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走过下雪天》


 chapter.0

    这个故事，要从你的双眼开始说起，那是一双映着星光的深邃眼睛。
    还记得那夜晚，风很凉，没什么云的样子，被天神洒满的星星如此清晰可见，一粒粒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就点缀在那如墨般的漆黑夜空中，美得令人窒息。
    我们两个手牵着手跑在星空下，像什么都追不上我们一样，疯狂地跑着，连风见了都慈爱的笑出声来，在耳边掠过一阵阵咏唱。
    忘记是怎样的道路，好像有点崎嶇不平，我还因此踉蹌多次，但没关係，你爽朗的大笑总能让我遗忘脚下颠簸的步伐，更何况，我的手锁在你的掌心里，稳稳的，有股坚决的力道，将我朝前方毫无顾忌地拉向前去，一旦我停下，你也会笑着拉着我前行。
    那刻，我想像过，路的彼端会有怎样的未来拥抱我们？
    在说长大还太早的年纪，我已经开始期待未来会有你的作伴。
    你回过头，朝我投来一抹微笑，温柔、深刻，在你笑出白齿的当下，像是快门一闪，从此烙印在我眼底，永不褪色，一闭上眼，就在那里散发和煦的光，就在所有欢言笑语破碎前。
    但是。很多故事里，总会有「但是」搅局。
    回忆，时而动人，时而伤人。很多笑靨里，其实藏着晶莹剔透的泪水。
    总会有一天，当星星也殞落，当雪花也纷飞......
    若是当初没有遇见你。

 chapter.1难缠就甩掉(1)

    养成猜忌也没什么缺点，因为日子一久，就会发现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
    夜幕低垂，刚吃完晚餐的我正待在房里安安静静读着书，可外头的争论声似乎不给我专注的机会。
    那拔高的音调像轰鸣一般，毫无预警炸进我鼓膜内，嗡嗡作响。
    「不是我要说，你可不可以稍微顾虑孩子的心情？不要一天到晚往其他男人窝里跑，雪嫣知道会很难受。」
    一声嗤笑响起，「别拿孩子当藉口，况且在指责别人前不妨先看看自己，被我抓到几次你心知肚明，好歹我也是你法律上的妻子，做这种下流事时良心都不会不安吗？」
    「妻子？」两声嘲讽的大笑，男人语气忽地扬起：「算了，你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除了生孩子外哪次尽了妻子的责任，从不体谅夫婿、每次咄咄逼人，跟你待在同一屋簷下根本凌迟我的耐性，能忍到现在已经高乎我所想了，外面的女人随便找一个个性都比你温和体贴，别以为自己多清高多尽责。」
    鏗鏘。
    那听起来像是某个无辜的家具遭殃了。
    「那你就去找她们，今天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青睞，也不需要你肯定我妻子做得好或不好，那不是你说了算！离开我的视野，现在！」
    之后不意外地，几声凄厉的吼叫伴随偌大的甩门声，我家再度回归寂然，这吵架模式寻常到我都会背了。
    坐在书桌前，我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情无法避免的一沉，再无方法专心读书。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已然成为我家定律。如果说客厅是战场，那我爸妈则是势不两立的仇家。
    是装傻、自欺欺人，还是自认为掩饰得很好？我也高二了，他们居然还天真的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够了，不管是作为夫妻还是父母，他们早已失格，光是多待在这个家一秒鐘都难以呼吸。
    心头的烦躁环绕不去，我点开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是我，你现在可以出来吗？对对，我想见你，来载我。」说完，我掛了电话。
    从衣架上挑了一件比起保暖更趋向于装饰作用的外套，我特地到镜子前整理了仪态，从房门走出时，沙发上的人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因那隐隐啜泣的哭声停下脚步，我头也不回的离开家门。
    夜晚的风是凉的，气流拂开我秀长的发丝，在空中交错。
    用不着多久，某个机车头灯在巷弄中朝我逼近，引擎声在我身边不远处止住。
    我一声招呼也没有，没有顾忌的跨坐而上，连安全帽也没戴。
    「欸先生，你要载我去哪里啊？这条路怎么有越骑越暗的感觉，不会是看上我的姿色要找个隐蔽处猥褻弃尸吧。」我坐在机车后座，享受凉风同时不忘打趣。
    「小姐，我哪里有那个胆子污蔑你，疼都来不及了，你玩笑开太大了喔。」机车前座的人语带笑意，挑染成亚麻色的短发也随风凌乱。
    「你不就看上我姿色才跟我告白的，口是心非。」对方一听，哑然失笑。
    我惩罚性打他背一下，那人无聊地动了动肩膀以示回应。
    他是我刚交往不到一个礼拜的男友，叫卓致祥，只知道是个很爱耍嘴皮子的人，其他一概不熟，无论是他的兴趣爱好还是缺点，我全都答不出来。
    一个礼拜前他跟我告白，说是对我一见钟情，长相看了还算顺眼就索性答应，其实我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在那之前甚至不知道他是谁，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随便谁都好，当下我是这么想的，而且那时也单身，我不喜欢没有伴的感觉。
    绕过几条蜿蜒的小径，我们直直前行，过没多久，一片黑暗完全垄罩住我们，唯一指示方向的只剩机车车头灯，随着缓和的坡度，我们来到没有路灯的山区，温度因地势升高而有些低。

 chapter.1难缠就甩掉(2)

    「到了喔，请下车吧小公主。」机车车身因惯性在煞停时往前晃动，我顺势向前，扑上他的背。
    见状我连忙向后一移，退后到尾椎都顶上了后座的金属桿，嚷嚷：「你很故意耶，死变态。」说完不忘双手护胸。
    卓致祥一听非但不觉惭愧，反而扯唇一笑，「哈哈，娇羞喔小美女。」
    噁心。
    就在他称讚我的那一刻，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中。
    我沉下脸不发一语，卓致祥没有发现异状，自顾自说着难笑的笑话，只要适时的呵呵敷衍过去，他就能说得很开心，不在意週遭眼光。
    夜很深，附近几乎没有灯光，当我脚下传来沙沙声时，才惊觉正置身在一处草地，长及我脚踝的草不时滑过我的肌肤，有些痒、有些凉。
    「喂，这里会不会有蛇啊？」位处在陌生野外的不安心感使我退缩。
    「安啦，有我在！你害怕就到我怀里来。」卓致祥倒是毫不紧张，拍拍胸补保证安全。
    是吗？虽然还是有顾忌，我也没问出口，强压下疑问向前走去。
    卓致祥把熄火的机车重啟，打亮车灯照往草地某区，我朝那个方向走去。
    晚风习习，我一边摸索，一边慢慢地坐下来，卓致祥还在说话，但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逕自欣赏起美景。
    「这里是哪里？星星好多。」我抬头，凝望夜幕中闪烁的星点。
    「私房景点。」卓致祥跟着坐下，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丝，轻快回道。
    夜色落在眼里，无数星点。
    星星......
    黑如墨的夜空，那细碎散落的星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我一丝回忆，视野被换上似曾相似的一幕，我闭上眼，那熟悉感愈加明显，把本来模糊的轮廓描深......
    就好像回到了那一秒。
    『雪嫣你猜，会是什么原因让夜空中的星星全熄灭？』
    『星星会熄灭？』
    『别管那么多，总之猜就对了。』
    『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
    『我还是不要。』
    『快猜啦。』
    『好啦，让我想想。......光害？』
    『不是，再猜。』
    『痾，因为太阳出来了。』
    『不是。』
    『月亮太亮？被建筑物挡住？空气污染太严重？』
    『都不对，答案是──』
    语落，一枚看起来廉价的戒指霍地出现在他手上。
    男孩轻盪起笑，淡淡的笑容里藏着给我的宠溺，眼神之温柔、口气之甜腻，有股──即使我的天空被黑夜罩住，他也会走向我，用他的承诺把天空点亮的错觉。
    男孩把戒指慎重地放到我掌心中，轻柔将我的五指一一折弯，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彷彿我握在手心中的不是戒指，而是星星。
    『因为星星把光芒全藏进只给你的戒指里了。』
    那时，镶有塑胶的戒指好像因他展露出的笑，在我的世界里折射出了最璀璨的光芒，闪闪发光。
    「小公主，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光芒去了哪里。
    但我总不可能这样回答。
    「没有，我突然想家了，走吧。」我起身，拍拍沾在裤上的草屑。
    「什么啊，我们才刚来不是吗？」倒是卓致祥不太想离开，眼看他赖在地上不走，我傻眼一阵，然后巴了一下他的头。
    「你走不走啊？」
    他被我打得头一偏，笑了笑，总算肯起身走人。
    路上，我克制不住自己，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欸卓致祥，你觉得什么叫幸福？」怕声音被风吹散，我坐在后座，扯开嗓门向前问话。
    话才刚出口，我就想咬舌自尽，想了想，这问题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
    卓致祥看起来也很意外，他又露出痞子般的笑声，故意「欸？」的拉长音节。
    由于他太过欠揍，所以我揍了他一拳。
    「好啦，小公主，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就是幸福，哈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混合着戏謔的笑声，一点也不真诚，害我听了不是很畅快，寧愿他说些梦想达成、钱赚一堆之类的话，也不要用随便的态度应付我。
    连个轻声附和也不给，我心情没来由陷入低落，就这么一路无语到家，整条路只听得见卓致祥跟机车引擎相互喧哗，盖过我的寂然。
    到达门口，我拿出钥匙转开门锁，一室漆黑迎接着我，妈妈应该是睡了，而爸爸还没回来，想必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走进房间，脑中响起卓致祥的一席话，那份不愉快至今仍卡在胸口，挥散不去，不明白确切原因，反正我不喜欢他以开玩笑语气的说出那句话。
    虽然这样说，但是，我才是那个把感情不屑一顾的人，没什么资格因他的轻挑而不快才对，这道理老早就该明白透彻，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chapter.1难缠就甩掉(3)

    卓致祥的班跟我们相差两间教室，交往期间以来，每当下课鐘一敲，他就会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今天也不例外，第一节课鐘声一响，我就捕捉到他矗立在门口的身影。
    我从教室走了出去，没等他就向前迈步，瞥见卓致祥一如既往没把校服衬衫第一颗釦子扣上，平常不觉得，今天却莫名感到不顺眼，甚至有些讨厌，非常想替他扣上釦子，但我并不愿意触碰到他，最后就随他去了，看扣子不顺眼跟伸手替他扣上是两回事。
    平时，我们常在下课到福利社买吃的，不意外的，卓致祥的聒噪填满了整趟路程的沉默，好不容易熬过他的言语轰炸，福利社近在眼前。
    我在商品架前犹豫很久，今天妈有准备早餐给我，而且还说可以把爸的那份吃掉，所以我吃了两份早餐，肚子还撑着，来只是为了下午会饿，以防万一到时好吃的东西都被飢饿人潮扫光。
    最后我挑了一个麵包，打算去找卓致祥会合时，竟覷见他站在柜檯前与来帮忙结帐的女同学谈天，那女生是新面孔，应该是第一次来，反正之前没见过。
    我竖耳一听，隐隐约约听见卓致祥称讚对方很可爱，猜想他应该是想凹折扣才拍马屁，但这是学校福利社耶，怎么可能成功？况且他又不是第一天来福利社，又岂会不知道没得议价这件事。
    所以说，看到新来的小姐就按耐不住是吗。
    「你在干麻？」我阴沉着脸，无声无息的飘到他身后，喊他。
    他吓了一跳，身子弹跳了下，「没有啦哈哈哈，吓死我了。」
    我瞇起眼，发现缩在柜檯前的女同学脸上掛有不明显的潮红，神情扭捏，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低垂着头，不敢对到我的眼睛。
    一幕画面倏忽晃过我的眼帘。
    好的，这是底限。
    「卓致祥，我们分手。」
    昨天的怒气还酝酿在心底，加上今天看见他吊儿郎当，当着女友面调戏其他女生，怒意立马直达顶端，学校福利社旁，我没想压低音量，脱口而出。
    「什么？」他似是没听清楚，又再问了一次。
    「我说，我、们、分、手。」我字字清晰，咬牙切齿。
    卓致祥先是笑了一笑，摇摇头，「雪嫣，我不懂……理由？」
    他无法接受般笑着，之前还算对胃口的笑容，如今看了只觉有够烦人，他肯定用这张脸皮骗过不少女生，想到这里，我只想速速与他断绝关係，越快越好。
    「厌倦了，行吗？」我不耐烦的回，转身就要走人。
    他拉住我的手，还是一脸懵懂，身边注视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那些密集的视线不怀好意，我知道，很多人等着看笑话。
    「我们到此为止，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指尖驀地发凉，我手一挥，将他的手给拍开，旋过身，把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雪嫣……」故意忽视他乞求的语调，我高傲的仰起头，从围过来的眾人里找出一条较好挤出去的路，回避每个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离开现场。
    「哇，这学期第几个了啊？」
    「夸张欸她，不断刷新前男友数量是怎样？」
    「专门玩弄男人的垃圾女人。」
    当然，那些颇有轻蔑意味的言语也被我一併隔绝在外，凡事听听就好，习惯成自然。
    何况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令人作呕的人。

 chapter.1难缠就甩掉(4)

    特地在校园里踅了一圈，我不想那么早进到教室里面对更多的耳语，所以儘管上课鐘声已在三分鐘前回盪过整个校园，我仍没有回去上课的念头。
    走到体育馆后方的大树下，我背倚着树干，把头向后一靠。
    「当人好累呀。」呢喃着，我闔上眼。
    思绪在脑中载浮载沉，逐渐飘远，我慵懒着身体，任凭睡意朝我袭来。
    好像一点一滴的墨水渲染在我的视野里，没有多久，我望见一整片星空。
    一开始不太相信，我用力睁大眼睛眨了眨，想试着移动，却发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立在原处动弹不得。置身一片漆黑之中，我顿时感到徬徨，不知如何是好。
    渐渐地，微光渗入，点缀了本来令我将近窒息的沉闷墨黑。
    四周亮起，我仍无法随心所欲动作，但浮躁的心情慢慢被点点光粒安抚下来，当顾着抬眸欣赏宛如星空的景致时，一个男孩的声音，驀然窜过我的耳际。
    「嘿。」
    我朝音源望去，男孩手抓着另一名女孩往我这个方向齐步奔来，因为遥远，我分辨不出是谁。
    发愣之时，男孩的脸部随着距离缩短越发清晰，本来朦胧的五官，呈现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雪嫣！」
    剎那，我的心脏彷彿被拳头猛地重击了一下。
    男孩在叫我，却又不是在叫我。
    明明是欢快的语调，竟让我一瞬间，眼眶微热。
    「走，我们去看星星。」他大声说，后方的女孩羞怯地笑笑，脸上掛着未乾的泪痕。
    「不要跑那么快啦，我穿裙子耶。」
    「不管。」男孩停了下来，就在离我一步之遥，但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逗留在我身上，仿似有张无形的玻璃帷幕切开了我与他们之间的世界，男孩只是对着女孩笑着，瞳孔里只容纳得下女孩。
    男孩手上力道紧了紧，拋给女孩淘气的笑容，没等她回神，将女孩猛然一扯，拉着她拔退狂奔。
    「喂，你慢一点啦！」
    空气被他们切开，因跑步而颳起的风带起我本来垂落的长发。
    我屏息，想要用手遮住脸颊却做不到。
    四周随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暗了下来，我顿时明白，黑夜里的星星原来是男孩带来的。
    他用光芒耀亮我的黑夜，而当男孩离开，这里迟早会剩下一片黑暗。
    顿悟来的同时，眼前光景瞬间定格，趴擦一声，裂成块块碎片，夜空应声崩解，模模糊糊的淡出我的视线，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过，只留我一个人呆立在白屏中央，孤单寂寞。
    方才的情节彷彿虚假，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消散，谁晓得这些究竟是记忆碎片搞鬼，还是眼泪作祟？我连白屏中的自己都模糊地看不见。
    最后，只有那股深深被人抓住心脏的闷痛感，残忍的留下烙印，住着不肯离开。
    我醒了，从梦里醒来。
    愣了一会儿，头脑才重新运转起来，不知道上课多久了。
    我搓着发凉的指尖，正打算起身，却有双脚步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你是谁？」
    我微微抬眸，望见来者，没打算回话就逕自忽略。
    「喂，回话啊。」被阻挡住去路，那人修长的身形横在我前方。
    撇过头，我懊恼地吐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那男生皱起眉头，被略长瀏海这去大半的双眼瞇了起来，静静打量着我。
    被看得不自在，我侷促的绞着手指。
    「你是不是黎雪嫣？」他问，不是很确定。
    听见这句，简直要晕眩。
    「我他妈的！雷末禹你根本故意！我们都同班快两年，虽然没讲过话，你怎么可能不认得我？」
    我爆气，情绪一沸腾，愤怒的话语没细想就衝口而出，也不怕后悔。
    雷末禹被吼得怔了三秒，他眨眨眼睛，脑袋可能被我的嗓门震得当机了。
    「呃，我真的不认得你是谁......」他吶吶开口，似是尚未从惊吓脱离。
    躁鬱攻心，我搔了搔乱发，「最好是啦，班上那些臭八婆每天都在谈论我多破多婊，她们肯定跟你宣扬过我的事蹟！男友照三餐换、脚踏五条船之类，你一定是故意是故意的！因为我翘课所以故意来闹我对不对？还是知道我刚跟男友分手所以来落井下石？你老实说，我不会揍人！」我冷哼一声，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听了一长串，雷末禹的表情变幻莫测，他沉下眸替自己辩解，用比方才清冷的眸光缓缓绕上我的脸，沉沉开口：「我不是没来上课，就是在课堂上睡觉，哪来时间听那些人五四三。」
    他说完，换我愣住。

 chapter.1难缠就甩掉(5)

    「倒是你，被人八卦就算了，如果她们说的是事实最好改一下，劈腿不好，会伤害很多人，那种行为完全没有好处，而且，请不要随意分类我，我真的不认得你。」他沉声说道，一字一句都带着重量，扎扎实实打在我心上。
    被反驳得无语，我僵直背脊，感到无地自容。
    隔了三秒，轰鸣作响的脑袋才沉淀下来，我整理思绪，啟唇：「......我没有劈腿。」
    「什么？」转身要走的他驀地停下步伐。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不稳的声音：「我说，我没有劈腿。」
    雷末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以漠然的表情冷冷看我。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劈腿，这样说你懂不懂？」
    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皮发麻。
    说我是贱人、骂我是混帐没关係，我都可以接受，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无可反驳，只要有人告白我就答应，有人说喜欢我就点头，谁对我好就扑向谁怀抱，谈感情很随便，随便跟人交往，经过随便的过程，最终迎来随便的分手，没人比我了解自己有多糟，所以其他人怎样说我管不着。
    在背后窃窃私语伤不了我，当面破口大骂也没差，唯独不要在面前说我劈腿，私底下传得水深火热无伤大雅，可是，当被直接骂我介入人家感情，我就是无法当耳边风。
    不跟八婆们计较，不代表我会放过任何可以澄清的机会，至少现在，不想让别人误会下去，「劈腿」两个字正面来的衝击，令我浑身难受。
    「再想要抢别人男友，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逼那个人分手，等到分手完才愿意在一起，我绝对不要成为感情里的第三者。绝对。」
    注视着雷末禹毫无波澜的深黑瞳孔，我特地强调。
    雷末禹抿抿唇，没想接话的意愿，我们互相望着对方，一股怪异的沉默悄悄蔓延开。
    时间一久，他终究败下阵来，别过头，背对我挥着手。
    「我知道了。」
    在背影隐没在建筑物后方前，他落下这样一句。
    我闔上瞪他瞪到乾涩的眼睛，摀住胸口，希望雷末禹真的理解我在说什么。
    回到教室已经第四节课，老师逼问下不得已编了个生理期来的藉口，见班上同学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我紧绷着身体，没有多说。
    「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肯定跟某个男生廝混去了。」某个尖细的嗓音笑着调侃。
    「唉呀坏坏，人家不要你了，我要去找其他人讨、拍、拍。」故作姿态的音调使我口水分泌旺盛，很想朝某处狠狠吐过去。
    眾人压抑的笑声宛如波浪般袭来，我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稳稳坐到椅子上翻起课本，老师也当没听见，问完话后就开始讲课。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总是要学会与不对盘的东西共生，日子才过得下去。
    下午第二节下课。
    「黎雪嫣，外找。」一名女孩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
    正趴在桌上睡得舒服，我从臂弯中探出头看，第一时间就发现卓致祥焦躁的在走廊来回踏步。
    叹了口气，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拉开椅子，走到他面前。真是难缠。
    望着卓致祥明显急躁的表情，我顿觉可笑。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到底有什么值得挽回？
    「有何贵干？」我话一出口，只有满满的疏离。
    而他则像没感受到用言语隔开的陌生般，激动地扭住我的手，眼睛骤然瞪大，音量也忽地拔高，「我不要分手！」

 chapter.1难缠就甩掉(6)

    「不管你要不要，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要再来烦我！」我挣扎着，无奈他力气太大，无法挣脱。
    「给我一个理由！事情总有原因的，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的表情转厉，我有些吓到，掌心微微冒出汗水。
    班上同学闻声纷纷凑到窗户旁边，聚成一排观望着我们的闹剧，受不了那些探询和窃笑的眼神，我放低姿态，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得到妥协，卓致祥总算肯放过我的手腕，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泛起红痕，產生灼热感，他的反应好像比预料来得激动。
    经过教学大楼，我们来到体育馆后方的大树，那个早上我逃来的地方。
    四周静謐地只听得见虫鸣，我心跳加大，很怕甩不掉这个顽固的人，于是跟他拉出三步宽的距离。
    「好了，在这里就可以讲了吧。」他说。
    我咬唇朝低处看去，视线里没有卓致祥的脸，看不到他表情我才比较安心。
    谈分手这件事早就见怪不怪，但此刻没来由的心虚垄罩住我，像隻手一样揪紧我的胃，无情的翻腾。
    「卓致祥，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实话。」他简短的答，语调渐冷。
    搓揉着发凉双手，心一横，我深吸一口气──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
    选择实话实说，我吞了吞口水，滋润稍嫌乾涩的喉咙。
    他几不可察的倒抽一口气，我猜卓致祥想必满脸错愕，他落在我视野角落处的手轻轻颤抖。
    「你再说一次。」沙哑的声音，细细磨过我的耳壳。
    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我的肩膀越来越沉重，呼吸深感困难。
    「我说──」
    猛然间，我的肩膀被他狠狠揪住，极大的手劲禁錮住我的动作，心下一慌，我尖声叫了出来！
    「你要干嘛！」心里暗叫不妙，我抬头，惊见卓致祥表情狰狞，他眉头深深蹙起，光是从他渐渐缩紧的手，我就明白他非常愤怒。
    「你最好换个方式回答......」他瞇细双眼，出言警告。
    被带有恐吓意味的眼神注视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换个想法就说：「没有......是因为你称讚新来的柜台女同学，我很生气，所以才提分手。」
    拜託接受，拜託接受这个说法......
    他的手迟迟不放，像是要我把手扭断一般，拧眉不语，眼睛盈满愤怒。
    手臂肌肉好像快渗出血来，我紧张得抿着唇，瑟瑟发抖。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脑中一片混乱，思绪全混杂在一起。
    「好，分手。」
    下个剎那，卓致祥终于松开了手掌。
    得到自由的我几乎虚脱，抱着双臂大口喘着气。
    卓致祥低头舔了舔嘴唇，一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心脏跳得跟刚运动完一样快。
    是报应，黎雪嫣，这是玩弄人心的报应，一切都是你自食恶果，活该，死贱货，早该有这样的下场了，你只是之前都没遇见坏人而已。
    脑中响起恶毒的声音，我腿一软，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我很确定，早上对卓致祥的不耐既不是忌妒也不是吃醋，因为我根本不重视他，之所以感到生气，而是因为在当下，我好像看见在未来被他丢下的自己，那画面不断提醒着我，卓致祥迟早会把「跟我在一起很幸福」当成玩笑话。
    没把他放在心上，我只顾着计算在他心上的重量多大，所以遭到报应了，落得这样下场，全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谁。
    『雪嫣对不起，辜负了你。』
    突然，另一道许久不见的嗓音，取代了脑中本来喧闹的恶毒话语。
    全身力气不知被谁抽乾似的，我将脸埋入双膝间，无比软弱。
    在最后一抹泪乾掉以前，我彷彿看见了说过那句话的人，就站在我眼前，对我苦笑。
    同一时间，早上梦醒后的闷痛感又悄悄地甦醒，悄悄的来报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每个承诺注定都用一场空烫下句点。

 chapter.2寂寞就找伴(1)

    一个人若缺了信任的能力，很快就会陷入难以自拔的长夜中。可是，我寧可沉醉在夜里，也不要面对夜晚夺走阳光的无情。
    ?
    如何才能成为「女性公敌」？答案其实很简单。
    首先，要有张稍微艷丽的脸，最好涂个红唇戴个放大片，再很做作的喷上几滴魅惑香水，会让男生想一亲芳泽的那种。
    再来，只要遇上有好感的对象，管他女友在不在旁边，媚眼拋过去就对了，若是可以，要几个联络方式会更好，方便聊出未来。
    第三，卖萌撒娇扮柔弱，而且这招只能用在男生面前，如果碰上女生，只要记得摆着不屑的嘴脸就好，越娇柔越能激起男生保护慾，也越能挑起女生的忌妒心。
    最后，也是最快狠准的一种──见色忘友，背叛自己的好闺密，这招直接足以将人直接打入没人敢与其交朋友的「婊子」地带。
    以上皆是由我黎雪嫣亲自实践得出的精华。
    卓致祥比我预期来得洒脱，除了当天他情绪比较激动外，撇开走廊上的偶遇，分手过了几天卓致祥都没有再来找我，虽然有点无法接受他的洒脱，可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比起那个，比较困扰的是他本人不在意了，喜欢他的人却不能接受船过水无痕。
    这几天，班里几个看上他长相的、某些看起来不好惹的学姊找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还不算夸张，但三不五时的嘲讽莫名就会飘进我耳里，而我听到后，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场风似的吹过。
    真对她们感到悲哀，追不到对方，连让他看一眼的本事都没有，只好把怒气宣洩在甩了他的我身上，藉打抱不平的名义行復仇之实，我还见到有些更偽善的甚至跑去告诉卓致祥对我做了什么过分事，嘴上数落我，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在求奖赏。
    有病。
    「有病。」
    我直直看向镜中的自己，故意忽略后方说着我坏话的三姑六婆们，嘴里悠悠吐了一句。
    厕所是女孩们交换秘密的好地方，也是战斗的好地方。既然如此，那么我现在就接受那些死八婆下的战帖，要她们知道我黎雪嫣也不是好惹的。
    平时就算了，不知怎地，现在突然不想装聋作哑了。
    我很早就在想，说别人间话也不懂得避嫌，那些女的国小到底有没有毕业？
    「与其在背后说三道四，不如动点脑袋想怎么追男人还差不多。」我转开水龙头洗手。
    是她们先要把间话说给我听的，我只不过也表达一下心中想法而已，没什么吧。
    「不用摆什么高姿态，最没资格教训我们的人就是你。」班上某个女生，随便，我没记她名字，总之她交叉了手臂。
    我抬头用手指梳理瀏海，嘴角轻抬：「教训？这不叫教训，这叫开导。」
    透过镜子映照，我能望见刚刚开口说话的女生瞬间胀红脸颊，她支支吾吾，什么话都没说，但是看起来好像快气炸了。
    顺完瀏海我嘖了一声，这样的战斗力太没有刺激感，有点无趣。
    另一个女生表情淡然，她勾着刚才那女的手肘，上下打量我。
    「你是在沾沾自喜吗？」她问，语调清冷。
    我有些讶异的望过去，好像来了个上得了檯面的。
    「你猜猜。」我回，俏皮地笑了笑。
    她见状，脸色一沉，压低眉角，「我真的不懂你这样做满足了什么？虚荣心？自信心？还是单纯想惹人厌而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要祝贺你，你做到了。」
    「看来我要说谢谢喔。」我瞇细双眼，保持微笑。
    那女的冷哼一声，「死不要脸。」
    「过奖了，我资歷尚浅，还差你一些。」
    从好早以前开始，中伤的谣言好像不那么能影响我了，久了会麻木，对那些伤害我们的会开始懂得不去在意、不去细想，然后以坦然的眼光面对，甚至接受。
    那如果是正面直击的呢？
    我不知道。
    「......你很贱。」那女生站出一步，其他女生则在后方看好戏。
    「我是。」大方承认就好。
    「你很破。」她又说。
    「我是。」
    「你很丢别人脸。」她咬牙切齿。
    「......」听到这句，我沉默下来。

 chapter.2寂寞就找伴(2)

    或许是望见我说不出话，她得到一丝信心，继续接着嘲讽。
    「当你家人一定很倒楣，名声都坏光光。」她说，那群女生互相交换着眼神。
    家人？
    脑袋当机，我突然忘记回嘴的能力。
    「你妈知道你在学校被传得多夸张吗？那你爸呢？他们知道你多不要脸吗？知道吗？还是他们跟你都一样？欸，怎么不说话？猜对了？」
    要说什么？
    她肯定期望我会有多大的反应，破口大骂、泼妇骂街、丢尽顏面，或者，根本只想嘲笑我的挫败，狠狠羞辱我的语塞，所以我该开口，给她一点教训，让她明白从我嘴上夺胜是有多困难的一件事。
    可是，我发现我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始终没吭声，冷冷望向那名女生，吞了吞口水，有股被踩到痛处的刺痛在四肢蔓延开来。
    眾女爆出訕笑，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够了。」我听到自己如此呢喃。
    她们陷入自说自话自己笑的回圈里，方才那名开口的女生正高傲扬起头，挑着眉朝我投以挑衅的眼神。
    不一样。
    我跟他们才不一样。
    爸妈跟我根本不是同一类，凭什么她可以擅作主张？没有人有资格批判我跟家人的关係，她有什么资格，怎么能？
    「在说教之前，先看看自己几两重吧。」我冷笑，语气十足十的冰冷。
    回覆我重拾的战力，那女生悠悠看了我一眼，竟是鄙视，「唉呀，难道传言是真的？不只你劈腿，你爸妈也一样？原来如此，那我们也不意外了，真是为难你了呀小贱货，继承家业也是件不简单的事情呢。」
    那女的说完，笑了，笑得很花枝乱颤。
    其他女生也明白她的意思，脸上勾起的弧度很不一般。
    我顿时明白，这个空间，没有容纳我的地方。
    不只平时的伶牙俐齿派不上用场，这里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更别提敞开双手听我诉苦。
    此时此刻要面对的，只有一群拿没有确认过的谣言攻击我的敌人。
    可惜她们不知道那并不只是谣言，不然砲火肯定比现在猛烈数倍。
    还有她们也不清楚，那是我心里某一块脆弱的区域，让人一触碰到，就会支离破碎。
    明明每次听别人议论时，我都装得云淡风轻......
    「说我贱，你们呢？」
    我拋下一个语尾轻轻上扬的问句，掉头就走，不让她们捕捉到我一丝的脆弱。
    现在的我，没足以坚强到抵御得了被当场拆穿的难堪，全身紧绷，只为了那残存的一点坚强。
    又或者，逞强。
    要是可以，人生有没有其他选择？
    下雨了。
    下午第一节课，我坐在位置上支着颊朝窗户看去，那爬满雨痕的玻璃外有着被雨滴拉出的丝丝直线填满的灰黑天空，落在耳底的，除了老师讲台上的朗诵声，还有那敲在地面的雨点重量，滴答滴答。
    ......雷末禹。
    我将视线调转回班上，一一扫过眾人，溜达一圈，最后停顿于倒数第三排第二个，那个空着的座位。
    没来由地，我的目光收不回来，就这么落定。
    散落于桌面的考卷、掛在椅上的书包、没有靠上的椅子，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因为座位主人似乎翘课了。
    我嘖一声，轻到自己都听不太出来。
    眉一皱，重新看向黑板，手上抄写笔记的速度不该停下才对，我的心思不能随随便便被人牵引。
    在讲义上勾了几笔，墨水在笔头处渲开，我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双眼慢慢失焦，专注力又放回到渐大的雨势。

 chapter.2寂寞就找伴(3)

    只是因为下雨，莫名想起雷末禹可能会淋湿，不知他又去哪个地方鬼混了。
    从高一我就跟他同班，一年过去，高二分组后，雷末禹跟我该说是有缘还是无缘，明明没说过话，我们却又同班了。
    没说过话的原因，总归还是他时常不在座位上，下课寻不见人影，更别提难捱的上课时间，但说也奇怪，老师旷课照样记，有时也会看见教官在校园里追着他跑，但雷末禹却好像无感一样，继续维持他的风格，想来上课才来，随心所欲，一旦回来教室也没在听课，大半时间都看他趴在桌上。
    还有个疑点，明明他不常在位上、上课惯性失踪，我却从来没看他请假过，早自修前，雷末禹都还会乖乖待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待早自修一过，就跑得失了踪跡。
    没人懂他为什么这样做，我想，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别人，他就是那个调，冷冷的，要不是班上女生会因为他的外貌提起他，在某一天被遗忘我也不意外。
    雷末禹浑身上下充满着神秘感，给人股不管耗费多少时间也摸不透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轻轻扯了下唇，那抹笑不包含愉悦的成分。
    雷末禹是冷的，不只那俐落的五官外表，连给人的感觉都是冷的，那是一种由心散发出的陌生，好像待在他身边就会有寒意窜上来一样。
    那种男生应该......很受欢迎。
    我们这年纪的女生不就常受酷酷的男生吸引吗？那对花样女孩有股致命的魅惑感，总能引诱出她们的征服慾，想像着冷峻的目光下蕴含着多柔的情......
    但是，与我何干？
    问句在心头扬起，轻得似羽毛拂过，最后悬在那处，坐等答案。
    无关。
    我知道，答案是无关。
    怎样的男生都可以，雷末禹却彷彿带着我玩不起的警告，直觉告诉我他是不能轻易玩弄的对象。
    我揉揉额角，拿出折叠镜和唇膏，运用角度避开老师的视线，在唇角勾勒艳人的弧度，那让我的嘴巴看上去比较水润，气色比较好。
    接着，我抿了抿双唇，心下盘算着某些事情。
    十指的水晶指甲没问题、头发发尾也没有分岔，我嗅了嗅自己，香水味道也恰到好处，不会太浓，却能令男生感受到它的存在。万事俱备，战斗姿势就绪。
    沉寂了几天，该是时候找寻下一个对象了。
    会想东想西，就是因为我的心，寂寞了。
    放学时间，搭过几站捷运，我在走往补习班的路上。
    时序进入梅雨季，仍要捱上几个礼拜的湿意，我撑着伞，在绵绵细雨中踏着步伐，另一隻手握着手机，萤幕停留在某个人的脸书页面。
    低着头，我将落下的几綹发丝塞向耳后，手指轻点萤幕。
    童子绅。
    他的大头照出现在我萤幕上，长得很有型，是一张有点傻气的笑容，挺可爱的。
    听别人说，这个童子绅是有名的痴情男，对前任女友很钟情，不但待她温柔，而且从不跟其他女生搞曖昧，这样的男生根本是万中之选，太对我胃口了。
    根据脸书资讯，感情状态单身、男生好友佔大多数，经过上一任，害我对这种乾净的男孩子特别有兴趣，要是可以，我一定把他搞到手，不然像卓致祥这种乱七八糟的，即使我标准再低也是会挑的呀。
    简单来说，经过了卓致祥，突然想换换口味。所以童子绅小朋友，乖乖臣服于我裙下，成为我的囊中物吧。
    嘴角不听使唤地扬起，我将手机遮盖住张扬的笑，却掩不去心中那悄然升起的征服慾望。
    跟我同补习班的他，等着，黎雪嫣要露出真本事了。
    我掛着狂妄至极的笑步入门口，直到接触柜台怪异的眼神才收敛下来，突然觉得尷尬，我抿着下唇，默默走到伞架旁。
    「雪嫣！等等我！」
    进补习班没多久，才刚收伞，我就听到有人在唤我。
    一名长相甜美的森林系少女从雨幕中奔来，她梳理整齐的马尾已被雨水沾湿，白布鞋上也有些水痕，走过的痕跡沾染上水渍。

 chapter.2寂寞就找伴(4)

    跟我不同类型的女孩子，她不美艳动人，是偶像剧常出现的邻家女孩，有些呆萌，男生应该会觉得很可爱。
    因为跑步所以脸颊红红的，杜瑄媞微喘着气，等走进我身边便勾起我的手，就要跟我一起进教室。
    「不要拉我，你湿湿的，别再跟我坐了，我觉得不舒服。」
    我一边拉开与她的距离，一边表现出厌恶的样子，就跟往常一样。
    见她死勾着我的手不放，我眉一拧，直接用另一隻手把攫得紧紧的杜瑄媞推开。
    我对朋友太过分？
    喔，我可没说她是我朋友，我才不缺朋友那种东西。
    我跟她不过是同校不同班的同年级同学而已，简单来说就是陌生人，不熟，我不想跟她一起坐。
    她眨着无辜大眼，「朋友不就是要一起坐吗？」
    但每次我似乎都不能如愿。
    忘了补充，自以为我跟她是朋友的人，也只有杜瑄媞一个人而已。
    自从第一天试听我跟她坐一起之后，杜瑄媞就好像我是浮木，然后她在水里，丢了我就会溺死一样，我到补习班西她就随我向西，跑到补习班东她就跟着我到东，不管何处，她都缠着我不放，然后再像三秒前，极为自然勾住我的手臂，偏偏摆冷脸也没用，生气或不理她也没效果，杜瑄媞就像第一眼看上鸭妈妈的鸭宝宝，有够爱跟。
    去她的，我才不要当鸭妈妈。
    「要我说几遍，我不缺朋友！」
    「可是我们是朋友......」
    「嘖，不是。」
    「是......」
    「不是。」
    「雪嫣......」
    「不是。」
    「......不是。」
    「是。」顿了下，我想了一会儿，速速改口，「呸，我就不跟你坐。」
    杜瑄媞阴险的看着我，露出很奇怪的笑容，似是释怀了，终于被我等到这个回復：「好啦，放你一天自由。」
    虽然她的说法有点怪异，但紧要关头，我还赶着搜寻童子绅，就三两下敷衍掉了，这时节就先别管拖油瓶了吧。
    碍于下雨，穿着与我同校服的童子绅来迟，他左手提着晚餐，右手紧扣住书包以防掉落，我故意在外头等他进教室才进去，果不其然，前方较靠近讲台的位置及后方较靠近出口的位置都坐满了人，杜瑄媞在台前几排，至于我就等童子绅坐下，好挑个离他最近的座位。
    幸运地，童子绅落坐的隔壁恰巧是个座位，我游刃有馀的踱过去，以最有气质的姿态拉起椅子，在坐下前，还刻意放轻了语气，朝童子绅拋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的视线从晚餐转向我，略略点头算是回应，表情起伏不大。
    课堂中，我装作认真在读讲议，殊不知，接近童子绅的方位，我左手正有意无意拨弄着头发，一下轻触耳垂，一下微嘟双唇，腰桿前顷，身姿十足十的抚媚。
    感应到从一旁投注过来的视线，我自信地莞尔。
    「同学，我看你动来动去的，腰痛吗？需不需要帮忙？」童子绅吃完晚餐，凑过来问。
    ......我这是在製造跟他说话的机会，成功了吧。
    「哈哈，多谢关心，雨天嘛，这天气转变有点大。」我乾笑，配合地转了转腰部。
    童子绅露出笑容，有些开朗的那种，阳光似的，很明亮。
    「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身体喔。」
    对于他善意百倍又诚恳百倍的提醒，我硬撑起嘴角回应，即便它在抽蓄，「痾.....我会的，谢谢。」
    整堂课下来，我没想过放弃，坚持不輟地搔首弄姿，而童子绅则认真得不像话，只在我嗲嗲请教数学怎么算时，他的目光才会定格在我身上超过一秒。
    下课了，面对童子绅的不放在眼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颓丧地收拾好书包，眼角捕捉到杜瑄媞有说有笑地跟别人走出教室，我打起精神，既然她没缠上来，也没什么好阻碍我的理由，应该好好把握眼前机会才是。
    「童子绅！要不要一起回家？」我追上去。

 chapter2.寂寞就找伴(5)

    他因为我在门口停了下来，童子绅仰望着渐歇的雨势，点点头。
    「也是可以。」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太好了！但理所当然，这不能表现在脸上。
    我深呼吸几口，做足心理准备，让自己以极其自然的方式揽上他的手臂，当下心跳整个失速，不是怦然心动，只是紧张，深怕童子绅一个皱眉，我的手就会被他甩飞。
    低着头，没了勇气看他反应，好像每次诱惑男生都很生疏，不会因为多了经验就熟练起来，不过我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放学的补习班人潮汹涌、脚步杂沓，应该能稍微埋没我心脏鼓譟的声音。
    指尖稍稍收紧，肩膀被急着回家的人推了一下，我轻哼一声，不安的轻拧眉头。
    「小心，不要被推倒了。」
    听到这里，我错愕抬头。
    没想到，迎接的我竟是这么温暖的七个字。
    童子绅轻扬起笑，那是一点魅惑感都没有──纯粹无瑕的笑容。
    望着这么乾净明亮的笑顏，不知怎地，我顿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见我愣着，他带笑催促，「走吧，不是要回家？」
    问完，童子绅仍掛着笑，脚步向前迈去。
    由于手还攀在他臂弯，被这样一拉，我不得不跟着前进。
    被天洒下的毛毛细雨里，我跟童子绅就像情侣一般的姿态闯进。
    「啊，还下着毛毛雨呢。」他边说，不忘撑起一把伞。
    而那个晚上，我跟他共撑同把伞并肩走着，整整一串路途，直到捷运站前才分手。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回房间。
    不这么做，我无法面对过于激烈的争执声，像是削水果会飞溅出的渣一样，知道不是故意弄出来，却还是扑打到了身上，即使小，还是击中了。
    随便，有够烦，讨厌。
    像跟针一样挠着，不到痛，却能感受到存在，痒痒的、刺刺的，而爸妈的争吵之于我就是如此。
    光是立于门的另一侧，我都快受不了了，何况处于客厅内，好在我进到房间里了，虽然比起「进」，「逃」这字眼更贴切些。
    「今天你又不打算回家是吗？」我听见妈大声质问着。
    「我不回家又怎样？你疑心病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重。」而爸的嗓音有着无可忽略的疲惫。
    「疑心？你说我疑心？」妈拉高了音量。
    对于妈的反应，爸则沉沉的叹了口气，「够了，今天很累，不想吵这些。」脚步声碎碎走近又远离，似是朝向走廊最底的爸妈房间。「哪里都不去，满意了没？」
    爸最后走回去房里，那使着力道带上的甩门声诉说了一切。
    要是家里有多馀的房间，或许他们也早分房了吧。
    我很庆幸，今晚的战线没有延伸下去的意味。
    可躲得了一时，那一世呢？
    躲不过的吧。
    不知怎么想，都落到这种田地还不离婚也是很扯，说不定背后有什么原因，但这样下去不仅折磨他们自己也折磨我，只不过，或许习惯真是件很可怕的事，一开始再撕心裂肺，经过时间冲淡，到后头，浓缩的悲痛也仅存淡淡的微苦而已。
    对于他们，我唯一的批判只剩「吵架好烦」。
    好在，今天心情并没有因此低落，因为童子绅跟我居然有着莫大进展，这足以让我高兴整整三天。

 chapter.2寂寞就找伴(6)

    洗过澡后，就算头发还沾有水珠，我猛然一跃，扑上床，就这么摊着不动。
    闭上眼，我细细回味着回家路途上的种种──
    时间前推，到捷运站前，我跟童子绅都共撑着一把伞。
    那把伞遮蔽的地方，圈住两人好像刚好合适。
    我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步伐，深怕脚踩下去会激起水花，溅湿走在身边的童子绅。
    「啊啊，抱歉抱歉......」
    太注意积水，反而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了。
    童子绅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说不清原因，就算我诱惑男生技巧再不纯熟，也不会拙劣到这种地步，该怎么说......是生疏了吗？顾着答应别人要求，导致太久没主动出击，都快忘了当初是怎么勾引男生的，还是说，因为对象是童子绅？
    我撇过头，恰好与童子绅四目相交。
    他在看我......
    那双眼眸里有着无比的纯净，是我比不上的，也是我从没凝视过的，无数前男友里，有多少人的目光他一样简单剔透？
    好像没几个人有。
    这样的人，我突然不想让他走了。
    就是直觉问题，虽然才一个晚上，但事到如今，什么拋媚眼、什么故作姿态感觉都没必要去做了，有更好的方式......
    「童子绅，我有话跟你说。」我直视着他，停下脚步。
    对着他的眼睛，一股衝动直出脑门，化作言语涌上喉头，我吞了口水，认真而诚恳的说：「现在才跟你介绍，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叫黎雪嫣，跟你同校同年级，我想你或多或少都听过我，对，我是婊子，男友换得比狗换毛还快，视爱情为易开罐，简单开简单喝简单丢，然而很糟糕的我，今天看上了你，对不起。」
    童子绅没说话，含着笑回望我，像是在鼓励我说下去。
    我又说：「虽然说对不起，但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对你被我看上表达遗憾，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有点慌了，你懂吧？人有时就会这样，管不住嘴，一直『答答答』像机关枪说下去，该怎么讲，我觉得你很对我的胃，非常符合我的完美型，我希望跟你试试看。」
    话都说到这里了，童子绅还不懂的话我就给他取个绰号，叫「木头绅」。
    庆幸他不像有些蠢到爆的男生，话要讲透才明白，童子绅理解般勾起了笑。
    「怎样符合你的完美型？」
    我沉吟片刻，「......痴情。」还有阳光笑容。
    他闻言垂眸，睫毛掩去倒映在眼里的灯光，「再痴情，前女友还是跟我分手了。」
    「那应该不是你的错吧？感觉你很爱她，我只希望有天你对她的爱能转移到我身上。」
    「你不觉得有点矛盾吗？明知道我很爱她，却期待有天我能爱你，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就不『痴情』了？因为我移情别恋，爱上了你。」
    他一语道破、直截了断，可说实在话，我没顾虑这么多。
    废话，顾着想怎样把他弄到手，哪有时间管那么多？
    所以我摇摇头，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没问题的，我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没试过会后悔，我现在只这么想。」
    童子绅沉默了。
    那段沉默我不敢打破，双拳紧握，冷汗密密的冒出来。
    他抿唇。
    双拳再紧握。
    「那......你喜欢我吗？」他拋出疑问句，眼睛直视着我。
    我愣住了，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双拳还是没有松开，因为我找不到答案。
    要说喜欢吗？好像也没有，只是认为跟他在一起或许能维持久一点，毕竟我跟他不熟，也没对他產生一见钟情的想法，最多觉得这男生不错看而已；但说不喜欢......好像也不是，不过，我想跟他交往的心情是不会错的。
    糟糕，怎样的回答似乎都切不中核心耶。
    「......反正希望你答应我。」最后，我回。
    迎上他的目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我捕捉不到。
    童子绅兴味盎然地笑了，依旧阳光，他屈过身子，脸慢慢地靠近我，在那一剎那，我以为就要被他亲了。
    心跳好吵。
    可是，目测不到十公分处，他打住了。
    童子绅说话的吐息扑打在我鼻头，「不想知道我跟前女友是怎么分的吗？」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而且我也不太在乎。
    他继续丢出问题：「我跟你其实不怎么熟。」
    「那种事以后再说。」嘖，废话一堆。
    「我连你是哪班都不清楚。」
    「那种事我直接跟你说就好了。」白眼差点没忍住。
    「不介意跟分完手没多久就我在一起名声会更糟？」
    我本想摇头，后来作罢，因为他实在太近了，只说：「再糟的我都见识过了，没差，而且又不是说你，你担心什么。」
    他唇边扩散的笑意更浓了，此刻，我便明白了他的答案。
    「我们在一起吧。」
    不出所料。

 chapter.3落寞就微笑(1)

    长大之后，会发现依赖自己是件想做却很难达成的事。所以，想做却做不到的我只能试着依赖别人，儘管终会满是伤痕。
    ?
    下了接连几天的雨，今天总算有点放晴的趋势，阳光从云层中落下，一束束的，撒在连锁砖上。
    我托腮，望向窗外发呆，愣了许久，被一道声音打断。
    「黎雪嫣，外找。」
    抬眸看过去，目光触碰到童子绅带着阳光笑意的脸，剎时，我也彷彿受到他喜悦感染，牵起嘴角。
    第一天交往，心情是雀跃的，而那是新鲜感作祟。本来就是，喜新厌旧这其实很正常，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上一秒爱着他，下一秒又把他遗忘。
    班上女生，对，那些臭八婆，一看到来找我的是谁，马上鼓譟起来，议论纷纷，带着怀疑猜忌的目光看着我，我愉悦一笑，踏着轻快的踏步走向童子绅，毕竟他也有一张好看的脸，而痴情指数高更使他在女生圈子里打响好口碑，这形容很怪，我并不是小贩，童子绅也不是商品，我只是想表达，他在学校也有一定的知名度，不同于我，是好的那种。
    怎样，这样的男生落入我手里，觉得不服气吗？
    一股得胜的爽感在我体内蔓延流窜，心下畅快，我的语气也不自觉欢快起来。
    「怎么了吗？」
    童子绅倚着门框，含笑：「没事不能来找你吗？我们什么关係？」
    喔，这算撩吗。
    随便啦，我被撩到了。
    我用指尖点着下巴，「让我思考思考......恋人？情侣？爱人？哪个比较正确？」
    嗯哼，故意问给后面那些探询跟打量的眼神听的。
    他轻笑，没打算回应，话锋一转，目光柔和地说：「走，陪我去个地方。」
    「咦......欸、等等，耶耶耶？」没等我反应过来，甚至连口水都还没嚥下，我发出怪声，只因他逕自拖着我的手前行，一点拒绝的馀裕都不留。
    就这么被拉着，虽然慌张，但我没表现在脸上，走廊上为数眾多的注目礼足以使我分神，童子绅这是在做什么，有必要这么嚣张吗？想昭告天下我们在一起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吧。
    「雪嫣，在这里等我。」
    由于这句，于是乎，我被搁在童子绅教室门口，一个人，有点孤单寂寞。
    视线倾斜，凝聚在刚刚被他圈住的手腕处，此刻空荡荡着，有说不出的失落。
    话说回来，原来童子绅是数理资优班的，从外貌看上去，只能把他跟运动型学生归类在一起呀，没想到也是个天资聪颖的资优生，从里到外无一不兼备，我好像跟个不得了的人交往了。
    这样的我，似乎不够格配上他。
    头脑不算差、长相也算娇俏，但是，最重要的人品问题就直接打了回票。
    有时候，自卑像个毒药，越想抗拒，越是渗入五脏六腑，明明都了解的，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就像在追寻着什么......不，也可能不只他，歷任的男友都是一样的，我就像为了追逐某个目标，才会去勾搭、攀上，不顾一切批评，不管良心苛责，就像飞蛾扑火那般的盲目，知道不对，还是奋不顾身地衝上去。
    连名声都丢失的我，连自己都不忍心直视的自己，堕落到这般地步，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说真的，我很迷茫。
    但理智却不断输给情绪，一错再错。

 chapter.3落寞就微笑(2)

    「在看哪个帅哥？」
    童子绅从教室回到我身边，打趣我的失神。
    我娇羞可人的笑了，不知有没有到「嫣然一笑」的程度，希望有。
    「在想你呀。」
    噁心透顶的情话，真想吐。
    不过我还是说了。
    童子绅立刻闪神一瞬，他睁大双眼，喃喃着：「哇，这攻击力......」
    说完，还双手护着自己左胸处，心脏的地方。
    即使自己说的话得到了预想的反应，但我一点也没有得逞的快感。
    只有白眼差点翻到肚脐眼，傻眼的道：「请问我是会拳击还是过肩摔？少把我说的跟神力女超人一样，还攻击力哩，我承担不起。」
    语毕，他笑了，而我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但有些无力。
    教室里有些人正「阿绅、阿绅」的调侃着，不时能听见吹口哨的声音，但是，女生们却围在一起，低着头窃窃私语着什么，那审视我的一双双眼睛，充满着质疑、警戒，还有嫌恶......吧。
    那有点复杂，跟线缠在一起，整团那般，那样釐不清。但我应该不会会错意，毕竟常受到这种眼神打量啊，是讨厌吧，反正不会是善意就对了。
    早该明瞭，我的名声早就传进学校的天涯到海角了。
    所以，不该难受。
    没问题，黎雪嫣，抬起你的胸膛。
    「嘿哟，这个，拿去。」他拿出一本书。
    我注意回到童子绅身上，扯了扯唇，本来想说谢谢，但在看清楚那是什么时，我只能将眼瞠得大大的，随后白眼险些翻到脚底板。
    「数学讲义？」我不敢置信地把书抢了过来，翻来翻去。
    「嗯哼，没有错。」他点点头，双手环抱，「上次在补习班我看你一直问我问题，我觉得你该磨练磨练。」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也不好意思拆穿那只是为了诱拐他的小把戏而已。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额头好像有青筋在突突跳呢？莫名想展现我的攻击力呢。
    我是要交男朋友，不是兼家教耶......
    还是说这是定情物，我误会了？
    「童先生，你妈没教你定情物送讲义是天底下最不浪漫的事吗？」我没好气地覷他。
    他也回睇我，「用心良苦，没看过这么为女友课业操心的男友，感人喔。而且定情物什么的，这我也知道，拿讲义也太没心了，我回去再想想，看要准备什么惊喜。」
    我吶吶的说：「开玩笑的，别送定情物给我。」
    「为什么？」他问。
    「......我不收。」别过头，我没看他。
    童子绅没有打退堂鼓的意味，朝我靠近一步。
    「都有理由吧，女生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吗？」他不解地追问。
    我闭上眼，一枚闪烁闪过，驀然刺痛我的左胸，沉沉的、重重的，深呼吸几次，尔后那抹淡淡的痛感才随风消散而去，却是一针一针般，渐渐抽离我肌肤的难受。
    又是它。
    『因为星星把光芒全藏进只给你的戒指里了。』
    又是同样的话。
    伴随而来同样的抽痛。
    我懂，回忆又在搞鬼，又再重演。
    当时的满足呢？怎么到头来只剩这些揪紧心脏的窒息感。
    是呀，我是在意的，我一直都很在意。
    但就是因为太在意，在意得不得了，以至于我连看见这种东西，都会触景伤情，隐隐作痛。
    过去时光划下了休止符，而我的忧鬱也在等待写下结尾。那因他而起的忧鬱，我和他的忧鬱。
    童子绅看起来很着急，眉毛全皱在一块了，语速有点快：「雪嫣，你还好吗？脸色有点苍白，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那个来，我书包有几个巧克力......」
    「没有啦，」我笑着摇摇头，不忘补充：「我真的不用什么定情物啦。」
    童子绅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好，都听你的。真的没事？」
    我又頷首，撑起嘴角，弧度划出强顏欢笑，不想在童子绅面前暴露出故作坚强的偽装，所以我垂下头。
    「今天放学我们去约会，嗯？」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顺着他掌心的力道，按下头表达同意。

 chapter.3落寞就微笑(3)

    说实在的，我经歷过无数次约会，多到指头都数不清，但就是没遇过这样类型的约会。夜景啊、游乐园啊、咖啡厅啊、篮球场啊、河堤畔啊，诸如此类大眾而平庸的选项我都尝试过，但偏偏缺少那么一点文青味。
    而这么点文学气质，童子绅替我补齐了。
    「所以我说......图书馆约会是怎样？」
    坐在长桌一角，我无奈地叹息，用手机通知妈晚点回家。
    现在时刻放学后，我们学校图书馆开放到晚上，不少学生把握放学时间相约读书。这里有股能沉静心灵的氛围，行行书架整齐排列在中央，至于外围，每个长方形窗户旁都摆放一个长桌以供自习，夕照被窗帘过滤，柔色更柔，馀暉温和，烘托了馆内特有的静謐。
    此时，童子绅正坐在我前方，端正着笑脸讨好。
    「看你拿到讲义不高兴，我还以为你讨厌读书，才带你来这里，比较能聚精会神啊。」他压低音量。
    听看看这认真向上的发言......果然资优班不是买通学校进来的。
    我喟叹一声：「唉，难道你没考虑过直接放弃吗？如果觉得买了讲义浪费，我可以拿去垫泡麵啊，不然当枕头也可以。」
    童子绅低声骂道：「来陪你就不错了，不要得寸进尺，快认命。」说完，还用笔敲了我的头。
    好啦好啦，囉嗦。
    想了想，也没什么差。
    数学不好是为了製造跟他相处的机会装出来的，其实我也有回家读书的习惯，而且数学还是我的强项，加上家里气氛糟成那样，还不如来这里，效率比较高，不会出现辱骂的字眼、激烈的言语，也就没有令我分心的东西。
    ......
    我错了。
    使人分心之物无所不在。
    「童子绅，读书时请不要对我笑，我有压力。」我握着笔桿的手顿在纸面，迟迟无法动作。
    「喔？是吗，我看你怎么解题啊，一有错马上就可以帮你纠正，多好。」他撑着脸，丝毫不检讨。
    承受着他的目光，我大拇指施力，久久无法动弹。
    有人在旁边看着，就好像不能出错似的，时时刻刻被监视般，那感觉很不自在。
    「读、你、的、书。」所以我说。
    「写、你、的、书。」然后他说。
    「童子绅！你！」我不爽了，用笔直指着他，恨恨咬牙。
    他挑高一边眉，还故意问：「干嘛？没写多少就有问题了啊？」
    这傢伙......分明是想激怒我！
    「我要写了，可你又让我很难下笔，在跟你槓下去我就......就！」我顿了下，「嘖，对不起，都我的错......我继续写。」
    于是埋头苦干。
    别问我为什么变脸变那么快，请去请教站在一旁，胸前还掛着「图书委员」的雷末禹。
    真是要命，一个爱翘课的学生不去翘课，来当什么图书委员装乖呀。
    「不好意思，馆内请降低音量。」雷末禹淡淡地说，语调清冷。
    他站着，居高临下的瞪我，我冷汗涔涔，顿时间那手上动笔之快呀，不过眨眼一题就这样解开了。
    写完后，我偷偷抬首，望见童子绅噙着饶富兴味的笑，他笑意深了些，那笑脸突然害我拳头很痒，可这场合不适合解决这困扰，我又飞快低下头。
    「我们会注意的。」后来，我听见童子绅说，雷末禹则终于离开。
    为了弥补不能使用拳头的缺憾，我很好心，只在桌底下踩他的脚洩恨而已。
    我一边踩着他的脚，一边欣赏他吃痛却敢怒不敢言的脸，心中无限爽快。
    手感极佳的完成一个单元，童子绅接过翻了翻，眼睛扫视几页后给出一言：「不错。」
    我点头附和，有点骄傲。
    「计算过程精确，很能掌握题干在问什么，感觉数学底子不错。」他讚赏地说，下一秒却突然换了话题，「不过，依你的程度应该不用一直问我问题才对，那之前补习班......」
    未尽的话语，配上无限延伸的消遣口吻。
    谁听不出来童子绅话里的意有所指？

 chapter.3落寞就微笑(4)

    「啊哟，当时没开窍不行喔，现在聪明了，你在忌妒是不是啦！」
    恼羞到达一定标准，我怒了！
    可是我的愤怒，不过换得童子绅嘴边划更大的弧度。
    收拾好东西，我拿起掛在椅背上的书包，将其斜背在肩上。
    将近闭馆，我跟童子绅相偕离开，顺带一提，整我好像让他很开心，一直到走出图书馆都咧开嘴笑着。
    几个人也随我们走出门口，我眼角瞥到一群女生，然后感受到她们牢固在我与童子绅身上的视线，很惹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
    「欸，是传说中的婊子女耶。」
    「真的耶，妆好浓的样子。」
    「好了啦快走快走，不要留在这里，很晚了，家人在催我。」
    丢下几句即使降低音量还是被我收入耳底的话，她们便匆匆走远。
    其他班的，不需要浪费力气去理会。我这样告诉自己。
    童子绅应该也听到了，笑容歛下来，我有点不喜欢他的表情变化。
    时临闭馆，许多人挤在同一个时间点离馆，这时，又一群人走过我们身边，往我们这覷了一眼，驻足。
    「奇怪，那不是子绅吗？」
    「欸欸小琳，你看，是子绅跟他的新女友耶。」
    被唤作「小琳」的中长发女孩眼神呆滞，像是听不见她朋友的滔滔絮语般恍了神，放任目光胶着在我们身上好长一段时间。
    不对，正确来说......只在童子绅身上。
    我没转头看童子绅的表情，只知道他跟我一样，因为那女孩停下了脚步。
    望见这诡譎的场面，大概能猜出来龙去脉了，「小琳」应该就是他前女友，童子绅深深爱过的人。
    没过几秒，在路灯照耀下的她眼眶泛红，急急撇开视线，拉着同行伙人走离。
    而童子绅依然站在这里，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时候要说什么才对？
    怎样开口才符合「现任女友」的身分？
    追问是谁？假装什么都不知情？还是乾脆大发雷霆，骂他看其他女生看到闪神？
    「童子绅，你去吧。」结果，我似乎挑了最愚蠢的回应方式，「我知道你想追上去。」
    他错愕看我，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你就去吧，我只容许你去这么一次，就这次，最后一次怀念，这次过后就把对她的感情斩断，还我最纯粹的童子绅。」我凝视他，没有迟疑的把话讲白。
    童子绅紧抿唇，看样子还在犹豫。
    「我就是看上你痴情，你这样把喜欢留在那个她身上，这样不完整的喜欢我才不要，痴情之外，我也想要专情啊。」我笑着说。
    眼看他杵在原地不动，我看不下去，伸手推他。
    「不要只是站着，你妈生脚给你是干嘛的？走啊，快走。」他很难推，真的，因为他身体不知道比我结实多少，「你再不走就换她走了，你会后悔喔，到时可不要怪我。」
    他用清澄的眼眸望着我，那带着一种歉意，愧疚浓缩在里头。
    「雪嫣，我会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绽开想让他安心的笑，「我一个人可以，不用考虑我。」
    童子绅低头，咬了咬下唇，沉思一阵后，终究转身跑走，鞋底踏在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目送着他走离。
    心中没有千回百转，只是......又一个人了，看着空了的身侧，有点寂寞。
    晚风包围住我，凉意拂过我的肌肤，丝丝吹起我心里的失落。
    其实不洒脱。
    其实不坚强。
    明明很害怕失去啊。
    可是对于他，却不能像卓致祥一样说放就放，因为童子绅很痴情，而我需要那份痴情，近乎乞求的需要。
    算了，别多想，回家。
    路灯洒落的人行道上无人相伴，写满寂寥，投射在地面的人影只有自己一个。
    「雪嫣！」
    闻声，我回过头。
    「你也来图书馆喔？」杜瑄媞气喘吁吁追上，小跑步到我左方。
    我有些讶异，没想到会遇见她。真是个孽缘。
    我笔直注视正前方。「......」

 chapter.3落寞就微笑(5)

    「干嘛装没看到啦！」她抱怨，缠上我的手臂。
    「......不要碰我。」
    「你好冷淡喔，心情不好？」说完，杜瑄媞自顾自接话：「不对，我错了。你感觉每天都是这张屎脸。」
    那是因为遇见你跟吃到大便一样衰。
    睇她一眼，我还是没说话。
    「欸，你怎么会突然来图书馆啊？我跟你讲，以后你来都要跟我说，我在图书馆当图书委员，可以罩你一下。」
    无视我的沉默，杜瑄媞说得很开心，但我就是不明白当图书委员有什么好自豪的，实在是......
    本来肩併着肩的两道影子被另个影子追上，我落在地面的视线顿时停驻在第三道人影，它出手拍了拍杜瑄媞的肩。
    她转头，使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她勾着我。
    「瑄媞，你爸爸来了。」
    雷末禹平淡的告知，看向停靠在车道上的那台轿车。
    她跟他认识？
    喔也对，都是图书委员。
    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用眼神示意杜瑄媞上车。
    「真不巧。」她嘟起嘴，朝我招手，道了声「再见」，再转过去跟雷末禹告别，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往轿车。
    车门关上，驶离的引擎声格外畅人心脾，特别我的心脾。
    其实我不擅长对付杜瑄媞，她太黏人，说话又傻萌傻萌的，重点是从不询问我的意见，常常自作主张，擅自把我拉入朋友名单内。
    而且，她还有对真诚的双眼，我吃不消。
    我开始走着，跟在后面的雷末禹也走着。
    「又遇见你。」走在身后的他凉凉开口。
    自我催眠：我是听障我是听障我是听障。
    「在跟你说话呢，装聋。」
    烦馁，公车站还有多远啦。
    「有狗。」
    骗不到我啦蠢子，我不怕狗。
    「有人在瞪你。」
    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八婆是不是？给她瞪，反正眼睛脱窗的不是我。
    「喂，我说真的，有个男的在看你，你转过去看学校门口，那个亚麻色头发的。」雷末禹捉住我的肩膀，逼我看向已经有些遥远的校门口。
    我无奈地顺着他手指望过去，瞇起眼，视线接触到那抹人影时，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卓致祥。
    距离拉太开导致那人五官很模糊，但应该是他，我想我不会认错。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家？
    我疑惑的歪了歪头，或许是发现我在看他了，卓致祥别过脸，朝跟我不同的方向转身走人。
    一股不安在我脑中扩散。
    当机立断，我重新迈出步伐，这次走的速度比以往都来得快，背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雷末禹的影子渐渐追上我的。
    长腿跨几步就与我同快，这傢伙真罪恶。
    「你干嘛突然走那么快？」
    「不干你的事。」
    「刚刚跟你来的男生呢？」
    「不干你的事。」
    「你认识杜瑄媞？」
    「不干你的事。」
    「别人说你坏话你会怎样？我在图书馆门口听到的。」
    「不干你的事。」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刚刚盯着你看的人是谁？」
    「不干你的事。」
    「你要走多久？」
    「嘖。」
    雷末禹拋来一长串问题，就算我冷漠以对，还百折不挠的继续问下去，有完没完啊，他不是高冷形象吗？怎么跟个大婶似的，问东问西很婆妈欸。
    「公车站到了。」
    我因为这句停下脚步，终于忍不住对着他骂：「你吵死了，我要走了啦，再见！」
    雷末禹的眸子依然毫无情绪，「公车没来怎么走？」
    「等啊，不会喔。」
    「好，就等。」说完，他跟着我一起在长椅坐下。
    ......
    寂静得只剩下车辆来往的声音。
    不会他也是公车党吧？那不就要维持这种情况到公车来为止，这样好尷尬喔，而且他好烦，真是预期之外。
    「黎雪嫣，我记得你的名字了。」他说，感觉有点讨奖励的意味在。
    「是喔，棒。」我于是给了称讚，虽然敷衍了些。
    「你说话都这样吗？」雷末禹的表情未有过大的变动，眼瞳深处仍是那般平稳。
    「我怎样？」
    「回得简短。」
    「心情烂，不想多说。」真奇怪，他自己有时讲话句子也挺短的啊。
    雷末禹理解般点了点头。
    透过他沉静深远的眼睛，我能看见一辆辆疾驶而过的车子头灯，有些太亮的灯芒，被雷末禹的睫毛给盛了起来。
    他静静地凝视我，我也默默的回望他，他的眼睛有股魔力，像会说故事一样让人目眩神迷，又像大海般广袤，彷彿什么都装得下似的，可再仔细一看，更像悠远虚无的宇宙，拿开星星的那种，深邃性感的眸。
    说句良心话，他不讲话真的蛮有魅力的。
    雷末禹抿了抿唇，拨了拨略长的瀏海，平淡的开口：「黎雪嫣，你应该是我班上目前最熟的女生。」
    「所以呢？」
    「女生到底都在想什么，我不聪明，摸不透人心，你可不可以教我？」他问我，眼里盈满复杂纠结的情绪。
    本来不打算理睬，但雷末禹难得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我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当个好人一次。
    这番话让我困扰的皱起眉：「我也猜不透，有时候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更何况是别人，而且不是所有女生想的都一模一样。」
    「总会有共通处。」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独立的，没有绝对之分。」我肯定的说：「想了解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谁真正懂谁，也没有真正的谁是谁非，人的心比天气还难以揣测。」

 chapter.3落寞就微笑(6)

    闻言，他先是一愣，随后叹口气，「我明白了。」语毕，把脸埋进掌心许久。
    「问这做什么？」我好奇了，感觉雷末禹有烦恼。
    良久后，他抬起脖子，但双手还贴在脸上，从指缝间覷我。
    接着，他笑弯了眼。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不干你的事。」
    小人。偷我创意。
    我很不争气的哑然失笑，可能是因为多了些亲切，刚刚明明还对他很反感的，现在一点也不。
    「但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叹息一声，起身向前走，仰起头，注视着因光害而不见星星的夜空。
    见雷末禹消极的模样，我不禁猜测起他口中的「她」是谁，或许，我曾与她在校园里擦肩而过。
    疑问窜上，卡在喉头，最后被理智档下，我硬生生将它嚥了回去。
    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关于他，我还没资格去了解太多，撇开像收功课之类的必要事务不谈，我跟他间聊次数不超过五次，这还不足以支持我跨越那条隐形界线。
    每个想达成举动的念头，背后都有一个原因。
    支撑我到达界线那端的原因太薄弱，只是好奇的话，很容易伤了雷末禹。
    任何秘密，都有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权利。
    所以最后，我一声不吭。
    「公车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末禹毫无起伏的音调唤醒神游的我，我拉了拉书包，上了公车，等到车门关上，他居然都没跟上来。
    从车窗可以瞧见雷末禹头也不回离去，霎时我便了然，原来方才，都是他展现的陪伴，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搭公车的意思。
    雷末禹没说「我陪你」，但他用行动做到，还是以极温柔的方式实践。
    这样的体贴，使我对冰冷的他彻底改观。
    接连几天没补习的日子，童子绅跟我放学都会到图书馆温书。自从他知道我早就养成的读书习惯后，便怂恿我陪他去图书馆读书，想了想，比起家里的读书环境，学校图书馆好上太多，就索性答应了，然后一遇到补习，我跟他又能一起到补习班，可以说是天天都腻在一起，感觉我们越来越亲密，童子绅也越来越黏我了。
    有时在图书馆会遇到杜瑄媞，而雷末禹都凑巧会在她身边，当她兴冲冲来找我寒暄时，雷末禹就会以「皮绷紧点」的眼神怒视她，然后一个揪住，将她捉回工作岗位上。
    有时也会遇到童子绅的前女友，她时常坐在我们附近，一抬头就能发现她盯着我们这方向，呆滞涣散的目光没有焦点，彷彿穿透了我们，落点在更遥远的所在。至于童子绅见了则装没看到，照常跟我打闹。
    还是有人来找碴，三不五时讥誚个一两句，这些我都挡了下来，而童子绅在的话也会替我缓颊，甚至帮我澄清一些误会，比如说：抢了谁男友啊、搞援交啊、劈六腿啊这些我打从出生就没做过的事。
    事情看似平稳许多，但这样的生活还是有让我困扰的地方。
    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总莫名有股被注视的感觉，但一回头，那份刺在背后的视线就烟消云散了，一点踪跡都找不到，管它是不是我想多，不安渐渐随次数增多酝酿在五脏六腑，做什么都不放心，浑身不对劲。
    还有家里的情况始终没好转，有好几次爸妈都差点打起来，要不是我从房门走出去，顾及到我的话，他们应该会真的动手。
    不断循环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雨季都要迎来结尾了。
    这天，我一如往常的跟童子绅相伴走到图书馆去。
    「我先去个厕所，你先读你的。」东西放好后，童子伸告知。
    我听见了，于是乎先拿起了自然作业。
    没做几题，发现需要参考文献，我低头思索了下，拉开椅子，走向馆中央的书架陈列区。
    依照种类，我一一找到了几本资料，最后的一本我却怎样都勾不到，它摆的位置太高了。
    一手抱着书堆，一手试着伸长去勾书，惊险得让人捏一把冷汗。
    我尝试找寻可以踩踏而上的垫高器，但可能被人拿走了，找也找不到。
    真糟。童子绅还没回来，雷末禹跟杜瑄媞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现在，究竟有没有人可以帮我呢？......或者乾脆算了。
    就在我正想放弃，等童子绅回来再去拿最后那本书时，眼角捉到一名身材高挑的男生。
    他立于十步之外，侧着脸，看着手上摊开的书低头沉思。
    从我这方能望见俐落的侧脸线条，成熟的气息内敛却不经意的散发出来。
    那个人嘴角含着淡淡的弧度，修剪过后的发梢留有浅浅的褐色。
    「那个，可以帮我拿上面那本书吗？」
    懒得再来一趟，我略估了他的身高，出言询问。
    那人眉一挑。
    我没有预知能力，不明白言语会带来什么转变，那力量足以扭转我往后的人生，可是，我轻忽了。
    要是我看得见未来，此时此刻，不论要耗费多少精神，死命都要叫自己停止下来。
    即将带来转折的人缓缓对上我的视线。

 chapter.4劣势就出击(1)

    人是最复杂难懂的生物，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人性的残酷，是世上最骯脏却也无可奈何的悲哀。
    ?
    我呆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会当场晕倒。
    呼吸渐快，慢慢的，我的肺像被人用手挤压一样，呼吸困难。
    撞进他的眼，也同时撞破了好多我的自以为。
    我以为我可以摆脱的，只要给我时间，只要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将他取而代之，我就可以从那些表面罪人实则残酷的回忆里解脱。
    一幕幕片段闪过，他的笑、他的眸、他握着我手的温度......
    「聿凡......」最后，我的视网膜映出走向我的他。
    随记忆浪花漂流的人，一次次的拍打波涛，终究回来了岸上。
    在做出那些事后，我曾以为我会恨他的。
    但原来，有些羈绊是真的能深厚到将仇恨掩埋而过。
    也原来，我已超越所能控制地想念他，好不容易看淡的东西，只是被层膜覆住，我视而不见，可它们还是会在那里，抹灭不去。
    脑中的人影，逐渐和越离越近的人重叠。宛如从回忆中走来的他探出了手，頎长的身形使他易如反掌就拿下书。
    「给你。」
    一本书缓缓递到我面前。
    我眨了眨眼，实在不敢相信亲眼所见，愣在原地，忘了怎么回话，甚至不记得要闭上嘴巴，目瞪口呆。随后涌上的，是凝聚在眼眶的泪水，轻巧的打转着。
    见我杵着，他好心将书放到书堆最上层，在瞥见我微湿的眼角后闪神几秒，约莫被吓到了，他略略皱眉，旋了个身踩着步，瀟洒离开我的世界。
    内心有道缺口，随他的走远越来越扩大，空虚、不完整，对，我觉得自己不会完整了。
    那人并不是他，只是跟他好像。
    相仿的气质、同样的浅笑、相似的五官，特别那双温柔成熟的眼睛，彷彿什么错误都容许，藏着宽广无垠世界的眼。我知道那不是他，但还是不自觉想到他，谁叫他跟他那么相像。
    很多时候，一眼瞬间就能击垮所有日子来的努力。
    但是，击垮又如何？但让它垮吧，大不了泪流了，曲终了，人散了，我继续编织自欺欺人的美梦骗自己就好，是的，我还坚强，还是那个人见人恨的婊子，还是得回归现实，不过心的旧疤被揭开罢了。
    不自觉随他而走，跨了许多步，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当，最后我又停了下来，呆立在原地好一阵子。随后，我眨了眨眼睛，逼自己把泪水吞回去。
    忍着翻腾的心绪回到座位，看见童子绅托腮，有时咬着笔桿思索，有时让笔灵活的打转在指间，更多时候，他埋首抄抄写写。
    回到位上第一件事把拿来的参考资料摆放整齐，我落坐，讲义一翻，也开始振笔疾书，但书写速度有点慢，因为脑子还没回復正常。
    几分鐘过去，平常总是最认真的童子绅今天不知怎的，竟跑来跟我挨坐在同一张椅子上，拋弃了他最爱的数学跟化学作业。
    「很挤啦......」我不着痕跡的往一边挪动身体，要不是用腿撑住地板，早就掉下去了。
    「噗哈哈，可能你变胖了。」从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反省意味，童子绅露出笑容，说话音量有点大。
    下意识的，我赶紧探头查看周遭，注意有没有雷末禹或是杜瑄媞的身影，我根本怀疑他们的耳朵装了大雷达，若是低声交谈还行，一有过大的音量起伏就等着他们现身警告。
    当然雷末禹比较尽责，杜瑄媞提醒完还会跟我哈拉一下，而我理所当然不太理睬，她那种行为叫自打嘴巴，要人安静自己反而最吵，真是糟糕。
    指着童子绅的鼻子，我抱怨：「喂，你最近干嘛那么黏我？」
    他耸耸肩，「没有吧。」
    还敢说没有！

 chapter.4劣势就出击(2)

    我扳着指头细数，「去哪都要跟我手牵着手、硬是逼我把合照上传脸书、现在又跑来黏我，连书都不读了，是怎样？突然发现我的好喔？」
    童子绅勾起意味深长的一笑，头靠在桌上看我，「嗯。」
    倒是挺坦率的。
    「从放你去追前女友后就变这样了......」我悄悄的抱怨，也不知该高兴还该觉得烦，于是嘟起嘴。
    看准时机，童子绅伸手一捞将我拉向他，附在我耳边低语：「嘘，她在看。」
    想到他前女友总坐在我们附近，正想转头，童子绅却制止了我......用他的吻。
    心下一紧，好险，落在耳际而已。
    手放在被他吻过的部位，那处正躁热着。他退开，定睛凝视我，淡淡勾起一抹笑，热气扑打着我的脸，这感觉怪害躁的。
    极近的距离，不知为何，我竟捕捉到他眼眸底一闪而过的得逞喜悦。
    「欸雪嫣，」到这里，他都还是用气音，但最后那句童子绅提高了音量：「我喜欢你。」
    闻言，我瞬间表情一变，心口驀地大力收缩一下。在肃静的图书馆内，越安静反而更能衬托心跳与擂鼓般大声。
    这是交往来第一次，童子绅对我说「喜欢」。
    也是跟他交往来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悸动」的存在。
    我难为情地侧过头去，用手背挡住可能泛红的脸颊。方才因悲伤而疼痛的胸口，正强烈鼓动着，节奏分明而激昂，一股燥热从颈项直直窜上双颊，我用手搧了搧风。
    「等等让我陪你公车吧？」
    假装很烦地瞪了他一眼，这样黏腻的语气居然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以想像。
    我轻哼了声，「不用啦，你很烦耶，我才不需要，又不是三岁小孩。」
    「是吗？那好吧。」出乎意料地，童子绅倒是妥协的挺快。
    「好了好了，」我推他，想结束话题，也想把彼此过分亲密的距离拉远，「快回你座位上读书！」
    他意兴阑珊地站起来，给我一个无辜的小鹿眼神，刻意拖慢步伐踱回座位。
    看他接二连三疑似撒娇的行为，我无奈叹气，同时，心里也逐渐產生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直盯着书页，却连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我的视线挪移到窗外，停顿于那悬掛着弯月的夜空......
    用一些理由把童子绅支开了，这样静默而安稳的回家路似乎清净许多，也更能使人静下心，放空思绪，只是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我怕寂寞，却也嗜寂寞。不想一个人，却又在与他人之间过分靠近的距离中退开，游移在那份拿捏不定的空间，找不出原因。
    为什么呢？我到底在寻求什么？然后呢，求到的东西又要如何满足我？
    童子绅这份「痴」，不就近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了吗？
    又或许吧......我把目光落点往低角度移去，那是无意识的动作，手下扭紧了书包提袋，那也是无意识的动作，而这样的举动，往往出自于「徬徨软弱」的心境，不安，悄悄在内心深处渲染开。
    或许，童子绅不再与以前一般澄澈的双眼，也是我所在意的地方。
    想起近来他更加积极拉近的距离，我怎么也想不透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虽然事情往我所希望的方向进行了，但是，我无法忽略他脸上偶尔显露的疲惫。
    果然太过急切是不好的，顺其自然吧，于我或者于他都一样。
    想着想着，我走到车站下休息，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仰头长叹。最近叹气次数好像增加了呢。
    等到公车驶来，我站起身整理下裙襬，等到走上车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比下班巔峰更晚的时刻，车上几乎没什么乘客。

 chapter.4劣势就出击(3)

    摆好书包，我靠着窗子眺望远处，就在车门关啟后的两秒、车子前驶的剎那，我看见方才一人皆无的公车站，竟坐了个人，就在我刚刚坐的位置上，双手撑着膝盖，像是在低头沉思，当下，我的眼睛一时之间移不开，因为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对方突如其来昂起头，我们顿时，四目相交。
    我哑然，错愕的张大嘴，瞳孔瞬间缩小。那人弯起一笑，不带感情，甚至有些嘲讽。
    车子仍在前进，我的脖子也随之越来越向后转，最后是公车的驶离，替我们的无声对视结了尾。
    我重新坐正，出乎意料地打了个冷颤，明明毫无理由，额头却已汗湿。
    摸了摸沁满汗珠的额头，我张了张掌心，是冷汗。
    那头亚麻色的头发、轻佻的笑容、陌生的眼神......
    卓致祥难道一直在跟踪我吗？
    可怕。
    公车上上下下起伏着，如同此刻我跳动不停的心脏节奏，莫名一缩，我浑身打了个冷颤。
    隔天，童子绅来班上时我告诉他这件事。
    我常常会去找童子绅拿些重点笔记参考，但现在有点麻烦......因为要去他班上就得先经过卓致祥的班级，经歷过昨天我已不想再看到卓致祥任何一面，光是想像他不断跟踪我，我就冷汗直流，所以提出以后去童子绅班级都绕路这选项。
    「但要是不走这条路，就要绕远路了喔，我不想耶。」没想到童子绅不打算妥协。
    我大惊失色，「不要这样，我真的会怕啊，到时候我不敢一个人去教室找你怎么办，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到教室找我，我讲真的......」
    他按着下巴沉思，最后伸出食指说：「那之后不然我去找你，两个人一起走，就比较不会怕了吧？」
    「那比绕路还麻烦。你不打算去找他问问吗？算我求你，跟卓致祥说一下，叫他不要那样......」
    我认为童子绅以男朋友身分出面警告是恰当的，不会太过。
    「我先思考一下，」童子绅又做思忖样，话锋一变：「他几班？」
    「隔壁两个班......」不知道他干嘛问，但我还是答了。
    只见童子绅一脸捡到宝似的闪亮表情，他雀跃的点点头，满脸喜悦：「喔好，那我们下节就去！等等我来找你。」
    接下来整堂课我都心不在焉，脑袋里全顾着模拟童子绅跟卓致祥对着干的小剧场，一个轻浮系男子碰上一个阳光微孩子气男，数学老师的讲课声助长了我的想像力，他们会不会开飆对方，气势猛到要跟台上的数学老师一样用口水助威呀。
    任凭幻想氾滥，我心神飘盪许久，终于被下课鐘声唤回来，站在门口等童子绅来接我，门边人来人往，站在这其实有点碍事。
    「来了。」不到三分鐘，童子绅出现在我视线处，「手给我。」
    说完，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手掌朝上。
    「这种时候还要牵手吗？」我惊讶，迟迟没把手搭上去。
    或许是声音太大了，班上看我不顺眼的八婆经过时不屑地哼了声，而我当耳边风，因为牵不到我的手，童子绅不打算走的样子，眼下这情况比她们还要来得棘手啊。
    「好吧好吧......」虽然不解，但我仍乖乖把手交了出去，态度最先软化。
    童子绅满意地笑了，把手扣得牢牢的，使力一拉，我和他纷纷向着前方踏去。
    来到窗边，童子绅先凑了上去，我则站在后方，说好听点观察敌情，说难听点就是胆小。

 chapter.4劣势就出击(4)

    「嘿，帮我叫一下卓致祥。」童子绅朝窗户旁站着的同学展露微笑。
    至于畏畏缩缩的我则躲在童子绅背后，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去。
    果不其然，有些人也认出我是谁了，看着我的眼光带点不一样的意味，尤其这班有卓致祥和他数量最多的爱慕者在，情况显得更加棘手。
    然而，最糟的还不仅这样，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找我，有何贵干？」
    卓致祥双手插着口袋，拨开围在他身边朋友们走来，其中有男有女。
    面对卓致祥轻挑嘴角的笑，童子绅面不改色，回以率性一笑，简明道出来意：「为了雪嫣的事。我想不用解释，你应该知道雪嫣是谁才对。」
    童子绅有些宏亮的说了，我感受到教室内眾人目光齐齐射到我们身上。在那其中，我对上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双眼。
    那是「小琳」的双眼。于是下个瞬间，我愣住了。
    卓致祥微微踮起脚尖，眼睛从童子绅头顶冒出，他见状，恶质的伸出手掌，好死不死就这么抵挡住我直直前进的目光。
    「有人准许你看吗？」分不清是在生气，还是单纯找碴的语气。
    因为对方是卓致祥，我心有疙瘩，双手不禁揪紧童子绅背后的衬衫衣襬，死命咬紧下唇不作声。
    「卓致祥，现在是我在跟你说话，搞清楚来。雪嫣说：『希望不要再跟着她。』身为她『男友』，我想我有义务提出警告，你们结束了，请别继续纠缠她。」童子绅义正严词，而我则听见从教室内传出的细微惊叹声。
    卓致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哪有，我哪里纠缠了？证据？」
    ......我心下一紧。
    没有证据，我忘了，还没足够让卓致祥闭嘴的证据。
    不过几次巧合，我就擅自将他对号入座，虽然说凑巧机率很低，问题是，我就是缺少那份证明。
    「唉呀，没有证据也要出来说嘴，回家洗洗睡吧。」卓致祥轻蔑的笑出声来，充满嘲讽意味。
    而他的朋友，那些掛着同样讨厌嘴脸的人也不约而同扬起讥誚的笑。
    此时此刻，我比较担心的是童子绅的面子问题，先声夺人却被一击摞倒，加上又是在人家地盘，怎么说都是不利的。
    望着童子绅的背影，直挺依旧，但我不确定他的表情是不是有些松动，毕竟我看不到。
    想帮忙他开口，话到了喉头却吞了回去，只因为卓致祥灼灼地盯着我。
    在他紧迫盯人的注视下无法脱身，我唯一能做的，只剩按压童子绅手臂给他力量，希望他不会嫌我指尖温度太低。
    「哼。」
    哼？
    我怀疑听力有问题，可是刚刚......童子绅是不是真的「哼」了一声？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我就是相信她，那么多说词，只要是她说的我就信，只要是她讲的我就当真，即使那是谎话也无所谓，关于对女朋友的执着，这点你了不了？」童子绅豪不畏惧，甚至跨出一步，直挺挺的与卓致祥平视。
    我愣在后头，内心顿时被这番话泛起涟漪。
    「假设今天犯人不是你，可是雪嫣说是你，那不好意思，虽然跟你无冤无仇，但此刻起，我所认定的犯人就是你。」童子绅换了口气，接续：「这是种毫无条件的信任，不管其他人讲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动摇，而且今天我只是来警告你，不是揭穿你，所以自己好自为之，想想该做什么、什么不该做，不要我来教你。」
    强大而霸气的气场。
    听他说完，我都想泪洒现场了，好感动啊、好帅气啊。
    有些女生惊呼声更大了，直嚷着「痴情果然不是叫假的」、「未来老公就是要这款」诸如此类对童子绅抬捧的话，我听了都与有荣焉。
    卓致祥的嘴角明显抽动，「是吗......我等着看。」
    「谅你也不敢。」童子绅挑衅道。
    「嘖，你这人......」卓致祥表情转厉，面目一扭曲，抡起拳头就要送过来，「有完没完啊！要干架我奉陪啊！」
    「嘶......」
    「欸！好了好了！」
    「别闹阿祥！」
    四周一致倒抽一口气，好几个人想上前劝架，七手八脚地想架住卓致祥，但里头最最显眼的，应该就是「小琳」了吧，童子绅的前女友，也是唯一衝上来阻挡的女生。
    「卓致祥！冷静点啦！」
    那名中长发女生手忙脚乱，试图徒手压制住卓致祥握在空中的拳头，但想也知道，一个女生哪抵挡得住男生的蛮力，要不是被其他同学解救，「小琳」差一点就被挥拳的轨道波及了。

 chapter.4劣势就出击(5)

    她踉蹌几步，退后一小段距离后，好不容易重新抓回了重心，站在原处。
    接下来的瞬间，她双眼红透，目光穿越窗框，用泛泪的眼笔直凝视着童子绅不放。
    卓致祥好像被推到后面去了，几个女生上来握住「小琳」，轻轻摇摇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看了，只不过像是讯息被过滤掉一样，「小琳」一动也不动。
    「童子绅......」瘖哑着开口，她的声音颤抖着，「后悔太晚了，对吗？」
    说完，「小琳」自嘲般的笑了。
    那童子绅呢？
    好奇心驱使下，我跟着眾人一同看过去。
    这份将近回头的话，会在被贴上「痴情」标籤的他身上引起多大的效应？轻若点水，还是重似石坠？
    只见他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那角度彷彿诉说着嘲弄，怪命运、怪「小琳」、怪自己。
    是，童子绅竟然笑了，之后很快别过眼光，从我的角度看来，那是不忍心再看下去的逃避。
    我魏颤颤地伸出手轻触他的手臂，童子绅顿了下，扭头看我。接触目光同时，他撑起的嘴角也一瞬之间，崩塌。
    只有我明白，他嘴边的弧度有多么脆弱，一碰就会随接触而散。
    笑容可以是快乐的象徵，也能是开心的表现方式，只不过，到了一定的程度、经过了一定的歷练，很快地我们会明白，比起发自内心的大笑，轻扬的嘴角下有时藏着偌大的忧伤，隐晦而缓慢的侵蚀着我们的肺腑，不想示弱，有些腐败的伤是怎样也无法揭露给外人看的，所以寧可偽装出不在乎，也要用笑容包装溃烂的伤口。
    人类很怪异，有些人明明没受伤却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有些人明明快倒地不起仍强撑着说自己很好，这种矛盾至今无解，却从来没有人逃得过这项怪异。
    我感觉到童子绅握上我的手，抬起眼皮，童子绅又掛起一抹笑，同样满满的嘲讽，也不知在笑谁。
    我想，或许是命运。
    被蓝色顏料填满的天空缀着几缕云朵，不远处鸟儿飞翔，由绿转黄的落叶乘风而下，落在我的颊上，背靠着树干，尽情享受大树予我的支撑。
    这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选择躲在体育馆后方的树下乘凉，闭上眼睛试图享受此刻的寧静美好，但事情不如所想顺利。
    童子绅回到教室跟我分离前，曾笑着要我不用担心。
    ......唉。我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最应该担心的人是他啊。
    诸多想法乱窜奔走，最后，我还是又睁开了眼睛，想睡觉却没办法，脑中思绪太多太杂。
    那句话，铭印在心上。
    『后悔太晚了，对吗？』
    我始终不了解，「小琳」事到如今说这种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是，当初做出的任何抉择造成的结果都应该接受，那终究是自己种下的果，谈什么「后悔」都是无益。
    既然知道可能会后悔，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选个最好的方式？
    也不懂，童子绅的异状从何而来？
    他的眼眸好杂，那不像他，似水般澄澈透明的双眸已不復见，取而代之的，是我摸不清、猜不透的眼神，不，也许那蕴含的内容物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好像渐渐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正悄悄改变着......
    「—─嫣，黎雪嫣，我好无聊，黎雪嫣......」
    有人在叫我。意识到这点，我马上坐起身子。
    放眼四下，只有一个男生隔着六步距离蹲坐着与我平视，他双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托着下巴。比上次见面更长的瀏海几乎将他闐黑的瞳孔遮住。
    我惊讶出声：「哇赛，天要下红雨了，雷末禹好久不见，居然能在课堂上遇见你！」
    虽然刻意张大的嘴跟眼是有些浮夸，但依雷末禹低迷的出席率来看，能见到他真是一件离奇无比的事情，堪称世界奇观。
    「......你可以去应徵八点档演员，虽然一定不会上，但依旧是潜力股。」对于我的夸大反应，他扁嘴。
    「你什么意思？」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才想问你呢，明明都有来学校，为什么不能好好上课，偏要到外面去溜达，那很浪费时间，不是吗？」
    结果雷末禹抓着我的衣摆强逼我坐回去，我「唉哟」一声，差点跌到他身上。
    「这跟你一直交男友一样，是无解题。」他深邃的眼睛紧紧锁住我的，写着说不出的诚恳，半分挖苦意思都没有。
    因为跌坐在地上的疼痛正想骂人，但接触到他的视线时，轻啟的双唇却抿住了。
    我耸耸肩，坐正身体。「不说就不说嘛，又没人逼你说。」
    雷末禹也挑挑眉，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就在我以为话题结束的瞬间，雷末禹很戏剧性的忽地将我一扯，试图唤回我的注意力。
    「但其实......」他拖长尾音，我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便随着他的语尾吊得老高，「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chapter.4劣势就出击(6)

    「快说快说！」我凑近他，催促。
    「不会告诉别人？」他逼我承诺。
    「好啦囉嗦，我能跟谁讲？」快等不及了啦。
    「真的不能说，再好的人都不行。」他再度确认。
    「嗯，不会不会。」随便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鍊的动作敷衍过去。
    雷末禹缓缓扬起一笑，「我去图书馆当图书委员。」
    ......
    「所以你不上课，只是为了去图书馆当什么狗屁委员？」没办法，我太傻眼了，导致出口就是脏话。
    「怎样？」他有点恼羞，「那也是我家的事。」
    「这样太怪了吧......本末倒置了啊，上课应该比图书委员重要吧。」
    「没有，」他面无表情地摇摇手指，「图书委员比较重要。」
    「屁啦......图书馆主任没说什么？」我追问。
    「没啊，他是我亲戚，很疼我。」雷末禹一脸正经八百。
    「会记旷课耶？不在意？」我丢出问题，要他反思问题的癥结点。
    谁知他居然反过来质疑我，低沉的嗓音稍微扬高：「你知道一个下课图书馆流量多多吗？上课时间整理才整理得完，不然其他图书委员要做很多事，何况校长是我爸朋友，再怎么记也不会被退学，我也做得心甘情愿。」
    说完，他还冷哼。
    「......谢谢你让我见识到权威的力量。」内幕太惊悚了。
    我憋笑，而且雷末禹哼什么哼啦，高冷属性可以这样耍脾气吗？
    「所以瞭解了吗？管他什么权威，我是在牺牲自己，很伟大。」他得意地扬起下巴。
    斜阳投射的金色光线在他侧脸线条镀上一层金边，隐隐发光，混合着青草味道的风迎面而来，将雷末禹的瀏海轻轻撩拨，剎那，我有些懵了。
    「黎雪嫣，你干嘛？」
    猛然间，他弹跳了下。
    「......喔，」等我意识过来，才发现已不由自主伸出手将他的瀏海捏起一搓，吓得自己赶紧后退，「抱歉。」
    望着雷末禹收起了微笑，我不自觉懊恼着到底在干嘛......
    「黎雪嫣，」雷末禹沉下脸，眼神冷了几度，「你是有男友的人。」
    他在警告我吗？
    他的注视在跟我说，叫我不要越界是吗？
    开什么玩笑，这哪里需要别人跟我提点，这是我最深最禁忌的地区，容不得别人插手管间事。
    「我知道。」出乎意料，我的声音却也很冷静。
    轻吁一口气，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我有男朋友啊，这我当然知道，比每个人都知道。」
    在雷末禹的注视下，我迎上目光，凝着他，宣示：「我知道的，我是有伴的人，所以不能再对别人做出曖昧的举动，不然我会害别人受伤，变成爱情里的叛逃者，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声不吭。
    「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那种人，谢谢你的提醒。」说完，我深呼吸，「好了，今天聊到这里，我要走了。」
    在我转身之后，雷末禹没有追上来，真是好险。
    我抱着胸口，这样就没人会发现眼眶氤氳的水雾了。
    真该死，要是能坚强，有谁想不坚强点，偏偏泪腺像是有残缺，被寂寞哀伤侵蚀的残缺，而我只能接受残缺，闭上眼吞回眼泪。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原来还有更大的转折在前方等待我，那转变，令人措手不及。
    「雪嫣，我对不起你。」
    放学后没去图书馆，反倒到了体育馆后方，人烟稀少，显得异常寂寥。
    不同于体育课，眼前的人不再是冷眼看我的雷末禹，而是鞠躬弯腰的童子绅。
    还有我的表情也不再僵硬，而是微冷的麻木。
    心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放逐自我般的空洞。
    至于堆在眼眶的不是泪，只剩下失望怨懟的锐利。
    「会跟你坦承，是因为我觉得到极限了。」听得出来，童子绅的语气在颤抖，「我一直都不曾变心过，喜欢的人......始终只有前女友。」
    我一声不响，悄悄收紧双手手指，不打算打断他。
    「我跟『小琳』会分手是因为她想专注在课业上，我很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放手，所以动了些小手段。比方说：会答应追求是想藉由你的名气，她很快就会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会去图书馆也是因为知道她习惯去那里读书；去卓致祥教室也是要演给她看的。我承认自己很卑劣，但是为了挽回，我不得不这么做，明明跟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我不要。你知道吗？在第一天图书馆读完书后，我追上去看到她在哭就懂了，她是爱我的，可什么也不做，只是哭着求我回来找你，不要出现在她眼前。我明白跟你腻在一起的画面在她眼里会多么刺眼，也知道她不可能狠得下心看我投入其他女生怀抱，就在刚刚，她已经来求我原谅了，我想，我们的关係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弯着腰，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看我。
    「童子绅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最后，我挤出这么一句。
    不用一秒鐘，他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如果是以爱人角度，从来没有。」
    「结果你的『痴情』反而是伤害我的利器。」怒极必反，我反而笑了出来，「我再问你，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小小年纪的我不会懂幸福是什么，但我能肯定，没有『小琳』，我不会幸福。」
    就只有这一言，童子绅抬头了，他挺直腰脊，毫无畏惧的与我对视，眼神里盈满坚定决绝，但我不懂，为何他的嘴边要扬起愧疚的苦笑。
    是吗？他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管他的。
    「那还不滚回你万年女友身边，死王八蛋。」
    我送他一巴掌，结束这回合。

 chapter.5绝望就挣扎(1)

    自欺欺人，从来就不可能成为真的。
    只要关键的他一走进你世界，本来构筑的堡垒就会一夕崩塌，那些自我洗脑，全沦落为徒劳。
    ?
    成天掛着笑的他今天一反常态，即使挨了巴掌也什么都没说，愧疚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童子绅的背影渐行渐远，在我心底落下一地难以收拾的残影。
    等他离开我的视野，好多好多来不及阻挡的负面情绪被拍打上了岸，眼看就要将我灭顶。
    低气压垄罩上来，忧伤沉鬱也拴住我四肢百骸，无以名状的悲慟捆住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能动，又该走向哪里才好？
    我不是童子绅肚里的蛔虫，不交谈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是他不说，把事实隐藏的很好，我自然料不到这场戏，从头到尾，我都被蒙在鼓里。
    挫败朝我袭来，跟往常的分手不一样，这次是赤裸裸的背叛。
    对「痴情」的执着蒙蔽了我的双眼，很多童子绅心情上的波折起伏，我都下意识回避掉了，不去打探，寧可活在虚构的童话中，比如他在图书馆过于积极的举动，比如他偶尔出神的表情。
    陷在局里的人往往看得比第三者来得狭窄，视线死角太多，那是亲身经歷故事的人才有的感悟，会自动屏蔽牵扯剧情的蛛丝马跡，忽略可能左右结局的细节，眼光只落在自己想看的地方，于是不够精明、不够细心，最终迎来悲剧结尾。
    看不够透彻的例子，已然发生。换做别人，能不能在半路就察觉前方根本没有所谓美好终点，只有百般算计，等着我跳入陷落的陷阱。
    我沉沉叹了一口气，倍感丧气。
    辗转那么多人，快被磨到乏了倦了，义无反顾寻求慰藉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软化、会学着接受这个世界：人性大过真爱，现实大过童话。
    幸福，需要何等寻觅？
    『没有『小琳』，我不会幸福。』
    跟前女友共谱的未来才是童子绅最大的幸福，那里头不包括我，因为我只是个踏板，用完道个歉就丢。
    到现在才看清，我纠结的「永远的痴情」从来不可能发生，童子绅跟「小琳」才是永远，童子绅的「痴情」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美梦的主角，不会轮到我。
    那为什么陪我回家？从补习班到捷运站的路上又演给谁看？
    童子绅，太尽忠职守也是个错，光想起交往过程中你演出来的体贴，对我而言都是一种讽刺。
    不给机会打探内心，就不会明白心中策划着什么诡计，也不会了解受伤的人，心承载多少伤痛。
    或许吧，在己身的利益前，所有都可以被牺牲。
    浑浑噩噩游走到图书馆旁，那个放学没补习就会去的地方，今天若是没发生这件事，或许我跟童子绅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功课也说不定，可如今，只剩我一人泪看当初的欢顏笑语，接受美好回忆全是縝密思考下的艺术品，那种东西，摔了就碎得一踏涂地。
    僵立在原地，双脚像是被钉住一样深深吸在地面，双眼无法控制的涣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我不是不愿意放手，只是无法释怀。
    无法释怀，再一次遭到背叛。
    我不懂，为什么神总爱捉弄人，越是坚忍地想信仰某物，往往它总不照你所想走，反而背弃了你。结果，那些不甘、那些心痛仍要自己吸收，不管要或不要。
    再无挽回的馀地，这场感情战里，我终究是成全他人的牺牲品。
    踏出一步，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地方，脚下却莫名一软，打了个拐，重心不稳的望一旁倒去。
    「小心！」
    预期的痛楚并没有袭来，我感觉到肩膀被人一把握住。缓缓张眼，那张拥有说不出熟悉感的脸庞映入眼帘。
    天知道，或许是老天对我的安慰品吧，在心情沮丧到想哭时使我遇到他。
    「你还好吗？」温和的嗓音，隐隐牵动我的心弦。
    好像有人说过，在悲伤时，只要一点温柔抚慰就会沦陷，何况，那拋出温柔的人跟那个他如此相像。
    待我站好，那男生便绅士的放开了手，关怀的问：「你看上去状况不太好，要不然我带你到阶梯坐着。」
    说完，他就抓过我的书包揹到肩上，缠扶着脚跛的我。
    「要不要药？我可以去买。」他问。
    我摇头拒绝，不要他这么麻烦。
    看像他胸口绣着绿色线，是三年级的学长，但该绣名字的地方一片空白，我微微失落。
    温柔细腻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巡视，他温声问：「还有哪里痛吗？」
    我又摇头，换得他一抹浅笑。
    「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指着錶，示意还有约。
    见他要走，我心一急，竟出手挡下他的步伐。
    学长诧异回头，「怎么？」
    「呃......」眼神不自觉飘移，我自己也不知道干嘛啊！
    就是一股衝动，不想看到他离开。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一连被你帮了两次，上次还帮我拿书呢，很谢谢，我觉得至少要知道恩人的名字比较好。」搔着耳后，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他愣了愣，「我叫魏凯扬。」
    魏凯扬......琢磨着这三个字，跟那个人的名字不一样。

 chapter.5绝望就挣扎(2)

    何聿凡。
    魏凯扬。
    收回目光，捉住一闪而过的思绪，我吶吶的说：「......我脚突然好痛。」讲完不忘递过去楚楚动人的泪眼。
    是骗人的，其实我不会很痛，只是婊子本性发作了，想编个谎让他留下来。
    「我看看，」他皱着眉过来，「脚能抬高吗？」
    我抬了，不过装得很吃力的样子。
    「这一定要敷药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脚踝，乍看之下有些红肿，好像蛮严重的，但其实这痛感我还可以忍受。
    魏凯扬驀然起身，有些吓到我，他语带担忧：「我去买药，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啊，不会不会，可是......麻烦到你，不好意思。」这话好假。
    他露齿一笑，「好的，等我。」
    我一个人坐在阶梯上好长一段时间，甚至產生了「或许会被丢包」的念头，只不过夜晚的图书馆周遭太过安定美好，虫鸣和晚风轻拂枝叶的窸窣声不时挠过我的耳廓，将纷乱的心沉浸下来。
    虽然悲伤还是绕在体内，徘徊不去。
    但是啊但是，魏凯扬的温柔好像一种安眠曲，让我五脏六腑内满溢的疯狂黑暗情绪睡着了，安静了，留下微微揪心的酸。
    『你哭了？』
    驀然响起一个问句，毫无声息打进我心里，黑暗的世界彷彿照进一束光亮，灼烧着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
    没有，我并没有哭，我只是难过，眼角积聚的泪还没滑落就不算哭。
    比起当年，我已经被世界砥礪得更加圆滑，虽然有时还是会痛到不行，但是我不能认输，那是种不愿妥协的愚钝，蛮勇。
    「我回来了，给你，能自己涂吗？」准确对上魏凯扬气喘吁吁的脸，想必他用跑得过来吧。
    我接过条状的药膏，再怎么说，让一个不熟的男生触碰脚踝还是说不过去，所以我打算自己处理。
    「这样就好了，谢谢。」我低着头，姿态万千的勾起耳后的发，不能太做作也不能太平淡，过犹不及和不达要害是一样的。
    进展到这里，我决定让他离开，不再用伤约束他，要是太过滥用别人的温柔也会引起反感，那是反效果，比甚么都不做还糟。
    「学长，今天谢谢你，我叫黎雪嫣，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班级？我忘记带皮包，药的钱明天拿去给你。」轻露笑痕，注意，不能让弧度过大，会太花痴，必须保持优雅。
    「307。」魏凯扬点点头。我得到答案后，心理升起一丝欣喜。
    他确认我无恙后就往图书馆门口走去，但他没有走进去馆内，我的视线不停追随他，追了一路，所以我知道。
    他在门口停下来，而杜瑄媞从里头衝了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魏凯扬露出宠溺的笑，像是怎样的孩子气都能包容般的柔和，跟对我的温柔不同，他对杜瑄媞的眼神，有着无限的溺爱。
    不会错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面对爱人才会浮现的细腻表情。
    于是，刮过颊面的晚风不再吟唱，反而像是訕笑，笑我的天真。
    对啊，他可能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老天又开了一个玩笑，他居然跟别人在一起，对象是杜瑄媞。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像是讯号被搅乱了，两眼冷视的画面，被他们亲密依偎的甜蜜佔满，锐利的刺上我的眼眶。
    雷末禹随后追了出来，他胸前照样掛着图书委员的名牌，只是走没几步，就被无形的力量止住步伐，遥望眼光投射的定点凝聚在那两人身上，我看见他笑了，弯起一抹凄凉，比起愉悦，那笑更添无奈。
    身不由己。脑中突然掠过这个单字。
    他黑乎乎的双眼驀然间晃上我的视线，彼此相连。
    在图书馆灯光微弱的门口，我跟雷末禹都清楚看见了对方露出对命运感到疲惫的表情。
    等我们各自抽离情绪，已经是杜瑄媞跟学长手拉着手离开之后的事了。
    「走吧。」
    「嗯。」
    无声的晚风轻柔拂过树梢，悲唱着寂寥，数片落叶迎风而落，空气里彷彿充盈着无人了解的徬徨与无措。
    好吧，我承认自己现在是有些多愁善感。
    雷末禹静静跟随在一旁，什么也没吭声，不发一语的走着，他说这么晚了，让我一个人去搭公车有危险，所以自告奋勇护送我到车站。
    忘不了杜瑄媞牵着学长手时脸上的笑，更挥不去学长永远驻足在杜瑄媞脸上的目光，而那画面，雷末禹肯定也看到了。
    老实说，即使雷末禹不讲明我也了解，他并非骑士精神发作，只是想透过这个方式，逃离那些一点一滴变成折磨、专属于杜瑄媞和学长的亲密。
    不论我还他，似乎都不愿意打破密度过高的沉默，整路单调的互动、简明的交谈、生疏的距离......沿途，我们各怀心事，一路不语。
    就算如此，我仍觉得跟雷末禹同病相怜。
    「雷末禹。」
    在车子来之前，我终于是划破了凝滞的气氛。
    他闻声抬起脸来，「怎么？」
    「我问你，不用回答也没关係，你上次说『女生好难懂』，是因为杜瑄媞吧？」我陈述我的推测，盯着地板，不用视线给他压力。
    或许是问题太犀利，雷末禹又陷入沉默，我等不到答案，所以看向他。
    雷末禹紧抿着唇，握着书包背带的手力道缓缓加大，指节甚至泛白，貌似很犹豫的样子。
    最后，他心不在焉地把视线往一旁挪去，答案很明显了，儘管他仍坚决不说。

 chapter.5绝望就挣扎(3)

    引擎声隐隐传来，没过多久，公车在我面前停妥，我下巴一抬，背脊挺直的踏上公车，头也不回。
    会直直向前走，不过为了那么一点自尊，想告诉其他人我没事我很好，而雷末禹扭曲的五官，也是我不忍直视的原因之一。
    他肯定，爱了她很久。
    公车驶向社区的节奏起起伏伏，我想瞇眼假寐，但怕坐过站，最后作罢。
    今天较晚回家，等我要进门时，才发现门已经锁上。
    从书包掏出钥匙，我将其转入门内，等到金属被转开的声音传来，我悬上的心也彷彿落地。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室孤寂，意外没有争吵声。
    这样也好，纷扰的心情不会因此更乱。
    瞥一眼爸妈房间，小灯开着，但里头悄无声息，可能是睡了，也不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爸？妈？还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情侣？
    揉着太阳穴舒缓疼痛，我拖着蹣跚的脚步走进房间，书包往书桌一丢就走进浴室，等盥洗完，什么也不等便将自己向床铺埋进。
    陷落在松软的床单上，有股力量稳稳支撑着我的身体，我闭上眼，却久久无法成眠。
    只要一闔上眼，心痛就如潮水般袭来。
    怪的是，我难过并非全因为童子绅的背叛，而是一想起学长对杜瑄媞展露的笑，心就会跟着拉扯一次。
    无庸置疑，我似乎，已然沉沦......
    隔天上学，雷末禹离奇地出现在位置上，而且一堂也没缺席，虽然多半都处于睡眠状态，但我想，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进步也说不定。
    至于同儕间则得知我被童子绅甩，落井下石好好嘲讽了一番，更让我无法容忍的是──居然有人说我是第三者，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介入童子绅跟「小琳」间多馀的角色。
    ......真想拿花盆狠狠往造谣的人头上敲下去。
    老娘才不屑当别人家的第三者，嘴巴就不能放乾净点吗？
    怒急攻心，我手上一紧，2b铅笔的芯就这么断掉，芯头飞溅到桌上。
    「嘖。」无意识咋下舌，我的图画纸多了一个凹陷的黑点。
    美术课，这节画自画像，望着桌上的自画像，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两个脸庞，两个忧愁的脸庞。
    看着镜子，我试着提起嘴角，但那角落似乎掛着石块，好重，我无法抵抗下坠。
    沉沉叹一口气，最近盘旋在我世界的乌烟瘴气，随着呼吸吐气逐渐掏空我的内心，那些坚强的偽装，一层层剥落。
    「黎雪嫣，你怎么不把自己画丑一点啊，这样才像你啊，最好跟狐狸差不多，狐狸精。」
    一名女生经过我位置时，轻蔑的下评语。
    我姿势维持不动，连眼角馀光也没给，故作轻快地回嘴。
    「我拒绝，长得太像你也不好。」又来一个讨打的。
    她跺脚，气愤地走了。「谁跟你一样啊，小三贱货。」
    人走是走了，但是......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小三。
    来不及反驳，那女生就离开了。
    但言语却无法消散在空气中，像是石头跌进湖水泛起涟漪，连带引起的水潮，淹没了我最后一道里智线。
    骂我是贱货？好啊，那就都听你们的。
    我颤抖到不禁捏起大腿上的肌肤。
    近秋，似锦的季节，整树渲染开的酒红随萧瑟秋风缓缓摇曳着，乾燥的枯叶片片打转，在空中回了个旋，轻盈落上那男孩肩头。
    我伸手替他拨下，男孩只是轻撑了个笑。
    接着，我以自认为最嫵媚的眼神锁住他的脸，手指游走在他鬓角处。
    那人胀红了脸，这是我料想得到的。
    问我那个人是谁？
    讲白了，我也不了解。

 chapter.5绝望就挣扎(4)

    又一个跟我告白的人，而我这次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已经是这礼拜第三个了，也是我这礼拜第三个答应的人。
    换伴的速度越来越快，反正有人追我就接受，没人追我就去追别人，然后发现没办法驱散内心的空洞我就提分手，陷入这样难以自拔的回圈内已经好几天了。
    逐渐拉近距离，我缓缓靠近他的脸，男生忽地一怔，他瞬间闪神，像是对我的反应感到讶异。
    我回以唇畔笑靨，今天特地上了最红的口红，妖艳等级更升一层。
    将嘴覆上他的脸颊，再缓缓退开，我嫣然一笑，眨了眨戴了放大片的眼睛。
    好噁心，我好噁心，他脸触感也好噁心，那个人的表情更噁心，全都噁爆了，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为什么脑中频频浮现学长的脸跟何聿凡的脸？
    直到最近才发生，心被扭紧的疼痛感每每出现时，总会闪过学长跟何聿凡的脸孔。
    之前靠近卓致祥跟童子绅时就不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痛楚从脑内炸开。
    「对不起。」我推开想反客为主的他，「我身体不太舒服。」
    「咦？」没想到他居然露出扫兴的表情，「可以等下再说吗？」
    马的，我现在不想见这张脸，应该要学长或何聿凡疗愈的笑容才对。
    「黎雪嫣？」
    好噁心，我的世界被噁心充斥着。
    「欸你怎么了？」
    压下胃部的翻腾，我意识恍惚。
    「黎雪嫣？雪嫣？」
    满满的虚偽交缠着、高昂的嘶吼着。
    「雪嫣──」
    「滚！」
    喊完，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那男生瞪大双眼，有些无法置信，想必他定觉得不明就理，关于我的歇斯底里。
    他有些愤怒，「你干嘛──」
    「拜託，」我抬起不知为何泪流满面的脸，「求你离开。」
    「欸，我......」看见我的表情，他的怒气瞬间被慌张取代。
    「求你了！」对着他的脸，我喊。
    他退缩了，三步两回头的消失在转角处，我想他现在一定认为我是疯子。
    将近虚脱的地步，我瘫软着身体，找了一处墙使我能倚靠。
    黑色的乌云在我心底发酵，毫无防备之下，宛如利刃一般的想法朝我刺来，赤裸裸的划出一道阴影。
    有时候我不喜欢自己，非常不喜欢。
    不是自卑，也并非觉得自己无能，只是单纯看不起罢了──浮现这想法的频率最近有增多的趋势。
    有没有对自己失望透顶，想改变却一事无成，甚至搞砸一切的经验？
    有没有明知道不能这样做，理智却输给情绪一错再错，最后想挽救却无力回天，为时已晚的经验？
    最近，这些经常上演。
    至今还苟延残喘着，或许是想见识接二连三铸下大错的我，还值不值得拥有幸福的资格──
    或是说，看还要怎样的打击，才能让已经遍体鳞伤的我彻底在命运之中投降，朝黑暗深处无止尽沉沦……
    时间继续推移，依然如此的轮回几番，我好像抽离灵魂的空壳，只是不断地与人交往与人分手，试图通过其他人驱散内心的孤寂，偶一为之歇斯底里，有时甚至会失常的泪崩，有时又异于常人的冷静，比如现在。
    校园的一角，面对已经忘记第几任的男朋友，我的表情冷淡无比。
    他仍然给不了我快乐，也无法抚慰我心中缺失的一角，更难以抹去我记忆中学长跟聿凡的笑。
    「结束吧。」所以，透着冷漠的嗓音，我说。
    那人狭长的眸扫了扫我，双臂交抱，无法理解的皱起眉毛。
    「为什么？」
    「我不爱你。」
    这答案很伤，却快刀斩乱麻。
    「是喔。那当初为什么跟我交往？你知道你名声现在传得多糟吗？跟你交往是我损失耶，你怎么不好好珍惜？」他咄咄逼人。
    「我给不了你要的，你也给不了我要的，彼此。」我淡淡迎上他的视线。
    他扬眉，「喔？你要什么？」
    「不必问，你给不起。」
    是的，这个人跟其他牺牲者没有不同，他们没有强大到能带走绝望的能力。
    听到这句，那人的面目有些狰狞。

 chapter.5绝望就挣扎(5)

    「你看不起我？」
    我没答话，连目光也不屑流连在他脸上。
    「妈的，说话啊。」他抽出原本交握的手臂，开始推我。
    我的肩膀受到衝击，身体连带向后一倒，抵上背后的墙。
    「干，我是给你面子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跟我亲热就算了，连分手也要给我难堪，你以为你谁啊？」他恨恨地吐出这番话，指责我的不是。
    我承认，我对感情真他妈随便的要死。我要时，别人的心意就是黄金；不要时，别人的感情就是粪土──挥之欲来，呼之欲去。
    不得已，我只好说话。
    「不要模糊焦点，我在跟你谈分手。」沉下音调，我渐渐握紧双手，不是因为愤怒，是害怕，保持严肃只是在虚张声势。
    他不满意我的回答，额头隐隐冒出青筋，「还敢讲？」
    「不要太幼稚，我不会怕你。」骗人。
    我怕，懦弱到不行，表面的坚强只要再多一点抨击、多一点刺激，就会随之瓦解、崩裂。
    「操你的！你这女人──」
    我闭上眼，这眨眼之际，那人高举的拳头当面砸下。
    一秒、两秒......
    预料的痛感并没有发生，反倒是某人的体温经由感觉神经传递而来。
    缓缓睁眼，一道身影将那人凶狠的眼神隔绝住，他的手像是安抚一般的握住我的手臂，显眼的亚麻色跃入视野中。
    「打女生？太夸张囉，同学。」
    卓志祥面带微笑向着我，但话是说给那男听的。
    「你谁？这里没有你的局。」
    「简单，你再不走，我给你两条路，一、通报教官，二、换我揍你，看你是要哪个，我奉陪啊。」卓致祥回了个旋，转身面对那男的。
    「嘖，碍事......卓致祥？」
    岂知那人一见到对方是卓致祥，眼里燃烧的火焰霎时熄灭，我都忘了，卓致祥也是学校有名的打架分子。
    那人后退几步，像是在挽回自己顏面一样，爆了几句粗口就拍拍屁股离开。
    接下来的空间，尷尬地几乎令人想转身开溜。
    「嗯......谢谢你。」
    儘管跟卓致祥的关係僵掉，但毕竟他成了我的恩人，我勉强自己开口。
    其实，以他的个性，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帮我的原因。
    他烦躁的抚乱自己的发丝，转而质问我。
    「我倒想问你，你怎么不跑？还一直挑衅他干嘛？你真的以为他不敢对你下手吗？」卓致祥瞇起眼睛，数落起我。
    这话是关心吗？装什么好人。
    「那根本没有跑的必要。」别过头去，我说。
    逞强，抓住自尊最后一丝线，我在嘴硬。
    「所以要是他对你出手了，你也不会怎样？」
    「......」这时候总不能再说不会怎样了吧。我倔强的紧咬下唇，无意识抠起自己指甲，想起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心尖微颤。
    卓致祥忽然嘴角一弯，隐隐约约露出犬齿，尖利的牙齿令我想到具侵略性的狼。他迈出长腿，一步两步朝我逼近，本来就不远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许多，等我意识到时，双腿也不自觉地向后好几步，背再度感受到墙壁石头的触感。
    错过了躲开的时机，这一次，我退无可退。
    「卓致祥，你想干嘛？」我的声音沉了下来。
    「喔？」他令人作呕的笑驀地放大数倍，靠近的身躯将斜射阳光抵挡在外，我跟他被阴暗围绕住，卓致祥的脸敷上了层厚重的黑。「我想怎样？你不是不怕吗？没有跑的必要，你自己这样说的啊。」
    口腔里的牙关不自主打颤，「那、那不能相提并论。」
    挑起轻挑的笑，卓致祥俯下身的同时猛然撑大眼眶，唇畔的角度也翘到极不自然的弧度，两道眉毛凶狠的横开，表情顿时长得......跟魔鬼一样。
    对，魔鬼。我艰难地吞了口水。
    他双手展开，将我禁錮在极为危险的范围──他与墙之间。

 chapter.5绝望就挣扎(6)

    上课鐘声幽幽鑽进我耳内回盪，这一刻，故意阻隔声音打扰似的，卓致祥措手不及的凑近我耳旁，我见状赶忙举起双手阻止，然而──
    「黎雪嫣，你最近跟那么多男人搞来搞去，都这么臭了，应该不差我吧，」低沉的嗓音撼动进全身血液，他用气音把话接完：「当初分手的帐，现在，我来好好跟你算。」
    语落的那一秒，卓致祥的手游移上我大腿，脸庞压上我的颈项，他有抽菸，在极近吐息间，淡淡的菸草味瀰漫入我鼻腔中，冻结往四肢流窜的血液，浓烈到难以相信的男性气味蛮横地扑上来，好噁，真的好噁。
    「卓、卓致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又打又敲又踢，我尽可能的推开他，眼窝发烫，委屈化为泪水累积，胃部则因强烈的抗拒一阵翻腾，胃酸侵蚀而上。
    「哈哈......你这傢伙沾过那么多男的，给我碰一下也不会怎样，不是吗？」他不在乎的回答，几声「趴擦」，手剥开我的衬衫钮釦。
    我在黑暗的世界里挣扎，双手如何拦阻，漆黑的绝望还是压了过来，我推着搥着，但卓致祥的力气真的太大，直到手心发疼，他粗重的喘息仍流连不散。
    油腻的舌尖在锁骨处游荡，我尖叫出声的一瞬间，卓致祥狠狠咬住我的肌肤，痛感自与他牙齿撕裂的区块炸开。
    「上课时间，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带着毫不隐藏的幸灾乐祸，他笑道。
    忍住泪意，我双手死死抵抗他欺身过来的身子，话说得很艰难：「你会后悔......卓致祥，我爸妈是律师，你会被告死。」
    以我所能的低沉嗓音表示严重性，觉得抗拒却使不上力，就只剩下口头威胁一途。
    但他可是卓致祥，一点也不畏缩。
    他说：「哈哈，你爸妈......」意味深长的抬起头来，与我对望的眼眸里闪烁着诡譎的光芒，「不也很龌齰下流，各自劈腿？」
    齷齰下流。
    各自劈腿。
    那一秒，我瞠大双眼，耐不住打转在眼里的泪，深深的蹙起眉心。
    「走开！」酝酿了几秒，喉咙深处滚出这席宛如咆哮的话语。
    鄙视的说着我爸妈多丑恶的人不清楚，他自己脸上的表情、正在进行的事情，才最是丑陋无比。
    我理智线霎时断裂，疯狂地敲打着他，双脚也不听使唤地不断朝他下体踹去，虽然好几次都落空，不过我无法控制自己，一味地放出力道，恨不得把他踹死。
    有力气就砸下去，不必看准，我多么想真真实实了结掉他的性命，就用我的双手。
    在我往他脖子咬过去后，卓致祥像触电般快速弹开，手摸向颈侧。他愤怒地瞪大眼睛，血丝佈满眼球。
    「黎雪嫣！」
    舔舔嘴，尝到铁锈的味道。
    我戏謔地笑了出来，「呵呵，流血了吧。」
    「干，你疯了。」他想必没料到我反应居然能激烈到这地步，甚至把身强体壮的他给推开。是不是该感谢他用爸妈的事情来刺激我？
    心跳好像小跑步，渐渐的......像是在吼叫般沸腾起来，澎湃激昂的节奏。
    不，我不可能感谢他。
    我眼角压低，朝他逼出凶光。
    念头佔据心里的、身体的、大脑的──想杀了他。
    眼看他放下的手紧握成拳，全身上下紧蹦到不行，隐约间，还能看到脖子冒出的条条血痕，夹带着比方才更惊心动魄的危险，卓致祥步步逼近。
    这次再不逃，我知道自己就完了。
    恨意再怎么蔓延，我也不会笨到拿安全去赌注，踩着慌乱的脚步，我连回头也不敢的跑离现场，卓致祥没有追上来，因为后方没有脚步声跟着，但我还是没勇气停下来，在上课中的校园角落奔跑着。
    冷汗在情绪稍停后才袭来，脸颊滑落的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了，冷热交流，或许都有吧。
    这身打扮不能回教室，也不方便进教官室，我的尊严不能再被践踏了。果然只能先翘课回家一趟。
    路过图书馆时，我撞上一个人。

 chapter.6悲伤就奔逃(1)

    无形的墙，那道把最深处、不可言说的区块筑起来的墙，不让他人触碰，只能从墙外观望，等我主动把偽装卸下来。
    然而我遇见彷彿光之化身的他，投降了。
    因为他告诉我：「不会一直只有眼泪的。」
    ?
    我怔怔瞪着那人黑幽幽的双眸，剪去瀏海使他俊秀脸庞得以见人，尤其那对深邃宛如承载银河系的眼睛，此时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
    「你看屁。」结果，我自然地说了，双手不忘护住釦子被卓致祥拔落而敞开的胸口。
    他耸耸肩，淡淡的粉红一路从脸颊攀上耳根，视线不自在的移向一旁。
    「喂，」我看向不远处的运动场，那里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掩护我一下。」
    闻言，雷末禹跟着我视线看过去，再缓缓对上我的眼睛，「上次我们不是有点......不欢而散？」收起扭捏，他说。
    「别管啦。」
    他低下头不语，看起来拒绝了我的请求，我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忐忑的要命。
    要是他不帮我，反而到处乱传谣言怎么办？
    我吁了口气，不到一秒就否决想法，至少几次交谈下来，雷末禹不像那种人。
    但是，为什么眼睛突然痠软得厉害？
    心底的浮躁渐趋平稳，红色的怒火被一道蓝色覆盖，转而，悲凉漫过心田。
    对于投射在他眼底的我，这个样子，雷末禹会怎么想？
    「......雷末禹。」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好脏，像是白纸被黑色墨水渲染上去，就不可能再回復到从前那片洁白了。
    凌乱的发尾、被人强行揭开的衬衫口、线头剥落的裙子、被指甲划破的裤袜。所有种种，都让我觉得自己好丢脸。
    没道理，我不该承担这种罪，只不过良心的苛责却转向了自己，怪罪一般的诉说我没把自己照顾好，才落得这样田地。
    我真的觉得自己好丢脸，压不住浓浓哽咽，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脏......？」
    几乎卑微的问答里隐藏着一份恳求，同样的，融合着泪水。
    他没反应，至少在朦胧的眼中看来是这样，他站在原处，不向前走也不后退。
    没办法接受他转身离开的场面，我逃避似的垂下眼眸，运场场上喧闹的声音彷彿越来越远......
    隔了片刻，低哑的叹息无预警落在耳壳。
    「我太惊讶才会僵在那，抱歉。」一件外套盖上我的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是不愿意的，脸上还有伤呢，真心想做的人不会把自己用到这么狼狈。」
    委屈浓稠的令我直掉泪，他懂吗？他真的懂吗？
    「你不要哭了，」让人安心的嗓音缓缓传来，光滑的指腹按压住我眼角，「妆已经都花了，别哭。」
    目光随不到处，那里有着雷末禹温柔的笑容，我想。不是学长也不是聿凡的，专属于雷末禹淡淡的微笑。
    要是时间可以重来，我不会浪费时间去张望别人，也不会让现在的事情发生，我不要再这样了，到处寻求表面慰藉内心的空洞只会越来越大，不但寂寞无法消弭，甚至会招致灾厄，这种结果我不要，如果有如果......
    可惜啊，人生欠我一个早知道。
    现在说什么都抹灭不去已然成为歷史的事实，后悔的感觉也不过这样伤人，只盼望流出的泪，能洗净我的罪恶感跟懊悔。
    若是一切不算太晚，我开始学会跟寂寞交心，悲伤与想念能不能减缓些？
    我还想再一次用最纯粹的笑奔跑在洒满星星的夜空下，找回当时的感动，过了许多年，我仍然无法从回忆中走离。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到处玩弄别人感情，我错了，可是报应已经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手比不上夺眶而出的泪快，我尽力想追上泪流的速度，但早已泪流满面。
    真心的懺悔，遗憾抵不过走错的许多步。

 chapter.6悲伤就奔逃(2)

    接下来的瞬间，肩膀突然感受到被安放着的温度。「但其实在我看来，你不是玩弄。」
    语落，我抬起泪目，一头雾水。
    「你本性不是这样的吧？我相信没有人一开始就陷在感情里走不出来，你其实一直以来带给我的感觉都不是在一堆男生中游刃有馀的婊子女，而是像在寻找甚么似的。」
    与我交望的瞳孔里装满了诚挚，雷末禹侃侃而谈，我一时挪不开双眼，因他突然的话多跟认真严肃的态度惊讶到忘了擦去泪水。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交谈吗？之前你对于『劈腿』的词有很大的反弹，我就在猜想......以下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听听就好，」他嚥下口水，「你只是想找个对你忠诚的人而已，因为害怕受伤，所以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洒脱离开，不想被拒绝，每次都故意当先提出分手的黑脸，其实怕寂寞怕得要死──」
    「别说，」我打断他，一针见血的言论几乎让我无法接受，「被你说中了，但不要再继续说了。」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遇见过什么事？还是遭人背叛过？」他不要我逃避，抓起我的手逼我正视他的双眼。
    这像是要求我从自己筑起的墙踏到外面世界的举动，令我想到了曾经那个人，当初，他也是这样子逼我说出那埋藏在心底、难以言说的疮疤，告诉我有他在，别害怕。
    小心翼翼遮掩的过去，总有一天也会掀开，只管逃避，那它永远无法得到解脱，我上锁的心自然得不到救赎。
    凝着雷末禹真诚的眼眸，我想，告诉他的话，或许能得到谅解也说不定。我需要有那么一个人来理解，让我的孤独得以解放，不想再自影自怜了，更不要再落入那减缓寂寞的悲哀回圈内。
    只要他替我分担回忆的重量，一个人就够了，我是不是就能稍微忘记聿凡一点？眼泪是不是也能落少一些？
    收紧外套，雷末禹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上面，暖暖包覆住我冰冷的四肢，就像一股暖流，注入了冰封起的心房。
    「雷末禹......我受过伤。」
    以颤抖的声音，我缓缓开了头。
    还记得，那天星期日，太阳大到不像话，热度直逼烤炉，光是站在柏油路上汗水就无法克制的滑落。
    明明天气晴朗，我的眼睛却像在下雨。典雅素色的白洋装沾上了泪渍，我扭紧裙角，死死的，不然我的手会不断颤抖。
    小学三年级的我，不敢相信平常在新闻才能看到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小小的脑袋顿时塞满太多我无法负荷的事情。
    中午，从公园玩完游戏的我一踏进家门，就听见妈妈跟爸爸在交谈，那口气，不是我平常听惯的口气。
    我们家是法律世家，妈妈是律师，而爸爸也是，他们因为长辈关係联姻，殊不知他们根本不相爱，对于爱情，他们没有所谓决定权。
    这样精明能干的两人在一起，除了折磨外，看不见其他东西，但碍于上面长辈的逼压，他们不得不向命运屈服，这是生于还没完全开放思想年代爸妈的悲哀，那时的他们，只有妥协这个选项。

 chapter.6悲伤就奔逃(3)

    熬过了几年，我出生了，但他们的关係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產生改变，虽然他们都很疼我、宠我，且小时候的我也没想太多，没有察觉爸妈从来不同时出现在班亲会或是任何双亲该同时出现的场合，我只知道，我是被捧在他们手上的明珠，一开口就什么都有，该有的也不会少一分，想做什么也没有任何阻碍。
    我以为我真的说什么就有什么──直到那天，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她是我的爱人，今天会想坦白是因为瞒下去也没必要，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这你也明白。」爸爸对着妈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严肃。
    妈妈没有接话，只是咬着唇。
    「你不会告我通姦的吧？打从一开始这个婚约就毫无意义，也就没有告不告的问题。」
    妈妈低着头，还是没有回答爸爸。
    「婚姻表面照样维持，但你自由了，可以去追求你真正爱的人，虽然不能步入礼堂，可是从现在起我不会插手你的世界，剩下的义务就是一起把雪嫣养大，等长辈都走了，到时候离婚也不迟。」爸爸说得好平淡，我听着听着，都感到陌生起来。
    那安静的一下子，恰能使呆呆站在门口的我消化爸爸刚才说的话。
    什么是毫无意义？
    什么是维持表面？
    什么是到时离婚也不迟？
    懵懂的我，只知道原来我的爸爸跟妈妈，其实不像其他同学的爸妈一样相爱，打从有记忆起，我好像就不曾看过爸爸抱过妈妈，或是妈妈牵着爸爸的手说话的样子。
    不对，还是有的，当爷爷来家里看我时，爸爸妈妈就会变得特别好，他们会像其他同学的爸妈一样交谈、挽着对方的手温柔谈话，但当爷爷一走，这些就全部消失了。
    我好难过，当下的衝击是，我真的好难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反正一股沉重的悲伤袭来，那时才小学三年级的我挡也挡不住，那时的爸爸好可怕，然后妈妈也好冷漠，这种凝重的气氛我实在待不下去，所以逃了。
    爸妈当时太专注在彼此身上，没人知道我回了家，也没人知道我又离开了家。
    我跑着，不顾一切地跑着，泪水不停滑落，正常小三生该有的举动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心脏因为奔跑所以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经过几个转弯，我回到了公园，溜滑梯还有何聿凡在，好险，真是好险，我伸手捏紧剧烈撞击的胸口，另一隻手擦了擦眼泪。
    「何聿凡，阿顏盼情勒？」我问，刻意撑大了双眼，因为它们有点肿。
    溜滑梯溜到一半的何聿凡闻言一顿，愣愣地转头，对上我的脸时，瞬间露出无邪的笑容。
    「黎雪嫣你回来干嘛？刚好我很无聊！陪我继续玩！」他跑向我，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顏盼情回去啦......欸，你哭了？」
    「干、干你屁事喔！」被戳破的我有点恼羞。
    「哈哈哈，哭屁哭喔，爱哭鬼！」何聿凡像是捉到我的小辫子般，没良心的指着我笑。
    「我哪有哭，不要乱说话啦。」生气了，我音量提高几分：「吼，我回来不是找你吵架的，陪我玩游戏啦！」
    「好啦好啦，玩什么？」他搔搔头。
    我想了想，「鬼抓人？木头人？老鹰抓小鸡？」
    他无言：「......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已，这些两个人是要怎么玩？」
    我被问得无话可说，陷入窘况。「阿，对吼......顏盼情回家了。」
    何聿凡跟顏盼情跟我同校同年级，也刚好住在附近，一到假日，我们就会相约到公园游戏，而这样的习惯已经持续三年了。
    两个女生跟一个男生，这种组合常常被同学笑，说不在意调侃是骗人的，但比起那些，跟他们玩是真的很快乐，每次玩在一起，什么烦恼都会被拋在脑后。
    玩完剪刀石头布，接着玩翘翘板，后来又去吊桿槓，最后连黑白猜都玩过好几轮，我跟他也没什么事做了。
    我跟何聿凡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还能玩些什么，两个人坐在溜滑梯旁的地上瞧着在烈日下翩翩起舞的白蝶发呆。

 chapter.6悲伤就奔逃(4)

    「真的好无聊......」我叹气。
    何聿凡没说话，用手抹去正午骄阳晒出的汗。
    我发现他没记得回家吃饭，猜测着他可能不饿所以忘了，又怕一问出口何聿凡想起要回去这件事，如此一来就没人陪我了，不行不行......
    良久，何聿凡「欸」了一声，我转头看他。
    他的表情好挣扎，「不然......我带你去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正值什么都好奇的时期，我双眼亮了起来。
    「对啦，我跟你说，带你去就带你去，不要跟别人说出去秘密基地在哪里，懂没？」他居然威胁我！
    我犹豫了，「那......顏盼情也不能说吗？」
    他点头，面目狰狞的在脖子上比划，「敢说你就惨了！」
    「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快点走，不然很无聊耶。」压抑不住好奇心的我推着他走。
    「喂，真的不能说喔，要不是因为你哭，我才不会跟别人分享咧......」他低声碎念着，语尾更是小声，但我还是听到了。
    「你说什么啦......」
    突如其来的彆扭，只因为他同样彆扭的话。
    一路上，何聿凡貌似很悠哉，嘴上哼着歌，我则与他不同，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他先是带我去杂货店买零食，见我没带钱，他便从口袋掏出几个铜板替我付清，我默默喝着可乐，心里幻想着秘密基地是什么样子。
    一个树洞？一座城堡？一棵大树？
    想着想着，自己还笑了出来，彷彿将爸妈带给我的衝击拋到九霄云外去。
    我们走了很久，从住宅区走到农田区，再走过阡陌，经过无数芒草小径，横越几条蜿蜒细流，忘记经过多少时间，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到达一处广大的草原了。不知名的虫鸣声不绝于耳，四周长满的嫩绿小草，随暖风吹动而摇曳。
    「这里就是秘密基地？」我疑惑出声。
    走在前方的何聿凡回过头，露齿一笑。「对啊。」
    我点着头打量四周，沉吟一阵。「不过......好像很无聊耶。」
    「什么？」听到这句，他扭头，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没礼貌，我好心分享，你居然敢嫌弃！我转死你！」
    估计是卡通看太多，他衝刺奔来，伦起拳头往我太阳穴猛转，但应该没真的动怒，力道并不会痛，我只是笑着跳开。
    「攻击！」喊完，我朝他下腹一踢。
    「咕......」不知为何，他抱着肚子，「黎雪嫣你白痴喔！踢到了啦......」
    听上去快哭出来的嗓音反而让我更高兴，哈哈大笑起来。等他一回復力气，抓紧时机趁我不注意时一个手刀劈来，就这样一来一往，我跟他玩了约莫半小时，游戏最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地上注视着已来到天空中下方的斜阳。
    「欸何聿凡，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转头，他的侧脸线条就在我旁边。
    「喔说到这个，是我爸带我来的。我跟他有时候会来这里，但几乎都是晚上才来，妈妈也会一起。」
    「为什么？」
    他仰望天空的角度不变，语调混合了一丝愉悦：「来看星星。」
    「是喔，我爸妈都不会带我去看星星......」说到父母，我的眼神微黯，「他们应该也不会一起带我出去吧。」
    想像过无数次，我的左手牵着爸爸厚实的手掌，右手被妈妈柔软纤细的手给握住，三个人带着快乐的表情，一起出去玩的样子，在路上遇到同学还能得意的炫耀说：「看，这是我爸爸妈妈，一个帅一个美，很羡慕吧！」
    然而，这份想像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因为爸爸跟妈妈之间......似乎没有爱情。
    他们不爱对方，连牵着对方的手都无法，我不知道自己被生下来有什么意义，甚至不理解我的出生究竟是好是坏，这让我不禁起怀疑我的出现，搞不好只是对爷爷的一种交差。
    跟其他小孩不同，跟何聿凡不同、跟顏盼情不同，他们都是爸妈的爱情结晶，但我不是。

 chapter.6悲伤就奔逃(5)

    「你又哭了......」何聿凡翻过身子侧躺，看着我的脸，平淡的说。
    「喔。」觉得尷尬，我把自己的脸遮住，但眼泪却怎样也无法制止。
    内心挣扎了下，我很快脱口而出，当时还小的我防备心是什么，完全不清楚。
    「何聿凡......我爸爸，今天带了一个阿姨回来......」语带抽噎，我的嗓音逐渐变哑，「我不喜欢这样。」
    我换不过气，深呼吸几次后才又再开口：「我想要爸爸只看妈妈，妈妈只看爸爸，可是没有，爸爸看的人一直都是那个阿姨......」
    或许是知道事态不对，何聿凡没有像平常落井下石的开着玩笑。
    「好复杂阿。」他弯起手臂，头枕在上方。
    「我好伤心，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眼泪不停落下，像水龙头一样，若打开了不关上水就会一直流动，正如我的眼泪。
    「别哭，」一隻手好像轻轻盖到我的头上，像要安稳我的心情一般，「我爸爸曾经跟我说：『不会一直只有眼泪的。』」
    哭到累了，我的意识逐渐朦胧，青草调皮的刺上我的脸颊，何聿凡的声音慢慢远去。
    梦很沉、很深，一句「不会一直只有眼泪的」像囈语不停来回回荡。
    等到我醒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坐起身子，何聿凡正掛笑望着我。
    「干嘛，」我摸摸脸蛋，同时讶异眼皮好重，「看我美吗？」
    「齁你真的是......亏我在旁边陪你那么久。」他翻完白眼，随即起身，「走啦，我们去跑步。」
    「跑步？」相信我，刚起床听见这句话通常的反应都跟我一样，「你去死啦！」
    谁知何聿凡竟不容分说的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我的手臂被他扭的有些痛。
    「我每次难过我爸都带着我跑步，就在这片星空下，所以走吧，我们也去跑步。」
    「吼，你头壳坏掉喔。」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后，我仰起脖子朝天际一望，搜寻那片星空。「天啊！好漂亮！好像电视才看得到！」
    没有骗人，那景色真的很美，美得令人屏息。
    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此时正上映在我眼底，满满的星点闪烁，黑漆漆的夜空不再悠远，反而有股亲和温柔之感，简单来说，就是「美」。
    「嘿。」他轻声笑了，「雪嫣！」
    「干、干嘛啦！这么大声吓死人喔。」他突然大喊吓到了我，害我脸上一阵热。
    「走，我们去看星星。」他指向前方，毫无畏惧的跑起来。
    我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另一隻手压着裙襬，「不要跑那么快啦，我穿裙子耶。」
    「不管。」何聿凡回眸，他顿下步伐，我彷彿看见他双眼里有繁星闪耀。
    丢来一个淘气的笑，他猛力一拉，害我差点重心不稳，但很快的，他加速跑起来，那一歪反倒成为我的助力，越跑越快。
    「喂，你慢一点啦！」
    风带走我的恼怒，藉由手上的紧握，我好像不再伤心绝望，因为何聿凡的奔跑带我离开不想进入的世界。
    手上感受到，被人紧握的力量。
    之后，我跟何聿凡有时会瞒着顏盼情，两个人偷偷到秘密基地来，尤其是爸妈又產生争执，我想躲避时。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六年，我跟何聿凡顏盼情上了同间学校，秘密基地之旅不曾断过。
    国中二年级，有些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何聿凡融入了男生圈子里，我跟顏盼情也很少到公园去，几乎各过各的。但每当我悲伤，何聿凡从来没有缺席，以陪伴的姿态静静待在我左右，身后拥着一大片星空。
    那天我不难过，只是想要去散散心而已，心情微闷，而原因似乎就是因为何聿凡，应该吧，我其实不很确定。
    「欸，何聿凡。」
    我叫他的时候口气没有很好，但他不在意。
    「干嘛？」坐在草地上的他，闭着眼感受凉风吹拂。
    我看着他，嘴里试探：「我说......顏盼情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睁眼，「应该说什么吗？」
    「她跟我说，她有点喜欢你。」我眼神找不到何处安放，却对爆出顏盼情的料一点愧疚也没有。
    「是吗？」
    落下这句，聿凡静静地注视我，眼神里彷彿不带情感，紧张的只有我、对顏盼情那句话感到焦躁的也只有我。
    虽然互动比以前少很多，但拉开距离，有时更能发现靠得太近，很多东西反而失焦，无法看清。比方说──何聿凡的好。

 chapter.6悲伤就奔逃(6)

    「......你不答应她吗？」
    被憋急了，我让这句话溜出来。
    「你问这句什么意思？我要答应她？」不知为何，他的口气夹杂一丝烦躁。
    「也不是......」
    「我要是答应了她，你以为我还能跟你像这样单独出来吗？你就这么想我答应她是不是？」打断我，他急急地回丢问题，每个都把我打入节节败退的气势之中。
    「没有啊，我就怕你接受她啊......干嘛那么兇啦。」此刻的我，顾着搓手指不敢看他，不似以往那般有气势。
    我不敢想，若是他跟顏盼情比跟我好会是怎样，他的笑不能我一人独享，连安慰的话语也要分给顏盼情，这样我不要。
    「雪嫣。」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让我不禁仰起头看他。
    隔了很久，他只是跟我对望，喉咙处不明显的结上下滑动，恐怕嚥了几口口水，最后，他深吸口气，我的心脏也随着他的动作越跳越快......
    「你猜，会是什么原因让夜空中的星星全熄灭？」
    我差点昏倒在下一秒，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星星会熄灭？」我傻眼。
    「别管那么多，总之猜就对了。」
    「可以不要吗？」太沮丧了这感觉。
    「不可以。」
    「我还是不要。」
    面对我的拒绝，他有点无所适从，「快猜啦。」
    「好啦，让我想想。......光害？」
    「不是，再猜。」
    「痾，因为太阳出来了。」
    「不是。」何聿凡摇头。
    「月亮太亮？被建筑物挡住？空气污染太严重？」
    「都不对，答案是──」他扬起一笑。
    伸出来的手掌上，摊着一抹星光。是戒指。
    虽然是塑胶做的，在我眼里，却闪着不比宝石拙劣的光芒，跟何聿凡的笑一样灿烂美好，整座星空有了他，顿时成为陪衬。
    就像全然黑暗的世界，在他绽开笑的那秒，被一束光点亮。
    脸颊微红，眼里却藏着淡淡温柔，何聿凡开口：「因为星星把光芒全藏进只给你的戒指里了。」
    望着他交移到我手里的戒指，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内心充盈着的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悸动，对何聿凡的悸动。
    「你好肉麻。」嘴上嫌弃，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躁动。对不起，我很吃这一套啊。
    他搔搔头，不清楚我的心正为了他激起彭湃的节奏。
    「那是爸爸教的，以后遇到了重要的女生拿出戒指说这句话，她就会留在我身边了。」
    ......伯父啊伯父，这样真的可行吗？
    习惯依赖，习惯被依赖，我跟何聿凡，一个人碰上一个人。
    「......聿凡，我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我名字有雪，这一定是诅咒，所以我才会常常感到心寒，就好像心里在下雪一样。你一直听我诉苦，会觉得烦的，今天不觉得，搞不好明天就会觉得了，你总不能永远听我诉苦吧。」
    我依赖他，却不懂他是不是真心想被我依赖，六年了，这彷彿是第一次触及他的心，好近的距离，越靠近，我越害怕。
    握着戒指，上头的凹凸不平镶进我的掌心，传来微微的痛楚。
    在落泪的长路上，他会不会把我丢下？
    我需要的是替我分担泪水的他，只属于我垃圾桶的何聿凡，替我收拾那些家里带出来的情绪杂碎，不让它将我掩埋捆绑。
    这样的他，我想要一直陪在身边，只陪我一个人。
    何聿凡静默了，他不说话了，沉默的气氛支配了，整个空间剩下我跟他的吐息了。
    「没关係，再大的雪我都会陪你走完，雪总有下完的一天，不是吗？」他笑了，星星都相形失色，「雪嫣，我会陪你的。」
    「那盼情呢？」
    「不陪，」他把我手捉过去，「只陪你。」
    原来，有些人的一句话，就能把心中积存好久的疑虑全扫空。
    多年前的我们太懵懂，无法理解命运的残酷无情，一味的给出承诺，傻傻地令自己沦陷，落入无边无际的梦中，无法自拔。会这么奋不顾身的喜欢，终究只是因为在乎，无从割捨，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我生命里划下轨跡，或浅或深，全都佔满了何聿凡。
    我愿意相信，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和我走过无数下雪天。
    握着他的手，我彷彿看见了这场雪的尽头，殊不知在前方等待我的，原来只是场更加猖狂的风雪。
    那时的我，没有料到这件事。

 chapter.7冷了就拥抱(1)

    你说的陪伴，会不会只是一种束缚？
    束缚了你的自由、束缚了我的成全。
    仇恨渗入爱，就没那么明朗了。
    ?
    跟何聿凡交往的事情一传开，顏盼情就开始疏远我。平时如胶似漆的两人，一有不对劲很简单就能看出来。
    她不跟我说话，只对其他人笑，见到我时马上就摆出一副臭脸。
    喔也是，正常人都不会料到刚跟朋友分享喜欢的对象后，朋友就跟那个人在一起吧，在别人眼里，我现在就是个抢了朋友喜欢的人的坏人。
    三人成虎，这个成语听过吧？只要有傻子相信，谣言就能变成现实，假的也能成真。
    别人说我背叛了顏盼情，我不在乎；别人说我是小三，我管他们去。只要是私下来，我都可以装作没察觉。
    可是，顏盼情不是这样，她不会这样。
    冷战太久，我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在课堂上拋了张纸条给她。
    ──朋友还当不当？
    ──背叛你的人，你当不当朋友？
    纸条上的第一句是我写的，第二句则是顏盼情回的。
    决裂，我与她。拿友情当成全爱情的筹码，我无所谓。
    背负着背叛的罪名，我为这段友谊里写下了最终章。
    在这件事后，我开始独来独往，跟在背后骂我抢别人男友的人做朋友这种事，我才不屑。反正，聿凡在就好了。
    他是我全心信任的避风港，只要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对，不用担心。
    ......
    是吧？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怎样也不会料到，何聿凡的承诺，全是假的。
    不要聿凡牺牲与朋友的相处时光，我习惯了一个人的下课时间，此时却出现了另一个人打断。
    定睛一看，是许久不曾说话的顏盼情。
    「好可怜喔，每次都一个人。」她一来，就是冷嘲热讽。
    「干你？」
    「我也不觉得干我什么事，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何聿凡刚刚答应了我的告白。」她盪漾着矫情的微笑，嘴上不饶人。
    笑死，这马威会不会下得太搞笑一点？
    挥一挥手，我试着把她赶走。「少来，别骗我，我跟其他没安全感的女生不一样。」
    本以为她会自讨没趣，没想到顏盼情竟死站着不动，又强调一次：「不然叫何聿凡来当面质问，敢不敢？」
    「好啊。」谁怕谁。
    以看她笑话的心态接受战帖，我很快就答应。
    当顏盼情把何聿凡带来时，手上还亲暱的挽住他的臂弯，我虽觉奇怪，但也先按捺住衝动，决定静观其变。
    「懂了吗？」顏盼情抬高下巴，双眼瞇细。
    我轻声笑出，「谁知道你有没有逼他？抱住手臂又没什么。」
    「意思是......接吻就有什么？」她轻蔑一笑，脸往一旁侧去。
    我的心脏随着她头发扬起的弧度而一震，画面像被按下慢动作键，缓缓播送。
    在她凑上去时，何聿凡没有退开。
    我连何聿凡都还没进展到那程度，顏盼情轻轻一个扭头，他却连反抗也不反抗。
    跟顏盼情接吻的人是我男朋友，而他就像是接受了，竟一动也不动。
    看着他平淡无波的眼，心里有什么东西，好似崩塌了。
    几秒过后，顏盼情退离，笑容可掬的朝着我笑，那近乎宣扬的表情，明显嘲笑我的挫败。
    不可能，我不相信。
    「聿凡，你有苦衷对不对？」我的声音放低。
    而他不说话，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望向我的眼神里一片清冷。
    「够了，黎雪嫣，死缠烂打并不好看。」顏盼情可能看不下去了，话音沉几个音阶。
    「这在闹哪齣，你们是故意要开我玩笑对不对？」看向地面，我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我不会相信的，要我放弃还是死心，都没那么难。」

 chapter.7冷了就拥抱(2)

    「黎雪嫣，你怎么这么难缠？被甩就被甩，还挣扎什么意思的，老实承认自己被拋弃不会丢脸。」她见我不肯低头，顏盼情火气上来了。
    我跟她一来一往针锋相对，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的何聿凡，始终默默凝视着我，那眼神陌生到不行，我无法直视。
    终于，何聿凡用略哑的嗓音打破了我跟她的剑拔弩张，好似有石块哽在喉头处，一开始，他连发出音节都有困难。
    「......雪嫣，」我清楚看见了他眼眶罩上一层雾气，泛红，「对不起，辜负了你。」
    『对不起，辜负了你。』
    我跟着朗诵一次在心里，嘴形无声的张合，尝到微咸的泪水味。
    他再度开口，发声一样艰难，宣称：「......比起爱我，我更希望你恨我。」
    『比起爱我，我更希望你恨我。』
    再一次復诵，我的泪水无法抑制的滑落，无声泪流。
    我该替自己留点尊严的、我该保持冷静的。
    「好，我会恨你，恨你跟我爸妈没有不同，你跟他们都一样，对爱情不忠诚，轻而易举就推翻了我对你的信任，更恨你说结束就结束，没考虑过我还想继续爱你的心情。」我深吸一口气，满含悲伤的空气排山倒海而来，死命往我肺里鑽。
    顏盼情跟何聿凡同为沉默，他们两人十指紧扣，不约而同咬紧下唇。
    他们的手越是靠近，我跟何聿凡的心也就离得越远。
    「何聿凡，我问你，你会不会后悔？」抬起泪目，视线下方叠满泪水，何聿凡皱起眉的心疼表情挥之不去。
    他难过什么，牵着别的女生的手，凭什么替我难过？别替我同情。
    「不会。我们结束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我点点头，强撑起笑，颊边肌肉拉扯得异常困难，想哭又想笑的感觉令我无法面对他，所以我垂下睫，掩去所有可能会让我停下脚步的念头。
    明明他的反应就像还爱我，为什么说分开？
    明明我的心想跟他走，为什么说放就放了？
    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不管感情再怎么深，我跟他结束了。
    泪水在眼眶无限打转。
    有点好笑，爱着爱着就散了，说得永远比做的简单。
    这场感情里，或许打从头来就没有所谓永远，我们只是在自欺欺人，转变来得太快，诺言全成了谎言，或许我们没变，但现实却变了。
    我不明白何聿凡提分手背后的原因，也不愿意去探究，要是他不珍惜我，我也不必放低姿态求他留下来，两个人之间是互相的，少了一方，另一边也会失去平衡。
    最终的结论就是：我比不上他背后的原因，寧可捨弃我，他也有跟我分手的理由。
    赤裸裸的背叛，使我失去了理智。
    「你就不要后悔。」
    没有犹豫，我转身逃开。
    想远离他跟她的亲密，也想远离自己面对他泪水会捨不得离开的机会。
    结果，他跟爸妈都一样，这世上根本没有忠诚的爱。
    能收拾好破碎信任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在那之后，何聿凡转学了，我有些诧异，难道是我给他远距离不行的感觉，所以最后才选择顏盼情？他背弃了我与他的约定，寧可跟顏盼情在一起。
    而顏盼情也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总之我跟她变成陌生人。
    不交流也好，我不想看到她因聊起何聿凡高兴的笑，那本来是属于我的。
    我选了一天，握着戒指走到河堤，看着波光瀲灩的河水映出的夕阳橙色，我奋力一丢，涟漪划出了我想摆脱过去的决心。
    从今以后，下雪天我一个人走也行。

 chapter.7冷了就拥抱(3)

    上课时间的图书馆显得异常寧静。
    自从雷末禹很少翘课后，他有时还是会到图书馆整理下藏书，但范围仅限于他负责的区块而已。
    「故事说完了。」谈到过去的自己不免感到幼稚，我有点难为情。
    但其实在内心翻搅的，更多是忆起曾经歷过的伤痛，就像是疤被掀开一样。
    雷末禹下了结论，「八点档。」
    「喂。」
    「好啦，我只是觉得何聿凡看起来不像真的喜欢顏盼情才跟她交往，背后应该有什么理由在。」
    「我也觉得，但都过去了。而且他没达成承诺也是事实。」我垂下颈子，不想继续谈论，「总而言之，跟何聿凡分手后我就不断寻找着跟他一样愿意给我承诺，然后会实行的人，不然一直忘不掉他，太痛苦了。」
    雷末禹理解的頷首，「我想你会讨厌第三者也是因为他。」
    一个人脸浮出脑海，我细细道出：「其实......我最近遇到个跟何聿凡很相像的学长，不是五官，是气质，待在他身边就非常放松，而且心跳不知怎么......会加速。是怎样的情感我不清楚，但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为什么？」
    我牢牢锁住他的双眼，「因为他是杜瑄媞的男朋友。」
    提到杜瑄媞，雷末禹眼睛明显一黯。
    「最近会不停更换另一伴，就是想藉由别人忘记学长的笑，可是效果不怎么好，而且我似乎无法跟不熟的男生有太过的肢体接触。」
    把内心话全数拋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豁然开朗。
    雷末禹也有股神秘的气息，因为他寡言，予人一种不管讨论什么，他只会收藏到心底，不会随意张扬的感觉。
    「我有个主意。」他舔了舔嘴唇，暗黑色的瞳仁里晃盪着谜样光芒。
    「什么？」我不禁收起的外套衣襬。
    雷末禹探身而来，在这样靠近下，我才发现原来他的眉毛很有型，睫毛也很长，像能盛起光。
    「来下个赌住吧，看是谁会先征服，又或是──谁会先死心？」
    魔音一般，恶魔的噎语。
    「什么意思？」
    雷末禹绽开一抹笑，原来他的笑也可以很邪魅。
    「你来当我的杜瑄媞，我当你的魏凯扬。」
    「什......」
    「我来让你忘记他，你来让我忘记杜瑄媞，名义上我们是男女朋友，你既不用再去找其他男生，我也可以把你当成杜瑄媞来减缓寂寞，」他掀了掀狭长的眼皮，「我这提议不错吧。」
    自私。
    却又很真实。
    「我不懂，征服是什么、死心又是什么？」现在，我看不懂他独有的沉静目光里掩盖着哪种情绪。
    「征服他们，或者对他们死心。搞不好我们在一起后，他们就会意识到我们的重要。」他看我，眼睛漆黑。
    我再度摇头，「那是在他对我有我在乎的前提下，学长跟我完全不熟，不会奏效。」
    「那就当遮蔽好了，用我当替身，在远方好好看着学长。」他轻哼一声，「这样就够了吧。」
    一阵沉默由上而下罩住我们，他的话语得不到回答，而我也不吭声，没有回答。虽然说没应声不代表心里没有答案。
    我吞嚥下口水，顿了顿，隔了许久，突兀却又理所当然地给出二言：「够了。」
    在悲哀的地带徘徊久了，怎样都好、怎样都随便，有人陪我，就够了，只要有人肯伴我承担肩上的重量，那就行了。
    倾身而下，雷末禹的唇撞上我的齿，起初还想挣扎，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懒得再反抗，失望久了，对于其他的琐碎也就愈来愈不强求，比方：真正的心。
    他不离开，我定不弃，就算我跟他之间没有爱情，也没关係。

 chapter.7冷了就拥抱(4)

    阳光破天洒落，从树缝里细细鑽出，落满一地光斑，轻盈跳跃。
    假日，这次破天荒的，我接受了杜瑄媞的邀约，相偕去公园慢跑。
    「雪嫣，听说你跟末禹在一起啦？」杜瑄媞笑容满面，脸被阳光晒的红扑扑。
    「喔......嗯。」脚上踩着稳健的步伐，慢跑中的我其实不很想说话。
    开始互相索取的关係来到第一个礼拜，我跟他表面上很低调，但不知为何消息就这样传开，像疫情般挡都挡不住，尤其是我们班上的女生，三不五时就在观察我跟他的动静，不少人甚至看衰我与他会闪电分手，时不时的打听也使我不胜其烦。
    至于卓致祥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双方家长都跑来学校，后来决定让他暂时休学，回家帮忙家业，也省得在外头令家人操心，对这结果，我松了一口气。
    从脸书上得知童子绅与前女友，不，该说是现任女友了，恩恩爱爱的，这对我来说早已足矣，虽然仍会想起当时的酸楚，不过时间一过，就该放手，人总要学会释怀，才能重新再站起来，虽然很难，但我在努力中。
    「我跟你说喔，末禹很体贴，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我每次书搬不完他都会帮忙，还牺牲上课时间替大家分担工作量，虽然一直翘课不好，可是他的成绩也没落下来，是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人。」她的马尾在空中左右摇摆，口气兴奋得我摸不着头绪。
    我打听似的问：「那如果他跟你都单身，你会不会考虑他？」
    惨了，话一说完我就后悔，这问题会不会太直接啊。
    「我想，」她居然认真思索起来，「应该是不会。」
    「不会，为什么？」有点喘了，我速度慢下来。
    「我当他是朋友，只是朋友。」
    说完，她淡淡的勾起笑。
    心下不免为雷末禹感到悲哀，原来他的守候跟温柔也就值那么一点友情罢了，她从没将他列入考虑范围内。
    他要是知道，会笑自己傻吗？
    跑完公园五圈，我跟杜瑄媞拖着酸软的小腿踱去长椅边，拿起水瓶我仰头就灌，喝得又猛又快，才得以滋润乾燥到发慌的喉咙。
    「喔对了，我补习班可能不会去了。」毛巾往额上抹去，我一边擦汗一边告知。
    「咦？真的假的？好突然。」她瞠目结舌，停下手边动作。
    「嗯，」我用毛巾拭去鼻头上的汗珠，「我觉得自己读就可以了。」
    「可是我会很无聊，没人陪我斗嘴。」她拿湿润的眸子仰望我。
    那不是眼泪，是汗气，我不会被骗的，装可怜真是没用，不喜欢。
    「无聊不无聊，你去找学长哪里会无聊？」
    此话一出，我自己都讶异。这口气酸得自己都吓到。
    「雪嫣，你怎么了？」
    「没有，」我按压太阳穴，「没什么事。」
    她跟我尷尬对望，我看她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说到学长......」她乾笑，话题转得很硬，「他说下次可以约出来，我跟他、你跟末禹。」
    奇怪的组合，但想到杜瑄媞跟雷末禹和我的关係，会这么约也不是多离奇的事。
    「好。」情绪太脱韁，甚至到达失控边缘，我无奈叹了口气。「我再回去问问雷末禹。」
    「那我等你们回覆。」她送我一个乾净纯粹的笑容，「学长等等会来找我，要不要跟我来，我先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
    豪不客气，我一口答应。

 chapter.7冷了就拥抱(5)

    两人瞎晃几回，学长的身影出现在公园角落，树荫直舖，在他身上划分出明暗有别的界线，我追随杜瑄媞过去，她几乎是小跑步奔上去的。
    「凯扬！」一个喊叫，接着一个飞扑，两个通通被学长接个正着。
    「好啦，还有别人在，你冷静一点。」他安抚的哄着，嘴边漾着不明显的笑意。
    「喔喔！」杜瑄媞站直，朝我招手，「这是我家学长，叫魏凯扬。」
    接着朝另一方解释，「这是黎雪嫣，补习班认识的好朋友，跟我们同届喔。」
    展开礼貌的微笑，我笑容婉约：「你好，又见面了。」
    「喔，是你。脚好点了吗？」学长回以一笑，原本明亮的笑容收回客套的弧度。
    「好多了。」唇上扬弧度不减，我笑弯了眼。
    他对她跟我的待遇，差别是如此大，想忽略都困难。心间传来窒息般的闷感。
    突然，我想见上雷末禹一面，想看看他的脸，想感受他拥抱我的温度。
    「那我们就先走囉。」学长伸出手。
    「再见。」语毕，我跟他们走往不同方向。
    回到家里，好久不见的战争再次展开。
    爸妈的争执声像虫鸣般在我脑袋内炸开，引爆了一地导火线，能摔的妈摔了、能砸的爸砸了，我渐渐能理解为什么家里会越来越空旷的原因。
    「你又出去！又去找女人吗？有没有矜持，人家上次还找来家里嚷着要见你，丢不丢脸！」尖着嗓子的妈目红如血。
    「那也不是我管得起的，人家的自由，我没办法。」爸虽然回得悠然，眉头却全皱在一块。
    妈理智彷彿被怒火燃烧得无影无踪，她激动吼道：「你怎么能把责任扔到别人头上！」
    「你理智点行不行？」缓下嗓音，爸痛苦得一把抹上自己的脸。
    无法忍受无限轮回的脱序怒吼，在转开房门门把前，我冷淡的落下一句：「离婚不就一切顺利？」
    顿时安静。
    爸妈宠我，自然没对我大小声过，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我是这么想的，他们或许内心都有一个疙瘩，认为亏欠我太多。
    所以我能无所欲为，只要我要，他们都会想尽办法达成，却不包括让他们真心相爱。
    人心不是一张白纸黑字可以拘束，更不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就能牵引的。既然如此，搁下一切，两人不再对对方牵绊，才会真正好过。
    霎时凝滞的空气，比方才还更加沉重。三人各怀心事，默默无声。
    「对不起。」没抬眼看他们，我放弃进房门的想法，转身，拎着钥匙手机就破门而出。
    我是真心希望他们离婚的，虽然这很不孝，但是蹉跎比不爱还伤，两人连相处都有困难，怎么有馀力度过馀生？
    手机嘟嘟声传来，雷末禹没接。
    传了封简讯，我手指按压键盘的力道特别用力，像是要把指甲镶进去似的，玻璃保护贴发出「抠抠」声。
    心下烦躁，我胡乱的街上漫步，走着走着，就来到曾经的公园。
    路灯明明灭灭，许多飞蛾扑打上灯管的声响惊扰了夜晚的寧静，我跟何聿凡、顏盼情的斑驳岁月好一大半都在这里缓缓展开。夜很沉很深。
    许多回忆安静时最常来造访，打扰我的心如止水，轻轻捲走我的意识，一瞬间，我彷彿回到那个何聿凡陪着我的时刻，整座公园只剩我跟他和天空翩翩飞舞的白蝶，美好可爱的时光，我的泪全逃走了，他笑着，笑得天真动人。
    回不去了。
    我将脸埋进屈起的双膝，双手像拥抱浮木般紧紧环住双腿。
    内心的空洞，学长的笑什么时候能替我补齐呢？
    我想念何聿凡的笑，所以也想念学长的笑，然而，我两样都触碰不到。
    黎雪嫣，你挺可怜的。
    忽地笑出，眼眶也湿了。
    我不想懦弱，现实跟过去却全都在逼我低头。
    「雪嫣。」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抬眸，裹着大衣的雷末禹迈步过来，他的脚踩在眼前地上的那刻，我的拳头攥到最紧，最后不得不放开。
    「你低下来，太高了。」哀求似的，我说。
    他很听话，乖乖把身子放低，视线最终与我平齐。
    来不及过问为何他没接电话却出现，我双手揽过他颈后，将他压向我，脚下不稳，雷末禹瘦长的身子跌在我怀里。
    他的鼻息縈绕在我耳际，大衣的柔软好像包覆住我的四肢。
    其他男生我会抗拒，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脑袋从来只想着从我身体上得到什么，但雷末禹不是，他跟童子绅比起肢体，更需要的是我的身分跟价值。
    女朋友的身分，跟舒缓他们寂寞的价值。

 chapter.7冷了就拥抱(6)

    「怎么了，突然撒娇？」他回应了我的拥抱，我感受到背沾上别人的体温。
    「今天看到学长跟杜瑄媞了，有些难过，家里又吵架，我心不舒服，想跟你聊聊。」我收紧了手臂，几乎贴上他胸膛。
    「好，想聊什么？」挪了挪腰，他找了个更好嵌进我怀里的位置。
    我玩起交抱在他身后自己的手，百无聊赖道：「都可以，我不想聊伤心事。」
    「有学妹想追你男朋友算不算伤心事？」他轻笑，抬手揉揉我的发，「今天有个认识时间不算短的学妹跟我告白，但我拒绝了。」
    「这是秀行情的概念吗？」我拍了下他的背，「拒绝就拒绝，跟我说干嘛？」
    「吃醋了？」鼻头遭受手指攻击，他居然捏我！
    「没有！」吃醋干嘛，我又不喜欢他。
    「那就是生气了？」他换拉扯我脸颊。
    「对啦，」故作厌恶的退出他臂弯，「你惹我生气了啦。」
    「那就抱歉囉。」他笑声波动似的鑽进我耳壳里。
    我表面赌气不说话，但其实心里没有很生气。
    「学妹她说喜欢我很久了，你觉得.....叫她去诱惑学长她会不会听？」雷末禹眼里闪过一瞬皎洁的光芒。
    「欸，太贱了吧。」我再次打他。
    「哈哈，玩笑话，不要当真。」他翻过身坐在我旁边，手撑在背后。
    我目光静静斜过去，他侧脸线条分明俐落，碎发又长了些，遮住了眼，长度却无法企及他的唇边微扬。
    要是现在坐着的人是魏凯扬会不会更好？
    夜幕低垂，城市繁华微微隐去星星的光彩，我觉得雷末禹头上那盏路灯最为璀璨。
    两个人，各自分割各自的温存，证明自己内心还有情感，还在被爱着，蒙蔽眼睛的爱着。
    堕落般的悲惨，却无害。
    「雷末禹。」声音微哑，痰卡在喉间。
    「怎么？」他一倒，就这么偎在我肩上，属于他的气味清新淡雅。
    「学长约说下一次一起出去，你给约吗？」
    「给啊。」答得可真快。
    不到半刻，雷末禹却突然改口：「啊，还是不要好了，我怕到时眼睛只看着杜瑄媞，会忘记你。」
    狠狠往他脚下一踩，「在我面前讲这个，真的行吗？」
    「哈哈，」平静的眸子里笑意仍漫开着，转向我，近乎安定的凝望，「就答应吧，那个时候，你加油，我也加油。」
    语末，他抬起手，拳顶朝着我。
    良久，我用拳顶碰上。
    翌日，我回復了杜瑄媞，她兴高采烈领着答覆去找学长了。
    回教室的走廊，我在路上被人拦下，黑曜石般的长瀑发，白皙小巧的脸蛋隐于其下，自然而微醺的红在颊边绽开，黑溜溜的大眼配上一身空灵气息，她比杜瑄媞还森林系。
    不懂对方找上的理由，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喔，也可能我无意间勾走了她心仪的对象，或是招惹到她男友或前男友之类的，说不准。
    「学姊请问是黎雪嫣吗？」出乎我意料，她蛮懂礼貌的。
    「是，我是。」我安静看她，等她道出下文。
    「雷末禹学长在吗？我有事情找他，他跟我说有事就找你，你会帮我找到他。」
    「哦......」身兼女友和保母，真是疲态，现在女人什么都要会才叫贤慧。
    小学妹告诉我他叫王念瑶，我领着她到班级牌前，明确表态雷末禹就在教室里趴着睡觉，可她偏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能帮我叫他吗？我怕他生气。」
    生气？起床气吗？
    等等，这学妹的心态是......因为叫他起床会生气，所以我去叫，他生气的人就是我，不是她。
    好一个借刀杀人。
    虽然说她走进教室也是奇怪，但沦落为跑腿小妹我还是很不爽，心不甘情不愿的敲了敲雷末禹的桌子。
    「起床，有美女学妹找你。」
    手一扣，桌子摇晃，雷末禹还是没醒。
    「吼，快起来快起来！」我直接伸手摇他。
    雷末禹渐渐甦醒，他抬起眼廉，眼上皱褶很深，看我的目光很悠远，重点，他的笑靨仍然残留。
    「憨死了，你是梦到什么梦啦！快点起来！」
    班上一些人的眼光已悄悄转到我跟雷末禹身上，我赶时间，这人却还在拖，烦馁。
    伸个懒腰，他手一拉，在我无预警下烙上一吻。
    缓缓退离，他笑弯的眼近在咫尺。
    「我梦到你因为学妹在吃醋。」
    音量小是小，衝击却不容小覷。
    我急忙遮住被偷袭的脸颊，燥热却一路延烧到手指上。
    雷末禹在干嘛？他不是喜欢杜瑄媞吗？
    听见椅子被推开，雷末禹无视周遭错愕的视线走出教室，我随着他的背影看过去，清楚了解学妹站的位置是能瞥见我跟他方才举动的。
    他跟学妹并肩消失在嘈杂的人烟中，被人群埋没的雷末禹只留下一丝谜团给我。
    他跟学妹要说什么？
    他的举动要表示什么？
    他的心到底是向着我还是杜瑄媞？
    而我的心又究竟要失速到什么时候？

 chapter.8假象就拆穿(1)

    给我的好，我收牢了。不是给我的好，我可不可以也一併拿走。
    如果她不要，我要。
    ?
    家里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我的一席话而有所改变。
    爸妈不吵了，他们选择冷战，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至少......耳根清净多了。也希望在没有交谈的日子里，他们能多些时间反思自己。
    透过沉淀，我们总是能跟心灵对话间明瞭许多事。
    瘫在床上，窗外透着朦胧的天光，又一个早晨。
    从床上缓慢起身，站在镜子前，另一个黎雪嫣直直看我，我与她坦然交望，一个念头闪过，放下手中的隔离霜，我决定今天不要化妆了，素顏上阵。
    隐藏在粉底下的肌肤残留着些痘疤，但气色整体看下来是好的，褪去艳丽，清纯多了的脸庞有丝青春学生的气息。
    微捲的长发在身后轻轻摇晃，我将直达腰际的发束起，用发圈扎成马尾，不同于以往的造型，连我自己都双眼为之一亮。
    啊，糟糕，我是不是有些自恋啊？
    我理了理制服裙子，把黏在皮肤上的衬衫扯起，领口整了整。
    高中以来，第一次有一般女孩会有的模样，没有累赘，完全属于学子的年轻样貌。
    对着镜子展顏一笑，我尽量不笑得抚媚，就简简单单、乾净明亮的笑。隐约白齿，唇角微勾。
    何聿凡若是中途没离开，我是不是就能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他身边了？
    出门前，我对着镜子又做了个微笑。
    或许是外在做了转变，导致我的举手投足也不自觉改变，收起平常偶尔会显露的扭腰摆臀，踩起有力的小踏步，响起布鞋与地面碰撞的节奏。
    不算浓厚的绿荫摆盪，树影婆娑，尚未落下的叶子黏在枝头，死捉着枝枒不放。
    踏进教室第一步，我后退了。
    深吸一口气，我做足心理准备，有勇气面对班上同学异样眼光后，才重拾脚步，踩入门框。然而刚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是谁。
    直到雷末禹朝我徐步走来，弯下腰直打量我的五官。
    一个站立的人影在全部人都好好落坐的教室里实在太突兀，大家眼光渐渐放过来，然后在我身上，定格。
    碍于平时关係没有很好，大家几乎都是远观而不敢靠近，用眼神肆意拿捏我的长相气质，我也知道自己的样子跟平常有些差距，尷尬之馀不忘拿出镜子端详。
    真的差很大吗？
    眼看大家把视线默默转走后，我才要雷末禹低下头，低声问他：「我这样子很奇怪吗？」
    他深邃的双眼盯牢住我的脸，「原来你也是森林系。」
    代表说上了妆是妖艳型，卸妆后就是森林系吗？
    「不是吧......落差真的那么大啊。」我悲哀，额头朝镜子搕去。
    谁知雷末禹竟轻轻把我的瀏海拨开。感受到触碰，我看向他，他的凝视令我呼吸一滞。
    「比起之前，这个你跟杜瑄媞比较像。」
    我无言以对，到这个时候，掛在他心上的还是只有杜瑄媞。
    不说话了，我佯装整理作业，要他回位置上。
    「中午一起吃饭吧。」
    转身后，我听见他语带笑意。
    中午鐘声一打，我便捧着饭盒往石桌走去，身后跟着雷末禹。
    他腿长，一步就抵过我的两步，却还是放慢速度，让我得以超前他一小段距离，那种专属于他的体贴。
    来到中庭旁的石桌，几片碎叶趴在桌面，我将乾瘪的落叶挥开，空出的位置恰好能让两个人放下饭盒。
    「你吃什么？」他看似不急，静静等我先掀开自己饭盒。
    「就这些。」
    妈准备的饭菜，很普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雷末禹用眼光扫了回，胶着在裹了层蛋皮的香肠上，嘴上咕噥：「想吃......」
    下一秒，我便将其插起，快狠准塞入他仍碎念不断的嘴里。
    他咀嚼的同时，手指不忘继续挑菜色。
    「嗤。」哑然失笑，乾脆把饭盒直接推到他面前最快。
    雷末禹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一下鼓起一下又像气球消气般陷下去，等我回过神来，食指已经不由自主的直往他脸上戳。

 chapter.8假象就拆穿(2)

    「嗯？」他扭头，漆黑双眼眨呀眨，睫毛上下拍搧。
    「看你没酒窝，帮你戳一个。」我支颊，笑看他的可爱。
    「哼。」平淡的从鼻间轻哼声，他埋头继续嗑我的便当。
    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彷彿躺在被太阳晒过的棉花上，松松软软的摊着，血液柔软的流经四肢，我意识慵懒起来。
    「欸，雷末禹，」我的脸沿着撑起的手渐渐下滑，「我们这样的关係要多久？」
    他很主动的佔用我筷子往饭盒进攻，摇摇头。
    什么意思？
    不久了？还是不知道？
    不爱的两个人，要这样汲取温暖到什么时候？
    我们毫无想法，苟延残喘。路的末端没有个轮廓，没有个大概。
    我探出手，朝雷末禹眼前杨摇晃，唤回他的注意。
    「牵手。」然后，颤颤地说。
    他放下餐盒，用手背擦了擦残留在嘴边的饭粒，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手，温度填满了我的手指缝，回应我的希望。
    看着十指交扣的两隻手，我略略扣紧手劲。
    只有感受到别人的体温，我才能确定自己还踏实，还活着。
    而且不是一个人。
    手上馀温未散，耳边先传来一道声音。
    「哈囉！你们在这里吃饭吗？」
    最不希望看到的人自远处而来，杜瑄媞掛着笑飞奔过来，后方跟着学长。
    「瑄媞，不要去打扰人家。」学长追上来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先是看看我，再看看雷末禹，我跟她都出乎意料冷静，等到学长用手刀赏了她头顶一记，才后知后觉「啊」一声。
    随后，她看我们的眼神由兴奋转为曖昧，咯咯笑道：「唉哟，我懂了──」还很坏心的拖长尾音。
    学长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你够了。」
    被调侃得不知所措，我带着求救意味的眼神看向雷末禹，意外发现他用难以言喻的眸光紧锁住学长，甚至可以确定那眼神中混合着敌意。
    儘管如此，从外人看去不过也是一般的注视而已，跟雷末禹熟的人才会理解他一顰一笑的细微动静所表达的含意，所以，我看明白了。
    按住他的手，我要他淡定点，保持淡然。
    「既然都来了，不如讨论下四人约会的事情吧。」杜瑄媞竖起食指，「这个周末我跟学长都有空，你们可以吗？」
    「我可以。」雷末禹答得快速。
    还在思考，手上就传来不由分说的力道，像是在逼迫我什么。
    侧头，撞上一对湛黑的眼睛，目光相触的剎那，像是脑内的乱码被强行拆开，我读懂了讯息。
    「......我也可以。」
    顺着雷末禹，我语带犹豫的答道。
    「好，那时间就先这么敲定，行程安排下次有机会再讨论，我就不打扰你们囉！」杜瑄媞的语气充满朝气，是因为撞见我跟雷末禹才这么亢奋的吗？
    还没猜出她的内心，杜瑄媞就拉着苦笑着的学长走了，她真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女孩子。
    数不清是第几次看向雷末禹了，他的侧脸依旧刚毅有型。
    内心不禁浮出这样的念头──这样的人，原来喜欢着活力十足的女孩子呀。
    距离周末剩下两天，虽然还有时间，但我已经对那场约会感到惶惶不安，想提前作准备。
    说好听点是准备，但也不过是对着一堆衣服发呆而已。
    丝毫不理解学长，除了参考杜瑄媞的穿着外，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拿不定任何主意。那种清纯女生会穿的可爱佯装我一件都没有，该如何是好啊，又不想为了这次再去买衣服，太麻烦了。
    怀着选择困难的心，掏出手机，手指在萤幕上轻敲，我给雷末禹发了则讯息。
    ──衬衫还是一字领？
    不到几秒，他迅速回传。
    ──都好，反正都好看。
    我呆，怔了好一会儿。
    这建议什么忙都帮不上，一点用处也没有，照理说是这样的。
    但，我的心情竟突然轻松起来，方才的纠结彷彿只是场云烟，一眨眼就烟消云散。
    握着手机，掌心微微渗出汗。
    原来如此，雷末禹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都好看。』
    唇边无意间洩漏了点喜悦。留意到自己高兴的心情时，我已经笑开了嘴。
    摇摇脑袋，我知道的，那些高兴并非不明所以，只是因为被称讚所以开心，只是这样的。

 chapter.8假象就拆穿(3)

    拣好预定的服装，将它们一一整齐叠放好后，我披着毛巾走出房门，客厅中充斥着妈妈压低的啜泣声，对于这情面早就见怪不怪，正打算无视就进浴室洗把脸时，妈妈唤住我的脚步。
    烦躁一点一滴侵占住我的理智，我抬起头，却对上一张憔悴至极的脸。
    「雪嫣，你爸爸真的要狠下心离婚了。」
    她啟唇的声音不只颤抖，还嗅得出眼泪。
    「会出轨只是想气气他，这种结局，我料想不到啊。」她拿手抵挡夺眶而出的眼泪。
    无论是在爸面前还是我面前都很坚强，从不展现出脆弱那面的妈妈，如今拱起的背一颤一颤，哆索着，瑟瑟发抖着。
    岁月的足跡走过她的身体，刻过她的精神，委靡了她该有的坚毅，什么都消停什么都夺去，卸下武装，妈妈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女人，彻头彻尾的女人。
    「雪嫣，我该怎么办呢......」
    小声的咕噥，终究是逃不过我的耳朵。
    我叹气，从没想过两人的衝突下还躲着其中一人的在乎。只不过发现得，迟了。
    手一捞，我轻轻靠在妈妈身上，好久没有拥抱过了，如今这份熟悉感格外令人安心，我闔上眼，将思考能力静下，最后，所有杂讯全都抽离，我道出仅剩的那句话：「妈，没关係了，真的没关係了。」
    再冷静的人，一碰上在意的事情也会慌乱、也会失了与平时相伴的沉稳。
    现在知道妈在意着爸，却不清楚是源于自尊还是源于情感，我无从得知，而背后原因也不那么重要。我只知道，自己很久没有关心她了。
    「两个人相处只有一方的努力不够，也要对方肯站出那一步，不然你们的心之间永远隔着阻碍，所以，不要再吵架、不要再挣扎，放过爸，也放过自己吧。爷爷他也老了，好好劝说会体谅的，没什么比看到你们快快乐乐更值得庆祝。」
    听到他们要离婚，我内心其实是得到解脱的。
    不再被白纸黑字约束的他们，今后有更大的自由能去过自己的生活，再不用争吵去纷扰。
    我真的很不孝，但这样拖下去只是浪费人生，除了心疼，我丝毫不鼓励挽留。
    突然想起何聿凡跟学长。
    妈要学习坦然面对，跟我的课题一模一样。
    等到妈说想睡了，我才松开对她的拥抱，离开人体的热度，冷空气似乎一瞬间扑打了上来。
    能量彷彿耗尽的身体动起来十分碍手碍脚，内心的鬱闷也压得我喘不过气。
    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无法入眠，我索性离开床舖，既然睡不着，不如就出外散散心吧。
    随手拎了件外套出去，我看到通讯软体上雷末禹的栏位仍亮着绿灯，我丢出一串讯息，问他愿不愿意去公园。
    说穿了，我很没信心他会出现，都大半夜了，正常人不会想牺牲睡眠踏出家门陪一个女生聊心事的吧。
    盯着栏位，迟迟不出现已读。
    大拇指不由得抠起食指的指甲，雷末禹恐怕不会来了，这种无助感使我啃咬起手指。
    我忘了，忘了他是雷末禹，从我需要他开始，他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虽然这样说，看见他出现我仍然满满感动。
    他的鞋尖进入我的视野，接着是弯起的膝盖，再来，他放大的脸。雷末禹蹲着与我平视。
    「怎么了？」关怀似的，他问。
    「你没读讯息，怎么知道我在这？」
    雷末禹自动挨坐在我身边，呢喃近着。「它跳出来了......」
    「是喔。」我承受着他的重心。
    雷末禹伸伸懒腰，一脸睡眼惺忪，「我本来手机开着，快睡着了。」
    「......」一时，我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半刻，吞嚥下口水，我才重啟话音：「谢谢你啊。」
    还真是，太愧疚了。
    他打了个哈欠，切入主题：「说吧，想聊什么？」
    「说说之前的学妹吧。」我还是有好奇心的，一点点也算。
    「她不重要。讲你真正想讲的。」
    我从了他，静静陈述：「想聊，关于遗憾。」

 chapter.8假象就拆穿(4)

    「喔？」他揉揉双眼。
    对象是雷末禹，所以我很放心的开始说道：「我爸跟我妈要离婚了，不知为何，虽然看开很久，觉得他们一定不可能相爱，却还是很难过，以后就看不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家里的身影了。」
    「嗯。」他转了个角度，手轻轻揽上来。
    「虽然不爱对方，可是他们都很疼我，这我知道的，明明不该胡思乱想，我却觉得他们离婚真是万幸，」我微微皱眉，「真觉得自己当女儿当得很糟。」
    「嗯，」一个翻身，雷末禹整个身体压上来，捉住角度便将我一把拥入怀中，不容分说，「比起制式的束缚，我更嚮往心灵上跟道德上都完全自由，如果是我也会这样想，不要怪自己，好吗？」
    「我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还是会不安，怕没办法适应以后的生活。」
    任由自己汲取他所给予的安全感，我环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向他胸前，感受雷末禹胸口的撞击──怦、怦、怦。
    安稳平顺。
    「有你在，我已经不敢想像当初的日子是怎样熬过的了。」
    「很孤独？」他下巴磨过我的头顶，喉结抵在额上。
    「嗯，」我大方承认，抱紧他，「跟不懂我的人在一起很孤独，之前好浪费时间。」
    「所以我是懂你的人。」他的句子揉进一抹笑意。
    「至少你是知道我秘密最多的人。」我也失笑。
    撩拨我的发，雷末禹的指腹擦过后颈，引起一阵轻颤。
    「那好，我要朝着最懂你的人迈进。」笑意好像会扩散似的，将我的唇连带扬起。
    听见这句心是暖的，鼻头是酸的。
    我笑着说：「杜瑄媞还没了解就换人了啊？」
    「她不一样，」他的笑换成嘲讽，「她跟你不一样。」
    挨着他的身体，我默默消化这句话的意义。
    怎样的不一样？她不用了解，还是他已经放弃了解她？
    驀地，我替雷末禹的温柔感到不值。
    永远没有回应的爱最伤人，却叫人无法自拔。
    谁也不能替我们下决定，更没有谁该对谁负责，这就是现实的残酷。
    晚风冷冽，我却因为跟雷末禹靠在一起，热气烘烘腾上来。
    不求最好，只求有人伴我。不如就这样跟雷末禹下去吧。脑中蹦出了这样的思考。
    周末很快来到，我跟雷末禹对出游地点不表达意见，杜瑄媞于是选了附近一带的游乐园。
    这天我没有盛装打扮，走前几天的淡雅风，马尾稍微做了点造型，再来就是很简约的衬衫配牛仔裤和凉鞋，雷末禹说我穿出一种清爽感，挺好的。
    杜瑄媞不出所料，一袭甜美可爱的梦幻风洋装出场，高二生穿这个正常来说是有点不配，但是，在她身上却穿出可爱又和谐之感，果然各人有各人的风格。
    学长也是衬衫，格子的，这让我莫名小雀跃，而雷末禹则套着黑色的运动外套，很率性，跟他气质颇搭。
    入口要买票，学长自告奋勇过去，留下我跟雷末禹和杜瑄媞。
    杜瑄媞看上去很期待，她脸颊都红了，完全没发现雷末禹朝学长望去的视线，我处于理解障碍，雷末禹对学长的敌意无从探究。
    门票交付到我们手上，杜瑄媞扯着学长的衣角率先走过，我跟雷末禹踩着极缓的步伐前进，双方都明白，看着在意的人秀恩爱不好受，真痛恨当初答应了邀约。
    「走，先去玩云霄飞车。」杜瑄媞提议，双眼充满光彩。
    我跟雷末禹对视一眼，耸耸肩。
    风压直逼、违反引力。一趟下来，学长还是笑着，我跟雷末禹则毫无反应，淡淡睨杜瑄媞，她吓得屁滚尿流。
    「天啊，我的心脏......」杜瑄媞说。
    跟雷末禹交换眼神，我们不约而同失笑。
    学长执起她的手搓揉，温声说道：「还能玩下一个吗？」
    「嗯......可以！」偷覷我们一眼，见我跟雷末禹完全没被影响到的模样，可能觉得自己不玩很扫兴，于是她捏起粉拳，昂然表态：「完全没问题！」
    「好，别太勉强。」学长温和地摸她的头。
    魏凯扬真是一个温柔的人，跟何聿凡简直像极。

 chapter.8假象就拆穿(5)

    陆陆续续玩了海盗船、自由落体、鬼屋等对心脏有害的游乐设施，杜瑄媞几近虚脱，我跟雷末禹则笑得欢快，像是苦闷得到解放般畅快，学长不改脸色，保持着俊雅得体的笑。
    杜瑄媞需要水，恰好水没了，我使眼色给雷末禹，他见了便往贩卖部去，留下我、一个面色惨白的杜瑄媞和一个忙着照顾她的学长。
    「末禹去买水了，你先忍忍。」看她冷汗直冒，我上前关心。
    没想到，学长竟站了起来，眼光不在杜瑄媞上，而在我身上。
    光是被他凝视，我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动，像是长年来的思念得到回应般，他回望我了。
    「学妹，我其实会约你们出来主要是想问你事情，但怕找你一个人太唐突，所以才策划这场约会。」他依然浅笑，手扶着杜瑄媞。
    「找我？」我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该不会是学长察觉到我爱慕他，所以要我放弃吧......千万不要啊，雷末禹快回来！
    他清喉咙，我的心也跟着吊到嗓子口，「我是想问，你认不认识『何聿凡』？」
    咦？
    从他口中说出的，就好像「何聿凡」真的有生命力一样，彷彿在我眼前鲜活跳动。
    学长的眼睛像会洞悉一切，不动声色的观察我。
    为什么会知道他......
    想问出这句，然而声带使不上力，像有石子在那处砥着、磨着。
    不只气质相像，还知道聿凡，难道学长就是聿凡本人？
    不对，我很快否决这想法，他跟聿凡五官不像，不会是同一个人。
    那为什么提到他呢？
    我说不出话，只得先点点头。
    不仅认识，我还曾经深深喜欢过他，喜欢了很久，至今仍在回忆里徘徊不去，无法脱身。
    「既然认识，我有事跟你说，但这事不要太多人知道比较好，下礼拜三放学我们约个时间吧。」学长诚恳望进我眼睛深处。
    说不出拒绝的话，我迟钝的点了点头。
    也是，人多嘴杂。
    好想知道学长跟他的关係、好想知道当年他背叛的理由、好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好想知道，他还爱不爱我。
    问题漩涡在我内心形成一个小宇宙，仓皇、猜忌、怀疑，吞蚀掉我的冷静。
    好怕自己一个衝动，会衝上前把学长给吓到了。
    我闭上眼，屏除肆虐的回忆，太喧嚣，太吵闹。
    「我回来了。」雷末禹握着宝特瓶走到杜瑄媞一旁，动作轻柔的将瓶水递给她，学长提前接过，半路拦截。
    一闪而逝的无奈在雷末禹眼里放了又收。
    旅程将近尾声，我们搭上摩天轮，一组他们，一组我们。想当然，我们指的就是我跟雷末禹。
    密闭的空间里很适合谈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告诉他学长问我聿凡的事，他先是惊诧的瞠大眼，没很明显，但斜上去的眉说明一切。
    「学长知道何聿凡？」他问。
    我点头。
    「他知道何聿凡跟你的关係？」
    我犹豫了会，摇头。
    「他找你干嘛？」
    最后的问题，我用耸肩回答。因为连我都一头雾水。
    然后，不说话了。
    我跟他目光穿过玻璃罩，两道视线约好似的投向前方的车厢。
    里头两枚人影，距离模糊了细节，但能肯定的是他们在接吻。
    那两人死死交缠，我俩的心死死扭曲。
    恍惚间，多年前顏盼情欺身而上的幻影彷彿重叠，何聿凡跟魏凯扬，顏盼情跟杜瑄媞。
    没有雷末禹，也没有黎雪嫣。
    眼眶微热，我眨掉泪水，眼角馀光喵到雷末禹还盯着，不肯转开视线。
    「别看了。」我抬手挡在他眼前。
    他听话不看，反而朝我转来，一接触到他的脸，好像溃堤般，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从细细的呻吟，到无法压抑的哽咽与抽搐。
    雷末禹的眼睛有魔力，总能轻易哄出强忍的泪。
    我淘哭着，下一刻就被拥入怀中。我与雷末禹向来如此，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最好的安慰不用讲的，用行动的。
    何况，我并非独自一人。
    心很凉，但身体是暖的，虽然痛苦，但可以了。

 chapter.8假象就拆穿(6)

    跟杜瑄媞和学长分别，我跟雷末禹中途跑进超商里，提着酒到公园浇愁。
    有点好笑，这年纪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去缓解心闷，我们却选了大人的风格。
    铁环扭开的声响一声接一声，明明是酒，我跟雷末禹却当气泡饮料灌。
    回味口腔，微苦，又微甜。
    「奇妙的滋味。」我下註解。
    第一次喝酒，没想像中那么顺口，气泡不停冒上，在体内爆开。
    「雪嫣......我肚子好胀。」说完，他打了个嗝。
    眼睛被蒙上泪雾，我双手捧着酒罐，挥别豪迈的饮酒方式，小口小口啄饮。
    不管是学长跟杜瑄媞还是聿凡跟盼情，都伤得我一蹋涂地。
    公园的溜滑梯上，多了酒罐碰撞的声响，除此之外，一片寂然。
    雷末禹身披灯芒，额前碎发沾了水气，他抬起酒罐，红着脸问我：「欸，难受的时候怎么办？」
    回避他的视线，我感受到眼角默默湿润。
    心有同感，这问题我也想问，却找不到答案。
    「好伤心......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不能无视？」他面露哀伤，晚风凄楚的吹送。
    藏不住忧伤，我的话直衝而出：「我也好想知道。」
    「不该把她摆在心上的，不、不该......」支吾着，他又打了嗝。
    指腹在酒罐旁来回滑动，落了满脸的眼泪坠落，在地上碎成一瓣瓣。
    是呀，能忘记多好，但是好难。
    倏然，我与他视线相接，雷末禹眼神迷濛，两人心底都有数，大致能猜到对方在暗想什么，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会痛。
    得不到那个人，其他人也无所谓。怀着消极的想法，我们俩摸索着挨近彼此。
    酒气縈绕，眼神迷乱。
    他的指在我耳鬓轻挠，眼底燃起簇簇火光，我试图抚平他蹙着的眉心，抓紧机会，他捉住我的手，从指头一路吻下来。
    有热感在体内延烧，雷末禹的唇滚烫，熨在吋吋皮肤上，手、颈、耳、颊。
    不是他，我得想像不是他，我喜欢的人不是他，是聿凡，是学长。
    他们不在现实拥抱我，乾脆就让雷末禹带领我去忘记他们，或是去假装感受他们。
    细碎的触感力道不一的触碰着我的上唇，我歛下眼没有反抗，雷末禹打探完反应后，双唇一含，四唇像叠罗汉般交叠。
    轻贴、退开，轻贴、退开，小孩子般的吻法。
    我不由自主哑然失笑，嘴边弧度才扬到一半，他又不疾不徐凑上来。
    像是在试探的吻渐渐加深，似有若无的喘息逸出，我羞愧想撇头，他不依，手朝我后脑紧扣。
    我既顺从又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微睁眼，雷末禹藏有浓烈情意的眼眸不再沉着，心脏猛烈跳动。
    两个炽热的心，燃烧的对象都不在这里，又好像就在这里。
    雷末禹的表情印在眼帘内，不论闭上还是抬起。我该想起聿凡、我该想起学长，就是不该让脑袋充满着雷末禹。
    算了，我不想管了。
    纵容一次脱序，并不会导致什么发生……吧。
    无情的嚙咬拉扯着我的嘴唇，齿间滑入属于别人的舌，牙齿偶一为之的碰撞，一时之间，我几乎分不清道德边界。
    身为雷末禹的女朋友，做这些事很正常。
    他不爱我，我不爱他，做这些事又很离奇古怪。
    两人喘不过气，缓缓推离时牵引出一条丝，两端连接我与他的嘴，看上去挺彆扭的。
    吻完，狼狈不堪。
    他的指腹仍在我耳边摩娑，有些痒，我缩了缩。
    「糟糕，流血了，我咬太大力了吗？」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指按上我的嘴角，「会痛吗？肿起来了。」
    燥热在脸颊骚动，我低头，然后左右摇了摇。
    他不让我垂首，双手捧起我的脸上下审视，边喃喃自语：「感觉好痛……」
    我往嘴角摸去，凉意沾手，血。
    「其实还好。」
    「嘖，我在做什么啊。」
    没遗漏他眼里的疼惜跟歉愧，我看到雷末禹神情紧张失措，就像是弄碎了陶瓷娃娃般自责。
    是因为将我代入了杜瑄媞吗？
    真是如此，有那么一瞬，我是羡慕她的。羡慕有人会因为自己心疼，有人因为自己捨不得。
    那种温柔到几乎溢出水来的眼神，我什么时候也可以珍藏一份？
    只有一秒，那念头只掠过一秒──要是雷末禹倾心的人是我，就好了。

 chapter.9失控就将就(1)

    事实跟假设就像两条线，不是平行，就是背道而驰的远。
    我愿意相信的，是我所信任的。
    ?
    那天一时的衝动我就当没发生过，是越界了，光看我跟雷末禹的关係，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儘管为了逞心头之快，也不该发生。
    经过那次事件后，我有时心不在焉，还对着某处放空，注意力集中得很困难。
    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抬头想抄写笔记，却碰见雷末禹撑着脸蛋往我这边看。
    我故作镇定的整理表情，握着萤光笔的手微颤。隔了一瞬，我才重新画下重点，描出一条条萤光黄，之后再拿起自动铅笔记下黑板字。
    慌乱之馀，我过大的握笔力道还将笔芯头扭断。
    沿着飞溅出的断芯看去，雷末禹已转正姿势，从我这望去只能瞧见他侧脸。
    这样尷尬的心理作用是只有我才感应得到，还是他也有所知觉？我不知道。
    纸页多出芯头最后压出的黑点，我恍神回来，决定不要想太多。
    但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雷末禹一下课就往我这旋来，一脸毫无芥蒂的轻松愉快，他晃着头脑，双手撑在我桌面。
    「欸，你刚刚上课偷看我。」
    我头转向，「哪有啊。」
    「少活在谎言里。」
    我低头涂涂写写，「事实就是事实。」
    轻笑震动我的鼓膜，他笑道：「好吧，给你赢。」
    「喔，谢谢。」
    除了看桌子的书，说真的，我不知道视线该怎么摆才好，现在凝视他总会让我想起那一晚的事情。
    「雪嫣，学长不是约你吗？」他尝试坐上我桌子，无奈我的胳膊横在桌上不移开。
    「对呀。」
    「约什么时候？」
    「礼拜三放学，具体地点没有说。」我老实答。
    「好吧。」他手插在口袋。
    我将书本叠成一堆，在桌上扣了扣，「你想干嘛？」
    「我好奇你的进度。」他露出笑。
    瞧他说得多理直气壮。
    见他一副坦然，我的口吻也不自觉放松：「千万别破坏我的好事，乖。」
    「你确定是好事吗？」没想到，他竟然回问我。
    又不知道内容，我当然不确定。
    「只要关于学长，都是好事。」然而，我篤定的说。
    他点点头，手依然插在口袋上，姿态不羈，眼神仍是那股耐人寻味的深邃。
    额发落下来，他踏几个步便回到位置上，一落座就是趴睡。
    专属于他一人的休憩时光并没持续太久，我听见走廊上的学妹扬声唤他。
    迟缓的爬起身，他离开教室前若有似无的朝我投来了一眼，这次他回眸的涵义我没读懂，却也不打算探究。
    那眼神太深沉，我无论怎么摸索，也不会懂。
    他跟学妹朝走廊深处前进，我的目光一时之间收不回来。
    同学见了这情况，七分嘲笑三分睥睨的嘲讽：「被拋弃了。」
    才不会，雷末禹才不会拋弃我呢。也许是内心的信心太稳固，我一点也没动摇。
    眼见我无动于衷，她们也觉无趣，话风一带又是另个话题。
    那份信赖从何而来我自己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对于雷末禹的信任这点深信不疑。
    只要坚定的意志是由自己建筑，即使别人再怎么从旁捣乱也不用担心，因为掌握在自己手里。
    够坚决，就够继续支撑我内心的寂寥。
    虽然看到雷末禹跟学妹并肩的场景，我也还是有些迷惘，迷茫为什么会不自觉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第六感告诉我那不是该插手的事，但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好受。

 chapter.9失控就将就(2)

    驀然响起的讯息提示声截断远离的思绪，我从抽屉拿出手机，滑开解锁页面后心不由自主一震。
    学校后方有个巷子口，那里绿荫环绕，不知道是哪种植物，竟一年四季都像春天冒新芽般的翠绿。
    阴暗的巷口，偏僻的地方，很适合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没错，学长约在那里。
    虽然他有问我意愿，但我想也没想一口答应，学长决定哪就哪吧，我随他就行。
    只是不知为何，学长提议邀约时间往后延一天，也就是改到星期四放学，想问背后原因却又还没那么熟，只好作罢。
    夕阳斜照，将地面染上落日馀暉，柔光旖旎着蔓延。
    收拾东西回家，一天就在跟雷末禹的打闹和在座位自习过去了，经歷几堂课下来的折磨肩膀有些僵硬，我转着肩膀关节。
    公车颠簸，因惯性往前，在啟动油门时又忽的往后，临到家门，我门把一压，客厅的光洒到屋外。
    沙发上两道背影，爸妈正低声交谈，严肃讨论着什么。还没看清，但我隐约猜得到，估计在讨论离婚协议书了。
    「雪嫣，来。」爸爸一见我，纠结的眉心顿时舒展开，直向我招手。
    我安静地盖着裙子坐下，妈妈看我的眼神很冷静理智，这是她工作时的态度，跟平时在家里歇斯底里的形象不一样。
    挺直背脊，发现爸爸张口欲言，来了，这决定性的一刻。
    爸爸以平淡的口吻开场：「雪嫣，爸妈因为某些摩擦决定离婚，很多后续我们都处理好了，其实从一开始我跟你妈妈爱的人都不是彼此，熬了那么多年才说，真是抱歉。」说完，他撑着膝盖，腰深深一弯。
    「爸，不用这样。」其实内幕我全都知道啊。
    「你可能会难以置信，也可能会拒绝面对这一切，但你长大了，我希望你就成全我跟你妈妈，不要太在意，离婚这种事在台湾早已屡见不鲜，你千万不用感到自卑或怨懟，我跟你妈妈除了没有爱以外，就是个爱你的父母，离婚不过是身分上的更改，对你的感情是不变的。」爸的语速飞快，口齿清晰，却不难察觉一丝脆弱，「我跟你妈不会一起住了，这应该是你最寂寞的地方，但不用烦恼，以后想跟着谁我们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假日也还能跟另一个人见面，我们没有那么冷酷无情。」
    「好，」我说：「我要留在这个家。」
    妈眼眶泛红，也许吧，因为我选择了爸。
    「这不是抉择，我没有经过太多挣扎，只是这地方留着太多回忆，我无法说离开就离开，妈，你会体谅我的吧？」双眼深深看去，妈的难过我收入眼底。
    「当然，」她摇着头笑，「就照你的意思。」
    我轻轻笑了，算是表达感谢。
    「雪嫣，你比我想像中还冷静，不错，有大人的样子了。」爸爸摸我的头，嘴上讚赏。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长大并不一定只涵盖年龄增进和肢体的成熟，更多时刻，是因为我们经歷了一些事，刻骨铭心了，受伤了，结痂了，眼泪流过才会发觉，原来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美好。
    是，我是长大了。
    孩提时代都嚮往着长大，然而真正回不去曾经的纯粹无暇，才明白童稚时期的快乐与期待已不復存在，多么珍贵的时候已离我们而去，终有一天，祂要我们带着伤去体会世间人性、无常，不论要或不要，这便是世界的残忍，却也是无法扭转的定则。
    而被神交付任务的我们，不只是要伤痊癒，更重要的，要背着伤口适应，然后继续生存。
    所以，没有撕心裂肺，儘管忆起爸妈与我的日子鼻头还是会痠，我已经能心无罣碍的微笑成全他们。
    爸，妈，我由衷希望你们能幸福，就算不陪我携手共度未来也无所谓，只要你们能自由些、能快乐点，我可以接受这结果，不将自己的冀望混杂其中。
    心里想的坦然，但我还是哭了，隔天带着两个微肿的眼皮去学校上课，好死不死被雷末禹发现，他没良心的打趣了一番。
    「吼，你很烦欸。」
    在他第三遍笑我眼睛很迷人时，我终于出手揍了他。

 chapter.9失控就将就(3)

    「好啦别难过，你爸妈一定最心疼你，看到你哭不知道心会拧成怎样，所以坚强点，不要哭了。」带有坚定力道的手将我的肩头一把揽过，像是在安抚动物般，疼惜的揉了揉。
    在大家都以为我很坚强时，就他看穿了我的脆弱。
    「......欸雷末禹，学长今天难得邀我，你觉得这是不是个好机会？」我赖在他肩上，问说。
    「嗯......咦？」沉思几秒，他突兀的发出疑惑声。
    「怎么了？」
    高深莫测的眼神端详着我的脸，「今天？」
    「对啊，今天不是星期三吗？我跟学长约今天。」
    这下，雷末禹迟迟没有回话。拋开一贯的自持，他的眉头狠狠皱紧。
    我心里疑问狂冒，无法解读他皱眉的因素。
    再次，我无法洞悉他的内心。
    迎来最期待的放学时间，虽然一直想赶雷末禹走，但是他紧紧尾随我，就像跟踪般的离我三步远，脚步声时快时慢，很混乱。
    「好了啦，陪我到这里就行了。」
    眼看目的地近在不远处，深幽的巷子里彷彿能直达魔幻的一端。
    他像是有口难言，站在原处不肯走人，雷末禹脸色微妙，语出惊人：「不要去。」
    「不去？你在开玩笑吗？」
    「对，我叫你不要去。」雷末禹的视线在我脸上巡视，莫名让人发颤。
    「......怎么可以？」
    几经思考仍找不出理由，我错愕的回问。
    他不是最懂我的人吗？不知道我从游乐园回来就在期待吗？他是最不应该阻止我的人！
    雷末禹倨傲的仰起头，眼神却飘忽开，落在巷子处。
    难道巷内有什么东西吗？我不听，脚一跨就要走。
    「不准去，我叫你停下来，现在不准去！」雷末禹眉眼一压，沉声威胁。
    没看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平时黯然如墨的眸此刻却像点燃了火光，熊熊燃烧。
    我踟躕了一下子，虽然犹豫着是不是该停下脚步，但比起雷末禹的愤怒，我更想知道巷子里到底在上演什么戏码。
    所以我深深望了他一眼，故意忽视他瞬间瞪大的眼眸，目标朝着巷子口。
    走不过几步，就听见雷末禹沉下嗓子，从牙关逸出一句话语，那里头冻结的温度令人打颤。
    「黎雪嫣，我警告过你，不听是你的事情。」他说完，我后方便传来追上来的脚步声。
    差巷子口还有段距离，我的手忽地被人一把向后捉，手肘被人硬扯，骨头发出闷声，我痛得蹲下来抱住手臂。
    「雷末禹，很痛！」我咬牙，痛楚使我冷汗渐渐渗出。
    「没办法，是你逼我的，我不得不这样做。」他从高处冷覷我，神情鄙夷透顶。
    我抬头，无法置信的瞇起双眼观察这个毫无温度的男人，一样的校服衬衫、一样偏瘦修长的身形、一样端正的五官，我就是不懂，明明他就是雷末禹啊，那个有时候很温柔、会好好听我说话，还愿意伸手拥抱安慰我的雷末禹啊，这个人明明是他，却又不像他，为什么，他居然在一剎那就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学长在里面，凭什么我不可以去？」我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手抚着另一隻被雷末禹弄伤的手，深怕一不小心，眼泪就跟着摇摇欲坠。
    他用眼神扫了扫我，那表情是警告，我知道。
    我不甘示弱地回瞪，看着他蕴含怒光却冰冷彻骨的表情，瞬间明白了，现在站在这里的雷末禹不是我所认识的雷末禹，也不是平常会跟我打打闹闹、互相依靠挣扎的雷末禹，只因为我想硬闯，所以他现在是难以亲近，无法捉摸的雷末禹。
    我心下一寒，那太陌生的眼神，让我觉得距离他好远好远。
    「你不能进去，黎雪嫣，我说过了，你不能进去。」他直视我，目光紧锁住我的。
    又来了，我已经分不出来痛感究竟是来自于手肘，还是来自于左胸深处的地方，隐隐作痛。
    眼眶微红，我轻轻啟口：「学长在里面，我要去，他就在里面......他答应我的要求，今天是我和他相约的日子，你不要来打扰，这种机会是多么珍贵，你明明也感同身受，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好不容易维持住不让声线颤抖，但夺眶而出的泪水，竟然出卖了我的故作坚强。
    雷末禹的目光接触到我的泪水后，不但没有像以往将我纳入怀中，也没有轻声哄我，更别提故意讲些让人破涕为笑的调侃了，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我默默流泪。
    他看我的模样很凉，而我的心，更凉，像下了雪一样。

 chapter.9失控就将就(4)

    「不要再闹脾气了，我的耐心有限，快点离开。」雷末禹不耐的闭上眼。
    我试着绕着他走，谁知道他就像铁了心一般不让我过，我往左移他就跟，我向右退他就前。
    被逼得退无可退，我脚尖一施力，想来硬的。
    「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他狠狠皱眉，直接伸出手横在我面前，硬生生截断我设想的逃跑路线。
    我紧咬住下唇，突然觉得好生气，却发现......我生气的原因好像不是因为他不让我过去，而是生气雷末禹，他居然轻易的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怎么能？
    我讨厌这种感觉，非常。
    「雷末禹，我讨厌你......」我破碎着声音控诉。
    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我只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讶异。
    「黎雪嫣，你──」
    「我说我讨厌你！雷末禹，我讨厌你！」不顾一切打断他，翻涌而上的酸涩让理智线彻底断裂。
    在吼完同时，泪水不断溃堤，滚落的泪珠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雷末禹的脸，这样也好，我不想再看到他一丝一毫的陌生表情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我拿没受伤的手遮住湿润的眼睛，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只要一想到他对我的愤怒和隔出的距离，我就好伤心、好失落。
    曾经他站在我肩膀旁，跟我度过那些伤悲，陪我品尝寂寞。如今，他站的地方不是我身旁，雷末禹站在我前方，成为阻挡我前进的一员，姿态坚决。
    今天如果挡在这的是别人，我定会毫不犹豫衝上前跟他拼命，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雷末禹，我发现自己挣扎好久、好久。
    即便与世界为敌，我最不想为敌的人就是雷末禹。
    「明明、明明，我也不想在意你......！」从齿缝间迸出最后一句话，我再也不顾，伸出脚就衝，就怕下一秒自己再不敢向前迈步。
    从雷末禹身侧掠过，我没胆看他，目不斜视的跑过去，反正一接触到他的五官也会被眼泪糊成一团。
    耳边颳过冷冽的风，一刀一刀似的，像要切开我的脸颊。
    我不停地跑着，奇怪的是直到巷子口，雷末禹也没再追过来。
    心口还在抽痛，我擦乾眼泪，想不让学长觉得我太过狼狈。
    但说也奇怪，即使眼泪一落下我就抹去，但手仍追不上落泪的速度，冰冷的泪水不听使唤，一滴接着一滴下坠。
    一定是因为我只有一隻手可以擦的关係，一定是。
    从人家家里探出围墙的绿树坠下落叶，转角弯过就是约定地点了，我揣着忐忑的心，尽力让心情平復下来。
    颤抖的手覆上因跑步心跳加快的胸口，只要再一个脚步，就能看见深深喜欢的那个人了。
    轻喘口气，我把笑容提到最自然的弧度，明白双眼哭肿，所以用瀏海稍稍掩去红肿的眼睛，整理好皱起的衣襬，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雷末禹那个讨人厌的大笨蛋，要好好专注在学长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弯进巷子里，准备好迎接学长的笑脸。
    事态有些奇怪。
    映入我眼帘的，是绿树的枝枒、随风而落的叶片，和学长。
    我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头脑再度陷入混乱，双腿突然使不出力继续向前。
    学长就在那里。
    我的心跳逐渐上升，甚至到彷彿胸腔被人从内部搥击的强度，冷汗混合着方才跑过来的汗水一同滑过我的睫毛。
    学长不是一个人。
    我轻轻吐气，想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张了嘴，却迟迟无法挤出音节。

 chapter.9失控就将就(5)

    学长跟着某个女生在角落里拥吻。
    「啊......」好不容易从声带撕扯出一些声音，却毫无意义，对方根本听不到。
    该是跟我微笑寒喧的学长，此时此刻，他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什么也听不见。
    那两人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眼中只有对方，週遭的风吹草动都没办法打扰他们，学长手在背对着我的女生背上游移，他们浑然忘我，身子紧紧挨着对方，没有一丝间隙，甚至凝神细听还能听见吮吻声，声声折磨着我的耳壳。
    女生的身子更挨向了学长，她一直垂着的双臂，眼看就要环上学长的颈项──
    「别看了。」比刚刚逃跑前温柔数倍的声音，就这么穿透距离，掩盖过那两人激情的凌乱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再也无法完整。
    我的呼吸愈加急促，乾涸的眼眶又迎来一阵热，水珠落在我的鼻尖上。
    「雪嫣，我们走吧，好不好？」雷末禹轻柔的凑近我，把我的双眼盖住。
    眼睛在他掌心里张着，我一瞬也不瞬的直视着前方。
    原来雷末禹会兇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想让我避开会使我心碎画面，不得不用强硬的方法，竭尽所能使我退却。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学长跟那个女生......
    「对不起，把你手弄疼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带你去擦药，嗯？」他问着，轻轻把我的双眼闔上。
    眼瞼被他的温度染暖，断了线般，泪水从他的指间流出──滴答滴答。
    心被强烈的无助吞蚀，我的手不自觉移动，用那隻没受伤的手攀上雷末禹的肩膀，紧紧将他拥住，像要把内心缺失的那块从他身上补齐一样。
    雷末禹似是感受到，他也放开我的双眼深深回拥我，呢喃落在我耳尖：「雪嫣，不要再哭了......这样，我会很内疚的。」
    我摇摇头，一个劲的在他怀里落泪。
    「怎、怎么......过来了？」哭到喘不过气，我抽噎着，小声询问抱着我的他。
    我听见雷末禹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讨厌我......」他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靠在我额际的喉咙传来颤动，他的嗓音，似乎掺进了些笑意。
    「但是，虽然你讨厌我，我还是捨不得讨厌你。」
    心头一颤。
    他略略晃动身子，像安抚哭泣的小婴儿一样，轻声哄着我。
    「你好奸诈......」我将脸压上他的胸膛，感受他透过校服传来的体温，一点一滴融化我僵硬的身子。
    雷末禹拨开我的瀏海，探下脸，深深望进我眼里，举止轻柔。
    「想不想报仇？」他问，嘴角微勾。
    「报仇？怎么报？」我回丢问题，努力睁大肿胀的眼睛，不时注意雷末禹拂过我脸颊的手指。
    他脸上笑意更深，手指一施力，猛然将我的脸朝他勾近──
    「这样报......」
    后来他的气音，落在我的唇舌里。
    我惊讶地瞠大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原来他说的报仇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但学长举动会伤我心是因为我喜欢他，既然学长不喜欢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啊？他根本不会在意。
    儘管这么想，我还是忍不住闭上眼，轻轻回应雷末禹的吻。
    跟之前向对方渴求那种粗暴的掠夺不一样，这次的吻，宛如把所有温柔都化在里头一般，无限繾捲，层层交叠，就好像......我们真的喜欢对方，那样的小心翼翼，害怕对方被自己弄伤，像对待恋人一样。
    会吗？雷末禹会不会真的喜欢我？
    而我呢？会不会爱上他？
    属于男女朋友的关係，我们会彼此拥抱、互相取暖，从对方身上探求温度，但双方都懂，佔据我们心里的人都不是他跟我。
    现在这样，算不算越界了？
    「嘶！」我惊呼出声。
    惩罚性的咬完我下唇，雷末禹轻笑提醒：「接吻的时候专心点。」
    前所未有的燥热从脸上升起，我愣愣地凝视他，他见状，回我一个笑，又覆上我的嘴角。
    讨厌，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可是......这样的雷末禹好像蛮可爱的，一点点而已啦。
    吻完，我与他深深凝望，心跳失速得可以，脸颊也滚烫到不行。

 chapter.9失控就将就(6)

    这是怎样，到底什么情况？我脑袋跟糨糊一样一片混乱啊。
    「学长......看到他劈腿，你难过吗？」
    额抵着额，雷末禹嘴吐出的嗓音特别性感。
    「有点，我最讨厌劈腿的人了。」
    明明该霸气宣示的话，都因为跟他靠太近而显得弱不禁风。
    他轻笑，低低的笑声在空气中飘浮：「如果是跟你，我应该不会劈腿。」
    对于他应允的诺言，我先声反驳：「少来，经过那么多次，我早就看透承诺了。」
    「相信的机会是可以为特别的人再去製造的，明白吗？」
    抬起我的下巴，他的眼睛里有我的缩影。
    「雪嫣，其实我──」
    「学妹？」
    未完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打断硬生生拆成一半。
    我红着脸从雷末禹身边退开，整理乾净的学长身侧偎着一个黑发少女，曖昧的气氛也像泡泡般逐渐破裂。
    那女生是念瑶学妹。
    我的心像遭受衝击波攻击一样，有力的晃了一下。
    来龙去脉的轨跡太模糊，外表纯洁如她，愿意在喜欢雷末禹的同时跟学长接吻？
    学长也是，将狂野的那面隐藏得可好了，平时的温文儒雅面具偽装的太完美。
    魏凯扬脸上表情变化莫测，我一摆手，突然对他產生厌恶，扭头就要离开。
    「等等学妹！既然都来了，就乾脆把要谈的事情说清楚来，明天也不用约了。」
    看他手准备捉住我手腕，我反射性后退，将手护在胸前，躲到雷末禹后面，方才的痛楚一涌而上。
    「学妹，我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你不用对我这么反感，我会去跟瑄媞分手的，这样的我也不会厚脸皮到继续待在她身边。」他叹气，神色消沉。
    「你太过分了，自己先背叛两人的感情还要离开杜瑄媞，她明明是无辜的！」触及学长眸光，我毫无畏惧的表达看法，反正雷末禹在。
    打消继续求我的想法，学长忽然咧开嘴，转而讥讽：「但学妹的名声也挺破的，应该没资格说我才对。」
    我还来不及反应，雷末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衝上去，作势要打魏凯扬。
    学妹急急挡在学长前，雷末禹的拳头好在来得及回收。
    「学长，魏学长有事跟学姊讲，你就让他一次吧。」王念瑶的口气出乎意料冷静沉稳，颇有告诫意味，她的双手张成一个大字。
    雷末禹死瞪着王念瑶，但也拿她没办法，而学妹的眼神更是坚决表态：毫无商量的馀地。
    嘖了舌，我不等雷末禹就自顾自走向学长旁，不是低头也不是退让，我只是想听听关于聿凡的事。
    虽然伤口很深，我还是想知道他的事，只是这样而已。
    「学妹，挺聪明的。」收起方才的恫吓与轻蔑，学长又回到一如既往的优雅笑脸，之前觉得很倾心，现在却感到虚偽不真实。
    聿凡跟学长还是有差别，遑论气质再相似，真心的程度多少也是会洩漏出来，聿凡虽然最后伤了我，但至少在对我好的时候全心全意，我分得清的。
    「这里人多嘴杂不好说，我们去到别的地方谈。」
    他率先迈步，我僵在原地，一度还不敢动身，但为了探讨过去的真相，即使再小的线索我也想把握。
    「雪嫣，有事就出声，我在。」雷末禹站在那，淡然地望着我。
    他整个人站在阴影处，我却彷彿能清晰描摹出他柔软的表情，不让黑暗所遮掩。
    啊，突然，跟聿凡好像。
    酸楚涌上，我热泪盈眶。
    那种感觉、他眼神里承载的在乎，几乎跟聿凡毫无区别，满满的温柔、满满的诚挚，目光累积的力量足以让我落泪。
    我寻觅的不过就是这个，终于被我找到了。
    原来不用太多，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就在我面前，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份在乎、一份珍视、一份郑重对待的爱。
    「学妹，我要开始说了喔，不要恍神了。」他指指眼尾，「还有，你的眼泪要不要擦一擦？」
    胡乱用衣袖抹去泪珠，我眨了眨眼睛，重新展开脚步。
    学长带着我到另一处的巷子，音量压低交谈的话，雷末禹那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秋风颯爽，捎来学长的话音：「聿凡他其实──」
    怀着满满的感动，另一个哀伤的故事悄然开始，我侧耳倾听。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1)

    你要相信，时间很神奇，它会带走伤，会带走痛。
    ?
    学长沉下音调，更能让人聚精会神。
    「聿凡他有次用手机没留意到我在偷看，被我发现他桌布的人长得很像你，因为我把他手机抢过去看，他拚了命要夺回来，当下对你的脸孔印象就很深，虽然时间一久忘了，可是见到你的第一眼，在图书馆那次，我脑袋忽然跳出了当时抢手机的画面，所以才在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你。」他说，自始至终的语气都是那分淡然。
    原来聿凡曾把我设成手机桌布，但我却连他的手机号码也没有，这会不会太讽刺了点？
    「请问学长跟聿凡是什么关係？」
    学长准确对上我的眼，道：「他是我的堂弟。」
    「那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对不对？从国中某次意外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深吸一口气，我压抑住繁乱的心跳，「他现在好吗？」
    「我就是这点觉得怪。」
    「哪点？」
    「关于你不知道聿凡踪跡这点，既然你都能被他设成手机桌布，也就代表在他心里你有一定的位置，可你却不晓得他下落，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意思是......聿凡有意隐瞒我？」
    我问，声如蚊吟。
    只见学长苦恼的紧蹙起眉，眉头皱成八字形。那副姿态就像想不通一样，顷刻之间，我突然害怕去面对之后学长要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心生抗拒。
    「或许吧，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生病了。」
    「生病......？」心里隐约动摇，那是不好的预感。
    学长静静地诉说，像谈论陌生人的故事般，缺少激昂的抑扬顿挫，又是柔声又是沉静，语带同情：「一场大病夺走了他的性命，在跟你离开以前，或许他已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活不到你的未来，所以决定以另种难堪的方式离开，才导致你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视线只及歛下笑的学长，他继续说：「我真的很好奇走进我堂弟心里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理由缺席了他的告别式，所以今天才来告诉你这些。学妹，你或许会感到挫折，对事实无法体谅，可是那是无法挽回的歷史，不管再做什么都唤不回我弟弟，他离开了，这才是血淋淋的真相，不可能扭转。」
    他轻拍我的背，力道轻柔的落在我颤抖到不行的身躯上。
    我控制不住溢出眼角的泪，也无法将遗憾从我身上驱赶离开。
    『比起爱我，我更希望你恨我。』
    眨眼的一瞬间，耳畔驀然传进当年那句话。何聿凡的轻描淡写，里头其实藏满了许多决绝，我所不知道的生离死别跟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残忍实情，既走不出对自己的悲伤，也逃不开病情的压迫，之所以跟顏盼情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好过。
    对他恨了不爱了，我就能瀟洒离开，不再他身上纠结，不让我去将他放在心里，寧可我恨他，也不要将希望託付在没有以后的他。
    可惜何聿凡并不知道，带着伤痕不会比带着思念好过。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沉痛地问出，哀愁与无奈交叠着嵌入我心内。
    他有很多种选择，却选了不信任我的选项，他不认为我有勇气看他走，有自信能从失去他的伤中重新生存，他不要我执着。
    「告诉了你，看你对死后的他继续依恋，每天以泪洗面，被回忆拴住无法走离，这不是他所乐见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对他放的感情有多深？」学长似是想起聿凡，难以察觉的水气湿了他的笑顏，「不，他都知道。你对他多在乎，他就对你有多爱。」
    一把利剑，直直砍入我心坎。
    我们之间从来没开口说过爱，却用陪伴弥补了没有说出口的情感，有些事物用言语是行不通的。
    是聿凡发现了我无法拋开回忆，是他知道我对他的依赖，所以不得不採取这种手段，逼我去遗忘，逼我去疗伤。
    『不会。我们结束了。』
    要是当时丢弃胆怯，有足够的勇气去拆穿他的偽装，我是不是能看见他说出这话时的眼里满是伤痕？
    要是当初我能拋开顾忌，义无反顾耗尽蛮勇去捉紧他的手，就算他终究会离开，是不是结局也能有那么点不同？
    ......
    迟了，都迟了。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2)

    悔意化作泪水，为我洗去落寞，却冲不走对他的想念。
    儘管许多悲伤因他而起，还是不能否认，我真的很想他，非常。
    「学妹，我曾经问过聿凡在离开前有没有什么遗憾，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学长发自内心的笑开，就像聿凡在他眼前一样，「他跟我说了你的故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说，要是手机桌布上的女孩能开心就好了。」
    听到从学长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后，我已经泣不成声。
    魏凯扬慢慢走过来，轻柔执起我的手，然后紧握。「我弟弟最后的希望，你能不能替他达成？」
    我想起曾问过聿凡的问题。
    『欸，幸福是什么？』
    当时的我很懵懂，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些甜蜜话，谁知，何聿凡竟说出了深奥的语句，那份含意，我直到好久以后总算明白。
    『幸福啊......幸福就是看着我最在意的人幸福，只要她幸福，我也可以很幸福。』
    语落的当下，他看着我，深深地笑了。
    我回握住学长的手，顾不得手肘仍痛，也不管刚刚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就当是为了聿凡，为了回应他的期盼。
    「好，我会努力的。」话声哽咽。
    那是我人生中，再一次许下的承诺。
    怀着要重新振作的心情离开现场，我的内心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黎雪嫣，加油。」小声的，我为自己加油。
    见雷末禹跟学妹还在原地，我回避他们的双眼，轻声对他们说：「没事。」
    心情还未整理好，我想，我该给自己一点个人空间，一天就好。
    多么想再见聿凡一面。
    老天听见我的祈祷，学长说出真相的那一晚，我梦见聿凡了。
    他在梦里笑得好灿烂，就在星空那端，绽开我所熟悉的笑靨，许多星子伴随在他身后，衬托出他的不凡和耀眼。
    「雪嫣。」
    年龄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聿凡，轻轻扬起了笑，我眼眶一热。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晓得眼前除了聿凡和星星，我什么也看不见。
    「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他笑道，仍是那样爽朗帅气，好似不曾改变过。
    我没回话，光是忍着不要哭就耗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所以我睁着双眼，想好好记忆这一瞬间。
    「对不起，辜负了你。」他说，缓缓垂眸。
    我使劲的摇摇头，不想看到他愧疚。
    我已经知道，原来聿凡的背叛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爱上了盼情，而是因为他终究要离开，寧可我恨他，也不要我有所眷恋，纠结在那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中。
    有些人，注定会被命运的手牵来，在生命中划下痕跡，奈何缘分不够，最后又被命运的手牵走。
    而聿凡于我，缘分不太够。
    「不要哭，你哭了真的很丑耶，其他男生看到你哭一定会被吓死，所以不要哭了。」他笔直走来，抬起手想抹去我的泪珠，只可惜，他的指尖轻颤，从颊边穿透过去，碰不到我。
    见状，我又湿了眼角，他则微微叹息一声，像最无奈那般，轻而深沉。
    「雪嫣，这样的我，好像没办法陪你走过下雪天呢。」
    我怔愣了会，说不出话。
    聿凡面露苦涩，嘲讽的笑了，「我明知道你因为爸妈伤得很深，那是你心中最不可触碰的伤，我明明懂，最后却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被这么亲的人背叛，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吧。」说完，他闭上眼帘。
    我摀住嘴，掩去了哽咽声，却掩不去淌下的泪痕，无声泪流。
    「雪嫣，可以看看我嘛？」
    语落，我顺从的抬起被眼泪鼻涕弄脏的脸，聿凡拿着戒指的手，驀地跃入我的视野中。
    那枚闪烁，我曾经很熟。
    被我拋向远方的那枚戒指，最值得纪念的一秒所许下的誓言，纵然曾被我遗弃，却挥散不走早已深植的记忆，刻划于心。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3)

    「或许你不再想见到它了，但对我而言，这是最珍贵的宝物，所以，你容不容许我收下它？」
    他问，而我认同地点了点头，戒指给他留下，再好不过。
    「你知道吗？我们曾度过很美好的时光，每当看着这戒指，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一同度过的每分每秒，那是种证明，我们曾经相爱、曾经快乐过，而那份感触，只能你我两人创造而成。」他低头在戒指上印下一吻，无形的力量牵起了聿凡的嘴角，同时，几滴水落在戒指上，聿凡也哭了。
    他皱了皱眉，艰难无比的挤出声音，微哑：「可是，时间在走，再美好的事物总会离开，再伤的也会遗忘，所以不要惦记我了，不管是因为我烙下的伤，还是我带给你的悸动，全都不要再留恋了。」
    听见聿凡混合着眼泪的温柔低喃，我不断颤抖，泪水不听使唤的下坠，渐渐失温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们永远不晓得命运会如何作弄人，唯一所能做的，只剩好好把握身边的人事物，因为我们无法预料它们什么时候会转身离开，趁还能抓紧时就抓紧吧。」
    我突然想起雷末禹跟杜瑄媞。
    聿凡的声线清晰，语速不急不徐，很适合给出宣言。
    而他也给了。
    「雪嫣，是时候告别了。」
    短短一句话，很快就会飘散在空气中，此时却重重触动我的泪腺，泣不成声。
    聿凡见了笑出声来，听起来是那么豁达，即便他满是泪痕。
    「未来，一定会出现更好的人继承我的诺言，陪你走过无数下雪天。到时，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喔。」
    看不见聿凡眼底的忧伤，因为我眼前视野，早被水雾模糊成一片。
    「当你抬头看看夜空，记得，我会化作最闪亮的星，看着你幸福。」终了，他深吸口气：「雪嫣，再见。」
    我终于崩溃大哭。
    直到最后，聿凡还是笑着，他笑着说了再见。
    这个再见，将再也不见。
    「何聿凡！」费力擦去眼泪，渐渐透明的聿凡依然笑着，我朝向淡去的他，拔足狂奔。
    这是倾诉心意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尾巴就会擦身而过，从此离别。
    好不容易制止住抽噎，我用尽全力，掏出藏在心里好久的想念，使劲吼了出来──「我很想你！」
    在他完全消失前，我望见他眸底的笑意，加深了些。
    聿凡还在笑，笑出眼泪，宛如滴落在我心上，泛起圈圈涟漪。
    梦的尾声所陪伴我的，除了滴落不止的泪水，就只剩下一片无垠星空。
    心碎的感觉太过真实，下一瞬，我从梦里惊醒，至于聿凡，则早已不在。
    『我也是。』
    而临别之际那句话的尾音，却始终在我脑海里回盪不去。
    经过沉淀，像是我的世界被重新洗净一样，晦暗不明的角落被阳光耀亮，一切都如此乾净。
    我懂，是因为心里那区块的结被解开了。
    但说白了，聿凡带给我的影响真的很大，他是我脱离心魔的关键，特别昨晚那场梦就像一把钥匙，它打开了我的困顿，我不想再去寻找其他孤寂的灵魂，相反的，我想将某个人的手好好牵牢。
    「雪嫣！」
    下课时走廊上的巧遇，杜瑄媞从彼端朝我奔来。
    一看到她，我就急忙捉住她的肩膀，惊声问：「学长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亲眼目睹了那些过程，要我安静我做不到，因为我也曾经伤过，虽然现在已经释怀，但只有经过过的人才懂，被背叛留下的后遗症有多么剧烈。
    魏凯扬已经犯了错，我们就不能纵容并试着掩盖，一次错定会接过再次错，与其活在谎言之中，不如提早迎接心痛。
    「他喔。」杜瑄媞眼睫垂下来，嘴角笑意不减，「他跟我分手啦。」
    「是喔。」
    万幸，我还没很多当黑脸经验，不必由我去戳破学长。更值得高兴的是，杜瑄媞已经跟他分手了，依我来看，出轨的男生真的不值得投注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说他爱上其他人了。既然他不爱我，我又何必死攀着他，留点自尊给自己并没有错。」杜瑄媞坚定地望着我，身上有我没有的一股自信心，像是在跟大家说：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那是我奢望且嚮往的。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4)

    我破天荒的拥住她，不只她哑然失色，我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隔不到两秒就放开，两人都显得有些惊慌。
    啊，也罢。就说出心里话吧。
    「杜瑄媞，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有人告诉我要珍惜身边的人事物，我觉得事到如今说这种话很不要脸，但能不能让我们释尽前嫌，好好当个朋友？」尽我所能的恳切语气，我看向她，语句几乎是恳求。
    杜瑄媞先是一怔，随后笑开了眼。
    「雪嫣，你真是的。」她轻轻捧起我的手，带笑的嗓音在我耳畔轻盈跳动：「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是我朋友啊。」
    下课人潮，人声鼎沸。
    她那句却毫无差错的被我耳朵接收，直落尽我心坎。
    「嗯，谢谢你。」绽开笑容，我真心的笑了。
    杜瑄媞目标是教师办公室，所以我跟她在半路就道别。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人想找。
    那双情绪起伏不大的眸、那略略上弯的嘴角、那几乎掩去他眉宇间光芒的碎发。
    今天一早就不见他踪跡，教室里找不到，我想图书馆应该就是正解，没想到竟扑了空。
    在图书馆外东转西转下去也不是好办法，我到处搜寻，在体育馆也落空后出了馆门脚步一转，正准备前往合作社找人，馀光内却捕捉到那枚熟悉的身影。
    我淡定的扭过颈子，没有发出声响的看着他。
    雷末禹站在树下静静的昂首，抬头望着枝叶即将落尽、朝天际延伸而去的枝枒，他双手插在口袋，背脊挺直。
    捨不得打扰他闭上眼而营造出的忧鬱氛围，那有股说不出的魅力。
    上课鐘声响了。
    他闻鐘响，便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换朝我方向走来，我就这样看他转身，越来越近。
    理所当然，他发现我了，瞠大眼几秒后眼角溢出笑意。
    「上课了，走吧。」
    我摇摇头，拒绝。「不要。」
    他偏头表示疑惑，我顺顺接话：「有些话没有勇气就说不出口了。」
    「想说什么话呢？」
    「你想知道学长昨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想。」
    「好，那我跟你说。」
    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全跟雷末禹讲白，包括聿凡的身不由己跟昨晚的梦，以及聿凡曾经对我的承诺。
    「他说要陪我走过下雪天。」对上他的眼，我跟他四目交望。
    「可是他没有办法实现。」
    「对，」我接着他的话尾，「所以想请你帮他实现。」
    那一刻，我好怕好怕他拒绝。
    但雷末禹毕竟是雷末禹，他从没让我失望过，虽然如此，可他竟语出惊人。
    「不找学长？」
    「不找。」我摇头。
    「所以是死心了？」
    「对啊。」我点头
    「那好，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他笑道，眼尾笑出笑纹。
    「咦？」脑中思绪顿时被抽空，一片空白。
    等等，他不是对杜瑄媞......
    「你一定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出大概，等到我发现自己爱了，我们已经陷入难以解释的关係之中，那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还不如静观其变。」他眼睛飘向一旁，「其实......把今天图书委员的工作搞定后，会来这边也是因为你，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地点，你记得吗？」
    当时我睡着了，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对象就是他，而且最扯的是，雷末禹竟然不认得我。
    「我好像那时候还生气欸。」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别说你，我自己还义正严词的指正你要改掉劈腿的习惯，那时候还真是误会大了。」他也尷尬的挠了挠脸颊。
    我想，当初的我们怎样也不会料到本来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彼此，如今会因为种种因素兜在一块吧。
    是缘分呢，我想。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5)

    「但说真的，我根本没发现你喜欢我，一点端倪也没有。」
    「谁说没有，是你太迟钝。」他睥睨我，不屑的睨我一眼。
    「什么时候？举例啊。」
    他扳起指头一一细数，「很多啊。故意说学妹的话激你，谁知道你根本没反应、想跟你出去玩，就算会一直看到你凝视学长的眼神也没关係、在你悲伤时安慰你，我还用抱的了！还有时不时的称讚，跟有次和你......嗯，亲，不是温柔的，是之前更兇的那次。」他说到一半顿了顿，脸颊浮现两抹酡红。
    「欸？那、那不是因为你看到杜瑄媞跟学长接吻所以才......」随他话连带出的回忆，那画面害我也不禁结结巴巴。
    「不是，是看到你因为学长难过，所以很伤心，我很无奈，没想到你对学长投入的感情比我想像中深，觉得挫败，但和你又是因为渴求温暖的关係才在一起，怕说出口就变了调，你搞不好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你应该早说的，你想太多了。而且我其实只眷恋学长的气质和笑，因为跟聿凡太像了，我无法从被吸引中抽身。」我说，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我还是会害怕，怕你觉得我不够专情，一下子就将喜欢从杜瑄媞转移到你身上，你最讨厌的不就是这种男生？」他问，眼里充满顾虑。
    我又摇头，「我讨厌劈腿的人，那不等于见一个爱一个的男生。」
    想了想，又再补了句：「可是也没喜欢到哪里去就对了。」
    「什么啦。」他哀怨地覷我一眼，「我才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是觉得无助的你很惹人怜爱，杜瑄媞从来都不会这样跟我撒娇，我就不小心栽进去了啊。」
    这原因太肤浅了吧......
    「欸欸，你不要再说了，越描越黑。总之你是爱我的，这就够了。」
    我妄自替他下结论，这总结听上去挺顺耳的，我喜欢。
    「嗯，我喜欢你，但──」他突然话声一滞，不说话了。
    「但什么？」
    我等他下文，却迟迟得不到回覆。
    「干嘛不说话，说啊。」耐不住性子，我催他。
    「那先说，我讲了你不要生气。」
    「好。」
    「你发誓。」他要最后认证。
    「我发誓。」举起手，我忍俊不禁，轻声笑了出来。他好严肃。
    「就是啊，其实学长出轨的事情算是我设计的。」他眼神游移，就是不肯看我。
    我倒抽一口气，「真的假的？」
    「对，学妹说她喜欢我，但搞错了，那只是种尊敬跟景仰，不是爱，我要她帮我忙，就是去勾引魏凯扬，第一时间她是拒绝的，后来我给她看相片，她居然就对学长一见钟情。杜瑄媞有股甜美的空灵感，然而念瑶给人的感觉比瑄媞更胜一筹，学长可能就喜欢这种清纯系，所以就傻傻陷入我设下的圈套，跟学妹维持着曖昧的互动。」他吞了口口水，滋润说出一长串话的喉咙，继续说：「看你对学长的执着令我非常烦躁，他约你出去后我怕一不小心你就跟他擦枪走火，所以问了你约什么时候，再叫念瑶以那时间去约学长，连地点都要一样，这样既能旁敲侧击你在学长心里的重量，又能彰显其实他比较在乎念瑶，因为他为了学妹推开跟你的约定，还在约定地点跟其他女生做那些事。于是我跟念瑶串通好，到时候再到一旁去将照片拍下传给你，会设计这些，就希望你对学长彻底死心，我知道你最讨厌劈腿的男生，目前来看，魏凯扬是最大的绊脚石，我不得已只好对不起他。」
    听完冗长的解释，其实我思路有些弯不过来，只能吶吶问一句：「......可是，你又一直阻止我去看学长跟念瑶学妹做的事情，既然早晚都要知道，为什么要阻拦。」
    只要一闭上眼，当时雷末禹冷到极致的脸就清晰的浮出来，隐约刺痛我的心。

 chapter.10握住就牵牢(6)

    「我不忍你亲眼撞见啊。冒着会被你说照片是ps的风险，我也不敢让你亲眼看到，要是衝击太大让你再也不相信爱情怎么办？我知道这很矛盾，照片也是种衝击，可是要让你对学长绝望又还能再接受爱情给我机会的范围里只能孤注一掷，我真的很徬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啊，我现在脑子超乱，先不要跟我说话，反正一扯到你我就这样。」
    现在的雷末禹失了平时的冷静与淡然，仓皇的抱住头不跟我说话，闹彆扭了。
    我噗哧一笑，「你在干嘛？真的不理我吼？」
    他安静。
    我作势转身，「那我要回去上课囉，就不陪你一起翘课了，掰掰。」
    「好啦好啦，脑袋冷却完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嘛。」这小伙子，竟然撒起娇来，一点也不留情。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心机那么重。」我捏他的鼻子，却彷彿只掐到骨头，他鼻头没甚么脂肪。
    「到后来对杜瑄媞的在乎都是装给你看的，还叫学妹去找你想试探你顺便挫你锐气，谁知道你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现在才来跟我告白，最诈的人是你，只想吃饭不想做事。」他手一挥，把捏着他鼻子的手一把拍开。
    「这什么鬼比喻哈哈哈。」我轻笑，「也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你没发现。」
    风吹入我与他之间，我们俩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不生气？」他刺探我的反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个人愿意为了跟你在一起想出一堆办法，虽然有点狡诈，但你能不感动？当然最主要也是因为对象是自己看重的人，所以与其生气，我觉得就把事情记着，以后拿出来嘲笑比较实在。」
    「喂。」他皱皱鼻子，引来我的笑声。
    「哈哈。」雷末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我点点他的头，「好啦，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回以一笑。
    晚风习习，捎来夜晚独有的凉意，一层一层渗入肌肤，我拢紧外衣。
    不再以浓艳的姿态出现，我改回国中时期的青春打扮，少了点世故，多了点单纯，马尾迎风摆盪。
    「雷末禹，我想来这地方很久了，但怕崩溃，一直不敢来。」
    望着乾净无暇的星空，我感叹的说。
    「这里就是何聿凡当初陪你看星星的地方吗？」
    四周草仍茂密，平原还是辽阔，就像时间静止不走一样，这里跟多年前丝毫没变过。
    唯一变的，就是聿凡不在了。
    「对啊，这里就是我跟他的秘密基地。我只告诉你一人，不许跟其他人讲。」我虽然沉声威胁，嘴边却含着一丝笑。
    「不会的，我很乖。」他举高双手，「我其实满好奇何聿凡来这里都跟你做什么。」
    「跑步，」我转正脸，与他四目相视，「我们除了看星星外，就是跑步。」
    「跑步？」雷末禹不解的问，头一歪，瀏海也随之倾斜。
    「对，我们跑步，感觉烦恼都被拋在脑后，被星星吃掉吸收了，心情也就平復，不再沉浸在悲伤中。」
    爸妈带给我的衝击，就是以这方式在消弭，以倾吐在散去。
    「好，那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呢？」他朝我伸出手掌，另一隻手松了松环在脖子上的围巾。
    这次，不是聿凡，而是末禹。
    同样的场景，星空同样繁华美丽，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
    以前是来排遣忧伤，现在是来怀念从前，带着回忆朝未来前进。
    不同时空中，聿凡会不会掛着笑看着我？我应该没让他失望吧，因为我把雷末禹的手牵牢了。
    他教会我珍惜，我付诸他行动。
    「欸雷末禹！我问你，什么是幸福？」为了不让风吹散我的语句，我扬高音量。
    两人的手没放，脚步也没慢下，他回过头朝我投来一抹笑。
    听见答案，我自然的笑了出来，心中柔软的一块正在融化，又问了句：「那你愿意陪我到什么时候？」
    雷末禹又笑了，温柔堆在他脸上。笑意在我嘴角瀰漫。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跟某个男孩编织了一段很美的梦。
    『欸，幸福是什么？』
    『幸福啊......幸福就是看着我最在意的人幸福，只要她幸福，我也可以很幸福。』
    很久很久以后，我跟另一个男孩牵起了手。
    『我问你，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有人陪我一起数遍星星，在冷的时候让我握住手。还有，我相信只要有你的所在，哪里就是幸福的归属。』
    于是我懂了。
    幸福可以很简单，只要不论谁都取代不了的人在身边就够了。牵着他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确认他的存在。
    再大的风雪，有那个同你前行的人领着，也会有走过的一天。
    雷末禹，我们有空再一起来看星星吧？你说好吗？
    『我愿意陪你，直到走过下雪天。』
    ──全文完。

 后记 末路也与你同行

    终于完结了！赶稿地狱太可怕，谢谢一起陪我走过的朋友！
    第一个长篇完结的故事，我内心是彭湃的，却又很担心自己的文笔跟节奏编排不成熟，啊算了，至少我写完了！但总觉得要用十八万来说的故事被我用八万就结束啦，有些小遗憾。
    其实这题材满冷僻的，我写着写着不禁怀疑当初为什么要丢难题给自己，但写完的那一刻真的是爽到不行。
    会想写这个故事只是因为常常听到许多「婊子」的恶闻，突然有天灵感乍现，我想写一部女主角是婊子的故事！一定很酷。
    走入雪嫣的世界，才会发现多身不由己，包括很多你想改变却始终无法改变的事物，想伸手抓住却仍是一场空的悲哀。
    越是想得到，越是想掠夺。这些凄凉，造就了她寻寻觅觅，在感情里敷衍应付的态度。其实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在内心的空洞前，理智屈服了。
    家庭因素是一个，聿凡是一个，很多种种，都是能让一个人骤变的变因，雪嫣的个性也是情有可原......算吧？总之我想说的是，有些人的个性并非天生就这样，纵然真的很恶劣，也不能在还没釐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就擅自评断，多点包容而不是抵制，多点诱导而不是对抗，这世界会更和谐美好，虽然说到世界有点太雄心壮志，但我们都需要学习，包括我在内。
    人性也是我想试着描写的一部份，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我尽力了，从聿凡的妥协、盼情的无情、致祥的暴力、子绅的算计、家庭的悲剧、同儕的排斥、学长的放纵、末禹的心机甚至雪嫣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人性显露的一角。
    其实我觉得，只要写到关于人的故事，到处都是人性的影子。
    现实中也常有，人性无所不在，与现实的人性相比，爱情总是不堪一击。然而不只爱，亲情还有友情，残酷总是相依不弃。
    无法改变的，只好换心态去面对。
    故事最后是好的结局，但现实世界里并没有太多跟雪嫣和末禹一样幸运的人，不管如何，有人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安慰。
    如果有那么一个不管经歷多少起伏曲折仍愿意陪伴你的人的话，别辜负他的勇气与坚定，那很难能可贵，趁还能珍惜时好好抓紧他的手吧。
    最后祝大家，都能找到一个陪你们走过下雪天，一起去看星星的人。一如末禹的名字──末路也与你同行。
    哈哈哈哈好严肃的后记，能看到这里还没右上叉叉的人真的很谢谢，愿意听我说一堆废话，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说故事给你们听:)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