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杀人事件》 死亡 夕阳渐下,馀霞在柏油路面上照得有些朦胧,一棵棵茂密且葱绿的树,佇立在马路两侧,散发清淡的幽香,叶片也随着徐风轻拂的摇盪。 一个约二十光景的女人走在街道上,身穿宝蓝色洋装,烫捲的长发飘逸,高跟鞋踩在地上,规律的发出脆响。 一隻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听见那头的人道:「木子芳大小姐,你要到了没有啊?」 女人一声轻笑,脚步加快:「急什么?时间还早呢。」 那头「咦」的一声:「派对两个小时后就开始了,生日蛋糕真能即时做完?」 木子芳听之一怔,抬手一看手錶,才笑道:「唬人呢,现在才五点多。」 那头静了片刻,旋即激动的说:「唬人?派对七点开始,你对自己倒是有自信。黄荺姐说你再不来,她就要去蛋糕店买现成的了。」 「不是九点开始吗?」木子芳脸色骤变,听好友的语气,又不似在开玩笑。左右一看,这个时段计程车不多,时而开来一、两台,却都有载乘客了。 木子芳无声焦急,小脸有些紧绷,踌躇到最后,小步跑了起来。跑着去派对现场,估摸着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当然,路上若招到车子,那就更好了。 思绪千丝万缕,突然「喀」的一声响,木子芳觉得脚踝一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急忙扶着墙撑起身子,陡见断掉的高跟鞋,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 「喂,向琴吗?你帮我转告黄荺姐,说我赶不上了。」 那人愣了下:「欸——怎么这样?」 木子芳手拿着高跟鞋,赤足走在街上,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势不似先前的温驯。 抵达时,已经七点了。 那是一栋极高的大楼,从外面一看,几乎上矗入云,约有四十几个楼层。 她看见有个警卫站在曲尺形柜檯中,眼中紧盯着监视器画面,一动也不动。 那警卫一见来人穿着华丽,隐约间臆测得出端倪,问:「您是潘先生的朋友吗?」 木子芳微微一笑:「是的,我叫木子芳。」 警卫靦腆的点头,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过身打电话确认。 不久后,他说:「子芳小姐,三楼201号房请。」 木子芳道谢,走近了电梯。 此时,警卫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拿起双肩背包离开。 木子芳觉得有些古怪。 当电梯门关起,突然,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插入缝口,电梯门又缓慢的开啟,只见一个全身上下都裹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帽子压的老低,看不清五官。 她按了三楼,那人按了二楼,两人均沉默不语。 电梯门轰轰的关上,里面一片寂静。 ——派对持续举行。 顾向琴与木子芳是好友,正是电话中讲话的人,她长的非常漂亮,一头褐色长发,窈窕的身材曲线在紧身礼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抚媚动人。 芊芊十指扣着酒杯,她一下没一下的抿着喝,显然有些兴致缺缺。 她身旁坐着一名妇人,看起来年逾五十岁,短发整齐,赭红的唇瓣冶艳,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倒是添了起分亲近之意。 顾向琴将酒杯搁在一旁,噘嘴问:「黄荺姐,子芳怎么这么慢啊?」 「懒得来吧。」黄荺沉下脸,又突然抿嘴冷笑道:「最好不要来,不然看着也碍眼。」 顾向琴微微发怔,说:「我以为你们已经合好了??黄荺姐,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而吵架?」说着又抿一口酒。 黄荺沉默片刻:「丢人的事情不提也罢。倒是你,最好离那女人远一些,改天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就别怪我没有多加提醒你。」 顾向琴白了她一眼:「别和我说子芳的坏话,不管如何,她对我都像亲姊妹一样好。」 黄荺不再言语。 一名男子站在她们俩前面,不知道听了多久。他面目精緻,一双桃花眼尤为漂亮,身材高挑,衬衫上两颗扣子松着,肌肤显隐若现,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正是今日的寿星,潘柏季。 他走了过来,自然的揽起顾向琴的腰,又吻了吻她丰盈的唇:「吶,你们在聊什么?」 顾向琴羞红了脸,嗔怒的说:「明知故问!」 他轻轻笑了起来。 潘柏季是个十足十的紈裤子弟,家世本来就非常显赫,从小就有无尽的钱财任由他挥霍,自然女朋友换了一个又换,最近又不知为何突然跟顾向琴好上了。 大家听了消息都一笑置之,长的不错的女生皆与他关係不比寻常了,何论是相貌出眾显眼的顾向琴? 黄荺站起身,晃了下手中的香烟:「我出去透透气。」不等他们回答,顾自离开。 此时八点了,仍然没有木子芳的踪影。 黄荺还抽着烟,修长的腿交叉,身子靠在椅垫上,一双凤眼微瞇,口中不时吐出数缕白烟,嫋嫋的繚绕在赭红色的唇间,看起来别有一番成熟风味。 潘柏季在屋内看着,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我早生个十年二十年,那该有多好?」 顾向琴脸色一白,自然懂了意思:碍于年龄差距,他和黄荺没有机会搭上。 潘柏季訕訕的笑了。 此时大门被撞开,一名微微发福的成年男子跑了进来,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哑着声音大喊: 「木??木子芳在外面死了!」 留下一室沉寂。 是谁 在案发现场: 「死者木子芳,二十三岁,a型血,品行良好,事业有成,月薪八万五千,银行存款记录稿却明示,每月进帐都将近一百万。这点值得关注讨论。」 「丧命于一楼电梯外,根据法医鑑定结果,约两到三个小时之前死亡,身上刀伤分佈密集,致命的一击在颈动脉,我们从现场环境可以推论出,死者可能有过剧烈挣扎,并且与兇手长时间搏斗??」 有人插口说:「调过监视器了吗?」 席清蹲身来查看血跡,没有回答。一隻手戴着黑手套,纤指缓慢摩挲过地板表层。 见队长不说话,大家各自忙活了去,现场迅速的被封锁起来,进出的可疑人物也全面做了保留,方便警方採证搜捕。 报案人叫德乔智,是黄荺的丈夫,正是当时闯进房门的微胖男子。 德乔治、黄荺、顾向琴、潘柏季,还有那替管理员暂守岗位的警卫(终少凡),总共五人都与木子芳死前有所交集,因此被请留下。 德乔治已经恢復了平静,黄荺仍在旁边安抚着,扬言受到惊吓,丈夫暂时不愿做笔录。 警方:「德太太,据旁人所说,您与死者生前有过纷争,请问??」 黄荺双眉一竖,激动的破口大骂:「都是废话!我和她哪里有什么交集?」 警方无奈之下,又问:「对于木小姐死亡,您有什么见解?」 黄荺不假思索地回答:「那种人活在世界上本就只会浪费社会资源,早该死了。」 「人都有活着的意义,请不要轻贱任何生命。」警察不太满意。 黄荺「哼」一声,扭头不再说话。 最后,她仍在刑警喋喋的审问下,不耐烦的录下口供:「既然人死了,让她死的不光明也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木子芳那隻狐狸精之前常勾引我先生,当我发现的时候,两人都不知道上过几次床了。」 德乔治脸色猛的一变,羞愧的低垂下头,警察这才訕訕的离开。 而席清侦缉队队长难得放下身段,亲自为潘柏季做笔录。 席清是个冷漠的人,不论是查案的时候还是平时,总是不拘言笑,加上声调低沉有磁性,让人下意识的感到有些拘谨:「你与木子芳的关係?」 潘柏季仍是那吊儿啷噹的模样:「我跟她在大学认识的,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就顺便邀她参加派对??说简单一点,我跟她只是朋友关係而已啦,不太熟。」 席清头也不抬:「说实话,不要企图欺骗警方。」 潘柏季颇为尷尬,张口结舌,最后丧气般的垮下肩:「呃??她??她算是我的地下情人吧。」 一旁的顾向琴脸色刷的白了。 席清问她:「你男朋友?」 顾向琴彆扭的点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掛着几滴泪珠,显然对木子芳的死而感到极为哀痛。 顾向琴的声音有些发颤:「子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因为中学时期我们住得很近,每天七点都一起去买早餐、一起去上学,就算上了大学我们还是互相扶持,可是、可是??今天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亲自接她来,而不是自己先到派对??」之后更是泣不成声,掩着手帕抽噎。潘柏季看着很尷尬,一隻胳膊伸了又缩,不知道该不该搂她进怀。 席清说:「你节哀。」然后很潦草的写下四个字: 刻意隐瞒。 席清站起身,一旁有人也跟着站起来,对他问:「队长,您有什么收穫吗?」 * 已经凌晨了,仍是没有侦破此次案件,许多人开始抗议,无奈之下,警方宣布解散,决定择日再查。 此时,席清一手搭着方向盘,食指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旁边的小刑警见状递了根烟。 席清不咸不淡的答:「我不抽烟。」 小刑警尷尬的收回手,又赌气似的塞进嘴里,正要伸到怀中揣出打火机,一隻修长的手先摘下他的烟。 扔出车窗,席清不容置喙的说:「我的车上,不许抽菸。」 小刑警瞪大眼睛,正要抗议又有一点力不从心,只好囁嚅着:「队长,这是我借你的车欸??」 席清没有搭理小刑警。 小刑警好像还是很在意那根烟,忸怩的说:「我说队长啊,下次不让我抽菸,就直接说吧,我收回去有用,你知道刚刚一根值多少钱吗?知道现在烟涨了多少吗?」 本以为席清不会鸟他,哪料终于开了金口,冷冷的丢下两个字:「闭嘴。」 小刑警支着下巴,从口袋掏出一个笔记本翻阅,果真闭了嘴。 黑夜中,空际瀰漫着些许白雾,风势强劲起来,刮得他们头发凌乱。警车一路开着,发出引擎低低的轰轰声。 有人 小刑警姓徐,名字修洁。他坐在副驾座上,忍不住开口:「队长,我觉得兇手在这几人之中。」拿起笔记本,手指圈出德乔治、黄荺、顾向琴、潘柏季、终少凡(警卫),总共是五人。 席清听着起了兴致,朝他看了过来,墨色的瞳孔幽深似海:「为什么?」 徐修洁眼珠一转,打哈哈:「凭感觉,凭感觉啦。」 席清将车停靠在路边,收起安全带,手臂撑到椅背看他:「你的感觉??很准。」 徐修洁有生以来,第一次跟队长说这么多话,心中不禁砰砰直跳,有些语无伦次:「嘛??谢谢夸奖。」搔了搔头。 席清把车窗拉上,尘世喧嚣便隔绝在外。徐修洁突然想起队员朋友常常说起队长办案的第一守则:安静。 徐修洁正襟危坐,吞了吞口水:「谁是兇手?」 「很简单。」他掏出一纸笔录给他。 上头的字跡潦草,资料却是简洁惊人。 顾向琴:男朋友、刻意隐瞒、兇手。 是刻意隐瞒兇手,还是刻意隐瞒某件事情,她正是兇手? 凭他的感觉,是后者。 席清低声说:「我喜欢。」 「啊?」 席清手又搭上方向盘,淡定的说:「你的第六感??很不错。」 徐修洁开心朗笑。 那一瞬间,思绪万丈也能聚拢在一处。 顾向琴说,她与木子芳情同姊妹,并从中学时期就结为好友,每天七点一起买早餐。 顾向琴说,她先到了派对,后悔没有接木子芳。 顾向琴说?? 「这些都指出与木子芳的良好关係,还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而刚才得知『好朋友子芳是男友的地下情人』的惊天消息,却是隻字不提。」 「所以,她到底在刻意隐瞒什么?」 车速猛然加快,如箭矢一闪而过,化为狂风中的群尘。 席清陡然一个急转弯,徐修洁觉得自己险些要被甩出窗口,忍不住抱怨:「队长,我的车不是你的bmw,这样很快就会爆胎的。」 「自己再去申请一台。」 「??」 徐修洁看着路旁,警局到了,便扭头说:「队长,你没有打领带,警帽也不戴,被局长看到不好吧?」 「我没有要下去。」 徐修洁一下呆了:办案又敢不匯报的人,也莫过于队长了。 席清将他赶下车,一踩油门,消失在转角处,徐修洁才想起:「那是我的车啊!」 车内—— 席清从怀中掏出手机,打通电话。 那处人先道:「老大,录影带已经寄过去了。」 席清「嗯」了一声,开啟前方的小萤幕。 那里是一个电梯内的画面。不久,木子芳赤脚走了进来,手提着一双高跟鞋,此时,来不及关起的门又开了,一个全身黑的人走了进来。 画面不太清晰,席清瞇眼一看,木子芳先按了三楼,黑衣人则按了二楼。 当黑衣人走出电梯,木子芳脸色猛的一变,疯狂的按一楼的按钮。 门一开,木子芳便衝了出去,鞋也不拿,匆忙的扔在电梯中。 席清倒转画面,停滞在黑衣人走出电梯的一刻,木子芳看着门外,张着嘴巴,像在大叫。 到底看到什么,让她神经失常,按了一楼按钮,将自己推向死亡的悬崖? 很快的,答案呼之欲出。 「jack,二楼的监视录影带传来。」他对电话那头说。 那人答:「老大,我看过那录影带以后,就去找过了。那保安说一楼都有警卫站岗,看得到二楼,所以不装摄影机。」 「了解。」 席清拿起一张纸,警卫做的笔录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让木子芳小姐上楼以后,就去上厕所了,应该就是那时候让兇手有机可趁。」 席清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世上没有巧合,只有蓄意佈下天罗地网,让一切变得模糊曖昧。 顾向琴到底怎么做,才让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又让站岗警卫刚好离开?不管哪方面去思考,都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手机震动起来,萤幕上闪现出「徐修洁」三个字。 徐修洁的语气有些慌乱:「队长,那警卫刚刚去自首了,他神经还有点错乱,犯案动机跟手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席清将脸埋进双掌,良久不语。 他很清楚的想着,这是顾向琴的缓兵之计,一定是。 席清掛断电话。 今晚没有浩瀚的星晨,一颗月亮高悬天际,柔和的光芒耿泻在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沉默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又或许仅仅几分鐘。 席清将车停靠在路旁,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走动,前方一栋大楼巍巍佇立,正是那犯案现场。 跨过封锁线,一楼大堂中央还留着一摊显明的血跡,用白色粉笔圈出的地方还散着木子芳留下的缀饰。 席清往二楼上走去。 二楼的楼梯就在电梯正前方,一个通往三楼,一个通往一楼,就如天堂与地狱之间。 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席清持起手电筒,才发现地上多了几个泥印,暗暗留了心思。 预谋 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席清持起手电筒,才发现地上多了几个泥印,暗暗留了心思。 泥沙是湿的,上面还有一条条横线状,似是鞋印,一路往楼梯延伸下去。 席清跟了过去,最终近了三楼b室,正是潘柏季的房子。 整栋的人都已经被隔离在旅馆,理应不该有人,现在夜深人静,究竟谁会悄悄回来? 还没有想清楚,一阵风霍然从身后袭来,席清抬手一挡,却是一把锋利大刀削过手臂,电筒便「啪」的落到地上,反倒照亮了彼此的容顏。 只见顾向琴礼服还没有换,手上持着一把水果刀,紧抵着席清的咽喉,面目狰狞,喝道:「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席清看着比自己矮上一颗头的顾向琴,她持刀的手有些发颤:「警察为什么会回来?」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顾向琴低喝:「你的命在我手中!」 席清不退反进,咽喉直直向刀口撞去,顾向琴气得「啊」一声长叫,大有一起死的气势,往前使劲一划。 紧紧抿着唇,剎那间,他往后一避,用不可思议的角度胁住来人的手,然后重重的箍在顾向琴身后。 静,四周静得可怖。几近发疯的顾向琴,此时兀自呆怔于原地,不能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桎梏住。 而眼前的刑警肃然的看着自己,手臂的伤口不断喷涌出鲜血,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固执的拿出手銬,「喀擦」一声,彷彿宣布了她的死刑。 * 「顾向琴,今年二十三岁,外语学院校长的贴身秘书,身上搜到犯罪嫌疑人的黑色衣服,和一把沾着死者鲜血的刀。」 她被关在一个密闭式空间,除了两对桌椅,就是数名警员围绕,不似以往的温和可人,现在掛着冷冷的笑,令人不寒而慄。 「顾向琴小姐,请问您为何要杀人?」 她笑说:「我说过我杀了人吗?」 眾人见她欲盖弥彰,都不禁摇头叹息。 「顾向琴小姐,我们能将您离开时携带的武器和黑衣视为犯罪器具。」 顾向琴又换成一脸正气凛然的说:「我当时回了家,想着多年的姐妹死了,有些毛骨悚然,最后便到了犯案现场,想和她说几句离别的话。 「在后院我却发觉下了毛毛雨,一隅泥土顏色比较深,显然不久之前被人挖过。我起了疑心,翻掘出来看,发现埋了那些犯案武器,便拿出来要打算给警方调查。」 徐修洁问:「那么为什么攻击警察?」 顾向琴沉默片刻,然后看向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我以为他是兇手。而且你觉得兇手,难道没有可能扮成警察吗?那位警察先生又怎么会深夜潜入侦探?您们也应该好好问问他。」 徐修洁眉头一深,顾向琴却冷冷的又笑,突然尖声说:「你们警察就是这样办事的?处事草率,平常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随便勒索民眾!警察不是以保护人民??」 「顾小姐。」 眾人视线移向声音来源,只见徐修洁难得的面色凝重。 「刚刚终警卫已经招供,您威胁了他,说如果不来替您自首,扬言就要杀了他妻儿两人。」 顾向琴眉头深锁,反驳:「我不记得有对他这么说过。」 徐修洁也不拘泥于一事:「据潘柏季先生所说,您曾在派对中途口称如厕,离开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就此推论,你那时候换了衣服,然后谋杀木子芳。」 顾向琴冷笑说:「你倒说说我怎么杀她的。要说犯案动机,黄芸不是更有可能是兇手吗?」 眾人面色登时凝重起来。虽说不难猜测她的暗杀手法,但监视器中分明看见木子芳自己突然发了疯,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仍然是个谜。 破案【完】 徐修洁霍然说了: 「首先,您穿了醒目的黑色怪衣,吸引死者木子芳的视线,当您出了二楼,她的目光自然会追随着您直至电梯门关起。 「在那一瞬间,您便对她说恐吓的话,然后再往三楼走去。那时的木子芳自然察觉到危机,就如我们监视录影带中见到的,她疯狂似的按着一楼的电梯,因为她知道,您在三楼等她。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假象。当电梯关起,您便往一楼跑去,当电梯再次开了,木子芳便衝出来。她以为您要在三楼谋杀她,于是只抱有逃跑的意识,心中只怀着『必须跑出一楼,因为要杀我的人往三楼去了』心态,而您却能不费吹灰之力,一刀将她给杀了。」 「顾小姐,我已向犯案现场的隔壁大楼中的管理员取得联系,他们有外装设监视器,在现场经过玻璃反射,相信正好??」 其间顾向琴皆默不作声,对于徐修洁的推理,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她只觉得世界异常的疯狂,彷彿一切都颠倒了,美丽而恐怖,惹得晕头转向。 一隻无形的野兽张口将她吞没,然后指使她,杀了场内全部的警察,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杀了人。 没错,杀人这种骯脏的事情,果然还是忘了好,并且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继而和世界过着美丽的回忆。 自从木子芳走了,她就想要若无其事的过着生活。 但是现下倘要如此,就要毁了这些刑警,因为他们都知道真相。 顾向琴沉默了许久,缓缓的抬起头,说:「嗯,她是我杀的。」 刑警们一隻手都压在枪上了,此时对于顾向琴的坦白颇为意外。 她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没有先前的冷清,小脸有些苍白,有点眼泪,也有点温暖的笑意。 她知道刚才的话,代表亲手将一生的摧毁,并且推向牢中。 她也知道,自从杀了木子芳,那打小认识的朋友,那对她亲切、如同姐姐的她也离她而去。接着还有朋友、潘柏季、老闆、家人,心和心的距离也越来越复杂,若即若离,只能再当表面的应付。 这一晚,她面对着黑暗中的猛兽,就如同看见自己扭曲的脸庞,一袭黑衣高帽,双手握着刀柄,一下又一下的刺进他人的肉体。 此时她深知今后再也无法脱离梦靨。 ——再也不想面对了。 * 事后,刑警局长大喜过望,心中盘算着给徐修洁升官加薪之前,先办个小小的庆祝活动。 「我说你啊,越来越有席小子的模样了,一夜之间破案,这可是相当值得讚赏的。」局长笑咪咪道。 徐修洁刚张口想说话,局长却插口说:「说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 徐修洁终于有了讲话的机会:「唉??其实队长早就告诉我案件的前后原委,我只是负责破案而已。」 局长瞪大眼睛:「这??那??那小子指使你做的?不是你自己办的案!」 徐修洁刚要点头,局长已经气得跳脚:「哼,老子好不容易盼来有人能治治那席小子高傲的态度,倒好,如今是我白高兴了!」 至于当事人席清—— 他静坐在椅子上看书,瞟一眼打电动打得正欢的老友jack。 jack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鸡窝似的头发,茂密鬍渣,还有憔悴的黑眼圈,让人觉得此人便是十天十夜都没睡的宅男一枚。 而事实的确如此。 他委实数不清自己打过多少游戏,不过这不是重点,现在他这场赛车关卡一直过不去,彻底挫败多年来奇怪的高傲心态。 他将遥控一丢,气馁似的躺平在地。 室内空气登时凝结起来,只剩席清簌簌的翻书声。此时jack偷偷看他,却正好与寒气逼人的眸子对上了。 席清并没有再刻意看他,淡淡的将目光投回书上,jack无言的摸摸鼻子,转身孜孜不倦的玩电动,正好瞄见席清手臂上的衣袖上,有异常暗红的顏色。 jack很快的不淡定了,遥控器摔在地上,便奔过去抓起那隻胳膊,口中恚怒的喊:「老大!」 席清淡淡的抽手:「不碍事。」 jack将他抓回,袖子捲起来,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眼前出现,约有十到十五公分之长,jack也知多说无用,便往伤口上重重一拍,引得席清皱了皱眉:「嘿,看你以后敢不敢再虐待自己的身体,以后我给你包扎前,都先这样摧残摧残。」 席清「哼」声,头微微一偏,任由jack在他胳膊上捣弄个不停。 过了几分鐘,席清才开口:「离我远一点。」 jack木然不理他。 席清:「头很臭……还有嘴巴也是。」 jack楞住了,手上动作也一顿,才笑道:「嘛,说的不错,我好像两个月没有洗澡了,今天来送披萨的还以为我是流浪汉,担心我不付钱呢。」 席清嫌恶的把他给推开。 据说,事后席清被强制送去医院,医生神色肃然的说:伤口不乾净,感染而长了脓包,差一点就要废了一隻胳膊。 jack枕在床边痛哭流涕,大喊「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种种,发誓要改过自新,每个礼拜好好洗一次的澡。 却说,到底有没有做到,那就是后话了。 【正文完】 淤泥中的败花【番外上】 那是名相当可爱且精緻的女孩,当日同在一片屋簷下,邻座的她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们说她叫顾向琴,虽被议论为与自己相同的校花,却稍有不同。 木子芳今年十三岁,有着出眾美貌的外表,身材发育良好,眉宇间有些风骚冶艳;顾向琴小她半岁,举止端庄温雅,有时会青涩忸怩,平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不论如何,俩都是男性的热门话题,不论校内校外。 且说,虽为邻座,她们却甚少交谈,偶尔借借纸笔,街上遇见了,大约也是点头微笑便走。 直至一日,差不多是四月的某个深夜,木子芳记不清楚细事,唯一不容忘却的是她父母一夕间车祸双亡,独留她在人间颠沛。 肇事车辆不翼而飞,她宛如失了灵魂的躯壳,迷茫的过着日子。 此后,她经常旷课早别,顾向琴看着空空如也的邻座,不由得疑惑起来。 其实大家早也听说一些端倪,什么父母双逝,什么亲戚避如蛇蝎、不肯承担赡养费用等。 而木子芳个性本来就非常倔强。 她不甘愿看见亲戚那或者厌恶、或者逃避、或者虚偽的嘴脸,她丢下一句「我想好好独立,赚钱养活自己」,便收了单薄的盘缠离开。 亲戚有些大声反驳,大约其实心理态度也不强势,被木子芳礼貌拒绝后,便訕訕的搔头离开,有种「这是你决意离开,往后你我无关」的感觉。 然,木子芳日渐贫穷,最便宜的租金也付不起了,房东看她美貌,便说了不要紧,可以改日再付,而房东太太却肃然下起逐客令。 那夜,木子芳加了晚班,十一二点在幽黑的路面走着。 她一点也不后悔拒绝亲戚收养,光是看他们的嘴脸,隐约猜得到日后日子不会好过,现在她虽然贫穷,却好过受人长期欺压。 四周并不是特别安静,偶尔会有车辆疾驶而过,发出急促的轰声,然后再次离她而去,周而復始。 此时,一台保时捷汽车停靠在她身畔,车窗拉了下来,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看着她笑。 他叫德乔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兜兜风。 木子芳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含糊的问:「一晚多少?」 德乔治沉默下来,打量着她,最后比了个数字。 深夜混沌,是她沦陷的第一次。 依德乔治年龄,可以唤作大叔,但长相却也称不上太差,隐约可以见得曩昔是个风流倜儻的男子,因此让她不会感到特别噁心,现如今听了心动的数字,便点头答应下来了。 隔日,五千元入了银行帐户,德乔治说她是处女,便多加了些钱,之后又留了电话,说以后如果还要玩,随时恭候。 她从不做后悔事,这一次,木子芳也觉得相当值得。 这代表着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虽说走的是人生阴辟的独木桥,她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之后,木子芳几乎每夜都与德乔治放纵度过,渐渐发现他有个妻子,因他早出晚归,关係日渐僵硬,颇有要离婚的趋势。 她不禁想起曾经,有个温暖的家,父母待她如掌心明珠,却一夕之间化为乌有,留她孑然一身,在社会上打滚摸爬,最终以奉献躯体换来光明下的磊落。 光明下的磊落,听起来多么高尚,却是羞耻骯脏的。 一日,早上六点,她拿出衣柜内的衣服,才想起已经换季,该穿夏季制服上学了。 这种感觉多么陌生,说起来,也有一阵子旷课没有去学校,之前她的功课算是排名中上,如今,怕是要当个问题学生了吧。 木子芳穿着乾净的制服和百褶裙,在校门口怔了长久。 或许,还有一点留恋。 「子芳同学?」细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一看,便见顾向琴同样一身夏季服装,头发稍长了一些,俐落的扎在后脑,清秀的五官上笑容靦腆,身体上无意散发出淡淡的女子幽香。 木子芳想,就是那一刻开始,便讨厌着顾向琴了吧。 她就如未绽的一朵青莲,乾净而透亮,而自己则是泥地中的可怜虫,不断渴望脱离这片苦海而做着垂死挣扎。 木子芳心中想着,我比你有钱,你又有什么? 可俩人站一起,总显得自己多么卑微。 都说木子芳是个倔强、任性、不爱遭束缚的女人,她看着顾向琴,心中却彷彿有无数麻绳紧箍,不让人动弹,对于这种感觉,她感到非常不适。 淤泥中的败花【番外下】 都说木子芳是个倔强、任性、不爱遭束缚的女人,她看着顾向琴,心中却彷彿有无数麻绳紧箍,不让人动弹,对于这种感觉,她感到非常不适。 今夜,她与德乔治发展的并不顺利。 还未感受到真正的激情,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嗑嗑」的重重一下下,彷彿催命的死神。 木子芳想,若让人得知自己维持生计的糜烂方式,就算有回天乏术之力,也是难以在社会上翻身了。虽然意识中想逃,一双腿却软得动弹不得。 霍然门外站了一个四十馀岁的女人,唇瓣赭红,俐落干练的短发,手指夹着一根烟斗,尚且蔓延着缕缕白烟。 从德乔治的手机中,木子芳看过她的照片。 ——那是他的妻子,叫做黄荺。 那女人见到自己丈夫裤头欲褪,怀中搂抱着妙龄女子,正满目慌乱的看着自己。 四周寧静的可怕,黄荺没有马上生气,先是淡淡的吸一口烟,才缓缓开口:「飢渴到去找妓女了吗?」话虽如此,目光却是看着木子芳,颇有嘲讽意味。 妓女二字,重重甩在心头上。 眼前模糊起来,她彷彿见到父母亲充满关爱的眼神,然后慈祥的摸摸她头顶,问道:「子芳,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那时的木子芳笑靨灿烂:「我喜欢花,我想要开花店!」 * 木子芳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厌恶顾向琴,而是一种羡慕的情绪,羡慕到了嫉妒的地步。 黄荺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德乔治联络过,毕竟钱也够了,不需要再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背着书包上学,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国三的第一个学期。 她优异的成绩又回来了,只总是有意避开邻座的那个女孩。 一日,木子芳刚刚放学回家,走在人行道上,手捧一本书,正低头看着。 四周学生聚集在一起,都是结伴同行回家,彷彿一道无形的墙,成为木子芳与他们之间的隔阂。 此时木子芳看到一个唯美而浪漫的画面。 顾向琴站在一隅角落,身旁站着一名男子,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在眾学生的身旁遗世独立。 顾向琴脸颊上红晕散佈,轻轻拉着他的手,没有过多的肢体碰触,有点青涩未熟的模样。 那是第一次见到潘柏季。 木子芳想起自己,越过了这份青春岁月,身体染满骯脏的污点,没有顾向琴好运。 一切不过是运气问题而已,因为论功课她不差、论外貌也不差、论家世也没有差,如果没有那场车祸,自己才是高人一等的。 厌恶的感觉又滚滚涛来。当她恍然回神时,书已经落在地上,沾满了骯脏的灰尘。 翌日,她主动和顾向琴搭了话。 顾向琴正静静的端坐在位,彷彿浑身都在闪闪发亮般的令人不禁侧目。 木子芳逼近:「不好意思,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顾向琴颇意外的睁大眼睛:「我当然愿意!」 木子芳,名字听起来文雅而容易亲近,而事实的确如此。 她相当优秀,却不太高傲,平易近人。但自从父母双逝后,便与世隔绝一般,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打起交道。 顾向琴对于她的主动又诧异又惊喜。 木子芳很快与她结为好友。 她渐渐清楚顾向琴的家世背景。顾向琴是独生女,父亲是公务员,而母亲是个钢琴老师,待她皆如温室中的花朵一般。 只要关于顾向琴的事,都彷彿无形的嘴巴,不断裂开来耻笑自己。 「放学陪你回家的男生是谁?」 顾向琴忸怩的答:「青梅竹马,叫潘柏季。」 木子芳知道,这是个非常好的动手机会,她要那高高在上的顾向琴,也体会跌进泥地的痛苦。 潘柏季不似表面的恪守本分,说白一些,就如当年意外结交的德乔治,偶尔会约不一样的女人睡。 以木子芳的美貌,很快就搭上这条大鱼。 一天晚上,顾向琴在门外听见—— 「吶,柏季。」 「你喜欢顾向琴多一点,还是我多一些?」 潘柏季:「她和你不一样,我只是拿她玩玩而已。」 此时,万念俱灰。 那个叫木子芳主动与她搭话,和她交朋友,不过是为了抢走自己深爱长达十几年的男子。 序幕悄然升起,木子芳拿着一双高跟鞋,踏入死亡的旅程。 她见到一名身穿黑色怪衣的人,站在电梯门外,手握着一把锐利的刀,咧开嘴对她冷笑。 「我抢了顾向琴暗恋长达十几年的男人, 但是死神诅咒了我,诅咒我被桎梏在电梯里,以为天上开啟了一门曙光,你却如魔鬼一般挡在我面前来索命。 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番外完】 后记 无论你们最后喜不喜欢这部作品,我都得说声谢谢,谢谢你看到这里! 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像木子芳一样,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周遭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于是,她只能孤零零的,盼望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得到幸福,心中却比谁还明白自己已经被世界遗弃了。 这种人的生活堪比处于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难行的,他们拉着上头的人,心中喊着:「一起下来吧!」 于是顾向琴一起跌入了这个深渊。 其实别人的好,并不会阻碍到自己成长的道路;想把大家拉进深渊一起痛苦的人们,若我们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比起一同被拉下去,应要伸出援手。 希望大家能意会我在这故事里所想传达的寓意,也愿这短篇作品,能在你心中留下小小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