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重生强制爱】》 01恐怖片现场直播 深秋时候,寒月高悬,江水沁骨。 A市的穿城河正处在枯水期,城郊宽宽的河道边,滩涂被月光照得发白,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投下万千个骷颅似的影子,在江边连成一片断断续续的黑,水面掠起一阵寒风。 万籁俱寂,一具睁眼死尸横陈于江水于滩涂交界处,腿随着江流微微摆动,上半身匍匐在岸上,坚硬的鹅卵石咯伤他的躯干,不知道是那一枚尖滑的小石头,恰巧顶在他的喉头,一阵风浪推送着他,生生往石子上磨,石子将脖颈顶进去一个深深的凹陷,似乎顶到了尸体的咽喉部,再一个风浪,冰凉的咽喉便像旧风箱一样呼呼作响,那是气流快速通过的沙哑声音,像是活人呼吸。 一具死尸怎么还能呼吸? 又是几阵风吹过,尸体半截大腿被冲上了岸,喉咙底下的石子滑到他的胸前,顶住他的心扉,这回没什么新鲜的反应,总之就是那呼呼的气流声愈发愈急,如阻塞的管道被渐渐通开,气流声逐渐由粗糙难听变得平缓。 一阵大浪拍过,又把尸体往岸边送了几厘米,浪花浇在冰凉的头颅,猛地,一声急促的抽气声四散开来,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躯干开始扭动,鹅卵石哗哗作响。 幸好此时已经是深夜,这里又是荒郊僻壤,不然此番景象,必定能将路人吓得魂飞魄散。 原本被揣测为尸体的东西已然不符合他的状态了,他恢复了呼吸,也恢复了心跳,说不清是哪个先哪个后,又或心跳与呼吸是一齐复苏过来。咳嗽呛出几口河水,他蜷缩着身体,像狗一样匍匐,甩甩浇湿的头,水滴便像雨滴飞溅着。 他惶惶睁开双眼,眼前白茫茫一片,月光刺激他很快又眉眼皱起来。排除肺里的积水,他终于能张开大口,竭尽全力地呼吸。他浑身每个将死的细胞都在渴望氧气的拯救,就这样烧喉咙一样吸了十来分钟的气,他再次尝试将眼睛睁开,浓密的睫毛挡着一部分光,这回,他逐渐适应下来,完全睁开了眼。 看看四周,翻身仰躺,面朝星夜,胸口剧烈起伏上下,狂妄贪婪地深呼吸,用陌生的眼睛一遍遍爱抚可爱的星星。 活着有多好他此刻难以言喻,许久,抬起双臂,翻转手掌,这手是陌生的,右手虎口上多了一块云朵一样的胎记,最宽处大概两三厘米,黑夜里,他辨不出胎记的颜色。不过这不重要,只凭它,就能断定,他并非这具身体的主人。 丁、韫、成。 他费力地调动着大脑,他知道自己死了,也还记得自己是谁,可是对他占据的这具身体属于谁,他毫无头绪。 很快他便不能思考那个问题了,死前痛苦的记忆如江潮纷涌而至,逐渐麻痹了他刚刚复苏的神经,他不知这具身体在江里挣扎了多久,他疲累无力到了极点,很快败在一波又一波的回忆里,即将昏死过去。他抓住一块鹅卵石,目光如炬,张开嘴,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气音: “姑姑……” 喊完这一声,他缓缓合上嘴,偏过头去,彻底昏了过去,手心的鹅卵石落会地上,发出轻轻一声撞击音。 就在这天夜里,不谙世事的青年新人演员方越死了。 而A市作恶多端,逼奸姑姑的黑道太子爷丁韫成,应运重生。 02到底脏不脏 再次醒来他人已经在医院了,肃静的病床前围了一圈人,有人举着手机对着他摄像,有人拿着麦克风往他面前凑。丁韫成扫视一圈,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 吐息着,他举起输液的右手看了看,胎记还在。他竭力消化着自己已死的命运,正烦躁着,面对众人,自然不会有好脸色,露出野狼迎敌一般锋利的眼神。 “怎么,想采访我?” 众人惊讶地你看我我看你,方越是新晋小生,向来以笑待人,如春风般和煦,面对媒体,哪里来的这么不善的表情。 一个记者清清嗓子开始发问:“请问你跳河是因为应天的李总吗?” 没给他回答的时间,另一个人立马又问:“你和李总真的有肉体交易吗?” “你的家人支持你们的恋情吗?” “方越,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向大众媒体宣布?你的粉丝都期待你的回答。” “……” 丁韫成懒懒靠在床边,听着纷沓而至的无聊问题,只觉如嗡嗡虫鸣一样聒噪。这帮人,严重打扰到他想她的事。 他腮帮咬得梆硬,好半天,憋出一句:“麻烦,借一下手机。” “好好……” 他一把拽过喏喏的记者的手腕,一点耐心也没有,一秒也不想多听,从他手里抢夺过手机,又很不耐烦地举起手机,对准记者的脸,“叮”一声,手机解锁了。 闪光灯对着他的举动狂拍,这群人想叮臭蛋缝的苍蝇,生怕享受不到里面的臭味。 他在键盘上摁下余川的电话,忽地抬起头看向众人,想了想,把那串数字迅速删掉了,再快速输入那串亲切又可爱的数字:“1、1、0……” 正拨着,想到那身警察装束,他不禁愉悦地眯起双眼。 还没接通,一个眼尖的记者见状,高亢地叫起来:“他要报警!” 借手机的记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拽住手机,往自己怀里扯,大声质问:“方越,你是不是同性恋?!你还想隐瞒大众吗?” “什么?!” 丁韫成脸色瞬间阴沉,猛地松开手,记者往后踉跄,丁韫成忽地跪身从床上翻腾起来,一把揪住记者的衣领,白皙的脸微微涨红,怒不可遏:“他爷爷的……你说我是什么?” 记者瞪着眼睛,被男人这样揪着,他很没面子,胆怯地大吼:“同性恋啊,谁不知道你的破事!好心借你手机就是这个下场,各位都看见了,是他无礼在先,到了警察面前,我们可……” 他话还没说完,脑瓜子就挨了一记硬拳,打得他头晕目眩的,跌倒在地,几欲呕吐。 谁能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演员,力气这么大?他自认倒霉,抱着手机爬着往前,想溜。 丁韫成甩甩手,低骂一句。这副身体跟风能吹到的竹竿似的,身上恐怕一共也没几两肌肉,打起人来一点力道也没有。 最可恶的是听这帮人的意思,这身体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个同性恋……丁韫成一想到自己身处男同性恋的身体里,就浑身各处起鸡皮疙瘩,恶心得要命。 他上辈子一共活了二十一年,除了姑姑他谁都不想碰,是个直到不能再直,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男人,现在换个身体再活一回,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宿在这么脏的身体里。 莫说是恶心的男人碰过的,就是女人摸过那也不行。他越思考,就越想把这身皮拔下来,誓要把这副身体的主人查个底朝天。 丁韫成粗鲁地攘开采访的人群,拔腿便走。好歹这副身体身高不错,和他原来相差无几,跑起来,几个大步就把那帮人甩在身后了。 他跑到一楼卫生间,对着镜子看了好一阵,眉头越蹙越深。 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巧的事,这张脸,竟然和他自己的脸有五六分相似。不过让人愤懑的是,缺失的那四五分相似度,都折在五官凑在一起的效果上。两张脸,他猜测他们大约年纪相仿,五官也相似,只可惜镜子里这张脸部多了些柔和的弧线,丁韫成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同,可全部看下来,这张脸就是不如他原来那张脸一样气质斐然。 单单从审美的角度来看,他无疑得了一张不错的皮囊,可丁韫成的表情却越来越臭。他不喜欢这张脸。这张脸看着讨好意味十足,缺乏拒人感,一副遇事求绕的小白脸样子,难怪刚才那帮人敢肆无忌惮围着他追问。 他估计这个叫方越的,以前就是个演戏的小白脸,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过小白脸也好,软柿子也罢,他都可以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弄明白这副身体到底脏不脏,脏的话,他怎么敢近姑姑的身?再说姑姑都怀孕了,还生着气,他更不敢乱来。 想到姑姑,他立刻钻进隔间,脱下裤子将这根陌生的阴茎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性器尺寸是够的,估摸比他以前差一点点,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傲过头产生的错觉。阴茎的外观也不丑,看着不像乱搞过。他默默松了口气,又瞥见这双不堪一击的细腿,丁韫成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猛跳。 这是什么鬼审美?哪有男人把自己瘦成这个鬼样子的? 他干脆直接脱光,再看全身的皮肤,细嫩光滑是不错,可他才发现自己脖子以下居然一根毛也找不到,腋毛和阴毛都不翼而飞……他现在就像只被人过了滚水再扒干净了毛的鸡! 这小子什么狗脑子,什么烂品味?正常男人谁会剃阴毛? 也不知道这全身的毛发是被永久剔除了还是什么,他气得浑身发抖,直锤门板。好不容易缓过这阵怒气,出医院便有人拦他,他只当这些人不存在,一头发怒的公牛似的横冲直撞,一路挣到门禁闸机前,轻松翻跃过去。 他就穿着这身晦气的病号服,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03烟烫骨灰盒 原本严誉想闹个鱼死网破,可现在网灰飞烟灭了,鱼还好好地活着。 她站在她租住的小区大门口等人,穿着她大学时期买的旧风衣,扎着低马尾。初冬的太阳热度温和,她看向左边,盯着路的尽头,面无表情。 丁韫成已经死了一个月,她流产刮宫也过去一个月时间了,不管是杀人的创伤还是病床上的折磨,都该淡去了。可她多次回队里请求复职,屡屡败在心理素质测评这一关。 上周她回警局,碰到市局的林局长,他对她的遭遇很是关心,当着一群同事的面安慰鼓励她。队长听完,转头就把她的停职期拉长到三个月,她怎么争取都不行。这样一来,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初才能回队里。 明明就站在室外,严誉此刻却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那么沉重,她微微活动肩膀,浑身都没什么滋味儿。她撩起袖子,让冷风袭击皮肤,企图消散掉令人窒息的钝木感。以前她不理解抽烟酒有什么好滋味,此刻,她也很想抽上一根,就抽一根难闻又难入口的廉价香烟,去烧掉她心尖上一小截儿的烦恼。卖烟的小卖部就在她背后不远处,她忍着,待在原地又等了五分钟。 丁家送骨灰的人迟到了。 丁韫成的尸体辗转于在市刑警大队的法医部里放了二十多天才允许火化,这期间,丁韫成生前犯的罪被刑警一项一项罗列出来。但是严誉很清楚,他的罪名肯定远远不止那些。丁韫成虽然年少乖张,但毕竟身居高位,下面一层一层的马仔替他掩护顶罪,刑警大队押进去一波又一波,也不得不放走一波又一波。丁家的势力在A市盘根错节,从丁韫成往上再数两代人,从那开始,才能把丁家错乱的权力网络摸清楚。丁家树大根深难查,丁韫成的死无疑给警方凿开了突破口,他最猖狂的罪名必定是非法拘禁并侵犯一名警察。 他派人捣毁数处监控,将她从家掳到H市城郊的一处老别墅,非法拘禁她长达五十五天。在这五十五天里,他无数次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他死前那天夜里,他最后一次强行与她发生性行为,解开她身上的锁链,把她带到浴室里,抱着她命令她在金盆里排尿。他就是个疯子,她那时毫无尊严,被迫屈从。他兴奋地撕开好几根验孕棒的包装,亲自测试。 那天深夜,丁韫成向严誉证明,她不仅被迫和亲侄子乱伦,还被迫怀了个孽种。 他将崩溃的她逼入墙角,抚着她的小腹,年轻俊美的脸庞尽是荒唐神情,“姑姑,你被我肏成这样,又骚又烂,我把你丢到街上去,流浪汉都不会想上你,所以你只能有我了。姑姑,我们的孩子会漂亮吗?如果生出来是个傻子怎么办……我不喜欢傻子,姑姑肯定更不喜欢,要真是个傻子的话,就丢去喂狗吧,反正养大了也不讨你喜欢。不讨你喜欢,还挺难受的。” “我知道你不怕疼,但是听说生孩子不一样,你受得了吗?万一太疼,我让医生把他剖出来扔了,你同意吗?” “但是姑姑,你怀孕以后是不是会更爱我依赖我,你现在感觉呢……?” …… 青年亢奋的质询声像索命的鬼,卷起寒风灌体,严誉猛地裹紧大衣,站在原地踉跄半步,死死闭上眼睛稳住身体。好半晌,她渐渐松开紧抱自己的双臂,再睁开眼,天空还是晴空万里,行人还是行色匆匆。 丁韫成真的死了,关于他的一切会慢慢消泯被人遗忘,世界不会再理解丁韫成到底多罪大恶极,只有她,还会时时回到那间逼仄闷热的浴室。 等了这么久,丁家的车终于从路口驶来,她警觉地盯着那个方向,注视着车,直到它停下。司机绕车去开后座车门,严誉攥紧拳头,目光冷绝。 没想到丁启建亲自来送儿子的骨灰来。 丁启建和严誉的姐姐严蕙晚婚,生下独子丁韫成,严蕙生病早亡,丁韫成这十多年来都是由丁启建亲自养育。所以丁启建现在肯定恨不得杀她泄恨,可他站在她面前,神色平和,抚了抚不见皱褶的深灰色围巾,道:“严誉,等久了吧?路上堵车,我们车上聊。” “不用。这里就好。” 丁启建依旧神态自若,向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立马将一个木质骨灰盒送到她面前,并介绍道:“这骨灰盒是金丝楠木的,不能放在阴湿的地方。阴阳先生看过,等明年二月初龙抬头,才适宜给少爷下葬。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的骨灰摆在家里,老爷看了伤心。烦请严小姐暂时保管。” “阴阳先生。” 她知道丁启建这些年迷信鬼神,团伙内部从上至下供奉各类仙人派位,屡见不鲜。可没想到他连儿子下葬的事都笃信迷信的一套。 丁启建清清嗓子,见她不接骨灰盒,劝道:“小成生前对你大逆不道是事实,但你杀了他也是事实。人死仇消,归根结底你还是他的亲姑姑,再者,那时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他不懂事,但你作为长辈,不可能一点责任也没有。” “人死仇消……他死了,所以现在轮到我当罪人了。” 丁启建语气还维持着基本的温和:“今天我不是来问你罪的,你姐姐要是还在,也不会怪你下狠手。我只是想托你保管小成的骨灰。” “别的地方不行吗?” “他一直把你当爱侣,这件事本来就该托付给你。” 严誉忍不住心头那簇怒火,冷声道:“他去阴曹地府找他的爱侣吧,反正我不是。” 司机先怒了,“你……”他看向丁启建,急切地想把骨灰盒夺回来。 丁启建抬起手示意他闭嘴,轻声慢语:“严誉。昨天我碰见一个姓林的老同学,他也在A市公安系统,你肯定认识。他说他看你精神恢复得还不错,可能年底就能复职。但我看你今天的表现……” 他叹着气,状似遗憾不已,“明年夏天,能达标归队吗?要是还不行,干脆请辞怎么样,一个好警察不会让同志们这么等下去。” 林国正,A市公安局局长,有消息说他明年要调任A市副市长。 严誉愣了片刻,咬紧牙根,接过骨灰盒,转身便走。她身后,司机急得跺脚,问丁启建:“她害死了少爷,您为什么还把骨灰交给她保管?” 丁启建摇摇头:“小成是自作孽,人都死了,我要骨灰有什么。” “老爷!” “但是……” 他的语气骤然阴冷起来,司机伸长脖子恭听。 “就算他再该死,上有律法,下有规矩,都轮不到她痛下杀手。” 他坐进车里,仰头阴笑:“她不是让小成去阴曹地府找伴侣吗,她不下去,小成怎么找得到。她是个警察,杀了人心理负担比谁都重,她带着小成的骨灰不会好过。看在严家的面子上,我让她再活几个月,等到二月二……” 司机屏气凝神。 “就把她和小成,合、葬。” “要是她还不知好歹,怀恨在心,把少爷的骨灰扔了,可怎么办?” “她这么迫不及待的话,我当然成全她。她把骨灰扔到哪,就把她葬在哪。用不着烧成灰,就地剁碎。二月二的时候,我会亲自上祭。” 说完,丁启建合上了眼。司机扶着方向盘,浑身轻轻颤抖,轻应:“明白了,老爷。” - 路过小卖部,严誉瞥了两眼买烟的柜台,稍微犹豫,走上前去,敲敲玻璃柜:“老板,这里面哪个便宜?” “严警官,好久没来了。” 老板瞅她一眼,拿出一包白色扁盒的细烟,包装上印着一只烫金鹤鸟,“这种不臭嘴,适合小姑娘抽。三十。” “好,麻烦再来个打火机。” “行。” 严誉付了钱,瞧见店门口边上有个小板凳。 “老板,我坐会儿行吗?” “外面冷啊,往里面坐吧,我这儿还有暖炉。”他一抬身,看清她抱着什么东西,眼神顿时变了,默默坐下,不再搭话。 她勾勾唇,撩起风衣面对着大街坐下,把骨灰盒放在地上,拆开香烟的包装塑封膜揣进口袋,抽出一根细细的烟,皱着眉头,动作生涩地把烟头往嘴边送,再别扭地打火,点燃烟草。趁着火,她沉吸了一口,助燃的氧气快速窜过烟尾,烟草被烧得亮红,黑眸闪过红光,烟气入肺,她被呛了一下,立刻将烟拿开。她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骨灰盒,手臂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缓缓伸向骨灰盒,直到红热的烟草接触昂贵的木头,在不知几瞬间,将金丝楠木骨灰盒烫出一个黑色的疤。 背后,老板在伸长脖子看她,她能感觉到,但是不在意,脑子很空,收回熄灭的烟,装进烟盒里。她又点燃一支,重复刚才的动作,在那个黑疤的旁边,又烫出一个新的疤来。老板不诚实,她只吸了两口烟,口腔里便积攒了浓浓的苦涩感。但她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她索性没什么想法,机械地把吸烟烫疤的动作又重复了几遍。 小半盒烟就这样被糟蹋了,严誉指着手指认真数过,一共七个黑疤。 老板在叹气,她的眼神猛然清明过来,回过头,看着老板,想解释什么,却无从下嘴。 “……仇人呐?” “亲人。”一说出口,她就懊恼自己的回答没有过脑子。 “啊……” 严誉想挽回些形象,收了烟,抱起骨灰盒,脸色严肃起来。她和老板谈起前不久隔壁小区的小卖部偷窃事件,提醒他可能有人模仿作案。老板说他的铁闸门刚新装,是高级的安防系统,让她放心。 她正要走,老板突然又问:“严警官,你不当警察啦?” 严誉咳嗽一声,“没有。出了点事,还在调整心态,警察还是要当的。” “这样啊,我说呢。警察好啊,又光荣,又吃一辈子国家饭。我儿子明年要是能考上警察,我这辈子都不准他辞职。钱不钱的无所谓,正经追求那真不是谁都有的。” 她将骨灰盒换到身体另一侧,沉默片刻,低声说是。 “老板,到饭点了,我先回去了,店里……你还是多小心。” “记住了,严警官慢走啊。” “嗯。” 她抱着骨灰盒爬上四楼,脑子里还在想些有的没的,掏出钥匙去开门,捏着钥匙只转了一圈,用肩膀顶着门,她忽然僵住手,眼里升起警觉。 她常年锁门只锁一圈,刚才一圈拧完,门锁还能活动,这门被人从里面上了反锁。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家里进了人,并且,那个人还没走。 04娇藏大明星5% 严誉放下骨灰盒,从下面楼梯间找来一杆钢棍,背身对着门缝,轻缓转动钥匙,猛地将门推开,疾厉的目光迅速扫视屋内。对面的阳台吹进一阵穿堂风,她短暂地迷下眼,视线恍惚一阵,她凝神定睛地看,护栏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风把他黑色的短发吹得躁动不已,额发飘忽地半遮住眉眼,他戴着黑色的口罩,面貌不详。 严誉稳步前进,警告:“不许动。” 歹徒未动,后腰靠着阳台边,远远眯着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他冷笑,打量着她的脸颊,笃定她这副憔悴模样一定不是因为哀悼他身死。 她举着钢棍,死死地盯着他,小心绕过沙发和餐桌。钢棍的尖就快越过阳台的门框时,两个人离得很近了,丁韫成侧身低下头,再看了一眼手里的人流手术缴费发票和其他检查的材料,他紧咬住牙,他抬眼,眼白附着一团一团的红血丝,眼眶也逐渐因为怒气而涨红,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将那沓纸向她使劲扔去。 纸张翻飞。 严誉冲上去衔制主他一只手腕,丁韫成盯着她,正像个恶劣的歹徒仇恨警察,可他突然掐住她肩颈用蛮力将她逼到门边,他腰上挨了一棍,闷哼一声,就快憋不住那口气,捏住她拿棍子的手臂,暴力地将其反剪到她身后,他整个胸膛逼压到她身上去,猖狂到不能再猖狂。严誉反抗剧烈,两人一来一回对抗间,碰倒了严誉刚钉好的木花架,砸坏了几盆同学送的花草。 顿时,阳台一片狼藉。 丁韫成尽量控制住她,低头喘息不止,压制住胸腔里无边的怒火。 一时间,这亲密到过分的距离,丁韫成急促的呼吸声和浑身直冒出来的热气,一齐发作,让严誉忽然浑身僵硬。 “放开……” 丁韫成纹丝不动,力气使得极大。他才刚死,她就把孩子打了,一点也没有为他伤心的样子,冷得像块冰。 呵。 真是可惜了,他还能站在这,又让姑姑失望了。 肮脏的念头像翻飞的蝴蝶窜过大脑,他低下肩膀,对着她的嘴唇用力斜斜撞了上去。粗糙的布料擦过她的唇肉,只是短暂一下,却用力到像企图刮下她嘴上一层皮,嘴唇立刻火辣辣烧灼疼起来。 “王八蛋!我——” 她怒骂一句,僵硬的肌肉回过神来,屈膝顶他腰腹,但是没来得及重创他,丁韫成主动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丝毫不犹豫,翻身跳下楼去,严誉冲到护栏边。上午刚下过一场秋雨,土质松软,所以他从这三楼跳下去也还能起身就逃。 她抿了下唇,飞奔追下去,一路紧追着他不放,可那歹徒似乎极其熟悉这里的环境,在狭窄的巷子里将她甩脱。严誉无功而返,再嘱咐了小卖部老板一遍,回去清点东西,发现什么也没丢,去安保室调取监控,发现歹徒全程没有露脸。查了好半天,她让大爷回去睡觉,自己又在保安亭里研究了大半夜才回去,对于那个人的身份,她毫无头绪。 第二天早上她报了警,来出警的人站在她门前,她看着他,突然无比后悔自己报了警。来人是市刑警大队队长陈横生,队长亲自来逮毛贼,屈才当然不必说,更要命的是因为他们之前的关系。严誉极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更不擅长的是处理亲密关系破裂以后的日常会面。 她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把他拦在门外:“我报的是街道派出所的警,这里没有刑事案件亟待陈队长侦查,别浪费时间了。” 陈横生的眼神扫过她乌青的手腕,皱着眉头,一时没说话。 “陈横生,回队里去。” “我今天休假。”他扶着门,深怕她无情关上。 “休假是为了存蓄精力,准备下一次在前线冲锋,你该回家睡觉休息,而不是在这浪费时间。” “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 “人各司其职。” 陈横生负气:“男未娶,女未嫁。严誉,我们好歹谈过两年,现在我关心一下都是多余了?” 她舌根发紧,像浑身零件错位一样难受,一把拉开门,擦过他的肩急下楼去,“你想待在这休假就待在这,我去查这一片的混混。” “你……” 陈横生锁上门跟上去,“你搬到我家去住,没人敢骚扰你。” 严誉眉头紧锁,被蹭出血的嘴唇涩涩发痛。 “不用。” “刚好我妈上个月退休了,不就是停职吗,你可以跟她放松放松,插插花散散步,等你心态转好,才能回去不是吗?” 她顿住脚,回头瞪着他:“陈横生。” “你不安全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表情严肃几分:“但我不懂为什么我们谈过两年你就有义务来这儿浪费生命。我说了以后我们是同志,两年都过去了,你还看不出来我根本不会谈恋爱吗?你那么想结婚恋爱就去找个同心同德的人,也就不会和我浪费两年时间。” 她说着便要走,陈横生拉住她的胳膊,“我都说了我不介意!我怎么说你才信……为了那种事分手,我接受不了。” 严誉骤然眼神发冷:“你不介意什么。” “严誉……我真没那个意思。” “你有没有那个意思都别再说了,跟那件事没关系,我只是不会谈恋爱,也不喜欢谈,就只想当个忙忙碌碌的小警察。” 他咬着牙沉默半天,“那你该可惜自己长得太漂亮了,当警察不仅威慑不住犯罪分子,还很容易变成受害者。不如让我保护你。” 严誉攥紧拳头,加快了下楼的步调,将他甩出远远一截。 两人相继走远,从公寓角落里走出一个潜伏依旧的窥伺者。丁韫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色不明。 - 入室歹徒的事查了三天,查到他混进了丁家下面的黑帮组织丁晖堂,线索便中断了。那天那个人只拿了她个人的隐私材料,明显不是图财,很难不让严誉将这件事和丁启建关联。瞬间,一个入室案袭人变得相当棘手,她主动跟派出所的同志叫了停,自己继续默默低调地暗查。 陈横生那天被她冷落以后就没再过问,又过了一个月,又来找她,这回明显理智许多,递给她一个卷宗。里面是一个叫方越的青年的举报信,在信里他控诉的是一位在A市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应天集团的董事长:李明极。 控诉的罪名是:李明极教唆黑帮马仔杀人,害死他父亲方国正。再则,控诉李明极强迫旗下艺人买卖身体。举报时间落款是上周。 “就因为这封信,李明极去刑警队走了一遭,可巧合就巧合在,在这关键时候,举报人方越奇迹般消失了,可以说是一举报完就消失了。他还算个名人,但这个月我把A市翻过来都没找到他一点踪迹。昨天,他旗下的艺人是一个也没提供有效线索,李明极分毫发无伤走出了警队大门,。” “我把这个案子跟你讲不是出于私情。严誉,你清楚丁启建和李明极二十年前是战友的事吧。丁家的事,你也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一点没查。加上丁韫成,这个口子是越来越大了……” 严誉把信又读了一遍,眉头越锁越深,“这个方越,是个左撇子?用左手写字。” “哦,我找他同学确认过,他确实从小就用左手写字,他的粉丝也都知道这件事。笔迹是经过鉴定的,没问题。” “好,陈队长,我知道了。哪怕我现在是停职,但一旦有什么丁家的线索,也会第一时间上报。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全力配合。” 陈横生收好信,无奈笑笑:“果然只对这种事感兴趣啊?” 严誉看他一眼,喝水不说话。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A市风平浪静。圣诞夜,白天刚下过大雪,外面正是美的时候,街市热闹非凡,陈横生下班约她出去喝酒,原本她是不想去的,但心里痒痒着上次方越的案子的进展,就裹上棉大衣裹上厚围巾出了门。 出了公寓大门,严誉咬紧牙关抵御严寒,踩着积雪,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大雪过后,小区里很是安静,踩雪的声音也尤为明显,有些莫名的趣味,她沉迷其中,一脚深一脚浅。 “严、警、官……” “严警官……” 踩雪的声音断了,严誉回身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离她有一段距离,一张苍白脆弱的脸比白雪还扎眼。只因为她见过他的照片,这个人,正是跳河后被曝光而后迅速神秘消失的方越。 他坐在雪堆里,肩膀靠着垃圾桶,冻得直发抖,瑟缩成一团。 青年自带亲和力的脸庞让人怜惜,他眼神闪烁,仰头望着她:“严警官……你救救我。” 05无稽之谈 他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像根可怜的草。等看清楚他瘦弱的脸,严誉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动手拉开外套的拉链,脱下厚棉服盖在他肩头,低身问他:“方越……你有危险吗?有人跟踪你吗?” 棉服上的温度沾染到他冰凉的脸颊边,他背靠在垃圾桶边,激动地拽住她的手,将她的身体拉近。 “有人要杀我……” “别说话。” 她抬起脖子,机警地环视四周,将他一把拽起,推着他,她站在他身后,将他往她家的方向带。两人的脚步都是乱的,严誉紧张无比,丁韫成却在悄悄回味她看向他的眼神。 关切,真诚,不掺半点脏东西。 “先进屋,我通知陈队长。” “不要!”他突然大声制止,摁住她开门的手,动作有些大,棉服窸窸窣窣地响,那一声以后,空空如也的楼道里安静了好一阵。他凑到她耳边,闭上眼睛:“严警官,我只相信你。” 严誉皱起眉,“陈队长比我更可靠,他就在小区附近的酒吧,过来只要半个小时。他在这儿,保证你安全。你先进屋,别的先不用交代,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 她劳心劳力地替这个叫方越的青年着急,丁韫成默默耐心听着,最后低低笑了一声。严誉不解地瞪着他,压低嗓音警告道:“安全问题不是开玩笑。你先进去,我叫陈横生来,举报信是你给他的,现在是闹哪一出?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被停职了,不适合收留证人,也没能力保护你……你先进去。” “严警官。” 丁韫成扯下棉服,裹在手臂上,一团抱在胸前,微微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衣服,“我只相信你。” “为什么?” 他稍虚了虚眼睛,“怎么,严警官有胆量大义灭亲,没胆子保护我?” 严誉未动,脸色渐沉。 “听说严警官和自己的亲侄子丁韫成本来感情很融洽,但前不久,你亲手杀了他,帮A市除了一大祸害,大家都说你杀他是义举。” “A市警局里坐着那么多警察,还没有哪一个,比严警官更赤胆善心。所以我只信你,这个理由够了吗……严警官,救我难道比杀丁韫成还难吗,我是受害者,严警官要见死不救吗。何况……是丁家人在追杀我,你最恨的丁家人。” 她垂着眼,用肩抵着门板,浑身绷紧,手腕僵硬,过了几秒,那种麻木知觉的状态都没完全过去,她顶住锁,用肩头使劲装了一下门。 门开了,她身形还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等呼吸平稳,打开灯,反锁好门,她唇干咽喉涩。 “你怎么知道那些,丁家和你爸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我把举报信送到刑警大队之后暴露了,被丁家的喽啰抓住毒打一顿,死里逃生。之所以我还有命在,是听他们说,丁家大少爷死了,最近堂内不宜杀生……后来我到处躲,看见报纸上都夸你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丁韫成撩起衣服,向她展示自己腰腹的殴打伤,青的、紫的,乌黑的,各种形状大小,他露出来的部位就没几寸好肉了。 他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表情,索性没表情,低垂着眼睫,淡淡道:“严警官,你真的是英雄,真的有本事的话,那就请你必须……救我于水火。” 严誉盯着他的伤看了许久,再抬头静静地观察眼前的方越,他和他在电视上像是两个人。就算在电视上有人设,但这个区别还是有些夸张,话术字里行间的傲慢感还令她感到有一丝熟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将方越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和另外一个青年联系到了一起。 她下意识回身看放在书架最底下的骨灰盒,那东西还在那摆着,嚣张跋扈的社会毒瘤丁韫成确实死了。 她闭闭眼,低头看他的左手,丁韫成举起双手凑到她面前,“严警官该不会是怀疑我是冒充的方越吧?” 严誉看得清楚,方越左手死茧更多,而且他右手虎口处的胎记和她看过的资料吻合。 她摇头:你现实,和电视上差距挺大的。” “呵呵。” 丁韫成头发上的雪都化了,流了他半脸水,他低头尽数蹭在她的棉服上,“我是不是吓到严警官了?” 严誉脱去围巾,往里面走:“不至于。” “严警官,那你负责收留我吗?” “你说那么多,警局该按照程序来办的事,都不能改。你还是要去陈横生那里把举报信都交代清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到底。” “那封信是假的。” 严誉猛地一皱眉,开始怀疑方越是被人害惨以后不仅性格突变,精神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我们做过笔迹鉴定。” “我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乱举报也是违法的!” “什么叫乱举报,你们不是做了笔迹鉴定确定是真了吗。” “方越。” 他不配合调查的态度令她没了耐心,立马拿出手机把陈横生叫了过来。两个人就在沙发上僵坐半个小时,彼此再不发一言。 等陈横生进来,丁韫成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站到严誉身旁,低声道:“不是都说了,警察里……我只信你。” 严誉冷着脸,陈横生一进来,和她对视一眼,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方越,请你跟我回去配合调查,把举报信里的内容说清楚。” “我可以作证配合调查,但我之后要住在严警官家,由她保护我的安全。” “你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你配合调查,我们会酌情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面对陈横生,丁韫成带着无法藏匿的敌意:“是不是等我被人杀了,你才高兴?怎么有你这么冷血的警察,只顾自己立功,不管证人死活。再说了,严警官都同意。” 严誉的头开始疼起来。 陈横生脸色不好看,替她拒绝:“严警官是女生,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本来就不合理。” 丁韫成撇过头,笑了,本意是取笑,但他露出两颗虎牙,让杀伤力稍微减弱了。 “我只不过想要自己安全一点而已。我爸被人害死一年了,你们刑警大队到现在都破不了案,还让我被追杀,几个月都不敢回A市,我给你举报信是想再给你们一次查案的机会,但我不会再信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了。只有严警官,她连丁韫成都敢杀,有勇有谋,我只信她。” “而且陈队长好像看什么都很脏,是个男的接近陈警官他就紧张,好像陈警官自己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防备心……而且,难道陈队长在查我的资料的时候,没查到我是gay吗?” “那些是谣言……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有这方面的癖好。” “性取向不是癖好,需要我给陈队长科普一下吗。陈警官,你来跟他说,我是gay的话,还会对你造成困扰吗?” 他话音落下,房间里落针可闻。 陈横生不禁握紧双拳,死死盯着那张脸,他就是瞎了也看得出方越确实和丁韫成长得有几分像,那也就算了,偏偏这嘴脸还能有八分像,也不能怪他现在失了刑警的风度。 “不行。” “让他住这儿。” 两人同时发话,丁韫成看向严誉,“谢谢严警官。” 她站起身,视线淡淡扫过两人:“陈队长例行公事,该问他什么就问。方越,你举报的事涉及命案,你有责任对警方袒露实情。至于别的……陈队长,这三个月,他确实很危险,既然刑警队抽不出人手去保护他,我很闲。” “严誉……” 陈横生瞪了丁韫成一眼,把严誉拉到阳台,砰一声关上门。 “男女住在一起,这算什么?” “他身上有殴打伤,不轻。陈横生,我看到的是被黑社会欺负的受害者,你看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刑警队和警局确实都没有长时间出警保护他的余力,你很清楚他爸的事可能不光涉及李明极,他提出要我保护不是没有道理。” 她抱臂,看向阳台外面,“经历了那种事……我现在确实很能豁得出去,碰到丁家派人害他,我肯定会尽全力保护他,死也不怕。” “严誉,你没发现自己的思想开始走极端了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丁韫成那个狗东西把你……” “好了。你现在把人带回去吧。陈横生,我要是不答应他,他拒不配合,会浪费你们很多时间。现在这样做很好,丁家的人猜不到他会来我这里,我也不觉得我吃了什么亏,还是说,是你总在臆想你自己吃了亏?” 严誉摇摇头,进了屋子,避开丁韫成的目光。 陈横生快气炸了,插着腰在阳台吹了一分钟冷风,一等情绪平复好,就面无表情地将方越带走了。 两个人走到楼下,丁韫成突然道:“陈队长,传言你和严警官很恩爱,好像……也不过如此。” 陈横生从各个方面怀疑他说这话的动机,但是又被他一条一条否决。毕竟在今晚之前,这个方越压根就不认识严誉,任凭他怎么疑心,就是找不到落脚点。 06亲情绑架 客厅恢复了宁静,严誉把搁置在柜子深处的骨灰盒拿出来,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它看,关节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不安地摩挲。 他们的脸可能只有几分相似而已,但是方越说话的语气…… 严誉顿时蹙起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 十一中学市是A市最有名的公立高中,让他上这所学校,完全是丁启建的意思。他执意要把丁韫成送进公立学校,名曰让他感受体制的严苛,实则是有意让他和各位局长市长的子女交好。丁韫成学习成绩一般,还是被他精准地安排进了干部子女集中的尖子班。丁启建除了时常派人给儿子的各科老师送礼,他在学校的其余大小事情,他一律不管。 学校的老师大多都听说过丁启建的手段,所以即便丁韫成怠慢学业,老师也不敢告诉,怕自己担责任,一来二去,越发没人敢管他。丁韫成便三天两头翘课出逃,不是去城里哪个拳馆溜达,就是在哪个酒吧会狐朋狗友。 直到他高三一开学,年级上下处处透露着紧张,非要举办高三家长会,要求所有高三学生的家长都尽量参与,班主任三番五次嘱咐这事,丁韫成想不记得都难。 但丁启建在饭桌上听他说了一嘴,头都没抬一下便回绝了,“这种事,去找你姑姑。” “她,她最烦我们家了。一年到头她都只见我两回,一回是过年我们去严家拜访,一回是祭祖。都这样十多年了……你干什么,让我热脸贴冷屁股?” “她现在是警察了,方便跟她搭话。” “谁方便跟她搭话?” 丁启建放下碗筷,拿起餐巾轻轻擦嘴,“她看不起丁家是因为她不知道,她敬重的领导,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自己也只是浑水里一条鱼而已。” 十七岁的丁韫成沉默片刻,“家长会可以没人去,姑姑她罪不至此。” “呵呵……”丁启建笑笑,“你去跟她多接触接触,就知道她站在我们对面,本身就是罪不可赦。” 丁韫成眼眸微暗,心里莫名其妙刺挠几下。 他上一次见严誉还是半年前小年他回年家祭祖的时候,她面对他,表情总是冷冰冰的,那次也不例外。她似乎不怎么怕冷,穿着件黑色的棉夹克,牛仔裤都洗得发白了,扎着低马尾,面容又素又干净。上香的时候他就站在她侧后方,不留神间瞧见她侧颈上有颗红色的痣。 鞠躬的时候,丁韫成又仔细看了好几眼,眼神在她的脖颈和耳垂间游荡,好一阵,他开始看她的身体轮廓。 严誉习惯性站得笔直,她有一米七的个子,身材并不干瘦。哪怕她穿着厚衣服,也能从腿上看出她的身体有训练过后特有的紧实感,捧着香弯腰时,她不留神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腰,看上去,她的腰肢含着劲儿,观赏性十足。女拳击手他接触过,但他总觉得,姑姑的身体会比刻意训练过肌肉形态的拳击手看上去更美观。 祭祖过后,都往山下走,严誉习惯吊车尾,丁韫成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旁。 “姑姑。” 她板着张脸看向他:“什么事?” 她眼睛里没有温度,丁韫成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排斥。这不奇怪,丁家走黑道,姑姑刚当上正义的人民警察。 他勾唇,摇摇头:“没什么。” 严誉皱起眉,抿抿唇想说什么,最终沉默。等下山以后,丁家的车子已经有人拉开后车门等丁韫成进去,他坐进去,就要关上门,她喊住他,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你还没学坏的话,就选一条正确的路。” 丁韫成关上门,降下车窗,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还是第一次教育我,谢谢姑姑。” 严誉瞥过脸去,不愿意再看他,等车子开走,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懊恼她的多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就算有心照看姐姐的孩子,也不可能胜过和丁韫成朝夕相处的父亲。所以她这么多年大多保持沉默,冷漠待他,她早就把这个侄子推远了,今天看他年轻稚嫩的模样,似乎透露着一些纯真,让她不禁产生了他可以被劝服的想法…… 很可笑,她不该抱这样的期望。 - 半年后,那个被她放弃的人敲响了她的门。丁韫成周一一大早上顶着满头乱糟糟的短发冲进了她的视线,他一见到她,便露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语气幽怨而热络:“姑姑,求求你,给我开家长会吧,可以吗?” “什么?”严誉警服都穿好了,正要去单位,现在脑子有些发蒙。 “家长会,高三的家长会,很重要。我爸不去,老师一直问我,同学他们都有人去,就我这儿……家里没人去。” “……你找我开家长会?” 丁韫成一把拽住她的手,双手握住,“你难道不是我亲姑姑吗?” “我……我还要上班。”她挣开手,目光扫了扫他的校服,很干净,他肩上搭着个书包,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纯净的学生气息,没有她不喜欢的嚣张公子哥的味道。 他失落了一下,用手抓抓头发。 “你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他眉头皱得死深:“早上洗完澡没吹,着急来姑姑这儿,我骑自行车来的,头发吹是吹干了,但就变成这样了……” 严誉大打开门:“你进来,把头发理一理。” “哦。” 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迷茫地望了一圈,严誉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这边。梳子在架子上。” “哦。” 他走进去,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打开淋浴。听见水声,严誉奇怪地问:“你干什么?” “我重新洗一遍澡啊,姑姑,你等等。我洗澡很快。” “我让你理理头发,没让你——”她咬住牙,摆摆手,脱下帽子坐下。一个不熟的亲人突然跟她这么热络,她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什么,她看着他的书包,听他在里面不停地说些什么,只感觉心窝子里在发热,复杂的情绪令她手足无措。 等丁韫成顶着一头热气从浴室出来,她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所以她下意识冷着脸,那是她最习惯的表情。 丁韫成用她的浴巾擦着头发,看她脸色,擦拭的动作不断放缓,“……你生气了?” 他脸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睫毛也湿漉漉的,从很远的距离就能看清楚。 “没有。”她语气很硬。 “生气了?” “没有。” 她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等她流利地向队长请了假,把电话装进口袋里,她才回过神来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为了丁韫成的家长会而专门请假?他们根本就不亲。 她对自己的冲动感到不悦,于是进卧室换了身常服出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丁韫成看看她,把浴巾摔在沙发上,拎起书包,犯了少爷脾气,“你不是说让我学好吗……我现在来找你学好了,你就是这种态度?不想负责就不要说那种话!” 他说着便要走,粗暴地扯开门,严誉沉着脸叫住他:“丁韫成,我才该问,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怎么了?”他扭过身,头发虽然半干了,有几缕还湿哒哒地滴水,把他白色的短袖滴湿了。 “你过来。” “你命令我?” “不然呢?”严誉臭着脸,找来吹风机,放在茶几上,用很强烈的命令语气教训小孩一样道:“把头发吹干了才准走。” “你还操什么心。我求你你都不去给我开家长会,现在管这么多。” 严誉被他气得牙痒痒,“谁说我不去?” “你去?” “去。” “没耍我?” “没有。过来。” 少年虚了虚眼睛,当即丢下书包,几大步跨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相熟劲儿又上来了:“姑姑,你得帮我。” “吹头发你自己不会?” “我会。”他低头看看她的吹风机,小小旧旧的,电线都泛黄了,他嫌恶地皱起眉:“但是这么烂的吹风机,我真没用过。所以开关在哪里,吹出来的风没有毒吧?” “你……!”严誉气得脸青,一把收了吹风机,“是有毒,别吹了。” “姑姑!” “你以前没叫过我几声姑姑,有事求我了就叫得这么亲热。” “那是你以前不给我机会。过年的时候你暗示我了,我懂了,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嘛……”他一边嘀咕,一边捋着湿发。 “你有车吧,我不能骑自行车了,你送我。” “没有。” “什么意思?” “我没有车。” “那你怎么出门上班?” “我走路。” “……难怪你起得比鸡早,我都来这么早了,还差点错过你。” 严誉想说,还不如错过。但她是个成年人,又是长辈,和丁韫成斗嘴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于是她选择闭嘴。她给他找来一张干毛巾,扔给他,抱着手臂,耐心地看着他又把头发擦了一遍。 “我们打车去。” “出租车很臭。” 她放下手臂:“那我不去了,你自己骑车去学校吧。” “不行。”他再次将用过的帕子扔在沙发上,背起书包,打开门,看着她,眼神决绝:“姑姑,为了你,我可以忍受。” - 工作比较忙,不好意思。我爱姑姑,我会继续写。男主叫女主姑姑而不是小姨,主要是因为称呼迭字更加涩,他是个涩比。这篇文我不会有意开很多车,必要时候会好好开,我更喜欢写他们之间的互动,我可太爱写倔比说话了,写他俩我直接快乐加倍噜噜噜…… 07跟你说话,我是不舒服 在车上丁韫成用手帕捂着脸,神情恹恹的,一路没说什么话。等他一从出租车上下来,脸上立马有了活力,一手拽着书包,一手拽着姑姑的手臂往门口挤。今天人尤其多,校门口水马龙,两人胳膊挨着胳膊走了几步,严誉便挣开手,站到他身后帮他挡着点人,低声催促他别停,继续走。 丁韫成听不进去人话,在混乱中反手死死捏住她的手腕,严誉咬着牙忍着不适,被他拉过闸机,走到学校里面,在喷泉前面强力撇去他的手,低头整理自己被捏皱的袖子。 “动不动就抓人,什么毛病?” 他晃了晃手上的书包,领着她往教学楼走,“我知道你以前在对面的学校读的高中,没来过我们这儿,刚才人又多,我怕你走丢。” 严誉还没适应他的亲近,没接话,跟着他往里走,两人之间硬生生沉默了好一阵,她才硬邦邦抛出一句:“你还知道我高中在哪里读的。” 好不容易听见她搭话,丁韫成低头绕开一杈石榴树枝,撇过头眼角含笑,“虽然我们一年才见两回,一回两句话都说不上,但是你毕竟是我亲姑姑,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我当然都知道。你虽然从来都当我不存在,但是我作为后辈,当然不敢不尊敬、不关心您。” “你说话很滑头,和你爸不像。” 他立刻道:“我要像他干什么啊……” 严誉顿住脚,将他略微青涩的脸庞打量一番。 他早已察觉到严誉被他的话触动,忍住内心的亢奋,语气颇为天真:“姑姑,我脸上有东西?” 梧桐道里,树下光影斑驳,一片阳光在丁韫成眉眼间扑闪跃动,偶尔能将他黝黑的瞳仁照得明晰透亮,充满青春的朝气与美好。他才十七岁。 “没有。”她垂眼,提高声量:“丁韫成,我想和你的班主任聊聊,你介意吗?” “不介意。就是我成绩很差,你别生气。” “我暂时不了解那些。” “那姑姑想了解我什么?” 她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头,“走了,还有十分钟迟到了……” 他捏紧书包跟上去,在她身旁转悠,像只兴奋的小狗,不停地追问她究竟要了解些什么,严誉不回答。两人穿过闷热的广场,进了教学楼也没回答他自己想了解些什么。 严誉这点模棱两可的话弄得丁韫成心直发痒,跟严誉靠近的时候,酸麻夹甜的滋味不停涌动,什么热脸贴冷屁股,他第一次知道,人活着还会有这样奇妙的体验。 “欸姑姑,你会关心我运动会拿了几个冠军吗?” “不会。” “那你关心我的业余爱好,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爱跟人打拳,近身搏斗什么的。” “你爱好私下暴力搏击?”她蹙眉。 他信誓旦旦:“那当然……不是。都是友谊赛,我又没有暴力倾向,我和我爸一点也不像,你再多了解了解我。” 严誉想了想,低下头,慎重地嗯了声。 家长会在学校的礼堂举行,丁韫成带错了路,等摸到了地方,周围的家长都到齐了,班上的家长席只剩一个过道的边缘位置,他带走她入座,蹲在她旁边絮叨:“姑姑,你觉得闷的话就从后面的门出去透透气,我就在后面。” “你去后面坐好。” 他摸摸鼻子,侧头看看自己的老师,两人对视,老师尴尬一笑,也不敢催促他入座。 “我才发现你比我爸还能命令人。我不像他,你像。” 她抓着椅背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一副受到人格侮辱的表情,丁韫成想起父亲的话,眼神微暗,刷地站起身,“就你会黑脸。” 说完便大步往后面走,不知道生了多大的气,书包都没拿,严誉将书包收拢到自己脚边,一提才发现重量极轻,用手摸摸,基本可以确定里面一本书也没有。 老师表情尴尬,上前问了严誉的身份。 “老师好,我是他的姑姑。” 老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与此同时,众多家长都忍不住往严誉的方向看,她能想到是因为丁韫成身份的关系,无甚在意,但是她一侧过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小严,严誉。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林…副局。我是严誉。” “你还记得我。”林国正沉着肩,感叹一般说:“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以前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我对你印象就很深刻。你在学校里成绩就亮眼,现在肯定进了警察队伍了,要好好发展自己啊。” “是。” “你是丁韫成的姑姑?” “我是。” 林国正看着前方:“危险呐……局里对这件事怎么看?” 严誉还没接话,林国正旁边的人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侧脸看去,看清楚那是新上任的市长郭名胜,瞬间咬紧了牙,再放眼往前开,不断地发现眼熟的人。政法体系,公安系统……丁韫成的同学的家长个个都不是寻常人,这样的场景令她头皮发麻。 整场会议,严誉的眉头都没能再舒展开来,会议结束以后,老师带领家长去班上开小会,一路上各位家长互相攀谈,严誉硬着头皮聊了几句,对方个个都笑着,但她只觉得这些人的眼神藏着刀。 丁韫成在后面跟同学走在一起,他还生着闷气,表情难看。 “丁韫成,你姑姑真他妈年轻,但是就你家这种情况,她当个小警察一辈子混不出头的,可惜这么大的美人了……开个玩笑,她给我爸当小蜜出路都比当警察强。”说话的是水利局局长的儿子谢颛,他言辞稍微大胆,只觉得丁韫成一向心黑,肯定瞧不上满口道德律令的警察。 谁料丁韫成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颈,使劲捏着,周围人多,他控制着表情。 “谢颛,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谢颛已经意识到不对劲,脸色变了变,“丁哥,我就开个玩笑……” “谁说你不是。” 他抬头望了望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严誉,冷笑一声,眼神突然恶毒,掐着他佯装成兄弟间勾肩搭背一样逐渐避开了人群。他将他带到体育场后面,谢颛紧张地满脸通红,看着丁韫成撸起袖子,似笑非笑,神情可怖。 “不是,我真就开个玩笑。我没那意思……丁哥,你姑姑长得好看,你全家都好看……你也知道我,我这最近刚开荤,见了漂亮女人就,就容易……犯浑说胡话……我也不想冒犯咱姑姑,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丁韫成正说着,猛地抬起手臂反手就是一巴掌。他的手骨又清晰沉,又常年练拳,一巴掌过去打得谢颛脸又红又肿,耳鸣头晕。他摔在墙上,他捂着脸打哆嗦,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真错了,我是王八蛋,我错了丁哥。” “你哪里错了?不就是犯浑惯了没收住口吗?” “是是是……丁哥…啊——” 他一声惨叫,腰上挨的那一脚仿佛要把他的脊骨踹断,皮肉火辣辣地疼,应该被踹烂了几层肉。他蹲靠在墙边,不停地呼痛,偶尔也有一句不服气的话冒出来,丁韫成呼吸沉了沉,“想让我姑姑给你爸当小蜜?我就是担心你家接不起她这尊大佛,不如这样,我介绍一个人给你爸。” 谢颛捂着腰痛哭,“别了,丁哥……” “老子亲自给他当小蜜怎么样。但是你爸又老又丑我实在恶心,不用屌肏,就拿跟棍子捅,把他屁股捅开花……” “你……!” 丁韫成看他样子实在恶心,上前又是一脚,“妈的,谁不知道你爸是个阳痿死基佬,还敢替你爸肖想女人,敢肖想到严誉头上……滚!呵呵,还有,你想声张可以试试,看是你爸死得快,还是我擦破点皮。” 说完他愤懑地踹了脚路边的石子,谢颛草木皆兵,吓得捂着脑袋大叫,回过神来,丁韫成已经走远了。 等班里的小会一结束,严誉便拿着丁韫成的成绩单跟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她简单问了丁韫成的学习状态,他在学校和同学的相处,至于他不及格的考试成绩倒没有过多询问,老师知道她是警察,看她年轻不计较,说了实话。 “丁同学他是个积极乐观的孩子,平时对我们这些老师也算礼貌的。但是他不爱学习,他和同学交流,但他更爱和校外的人相处,经常翘课出去……打拳。他家里来人跟我说明过情况,说他翘课期间没做什么违法违纪活动,声明他的安全问题不需要学校负责,还给学校出具了免责书……我也就不能说什么。” 严誉若有所思,道了谢,一出门又碰到林国正,预料他想跟自己谈谈,她正不知道要往哪里躲,就看见丁韫成一脸倔样正往这边来。 “该回去了。” 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林国正,林国正低头清嗓子,明明认识,却不搭话,也不多看他。 丁韫成觉得好笑极了,甩头用眼神指指林国正,“姑姑,你和这位叔叔有事要谈?” 林国正摆手:“……小严,今天都是关心孩子的事,你的事等以后我们再谈。既然你们要走,那我也不跟你多说了。” “好,那林局再见。” 等林国正进了办公室,严誉冲丁韫成眯了下眼,把书包塞回给他:“这么着急,那走。” 丁韫成笑着接住她的劲儿,抱住书包,心虚地咳嗽一声,“走了走了……姑姑,老师没说我坏话吧,我是乖学生。” “乖学生不会这么心虚担心老师说了什么。” 他捂着额头,“姑姑,你不光脾气坏,理论还多。” “我理论什么……丁韫成,你手背怎么红了?”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看着她慢慢地皱起眉来,似乎疑惑,似乎担忧,他的心又开始落了蚂蚁一样。 “……我不知道,你帮我看看。” 她迟疑了片刻,指尖抚过他红得最厉害的关节处,“应该不是过敏。” 她看得专注,丁韫成就专注地盯着她看,尤其是眨动的睫毛,他看着挪不开眼,耳朵渐渐红了,他的眼神开始四散,“其实没什么事,你别太担心。” “我有说我担心了吗?”严誉推开他的手,“这不像过敏,是你和谁打架了吧。刚才开班会你不在,去哪儿了?” “哪有……姑姑,你平白无故冤枉我,我就是蚊子咬了自己挠的,算了,我也没那么娇气。天儿热,你喝不喝冰水?” 他也没得到回复,一溜烟跑到小卖部,给她带回一瓶冰水和一个雪糕。 “呐。” “丁韫成,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干什么,冤枉人不跟我道歉,还要继续盘问我?” “不是盘问,是问。” “这还不算盘问?那你把我抓到警局里,铐起来,拿个记录本让我严肃交代,不然我没什么可说的。当警察当上瘾了,对自己的亲侄子也是动不动就盘问,你拿我当什么,街上为非作歹的小混混啊。” “你……你怎么这么倔,我只是问了你一个问题。” 和她这么说着话,丁韫成感觉自己脸在发烫,撕开雪糕自己咬了一大口,“还不是怪你。” 她咬着后槽牙,夺过冰水,“家长会我给你开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局里了,你要逃课去哪学校都不管,我也管不了,反正你根本不受管教。” “你怎么又是这个态度?不想对我负责你早说,装这么久好姑姑你累不累啊!” “丁韫成……我负责了,也问你了,是你自己不说。” “好好好,理都是你的。你不是不喝吗,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喝了。” 丁韫成忍不住要跟她斗嘴,和她交流的时候,一股暖意在周身流窜,他从来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但也仅限于对严誉在性上的想象,没想到和她说说话他也会这么亢奋。他下意识想反抗这份异常的亢奋,只能依靠生气来镇压,可是他越生气就越清晰地体会到那份亢奋的真实,怎么都压不住。 “跟你说话,我是不舒服。” 08抓到一个妓女 “你!” 没等他再唠叨,严誉转身就走,丁韫成站在原地,提着雪糕棒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咬了几口,硬邦邦的凉物嚼也不嚼直接往肚子里吞,嘴里已经直冒冷气,但心头火气不减。他扔掉垃圾,舔舔嘴唇,慢悠悠跟在她背后,肩上搭着空书包,一脸埋怨像。 严誉没打车,也没坐公交,他知道这里离她的单位不远,顶多两公里,但还是觉得她脑子有点病,刚想上去烦她,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突兀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女人低着头,栗色的长发,时髦的刘海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身上散发着俗气的花果香水气味。她举着双手,抵着他的身体,快速说:“你好,我的逼……是粉色的。” 丁韫成顿时咬住后槽牙往后退了一步,往左右看了看,这大街还是大街,周围也都是人类,这个女人在说什么鬼话…… “你说什么……?” 女人喉间发出一声沮丧的呜咽声,片刻后,鼓起勇气抬起头,一双含泪的杏眼,削尖的下巴,虽然脸上擦了粉,但看着有几分漂亮。 她往他怀里塞纸卡片,一边塞一边低声重复:“小逼是粉色的,如果你喜欢,欢迎……” 丁韫成脸色僵了一僵,抬眼寻找严誉,见她就快拐弯走远了,他一把拽住女人的衣服,把她拖到小巷子里,女人害怕地大喘气,以为他要在这里做。很快,她立马就没了那样的念头,只见她选中的富家子弟脱下外套一把蒙住了她的头,两个袖子缠绕打了个很紧的死结,“妈的,我都穿着校服……你发骚也找错人了吧!” “那个……你们学校的人嫖的很多……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我只是看你的书包鞋子很贵,以为你会卖……而且你长得漂亮,我可以……可以便宜卖你呜呜……原来要一千,你的话,一千……三就好……别打我……求你了,我没钱去医院……” 丁韫成冷笑,“你的数学跟学校操场的孤魂老鬼学的吧。不许动!你今天算是撞到枪口上了,我姑姑是警察。” “警察……?呜呜呜,不要抓我。”女人剧烈挣扎起来,撕扯着头上的校服,企图逃跑,丁韫成一把摁住她的肩,“你再敢动,判三年。” 女人瞬间定住,紧接着,浑身开始颤抖,哭声都给吓没了。 丁韫成脸上仰起笑容,窜到严誉面前,摁住她双臂,拦住她,把那张印着裸女的卡片递给她,邀功一样:“我帮姑姑抓到了一个坏人。” 严誉神色还算自然,挥开他的手,低头看着卡片,“什么坏人?” “一个妓女。” 她立刻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胡话?” “证据都在这儿你不信我?她就在你后面的巷子里,都吓哭了,看来是虔诚悔过了,姑姑,你快把她押到局子里,这算是扫黄为国除害了,不是大功一件吗?你得谢我。” “在哪,快带我去。” 看她神情严肃,他也收敛了些得意,快步把人领到巷子里,指着吓得跟只呆兔子似的陌生女人:“呐,就是她,她凑上来要我嫖他,说她的……那什么是粉的……姑姑,我还是个纯情少年呢,心脏病都给我吓出来了……” 女人听见丁韫成喊来人姑姑,慌忙地抱住头:“放过我吧……警察姐姐,求求你了……” 严誉的眉头拧得死死的,蹲下来摸了摸袖子系成的死结,看向丁韫成:“给她解开,谁让你绑着她。” “我不绑,她跑了你以为我骗你怎么办?” 丁韫成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情不愿地接着结,实在解不开,最后暴力地扯着袖子缝线的地方,一把将衣服撕烂,一张泪眼婆娑的脸露了出来,她激动地翻了翻腰肢,一下跪在严誉面前,不停地磕头,实打实地往粗糙的水泥地上磕:“求你放过我……求你……” 磕了两下,便一头撞在了严誉的手背上,严誉咬着嘴皮嘶了声,用力一把撑起她的肩膀,大声制止:“别磕了。” 妓女哭得凄惨,一排浓密的假睫毛半挂在眼皮边上,她吸着鼻子,沾泪的假睫毛抖个不停。 “你叫什么?” 她还是没有接受自己被警察抓到的现实,默默地哭了一会儿,实在不敢不回话,就慢吞吞回答,“警察同志,我叫粟子,是艺、艺名……” “真名。” 粟子眼神躲闪,抿着嘴不肯说。丁韫成正蹲在一旁,歪着脑袋检查严誉的手背,不时用手指摸一摸,听这粟子还敢不配合,他一个恶狠狠的目光瞪了过去,粟子吓得往后跪了跪,膝盖擦破了皮。 严誉撇过头,轻轻扬起手躲开他,命令道:“你站远一点。” “姑姑,你别碰她,万一她身上有什么脏病怎么办?就算她没病,一天到晚接触不少奇形怪状的人,身上细菌很杂,你少摸她。” 粟子的眼神瞬间呆滞,脖颈僵硬地挺着,嘴唇嘟囔着,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你一天到晚和人打架,接触的人也不少,怎么不怕从别人那里感染什么细菌。你先站远一点,少胡说。” “什么叫没有根据,上个月学校还举办了什么……关爱艾滋病患者讲座,哦——”他回过神来,“好,我让开。” 丁韫成嘴上说着让,动作不情不愿,把撕烂的校服往地上一扔,再用脚踹得老远,抱臂靠墙站着,一言不发。 “粟子,现在请你跟我回局里一趟,你涉嫌在公共场所招嫖。我是这片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我叫严誉。按照程序,我要先查明你的情况,后依法对你进行十五日内拘留,并处罚金。” “我不去!”粟子双手捏着自己漂亮的发尾,焦躁地揉搓发丝,目光躲闪。 丁韫成挑起眉头:“姑姑,你们警察执法都这么温柔吗?面对犯罪分子不应该当成制服,不留反抗余地吗?” 严誉听了,立刻将手搭在粟子肩上,轻轻抬眼看他:“去拦一辆车,你也跟我走一趟。” “我是受害者。” “你顶多算个证人。” “我这是受害未遂……” “不要和我狡辩,前面有车来了,快上车。” “我是未成年,而且我是清白的。” “我让你上车……你坐前面,想和我们挤在一起吗?” “你先进去,我坐你旁边,她要是想报复社会突然发疯咬你,我好救你。” 严誉白他一眼。 粟子完全吓懵了,像个焉了的花儿,乖乖先钻进了后座,她随后跟上,丁韫成紧张兮兮坐她旁边,发泄一样用力关上门,从书包里掏出手帕,搭在脸上,仿佛这样能净化空气。就因为这个从街边冲上来的疯女人,他今天第二次为了姑姑坐出租车。 - 首先,我不觉得粟子哪脏,其次,她在这本文里是女二,我喜欢她。她不是感情线上的女二,是戏份上的女二。不要来和我说她“鸡不鸡”“脏不脏的”,任何程度的女洁党都别看本文,我先说我不是女“脏”党,我只是时常犯冲的女“无洁意识”党……我现在写文还是想整点我正经的想法,虽然是掺杂在三观碎一地的狗血文里,但我乐意啊。 09狼崽子突飞猛进的进攻计划 “叩叩叩——” 正襟危坐的中年男警察放下保温杯,敲了三下桌面,企图拉回对面落网的妓女的注意力。 “明香,我们调取了监控录像,您不止一次在十一中附近一对一骚扰未成年学生,现在证据确凿,你涉嫌散布隐晦涩情信息,当街招嫖。” 暴露了真实姓名的明香坐着,吓得身体都快软成一滩水了,“我……我有罪。两位警官大人,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判我坐牢可以吗。” “你不属于刑事犯罪,考虑到你对未成年人的恶劣影响,处拘留15日并罚款三千五百元。拘留所的同志很快就来接你了。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等你拘留结束,你可以请他们来接你。” “不不不……警察叔叔,警察姐姐,别告诉我家里人,我没脸活了呜呜呜……” 严誉一直低头记录着,顿住笔,眉心微皱,“按照规定,我们必须在24小时内通知你的家属,这是为了不让你和家里断联,表明你没有失踪或者遇到了其他危险,让家人安心。” “他们才是危险好吧呜呜……要是知道了,他们会杀了我的,姐姐,求求你了,行行好,我跟他们也不亲……我爸真的会杀了我的……我一处拘留所就没命了呜呜呜警察也不管吗?我知道我是社会蛀虫,但我的命就这么贱吗……?你们不如直接枪毙我算了。” 严誉抬起头,捏紧了笔,“我会跟你父亲做好工作,可以理解他有些激动,但是暴力是一定不允许的,你别怕。” “没用的……”明香摇摇头,面如死灰,“要是人人都听劝,还要警察干什么……” 严誉沉默下来,身旁的老警员叹息一声:“你才刚成年不久,理解出走,走了偏路,你爸生气人之常情,但是你放心,小姑娘,他要是显露任何暴力意图,你都可以向拘留所的同志求助。” “有用吗……他从小就打我,现在知道我出来卖,不打死怎么算完?就算他忍了,等他把我弄回去了,他还是要打死我的……不过那时候这件事也不归你们管了,应该是刑警叔叔给我收尸了吧呜……” 她顶着乌紫的额头,绝望地落泪,严誉合上记录本,“王祎,我跟她做做工作,顺便把她的伤口处理一下。” “也好,我接触过的卖淫的女生,后来多半都成了惯犯,跟她们习惯高消费和自身惰性有关,当然,大部分也是因为没有学历背景和有用的人脉关系,对重新融入社会失去了信心……这个小姑娘才十八岁,你好好给她做做工作。”王祎拿起保温杯就要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欸,你侄子你也需要做做工作的,小伙子刚接触这些事,说不定他现在心里什么想法。” “好。” 门一关上,粟子立刻软着声音:“警官姐姐,你救救我。” 她看着她,好一阵,叹了口气:“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她马上仰起头,身子使劲往前凑:“真的吗?你不是骗我的吧,我爸爸要打我我该怎么办啊,我能打他吗,会坐牢吗?” “正当防卫的情况下,你可以还手自我保护。是否要负刑事责任的判断依据很复杂,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 “那警察姐姐,你能保证我不被我爸爸打死吗?” 严誉打开药箱,压低了嗓音:“你拘留期满那天,如果我没有出外勤或者有要务处理,我会去接你。” “然后你会一直跟着我们吗,你一走他肯定要打我了。” “你成年了,不是必须要跟他回去,你可以回你自己住的地方。” 粟子咬着嘴唇,“可是我没钱交罚金,我爸肯定说,我出来卖连三千块都存不到,还要他把我买回去……” “罚金不是立刻就要的,可以申请延期。你不要因为罚金的事……又走上歧途。” “这样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被抓。” 严誉将棉签浸入碘伏,蹲下身去,“会有点疼。” “姐姐,你做警察多久了?” “快一年了。” “那你觉得刚刚那个警察叔叔说得对吗,我以后还是会去卖,因为我懒和没本事,肯定要卖一辈子,我现在还算很漂亮的,我有一天会成为老来无人问津的名妓吗,那样好惨啊,不过好像电影啊,也挺好,嘶——”她拢拢腿:“姐姐,要是我也能当警察该多好,你的警服好漂亮……” “不会的。”严誉的手在发抖。 “什么?” “你不会……卖一辈子,你要有这个信念。不要把自己代入注定失败的角色,最糟糕的就是你觉得失败也不是不行,把突破底线预演成悲剧,强迫自己慢慢接受和沉迷,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姐姐,我听不懂……” “美化自己的痛苦,就会失去底线,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有了。比如嫖客欺负你的时候,你不能觉得你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一种美,这样说,你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漂亮的,虽然可怜,但是确实漂亮啊,男人见了爱得要命……” 严誉往她的伤口上贴上洁白的纱布:“不可以那么想。” “哦……” 粟子捏着裙边,低着头端详严誉的脸,局促地抿着嘴唇。 “对不起。我不该骚扰你的侄子,我只是看他好像很有钱,就想多讹他一点。其实我也不想带坏未成年的,但是中年男人……他们,他们会很粗暴,学生的话还好一些,所以我最近都在学校附近找人。对不起严警官,我错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个了,对自己的伤害太大了。那些打你的嫖客,你还有联系方式吗?” “都是一锤子买卖,很多人模狗样的男人,总是很粗暴,打了我就断联,我也不敢报警,他们给的钱还不够我治病的呜……” “你去医院测过没有,自己有没有被传染上什么疾病?” “测啊,经常去医院要抽血,我每次都吓死了,好多人不带套子,我让他们戴他们就强奸我……” 严誉直起腰,眉间含着怒,“你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吗?” “那些人都是上班的,他们应该互相认识,晚上就约我去酒店,有时候他们好几个人,就给我下药,我迷迷糊糊的,也记不清什么,快半年了吧……这几个月我不敢再跟那些人约了,怕哪天他们给我吸毒,我就搬到这边来……骚扰有钱的学生。但是因为我花钱大手大脚,没接几个客,所以没存到几个钱。” “半年……”严誉有些绝望,低身给她额头上的磕伤消毒:“要是以后你能想起一点他们的信息,可以告诉我。虽然你已经取证困难,但这些人可能还会再跟别的女生做这一套,你要是想起任何线索,都会很有帮助。” “那,那我想想。”粟子忍不住去拉她警服的衣角,捏在手里,安全感十足。 “谢谢姐姐。” “谢什么。” 两人沉默一阵,严誉收起药箱:“好了,我带你出去,等你拘留期满,我尽量去接你,别害怕。” “嗯嗯……我等你啊,你不来我就死了……” 严誉勾勾唇:“怎么总把死挂在嘴边。” “哦,那你不来,我就会没命……” 严誉无奈,给她打开门,立刻映入眼帘的就是在外面等得着急又上火的丁韫成,“姑姑,你还记得这里有个受害人吗?” “王警官没有开导你吗?” “你怎么对我这么不好。”他恨了一眼得到优待的“加害者”,目送着严誉把她交给拘留所的人,他就跟座雕像一样站在警局里,突兀碍事,弄得严誉有些不好意思。 “你什么时候下班?” “我才刚来,有些事情要处理。” “那你是不准备安慰我咯?” “马上吃午饭了,我请你去外面吃一顿饭,压压惊,可以吗?” “那我等你。” 说着,他提起书包便走了,严誉看着他大摇大摆进了警局对面的中餐厅。她转身专心投入工作,到了饭点她赶过去,发现丁韫成已经等生气了,闷着不搭理她。 “丁韫成,老板说你已经点过菜了,你都点了些什么?” “嗯呐……”他喉咙里咕噜出几个字,她完全听不清。 “这家的炝炒空心菜很不错的,菜很新鲜,你点了吗?” “哼哼……” 她哭笑不得,合上菜单。 “你一天要发几回脾气才够啊?我不是你丁家的保姆司机,猜不到大少爷的心思,我也没有责任去猜。说说吧,又生什么气了。” “你还问我?”丁韫成后背贴着椅背,直挺挺地撑着腰:“姑姑,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有罪,哪怕今天我才是被骚扰的那个。我从小到大,你都没喜欢过我,以后也不会喜欢是吧?” 严誉端起茶杯,抿了口淡茶,神态自若。 “以前我跟你关系淡,是因为什么你肯定知道。但是我不是个冷漠的人,你是姐姐的孩子,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不是贪赃枉法的事,我力所能及我不会拒绝,我想把你往正道上引,我承认我对你……还有期待,我没有摆脸色,只是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我是担忧。” 丁韫成眼眸微深:“这么担心我,那你就做点什么。”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他转头看看街上的艳阳,“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 “姑姑,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每天受您的循循教导,你还担心我会变坏吗?” 严誉定睛看着他:“你真心的?” “我骗你干什么。” “你父亲……” “我爸不管我。” “那也要跟他说一声。” “我马上说。” 话音一落,他立刻掏出手机打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爸,我觉得姑姑当警察很光荣,我想跟她学好,就住在她家里,你同意吗?……哦,好,我把电话给她。” “哝,我爸让你听下电话。” 严誉相当排斥地接过了电话:“喂……” “小誉。” 严誉拒绝叫他姐夫。 “我同意丁韫成在你那边住,他的生活费我来支付。” “好……” “你是长辈,再怎么说都要照顾好他。” “我知道。” 电话立刻被挂断,严誉慢慢将手机递了回去,神情微微呆滞。 “我家里有个空房间,你自己打扫打扫,搬进来吧。” “我已经让人去家里打扫了,姑姑藏钥匙的地方太明显了,亏你还是警察。来,吃菜……你不是好奇我都点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让人去外面的餐厅买的菜,才送过来。这个店的老板只收了一千的场地费,把地板和桌椅用干净的布全都洗了好几遍,还消了毒。你放心吃,这些菜都很干净……你,不准站在我姑姑旁边传菜,把她的警服弄脏了你担不起责任,站这边来……” 严誉抬手摸了摸桌面,干涩洁净,她惊愕地看向他,想看到什么怪物一样。 “丁韫成……你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了是吧?” 丁韫成摆手让人盛了汤,他亲自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不然呢姑姑,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了有多久。” 10她确实不管做什么,都是罪 这餐馆有一面玻璃墙,以前墙根低下堆着几盆发财树,现在被挪走了,以前玻璃上面满是灰尘,现在被擦干净了。所以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谁随意往里看一眼,都能看清楚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身处一堆不知身份的人中间。这些人穿得干净,模样市侩,没有一点笑脸,逐渐向丁韫成靠拢。 屋里一股浓烈的腐朽糜烂的气息让严誉犯恶心,她已经后悔答应了顶韫成,如果以后和他相处都是这样的场景,她不可能接受,她必须做点什么。 严誉夹起一片铺满米白酱汁的青菜,用菜叶子裹了一大口米饭,送进嘴里,接着喝了一口汤,将食物咀嚼咽下以后便腾得站起来,她理了理警服:“我吃好了,这里的饭够你们所有人吃。丁韫成,我先走了,以后你没什么事你不要来这里找我,至于你来我家住的事情,我仔细考虑过,觉得不合适,我会给你父亲打电话说明。丁家有丁家的教育方式,我明显管不了你,你等下跟他们回去吧,注意安全,别忘了你的自行车,应该还在我家楼下停着……哦,对,你刚才说你被吓到了,但我看你一点事也没有,也不需要什么心理疏导工作。” 她拉开门要走,丁韫成疾步上前,一把摁住门把手,低声:“真生气了……我这样不行?” 她侧过脸,下垂的睫毛遮住眼角一隅,高挺的鼻梁吸引了丁韫成的目光。 一个幼稚的少年做了一件幼稚的事,她没必要说重话,“我只是看不惯。你喜欢的话,请继续。” “我要是能改呢?” “你能么?”严誉盯着他的手,丁韫成手背上凸起几道血筋,僵持片刻,他松了力气:“姑姑慢走。” 目送着她离开,有一会儿了,丁韫成才接受自己的失败,他没想到严誉的原则性比他想象得要强,很是不好对付。丁韫成冷笑了下,坐到她之前的座位面前,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再撒手将汤碗砸在墙壁上。他入住姑姑家的计划暂时破产,回去在车上他若有所思,这大半天和严誉相处下来,他明白她和他以往想象得有些不一样,不是完全的好,更不是完全的坏。 她的不好不坏,偏偏就让他很想继续对她一探究竟,答案不重要,是这个让人抓心挠肝的过程,是比在拳馆和人酣畅淋漓打一场感觉完全不一样。同严誉相处,处处涉及深重的自我克制,处处有同异性相处的暧昧情绪迸发,为此十七岁的丁韫成感到血热,亢奋。 他好几天没去找她,两人在严誉进他的学校开半校园安全知识讲座的时候又碰了回面。严誉坐在主席台的最右边,丁韫成抱着篮球站在观众矩阵的右后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严誉也发现了他,目光短短地接触过后便立即因为严誉的刻意躲避而再无可能相交。 她对他视若无睹,正如除开那天的每一次碰面。 丁韫成恨死她的表情,心里攒着火,主动走开。活动结束时他出现在校门口,像往常一样准备出校和人厮混,就是这么巧,他碰上了和同事走在一起的严誉。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主动从背后叫住他,他立刻定住身,没由来的紧张起来,攥紧了拳头。 她问:“丁韫成,逃课去干什么?” 他快速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警察,转过脸来,盯着她:“当然是去街上学雷锋,献爱心。姑姑,我不敢出去为非作歹,如果我真做坏事,你肯定大义灭亲,把我抓进监狱……” 王祎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誉啊,年轻人没犯什么错,你看你把他吓得。你不要搞原罪论那一套啊,那是有害思想……你是警察,要发挥自己的先进思想优势,该好好教育他,是不是?” 丁韫成不说话,肩膀被这警察重重捏了几下。 “你们姑侄聊两句,我们先去对面学校了,你快点来。” “好。” 等同事都走远了,严誉让他跟着自己,她花钱给他买了一瓶冰饮料,表情也没有刚刚那么咄咄逼人,还真有种要教诲他的架势。丁韫成捏着那瓶水,脸上含着一点笑意,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都碰到了,顺手给你买瓶水。至于你想去哪就去,你要是真上街打搅斗殴自然有那个辖区的警察管你,我的手没那么长。” 丁韫成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冷了下去,“你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那天说会管我,今天说管不着我。责任在你眼里就随时能收回的东西,你还配做警察吗?” 严誉被他的话激了下,“那是在我发觉你已经没救之前,之前是我判断失误。” “我没救……”丁韫成笑了,“在你眼里我得是什么样子才算有救?非要我想那个妓女一样可怜兮兮被人欺负得快死了你才觉得我有救,因为我爹的缘故我过得不错,有人处处帮着我,你就觉得我烂了,不值得你负责了是吗……” 她言辞如此激烈,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她对此哑口无言,不是真没有话说,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那天搬到家里的东西我没动,你什么时候来找人搬走?” “呵,现在。” 他立马拿起手机开始安排,跟对面的人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垂眼问她:“这回我用你家钥匙,还算我冒犯吗?” “你用。” “好……” 他继续七零八落嘱咐了一番,什么不许动严警官的东西,不许踩脏严警官的地板,不许冒犯严警官家门口的爬虫……等等夹着愤怒情绪的命令一个从他嘴里蹦出来,莫名有些幼稚的可笑。严誉默默听着,食指和拇指互相轻轻捻着。 “这下满意了,严警、官。” “用得着这么揶揄我吗?” “凭什么用不着,你自认清高看低我,我为什么不能揶揄一下高高在上的警官大人,难道这也犯法吗?” “不犯法,但是很欠抽。” “警察还这么暴力……哦,对,你说的话你都不负责。” “好了,看得出来你对我很不满意。丁韫成,在你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之前,排除你父亲的影响,我还是愿意做你的姑姑,路上要是碰到了我会跟你打招呼,但是仅此而已。你有自己的监护人,也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我们……就这样吧。” “就这样?什么样,谁的姑姑这么冷漠无情,你要走就走,少废话。” 严誉叹了口气,真就转身走了。丁韫成冷眼看着她的背影,把那瓶水丢进了垃圾桶。 虚假的关心他可以得到很多,单单不需要严誉再给,他才发现,他对严誉同自己相处的一举一动有区别于世界上所有人的期待和严苛的标准。严誉稍稍不称他的心,他就会烦躁难受,希望她立刻改正对他的伤害行为,但同时他也愿意给她一点特权,他可以一定程度上忍耐她的不驯顺。 至于这些感受是不是暂时的,丁韫成也不知道,他倚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电话贴在耳边。 “思勉,帮我捞个人出来。” “谁?” “一个叫明香的妓女,在城西景陵路那个看守所,要快一点,不然还有几天她就自己出来了。提人的话,你去找她父亲就行。” “少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接出来送到锦瑁湾去,至于她父亲,处理掉。” “是。” 微风勾起丁韫成的额发,露出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爸是对的,她确实不管做什么,都是罪。我很生气。” 对面愣了愣,“少爷……您指的是——” 他不想废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 男主多少精神病娇,其实就是道德零分超级偏执狂满级恋爱脑又想当上位者压迫爱人又想臣服于爱人的别扭怪物,写这种角色不需要动脑子,我很懒所以就爱写。我本人不是什么疯子病娇,很正常,我一定会自我批判。要批判男主的请随便,批判作者本人的话请务必严肃地批判,不要牵强揣测和发泄攻击,我是人,他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11可怜的明香 *我国治安管理严格,狗血小说,请勿当真。 明香没想到自己的死期来得如此快,一早上就有警察来跟她说她家人病重,她的父亲明昆来接她提前离开。拘留所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决定予以提前释放,可等她处理完家里的急事再继续执行剩下的5天拘留期。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拘留所,明昆走在前头,竟然没有在他们踏出拘留所的那一刻便暴跳如雷将她捶打一通,反而是脸上挂着憨笑,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在火车上他也没有打她,反而主动给她泡了一碗泡面。终于到了B市,出了火车站,他很有目标地带她绕到一个隐蔽的街角。 街角停着一辆豪车,明香扫了一眼,刚要绕过去,明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跑什么,贵人在这儿!” 车门咔哒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穿老头衬衫的男人,明香在逛公园的时候看里面耍刀弄枪的大爷喜欢穿的样式,有盘扣的,黑色的布料,看着像丝绸,很贵。 男人样貌端正,留着半长发,架着一副眼镜,见了她便使眼神:“我叫秦思勉。明小姐,上次你骚扰的人想见你。” “什么人?我什么时候骚扰过人了?” “你没有做坏事,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方了?”秦思勉抬手指了指拘留所,“好了,上车吧,是丁韫成找你。他的姑姑叫严誉,现在有印象了吗?” “严警官!” “上来。” 明香晕晕乎乎,被父亲推着上了车,秦思勉去副驾驶取了一个大约半米长的黑箱递给明昆,轻声说:“合作愉快。” 明昆抱着箱子,憋着笑意,瞅瞅自己的女儿:“愉快,愉快,老板慢走啊……” 明香咂摸出不对劲来,额头冒冷汗,像只奋起的兔子,眼看就要一头猛冲出车去,被秦思勉一把摁了回去,挤着她的身体坐进去,关上了车门。 “开车吧,已经耽误了时间,少爷要不高兴了。” “是,秦助。” 明香被带到一处高档小区,她从来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门口的保安在三十几度的热天都穿着整齐的西服,模样板正,身高身材全都不同寻常。等车开进去,明香继续看向窗外,小区里的绿植花草错落有致,比植物园还要精心设计。这里似乎人很少,车子往深处开了有一会儿,也没碰到什么人,直到遇到两个捡落叶的女工,她们全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站直再躬身向车问好。明香猛地心口发紧,她能看出来丁韫成有钱,可这似乎有些超过了她的想象。 “我我我……我错了,我不敢骚扰他了,你们想干什么?杀人抛尸吗?不行呜呜,这里人少,没人发现我……”她抱着胸口,绝望地往角落里缩。 秦思勉冷着脸,她越求饶,他的表情越冷,到快下车的时候,明香对着他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求救都不敢了,被他赶着一样驱逐进了一处别墅,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富人的住处。她站在门口,昂贵的住宅高大冰凉,让她浑身颤抖,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她慌忙抬头找寻,就看见了丁韫成那张脸。 他站在楼梯上,今天没穿校服,但还是很青春,灰色的运动长裤和白色短袖。 “带她到书房来。” “是少爷。” 秦思勉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推了推她的肩膀,“少爷不吃人。” 明香扑通一下跪下了,她知道自己惹不起有钱人,有钱人就等于权力,她虽然年轻不懂事,但这个理她是坚信不疑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放过我……” 丁韫成轻轻蹙起眉,转身下楼来,花了一分钟才走到她面前,他嫌弃,又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人膝盖这么软,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明香早就泪流满面,这里的空间太空旷,偏偏是个封闭的住宅,矛盾的空间感给她无尽的压迫,她不敢接话。丁韫成挥挥手让秦思勉走,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坐在沙发上,道:“要说我想要谁的命,那个人也是你爸,不是你。” “啊……”明香换了一个朝向跪,面向他。 “他太碍事了。” 明香睁大眼睛:“你,你说真的,你杀了他?你是什么人……” “我,我普通人,未成年,姑姑的好侄儿。什么杀不杀的,那是他的宿命,我也没做任何逆天的事情。哦,忘了问了,你爸的尸体你还要吗?我可以烧了送给你。明香,我难道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吗?怎么还不感谢我?你运气很好,那天在街上拦住了我。” 明香说不出话来了,手耷拉垂在地板上,眼神空洞,等待裁决。 “我以为你胆子挺大的,能当偷偷背着家里来大城市当妓女,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差。” 她还是什么也不说,丁韫成觉得没意思,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用手戳了戳她的头,“干什么,装死不想报恩?” “啊……?” “我有一个想法。” “什……什么……” “我想和姑姑关系亲近一点,我不是她疼爱的侄子,她从来就不喜欢我。” “我……你什么意思啊呜呜呜,你想杀了我就直说……” 他冷笑:“她疼你,我可不敢杀。我只想想要你帮我一个忙而已,等过几天你真拘留期结束了,就去干自己的老本行,我会给你安排地方。” “呜呜我不想干了,严警官让我别再继续卖了……求求你了,他们打我……” “谁让你卖了,姑姑不让你卖,我就不会让你再卖。再说了,那些买你的男人的身家都加在一起,都不如你贵。就凭我需要你。” “你,你要给我钱吗?” “当然。” “我不要,我不要……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我害怕呜呜呜……” “明香,你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那就是闭嘴听我命令。事成以后,这栋别墅划到你名下,这里现在具体价值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无所谓,你不亏。想想你父亲。” 话音一落,明香深感毛骨悚然,不敢拒绝,当即点了头。然后丁韫成愉快地站起身,给她端来一杯果汁。 “你在这住一晚吧,卧室随便挑,明天思勉会送你回去。过几天你就等着姑姑去接你吧,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被你爸接走了,估计会很着急,你出去以后要好好跟她解释。她是警察,你说漏了嘴,她立刻就能发现,我建议你这几天好好思考自己的托词。” 明香哆哆嗦嗦,犹豫道:“你要害严警官吗?” “我要害她还需要你帮忙?” 明香思绪混乱,怕怕地点点头,招呼完丁韫成便丢下她走了,明香感觉不到自己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一栋别墅的酬劳,这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丁韫成似乎并不只是指望着她,他看上去总是信心满满。 门一关上,明香便瘫软在地,昂贵的毛毯承托着她惴惴不安的心。 那天和丁韫成“约定”以后,她在拘留所里就开始千百遍地重复预演自己与严誉见面的对话,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用力地思考,她已经耗尽了力气,终于等到了那天。 严誉果然详细询问了她那天离开拘留所的因由,明香还算对答如流,只是当严誉问起她的父亲今天为什么没来,她突然紧张了下。 “他……他没钱了,买不起车票。” “你家就在B市,火车票一百出头,他一个成年人,怎么连车票钱都没有。” 明香咬咬牙,纠正错误:“他,他去外地了,和别人约了出去打工,这里攒不到钱。” 严誉仔细看她浑身上下确实没有受伤,还是觉得奇怪,把她送回她的住处,又问起明昆去了哪个城市。明香急道:“H城。” “H城的工价下跌很多,都上新闻了。” 严誉眼神深邃:“他可能没看新闻,你可以告诉他。” “哦……哦,好。”明香绷紧了神经。 严誉淡笑了下,嘱咐她不要再出门做那样的工作,可以尝试应聘奶茶店或者去工厂上班。明香眼神闪躲,连连说好,像是忍不住要送她走。 “那我先走了,我留个电话给你。” “谢谢你,严警官。” “不用谢。” 严誉迅速写了个电话给她,然后走了,一下了居民楼,就联系了拘留所的人,详细了解明昆当天来接明香的情况。按照明香的说法,明昆没有当场殴打她,事后也必定会拳打脚踢,加上明香今天的表情很不自然,她有很多怀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联系了明昆家乡的派出所,说明了情况,烦请他们上门查访一趟。 然后坏消息传来,明昆煤气中毒死亡,警察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开始发臭,死亡时间是两天前,凌晨时分。 明香被传到派出所,她交代:“他没有打我,说是年纪打了,后悔年轻的时候对我暴力,现在想悔过。他想让我留在村里嫁人,好好过日子。我没同意,他骂了我一顿,我也没跟他回家,就跑到外面住了一晚上,然后回来继续被关着,我也不知道他死了呜呜呜……” “是,他死的时候,你还在拘留所里。报告还没出来,我们例常问话,你不用害怕。那天晚上你住在哪里?” “就是,就是一个宾馆。” “什么宾馆,还记得名字吗?你用身份证办理入住了吗?” “没,没有,黑宾馆……” 明香知道自己快编不下去了,哭得异常凄惨,警察分不清她是悲伤还是吓得,盘问也没进行多久,严誉便停下了,“等法医报告吧,她现在不适合问话。” 等别的警察走了,她立马拉住她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我也不知道他死了呜呜……严警官,我什么也没干呜……别怀疑我啊呜呜呜……” “别哭了。”她给她递一盒纸,“怀疑你是正常程序,不是要给你定罪了。法医鉴定报告晚上出来,你别着急。” “那我等……”她擦擦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看,她搞不懂丁韫成对严誉揣着什么阴谋诡计,但是忍不住心疼。越心疼她越想亲近她,往她身上凑,最后一把抱住她,“严警官,我是无辜的……” 严誉仰着脖子,有些不知所措,拍拍她的肩:“很快就好,再等等。” “嗯嗯。” 明香一直在警局等到晚上九点过,正吃着严誉买来的香喷喷的水饺,就得到了好消息:“排除他杀可能性。” “姐姐,我没有嫌疑了?” “没事了,把饺子吃完,我送你回去。” 明香哭笑着咧嘴,往嘴里塞一个饺子,咀嚼着,满嘴都是苦涩。丁韫成能把他杀伪装成意外,她的命不也是危在旦夕吗?她心力交瘁,被送回去以后,又抱了严誉,这次抱了挺久,严誉没有嫌弃她,很温柔地安抚她,明香发誓她会为了严誉膝盖硬一回,绝对不做伤害她的事情。 丁韫成过了几天才联系她,给了她几万块现金,把她安排进了一家豪华会所,她在里面卖酒,不过她没什么心思陪客人,业绩很差,天天被经理劈头痛骂。 她继续坚持着,每天晚上卖到晚上两三点就回家,迷迷糊糊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去商场买化妆品衣服包包鞋子,草草吃一顿饭,打扮打扮又去卖酒。 有天她被客人骚扰,她想起严誉的话,不怕死一样反抗,把事情闹得难看,经理竟然还帮她解围,那天起,她就知道了,经理是丁韫成的人。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月,她的体重下降了很多,她感觉自己的大脑是空的,灵魂沉到了土里,怎么找也找不见。她有点想真卖了,反正日子过得昏昏沉沉的,她卖与不卖,又有什么区别呢?起码卖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人需要了,这个世界还是需要她的…… 堕落的念头不断盘桓,明香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然后,严誉来看她了,提着水果。她看她瘦了那么多,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在奶茶店。上班太累了,我胃口不好,所以瘦了……” 严誉没说什么,扫视她床上堆积如山的新衣服鞋子包包和各自廉价饰品,现代妓女的特点之一就是要不停地进行无意义的消费,通过消费活动把丢失的尊严和主宰感再购买回来,以维持生存的逻辑链条。 严誉感到难受至极,“明香,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没有卖。”明香起了哭腔,可她哭不出来,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不断重复:“我没有卖……我只是压力很大,对不起,姐姐,你以后再来吧……” 她把她推出门外,严誉怎么敲门询问她都不开门,把自己埋进新衣服堆里直哭,她快熬不下去了…… 严誉挫败,在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她一走,街角一辆灰色的车便降下车窗。 丁韫成将手伸出窗外,摸了摸风。 “思勉,筹码已经够了。” “是少爷,我马上安排。” 第二天,明香上工时精神恍惚,浑然不知会所里今天氛围很是异常。今天有男人提出要买她,明香愣了下,问:“多少?” “三千。” “太多了,我以后跟你吧,你带我去别的城市行不行?我不想在这里生活了。” “行啊……宝贝,长得真甜,可爱……过来啊,我们开个房好好谈……” 明香心头剧痛,还是笑着点点头,她打扮得像漂亮的芭比娃娃,男人爱得不得了,搂着她的腰把她送上了自己的车。背后经理跑过来气喘吁吁,车已经开走了,他吓得立刻打电话给秦思勉。 秦思勉迅速报告丁韫成:“少爷,有人半路截道,把她带酒店里去了。我们安排的男的在包厢里,没和她碰上面。” “废什么话,跟上去。” “是。” 秦思勉一脚油门猛踩倒底,在下一个路口前锁定了那辆带走明香的车。丁韫成叹息一声:“姑姑要是知道她主动跟男人走了,该多伤心啊。” “警察要伤心的事很多,少爷,严誉小姐是感性的人吗?” “她只为弱者伤心着急,应该很理智。” “那太好了。”秦思勉敲着方向盘,“少爷,你示弱一些,她也会为你伤心。” “废话,今天晚上难道这不是示弱吗?我怎么沦落到要用这种手段接近她,这不是示弱是什么?” “嗯……我的意思是,您的态度……您说话的时候不太——” “不太什么?” “温柔,可怜。” “少来那一套,哪有女人喜欢那种男的。” “有的。好吧,对不起少爷,我也不懂。” 丁韫成闭上眼,扯扯自己的校服,“还是要穿这身衣服,显得我很无辜,姑姑很吃这一套。” “难怪您不肯换衣服,你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不需要你操心。” “好的,少爷。” - 秦思勉和明香不是一对,我讨厌凑cp。 12冠了名别人名字的吻 一开始她还觉得紧张,皮肤发凉,反胃甚至轻微头晕。等她挽着他的手臂走过酒店的长廊,听见房卡刷开门锁的声音时,一颗悬浮的心落了地。这种事她干过多少次了,她知道这种紧张感会很快过去,等她和陌生人裸着身体贴在一起,她连毛孔都会麻木。所以,不必害怕。 男人熟练地和她调情,捏住她的脸蛋。 “长这么嫩,宝贝,是第几次?” 明香想了想,“第……第二次。” “骗我呢吧,我看你很熟练,卖好几年了吧……但是没关系,哥哥原谅你,你这小脸长得跟樱桃似的,我想一口吃掉。” 男人笑得淫荡,勾住她的背,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开始摩挲她的身体,明香机械地往他的身体边贴了贴,说不出话来。他想含她的嘴唇,明香僵硬地把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低了低头,让男人一口亲在了鼻尖上。她好像没了知觉,什么气味也闻不见,但她笃定男人身上肯定有某种可怕的味道,她屏住呼吸。 他笑了声,说她调皮,将她抱起,扔在床上,急切地压上去,明香紧紧夹着腿,他摸着她的膝盖,有点不耐烦了,抬头一看,明香的眼珠子红得可怕,还泪光闪闪的。他更加兴奋,一把拉开她的小腿。明香抚摸着自己高高凸起来的锁骨,很瘦,很美,她咬着牙,感觉男人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裙子里…… 性大概就是那样,会经过短暂的她不明白意义的抚摸,然后用彼此胀热的丑陋性器官交媾。明香期待的是交媾途中,悔恨和痛苦让她头昏脑涨,她要陷入酥麻的迷茫状态,那个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用想。 她遮着胸,大脑逐渐昏聩,一声突如其来的爆裂的砸门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他们同时惊恐地朝门望去。妓女和嫖客,都如惊弓之鸟,一惊便慌。明香听见了刀劈斧坎的声音,斧头砸到木头里,拔出来时发出一阵尖锐的响动,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慌忙地收拢裙摆,男人吓得红了脸,不知所措从她身上下来,两腿战战小心翼翼往门边走。门被砍了很多下,外面的人耐心很差,直接将门一脚踹开,门板狠狠砸向门吸,男人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口,而少年的背后站着一个刀斧手,以及同样惊恐的酒店工作人员。 “小丁先生……冷静。”酒店前台白着脸道。 丁韫成偏过头看清楚坐在床边神情呆滞的明香,皮笑肉不笑:“我的妹妹被坏人玷污,我怎么冷静?” 前台求助且疑惑地望了一眼秦思勉,搞不懂什么时候丁韫成有了个妹妹。 “干什么,干什么……”男人看出这些人都是一伙儿,顿时吓破了胆。 “干什么,干你。”丁韫成早就蓄上了力气,凭借他多年的拳击经验和健硕的体魄,上前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把桌上的烟灰缸往他脑袋上重重地砸。他打人的时候表情绷得很紧,额发甩动,眼神冷漠而狠毒,他对男人的惨叫充耳不闻,像对待没有尊严的物品那样,毫不手软。 明香吓得抱头失声尖叫,丁韫成抬头看了看她,一脚踩断了男人的三根手指。 新鲜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丁韫成胸口起伏,走到明香面前,掐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任务完成的不错,该奖励。” 滚烫的泪水一直从眼角流到下巴,明香对他恐惧至极,她不敢动,她什么也不敢做。丁韫成转头让秦思勉过来背她,明香就听话地爬上他的背,她被人高高地背起来,那个人跨过不知死活的流血的身体,一直将她背到车里。 她看见车外,秦思勉照着丁韫成的脸来了一拳,丁韫成踹了他一脚,骂道:“劲都不会使,滚。” “是,少爷……” 丁韫成带着怒火坐到了她的身旁,说:“你很会选,刚好选了我家的酒店。我姑姑不是不准你卖吗,你刚刚在做什么,你他妈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明香瞪着眼睛,嘴唇蠕动。 “不要浪费你的眼泪,等下到了姑姑面前再好好哭,再一五一十跟她把我今天晚上怎么帮了你交代清楚。我这一拳是为你挨的,明香,你到她面前最好不要忘了。” “不……不去见严警官……不要,求求你……” “呵。现在知道后悔了,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卖不要卖……你为什么不珍惜她的教导?你把她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 明香喉咙发哽,“我只是太难受了……” “闭嘴,不要跟我说,去跟她说。” 明香瑟缩着身体,煎熬地挺过了这一程,她想过要咬舌自尽,但似乎没办法做到。车停了,在一个居民小区门口,明香感觉自己要羞愧到晕厥了。丁韫成命令她爬上他的背,她还是乖乖照做,不敢抱他,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勉强撑着。 丁韫成感觉她的眼泪落在他肩头,沿着路灯沉默着往里走,满脸都是势在必得的贪欲。 “我会告诉她,你是被强迫的。明香,以后你不准让她失望,更不准让她对我失望。” “谢谢……” “我说过我想跟她亲近一点,你明白吧。” 明香模模糊糊感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她知觉到一份不寻常的情感,她不敢直接和丁韫成证实,缄默着点头。 “敲门。” 她抬起手,痛苦地敲了三下,两个人在夜风里等了一会儿,黑暗的门板被移开,从房间里窜出数不清的光。 严誉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丁韫成轻轻喊了一声姑姑,眼中包含期待,“能让我进去吗?” 严誉望向泪流满面的明香,挪开了身体,将丁韫成迎了进来。明香一被放下来,立刻扑到严誉的怀里,她抖得不成样子,但是因为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可以明目张胆地肆意地抱着她。 “姐姐,有人想强迫我……对不起,我差一点就被……” 严誉拥住她,抚摸她的头,“别怕,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在哪,你报警了吗?” 丁韫成一脸疲惫:“我打了那个人一顿,他估计伤得不清,跑了。明香害怕,我先带她来你这里了,没有报警。姑姑,我做错了吗?” 他走到灯下,脸颊边的印痕一下被她看清楚了。严誉半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先安抚吓坏的明香,把她带到卧室去,关上门轻声请求让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明香心怀无限愧疚,指着自己腿上的掐痕,“只有这些。没关系,我不疼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那种地方卖酒,还被人骗到酒店去……我错了,姐姐,我真的错了。” “你没去奶茶店。” “没有,我,我去会所卖酒了……我不敢告诉你,怕你以为我又去卖了,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卖,我我……” 她挣扎不已,她永远不想严誉知道真相,也屈服于丁韫成的残暴,最终不得不妥协,她抓住严誉的手,缓缓道:“丁韫成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会被强奸……姐姐,不要治他的罪好不好,不要报警,他也会被抓的。” 严誉消化着震惊的情绪,好一阵没说话。 “他这是见义勇为。” “姐姐说过,就算是被打还手都可能是有罪的,他又不是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严誉咬咬牙,“你告诉我酒店的地址房间号,案发地点一定会有监控录像,我马上报警取证,只要配合调查,他不会有事。你别怕,先睡一会儿,等下会有警察来找你问话,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不让伤害你的人跑了,不让救了你的人蒙冤。” 明香忐忑而迷茫,顺从地点点头,钻进被窝里,继续接受严誉温柔的安抚,等她关上门,明香在被窝里睁开眼睛,世界都成了一片黑暗的空洞。 丁韫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一出来,便转头看着她,目光含着几分少年赌气的调皮。严誉感觉心脏猛地跳了下,像看见了枯木发芽。 “我又做错了吗?” “她在你们家的酒店里出的事,是吗?” “是。” “监控录像保留了吗?” “今天酒店维修监控系统,那一层搂都没有录像。” 严誉皱眉,快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会这么巧?你打那个人哪儿了,他伤得怎么样,送医院了吗?” “姑姑,你不应该先关心我吗?” 他仰起头,少年额角晶莹的汗还没干,他的狼狈恰如其分,让严誉软了语气,低身探查他的伤情,温柔而坚毅的眼神落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温暖的阳光撒过,丁韫成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手猛地抓紧沙发,克制住呼吸。 “头晕吗?” 他抬了抬身体,又往她身边凑了几分,眨眨眼:“有点。” “看上去伤得不重,但是有脑震荡的可能性,你等一下,我叫同事过来送你去医院。” 她转身就要去找手机,丁韫成扯住她的手腕,可怜道:“为什么姑姑不能送我去?” 这次她没撇开他的手,任由他抓着,耐心解释:“明香在这里,我不能走,等下我去酒店查看现场,丁韫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只知道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如果不是我救了她,你连门都不让我进。如果法院判我有罪呢,你会怪我,然后再也不理我,姑姑,你认死理吗?我打那个人,真的有错吗?” “先别说这些,你的头可能伤得很严重,明香的事必须马上弄清楚,那个人还在不在你们酒店,你告诉我。” 丁韫成紧了紧力气,用力禁锢着她的手腕,突然笑了笑,玩世不恭不成器的样子。 “那是我们家的酒店,他们不可能让对我不利的证据保留下来,姑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对司法系统有信心。我是见义勇为没错,但是我不需要人来评判我见义勇为的尺度,尤其不需要一些虚伪的官员分子借这件事拿到我爸的把柄,开始大做文章。姑姑……我直接告诉你,你现在去查,什么都查不到。” “丁韫成……!那个人呢,你们也把他放走了?” “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 严誉有些着急,马上报警,专门嘱咐要了一个女同事过来陪着明香,她和王祎带着丁韫成直接赶往酒店。等三人再到那个房间,里面既干净又整洁,不仅没有打斗痕迹,连门都已经换新了。 “这,这算什么事?谁让你们破坏现场的?经理,你下的命令?” “不是,是保洁阿姨自己去主动打扫的。” 保洁的刘阿姨低着头,喏喏:“警官,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看这儿乱,也没有客人,就顺手收拾了。” “你们……!这一层的监控没了,那酒店大堂的电梯的监控总有吧,调出来!” 经理递上一个iPad和一个U盘,“严警官,今天晚上事故发生前一个小时的监控录像,您拿着。” 严誉快速把监控看了一遍,锁定了嫌疑人:“为什么嫌疑人正面这么模糊,你们做了什么处理?” “啊,没有啊严警官,我们升级过后的监控是国内顶尖的SPC-3000系统,人脸都是2k画质,您再仔细看看。” 严誉冷了脸:“你当警察是瞎子,这个画质是2k?十年前的酒店监控系统都比这个清晰,陈经理,我们要未处理的原始视频,请你配合调查。” 陈经理扫了一眼丁韫成,陪笑:“严警官不要动怒,我们的技术员在这里。他亲自跟你解释。” 技术员走上前,说:“二位警官,我们的大厅的监控系统确实是最顶尖的,你们看我的电脑,可以很明白地看出,这位女士确实和一个男人进了我们酒店。至于这个画质……我已经跟监控公司确认了,他们说是因为我们的系统还没升级完,所以他们还没有整体调试,所以画质是这样……” “一群人都在糊弄我们是吧?”王祎怒了,算是看清这帮人是一个护着一个,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严誉举着U盘,严肃地问陈经理:“这里面是你们的原始数据,是不是?” “当然了,严警官。” “好,我马上拿回警局,让专人做画质修复,你和保洁阿姨跟王警官走一趟。” “是。” 严誉回过身:“丁韫成,你跟我去医院,先做检查,再到警局做笔录。” 他一直盯着她的警服和一脸正气的脸,有些沉迷,“好啊姑姑。” - 路上严誉什么话都不想说,丁韫成主动引她:“丁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 “那也不能随意破坏现场,销毁证据。” “你知道我爸的脾气,他很专断,他下面的人也是一样乱来。但你要是生我的气,那完全没道理。” 严誉扭过头:“你命令他们那么做了?” “我当然没有,不是跟你说了,我和他不一样。” “不说那些,这次起码你救了明香……” “我是因为你才救她的,这算是做好事不合格吗?” “你救了一个人,因为什么重要吗?” 他目光灼灼:“重要,当然重要。你不是想教育我吗?姑姑,我好像成功了,以前我看到这样的事我只会熟视无睹,因为我生活的环境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丑事……但是我看见明香被人带走的时候,我不想坐视不理,我不想……你知道我坐视不理以后对我失望。再说你凭什么对我失望,我只是从小没有像你一样长在干净的地方,我做错了什么?” “我没说你有错。” “你上次说我没救。严誉,你以为我不记仇吗?” “你叫我什么?”严誉诧异地看着他,他方才的语调猛然成熟得像个大人。 “我生你的气,叫一叫你的大名。反正你都觉得我是一滩烂泥了,还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今天救了那个妓女就是因为你,你要是不承认你对我有影响,那你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话,我还不想有这种影响呢……” “是好影响。” “好什么,我做了你还是对我不冷不热,还当我无可救药,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恨不得我马上死了,世界少了个祸害。” “丁韫成,你说的什么话?” “实话,什么话。你要是不想送我去医院可以让别人送,我又不会跑,还要你专门看着我?太勉强的关心大可不必了严警官。” “不是你要我陪你去的?丁韫成,你这是什么毛病,什么错都是我的,什么委屈都是你的是吧。” “你要是长在我们家,你也有这个毛病。” 严誉心绪复杂,看着他救人受伤的份儿上,忍忍气愤,别扭道:“你还想来我家住吗?” “不是不想教育我了么。” “不是你自己歇斯底里这么半天就是想要我继续教育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吗?你来不来,不来算了,我还少受气。你今天受了伤,我本来不想批评你……” “姑姑。” “怎么。” “不许说我歇斯底里。” 严誉:“……” “也不能批评我,我要鼓励式教育。” 严誉扶额,“好,没有歇斯底里,鼓励式教育。” - 经过仔细检查,丁韫成的脑袋一点问题也没有。严誉交了钱领着他走出医院,一路都很沉默地看着他,试图想让他交代点什么,丁韫成忍不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出点什么问题?”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常年练拳,今天你的对手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你不要套我的话。” “不想在这里交代,那就去警局交代。” 严誉着急回去查案,给他买了份卤肉饭,让他路上填填肚子,结果丁韫成嫌弃到根本不愿意碰。 “姑姑,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虽然不干净,但是那地方是用金子堆起来的,那里没有这种难闻的便宜货。” 严誉听完愉快地笑起来:“早知道你不要,我是买给我自己的,上车。” “谁会在车上吃饭,严家这么缺钱吗,怎么把你养成这样。” “家里的钱是父母的,再说了,我很好。不要废话,赶紧上车。” “你什么时候买车,我受不了了……” “没钱买。” “我出钱。” “不稀罕。” “假清高。” “是是,上车吧,真虚荣大少爷。” - 严誉赶到警局之后,把丁韫成安排进审讯室。 “你在这里等我。” “好啊,姑姑。” 她恢复了严肃,关上门。 王祎指着电脑屏幕跟她说:“严誉,这家酒店就是摆明了不配合警方,这个视频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修复视频纯纯耽误我们时间。根据明香的证词,我们直接调取了沿途的监控,锁定了嫌疑人的车,信息都查出来了,他叫赵晨,A市本地人,明天开始追查他的下落。” “好,要尽快找到他,我担心……丁家藏人。” “丁韫成知道什么吗?” 严誉皱起眉:“我没有把握,丁韫成油嘴滑舌,嘴里是不是真话不好说。” “那你跟他做份笔录就好,多余的问题先不要问,今天最好让他在你家住,不要和丁家联系。” “嗯,我会看着他。” “严誉,局里都知道丁韫成家里的事,他父亲十年前以前坐过几个月牢,出来以后就变谨慎了,犯罪抓不到把柄,上面很头疼。如果丁韫成这个事我们把握住了,也许是个口子。” 严誉沉思片刻:“我知道。” “丁韫成还年轻,参没参与过犯罪尚且不确定,我们要按他是无辜者一样对待。” 严誉没说话,王祎拍拍她的肩膀,“拿下丁家这块肥肉,你铁定能升上去,你家里情况还不错,不至于像我半辈子都升不上去,好好把握机会。” 她还是沉默,王祎笑笑,提着保温杯走了。 - 严誉带着丁韫成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明香缩在她的床上睡着了,严誉在空书房里扑了一张床,给丁韫成睡。他问:“你睡哪儿?” “明香好不容易睡着,我睡沙发,不打搅她。” “开什么玩笑,这是你的房子,你睡沙发是什么道理。我去把她叫醒,让她睡沙发。” “干什么……”她拦住他,“亏你想得出来。睡沙发就睡沙发,有什么难,你快去睡,那些东西都是干净的,你要是再嫌弃也没有别的。” 他坐在床上,摸了摸被子,“这是你自己盖的?” “是,前两天刚晒过,嫌弃你就睡大街去。” 他突然躺下,深呼吸,再腾地站起来,把被子收了,抱着被子往客厅走。 “我睡沙发,你睡里面。” “沙发是便宜货。” “拜托姑姑,你这里哪一件东西不是便宜货……” 严誉懒得争论:“那你就睡,半夜不要起来和我磨磨叽叽。” “半夜梦游起来吓死你。” “幼不幼稚。” “不许说我幼稚。” 严誉无奈,直接关上门,不想管一身风骨的大少爷了,她需要良好的休息。 - 从确定嫌疑人开始,警方就开展寻人工作,把丁家的酒店查了个底朝天,拘留了好几个人,就是没深挖到一点有用的信息。这项工作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窘境,丁韫成却在严誉家里每天无忧无虑,严誉下班看见他在家里悠然自得进行俯卧撑锻炼,而明香则躲在卧室里不出来。 明香无处可去,精神状态不太好,严誉便收留了她。这是丁韫成入住她家的第七天,强烈的压迫感让明香焦虑不安,丁韫成没有梦游,她开始在晚上偷偷跑到严誉的房间,像只受惊的小狗一样,跪在严誉的床边,希望她抱抱自己。 严誉发现了她,也接受了她,让她和自己一起睡,明香依恋地躲到她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白天她和丁韫成单独相处受到的伤害。 她都是趁着丁韫成洗澡的时候才偷着去,过了五六天才被丁韫成发现,这下明香又多了一份焦虑。她总担心丁韫成会因此责备她,她吓得睡也睡不好,对严誉的依恋程度简直高得吓人。 有一天严誉照常接受到夜晚的访客,可这次她没有上床,而是趴在床上亲吻她的脸颊,小声哭:“姐姐……我好害怕……”她哭诉着,趁机又亲了一口,像是有什么瘾,严誉发觉她的不对劲,想和她讲道理,但是明香明显不能听道理,她总是泪眼朦胧,脆弱到听不得一句重话,她需要最温柔的安抚,严誉没有办法,苦恼地接受了她的亲吻。 这样被亲了三四天,严誉也没有恋爱经验,她体会不到任何暧昧气息,只能每天说服自己,只当明香是小孩子撒娇,彻底接受了。 丁韫成早就看出来明香的异常,白天不给她好脸色,无疑加重了明香的依赖症,他对明香看向严誉那种黏腻的眼神感到越来越烦躁,直到他无可忍耐,爬到严誉的卧室窗外要一探究竟,就亲眼看见明香亲吻严誉的侧脸,不是一下,而是很多次。 严誉没有拒绝,丁韫成火冒三丈,第二天夜里他把明香反锁在她的卧室。他等到深夜严誉熟睡,潜进了她的卧室,站在她的床边。 严誉听见动静,以为是明香,毫无防备,甚至挪开了身边的位置想让她同眠,丁韫成俯身,抬手盖住她的眼睛,盯着黑夜中她的嘴唇,冲动地吻了上去,一时间,鼻息交错……丁韫成感觉气血翻涌,一发不可收拾,他亢奋到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他想做他更小的时候第一次做了关于严誉的春梦以来就渴望对她做的事情。 他想吻她肏她,像丈夫疼爱妻子那样…… 严誉当即醒了,睫毛刷过他的掌心,她震惊地呢喃着明香的名字。 丁韫成气喘吁吁地抬起身体,眼中的灼热不肯消散。 “明香,这样不行。” 丁韫成愣了下,用拇指擦去她唇上润泽的水光,拉起被子蒙住她的头,以极快的速度拉开门冲了出去。 一个冠了别人名字的吻,是他现在能得到的全部。丁韫成的理智快被烧干了,他愤慨而挣扎,在浴室里反反复复撸动胀痛的阴茎,无法释放。他需要姑姑,他需要姑姑的回应,他想要姑姑知道那是他的初吻,他想要姑姑明白他的兴奋…… 丁韫成艰难地射了两回,阴茎还是很硬,没办法冷静。他把明香的锁解了,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在阳台吹风。 那天晚上明香没有去找严誉,丁韫成的烦躁感却不比往常少。欲念如夜晚的月光,漫撒他的整个世界。 13严警官,晚安。 一整晚,严誉都没睡着觉,她在琢磨该怎么和明香提这件事,或多或少会尴尬。 所幸她今天休息,早早起来准备出门逛早市,丁韫成也跟着醒了,下面还是难受,喝了杯水,嗓子有点哑:“你去哪?我也去。” “去菜市场,很脏很乱。” “我也去。” 丁韫成迅速去刷了个牙,换了身严誉估计不便宜的衣服,穿了一双蓝白的运动鞋。 “昨天下雨了,你这么出门,也不怕鞋脏。” “脏了有人洗干净,怕什么。” 严誉头疼,挎了个大布包:“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还能招到秦思勉那样的人,你把人家当仆人使唤,没道理。浑身的懒骨头也不知道治一治,一会儿在路上不许叫苦连天,我是想买了菜赶紧回来,不想伺候你。” 他凑到她跟前,眼里的红血丝惹人注目,他轻轻说:“怎么说都该是我伺候姑姑,怎么轮得到你伺候我?” 她瞪他一眼:“你怎么也没睡好?” “我做春梦来着。” 严誉望着他眼神躲了躲,她最怕对付不正经的话,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跟他拉开距离:“青春期这样很正常。走了,再晚就逛不到新鲜的菜了。” 他尾随她出了门,追问:“姑姑,那你怎么没睡好?不可能也是做春梦了吧。” “我脑子里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那为什么?” 她胡乱扯了一句掩饰过去,把他赶到公交车上去,大少爷立马没了声音。丁韫成乖乖挺直腰背站她旁边,也不愿意抓扶手,而是紧紧抓住她一直手臂,身体贴着她,眼神格外警惕,躲瘟神一样躲着其他乘客。众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以为他们是对情侣,两个人都浑然不觉,贴近了低声说悄悄话。 “你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吗?” “我现在养两个人,你觉得我很容易吗?” “那你让明香走,反正她是多余的。” “案子悬着,她家里又出了事……而且她不多余,多余的是你,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光知道吃我的米,不知道听我的话。” “你说个数,生活费我会亏你?” “不用。” “为什么不用,钱我多的是,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不要你们丁家的钱。”严誉声音发沉,抓紧扶手。 丁韫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慢松开手,去抓被无数人抓过的扶手,别过头去。到站下车的以后,他问她要了两块钱零钱,发着倔,站在原地不走了:“我自己回去,怕你一直看见我吐出来。” “发什么疯,走了。” “你嫌我脏,我不跟你走了。” 严誉不想理论,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丁韫成,别闹脾气,我们买了马上回去。” 丁韫成盯着她的手腕,半天没说话,抬眼怒气消下去很多,眼中多了点别的乌七八糟的情绪。 “好。” 他垂眼跟她涌入热闹的人群,严誉很快放开了手,丁韫成迅速抓住那一片被捂热的皮肤,想把热度留住。他紧紧跟着她,鞋子踩过泥塘,肩膀擦过行人。今天是周日,早起买菜的人比丁韫成想象得要多很多。 严誉担心他不高兴,没太往里面走,比了两三家就把菜买齐了,丁韫成都注意她买了什么。要出去的时候她让他待在原地,她挤到另一边去,身影被人群短暂遮蔽,丁韫成烦躁得厉害,等了一会儿,她笑着回来把他拽走。 “你干什么,我又不渴,人这么多,差点找不着你。” “刚才你闹脾气抓了扶手,原来不难受啊,那不用洗了,这两瓶水我拿回去喝。”她一边说一边把水往布袋子里收。 “诶姑姑……”丁韫成急忙伸出双手,嘴唇抿着目不转睛看着她,可怜又急迫。严誉憋着笑不想把他逗火了,拿出水给他淋洗。 “我不拿你们家的钱是因为我是警察,你爸一直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我们是姑侄,我养你也没什么,我拿了钱,性质就不一样了。” 丁韫成垂着眼睫不说话,两瓶水都用光了他甩甩手,“回家吧,大不了我让明香少吃一点,你还是养不起的话,我就让她走。” “……你一点委屈都不能受是吧?” 丁韫成感觉奇怪:“凭什么我要受委屈,我生下来就不受委屈。姑姑你不也这样,动不动就跟我生气。” “我的脾气比你好得多。” “那是你对别人,对我你就很坏……” 严誉摇摇头:“下次我不会再浪费两块钱给谁买水洗手了,谁惯的矫情毛病。” “你看你看,对我这么差劲。” 她打他的肩膀:“行了,幼不幼稚。车来了,这次不许碰别的地方,抓紧我。” “好啊姑姑。” 丁韫成笑着露出几颗白牙,俊美的剑眉舒展开来,他浑身直冒热气腾腾的青春稚气,他一靠近,严誉感觉这琐碎平淡的生活多了点别样的趣味。她暗暗想,下次她可能还是愿意浪费那两块钱。 - 夜很深了,窗外吹起凉风,客厅又冷又干,严誉的手冰透了,她搓一搓,感觉到僵硬才发觉她刚才忘了关窗,屋里的暖气都被冷风打散了。她连忙去把窗关上,呼啸的寒风停了,她倚在墙边,忽然感觉喘不上气,垂着头,久久抽不出力气行走。 突兀的敲门声没挑好时候响起,严誉被惊了一下,死咬着后槽牙挪动身体,她先把骨灰收起来,再去开门,她实在冷,没什么力气,就定定地看着屋外的两人。方越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严誉说不上来为什么,躲了躲。 陈横生见她不对劲,立刻进去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 方越还站在门外,静静望着两人。 “没有,刚才没关窗,冷而已。进来吧。” 严誉推开他的手,呼吸急促,方越走过她身前,特意回头看她一眼,“严警官,没事吧?” “我没事,你的床我还没铺好,等一下。” “不着急,谢谢了。” “不用谢,你坐一下。陈横生,你过来帮我,快一点铺好他好休息,不早了。” 陈横生感觉意外,高兴地进了她的卧室,帮她从柜子顶上取了新的被褥,低声说:“这小子没说实话。” 严誉活动着僵麻的关节:“什么意思?” “我问他工作上的事,他一概不像说实话。我问他和李明极的关系,他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说话很脏,情绪激动,问他什么他都胡乱交代。” “脏话,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才不是死基佬的小蜜。但是他又说……他是同性恋没错。” 严誉表情发沉:“他提这些天他是怎么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又是怎么摸到我家来的了吗?” “说了,他说他躲到偏远渔村去了,还给了详细地址,我明天去查证。至于他怎么知道的你家地址,他说是在报道上看的,他在城里潜伏了两天,今天晚上趁着外面风雪交加人少,悄悄走路过来的。” “只有涉及李明极他才激动。” “是,他举证李明极杀他父亲,怎么也算仇人,情绪激动很正常。” “那封信他承认了?” “认了,这是今天晚上他贡献的最大功劳,不然我真想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同性恋,就敢说要住你这里……严誉,你再考虑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带他上我家。” “你妈妈不了解案情,方越跟她住不合适。我无所谓,能为局里做点事就做点事,就算他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怕。” “你还敢说!多少男人垂涎你呢,还不是你长得太美了……真的不安全,出了事以后我每天都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严誉,我求求你,我们复合行不行?我想保护你。” 严誉冷着脸:“没有丁韫成了我很安全,那天只是个小意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我们可以马上结婚,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严誉,我三十了,不小了,我是真想跟你过一辈子你还看不明白我的真心是吗?” “陈队长,别逼我了行吗?”严誉抢过被褥,利落地套着被套,“你出去吧,还是我自己来。” “问了案情就让我走,严誉,我都怀疑那两年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点点真心。” “你就当我没有。” 严誉实在果决冷漠,陈横生生着气拉开门,迎头碰上方越的目光。他一愣:“你偷听我们说话?” 方越咧嘴笑了笑,表情迅速归为冷漠:“我正大光明地听。” 陈横生推开他,拿了自己的车钥匙,大声喊:“严誉,我走了,自己注意着点。再有什么意外,我绑也要把你绑到我家。” 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慢走。” 方越推开卧室门,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时候,他的表情缓和很多。他静静看着她装被子,翻找床单和枕套。严誉觉察他的目光,不知道分心想了些什么,不小心磕到了头,疼痛感来得很慢,她恍然感觉自己没救了,她已经迟钝到了这个地步。 方越没有任何思索,立马冲上去揽过她的肩,手抚着她的后脑勺,“我看看……” “不用。” 严誉慌忙一把将他推开,狭小的柜子转角处空间都被挤满了,她害怕这种感觉,后背几乎贴到了柜门上,尽可能地远离近距离接触。 方越不得不收回关切的手,后退一步,“严警官,我只是担心你受伤,对不起。” “不疼,没事。你去洗澡吧,浴室里有干净的浴巾,牙刷我有新的,就在架子上。等你出来床应该就铺好了,你早点睡,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刑警队,还有很多事没确定。” “什么时候买车了?” 严誉抬眼看他,正是因为她知道丁韫成已经死透了,她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荒谬幻觉。 “严警官什么时候买的车?我之前因为工作忙的原因,一直没买,很羡慕有自己的车的人。”他适时解释道。 “刚买的,前段时间很闲,我偶尔想出远门,方便一点。” “我来了,你就不闲了。” “是,我的责任是保护你。” 方越露出一个笑容:“严警官,我就知道我没找错人。那以后我这条命,就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茫然问:“哪个是浴室?” “沙发背面那个。” “谢谢严警官,晚安。” 严誉停住手,低声回应:“晚安。” 14 关于那个吻,严誉想让它翻篇,对待明香一如往常。 明香被丁韫成私下警告过,知道自己背了锅,背地里骂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诅咒他早死。她对他又恨又怕,对严誉则是完全不同,她怕严誉介意那个吻要让她走,心痛地主动和严誉保持距离。严誉察觉了她的疏远,摸不清楚原委,过了两天,晚饭以后把她叫出门散步单独谈。 “我有个朋友马上要开一家咖啡店,装修快好了,正在招人,香香,你感兴趣吗?工资的话不是很高,A市服务人员差不多都这个水平。” 明香纠结了一下,“咖啡店,离家里很远吗……?” 严誉心里触动,她已经把自己当中亲人了,那个吻一定是个误会。 “不远。骑自行车的话,二十分钟。刚好那天我在二手市场看见一个自行车,还很新,我让老板先给我留着,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就弄来给你用。” 明香心酸地想哭,捏着双手眼神慌乱地左右看,承接不下这份真诚的善意。她明知道丁韫成图谋不轨,可她怕被人揭短,所以她瞒着严誉。 “可以啊……谢谢姐姐。”她使劲地咬嘴唇,挽住她的胳膊,低着头不敢看她,呢喃说:“那天我亲你是因为我想妈妈了,我很想她,你抱我睡觉的时候,我会很高兴,就像睡在妈妈怀里一样……姐姐对不起,我没想骚扰你。” 严誉顿时松了口气,她喜欢把事都说清楚,喜欢坦诚。 “你说出来还好,我就怕你憋怀了。” “你是不生我气要赶我走?” “我只是担心你一直在家里不出门,会和社会脱轨,对你的精神健康有害,所以想问问你想不想去工作,刚好有这么个机会。” 明香瞬间转悲为喜,没想到这口大黑锅居然没砸死她。她抱紧严誉的胳膊,心怀无数感激:“我去我去,我再也不投机取巧了,我要踏实挣钱。” 严誉听完,立马领着她上将选了两套衬衣和长裤,“不是说不能穿裙子,是店里空调温度低,容易感冒。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留着,等冬天套在羽绒服里面。” “我哪里不喜欢了,你带我挑的时候我都快哭了。”她抱着衣服袋子,一脸感动,“是,Madam,我一定好好做人!” 严誉笑开了,“还能说笑,那我放心了。” 明香抱着战利品蹦蹦跶跶雀跃而归,一回家就在门口遭遇了丁韫成的冷脸,她无所谓,她不想要他给的豪华别墅,她只要能继续住在这里就高兴满足。 几个人在门口还没进屋,严誉听到隐隐的哭声,低低沉沉的,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她循声去找,在另一栋楼楼梯口找到了哭声的来源,是一个外卖员,他面前摆这一个大西瓜和两大桶饮用水。 严誉简单询问,知道男人受了委屈,也许要涉及民事调解,她转头让明香和丁韫成回去睡觉。明香乖乖听话走了,丁韫成非得凑热闹,“我在这儿,你多个打手。” 她摇摇头懒得理他,转头坐在哭泣的男人身旁,耐心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 男人哭着说:“那个,我叫王旭。这单是两大桶水和二十几斤的西瓜,我找错了搂,时间超了几分钟送过去,那家人接电话就把我骂了一顿,也不给我开门……我在门外边解释,这些东西太重了,小区又没有电梯,楼道灯都是坏的,我分两趟把东西弄上去,耽误了时间……可他妈的不管我怎么解释,那家人就是不收,转头把订单取消了……外卖软件扣了我三百块钱,两天白干。” “打电话给商家想把东西送回去,商家说这西瓜送给我了,两桶水得送回去……” 他越说越哭,黝黑的脸上满是泪光,严誉的表情很难看,眉头紧锁,“现在也不能找那家人了,钱是平台扣的。” 王旭抽泣几下,指着下面的西瓜:“这他妈的这么沉,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这么欺负人,我没砸他们家门都是我没用啊,怕赔更多呜呜呜……活着怎么这么难,真不如跳楼死了好。” 严誉使劲搓了搓双手,胸口沉闷,一时说话嗓子都闷疼。 “你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就因为小时候读书差,出来什么都受人白眼啊,可我脑子笨呐,读不会那些书。警官,你说我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家人都在老家?” “是啊……他们以为我在大城市还不错呢,呵呵,其实就像他妈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谁都能踹一脚,也不用负责,我自己还要担心自己被弄坏了,我他妈的没钱给自己治病呐。” 一直沉默的丁韫成突然开口:“三百块钱至于吗,我转你,你拿着东西赶紧回家去,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王旭突然激动,“你给的三百和我自己挣的三百是一样吗?!三百块是多少钱你懂吗?三百够我一个月的晚饭钱,一个月是多久你懂吗?我一个月不吃晚饭什么概念你懂什么啊……” 严誉迅速冲丁韫成摇了摇头,“他还在上学没吃过什么苦,说话没分寸,别往心里去。这样吧,你要是都在这个区跑,我这儿管你一顿晚饭,菜和肉都有,我自己做的,花不了多少钱。今天的事你确实受了委屈,出来工作都不容易,我理解你被扣了三百块钱很难受。明天我跟你去外卖驿站和你们站长沟通,问问他以后再出这种事,外卖员到底有没有办法维权。” 王旭一边抹泪一边看她,发觉这个女警察不仅善解人意,还长得特别美,顿时咧着嘴,眼泪又哗哗流。 “谢谢,谢谢……维权我这种人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谢谢你,你姓什么?” “严,‘严格’的‘严’。” “唉……严警官,碰到你是我积福了,幸亏我没砸门,不然这会儿该是你把我铐上押警局了。这样,这西瓜死重我也不想要了,就送给你吧,拿去。”他抱起西瓜就要往严誉怀里塞,严誉失笑,“带回去我们都吃,刚好你熟悉一下我家在哪。等你理一理气,我们得去和那家人谈谈,他们责任也不小,而且骂人不对。” 他感动地快哭了,转头把沉沉地西瓜塞给了丁韫成,一直黑脸的少爷接下这个沾满灰尘的脏西瓜,一声不吭地咬紧后槽牙,严誉经过他身旁时,拍拍西瓜,“熟透了。口舌上有点矛盾很正常,不至于生气。” 丁韫成禁不住冷笑:“姑姑教育得对。” 王旭提着两桶水走在前面,严誉站在他身前,目光沉了沉:“有什么想法你回头跟我说,不要一个人乱想。” 他长呼一口气:“知道了,晚上可以吗,我去你房间,姑姑你要开导开导我,毕竟我才是受精神创伤的那个。你看他,嘴都笑烂了,还不是因为有美人警察站他那一边。” “嘴上不饶人。等他走了,我们聊聊。” 丁韫成歪歪头,像被哄了一下,有点得意:“那还差不多。” 到家了,严誉把西瓜洗了洗,切了两大盘,端出去把明香也叫出来吃,几个人端着清甜的西瓜啃,只有丁韫成坐着看手机,不想参与。严誉拿卫生纸垫着瓜皮,递给他一块:“这样不会脏手,吃吧。” 他瞥一眼严誉,再瞥一眼顶撞他的男人,不情不愿地接下西瓜,咬了一口。 “什么破品种,根本就不甜,便宜货。” “嘶——”严誉刚想说他,门铃响了。 来人是陈横生,严誉有些意外。 陈横生进来一看屋里这么热闹,稍显局促地递过去一个袋子,“严誉,这是我妈去意大利旅游给你带的围巾。” 严誉没接,转头给他拿了块西瓜:“你放下吧。你来得刚好,这西瓜大,我们也吃不完。” “怎么回事?” 她把情况简略说了一遍,陈横生听完很是恼火,“这算什么事,说取消就取消,拿别人的辛苦劳动开玩笑。这位大哥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问问这家人,就算取消订单你被罚款是平台的错,那他们骂人算什么,辱骂公民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不进行批判教育不行。” “是,刚刚王旭情绪有点失控,我先带他回来缓缓。” 丁韫成一直默默打量这个男人,眼神不善,翻身起来将西瓜丢了,凑到严誉身旁:“他是谁?” “我朋友,陈横生。” “什么朋友大晚上来送围巾?” “刑警工作很忙,可能晚上才有时间吧。” “原来跟你是同行啊……”他笑起来,转头伸出手看向陈横生:“陈叔叔好,我是姑姑唯一的亲侄儿,现在住在这里,以后你再送什么礼物,白天有时间就过来吧,我帮她收。” 陈横生敏锐地感受到少年看似和善的眼神藏着排斥的情绪,丁韫成压低眉毛的时候,眉眼间流露出一点莫名的恶毒气息。他倒不介意一个小孩把自己叫叔叔,神态自若和他握了手,“你是丁启建的儿子丁韫成,今年……十七岁了吧。” 丁韫成的睫毛沉了沉,再缓缓抬起眼皮看他,翘起的嘴角缓缓下落,“是。” 陈横生狠狠地皱眉头,“严誉,你把王旭带上,我们去处理一点事情。你的侄子和朋友留下吧,小孩儿不要参与。” 明香嗯了一声,望着陈横生,心里悄悄打起了算盘。 “丁韫成,我们就不要给警察添乱了,留下吧。” 丁韫成甩头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明香缩缩脖子,沉默着溜回了自己房间。 最终丁韫成还是跟着去了,无非看了一场扯来扯去的民事调解,严誉性格沉稳,陈横生义愤填膺,调解过程两人像唱双簧一样,严誉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他们是同一战线的战友,有默契也有分歧,但总体上和谐无比。丁韫成内心涌起嫉妒和愤恨,姑姑和自己,大概是针尖对麦芒,她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别人。 调解的结果就是那家人给王旭道了个歉,怕回头王旭再找麻烦,赔了他一百块钱,这事就算了了。王旭对着两个警察感谢来感谢去,回去的时候笑容满面喜滋滋的。 “姑姑,我先上去,你们聊。” 陈横生颇为感激地望他一眼,等他走远了,他对着严誉有些羞涩地咳了咳。 “今天的事本来你自己能处理的,我就是担心你受气,想帮你,你不会怪我插手你的调解吧。” 严誉摇摇头,月光洒落,她高挺的鼻梁拉出一道影,眉骨下一双清澈的眼睛大方地望着他,陈横生着迷她的美,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每一次见面,他的心都会狂跳不止,爱慕把他的头脑冲得发昏。 她说:“我没有王旭受的气多。” “我知道你热心肠,多少会跟着生气,这种事天天有,我们能做的就是看见了就必须管,如果连警察都觉得他的遭遇是小事,那他今天找谁伸冤。” “涉及人的尊严的事,没有小事。” 陈横生赞同地点点头,“那个……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我托朋友给我定制的。” “我要那么多礼干什么,我吃穿用都有,不用给我。” “又不是贿赂,你真是……”他无奈摇摇头,从他一直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她。 严誉掂量了一下,很沉,打开一看,是一条钻石项链,满镶了好几圈,还有设计精巧的钻石吊坠,项链折射着月光,光芒璀璨无比,奢华气息逼人。她只看了一眼,立马合上,怀疑地盯着他:“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不是我爸妈的钱,你别着急。这是我之前退伍补贴的钱,你也知道我跟你一样不爱奢侈东西,好多几年了也不知道该花哪儿……就,就给你买个项链吧,还挺好看的。严誉……你喜欢吗?” “你觉得我能收吗?这不是开玩笑,陈横生,你什么意思?” 陈横生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压制住紧张和忐忑:“意思是……我喜欢你,想追你,想和你结婚,所以提前定制了你婚礼的珠宝,这样解释,你该明白了吧……” 严誉脑子发蒙,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将珠宝盒塞进他的袋子里,拒绝:“这东西我不能要,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这个打算,你赶紧联系联系你朋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退。” “定制的,退不了。” “几十万你就买了个这个,陈横生你是不是疯了?” “你不止值几十万,你值我在部队里流汗流血付出的每一寸光阴,不是钱能衡量的。” “我看你是脑子发热。”她一股脑把东西塞了进去,呼吸都变沉了,表情严肃:“我谈不了恋爱,你别追我。” “什么叫你谈不了恋爱?” “我,我不会。”面对男女关系这个问题,她总是捉襟见肘,不禁露出一点难以言喻的尴尬神色。 陈横生感觉无奈又有趣,“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接受我的爱就好了,这有什么不会的?” “你说的简单。反正你别找我谈恋爱,你随便找谁都比我强。” “哪里强,我只喜欢你,你却让我跟别人谈恋爱,好歹毒啊严誉。” “我……” 严誉很容易保持冷静,可这种情景是她最不擅长应付了,止不住脑子打结。陈横生往前走了两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压缩到严誉能接受的极致,他低声说:“你答应我就好了,所有的事我来做,你什么都不用管,你接受我的爱就好了……为什么不和我试试,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太漂亮,很多人都不敢追你,像我这么主动的已经很罕见了。严誉,我们这么合拍,你别错过机会……”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谈情说爱?你可以吻我一下,试试感觉呢……” 陈横生长相英武,超短发,麦色皮肤,浑身透着刑警那股硬气,此刻的表情却极其温柔,他一直鼓舞她试试,没有强制的触碰,也没有更过界的主动。 严誉目光扫过他的嘴唇,她从没亲过谁,也不懂为什么男女相爱要嘴唇相碰。她一直没说话,认真地思考着。 一番严肃的思考结论是:“我上班忙,没时间谈,你不要追我,浪费你我的时间。” 陈横生听完这么残忍的拒绝笑了出来,“任何人表白你都这么回绝吗?” “有些人我说不,他就不敢来第二次了。” “哈哈哈……你啊……”他晃悠一下袋子:“他们没有我的决心,你一定会戴上它的。如果你非不要,嫁给别人了,那我就把它卖了,拿这钱请街上的清洁工吃顿好的,你应该会高兴吧。” “随你便。” 她嘴上冷漠,可陈横生感觉得到严誉不排斥他,按理来说,他是她身边唯一这么主动的追求者,他们的价值观又那么接近,严誉接受他是迟早的事情。 “围巾秋天戴吧,那个是我妈妈的心意,你不要有负担,不贵。” “哪天我上门给阿姨道谢。” “去我家啊……能不能挑个我休假的时候。” “放心吧,专挑你出任务的时候。” 他笑了两声:“那也行,我妈的洗脑能力不弱,她会跟你卖命推销我的。” 严誉摇摇头:“用不着推销,你挺好的,是我的问题。” “你这算是回应我的表白?那还不如挑我的刺呢,你这样……我不知所措。” 15幼稚 等严誉上来,丁韫成就在门口堵她,递给她一块西瓜,“最后一块了,我就说明香很能吃,为了你的钱包着想早点把她赶出去为好。” 她叹口气,啃起西瓜来,喃喃:“我挣多少钱就做多少事,钱包空了有什么可惜的。” 他跟随她来到卧室,倒没嫌弃她的床,无所事事地坐在她的床沿上,微仰着下巴看她忙进忙出收捡衣服。他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当警察,在严家当大小姐日子过得不舒坦吗。 严誉听后加快了迭衣服的动作,绷着脸,好半天才回他:“我高二的时候,我爸在项城区的住宅项目出了严重的工地事故,死了一个工人,叫李显明。我问他工人家里能拿到多少赔偿,他说‘一分也拿不到’。他以公司的名义把赔偿款剥下去,被人一层一层剥皮,最后到管那片工地的负责人手里,已经完全被吃抹干净了。因为刚好那个时候是过年前,他们都想发笔横财。我问我爸为什么不能把钱直接给李显明的家人,为什么他要放任下面的人克扣别人陪了命的补偿款,他问我谁才是自己人?” 她冷笑,“我还记得李显明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女儿来工地上闹过,我爸亲自去了,把公司的拨款记录给那对母女看,把他们打发走了。我那时候还挺傻的,和你们这些小孩的状态差不多,我只是觉得这不公平,我就跪着求他给她们一点钱,我爸说一切都是按公司章程办事,他教育我说以后不要吃里扒外。我感觉很难受,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 “过完年后,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自己打工挣钱。又过了半年,我听说李显明的妻子也死了,他们的女儿叫李舒雪,她和我同样的年纪,父母双亡,没钱上大学,她的人生该怎么办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我想做个帮衬弱者的警察,绝不做害人的大腕。” “这些事你肯定不知道,我爸为了面子,对外都说我只是在基层磨炼心性,以后还会回去接手他的‘宏图伟业’。其实……我就只想在基层干一辈子。” 话闭,丁韫成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严誉也看着他,眼神宁静,眼底却仿佛有一簇特别顽固的火,他没说话,静静欣赏。从小他就看得出来姑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任何人都没有她身上那份脱俗的倔强,那种倔强是一种极强的反叛力量,丁韫成每每在祭祖时碰到她,都会不可自拔地把全部注意力都献给她。 “原来是这样,那你每年过年还回去祭祖,算给你爸面子?” “我们在观念上决裂了,但亲缘关系还在,我每年会见他几回,何况家里还有我妈。” 他若有所思,起身走到她面前,“姑姑,你讨厌弱肉强食,玩这种游戏的人你都不喜欢,没有任何例外,是吗?” 年少的丁韫成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和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严誉不愿意想象一个看上去那么美好的人和那些腌臜游戏同流合污,哪怕他暂时幼稚高傲一些都没关系,但一定不要堕落到他父亲那个程度。幸亏至少,他救了明香,他也许是有救的。 “是,我不可能喜欢恃强凌弱的人,没有例外。” 丁韫成垂眼,掩去一些波涛汹涌的情绪:“所以你会喜欢刚刚那个警察,是吗?” 严誉呆了呆,“你……听见了?” “听见了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都拒绝他了还想用什么破项链绑架你,那项链我随手给你买一百条,谁会稀罕?” “别贫嘴,我不喜欢谁,我不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我没空想那些,谈恋爱很费时间和精力吧,你还问,你每天就够让我操心了。” 他不依不饶:“姑姑,你这理由我根本就不信,你少骗我,好歹是个长辈。” “没骗你,再说你个小孩问这些干嘛,难不成你最近动了春心,没想到你对这种话题感兴趣……” 他摸摸胸口,抬头望了一眼灯,叹气:“这都让你猜到了。” “说真的?”严誉颇为吃惊。 丁韫成看着她疑惑的样子,呼吸有点紊乱,微微眯起眼睛:“真的,我有喜欢的人,很多年了,但是我最近才跟她勾搭上。” “什么勾搭,你不是祸害小姑娘了吧?不行,你还没成年,思想很幼稚,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那是害人。” “明明是她害我,本来我也和姑姑一样清心寡欲,根本不想谈恋爱。但是最近她总是勾引我……” 严誉头疼起来,担心他真在外面做了什么伤害女孩的事,想严肃教育他,拉住他的手腕坐下,开始一顿严厉的教育,从青少年青春期早恋的弊端讲到女孩堕胎的危害,总之就是不许他继续瞎搞。 丁韫成憋着笑认真地听,因为离得很近,他能嗅到丝丝她头发上廉价香精的味道。他闻过价值千金的香气,此刻却不觉得严誉身上的气让他难以忍受,他只想更靠近一点,他想用舔她不停开合的嘴,想亲密地拥抱她,想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他的欣喜。 他抓紧床沿,调整呼吸,忍住了冲动,他对自己的克制感到不可思议。 严誉教育完他早恋的事,又把今天晚上他耍少爷脾气的事批评了一遍,为他分析他说出去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她尽力矫正着他的金钱观和同理心,费了些口舌才说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有些累,摆摆手:“你去睡吧,明天必须去上学,不要出去乱晃,更不要在家欺负明香。” 他看她赶人,立马躺下,在她床上翻了翻身体,脸半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谢谢姑姑教诲……” 她扯着他的胳膊把人送回客厅,顺手抚了抚他翘起的额发。 他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她,“你喜欢摸我的头发。” “我是看它太毛躁了,像狮子毛。” “还不是因为你的烂洗发水,洗了头发跟扫把一样干,我要把家里的洗发水都换了你还说我浪费。” “等用完了你随便换。” 丁韫成在沙发上躺下,半开玩笑:“我为你牺牲太多了姑姑,你要是敢跑去和男人谈恋爱不管我,你可以试试。” 严誉听完愣了一下,随即抓起手边的抽纸砸了过去:“赶紧睡觉。” “哦。” 她啪地关上灯,终于结束了一场幼稚的闹剧,丁韫成的话她没放在心上。这时候严誉不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以为的口头的幼稚其实是可怕的偏执,会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 过了两天,市刑警通知严誉,她一直在找的欺辱强迫明香的人横死江边,尸检显示他是醉酒坠江。 丁韫成站在小区门口听完手机那边的汇报,一脚踹飞一个小石子,冷声道:“姑姑这段时间辛苦了,就这样吧。” 夕阳斜照,他说完抬头便望见正在从远处走来的严誉,她提着东西走得很快,扎着头发面着光,她的美丽向来不费吹灰之力,丁韫成由衷地笑起来,挂掉了电话向她奔去。 16犯病1 明香悄悄到市刑侦大队探查了两回,第二回由于靠得太近,形迹可疑险些被请进去喝茶。刚才她偷听到陈横生晚上要回队里,于是在远处路口边等,她的功夫没白费,成功将他截停。 陈横生问她是不是严誉出了什么事,明香瞪着眼睛使劲点头,他让她上车,她局促地缩着肩膀,再三挣扎,将丁韫成半夜骚扰严誉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陈横生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愤怒,他质疑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受害人,明香哪敢提及丁韫成和她背后的威胁和交易,支支吾吾糊弄直说她不敢。 “你去告诉姐姐吧,我不敢。但你别说是我说的,不然她肯定怪我这么久没告诉她。” “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意这些?你知不知道性骚扰是很严重的,你的懦弱可能会害惨她?” 面对指责,明香心痛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你要是跟她说是我告诉你的,我没有脸见她,我马上跳楼。” 她面色僵硬,手紧紧抓住裙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对明香来说,让她去面对一个纯净的人的失望,比让她脑浆离体还可怕。半晌,陈横生不开口,她咬着牙从包里翻出一把匕首,猛吸一口气,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任凭陈横生再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一手夺过匕首,也挽救不了锋利的短刃刀片刺破白生生的大腿,一时间鲜血淋漓,明香疼得哆嗦,揪住陈横生的衣服,上气不接下气:“陈警官,我真的会跳楼。” 明香少女骄矜的面容下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就算他是一名见识过许多恶劣歹徒的刑警,都为之惊骇,他连忙答应下来,加速将车开到医院。 晚上明香没有回家,借口去亲戚家暂住,在陈横生给她开的酒店休养了一周,腿能大范围活动了她才回去。这时候他发现那个外卖员确实在家里吃晚饭,不仅如此,陈横生也在,他明显在防范着丁韫成。明香的目的达到了,她带着甜美的笑容坐到严誉身边,严誉递给她碗筷,热情地让她夹菜,她扯扯长长的裙摆遮掩伤口,但心虚的感觉不易被遮掩,不过她也很快习惯了,像以前一样活泼。 她把精心编造的谎言讲给她听,严誉选择相信,一切和谐如初,只不过现在世界上多了一个靠谱的人来防备丁韫成。 陈横生没有立刻告诉严誉,因为他缺乏证据,而且局里最新送来一些不利丁家的材料,他很是忙碌。除了晚上偶尔来严誉家蹭一顿饭,他很少和她交谈,大部分时间丁韫成也都在场。 他们暗中互有敌意,丁韫成不难发现蹊跷。明香回来第二天,严誉值夜班,丁韫成命令明香跪着掀开她的裙摆。明香跪着,但没有撩开裙子,她直着腰:“我只是想保护她,又不想她讨厌我而已。” 丁韫成沉吟片刻,“我能理解你。” 她慌忙地抬起头,看见他短暂一笑,随即脸上换上了可怖的神情。 “但是你得死。” 出于本能反应,明香感觉泪水很快将眼眶填满了。 他抬手指着她的卧室,“去收拾东西。” 明香拐着腿照做,把自己花花绿绿的裙子全都打包好,尤为珍而重之地将严誉送的衬衣和长裤压在箱子底下,丁韫成靠在门边,仰着头望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合上箱子的声音打搅了他的出神。 忽地,她听见他问:“明香,你是不是把严誉当妈了?” 明香拖拽着箱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擦一把泪水,精神有些错乱:“如果,如果我是她的孩子就好了,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丁韫成当即把手蜷成拳头,怒骂她一句:“真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才是她的不幸!” 只是瞬间,明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情绪像决堤的江水般喷涌而出,他愤怒地举起她床头的灯,将木地板砸出几个坑,他用力踹开那灯,灯泡疾速撞在墙上,玻璃碎了满地。 叮铃哐啷的声响吵到了隔壁的单身汉,他们用钢棒敲击水管抗议,丁韫成直接从阳台翻到对门,一巴掌将他打得失去思考能力,他夺下他手上的钢棍,笑着对准他的头颅,说不上亢奋或者冷静,他生生打烂了他的头骨,明香只听见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屋里的空气开始闷热腥臭,丁韫成丢开作案工具,蹲坐下来,望着鲜红的血水如爬藤植物一样蔓延。血液挤进木地板的缝隙,被坚硬的水泥地吸收排斥。 杀人需要勇气,更需要绝对的伦理道德隔绝,丁韫成从眼前这场杀戮中感受不到惭愧和歉疚,他脑子里在想着些别的事情,那一两件无可挽回的事,他总是反复地想它们。有时候他的记忆会发生错乱,又或许他的回忆早就被篡改地面目全非,痛苦是真实且持续的,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虚空中像饱和溶液析出固体物质,形成一个人样。 明香站在阳台看他,他慵懒地抬起手臂,目光颇为游离,他冲她勾勾手,明香跪在他面前。 他小声但格外阴狠地对她说了一句话:“等哪天你敢杀了我你再说保护她,如果你不敢,我就折磨到你敢。” 明香拿起他用过的钢棍,缓缓举起手来,她止不住她的眼泪,她可以对陈横生耍狠,但是却没有胆量和丁韫成殊死搏斗。 哐当,她丢掉钢棍,和丁韫成一起坐在血泊之外,两人比地上那具新鲜的尸体更像僵硬的死人。 二十分钟以后,秦思勉来了,他见惯不惯地处理现场,首先不是处理地面,而是用干净的毛巾沾温水轻轻擦去丁韫成手上、脸上的血迹。他的动作严谨又认真,丁韫成也很配合,侧过头让他擦拭自己颈边的血点子。有一快从T恤沁到胸口的血迹,丁韫成想也没想,一把将衣服脱了,顺便蹬掉了沾血的白色运动鞋,裸着上半身站起来:“我去洗个澡,你忙。” “是,少爷,您的药。”他双手奉上一个黑水晶做的药盒子,里面只装了一顿的剂量,这些药可以帮助他稳定情绪。丁韫成将七八个药片全部倒出来,一口全干咽了下去。他将药盒子砸在死人身上,回头目光扫过明香。 喉咙干燥苦涩,他摇摇头:“思勉,走的时候带上她,她的行李箱在隔壁,里面有姑姑送给她的礼物。她送给她的每一个东西,她都必须带上,死了就埋在一起。” “是。” 秦思勉担忧地叹了口气:“少爷,你跟我走吗?你现在的状态严小姐可能有会所察觉。” “察觉什么?她昨天连明香腿上有伤都没看出来,陈横生他妈的像个发情的孔雀一样围着她转,她哪儿看得见我们?” 他烦躁地抓了抓胸口凝固的血迹,指甲缝里嵌进几片干涸的血痂,他捻着手指,直犯恶心,快步离开了现场。 17她的存在,就像审判 他洗干净身体,卧在沙发上一夜浅睡,窗外蒙蒙亮时,门锁响了,他敏锐地睁开双眼,如枯木逢春,翻身起来冲到门口。一身庄严的警服首先激起他的注意,他咬紧牙关,将目光缓缓挪到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和那身警服有相同的气质,他望着她,用了点力气才能开口说话。 “姑姑。” 严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脱下帽子,将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明亮:“这么早醒了?” 丁韫成不自觉将右手藏到背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神色,随后瞧见她眼里有血丝,顿时拽她进来,语气急切:“你累不累?今天晚上还去吗?” 她确实有些疲惫,不过心里装着踏实的幸福感。她一晚上先处理了一个扰乱交通秩序的醉鬼,后半夜接到一个车祸报警,一直忙到一个小时前。 现在她是口干舌燥,直奔饮水机,只冲他摆摆手,狂喝两杯水才慢慢开口:“晚上还去,同事回老家结婚,请假三天。今天情况还可以,至少没有谁受伤……不说了,我先睡一会儿,你和明香要是饿了就自己出去吃,小区外面新开了一家面馆,就门口摆着花那家,我昨天吃了,还挺卫生的,你们可以试试。” “啧,说着我有点饿了,等会儿我自己醒了煮,先睡了啊……” 严誉活动两下肩膀,关上了卧室门。 丁韫成盯着卧室门出了一会儿神,家里还是那么安静,可是严誉回来了,再也不是空荡荡的了。他甩甩麻痹的胳膊,像从茫然无措到拨云见日,他莫名浑身是劲儿,亢奋无处发泄,他望望家里,竟然从浴室找来拖把,学着记忆中严誉清扫的动作,笨拙地用湿拖把将明香的房间的地板擦了个遍。 他脑子里只有记忆里严誉做事认真的表情,他效仿着她的态度,却不知道一共该擦几遍,于是就来来回回地擦,把主卧每个边角都擦了五遍以上。擦完他洗了个澡,一抬头,已经十点了。 他不知道严誉什么时候会醒,一个人站在客厅又开始无措起来,焦虑开始蔓延,他吞咽口水,想再吃一顿药,可为了不让严誉知道,他从来不在家里放药。他用手背擦着眉骨,他的手被水洗得很干净,甚至连指尖都洗皱了,可他仿佛能嗅得到手掌纹路里残留的腥味,那是血液的味道。 焦虑的源头不在人血,而在那间紧闭的卧室里熟睡的女人,她的存在,就像审判。 他在客厅走来走去,心口到喉咙像被水泥封死。他焦躁地打开冰箱,望着里面的菜,他束手无策但控制不住自己,将菜全都拿到厨房去。他挑挑拣拣,选了三颗鸡蛋和半颗空心菜,洗干净,把空心菜切地乱七八糟弄到碗里。 接下去的步骤他什么都不会,大脑一片空白,他擦擦脸,那股血腥味愈演愈烈,他伸手去拿湿漉漉的鸡蛋,血液融在表皮的水里,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把食指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连地板上都有他的血迹。 红色冲击着他的视线,他看了两三秒,便扯下围裙,几乎用冲刺的速度跑出了这套房子。 严誉下午才醒,洗了澡出来发现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明香那些美妆视频的声音,也没有丁韫成玩游戏的闹声,然后她发现了厨房表皮沾血的鸡蛋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的主卧。 她联系不到丁韫成,也联系不到明香,最后辗转才打通了秦思勉的电话,他直接将电话给了丁韫成。 彼时他正呆坐在擂台边,额头挂着汉,气喘吁吁,对面是被他打得浑身是伤的对手,。 “丁韫成,你去哪了?” 他不想回答。 “明香走了,你知道吗?” 这下他不屑地哼了声:“怎么不去问陈警官,警察不是最会找人了吗?” 严誉搞不懂他没由来的酸气和怒意,“抽什么疯?和陈横生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算了。你是不是回家去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带着明香去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丁韫成直接将电话挂了,然后立刻将那手机砸得粉身碎骨。秦思勉眼神稍暗,上前从那堆残渣里找出电话卡芯片,收进口袋,待主人回收或者稍后销毁。 “少爷,你二十四小时之内吃了两顿药,但是休息时间不够,效果会打折扣的。既然已经等到了严小姐的电话,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他板着脸,站起身就走,秦思勉忙跟上去,等丁韫成洗完澡,心情忐忑地继续跟着他,上车听见他说回丁家,秦思勉才松了口气。 丁韫成回去以后直接去了厨房,把厨娘找来,命令她立马教会他做饭。厨娘战战兢兢,演示着做了一道海鲜粥,得到了额外五千的奖金,忙鞠躬退下。 他遵循厨娘的步骤,又做了一锅不知咸淡的粥。秦思勉心领神,立刻用保温桶装起来,耐心地等丁韫成去洗澡换衣服下来。 两人刚要出发,丁启建回来拦住二人,简单问了保温桶里的东西,便说:“和姑姑处好关系是很重要,去吧。” 秦思勉表情严肃,看向丁韫成,他好奇他会说什么。但是,丁韫成只是不起波澜“嗯”了声,便钻进了车里。 “去警局。” 去的路上丁韫成闭着眼寐了一会儿,想起严誉的警告。对了,她不想他去警局找她,她嫌他丢脸。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他枉顾人命,凶残狠毒,以后她恨他的时候多了去了,一点点嫌弃算得了什么。 “姑姑迟早会杀了我,或者……我杀了她。” 他突然轻轻呢喃了这么一句,前排的秦思勉后背冒起冷汗。 “不会的,警察不会轻易杀人。而您,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笑笑,好似有几分天真,“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可以自控,好像生来就不会。” “您现在情绪激动,想法才会偏激。实际上您可以自控,您很宽容,少爷,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今天不能再吃药了,您会晕倒。” “那些药除了能让我困,还有什么用?” 丁韫成侧过头去,嘴唇紧紧抿着,再也没说话。 到了警局门口,秦思勉用干净的手帕裹着保温桶的手柄,才将东西给他,目送着丁韫成跟守门警察交流,他一直心惊胆战的。哪怕丁家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他也害怕丁韫成会在这里突然失控。 所幸丁韫成相对表现得很是平和,顺利进去了。他知道严誉的座位,径直走向那个屋子,穿过走廊,他在拐角处听见陈横生殷勤的说话声。 “包子,尝尝。素馅儿的,吃了也不胖。我吃了还挺好吃的,惦记你夜班辛苦,顺道给你送两个。” “谢谢了。” “谢什么,反正不管我有多少东西,我都想分给你一半。严誉,我这种是正常的喜欢吧,但有些人的喜欢纯属恶心人的,你要注意甄别。” “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有。” 丁韫成顿住脚,目光有些空。 陈横生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丁韫成有问题。” “他,他脾气是差,上午还挂我电话,这小子就是欠管教,我管不了,随他吧。以后他要是走上他爸那个路,我只能……和他割席。” 丁韫成依旧冷静地呼吸着,连眉头都没皱,他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陈横生喜出望外:“我知道你不是糊涂的人,哪怕是亲侄子,万一是个恶魔,总不能被他拖累名声。他也不小了,毕竟是异性,不方便,你可以让他不要再去你家了,万一他对你有歹心怎么办?” “我们有血缘关系,你再胡说八道。” 严誉感觉不适,忍不住抄起本子打了他一下,陈横生见她没当回事,脸色铁青:“我处理案子这么多年,都见惯了,有些人就是肮脏,恶心,没道德,没底线。严誉,何必对一个必然腐烂的东西抱有希望呢?历史会抹杀这种人,你没必要惹一身脏,以后不要来往了好不好?” 她想起丁韫成时常的稚气和犯倔,那些都不算十恶不赦,她内心深处同意陈横生的说法,可无意识间,不合逻辑地,她排斥他的话,一时无言。 丁韫成一直在等,等她说些什么,可是她沉默到了底。 他转过身,放缓脚步,一直走到很远,那种飘忽的令他自己也捉摸不定的阴狠浸透他浑身上下。 他坐进车里,降下车窗把那保温桶扔了出去,随即抱臂靠在车门边,渐渐睡去。 18明目张胆 大概好几周的时间,严誉都没见到丁韫成。她当他过了新鲜劲儿,回家享福当少爷去了。其实他这样骤然疏远也好,避免了她以后多费口舌,道理她都想得通。 明香不辞而别,王旭不好意思多麻烦她,也不再来吃免费的晚饭,家里又剩了她一个人。原本她很能耐得住寂寞,可现在总忍不住想起一些琐碎的事情,大多和丁韫成有关。 丁韫成是个特别惹人注意的人,她对每个人都耐心友善,但是会不自觉多注意他一些。正因为注意得多,突然缺了他,从心口里冒出来的关于他的边边角角的零散回忆就格外得多,一片又一片接二连三地钻出来。 严誉后来试图再联系他,想让他干脆把东西也搬走,但是丁韫成像铁了心要和她断绝关系一样,对她不理不睬。 昨天,秦思勉来跟她解释:“少爷在国外,暂时回不去。他没有说要把东西搬走,麻烦严小姐暂时保管。” “我家又不是他的仓库,你告诉他,再不来搬我就把他的衣服鞋子拿出去捐给流浪汉了。” 秦思勉挂了电话,隔了两三分钟又打过来,淡淡说了一句:“少爷说,耐心一点,等他。” 严誉感觉莫名其妙,憋着一口气照常上班,忽视掉客厅角落里那堆东西。 国庆节的时候排班下来了,她夜班三晚,白班两天,能休息的时间就两天,在假期的末尾。得了空,她还是回了一趟家,陪妈妈吃了顿饭,被父亲叫到书房训了一顿,对他那套思想和价值观,她早就彻底厌恶,全当耳旁风一样,事后一个字也不入脑。 晚上她坚持要回去,回去也不要严家的司机操心,就站在严家大门前等了半个小时的出租车,倔得差点把父亲严岳麒气得要打人。 严誉一晚上都提着一口气,只有回到那间普通的出租房,她才能踏实地呼吸。这么多年了,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生,面对着最坚硬的现实,扛着挣生活的苦,累不累根本不重要,她喜欢这样活着,而不是活得像斗兽场里的动物,名利场里虚与委蛇的面具人。 当然,她脚踏实地的生活也并非不存在污秽,现实就是如此。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局长叫上她和另一个新来的小警员,跟上面的大人物吃了顿“便饭”。桌上摆着几百一斤的海虾,上千一斤的鲍鱼,稀有的农家蔬菜,这些都不是稀罕的东西,最重头的是那以年为计价尺度,计出天价的陈酿白酒。 酒桌上气氛热闹,醒来的小警员把对面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人叫二叔,连敬了三杯酒,还把所长喝倒了。严誉一直捏着杯子,想黑脸但是还是保持了冷静,冷眼看着,也不搭话,默默吃了几口菜。 局长喝高了开始咧着嘴笑,边笑边介绍:“这是我们A市警花,没什么别的意思李处长,就是想叫她过来,展示展示年轻人新风貌。年轻漂亮的人,也有远大的理想,谁说我们的年轻人不如我们当年有决心有力量了?小严呐,刚正不阿,办事不叫苦,好苗子。关键家里也不是难过的孩子,有这悟性,不一般。” 那男人放下酒杯,砸了砸嘴,眯着眼瞧她。严誉抬着脸,目不斜视,他不禁正了正脸色,“是,从眼神就能看出来,不错。” 他主动拿来酒瓶,给她倒酒,沉声说:“我就看好你这种年轻人,严誉是吧,喝一杯。” 严誉咬着后槽牙,站起身,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声音铿锵有力:“李处长,队里还有值班任务,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这个。我先走了。” 所长脑子瞪她一眼,模样古怪,似乎憋着笑,“交班还要一会儿吧,再吃两口菜。” “我吃好了,局长,我回局里。” 李处长努努嘴,慢慢咀嚼食物,什么也没说。严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开门就走。局长看包厢门关上,掐着大腿低头暗笑。今天他是打对了主意,专门找了严誉这个有背景的铁茬子来,要是换一个人,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 “她是这样,平时请她吃一顿饭比什么都难,李处长不要见怪……” 严誉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喉咙的灼烧感变得格外清晰,她摸着脖子扶着墙,咳嗽了两声,步子有点晃悠地往下走。她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但估摸着她只喝了一口,赶紧回去睡一觉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一走出饭店,一阵凉风卷得她太阳穴疼,突突地跳,不过等车的几分钟的功夫,手脚就开始有些飘飘然。她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有点撑不起腰来,才意识到她的酒量是很差的,刚才就该干脆一口不喝,谁的面子都不给。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搜寻她叫的车,等了又等,车还是没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变得很难聚焦,目光开始涣散。 她手撑在膝盖上,好像快要滑落了,她叹着气,正想拍拍自己的额头,猛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胳膊,整个身体被人拽了起来,她反射性也抓住他的胳膊,警惕地定住脑袋,借着路灯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消失多日的丁韫成。和她的狼狈失态不同,丁韫成精神饱满,面色沉静,仿佛比之前长大了不少。 她等了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得太狠,所以她才没听见他喊她姑姑。 “我回来了。” 丁韫成微微俯身,揽住她的腰,手臂捞过她的腿弯,趁她发呆将她抱到花坛边上站好,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她。 “上来。” 严誉觉得有点好玩,捏住他的肩,因为醉了,所以动作幅度不受控制,脸往他后颈无限贴近,丁韫成能感受到她闷热的呼吸,他扭头盯着她。 “干什么,到底回不回去?不回去你自己在大街上睡吧,我不奉陪。脏死了,说不定你背后就有人尿过尿,你不嫌恶心我嫌。” 她狠拍了下他的背,“丁韫成,你什么态度?” “少废话的态度,上来。”他硬拉过她的双手,往后退勾住她的腿,强行背好了她。 “你领导会不会选地方,这什么破饭店,停车的地方这么挤,你刚刚还耽误时间。” 她属实没什么力气,趴在他的肩头,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来,她感觉身体发麻。他们贴得很近,她懒得回应他的抱怨,被他头发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香……为什么不用家里的洗发水,这个太香了,像花蝴蝶用的。” 丁韫成耳根子渐渐红了,颠了颠背,“这个比家里那个廉价香精的味道淡多了,姑姑,你的鼻子凑到我头发里了,你说为什么?” “嗯?” 严誉茫然了一瞬,可是她不想抬起头,因为只感觉靠着他,身体的无力就被人托住了一样,她感到踏实,所以忍不住继续紧紧搂住他。 “等家里的用完了,你再用你自己的,不要浪费……” “就你买的两大瓶,洗一年也用不完。” 听完她颇为骄傲地笑了两声:“经用,是好事。” 他十分恶意地嫌弃:“难闻得要命,给狗洗澡我都觉得狗委屈。” “说话真难听,功能是一样的。” “我明天就给你倒了。” “你敢!”她死死捏住他的肩,摸到少年坚实的肌肉,稍稍吃惊,“刚回来就给我找气受,那天还挂我电话……” 丁韫成微微侧脸,她也歪着头,两股鼻息交错,他心跳得很快,“只准你气我,不准我气你?” 她目光呆滞,搞不懂他指的是什么,就当是普通斗嘴。 “白眼儿狼。” “谁是白眼狼还不一定呢。” 她不说话,不一会儿就被放了下来,离开了丁韫成的支撑,这还是第一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她感觉到的不是无尽的安全感,而是一种强烈的丢失感。她望着他,目光比平日要柔和脆弱,几十天的离别让丁韫成无可克制,他勾过她的腰身,让她凑到自己怀里。 这不是姑姑和侄子的倚靠,就是亲密的暧昧的拥抱。丁韫成扣着她的肩背,不许她挣扎,禁不住用脸蹭了蹭她的面颊,他很想亲她,可是严誉还算清醒,他也没醉。 “姑姑,这些天,你有想到过我吗……” 严誉从来没有被谁这么热烈地抱着,丁韫成的身体很结实,拥住她的时候像一座倾轧过来的山,其中仿佛夹杂着丝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她无所适从极了,尴尬又僵硬站立,脸颊红了,热意环绕了整个上半身。 “你是不是想把我赶出去?为什么催我搬走,我都好好表现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满意?谁是白眼狼……?” “丁、丁韫成……” 她尝试用手掌轻怕他的背,像长辈对晚辈那样,她努力想把这个暧昧不清的拥抱扭转到温馨的氛围上去,但她失败了,丁韫成越抱越紧,不同寻常的氛围愈发清晰,让她避无可避。 她浑身直冒冷汗,用力推开他,左右看看,忙不迭钻进车子里,呼吸急促,搓着膝盖试图冷静下来。 后视镜里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知道那是秦思勉,她心虚地别过头,等丁韫成上车关上门,她又往左边挪了挪位置。这时候她想起陈横生的话,后脊快速闪过一阵剧烈的麻意,大概是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回去的以后她酒就醒了,洗完澡出来丁韫成给她递上一碗醒酒汤。 “厨娘做的,我做的难喝,你也不会喝。” “不用,我没醉。”她躲开着他的凝视,“我睡了,明早值班。床你让秦思勉帮你铺吧,房间是干净的。”说完她便灰溜溜地钻进卧室,啪地摔上了门。 秦思勉把他带到阳台,关上门。 “少爷,您刚刚的行为……过界了。” “不过界,难道我一辈子只认她做姑姑?陈横生提醒她了也好,我现在不在乎了,她迟早会明白。” “严小姐接受不了的。” 他挑起眉,“所以呢?” “您至少该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就能让她接受乱伦了吗?循序渐进就能让她接受我杀人?我才不痴人说梦,她以后会想啃我的肉喝我的血,这种程度的过界算得了什么,我现在只是在给她一个过渡期。” “那这个过渡期会是多久?” “三天,三个月,三年……我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发疯失去控制。” 他闭上眼,叹息:“少爷,结局不会好的。” “谁管什么狗屁好结局,我只要严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