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丫环》 01蠢女 唉,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只可惜他的心从来就不在她的身上。她想,她这一生若得不到他的心,那她就白活了。 白走这世上一遭了。 原来,她对他的情,已执着至此。 ———*——*——*——— 她是白虎国边界观傜城城主之女,家中数六,排行最小,自小大家都喜欢叫她「六妹妹」。 说她骄纵吗?不是。 说她古怪爱闹事吗?也不尽然。不过她就是根直肠子不拐弯,讲话大喇喇的毫不掩饰,有话直说,有口直开,脑筋是极少在运转的。 有人说啊,她那脑袋放在上头,根本就是个装饰品。 她缺心眼,但对感情这玩意儿却是相当专一而顽固,说是任性也不为过。不轮亲情、友情,甚至爱情,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据说本来迟钝性格的她,经过十年拜师,待有所成就而下山后,脑筋似乎开窍了许多,尤其是那天真呆蠢的性子,几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人也变得老熟圆滑了起来。 可她每每说出的话啊,却总是让人哭笑不得。都不晓得她到底是存心的还是真无意的。 讲不到几句话,她那嘻皮笑脸的性子总是有办法让人满头黑线,再多讲个两句,哎,居然能够把脾气一向温和的城主老爷给气得昏迷倒地了!不得了,实在不得了啊! 她从前性子虽不到沉稳,但也没到莽撞的地步,可或许是城主老爷「宠爱的小女儿」缘故吧,因此在小些时候,她却是相当出名,甚至暗中还有个「蠢女」的负面名号。 只因为她一点儿都没有大户人家的小姐规范,不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红针线和背首小诗也不行,她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更别说写了。 这样的话一传出去啊,真是传得有多夸张就能有多夸张。 谣言越传越远,几乎把她给传成了是城主老爷的一生耻辱、人生中的污点。毕竟,放眼她家中那五个兄姊,哪个不是才华洋溢、博学多闻的?就只有她,一百根竹子中,偏偏坏着的那一根。 甚至这样的谣言啊,还把她身为一名女子所有的贤淑品行都给传得一败涂地了。虽然那时,她不过才六岁。 可是六岁的六妹妹还不识字、不会写字?这事情可就大条了。 因为排行最小,所以大家对她都特别疼爱和宽容。六妹妹从小脸蛋虽不到标緻但也总过得去,城主老爷和城主夫人一家的基因到底是良好的。 她小时候啊,最喜欢用那甜甜的嗓音哄得大家开心、笑呵呵的,因此大家都相当疼爱这个六妹妹,从没有严厉逼迫着她用功读书或是针绣女红,几乎是宠惯了她。 放眼男女平等的世代,城主老爷对六妹妹的教育方针,儼然偏向谦恭有礼、内贤淑的一面,但却也不是多逼得紧。 六妹妹逍遥自在的舒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某天咱们的城主老爷,也就是观傜城城主——观訾观老爷,心血来潮抽题考她,才发现六妹妹成长至六岁却还只会写自己名字……而且还写得歪七扭八不是多么好看! 观老爷这才脸色铁青,惊觉大事不妙了! 然后那一夜里,他把夫人、奶娘、眾女眷和所有儿子女儿全给叫到大厅排排站,发了顿脾气,好一顿狠骂,闹得夜不安寧。 观傜城城主宠女宠成这样,实在不是多风采的事,六妹妹连个三字经都不会背,虽然是骂了大伙人,但其实观老爷最气的还是自己。 六妹妹出生那日,刚好适逢天地王朝动盪最为频繁的一夜,他们这些驻守边关的人啊,防的不是内忧,而是抵御外患。他们面对的是那些在千百里处、在歷史上常发生内斗伤亡的西方大地——光领城和夜盘族。 虽然天地王朝锁国四百年,但塞外的一举一动都得如实报告给白虎国主,以防从中的枝节变故。 六年前,也就是元年正五百,白虎国国师周神通祭天卜卦,卜到一半居然昏迷倒地。这一倒,就是倒了整整两个月,以「病」为由,怕沾染病身的自己褻瀆到神明,进而对神明產生不敬,故他这两个月竟是不再占卜和预言。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祭天卜卦、在与神明的「沟通中」到底发生些什么。 只知道,在两个月后迎来的春季,当他某天一早醒来下床时,伸了个懒腰,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白虎国主的宫殿,要求国主即刻召集百官之子,坦言说要从他们之中挑出下一任白虎国师。 百官哗然,皆为震惊。 因为在白虎国,通常国师要交接、传位给下一位继承者时,那至少也得先胜任国师职位个「二、三十年」,然后慢慢找到顺眼的继承者,把他放在身边培养个七、八年,之后再做让位打算,想想未来老年「得意需尽欢」的生活。 这一直以来都该如此才对的呀。 可那时候,周神通不过上任才刚满五年,位置都还没热,居然马上就要培养下一位继承者了?想来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歷代国师传位和挑选继承者的,哪来这么急速呢? 因为推说是「神明的旨意」,所以大家都只能默然接受。于是周神通成为了歷届培养下任国师最久的第一人,他把新任的见习国师放于自己身边,至少也有了十五年。 那一时,周神通非常坚持,他强烈要求白虎国主召集所有百官五岁以下的儿子前来王都,不论如何就是要召来,即便是在偏远的地方,只要是在白虎国国境,他都愿意等,就是要等到所有该到的人都齐全了,才会开始挑选下任国师继承者。 「挑选下任国师」于白虎国来说,是个重大而百年来不可废止的仪式,国主自然是以现任国师的周神通为尊,于是大伙儿就这么等了个四、五天。 在第五天后的那一晚,百官遵从王命,携着五岁以下的儿子,风尘僕僕的赶来参与这场白虎国主特地为周神通举办的宫宴。在这挑选继承者的重大时刻里,周神通脸色肃穆,神情格外认真。 他对每个孩子都是左瞧右看的,就连那晚刚出生、只裹着个娃娃衣,还在哇哇大哭赶来的婴儿也丝毫不放过,他定睛力着,就是要瞧出个所以然来。 彷彿想透过这些孩子的脸孔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或熟悉的样貌。 一听到国师要选下任继承者,百官无不欢喜盼望的,除了原本就在王都的,其他人千里迢迢的从外地赶来,都相当配合这场宫宴。毕竟能够成为白虎国的下任国师,那对于孩子未来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严格说来,国师的地位甚至可以跟白虎国主平起平坐了。 最重要的是,那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是无上的荣耀!被选上的结果,将带给家族无上的利益,是白虎圣兽所赐予家族的恩泽!因此百官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被挑选得上。 召集的全都是儿子,只因为歷代白虎国师就只能是男子,而且,也只能是白虎国百官之子,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周神通对每个大小孩子都是亲力亲为,一一的看选观察。最后,折腾了一整晚,他选出了年仅四岁的,上官家族的小儿子。 于是在可喜可贺的这一夜,新的国师继承者诞生了。同时他也是歷任年纪最小的、下一任国师继承者。 可名字呢?居然没有人知道,只明白是上官姓氏,是他们一族的大儿子。 不晓得这和当初沟通的「神明的旨意」到底有无关係,总之周神通是完全的保密这个下任继承者的一切消息,还让国主发下严厉命令,不许上官家族透漏一点儿关于这小儿子的风声,否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一时期,眾人都对这样特别的命令感到纳闷,想着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但是,却没有人敢对此事提出质疑和说出心中困惑。 因为他们内心都还深信着神明代言人的国师,深信天地王朝的「神音」,深信「神明的指标」和国师的「引导方向一定是对的」。 这,就是崇尚神明国家的白虎国人民。 据说这样的风俗传承颇有阴阳都「以神为一切宗旨」的意念。 好,接下来咱们回到话题。 本来嘛,这场宫宴的事跟他观老爷就是无关,毕竟他家夫人生下的可是女儿啊,再加上,自己的那几个儿子也早就过满这五岁年龄了,他根本与此事无任何干係啊。 可是百官百里于白王城齐聚,总也是带来了城与城之间的互动交流,即便是在边外的这座观傜城,亦受到不小影响。商人商机渐起,多数人纷纷出城想要在外大赚一笔,有些人甚至于城内趁机滋事,可闹了好一阵子才让观老爷一一摆平呢。 他这几天啊,可是忙得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 当回到自己家里时,已是六天后的深夜了。 观老爷累得完全不像样,驼着背,蹣跚的脚步,他一拐一拐的走向寝室。 此时奶娘抱着六妹妹出来,热络的直喊老爷还未过来见见这平安诞生的乖女儿呢。 02无暝 待观老爷拖着疲累的身躯走近,六妹妹相当不配合「乖」这一字,马上「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听到女娃哭声,观老爷更是头痛了,他忙碌中的确有消息来报,说是夫人给他平安生了个女儿。 看着此时专心大哭的女娃,观老爷勉强伸出手指头,逗弄了下她,但女娃毫不理会,继续努力她的哭泣大业。 在观老爷无奈之馀,身体尚还虚弱的夫人轻喊着他名,他才从正努力安慰女娃的奶娘手中抱走了她,走近心爱夫人的床边。 慈祥和蔼的夫人,满脸希盼的想要老爷快为六妹妹取个名儿。 可观老爷早已疲累不堪,又被那哭声吵得心力交瘁,要他匆匆想个好名实在困难,想说改日儿找个好天气、好时辰再取,故喊了声:「无名儿,我想我改日……」 谁料,话还没完,不懂诗词歌字的夫人却是欣喜道:「好名!」 观老爷懵了。 所以阴错阳差的,这六妹妹以后的名字就叫做「观无暝」。颇有男人风范和故作瀟洒风派的名字。 自此,观老爷对这女儿是愧疚的,他百般疼爱宠爱,很多六妹妹闯出的祸事,他都睁隻眼闭隻眼的选择让事给过去了。 甚至于每当他一听到他的夫人喊声「暝儿」的时候,观老爷心中就很是复杂难受,他实在有苦说不出啊说不出。 当然,观老爷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纠正这个错误的,他甚至在与夫人讨论这「字」该怎么拼、怎么报户名时,都想着「决定了!就是今日!今日一定要说出口!」 只不过,想归想,有没有实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当观老爷看着一脸温柔慈祥抱着六妹妹的夫人时,就特别不忍。因为那场面啊,看起来就像一幅美丽的画,他不忍去破坏,故只能僵站在一旁。明明脑中想好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观老爷对夫人那可是又敬又爱的,夜半临產不能即时陪在她身边,竟还迟了好几天才归回,身为人父,观老爷其实是很自责的。而回来就回来,当下居然还嫌弃夫人好不容易生下的六妹妹吵……拜託,到底哪个刚出生的孩子不会哭叫吵闹的呢?会哭会吵才是好事啊! 所以观老爷每每想到这事儿,就觉得自己很是混蛋。 这些也就罢了,而当夫人满脸期盼的希望自己给六妹妹取个名儿时,他居然还想说这种改日再取的混话?按照白虎国风俗,身为人父,六妹妹的名字其实早在夫人產下前就该准备好、命名好的。而不是事到如今这么临凑一脚…… 所以,若真把以上这些话都对自家夫人说了,嗯,他就个不折不扣彻底的一混蛋了。 于是当名字一事完全定案后,就算观老爷再有胆子也不敢对夫人开口了,他不敢说这样的一个名字本是场美丽的误会。自此,观无暝就叫观无暝,再无变动过。 话题再兜转回来,六妹妹幼年天真呆蠢,时光再过,她变得爱玩爱闹,虽然性子没到调皮捣蛋、让人头痛发指的地步,但就是不学无术。 等观老爷惊觉六妹妹都这么个岁数了,却还只会写自己名字时,而且还写得需要看好久才能看出(猜出)是什么字来时……顿时痛心不已、心如刀割啊! 他和夫人商量了一整晚,终于决定把六妹妹给送去西枫道山的邱真主,让他收作为徒。 因为若是继续再让她待在城中,大家都会惯性的宠她,而且这六妹妹逮到机会也开始学会使诈、耍小聪明了起来。 好比说,自从观老爷逼她看书学字后,她就常在监督的僕从面前扮可怜装柔弱,不然就是在自己哥哥姊姊面前,委屈的眨眨眼,甚至还偷拿了药房的几罐眼药水。 每当事儿发生时,她那汪汪大眼只轻轻一眨,泪水马上就滚落,弄得大家于心不忍,都暗暗指责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兇残的对待六妹妹呢? 其实,他们不过就是想让她读书学字罢了。 是后来观老爷发现自己点老花的眼药水不见才发现此事真相的。 那时他把六妹妹给叫到大厅上,罚跪了半晚才气消。原本是要一晚,但夫人苦苦哀求甚至也坚决要陪跪到天明时,观老爷这才罚轻了些,折了个半。 夫人体弱多病,身子哪能跟活泼旺盛的六妹妹比呢? 况且,要自己狠下心来对待六妹妹,观老爷说到底也是不捨的。 慈母多败儿,连这严父都不够严,可想而知若此情况继续下去,长久一来,这六妹妹还真的会走向歧途,为这天地王朝白虎国家多一个紈裤人口的。 这种事情说什么都不能发生。 想是这样想,可惜观老爷心有馀而力不足。不管再怎么样,他总是一城之主,平日忙于公事也无法亲自教导、照顾到六妹妹……于是才想出了拜人为师的这法子。 邱真主是他眾多好友中学识渊博的,他文武双全,礼数周到,与人交流间也进退得宜,最重要的是——耐心十足,自有一套对付劣童的把式。很多顽劣孩童在他的教导下都改正了,变得肯努力上进,成年后也都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因此,观老爷认为把这还不到顽劣份上的女儿託付给他教导,未尝是件坏事啊! 虽然一开始,弟子得懂得尊师重道,刻苦勤学,还要苦修作业……都是要辛苦点过来的,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比在家中来得舒适自在,更不可能继续够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享受。 而起初提议时,夫人自然不愿。 她认为六妹妹的小性子都不是个什么问题,等岁数再大一些,请了夫子来家里教,或是送到邻近的学堂去都还能再改,犯不着就因这种事把年纪尚小的六妹妹给送走,而且还离家离得这么遥远。 但观老爷可不这般认为,小孩子的歪念就是该从小改正,再来,家中几个哥姊都拿她没辙了,更别说那些监督的僕从或是领薪的夫子。送去邻近学堂也不行,因为这会让她自以为有个靠山在,变得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毕竟观老爷自己的地位可是一城城主,哪个百姓对他不是礼遇有加和客气谦让的?谁又能真的对六妹妹怎么? 身边人的处处礼让,又或者父母教导孩子要讨得她欢欣,不能惹她不高兴之类的,这明显的差别待遇都会影响到六妹妹日后对自我认知的观感,更甚者,那价值观还会產生偏差,成了骄傲自我、得天独厚的一性子!此举万万不可行! 因此,在观老爷一番苦口婆心下,为了六妹妹的未来好,为了她日后嫁出去、亦或娶夫进来时,不会被人取笑花瓶和草包好……夫人终是含泪,点头同意了。 于是六妹妹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拜师之旅。 ———*——*——*——— 时光匆匆流去,一转眼儿,十年就已过。 「欸欸?我得出嫁吗?为何就我得出嫁呢?嫁也就罢了,怎不是我娶呢?对方什么来头?又是什么身份?若比我低了,岂不是委屈了我……」 连珠砲弹的发问,看样子观无暝很不能接受自己拜师学艺了十年生涯,当有所成就满足,想闯荡江湖做个快乐无忧的天上霸鸟——海东青时,却突然被一封家书给急叫回来。 那时的信上并没有透露太多,只叫观无暝速速回家。 观无暝不由得猜想,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可能是生离死别的急事!她一股劲儿的认为,也一股劲儿的担忧。 结果心急如焚的她彻夜未眠、马不停蹄的赶路,风尘僕僕的回来后却才知道观老爷和夫人居然是要她做婚前的准备…… 虽然,家中无事是好的,可当他们都一致打着要把她给嫁到他人他家去的主意时,老实说,观无暝不能忍受。 观无暝忍不住继续抱怨:「好歹我们观氏一族在这儿也是个有名望的,做什么非让我千里迢迢跑到极寒地的玄武出嫁呢?我不!」 观氏大家长——观訾黑了一张脸,颇为无奈的说:「我说你书到底读哪儿去了?极寒地是最北阴阳都,玄武国那点寒气根本不足以和阴阳都相比!」 「唉,老爹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我……」 观无暝话还没说完,前方的观訾就瞪大了双眼!他满脸诧异,还惊愕到讲话都结了个巴:「你你、刚喊我什么?老、老爹?」 观无暝也惊得摀住嘴。 要死了,以前喊观訾都是喊得那叫一个亲热,左右开口都是一个娇腻的、甜甜的「爹爹」,可这次拜师十年,她和一帮师兄师弟常鬼混在一起,偶尔谈谈家中人,听惯了他们的口音乡音,居然不自觉就跟着他们喊「老爹」了…… 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啊! 观无暝还在那处低头反省时,就听观訾痛心疾首道:「这十年你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啊!十年前那天真可爱活泼无邪的我的小无暝究竟到哪儿去了啊!」 03老爹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个男性化洒脱的大无暝。哎哎,好好一个拜师学艺,怎么就变成如此了呢? 邱真主温文有礼,举止讲究得体,把自己女儿託付给他照顾应是无错的呀!可怎么转眼十年归来,小无暝却反倒成了个乡村大姑娘?不,这性格啊,说起来就像个缺根筋的少年…… 至少对于这种姑娘婚嫁的心思,观无暝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娇羞意思,谈这婚事时也没想退让或回避,甚至还反对着自己出声质问,并急着想要掌控主导权…… 怎么会! 观訾此时瞪大双眼看着一脸显得很无辜的观无暝。 在观訾从前记忆中,他的小无暝虽然散漫了点,胡闹了点,不知轻重了点,但总是个会听父母话的乖孩子啊!你叫她往东边走,她不会跟你对着干往西边,但她只会慢慢、慢慢的走……虽然过程中很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可能不如自己所预想的那般顺从,但是!她最后还是乖乖的走到了东边啊! 观訾还可以百分百肯定,那时的她是个连顶嘴也不会的乖孩子啊!就算是当初一家子逼她识字读书,她虽觉得厌烦但也二话不说照做了,虽然中间耍了小聪明,使了些坏歪子的技俩……但是,但是!那个可爱活泼的小无暝啊……怎么就不见了! 此刻的观訾非常痛心,咬牙暗暗想着,到底是哪个混蛋带坏了他原来的宝贝女儿呀! 「我当初,真不该送你到西枫道山拜师的!」最后,观訾狠狠叹了一口气,实在悔不当初。 一听此,现在可换观无暝一脸死黑了。 她吞了一口水,想安慰不过是为一个称呼不同而如此悲伤不已的观訾……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故她摸摸鼻子想着转移话题:「哎唷,爹爹啊,我这不就不小心给喊错了嘛,这十年拜师生涯可有趣了,我倒挺喜欢的,尤其是那瀟洒畅快又自由恣意的日子。来,女儿让你瞧瞧我这一身连师父都满口夸讚的气力和武力!」 观訾抬眼,一扫悲痛神色,只疑惑的看着她。心里想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了? 话说,观訾是战乱固守边疆的一城之主,他欣赏武艺高超和有能之人,并无男女歧视之意,虽然一开始在教导观无暝的学习方针是衝着传统女主内的形式,但这并不代表他排斥女子学武。 若观无暝技艺能有所长成,他定也是骄傲高兴的。 可是,连邱真主都真心夸讚的?昔日鬼主意特多又总爱偷懒不唸书、老是摸鱼打混和装可爱骗过去的六妹妹,如今可真有这番能耐? 邱真主能文能武,尤是后者,他眼光特高,极少出口夸讚人的。 观无暝帅气的说完,猛的拔出腰带上一银身纹路双刀,刀柄中间镶入颗碧绿翠石,有拇指大小,显现华丽高雅。拿着爱刀,她尽自在大厅里舞旋了起来。 她偷眼瞄着观訾从原来的一脸困惑到现在的眼睛一亮。 可是,一个女儿终于有出息的夸奖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观无暝就因为得意忘形,步伐快了些,居然偏离原本舞圈的轨道,大刀往这么一旁挥去,一只青瓷天渠蓝瓶就这么被斩碎了。 观訾眸中的欣喜不见,反倒抽一口气。那、那样东西的价值…… 可还没完呢,人家观无暝拿双刀,脚站出界,挥舞力道过猛,另一脚怎来得及收回?于是一脚踏出,一手舞的也停不下,另一边该是成对的双耳红柚瓶就被腰斩了,只留下那不再成双的另一孤苦瓶子…… 那是一对的宝啊!少了一瓶,怎还能成双成对?!那些都是价值不斐的古宝啊!!!!一个比一个贵得要命! 观訾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他想,这才没有个几刻鐘,居然就得面临这三只宝贝的身价瞬间跌落谷底的痛心局面,这也太悲催了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想着想着,他忽然瞪大眼,猛力抓着心口,悲痛得喘不过气来,接着就这般给昏了过去。 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前去搀扶,场面骚动不已。 观无暝大惊不妙,看着满地碎片,她吞了一口水,心里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就算想装死,也统统没用了。 观訾定是要嫁出她了! 哎,她完了。 哎,但她也只好认了——嫁就嫁唄! 若是观訾还能听到她这般心声,其实会发现,他心中的小无暝根本一点都没变,一切都是自己多愁善感惹的罪罢。 ———*——*——*——— 「什么?所以城主大人真要把你给嫁去玄武?」烎环摀着口,貌似吃惊的问。 观无暝一脸委屈又无奈:「哎,说是要嫁给玄武国某一文官之子呢,喔,他老爹死了,他成了当家之主,应该叫他老爷了。当然称呼是一回事。听说家世人品都不错,对方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甚至得到一向眼光特高的娘亲首肯,这下子,连她都不站我这一边,也支持着我赶紧嫁过去了……」 烎环握着观无暝的手,担忧一问:「怎么城主大人跟夫人,就这么捨得呢……」 虽然观无暝已经十六,照这块大陆「十六能嫁、十九能娶」的定律,婚嫁本是常事。可观无暝是观老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他们怎么就捨得让她嫁过去玄武呢…… 而且,为何不是等观无暝十九时再娶?那名男子可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或许知道烎环的心思,观无暝二度叹气,满口无奈:「哎,没办法,可能就是我人缘太好了,大家都巴不得想娶我,老爹和娘亲就是这么心软,我也是没办法的呀!」 十年耳濡目染的性子一时之间还真改不过来,她老是不自觉「老爹老爹」的喊。不管是谁的爹。 观无暝和烎环是彼此在这漫长十年中结交的好姊妹,知跟知底,甚至在西枫道山时,他们是同一时间入门派,又刚好分在同一房间,两人岁数恰好相近,因此常有能够聊开的话题。 而且这话匣子一打开啊,常常是怎么停也停不了。 虽然他们性子完全不同,兴趣也没几个重复,几乎是一个喜动、一个喜静。但或许就是因为同住一间房,常廝混在一块的缘故,使得他们两人比其他同时期入门派的弟子,甚至比那些常教导他们武学和课业的师兄师姊们,都还要来得更加亲密些。 吃饭用餐都同一桌,聊秘密心事都同一夜,帮忙下山採买日用品也都一块儿走,这十年彼此照顾、互相关怀的情谊,促使就算当观无暝今日不得已得急奔回家时,烎环也捨不得与她分开。 观无暝亦然。 于是烎环接受了观无暝邀请,一同回府上叨扰一段时间,却恍然得知对方再过几月就要嫁至远方的消息……其实烎环到现在都还无法消化,她居然是比观无暝还要无法看开。 「长得美啊,就是一种罪。」观无暝摸着自己小家碧玉、并没有特别艳丽或清秀绝美的脸,伤悲春秋的说。 「怎会这样呢……」烎环伤神了,没空吐嘈观无暝这欠打语气,又或者该说,烎环从来就没有吐嘈过她。 每当观无暝自恋症发作,她都是在旁微笑,静静听着,然后看着观无暝一人吵闹的自导自演。后者久而久之觉得自讨没趣,就渐渐不再犯病了。 现在突然犯起来,观无暝才恍然,这自恋症原来已是很久没在烎环面前发做了!难怪她现在做着做着突然觉得有些矫情…… 其实,烎环的担忧和难过,观无暝不是不知道。 早在很久前,他们两人就曾经约定过,当双方学艺有成、一同下山时,他们要携手闯荡江湖圆这侠女梦的。可现在美好的泡泡破了,好友甚至得马上成为人妻,得另组家室,日后还能不能与她常出来吃饭泡茶也不能确定……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管女人,这都是个什么讨厌的事啊。观无暝轻轻叹了口气。 烎环也同样困扰,以观无暝这样的身份地位,居然不能娶,只能嫁? 这世事,果真难料。 纵然观无暝一直都没忘记这段约定,但事已至此,家命无可违,她也没辙了。她虽老是爱作怪添乱,但到底性子还是没到顽劣不驯的地步上,况且她对婚嫁一事也很是顺其自然,并没有什么特别期待或是特别排斥的。 只可惜了她的自由侠女梦,什么都还没享受到,就得说声再也不见了。 所以,她只能语气颇是无奈的道:「我想我这江湖梦是过不了癮了,你就代我梦梦吧,就当我还在你身边,陪你看着、走着、听着那些个搞笑趣事,赏个江湖快意恩仇面吧。」 烎环看了眼观无暝,神色黯淡,良久才轻吐:「……这梦中若是没有了你,就不是我的梦了。」 观无暝听了一愣,原本两人该是知根知底的,但现在观无暝却莫名不瞭解烎环的心思了。不然这话,她怎么就是无法听出里头似乎埋藏了些什么的深重涵义呢? 04牵绊 还在消化她这段话时,烎环却已苦笑着解释:「你也不想想看,你可是师父最中意的弟子呢,不只武学精华吸收的迅速,双刀术甚至在经过指点和刻苦修炼下,更是非常人所及,我不过一个立志当文官的小小书生,内力修不好,刀剑练不好,我一个人怎能有本事去闯这荡漾的江湖呢……」 他们在拜入邱真主门下时,都已有所志愿。 原先烎环来西枫道山拜师的目的就是想求得邱真主亲自所授学识,好去考入王都高官的,是后来被观无暝的思想和开朗给影响,想要在考官之前,游走两年或三年的江湖逍遥路,多见识这广大的世面。 可现在观无暝不能陪她了,那她又如何继续走下去呢? 江湖路得一个人走,这该多么孤单和寂寞啊!不如放弃那天被自己感染的妄想,从回书中文字罢。 以上是观无暝对烎环的突兀反应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了。 她上前拍拍好友的手,正想安慰个什么几句时,烎环却一脸惊喜的抬头道:「有了!」 有什么?观无暝偏头,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摸不清烎环的性子了。 烎环双手反握着观无暝的,喜道:「快同我说说,你喜不喜欢那文官之子?」 观无暝楞了会,撇撇嘴的说:「你说那老爷?哎,我连他什么模样都没瞧过呢,何来喜欢之有?虽然大家都说他多好多俊的,但我若没亲眼瞧见,说什么都不信。我可没这么盲目迎眾呢。」 烎环听了脸上更是欣喜,她料想的果然没错!接着续道:「那就成了!这婚事你推不得,就由他来推吧!我想个法子让他爱上我,非常非常爱我、甚至非我不娶的那种!我不愿当妾,城主大人自也不可能让他委屈你当妾,那他就得自己去推了这门婚事!」 观无暝听得目瞪口呆,烎环却是高兴的再说:「到时一拍两散,你就用不着嫁了!经过此事,夫人心存怜惜,城主大人也一定会愧疚自责,等这风波事过后,他们对你未来的婚事一定会更加慎重,短时间内迫不了你,未来也为了不再重蹈这覆辙,定准许让你『娶』的!」 她最后一句说得非常开心:「到时你就自由了!再也无人能管着你!」 观无暝楞了半晌,良久才艰难开口:「那你……可怎么办?」 烎环老是担心着自己的死性子,观无暝不是不知道,可今天这回事啊,可是人一生中的婚嫁大事啊,何况还是对个被娶的女人来说。 观无暝不爱对方,难道烎环就爱了吗?如果不是真爱,又何苦这么牺牲自己去成全对方呢? 日后观无暝或许真如烎环说的自由了,那烎环又该如何?像个氏族女人那般被关在宅底里,寡淡的度过一生? 这叫什么?好像叫做变相的「代嫁」吧? 烎环是谁?是观无暝的知己姊妹、是掏心姐妹啊!可是这样的好姊妹呢,却得为了自己而拿一生的幸福来玩笑吗?这成吗…… 哪成啊! 思及此,观无暝猛摇头,松开了她的手,百分百的拒绝这样好意了。 她别过头,不去看烎环失望的脸色,只淡淡道:「我不用这法子,嫁与不嫁,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反正我对爱情从来就没有抱过什么期待与失望,人生本是这样一回事。我并没有特别喜欢或想遇到那值得让我真心喜欢的人,这婚姻事我爹娘说算,那我就当算,没必要多拖你一个下水。」 顿了顿,观无暝补道:「况且,我跟未来的他是要相伴一生的,有很多个以后我们可以慢慢瞭解、熟悉,兴许到那时,我会坦然的接受这份婚事、这位丈夫也说不一定……」 听着这些的烎环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目光紧紧的看着观无暝,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悲痛。 接着她看往别地,叹了口气般的缓道:「我的心早已死了,早在我有知觉能力时,发现到自己的真性子时,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也对什么爱啊情的一点奢望都没有,我没有任何一点期待和妄想,我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梦不敢想。」 吞了一口水,烎环再说:「所以……我不在乎,我不要紧。嫁给谁、娶了谁,对我来说都毫无所谓。比起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认命的、委屈的去迎合另外一个你毫无感觉的人,我才特别不忍……」 想到好友如此在乎她、关心她,若说观无暝不感动,那她的心根本是铁石做的。 观无暝惊诧的回头,看着神色坚毅的烎环,不知为何就无法开口了。烎环的神情是如此真挚,言语又是如此坚决,她居然想要牺牲了自己,成全她的吗…… 空间彷彿停止了一个世纪这么长久,两人就这么你盯我我瞧你,谁都不开口说半句话。 不久,观无暝实在忍不住,她声音微带着忧愁和感伤,这么问:「若真换你为他人妻,那么你的为官之梦呢?」 对方身世来歷都不简单,当官的、有背景靠山的,并没这么好糊弄。何况还是别国的,就算之后双方来个鱼死网破,她想说服自己老爹从中帮忙也做不到。 她知道,若烎环真成功招惹了对方,那是逃不掉的,会被绑死的……但若是逃去广大的、龙蛇混杂的江湖呢?又有几分机率啊…… 可是,这说什么也太犯险了。 观无暝还在犹疑和挣扎中,烎环的那句话却打破了这些所有。 只听她声音非常的温柔,非常寧静、沉稳,以及从这之中所夹带的那份坚定。 她轻轻道:「这个梦和你的比起来,何止渺小。」。 那一句话,几乎敲打在观无暝的心上。 只一瞬,观无暝原来的忧愁和烦恼都消失一空,她终是下定了决心。 接着她神色柔和,终于爆出了原来一直忧心忡忡的今天第一个笑容:「好,那就照你说的!我们的梦我们一起实现,你为了我设想周到自此,我亦不会拋下你,放你孤单一人,绝对不会!」 或许是观无暝这句话于「友谊」来说太过深重了,又或者是她的笑容太过耀眼了,明明不是多么国色天香和夺人注目的脸孔,却偏偏让烎环移不开视线。 观无暝继续说:「若你真能把那傢伙给迷得神魂颠倒,让他放我自由,我也不会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我的家族,那等时机一成熟,我就跟你走,我们远走高飞,一起闯荡江湖去,有我护着你,带着你,就我们两个!」 不再去管那些什么成功潜逃的机率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护着她这位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朋友!她能够为了她放弃为官之途,她又何尝不能为了她,远走他乡呢?江湖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两人约定好一起闯荡的,那就要一起! 烎环清丽绝美的脸庞缓缓浮起一抹笑,她重重点头。 就这样,两人之间原来十年就该到头的缘份之线,此刻几乎被重新牵起。他们是如此的在乎对方、掛念彼此,使得这份本就该结束的牵绊,到了最后的最后……居然是割断不了。 只可惜在他们这么天真幻想之后,却是错估了玄武国李氏家族独子——李烙的魅力,以及小看了本该是对情爱毫无期待可言的——观无暝的一颗少女芳心。 那执意的爱恋,居然成了在烎环婚嫁后,观无暝迟迟无法离开李府、无法遵守这段誓言的理由。 时已至秋,烎环嫁到玄武国偌大的李氏家族已将近半年,当初说好的闯荡江湖呢?几乎都成了一场华而不实的梦中梦。 那是场醒不过来,却又相当清晰深刻、痛苦而悲哀的梦。 ———*——*——*——— 烎环喜静,在十年西枫道山上的薰陶下,本是花容月貌的她多才多艺。会作诗写得一手好文章,会作图谈得一曲好二胡,曾经邱真主就捻着白鬍,面露慈祥和蔼的说烎环是得到他文的真传,观无暝则是武的精华,之后他大笑自己后继再也无人,可以无忧享后福了! 那年,西枫道山的弟子们都知道,烎环和观无暝是邱真主唯二爱徒,他们比起男人来毫不逊色,一个在文的造诣上有所成就,一个则是武的精髓吸收迅速,邱真主非常看好他们。 白里透红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材,皓齿蛾眉,点絳朱唇,清丽绝美的烎环,濯濯如春风杨柳,灩灩如出水芙蓉。如此冰雪聪明的她,若真有心去驯服个男人,哪一个不会手到擒来呢? 就连丰神俊美、文质彬彬的李烙都没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琴棋书画样样难不倒的烎环,在玄武国製造了三次巧妙的偶遇,仅三次,就让一向见过各色美人的李烙念念不忘,终是上了情意。 那火热的视线紧盯着此刻装得一脸娇羞的她,他挪不开一吋。 却也是在今日的第四次,李烙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表达自己心仪佳人和迎娶之意。这时,因担心着烎环计画而扮作丫鬟前来的观无暝,却是第一次正眼瞧见了他。 那一瞧,居然从此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05一见钟情 他们计画原先是这样的,第一次,烎环在他面前掉了块手鐲,正人君子的他很是规矩礼貌的捡起,递还给了烎环。烎环扮作暴发户的商贾之女,半掩白帕,柔柔的道了声谢,那媚中含情,以及令人酥麻得彷彿天生妖媚精灵的声音,几乎让李烙失了魂。 但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美则美矣,他是抱着纯欣赏的态度的。 直到后来的第二次,烎环于绣字阁作诗谈曲,惊艳眾人。以及第三次于冬悸酒楼被醉酒人闹事调戏,路见不平的他挺身出面……每一次的相逢对他来说,几乎就像是个缘份,让他不自觉得对她上了心、留了意,甚至在最后,居然是毫无知觉的把一颗心都奉献给了她。 而这连三次的会面,观无暝并不在场。 只因为这是烎环对此事的唯一坚持,她说,她不想让观无暝看见自己如此羞人的一面,出卖色相,勾引男人,这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大尺度了点。可是为了挚友观无暝,她还是照做了,但唯一要求就是观无暝不许跟来,不许看见。 这也算是她一个小小的私心吧。保留自己顏面的小私心。 因为,本是文艺才女的她,居然对男人心瞭若指掌,知道欲擒故纵的手段,知道在面对男人的好奇心、挑战心、霸道心时该怎么出击。她知道自己面向哪个角度,让人看见是最有魅力、最想让人一亲芳泽的,她知道自己吃饭时、说话时,什么样的眼神是最能勾人、最能暗示人的。 很多些事,她居然都拿捏得稳稳妥妥的,很难想像烎环在原来十年前未到西枫道山时,究竟是在怎么样的地方成长过活的。 因此,对这些事彷彿家常便饭的她,若要拿下尚未有过初恋萌动的李烙一颗心?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可惜事与愿违,或许命中注定看不惯她这么顺风顺水的吧,于是给了她一个三角难题,让她卡在中间,前进不了,也无路可退。 最后到底是谁被谁折磨,谁被谁所戏耍玩弄的,她已经都分不清楚了。 ———*——*——*——— 在烎环的要求下,观无暝无法明摆着帮自己好友,也不能现身于李烙面前,她甚至连他到底什么模样、长得圆扁方正、生得胖瘦壮弱都不清楚。 可就在第四次的会面时,烎环那日笑脸吟吟的说今日该有个了断了。在早些见面时,烎环其实就频频暗示并引导李烙来向自己求娶的意思了,而今天将是个最佳时机。 观无暝思来想去,还是不免担忧。她并不知道烎环勾引男人的手段,她甚至担心今日此事可真有烎环说的那么肯定、那么顺利?万一发生些什么枝节变故怎么办?若让人知道烎环其实是戏耍这李烙,并存心接近的……那该如何是好? 玄武国李氏一族的掌权者啊……观无暝有些怕了。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吗? 如果能这么收手就好了,两年后的观无暝,日日夜夜都懊悔、苦恼着这回事。 因实在是太担忧好友情况了,故观无暝悄悄扮作丫鬟,手提个三层式便当盒奔来这揽青阁,她想找个理由看看现在状况,若一发现瞄头不对,好歹她的轻功也能够派得上用场。 若真到了那个糟糕时候,她会二话不说的马上把烎环给空中带走,让这连三次的会面成为一摊泡影。 然后,然后……然后的以后就再说吧。大不了回到原来一开始的那样。 抱着这般沉重、却又硬是表现得相当无谓的心情,观无暝发誓,她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却不料,那一帘掀起,观无暝手中的饭盒竟是掉落于地。 她看着李烙俊帅的脸庞,望着那双只倒映烎环身影而诚挚如火的眼眸,然后,听见他对她许下今生今世的温柔誓言……从此那一眼,她居然是再也移开不了了。 观无暝几乎是无可自拔、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爱上李烙。 竟是,一见钟情。 烎环本不愿让观无暝和李烙相见,一方面是出于私心,一方面也怕观无暝的出来反坏了自己大事,她担忧若是李烙见到了观无暝的美好,从此移情别恋(烎环自认为),最后不但双方付出的努力白费,就连这江湖梦也再圆不了,故之前才极力避免。 却没想,今日自以为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这男人的烎环,对观无暝却是疏忽大意了,她最终败在了观无暝蠢蠢欲动的那颗少女芳心上。 甚至,本该面对这第四次会面,被求娶而能够放心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也低估了李烙的个人魅力…… 这一败,她多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观无暝性子再怎么大男化,终终是个姑娘家。无论怎么说,她就是对这名男子、对李烙而动心了。 见到李烙对烎环深情表白的场面,观无暝仅一眼就已春心萌动。这是烎环始料未及,也是曾好几度幻想着,若时光能够再重新来过,她绝对要想尽法子抹灭掉这一刻的存在。 绝对。 ———*——*——*——— 烎环终是嫁给了李烙。 李氏一族闪电退亲,观訾大怒,甚至想要一状告上白虎国主那儿去,要逼着玄武国主让李氏一族给个交代。 李氏一族自知理亏,送来了许多赔礼才在观夫人的安抚下,免了这场要命的风波。从此观訾下令,以后观傜城再不欢迎李氏一族的到来。 之后,城中传闻观老爷最小的宝贝女儿六妹妹被拒婚了,受到不小打击,成天躲在闺阁里不出来,天天过着以泪洗面的哀愁生活…… 同时,嫁了过去成为李氏夫人的烎环,脚本设定始终如一,她扮演着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靠着的是祖上暴发户的资產而存活至今。至于那些个参加烎环婚礼的「亲人」,基本上都是在观无暝的安排下,用着私房钱,偷偷聘着逍遥馆的人来做个萍水生意的…… 她已不是生客,事前李烙所有对人、对事、对物的喜好,全都是跟逍遥馆买来的。 每次消息的匯报,观无暝都在场,不知不觉间,她竟认为自己也挺瞭解李烙的。 或许正是那一眼,搭配以往种种消息的认知,才让观无暝心底认为李烙已不再是陌生人了。 所以仅是那一眼,李烙坚毅挺拔的身姿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她一见钟情,心心念念的都是李烙,李烙。 与自己名中同火字部首的李烙。 传闻里,表面上的六妹妹还把自己给反锁在观府之中,但私下的她则早早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入了李府,即便她看得出来,她知道李烙是真心实意爱着烎环的,但她也想待在他身旁……从远远地,角落的那一小边,遥望着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而这时间一久,什么江湖梦呢?再也不重要了。 ———*——*——*——— 转眼半年过去,烎环成了府中掌事的李大夫人,她每每见到观无暝痴恋李烙背影的神情,情绪就越来越焦躁,甚至一向冷静不易动怒的她,也常常莫名发起火来,让身旁其他无辜的丫鬟和家丁都一同倒楣。 她的性子越来越冰冷,但言语却是刁鑽毒辣,往日所有温情柔存几乎全都消失一空。尤其是在面对李烙时,她眸中的妒意和愤怒就锐不可当,言语中的尖锐,更是一次比一次狠绝。 烎环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是为了谁而变?李烙?还是观无暝?别问她,事到如今她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的梦没了!观无暝的梦也没了!而这一切都是李烙害的,是他! 她再也无法继续偽装贞懿贤淑的李氏夫人了,好几次她都明摆着跟李烙对干,后者却只认为是李家的重担太重,造成她的压力和歇斯底里,所以只是一眛的包容而不曾有任何责怪……这样体贴宽阔的情感,对烎环来说居然是种沉重的负荷。 然后,每当烎环「发作」时,她身边不像丫鬟倒像个和事佬的观无暝就会蹦跳出来,赔笑着并拉拉烎环的衣角,接着说个笑话来冲散这样火爆的场面…… 虽然,是个不怎么能让人笑出来的冷笑话。 或许观无暝做的这些事儿对李烙一点用处都没有,但烎环却总吃这一套,她会给个面子捧个场,然后意思意思一下,摔了几个东西就回内屋去,总之就是不会让观无暝下不了台就对了。 这是一旁低着头,默默罚站的几个下僕们所会意出来的。 烎环其实埋怨过,哀怨过,甚至……检讨过。 其实李烙没有错,观无暝也没有错,那最后就是自己错了吗?观无暝居然是对李烙上心的,她怎么就不能未卜先知呢……如此一来,现在横挡在这两人中间的,不正是多馀的自己吗? 烎环越来越焦躁。 06排斥 观无暝喜欢着李烙是事实,可李烙对她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或许是因为自己心爱人亲密的贴身丫鬟,所以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很是包容。 不然你们想,一个丫鬟不尽心尽力服侍着主子烎环,老是跑到外头走走逛逛,而且还三不五时的偏偏就在自己跟前蹦达,能不让人觉得这丫鬟没分寸吗?(观无暝若是知道这点肯定要大喊冤枉了,明明就是烎环不要她服侍,说让她待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就好了,而她喜欢的地方自然就是有李烙在的地方……) 观无暝的死脑筋,对李烙的嘘寒问暖和体贴关怀,倒是渐渐让李烙產生反感。 府中人也明眼看着,暗中笑着,都知道这个陪嫁丫鬟妄想麻雀当凤凰,飞上李烙这枝头……所以,在下人间流传的间言间语越来越多,都是暗暗鄙视观无暝这不忠不义、不顾主僕情谊又明目张胆勾引主子丈夫的恶劣丫鬟。 李烙正是有些时候会在烎环不在的场合里,冷言讽刺她,想打碎她这凤凰梦。 他一度告诉观无暝,自己这一生,除了烎环再不会迎娶他人,甚至明白的警告观无暝,叫她以后离他远一点,别再痴心妄想了! 那时现场还有几个下僕在,他们掩着嘴角偷偷讥笑。李烙是存心让观无暝难堪的。 观无暝心里苦涩,这些个事儿,都照着冰雪聪明的烎环所设计的方向走,该高兴的,她却一点都没有高兴,她甚至觉得心口很疼,很疼很疼……被人嘲笑这些事不打紧,她根本就不管别人怎么看,那些丫鬟日日的找碴她也全没放在眼里,她只是想做些让自己喜欢的人能高兴的事…… 可如今却被这样挑白出来讲了。 「我承认,我是对你抱着一点邪念和一点妄想的,但我也知道我今生来晚了,我是走不进你的人生里了。那就让我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待在你的背后,难道不行吗?」 以她这样姿色定是抢不过烎环的,观无暝对于这点早有自知之明。而且若烎环是真心喜欢着李烙,她更不会恣意乱来,一边是知己好友,一边是心系着的男人,她该是诚心祝福。 可是,先前是烎环说可以的……烎环说对他没有任何情感,所以,她放手让观无暝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但,李氏庞大家族的弯弯绕绕,边疆之城的儿女怎能承担?且观訾从来就只爱着自己唯一夫人,没有在外惹花捻草过,家中一直是太平安寧。而在这样生长环境下的观无暝也过惯了西枫道山的逍遥生活,如今她怎能在这阴暗宅斗中存活? 观无暝离不开李烙,烎环亦不能眼睁睁看着观无暝在这李宅里被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所以,这也是烎环离不开的理由。 他们两人原本计画得好好的梦,在遇到李烙时,尽是都毁了。 接着李烙冷笑,观无暝听见他残忍的一字一字说:「我见着你碍眼,看着你就心烦,我不管你怎么想,就是要去环儿那边打我小状我也没关係。总之,你别再我面前出现了!」 说罢甩袖离去,眾人看着一脸呆滞的观无暝,纷纷幸灾乐祸,有些还趁机落井下石,要观无暝认清鲜花和牛粪的差别,言语句句难听入耳。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奚落,居然都没有李烙轻轻的这句话还要来得更让她痛。 茫然的回了屋内,看着在屋内静静绣着女红的烎环,她原来平静的心顿时汹涌翻腾,居然涌起了想落泪的衝动! 如果没有那计画!如果没有那件事,今日在房中绣花绣草的,又会不会是自己呢? 注意到了门边一脸哀伤不言的观无暝,烎环一愣,赶忙停下手边活,快步上前,抬手握住冰冷的她的,问道:「怎了?手这么冰冷,脸还这么难看,发生些什么事……」 话还未完,观无暝就已甩开她的手。烎环还处于惊愕她的反常状态中。 后者也知道自己失态,赶忙苦笑道歉:「真对不住,我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我想先回房歇息了。」 烎环想再开口,观无暝却调头离去,走得极快。 观无暝就是这样性子,或许平日总喜欢无病呻吟,但到了真痛的时候,却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她只会默默一个人吞忍,隐忍,自己去舔食身上伤口…… 烎环眉头紧皱,看了看观无暝离去的方向半晌,最后披上了披肩,果断的出了这房门。 自从烎环嫁入李府后,洞房那天就以女性月事为由,拒绝洞房。接下来好几天里,甚至说身体不好,或是心里还没觉悟好,要了一间收拾妥当的院子就自己入住,与李烙分房而睡。 她的种种态度是再明显不过了,全都明摆着拒绝李烙。 李烙不急不恼,他想她是需要些时间承受这李氏一家的弯弯曲曲。再说她是他的心头肉,也已经是他的妻了,他并不想逼她。 可当烎环的性子在碰见李烙后,变得越来越冰冷而无情,而当他不断採取一昧的包容和退让时……烎环其实是痛苦难受的。 不想再见他,于是她终日锁在自己房中不再踏出房门一步。 而这样时候,名义上是自己贴身丫鬟的观无暝,她喜动,烎环并不想限制她的自由,同时也不忍心把她这个该是自由、无忧无虑的鸟儿给捆绑在自己身边,所以才给了她那番建议。 她甚至知道,观无暝这些天的出门其实都是为了去见李烙。 她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完全封死在自己的这点空间里,不去注意着那毁了他们两人未来的仇人——李烙的各种消息风声。 直到,看见了今日异样的观无暝,烎环终是选择踏出这院子了。 一到厅廊下,就听见刚刚那群数落观无暝还没完的聒噪丫鬟。 恍然中得知前因后果的烎环,怒气冲冲,前所未有的暴怒袭上心头,她以李府大夫人的名义,让人把这些敢在主子背后议论主子事的丫鬟都给痛打五十大板,几乎打得他们剩下一口气。 观无暝的痛从不会说出来,自己早该知道的,她怎么能因为厌恶着李烙就躲着,并且让观无暝承受这些不分是非的指责与怒骂呢?这些原来,就该是她的! 几乎失去了以往冷静的烎环,提裙愤愤的走向李烙书房,她听下人说他现在正忙着处理李府產业,但是她什么都不管了,就算对方再多忙,也得拨出时间来听她说出那些该死愚蠢的计画! 但是到了书房,一见到李烙平静温和的面容时,烎环原来暴怒的心就冷却了。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摊开了一切,到底对观无暝来说又是好事吗? 说她其实就是观訾的小女儿?是他原来的发妻?说观氏一族其实是想与李氏联姻的,只是中间出了些小变卦?这样的解释……怎能被人接受?这样的计画,怎能全数都摊开! 事情既然发生了,这已是两个家族的事了,再有一变动,对观氏来说无不是场大风波,这样的欺骗和隐瞒行为,要是稟报到两国国主那儿去,绝对不可能当作个小意外看待,兴许会有连带的罪罚……她深知观无暝的性子,就算是自己闹事闯祸,她也绝不捨得一家人被她给拖下水、受牵连。 所以坦言这前后计画的举动啊,终是只能胎死在腹中了。 几秒间就把火怒的心情给收下了,迅速判断局势优劣的烎环终于恢復了理智。但她态度依然冷淡而疏离,在李烙取着外衣上前要为自己添上时,她不动声色的退至了一旁,藉故口渴想倒杯茶水喝。 李烙心思转动,自然知道烎环这是在排斥。 但他心中一直不解,这婚姻明明是当初烎环所想要的,可为何当到手后,她却是极度的排斥?他好几次试探询问,却总被烎环给四两拨千斤的带过,他知道烎环的聪慧和机灵,却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第一次烎环主动来寻他,他是高兴的,把未能发挥到功用的外衣随处掛在一边,他笑笑问:「虽然时间还早,但不久也要夕阳西下了,已是冬至,外面天冷,就算你的房门和我这书房只有几步的路,但还是该多加加衣裳的。」 面对这温柔体贴的叮嚀,烎环不冷不热的应声。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杯中水,颇是在思量等下的话该如何开口。 李烙不急,成亲至今,他无处不在容忍、包容烎环的,他是能够等着她的,用一生的时间。 良久,烎环决定打散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开口了:「你该知道,暝暝是喜欢着你的。」 李烙眉眼一挑,心里本百般猜测着烎环今日主动来见他的原因。 可却不想,居然是为了那陪嫁丫鬟的。而且,烎环还叫得如此亲密。 李氏大家族中,人口复杂、丫鬟家丁眾多,鲜少有谁记得某人身边的丫鬟叫做什么的,甚至也没叫得这么亲密过。 在这阴暗的家族中,选错主人的丫鬟通常都是砲灰的命,主人一有事,都是先推丫鬟送死,所以这府中丫鬟来来去去的流动率,很高。 07负荷 「哦?喜欢我又如何呢?我对你一心一意。」李烙深情的说。 是个女人听到这句都该开心的,可烎环心情却还是沉重,脸上一点喜相都没有。她再开口:「我跟暝暝相处了十年之久,我们知跟知底,不只是姊妹,也是彼此的知己……」 她再一次这么强调。 「她喜欢你。」 李烙脸色有些僵硬,他重叹了口气,问道:「所以呢?你希望我收她成个通房丫头?还是妾?」 「不!」烎环急急打断,「她不能当妾!她只能是正妻!」 李烙听此,眉头紧皱,忽地起身喊着:「荒唐!她不配!」 他惊怒烎环居然是要让这李大夫人的位! 听着观无暝被说至此,烎环也动怒,起身回道:「她配你,才是屈身了她!」 李烙瞪着烎环,咬牙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就因为那什么知己姊妹,你就这么把我给往外处推?那一次揽青阁,莫非就是她喜欢上了我,在你面前说三道四的,才让你嫁给我后鬱鬱寡欢?像她这样吃里扒外的丫鬟,你到底做什么这么护着她?!」 烎环有苦说不出,观无暝被贬至此,她居然无力坦白一切来帮她澄清。无法说,其实观无暝嫁给李烙,李烙才是该心存感激的那一个,无法说,观无暝嫁给李烙,才是真正委屈了观无暝! 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她是我的知己姊妹!」 就算在外人眼里她是丫鬟,但只有烎环自己才知道,观无暝才是观氏一族的大小姐,是城主大人和夫人从小捧在手掌心上,呵护疼爱的六妹妹! 「那又如何?」李烙脑海里倏地浮现出那个总是绕着自己打转、没规矩没眼色,不会看时机场合,不懂得察言观色,还只会成天跟在自己后头,总朝自己傻笑着的烦躁丫鬟。她甚至不懂打扮、连点女人样子都没有…… 李烙依然愤愤说着:「那种粗俗的女人,我根本看不上眼!她连替我提鞋都不配!」 在烎环眼中,观无暝所有的好到了李烙的眼里,却都成了个坏。 当他鄙视的话语落下,烎环倒抽口气,愤怒袭上,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李烙脸上,后者有练过武的底子,并不多有痛感,但却是心疼了烎环手掌上的那片红。 「让我看看,伤着了没?」 烎环听此,急速抽回手,她心中苦涩复杂。 如果她今天爱上的人是李烙,如果观无暝因为这样而决然退出,那这该是场多完美的喜剧啊……可惜她不会!永远也不会爱上李烙! 她连骗着自己的心、骗着观无暝死心都做不到! 在李烙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时,烎环已又悲又怒的离去,留给了他一个背影,以及满室的凄凉。 ———*——*——*——— 之后的日子,烎环更不待见李烙了。 观无暝或许那次真被伤到了心底,又或者也怕李烙对自己的反感遽增,所以乾脆的都锁在自己房门里,不再出来。下人们经过烎环这么教训一事,默默把一切都记在心里,面对不称职、不好好服侍主子的丫鬟观无暝,他们再不敢开口说些什么了。 府中人人都知道,烎环有多护短这位陪嫁丫鬟了。 烎环担忧观无暝心里烦闷,憋在心中不痛快会难受,因此一天中总会抽两三回的时间到她房里聊些从前的快乐往事,以及从府外聘请说书的,或唱戏的进来这里逗逗观无暝,有些人甚至常搞不清楚,到底府中谁是主谁是僕了? 这么做的同时,烎环也从不给李烙好脸色看。 对他千万嫌弃和百般挑剔,有时候连下人都有些看不过。他们突然想到最受宠的丫鬟观无暝,便去通风报信,想藉此劝劝李大夫人。 而观无暝得知后,更是愁眉苦脸。他们夫妻俩生着气、闹着彆扭的事儿,她实在不好干涉,而且以她的立场……一个是喜欢的人,一个是重义气的朋友,怎么抉择? 那一日,烎环在李烙面前摔茶杯,刺片落在地上弹跳,划伤了李烙的手,但他不恼不气,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担心烎环是否也受了伤…… 小丫鬟又来报信。 头发杂乱、神色萎靡,双腿蜷曲在床边一角的观无暝知道后,居然在今日拿着二胡,想拉曲给观无暝听好解解闷的烎环进门时,流下了泪水。 烎环几乎是第一次瞧见观无暝脆弱无助的那泪水,顿时慌乱不已。 观无暝看向别处,只静静道:「就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他罢了,你就……别再为难他了。听着这些我都心痛了。」 听…… 烎环一愣,瞬间猜到了事情始末,观无暝知道她对李烙的过份事,或许她也知道,她正努力想办法的让李烙讨厌她,好让观无暝可以做个体贴的、善解人意的小女人一回,或许他们会有个好机会,能够有一个好的重新开始…… 又或者,李烙可以因此而讨厌自己,然后选择休了她,这样她也不必痛苦的待在这李府了,自然的,连那「陪嫁丫鬟」的观无暝一起,两人都可以不必继续留在这李府了。 爱不到观无暝,也是李烙没那福气,如此一来他们或许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脱离这混乱的宅府了…… 但是,无论烎环怎么对李烙,对方却都不为所动。他的心思完全捉摸不定,异常的固执死忠,说是有颗铁打的心也不为过。 他死不放手,更别说是她自贬着自己而写下的休书,也死不肯收……这一点让烎环很是苦恼。 为情的执着,这点,居然与观无暝这么相像啊…… 而且这情对谁不好,偏偏就还只衝着自己……烎环实在倍感压力和焦躁。 看着脸色惨白的烎环,观无暝忍不住开口:「你就别再管了我吧,我看得出来他有多喜欢你……不,那样的程度就算是个『爱』了吧,他对你全心全意,我这下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了,你也别再顾虑着我,我只要能像从前一样,在远处静静看着他,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静静看着的满足,似乎说到了烎环的痛处,她也湿了眼眶,但还是苦笑解释:「我从没想过要让你难受,我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帮着你。今日我的这些所有,是因为你的帮助才使我得来的,甚至,这些原该就是你的……」 观无暝低下头,这些事她早不只一次两次的想过了。要怨恨讨厌的也的确该是烎环,可她是她情同手足的姊妹,怎能说讨厌就讨厌呢?何况她原先就是为了她才出此下策的…… 泪水滴落,观无暝抽了抽鼻子,苦涩再说:「你这不是帮我,你如此残忍的对待他,是在折磨我……」 折磨…… 烎环泪水倏然流下,她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桌缘。 她神色悲悽的问:「我说,我们三人这是在做什么呢?我为了帮你抱不平,拿他出气,可你心里却是不好受。我这样看着,也绝对不好受,然后他看着这样不好受的我,心里也是不痛快。我怎么不知道,我明明虐的是他,我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厌着他,却变相的是在虐着你、伤着你呢?而我……看着这样的你,却反成了我在虐我自己……天吶,怎么会这样呢……」 「这场痛苦的纠结,到底该怎么解开?怎么了断啊……」烎环一手抚着脸,一手撑着背后桌缘,彷彿这样才能不让满是心伤的自己往后倒下去。她的泪水一滴滴的从指缝中滚落,像是已经装满水的杯子。 观无暝不知如何开口,双臂也是默默环着自己膝盖,默默哭泣。 今天的天气阴沉,乌云密佈,像似不断在吸收悲伤的能力,不断膨胀、再膨胀,直到终于负荷不了,傍晚完全释放,天空才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 ———*——*——*——— 之后,悲伤不已的烎环病倒了。 观无暝日夜守在身边照顾,中间李烙带着大夫来去了好几次,他虽然不想见着观无暝,但是他担忧烎环的病情,故两人沉默的在屋子内,谁也没对上谁的眼,谁也没先去看谁的脸。 内屋里,是大夫刚走,病情稳定而已然熟睡的烎环。 不喜这份安静的观无暝率先打破沉默,尷尬笑道:「你口渴不渴?我去泡壶茶?」 虽然从没做过这些丫鬟杂事,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希望泡的茶能够让人喝得入口……虽然,之前师父是喝不了而全数喷出,瀟洒的贡献给大地了。 「不必。」李烙淡淡地回,观无暝正松口气间,他却突然转了音调,冷声问着:「你究竟是为何如此死缠着我?」 对啊,是为何呢?不就是因为那五个字吗…… 观无暝内心苦涩,但面上还是笑得一脸自然:「因为,我喜欢老爷。」 观无暝,喜欢,李烙。 听着这话的李烙,仅微微挑眉,他盯着眼前不如一般扭捏姑娘家的观无暝,内心正仔细的审视着她。 因为,她居然在主子生病的这种时候,还这么大胆的于自己面前表白……不是她心机深沉深重,就是她太单纯愚笨,别人问什么就老实回答什么…… 08和好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花院的那日,她似乎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着,她还说她想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待在他的背后…… 她似乎是想尽自己所能来帮上他的忙。李烙一想到这儿,眼神越来越黯。 在他的沉思期间,表白完后的观无暝更是战战兢兢的等待他的回覆,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房间中,依然静謐的连根针掉落都很是清晰。 李烙看了眼窗外半开、哗啦下着的大雨,语气极为清淡:「我心中就只有环儿一人。」 观无暝内心一痛,但还是强撑着:「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是我来晚了,我怨不得任何人,怪,也怪不了谁……」 谁都没有错,只是命运错过了,如果早先时候她可以先遇见李烙,让李烙喜欢上自己,那之后就不会牵扯到提出这一连串计画的烎环了,更不会让如今的她愧疚难耐,伤心至此,抱病在床。 烎环说得对,这是怎么样的孽缘和纠结关係啊……全都是些不如人愿的。 忽然间,李烙似乎像下了什么决心般的正眼看着观无暝,神情格外认真:「我不想让环儿为难,但也不想娶个我不爱,甚至看不顺心的女人,哪怕只是虚情假意跟表面上装作的虚偽,我都不想。」 观无暝笑脸一僵,她总觉得,李烙再继续说下去,她撑起的假面具就要被无情给撕破了,心中的伤悲也快要溃堤了。 虚情假意……她,观氏一族受宠的最小女儿,何需要人家怜悯到如此地步呢…… 明明那一天,被旁人冷笑奚落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模样,就只有李烙,每次的面对面,听着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仅是轻轻一句刺耳的话,都总是能让她心痛不已。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更不想在他面前流泪,老是哭的女人是很惹人厌烦的。况且真心的眼泪……也是观无暝最不愿让人看到的。她寧愿让大家相信,一切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就连自己也是。 李烙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再开口:「所以,你退一步吧。我可以允许你在我眼前溜达,我也可以按照环儿说得那样,不把你当作仅仅一个下人看待,要跟我说话也行,想见我也行,可这里主僕区别落差甚大,在外人面前,你就得乖乖尽好自己丫鬟的本分。还有就是没事别靠我太近,以后我和环儿独处时,你就得自己退下。」 现在观无暝已说不出心里头到底什么滋味了。 她是该伤心呢,还是该高兴?或许两方原来该是平衡的,可现在居然是高兴的心理多了一点点……因为,这番话是否可以代表,他不再厌恶着她了?他愿意跟她和平相处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如此卑微,爱得如此的渺小可怜。但心中却还是有一点点小小地欣喜。因为,他不反对她在远方守着他的那份小小的爱了。 这该死的欣喜。 最后他这么说:「我要你清楚明白一件事,我这辈子,不可能娶你。」 观无暝微弯下身,施了个简单的丫鬟礼,头低着,强迫自己别让那快要氾滥的泪水更加汹涌,甚至爆发。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顺的回答:「我明白,多谢老爷的成全。」 李烙拂袖离去。 观无暝目送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一滴泪水终还是忍不住的落下。 她已经无法分辨那泪水到底是洋溢着喜悦,还是充斥着伤悲了。 ———*——*——*——— 叫李烙「老爷」很是自然,因为整个李府就他最大。 他是玄武国李丞相之子,跟已故父亲同是在朝为官,加上在处事能力上又深得玄武国主青睞,故自然而然的继任了父亲衣钵,也就是李丞相位置,掌有一府之权。 就因为家中地位大,所以当初贸然退下观氏一族的亲事时,并无多大困难。 虽然明面上是被家族长者不轻不重的唸说了几句,但就因为他坚持不娶,所以大家也拿他没有办法,都只能由着他了。李烙让几个辈份大的公叔姨娘去处理这一门退婚之事,他自己倒好端端的待在一旁没怎么搅和。 那些不过都是外人圈子的交际,他这个始作俑者一点兴趣都无,甚至也没有任何愧疚,好似他对一国城主之女的悔婚一事并无深感不妥之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病后大癒的烎环瞧见李烙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同时,也接受了观无暝捧上的一杯热茶。(其他丫鬟特地先准备好的) 看见他们两人言语宴宴,相处融洽。烎环揉了眼睛,好几度都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或者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是否如今连眼前事儿都已看不清楚了? 李烙好笑的提醒,说自己已经和观无暝把话都给说开,两人今后再不会有其他疙瘩了。观无暝在一旁笑着点头,他们之间举止自然。 但就算她掩饰得再好,十年相处毕竟不是吹嘘的,烎环已看出观无暝的不寻常之处,但是,观无暝脸色不变,依然故做自然。 那一刻,烎环心里清楚明瞭,这或许已是她的极限了…… 或许,她的大女人尊严,那倔强的性格是不容烎环擅自出面作主的吧。如果这样的情况是观无暝同意的、是她希望的,那么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好干涉的呢? 她只想做些让她快乐的事。就像观无暝对待李烙的那样。 抬手覆盖李烙的手背上,在后者还恍然时,烎环彷彿又回到了原来温柔的可人儿,她神态柔和,双眉间满是喜悦,温声道:「若你们和好了,就好了。」 见到态度上似乎终于接受自己的烎环,李烙激动的抱着她,鼻子在她秀发间摩挲,笑着:「嗯,和好了。」 自知自己的多馀,观无暝默默退下,闔上了门。 她深呼吸了一口,往天上白云望去,好似这么做可以减低心中的伤悲,以及那快要控制不住而落下的泪水。 爱一个人,原来可以放弃自己到这样地步,原来可以委曲求全、卑微的如此,甚至,连自己的性子都可以去做改变。 吶,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 之后的日子里,与李烙协议的那件事,观无暝选择了对烎环隻字未提。烎环也照着观无暝的心底希望,接受了李烙。 李烙自然也和观无暝相处得融洽,偶尔见到面都会交谈,有些时候甚至谈心谈天谈地,让他再一次见识到这个只会偷懒不做丫鬟事的观无暝的不同之处。 但也仅仅觉得惊奇,再无什么其他别的情绪。 在这样的歧恋下,转眼过了两年。烎环生下了一粉妆玉琢的男娃娃,小小胖胖的,在烎环產下的当天可受了不少苦,观无暝似乎藉此把对李烙的爱恋给移转到了这小婴孩上,除了一开始的餵乳外,换衣、洗澡、包尿布、哄孩子全都是她亲手包办,样样不少。 整府的人都知道,观无暝几乎是这小少爷的第二个娘亲了。 男娃取为李敬,乳名胖胖。 待小胖胖长牙后,开始能吃些软嫩可咬的食物后,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用餐画面,观无暝心里的苦涩依然。 就算逃避了,也不过是一时的。到头来还是得面对,伤痕累累的面对,狼狈的……面对。 或许看出了观无暝眸中半藏着的失意,烎环伸手夹菜到她碗里,并用着平日观无暝说话的调调,笑道:「怎了?今日心情怎地不美丽?来,这是你最爱吃的猪肘子,可得多吃点。」 观无暝虽是个丫鬟身份,但是当房内的门一关起来,除还是孩童的小胖胖外,在场的两人根本就没在介意这回事。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他们桌前并与他们一同用餐,谁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自小胖胖长牙后,就会开口说些不利索的话了:「爹爹!爹爹也爱吃这猪、猪……」或许是肘子的音还发不来,小胖胖迟迟说不出下半句。 李烙眼里都是笑意,他朝小胖胖道:「无妨,姊姊喜欢吃,就先给她,盘里还有呢。」 一家三口和乐融洽得有如一幅美画……观无暝几乎于心中苦叹一遍又一遍,之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 她苦笑着说自己下午才刚嘴馋去厨房偷吃点零食,现下不饿,故也不打扰他们继续用餐了。 碗盘中烎环所夹过来的猪肘子,她终是放下,动也没动,接着起身离去。 走至廊下,遥望皎月升空,观无暝突然想家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最最自然、美好的。一切……都是如此和谐,只有突兀的、可恶的自己的存在,坏了这份安寧。 该死的爱恋还在,现下只不过移转注意力到了小胖胖身上,才稍减她这样的苦痛。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什么都没能放下。或许是,只要一直待在这李府,她就什么都放不下吧。 09忘记 观无暝每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聚在一团,胸口就一股刺痛,彷彿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自己才是最碍事的那一个。 她想,或许她该回家走走看看了,当初与父母拜别后就只留了一张纸条给家中,说是要闯荡江湖,之后虽也有三不五时写家书、报平安,但时间转眼流逝,也不晓得爹娘和其他兄姐如今怎么样了…… 观无暝想回去了,累了,想离开这些纷纷扰扰了。 ———*——*——*——— 当晚在烎环房里,观无暝提出这样打算。 烎环身子一僵,她心底是大受打击的,可她拼命的稳住自己不让观无暝察觉丁点异样。 烎环扯了抹难看的笑容,问着:「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观无暝看看自己脚尖,迟疑道:「我相信你定知道我心思的,也明白目前我们三人的纠葛状况,我们面上只是都有默契的不说破罢了……看见你如今安好,与老爷的生活也过得美满,我觉得事到如今也该心满意足了。」 她留不下了。 会意至此,烎环内心苦涩,神情感伤说:「你终是要……留我一个了吗?」 「烎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老爷、还有小胖胖……」 本是听着这些的烎环双眼泛红,忽然激动了些:「这样的美满又真是我所想要的吗?我只是照着你的希望而做,小胖胖是希望能够让你带着,让你开心些、分神些,或许之后对李烙能够不再……」 「烎环。」 观无暝出口打断,闷闷续道:「我知道你为人对朋友情谊特别看重,比亲情、爱情更是。我虽不明白你何以这样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做你的藉口,我也不认为我有这份资格成为你之所以如此的『理由』。烎环,我累了。」 累了…… 那最后一句话,几乎狠狠的刺在烎环心口上。她难受的别过头,并无接话。 「我想回家了。」观无暝再一次补说。 「那回家……之后呢?」烎环声音淡淡地。 「或许,若还有份精力,走南闯北的,我会去见见新世面吧,江湖梦没有年龄限制,也不是谁的特权,我还年轻,我可以多去走走逛逛,增广见闻。」 「……就你一人?」烎环颤声询问。 「对,就我一人。」 听到这般坚决的话语,烎环握紧拳头,不再言语。屋内顿时沉默,一滴蜡油滴落于烛台之内,如此清晰可闻。 良久,烎环这么说:「是么,天晚了,大家还是早些歇下吧,你若心意已绝,我也不再开口挽留。离府的事,你跟李烙说去吧,他刚要事缠身,进宫去了。你明早守在大门口,应是能见见他。然后,再走之前记得去看看小胖胖,最后……希望你走得乾脆点,明天别来见我了。」 可以说,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听出话中的伤悲和决绝,观无暝此时竟找不到些安慰的话。烎环已嫁为人妻,有体贴的丈夫跟可爱的孩子,他们不愁吃穿,生活快乐无忧,而自己呢?却是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 有些时候她会想,这些会是当初的自己所想要的吗?烎环不想要的这些,却是观无暝日日夜夜所盼望的。可惜,梦还是梦,醒了后终是会痛。 她根本就没有立场继续留在李府,打扰他们! 所以,她忍着哭音,重重道别:「再见了,烎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知己,姊妹。」 听见关门的声音,烎环腿软,跌坐在床沿。她双手摀着口,落下了一串珍珠浸湿了一床被。 她哽咽开口,声音满是凄楚:「你终是要拋下我了……要留我一人了。暝暝,你开口承诺给我的,都没有实现……我知你性子不会骗人,但你却是忘记了……」 「你怎么就忘记了……」 一句话夹杂着心中无限的复杂和苦痛,包含了所有委屈和埋怨,她断断续续的说,哭得好不伤心。 耳边彷彿传来了两年前,两个姑娘欢乐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姑娘更是信誓旦旦的开口。 ——『我们的梦我们一起实现,你为了我设想周到自此,我亦不会拋下你,放你孤单一个人,绝对不会!』 ——『等时机一成熟,我就跟你走,我们远走高飞,一起闯荡江湖去,有我护着你,带着你,就我们两个!』 ———*——*——*——— 于心中做完了种种道别,骑在马上,观无暝拉起韁绳回望着上头那大大地匾额——「李府」,顿觉心中苦涩。 再见了,她的知己好友,她心目中有缘无份的爱人,以及小胖胖。 牙一咬,清晨时间,观无暝快马在这无人的街道上奔出。 早些时间前,原来李烙一知道观无暝要离开,不由得奇了。是后面观无暝以回家为由,后者也才恍然。 「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从小就给环儿捡着的,才连陪嫁也一同前来。」那时李烙笑说。 观无暝苦笑:「哪是啊,我可是有家有亲人的,倒是烎环……我可就託付给你了。」 李烙收起了笑意,一脸郑重:「那是自然。」 观无暝的心口似乎又裂了些:「天色差不多了,我这就啟程离开了。」拉着乖巧的马匹,她手腕上血红的玛瑙玉鐲让他楞了会儿,因为他认出那价值不斐,不像一名丫鬟该有的身外之物,故开口又问了问。 观无暝听见这问题,不由得松了口气,是她能够好好回答的,不用再骗人骗自己了…… 她左右转了转手腕,严肃着小脸说道:「我命里缺火,算命的说,我不只天生就该取个『无』字,我还得时刻戴着个红玛瑙玉,身上带一小袋幸运红豆来增红呢。他说我未来的夫君,名中一字就得是个火字首。」 戴着玛瑙玉鐲的原因是说了,出处却没说。 李烙只是微微一笑,表示瞭解,没再多问疑惑的细项。观无暝也点头笑着回应,两人之间显得非常客气而生疏,之后就这么分别了。 李烙,李烙,尚未遇见你的那时候,我看着纸上的名,我以为,你将会是我未来的夫君,命中注定的夫君。可没想真正见着你的时候,是我心动,却也是我心碎的时候。 你终究不会选择我,我与你也註定有缘无份,我就算身上再增多少的「红」,也得不回一个你。 从此,别过吧。 在大街上骑马狂奔,观无暝流了一脸的泪。 ———*——*——*——— 在出玄王城的城关前,观无暝先是来了趟冬悸酒楼,因为这是和逍遥馆的人马所预先约定好的位置。 到了特别保留的指定座位桌去,一男人小僕打扮,样貌非常不显眼,他过来坐了一会儿她的对面桌,喝一杯茶,然后留下了一封信就离去。 观无暝不疑有他的上前拿走,连拆也不拆就收进自己衣夹里。 这一向是逍遥馆的人马所为,他们一向以不显眼的人、事、物去传递消息,虽然不晓得这会儿又打听到些什么,但观无暝知道自己又得伤荷包了……无可奈何,毕竟这些都是攸关烎环事的。 逍遥馆的人说有多神奇就有多神奇,不只打探消息神速,连处理事情跟隐瞒事情都是一流。啊对了,捏造也是。 本是无父无母孤儿的烎环,在他们的帮助下,硬是可以捏了一个暴发户之女的身份。郊外处,还莫名多了一个外表坚固、里头颇有奢华意味的「家」,然后一票的亲朋好友、大叔婶婶小舅阿姨等等都找来了,一起见证这个大婚事。 甚至连之后嫁妆都弄得逼真非凡,不得不说,逍遥馆他们精打细算和做真造假的程度都非常人所及。 只是这些资费,可都苦了观无暝这十六年的积蓄银子。 好在娘亲疼她,十年拜师苦读也硬是给她存了十年零花金,爹和兄姊也宠她,她一伸手想要几枚铜板买零食吃,他们一定都给纸钞……就这样连续几天搜刮下来,终是满足了逍遥馆的胃口和大手笔的「捏造」。 是说烎环的嫁妆,原是观无暝要拿自己未来的来充,可前者坚决不愿,死都不接受。观无暝不得已,只好找观訾索取「被拒婚的精神赔偿费」。 那时观訾还瞪大眼,对这赔偿费的名目惊愕了一会儿。可一想到女儿外表总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不愿说出苦楚的性子……故也是爽快的一挥手,金子银子都给齐了。 可还是不够啊。 暴发户女儿的嫁妆,哪能寒酸呢……这该死的设定,偏偏还是观无暝自己想的。 后面无奈之馀,观无暝再摸摸鼻子,蹭去娘亲房间。 她跟娘亲说,要为这段伤心事出外闯荡江湖一段时间,说到钱不够用,可能会遭遇到的悽惨命运时,娘亲鼻子一红,终是会意了女儿意思。但她并不反对,她也是个会让长大的孩子独立自主的,何况还是遭遇了被悔婚这件破事儿……六妹妹的确该出外走走、散散心的,她相当同意这样决定。 只要一天三封三十字以上的家书,她可以做主把李氏一族退婚的赔礼金都给观无暝…… 10匆匆 总的来说,李氏一族的钱最终还是回到了李府里,只是目前是掛在烎环私有财產的名义下。 观无暝非常坎坷的同意了娘亲这番「强她所难」的要求,一天三封家书真的都是乖乖的在写,所以别怪她平日无所事事,不做丫鬟活,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掰一些江湖事好圆这似乎写不尽的家书…… 话题转回来,观无暝才刚出李府,却来这逍遥馆的报信?的确神奇了。 她想找个隐密处拆开,转身之际,却突然撞得一娇音带疼的轻呼。 「哎唷~~」 听这媚音啊,几乎能让在场男人的骨头都酥了。 好险观无暝是个女人。 骨头都好好的她,听见后赶忙回身搀扶,连连道歉。 而当对方纤纤玉手搭在她长期修武下的厚茧子上,她抬头,观无暝亦也心神一怔。 撇开那媚音好了,这果然是名绝色妖绕的女子。奶黄色的长发,点点含情的金色凤眸,精緻秀美的五官,不只男人看了无法移开视线,连身为女人的观无暝都差点被勾走了魂。 只见艳丽女子藉着观无暝起身,手指意犹未尽的摸着她的掌心,嘴角轻勾起一抹笑,问道:「姑娘何事这么仓促呢?」 观无暝回神,在另外一红衣丫鬟前来搀扶她家小姐时,观无暝才松开手,边訥訥道:「对,我是有些事得赶着回去,无意衝撞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无妨,你有要事就去办吧,倒是……事儿都办完,若无事了话,可以来找找奴家。奴家挺中意你的。」那艳丽女子眨了眨眼,似有所暗示。 饶是稍微迟钝的观无暝也脸红了些,结巴道:「我、我不好这口的……」 而艳丽女子却只是呵呵一笑,全然无所介意:「瞧姑娘说得都什么事呢。」 接着她缓步走近观无暝身旁,在她耳边轻声道:「奴家看得出,你不是玄武人,却心系在玄武国,若无处可去,又不想为人奴僕,就来找找奴家吧。奴家一月后会在盼月谷,你若事儿办完,可来找奴家带你回去……以你这身武功资质,奴家能够在这玄武国里,给你一个不同于一般丫鬟奴僕的身份。」 她意有所指的说完,就浅笑吟吟的在红衣丫鬟的搀扶下离去。她往冬悸酒楼的阶梯而上。楞在原地的观无暝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一艳丽女子不简单,连身旁那红衣丫鬟也是个会武的,看着她身后另外跟着的一高一矮男子,仅是两个跟班,观无暝却觉得他们这阵仗很不简单。这女子到底是谁呢?瞧那口气,在玄武国又是什么身份呢…… 边思索时,她也步出冬悸酒楼,是与艳丽女子相反的路。 不远处恰好看见撑着墨画伞而走下马车来的,一美得不似红尘凡间的男子……微捲的柔顺白发,鲜红的酒眸,那人虽掛着轻薄面纱,有股神秘的朦胧美,但依照那五官轮廓,观无暝也可以大致猜得到他在面纱下的脸孔会是何种惊艳。只可惜他眸中是毫无情绪,就像个精緻而无任何生气的人偶。 他悠然的走进冬悸酒楼,后头几个年长的家僕跟着,不过都刻意的与这白发男子保持距离,像似白发男子不喜这些人的跟随或是过于靠近。他毫无停滞的步伐,像似有与人相约在这酒楼。 瞧那眸中的平静和淡然,总不是会佳人吧。因为完全没有那样热烈或欣喜的情感。 可能只是公事?观无暝因为好奇而多看了他几眼背影,甚至心下打量着。 今天见到的别样人物可真多啊。她总结完后,轻叹了口气,接着就把那些艳丽啊,朦胧美的什么人物,当作纯欣赏风景般的看过去。观无暝此刻一心只担忧着挚友烎环,故再无他想的匆匆离去。 她没有想,为何这艳丽女子要去盼月谷,那传说百年机关坚固,无人能破、踏入后更是无人生还的盼月谷。 后来她只明瞭了,在那时间的一个月后,盼月谷被迫开谷,此事除玄武外,震惊了各四国。 ———*——*——*——— 骑上马,观无暝速速奔回李府。 她刚快速的瀏览了信上内容,暗中大叫不妙!逍遥馆来报,玄武国三大家族中的伽蓝,居然买通了杀手阴风楼,他们要杀李烙心爱的妻子和孩子! 他们想杀李烙妻小,只因为在玄武国明争暗斗的朝廷上,李氏一族站在贺兰一边大出风头,尤是最近日子,更是夺得玄武国主注目和赏识。故他们想趁此机会,在贺兰府眾多人才出趟远行时,小心的瓦解那些碍眼的势力。 人人都知李府的李大丞相——李烙宠妻疼子,他的妻小一直是他牵掛。 至于贺兰府的人到底是出什么远行,逍遥馆哪这么轻易说出呢?他们纯粹是看在观无暝是老主顾的份上,卖给她一份人情罢了。 想来这逍遥馆当家之人可真是精打细算、老奸巨猾……呜呜,不晓得以后改成一天写四封家书,娘亲还肯不肯再多给她点零花?不然她或许要负债了…… 总之,希望烎环能够安好无事!拜託,一定要无事啊!观无暝用力一甩韁绳,心中不停默念着。 从那封信上观无暝更是得知,李烙夜晚匆匆进宫面圣,之后清晨回府,看了下还在熟睡中的妻小也就出发离去了,似有什么紧急密令在身。那是在跟自己打完招呼、诀别的时候…… 而此事,御容堂将这暗中探查的消息告诉了那伽蓝家族,所以他们才更快的去买通阴风楼想着要趁李府之危。 不得不说,逍遥馆也真有门路,连御容堂探查到什么样的消息给谁这都能查到……想必那当家野心不小,定是在御容堂里面放了几个眼线吧?观无暝不禁猜想着。 而且……李烙啊李烙,你明知朝庭上的纷争危险,三大家族甚是分崩离析、各有揣测,而你,怎还能成天装得云淡风轻呢?下朝回来,又怎能一脸若无其事的继续面对他们呢?甚至还故作轻松的与他们吃饭喝茶、谈笑风生……你的这些危险事,已到紧要关头却是谁也不说! 如果知道李氏一族在朝廷上端得是这么危险,是块人人都想动主意的顶级大肉,观无暝又怎可能在这浪尖上离去呢? 事情就要发生了,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成真了!天空似也有感,居然打起闪电雷鸣,下起了滂沱大雨。 观无暝心头不安氾滥,她猛力的连甩韁绳,飆速回府。 ———*——*——*——— 雷电交加的大厅上,此刻烎环就静静的坐在主位上。 这样紧张的气氛似乎影响到较为敏感的小胖胖,一声「哇」的便大哭了起来。烎环对身后奴僕使了眼色,小胖胖就被奶娘边哄边抱回内屋去了。 一身姿挺拔的男子佇立于一旁,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蒙着黑罩,只露出一头高马尾和两颗冰蓝、不带任何情感的眸子。腰带上那金边黑柄的宝刀微微闪烁,似乎散发着嗜血的狂气。 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看都没看她,只是非常简短的一句:「何不去屋里待着?」 阴风楼他们就要来了。 烎环并未搭理,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大厅门口方向,只喃喃道:「没怎么想走了,我这一来也走得够久了,也撑累了,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观无暝忘却了与她的誓言,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她决绝的离去,几乎伤痛了她。紧接着,李烙匆匆回府告知的消息,也是种压力。 李氏一族的大夫人,从来就没这么好当啊!从大婚那天李烙所交与和坦白的一切,她就该有所觉悟了。 只是,捨不得、放不下观无暝。无法割捨暝暝……无法把她给一人留在李府里啊! 起初,观无暝坚持留在府中陪着李烙,那她同样的,就留下来陪着观无暝。表面上这对夫妻都掩饰的太好,没心眼的观无暝,自然都被矇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李府背后的所有阴暗变动。 她一肩只想着替代观无暝,扛起李府的重担。她为了她这么几年,老实的坐稳了这个令她烦躁的李大夫人位置,可是,她却那么简单的离她而去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里,选择一走了之。 刚好,一切都刚好,非常的好。 烎环勾起嘴角,看向那黑衣男,只柔笑道:「李烙把买通冷影阁的事交付于我,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雇主……听着,我知道你们从不保护人,做的也都是杀手买卖,可不是什么慈善事业。所以我也只说一次,等等若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只管衝向前打杀就是了,无需顾虑到我。」 她移开视线,只淡淡看着桌边那杯茶,继续道:「就如我同你们交易时说的那样,杀了这一批碍事的阴风楼,剩下的钱,我会让李烙事成后准备给你们。」 意思是说,她是雇主,除了已给的订金外,却不打算自己把剩下的钱交给冷影阁了。 11心死 御容堂很聪明,很有经商手段。 他卖了两种情报,第一种给了伽蓝家族,第二种给了李氏一族。是以,李烙雇了唯一能够对抗阴风楼,又同是他们杀手劲敌的冷影阁,只是李烙有玄武国主的密令在身,故把所有大权都交给他那聪慧坚强的妻子——烎环。 他不知道烎环的伤心,也不知道她在观无暝离去后的那一刻,就几乎心死了……事后过了很多年,他想,他这一生唯一做错的就是没能好好理解妻子的心,他总认为现在玄武三大家族明争暗斗,很多表面不提的烦事卡在心里,迫在眉睫。 他总是想,往后自己与烎环会有很多时间,有一辈子能够相处,所以,他从没去确认自己为何走不进烎环心房的原因。 他一直坚信着、傻傻的在等烎环的亲口实说。 但是等来的,却是为时已晚。 冷影阁不做保鑣买卖,可聪慧的烎环却是下了「杀光此趟前来李府的阴风楼人马」的指令。买的,自然都是他们的命,来几个就杀几个。 至于什么保护呢?只要阴风楼的人一死亡,没有威胁到他们,那么李府的护卫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自然不用担心。 可这会儿连小胖胖都去内屋避难了,烎环却纹风不动,静坐在下一秒即将染上刺鼻鲜血的大厅上,她喝着茶,端的是一脸从容。 她知道冷影阁没有保护雇主的这条指令,知道他们不会保护她,她也乐得开心。 在这场混战里,李大夫人被捲入乱斗之中,无辜枉死在李府……这下子,她对得起暝暝,也对得起这偌大的李府了吧? 终于要到尽头了,这已经累积十多年的苦痛。早已失去了亲情,并且对爱情怀抱绝望的她,现下连友情也离她远去了……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终于啊! 她是开心的,死前能够笑得这般开心,是幸福的! 那带着嗜血大刀的男子,看了眼满面微笑的她,微皱了眉。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人。 原来,心死的人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 不久后,那掛着腰牌的黑衣杀手们急速涌入这大厅,厅上唯一站得笔直的男子,手横放在嗜血大刀前,正准备与他们开始一场廝杀。 但忽然间,后方又一团穿着金边黑靴的黑衣人进来,马上与前一团的人马大开杀戒,两团打斗相争,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那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男子皱眉,问着刚从这团混战中安然无恙衝到他面前,并单膝跪下的那人,冷道:「做什么这么多事?这是我一人的任务。」 那人恭敬答道:「阁主另有要事交付与您,希望您能儘快赶到盼月谷。」 竖着高马尾的男子瞇眼,声音更加冰冷:「那不干我的事,我没必要去。」他前个月才刚从那里回来,做什么要再过去?就是任务相关,他也不愿。 「这是阁主的命令,阁主认为这事只有您能胜任。」男人言语间依然恭敬。 话落,马尾男子脸色阴沉,冰冷的杀意顿时瀰漫现场。在还没碰着江湖上的「医皇」前,他浑身的煞气几乎无人能挡,无人能阻。 跪在地上的人默默留了汗,他不是不懂少主的鬱闷,自从那位自称前代国师周神通的傢伙突然来访,短住这冷影阁后,就几乎夺得阁主全部信任,常做些把少主任务调动来调动去的指令,为的,都还是一些无俚头的事儿。 每次好端端的事都被打断,大扫少主一番兴致,也难怪他如此不满了。只是前些时候都还勉强的忍着。 直到上一次,他们要少主到盼月谷山边解决那群碍事的阴风楼人马的时候,少主完事回来,旁人隐约能够感受到他的不悦。 遽闻,是因为少主爱刀「昊昂」被人使用过的关係。他面上也似有些不满,看样子很在意这回事儿。 「昊昂」是少主宝刀,旁人连碰都不能碰,否则不用少主动手,碰的那一秒,下场都是个死字。 可他也想不着,少主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把「昊昂」借给他人使用呢?那时怀着不解,他鬼使神差的一问,没想一向寡言从不理人的少主却真的回答了,恐怕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事儿罢,只是面上不说。 那时,少主说是「昊昂」的意志,所以他才顺了这把爱刀的意。并且附加了一句他只是不解此意,并没有任何不满。 可就算是一把神刀,为何又肯借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丫头呢?「昊昂」的性子从来就只有少主明瞭,莫非……「昊昂」其实跟这丫头是有关係的?还是说「昊昂」并不是多想待在少主手下?可偏偏只有少主的身份才能够满足「昊昂」嗜血的欲望,而少主知道了「昊昂」如此委屈待在自己手中的理由后,所以才…… 有着丰富幻想力并且还似乎正往悲观化方向发展的他,选择把自家少主的附加那句给忘掉了。在他越想越悲摧时,他听到沉默许久的少主说话了。 「回去稟报,若下次还是这种『理由』,就要他们看着办。」 这乍听下是句简单的话,却在在暗藏着杀机。好似再说若还有「下一次」,恐怕自家少主就会拿「昊昂」来问候一下对方了,毕竟他从没把什么国师不国师的傢伙给放在眼里。 这可真是要命啊…… 边这么想时,那马尾男子已翩然的走过那场混战,毫发无伤。 站起的男人目送着对方背影,额际不免微露冷汗。刚刚他要穿过这团混战也是胆颤心惊和努力闪避的,哪像少主这么轻松呢?少主冠绝第一的武功果然不可小覷。 眼角猛然注意到了旁边喝着淡茶,一脸轻松的烎环。男人声音微大,恭敬的问道:「少主,这女人……」 马尾男子淡淡回头看了她一眼,清冷道:「她求死,随她吧。」 接着大步走出了李府大厅。 后来他与匆匆入李府的一丫鬟扮相的姑娘擦肩而过,两人对看一眼,马尾男子却很快的别开眼,他现下可没那心思去理会谁。 ———*——*——*——— 观无暝起初见了那杀气重重的男子,原以为是敌人,要警戒时对方却只单看她一眼就无视她而大步走过……喂喂,她虽没长得多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让人顺眼吧,真是个没欣赏能力的男人。 暗骂完后,观无暝继续往前奔走。 一入大厅就见李府一片混乱,饶是心里有过补脑建设,还是不免楞了下这刀光剑影和血味浓厚刺鼻的现场。 突然间,她看见了其中一把不长眼的剑飞向毫无闪避念头、只顾着喝茶的烎环位置去!观无暝心中一急,奋不顾身的向前跳跃,手提双刀奔上去,却因为距离差,实在挡不住那把剑,故她用内力扔射出刀子,终是打歪了剑的轨向,制止了那把剑的前进! 可烎环却突然往椅旁软软一倒,杯子落于毯上,浓厚的酒香味飘散…… 这哪里是茶呢?烎环居然醉了。 观无暝哭笑不得,刚刚看她倒下时她几乎一颗心都要蹦跳出来了……要再上前几步时,阴风楼的人马已开始蠢蠢欲动。 或许眼看着今日冷影阁的贸然插手,他们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但为了任务,总是想先把李烙心爱的妻子给杀了,没有功劳也算有个苦劳,对楼里好歹也能有个交代。 于是,全部人马奋力的往观无暝和醉倒的烎环方向衝去。 那为首的冷影阁男子见状,也不阻止,毕竟少主说了,人家求死,随他们。反正今日他们的任务就是要灭了阴风楼的人,杀光他们的人马,不过分早晚,观无暝和烎环的死活无关他们事。 一心护着侧趴在椅上扶手并醉倒的烎环,少了一把刀的观无暝仍是努力奋战。得到邱真主真传,她卓越的武功现场无人能及,就连刚刚闯进那混战中也是个毫发无伤出来的,即便身处于以多欺少的劣势,她依然游刃有馀。 一刀砍了那敌人首级,鲜血大量喷出,居然有些许喷洒在烎环脸上。 观无暝心疼,烎环的圣洁怎是这些污秽之血能够褻瀆的?赶紧趁冷影阁人马痛快解决他们时,她也把身边敌人杀得片甲不留,甚至还抽空去帮烎环擦血。(阴风楼一伙看到她毫不把他们给放在眼里,都纷纷要吐血了) 不料观无暝这一擦,却是擦出了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 熟悉又冰冷的声音自后方响起,那是快马赶回的李烙的。 观无暝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听到这道冷声质问后,都要停止了。 说只是单纯的擦擦烎环脸上和颈子旁的血,你信不信?别说了,兴许连观无暝自己都不信。 ———*——*——*——— 一名丫鬟毫无惧色,就站在一片染血的尸体旁,她手掐着自己心爱女人的颈子,彷彿下秒若是他没有出声,这一切都要被她给小人得逞了……眼前看见的景象与别人所看见的,究竟还能有什么不同? 没有! 12虚假 他早知道观无暝与其他丫鬟的与眾不同,甚至也曾隐约佩服那在他之上的武功,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不称职的丫鬟,其实做丫鬟倒是真屈身了她,她该做的是护卫、暗杀者那类的,或者层级更高。 因为她是个毫无心眼的人,与人干架也没考虑太多,杀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也从不对自己杀的人感到愧疚或歉然。 她不会想太多,也认为自己杀了谁并没有错。毕竟人总要自保,今日不杀她,或许就是明日自己被杀。邱真主虽然慈善和蔼,但是为了徒弟日后游走江湖的平安着想,该教的狠,也是教得重的。 只是那时的李烙对她还认知太少,他只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日策马出外的李烙,每每一想起临走前烎环那双毫无所谓、彷彿失去什么重大宝贝的神情,就觉得格外揪心,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忽略过了,搞得他心神不寧,无法不去在意。 虽然知道把一切交给冷影阁自是不用再担心些什么,毕竟他们要谁死,还从来没失手过。可李烙说到底就是放心不下。 他不顾密令,居然调马奔回,一路骑马直入这混乱的李府。却在下马踏入厅堂后,见到处在一群尸体旁的观无暝正想掐死自己主子——烎环!如此大恶、欺主卖主的丫鬟,这就是李烙眼中所看到的! 「原来你伺机埋伏在环儿身边就是想做今天这回事!」李烙冷声问道,毫不迟疑。 观无暝拿着白帕,擦上烎环脖子血的那手一颤,她心里头隐约有些害怕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可是,儘管如此,卑微的她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多做些什么了,就算真是命……也改不了! 所以,她只能掛着一脸不解的神情,颤声问:「你说什么?」 「我当初就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卑贱恶劣的丫鬟!你就算隐忍在府中多少年,就是想藉着这一事杀了环儿也都没有用,我不可能娶你为妻!」李烙突然搬出往事,居然就像朝观无暝心口砸了个砖头。 本来那里就裂开了,这一砸,居然出血了。 观无暝神色悲悽,好几度想开口,但话总到喉咙处就都说不出。 她现在能说什么呢?而在愤怒当头的他又能听得进她说的什么呢?谁会相信,她只不过是担忧烎环的状况,回来帮帮她,顺便替她擦那污血罢了…… 说了出来,不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跟逍遥馆买消息的吗?所以才会知道今天这些机密要事……说了出来,就连他们大费周章的帮烎环捏造个假身份的事他都会知道,或许,连烎环起初是别有心机的接近他,甚至为了自己而设下圈套好让他爱上她的这些这一切,他都要知道了……怎么可以。 这样伤害的,不只是李烙,也是一个家庭……她怎能说出口! 而且,她也没有这个立场和顏面说。 甚至也无法断定,就算说出了一切,李烙又是否会真的相信她……此刻的他的眸中,全是愤怒的、熊熊燃烧的烈火。 还是对自己的。 本就不擅长掩饰,这时候也没有想过能编些什么话来唬弄李烙的观无暝这边,只好紧咬着唇,决心把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给吞进肚子里了。可李烙那边却已经头头是道说了起来。 「我还在想,你怎么就挑这天离府回家,原来那不过是个幌子!你只是骗我放心出门,想之后回头对环儿痛下杀手!事成后再若无其事的回府,好彻底洗脱自己嫌疑!」 连只不过是单纯想家的思乡情怀都能被抹灭的如此黑暗!观无暝不服,她忍着心底的哀伤,开口道:「你胡说什么?我原就是真要回家的!何以骗你放心出门呢?而我真想回家,又何必骗你!」 「不!你早知我一直忌惮你的武功,早知我怀疑你继续留在李府的理由!表面上我虽和你相处融融,但其实你早知道我对你还是充满戒心,很多事一起躲着、防着你!」 所以李府的什么事,他跟烎环说了,却从不跟观无暝说,因为观无暝的武功也是他想防范的其一。而从烎环也没告诉观无暝的这点来看,李烙反是认为合理,认为烎环其实心底下也是不怎么信任观无暝的。 这样的认知早在观无暝傻傻过一天的日子里,逐渐成型。 原来大家都在防她,把她矇在鼓里,这些还不够让观无暝痛的,最奇妙的是,她对李烙一直都痴心不改,全心全意,她也从不知道原来李烙对她的想法,竟是如此这般…… 「你说,我都知道?」观无暝声音有着无助、茫然和不敢置信。她再问:「难道你跟我相处的那些时候,都是骗我的?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多希望李烙此刻可以极力否定,撇开这一切。 可是他没有,他毕竟没有。 「那不过是我为了烎环所表面上装做接受你的样子!你自始至终,在我眼里都只是个卑贱的丫鬟!」 观无暝笑了,气得笑了,她仰天哈哈大笑。 后来两大杀手团的对决已经差不多了,每次结果都一样,虽然自己这方也会有些牺牲,但最后结果都会是冷影阁这方人马胜利。 他们擦好刀剑上的血跡,已经完成任务,就在都要回去之时,观无暝才轻声喊着那个冷影阁带头的。 「喂,最前方那个高个子的。」 那带头的男人停下脚步,冰冷的双眼微微打量着观无暝。 「把你们接到的指令,跟我说一下成不?」 那男人不做言语,只淡然的看着一脸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观无暝。 照理说任务是不得向谁开口的,但问题是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还是在真正雇主李烙的面前……那么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思及此,看了眼毫无任何反对或异样的李烙,他才开口:「杀光这一批阴风楼人马。」 「还有呢?要杀他们是为了保护谁?」观无暝再问。 「我们不保护任何人。」 观无暝瞬间恍然,她诧异的回头看着醉倒的烎环,十年知己终是瞭解了她的心思,冷影阁不保护任何人,但她自己却还独坐大厅喝淡酒……到底喝了几杯呢?最后居然醉倒…… 也因为这淡酒味道不够香浓,若非杯子破碎,酒香味溢出飘散,不然哪有人会注意到里面的茶水其实早就调包了呢? 烎环,你早知今日这回事了,却选择隻字不提。我要走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明说这事儿、没有挽留我…… 你不该醉倒在这大厅里的。而你求死,又到底是为了谁…… 观无暝的心在想着这些时,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头脑原该是清醒了,下秒,却因为这些而產生混乱。 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 问完了就没有那冷影阁带头的事了,他只短短回望了一眼现在大厅上对峙的一男一女。 「豪阳大哥。」另外一黑影喊着。 豪阳轻叹了一口,这红尘男女的情事,破脸至此,怕是善终不了了。接着他也不再管,尽自踏出了大厅。 在观无暝还混乱时,李烙已愤怒开口。 「你还不快离开环儿的身边!」 观无暝回神,她哭笑不得的反问:「我离开?我为何要离开?我本就不是你们敌人,没听见刚那冷影阁说的吗?他们已经杀光了阴风楼的人马,独留我在这儿,代表他们知道我与阴风楼无关!」 「我不信你。」 轻轻的吐出这句话,李烙是毫不在乎,但这话却像把尖刀,准确无误的插在了观无暝心口上,疼的很。 狠,够狠! 「原来你对我积怨已成,戒心至此,我却还是当局者迷,什么都看不清、看不破……我自以为我看懂了你们,却才发现我不过庸人自扰!你们瞒我……我还傻傻的为你们担心焦急……你们怎能这么做!」最后一句几乎是发狂的大喊,原是笑着的观无暝,说完后的神情却是快要崩溃了。 「我们的事,一直与你无关。离开她的身边,滚回你的家去。」李烙无情的说,眼中是对观无暝的狠。 再也受不了心上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还有这般满满的不信,往日这两年府中的友好相处都成了观无暝心上的痛!那竟只是对她的表面功夫!那所有谈心、谈天谈地的一切,竟都是场虚假! 愤怒又痛心的观无暝,拿起手中剩下的一把刀,衝向前,朝李烙不留情的劈砍,李烙自然拔出腰带系着的佩剑,奋力迎击。 那一刀李烙巧妙闪过,那一剑观无暝飞空越过,往事的种种,突窜进她心房—— 13矛盾 天气晴朗,花池边—— 那时的他坐在草地上,苦恼的对她说:『有些时候,我真是弄不懂环儿的性子,我觉得一个大男人就是要能够包容自己心爱的女人,我给了她时间,只是不晓得她会不会愿意陪我等到那一天……』 下朝回来,他官服未换,手捧着一红色长型的碎鑽箱子就来找她—— 他兴高采烈的问着:『快看!国主御赐的雪纱锦缎,你快帮我想想,做成什么款式环儿会喜欢?』 以及某夜的膳后间聊—— 『今日晚膳的菜餚环儿都喜欢吃,真是多亏了你!日后可还要再多拜託拜託你了!』 每当他说出烎环的好、问着与烎环有关的事,观无暝的心就会一点一点的抽痛。只有他一脸愉悦和满足的笑容是她唯一的疗伤药,唯一的慰藉。 哪怕从一开始他对她的真诚感激,到后来只是例行一句的简短道谢,只要能够帮上他的忙,即便是一小点的忙,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快乐…… 而当他忧愁着烎环或其他事,脸上露出闷闷不乐的神情时,这便会使得她难受,难过得无以復加。 她其实非常矛盾。 看着他的婚姻美满,生活的好,她不开心。但是看他过得不好,为这忧愁为那烦心的,她却是更加难受。这样要命的「喜欢」,到底该怎么停止啊……一直想不出答案的她曾经自我厌恶过一段时间。 在下人和烎环看不见的地方,他常与她把酒言欢,畅聊心中鬱闷烦躁。 好比说最近三叔公生意失败,又让他出去收些烂摊子;又好比,大姨母为了嫁女儿,千方百计的去拉拢权贵;再来,三姨母和五姨母日日针锋相对,今天终于大打出手了,几个奴才砲灰把命送去,李府又多了几笔血债冤孽…… 诸如此类的,还有好多、好多。 一个男人肯把自己的脆弱让给一个女人知道,观无暝不晓得这是怎样意味,但是换个角度想,观无暝自己就做不到。所以,把这些自然而然的当作是「信任」的表现,她一点都没有感到突兀。 她喜欢看着心上人眉开眼笑,而不是愁眉苦脸。 三叔公的生意她稍信请娘亲的娘家多看顾些,她娘亲是商贾千金。 大姨母的女儿皮薄,喜欢哪城哪家公子哥都不敢说,她就苦口婆心的开导,终于让大姨母知道女儿的心意,赶紧处理婚事。 三姨母和五姨母的勾心斗角,观无暝不懂得收拾,但是做了一晚黑衣鬼差。 她首先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面上东涂西抹弄得五顏六色,炸看下诡异得很。接着施展轻功一一的溜到他们房里,告诉他们若不好好相处,那些被当作砲灰的丫鬟奴才们,迟早都会将他们拖下那可怕的地狱! 甚至还拿那些吞千根针和开肠剖肚的故事做吓唬,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最后怕他们一觉醒来以为只是场梦,不信,还特地在他们脖爪上留了个血红印圈,之后再打昏他们…… 很多很多事,她都像这样暗地里帮他悄悄摆平。 烎环是李府的好女主人,但缺点就在于无关她事或重大要事的,她一概都不管。 三叔公生意再怎么败,李府还撑得起就不予理会。大姨母再怎么因为想嫁女儿而得罪其他权势,只要李府站得住脚,不会倒就没关係。 家宅内乱她本就不想管,虽然面上她是隻温顺的猫,但一旦碰触到她的底线,尤其事关最护短的丫鬟观无暝,她再狠的事也做得出。 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也没怎么敢惹李大夫人和针对观无暝。久而久之,看见两方相安无事的烎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家宅破事。 但这些都在李烙无心的透露下,让观无暝顶着烎环的名义悄悄解决了。只因为,只有在李烙听到「烎环」的名字时,他才会真正开心,真正快乐起来。 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他一直把她当贼防,当眼中钉,肉中刺…… 为什么? 不甘,非常的不甘! 「李烙,我从没对你做过任何一件坏事,你怎能就这般对我!」观无暝一刀撞在他的剑锋上,恨恨道。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个威胁!让你待在环儿的身边,我只会更加烦躁!」 两人刀剑分开,观无暝大喊:「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烎环!她是你发妻,也是我的好友!是我的姊妹!」 「可她在乎你却胜过我、胜过小胖胖!我原以为她有了我们的孩子会快乐些,但她却把小胖胖都推给了你,她居然一心只想让你快乐!你知不知道你这两年阻挡在我们的中间很是碍眼?你让我们因你產生间隙,因你筑起了高墙,你到底知不知道?」李烙愤怒吼着:「如此妨碍他人家庭的『好友』、『姊妹』,这话你也敢说出口?你好大的脸皮!」 妨碍家庭……观无暝脸上的血色退去,她急了:「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想在一旁看着你们!烎环不愿我离去,所以她默许我待在李府……她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以此挽留我,不是我妨碍你们,我没有……」 她忽然间神智错乱,急着辩解,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前后矛盾,毫无道理可言。 什么叫做烎环不愿自己离开?什么又是默许自己待在李府?到底世上……有哪个女人会默许一个喜欢自己丈夫的女人,留在府中呢…… 就算不爱这位丈夫,但烎环却是积极的留住她…… 突然间灵光一闪,观无暝想起每次烎环看着自己的那种宠溺的、心怜的眼神……那真是愧疚的表现吗?她以前如此认为,可现在却察觉异样。 烎环不接受李烙,到底是为了她自己,还是观无暝? 想着这个纠结,就是这么失神的一瞬,李烙一掌拍飞了观无暝。 她于空中调整好身型落地,狼狈退至几尺。她往地板吐了口血水,怔怔的看着李烙,痛心说:「你居然伤我……」 虽然一开始气在头上先出刀的是她,可是她并没有多认真较量,不然以自己修炼整整十年的武功和李烙这般半吊子水平的比,他怎可能闪过她的快刀…… 李烙此刻已站在无意识的烎环旁边,一脸高傲:「你不是要回家?那就快滚回你的家,不要再出现打扰我们的平静了!」 看着眼前一对美好的才子佳人,观无暝眼眶泛酸,心里一股不甘袭上。 「李烙!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如此尽心尽力为你,你不回头看我一眼就罢了,为何还反这样对我?不公平!这不公平!」观无暝抚着伤处,理智尽失,忽然发起狂的大喊。 「我从前就说过,我不可能接受你,更何来公平之说!」 他一字一字的说,观无暝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 到底要多么爱你,你才会注意我?到底要多么卑微,你才能接受我…… 李烙再说:「等等,我改主意了!让你就这么简单回去只会造成我李府后患无穷。你一方面口口声声说你是环儿的姊妹,但我亲眼见到你竟想杀她!或许你说你喜欢我也是假的,这些年就只是想找个留在李府的理由,暗中为人卖命、传递消息!」 耳边听着这些捏造的、不实的虚偽故事,观无暝原来对李烙仅存的情意,似乎都飘散了……到底得痛到怎么样的极致,才能放弃这份「喜欢」? 可能,由爱转恨吗?从这样的一个瞬间…… 「我不能让你轻易离开,你对李府心有覬覦!快说,你到底是哪方的人马?司马?伽蓝?千方百计想接近我、勾引我,又是何目的?说出来了,我兴许能看在环儿的面上留你一个全尸。」 他居然狮子大开口的要她的命……连点转圜馀地都没有。全尸?呵……全尸! 观无暝往地上呸了口因愤怒袭上的瘀血,朗声大笑,但眼角的泪却是落了下来:「李烙,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了,以为给了我一掌我就应该败给你吗?你若要跟我至死方休,我就如你愿!可今日谁死谁活,难说!」 如果爱得深了,却因为爱不到、得不到,那眼下对自己最好的解脱就是「恨」! 你有没有这样恨过一人? 像她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温柔一眼?有没有因为失望了,沮丧了,受到打击了,所以最后就这么放弃了?爱的反面就是恨,爱得深了,变质了,就是恨! 原来这么简单。 提起单刀,她再一次的衝上前!李烙的剑术终没有她的出刀快,他不再是认真的观无暝的对手!仅是两招,她就把李烙的剑给打飞!在一刀砍向他之前,她竟是……什么念头都没有。 全然纯净的,毫无念头。 连刚刚才浮起的「恨」到哪儿去了,都没个踪影。 她扯着他的领子就是猛说:「李烙!你这个瞎子!看清楚一点!我怎么可能是别人派来的!我对你的情,对烎环的姊妹义,是这么的真、这么的诚!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 14幸福 她几乎是委屈的、不死心的大喊着那句话。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一直的想为自己出声、为自己辩解、为自己澄清。她不甘心在自己所爱的人的眼里,是如此不堪入目。 没想下秒,武功败给她的李烙却是怒道:「你不过是个善于心计的女人,从你嘴里出来的话,我是如何都不信!」 观无暝气急,本来才刚恢復的理智几乎又要被扯断了,她突然大声说:「哈?你刚问我是谁派来的?那如果我说我是司马家那赫赫有名的金发歌姬的底下人,你又信是不信?」 「我信!」李烙边说,手底翻转,直下杀招。 观无暝急急闪过,下意识与他保持些距离。但微楞过后的她是满脸的绝望,她痛苦喊着他的名字:「李烙!」 观无暝悲伤难耐,痛苦的问:「你到底……还要伤我到什么地步才开心呢?如果今日我真留下了我的命,你能够放我的心自由吗……」 这样的心痛一吋吋的蔓延,痛到最后,还不如死了个乾脆。观无暝再也承受不住心上人的这般对待。 原来,她对他的情,已执着至此。 爱不了,恨不成,几乎是心痛而绝望的她,于是只好丢了战甲,认命的接受这样事实了。 什么爱啊恨的,她都不愿再想了。 一年痛苦一年,一月痛苦一月,一天痛苦一天……这样的折磨就快让她发狂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她想把这些会让自己心烦心乱心痛的东西,都丢得远远的……她不想再去面对这些是是非非、风风雨雨的了。 原来要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长相廝守,竟是如此困难……连仅仅是陪伴在他的身边都不被允许。 她若离去了,这样子,就真的只剩下烎环了。 观无暝回头,绝望的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烎环。她悲哀的想,她这个傻丫头,居然因为她的决绝离去而不顾自己性命,万一若让她知道是李烙逼死了自己的,那她又会如何呢…… 呵,再怎么样,又如何呢?没有人能够告诉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李烙看着前方的长剑,眼神坚决。 观无暝心下会意,她神情悲痛,已然心死,眸中是完全无望。 李烙,终是不再留她了。 她想她今日是走不出李烙这个圈圈了。 ———*——*——*——— 在观无暝心碎之时,李烙衝上前,顺手拿回了他刚刚被打飞的剑,警戒的看着观无暝,怒目喊道:「我说了,让你离她远一点!」 此刻烎环就醉倒在观无暝身后。 观无暝一脸苦笑,眼角的泪早已落在地上,看着如此残酷对自己的李烙,她已不愿再争些什么了。她扔下单刀,已不再战了。 「你说,你想知道实情?可以啊,反正我今日也逃不了,你想知道,我说便是了。」抚着伤口处,李烙下的这重招毫不留情,再偏一点就要废了她的武功……明明是这般阴险的招式,可无论如何观无暝就是恨不起来。 为什么恨不了呢…… 看着他愤怒的俊脸,看着他鄙视自己的那抹厌恶,为什么,就是恨不了呢?什么「今日谁死谁活,难说」,这话可真好听,但其实死到临头的人,从来就只有她吧…… 只有她! 李烙忌惮于她在他之上的武功,呵,这有什么呢?她从来就只为他,可到头来却是这样下场……即便不能接受,最后,也只能认命接受! 「所以,这一切果然都是你设下的局?」李烙咬牙说道,被别人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一向只有他骗人,倒没想过今日真被这卑贱的丫鬟给拐着。 「是!都是我做的!全是我干的!」观无暝笑着说,脸上的泪水仍旧不停,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去擦了。 「到底为什么?环儿是这么全心全意的对你!她视你为知己姊妹,甚至想让你做正妻!」 「那怎么不早点让我做呢?」早就毫无所谓的观无暝刻意说着:「我这么一心一意的对你,那你呢?怎么不快点成全我?」 李烙为这没脸没皮的话气得脸上青红交加,此刻观无暝才终是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与其事情这么不上不下的端着,还不如乾脆些、俐落些。 她缓步靠近李烙,哭笑着这么说:「烎环不肯分男人给我,我自然对她心有妒意,想杀她,也是老早的事。呵,都被你料对了,我就是想杀她,不过被你给恰巧看见了。至于我为什么这么为司马家卖命吗?其实很简单——」 她刻意靠近李烙的耳边说:「因为,他们许我能够到李老爷身边侍寝!」 「无耻的女人!」 一巴掌甩下,观无暝身子没这么娇弱,只偏了头,唇角留下血丝,男人夹带着内力的劲道,硬是打肿了观无暝半边脸颊。 她闭起眼,咬牙,感受到脸上火热的刺痛。她又是愤恨又是心痛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再次对她动手!甚至,他真的毫无疑惑、困惑、毫无停滞的相信了这些鬼话…… 完全相信了这鬼话连篇! 死到临头,她已再顾不得什么了,一切只想随心而做! 愤怒下,她抽出袖中匕首,飞快的朝他身上捅下去,原是要捅进他心口的,她想,大不了今日就是他俩的祭日! 可却在那一关键时,她终终不忍,于是落到了肩处。 那一刀,虽然捅在了他身上,但却也是她的心上。 她闭上眼,静静的任泪水滑落,往日所有的情意缠绕在心上,居然时不刻的折磨着她。 ——『其实,我也不算是真的讨厌你,在一般情况下,你是一直照顾环儿的贴身丫鬟,或许我真不该对你有这么多偏见。』 ——『虽然,就我在府中所看到的,都是环儿在照顾你……』 在李府里,人人都知道观无暝虽是烎环的贴身丫鬟,却一向不做丫鬟事……面对李烙尷尬的脸,她只能嘿嘿的一个劲儿的傻笑。 那个时候,她心中洋溢着幸福,李烙不是真的讨厌她,不是真的讨厌她……她体会到了何为幸福,原来只要意中人说出的这一句话,就是幸福! 见此丫鬟居然还有反抗能力,忍着肩上痛楚,李烙再不顾情面,一掌拍出震碎了她的心脉。 直到这刻观无暝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睡在独属于自己的梦中,原来梦醒后,地狱离她是这么的近…… ———*——*——*——— 观无暝连退数步,她「哇」的吐出了满口血水,倔强的性子不容许自己倒下,故她的身子只是缓缓跪坐下来。 她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面对自己的那张厌恶和排斥的脸,观无暝抚着伤处,不只身上痛着,连心也好似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被人给狠狠的扔在地上踩! 她又想起了李烙曾经笑着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的他神情柔和,他重视她、像似为自己着想而说出的话语,都是自己最最喜欢的样子。 他伤脑筋的说:『哎,你这丫头,别老吃这么多荤食,该多吃些蔬菜,猪肘子吃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然后,他还说:『今日我在宫中当值,你帮我多陪陪环儿吧,事成后必有重赏。』 当下她一脸欣喜的问:『什么赏?赏什么?『她其实不在乎那些赏赐,只是因为给赏赐的人是他。』 『极湛珍珠釵。』 那是用东海进贡的顶级珍珠,在精心雕磨的釵子上,经过讲究的火温和製作师不眠不夜的技术所融合而成的稀有东西,放于阳光下更是光彩夺目,美丽无比。整个天地王朝里独有两支。 对了,那釵子呢……观无暝失神的往自己头上摸去,拿了这珍珠釵,却是微微笑了一下。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送她这釵子的,其实是烎环。 烎环起初为了得到这支釵子,费了不少心血和巧思,她动用了关係和人脉,是最后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结果却是拱手让人。 让给李烙,然后再假借李烙之手、李烙之名、李烙之事送来给她,不过就是想让她开心罢了。 烎环就是烎环,做的事几乎都与她为李烙做的,如此相似…… 这珍珠璀璨夺目,色泽温润,一看就是上等宝贝。起初观无暝知道是烎环送的,消沉了段时间,那时还不以为意,随便扔着。但是当她后面误打误撞发现这釵子的价值后,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 不管是谁送的都好,总之她就是小心翼翼的收着,后面老觉得不甚放心,毕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遂改成随身携带了,且就釵在头上。 那时武艺精湛的她总有些得意忘形的想,若有人要想从她头上拔个东西,也得看对方有没有本事。 因此,本就没在戴这些女人用品的观无暝,也开始学着头上搞花样,一开始不会时,还是烎环温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为自己亲手簪上…… 烎环,总是知道她喜好的烎环。 她知道观无暝喜欢珍珠的理由,因为那很像汤圆,软软乾净的白汤圆。观无暝最喜欢的吃食就是猪肘子和白汤圆了,而且汤圆还是要里头什么都不包的那种,因为嚼着嚼着,她总感觉就连人生的酸甜苦辣似乎都能一併嚼过去了。 15或许 而现在啊…… 谎言,全都是谎言!骗人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她这两年多的时光里,都活在他们所给的假象中,他们都是骗子,残忍又残酷的骗子! 泪水似乎流乾了,看着李烙焦急的抱起烎环,看着他已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他也知道,刚刚那一掌真是打死了她吧。 李烙啊李烙,我死在你的手上,这就是我活该爱上你的罪,得用命偿还的罪…… 一边想着,她一边紧握着那珍珠釵,手微一用力,就想把它弄成了粉末,好断绝自己这些年所有的思恋情意……可最后手上完全无力,她松手,珍珠釵落于地上,在这静謐的空间中只有它清脆的声音。 她看着掉落于地而被弹出去的珍珠釵,已无力再捡起,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似的,完全不听使唤。 满口都是血的滋味,让观无暝无奈的多咳了几声,每咳一次,伤口处就特别的疼,但疼一疼也还好,毕竟现在没有什么比心还疼的了。 她头无力垂下,无助的想,无奈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正要闭上眼睛时,突然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由一开始的困惑到最后面的不敢置信,那声音亲暱的喊着自己的小名。 「暝暝……暝暝?」 「暝暝!」 原本眸中早已失去色彩的观无暝抬头一看,却看到在李烙怀抱中甦醒过来的烎环,她似乎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酒都退了,她一脸惊恐害怕的看着此时气若游丝的观无暝。 烎环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越积越多,彷彿下秒就是她要崩溃了…… ———*——*——*——— 「暝暝!」烎环泪流满面的想要直扑过来,但却被李烙给紧抱在怀,烎环奋力拍打他,口里不停喊着那两个字。 「暝暝!暝暝!」 观无暝费力的抬眼皮,苦苦笑着,反正都是最后了,有些事,她其实好想好想再跟烎环说,好想说…… 「那天的我,怎的就这么蠢呢……居然同意了你这般作法。我怪不得姻缘,怪不得上天,我以为我该是恼着你、怨着你的,因为他整颗心都在你身上……看着他对你的眼神,我嫉妒,我吃醋,我……本该是要讨厌着你来的。」像似回想起了很久前的往事,观无暝感慨的说。 烎环停止了挣扎,她低低哭泣着,看着脸色苍白,强顏欢笑的观无暝,悲慟不已。 观无暝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疲惫和虚弱:「可我后来再怎么想,就是无法讨厌你,无法怨恨你。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够有本事,连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都没有办法……若今日不是你嫁,或许他哪一日也会被其他女人给吸引,又或者你常来找我串门子什么的,他就註爱上你也说不一定……」 烎环哭着摇着头,她哀伤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观无暝继续说:「烎环,我无法讨厌你,因为你是世上最懂我、最瞭解我的知己,是我的好姊妹……好几次我告诉我自己该退下了,可我就是无法放下……我烦过、恨过、愁过,无法正视面对你过。可事到如今,都没有关係了,这一次,你用不着担心了,我确定是我该退下的时候了,已经是我……」 观无暝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口血,悽惨笑道:「是我该成全你们的时候了……」 「不……不……」烎环边抽气哭着,边张大眼惊恐的说。每说一个不字,她的呼吸几乎有这么几秒都停了。 观无暝嘴边勾起了无奈的笑容,说着最后对命运的「若是」。 「若是……能够再有一次,时光能够再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自作聪明了。」 眼泪滴落下来,原来她还没心死,泪水还没流乾啊。认知自此,但她还是笑着。 「反正都这样了……这样也好……也好……」 她眼神看向李烙,说话的速度越来越缓慢:「我最好的姊妹烎环……就交给你了……你定要好好待她……」 突然,她似想到些什么,顿了下,身子缓缓侧倒,她靠在翻倒的桌几一角,她不想躺地,那等于承认自己「输」了,虽然事实也真的如此,可是不愿意,她不愿意自己是这么挫败的一面,连个「最后」,她也想维持自己的尊严和形象。 她是白虎国观傜城之民,是镇守边疆大城之主的观訾之女,排行第六,是歷代一族以英勇抗战、忠贞爱国而闻名的观氏一族……所以,不能够躺下! 她嘴边是满满的无奈,两边都是喜欢的人,就算她不想放手,如今却也不得不放了。 「呵,不用我说,你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会的,你说过的……」 就在今早的李府大门前。 这一生得不到他的心,还被如此误会、曲解了自己,她想,她根本白活了,白走这世上一遭了。如此的失败,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何况,他是真的不打算再留她。 现在这样细想过来,原来,她对他的情已执着至此,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呢?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懊悔?懊悔自己的一时衝动?后悔不该这么逼着自己,会不会愿意……对她微露那怜悯的、带有别样情绪的眼神? 什么都好,她想要他真心的眼神,就像他常常关怀着烎环、担忧她的眼神,哪怕只是千分之一,可不可以也对自己,稍微的展露呢?就算一开始,前面都是隐瞒和欺骗,但她也希望在他对自己的眾多神情中,就算是最后,也能有一个是「真」。 不要老是厌恶、不要排斥、不要愤恨、不要憎恶、不要鄙视、不要轻蔑……好不好? 根本着魔了吧,自己。 所以才会自私的,极度任性的拿命去赌这样的「好不好」。 自寻死路,不过就是为了这样一口气和闯不出去的圈子。 呵,死到临头就爱想些有的没的,不管结果如何,反正她也看不到了,这些对于李烙来说,也都是不可能的。她根本痴心妄想。 他根本…… 就不可能。 讽刺的、凄楚的想着,最后看了眼李烙铁青着的脸,那对自己全然冷漠的神情……她眼角流下了最后一滴泪,闭上眼睛,偏过头,冰冷的桌几抵靠着自己,观无暝终是嚥下了这最后一口气。 耳边传来的是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暝暝——!」 她已无法再做回应。 ———*——*——*——— 烎环瞪大眼看着观无暝的断气,所受的衝击不小,心痛程度更是难以言喻。 忽然间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她猛力推开了李烙,自己重倒在地上,烎环不等对方过来搀扶,她柔弱的身子跌爬过去,每爬几步,泪水就源源不绝的滚落,口中只痛心的喊着那样从小叫到大的名字。 「暝暝!暝暝……暝暝!」烎环不断哭喊着。 李烙心里直叹,在观无暝只羡慕着烎环的时候,她又何尝知道,其实他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观无暝的。因为烎环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只在她身上。 只在观无暝身上。 烎环颤抖的抱起她,她痛哭不已。她不断摇着她,连观无暝身上被视为好运的、吉祥的红豆袋都掉落于地、散出来了,她的手也无力垂下了,她都毫无反应。 那白皙的手腕上佩着艳红色玉鐲,搭配这粒粒散落的红豆,这满地的红似乎刺红了他的眼,李烙茫然的看着,脑中居然不由得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跟她和平相处时说过的话。 『我命里缺火,算命的说,我不只天生就该取个『无』字,我还得时刻戴着个红玛瑙玉,身上带一小袋幸运红豆来增红呢。他说我未来的夫君,名中一字就得是个火字首。』 她命理缺火,可她要火不易,走到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能替补得上。最后反是被火给焚烧了。李烙摇摇头,别过脸,心里是一阵复杂。 他至今,连她本名是什么都叫不出来。 他曾经千方百计的想查清观无暝背后的底细,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他不会知道,这是因为观无暝跟逍遥馆的人马做过交易的因故,甚至基于雇主保密原则,以及观无暝为避免夜长梦多的强烈要求下,逍遥馆竭力的阻断所有线索。因此,李烙不会知道她曾经从逍遥馆里打听自己的为人性子过,不会知道,她背后的那股势力就是逍遥馆。 更加不会知道,不只他查不出观无暝,其实连烎环也无法查到。 若是那一天,他也对烎环起疑心,派人去查查她了话,或许他会觉得奇怪觉得纳闷,或许会索性和他们摊牌,或许……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回事了。 可惜世上就是没有这样一个「或许」。 观无暝一出生就缺火,原来观老爷连「暝」字都要顺势取个火字首的「熐」,可一方面这太男性化了,观夫人不同意姑且不说,生在白虎之国,却比朱雀国排行第二,号称「烈焰」的王爷——南宫燐还要招摇,这是很冒险的事。 16等我 曾经有人为这烈焰王爷算过一生之路,他说,命中为火之星的,五国中就数烈焰王爷的命格最为洽当。他生来是火的福星,将照耀眾人,是无人能比的烈焰。其他人的火会自燃,但只有烈焰王爷的火会带领他人重生。 名字相忌,在特别的年代——正五百年出生的观无暝,不能连两个火字首,因为这会使观府多了场无妄之灾,更遑论观无暝之后的命格好坏了,所以此事作罢。 可惜最后,不晓得到底算命师说得是准还是不准,少了火字首而无法平衡的观无暝,不管身上再配戴多少东西都无法弥补。她命中就是遇了两个火字首的,且都成为了对自己意义非凡的存在。 最后两火相争,连带把她给烧死了。 ———*——*——*———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暝暝,醒来好不好?暝暝,同我说说话啊……你不能扔下我啊……」她痛哭失声。 她寧愿相信,暝暝是一早就拋下自己去闯荡江湖,去逍遥快活了,偶尔会回来看她,偶尔稍个信,问个安什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觉醒来却看到满身是血的她,然后,听着她交代遗言,看着她静静的躺在地上,再也不动。 这样惊骇的现实让烎环心口疼的无法呼吸,就要窒息了。 暝暝到死前都还在乎着自己。这样的感触让烎环起先开心了一下子,但迎接而来的却是极大的苦痛,因为暝暝不在了……而且是在自己的面前断气了! 她不会再突然冒出,然后在她面前蹦跳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了…… 文不行的暝暝,课堂上老爱打瞌睡,被叫醒后又答不出题的她,总被带课的夫子给叫去一边提水桶罚站,几番下来,连自己都看着不忍了。还记得她总是会在这样的情况发生前,偷偷给暝暝几个暗示,或者帮忙作弊,直到作得太明显,一起被叫去罚站…… 两人站在一点都不够阴凉的树下,暝暝提着两水桶,头上还顶着本是自己的一桶,她体谅她的身子,所以让自己只双手提着那一桶。其中,两人无意间对上眼,彼此都是趣味的笑。 武不就的自己,打个马步就没辙,身体文弱的她本就没必要学这拳脚功夫,但却还是依然故我的想跟暝暝上同样的武术课……虽然累着了自己,好几度也都撑不下去了,可暝暝总会耐心十足的陪着……就是要陪她练完这一堂。 事后,她会一脸教育的对她说:『烎环啊,别轻言放弃了,这马步对强身健体很不错的,对未来的老年生活更有着很好的功效。』 问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功效,可她却好笑的支支吾吾举不出来,最后把一切都推给师父,说这些都是师父说的,要问找他去……(师父得知后痛骂:孽徒啊!) 那时暝暝说,我们要长命百岁。 那时暝暝还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有事我罩你,出事你帮我,虽然很难做到完全的有福同享和有难同当,但咱们也会尽量! 她在那烈日下,满头是汗的,笑着跟自己说。这些就好似不久前、好似昨天、好似才刚刚发生过的事。 还记得,自己在某一天又硬撑着上武术课,结果便中暑倒下了。 师父早知道自己对武的就是没办法,天生没点好资质,于是对自己异常的顽固是摇头叹气的离去,其他师兄师姊,甚至连刚入门的师弟师妹,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体虚的她。 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只有暝暝,放弃了自己最爱的武术课,跑到树下看看她,拿了个水枕、手巾和团扇,她小心的擦她的汗,轻轻帮她煽去那些烦躁的热风,陪着她过一个清爽的下午…… 她那时说:『练个身体而已,其实没必要这么拼,又不是和我目标相符,立志做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人欣赏称羡并且看到我就跪地膜拜的圣母级大侠女!这目标订得这么崇高,连我要到达也不易。所以烎环啊,你还真是没必要的!』 要从她嘴里听出一句安慰的话,在外人眼里从来就困难,暝暝的粗神经和讲话直接又不拐弯的性格,只有自己懂得。 这样的安慰,虽然总让人哭笑不得,但却又觉得开心充实。她嘴上说归说,但还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次、两次……兴许,她在说这些话时也悄悄的发现了自己之所以这么坚持要上武术课的理由,不过她并没有说破。那个时候,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现在,这样的时光没有了!不会再回来了!十年过去,什么东西都变了!已为人妻的她!以及闷闷不乐无法再展顏欢笑的暝暝!为什么他们两人得接受这样的结果……为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接受?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那十年里跟自己如影随形的暝暝,常笑着说些冷笑话,性格天真开朗,喜欢弄刀擅武的暝暝,总在一旁傻笑着、陪着自己的暝暝……都不会回来了!那些快乐时光都没有了!她不会再张开眼了!那满是对自己笑意的眼神,什么……都没有了! 完好的笑容破碎了,最后留给自己的,居然只有一脸的伤痛,对李烙绝情的伤痛! 「不能这样的……不能啊……」 烎环痛哭失声,头轻靠在已闭眼且永远沉睡的观无暝额上,她不断喃喃重复着这几句,完全无法接受如此残酷残忍的现实。 ———*——*——*——— 李烙低叹了口气,微转过身,却听到背后烎环忽然凶狠的怒骂。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杀了暝暝!你居然杀了她!她是如此的为你,她这么的爱你!她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所以我都知道!可她如此为你,甚至情愿死在你手中,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你明明就不喜欢她,可你为什么却这么对她!」 心思剔透的她,只需细瞧观无暝身上的伤口,再联想李烙肩膀上匕首的伤,就知道事情大概了。 或许不知道细节,可事实已摆在眼前,她再也无法去管些什么了。 烎环愤怒的喊着:「或许全天下的人都是别有心机的接近你、设计你、甚至连我也是!可就只有暝暝不会!她从来就没对你做过丁点坏事!她没有对不起你!相反地,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讨得你的欢欣,想为你排难解忧,可你怎么就是不给她留一条活路呢?她上辈子到底是跟你结了什么冤孽啊!」 李府里,观无暝辛辛苦苦为李烙做出的每一件事,从来就瞒不过她。 烎环气着也哭着:「她是我的那片光明,你怎么就捨得夺走呢?我们十年相依为命的情感,你嫉妒就罢,如今我都留在你身边了,都嫁给你了,可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这个杀人兇手!杀人兇手!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连串凶狠的怒骂完,烎环紧抱着身体已逐渐变得冰冷的观无暝,斗大的泪珠源源不绝的滚落,她开始嚎啕大哭。 一听这如此崩溃与极度哀伤的悲泣,李烙于心不忍,他没有转过头看看烎环现在模样的勇气。观无暝是死在自己掌下的,他难辞其咎。 忽然间,痛哭过后的烎环止住哭音,她神情异常柔和,口吻不如刚刚的粗暴愤怒,而是非常非常的温柔:「暝暝,你一向最怕寂寞了,乖,不要怕,烎环这就下来陪陪你……就来陪你了……」 「黄泉路上,一定要等我。」 坚定的说完,她捡起一旁观无暝双刀中的其一,烎环笑得一脸自然满足,她轻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闪耀,但她脸上神情却是极为平静。 经歷过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亡所带给的伤痛,到底还有什么比这些要更痛、还要更加让她惧怕的呢? 没有,都没有了。 刀刃反朝着自己白皙的颈子划下,耳边响起了李烙惊恐回头的大吼:「不——!」 17无名(完) 雨停,乌云此刻已散。 云层中冒出头的太阳,从缕空木雕花上落下一丝光线,刚好照在平静躺在烎环旁的观无暝脸上,为她那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顏增添了些气色。 烎环侧躺着面对她,她的手紧紧牵着观无暝的,不管碧落黄泉,她都不愿再松开她的手。 地板上的液体仍然鲜艷,它们从烎环身上缓缓散开,就像一朵最妖冶的艳花。 直到后来不再流动。 时间也彷彿在这一刻停止。 在这一个独有观无暝和烎环两人的空间里,静止。 烎环像似没有任何知觉的,眷恋的看着眼前似乎在淡淡笑着的观无暝,好似对方只不过在睡觉,在做一场好梦,而她自己也为此高兴着。 观无暝的长相其实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但却是对自己来说,一个相当耀眼的存在,无法忽视,捨不得移开目光。 西枫道山时,灰白的小小人儿,统一的粗袍衣裳虽同样的套在她身上,但却无法抹灭掉从她言行举止所散发出的那股纯真性质。那时观无暝瘦瘦矮矮的,敏捷的身手,慧黠的双眼,她笑起来很甜,有两个可爱的,浅浅的酒窝。 那道甜甜的,和带有着某种玩闹意味的声音这么说:「你好,咱们从今日可算是个同房室友了,在下观无暝,姑娘怎么称呼?」 她那时对任何人都筑起戒心高墙,明明可以当作恍若未闻的转身离去,但一想到对方未来可是同间房的室友,不好闹得太僵、太大,故只淡淡瞟了观无暝一眼,冷声道:「烎环。」 原以为她会瞭解自己不想深交的含意,原以为她会就这般知情知趣的打退堂鼓,但是她没有。 面对这样脾性的自己,观无暝一点也不恼,只故作恍然,大惊道:「原来是烎环妹妹啊!你好你好!」 她突然笑对自己,伸出友好的手,热络的开口。甚至不分由说的把就她给断定在年纪小的那一方……事实证明,或许暝暝识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准确吧,她的确大了自己两个多月。 那时的烎环听她说完后,转过头就不再看她,连理都没怎么理。那时她想,她没兴趣对个陌生人摆出亲暱和善的态度,纵然未来会是个室友……也没必要。 而观无暝见烎环如此不领情,也没多么灰心意冷,脚步一转就来到了她面前,只开口再笑说:「欸欸欸欸!瞧你那表情,分明就是不满意在下的自我介绍嘛,你瞧你人长得这么娇美,还散发一股冷空气,志愿当个冰山美人可不是个常人所愿之事啊。不然这样好了,为了配上你这么有个性的室友,那么在下重新来个自我介绍好了。」 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带刺还是带捧,很多年后,烎环才知观无暝的夸讚从来就没怎么老实过。 然后,不等她反应,她只假咳了几声,朗声道:「在下是初来拜师习武的观无暝,观机而动的观,无懈可击的无,日字旁的冥。日后志愿是当个响遍大江南北赫赫有名的侠女,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她一口白牙笑得相当灿烂:「我预计呀,下山后大概玩疯个十年来一圆我畅快的逍遥美梦。玩完之后差不多就琢磨着考虑现实,练个好武,修个兵术什么的,那时应该也不晚,总之在爹爹的撑腰下,我回家继承衣钵,当个站城楼、发号施令的威风凛凛少城主好了,下任备用的。」她眨了眨眼,「反正家兄家姊也不喜欢这位置,因为大家若是攻城发箭时,射出的十支箭中有十一支都是对准城主头颅的,可不是个好差啊!」 「嗯?你问我为什么是十一支?那当然是因为有一支是偷偷地、暗地里来的呀!俗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换做是我也才不会这么傻、这么蠢的光明正大来呢。要嘛就背后先下手为强。」 这道理她懂,但重点是她并没有发问……皱眉看着眼前这名继续自导自演、越说越欢的怪姑娘,她完全无话可说。不,应该说是没办法插话于其中…… 因为她毫不在乎她的古怪视线,继续欢乐的说:「当然,我可得事先声明,我叫这名字啊,纯粹是场美丽的意外,绝不是未来想当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唷!我就算当不了城主也想当个将军或统领什么的,可没这么没志气!」 那时的她,都是喊着观訾为「爹爹」的。 开朗的笑容,自信的风采,满腔的抱负,对未来无比嚮往、甚至看得透彻广阔的观无暝……完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真性子,不由得让她看了一呆。再加上她最后一句刻意的强调,倒是不小心让她联想了那名字……无暝,无名。 故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几乎瓦解了原来两人不熟,还有些尷尬的情况。甚至打消了她本要对观无暝抱持着疏离的打算。 缺心眼、爱玩闹的暝暝,能够与这般美好而耀眼的她在这西枫道山上,过上十年的逍遥日子……她原以为自己的出生和命运都很悲惨,但后来发现不是,其实自己这一生里能够遇见她,已是得天如此厚爱啊! 上天派了个知心好友的暝暝来陪伴她,瞭解她。甚至在之后的相处中,不知不觉超出了这样知心的范围…… 那天过后,经过一个月,他们在外人眼中已是感情相当不错的室友了。 某天她兴冲冲的跑到她面前,弯下身,一隻手揹在身后,一隻手往前,手掌平放朝上的对着她。观无暝装模做样的说:「在下观无暝,此季秋叶甚红,为不辜负如此佳节美景,姑娘可否愿意赏脸,于红枫树下为之弹奏一曲?」 她是个心血来潮的性子,烎环在这短短一月就几乎摸透。恐怕她又是在树下触发了什么心灵灵感,想来一场诗情画意吧。观无暝喜欢做些浪漫的事,也喜欢在这枯燥乏味的求学生涯中找些乐子,她乐此不疲。 烎环也不扫兴,只微微一笑,从柜子上拿出二胡。 她一隻手微拉开长裙,也是弯下身,恭敬地还礼道:「小女子烎环,阁下诚挚邀约,盛情难却,不才琴艺若能得君入眼,当之我幸。愿与阁下共享秋月春风。」 一、二、三,默数完的两人同时间直起身子,分秒不差,相视一笑。 烎环的手也搭在了那隻意味着「邀请」的观无暝手上。 感情好的两人,手牵着手,一块儿走。 这天他俩没课,在这悠间自在的午后,观无暝于树下卖力舞刀,挥洒的汗水让她增添了股英气之美。 烎环含笑静静地看着她,一刻也不移。为了不被看出自己的异样,她手上毫不含糊,手臂环着二胡,她拉出一段又一段优美的伴奏曲音。 风扬起,火红的枫叶应景飘零,风色优美怡然。这种只需对看一眼就能诉说彼此感受的默契……多么安祥美好。 烎环静静的闭上了眼。 这回忆的画面也瞬间成黑白,两人的时光冻结在这一刻,就这么永久的,停在这一幕。 ———*——*——*——— ——『我的心早已死了,早在我有知觉能力时,发现到自己的真性子时,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也对什么爱啊情的一点奢望都没有,我没有任何一点妄想和期待,甚至连做梦想都不敢想。』 我愿为你一世又一世的为奴为僕,跟随着你,不管多远多累,哪怕只能佔着你心中某一个小角落,我都一再祈求着、盼望着。 望我来世,还能够再待在你的身边。 但这一次,若你成了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英勇男儿,那么我希望我重生之后还是个女人。可你若不幸还是拥有了一具女儿身,那么我求上苍垂怜,赐我一副健全的男儿身吧…… 让我也能够以世俗都接受的型式,待在你身旁。 ——半个月后,李府大后园里,那墓碑上,只单单刻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丫鬟,无名。 完。 18后记+角色介绍 后记(心得发表之类) 为了gl的专有标籤……呃不对!!是为了要做到应尽的提醒义务 总之某糖左思右想后,终于还是决定帮《无名丫环》另开一书坑了><"(虽然另开书坑的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而且本来週一+週五凌晨更的,这週五不知为啥的某糖就是忘了放,于是赶紧7/10的23点和7/11的凌晨快点连更两篇(虽然就只是补些小后记啦哈哈xdd) 但还是要跟各位亲亲提醒一下,《天地王朝的游戏》才是正剧,然后他们几个之间的故事也还没完呢!!呼呼呼~~(请不要发出怪声) 他们会隆重(??)的在卷六里出现的,大家可以多多期待唷wwww(→其实某糖是喜欢这一对的0w0+) 然后呀然后,这个番外所提到的某部份男角啊,除了一个是隐藏版后来加上去的外,大部份都预计是冰心的六夫之一喔。 亲亲们有空了话快来数数+猜猜吧,某糖提示放得不小啊~~(狂眨眼) 是说某糖蛮喜欢像观无暝这类砲灰女角型的故事,可能是因为不死身冰心的关係吧……就因为冰心有很强(?)的不死身,所以才最容易被砲灰掉啊!!!!(大误) 当然,在热血动漫画里,有不死身or超强治癒力的人都是很强大的啦wwww但也有一些悲惨的就是了。 而偏偏不巧的是,冰心这两者都有,她给某糖的观感就是──既强大又很悲惨wwww(喂什么跟什么) 嗯,总之冰心身上的谜团还没被挖完就是了,等大家(其他踏入这场游戏的角色们)陆续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跟随虚幻女神时(当他们的记忆全部拼凑齐全后),应该不久就是这部超~~长卷(对某糖来说啦)的大结局吧!!xddd 某糖会努力撑到那一天的!!(握拳(虽然目前还有些卡关,而且前面那几卷真的要好好修了……(默默松开拳头orz)) 可恶><” 最近老卡在拓跟冰心相处的那几话上面,一直入不了剧情啊怎么回事!!(打滚) 没办法,灵感匱乏且文笔不佳的情况下很难继续写下去,某糖可能这阵子会改走绘图路线的…… 一直想把几个主要角色们的人物图+设定文给搞好……欸?等等,这篇除了某糖这部份的小烦恼外,原本是要说什么的呀…… 喔对对!就是这部故事的砲灰女角观无暝啦!!不小心给扯到冰心,反而引起其他心里烦恼之类的了xdd 总之,咱们卷六见囉!! 目前可还有两部分番外没放齐全呢!!(溜(结果最后是没补充到观无暝和烎环和李烙的什么什么……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