要他亲口告诉她,温子敛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对于唐青丝这些小心思,温子敛似乎也无力去看穿,只是淡淡的从袖间抽出了一条手帕。 那条手帕暴露在空气中时,有一股淡淡的,不容易察觉的香气,但是唐清还是发现了。 「我只是觉得,夜色已深,你该睡了。」说罢,温子敛伸手,用那条手帕摀住唐青丝的口鼻。 唐青丝剧烈的挣扎起来,可是挣扎到最后,唐青丝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直到完全静了下来,温子敛才移开了手帕。 温子敛拖着疲惫的身体,抱着唐青丝回到暖炉旁,他则是坐到一旁的木头堆上,闭目养神。 温子敛是很难眠的人,他睡前会想很多事情,像是这个月碧落小镇的盈亏、某笔生意是不是可以做、他最痛恨的师弟如今是怎么逍遥快活的……不过大多时候,他都在想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女孩。 但是今夜,温子敛却很快就睡着了,月亮还没升上正空,他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也许是因为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孩,就在他身边。 月过了正空后不久,火炉旁边出现了细小的、不易发觉的动静。 唐青丝醒了。 不对,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被迷昏。 她看着温子敛熟睡的脸庞,难得的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唐青丝是唐门的孩子,唐门有的暗器至少有上百种,抹在暗器上的毒药与迷药更是多到数不清,唐青丝只要闻到味道,她就能辨识的出来。 唐门为怕有人反咬一口,所以就会教弟子们龟息之术,可以短暂隐的让自身拒绝任何空气进入到身体,以免吸入迷药。 这种龟息之术,唐青丝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这比唐门的入门剑法还要基本。 唐青丝轻手轻脚往门边移动,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温子敛,只是温子敛似乎也没有发觉,依然睡得很沉。 从炉火到门边,约莫十步之距,可是唐青丝整整走了一刻鐘才到门边。 到了门边之后,唐青丝依然不敢放松警戒,她迅速的闪出门外,可出了门之后,不安感就疯狂上升,她拖着还虚弱的身体,在林子里狂奔了起来,连去确认身后有没有人追都不敢。 然而事实上,在唐青丝醒来的同时,温子敛也习醒了。 唐青丝打算离开的心思,温子敛不用想就已经知道了,他是故意让她走的。 当温子敛听见那细微到难以让人察觉的关门声响起时,他的眼睛就睁开了,他扭头看向门,那扇门紧紧的关注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温子敛一笑,也起身,但是是朝着唐青丝离开方向的反方向,他要回碧落小镇,也许,有一个同伴的后事,等着他去处理。 章八、篇四(下) 唐青丝狂奔了好一段路,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刚刚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这样一放松,唐青丝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乾了一样,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 砰砰的心跳声如雷,唐青丝走到一棵树边,靠着树坐下来休息。 唐青丝稍微冷静了一下,回想在这之前的种种,觉得今晚的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首先是封无涯的离开,按理说,参商殿轩辕宫来回也不到一刻鐘的距离,没理由过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 再来是温子歛的出现,引秋剑庄是三大门派之一,无论何时都有弟子在巡守,温子歛即便有再大能耐,也不可能一路进到轩辕宫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而且偏偏是在封无涯离开之后才来,时间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到底引秋发生什么事了?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回到引秋剑庄,然后找到封无涯,把事情问个清楚,尤其是温子敛说,是封无涯杀掉她两个哥哥的事情…… 环顾四周,唐青丝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缓坡,她觉得那地方有点眼熟。 是了!那是那天封无涯带着他离开小驛村后,经过平地后就到达的缓坡。 唐青丝觉得自己很幸运,从这里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半的脚程而已。 不敢多休息,唐青丝起身往前,爬上缓坡,然后越过平地,就到驛村了。 那驛村还是跟唐青丝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她需要马,恰好驛村里有许多,但是她现在没有钱。 看着马厩里熟睡的马,唐青丝并没有犹豫太久,江湖救急,来日再把马迁回来还,然后把钱付清了就是。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华山。 下定了决心,唐青丝走入马厩,然后随意挑了一匹看起来比较精壮的马之后,就准备离开。 只是唐青丝最近似乎特别倒霉,连借个马,都碰壁了。 「好好一个姑娘家,手怎么这么不乾净?」一道声音在唐青丝背后响起,可是唐青丝听见后,却没有心虚,反而兴奋了起来。 唐青丝飞快的转过身来,这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就是他。 「永昼师兄。」唐青丝惊喜的看着出现在驛村的永昼,而永昼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是唐青丝,一愣过后,随即就皱起了眉头。 「小师妹?你怎么在这里?」永昼看着唐青丝,满脸的疑惑。 「永昼师兄,庄里出事了,我师父不在,你也不在,慕容师叔更不知道到了哪儿去……」唐青丝有些着急的向永昼说,唐青丝这样说得没头没尾、不明不白的,一般不知道事情的人都会一头雾水,但是永昼却没有。 还是一贯的冷静,他打断了唐青丝的话:「我知道,我与你师父本去了一趟王宫,稍早的时候你师父收到了传信,就回去了。」 「那师兄可知道庄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唐青丝急迫的询问。 「来信中写道,我师父打伤项媚儿,可是封无涯带着他两个师弟救走了项媚儿,然后摘心堂一名大将被我师父杀了……别的也没多写什么。」永昼回忆着稍早的那封信,回答唐青丝的问题。 听见封无涯没事,唐青丝总算安心了,但是永昼还有话要跟唐青丝说。 「小师妹,我们在都城遇见了一个说是你故人的人。」永昼起了个头,但是却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故人?」唐青丝侧首思考,然后随即想到了现在在都城还会称她为「故人」的人。 「杨宇吗?」唐青丝报出杨宇的名字,永昼也停止了回想。 「对,就是他。」永昼点了点头,「他看见你师父之后,就跟你师父说,务必让你去一趟都城的关帝庙,说是有你姐姐孩子的事情。」 一听见有关于楚辰的事情,唐青丝就紧张了起来,此行大概得改变一下目的地,要去都城了。 唐青丝希望,她过去之后,得到的消息不会是会消息。 谢过永昼之后,她就策马而去,一路往南。 初春的天气回暖许多,路上已经不会有湿滑的积雪了,太阳缓缓的升起,唐青丝跨坐在马背上,站立在山峦之上,看着不远处那座城市,唐青丝在心里默念着—— 都城,我回来了。 章九、篇一(上) 唐青丝在郊外买了一顶大斗笠,稍稍掩了耳目,然后就骑着马进了都城。 看着熟悉的街道,唐青丝放慢了下来。 也许楚允也是一个好国君,以往街上总有一些吃不饱的流民,可如今却都没看见了。 骑到了一个告示牌面前,上面贴纸一张悬赏,而悬赏的那个人,就是唐青丝。 居民们从她身旁一来一往的走过,唐青丝不由得压低了斗笠,即使再想念这里,现下也不能再逗留。 进了城后,唐青丝一路往西边走,这是她最熟悉的一段路。 沿途,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很快的,唐青丝就走到了一个地方——关帝庙。 唐青丝停在关帝庙门口,看着这间虽然破旧,但是充满回忆的庙宇,不由得有些惆悵。 三个月,看似长,看似短,仅仅三个月,好像她已经过了一生一样。 唐青丝驻足在那儿,很快的引来了丐帮弟子的注意,几个弟子跃出,拿着竹棒将唐青丝围了起来。 「来者何人!」这时,有一个人厉声朝唐青丝喝道。 唐青丝并不慌忙,这个她还认得,是丐帮一小队的队长。 她不急不徐的拿下了头上的斗笠,然后看向那个小队长,对方显然也记得她,脸上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唐青丝就朝他道:「杨宇可在?」 对于唐青丝的到来,杨宇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杨宇带着唐青丝到了庙堂前面,关公像面前的供品仍旧一样不少。 唐青丝环顾了四周,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倒了一杯水给唐青丝,然后嘱咐一旁的弟子些什么,那弟子有应了之后,杨宇才走回唐青丝身旁。 只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气氛异常的沉默,但是两人似乎并不觉得尷尬。 「我瞧着都城似乎比以往好了不少。」唐青丝想到了刚刚在街上看到的那悬赏,可是她并不想多说些什么,所以把话题转到了街上的情景。 可没想杨宇却嗤笑了一声,「是啊,是比以往好多了,驻军时时刻刻就往我们这里送东西来,如此我们就不能上街了。」 「楚允这是在封锁有关他的任何消息。」放下手中的茶杯,杨宇坐到了桌子旁。 楚允为什么要这么做,唐青丝不知道,但是她此行来,是有正事的。 「我师兄说,你有楚辰的消息?」唐青丝也坐到了桌边。 点了点头,但是杨宇并不急这件事情,「这事不急,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跟你说。不过前几天,我又得知了一件事情。」 「何事?」唐青丝疑惑的皱起眉头。 「唐府那场杀戮,隔日楚允就派人过去搜查了,可是竟没见到唐文轩与唐文毅的尸体,他们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听着杨宇的话,唐青丝叹息了一声后摇了摇头,想起那时的情景,她又不禁红了眼眶,「杨宇,我两个哥哥,是我亲手葬的。」 这句话之后,杨宇看着唐青丝,久久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心疼唐青丝,她也不过十七,那个姑娘家十七的时候,就要见证自己双亲的离开、就要亲手葬自己的哥哥?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杨宇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门边来了一个人,让杨宇收了原本想说的那句话。 「来了。」杨宇用眼神示意着唐青丝。 唐青丝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站在门口,瑟瑟望着唐青丝。 「她叫楚怜,是楚允同父异母的妹妹。」杨宇看出了唐青丝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听杨宇提起楚怜的名字,唐青丝这才想到那天温子敛跟她说的话——满月晏上少了三个人的尸体:一个是楚斌、一个是楚辰,还有一个就是楚怜的。 「前一个月,她来到了关帝庙,并且告诉我,楚辰没有死。」杨宇看着楚怜,简述那时的事情。 是啊,若是关于楚辰的事情,那么来关帝庙找杨宇,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楚辰呢?」唐青丝把视线放回到杨宇身上,「他现在在哪里。」 杨宇对上唐青丝焦急的眸子,偏了偏头,「你问她吧。」 章九、篇一(下) 碧落小镇。 镇里依然是热闹非凡,但是除了一个地方——宋府。 梅六瞬双手无力的放在腿上,他低着头,盯着地板,颓然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那个位子是宋沉阳最爱的位子。 丧礼很简单,除了宋府的人,没有人知道宋沉阳走了。 今早才刚下土,梅六瞬依然记得七天前宋沉阳离开的时候,那一个表情、那一句话。 这时,温子敛走到了梅六瞬的面前,他递给梅六瞬一杯茶水,梅六瞬并没有接过,甚至把头撇了开。 这样不敬的动作,梅六瞬大概是头一次对温子敛做吧。 但是温子敛也没有说什么,他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然后对着梅六瞬开口:「已经第七天了,我想你差不多也该缓过来了。」 「你早就知道宋沉阳会死,对吗?」梅六瞬的声音很沙哑,因为他的喉咙很乾,彷彿稍稍大力一些,他的喉咙就会磨破皮一样。这七天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温子敛坦言,并没有多做什么掩饰。他早就知道宋沉阳会牺牲,可是他没有想到,梅六瞬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你们都是活在刀口上的人,生死早就应该看透。」温子敛继续道,他看不见梅六瞬的表情,因为梅六瞬至此都还没抬头。 「是啊,我知道。」梅六瞬说了一句知道,可是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不甘,「可是他是宋沉阳,至少葬礼,为什么不能再风光一些?」 「六瞬,你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昭告天下他的死吗?」温子敛摇了摇头,并不十分赞同。 他死了,他本该杀了所有人作为陪葬。 那天,宋沉阳闭上眼睛之后,他几欲疯狂,提剑就想杀了清玄真人,但是却被火速赶回来的沐零哲给阻止了。 他跟沐零哲战了许久,子时才过了没有多久,温子敛就出现了,死命的拖着梅六瞬,梅六瞬这才消停,带着宋沉阳冰冷的身体回到碧落小镇。 梅六瞬不说话,他的思绪都沉溺在那天的的情景。 这几天,他都在想,当初碧落小镇被温子敛收购的时候,他带着宋沉阳来找温子敛,说他们愿意臣服于他,是不是错了? 如果,他们那时候不怕战乱的远走高飞,那是不是现在他们应该是策马同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半晌,温子敛又对他开了口:「六瞬,你若不想跟我了,我可以接受,但是你……能不能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南岭,诛天教。 诡宗宗主的寝室里,被一团冷空气笼罩着,季春的天气,却比冬天还要冷。 「你居然去跟楚允做这样的交易?」封无涯站在项媚儿面前,早没了以往的恭顺。 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项媚儿从来没有看过她的徒儿这样对待她,顿时竟也答不上话,扭捏了半天,才回了一句:「楚允允诺我,成功的将所有人牵制在参商殿,他就有办法找出失默阡,这样我就不怕有人会跟我们抢竹染了。」 「竹染、竹染,你为什么总想着竹染?师叔三年前就走了,早没有人跟你挣了!」封无涯努力咬着牙。 站在一旁的尹之欢深怕等会儿封无涯太生气,拔刀就开杀,他可不想扫到颱风尾…… 尹之欢才刚挪动了脚,封无涯的怒火就往他身上喷了,「还有你!你留在这儿到底是为什么?师父做了这样不明理的决定,你也不劝!」 「之欢不知道这件事情,你别骂他了。」项媚儿赶紧护住她的二徒弟,这个大徒弟生起气来,她也管不住。 只是这样的动作,又让项媚儿扯到了伤口,她嫣红的衣服上湿了一小块,封无涯脸色一变,赶紧把项媚儿扶到椅子上,所幸血没有再流了。 尹之欢看见这场景,还想劝劝,可是看见封无涯阴沉沉冷颼颼的脸,却是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了。 「我去都城找楚允,这项交易必须断。」半晌后,封无涯朝项媚儿开口。 项媚儿抬头看了封无涯一眼,抬手揉了揉有点疼痛的脑门,然后说:「去吧,随你意思。」 封无涯看了项媚儿一眼,然后交代尹之欢必须照顾好师父后,就骑着他那匹黑身白尾的马往都城去。 等到了都城,与楚允切断关係之后,他就打算把整个衡国翻一圈。 到底是谁,劫走了唐青丝…… 章九、篇二(上) 今天都城的太阳有点大,唐青丝坐在关帝庙庙堂前的阶梯上,看着门口外冷清的街道,都坐了一上午了,还没有一个人经过那条街。 这几天来,都是这样的。 十天前,唐青丝来到关帝庙,然后遇见了前朝遗孤楚怜。 楚怜告诉唐青丝,满月晏的时候,她就坐在离唐青黛不远的地方,当刺客衝进宴会会场的时候,她忠心的侍女将她藏在桌底下,并用身体挡住她,她才逃过一劫。 后来,楚怜就听见了楚允与梅六瞬的对话,等到声音没了之后,楚怜才悄悄的出来,她准备逃跑。 但是就在楚怜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见了娃娃哭声,要找之下,才发现唐青黛将楚辰藏在披风之下,但是若楚辰继续哭,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楚怜就抱着楚辰逃出宫门。 来搜查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楚辰跟楚怜没有死,所以追了出来,楚怜在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上逃窜,很快就被发现了。 那些追来的士兵抱走了楚辰,然后在她背上划了一刀之后就离开了。 所幸那时是冬天,她又畏寒,穿了许多,那一刀紧紧是划得深了些,并不致命。 但是她那时仍然是疼得跌在地上,动也不能动,那些士兵就以为她死了。 她还听见了,所有出师唐门的卫兵全部被杀了,可楚允似乎并没有打算杀掉楚辰。 因为他的王后。 他的王后患了不孕之症,他就打算抢走才刚满月的楚辰,去当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听到这里,唐青丝已经不能冷静了,她姐姐的儿子,怎么能去做别人的儿子?而且那人还是唐门的大仇人! 当下就准备杀去皇宫,但硬生生的被杨宇拦了下来。 他说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青丝,虽然还不是夏天,可正午日头大,别坐在这儿晒了。」唐青丝的思绪到此,身后就传来了杨宇的声音。 唐青丝站起身来,走回庙堂,被晒得发烫的手在进入阴影处时瞬间凉快了起来。 「杨宇,你说楚辰的事情要从长计议,可这十天都过去了,怎么还是无声无息的?」唐青丝有些着急,一开口就问了楚辰的事情。 杨宇轻轻抬起手来,唐青丝也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等待杨宇的下文。 「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杨宇收回举起的手,负在背后,「前几天我让大仔去探察过了,楚辰住的地方是孟颖殿,就在楚允的寝宫,必须小心行动。」 「今天晚上,就我、你、大仔,我们三个一同潜进王宫,然后把楚允抱出来,王宫没了以往唐门的帮助,宫内守卫大不如前,此行可行。。」 听着杨宇的计画,虽然不到滴水不漏的周全,但是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能越快救出楚允自然是越好,唐青丝应了一声,目光坚定的点头,就等晚上出发,前去王宫,把楚允带出来。 夜晚,唐青丝三人就从宫人打水的那道宫门悄悄入了宫。 这个地方非常冷僻,灯火不多,但是好在今日是月圆,视线并不差,巡逻的士兵不多,并没有人发现三人。 他们一路深入王宫,走在长廊的墙壁上,努力蹲低身体,一身黑衣使他们融入夜色。 走了约莫一刻鐘,杨宇停了下来,然后指着一个高大华丽的建筑,示意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其馀两人会意,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注意着周遭,闪躲着士兵的巡逻。 依凭着杨宇收到的情报,楚允每天都会去王后宫里,将王后哄睡了之后,自己再回宫,今天也不例外。 又在复杂的宫墙内东躲西藏了一刻鐘,他们已经到了楚允寝宫门口了,事情很顺利,楚允也不在。 王上的寝宫着实是大,共配置了三殿二阁三苑五楼,还有各个地方的小花园跟观景台。 唐青丝皱起了眉头,她没有来过这里,要在这样大的地方找,确实很花时间。 「这样不行。」杨宇低声在唐青丝耳边道,「改变策略,你进去找,我与大仔守在这附近,当你听见夜鹰三短叫声的时候,就代表有人来了;如果可以听见一长叫的时候,不论什么情况,你都必须马上撤离,知道吗?」 杨宇认真的眼神不容置喙,唐青丝也坚定的应允了,然后迅速往寝宫内跑去。 杨宇与大仔在墙边找了掩护,一人看左、一人看右,谁都不敢松懈。 章九、篇二(下) 唐青丝潜楚允的寝宫,首先遇到的是一座小楼,大概是宫人们住的地方,唐青丝没在这里多逗留,就往其他地方走去。 接下来的附近也都是小楼,唐青丝转移目标,顺着花园的走道来到另外一个较大的建筑物附近。 但是那不是孟颖殿,唐青丝也没有心思管它是什么地方,又顺着花园继续走。 沿途,花园里的精緻越来越漂亮,造景也越来越多,唐青丝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一边躲着巡逻的卫兵、一边继续深入深入,唐青丝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找到孟颖殿了…… 这时,守在外面的杨宇跟大仔并没有放松警戒,只是大仔似乎频频分心,这一点,杨宇发现了。 「大仔,怎么了?」杨宇挑起了眉毛,迅速瞥了大仔一眼。 大仔看了杨宇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但是此时杨宇自己提了,他倒有个藉口可以开口。 大仔想,不如趁现在开口,以免以后找不到时机。 「帮主,属下一直有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大仔先打住了,见杨宇没有说话,知道他默许了,之后才继续开口:「帮主你此行涉险王宫,是因为楚辰是唐姑娘的侄子,还是是因为楚辰是楚姑娘的弟弟?」 这话问得含蓄,但它的意义就很明确了,杨宇是为了谁才来的? 大仔自己深知,杨宇受过很重的伤,是身体,也是心里。 但是那些伤,杨宇怪不得别人,也从来不会怪其他人,那都是他自己决定的,自己决定孤身迎战封无涯、自己决定把唐青丝推得远远的。 孤单对于杨宇这样的男人,看似不难受,因为他还有一群兄弟,但是那是差很多的,在兄弟面前,他还是有很多话不能说、有很多气不能撒、有很多人不能骂、有很多事不能做…… 这些东西,杨宇从来不告诉唐青丝,却跟唐青丝说很多不该说的,虽然杨宇隐匿的说法,唐青丝也许听不懂;他也跟唐青丝做很多他平时不能做的,虽然唐青丝自己乐在其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是大仔知道,杨宇很快乐。 唐青丝走了的那两个月,杨宇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他酗酒却越来越兇,直到那个跟他有同样生活方式的前朝公主出现。 比起唐青丝,楚怜更能理解杨宇的各种难处,因为楚怜就是如此的,她才十四,杨宇今年二十一了,虽然年纪差了许多,但是不只江湖,民间上也有许多年龄差得多了一些的夫妻、情人,照样过得很好。 楚怜是个善良的姑娘,但是该懂的、不该懂的,她都懂了,她知道什么事情她不该开口过问、什么事情该在什么时后提出来,安慰杨宇。 这样的陪伴到底是不真的,杨宇自己应该也可以察觉,但是差就差在,杨宇更想要的是原本自己的决心,还是后来别人的陪伴…… 这些,往往都只是一念之间。 杨宇并没有回答,只见他蹲低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不愿处的走廊,他跑到一旁的花丛里面,压低身体躲起来。 大仔看见,也马上跑到一旁的建筑物后躲了起来。 躲在花丛的杨宇看见两个人缓缓的走了过去,是楚允回来了,带着一个打灯的小廝。 待楚允走了之后,杨宇把手抵在嘴上,用力一吹,再吹、再吹,尖锐的三短夜鹰叫声就发出了。 接着,两人跃上屋顶,紧密的监控着楚允的行动。 刚找到孟颖殿的唐青丝听见了杨宇的暗号,不敢再多耽搁,赶紧进到孟颖殿。 孟颖殿里是有灯火的,唐青丝一进孟颖殿,就开始寻找灯火较为通明的偏房,她刚刚就是这样找到孟颖殿的。 进入孟颖殿,唐青丝来回张望了一下,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偏房,比起其他灯火便房,灯火较为通明,且屋内的光线透出窗户的时候,还忽明忽暗,那表示有人在里面走动。 巡逻的卫兵依旧频频出现,唐青丝不敢放松,她蹲在墙边,稍稍观察了卫兵出现的频率。 楚辰的房间旁就是楚允的房间,卫兵巡逻得紧,但是还是有漏洞的,巡逻整个孟颖殿的有十二队士兵,每队再分两个小支,负责楚允与楚辰住所的有十支小队,轮流交接。 唐青丝看准了,从这一队离开到下一队来,只有至多只有五秒鐘的时间,唐青丝给自己二十秒,打昏楚辰房间内的侍女、然后找到楚辰、带走楚辰。 在接下来,就可以离开了。 算好时间,唐青丝立马闪身进入楚辰的住所,打昏了守门的两个宫女,把她们推入一旁的树丛,这显然也引来了其他宫女,待她们靠近时,唐青丝再故技重施,很快的,大门没有守门的宫女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守卫队过去了,还有十五秒。 唐青丝进入楚辰的住所,然后把里面三个负责照看楚辰的宫女打昏,然后在窗边找到了楚辰。 他正躺在小床上,睡得很安稳,看着楚辰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唐青丝就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道长而尖锐的夜鹰叫声响起,是杨宇的暗号。 唐青丝赶紧抱起楚辰,这时已经有两队守卫过去了,只剩下五秒,她必须离开这里。 唐青丝踏出了楚辰的住所,准备提起轻功飞到对面的屋簷上,可是隔壁却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唐青丝认得,那是楚允的声音,她原本不想多理会,但是听见楚允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她的脚步顿了下来。 章九、篇三(上) 「封无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王宫!」楚允的声音穿过墙面,从隔壁传到了唐青丝的耳里。 听见「封无涯」这三个字的时候,唐青丝整个人就像是定格了,一动也不动,直到巡逻小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回过神来,抱着楚辰迅速躲进一旁的树丛。 「闯?就你这王宫我还用闯?我就正大光明的走进来了,你那些侍卫,个个都软得跟虾一样。」封无涯的声音接在楚允之后传到唐青丝的耳里。 很明显的,封无涯话的语气里除了嘲讽以外,还带着浓厚的火药味。 站在外边的唐青丝没有听见楚允不屑的冷笑,显然在王宫里,他不怕这个封无涯,当时,封无涯桶了他一刀,好在是楚斌让慕容舒来,不然他可能现在是在地下了。 说到底楚斌也是个傻子,就跟他愚蠢的徒弟一样,自以为做了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 「哈,那也是,没了唐门弟子的王宫,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楚允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语气中也是满满的挑畔。 「你有脸提唐门?」封无涯的话与唐青丝心里的想法一模一样。 蹲在寝房外的唐青丝在心里抽了楚允十万八千个巴掌。 「若我没有脸可以提,那么我们封大侠不就更没资格了吗?」在寝房的楚允绕着封无涯走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封无涯。 楚允的寝房非常奢靡,一套桌椅都是用檀香製成的,其馀的床铺与高脚桌都是红檜木制的,每一个上面都有精緻的雕工,高脚桌上还放着许多奇珍异宝,墙上更掛着许多名画,这间房间的价值,够整个都城上下百姓十多年的温饱。 对于楚允充满挑衅的话语,封无涯并没有放在眼里,也不想要回应。 可是楚允却认为这是封无涯的逃避,更是得寸进尺的继续讥讽:「封大侠,你说说看,我王宫没有唐门弟子,是谁造成的?我不过杀了唐门四个人,你却灭了唐门满门,甚至还杀了唐文轩与唐文毅!」 「是,没错,那又怎样?」封无涯没有想太多,脱口便直接回应楚允。 他说过的,即使全世界都知道他满手都是唐门人的鲜血也没关係,只要她不知道就好,只要唐青丝不知道就好…… 「什么叫做那又怎样?」一道声音在楚允寝房门外响起,房内的两人都是一惊。 唐青丝的出现,犹如一道猛雷,直劈封无涯头上,封无涯居然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没有办法。 突如其来的访客让两人惊慌了一阵,但是两人都很快的回过神来。 「青丝,你听我说……」、「来人!给我拿下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直逼抱着楚辰唐青丝,但是唐青丝并没有理会,她不打算听封无涯说什么,也不在意楚允正在喊人来抓她。 她空出自己的右手,抽出腰间的不悔剑,指向封无涯。 「你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吗?是我哥哥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知道我手上抱的是谁吗?是我姐姐唯一的儿子!」唐青丝对着封无涯嘶吼,这声嘶吼吓哭了楚辰。 唐青丝握着不悔剑的手还在颤抖,封无涯第一次有这么慌的时候。 充满哭喊的回忆、直指心窝的剑刃、绝望的质问…… 「快!拿下她!」被喊来的侍卫都纷纷抽出剑,但是他们不敢妄动,因为唐青丝怀里抱的是当今太子。 看着红着双眼的唐青丝,封无涯悬在空中想伸去碰触唐青丝的手无力的垂下, 他已经不知道唐青丝那双发红的眼睛里,装的是怒,还是悲了。 明明手中的剑是指着封无涯的胸口,但是唐青丝却觉得,受伤的是自己的,那种痛,像一剑穿心。 站在一旁的楚允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催促着那些侍卫,那些侍卫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想拿下唐青丝,封无涯转移了眼神,瞪着那个侍卫,然后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把那个不知好歹的侍卫打飞。 唐青丝没有力气再举着剑,她垂下手臂,那滴忍得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了。 「封无涯。」唐青丝叫了封无涯一声,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喊出他的名子,是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 唐青丝背过身去,脸上毫无任何情绪,她踏出第一步,那些侍卫竟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封无涯,我们从今以后,陌路。」 章九、篇三(下) 二月了。 天气暖了许多,今天的关帝庙依旧热闹非常。 这天中午,唐青丝在床上与楚辰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终于是把尿布给换好了。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唐青丝应了一声进来后,杨宇便推门进入。 「青丝啊,吃午饭了。」杨宇在床沿边弯着腰收拾东西的唐青丝。 「嗯!等等我啊,马上来。」唐青丝回给杨宇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是这笑容太耀眼,灼伤了杨宇。 其实那夜在王宫的事情,杨宇知道,唐青丝似乎也有察觉杨宇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仍旧对着杨宇演戏。 又或者说对着所有人演戏,也对她自己演戏,她在逼自己开心。 听说封无涯那夜,就像傻了一样,像木头一样,僵硬的走出王宫,一路上畅行无阻,因为但凡有人想靠近他,他就会先杀掉那些人。 一路走来,封无涯面前的路是乾净的,但他背后的路,却是血淋淋一片。 这件事情杨宇给唐青丝说过,那时唐青丝只顾给楚允喂牛奶,并没有听杨宇说,又或者说,她听见了,但是装作没有听见。 「青丝,我觉得,你家人也走了快半年,再说封无涯那时并不认识你,所以才会动手。」杨宇缓缓地开口,他观察着唐青丝,他有看见,她收拾东西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知道唐青丝有在听,杨宇便继续往下说:「青丝,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可以释怀。」 「我可以释怀?」唐青丝冷笑一声,然后道:「杨宇,你知道吗?我骗过我自己很多次,我每次都骗我自己说,我可以释怀。」 她的声音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不论是你当初的不告而别、还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的背叛、或者是我对我师父的愧疚,我都骗我自己,说我可以释怀,但是事实上,没有。」 她抬起头,看着杨宇,杨宇才确信,唐青丝还是有感情的,因为她红了眼眶。 「我一个都没有释怀。」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事实上,杨宇可以体会唐青丝的感觉,因为他自己就有深刻的经验。 他突然想问唐青丝,有没有看过丑时的都城?虽然是深夜,但是都城还是有许多灯火;虽然有许多灯火,但你仍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甚至根部不知道,那些灯火之下,是不是还有人跟你一样,是醒着的。 两人之间的沉默,在楚辰的嚶嚀声中被打破。 唐青丝回过了神,然后告诉杨宇,她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最晚今夜,今夜她一定得要离开。 其实唐青丝的离开早在杨宇的意料之内,他并没有多做阻拦,本说要送唐青丝到城门,但是唐青丝婉拒了。 晚间,唐青丝背着楚辰,悄悄的从关帝庙的后面离开了。 唐青丝用最快的速度想赶往城门,因为杨宇告诉她,这个时间,刚好正值交班当口。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埋伏在那里了。 来到城门前,果然如杨宇所说,城门口正值交班当口,卫兵们的队形较为松散。 之所以之前能够顺利来到都城,是因为白天城门守卫松散,到了晚上才会有较为严谨的巡逻。 但是就唐青丝如今的处境,白天露脸是一件更危险的事情。 骑着马的唐青丝目不转睛的盯着城门,这一波卫兵准备要去交接了,她抓准时机,一鞭,马就飞快的往前衝。 马蹄声飞快,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还是引来了卫兵的注意。 「马上的人立刻停住!戌时已过,不能再出城门!」 卫兵拔高了声音叫喊,想阻止唐青丝出城门,但是唐青丝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直直往城门口衝去。 卫兵发现苗头不对,立马叫了人,几个人就拿着长枪指着唐青丝,堵在门口。 唐青丝见状,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了起来,在快要撞到卫兵们手上的长枪时,唐青丝忽然朝着马用来一鞭、夹紧马腹,那马就高高跳起,越过了那些士兵。 原以为成功脱险,但是唐青丝却没有想到,城门外面等着她的,并不是宽敞无阻的大道,而是好几十个守卫。 唐青丝勒马停下,她面色凝重,知道自己中计了,想要往回跑,但是城门上却突然多了好几个弓箭手,全部拉满着弓,蓄势待发,好像唐青丝一动,他们就会把唐青丝射成刺蝟。 这下倒好,让人玩了个瓮中捉鱉。 伸手向后摸了摸,楚辰很安稳的睡在唐青丝的背上,她拔起掛在马掛上的不悔剑,准备面对前来阻扰她离去的人。 一人一婴,面对着许多的卫兵,这一幕,在唐青丝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但是当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她握紧手中的剑,准备拼死一战。 弓箭手看见唐青丝拔刀,就知道她没有屈服的意思,嗖的一声、两声、三声……许多箭如雨一般齐齐射向唐青丝。 如此多的箭,唐青丝也不怕,手腕迅速的翻转,目光紧盯射来的每一支箭,然后将它们拨开。 很快的,第二批箭手又替补了上来,唐青丝咂舌,一个勒马就向后跑,如此就变成楚辰对着弓箭手们,他们一时间不敢妄动。 埋伏在城外的士兵们见状,都齐齐上前,唐青丝握紧了手上的剑,她不惧,朝她重来的士兵们也不惧,衝入敌军,她左右耍着长剑。 敌军一个个的倒下,唐青丝身上都是别人的血,她不指望自己能全身而退,她只指望自己能够带着楚辰杀出重围。 但是敌军数量实在太多,唐青丝陆续砍倒了三十多个人,体力就已经开始直线下滑,但是她面前还有几十个人,她能够成功离开这里吗? 像是不怕死一样,唐青丝对着天空大叫一声,驾着马也继续廝杀。 很快的,唐青丝身上也沾上了自己的血她的左臂与右腿都被划伤,她狼狈的摔下马,她拉过背上的楚辰紧紧护在怀里。 楚辰被吓哭了,婴孩的哭声瀰漫在这个战场,催化了唐青丝心里的不安。 几个卫兵提起剑来,朝唐青丝奔去,唐青丝目光紧盯对方,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差点连楚辰都抱不住。 她没有办法站起来,半跪在地上,她不想屈服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垂下头来,这样死了没关係吗?她家仇未报、她的仇人,还没有…… 想到封无涯的脸,唐青丝突然觉得自己很累,累到站不起来,那就这样死了吧,这样很好啊…… 忽然,唐青丝面前「噗」的一声,一滩鲜血浇在唐青丝面前,接着围在她身旁的卫兵居然都倒下了。 有人来救她了,是谁?唐青丝着急的抬头,但是看到的,却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身黑袍。 章九、篇四(上) 只一剎那,那些对唐青丝来说,犹如鬼魅一般的侍卫,竟通通被这个人给瞬间杀死。 「起来。」似水一般的声音在唐青丝头顶上响起。 就像着了魔一样,明明刚刚就站不起来,但是他出现了,他叫她站起来,她居然就站了起来。 温子敛看着唐青丝的样子,他心里只有无尽的心疼,他盯着看唐青丝看了半晌,驀然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唐青丝没傻,也不想让温子敛抱着,她奋力推开了温子敛,但温子敛却死死抓住唐青丝的手腕,唐青丝还想甩开,温子敛用力一跩,唐青丝身形猛然一转,就直接与温子敛对上了视线。 唐青丝委实是不想跟温子敛纠缠,但是却被拽着不放,唐青丝的燃起了一肚子闷火,衝着温子敛大吼:「你以为救了我了不起么?我没让你救,你快放开我!」 「天地不过这般大,你若想逃,先随我去看天涯海角。」温子敛的声音不再温润如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坚定,犹如无坚不摧的巨石一般。 就像被定身了一样,唐青丝石化在了原地。 逃吗?原来她想要逃吗?但是,她能够逃去哪里?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再逃了,但是她却没有做到,去年的中秋,她逃出了关帝庙;去年的生日,她逃出了王宫与唐门;今年的冬天,她逃到了华山;今年的新春,她从华山逃回了都城,再从都城逃了出来…… 但是如今,她又可以逃到哪里? 天涯不过这般大,温子敛说的没错,她无处可逃。 但是这次呢?她又准备逃向哪里?是跟着眼前的男人逃到碧落小镇吗? 不,她不要,这一次,她不想逃,她要去找,找能够容得下她的地方。 「天涯不过这般大,我若要找个容身之处,想必不会太困难。」唐青丝甩开了温子敛的手,踉蹌的走回自己的马旁,把不悔剑插回去。 温子敛看着唐青丝的背影,一脸沉重,眉头紧蹙,就在唐青丝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后,他往前一踏,朝唐青丝的后颈一锤。 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了,他要她好好睡上一觉,然后醒来过后,就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哪也不去。 他接住了昏厥的女孩与她怀里的孩子,将孩子背起来,然后带回碧落小镇…… ? 又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尹之欢在后院里採了很多梨花,如今已经快三月了,不少梨花已经开了。 尹之欢抱着那些梨花,走到了封无涯的房间。 敲了门,但是里面仍旧没人应答,尹之欢在这半个月来,已经习惯了里面的人不应答了,但是他仍旧每天敲门,希望可以等到那一声答覆。 房里的封无涯没有应答,但是尹之欢还是进去了,封无涯今天依旧坐在阳台上看着北方。 封无涯的背影很孤独。 虽然封无涯每次都是一个人,但是尹之欢从来不觉得封无涯孤独,因为他知道,封无涯还有他。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了,他觉得封无涯就像死了一样,只剩下一具空壳,只会吃跟睡。 抓紧了手上那篮梨花,尹之欢走上前去跟封无涯搭话。 「呦,无涯哎,看风景啊?」尹之欢用力的拍了封无涯的肩膀,封无涯扭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了他手中的梨花,视线就停在了梨花上面。 看见封无涯直盯着梨花看,尹之欢赶紧把梨花凑上,「哎,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二月半,那时候的梨花,可没现在的梨花好看。」 听着尹之欢说往事,封无涯也回想起了往事,看着那些梨花,封无涯开口,似呢喃的念了一句:「我记得,我跟她见面的时候是在八月半,我那时中了七步醉,居然看见那崖上面,开了樱花。」 听见这一句话,尹之欢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封无涯的状态很糟糕,那天他去找楚允,回来的时候又是满身血,但是他身上一个伤口也没有,项媚儿与尹之欢都惊呆了,自打上次唐门事件之后,他就不再杀人了。 才回来的那几天,封无涯不吃不喝也不睡,连动都不动。项媚儿很担心,但是屡屡问,封无涯都以沉默代替,他只是一直看着北边,就是不说话。 后来尹之欢就猜,肯定是他那日去找楚允出事了,所以他就去问了封无涯一句:「你跟唐青丝,出事了?」 封无涯终于动了,他转头看着尹之欢,尹之欢看见风无涯的眼睛红了,尹之欢不知道封无涯是想哭,还是因为许多天没睡,熬红了眼。 然后封无涯也开口了,他向尹之欢讨酒,尹之欢那时告诉他,若是不吃东西,就别想喝酒,就是那日,封无涯终于肯动筷了。 后来封无涯喝了酒,就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尹之欢,尹之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再接着的日子里,尹之欢每每来找封无涯说话,不论尹之欢说什么,封无涯都会跟尹之欢说「她」的事情。 尹之欢当然知道,封无涯嘴里的「她」,就是唐青丝。 看着封无涯的样子,尹之欢除了心疼,更多的是窝火。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有必要搞成这样么?你干什么为了一个女孩子弄成这样啊?」尹之欢怒了,直接把手上的篮子往下一扔,那些梨花被风吹起,飘散在空气之中。 封无涯还是不说话,尹之欢烦躁的咂舌,然后道:「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喜欢哪样的,但凡有一点点相似,爷就给你抓回来,爷帮你带回来!」 封无涯看了尹之欢一眼,然后应道:「我喜欢她。」 这下子,尹之欢真的火了,也慌了。 这个他认识十二年的师兄,难道傻了吗?受到太大的打击所以傻了? 尹之欢不敢往下想,咬着牙衝出去,他去找项媚儿来,在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找项媚儿了。 章九、篇四(下) 接到徒弟求救的项媚儿风风火火的赶来封无涯的房间,看见封无涯正坐在阳台,依旧看着北方。 项媚儿看见自己的徒弟还是这个模样,眼泪就掉了出来。 她让尹之欢先走,然后自己踏入了封无涯的房间。 那天封无涯去寻楚允的事情,她听说了,关于唐青丝与唐门的事情,她也都听尹之欢说了。 但是听完那些的项媚儿,并没有疑神疑鬼的向尹之欢问东问西,而是完全沉默了下来。 项媚儿步入阳台,她轻轻的唤了封无涯一声,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 「你别这样,你看看为师。」项媚儿伸手,摸了摸封无涯的脸颊,但是封无涯仍旧无动于衷。 知道自己的徒弟是为情所伤,但如今能开导他的人,都试过了,傅琛来过、尹之欢来过、她也来过,都没有用,那如今能开导他的,只剩下他父母亲了。 「涯儿,为师给你说个故事,关于你父母的故事……」 听见项媚儿说这话,封无涯的眉毛闪动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项媚儿,眼神里终于有了波动。 好在还有用。项媚儿松了一口气,拉着封无涯往房内走,封无涯这次没有再死懒在阳台上不走,而是跟着项媚儿,坐到了一旁的榻上。 项媚儿拉着封无涯的手,封无涯始终注视着她,她看着天空,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开口。 「涯儿,你知道吗?其实为师也看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项媚儿那时才十七岁,她的哥哥被江湖中人所害,她查到了那个害死他哥哥的人就在诛天教,所以她也拜入了诛天教。 那时的她项媚儿,年少轻狂,满脑子都是手刃仇人的事情,所以她学习上进,很得那时宗主的心,所以就收了她做弟子。 在项媚儿之前,还有一个人,他叫封岂生,他也是宗主的弟子,两个人就成了师兄妹。 两人时常切磋比试,也常常聊天南地北,有时候还会策马同游,感情非常好。 那个封岂生,长得很好、个性又好,在项媚儿的眼里,就像天神一样,她很快的就对封岂生生了情愫。 但是有一天,项媚儿在无意之中,听见封岂生与他的好兄弟的谈话,赫然发现封岂生的好兄弟就是那个陷害她哥哥的人。 项媚儿那时怒不可迁,拔刀就直接杀了封岂生的好友,封岂生似乎被她吓到了,又或者在生她的气,在那次之后,封岂生就没有再跟项媚儿说话了。 后来,毒宗宗主收了一个弟子,叫陆慕娘,她也长得好看,个性温顺,与项媚儿的个性很是互补,两人就这样成了好友。 两人在一起,也常常说一些女孩子家的心里话,项媚儿就常常跟陆慕娘提到封岂生,听着项媚儿的叙述,久而久之,陆慕娘竟对这个封岂生產生了好奇心。 有一次下山,陆慕娘就遇到了封岂生,那时封岂生在一群恶棍手中救下了一个女孩子,封岂生舞剑的的身姿,深深的吸引了陆慕娘。 后来,陆慕娘就疯狂的爱上了封岂生,但是她不敢跟项媚儿说,因为项媚儿是她最好的朋友。 再接着,一年过去了,报完仇的项媚儿在这一年以来,看淡了很多东西,对于封岂生,她似乎也不再那么迷恋,反而是陆慕娘的心思,她猜出来了。 陆慕娘并没有向项媚儿否认她的心思,项媚儿也祝她能跟封岂生开花结果。 就在这之后没多久,有一次项媚儿下山,却看见封岂生跟一个女孩子坐在树下,举止亲密,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上次封岂生从恶棍手中救出来的姑娘。 后来项媚儿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陆慕娘,陆慕娘非常激动,直接下山找了那个姑娘。 那时候的陆慕娘,就把剑抵在那个姑娘颈上,叫那个姑娘绝对不准再接近封岂生。 那样歇斯底里的陆慕娘,项媚儿从来没看过,她那时就怀疑,究竟情为何物?居然能直接扭曲了一个人。 后来那个姑娘,却不愿意妥协,即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但是她说什么都不愿意,陆慕娘一怒,举起手中,就准备把那姑娘给杀了,幸好项媚儿当时在场,所以拦了下来,陆慕娘险些做了傻事。 又过了一年,陆慕娘对于封岂生的情意并没有减少,但是就在那一年,封岂生却向诡宗宗主,也就是项媚儿的师父提出离开诛天教。 当时在场的陆慕娘与项媚儿都很惊愕,当归宗宗主问封岂生,为什么要离开时,他的一句回答,就摧毁了陆慕娘的世界。 那时的封岂生告诉诡宗宗主,他在山下已经有了家室,他的夫人如今有了身孕,他想成家,诡宗宗主应允了,封岂生就离开了。 在那之后的陆慕娘就像现在封无涯的状态一样,不吃不睡,和她说什么,她都只回应跟封岂生有关的话语,要不就是不说话。 过了半年,项媚儿的师父与陆慕娘的师父相继离世,她们作为前宗主的入室弟子,当然就是她们接任宗主一职。 再后来有一天,陆慕娘终于是忍不住了,她用项媚儿的名义,下山去找封岂生,那时的项媚儿与封岂生的关係已经没有那么尷尬了,所以封岂生自然是赴约。 那夜,陆慕娘就像走火入魔一样,对封岂生下了药,与封岂生巫山云雨,隔天醒来后,封岂生对她非常震怒,并告诉陆慕娘,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那时的陆慕娘心死如灰,她不再疯狂的追求封岂生,而是努力进修,这让项媚儿放心了许多。 但是天不从人愿,好景不长,两个月后,陆慕娘发现,她怀孕了。 陆慕娘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引秋剑庄的清玄真人,他知道了以后,却说陆慕娘是逆女,她怀的也是孽种,当即就把陆慕娘的孩子给打掉,那时非常严重,差点一尸两命。 好在是陆慕娘的师妹医术高明,才救了陆慕娘一命。 后来陆慕娘醒了,就到处抓着人问,问说有没有看见她的孩子?那些人只当陆慕娘疯了,不理会陆慕娘,后来陆慕娘就说,是天下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就在诛天教里大开杀戒,项媚儿那时想阻止,却阻止不了,甚至被陆慕娘打成了重伤。 所有的人都看见项媚儿与陆慕娘交手,却不知道来龙去脉,所以后来人们就说,项媚儿与陆慕娘是门派内斗,陆慕娘发了疯,所以从山上杀到了山下。 发狂的陆慕娘谁也没办法阻止,当天晚上,封岂生满身是血的抱着一个婴孩上了南岭找项媚儿,说那是他的儿子,那天才刚出生,而他的妻子则是被陆慕娘给杀了。 封岂生伤重,活也活不久,可是他却等不及了,他跟项媚儿说:「师妹,你能不能一刀杀了我,她先走了,我不想让她独行太久,我怕追不上她……」 项媚儿应允,拔刀了解了封岂生,看着抱着怀中的婴孩,项媚儿希望这个小男孩的未来是无限的,不被这些恩恩怨怨给困住,所以她给他起了一个名,叫无涯。 章十、篇一(上) 听完项媚儿说的故事,封无涯出神了好久,项媚儿也不急,等他慢慢消化完。 良久,封无涯才接着开口:「那之后呢?」 项媚儿接着继续道:「在那夜之后,隔日早晨,陆慕娘带了一个三岁娃儿回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她就直说那个孩子就是她的。」 「是失默阡?」封无涯挑起了眉毛,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是的。」项媚儿点头,「我看见陆慕娘那样,就觉得你待在山上不安全,我养了你三个月,便下山寻人,终是找到了你母亲的好友,把你託付给她,等你七岁的时候,再送你上山,拜我为师。」 「陆慕娘自从没了她自己的孩子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可是她待失默阡还是好的,可你也知道,失默阡十五岁那年就失踪了,陆慕娘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三年前,也就是失默阡离开的两年后,她就离世了。」 说完这些,封无涯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项媚儿:「师父,我娘跟我爹,他们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在项媚儿意料之外,她笑了一声,「都过了二十年了,你爹长怎样我是忘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当陆慕娘拿刀架在你娘脖子上的时候,你娘那坚定的表情……」 「涯儿,你长得很像你娘。」项媚儿伸手摸了摸封无涯的脸,「可是你爹娘性格都倔,当年即便有人架刀在脖子上,你娘还是寧死不从,就是打定主意跟定了你爹,你如今不过是被人用剑指着,你就屈服了吗?」 面对项媚儿的问题,封无涯竟答不上来,他也问自己,当初在月下的时候,他说了护她一世,难道她一句陌路,他就真的放走他了吗? 呵,项媚儿说的对,他封无涯何时变得如此窝囊,他封无涯什么时候要听别人的话做事了? 想到这里,封无涯心里好似豁然开朗,他抬头看着项媚儿,然后道:「师父,谢谢你。」 看着自己徒弟的眼睛,项媚儿欣慰的笑了。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封岂生与项媚儿的师父说,他要成家立业时的眼神。 那样的明晰、坚定…… 被带来碧落小镇已经有半个月了。 唐青丝被锁在宋府里面,刚来那几天,温子敛每天都来,跟她一起吃饭,但是她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从五天前开始,温子敛就没来过了。 温子敛说,楚辰放在隔壁的房间,有专门的侍女与奶娘照顾,绝对不会有问题。 偶尔奶娘也会抱楚辰来给唐青丝看,唐青丝也算放心。 三月回暖了许多,唐青丝被软禁在宋府,温子敛并没有限制她去哪里,只是她还是逃不掉。 因为不论她去哪里,身后都有隔着一个人——梅六瞬。 这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因为在摘心堂里,除了温子敛,唐青丝最讨厌的人,就是梅六瞬了。 然而梅六瞬也觉得,他堂堂一个摘心堂副手,竟然要做一个小姑娘的侍卫,那岂不是玩他吗? 这天下午,原本唐青丝是跟楚辰在一块,但是楚辰睡下了,唐青丝就无聊了,跟梅六瞬说,她想上街。 梅六瞬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管跟在她后面,后来唐青丝去了茶楼,但是一个人喝茶实在无聊。 实在是闷得受不了了,她就拉着站在一旁的梅六瞬,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干么?」梅六瞬奇怪的看着唐青丝,这小妞不是很讨厌他吗? 唐青丝看着梅六瞬,想跟他聊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她努力回想,看到茶楼对面的百花楼,想到那时候的宋沉阳。 「你不是跟那个採花贼是好朋友吗?那那个採花贼呢?」唐青丝指了指百花楼,梅六瞬顺着看了过去,知道唐青丝口里的採花贼就是宋沉阳。 想起宋沉阳,梅六瞬又出神了,一边回想,一边回应着唐青丝:「你说宋沉阳啊,他……他死了。」 「死了?」唐青丝有些诧异,接着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她抱歉的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但是梅六瞬似乎并不太在意,反而还自顾自地继续说:「当初我摘心堂,联合引秋剑庄,打诛天教的时候,宋沉阳被人暗算了,那个暗算他的人,就是引秋的清玄真人。」 「师叔祖?」唐青丝拧着眉头,半信半疑,但是看着梅六瞬的样子,也不太像在说谎。 梅六瞬手肘底在桌上,撑着下巴,遥望着远方,「那时候,清玄老头说,我们与诛天教的人没什么两样,都是邪派,但是沉阳什么都没有做,他很蠢,只会工作,他也很笨,只会服从,他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这一方小镇变成富可敌国的地方……」 听着这些往事,唐青丝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梅六瞬口中的宋沉阳,与她看见的那个採花贼,有很大的区别。 「其实沉阳死的时候,我一度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地。」梅六瞬继续说,唐青丝也听得入神。 「那后来呢?」也许是梅六瞬说到了她心里某一个最柔软的地方,產生了许多共鸣,让唐青丝想要再听下去。 这时,梅六瞬轻轻的闭起眼睛,眼皮下是已经红了的眼珠,「我与沉阳,是打小就认识的,我们还幼时,这里是一个战火不断的地方,那时候,温子敛出现了,他比我们大了也不过三两岁,但是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肯定能改变这里,所以就拉着沉阳,投奔了温子敛……」 「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没有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然而我,又有什么理由,拋下他未冷的尸骨,逃离这里?」梅六瞬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除了思念,还有柔情。 这一句话,直直打进了唐青丝的心坎里,但是她还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正视,自己拋下一切想要逃的事实。 「如果命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在遇到温子敛之前就带着他离开,还是继续去找温子敛?」唐青丝开口。 似乎没有想到唐青丝会这么问,梅六瞬沉默了一会儿,认真思考,然后才回答:「我不知道带他离开之后,他会选择与我策马同游,还是自己去闯,与其做一个不确定结果的选择,那我寧愿再一次,把他留在我身边,然后更珍惜与他相处的时间。」 原来梅六瞬与宋沉阳的感情,是这样的,唐青丝没有诧异梅六瞬是断袖的事情,反而觉得,若是宋沉阳还在世,他一定会很高兴…… 那封无涯呢?她跟他说了陌路,可是她愿意吗?说到底,她还是在逃。 因为封无涯是杀了她哥哥与整个唐门弟子的人,她是恨他恨到不想再见到他,还是她只是不想承认她对封无涯下不了手? 章十、篇一(下) 与梅六瞬聊了一个下午,唐青丝想了很多事情。 拿出唐文轩临死前的那张血书,她回想了很多事情,其实在半个月前,杨宇都跟她说了。 当初会找她相借七步醉,就是为了对付封无涯用的,而封无涯就是因为中了七步醉,才满身是伤的逃到了绝情崖。 ——所以她才会遇见他。 唐青丝问自己,如果此生还有机会,她会不会愿意再借杨宇七步醉?如果借了,她还会不会在封无涯手上的那日,偷溜出去,去绝情崖上面找封无涯? 会。 唐青丝的答案是会,她自己明白,对于封无涯,她恨不起来。 她问过他,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救她?他都只跟她说,他做事不需要理由,看他的心情而定。 「哥哥,我不能帮你报仇,你会不会怪我?」唐青丝攛紧了手上的血书,一滴泪滴到了那张纸上。 突然,紧闭的窗户,传来了声响,是有人在敲窗。 唐青丝赶紧把眼泪擦乾,她狐疑的走到床边,然后开口问:「是梅六瞬吗?」 「是我。」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这句听起来毫无波澜的话,却深深的打入了唐青丝的心里。 原本她还以为,她说了陌路,那封无涯就再也不会来找她了,但是,他还是来了。 听见封无涯的声音,唐青丝张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封无涯。 「青丝,你开窗,我有话跟你说。」封无涯的声音有些焦急。 唐青丝的手悬在窗的锁匣上,犹豫着要不要开窗,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封无涯,看见他,她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两个哥哥、对不起所有唐门弟子。 「青丝,若你现在不愿意开,我愿意等,你一天不开,我就等一天;你一年不开,我就等一年;你一世不开,我就等一世……」 封无涯的并没有放弃,仍旧对着窗户说话,他有看见,她的身影透过烛火,映在窗上。 「那我要是死了呢?」唐青丝赌气的说了一句。 「那我就去地府寻你。」封无涯想都没有想,直接回应。 这一句话惹哭了唐青丝,封无涯看见映在窗面上的人影摀住了嘴巴,接着就迅速离开了窗户。 这一夜谁都没有再说话,唐青丝坐在床沿,看着那张血书一夜,封无涯则是看了那轮明月一宿。 隔日早晨,梅六瞬来敲了唐青丝的门。 「他在外面等了你一晚上。」这是梅六瞬进来第一句话。 「我知道。」唐青丝依然坐在床沿边上。 「你不出去见见他吗?」梅六瞬皱着眉头问。 「梅六瞬,你不懂,他杀了我哥哥。」唐青丝摇了摇头。 「可是摘心堂杀了你两个姐姐,而我同为摘心堂的人。」梅六瞬继续道。 唐青丝抬头,然后又垂下头,「不,不一样。」 一道叹息声音在唐青丝头上响起,「你不要骗自己放不下自己的家仇了,或许有时候你可以这样想,如果你爹娘、兄姐还在世,瞧见你现在的模样,他们还会开心吗?」 被这么一问,唐青丝竟无言以对,依旧低着头。 他们会开心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看见唐青丝这个模样,梅六瞬摇了摇头,在旁边搬了一个椅子来,坐在唐青丝面前。 「唐青丝,其实这些事情,我当真觉得不该由你与封无涯来承受……」梅六瞬看着唐青丝,眼神认真,好像做了什么决定。 「我知道当彻底失去心爱的人的那种感觉,是因为温子敛,现在,我已经因为他与沉阳死别,我不想再看见你与封无涯又因为他而生离。」梅六瞬说着唐青丝听不懂的话语,唐青丝疑惑的皱起眉头。 「因为温子敛吗?为什么是因为他?」 梅六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做了一阵天人交战,却突然笑了。 温子敛确实是一个成功的军事家,但是温子敛毕生做错了三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他太有自信,另外一件事情就他让宋沉阳去送死,的三件事情,就是他太相信梅六瞬…… 「封无涯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个师兄,叫失默阡?」梅六瞬缓缓的开口。 唐青丝点了点头,等待梅六瞬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我才十三,是第一次遇见温子敛的时候,他告诉我跟沉阳,他叫失默阡……」 章十、篇二(上) 五年前,天下动盪,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碧落小镇守城军节节败退,眼看小镇就要不保,居民们个个拿起家当,四处逃离。 那时的梅六瞬才不过十二三岁,梅六瞬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父,和一个兄弟,是碧落小镇镇长的儿子宋沉阳。 那个师父并无门派,只在一小门派学了几年轻功,其馀所有武功皆是他自创的,可惜他的师父并没有告诉他们名号,大战爆发的时候,他的师父就失踪了。 小时候的梅六瞬很喜欢用轻功在山林之间穿梭,他的轻功就是在小时候练的,时常追着动物们打猎,所以轻功练得非常好。 大战爆发,宋镇长并没有退缩,身为儿子的宋沉阳也没有,但是到了最后,碧落小镇还是沦为废墟。 这时,有一个自称温子敛的人,买下了这方小镇,并且不断招募人手。 但是碧落小镇即将沦陷,没有人敢再待。 只有梅六瞬与宋沉阳,他们愿意去,那时,温子敛也才十五,他告诉他们,他的真名叫失默阡,是诛天教的人,他易容成了另外一个人,化名温子敛。 诛天教是什么,失默阡又是谁,梅六瞬与宋沉阳都不知道,失默阡显然很满意这样子的两人,后来就开始重振镇子。 梅六瞬想,失默阡对唐青丝的计画,大概是从去年开始,那时候的碧落小镇安定了,他告诉梅六瞬与宋沉阳,他毕生的愿望只有两个——一本书,与一个人。 那本书无疑就是竹染手册,而那个人,失默阡始终没有告诉他们,但是梅六瞬现在知道了,就是唐青丝。 去年秋季,失默阡听说衡国的都城有一个丐帮兴起,那个丐帮发展得也很快,他们弟子眾多,每个弟子都有一个本领——窃听。 在大街上乞讨的乞丐并不惹眼,所以通常人们不会太在意那些乞丐,所以乞丐们就能从人们嘴里听到许多情报,然而这些情报,就是丐帮的收入来源,你有了情报,就可以卖给别人,所以丐帮就被称为江湖的情报局。 失默阡知道了这个丐帮之后,就想从他们嘴里探出一些有关于竹染手册的事情,但是他不会傻到自己去,他的身份还不能曝光。 所以,他就放出了一个假消息给他的师伯项媚儿,说竹染手册其实就在丐帮,后来项媚儿果然忙不迭的就让封无涯去丐帮夺。 只是失默阡没想到,丐帮根本就没有打算用竹染手册的消息换取自己的平安,而是将计就计的想利用封无涯让自己门派日而声名大噪。 不过这同时,失默阡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也就是唐门插手干预了这件事情,当时的失默阡想,封无涯是大张旗鼓的打着夺取竹染手册的名头去的而唐门却在这个时候出手帮了与自己想来不睦的丐帮。 这样的情形,让失默阡怀疑,其实竹染就在唐门,否则唐门怎么会出手帮向来不睦的丐帮?后来,失默阡就跟楚允做了个交易,摘心堂帮楚允篡位,楚允得让失默阡混入唐府。 再接着,唐门就被灭门了,与此同时,失默阡知道了封无涯与唐青丝相识,他就回了诛天教去查,发现关于唐门帮丐帮的事情,项媚儿与失默阡想到同一处去了,所以她就派封无涯去灭了唐门满门,以免他们走漏风声给失默阡。 可没想到,其实唐门根本就没有竹染手册。 后来,唐青丝与封无涯到了碧落小镇,温子敛与封无涯同为唐青丝的仇人,温子敛就选择先与唐青丝自首,也就是唐青丝成为青楼名妓轻烟的那时,让梅六瞬出现在唐青丝的眼前。 所以,唐青丝先恨他,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再这之后,唐青丝去了引秋,失默阡就查到,引秋曾与唐门有些交情,故而猜想,竹染就在引秋。 等唐青丝上了引秋之后,失默阡就让他安插在引秋的人去接近唐青丝,那个人就是永昼。 再接着,就是楚允来找失默阡的事情了,失默阡间接的告诉楚允,竹染手册就在引秋剑庄,后来项媚儿就与楚允合作了,楚允以竹染手册的行踪为代价,要项媚儿去削弱引秋剑庄的势力,项媚儿允诺了。 那是候的项媚儿还不知道封无涯与唐青丝的交情,就自行答应了,直到封无涯知道之后大发雷霆,项媚儿才知道,。 失默阡知道封无涯必定会去都城去。 后来失默阡劫走了唐青丝,又故意放走她,再安排永昼在驛村传话,让唐青丝去都城。 再接着,就是唐青丝与封无涯决裂的事情了,如此一来,失默阡就可以带走唐青丝…… 章十、篇二(下) 听完这些的唐青丝,完全无法相信。 不管是她的家人被杀、她落难,或是其他,甚至是她与人相识,居然都是别人设计好的。 她不能相信,完全不能相信! 「这不可能,我去找杨宇的时候,真的有看见楚怜!」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梅六瞬,想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证明他说谎痕跡。 「楚怜?」梅六瞬轻轻挑起眉头,随后一笑,「你说那个丫头?她哪是什么亡国公主,先王根本就没有生女儿。」 「不可能!那她怎么可能知道楚辰的事情?」唐青丝回想着一幕幕的过去,却觉得那些原本清晰的画面,正在一幕幕崩塌。 「那她为什么能知道要去找杨宇?」梅六瞬反问唐青丝,「你跟杨宇交好,知道的人也不过你两个哥哥,在外人眼里,唐门跟丐帮就是不合,为什么她会知道去找杨宇呢?」 「这也不对,既然温子敛是失默阡,那为什么封无涯认不出他来?」唐青丝继续鑽着梅六瞬的洞。 「我刚刚说过了,他易容了。」梅六瞬知道唐青丝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也耐心的回答她的问题。 听完这些,唐青丝沉默了下来,还想问些什么,却又丧气的摇了摇头,梅六瞬也不急,坐在一旁,等她慢慢消化。 半晌后,唐青丝竟觉得有些颓然。 什么家仇、什么恩怨、什么相识……全部都是别人的安排,她的一生,都是别人在操控。 为了别人算计好的一场戏,她失了家人、她哭了整夜、她沦落青楼……如今想来,她做了那么多,逃了那么久,都是在别人的手心里团团转。 这样有意思吗?这样到底为的是什么? 为什么人的一生,都在自以为是,杨宇自以为能够剩过封无涯;她自以为拜了引秋就可以报家仇;自己为逃离封无涯就不用面对他…… 不过最让唐青丝嗤之以鼻的,是失默阡自以为能打倒封无涯,成为天下第一…… 「那他可拿到竹染手册了?」沉默了许久之后,唐青丝才终于重新开口。 梅六瞬并不知道唐青丝想问什么,只是这个问题似乎在他意料之内,他从容的点头:「有,但是那本竹染是残本,只有前半部。」 即便只有一页,唐青丝也不想给。 咬了咬牙,唐青丝问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梅六瞬摇了摇头,「不过宋府一直有个密室,是他来了之后才建的,沉阳都没去过,不过我去过一次,我能带你去。」 「那就麻烦你了。」唐青丝站起身来,示意现在就走,梅六瞬也没有反对,跟着起身。 这一次,她唐青丝要扭转命局。 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做,但是这竹染,终归是不能让失默阡拿到,别说是残本,残页也不可以! ? 失默阡的密室是在他自己的书房内。 要进密室非常的麻烦,首先要移开墙边的那个大书柜,后面是个石砌墙面。 梅六瞬上前,把右侧数来第十二行第七个砖头取了下来,接着就听见喀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松了。 接着,梅六瞬扣住那个取下砖头的空洞处,使力往右一拉,中间有一部份的墙面与其他地方脱离,一个两人宽的路口就出现在眼前。 「里面没什么机关,但是我还是陪你进去一下。」梅六瞬打开门之后,朝唐青丝道。 唐青丝頷首,就跟着梅六瞬进去了。 密室一进去之后,是简陋的石砌屋子,密室右侧有一扇门,似乎还有隔间,其馀的地方都是石墙砌的壁柜。 唐青丝与梅六瞬开始翻找壁柜上的书籍,一层找过一层、一柜找过一柜,柜子上放的都是帐本,都没有看见竹染手册的下落。 唐青丝和梅六瞬觉得肯定是找漏了,所以又前前后后再找了一次,所有没有名字的书都翻过一次,但是依然没有找到。 「怎么会这样。」唐青丝将双手垂在身旁,有些洩气,却又不甘心。 梅六瞬显然也有些倦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整个密室,忽然瞥见那道他和唐青丝都没有打开的门。 「会不会在那里?」指着那个门,梅六瞬对着唐青丝道出自己的猜测。 显然唐青丝也挺认同的,「很有可能。」 「进入那扇门之后,我估计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不如我在外面守着,你进去找?」 「好。」唐青丝頷首。 在梅六瞬的目送之下,唐青丝推开了那道石门,进入了另外一间房间。 在唐青丝进入密室后,梅六瞬就离开了密室,守在书房门口,以备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的失默阡突然回来。 太阳已经准备西下了,梅六瞬看着远方的太阳,心里想着:沉阳,你在另一边可好? 自打知道失默阡只把他们当作棋子之后,梅六瞬就不想再跟着失默阡了,但是梅六瞬还是留下来了,除了他不能逃的原因之外,他想报个仇。 其实唐青丝想的没有错,凭什么他失默阡认为自己可以算计天下?天下与他何干,与宋沉阳又何干? 宋沉阳这条命,梅六瞬不可能让他白白的走了,今天,梅六瞬就要让失默阡此生最在乎的那个女人,来断送他的自傲。 章十、篇三(上) 密室里的那个房间很冷。 才刚踏进去那个房间,唐青丝就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发现那个房间里面,竟然是用冰做的。 这样的房间必定大有玄机,唐青丝拉紧了衣服,想开始在这房间里翻找竹染的下落。 但是,她却听见一旁有一道清冷的男音,带着嘲讽的语气。 「簫凡墨,不是说大半年都不会再来了吗?」 对于这句话,唐青丝毫无头绪,但是有一个让她惊讶的地方,就是那道声音,跟唐文轩的声音一模一样! 唐青丝的心彷彿被吊了起来,她着急的想要找到声音来源,但是这个空间是密闭的,根本无法辨别。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有自信么,再来跟我说说你的计画如何了啊。」那清冷的声音依旧继续在说话,似乎把唐青丝当成了别人。 焦急的目光在冰房里来回观察,终于在冰房的角落找到一个人了。 那个人背对着唐青丝,唐青丝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她却在看到他的脸之前就大失所望——因为那个人有着一头纯白的头发。 白发之人,照理来说应该是年事已高的长者,但是方才响彻在冰房里的声音,听起来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又怎么会有一头沧桑的白发? 抱着疑惑的心情,唐青丝稍稍向前走去,想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谁。 谁知一走过去,那个白发的人与唐青丝皆是一惊。 白发的人是个男人,他惊讶的原因,是因为来的人并不是他他预想中的人。 而唐青丝惊讶的原因是——这个人,除了发色,他的脸蛋,却长得跟唐文轩一模一样! 彷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般,唐青丝的心跳快得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丝?」那个白发男人先开口,惊讶的看着唐青丝,似是不相信,又再度开口:「真的是青丝吗?」 也许是这个男人长得太像唐文轩了——不,唐青丝觉得,这个人就是唐文轩! 她竟直接扑进那个人的怀里,一滴两滴三滴的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那个白发的男人被扑了满怀,当场愣住了。 「哥哥……哥哥、哥哥……」唐青丝抱着那个白发的男人,一直喊着哥哥。 白发的男人沉默了,他并不是她的哥哥,但其实也算是她的哥哥。 轻轻搬开唐青丝紧抱他的臂膀,白发的男人看着唐青丝的双眼,「我不是你哥哥。」 「不可能,你明明是我的哥哥,你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唐青丝伸手想碰那个男人的脸,但是那个男人却一撇头,闪开了。 唐青丝的手就悬在空中,她呆滞了。 对,这个人的确不是她的哥哥,要是唐文轩,绝对不会对她做这么伤人的举动,她的哥哥已经死了。 「那你是谁?」好像是冷静了下来,唐青丝无力的垂下手,追问着。 「我叫清遥。」白发男人道出自己的名字,看唐青丝一脸不解,他又继续道:「罢了,你就当我是月老吧。」 清遥似乎想换个说法解释自己的身份,但是这只让唐青丝更加不解,清遥一笑,不再多语。 驀然想起了竹染手册的事情,唐青丝想,也许清遥会知道,于是便开口:「那你可有在这里看过竹染手册?」 听见这个名词,清遥笑了笑,抬手摆了摆,晃动了掛在他手上的锁链,顺着锁链看去,唐青丝这才发现,清遥的双手与双脚,都被锁链给栓住了。 「你的手……」惊讶的声音从唐青丝嘴中发了出来,可是显然,清遥并不在意。 清遥把手伸进胸前,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瓶蓝色的液体,正发着幽幽的光。 目光紧盯那瓶液体,清遥缓缓开口:「你们这一世啊,谁都没有留住一点点记忆,所以才被簫凡墨给毁了。」 对于清遥的话,唐青丝一直很不明白,她时常怀疑,他和她说的事情是同一件吗? 清遥把那瓶蓝色液体递给唐青丝,唐青丝疑惑,并没有接过,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忘情水。」清遥莞尔一笑,回答,「孟婆汤的解药。」 一听见「忘情水」这三个字,唐青丝立刻就把悬在半空中的手给缩了回来。 这样的反应早在清遥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太过错愕。 「喝了这个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是不喝的话,封无涯就会死,你选择哪一个?」清遥挑眉看着唐青丝。 对于清遥这个陌生人,唐青丝有点怀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莫名其妙的很信任清遥。 「我不喝,封无涯会死是什么意思?」对于清遥的话,让唐青丝胆战心惊的,还有这一句。 事实上,清遥是知道结局的,不论唐青丝喝没喝那忘情水,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 只是这所谓的方式,大概对于纠缠了几世的那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这个意思,差就差在你喝或不喝。」清遥回应唐青丝的问题。 对于清遥的话语,唐青丝还是怀疑,清遥无奈,索性自己倒了一点,吞了下去。 「没有毒的,你喝了也不会死。」清遥把那瓶蓝色液体递过去给唐青丝。 唐青丝看清遥喝了没事,她的顾忌也少了一点,她接过那个蓝色液体,然后犹豫的看着它几秒,然后再一口饮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唐青丝喝下那杯液体的时候,她却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章十、篇三(下) 陷入一片黑暗的唐青丝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睁开眼睛! 此时,她已经不在那个冰冷的冰房里了,她在一间房间里,那间房间内的墙上有一幅山水画,山水画前摆了一张大圆桌,圆桌前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而让唐青丝震惊的是,那两个男人,一个长得跟封无涯一模一样;一个长得跟唐文轩一模一样,但是他的头发是白色的——那个人是清遥! 清遥与那个长得跟封无涯一模一样的人正在品茶,也在聊天。 「默问尘,依你看,什么名字适合她?」清遥啜了啜一口茶水,然后看向那个被他唤为「默问尘」的,那个长得跟封无涯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个被称为「默问尘」的男人闻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孩,唐青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却惊讶得不得了,因为那个站在一旁的女孩,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瞧她一身白衣倒是素净,我忆给她起名『素衣』,你看如何?」清遥开口说话,唐青丝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默问尘」身上。 只见「默问尘」摇了摇头,道:「她前世就像只有白一样,此生就别再取与白色有关的名字了吧。」 「那该取什么名?彩衣?」清遥侧首,继续想。 接着就见那「默问尘」眉头一皱,一脸嫌弃,「什么彩衣,听着像青楼女子。」 听见对方这么说,清遥不高兴了,直接夺过「默问尘」手上的茶杯,然后一脸不悦。 「默问尘」无奈的叹气,然后开始打量那个与唐青丝一模一样的女孩,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那不如,就叫青丝……」 画面又暗了下来,唐青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变了。 她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有一对大书桌,书桌后面有一个大书柜。 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正站在桌旁研磨,而坐在桌前的人是另外一个人,这次唐青丝不再那么惊讶了。 对于那个坐在桌前的人长得跟失默阡一模一样这件事情。 「簫凡墨大人,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那个和唐青丝一模一样的女孩对着那个与失默阡一模一样的男人道,并称他为「簫凡墨」。 那位「簫凡墨」听见女孩说的话,缓缓的放下了笔墨,然后看向她,那如深潭一般的眸子里,看不透任何东西…… 「你就这么着急的想要回去,就这么讨厌我么?」 画面又黑了,这次睁开眼睛之后,她与「默问尘」以及「簫凡墨」还有清遥跪在一个广场之上。 「你俩平时明争暗斗,本王都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是这次,你们是不是太过火了!」广场上有一座高台,台上坐了一个男人,威风凛凛,却怒火冲天的看着跪在下面的四人。 「若想让此女恢復人身,那必须沾染百年凡气。」这时,有一个看起来年事非常高的老人顺了顺鬍子,一脸凝重的站在一旁。 高台上的男人扫视了广场上跪着的四人,接着冷哼一声,「那好,本王就罚你们歷劫三世,好让你们知道,人间世事,并非你我能够妄自改动!」 画面又黑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唐青丝发现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个山林。 山林之中有三个女孩正在匆忙逃命,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约莫十三四岁,跟唐青丝少时一模一样。 这时远远的,就看见有三个骑着马的男人往三个女孩这儿而来。 其中两个少年年龄相仿,另外一个男孩则是十六七岁的模样,较为年长的两个男人之中有一个,气质翩翩;另外一个则是气势非凡。 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看见了三个女孩之后,从容一笑,朝那气势如虹的少年道:「乔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作婿,亦足为欢。」 然而年纪最小的女孩与男孩对看了一眼,就像她此生与封无涯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种一眼千年。 接着画面又暗了,唐青丝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幕幕的过去在她面前上演,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接下来出现的画面是一个简洁而不失庄严的厅堂,她与一个男人就隐在屏风之后。 厅堂上坐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危襟正坐,只有一个笑得祥和的男人,拿着一把扇子,站着面对他们。 那个笑得祥和的男人,正与那些危襟正坐的人们舌战,看得她都出神了。 画面一晃,下一幕出现的是熊熊烈火,她与那个笑得祥和的男人搭船逃离。 那个承父兄的少年就站在大船之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唐青丝想,也许她那时正在回忆,与那个少年的种种。 最后一个画面,停在了一个细雪纷飞的早晨。 当初那个气度翩翩的男人死了,那个与她一眼千年的男孩右肩上还是染了血的绷带。 他独自站在雪地里,背影是那样的孤寂。 她记得,那时候的他,说:「我放你走。」 她也记得,当她与那个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出了江东却笑得疯狂的男人离开的时候,她正在怀疑自己做错了…… 最后一次睁开了眼睛,唐青丝回到了那个冰房。 她幽幽的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眼中什么都没有了,一点都不剩。 嘴唇都冻乾了,清遥递了一杯冰水给唐青丝,唐青丝没有接过,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然后对着清遥说:「师父……,我睡多久了?」 章十、篇四(上) 唐青丝想起来了。 她千年前,是战国人,殉主西施之后来到地府,原本想找西施,却没想正巧赶上了地府招魂使大典。 阴错阳差,她捲入了地府总务总管簫凡墨与司命阁司命默问尘的明争暗斗,服错了药,所以成了不老之身…… 阎王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大发雷霆,罚了默问尘、簫凡墨、与青丝的师父清遥三世缘劫。 上一世,默问尘与簫凡墨都倔着,不肯喝孟婆汤,但是受罪的却是青丝。 这一世,默问尘不喝了,但是却让簫凡墨张狂了起来,因为这一世,簫凡墨依旧没有喝孟婆汤。 事情太多了,她目前暂时只能回想到这里,其他的,以后再来慢慢想。 不过…… 唐青丝收回了视线,看着清遥,然后开口:「师父,你在这里,那之前的唐文轩又是谁?」 清遥一笑,道:「我此生的劫是血亲恋,爱上自己的妹妹却不能说,看着自己的妹妹与人结发生子之后,鬱鬱而终。」 「我前世喝了孟婆汤之后很后悔,原本打算这一世不喝了,但是簫凡墨却得知了,提前将我藏起来,再拖一个命劫与我相近的人来顶替我。」清遥继续给唐青丝解释道,「只是那样终归不是正确的,他还是得再歷劫一次。」 「那么那个唐文轩会怎么样?」对于唐文轩,唐青丝还是有一些情谊在的,便开口问了。 清遥则是摇了摇头,「他命劫未过,当然是要再过一次劫,不过他已经顶了我的一次了,下一世,他应该也能得个好果。」 听清遥这么说,唐青丝就放心了,不过事情还没完。 「这一世,簫凡墨一人独大,默问尘我遇不到,只能将这个忘情水给你,如今能挽回的人,只有你了。」清遥无比认真的看着唐青丝,这让唐青丝备感压力。 「我该怎么做?」唐青丝道,也非常认真的看着清遥。 但是清遥却仍然只是一笑,「你知道该怎么做。」 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之下,唐青丝缓缓的从密室步出,看见了等在门口的梅六瞬。 此时的梅六瞬靠在墙壁上打着盹,听见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然后道:「你找到什么了?」 唐青丝对他一笑,却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听说失默阡带着摘心堂大眾打到了引秋剑庄,项媚儿与封无涯还有尹之欢都赶去了。」梅六瞬平静的看着唐青丝。 而唐青丝也平静地看着他,半晌,她才道:「是么,那我也去。」 引秋剑庄上,风起云涌,引秋剑庄重创,摘心堂却越来越壮大,诛天教虽势单力薄,但却仍来助引秋。 唐青丝花了两天的路程来到华山,此时山脚下的村子已经不成形了,人们四处逃窜,人心惶惶。 华山之巔,云雾繚绕,站在云端上的只有两个人。 引秋剑庄庄主重伤,唐青丝选择先去看他。 轩辕宫内,唐青丝依凭着还清晰的记忆,找到了去沐零哲房间的路。 然而沐零哲对于唐青丝的到来,似乎很是意外。 「师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着人通知我一声。」唐青丝看着伤痕纍纍、重伤在床的沐零哲,有些心疼道。 「你来又能干什么。」沐零哲虚弱的笑了。 「不能干什么,但是我只是想来哭一回,好久没有哭了。」唐青丝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沐零哲自是听不懂。 但是沐零哲就依着唐青丝那句话,道了一句自己的见解:「你要知道,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发现能为一个人微笑或哭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对于这句话,唐青丝会心一笑,接着就道:「师父,我这次回来是来了结一切的,如今那竹染,可被失默阡夺了?」 听见「了解一切」这四个字,沐零哲显然很是不明所以,但是他看唐青丝一脸毫无波澜,到嘴边的疑问就吞了回去。 这个表情,就跟当初他收到永昼那封求助信当下的表情,是一样的。 倏然笑了,沐零哲摇了摇头,「没有,那残本被封无涯烧了。」 「那另外一个残本呢?」唐青丝接着追问,似乎没发现沐零哲的其他思绪。 只见沐零哲指着唐青丝腰间的不悔剑,唐青丝抽出不悔剑,递给沐零哲。 哢嚓一声,沐零哲扭断了不悔剑的剑柄,一卷小书就落了下来。 唐青丝弯下腰来,捡起那卷小书,然后皱着眉头,足足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难道这就是……」 「没错。」沐零哲打断了唐青丝接下来想说的话,「这就是竹染手册的另外一个残卷,竹染手册是我父亲以及你父亲一起编撰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编撰这本书的,但是我倒觉得,它到底是个……」 祸害。 显然的,唐青丝也是这么认为。 她看着竹染手册良久,之后她才拿起了一旁的烛台,然后把那半卷手册给烧成了灰烬。 火光在他们面前闪烁,先是激烈的燃烧,接下来就化成了灰烬。 「师父,有缘……我们来世再见。」盯着火光,坚定的语气从唐青丝嘴里吐出。 沐零哲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什么都不怀疑唐青丝,只是笑着看着她。 沉默了半晌,唐青丝再度开口,「师父,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引秋会遭此灾难,说到底,直接间接,还是因为我的关係。」 「噗……」沐零哲笑了出来,「你傻了么,是谁的关係,谁自己心里清楚,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再乱说了。」 对于沐零哲的态度,唐青丝一直存疑,但是她没有时间说什么了。 用绷带缠回不悔剑的剑柄,唐青丝拿起不悔剑,她朝沐零哲微微一笑,再不发一语。 临走前,唐青丝回头看了沐零哲一眼,然后对着他问:「师父,你可曾后悔收我这个徒儿?」 「不曾。」沐零哲笑了,笑得很真切。 这句话就够了。 唐青丝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个背影。 章十、篇四(下) 华山山峰上,有两个人面对面着。 两人早已伤痕累累,却仍旧是谁都不让谁。 「封无涯,你也该认输了吧。」失默阡用的是温子敛的脸,原来,他十五岁之前,才是偽容。 「认输?」听见这个词的封无涯高高的挑起了眉毛,「你看过我封无涯输给谁过?」 面对封无涯这个挑畔的问题,失默阡笑而不答。 这时,有一个女孩,身着白衣,踏着轻功,飘上了山峰。 这个女孩,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率先开口的,是封无涯。 「你还是来了。」他看着唐青丝的到来,心中很是激动。 唐青丝垂下了眼眸,手中握着不悔剑的力道,又紧了些。 她缓步往封无涯的面前走去,这一刻的时间,彷彿像是静止的,只有唐青丝才能动。 清遥说过,她知道该怎么做。 她确实也知道,而这个方法也是最快,且最有效的。 如果说,此生,他们四人的命运已经葬送在一本书、一个人、一齣戏上面,他们能毁了书,却杀不掉那个人;他们能演戏,表示他们当然也可以终止这场戏。 最快的方法,就是了结此生。 这是三月的暮春,这场人生的戏,才持续了半年,就要进入落幕。 没关係,结束了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每一世,她都愿意跟他渡过。 上一世,他是江东霸王,她是一个小小丫头,他护了他一世,她却忘了他,忘得彻彻底底。 这一世,他不记得她了,她却想起来他是谁了,但是她现在,却要亲手断送他的戏。 她笑了,迈开了步伐,奔进他的怀抱,牢牢抱住他。 「问尘,我好想你……」 欢喜抱住唐青丝的封无涯,却被这句话惊呆了,包含站在一旁的失默阡。 「青丝,你喊的那是谁?」封无涯失神的看着唐青丝,完全没有发现,在人儿入怀的时候,他也一剑入心。 红色的血液正为落下的布幕染色,他不在意她伤了他,只要她是爱他的,他怎样都无所谓。 对于她来说,他也是。 而对于失默阡来讲,这一幕,就像编剧写好了剧本,但是结局却完全不不同于剧本一样,那是一种震惊、是一种不满、是一种愤怒! 但是如今愤怒,已经于事无补了,鲜血染红了布幕。 她抽出了那把剑,强势的拉下了剧终,失默阡看到了,他倒在她的怀里。 她俯身吻住他闭起的眼睛,像是在向他低喃,等她。 「无涯,你要记得,这把剑,叫不悔。」 唐青丝许下了愿,下一世,他们一定要记得彼此,如果一定要有人忘记其中一个人的话,那她会选择,相忘。 血光飞剑,她还记得,上一世,他曾问她,一剑穿心的感觉,她可有体验过? 现在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眼前的视线黑了,其实死亡也就只是如此。 就像你正在看一齣戏,眼睛却突然被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当视野再明亮起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齣戏了。 奈何桥边,他抱着她,站在桥边,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身旁的温暖朝她袭来。 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她看着他的脸庞,她的眼睛却红了。 「我杀了你……」她感觉到了,她的双脚,在不停的颤抖。 「没事了。」他栓紧扣在她肩上的手,皱着眉头安慰她。 「你疼不疼?」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庞。 「不疼。」他摇摇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那句他说过的「青丝,我不怕疼,但我怕你疼」还在耳边环绕着。 他紧紧抱着她,就像他说要再护她一世的时候。 「青丝。」他轻轻叫着她。 「嗯?」她也轻轻回应他。 「要不要去三生石?」他抚上她的发丝。 「好。」她埋在他的怀里,动也不肯动。 他轻轻的笑了,打横抱起她。 「路远,我怕你脚痠了,我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