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纪年》 华胥纪年_1 书名:华胥纪年 作者:伽帝 文案: 三无痞子苏碧落说:就算下一刻要杀了你,这一刻,我也要先宠你!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温雅公子蓝珏书说:没有节操又如何,迟早让你成为我一人的! 就算最后结果是相杀,也要和你相爱先! 且看你我携手掀起朝代变迁风云序幕! 华胥纪年的关键字:华胥纪年,伽帝,古代架空,相爱相杀相宠,HE ================== ☆、卷一·史官记【完整版文案】 修罗销魂苏碧落,只为任务而生,为了任务可以毫无底线只求用最简方法完成任务,出了名的三观不正无节操。 苗疆圣子蓝珏书,生有异瞳被视为不祥,却又背生圣纹被誉为守护圣子。为了守护苗疆和王兄,甘愿被亲生父亲指使。 立场不同的两人为了同一个任务相互利用厮杀,却也因此相互吸引。 当私情与立场相悖,他们该如何抉择?他们又能如何抉择? 三无痞子苏碧落说:就算下一刻要杀了你,这一刻,我也要先宠你!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温雅公子蓝珏书说:没有节操又如何,迟早让你成为我一人的!就算最后结果是相杀,也要和你相爱先! ☆、1.撒网 很久以后,据新皇朝的无良御史令回忆,景康十八年的符离城特别冷,而且寒流诡谲。那纷纷扬扬连绵几乎一整个冬季的白雪皑皑,好像在为已经快到达末日的四国鼎立、中城天下的乱世格局唱着挽歌。 当然,身份尊贵的御史大人是绝对不会承认之所以他觉得特别冷,究其原因只是——作为标准北方糙汉子的御史大人,实在不喜欢符离城的湿冷南方天。 景康十八年 符离城的冬天一向是湿冷湿冷的,寒气从人四肢百骸侵入骨头缝里。 柳白斜靠在铺着雪白狐皮的炕上,镂空的脚踏里一个半大的铜炉已被细细扒了碳灰。头发未束起,微卷的发丝垂下来,遮住白玉一般精致的耳朵。耳垂上的宝石耳钉偶尔透过头发闪着亮眼的蓝光。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张笺贴,嘴角微微翘起。 柬帖是用精致的薛涛笺制成的,还有淡淡玫瑰香味。秀气工整的小楷,显出写字人的雅致。柳白脸上有微微的笑意浮出,挥手让下人准备赴宴的衣饰和礼物。 转眼柳白来符离已有一个多月,而他也就如普通的游历公子哥一样,游览山水,拜访一些名士大儒,参加几个诗会。 柳庄的主人,销魂公子柳白,说出去在符离城也是有些名头的。 加上平日出手阔绰,为人雅趣风流,见识又广,很多年轻俊杰也愿意同他结交。 这份柬帖就是符离名妓流苏姑娘发出的,邀请他参加三日后举行的赏梅宴。栖云坊的流苏姑娘诗词歌画,弹琴跳舞无一不精,而且卖艺不卖身,吸引了许多自命风流的公子追求。 而这办在栖云庄园的冬日赏梅宴也成了众家公子争夺美人青睐的战场。每年都能吸引大批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也算是符离冬日颇负盛名的集会。 “公子,三日后的宴会,二公子和三公子已确定在受邀之列。”长生跪坐一旁帮他剥着葡萄,一边细声汇报,“根据往年惯例,两位公子不去的可能性很小。” “嗯,其他的受邀人名单也整理一份给我。”柳白笑笑,心头一丝期待,终于开始正式撒网了。 ☆、2.赏梅宴上赏美人 二公子端木翎觉得他一辈子都没看过这样美的景。 他素来欣赏流苏,所以每年都会来赏梅宴呆上一会儿,算是略尽朋友之宜。 他也看得出来流苏喜欢他的三弟——端木衍。可惜端木衍是个浪子,流苏还有很长的路要追。 他一向有成人之美,不介意在适当时机推他们一把。 端木衍喜爱游历四方,也算是贵族中的另类。但每年的冬天他总是要回符离,也必然会参加这个宴会。端木翎对端木衍来参加宴会的原因并不十分关心,对这两人每年总要上演的若即若离戏码也有些倦怠。他甚至觉得,这个名为赏梅,实则赏美的宴会十分无聊。 何况,这里不过只有一美,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而且那点红他也并没有采撷的欲望。可是,今年他却庆幸自己来了这场宴会。 雪白的天空连着雪白的白雪掩埋了原本红棕色的土地,褐色的枝干上绽放着朵朵红梅,在一片雪白下显得极艳,极美。可比红梅更艳,更美的是立在梅树旁的少年。 少年的脸对着梅,只能看到侧着的部分,线条优美,面色也是一片雪白的纯洁,粉红的唇弯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对上翘的桃花眼如同春水般荡漾。棕黑的发被一根碧青色的玉簪束在头顶,然后垂落下来,微微有些卷曲。几缕未被玉簪束住的碎发散落在雪白的额边,显出一些少年的风流俏皮,左耳上的蓝宝石耳钉迎着冬阳熠熠生辉。少年并未身着厚重的皮毛外套,而只穿着一件苍青色的广袖长袍,露出雪白的中衣翻领,和领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脖颈。一双不大不小的白色鹿皮短靴,轻轻巧巧踏在雪地上,脚印很浅,竟有些分不出来哪是雪,哪是脚。 端木翎听见自己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少年原本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梅花,左手戴着和鞋子一般质地的鹿皮手套,手上还拿着一只手套。未戴手套的右手,伏在红梅上。纤白细嫩的手上,几只宝石戒指闪着撩人的光。手就这么停在红梅上,也不知是要摘,还是只抚摸而已。 少年听见有人走在雪上微微的“咔嚓”声,手点了一点红梅,随即收回。扭过头看着端木翎一步一步走近,嘴角的笑弧拉大,声音清洌如同一汪桃花泉水:“居然真是美人。” 华胥纪年_2 端木翎大脑有些转不过弯:“嗯?” 少年弯弯桃花眼,上下打量他,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区区适才在想,若以红梅为引,是否能得美人上钩。” 端木翎顿时哭笑不得,一时想不出什么话应对。平日都是他调戏别人,没成想这会儿居然也能被人调戏了。 而且他总不能说,吸引他的并不是什么红梅,而是红梅下的佳人吧。 到最后,他居然只能局促地憋出一句:“下雪了,你不冷么?” 少年伸出雪白的手掌接了几片雪,指头在手心摸了摸,雪便化成了水。少年偏着脑袋笑,额边的碎发一晃一晃:“嗯,好像是有些凉。” 端木翎仿佛被什么惊醒过来,想他也是万花丛中过的老手,居然……当下就端出和蔼关切的表情,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少年身上,手不经意抚过少年的脸,也如雪一般冰凉清润:“你怎么不和众人一块儿?那边美人也很多。” 少年眼角一横众人聚集处,旧是笑眯眯的表情:“你说呢?” 端木翎悟了。抱拳施礼:“在下端木翎,不知公子可愿与在下交个朋友?” 少年拢着披风,只微微点头:“区区柳白,自然很愿意与美人结交。” ☆、3.销魂公子 三公子端木衍也不过刚二十出头,他觉得他还很年轻,也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事,任何人绑住自己。 他喜欢流苏,只是因为除了漂亮,她也够聪慧,从不挽留他,甚至一句归期都不问。所以他也乐得每年冬天回来看看父亲母亲,顺带和她叙一叙温情。也顺便参加这所谓的赏梅宴。 他一向不介意让他喜欢的女人成为众人的焦点,那会让他有成就感。可是这两年流苏却有些紧逼的意思,是因为她的名头渐渐盛了,还是因为他太纵容她了? 端木衍端着酒杯看着梅花,也看着梅花中被众人拥簇的流苏。眼半睁半闭,像是醉了。 眼睑开阖的缝隙间,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他看到了一个少年,一个无论是谁也不会忽略其光彩的少年。 端木翎身材本就高大修长,常年练兵身上自有煞气,少年只比翎略矮一些,站在翎身边竟半点不被翎的气势压制。却也不压制端木翎的风采,而是意外相得益彰的互衬。 若要用个合适的词形容少年,他会选择“销魂”二字。 当然,虽然少年很耀目,却不是他特别关注少年的主因。 主因是少年身上披着的披风他认得,是他二哥端木翎的。 即使他已和他的兄长很陌生,他也知道那是端木翎最喜欢的一件熊皮披风,而那熊是端木翎成年礼前不知去哪个深山坳子里自己猎的。 那时父亲大笑“勇武之气有本将当年雄风”,然后让织造坊最好的工匠剥了整块的熊皮做成披风赐给端木翎作为成年见证。 虽然不十分名贵,翎却十分珍惜,绝不许别人穿一下。 如今,那件披风,却披在那个少年身上了。 他突然觉得,今年的宴会有趣了许多。 端木衍三指捻着酒杯,噙了笑迈开步子向那两人走去:“二哥,不向我介绍下这位……朋友?” 端木翎正夹了一块据说是流苏亲自做的玫瑰糕,装盘递给柳白,脸上的温柔宠溺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听到端木衍的声音,眉目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就扭过脸,露出恰当的笑来:“三弟,你怎么不在流苏姑娘那儿?” 端木衍望着同样扭过脸一副好奇神色看他的少年,英俊开朗的脸上有些揶揄:“流苏姑娘那儿太挤了,哪有二哥这儿悠哉。” 少年突然拊掌笑道:“两个都是美人呐,不知道会不会把众人都引来?”堪称纯良的脸上满是纯然的赞叹,一脸天真地来回扫着两人。 端木衍还来不及表达什么,就见众人真的往他们这儿移过来了。 流苏一身玫瑰红的披风尤为显眼,眼角的一粒泪痣使整张脸平添妩媚,她娇笑地轻呼:“三位贵客怎么在这儿哪,倒显得奴家招呼不周了。” 眼角微微向下,就有了一股子幽怨的情态。 顿时引得周围的众人纷纷笑道:“就是,二少和三少莫不是嫌弃我们罢!” 一时让端木翎和端木衍频于应付。 不知谁突然说了句:“诶,这位公子倒是面生的很。流苏姑娘不给我们引荐一下么?” 众人见打趣两位公子也差不多了,就都把目光转向正饶有兴致啃着玫瑰糕看戏的少年。 流苏面上一抹飞红,捏着手帕掩了唇角吃吃笑起来:“这位是柳园的主人,销魂公子柳白。一个月多前才游历来城内。” 端木翎突然想到,一个月前,下属向自己汇报过。 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庄园换了主人,新换上的鎏金牌匾铁画银钩地写着柳园二字。庄子虽说是翻了新,可还是很不起眼的样子。 据说,庄子的新主人是南方风暖国有名的经商望族,柳家的小公子。因即将年满十八,所以奉本家之命来到各国游历,增长见识。 ☆、4.被藏起来的尤物 一众富家公子中认识柳白的居然有挺多。 有那识得柳白的公子哥儿便熟络地凑了热闹嚷嚷:“柳少,何时再一同约去杏花楼?小凤儿说那几坛子杏花酿等你来才开给坛啊!” 柳白随手擦擦嘴角,当下豪爽笑言:“凭你们定个时间通知区区就成。”随即朝众人拱拱手:“区区柳白,奉家长之命四处游历,长长见识。请诸位哥哥多指教了。” 虽是认了小,却丝毫没有故作谦卑之态,相貌纯良精致,眉目却是凌厉飞扬。 只那双桃花眼是男女皆宜的顾盼生辉。 华胥纪年_3 富家公子玩乐,除了原本圈子里的人,若是外来的公子少爷,则讲究一个志趣相投,行事不拘却又能拿捏得住身份的度。 所以柳白的大方爽快让人很快有了好感。 正当人群都在闹着柳白,突然有人对着端木衍嬉闹道:“三少,听说您府上不也来了一位绝色少年?据说,姿色可是不逊流苏啊!怎么不带出来给大伙开开眼界?” 起哄的人哪里都有,这句话真是真理一样存在。 随后果然就有人接到:“就是就是,比流苏还美的少年,三少的艳福真不浅。别把人藏起来啊。总得给大家伙饱饱眼福才厚道。” 流言可畏的道理就在于此,刚才还是不逊流苏,这会儿转个人口就成了比流苏还美。 柳白暗暗嗤笑,很明显地感觉得到端木衍的表情阴鸷了一下。 一些有眼色的人慢慢停止了玩闹,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问出这句话的人大概也没想到端木衍的反应会这么大,尴尬地不知说些什么暖场。 流苏表情黯了一下,正想开口救场,就听到了柳白清洌带笑的声音。 “是么是么?不知三少府上的少年,和区区比起来,如何?”一副很天真好奇的表情,纯良的脸上眼睛眨啊眨的。好像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所带有的歧义。 端木衍对着他笑了笑,爽朗道:“你们二人哪日找个时间见一见,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流苏眼里露出一抹感激,娇笑嗔道:“哎哟,我的柳小公子,您这是要把奴家的风头都盖过么?奴家不依啦……” 顿时,调笑流苏的,打趣柳白的,都又闹腾了起来。 众人又赏了会子梅花,玩了会子行酒令,柳白摸摸脸,推说自己不胜酒力,向流苏要了个房间,就招了仆从带路,一路被搀扶着去小憩。 栖云庄园的雅舍并不多,所以端木翎借了尿遁在各个院落转悠的时候很容易就不小心转到了柳白小憩的竹苑,再不小心地从半掩的窗口看到了沉睡的柳白。 此时的端木翎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原本,他们两人不过才刚刚认识,在人家睡觉的时候不经允许进房实在不礼貌地过分,也不是他堂堂一个城主公子该做的事。 可……端木翎贪婪地看着里面的少年,实在移不开眼。 少年的脸因酒醉而染上层层红晕,扇贝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微卷的发由于睡相不佳而散乱了不少,端木翎的披风也和外套,腰带,玉穗子什么的一起胡乱搭在一侧的屏风上。 少年身上盖着被子,可与其说是盖着,不如说是身子和被子卷成了麻花状的一团儿,白色的中衣也由于少年的贪凉而扯开了一半。被子起伏间,隐约能看到精致白皙的蝴蝶型锁骨。那双白鹿皮短靴的一只在脚踏上,另一只则从床沿冒出个鞋尖。 少年的一条腿搭在被子上,裤子滑起,露出白白嫩嫩的一截小腿。 端木翎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天这么凉,他这样肯定会患上伤寒的。我只是基于朋友道义,进去帮他盖好被子而已。”然后,一步一步走近,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5.销魂的混蛋 端木翎走到床边坐下,手不自觉抚上了柳白的脸,慢慢摩挲着,从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到粉红的嘴唇,再一路向下,停在锁骨处。因为正在这时,柳白的口中溢出了一声微微的呻吟。 “嗯……”端木翎的手很快移到胸口的被子上,微微使力,想拉高几分。 “嗯……谁?”第二声呻吟溢出一半的时候,柳白就发现了有人在身旁,眼睁了一半,扫过身旁,认出来人以后又睡了过去。 端木翎好笑地看着被子又被柳白无意识团走,摇摇头,推推他:“柳公子,醒醒。好歹先把被子盖好再睡。” 端木翎的手劲很温柔,行动却很锲而不舍。终于,柳白睁开了尚自迷蒙的双眼,嘴角一撅:“二少,你不知道打扰区区睡觉,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端木翎一怔,看着使劲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的少年,只觉得十分可爱:“哦?你要什么代价?” 柳白坐起身,团着被子的手一下子勾住了端木翎的脖子,凑上去“吧嗒”一下亲了一口。 端木翎傻了,他太……直接了,也太……大胆了吧。 其实柳白只是和他嘴唇碰嘴唇而已,接触时间也不超过三秒。偷袭得手后柳白就松开了他,双手仍旧团着被子,偏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三分挑衅三分暧昧却是四分未醒酒的空濛。 不过,端木翎毕竟是端木翎,城主公子该有的霸道风流他一样不差。一瞬间就像是突破了自己的某道线,露出洁白的牙齿低低地笑着:“那小柳儿知道,吻了本公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某小狐狸渐渐醒酒,才意识到刚刚做出了多大逆不道的事儿——轻薄城主公子啊,要是某人刁难起来,他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一转眼珠,开始换话题妄想蒙混过关。干咳一声:“二少,你怎么会来这儿?” 端木翎掌握了主动权,倒是不急着动作,只当逗着小鼠儿玩,何况还是只想赖账的小鼠儿,哼哼,本公子的豆腐也是那么好吃的?当做不经意被他引走注意力,道:“随便走走散酒气,就看到一捆麻花儿。” 柳白干笑了几下,自然知道那捆麻花儿是说自个,他知道自己睡相差么,可那人有必要说出来?无奈自己半梦半醒间做了不该做的事,只得打着哈哈讨好某人:“是么,呵呵。那,那捆麻花儿不打扰殿下散步的雅兴,殿下请慢走。” 端木翎略倾身,挑住他下巴:“怎么,这就恼羞成怒赶人了?” 柳白眼珠滴流滴流转个不停,偏就不看端木翎的眼睛:“二少严重了,区区怎敢。” 端木翎半眯了眼,邪肆地一弯唇:“小柳儿可是第一个敢把轻薄本少付诸行动的人,你可要对本少负责。”说着,头一低,衔住了柳白的唇。 柳白本想再绕会子圈,不定就能把人给绕晕送出去,可惜唯一能说话的地方被人制住,脑袋也还晕晕乎乎,嗯嗯啊啊地只觉满脑袋里粉红桃花在乱飞,不知不觉舌头也伸出来了,手也绕上去了,人也开始主动回应了,原本暧昧的场景就理所当然向着激情发展了。 待到两人啃来啃去摸来摸去衣服也褪尽两人全都光溜溜地时候,端木翎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该在主导地位,一只手自自然然地游移在柳白光滑的背脊上,并越来越向下。没成想激情中的柳白蓦地清醒过来,一手勾了他的脖颈,另一手往后一抓,死死摁住了那只修长的蜜色手掌。柳白嘟着唇眨巴着眼睛眼角向下一撇,硬生生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会疼。” 后来端木翎扶着腰回想的时候,脸上就是一种咬牙切齿混合着无可奈何的表情,磨着牙反反复复地碎碎念:“那小混蛋!” 不过现在餍足的两人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出去?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同时看看床上皱巴巴还沾着白色呈絮状凝固体的衣物时,即便是脸皮厚实的两人也为战况激烈脸红了。 柳白睁着桃花眼一脸无辜:“好像不能穿了,二少还是把那件披风借给区区带回府吧。” 端木翎腰下歇着羽毛软枕,靠坐在柳白身上,哭笑不得:“那本少怎办?小柳儿,你还真不懂怜香惜玉。” 柳白扯着嘴角笑若抽筋:“二少八尺男儿,区区哪敢把您看成香,也不敢看成玉呐!” 端木翎立马做小鸟依人状伏进柳白怀中:“本少不管,本少既已是小柳儿的人了,小柳儿可得对本少负责。” 柳白眉毛左跳跳,右跳跳,抽搐状长叹一声揽住那个其实一点儿也不小鸟的健硕男子:“这种地方,柜子里应该有替换的衣物。” 华胥纪年_4 当两人悄悄回到宴场时,端木衍问端木翎:“咦,二哥你怎么好像换了衣服?” 端木翎尴尬地理了理头发:“不妨被只小猫抓破了衣裳。” 流苏手执贵妃团扇遮住娇笑的唇角问柳白:“哎呀,柳公子歇了一觉,怎么好像衣服下摆就似乎,长了一截?” 柳白笑眯眯地搭上流苏的肩凑在扶苏耳边吹气:“流苏美人,你这是在暗示区区身量不足?” 宴会结束后第二日,柳白就差人送披风去二公子府。端木翎却没收,并让人传了话,披风权当赏给他了。柳白哼笑一声,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也不再多话,只命人搁进柜子收好,却是再未穿过。 ☆、6.杏花楼 符离飘起雪的时候,柳白正坐在杏花楼喝着店主凤五娘二十六年前为她自己酿的女儿红。五娘的女儿小凤儿时不时从后堂探出头仰起脸看坐在二楼的翩跹少年郎。凤五娘端了一盘热腾腾的酱肉掀开后堂的帘子,一巴掌把小凤儿脑袋扇回去,随即扭着一点儿不输给少女的水蛇腰上了二楼。 二楼的墙壁上都挂着厚厚的杂毛毡子,窗户却是开着的。柳白端着温热的酒杯,靠着窗沿正发着呆。凤五娘将手中的盘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子上,笑道:“柳公子,真少见您坐这儿发呆。” 柳白没看她,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酱肉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凤五娘妖娆地娇笑:“那自然,妾身这的酱肉,可是整个符离城最好的!” 柳白扭脸,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区区知道你这酒香菜好人美。给区区再上一坛子女儿红吧。” 凤五娘抛了个“算你识货”的媚眼,嗔道:“陈年女儿红都被您给喝了,哪儿还有?难不成您要喝十四年前奴家给小凤儿埋下的那几坛子么?那可是给小凤儿陪嫁的。” 柳白托着下巴把玩着杯子:“这样么?那区区可不敢喝。你还是上一坛子杏花酿吧。” 凤五娘利落地应好,走下楼梯没几步,门口的毡帘就被人掀起来了。 “凤老板,上一壶杏花酿并一盘牛蹄筋。”来人是一位青年和一位少年。青年颇照顾少年,用身子挡住风雪,等少年进来了才放下毡帘走进。见到老板娘,青年温和地开口说道。 “哎哟,真不巧。今儿开窑的最后一坛子杏花酿被楼上客人订了。您看……”凤五娘带着歉意说。 “呃……”来人放下连着披风的帽子,眉头皱了起来。 “三少!”凤五娘惊呼一声:“这么大冷天的,您怎么亲自来了?想喝什么酒差个人来沽就是了。” “呵呵,凤老板的酒可是要配凤老板亲手做的下酒菜才地道。今儿本是带了朋友来尝杏花酿,没成想居然卖完了。”端木衍露出个无奈的苦笑:“不知道是哪位客人订的酒?凤老板替本公子和他打个商量,如果他愿出让,本公子可以付给他双倍的酒钱。” “这……”凤五娘两边都不好得罪,只能提着裙摆“蹬蹬”地跑上楼,等再下楼的时候,凤五娘有些忐忑地开口:“三少,楼上的客人说,今儿他也是特地来喝酒的。大冷天的他可不愿老出门。”瞄了一眼端木衍,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续道:“不过,客人说他愿与您一起品酒。这……您看?” 这时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年也抖完了身上的积雪,拉下帽子,开口道:“一块儿也无妨。大冷天的出门都不容易。”凤五娘这才注意到少年。 烟白的贴身长袍,银红的腰带恰到好处地显出腰身,褶摆上绣有暗黄的枯叶蝶纹样。外头套了件不知什么皮毛裁制的裘衣,显出光滑润泽的淡褐色。 苍麒麟色的缎带蒙住了眼睛,漆黑的发未束起,只两侧各一络头发在脑后相结,用一根玳瑁镶红宝石的簪子固定住。黑发流水般散在肩胛骨上,脸上一片远山远水的氤氲精致。 真是半点不比楼上那位逊色。可惜是个瞎子。凤五娘难得看到可以媲美楼上那位的人,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端木衍笑着点头:“既然阿玉不介意,本公子自然也无碍。” 凤五娘轻舒口气,才笑着把两人引上去,口里娇笑地吆喝:“小凤儿,上两盘牛蹄筋!”回头对两人说“算是奴家给几位的赔礼。三公子可千万不要推辞。”虽然不在意那几盘小菜,却也不会拂了凤五娘的好意。端木衍随意笑笑就算是受了这礼。 ☆、7.此间少年 两人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窗口桌位一身青衫端着瓷白杯盏喝酒的柳白。 “三少,好久不见。”彼时,少年逆着光噙着笑,身后漫天的白雪身前一壶一杯一碟自成世界,让人驻足,不忍上前打扰。 “柳公子?真是好巧。”端木衍一瞬间被晃了神。 柳白斜眼瞥到端木衍身后的人,眸子瞬间凝了一下,随即痞味十足地扬扬下巴:“王兄,我们又见面了。” 王玉也是惊讶,空濛的脸上却没显出太多表情,笑着打招呼:“柳少,好巧。” 端木衍看着两张不同风情同样精致的脸,不由感叹此情此景真当入画,不过却也疑惑:“咦,柳公子和阿玉居然是相识?” 柳白笑眯眯道:“是呀,在进城的路上有幸同桌而食。” 王玉也笑得腼腆温柔:“嗯,与柳少一块儿用膳,食物也会变得很漂亮。” 端木衍更疑惑了,同桌而食? 食物会变得很漂亮? 这都什么形容词? 当然这些他肯定不会当着目前正比拼气场的两人面问。就算问了他两多半也是不会说的。 端木衍只能打着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认识,柳公子也诚意相邀,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五娘送新杯盏和几盘小菜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成掎角之势围坐,四周好像有看不见的火花在噼里啪啦乱蹦,吓得心肝一阵乱颤,赶忙把托盘放下就下楼了。 柳白和王玉调戏来奉承去你来我往得不亦乐乎,端木衍夹中间实在有些尴尬——明明语速正常语气正常神态正常使用词句也很正常,可组合起来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 端木衍只好安慰自己不要计较他们不过也才十八岁,有些少年脾性也是应该的,何况两人的机锋对象也不是他。 “原来传闻中三少府里的绝色少年就是他。”柳白挑高了一边眉,战火不知怎地就蔓延到了端木衍身上。 端木衍一边疑惑,这少年比他还小几岁呢,怎么会有这么迫人的气势?一边觉得有点凉又有点热。 看到两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端木衍那点子疑惑就飞到天边去了,心里只哀叹自己为什么坐的位置在两人中间,真是忒无辜了。 华胥纪年_5 端木衍艰难地点点头。 王玉听到柳白话里的不明意味,嘴往下一撇,就要开口说话,楼下突然传来马的嘶鸣声。 三人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闹市之中,居然有一匹枣红的马就这么狂奔来。 幸好大雪天街上的人也不算多,一时众人也来得及闪避。柳白和王玉本就都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想缩回脑袋继续喝酒,却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儿举着拨浪鼓愣愣地站在路中间,显然是一下子被吓傻了。 随即两人就看到端木衍已跳出窗户跃下去了。 一手揽住小女孩,轻轻一带,小女孩已到了路边的安全地带。然后身子轻掠,翻身一脚侧踢上马头,速度越来越快的马居然就这么被踢得翻到在地,马上的骑士也滚落在地。 柳白和王玉都在微笑,刚才那下他们看得分明,端木衍从掠出窗户到踢倒那匹马,他的脚始终没有沾地。 ☆、8.少城主 “三公子的功夫挺俊的。”柳白道。 “和你我二人的相比如何?”王玉突兀地问。 “再过几年吧,三公子常年在外游历,经验不是我们能比的。”柳白奇怪他的问法,却还是回答了,不过到底留了几分余地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么?”王玉笑笑,被缎带遮住的眸子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么久了,三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是呀,好像是吵起来了。咱们下去看看?”柳白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起身下楼。 “大哥,纵马行凶也不用选在城内吧。”柳白和王玉还没走进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就听到争执声越来越大。 “三弟,哥哥只是让马走快点儿,谁知道这畜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居然疯跑起来,拉也拉不住。”原来马上的骑士是少城主端木羯。 “就算如此,城中可是规定不能纵马的,大哥你居然目无法纪?”端木衍沉着声音,很是不悦。 “那又怎样。不过是平民区罢了,难道三弟要为这个非难为兄?”端木羯原本就是个最为心高气傲的,滚落下马本就不好看,这会儿见衍居然责怪他,脸也黑了下来。 “见过少城主。”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柳白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 “这是?”端木羯虽看见来人眼生,但来人面目诚恳态度温良,他也想因此有台阶可下,便缓和了神色问道。 “区区柳白,是来此此地游历的商贾。”柳白欠身抱拳。 “在下王玉,也是来此游历的。”王玉也跟着一起施礼。 “柳公子,王公子。”端木羯稍稍点一点头,就算见了礼,“这两位是三弟的朋友吧,为兄不打扰你们相聚,就先行一步了。” 这时端木羯的侍卫也牵着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端木羯连忙说道。 “大哥,你……”端木衍还想再说什么,王玉也开口道:“城区内王室骑马慢行还是可以的,想必少城主并非纵马,只是一时收不住马而已。” “是呀,刚刚少城主不小心跌落马,该早些回府歇歇。”柳白也帮腔。 “呵呵,王公子虽眼盲,心却亮堂。也多谢柳公子仗言。”端木羯趁势让侍卫搀走了。 王玉笑笑,没解释他其实看得见大概——蒙着布也不代表是瞎子,扭脸平静地说:“三公子,柳少,咱们还继续喝酒么?” 柳白也回了个笑:“那坛子杏花酿还没喝完,区区可是舍不得剩下半滴的。” 端木衍知道适才两人看似帮端木羯解围,其实也是给他解围。 这件事算不上大,但闹到父亲那里自己和大哥不仅都要脸面无光,兄弟之间也会生摩擦。何况他常年不在城中,虽然兄弟感情淡漠,要为了这种小事翻脸甚至树敌,也不是他乐意的。 见两人兴致不减,他只好同样笑道:“既然二位如此有兴致,本公子当然乐意奉陪。” “那马真是好生奇怪,莫名其妙也能发起疯。”端木衍端起酒杯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启了话题。 “那马是中了毒。”王玉沉默半响,才缓缓说道。 “那马眸色清明,倒下时四蹄有些痉挛,显然不是被三公子那掌给劈的,如此说来,那就是中毒的反应了。”柳白抿了一口酒。 “怪不得,大哥虽然高傲,却也不是莽撞的人。”端木衍并未问是谁下的毒,也没问是怎么下的毒,甚至连是什么毒都没问。身处他们的位置,下毒和被下毒都是很平常的事。 一旁的柳白带着得体的表情喝着酒,不发一语。 ☆、9.扑朔迷离的局 “主子,端木衍的武功属于颜醉皇朝将军府的秘技,功夫很高。他的内功路数却很奇怪,属下看不出来是何门何派的。”柳园的鸣凤轩内,一个小女孩躬着身,向站在窗口的柳白汇报。屋内没燃蜡烛。月光洒进来,照在小女孩的脸上,赫然就是白天被端木衍救下的那个。 “嗯,知道了。端木衍的实力不止你探得的这些。怕是其他人的实力也未必如暗阁给的报告书上一样。你们行动需要更加小心。”柳白眼神迷离地看着清冷的月光,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诚恳,思维却极其清晰。 “吴宣,你怎么看?”直到小女孩走后很久,柳白才坐回椅子上,朝黑漆漆的屋子开口问道。 “金印的消息传出,就代表四国鼎立,中城天下的局势即将打破。按说中城符离是几国中最弱的一方,只因为曾是颜醉皇朝皇城,又居于三国和苗疆中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三国都不敢轻易纳为己有,才被前大将军端木家趁机占了。按理说端木家虽是颜醉皇朝的将军世家,底蕴也不应该这么深。若金印在手,必定是藏着掖着。不大可能轻易透露出消息。不过我猜,肯定是有人故意把金印的消息传出去。现下,城内的势力可谓晦暗不明,交错横杂。”屋子里并没有人,低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 “恐怕都是打着夺取金印的想法来的。或许,聪明点儿的还想要控制符离城吧。”柳白毫不在意地说着,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玉刻小猫把玩。 “的确,怕是几方势力都有这两个打算。”那声音有如一潭死水,毫无音调起伏。 “呵呵,那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柳白就着月光看着玉猫。很精致的雕工,玉也是上好的青玉。下人说,是端木翎前不久差人送来的,好像还是御刻坊的手艺。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些很是新奇名贵的玩意儿。心底有丝好笑,这算什么? 想起某人的滋味,这反了吧,到底是谁要包养谁? 无所谓地笑笑,开口道:“说起来,这端木城主似乎是病了?这病,还真是时候啊。难道金印的消息是他自个传出来的?” 华胥纪年_6 “应该不会。一旦集齐三枚金印就能得天下,谁拿到金印不是藏着掖着?他为何要如此做法?”声音一顿。 “很难说。十几年都找不到的东西被最弱的一家得到了,然后大家都知道了东西的下落。真不知道是因了这病有了这消息,还是……”柳白讽笑地一扬嘴角“因了这消息,有了这病?” 声音没有回答,屋子里只剩下柳白一人的身影,和呼吸声。 窗柩的倒影印在柳白仰起来的脸上。柳白随手把玉猫不知道往墙角哪个旮旯一丢,阖目思考起来。 四国鼎立的局势。 符离城中突然传出的金印消息。 突然病倒的符离城主。 看似因为城主病倒而松懈的城中守备和波涛暗涌的各国在城中势力。 来符离城途中,旅馆遇到的蒙眼少年和城主三公子的关系。 这些像一团乱麻一样看起来毫无头绪的问题。 还有刚刚不久才传来的那个人的消息…… 柳白就这么在椅子上似睡非睡了一整夜。 ☆、10.欲擒故纵(一) 第二日柳白睁眼的时候,冬阳已经冷冷地挂在了西边。柳白开口唤人:“长生,什么时辰了?” 长生小僮早在门外守了大半日,连忙急匆匆跑进来:“少爷,都下午了。二公子从早上起就在外头等您。” 柳白揉揉眼睛,又伸了一个大懒腰,顿时觉得很圆满,脑袋也开始转动。方才想起他在早上,大概太阳在相反位置的时候曾醒过一次。 “长生,今儿爷正好闲着,不如咱们去城郊骑马?”柳白半阖着眼,任由长生的手在他身上绕来绕去。 “少爷,刚才二公子登门拜访,这会儿应该在大厅喝茶。”长生无奈地帮那个把全身大半重量赖在他身上的任性主子穿衣,清脆的童音很是悦耳。 “他来做什么?”柳白睁开眼,端了一旁的青盐漱口,半响才开口。 “说是拜访您的。可从大门到大厅,到处挑眼园子,倒是比主子还像主子。”长生捧过手巾帮他拭手。 柳白笑笑,开始抽腰带,脱衣服。 “少爷,您这是?”长生疑惑。 “天色尚早,爷乏了,再睡个回笼觉。”说完,人已是钻进被子打了好几个滚,舒服地一呻吟——睡着了。 “他还没走?”柳白冷笑。 “是呀,连午膳也是我奉上的。”长生乖顺地重新替他穿衣。 “他倒是挺主动的。简直比爷我更像主人了。”柳白又是一阵冷笑,“看来今儿不见到我他是不会走的。也罢,反正也睡不着,出门也不成,就去见见他好了。”挥手让长生把青玉冠收起来,随手挑了根玉簪束起头发,向大厅走去。 “二公子,早。”柳白漫不经心道了声安,晃晃悠悠地边打着哈欠边向主座走去。 “还早?”端木翎只觉得先前等候时被压抑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伸出手就拉过溜达前进的少年揽入怀中,扬手在臀部打了一巴掌,不过看似虎虎生风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已是收了八分力,估计连蚊子都拍不死。 “不早么?太阳还挂着不是。”柳白没理那巴掌,就着他揽住的姿势一屁股坐下去,还挪动着扭了几下调整舒服度。继续把哈欠打完,才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端木翎差点没被这小混蛋噎死,显然扯皮是扯不过这家伙的。又舍不得用平素对侍人的态度对他,只得压了声音耐了性子好声好气地问:“本公子的意思是,你昨儿做了些什么,怎么会睡这么晚?” 柳白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半死不活的懒散样:“原来公子还关心区区做了什么呢?区区以为,公子只对区区的身子有兴趣。” 端木翎这才发现,柳白现在,其实是在生气。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端木翎一手揽着柳白的腰大吃豆腐,一手蹭到柳白的脸上逗弄他,心情大好。 柳白翻翻白眼,既不阻止他,也不理他。 “嗯?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大胆子惹我们家小柳儿生气,本少替你出气。”端木翎捏着柳白嫩嫩的脸,也就不介意柳白耍小性子——适当的情趣,他是玩得起的。 “不就是现在吃区区的豆腐吃得很过瘾的……那谁。”柳白横过桃花眼瞪他,恼中带情的眼神直搔到他心里。端木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那个不长眼的,哼哼几声带过:“呃,本少怎么惹你生气了?虽然这段时间事忙没来看你,不过这么多礼物还不够补偿的?” 没成想柳白听了这句,反倒拍开他的手,自顾起身,还把桌子上的茶水端在自己手上直直走向前,撩袍坐了主位。端木翎恍然间错觉,那个坐在主位上一语不发把玩着茶盅的少年并不是赏梅宴上与自己嬉笑打诨的少年,而是一个气势深沉的上位者。端木翎眯了眯眼,收敛了笑容:“卿是何意?”不知不觉,竟用上了敬称。 柳白也不管他心里作何想,将手上茶盅不轻不重往桌上一磕:“端木翎,区区是你的男宠么?” ☆、11.欲擒故纵(二) 端木翎一惊,回道:“难道你不算是本公子的人了么?”贵族间有龙阳之好的算不得少数,多是养了男宠在家的,也有那地位相近的私下相交。他堂堂一个城主公子,做了下面那个就算了,至今没把人给拎回府圈养起来已经算是十分由着柳白性子。心底早已把柳白当成自己的人,而没有名分的侍人,称为男宠是理所当然的,是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听柳白这样挑破,眉头当即拧起来。但男宠之名当然算不得好听,对正经的男子是种轻蔑也是侮辱。所以他也不会明摆着说出来,而是打了个太极。 柳白冷笑:“呵,你凭什么认定,区区应该做你的男宠?还‘赏’了区区一堆东西。好一个赏字,是不是要区区设香案跪着接受,还要高呼公子隆恩?嗯?”柳白当然也听得懂他的句子里的本质意思,最后那个“嗯”字简直就是直接从气腔里哼出来。 端木翎也恼了,平日里何尝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就算他府中最得宠的姬妾,或是位置最高的侧妃,也都是委婉曲折地表达意愿。没一个敢这样直接对着他呛声。他也冷笑:“你不过就是商贾之辈,还是男子之身。难道还想仗着有几分姿色和一次恩宠让本公子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做正室么?你未免太高估自己。”端木翎想当然地以为柳白和那些平常的商贾子弟一样,想趁机攀上自己。毕竟这世界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最低。若能攀上自己,不仅地位得以提升,以后在符离城行商也有极大便利。 柳白这下气得干脆连冷笑也省了。泉一样清冽的声音结了冰,还冻了几层:“是区区高估自己,还是你太高估自己?既然你也说区区是男子之身,也幸有几分姿色。为什么区区要作践自己嫁你?区区自认为还是能得美人青眼,娶得了媳妇的。” 端木翎急怒:“难道你成了本少的人,还想着其他,给本少戴绿帽子?” 柳白看到他这样子,反倒轻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压抑不住:“是区区成了你的人,还是你成了区区的人?难道翎其实是想要嫁给区区?” 端木翎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心里恨恨念着“这小混蛋这该死的杀千刀的小混蛋千万别栽在本公子手上否则让你三个月下不了床”,听到突然转换的亲昵称呼又有一瞬间的脸红,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脸上由青变红,由红转黑,最后面容五颜六色表情极度扭曲,抖着手指着柳白连声音都不利索了。他现下肠子都悔青了,那时候怎么就一时心软被柳白忠厚纯良的小脸给骗得被逆推从了他,这下当真是反驳也反驳不了。只有不停地抽着气:“你……你竟敢……”后面的内容他倒是抖了半天也没抖出来,太丢人!这下里子面子都失了。当然他也能吼一声“把这欺上的猖狂逆徒叉出去,拖死为止。”不过这法子现下他压根没想过。虽说后来他安慰自己毕竟是在柳白的庄园就这么把主人叉出去实在不大现实,但当时他可是带了侍卫的,而且要是他真要狠下心当然还有别的禁口法子。所以事实真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所以他也就抖了半天的“毕竟”也没下文。 华胥纪年_7 柳白收住笑,瞬间收了气焰变了脸色,哀哀戚戚地开口:“翎也知道区区这样说伤人么?那翎又置区区的自尊于何地?区区只是喜欢你而已。”三分恼三分怨四分无可奈何,表情把握得恰到好处。加上那张得天独厚的纯善老实脸,简直让人觉得欺负他就得自裁谢罪。所以端木翎心又不自觉软了。 端木翎深呼吸,放软声音:“小柳儿,本公子,我不是故意的。”端木翎觉得他的心已被柳白的表情搅得乱七八糟,一时间酸的甜的许多陌生感情都涌了进来。逼得他步步紧退。 柳白最后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淡然的嗓音无喜无悲,一如爆发后的空虚:“二公子,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不要见面吧。” ☆、12.游历?跷家! 端木翎忘了他是怎么走出柳园的,似乎带着点困惑,张惶,还有措手不及的奔逃。他听见那个人说的每个字,却理解不了每个字组合起来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极乱——他喜欢那个人,却没做好把那个人视为同等地位的准备。他一步步后退,然后从那句话得到貌似解脱的指令,奔逃出有他的地方。 可是当端木翎想清楚然后来找柳白的时候,陈伯说,柳白已经离开了符离内城去别的地方游历了。 “哪有主子出门不带侍从的,你们家公子是不是还不肯见本公子?”端木翎又想当然地自信起来。 “真的。公子半夜溜出门,连奴才都没通知。”长生接过陈伯欲出口的话茬,委屈地嘟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包裹。公子以前都没出过远门,包裹里的东西也不多,不知道银子带足了没有?哎呀,公子那么挑剔,一定吃不惯外面的食物,用不惯外面的东西……” “好了好了,”扶着额头打断小僮后知后觉的碎碎念,端木翎觉得柳白这货就是生来克他的,连个小僮都能念到他耳朵长茧头晕脑胀:“说了这么多,怎么就不见你担心你们家公子的安全?”端木翎不愧是符离城威望堪比少城主的公子,被绕了这么久还能找到重点。 “其实吧,奴才反而担心那些惹了公子的人。”长生慢吞吞地说,“咱们柳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在风暖国也算大户人家,好歹也会请师傅教导些防身之术。所以,咱们公子自保的手段还是有些的。”说到“自保的手段”,长生和陈伯的脸同时有些扭曲。 然后,端木翎明白过来柳白这是嫌无聊跷家了,只好悻悻离开了柳园。 一点点小废话:明天进入崩坏模式。玩脱玩坏神马的。。。卿们千万蛋定(捂脸奔走) ☆、13.落霞山(一) 王玉是在通往落霞山的林间路上遇见柳白的。彼时,月朗星稀,光秃秃的林间已抽了一些芽孢,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袍驼背鬼晃晃悠悠地走着,手在胸前不知道摆弄着什么,还不时发出“嗑吧嗑吧”的声音。王玉毫不犹豫地扬手——一把粉末洒出。 “谁呀乱扔东西,没公德心。”前面的鬼回转身子。 “柳少!”月光自是不甚亮,难得王玉蒙着眼罩也看得清人。当然,那清冽的嗓音他也是忘不掉的。磨着牙低声打着招呼:“柳少好兴致,这么大半夜的出来乱晃。”还扮鬼吓人! “呃,王兄,好巧啊。”柳白掏出手绢擦嘴,干笑着开口:“难道你没看出来,区区这是在游历中么?” 王玉默念忍字诀,这个人决不能和他生气,和他生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然后上下打量着柳白。头发用青玉簪松松挽成发髻,不过挽发的人明显手艺不佳,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所以显得披头散发。一个不大的青皮包袱形状扭曲地斜挎在背上,所以显得背是驼的。至于“嗑吧”声,王玉瞄瞄他嘴角残留的不明物体,还有些松子的味道,嗯,应该是在啃松子糖吧。王玉假笑着开口:“你确定你是在游历而非离家出走?” 柳白尴尬了:“这不是他们看得太严,区区不得已么。话说王兄怎也会半夜在此?”不甘心交锋失败,想着要反将一军。 王玉歪了歪脑袋,看着天边隐隐出现的白光:“在下去看日出。” 柳白看着他同样包袱鼓鼓的样子,咧着嘴笑:“然后?” 王玉一本正经回道:“睡觉。” 柳白瞪他:“在山上?” 王玉点头:“嗯。” 柳白:“再然后?” 王玉没有不耐烦:“看落霞。” “……”柳白无语,觉得自己被打败了,柳小混蛋呐呐出声:“素闻落霞山的日出落霞是出名的漂亮,其中又以落霞为甚,故以落霞为名。一整天的等待挺难熬的,反正区区也没有固定行程,不如咱们一块儿吧。”根本故意无视了王玉说的要在山上睡觉的话,径自做着决定。 王玉想了片刻,觉得就算他不答应那人应该也会跟着,索性有个伴也不错,于是点点头。再于是,两人结了伴一道向山顶走去。王玉此时还不知道,柳小混蛋已经打定主意和他一块儿了。这个一块儿,可不光是一块儿看日出落霞,而是一直一块儿游历。柳白也不知道,他决定的这个一直一块儿,会是一辈子,一直一直。 落霞山的日出的确极美。橘红的太阳一点点跳出来,温柔了山顶积存的雪色。柳王两人并肩坐在一块铺了干草又垫了软布的地上。那块软布是柳白垫的,王玉当时很是接受不能地说:“这种地方,你洁癖还真是……” 柳白重新把青皮包裹歪歪扭扭地绑结实,极诚恳地说:“区区可是为了你。”那日王玉照例穿了烟白的衣服。 王玉觉得好笑,这人真是会卖人情。还能卖得如此合情合理,语气之恳切让人觉得不信他是种罪过。不过他也懒得反驳,日出很漂亮,他难得有这种时间和心情,不想因斗嘴而错过。所以一如前几次他们交锋,温柔又淡定地说:“如此,多谢。”真真让人觉得憋得慌。 ☆、14.落霞山(二) 当王玉一觉睡醒的时候,看到一张漂亮纯良的脸就在眼前看着自己,他甚至可以看见带着点深棕色的眼瞳,和那张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温热的气息直喷得他痒痒的。王玉直直看着那张脸,面无表情。 脸的主人自然是柳白。他把脸皱成包子状可怜兮兮地开口:“醒了也不睁眼。” 王玉深呼吸,坐起身,似笑非笑道:“我睁眼你看得见?怎么了?” 柳白看看某人蒙眼的缎带,一时无语,只好摸摸肚子,委屈道:“区区饿了。” 王玉眉毛左跳跳,右跳跳:“你不会随便打只动物烤来吃?再不成你离家出走总准备了干粮。” 柳白笑眯眯地指指打晕被丢在一边的山鸡:“区区没烤过动物,干粮一向是长生准备的,区区只带了零食。”言下之意这厮该准备的没准备,无用的东西倒是准备的挺足。十足十的大爷一只,根本没有独自生存的必备常识。 王玉叹气:“所以你是想我帮你烤食物吧。” 柳白点头继续笑眯眯:“有劳。” 王玉发现对着柳白除了要耗费脑力,原来还有技术、体力,一样都少不得。认命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尘,准备烤肉伺候这位四体不勤的大爷。剖腹,清洗,架火,烧烤,王玉拿着小匕首干得十分纯熟。柳小混蛋毫无愧疚地坐在一旁托着腮看着他忙来忙去,饶是他淡定无比的性子也忍不住咬牙,这人就是个欺压良民祸害众生的主! “好香。”柳白吸吸鼻子,眼神亮晶晶的:“王兄的技术好熟练,是因为经常烤东西吃么?” 华胥纪年_8 王玉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他,看着空旷天光下的雪色,闻着烤鸡冒出的香气,心情极好。身边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了点,不过起码那张脸衬着美景也是很好看的。所以对柳白故意讨好的话有了搭理的兴致:“我算是在山林里长大,会烤些东西算不得什么。” “山林?”柳白毫不客气地啃着鸡腿,眼神更亮,满是好奇:“王兄是哪里人?怎会在山林里长大?” 王玉也撕了一条鸡腿啃起来:“我是苗疆人,自然是在山林里长大的。” 柳白恍然点头:“怪不得王兄的蛊术那么厉害。” 王玉眯起眼:“柳少的毒术也不错,似乎不像一般的商贾之流。” 柳白道:“虽然我们柳家原籍在风暖国,商号却各地都有,所以和各国都能攀上些关系。不过,因为经常去极偏僻之地采购货物,所以武师药师之类的人才也有一些。”柳白打开水囊喝了一些水,才继续哂道:“大户人家是非多,就算是商贾人家也不外乎如此。争权夺利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若是区区无一技之长保护自己,恐怕坟头的草早就比人高了。” 王玉心里有些感同身受,没有接口,气氛一时沉默下来。直到太阳下山,呈现出鎏金描红一样的霞色。两人才被壮观的自然景色所震撼,偶尔交流几句,又是相知快意。 ☆、15.衣冠(一) 赏完了晚霞,两人一同下山。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两匹马。两匹正在亲昵地用鼻头互相摩挲的马。准确说来,其中一匹十分殷勤,另外一匹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晃脑袋,不热络也不冷淡,没主动也没拒绝。 “呃……那匹马是你的?”柳白一手摸着下巴,另一手指着那匹全身雪白,四蹄皆乌黑,表现淡然的马。 “那……另外一匹是你的?”王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也指着另一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正殷勤着的马反问。 柳白乐了,笑眯眯慢悠悠地说:“马儿们的感情不错啊。” 王玉也甚觉好笑,云淡风轻温柔无比地开口:“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 柳白摸摸鼻子,走上前牵马,拍着马头:“走了,别见着美马就像蜜蜂见着蜂蜜,吓坏人家的。” 王玉牵过自家的爱驹,斜着眼瞟过那人,吐出两个字:“衣冠。”又瞟过那马,继续吐出两个字:“禽兽。” 两人就这么牵着马不快不慢地踱着步。直到天黑,两人才进了路口一家酒楼。将马交给迎出来的小二照管,向里走到柜台,掌柜朝气十足的嗓音就响起来:“两位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柳白说:“住店,两间上房。” 掌柜看了看两人,有些为难:“这……实在不好意思啊两位,本店只剩下一间上房了。您们是不是将就一下?” 王玉皱眉,说道:“附近可还有其他旅舍?” 掌柜道:“不瞒两位客官,附近几里,就只有小老儿这一家酒楼。” 柳白道:“那就一间上房吧,劳烦了。”扭头对王玉眨眨眼,“都是大男人没什么不方便的,对吧。何况还能省银子。” 王玉默默腹诽,都说商人本吝,果真如此。但就如他说的,两个大男人确实没什么不方便的。点点头,算是同意。掂出一块成色十足的银子,扔给掌柜:“再给我们上几个小菜,几桶热水。” 掌柜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不见了,扬声道:“您们楼上请,东子,天字号房上招牌菜一桌,热水两桶!” 等他们吃好饭洗好澡时,柳白又向店家要了一架烛台搁在桌上,叉着手托腮,桃花眼亮闪闪地看着正在擦头发的王玉,用天真又期待的口气说道:“我们来秉烛夜谈吧。” 王玉擦着头发,看看他就胡乱抹了几把还在不停滴着水的发尖,洁白的中衣被水滴湮湿一片,露出若隐若现的肩线。心想这人还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刚刚拿烛台过来的小二眼睛都直了一片,差点撞到柱子。随口回道:“什么秉烛夜谈?我要睡了。” 柳白眼睛眉毛皱到一块儿,可怜兮兮地说:“今儿在山上不是睡了很久么?你怎么还困?区区第一次一个人在外过夜,睡不着。” 王玉左看看,右看看,乱七八糟的头发下面团成一团儿的脸,像是某种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怎么看都和平日里人们口中风流倜傥潇洒万千的柳公子不是一个人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远山远水的脸顿时像是近了,更添味道。招招手:“我帮你梳头,要不要?” 柳白也没推让,施施然就坐进了梳妆台前的椅子,半点也没不好意思:“区区不过是忘了带梳子。” 王玉将自己的头发用簪子松松盘起来后,笑着掬起他的发,拿着因为刚才擦过自己头发,所以现在半干的方巾同样替他擦起头发:“就昨晚阁下的样子,怕是带了梳子也……” 柳白闻言,干脆大大方方承认:“这些平日都是长生打理的,不能怪区区不会。” 王玉再次见证了这厮理所当然的厚脸皮,很是习惯地说道:“长生是第一次我们遇见时布菜的那个小僮吧。你真应该带着他离家出走。” 柳白看着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眯起眼义正言辞地反驳:“游历,或独自出行。不是离家出走。” ☆、16.衣冠(二) 王玉用梳子一下一下地理着那头棕黑色的头发,只觉得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好,是独自游历。不是离家出走。”顿了一下,“为什么要独自出行,有人照顾不好?抱歉,在下唐突。” 柳白勾起嘴角,眼中泛出一抹说不出的怨懑:“有什么好的,被照顾,也被监视。想离开却离不开。就如你看到的,离开他们,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撑起纤白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握紧又松开,“有手有脚,却像个废人一样。” 王玉默然。 柳白转过脑袋好笑地戳他胸膛:“喂喂,别用那种表情看区区。区区不过想度个没人叨唠的假期罢了。” 王玉拍开他的手:“好了,看会了没?以后不帮你梳了。”扭身走到桌边坐下,喟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那种表情而已。” 柳白的笑顿了一会儿,复又扯笑开来,却是故意转了话题:“看完了落霞山的日出和日落,接下来,你打哪去?” 王玉也不执着,正要开口,窗口落下一丝月光,照在苍麒麟色的缎带上,显出一波一波水样的润光,似乎把缎带照成半透明的色泽。王玉探头看到天上渐渐圆亮如玉盘的月亮,脸色抑制不住地瞬间变了几变。不过也就一晃眼的时间,脸色就恢复了常色,让人叹服他的变脸速度。王玉提起一抹体贴的笑:“柳兄,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柳白瞄瞄窗外,再瞄瞄王玉,也漾起一抹笑,天真纯洁:“哎?天色尚早月色正好,区区还想和王兄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王玉有些急,看着一脸天真纯洁的柳白,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柳兄,就算你不困,在下也十分、疲乏了。现下你的头发也干了,在下想歇息了。今晚你睡床,在下去睡屋顶。”磨着牙把“十分疲乏”四个字在唇齿碾过几遍才重重吐出。 柳白眨眨眼,体贴地慢悠悠道:“既然这样,那就早点歇息吧。” 王玉顿时松了口气,搁下梳子就想翻窗跳出,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双手拉住了袖子。王玉扭头,疑惑地挑眉道:“嗯?柳兄还有何事?” 柳白笑眯眯地把手从王玉袖子上滑下来正好握住了王玉的手,无比诚恳道:“好歹这房钱是我们一起出的,区区怎好意思独享,委屈王兄睡屋顶?何况这床挺大,咱两个大男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王玉顿时想抽出被某人握住的手,奈何某人握住自己的爪子看似松松,却怎么也甩不掉。焦急地偷盱一升上中天的月亮。不禁声音有些拔高:“区区几两银子罢了,柳兄不必挂怀。何况在下也挺喜欢以天为被地为庐的感觉。所以,放开!”手中的异样似乎有点牵动了生理上的某种反应,王玉那句“放开”已近是怒斥。 华胥纪年_9 柳白顺手又揉了一把王玉的手,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丝毫没有吃豆腐的自觉。只端着一如既往正直的笑,道:“王兄提议甚好,区区今儿在落霞山睡得也挺舒服,今晚咱们可以继续试试一天为被地为庐。” ☆、17.月夜变狼人?(一) 王玉将手藏回袖子里。熟悉的焦躁与异样在身体里蔓延。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但是眼前的人显然是不肯放过他了。指尖摸到袖里的玉瓶。深吸一口气,缎带后的眼睛闪过一道戾芒,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王玉直过身子,居高临下地仔细端详此时坐在椅子上带着笑的柳白。一寸寸地从他的脸扫到他的身子再往下。即使还隔着缎带,那目光也似乎穿过缎带让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柳白生生打了个寒颤。慢慢地,王玉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勾起来,笑容难得带上了一丝狰狞和决断。一字一顿,极为缓慢:“如此也好,柳兄可千万别后悔。”他背后,月亮堪堪挂上正空。 柳白看着浑身散发着不寻常邪肆气息的王玉,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蓦地仰起头突兀一句:“王兄,你……难道是传说中月夜会变身的狼人?” 王玉愣了一下。 柳白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己也被那个十分不好笑的笑话冷了一下。 不过随即王玉玩味地用舌尖舔舔唇,歪着头笑得十分开心。或许,第一次给了他也不算亏。如此有趣漂亮,能和自己不相上下又让自己看得入眼的人实在不多呢。王玉慢慢踱向柳白,颇有些平日里柳白的痞子味儿:“狼人倒是不会变,不过嘛,在下可以考虑应柳兄的要求变身色狼。” 柳白眼珠子乱转,心内暗道,这王玉前几次还挺温柔淡定的,怎么今晚好像要兽性大发的样子?这角色错位了吧……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一方阴影就拢了下来,唇被覆住。 两方唇畔密密地贴合在一起,辗转碾揉。双方的温度透过唇互相浸染。终于,变成了一样的温度。不知是谁的手先伸出来揽住对方的脖颈,谁的舌头伸出来开启对方的唇缝,侵入口腔攻城略地,到最后变成了互相不服输的角力。 等到两人唇分的时候,彼此皆是有些喘。柳白不服输地挑衅地正视着王玉的眼睛——当然,准确说来,是眼睛上的那块布。他认为王玉应该也是一样,带着同样挑衅的目光回望着他,表达自己的闭气技术非常良好。虽然那块布把什么都遮住了,不过他就是有此直觉。戳了戳某人有些散开的前襟,“喂,不带这么突然袭击的啊……还有,接吻的时候鼻子也能呼吸没人教你么?”看来,就算都是喘,原因也是不一样的,前者因为被刺激,后者嘛,则是因为忘记了鼻子也有呼吸功能。 “哦,那告知以后就可以了是吧。那接下去我要上你。”十分理所当然的口气,不带半点商量,甚至没有一丝违和感。于是蛋定的王小公子用“接下去我们一起吃饭吧”这样平常的口气完成了月夜变身这件让柳小少爷瞬间蛋疼的语言过程。 当然,还有肢体过程未曾完成,需要双方努力。 ☆、18.月夜变狼人?(二) “喂喂,你确定你……会做么?”阵地已经不知何时转向了床。柳白看着在自己身上乱啃的王玉小心翼翼地开口。虽然他是不介意美人在怀又对自己酱酱酿酿,但是不断点火还在不停助燃就是不灭火的行径实在是比之前那么大言不惭的发言更让人尤桑。“你就这样上我的?”随着月亮的盈光不断变亮,柳白也发现了一丝不对之处,内心似乎猜到了什么,不过非常之不敢确定——不会吧,不是真的这么狗血吧,月圆之夜变狼人是传说而不是真的应该没错吧! “啰嗦。是我要上你又不是你要上我,你猴急什么?”此时的王玉脸上已是惊人的红晕,腰带早已不知散落何方,衣服松松地搭在身上,从大开的领口很容易可以看到莹白的肌肤上也是一片醉人的粉红,身子还在微微地扭动,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媚态。语气虽还是淡定到淡然,却也不自觉带着克制的呻吟。 “你怎么了?没事吧……身子这么热……”柳白几乎可以确定今夜王玉的不寻常之处了,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乱转,“月圆夜发情天,倒是个有趣的习性。看样子还没经过人事,连怎么做都不知道,真好奇那个习性是怎么回事……”想着,便也不着急改变自己被压在身下的状况,反正那位说要“上”他的人也不会不是?下身被燃起的火也没那么焦躁要急着灭了,一双手不疾不徐地在压住自己的美丽身子上按捏着,时不时还偷空指点下那人如何让自己更舒服。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正常反应而已。”没有用药压制,身体便是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奇怪了。想他经历的训练与考验虽然不算少,但里面却唯独不包含情事的考验。而身边的人也从来不敢带自己去青楼楚馆那些地方厮混,春宫图这种东西也自是不敢往他跟前递的。加上自己性子虽然离冷淡尚有距离,但对这种事也的确没多大了解的兴致。导致虽然他知道月圆之夜若不服药的话自身就会起情欲,但完全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反应与折磨。是以虽然他也知道如果来不及服药的话要找个人泻火,但他完全不懂全部过程。所以现在他只能靠本能磨蹭着身下的人,嘴巴胡乱地啃咬着,额头已磨出一层细细的汗。望着身下人丝毫不逊于自己美貌的脸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三分了然三分情状,却有四分半掩的笑意。就不想坦白自己完全不会的事实,以免被那人看低了去。可他也知道这么久没进展的状况深深出卖了自己,而且自身也到了实难忍的地步,全身叫嚣着要发泄,但就是无从下手。难得倔强地一梗脖子,尽力维持平稳的声线,隐隐带着磨牙声:“柳公子,接下去,怎么做?” 话还未完,从耳朵根到脖子也完全红了。 ☆、19.月夜变狼人?(三) “呵……”柳白将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拉下,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定眼看了许久,像是才认识一般,用目光一遍遍逡巡,描摹,每一处都不放过——从罩着眼的绸缎到浅色的唇,包括耳后不显眼的红晕,都一一仔细地看过去。身上的少年和自己一般大,相貌和自己一般好,却也和自己一样让人看不到眼神——自己是因为藏得深,而少年,则是压根不给人看眼睛。只不过,此时的少年,虽然扑在自己身上乱啃乱咬,动作却青涩得还在有些颤抖。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未经人事,而不是如自己一样做作出来的纯真。已经是红如胭脂的脸上未再如远山远水的空濛,随着不知什么因素的动情状态下,愈见妩媚妖娆,但偏还留有一丝清洌和隐忍。就是这丝清洌隐忍,让柳白放弃了做一些事,问一些话。他听到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让他对这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产生了一点点怜惜之情。没错,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确实是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在不经意之时产生的怜惜。一颗说不清是什么的种子就这么埋入了柳白心中,或许,也同时埋入了另一人的心中。 柳白并不是个容易对人有怜惜之情的人,换句话说,他并不是个心软的人。因为,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人,他坟头的草就如同他自己说的,怕是比人高了。可是此时,他却心软了。对着一个敌友不明的人,心软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事实上,他的理智已经在拼命地说——对,就是这个时机,趁着那人被情欲纠缠的时候,问他与端木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来落霞山,为什么行路和自己一样,有必要的话,最好能借此控制他,比如下点蛊药,种下禁制什么的…… 人在情欲当口,防备总是要低些的,尤其是强烈而不可解的情欲。柳白想,如果他在这时问了那些问题,很有可能会得到答案,虽然,不一定是正确的答案,毕竟,那个人的机警和智谋并不亚于自己。不过,他还是有很多种方法让他在此时此刻说出真话。因为,能力相当的两人,另一个,现在处于下风。而他,不可能让他翻盘。但柳白现在——并不想。那些他该问的问题,该有的作为,他通通都不想。他现在只想怜惜那个少年,给他一个美好的第一次。 柳白收回目光,在王玉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极浅极淡的一个吻,糅合着一句低幽的喟叹。尔后,就着这个吻,巧妙地圈住了王玉,施力,两人的位置便颠倒了。柳白开始对王玉开始温柔地进攻。细细密密的温柔匝下来,让人忍不住叹息。 直到柳白进入王玉时,也还是一样的温柔,温柔到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不过,等他律动的时候,一道道白光自眼前乍起,强烈的感觉直冲脑门,他难得地抛弃了仅剩的思考,投入了这场原始运动中。 ☆、20.吃了就跑的魂淡! 天将亮的时候,这场情事方才休止。柳白看着身旁倦极睡去的王玉,拨开食指戒指上的宝石,扬手洒在空中。偏头想了想,又抬起腕子在手镯上按动几下,看着露出的暗孔,皱眉,但还是扬手也将暗孔里的粉末撒得干干净净。 撒完足够剂量的粉末,柳白才俯下身,轻轻用手指触着王玉的脸,眼里带着自己依旧没发现的莫名温柔。指尖在王玉莹白的脸上跳跃着,不久就移到了罩着眼睛的那方苍麒麟色的缎带上。柳白现在很好奇,到底缎带下有双怎样的眼睛。他原本就是好奇心颇重的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古怪与不和谐。这样的性格固然有好,也有不好。不过,他的好奇心很有分寸,而这样的好奇心,在以往的任务中,救了他很多次命。柳白一边抚摸着那条缎带,一边想着。缎带摸起来很光滑,很舒服,冰冰凉凉的感觉似乎在哪接触过——是冰蚕丝。柳白更好奇了,苗疆能用得起冰蚕丝的人家,似乎不多。有什么在呼之欲出,只差临门一脚。或许,那双眼睛里,藏着王玉的身份和一点秘密。 柳白刚刚撩开一点缎带,手又顿住了。如果一下子揭开谜底,似乎少了许多未知的乐趣?柳白嘴角翘起,缩回手。罢了,下次等你清醒的时候,我一定会揭开它! 柳白起身穿衣,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客栈。 很久以后,却没有柳白意料的久,王玉睁开了眼睛。他隔着缎带揉揉酸涩的眼,手摸到旁边早已冷却的被子。嘴角一撇,毫无风度地自言自语道:“吃了就跑的混蛋!”想起身,某两处地方却传来一阵一阵的酸痛。一向远山远水温文乖巧的少年也不免呲了牙,小心翼翼地扶着腰,犹如七老八十的人一样慢吞吞起身。想骂什么又骂不出来——谁让这后果有一半,或者说是大半的责任是因为自己呢。想起那人边对自己做些酱酱酿酿的事,边用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语气给自己补些类似攻受啊,上下啊之类的床上常识,更是一阵磨牙。可惜,那时候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反受为攻,反下为上了。王玉一梗脖子,挫败又憋气地吼:“小二,还不赶紧上桶热水!” 柳白下楼,见到小二殷勤地迎上来,丢了一足锭的银子过去:“那间房的房钱。准备几桶热水。如果房里的公子不唤人,你们就别去打扰了。”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瓶子:“帮我把这个交给房里的公子。就说,这是给他治运动拉伤的。”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门,从马棚里牵出黑靥,稍一夹马肚子,黑靥长嘶一声往林道飞奔而去。 ☆、21.天下第一美人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柳白就策马来到了一个小镇口。翻身下马,极为随意地向镇子踱去。 镇子名为凌风镇,据说天朝初代国师——慕容凌风就是在此地出生的。相传当年慕容凌风极擅行军布阵,治国谋略,最为神奇的,是慕容凌风在占星术上深有研究,为天朝一统立下不世之功,深得帝皇敬重。此后,慕容家历代皆出能人,在朝中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因此天朝的初代帝皇将慕容凌风出生的小镇亲赐为凌风镇。 “哼,纵使有慕容家通古今知未来,也挽回不了天朝的颓败。”柳白站在初代帝皇钦赐的牌匾下,犹如普通的人一样,对着铁画银钩的牌匾很是兴致地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嘴角虽是衔着微笑,嘴里却是细不可闻的冷哼。 柳白就这么不快不慢地在镇子里牵着马走,还不时地在小贩的摊子上流连忘返一会儿,像个标准的商人一样对新奇玩意儿评估有没有倒卖的价值。终于,抬脚进了一间古玩店。 “掌柜的,把你店里的好玉都拿出来给小爷瞧瞧。”才进店,柳白就展开一把描金折扇,气势十足地嚷道。 华胥纪年_10 “公子,这边的玉都是上好的。”掌柜看柳白身上穿的戴的俱是不凡,年纪虽不大,却十分有气势。当即不敢怠慢,忙颠颠地奔来招呼。 “这些?”柳白只拿眼角瞟过一眼,刷一下收了扇子,磕着扇柄不满道:“这些也算得‘上好’两字?你别糊弄区区。” “呃,那公子的意思是?”掌柜摸不准柳白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爷什么意思?你们打开门做生意,不会不懂吧。凭这些石头也敢开古玩店,不怕被人砸了招牌?”柳白哂笑一声,随手捞起腰带上缀着的一块精致的玉佩,在掌柜面前晃了一圈。“看到没,区区对这种玉才勉强能入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掌柜看到玉佩,当即眼神一肃,面上却不动声色,躬了躬腰:“公子,好玉需配雅人。若是公子能对上此句,就算是把小店的镇店之宝送予公子又何妨?” 柳白引扇一揖,示意掌柜出题。 掌柜回了一礼,倒也不墨迹,当下便开口道:“将军百战死。” 柳白眼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两道,暗想安子林你个闷烧男,看了看掌柜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只能正直严肃地回道:“君王不早朝。” 掌柜轻轻吁了口气,眼神更是谦恭,笑道:“公子对得极好,当得起美玉。不过您知道,外面不安全也不方便,不如请您过内堂一赏。” 柳白回了一个理应如此的表情,随着掌柜掀了帘子进了内堂。 柳白进去后才发现古玩店的内堂原是别有洞天。掌柜引他穿了两进屋子,才入了一个小室,也不知在哪里敲打了几下,墙缓缓向两侧推开。掌柜恭敬地请柳白入内。 密室里点了一盏青鹤长明灯,虽有些昏暗,却也能看清密室的构造陈设:墙上挂着几幅看不出朝代的古画,正中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靠墙是一个齐腰高的大柜子,柜子上摆着一柄通体透明的玉如意。就像一般古玩店的密室没什么区别——如果忽视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就格格不入的人的话。 掌柜把柳白让进去,恭敬道:“小的在外头候着。”言罢,就不知又在哪里敲打几下,墙就重新合拢。 柳白眯了眼睛环视一圈密室,又在某个几处停了几下,适应了一下白昼到昏黄的差异,就听到一个矜傲的声音对他说话。 “你迟了很久。”坐在椅子上的人长相极美极艳,眉眼精致却完全不显得女气,乍看高傲冷漠,却又不经意散发出让人想要征服的媚意。酱紫色的厚重长袍上刺着繁复的暗红蔷薇,诡异的撞色感若是其他人穿很容易就显得俗不可耐以及不和谐,可穿在他身上,却有奇异的美感。 “也才耽搁了一会儿。”柳白对着烛火下端坐的凌墨颜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就自顾在他对面落座。 “一夜春宵,你倒是挺会享受。”凌墨颜认真地看着柳白,两人眼睛对上片刻,方才互相移开。 “任务需要。”柳白眯了眯眼睛,依旧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语气:“中原第一美人凌墨颜不会有听墙角的爱好吧。” “……下次泻火记得找家墙够厚的客栈,”凌墨颜狠狠地瞪了一眼柳白,磨牙道:“或者叫小声点,免得丢人丢出国门,还影响一客栈的人不得休息。”说归说,不过凌墨颜知道,昨晚那声音算是压抑得狠的,若不是他就住在隔壁,兼之听力过人,对这种声音又敏感,很容易忽视了去。不过他在意的,是那声音里抑不住的两人的情动。 墨颜一笑,天下失色。——这是十年前天下对凌墨颜的评价。彼时,凌墨颜在符离栖云坊挂牌不到一月,就已艳名远播,被誉为中原第一美人。接下来的故事很老套,凌墨颜对游历到符离的华胥国清安侯苏清颜一见倾心,追人直追到华胥国王宫,却自此被苏清颜的狡诈情人华胥国王轩辕伏羲套牢,从此憋闷又苦逼地替华胥做事,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柳白就是凌墨颜那时在华胥国王宫遇见的孩子。粉团儿似地精致小人,长得漂亮纯良,穿得又贵气十足,自然是讨人喜欢。苏清颜说这是永乐侯家的小公子,苏碧落,是轩辕特地留在宫中培养的。凌墨颜顿时心头就有了警觉——能被轩辕看中专门培养的孩子,再小也是不能疏忽大意的! 后来几次接触证明凌墨颜的警惕完全是对的,比如苏碧落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和无论对谁都能耍心机对谁都可以一样残忍。凌墨颜不知道轩辕是用什么手段培养苏碧落,但他知道,苏碧落的声音虽然可以变化夸张,但也只是夸张而已。可是昨日他居然听出了里头一丝冲动和压抑交织的真切欲感——这是假的吧,是他的幻觉,一定是幻觉。 凌墨颜和苏碧落,也就是柳白四目相对了一瞬,当即把自己的疑惑统统丢到了天边。凌墨颜知道柳白虽然好奇心重,但却并不很喜欢别人过问他的私事。何况,这种说不定也是任务需要的事情,柳白肯定能自己处理好。 想着,凌墨颜清咳了一下:“安子林已经证实,慕容辰于两个月前过世。” 苏碧落食指扣着下巴道:“两个月前……如果区区没记错,金印的消息,也是在差不多时间放出……这两者,该不会是一个已经布好的局?” 凌墨颜敛下眼,轻轻地说:“是不是局我不知道,但前朝国师慕容辰确实死了。” 苏碧落从思索中回神,抬了抬眼:“嗯?” 凌墨颜嘴角拉成个苦笑的弧度:“慕容家虽然没有外界谣传的那样神乎其神,但有些地方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比如血脉。慕容家的嫡亲血脉之间,能互相应得到。三个月前,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苏碧落恍然记起来,凌墨颜,其实是慕容家的传人,只不过是被赶出去的。凌墨颜的本命应该叫慕容颜。慕容家的传人十五岁成人礼时,要接受一次本命占卜。而十年前,慕容颜正好十五岁。本该是最娇纵的年纪,却因为本命占卜的结果而被赶出慕容家,并被责令一生不能使用慕容家的绝学占卜术。占卜的结果谁也不知道,凌墨颜是如何去的栖云坊也没有人知道。世人只是知道当年的少年惊鸿一现就被人赎了身,从此居无定所游历各国。而苏碧落知道的则多一些,凌墨颜使手段让人用远低于自己身价的价钱把自己赎了出来,追着清安侯苏清颜到了华胥以后,从此被轩辕压榨。还有,前朝国师慕容辰是凌墨颜的亲生父亲,凌墨颜的占卜术其实很好,却永远不能用。 “那这样看来,慕容山庄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苏碧落敲着扇柄。 “慕容山庄,除了仆役外,应该只剩下一个人——我弟弟慕容情。”凌墨颜骤然开口,声音空洞,就像在聊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话题:“慕容氏自古就是占卜一族的一支,我族多是部族里的祭祀,深受上天偏爱。族人多半都十分聪颖。不过,祖上慕容凌风就算是在部族中,也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可是他不但用自己的学识助天朝打下江山,还用占星术偷窥国运天命。从此天降厄难于慕容。虽然每代的传人也可说是惊才绝艳,但开枝散叶却越来越难,尤其是传承了占卜术的嫡系子弟。”顿了一下,凌墨颜继续说道:“天朝覆灭,国师慕容辰不知所踪。虽说四大诸侯国约定得三枚金印者四方朝拜,民间却更倾向于得慕容者得天下这个说法。“ ”那是自然,金印不过是因为那时几国国力相当,无论哪国也占不到绝对上风,这才有的折中法子。而慕容家自慕容凌风后世代国师,就算最后天朝再如何昏庸飘摇,慕容国师之名皆能威慑四海,甚至苗疆、海上蛮夷。实力下的政权方才安稳。如若实力不够就算得到金印也不过徒然,反倒惹祸上身,甚至可能提早灭亡。不过——”苏碧落笑了一笑,口吻再轻松自然不过:“对于陛下而言,金印必须要得到,慕容也一定要得到。” 凌墨颜看着这样笃定的苏碧落,突然回以一个有些恶劣的笑:“慕容家训,慕容家世代辅佐天朝,若天朝覆灭,则不得入仕。所以,轩辕陛下的这个美好愿望,恐怕是要成空了。” 苏碧落咧嘴一笑:“这个就不用劳你操心了。陛下既然有此想法,必定也会有相应手段。慕容家的所有行军布阵,治国谋略,包括神鬼莫测的占卜术,皆在一本书内作为历代传人必修的功课。那本。所以,若得不到慕容家传人,那么,得到天书,也是一样的。” ☆、22.玩脱的试验品 这时凌墨颜才真正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天书的存在?!”凌墨颜激动到话音都有些微的颤:“我从未告诉过你!不对,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天书的存在是慕容家的不传之秘,不应该有外人知道!!!” 苏碧落只是冷静又淡漠地直直瞅着他,不说一句话。 许久,凌墨颜才慢慢冷静下来,不过胸口还是颤颤地起伏。他反应过来,不管苏碧落是经由什么渠道得知的,他都不会告诉自己。想到这,他反倒想开了:“呵,呵呵,真是好手段。无怪乎轩辕有野心和自信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苏碧落淡淡接道:“所以,你只要把进入慕容山庄的方法和天书的所在位置告诉区区就可以了。或者,你也能随区区一起进去,劝你弟弟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墨颜扯了扯嘴皮:“告诉你进入慕容山庄的方法原本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天书向来由家主掌管,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山庄里什么位置。还有,我已经是被逐出慕容山庄的人了,所以和你一起进去这事儿,是不可能的。” 苏碧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知道凌墨颜对于所谓的慕容家家规之类的东西有多执着,也就不再强求他一同进谷。话锋稍一转:“江湖传说,当年慕容先辈为了慕容氏族不被外界骚扰,在随天朝开国皇帝打天下之前,寻一山谷,依八卦五行、奇门遁甲造几重阵法机关层层封锁谷口,甚至谷口本身也用奇术隐蔽,世人只知霞光起,星谷开。却始终无能一窥星谷之密。” 凌墨颜接道:“当年先祖游历时在落霞山观霞光八十一日,心有所感,依霞光走势建星谷口护谷迷阵。落霞山奇景,无论天气如何,落霞山顶终年天晴,霞光始终如一。落霞走势七日一变,所以迷阵每七日一开。若想进谷,必须先往落霞山观霞光一日。” 苏碧落眸光一转:“星谷非得七日方才开启一回么?就没有别的通道?” “是,无论进谷出谷,只有这条七日一开的通道。” “若是有急事需要出谷或进谷呢?” “只能等通道开启。何况,谷中尚未遇到此等急事。” “啧,想不到慕容先辈连这也能算到,当真占卜天下无双。” 凌墨颜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道:“家书杂记有文写过,也曾有人问过这问题,先祖坦言,护谷迷阵是他玩脱了的一个试验品,只是懒得动手改而已,所以才这么一直传下来。” 华胥纪年_11 “……” 苏碧落出了古董店后,把玩着手中的一块造型奇特的星形玉佩。想到进谷的步骤,眉角不经意抽了抽,怪不得这么多年就算有人破解了霞光与星谷的关系,也进不去山谷。那些正常人绝对走不过的机关阵法不说,谁会知道就算过了所有的机关阵法,最后还得秘制的钥匙才行。手上这块星形玉佩就是进谷的钥匙。天下间只有三枚钥匙,也只能做出三枚钥匙。苏碧落翻来覆去地打量玉佩,玉佩晶莹剔透,还有天然形成的诡谲纹路。传说这是慕容凌风偶然间得到的一块原石打磨而成的,原石只能打磨出三枚相同的玉佩,所以其他人就算要仿制,也是绝对仿制不出来的。 想到还有两日才到星谷开启的日子,苏碧落心情很好。光明正大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真好!想着,苏碧落的步子迈得更欢畅了。 ☆、23.花灯会 苏碧落随便选了家客栈打尖,丢了块分两成色十足的银子,掌柜脸上就笑开了花。 “客官,今晚是我们凌风镇一年一次的花灯会,如若客官无事,不妨逛逛这花灯会。除了过年,像今晚这么热闹的日子可不多!” 苏碧落欲上楼的步子顿了一下:“是么?” 一旁走来的店小二插嘴道:“可不是,先代国师慕容凌风知道吧!传说当年慕容国师就是在今晚在镇里的清河与慕容夫人相遇的。所以今晚姑娘们都会在清河放河灯,看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说不准也能在今晚喜得姻缘。我们凌风镇的姑娘可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苏碧落笑而不语,再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碎银赏给小二,自顾上楼休息了。 日幕西斜的时候,苏碧落换了一身袍子出门,虽然还是广袖长袍,颜色却已经是鲜活的湖绿色,照旧是一水儿的纯色,只在衣摆上用暗线绣了些纹样。棕黑的发用青玉簪束了一半,未束起的发稍带着微卷垂在肩头,说不出的风流精致。 大概因着下个月就是正月,虽然天冷得有些刺骨,街上的民居却有了些子红色喜庆的东西在窗口门上。苏碧落慢腾腾地向清河走去。天色已慢慢黑下来,有些人家开始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街上也有了一些盛装打扮的姑娘提了灯笼出门往同一方向走去。苏碧落知道那些挂了灯笼的人家都是有女儿待嫁字闺中的,家中有几个适龄的女儿,就挂几盏灯笼,这是凌风镇的传统。而那些姑娘则是趁着难得能出门的日子,去清河求得好姻缘。这些都是热心的店小二得了碎银后一个开心一股脑就说出的事儿。完全不顾及客人是不是想知道。 苏碧落到了河边商市,才知道掌柜说的“热闹”是什么样子。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论男女皆是盛装鲜服。看到衣服穿得既露又少,显出美好身段的女子,苏碧落不禁打了个颤,把自己的衣服更拢紧了一些。果然轩辕老头说得对,女子永远不可小觑。 街道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灯笼,而除了灯笼,两旁的摊位也卖各式的小玩意,不过主要还是各款的河灯。据说,把心愿写在布条上,放入河灯中,再让河灯顺着清河飘走,说不定就能实现愿望。故此许多女子都买了好几个河灯备用。 苏碧落在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翻了摊位上的小东西瞅瞅,虽然这些东西并不算精巧,却也十分意趣,尤其衬着晚上闹腾腾的氛围,更是显得可心又可意。苏碧落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上东看看西看看,挑中了一个很简朴的青色面具。面具上简简单单没有半点装饰,眼角镂空处却微微斜挑,面具就由此有了灵气。苏碧落把面具戴在脸上,又随手挑了一盏花灯提在手里走着。 ☆、24.烟花笑 “猜灯谜咯,猜中了免费送河灯!这位公子,看你一表人才像个读书人,来猜个灯谜赢盏河灯做彩头送给心仪的姑娘吧!保准她对你动心!”苏碧落正悠哉地欣赏铺天铺地的花灯,却不防被人拉住。苏碧落暗暗卸了劲,转眼看向旁边猜灯谜的铺子。虽然暗自腹诽自己明明带着面具,面前的小贩从哪看出他一表人才,还有自己明明没有心仪的姑娘好伐,对自己动心的姑娘到处都是,那还需要拿河灯做彩头。不过猜灯谜这种事,好像六岁之后就没有单纯为猜谜而猜谜了,更多的是从猜谜想到更多……面具后的苏碧落眼睛眨了一眨,莞尔:“好啊,如果你们拿出来的河灯不好看不讨区区心仪的姑娘喜欢,区区可是要让你们赔偿的!” 小贩见客人给面子,也喜孜孜地答道:“公子您就放心吧,我家每年都做河灯,年年都有猜灯谜送河灯的活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家的河灯漂亮又结实。保准公子满意!” 猜灯谜的地方是在摊子后面一小片空地。整整四排花灯,每盏花灯下都吊着布条,上面写着谜面。彩色的布条垂下来,衬着各种款式的花灯,显得很好看。苏碧落进去的时候,发现还有几人在猜着灯谜。大家都显得兴致勃勃,苏碧落笑了一笑,加入了进去。 随着花灯一盏一盏被取下,猜中的人越来越少,而苏碧落和另一个身着藕色长衫的男子脚边堆着的花灯则越来越高。到最后,其他人干脆站在两边为他两打气。 藕色男子也戴着一个简单的白色面具,面具的眉骨处勾勒了简单的莲花图案,显得很雅致。由于谜底都是用笔写在纸上再交给摊主公布,所以两人都未开口。反倒是周围观看的人声音越来越高。交完了最后一盏花灯上的谜底,两人同时搁下笔,环绕周遭后发现只剩他两答到最后,彼此相顾一笑。 “柳兄,你面具上沾到墨汁了。”藕色男子突然开口,笑着伸手往苏碧落的面具上拂去。 “王……兄?”苏碧落的脸一热,觉得那人擦拭面具的力度透过面具传到了自己的脸上,撩到了心里,语气一凝:“你怎么也在这?” “原本只是想来瞻仰慕容凌风前辈,恰好遇到了一年一度的花灯会,不来看看就太可惜了。看样子我们还真是有缘。”王玉未取下面具,但不知为何,苏碧落就是知道面具下的他带着笑,还有某种愉悦。 “还真是够有缘呐。不过,王兄如何知是区区?”苏碧落眯了眯眼。 “如此的身姿卓绝,如此风流精巧的面具,除了柳兄,还有谁人有?” “呵、呵。”苏碧落假笑两声,心内腹诽——王玉啊,你直接说区区的面具骚包不就好了,真是会措辞! 正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摊主已是公布猜灯谜的结果了。 “两位公子都猜中了二十一对灯谜,不相上下。所以今年破例,小摊会给两位公子都送上河灯一盏。望两位公子皆能抱得美人归。”只听摊主乐呵呵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将一青一白两盏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莲花河灯递与两人手中。两人接过后道了谢,就告别了摊主默契的结伴而行。 “不过是普通的莲花河灯,亏区区以为有多新奇,还有所期待呐!”苏碧落撇撇嘴,晃着手中青色的河灯。 “也不过是店家宣传的噱头,不过虽然式样简单,做工却挺好。”王玉看着河灯里未点亮的蜡烛和摊主特地给放置心愿条留的一个小凹槽。凹槽里有与河灯同色的布条和小小的炭条。 “也是,彩头是次要,那些灯谜还挺有趣的。只是,区区可没有心仪的对象可怎么办?”逛着逛着,苏碧落觉得有些无聊,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消遣起王玉。青色面具掩住了不怀好意的表情,浓重的夜色连眼神里的揶揄也给一并掩住了。 “唔,不然咱们就自己放河灯可好?说不准真的能求得好姻缘。”王玉温和地笑笑。 “呐,王兄,不如咱俩的河灯交换着放吧,也讨个好口气呗。不然这种时候自个买河灯自个放,多没面子啊!”苏碧落笑眯眯地开口,消遣就变成了调戏。 “好。”没想到王玉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利落地开口。 苏碧落反倒觉得被梗了一下,摸摸鼻子和王玉换了河灯,一路无话地来到了清河边。 清河上已经是河灯的世界了,各种样子的河灯亮着氤氲的光,顺着河水缓缓漂向下游。 两人寻了个人少的小桥角落,开始在布条上写心愿条。苏碧落边写还边偷瞄王玉的布条上写了些什么,无奈王玉遮得严实,炭条也比毛笔好落笔,苏碧落未能得逞。等到王玉写完的时候苏碧落布条还只写了几个字,苏碧落偷看不成干脆正大光明地伸了脖子凑上去看王玉布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柳兄,非礼勿视你可懂?”王玉无奈地把布条翻了个面才开始不急不缓地折起来。 “哎,别这么严肃嘛!你我如此交情,满足下区区的好奇心吧!”苏碧落涎着脸一副哥两好的痞子样。 “好奇心害死猫,也会害死人。柳兄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心愿条被人看过以后就不灵了,所以,柳兄别闹!” 王玉地护住布条,制止苏碧落蠢蠢欲动的爪子,好气又好笑:“柳兄,武功不该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吧。” 苏碧落见名看偷袭都不成,悻悻地收回施展无影刺诀的爪子,面具下一幅不甘心又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惜被面具挡住了王玉看不见,当然,就算看见了也不定会心软:“就看一下嘛。王兄你太小气了啦。再说心愿条被看过以后就会不灵这种话不是用来哄小姑娘的么?王兄你真少女心!” 王玉恨不得能掐死苏小混蛋或者封住他的嘴,心中默念一百遍“不要和二货一起犯二”顺手将河灯放了亲眼看到河灯飘走以后才回道:“在下只是尊重这里的习俗,宁可信其有。” 苏碧落恨恨地把自己的河灯给放了,瞪了一眼王玉,扭头就往回走。 “喂,你跟着区区作甚?”苏碧落扭头,看了一眼自动跟上来的王玉。 “投宿,不然总不能睡河里?”王玉好脾气地笑道,半点不介意某二货的小别扭。 华胥纪年_12 “投宿跟着区区作甚!”某二货持续炸毛中。 “这镇上的客栈都在那头。”王玉无奈地耸肩。 “哼!”苏碧落挥了挥袖子,气闷地自顾大步向前走了。 “喂,你拉住区区的手作甚!”苏碧落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脚步未停地问道。 “天气寒凉,柳兄可否借个手给在下暖暖?”王玉问的很客气,手却不客气地紧紧握住苏碧落的手,任由苏碧落左甩右甩也不能甩掉。 “区区凭什么给你暖手?你又不是区区的红颜知己。”苏碧落甩不掉那只手,气得眉毛乱跳,冷笑反诘。 “柳兄此言差矣,好歹在下与你……也有过一宿姻缘不是……咱们也算是……蓝颜知己?”说罢,王玉还很黑心地在某人的手心里用拇指搔了两下。 苏碧落气结,不过,他岂是任由欺负的主,干脆反手使劲捏住王玉的手,偏过头笑得恶狠狠地:“王兄如此提醒区区那一夜春宵,其实是在告白?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爱上区区的气宇轩昂风流倜傥了?” 王玉认真想了想,脑子里晃过那张过于精致的脸,怎么着也和气宇轩昂搭不上边,不过也不能再在已经快暴走的某人身上火上浇油了,很诚恳地避重就轻:“是啊,在下是真的爱上柳兄的风流倜傥。自从那一夜春宵,在下从此夜夜不能自已,总能奢望与柳兄再续情缘,如若柳兄不弃,只当春梦一场。在下若只能与兄共谱一段风流情史,也是极欢喜的。” 苏碧落挑挑眉毛,忍着不去吐槽王玉这话里的不尽不实还有咏叹调一样的抒情句子。他们明明昨晚才刚滚床单,哪来的夜夜不能自已!不过有美人告白,不管真假,总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苏碧落舔舔嘴角,没能被面具遮住的眼睛发着不明的狼光:“卿若真的这么想,区区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也辜负了美人之恩?” 王玉突然揭开面具,手一使劲让苏碧落稍微停了一步,绕到苏碧落面前,对着面具上嘴角的位置轻轻一触,再勾唇一笑,接着带回面具拉着苏碧落继续往前走。 苏碧落怔怔地抚着面具上被王玉触到的那块,面具下的皮肤慢慢变得绯红,思维也像一瞬间被搅成了一堆浆糊,活像个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脚下只是无意识地被王玉带着走。 桥上,突然燃起了烟火,烟火的光亮一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身影。两方面具,一青一白,极为相配。 ☆、25.和主人一样德性的马 直到两人一起进了客栈再进了房苏碧落才反应过来:“哎,你怎么知道区区住这?” 王玉抿抿嘴,很耐性地解释:“自然是柳兄你指的路。” 苏碧落随意在床上坐了下来,偏偏头,很后知后觉地说:“是么?” 王玉看着这样呆萌呆萌的苏碧落,觉得很可爱,王玉本是苗人,床上的苏碧落看起来又呆又可口,他没想到矜持,只觉得昨晚燃尽的火又有了烧起来的趋势。 两人还带着各自的面具未除,王玉站在苏碧落面前俯下身看着那张如本人一样妖娆又张扬的面具,手伸出来,指尖沿着面具的纹理慢慢游走着,并不往下摸,只是一遍又一遍,仿佛着迷一样只在面具上游动。 苏碧落被摸回了神,脸上的感觉很暧昧。指尖的力度很轻,面具被指尖一戳,就贴向了皮肤,然后顺着指尖的线路,注意力一并沿着线路走着。脸隔着面具一遍又一遍地被摸着,面具染上了那人的温度,慢慢透进来,渗进皮肤,融进记忆。苏碧落的眼里慢慢有了高热的温度,桃花眼弯了弯,面具下的嘴角翘起,伸手揽住了面前人的腰,使力往怀中一带。看着不知是否有意跌落自己怀中的王玉,也很是体贴温柔地道:“良宵苦短,莫要浪费时间。” 直到第二日后半夜,两人才精疲力竭地并排趴在床上。王玉只觉得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苏碧落也累得慌,只不过还犯欠地拿指头在王玉的背上戳啊戳。王玉实在很想打掉那只游走的爪子,只是没力气,但也没力气回应。王玉很忧郁地想,明早起来肯定肿了,不知道自己调配的消肿药能不能让自己稍微好过点。 “你背上的图样好特别。”苏碧落看到王玉背上类似刺青的图案覆盖整个背部,若隐若现快要消失的样子,干脆支起一臂从上俯视着这副图。原本他并不在意这副图,苗人多会在手臂、背部刺上些部族崇拜的图案。可是这幅图案上的图案不仅特别到他从未见过,而且从前日两人第一次情不自禁开始,每次都在王玉情动的时候出现,缠绵后就像现在这样若隐若现,等到第二日早上就会彻底不见。苏碧落憯起眉,半开玩笑地赞美道。 王玉缚在绸缎下的眼看不出表情,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那个,是族纹。”王玉往苏碧落的胸前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位置,毫不扭捏地靠上去:“情动而起,情满而消。”然后就没有再解释了。 苏碧落眯了眯眼睛,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二日,苏碧落照旧醒的比受他折腾过头的王玉早,很黑心地洒了比前几日更重的迷药,就离开了客栈。 苏碧落牵着马绕着小镇慢吞吞地走了几圈,果然发现一些鬼鬼祟祟的暗探,他冷笑了一下,没过多注意,只稍微晃了晃,进了几家店再顺便换了身衣服和发型就甩掉了那些人。 确认甩掉所有尾巴后,苏碧落才绕到了镇外较远处。吹了声口哨后,黑靥就精神抖擞地不知从哪冒出来。苏碧落拍了拍黑靥的脑袋,笑骂:“孽畜,昨晚你怎么人家马姑娘了?” 黑靥很鄙视地看了眼主人,四蹄刨了刨地,懒得搭理。苏碧落只好翻个白眼:“好吧,你怎么人家马小伙了?” 黑靥得意地嘶鸣一声,用脑袋拱了拱主人,再摇头晃脑了一下,苏碧落就悟了,哭笑不得地说:“区区真不想承认养过你这么流氓的马!”随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26.星谷(一) 苏碧落到达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山坳处,两侧的山并不很高,中间没有路,只有放眼望去的长草。因为是寒冬,所以草也是稀稀疏疏的。苏碧落环顾了一圈四周以后才下马。让黑靥自由地跑开了,苏碧落紧了紧衣襟,迈着不急不缓的脚步通过那条草路走进了山坳。 草路不长,一会儿功夫就走完了。山坳内的空间稍微大些,里面长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花开得很有生气,并没有因为是冬天而谢掉。山坳宁静而美丽。走到山坳尽头时,一块人高的石碑竖立着,上头用大字写着——星谷。字大几乎覆满整个石碑,入石三分。苏碧落嘴角翘了翘,慕容凌风不愧是几百年前江湖中有名的高手,内力已是出神入化。 石碑后又是一座山,山和之前的两座夹道山差不多高,山体处有个洞。苏碧落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有其他的路,苏碧落就迈步走向了山洞处探头往里看。 原来山洞是个隧道,隧道不是笔直挖过去的,而是歪歪扭扭,黑乎乎的望不到终点。苏碧落从包裹里取出早准备好的火折子,把包裹紧了紧,进了隧道。 苏碧落小心地顺着隧道走了不到一会儿,好像听到了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几不可闻,可苏碧落原本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在这种黑暗的环境对声音尤其敏感,他皱皱眉头,立刻吹灭火折子,在原地停了下来。 脚步声一点一点近了,在苏碧落耳中也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苏碧落的呼吸越来越缓,思维却越来越清晰。来的人会是谁?是如何找到这处地方的?是在自己之前还是之后来的?若是之前,那么那人藏在哪?他知道如何进慕容山庄么?按理他已经把所有跟着他的暗探甩脱,而在外头山坳的时候,也很仔细地观察过,四周绝没有人。难道那人是藏在山上?不过不管是谁,想要进谷的统统都是敌人。只要杀了,就不用管这些有的没的问题。 苏碧落的桃花眼中一片暗黑,如果此时有光,那么就会发现苏碧落的眼睛是连丝光也透不进去的空洞,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这片空间。终于,另一个脚步到了离苏碧落几步距离的时候,苏碧落扬手就是一把能顷刻毙命的毒粉洒出去。接着,抽出袖里短剑朝后扑刺。黑暗中那人的反应也极快,闭气设法解开毒粉毒性的同时还能躲过苏碧落的短剑。苏碧落听到一剑刺空的声音,神色顿时一肃,知道对方亦是高手,不光武功和自己不相伯仲,毒术也是。毒粉是华胥的宫廷毒师宝茉露特制的。原本他是打着节省体力的保守想法才先撒毒粉再补刀,这两样无论哪样都是足以致命的,没想到那人将这两样致命的攻击都躲过了。 苏碧落舔舔嘴唇,迅速变招,将短剑横向一扫,黑暗中,破风声很清晰,两人就凭借出招避招的破风声和轻微的脚尖点地的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和猜测对方下部要出的招式。两人都没有说话,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互相过了百多招。苏碧落的攻势越来越凌厉,也越来越刁钻,有些甚至是故意露出破绽换取攻击的机会。 突然,一声短刃裂帛入肉的声音后接着是一声短促的闷哼响起。 ☆、27.星谷(二) “唔——” “王玉,居然是你?”苏碧落稍稍一惊后就冷静下来,攻势未有丝毫停顿,反而愈见犀利:“果然是你!你一路跟着区区,甚至不惜以色相诱,都是为了能够到达这里吧!哼,没想到,你也是如此不折手段的人!”问话很急促,声音有些闷,却没有气急败坏。或者说,这语气十分空洞,只是纯粹把自己的推理判断说出来,如此而已。甚至,无论对方承认、解释、或否认,他都不会在乎。 “柳白?!”两人的过招还在继续,而王玉的声音和苏碧落的一样惊讶:“你也是为了星谷而来?!你不是商人么?不对,呵,我早该想到,如此惊才绝艳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介商人!”王玉显然也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打就打,我也不惧你。只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资格含血喷人!什么叫以色相诱!你又知道些什么!若不是你……我何须委屈自己勾引你欢好,还……还被你压于身下!哼!” 华胥纪年_13 王玉话虽说得狠,不过明显招式缓了下来,加上之前受过伤,便不敌苏碧落,须臾间,胸腹和腰肋间又是两道划痕。 “唔……混蛋!你们中原人就是如此卑鄙的么,在床上把人折腾完了,床下就下死手!”王玉身上伤口在痛,身后某个隐秘的地方也经不得久战,传来了一阵阵不适的感觉。咬牙忍住伤痛,却终于还是不服气地呛声:“有本事等我养好了伤,咱们公平战斗!” “切,你是笨蛋吧。你我来这里是为的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时候凭什么区区要对你留手,还得公平战斗?”苏碧落嗤笑了声,攻势毫不见缓。 “柳白,这里的关卡除了护山迷阵想必还有别的吧。我相信,如果你想,你可以在这把我杀了。可是,你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王玉的声音因为伤势而有些虚:“不如,我们暂时休战,先各凭本事进谷去如何?” 苏碧落想到那人不输于自己的应变能力和聪明才智,实在很难相信他没有其他后手。关卡还未开始过,山谷里是什么情形,慕容情武功不输于凌墨颜,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清楚,在这里和王玉死磕确实不是个理智的决定。苏碧落没有继续想下去,只顺势向后一腾,收了手:“你处理下伤势,后面还有段路要走。关卡也不轻松。”说着,就擦燃了火折子。 王玉看着燃起亮光的地道,顺势坐在了地上:“不愧是慕容凌风亲自动手建的地方。”从怀中掏出一瓶不知是什么的粉末,洒在伤口处。烟白的衣服小半被血染红,还破了几处,显得有些狼狈。王玉也不甚在意,反正在柳白面前,更丢人没穿衣服的情况都有,何况现在他身上衣服尚算遮体呢。粉末倒在伤口上传来微弱的嘶嘶声,显然不是一般的伤药,而是特制的蛊药。肌肤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起了一粒一粒的细小疙瘩,王玉皱了皱眉,从身后包袱里抽了条白色布帛,扒了上衣就把布帛缠在伤处。苏碧落将短刀插回袖口,靠着石壁默默养神,时不时飘来一眼却没有王玉的裸露而有任何的心绪起伏。 不一会儿,王玉已经处理好伤势,两人刻意地并排而行。 再行了一段路,两人就到了地道的尽头。两人顿时有重回人世的感觉。苏碧落把火折子吹熄放进包裹里,笑了一下:“这山看起来不大,里头的地道肯定绕了很多路。说不好咱们已经把整个地下走了一圈。” 王玉也回了一笑:“这样若是有人想来对山谷不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几派人打得翻天覆地。而且地道不宽不高,只能巷战,肉搏厮杀定是激烈。就算在里头没有打斗,这么长这么黑的地道,消磨了来人的体力,也消磨了来人的意志。” 两人相视一眼,互相的想法差不了多少,一番对话将两人间一触即发的气氛也缓和了很多。 地道并没有机关暗器之类的东西,完全是玩的心理战术,这点两个人都很明白。而过了地道之后,才会是真正的第一关挑战——护山迷阵。两人站在地道口看迷阵的入口。一块石碑上书“花海”两字。放眼望去一整片的曼陀罗开得正好。白的粉的蓝的紫的曼陀罗足足有半人高,成片地散布在整个山谷内。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从花丛中蜿蜒向前伸出。 两人表情都是一肃。 “喂,如果区区常识没丢回先生肚子里去的话,曼陀罗不是六月开花?就算有变异的,也最多就开到十月吧。这满眼的曼陀罗……闹哪出?”苏碧落环着胸挑眉。 “看来,星谷真的如世人所言,匪夷所思,深不可测,不能以常理度之。”王玉虽然也被一大片的曼陀罗花震撼到,不过只是片刻就恢复了温文的表情,沉思了一会儿道:“曼陀罗只有半人高,不知道能不能用轻功闯过去。” 苏碧落看着花海没答话,只是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掷向花海。石头飞过花海没几米,下面的蓝色曼陀罗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喷出蓝色烟雾。烟雾迅速地裹住石头,不到一会儿,蓝色烟雾慢慢淡去,而石头却完全不见了! “这……是化尸雾啊!还是加强版的!比化尸水还迅速!”苏碧落瞪着眼看着花海,心中有些兴奋,大杀器啊这是,要是能得到这玩意儿,以后做任务杀人毁尸得速度多少倍。 王玉摸了摸下巴,再看了看四色混杂的花海,又从地上捡了三块石头同时分散掷出。这三块石头也像刚才那块石头一样只飞出了几米就受到了其他三色花海的热情“招待”。浓烟裹住石头,一会儿之后,传来几下“噗通”的声音。 石头落了地。可两人皱着的眉没有丝毫松懈。 “石头变色了,你在石头上涂了什么?”苏碧落偏头问王玉。 “只是一种蛊而已,遇到不同的毒会有不同的颜色变化。”王玉摸着下巴回道。 “啧,听起来比银针好用,改日送我点儿玩?”苏碧落咂嘴,有点跃跃欲试。 “……看样子用轻功飞过去没希望了。不知柳兄有无过阵之法?”王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换了话题。 “有啊,你求区区,说不定区区会带你过去哦。”苏碧落笑眯眯地说。 “……” 王玉明白苏碧落这是变相拒绝了。 苏碧落没有再继续嘴上花花地占便宜,仔细看了几眼花海后,选了个方向就径直几个低跃冲了进去。 王玉看到苏碧落很快就消失在花海里,缎带后的眼神锐利起来。虽然苏碧落是因为无心与他一起闯阵才施展的轻功,但也能看出来这个人的不简单。王玉亦是在想,如此武功心智皆是上等的少年,到底是哪方派出来的。和这样一个人抢东西,真的要步步为营,不能出半点儿纰漏。甚至,行动不能有半丝瑕疵。 想着,王玉也辨识了一下方向,进了阵。 凌墨颜告诉苏碧落,四种颜色的曼陀罗中,只有白色的曼陀罗是无毒的。粉色曼陀罗是毒药,紫色曼陀罗是迷药,而蓝色曼陀罗,刚刚已经看到了接触了以后堪比化尸水的下场!如果想通过迷阵,必须从白色曼陀罗中间的小道走过才安全。但是四色曼陀罗的位置常常会变动。就算走白色曼陀罗中间,也会有走到一半花色就变了的情况出现。只有顺着云霞走势走,才是正确的路。想着从落霞山观测到的朝霞和落霞的方向,苏碧落每前进几步就摘下一朵白色曼陀罗用内力往要走的方向平平掷出,看花在哪里会遭到其他花色的烟雾洗礼。这样,很快就顺着正确的路走到了花海出口。 说是出口,其实也不过是从曼陀罗花丛换成了一整片纯白的满天星花丛。花丛间隔处同样有一块石碑,对着曼陀罗花丛的一面写着“出口”二字,而对着满天星花丛的一面写着“星河”二字。 看着界限分明的两片花丛,纵使苏碧落这种审美扭曲的人也不由低呼一声:“就算再漂亮,这也是花期犯规啊,哪有大冬天开的满天星!这怎么做到的,要是学会让花四季常开的方法,开个花园卖花好赚!”仿佛已经看到了银子滚滚而来的场面,苏碧落的桃花眼都乐成了弯月。 不过,就算是多漂亮的花,这里也是星谷谷口。苏碧落自是不敢把它当做一般的花圃。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想到凌墨颜给自己玉瓶时说的话,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其实这几百年来也不是没有人闯过了护谷迷阵,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并不是因为没有钥匙通不过最后的谷门。而是折在了星河。星谷的所有植物都是先祖夫人规划亲手种下的。先祖夫人虽然没有先祖名满天下,却也是位奇女子。她酷爱曼陀罗和满天星两种花。并且研究出了让花四季常开的方法。花海和星河虽是皆由先祖设计,但是先祖夫人所实施。星河内种的不是普通的满天星,而是先祖夫人自行培育出的异种满天星。这种满天星会发出奇特的香味,让人闻之昏迷。并且比紫色曼陀罗的效果还要强,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没有服下谷内特制的解药,将永远都不会醒来。玉瓶里的解药只有一粒,是当年我出谷的时候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通过星河的时候你把解药含在舌下,半个时辰内可不受满天星的药性影响。刚好够你出星河的时间。” ☆、28.星谷(三) 苏碧落拿着瓶子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王玉肯定没有满天星的解药。如果他就这样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那样漂亮的人就这样倒在满天星花丛中有如睡美人一样,有呼吸,但就是醒不过来。慢慢地,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身体变得越来越消瘦,再慢慢地,那个人的脸颊,全身都凹陷下去,失去血色,青筋龇露,再也称不上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可怕。到最后,那个人会整个腐烂掉,化成了水融进土壤,成为满天星的养料,散发出满天星的香味…… 脑袋里出现了可怕的画面,苏碧落执行任务坚定的决心头一次有了动摇。狠狠地一咬唇,将玉瓶打开,一股清香直冲脑门,让人神清气爽。苏碧落把药丸倒出来,含在舌尖下,直直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倒地的声音。 苏碧落僵直了身子,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还是扭回头,向着声音来源处掠去。 王玉果真倒在花丛里。 脸色红润,呼吸平缓,极为安静,像是睡着了。白色的满天星衬着他远山远水一样精致氤氲的脸,黑发散乱铺开。苏碧落呼吸一紧,瞬间决定,这个人就算要死,也一定要死在自己手上。必须是自己亲手杀了他。其他的任何人,任何物,也不能与他抢夺这个权利!他自嘲地笑了笑,暗骂一声自己笨蛋,俯身下去,就是深深一吻。 玉瓶的口被打开,放在王玉鼻子下面,里面还残留的一点气味被王玉吸了进去。嘴唇被柔软的舌头舔舐,刚有一点意识的王玉本能地张开了嘴巴,牙齿也微微张开,粉嫩的口腔内壁立刻就被人攻占,两舌交缠。 不过也只是很短的时间,舌头刚刚要随着另一个顽皮挑逗的舌头起舞时,舌苔下就被顶进了还带着点菱角的物品。 是半粒药。 王玉的思绪很快就恢复清晰。眼里有着一点迷茫,偏着头隔着缎带打量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满脸都是纠结懊恼神色的苏碧落。 “我……怎么了?”王玉道。 “笨蛋,这里的满天星是有毒的,你就这样闯进来,所以晕了。”苏碧落瞪了一眼王玉。 “我知道,进来之前,我就用蛊虫试过了,蛊虫晕过去了。不过,我明明用龟息之术停住了呼吸,怎么还会……”王玉疑惑地左右看看。 “龟息之术也只是让人用皮肤呼吸,从而可以闭住鼻腔呼吸。这种满天星的药性和外头的迷药不同,它可以通过皮肤渗进人体内,只不过稍微慢一点而已。”苏碧落回答。 “是你救了我?我以为你会把我丢在这。”王玉翘了翘嘴角,缎带上好像在闪着莫名的光。 “哼,里头不知是什么情况,区区不过是想卖你个人情而已。记住,你欠区区一次,要还的!”苏碧落耳尖有些热,扭脸说道:“解药只有一粒。区区咬了一半给你。你含好别吞下去了。本来可以悠闲地走到出口,看这样,只能用轻功了。”苏碧落起身,眺望了下远处,没有看到出口的石碑。凌墨颜说的果然是对的,一粒药刚好够一个轻功一般的人支撑到出口。 华胥纪年_14 “原本一粒药可以供区区支撑半个时辰不被满天星的药性侵蚀。现下半粒药估摸只能支撑四分之一时辰了。如果我们不能在这期间赶到出口,那么,只有一起倒在这做花肥无人知了。”苏碧落挑挑眉轻笑。 “如能和你一起做花肥,说不定是件挺愉悦的事。”王玉也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可惜得很,区区尚无和你一起殉情的打算。”苏碧落大笑两声,纵身而起,不再压抑住身手,如同一阵风一样掠向前方。 王玉也放开手脚,紧跟在苏碧落而去。 ☆、29.星谷(四) 还好此时没有人看到两人的速度之快,若是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惊呼,世上到底哪种轻功练到极致能有这两人一般的速度! 嘴里的药丸快化掉的时候,苏碧落和王玉两人终于赶到了出口,就算两人轻功再惊世骇俗,用比常人快一倍的速度赶这么一大段路也够呛。两人都直接坐在地上休息恢复体力。两人的恢复能力也很快,一会儿就把气给喘匀了。只不过王玉的脸还稍稍有些苍白。 “看不出来,你轻功这么好。”王玉淡淡地笑了笑。 “凑合吧,不过肯定能追上你。”苏碧落撇了撇嘴,没有打算告诉对方速度上自己还留了一手。不过他也看出来王玉虽然是尽了全力,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被自己弄伤的原因,速度肯定不是巅峰状态。“喂,反正你欠区区一次,区区也不打算再杀你,不如接下去咱们一起走吧。” 王玉点头:“也好。” 于是两人一起走进了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也是一条开在山里的隧道,只不过和第一条全黑的隧道不一样,两人进去后发现,这条隧道进去没多久,就有一颗颗的夜明珠嵌在山壁上。山壁很明显是被人工休憩过的。山壁上有些壁画,有的好看有的却很丑,笔法有很深厚功力的,也有明显是小二涂鸦的幼稚笔调。夜明珠柔和的光洒在隧道里,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情调。 两个人完全没有欣赏壁画的心情,只是很谨慎很小心地并排走着。 “慕容家好有钱,这些夜明珠撬下来值不少呢!”苏碧落对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起了浓厚的兴趣,两发出绿光了。若不是顾忌此行任务,估计就要真上手撬。“你说,如果走错路,这关的惩罚是什么?”苏碧落很有兴致地把这当成了闯关游戏。 “……不好说。前两关都挺正常的,看得出来是慕容夫人的手笔。传闻慕容凌风为人略……脱线。这关如果还是慕容夫人设置,无非也就是些毒箭毒烟什么的。而这关若是慕容凌风亲自动手,那就难说了。”王玉略一思索,就得出了几乎接近事实的回答。 苏碧落心里想着,不愧是能让自己欣赏的人,瞬间的判断分析能力近妖啊。 两人一路低声交谈着,走到了一条交叉路口。左边和右边都有路向前伸,而且两条路长得一摸一样。 “好对称的路,该往哪边走呢?”苏碧落挠挠下巴,左瞅瞅右瞅瞅,越来像是在玩过关游戏。 “这座山看起来比之前几座山要大得多,按照隧道的弯曲程度来看,也肯定比之前一条隧道要长。建成这么复杂,慕容族人不一定能全记得住路。所以,这条隧道里的肯定会有某种只有慕容族人才能看懂的提示或者是只有慕容族人才知道的规律。我们先找找看有没有特殊记号之类的东西。如果没有提示,那这里只好先碰碰运气随便走一条路,待会儿再慢慢找规律好了。”王玉想了一下,说道:“你左边我右边。” 苏碧落简直要在心里给王玉鼓掌叫好。翘起一边嘴角,苏碧落心情很愉悦地向左边通道的入口走去,假装东摸摸西看看,不到一会儿就呼唤:“王兄好推断,区区找到了。” 王玉听到他的话,走了过来。 ☆、30.玩脱的最后一关?!(一) 开始猜的所谓只有慕容族人才能看懂的提示,居然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看懂。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某种特殊意义的符号或者是某种意义不明的自创字,而是简单直白的中原汉字组成的一句话。这句话好像是被小孩子涂鸦一样随意写在墙上:“走这边→V→”后面居然还画了个类似笑脸的符号。 两人互相看了一下,这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风格,果然最后一关是慕容凌风亲自设置的。可是,该不该相信这个提示呢? “这么简单通俗便捷易懂不用动半点脑子的提示,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别扭。”苏碧落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这关的坑爹,不过还是有种被梗到的感觉。就像已经准备好要动用平生所学通关的人突然被通知,你已通关请继续游戏,怎么着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啊,这也未免太简单太儿戏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王玉也颇为哭笑不得。 两人平生第一次有了“如果这提示的位置再隐蔽点或者这提示要想很久才能解开有多好”的想法。 在两人往通道里各扔了一块石头,石头安全落地完全不见有什么异常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半响,苏碧落才假装耐不住性子道:“既然是慕容凌风设计的机关,想法肯定非常人。干脆我们就按照他的提示走如何?左右也就是二分之一的概率。” 王玉想了想,也只好同意。 两人进了左通道。和石头一样顺顺利利地到了下一个小关卡。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扭曲。 “好厉害的心理战术,从漆黑的隧道到花海星河,再到现在的隧道。多虑和少虑的后果都一样。总会栽在某一个关卡里。”王玉赞道。 苏碧落偷偷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心里重复回放着凌墨颜的那句话:“先祖曾承认,多次玩脱!” 两人按照那种看起来极不靠谱的提示,来到了一个房间。 这次的提示是,转动石门把手一又四分之一圈。 根据之前的经验,提示上说是一又四分之一圈,就一定得转一又四分之一圈,不能多也不能少。 “一又四分之一圈……怎么算?”苏碧落看着门把手,很潇洒地甩手不干:“区区不会,你来吧。” 王玉抬头瞅瞅苏大爷,把一句“在下也不大懂这个”的话吞进肚子,撅撅嘴,很委屈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按着把手缓缓转动。 快转到的时候,门旁边的石壁慢慢地洞开。 苏碧落拿眼望进去,满眼大红的纱幔,石桌上的烛台插着大红的蜡烛。石桌旁是一整块非金非玉的平台,十分像床的样子。平台被纱幔围住,显得格外暧昧。 “这个……看起来不大像通道。”王玉顿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 苏碧落这才想起来,他做错了什么!顿时内心黑复杂。 ☆、31.玩脱的最后一关?!(二) “这条隧道最后一关才是真·玩脱。”凌墨颜十分严肃地提点到:“一又四分之一圈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一定要先想好你要转停的位置,按住门把手转动以后不要停也不要谨慎过头的慢慢转,要一口气转到终点。这样石门才会开启。” 华胥纪年_15 “如果转错了位置或是像你说的那样转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已经太久无人闯到这关,而慕容山庄的人也不敢亲自转错试后果。所以如果转错了,你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看样子,这明显是谨慎过头的后果。苏碧落默默垂泪,让自己脑抽地让王玉去转动门把手,慕容凌风你赢了!就算作古这么多年仍能耍到人! 不过就算苏碧落再后悔,也不敢再去动门把手转个几圈试试。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更奇葩的问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站这里也不会有结果,先进去看看吧。”苏碧落率先走了进去,王玉只好也跟进去,石壁“轰隆”一声关闭了。 这间屋子没有嵌夜明珠,石壁关上后漆黑一片。苏碧落摸出火折子,把红烛点燃了,“啧”了一声:“这屋子真像洞房花烛夜的布置。” 王玉笑笑:“可惜咱们已经洞房过了。” 苏碧落很是复杂地瞥了王玉一眼,腹诽:若不是上了你,区区会手软心软放过你么。真是区区的失败。 两人一人拎了一支烛台到处找出口。可是这间房间虽然很大,四处却是密合的,完全没有门的影子。 “柳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热?”王玉皱了皱眉头,不确定地问。 “好像是。会不会是因为这是山腹,所以冬暖夏凉?”苏碧落的身子被专门用各种药调教过,所以十分钝感,抗药性也很高。听到王玉的问话,仔细感觉了一下,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真的越来越热了,好像……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像是……情蛊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玉明显觉出自己身体的变化,和动情的感觉太相似了。衣襟已经散开了大半,露出莹白的胸膛和漂亮的锁骨。 苏碧落扭头看到王玉的状况,而自身也慢慢起了感觉:“该死,是春药!可是,这里连丝风都没有,春药哪发出来的?”苏碧落四处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燃着的蜡烛上。把蜡烛靠近鼻子闻了闻,并没有奇怪的味道。苏碧落疑惑地再看看四周,又把蜡烛凑近鼻子猛吸了一口气。 “蜡烛里掺了无色无味的春药!快把蜡烛熄了!”苏碧落脸色一变,喊道。 两人都迅速地熄灭了蜡烛然后扔在地上。可惜已经迟了。 石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可是黑暗里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则显得更为清晰。有微微的凉气从不远处飘过来,按照位置推断,是那张长得像床的平台。若是正常的大冬天,自然不会发觉那道凉气,可如今黑暗中两人呼吸似火,克制不住,都不由自主向床摸索而去。而苏碧落摸到石台上躺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来得及感叹一句:“这平台果然就是张床啊!” 而后王玉就直接压下来了。 PS:原文木有32章 ☆、33.血或葡萄酒? 两人不知颠鸾倒凤有多久,平台已经完全不再冰凉,而是整块平台都有如人体一样温热时,不知道哪里传来“咔嚓”一声,石壁再次打开,露出了真正的通道。此时的两人沉浸在情欲中,就算看到了通道,也没有功夫理会。 等两人结束情事,苏碧落退出王玉体内,小心翼翼地在角落里找到被两人蹬掉的包裹,从包裹里拿出一条布巾,沾了水壶里带的水帮王玉擦身子。不敢再点起那对红烛,只能就了通道里射进来的夜明珠的光看身下的人。 “你的眼睛,红色的!”苏碧落突然道。 王玉原本只是慵懒地躺着任凭苏碧落帮他擦身,听到这话,突地瞪圆了眼,手在眼上一拂,才发现连睡觉也不曾褪下的那条由冰蚕丝织成的缎带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王玉着急地猛坐起身,身体的钝痛也恍若未觉,只是到处翻找那条缎带。 “好漂亮……哎,你就这样一下子坐起来不疼么!你慢点,区区给你擦完以后再给你揉揉。”苏碧落向来是有欲无情,事后处理这活儿自然也是不大干的,见到自己难得服务一次,对象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自然不高兴,在他的腰上软肉上掐了一把后,才体贴地扶住了王玉,帮他揉腰。 王玉翻找缎带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慢把脸对上了苏碧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盯着苏碧落的桃花眼,仿佛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可惜,就算苏碧落说谎,也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眼里看出半点不妥,何况,此时此刻,苏碧落说的那句“漂亮”,是真心的。所以,王玉只能看到桃花眼里一片黑,还带着激情过后的情韵,极为勾人。 王玉几次想勾动嘴角像平时一样温和地笑笑,却一次也没有成功。 王玉只好放弃了这样徒劳的举动。面无表情地说:“很漂亮么?像鲜血一样的颜色,你难道不会想到比如不祥、祸兆、妖孽这类的形容词?” 苏碧落偏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想到华胥王宫里的那几只,就果断十分肯定地摇头,诚挚地说:“不会。明明很漂亮。还有,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区区想到的并不是鲜血耶,是西域葡萄酒。怎么说呢,鲜血的颜色比这个要更深吧,而且你瞳孔的颜色很剔透哎,怎么会像鲜血那种黏黏腻腻的颜色!”苏碧落想到了什么,瞬间就跑题了:“可惜丝绸之路被苗疆隔断,如果不跑那边,就好少能喝到葡萄酒。对了,你说自己是苗疆人应该不是诓区区的吧,下次有机会请区区喝葡萄酒好不好?”虽然离题万里,不过忽闪忽闪的眼睛和纯良正直的表情里明明白白表现出的期待还是让人不忍拒绝他。 王玉捂住眼睛低低笑起来,声音越笑越大,最后声音像是直接从胸腔里蹦出来的一样,带着颤音,好像在哭。然后,苏碧落看到了从指缝流下的液体。 真的哭了。 ☆、34.慕容山庄 “柳白,你这坑爹的混蛋二货!”王玉眼睛里不断涌出眼泪,狠狠咬了一口苏碧落的肩膀。苏碧落的肩膀立刻就出现了个新鲜的牙印。王玉挑衅地挑眼看着苏碧落,红色的眼睛也如脸一样氤氲温润,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微微斜挑着看人,又脆弱又骄傲,苏碧落觉得自己瞬间就被这双眼迷住了。 “好好,区区是二货,好疼啊。”苏碧落委屈地嘟着嘴抱怨,活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顿时就把沉浸在思绪里的王玉逗得“噗嗤”一声笑岔了气。泪水呛进了嘴里。咸咸涩涩,却没有以往的苦味。 王玉黑心地拿手使力按了按自己刚刚咬下的牙印,很解气地说:“活该疼死你。谁让你不经我允许就把绸带解下来的。” 苏碧落舔舔嘴,突然很想扑上去再大战一场。可惜苏碧落现下很清醒,没有了借口,他十分清楚明白地知道这里不是做那种事的地方。而且对方,不管怎么说,就算不是敌人也是任务的竞争对手。 正胡思乱想着,苏碧落耳边好像听到一句“说起来,你是第一个称赞我眼睛漂亮的人。”苏碧落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王玉已经找到缎带,并且在眼上绑好了。虽然有些可惜看不到那双有如上等葡萄酒一样的漂亮眼睛,苏碧落还是迅速收拾好了心态。 “虽然不知道那条通道是不是正确的,但是留在这个石室也没有用,目前来说只有赌运气过去看看了。”苏碧落淡淡地说道。 两人整理好着装,一致讨论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出了石室再说。剩下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们很幸运地赌对了运气,后来开启的通道没有任何阻碍和岔道直接通向一扇石门,门上方是遒劲的四个大字——慕容山庄。 苏碧落看到那扇石门的时候真正松了一口气。因为凌墨颜说过,那扇石门后面就是慕容山庄。只要用钥匙开启就行了,没有其他的什么机关。所以剩下的唯一任务就是如何在王玉没察觉的情况下用钥匙开门。 幸好王玉这时开口道:“柳兄,你看看门上有什么机关可以开门的,我去旁边找找。” 于是苏碧落就趁王玉查看四周情况时,偷偷把怀中的星形玉佩嵌进了门旁边石壁上十分不起眼的一个与玉佩一样大小的看起来像天然形成的孔洞中,再扭了一下,石门就“喀拉喀拉”地向两边开启了。 王玉有点狐疑地看着苏碧落,苏碧落耸耸肩,淡定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石门就自己开了。 王玉也不知道是信或不信,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紧盯着缓缓开启的石门。 门后果然是世人遍寻不到的慕容山庄,还有各诸侯国都十分想得到的慕容世家传人,慕容情。 华胥纪年_16 苏碧落和王玉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两人闯进慕容山庄的行为瞒不了慕容情,但完全没有预料到慕容情一副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特地等着他们的样子。 两人在隧道待了太久,所以即使外面现在是日光西斜,也不禁眯了眯眼等候因光线差产生的眩晕过去。两人恢复视力后就看到一个身穿天蓝色星袍的绝色少年长身而立,身后两个同样漂亮的侍女肃手垂面,听候差遣。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欢迎来到慕容山庄。”少年微笑地施了个礼,施礼的姿势十分优雅端庄,而且自然。 “看样子咱们已经被发现了呢。”两人谨慎地对看一眼。苏碧落率先笑了,伸手捅捅一旁的王玉,一点都没自觉性,就这么当着少年的面对着王玉咬耳朵。 王玉不理他。 少年倒是不介意地温厚笑道:“如此谈笑自若,卿一定是华胥永乐侯家的小世子,苏碧落苏公子。那么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旁边这位就是苗疆王家的小王子,苗疆圣子蓝珏书蓝公子。”少年就这样准确无误轻描淡写地爆出了两人的身份名字,艳丽的脸上稚气尚未完全脱尽,却闪着慑人的寒光。 两个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吓人,不过也只是一闪眼的时间,脸色就恢复了平静。而眼里的厉芒却越来越疾。他们发现,就算世人有多神化慕容山庄,来之前他们给自己做了多少准备功课,少年仍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苏碧落率先从震撼里回过神,扭头瞅瞅看似一脸平静实际内心波涛汹涌的蓝珏书,扯了扯嘴角笑道:“原来你就是苗疆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小王子。苗人只知大王子蓝随风和圣子。没想到圣子居然就是十八年前传闻随着王后难产一并去了的小王子蓝珏书。”苏碧落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眼里暗暗沉沉,看不出丝毫异状。就像是面对以前无数次任务对象一样,无喜无怒,无波无澜。 尔后,苏碧落正儿八经地朝两人作揖,像是三人才刚刚初识一般自我介绍道:“区区苏碧落,慕容公子,蓝公子有礼。” 王玉的脸上同样看不出什么,眼睛被缎带缚住了也看不出什么。他与苏碧落一样虚起笑道:“华胥永乐老侯爷苏衣世大人历经三朝,世人也只是皆知苏眠小侯爷,就算是华胥朝臣也极少知道苏侯爷还有位小世子。而就算知道苏世子的人,也几乎都不知道小世子长什么样。在下如今倒是长见识了。”随即还礼道:“在下蓝珏书,慕容公子,苏公子有礼。” 慕容情面带得体微笑,看着两人唇枪舌战一通交锋。此时才堪堪回礼:“两位都是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慕容也沾光长见识了。在下慕容山庄第五十六代传人慕容情,苏公子,蓝公子,有礼了。” 听到慕容情不带丝毫调侃语气的话,两人蓦地一激,第一回合,慕容情完胜! 三个美少年走在一起的画面无疑是十分养眼的,虽然慕容情年龄要稍小两岁,稚气也略重些,但丝毫不妨碍样貌的绝色。这点从自慕容情将两人迎进大厅,一路上仆从侍女惊艳的眼光完全可以看出来。 苏碧落和蓝珏书一左一右分开走在慕容情两边进了饭厅,看到一桌子虽然不多但很精致的菜肴时又一次体会到慕容情先见之明的可怕。 慕容情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知道你们今天来,但是不知道是具体时辰,所以菜肴是晌午让他们做好温放着,刚刚才端出来,请两位不要介意。” 这句话完全没有给两人丝毫安慰感,只不过两人都不会表现出来。 慕容山庄的仆从侍女并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只是堪堪够用。而慕容情显然也不是骄奢的主子,三人落座后,慕容情就体恤地挥退了随侍的人让他们在外堂吃饭并听候差遣,饭厅里连个倒酒的侍女都没有留下。 而且,桌上没有酒,只有茶。一桌子精致菜肴没有酒相配,实在是可惜,苏碧落觉得。 苏碧落本就是任务外的生活过得相当精致的人,就算是任务中,除非有必要或者情况不允许,否则他都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精致些。所以此刻无论是什么情况,苏碧落还是不客气地开口道:“有菜无酒,多无趣。区区听闻慕容山庄的醉生梦死酒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奇酒,不知可有幸一尝?” 慕容山庄除了慕容氏本身的出名,还有两样东西天下闻名。醉生梦死酒和一心一意香。这两样东西原本都是慕容夫人的作品,被慕容凌风带出了谷,在天朝宫中有了少量的流传,才被天下人知。 当年慕容凌风为人风流且极为好酒,年轻时在凌风镇清河边与白夙相遇,慕容凌风震惊于白夙的美貌,两人喜结良缘。白夙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靠美貌是绑不住男人一辈子的,尤其是慕容凌风这种有才有貌的男人。色衰爱弛是很容易发生的事。所幸白夙除了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她的谈吐机智与慕容凌风也极为合拍。两人日子过得愈发甜蜜。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久慕容凌风被天朝开国皇帝独孤冽三顾茅庐所感动,决定帮他争夺天下。白夙因怀有身孕,见不得血腥,不能同随出征。见阻止不了丈夫,只好送丈夫出征。白夙怕慕容凌风在外太久忘了他们的感情,也担心慕容会被其他女子所勾引,所以耗费心血制出醉生梦死酒和一心一意香。从那以后,醉生梦死酒就成了慕容凌风最爱喝的酒,而腰上挂个曼陀罗纹的香囊,身上有着淡淡奇香,亦成为了慕容凌风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当然苏碧落讨要醉生梦死酒并不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头大。 ☆、35.醉生梦死酒 世人很少知道,醉生梦死是两种酒——醉生酒和梦死酒。梦死酒的原料就是星河里的满天星,而醉生酒的原料,自然就是满天星的解药。醉生和梦死混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醉生梦死。而慕容凌风喜欢醉生梦死的最大原因则是这酒无论喝多少都不会醉,只会有微醺感,反而能让他思绪敏捷,把天马行空的想法配合实际情况使用,让敌人措手不及不知所谓! 而一心一意香,苏碧落对其也不是很了解,因为与任务没什么多大关系,所以凌墨颜并没多说。苏碧落只知道,世人道白夙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子,为人倨傲。既受不了三从四德,也忍不了三妻四妾。为了不让慕容凌风喜欢上其他女子,她用秘术制出一心一意香。传说一心一意香也是分两种香——一心香和一意香。这种香只能成对制好,两人分别佩戴装有这两种香的香囊,感情非但不会随时间变淡,反而会越来越浓厚。所以传闻慕容凌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平生只有白夙一妻,即使后来白夙因难产而亡,慕容凌风也没有再续弦。 蓝珏书看了一眼苏碧落,没有吭声。他知道苏碧落虽然为人坑爹,但是却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过如此贸然开口还是属于没有礼貌的行为,若是因此惹得慕容情不快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仗着桌子宽大且桌布够长,足足曳地盖住脚踝。不轻不重地踢了苏碧落一脚。 慕容情虽然心思细腻为人聪颖,却因为久居山庄从不外出的原因心地十分单纯,加上自己也知道醉生梦死酒的名头大,所以一点也没有怀疑到其他地方上去。虽然有些惊讶苏碧落大大咧咧一点不客气的态度,还是很有礼貌地笑道:“实在抱歉。在下修习观星术未得大成,饮不得酒。下人可能是因为在下的习惯才未备酒。两位公子远来是客,在下也实在该让两位品尝一下山庄的特产。” 拍了拍手,就有一个长相端庄的侍女走进来,和一开始见到的两个侍女一样是敛眉低面,看起来却显得很落落大方,完全没有扭捏之态。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常年闭塞与外界无沟通的山庄里的女孩。就算苏碧落和蓝珏书都是常年在外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免在心内暗赞一声这侍女教得真好! 慕容情抬了抬颚,笑道:“这是白灵姐姐。从小伴着我长大。虽说名为侍女,却和我像亲生姐弟一样好。百灵姐姐,去酒窖温一壶醉生梦死。”语气甚是温和,口吻却和对其他仆从侍女没什么两样。 百灵温驯地一抿唇,向客人道了个万福,应了一声:“是。”就步出饭厅去酒窖拿酒了。 不到一会儿,白灵就端了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上是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一个类似缩小版八卦樽一样的酒器。旁边是一个空酒壶并两个小酒杯。百灵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告了礼就退下了。 慕容情撩起袖子,亲自动手为他们调酒。慕容情笑道:“醉生酒和梦死酒混合久了就会失味。不能混放,只有这么现调现喝。” 说着,慕容情就将酒樽的盖子掀开,里面也如八卦樽一样被一条太极线分成了两边。左边是浅绿色泽的醉生酒而右边是乳白色的梦死酒,两股异香交互缭绕,让人闻着就一阵舒坦。慕容情也不多介绍,直接动作了起来。他用一根长柄的勺子先将醉生酒勺了一勺倒在空酒壶里,再勺了一勺梦死酒倒在酒壶里。就这样,一勺醉生再一勺梦死,不多也不少。酒壶半满的时候,慕容情就不再舀酒,将勺子搁在托盘上的布巾上,把酒樽和酒壶都盖上后,就探手拎起酒壶摇晃起来。随着酒壶的不断摇晃,里面酒液泠泠作响。而让两人惊奇的是,方才还绕梁三尺的酒香居然慢慢变弱,最后完全消失不闻。 慕容情这才给两人斟酒,笑言:“这就是醉生梦死。梦外不知醉,醉中不识醒。杯完还复杯,贪恋不得休。” 两人接过抿了一口,苏碧落拊掌言道:“好,好,好!果真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奇酒。区区平生第一次饮这完全没有酒香气的酒,真是痛快!与两位如此卓绝的人同桌饮酒,更是痛快!虽是头一次见慕容小弟,区区却是觉得神交已久,恨不能立时引为知己,只恐唐突。”赞完了人顺带还占了辈分便宜,语锋一转继续说道:“慕容小弟既然知道区区是谁,区区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区区想问,慕容小弟是如何得知区区与他的身份?” 蓝珏书喝着酒听苏碧落说话,听前几句还在心中嘲讽他花言巧语,听到后面的问题时也不觉稍微正了正身子。 这问题的答案一直在两人心中,如鲠在喉。 且不说两人的身份就算在本国也是极为机密的存在,两人此番出来,为了那样物事,都各自换了最为妥帖合适的身份。就算是各国的密探,也不一定知道他两底细。而面前这人据传从未出过山庄。如果这事是慕容山庄的势力查出来的。那么他们绝对要重新评估慕容山庄的底细和重要性——就算没有天书和惊采绝艳的慕容传人,一个拥有如此情报能力的庄园说什么也不能放任它存在。 苏碧落心里甚至已经有“得不到就直接毁掉”这种想法了。 可是这想法却被慕容情接下来的回答打断,并且那回答更让他们觉得震惊。 慕容情很坦荡地说道:“因为观星术和占卜术。”抿了一口茶,续言:“想必两位都知道慕容家的观星术和占卜术,两位来此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这个。” 苏碧落和蓝珏书默默地饮着醉生梦死,醺而不醉,脑袋里思维转得飞快,方才知道这酒的其妙不可言。 两人都未搭腔,只是以同样的锐色盯着慕容情。 慕容情毫不在意,像是和老友聊天一样很是随意地坦言道:“慕容家的观星术名满天下,而且只有传人才能修习。观星术在未修习到大成前是不能轻易动用的。否则轻则功力大退,从此以后占卜结果偏差极大,重则功力全失,从此以后不能再观星或占卜。就算观星术大成,每一次动用观星术时都要十分慎重。因为动用观星术不仅需要消耗功力,有时候还会消耗命格。须得焚香告天,极为慎重。而慕容家的孩子在十五岁时皆要接受本命占卜。在下的本命占卜具体内容请恕我不能相告。但其中有一条,是让我在十六岁这年一定要动用一次观星术。这年会发生一件关乎慕容山庄存亡的大事。”慕容情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继续说道:“而观星术至少要到十八岁才能大成。就算我再如何勤奋,也没有办法在十六岁完成观星术修习。但是本命占卜预言也是很严重的事。所以我只能勉力一试。大概因为是未得大成的原因吧,我只能观出今天你们会来,并且会给山庄带来无可预知的命运改变。而这改变到底是好是坏,我却是如何也算不出来了。而那次观星术的后遗症就是在我未达十八岁观星术大成前饮食不光要清淡,还不能饮酒,一丁点也不行。”慕容情有些泄气地咬了咬嘴巴。 两人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凝重。 蓝珏书叹了一口气,温柔的声音像水一样清润:“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今天会来,你是特地守在那里的是么?” 慕容情点了点头。 苏碧落也咂咂嘴说:“你这孩子好坦白。” 慕容情瞪了他一眼,带着青稚的风情:“苏公子说话太直接。” 华胥纪年_17 苏碧落这下是彻底把慕容情当孩子了,干脆揉揉他的脑袋:“不用这样夸奖区区,区区会害羞的。” 蓝珏书看不过去,一把挥掉他蹂躏小孩的爪子。再白了他一下,才沉稳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那岂不是在门口等了很久?” 慕容情看着他两的互动突然笑了,身子也歪掉了,不成正型,当真成了孩子样:“是啊,我足足等了你们一天哦,从日出等到日落呢。原本我守在门口,如果进来的人我很讨厌,那么我就趁他没适应光线差的时候杀了他。你们看到那条隧道里的夜明珠了吧,那光线折射都是计算好的,再怎么经过训练的人,也会失明一小会儿,除非,进来的是个真正的瞎子。”说着,慕容情还天真地笑了一笑。 两个人心中都是一寒。 ☆、36.天书 慕容情不管他们的表情如何,反正这两人都很厉害,就算心里想什么也完全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甚至,苏碧落所表现出来的表情,还会根据情况不断变化,极具误导性。这些刚刚他就仔细观察过了。 慕容情接着说:“可是你们两个都好漂亮,我看到你们的第一眼,就舍不得杀你们哦!”真的纯真往往比装的纯真还要可怕,装傻大王苏碧落一边心里抖着鸡皮疙瘩一边想。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外人。天朝太不堪用,居然在我出生前就灭亡了,害我因为家训不能出谷。先祖所守护的王朝太令我失望了。难得有你们能闯过外头的那些关卡进来陪我,你们陪我玩一阵子再走,好不好?” 苏碧落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笑道:“真是小孩子,枉区区以为你会说让我们留下来陪你玩一辈子。” 这下蓝珏书干脆直接一脚踹过去,就算是只听到声音的慕容情,也觉得脚一阵肉疼。 苏碧落“嗷”了一声,可怜兮兮地喝闷酒不说话。 慕容情吸了吸鼻子,闻不到酒味,好想喝酒,但是只能喝茶。可怜兮兮地开口回答:“因为观星术结果是,若没在你们进来之时杀了你们,那我必须对你们以礼相待。既然不能下杀手,你们这么厉害,我肯定留不住你们。” 蓝珏书继续温柔开口道:“不然,你跟我们走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就算不入世也是可以。想必你也不喜欢一辈子在这里孤独终老。” 苏碧落心内腹诽,没想到蓝珏书也说得出这种几乎是诱骗小孩子的谎话。跟着他们不入世?怎么可能!做梦吧!苏碧落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无论慕容情是跟着他们哪一个出去,他们都有百八十种方法让慕容情乖乖为他们做事。 慕容情歪头想了想,摇摇头:“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违背家训。何况,你们有两个人呢,我该跟着谁好呢?” 状似天真的口气却同时挑拨了两个人的神经。 苏碧落和蓝珏书对看了一眼,觉得这孩子不愧是慕容家传人,真棘手。 苏碧落从凌墨颜的态度再到慕容情的态度,知道现在是没有办法让慕容情出谷的。微微勾了勾唇道:“慕容家传人向来以天下黎民为重。如今天下虽暂时安稳,可谁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烽火随时都可能点燃,战争也随时都会发起。慕容山庄是有办法独身事外。可你就忍心看着百姓流离于战火中?区区知道慕容山庄有本。乃是慕容一族本事的精华之记载。不如你把天书交给我们,我们可以用天书所记载的那些机关战术让天下再次迅速一统,使百姓少受甚至免受战火纷乱。你既没有违背祖训家法也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份贡献,如何?” ☆、37.完胜 蓝珏书明显也是知道天书的存在,打着先得到天书再和苏碧落争夺的想法,没有驳斥苏碧落的话。 慕容情哂笑:“虽然我比你们都小,但你们也不用这样框我吧。果然星相说苏公子能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蓝公子也是绝不空手而回的典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天书的存在,但是你们想必也知道天书是我慕容山庄的不传之宝。无论你们如何花言巧语,天书都是不可能给你们的。我也不可能和你们出谷。”再笑了半笑,绝色的脸上出现了丝丝冷意:“何况,天下与我何干?自从颜醉皇朝覆灭,慕容家就没有匡扶天下的义务了。很抱歉你们这次恐怕是都得空手而归了。这几天你们在谷中参观一二,陪陪我。再过七日,我亲自送你们出谷。也算是我们相交一场了。” 蓝珏书和苏碧落知道劝说无效,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三人默默地吃着晚膳。 晚膳过后,慕容情送两人回客房,就告退了。 两人的房间相邻。大概是知道他二人武功卓绝,慕容情竟没有派下人守在门外。两个人来来回回地查探了好久,正大光明地表达着自己不想被监视的心思。在查明无论明处暗处都没有看守的仆从时,两人明白这局居然又是慕容情小胜。 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胜了。 既然你们武功卓绝,山庄内仆从都看不住你们,那我就干脆撤掉眼线,让你们住得舒坦又放心。也省得平白浪费山庄资源。要知道,山庄人少,几乎每一个人都世代内销产物,可珍贵!反正天书放的地方隐秘,量你们也找不到。唔,还有七日时间,就好好和你们玩玩吧。以后一直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呢!慕容情猜到那两人可能会有的谨慎举措,不禁在锦被里打了几个滚,笑得不可自抑。笑声越来越低,渐渐低不可闻,音似泣涕。 苏碧落和蓝珏书探查完屋里屋外的环境后,相互点了点头,苏碧落就迈入自己房中。正想关门的时候,一只莹白的手伸了进来,阻住他关门的动作。 苏碧落假笑道:“夜已深沉,蓝兄请自回房歇息。” 蓝珏书也笑:“可是今晚,在下倒是想与苏公子秉烛夜谈一番。” 苏碧落一怔,看到蓝大美人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耍无赖,顿时眉毛左跳跳,右跳跳,最终还是无声长嗟一句“大晚上这是闹哪出啊”,让蓝珏书进了房。 客房内十分简单,而且大约是久未有客,所以里头的布置都是崭新崭新的,临时置办的样子很明显。不过两人此刻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此,况且里头该有的东西还算是一应俱全。 蓝珏书毫不扭捏客套地在凳子上坐下,玩着手中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小虫子。 苏碧落再向外瞄了一眼四周,然后小心翼翼掩好门后,方才无奈地坐在蓝珏书对面,托着下巴看着蓝珏书玩虫子。 ☆、38.博弈 蓝珏书玩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没意思,就把虫子收回袖子里。苏碧落认得那种虫子,看到虫子爬进袖管里,回忆前几次与蓝珏书缠绵,并没有见到虫子的印象。 想到蓝珏书身上不知还有多少条,多少种类似这样的虫子不知藏在哪里,顿时手臂上起了一溜的疙瘩,觉得轻松写意玩虫子的蓝珏书看起来比随便抓人试药的两位宫廷药师宝茉露和颜菁澜还要可怕得多。 何况蓝珏书的心眼手段比尚算“单纯”的宫廷药师不知高多少,心里更是一阵警惕,不知这人进来要玩什么幺蛾子。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像是在比拼耐性。 月亮慢慢爬向高处的时候,终于蓝珏书开了口:“你不问我进来要做什么?” 苏碧落冷笑地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你我进来这里目的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凡事总归是为着那个目的。那么有什么手段使出来就好。我们这种人,玩花样的话,明的暗的阴的损的都不算什么吧。你进来,总不会只是让我看你玩虫子那么简单。你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或者说,你想对我做什么,想让我知道什么,直接点吧。” 那样暗沉的桃花眼,仿佛人看着看着就要被吸进去,再也出不来一样。就像在第一条完全黑暗的隧道里一样,苏碧落全身都是空洞,眼里更是透不出一丝的光。 平常的苏碧落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也总是向上翘着,透着无尽的魅惑春情。而这是蓝珏书第二次看到苏碧落完全不带笑的样子。 第一次是在漆黑的隧道中,他和苏碧落打斗,被他划伤,点燃火折子后那人让自己处理伤势时的面无表情,让他知道苏碧落是真的要杀了他,而且如果有可能,苏碧落那时绝对已经杀了他——并且是毫不犹豫。 华胥纪年_18 而这一次,苏碧落也是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无论他要做什么,他都能理解,并且相当能理解。苏碧落的意思很明显,为了达到目的,他们都会是不择手段无所谓不用其极的人,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勾心斗角的方式——所以任何解释和掩饰都是丝毫没有必要的。 目的都是同一个,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成功,或者两个都不能成功。彼此是竞争对手和敌人。大家都知道对方的目的,甚至连手段方法都能猜出一二,只不过看谁争夺过程中用的办法更加完美无瑕,达到最终目的的人就赢了。 争夺已经开始。 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和犹豫。 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就好。 看准了,就下手。 如果有半点犹豫顾忌,就会被对方远远甩下,连目标的边都摸不到,何况,连这次的目标也是极难缠的角色。 三个少年都是惊才绝艳。 这是一次博弈,下每步棋都需要深思熟虑,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暗藏玄机。甚至连思想,都在互相猜测,无声交锋。 他们都应该心无旁殆,像完成每次任务一样,没有任何感情,一切行动只为完成任务。 可是此刻,蓝珏书的心乱了。 蓝珏书知道他的心乱了。 ☆、39.圣子与暗之子 或许是从那句“好漂亮”开始,自己的心就乱了。像是被人用暖热的东西不轻不重撞了一下,而那样暖热的东西,再没有离开过他的心。 看着此时苏碧落好像看任务障碍品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复平时的轻佻,也不是在石室时的情动,更非看到他眼睛时的惊艳。这样的苏碧落,完全没有了平素老实诚恳风流放荡的面相,而是显得万分冷漠。无论是眉,眼,鼻,唇,都长得十分凉薄——这样的苏碧落,才是真实的苏碧落,一个只为了任务被培养出来的三观不正下限全无没心没肺感情严重扭曲的苏碧落。 或者说,这不是苏碧落,而是华胥暗之子,修罗销魂。华胥王轩辕伏羲培养出的最杰出孩子之一,自六年前开始,为华胥完成无数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暗阁任务。 当然,这些事此时的蓝珏书都不知道。事实上这世上知道的寥寥无几,连苏碧落的亲娘都不知道她的儿子经过了怎样非人的调教,在怎样严苛的环境下不仅要生存下来还要完满完成任务更不能告诉别人他的身份其实很高贵。华胥国永乐侯的小世子,多么显赫高贵的身份,可惜他不能用。永乐侯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他的哥哥,小侯爷苏眠。 蓝珏书的心突然间刺痛了一下。 突然好想永远呆在那间石室里,不要出来了,多好。 可惜是不可能的。 东西还没拿到手,目的任务也未完成,两个人都不会放弃。 蓝珏书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腹稿。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说哪些怎样说对方才会答应自己若对方不答应自己之后要如何办。 这些统统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个方案。 蓝珏书抬了抬脸,淡淡地笑了:“既然苏兄如此直接,那在下再遮遮掩掩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舔了舔嘴唇,蓝珏书又扯开了点嘴角,上钩成一个浅淡的弧度:“想必苏兄已经知道了在下的圣子身份。但苏兄或许不知,苏兄在月圆之夜碰了在下,那就得与在下连续交合半月。” 苏碧落完全没有想到蓝珏书这样说,桃花眼瞪圆了一下,整个人……傻了。刚才的气势也瞬间就不见了,看起来又二又呆。 苏碧落脑袋“喀拉喀拉”地转向蓝珏书,十分不敢置信地:“你玩儿区区呢,连续交合半个月,会精尽而亡的。就算你也想杀区区,也不要用这样不靠谱的方法!” 蓝珏书看到苏碧落的表情,没忍住,直接不给面子地笑起来,什么敬语什么表达技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哈哈……不是……你听我说。”好不容易止住笑,蓝珏书才说道:“你上次问的纹身,其实是代表圣子的特殊族纹。因为那个族纹,每个月的十五我都会情动,要靠药物和运功压制。若是不小心在那日与人交合,就得与交合之人……继续交合半个月。从月上中天开始,凌晨子时结束。否则,会因为欲求不满而内力逆脉而行身亡。” ☆、40.打架还是打架? 就算苏碧落之前见的奇人奇事很多,但这种听起来香艳非常遇见了只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状况。实在是第一次。好半响,呆呆的说:“所以,第一次,区区是打扰你服药运功了?” 蓝珏书淡定点头。 苏碧落掰了掰手指头算日子,继续说:“也就是说,接下去的十二个晚上区区都得供你发泄?” 虽然有些不满苏碧落如此直白的表达词语,但蓝珏书还是点头。 苏碧落很有要么抽死自己要么直接撞墙的念头。 蓝珏书又凉凉地开口说道:“你也不用想着躲我之类的,你在月圆之夜和我交合过后会有特殊的气味。人闻不出来,但我的蛊虫闻得出来。”蓝珏书看到苏碧落扭曲的表情,很开心地继续说:“所以,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苏碧落终于知道凌风镇的偶遇是如何回事了。 等完全消化了这件事后,苏碧落黑心地托着下巴问:“若是区区不答应当如何?你内力逆脉而亡对区区来说可是件好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掉你。” 蓝珏书也十分黑心地笑了,淡定又淡然地说:“打架,压你。”随即很轻描淡写地补充:“或者,下蛊,压你。” 苏碧落顿时内牛满面。 虽然无论两种方式中的哪一种他都不惧蓝珏书,打架他奉陪,下蛊他也可以用药应付。可是还有一个狡诈程度全不逊于他两的慕容情。 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事他才不干! 可是如果被压制得太彻底、不知道从中找到利用点的苏碧落也就不是苏碧落了,顿时一计上心头。 苏碧落笑眯眯地说道:“想让区区答应也行,可是我们也得约法三章。” 蓝珏书看到这种老实诚恳的笑,直觉就开始预警,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了一句:“你说。” 苏碧落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天书,而现下我们都不知道天书到底放在哪里,慕容情的样子看起来信心满满,说明这书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或者说压根就很难找到。慕容情说七日之后亲自送我们出谷,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天书。时日不多,我们不如暂时联手,先将天书拿到,待出了谷,再行争夺。因此,一,既然上半夜都要用来交合,所以下半夜我们分头找书。谁若找到,在山庄期间,天书就暂时归谁所有。二,白日我两轮流缠住慕容情,让他不能分心。那么其他仆从侍女也就都不必惧,另一个人可在山庄内找寻天书,若是谁找到,天书就一人执一半。三,无论是谁得到天书,在山庄期间,另一人都不能对其出手。等出了谷,约定失效。如何?” 蓝珏书想了想,点头同意:“如此甚好。” 华胥纪年_19 ☆、41.游湖 半夜春宵半夜做贼。 一夜无眠。 直到天将亮,山庄的仆从侍女快要陆续开始出门干活,两人才回房间补眠。 不得不说慕容情是个很体恤客人的主人。上午过半的时候,才有小厮敲两人的门,请两人去用早膳。 虽然两人都才睡了三个时辰不到,但由于两人武功高强,所以也没觉得有多困。 两人梳洗完毕来到饭厅的时候,慕容情已经神采奕奕地在饭厅里等两人用膳。 见到两人进门,笑着迎了上去,很有主人风范地问道:“两位昨夜睡得可好?在山庄可还习惯?”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均笑答道:“还好,一切都习惯,劳慕容公子上心。” 慕容情也只是笑笑,三人一起在白灵的伺候下用了早膳。 早膳用毕,慕容情很开心兴奋地说道:“今天带你们去游湖如何?山庄后面的湖可漂亮了,冬天也不会结冰。” 蓝珏书做出性质缺缺的样子说:“啊,游湖?实在抱歉,在下自小在苗疆山林长大,不识水性。” 慕容情兴奋劲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嘟了嘟嘴巴道:“只是坐船,不用会水性啦!” 蓝珏书更是显得十分为难,吞吞吐吐,温润的声音显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在下……其实……会晕船。”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面上就有薄薄的绯色,让人不忍心伤害。 慕容情只能委屈地点头:“好吧,那我们换个地方去。” 苏碧落眼色一转,笑眯眯地弯着桃花眼,很顺溜地再次改了对慕容情的称呼,十分自来熟地说道:“换什么,还有区区陪你啊小情儿。冬天游湖可是件有情调的事,何况还有美人为伴。蓝兄没有这种福气,区区可不想错过欣赏慕容山庄湖光山色的机会。小情儿,你说是不是?” 慕容情被那两句小情儿叫得有些耳热。偏偏苏碧落虽然样子漂亮老实,实际上却是个面皮厚到没自觉的,任凭慕容情瞪了好几下也还是笑嘻嘻,甚至还顺便回赠了几个撩人的媚眼。慕容情没办法,只好说:“可是……蓝公子一个人……” 蓝珏书十分大度地表示自己闯机关的时候受伤了伤还没好,可以留在房里看书,让两人尽管去游湖玩耍不用理他。 慕容情只得点点头,交代了下人领蓝珏,就和苏碧落去游湖了。 待蓝珏房以后,慕容情嘟了嘟嘴一扬袖子,懒洋洋地说:“苏公子,请。” 苏碧落见蓝珏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就一爪子搭上慕容情的肩,仗着自己比慕容情高大半个脑袋,比刚才蓝珏书在的时候更自然熟地半个身子都赖在慕容情身上,笑眯眯又笑眯眯地调戏慕容情:“小情儿,别这么见外嘛。” 虽然认识时间太短,可慕容情对苏碧落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本质性了解度。不过了解归了解,慕容情少出星谷与人接触,对于这么极品的人,也只能无奈地一边拖着某个趁机犯懒的家伙往湖边走,一边一脸唾弃地无力吐槽:“咱两不算内人吧苏公子。” 苏碧落笑容不变:“别这样嘛,小~情儿~~”音拉得老长,声音无限委屈,“所谓内人呢,近着近着就进了,成内人了,你说可是?” 慕容情噗嗤一下笑出来:“苏公子这理似乎也对。” 苏碧落见自己的歪理受到慕容情赞同,立马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为了促进‘内人’进程,小情儿以后别叫区区苏公子了,叫苏哥哥,乖。” 慕容情收了笑,面无表情瞅他一眼,没回话,只继续往前走。 苏碧落犹自调戏得自得其乐:“哎,叫一声嘛,就叫一声。乖,叫苏哥哥,叫了给你吃糖……” 某人的“优良品德”一定有脸厚胜墙、得寸进尺这两条! 天气很好,和风习习,除了有些凉。 苏碧落坐在船上如是想。虽然他能适应各种任务环境,但适应不等于喜欢。华胥国偏处北方,干冷的天气没有符离这种半湿不湿的冷难捱,何况现下他们在湖上,更是阴湿湿的冻人。骨子里是北方糙汉子的苏碧落果断把身上的袍子紧了又紧,同时后悔没带件披风上船。 “苏哥哥很冷么?”仆从将乌篷船撑到湖中心就坐小船回去了,现下船上只剩他们两人坐在船头吹风。终于被苏碧落磨得改了称呼的慕容情唤他。 “唔,是有点儿。不过山水之间赏美人,纵是冷死也值了。”苏碧落立刻嬉皮笑脸地偏头回道。 “你……”慕容情发觉自己的脸皮也有变厚的倾向,而且对于苏碧落这种人体贴果断是不需要的吧!默默腹诽了一会儿,慕容情还是忍不住开口:“冷的话我们进船舱里好了,里头煨了火。” “好啊,小情儿真贴心。”苏碧落桃花眼弯了弯,利落地勾了慕容情的肩一同进船舱。 船小,船舱也小。里头的装饰小巧而精致,隔底层的地板用的是上好的清漆木板,摆放的物件也很利落。一方矮腿圆桌和三块软垫垫在地上,圆桌上有几个食盒,桌子旁边还用红泥小炉煨着酒,暖融融地让苏碧落舒服得喟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享受。”苏碧落坐在软垫上,一条腿向外伸得老长,一条腿盘着,显得忒无形象,却意外的风流潇洒放荡不羁。脑袋枕在臂上,只臂曲在桌上,桃花眼半睁半阖地昏昏欲睡:“垫子里缝了暖玉,挺舒服。”心里想着完了任务回华胥也一定要问自家老爹要几方暖玉缝几个这样的垫子随处候着。 慕容情自觉地替两人斟酒,将食盒一一打开,里头的小菜还是热腾腾的。看到昨日还礼姿端正的苏碧落如今蛇一样扭曲的坐姿,教养良好的慕容情实在没有蓝珏书那么淡定地可以视而不见,额角跳了又跳,实在忍不住,将酒推到苏碧落面前搁下时清咳了一声:“苏哥哥,你骨头扭了?” 苏碧落还半梦半醒地因暖意而犯困,迷蒙地半抬了眼瞅他一眼:“嗯?”犯懒的声音像染了春意的泉水,慵慵懒懒地直流入人心里。 可现下的慕容情无心欣赏,磨着牙捏住手里的杯子:“还是苏哥哥原身其实是蛇,现下是想冬眠了?” 苏碧落吃吃笑着,姿态未变,指尖在桌子上无意识地一点一点:“居然被小情儿看穿了,区区是不是该吃了你以保秘密?”尾音略微上挑,说不出的蛊惑。 慕容情顿时觉得头顶似乎一排乌鸦正在呼啸着飞过。 推杯换盏,言语机锋,拆招出招,两人就着小酒小菜赏这湖光山色到也算愉悦,除了慕容情被苏碧落言语上调戏了个彻底之外。 眼见日渐西斜,天色渐暗,慕容情拿出了个长条形的烟火信号,在船头点燃了,烟火直直射向空中,在半空炸开,还有尖锐的“咻咻”声。不一会儿,就有仆从撑着小船来接他们。 到了岸边,仆从先下船将船绑在岸边,恭敬地候在一旁。慕容情让了苏碧落先下船,苏碧落撩了袍子略一轻腾就跳下了船。慕容情也撩了袍子打算下船,谁知刚刚下船的苏碧落反过身子伸出了手。 慕容情愣了一下:“我能自己下,不用扶。” 苏碧落扬扬眉,略带不耐地上下甩了甩手以示存在感:“小孩子要乖乖的,哪那么多废话。” 慕容情狠狠剜了一眼苏碧落,见某人毫无知觉的皮厚欠抽样,泄气地将手放进下头等着的手中,就着那只手的支撑踩着船沿上了岸。 那只手细嫩,纤长,还有点泛凉,却十分骨节分明显得有力,并且如苏碧落本人给人感觉一样恣意尖锐。 慕容情的耳后再次微微泛起了红。 华胥纪年_20 他从来不喜欢依靠别人,也从不许仆从侍女接触他的身体。可是这一刻,他有点眷恋那下算不得温柔的握力。 ☆、42.纵情 两人在调戏与被调戏中回到大厅,蓝珏书已经在那里喝着茶等他们了。 见到他们两人进来,蓝珏书放下茶盏浮起笑:“看两位笑浮于表,游湖定是极开心的?” 慕容情回想了下游湖经过,苏碧落虽然言语轻薄,性格却也十分风趣不羁,博闻广记对事物又有自己的见解,除开口花花两人还是聊得十分投机的,让原本看腻的湖色增色不少,于是很老实地点点头。 苏碧落直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偷偷放下搭着慕容情的爪子,向前走了两步,翘翘嘴角道:“杨柳青青江水平。” 蓝珏书摸了摸眼睛上的缎带,淡然提醒:“大冬天的苏兄能看到杨柳,真是大造化。” 苏碧落顿时内牛,他原本想着蓝珏书会接口下一句“闻郎江上唱歌声”,再然后他就能很惋惜地表达自己想听蓝珏书清越的声音击节而歌却未能听到的遗憾——说不定还能顺势让蓝珏书来一发。结果证明对象若是蓝珏书,妄想就是妄想,是不大可能变成现实的。 苏碧落委屈道:“区区只是合理地运用诗词描绘一下而已。小小不合理之处还望蓝兄包涵一二。” 蓝珏书冷笑:“七字就合理了一字。” 苏小世子的心一下子就碎成渣渣了。 三人互相聊着进了饭厅。晚膳和昨天差不多,不很多但很精致,菜色也是两人中意的类型——而且桌上没忘记备酒。 酒依旧是醉生梦死。慕容情面前也依旧是放着茶。慕容情正想尽主人责地为他两调酒,苏碧落突然笑吟吟按住了他的手:“怎好意思一直让小情儿动手,何况饮酒之人自斟自饮也是个乐子不是——还是让区区自己来吧。” 慕容情瞥了他一眼,腹诽不好意思是假,图个喝酒的乐子是真。不过倒也乐得歇息,把勺子给苏碧落递过去,苏碧落接了勺子捣了酒要倒进酒壶时,手不小心一抖,勺柄嗑在桌角翻了出去,酒也洒了下来。苏碧落一时情急,并指连弹,数道方向不同的指风就发了出去,劲气让勺子生生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反而往上飞去,苏碧落探手就抓住了勺子,呲了呲牙,道:“手滑。” 蓝珏书已经不想理他了,连表情都欠奉。慕容情咧了咧嘴,看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苏碧落,也只能打个哈哈:“苏哥哥的指力真是让吾等大开眼界。” “蓝兄,区区赏湖的时候,就觉得风景有点眼熟。后来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很像早些年区区去的一个湖啊。” “哦?” “若不是山的位置不对,水的颜色不对,区区当真要以为故地重游了。” “是哪里?或许在下也曾游历过。” “啊,不记得了哎。好山好水那么多,那地方也不是特别出名,时旷日久,区区哪里记得住。” “是么,在下还想着若是去过,也能想象得出这里的湖光山色有多美,稍稍弥补今日之憾。” “无妨么,等出了谷找个时间同游就是了。大致的地方区区还是有印象的。何况,中原地大物博,好看好玩的地方多得很,蓝兄实在不必挂怀在心。” “我突然想到还有些星术功课未作,两位哥哥慢聊,恕不相陪了。”慕容情猛地站起来,撅着嘴撩了袍子就走。 自顾相谈甚欢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弯了弯眼角,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果然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两人酒足饭饱后,蓝珏书果然又堂而皇之地进了苏碧落的门,上了苏碧落的床。苏碧落欲哭无泪地想,这货越来越像采花,噢不是,是采草老手了,还有,他可怜的,被迫日日笙歌的肾啊,回去一定要让长生熬十全大补汤!他还是个青葱弱质大好年华的二九年华少年,经不得这样摧残! “你的伤,还好么?”苏碧落在蓝珏书的身子上游走撩火,指头来到在昨日隧道里自己刺伤他的地方按了按,问道。 “怎么,关心我?难道,你对我,动心了?”蓝珏书扭动了几下,勾起嘴角笑得无比妩媚。莹白的身子呈现诱人的剔透粉红,细细密密的汗珠沿着少年薄而坚韧的肌理滑动。伤处缠了几圈绷带,此时此刻,毫无孱弱之态,反倒有种惊人的禁欲美感,让人想要占有,撕碎,然后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苏碧落的桃花眼一眨一眨,也跟着笑得磨刀霍霍,漂亮老实的脸完全隐藏住可怕的侵略性,甜蜜地嗓音十足十是情人间的软语,低下头,唇在胸腹间扫过,引起身下人一阵阵的颤栗:“现在我们可是暂时的攻守同盟,区区怎能不关心你……的伤势?若是因为伤误了事,你说,你要拿什么赔?”长长的羽睫挡住了敛起眉眼中的莫名光芒。 蓝珏书惬意地享受苏碧落完美情人一样的唇舌服务,缎带下的眼放空状盯着天花板,双手捏紧了身下的床单。 虽然自己毫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也确定答案一定是这个,但内心隐隐的失落却没办法用理智掩盖。就像今日明明是两人早已商议好的,一人绊住慕容情,另一人进行搜寻行动。可是行动的时候想到两人正在湖上泛舟,那个毫无节操可言的人或许也会像调戏他一样挑逗那个孩子,他就一阵火大,很想丢下手头的事冲过去看住两人。 后来,他看到两个结伴而来,姿态亲昵。那个人的爪子搭在慕容情的肩上,他就恨不得丢几瓶子蛊虫好好给那只爪子消!消!毒! 所以他会一时失控,故意和那人唱反调,故意毫不犹豫吐槽他,故意……故意看他露出那种委屈卖萌的表情。 蓝珏书想,恐怕自己是栽在苏碧落手上了。 他,喜!欢!上!苏!碧!落!了! 可是那又如何? 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两人注定是对立的存在! 他们之间可以有合作,可以有利用,可以有相杀,甚至可以有情欲,但是——绝不能有爱! 苗疆和华胥都是太有野心的国家,一山不容二虎!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国家容不得他们之间的感情! 很久没有开口,蓝珏书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刺痛打断。原来是苏碧落看他连个反应也欠奉,干脆咬了一口腰间靠近伤口的软肉。 软肉被绷带缚住,没有直接和牙齿接触,因为伤口的愈合稍微有些痒。但略粗粝的绷带带着牙的力道擦过肌肤所引起的痛麻感混合着痒感仍是让蓝珏书呻吟了一声。 蓝珏书停止思考,学着苏碧落平日的样子翘了翘一边嘴角,伸手箍住此刻正在卖力取悦他的人,远山远水的声音愈发慵懒艳丽:“我用自己赔给你,还不够么?你赚大了,知不知道!” 你赚大了,知不知道?纵使我们以后依旧会互相争夺互相利用,但你,确确实实,赚走了我的一颗心。 无可欺骗,无法欺骗。我的心是真的被你拿走了。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也不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可能是在石室里你的一句赞美,也有可能是初初遇见时的互相惊艳。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没有明天。而我也并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不想,也不敢知道。 所以,我只想把握住当下、此时。享受你的亲吻,爱抚,进入。体味你的温度,力度,深度。 华胥纪年_21 冷月无声,当纵情。 “今儿搜索还顺利?”情事过后,苏碧落毫不留恋地翻身下床,拿起手巾就着铜盆中的冷水擦身。冬天的水冻人的很,苏碧落像没感觉一样,还能一边利索地擦身一边用一副平淡的表情和口吻询问蓝珏书昨日搜寻进展。 “借着在喜欢清静把人都赶走了,倒也还顺利。不过估摸是慕容情知道整个山庄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能看住咱们两个,所以下了令不用刻意监视我们。”蓝珏书高潮余韵未消,脸上绯红一片。加上这种事受方原本就比攻方要承受得多。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运功尽量消除疲乏,恢复好了状态,才堪堪从床上起身,也用冷水擦着身。 ☆、43.没有事后烟 “就算如此,他也未免太过放心了。”苏碧落冷笑了一声,开始着衣:“明知我们不会放弃,也必定有所动作。他这是对藏天书的地方太有信心呢,还是对我们太没信心?” 苏碧落着衣的动作又快又利落。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衣服穿妥帖了,头发也完全束了起来。半点也不像落霞山下那个不会打理自己的富家少爷。 “所以,就算为了不让他看低,也要把天书找出来。”蓝珏书淡淡地笑着,眼底升起因为面对挑衅所以显得更加志在必得的光芒。此时蓝珏书也快擦完身。莹白色的赤裸躯体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现在苏碧落面前,不扭捏也不尴尬。 苏碧落感叹着苗族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大方不作态,若非两人不是对手,做床伴或是情人他还是非常乐意的。苏小世子一面不厚道地进行着无关情爱的想法,一面对自己身上的暗器机关进行最后调整。 他没有特意换上夜行衣。一方面是因为夜行衣太过贴身不如他平日穿的衣服宽大好藏东西,另一方面则是没有必要。山庄常年不接触外界,现下也就他们两个外人,若是被发现了穿不穿夜行衣都是一样的结果。 整理好自己后,苏碧落扭头看到蓝珏书正往身上套衣服,眼色一黯:“怎么不换绷带?” 蓝珏书正忙着着装,随意答他:“时间不多,办完了正事回来换一样的。” 苏碧落皱眉,走过去一把抽掉蓝珏书已经套好的中衣,在蓝珏书愤怒的眼神下拖着他回床按他坐好——反正眼神再凶狠也只能靠感觉,他又不能透视。 所以苏碧落相当没有压力地去自己包裹里扯绷带给蓝珏书换药,动作轻缓温柔,嘴上却奚落道:“少来,绷带都被汗浸透了。发炎了怎么办?区区可不想你因为这个被发现不仅连累区区到时候还怪区区都是区区扎你两刀的错。” 蓝珏书险些被一堆“区区”绕晕,说话好歹喘个气有个停顿啊混蛋!等到好不容易整理出个头绪,心里头像被黄连蜜侵蚀,难得的没有吐槽回去。 “昨儿搜了哪几个地方?”苏碧落一面给蓝珏书换上新的绷带,一面想趁着这个容易不专心的时机套话。 “你有必要知道?就算知道了你不也要自己亲自动手翻一遍才放心?”蓝珏书果然是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听到这话虽然面上无碍,缎带下的眼已经锐利起来,想都没想,就犀利地把话击回。 “……” 正中红心。 待蓝珏书再次换好衣服,苏碧落早就在给他换完绷带以后走了。蓝珏书整理袖口,突然觉得苏碧落是为了比他早一步才故意要帮他换绷带的! 步出房门,夜色如水,空气寒凉。蓝珏书脚步一错,选了个方位飞掠出去。 ☆、44.曲径通幽 如旧一夜。而第二日早膳,也旧是欢脱。 “蓝哥哥,你的伤如何?”比起苏碧落的恣意妄为,慕容情似乎更喜欢蓝珏书的温柔体贴,不需要威逼也不需要利诱就自动自发开口喊了“哥哥”。直让苏碧落不甘心地抱怨连连。 “谢谢小情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动作太过而已。”蓝珏书搅着碗里清香的芙蓉粥,淡笑着答道。其实自己知道,苏碧落下刀的手法绝对是职业杀手用的,顺着肌理切割血管。虽然他已经险陷避掉了大动脉位置,但依旧伤的不轻。加上后来在石室的一番折腾,和一日一夜睡眠不足强行运轻功找天书,他已然有点透支。 “是么,但蓝哥哥脸色不是很好呢。”有些担心地瞅着蓝珏书的脸色,慕容情道。 苏碧落在桌下小小踢了蓝珏书一脚,面上已是漾着笑:“蓝兄昨日在书房窝了一整天看书,肯定是没晒太阳的原因,所以导致脸色过白。多晒晒就会好很多。” 两人同时都被苏碧落完全不靠谱的话怂到。 蓝珏书狠狠回踢了一下苏碧落,看到苏碧落的脸色迅速地不正常扭曲了一下,才扯开脸笑道:“昨日确实是在房里看了一日书,也没出去逛逛。所以血色有点不大好。” 慕容情不愧是个七窍玲珑的,闻弦歌知雅意,接过话头就说:“可惜蓝哥哥伤未大好,不然咱们可以一起登后山。不如今日在花园里下棋赏花,如何?” 苏碧落笑道:“这个点子好。区区正好奇为何大冬天的山庄中花草如此茂盛,真乃奇景!” 慕容情骄傲地笑答:“那自然是奇景。谷中的花草大多是先祖母亲自改良种植的。又引了山涧地底的温泉活水常年浇灌。所以一年四季都是花期。先祖母所花心血不知繁几,寻常地方怎会有此胜景!” 用完早膳后,三人一起向花园行去。慕容情特意走在蓝珏书一边,隔开苏碧落。而苏碧落也老实了很多,偶尔言语调戏两人也被蓝珏书犀利反击回去,言语动作都老实了很多。 慕容山庄的花园很大,说是花园,其实就是被前面的房屋和后面的群山隔出的空地。只不过不像一般山间空地只有野花野草,而是静心被人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甚至名贵的花草在这里也随处可见。不同品种的花草穿插播种,形成了各种漂亮的图案。 花草中间隔开了几条小径,铺上碎石,通向中间的小亭。显得格外曲径通幽,诗情画意。 三人顺着小径走到亭子里。亭子的装潢和摆设也是慕容山庄一贯的风格——精致和简洁。石桌上已经摆好一方白玉棋盘,黑白棋子也用玉质的棋盒装着。 三人互相推让了一番,就决定了由苏碧落和慕容情开局。 ☆、45.观棋不语大丈夫 慕容情下棋速度适中,总是仔细考虑过后才下子。而苏碧落却很快,好像不用考虑一样。或者说,苏碧落看棋盘的时间很少,半阖的桃花眼看似不经意,却总是若有似无地扫过慕容情,把他每一点细小的神情、动作都看在眼里,由这些细小的线索分析慕容情的棋路,尔后落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蓝珏书坐在一边默默不语,却将两人特点暗记于心。 一局很快就完了,和蓝珏书猜的差不多,是和棋。慕容情的棋路显然是高人指点,很是刁钻犀利。而苏碧落却从人心入手,灵活迅速地改变行棋路线,看起来杂乱无章法,杀招却频频出其不意。并且苏碧落下棋太快,蓝珏书看不出来他到底让没让棋。 苏碧落笑着把棋子捡回棋盒里,起身让位给蓝珏书:“蓝兄,小情儿的棋很有大家风范,想必是经过慕容辰前辈精心指点的,你来试试。” 蓝珏书点点头,温和道:“那就请小情赐教了。” 华胥纪年_22 慕容情很谦虚地连道不敢,眼神里却是意犹未尽的认真。看样子,他实在是难逢对手很久了。 蓝珏书和慕容情的下棋速度差不多,不很快也绝对不慢。棋路稳重扎实,难给人可趁之机。进攻却稍微薄弱,一来二去,却也和慕容情在棋盘上厮杀得有来有往。 初始时苏碧落还老老实实撑着下巴看他两下棋,后来大概是不耐烦了,就开始捣乱。 “蓝兄,那里,对,就是那。” “小情儿,下这里!” 没错,苏碧落在用让人最唾弃的一种方式捣乱——指手画脚。蓝珏书和慕容情两人一起怒视他,恨不得把这货丢出去还亭子里一个清静。 “苏、哥、哥,观棋不语真君子听说过没?”慕容情磨着牙,认真考虑要不要狠狠咬苏碧落一口泄愤,他好不容易有了对手,正下出兴致,就被苏碧落毁了。 “苏兄,你要是嫌无聊不妨四处走走,乱指棋路实在非大丈夫。”蓝珏书倒是很平静。他以为苏碧落用过早膳就会找借口独自行动,没想到拖到现在,心思通透的他立马就意识到这是苏碧落给自己离开找理由。还真是有够不安排理出牌,蓝珏书不让人察觉地微笑了一下,倒也不介意顺水推舟帮这个暂时搭档一把。 “你们下得好慢,区区看得累了嘛。”对着手指装无辜,苏碧落毫无悔过之心地卖萌,一句话干干净净推卸责任。 这下连蓝珏书头上都有青筋跳舞了。 慕容情拈了棋子握紧,又放松,暗自运气,不让自己和这厚脸皮的货一般见识。想到刚刚蓝珏书的话,十分干脆地开口赶人:“看来苏哥哥并没有下棋的耐性,我怎好意思让苏哥哥忍耐自己作陪。不如我让白灵姐姐陪苏哥哥随处逛逛可好?” 苏碧落起身作揖笑言:“那就多谢二位体恤。” 慕容情扬手召呼站在亭外候着的白灵,白灵进亭子后虽然好奇自家的主子为何气成这样,但她也十分知趣地未插嘴,只是等三人的话告尽,方进退有度地屈膝福了一礼:“苏公子请随奴婢来。” 苏碧落笑嘻嘻道:“有劳白灵姑娘。” 白灵温婉地回了一笑,清丽端庄道:“苏公子不必客气。” 引着苏碧落穿过小径,白灵问道:“不知苏公子想去哪里逛逛?” 苏碧落摸着下巴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处路况和房屋分布情况。听到问话,笑答:“昨儿在湖上看慕容山庄很是漂亮,今日想把慕容山庄都溜达一圈。若是日后出去,也有了谈资不是。就是不知白灵姑娘方不方便?”话说得极为诚恳。 白灵道:“公子是山庄的贵客,少爷已将公子交给白灵,白灵焉有不方便之理?既然公子对山庄如此溢赞,那白灵就带公子顺着山庄游览一周吧。” ☆、46.和局 苏碧落走后,果然整个亭子里都安静下来了。蓝珏书和慕容情也静下心博弈。 “蓝哥哥这招声东击西用的真不错,差点就把我骗到了。”慕容情执的是白子,沉稳地下了一子后才笑着开口。 “小情的围魏救赵也用得时机很是妥帖。”蓝珏书温润如玉的声音衬着和风,让人甚是舒服。沉稳地捻过一枚黑子落定。 “和蓝哥哥在一起下棋真是件享受的事。”随着棋局的进展,慕容情的脸上露出天真纯粹的笑颜,真正像个玩得开心的十五岁孩子。 “苏兄的棋艺也很不错不是么?”蓝珏书的声音愈发温润如水,寒凉的天气似乎也变得温柔很多。 “他啊,”慕容情噘着嘴抱怨:“苏哥哥下得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下定了。真让人看得气馁。” 蓝珏书纵容地笑了半笑。没说其实苏碧落不止下得快,更是下得巧。处处惊险,处处陷阱。尤其是后来苏碧落为了能脱身而指的棋路,大多是他心里原本想要下的棋。就算苏碧落故布疑阵,没有每个子都指对位置,但已经足以让他阵乱,差点惊得失却方寸——能够猜测人心,扰乱人心的能力,这样才显得更加可怕。 “蓝哥哥,你说,外面真的会有地方很像山谷里的景色么?”毕竟呆在山谷太过无趣,慕容情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蓝珏书不动声色地回道:“到底有没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而且无奇不有。莫说是像山庄的景象,就是更壮观更神奇的景色,也不能说没有。” 慕容情眼中露出了明显的憧憬之色。可能是蓝珏书给他的感觉觉得太过舒服,所以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我真的很想各处走走看看。” 这时,仆从送上了香茗。蓝珏书挥手斥退了仆从,亲自撩了袖子给慕容情斟茶。体贴的态度完全不是苏碧落那种等着人伺候的大少爷性子可比拟的。 被人伺候的感觉显然比伺候人的感觉要好,慕容情很是受用地接过茶盏,觉得若是苏碧落的飞扬和蓝珏书的温柔结合起来多好,星眸略复杂地看了一眼蓝珏坦然隔着缎带回视,无论神情还是动作都很真诚。慕容情过了一口茶,悠悠续道:“身为慕容家的传人,我看过很多书,并不是乡下无知的少年。名山大川,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少。只是可惜,都无缘得去亲眼一睹。如果能亲眼看到书上写的那些奇景,有多好。” 蓝珏书没有接话,于是慕容情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在我面前说那些话都是想要劝我出山,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慕容家的规矩,必须要遵守。既然颜醉皇朝已经覆灭,那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出去。”慕容情的话说得十分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我很开心你们进到山谷里陪我这段日子。哪怕星占里说你们会给山庄带来无法预估的麻烦。” 蓝珏书嘴皮动了动,还是没有接话。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是会来。连颜醉皇朝都覆灭了,慕容山庄盛名太久,会有风波很正常。”再落一子,慕容情神态轻松地做了结语。 这局,又是和局。 ☆、47.硬撑 夜幕沉沉,未等蓝珏书拐进苏碧落的房间,却惊觉苏碧落已经摸进了自己的房间大大咧咧斜倚在床上等自己。 “啧,难得苏兄主动进了在下的房,上了在下的床。在下真是受宠若惊。”蓝珏书一愣,旋即笑着说道,竟也难得的开起了苏碧落的玩笑。手摸上衣领开始解扣子。 苏碧落靠坐在床沿上,帷幔垂下的流苏时不时遮住了蜡烛的光线,显得他的脸色明明灭灭,暗暗沉沉。 蓝珏书见他的表情不大对,停下了脱衣的动作,疑惑地偏头望他:“怎么了?” “你真的想做到脱力而亡?区区可不负责给你埋尸。”苏碧落静静地瞅着衣服脱了一半的蓝珏书。 “嗯?”蓝珏书敛眉,还是不解。 苏碧落猝然起身,欺近蓝珏书,招呼不打就动起手来。蓝珏书连忙抬起手格挡,两人快速地过了几招。苏碧落一掌劈向蓝珏书脖颈的时候,蓝珏书反应不及,被他掌风扫地脸颊生疼。谁知苏碧落那掌并未劈实,而是中途变劈为爪,一把捏住了蓝珏书下颚。 两人身高相若,苏碧落钳住蓝珏书的手很紧。手有点凉,身上也有点凉。蓝珏书与苏碧落面对面对视,思想还有点溜号。 “躲不开,是么?”苏碧落的桃花眼不带笑意,反而有点点阴霾聚集:“蓝珏书,区区从不知道,你有这么弱。区区才不过出了十几招,你就接不下了。你还想硬撑到什么时候?” 华胥纪年_23 蓝珏书的脸也开始冷了下来,屋里虽然铺了地暖,但方才打斗让他原本就是匆忙套回的衣服更加凌乱,而他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精神却不是很好,所以他感到越来越冷。蓝珏书淡淡说道:“苏碧落,你想表达什么?” “区区划下去的伤,没那么容易恢复。”苏碧落拿下手,改为探向蓝珏书的额头:“吹了那么久的山风,果然有点发烧了。” 蓝珏书拧了拧眉,终于知道苏碧落是什么意思。一把挥掉他的手,冷笑道:“怎么,不是你提议出去晒!太!阳的么?少来猫哭耗子。” 苏碧落气得笑:“是啊,谁让蓝兄的掩饰功夫到家,让区区未能发现蓝兄异状。”屈指弹了一管粉末散出,房间内顿时生出一股浓郁的异香,让人精神亢奋,“连神清气爽丸都敢用,嫌命太长?” 蓝珏书反倒镇静下来,缓步走向床边,慢里斯条地继续脱衣服:“那又如何,非常时期,别告诉我你没用过。” 神清气爽丸,名字听着十分小清新,实际却是一种精神亢奋药。多是一些需要连续多时保持精神良好的人服用,可副作用也十分大,抗药性会越来越强不说,对身体的负担也很重。 苏碧落和蓝珏书对这种药都很了解,也都适当地用过。事实上,像他们这种人,几乎没有人不了解这药的。苏碧落狰狞地说:“难道你要持续用七天?你真想死吗!” ☆、48.神清气爽丸 月即上中天,蓝珏书的皮肤也逐渐泛了红,被情欲和伤势双重折腾的精神显得尤其不耐烦,拢了被子盖住已经脱得七七八八的赤裸身体,瞪着眼直直盯着苏碧落:“时间不多,天书到现在未有头绪,我只有出此下策。神清气爽丸我也不敢持续服七日,过几日,我自然会换服新的药。” 苏碧落不知道他说的新的药是什么,但总也是刺激精神的一类,顿时心头火起,刻薄的话几乎不需要经过思考就不停地从嘴里冒出:“且不说这类药的副作用,看现下的情形,你也只是‘看起来’精神好而已。若是寻找中途药效过去,依你现在这种程度的身手,会被山庄的人发现你的行踪,让慕容情起了戒备,岂不是适得其反!你自己出事就罢了,别连累区区!” 蓝珏书终于也被他如此凉薄的说法激怒,虽然他知道这样强打精神不是个办法,而且两人的立场这样凉薄的话说出来也十分合情合理。但知道归知道,这种话一再被说出来强调,任何人都不会太舒服,尤其他还对苏碧落动了情…… 蓝珏书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下来几欲暴走的心情,低头冷道:“苏世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在下虽不才,但区区七日,还是熬得过的。只是现下,还请世子帮我。” 蓝珏书虽然性格淡泊,但骨子里绝对是十分的骄傲自负。所以这话对于他而言,已近请求。 身子已经在磨着被子扭动,连脸颊也透着绯红。蓝珏书干脆撩开被子露出上半身,做出无声的邀请。 可惜他面对的是苏碧落,苏碧落只是负手而立,冷眼看他,完全没有想要上前的意思:“向区区保证,这七日你绝不会再用这类药。” 蓝珏书眉拧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身体的燥热也愈发不可忍耐:“这种事和世子没有多大关系吧,世子何必强人所难。”越来越重的口气和从刚才就已经改口的称呼很明显在提醒苏碧落两人的对立立场,让他不要再多管闲事。何况,苏碧落如今这种听起来越来越像是为他担心的暧昧话语,他实在忍不住要幻想,苏碧落对自己也是…… 蓝珏书强行掐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倔强地与苏碧落对恃。不下保证,毫不屈服。 等到蓝珏书意识已被情欲折磨得呈模糊状态,还是没有做出苏碧落想听到的保证。看到蓝珏书已经蹬掉了被子,全身赤裸汗水直流,苏碧落知道那人就算撑不下去也不会开口,只能低叹一口气,连被子带人一并捞起搂在怀里,向外掠去。 蓝珏书意识虽然模糊,但还是知道自己在被苏碧落抱着飞奔。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闭嘴。放心好了,就算你想死,区区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等出去以后,就算你想把神清气爽丸当糖豆吃,区区也不会有半句废言。” “我知道。” 被同性用公主抱搂在怀里对男人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是种侮辱。可当苏碧落不算温暖的温度透过棉被传递而来时,蓝珏书只是闭上了眼睛,再用脸蹭蹭被子,舒服得把手钻出棉被摸进苏碧落的衣内开始撩拨苏碧落。 “你在干嘛?” “你跑你的,我给自己找点乐子。” “你……你信不信大爷在这给你就地正法!” “你来,鄙人乐意之至。” “哼,少小人得志!你给区区等着!待会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恩哦,你一直都让我欲生欲死。技术不错,继续努力。我很期待今晚啊。” “……” ☆、49.温泉水滑梦流连 苏碧落足足用轻功飞了小半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一方小小的活水温泉,在寒冬的夜里透着蒸腾热气。 苏碧落轻柔地把蓝珏书放进温泉,把被子叠好放在一旁。解了自己的衣袍,也下了水。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温泉,呼,好舒服。”温泉不深,刚好没胸蒸汽从四肢百骸窜入,欲望也被稍微缓解,蓝珏书舒服得像只大猫一样蜷靠在温泉石壁上。 没有告诉他自己今天已经借着参观山庄的借口让白灵带着他把整个慕容山庄兜了一圈,山庄地形图已经全部在他脑海里不说,看起来像是藏东西的地方也全部被他在心里做了记号,甚至连接下去几天的搜寻路线也已经完全计划好了。苏碧落只是游近他,淡淡地说:“今天溜达的时候恰好看到。早上慕容情所说的浇花用水应该是从这里引去。” 蓝珏书向后靠在苏碧落身上,手已经不客气地摸爬上他身子。 “你到还有力气动手动脚。”松松圈住怀里不老实的家伙,苏碧落不客气地讽刺道。 “人性本色。”蓝珏书回过身,双臂搂住苏碧落的脖子,在他耳边呵气。借着手臂的撑力和水的浮力,整个人赖在苏碧落身上,只腿插进苏碧落两腿之间磨蹭。 “嗯哼。”苏碧落一手维持着圈住他的动作以防某人一个激情掉下水难看,另一只手也抚上他的身子熟稔地挑逗起来:“笨蛋居然这个时候还敢惹火,看区区怎么收拾你。”手慢慢顺着线条从腰侧一路往上滑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嘴唇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把两根指头塞进了蓝珏书嘴里抽插起来。比肌肤更加柔软与炽热的口腔壁在指头的搅拌下不断溢出银丝,使蓝珏书本就绯红的脸显得更加淫靡艳丽。缎带沾了水也并不透明,但是通透非常,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唔,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我困得睁不开眼了……”蓝珏书的喉间不停地被苏碧落用手指搅拌抽插着,迷迷糊糊地被塞进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喉咙一滑就进了肚子。然后他的眼皮就越来越重,慢慢耷拉下来了。看来,男人在办事的时候警觉果然是最低的。蓝珏书在晕睡过去前很懊恼地做如此想。 “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区区手上。”苏碧落伏在蓝珏书的肩头,低低沉沉的声音消散在蒸腾的雾气里。 蓝珏书好像做了一个很温柔的梦,梦里的爱抚,啃咬,穿刺都那么温柔而真实,那样温柔的梦,让他简直不愿醒来。 ☆、50.绷带上的蝴蝶结 华胥纪年_24 然后他醒来,发现太阳已经高照大地。他盖着被子平躺在床上,被子下只着了亵裤。冬日的阳光不灼烈,暖融融的让人觉得又清爽又舒服。 咦?很清爽?很舒服? 蓝珏书坐起身掀开被子,摸了摸缠绷带的位置,绷带还在,可是按一按,居然已经丝毫没有痛感了。 四肢百骸也不如前几天因为失血和过度奔劳所造成的迟缓。甚至功力有隐隐进步的迹象。难得一整夜的昏睡让这段时间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的蓝珏书脑子尚有些呆滞。 锁紧了眉头,开始回想昨夜的经过。 他被苏碧落带到温泉……然后他被苏碧落塞了不知什么药丸……然后……没然后了! 不对!那药丸是什么!为什么他吃了以后会昏睡过去!为什么昏睡醒来全身会这么舒坦! 还是不对! 蓝珏书两指狠狠掐了自己的人中一把,思绪顿时变得清明。 那药丸应该只是让人昏睡的药丸,关键是苏碧落在让他服下了药丸之后,又对他做了什么。 想到这,他就想到了昨晚做的梦,面上隐隐暗红,甩开不该有的思绪,继续往下想。绷带他刚才摸过了,是新换上的,旧的昨晚浸了水全湿透了。而且,他自己的药他知道,对苏碧落这种诡异的切割血管的手法并没有太好的药效。而自己现下觉得伤口愈合的超乎自己预料的快,甚至已经快到愈合的地步了,肯定是苏碧落用他的药替自己敷的。 绷带缠得工整利落,完全是久经黑暗的人才会有的手法。 看来昏睡之前那句听不很真切的“就算死,也要死在区区手上”的话,不是自己的幻觉了?!蓝珏书心内暗暗欢喜,却又不得不立刻掐掉自己不该有的妄想。 想的越多,只会对自己的行动越不利,若是因为感情而下不了手,才是因小失大。他不能再放任自己了。王兄还等着自己拿金印回去。而且……等等…… 绷带上的蝴蝶结是怎么回事!蓝珏书眼角朝下不小心瞄到绑得形状优美的绷带结,还有两条随风抖动的垂带,严肃认真思考问题的脑袋一下子划过三条黑线。 该死的苏!碧!落!!! 凭什么给我绑蝴蝶结!!! ☆、51.出谷前夜 “你醒了,身体还好么?都怪我,硬是拉着你下棋,害你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蓝珏书才披上雪白的里衣,慕容情就急急地冲进来。苏碧落正一脸闲适地斜凉凉地靠在房门上看着略显窘迫的蓝珏书。 “麻烦二位,下次进来前先敲个门如何?”蓝珏书俊眉微挑,不急不缓地穿好里衣,伸手在床边矮桌上拿中衣。 “区区见你很晚了还未起床,来你房中见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小情儿以为你因为昨日在外头呆久了闹风寒,非得来看看才安心。”苏碧落适时地开口,含蓄地提醒蓝珏书。 “蓝哥哥对不起,我一时心急冒犯你了。”看到头发散乱只着里衣还在套着中衣的蓝珏书,教养良好的慕容情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蓝哥哥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我叫白灵姐姐给你看看?白灵姐姐的医术很不错哦。” “不用了,我没事。”蓝珏书揉着额头,制止显得过度热心的慕容情。偷眼瞪向正在看戏的苏碧落。暗暗磨牙腹诽,那混蛋,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不过想到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比昨晚上好太多,却也因此浪费了一晚上搜查的时间,不免对苏碧落又感激又恼怒,心情真是黑复杂。 就这样,时间已经过去了六日,而两人的搜寻却毫无半点进展。 “明天就是出谷日了,如果今晚再找不到,恐怕我两都要空手而归。”虽然已过子夜,两人却仍未起身。苏碧落的手指留恋地在蓝珏书的裸背上流连。 “如果真的找不到,你会如何?”蓝珏书背对着苏碧落侧躺,浓黑的发泼墨一样散在枕上。 “你又会如何?”苏碧落开始用指头绕着蓝珏书的发卷着玩,卷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呵——” “呵——” 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两人嘴里溢出,却有一样的诡谲味道。 “整座庄园你都搜完了?”两人终于起身着装,有默契地背对着背。蓝珏书一边打理袖口,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着。 “进度应该和你的差不多。这庄园再大也不过这么些地方,又能把天书放到哪里去呢?”苏碧落拨弄着腰间佩戴的香囊,不是很在意地回道。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再次有默契地同时步出房间,相视一眼,脚步一错,就要施展轻功飞射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但是突然间又同时顿住脚步,相视一眼,彼此间的眼中都有着凝重。 刚刚,他们都看到有黑影闪过院子。不需要言语,两人本能地扭身,再腾起身子纵越追向那道黑影,动作流畅完美一气呵成。 “好俊的轻功。”两人的速度几乎不相上下,蓝珏书盯着在前面若隐若现的黑影,束音成线赞叹道。 “不是慕容情。慕容山庄除了慕容情居然还有人的轻功这么好。”苏碧落眯着眼,也束音成线回话。 “要动手么?一旦被慕容情发现,就算拿到了天书,恐怕也难出谷。”虽说是询问的语气,蓝珏书却已经准备运功提速。 “等等!”苏碧落突然横出一手按住蓝珏书:“他没有发现我们。” “恩?”蓝珏书卸了运功时蓄的力,仍旧是原来的速度与苏碧落远远吊在黑影后面。 “他没有回过头,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发现我们。或许……”苏碧落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跟着他有意外发现。”蓝珏书立刻心领神会。 ☆、52.九宫八卦阵 两人就这样沉默而又飞快地远远跟在黑影后面七拐八绕的。黑影行进的路线歪歪扭扭十分奇怪,但因为速度很快,所以让人来不及思考里面到底有什么玄奥。 没过一会儿,苏碧落和蓝珏书就发现他们几乎要被黑影带着绕晕了。 “是九宫八卦阵。”苏碧落凝重道,“整个庄园是一个隐藏的九宫八卦阵,分明道和暗道。平日里我们所走的路线都是明道,暗道只有按照特殊的方式走才能找到路,不然就会绕到明道上去。有可能,天书就藏在暗道的某处。” 华胥纪年_25 蓝珏书道:“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山庄的路有两种走法。” 苏碧落极力把呼吸降到最低,以免被前面的黑影发现:“这才是慕容家的秘术厉害的地方。平常的九宫八卦阵若是分明道和暗道,一定会留下至少有一处破绽,而区区在山庄中转悠这么些天,也曾想过庄园某处或许会布下阵法或是干脆整个庄园就是个巨大的阵法。但完全没有找到任何阵眼破绽之类的东西,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现在看来,想法是对的,只是阵法太精妙,就算想到了也发现不了。” “你觉得,前面的人,会是谁?”蓝珏书的身形潇洒俊逸,却和苏碧落一样毫无声响,就连破风之声也几近于无。 “……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纤瘦的人,可能是个女人。再多的,就不知了。”苏碧落极目远眺,盯紧前面奔腾跳跃 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但同时也在心内重重一凛。两个人用的词都很不确定,但内心却十分确定。甚至,连黑影人选都在内心迅速过滤了一遍,锁定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只不过,这些猜测都没有交换情报的必要。 这一点,两个人心里都很明白。 ☆、53.箭阵 两人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是因为黑影不见了。 因为走的是没走过的暗道,又是大半夜,所以两个人十分正常地——迷路了。 四周的景色似曾相识却又不识。至少以两人在过目不忘的记忆里,这种景色搭配并没有。不过两个人也很明白,这是因为走暗道的关系,所有的景致都重新排列组合。或许这里是他们所熟悉的山庄某处的另一种样子。 两个人四处环顾也未能找到黑影,只能放弃。转而认真打量现在他们所处的环境。 他们现在正处在一条小径上。小径是用碎石块铺成的,隔开了四周茂茂葱葱的花草。像是山庄花园一样,慕容山庄里的花草是四季常开,从无败季,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小径曲曲折折向前伸去。稍一远眺,就发现尽头处是一处被木篱笆圈起来的小院。木篱笆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软藤植物,显得遗世独立。院子里有一栋圆顶的石头垒成的小屋。看起来不很大,也十分不起眼。但两人想到的却是——在之前,无论白天或黑夜,他们很肯定自己从未看过这样一处院子,也未看过这样一栋小屋。 两人一步一步向院落走去。 苏碧落心头突然涌起强烈的预感,前面有他此行要找的东西,但同时也伴随着极度的未知危险。苏碧落对自己的这种预感深信不疑,因为这是常年在黑暗中的人都会有的一种对危险和任务品的本能预感。但就算再危险,他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两个人都抱着这样的觉悟同时推开了那扇木篱笆。 清冷的月光照在院子里一片银白。院子里是一片黑褐色的土壤,什么都没有种。只有几条歪斜的碎石小道都通向中间的小屋。和山庄随处可见花草的景象十分不搭。 “从篱笆到小屋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却建了三条不同的小道,看起来不大正常。”苏碧落摸着下巴。 “正常不正常,试试就是了。中原真是奇怪的地方,连院子也建得这么奇怪。”蓝珏书瞪了他一眼,仿佛将对院子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可惜蒙着眼睛,眼刀威力下降不止一点点。 苏碧落不置可否,只是开始研究起院子里的小道。 蓝珏书见苏碧落未动手,就从地上捡了三粒石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滴了一滴液体在石子上。像在曼陀罗花丛旁一样把三粒石子同时往三条小道投掷出去。他本以为结果也会像曼陀罗花丛一样,总有一条路是安全的,可是他错了。 三粒石子才刚刚飞到小道上空就被突然从土壤里激射而出的利箭给轰了下去。蓝珏书不信邪,又挑了几粒石子,也不专往小道上射,而是往院子的各个方位射了进去。可惜,这些石子的下场和刚才那三粒石子没什么不同,通通被利箭击落下来。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里一定有某处是控制那些箭的开关。”苏碧落憯紧眉,双手抱臂,因为不确定木篱笆上是不是也有机关剧毒什么的,所以不敢随意用手碰。 “苏兄,快看。”蓝珏书的脸突然变得很可怕,他指着黑棕色的土壤轻声对苏碧落说道。 苏碧落正在研究竹篱笆的目光扫向土壤。院落里的土壤除了颜色比平常的土壤深了一点,上面寸草不生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因为刚刚的乱箭飞射,所以现在的土壤上乱七八糟地横着不少箭只。苏碧落再凝神细看,却惊疑地发现那些箭只正在慢慢下沉,就在刚刚一晃神的功夫,有些箭只已经完全没入了土壤之中。苏碧落心里顿时就八个大字——循环利用,精妙至极。 ☆、54.黑壤 “除开那些箭只,刚刚那几粒石子,包括被我用蛊毒做保护层的那些,都被土壤分化融解了。”蓝珏书原本对自己的蛊毒有十分的信心,现下也不得不佩服中原机关术和毒术的深不可测,看来无论中原朝代几何,苗疆始终被中原逼迫龟缩一隅有其必然因素。想要挥军中原,恐怕不是如父王想象的那般简单。可是这些并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事,自己只要办好父王交代的事就可以了。蓝珏书不禁握了握拳。 苏碧落沉思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套。手套是藏青色的,略长,从手腕向上直到手掌指尖位置都缠着极密集的细银丝,像是铺了一层水光流动,煞是好看。苏碧落把手套戴在手上,方才摸上竹篱笆找寻开关。 有了石头的阴霾,蓝珏书不敢动手,只能注视着苏碧落一寸一寸摸过那些竹篱笆,可惜别说开关了,连个凸槽都没有,完全就是一排普通地用来圈院子的篱笆而已。篱笆上绕着的软藤随着冷风拂动,好像在嘲笑他两的思路完全错误。 小半个时辰后,苏碧落把一排竹篱笆统统都摸了个遍,还是未能找到控制隐藏在土壤里那些暗箭的机关。天空暗暗沉沉的黑,离天亮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两人只能放弃。 “看来,只能硬闯了。”苏碧落嫌恶地看了眼已经灰尘满满像是三个月没清理过的手套,猛地双手一震,手套上的灰尘就扑簌地落了满地。而手套也恢复了原本流光溢彩的样子。“随便选一条道吧。”苏碧落随意开口。 “为何不一起?”蓝珏书挑眉。 “你也看到了,三条道都只能容一人错身而过。小道旁边的土壤不能碰到,否则连皮带骨都没有了。箭尖上也是带了土壤的,同样不能碰。你是打算走区区前面呢还是前面呢还是前面呢?” “院门口离小屋也就这么点距离而已,难道堂堂苏世子没有信心直接用轻功飞过去?”蓝珏书轻笑。 苏碧落也笑了:“你知道激将法对区区没用的。不管在小道上还是在空中都要抵挡暗箭。你以为,区区会让自己平白在空中当靶子给你挡箭?”苏碧落耐心所剩不多,干脆挑明了话,抽出缠在腰带上的细剑。 蓝珏书听到苏碧落如此干脆,知道自己的小九九没办法打响了。他原本也精通机关数术,但限于苗疆机关数术的整体水平,遇到像慕容山庄这种绝妙的机关就毫无办法了。而现下那些土壤又明显克制自己的蛊毒,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真讨厌,居然要让区区用兵器。破黑壤居然能融解除了金属以外的所有东西。”苏碧落弹了弹自己那把细剑,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蓝珏书抽出别在腰上的玉制侗笛,可怜兮兮地开口:“我没有趁手的金属制兵器。” 虽然有随身短刃,但毕竟太短,蓝珏书平日只用侗笛做武器。所以用来挡箭雨的话尚有难度。 苏碧落眉尖跳跳,长叹一声,递过手中细剑:“罢了,用区区的秋泓吧。” 蓝珏书压下暗喜,依旧是可怜兮兮的语气:“那你怎么办?” 苏碧落一边默默自抽嘴巴——让你犯欠月夜惹人家让你经不住美人恩,一边扬了扬手:“有这个就行了。”那一圈圈软银丝可不是为了缠着好看的。 蓝珏书这才欢欢喜喜接过秋泓细剑。 ☆、55.职业闯空门 华胥纪年_26 两人纵身飞往不同的两条小道。土壤中的利箭立马就开始噼里啪啦射箭,好似群魔乱舞一般。全钢制的利箭把整个小院陆空都不留死角地封锁了。苏碧落和蓝珏书各自为战,顶着乱箭快步挪移着。蓝珏书倒还好,秋泓又软又细还很长,蓝珏书挥着秋泓舞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乱箭半点也沾不上身。还有余力偷眼望向苏碧落。 苏碧落那边看着就比较惊险刺激。只见利箭射到跟前苏碧落才张开双手十指连弹,双手用快到极致的速度挥舞着,十指指尖用极巧妙的卸力方法点住箭头,旁人看着是惊险万分,实际上却犹有余力。 这点蓝珏书也自是看得出来,不免又对苏碧落高看了许多——这种在鬼门关跳舞的姿态,光是武技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头脑够冷静,眼力够准确。总而言之,需要临场心性强大。 两人就这样乒呤乓啷到了小屋前面,土壤里停止了射箭。蓝珏书温厚地笑道:“虽然方才咱们都尽量把音量降到最低,但也不免会有声音传出,还有那道黑影我始终不放心。所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到屋子里搜查吧。” 苏碧落抖抖眉,伸出爪子:“喂,事不宜迟,把区区的秋泓还来先。” 蓝珏书腹诽,果然绕不晕他,笑嘻嘻反手搂住秋泓剑:“这剑暂且借我防身嘛,万一屋里还有黑壤怎么办。” 苏碧落很想回一句“好歹咱俩也是对手凭什么要借你你没东西防身了关区区什么事让黑壤把你吞了才好”,看到蓝珏书难得的耍赖样,心头却是一荡再一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就和他并排向屋里走去。 蓝珏书心满意足地弯起了一方大大的弧度,心里却不期然想起了那句”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区区手上”,不由更紧了紧秋泓剑。 石屋的石门看起来够厚重,门栓上还挂了一把大大的铁锁,这当然难不倒两人。苏碧落在手腕某个镯子上撸了一下,变戏法一般抽出了一根尖细的铁丝,插进锁孔里扭了几下,锁应声而开。 蓝珏书嗤笑道:“看你装备如此齐全,倒像是职业倒斗或是职业闯空门的。” 苏碧落呲牙也笑道:“别告诉区区你不会。” 蓝珏书悄悄把刚刚窝在掌心的金刚蛊塞了回去。 勉力推开石门,苏碧落暗暗抱怨原来这石门真的够厚重,拿眼打量屋内摆设。 小屋里自然是不会有烛火啊夜明珠冷光啊之类的光源,但竟然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完完全全的石屋密室,没有窗户。 两个人都点燃了火折子。火折子的光照亮了石屋的内部。 空旷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底,没有半点遮挡,甚至连个装饰都没有,像个被遗弃的废屋。 但这到底是不是弃屋,只有进去搜寻以后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进了屋。很有默契地分散向两旁搜索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 可惜,两人沿着屋子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机关,更别提能放东西的暗格什么的。 “难道,这次也要无功而返?”苏碧落食指点着下巴,眉头狠狠地锁着。嗟,个破山庄,东西藏得比华胥王宫的秘宝还严实。 ☆、56.膝盖真疼 “唔,还有哪里没搜到呢?”蓝珏书也拧紧了整张脸,苍麒麟色的缎带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幽幽冷光。他也实在不甘心:“一定还有哪里没搜到。既然不在边上,难道在上面或是底下?” 这句话瞬间点醒了两个人。于是两人一人举着火折子向上跃去,一人开始翻找地底。 又是好一会儿,外面的天色都开始翻起鱼肚白,苏碧落才在墙壁与地面的某个缝隙旮旯里找到一块敲击起来有异状的石砖。 苏碧落虽然暗骂这机关忒折腾人,但心里还是一喜,偷偷瞄一眼认真在顶上寻找的蓝珏书,垂着脸弯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这次终于要抢得先机了。小心地把石砖试着往里推,没想到真能推动。苏碧落心里再一喜,继续按了石砖往里推去。当推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清晰的“喀拉”在寂静的石屋里想起,随后,石屋中间的石砖往两边移开。一张矮脚案台从中间慢慢升起。而案台中间,赫然放着一方用蓝色绣星纹图案的锦布包裹的物事。 蓝珏书听到声响也往下看到了这一幕。此时,两个人内心同时响起两个字:天书! 苏碧落仗着手中带着银丝手套,起身一折,就飞身探手要取锦布。蓝珏书见状,也管不了书案上是不是有机关陷阱或者那玩意儿或许压根就不是天书,他擒着火折子飘身而下也向锦布抓去。 一样快的身法。 一样快的手速。 力道激烈的碰撞。 两个人都没有挨到锦布,或者说,两个人连案台也没有碰到,因为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 没有更多的语言,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单手对上了招。瞬息,就相互拆了几百招。 苏碧落带着银丝手套,蓝珏书不免吃了暗亏。打斗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手一下一下绵绵地疼,再瞄一眼,手上居然被割了一道道细细密密的口子,像是被线划伤。 蓝珏书瞬间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被那些漂亮的银丝所伤。 世间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有危险。而银丝看起来漂亮,却是用极细极细的软银掺了几十种金属用秘方制成。所有的银丝都被打磨成了薄薄的刀刃,轻轻一划,就能要人命。 蓝珏书“铿”地一下拔出了原本缠在腰上的秋泓细剑。 苏碧落第二次有了自抽巴掌的冲动。 可是架还是得继续打。 于是两人又过了数百招。彼此手中的火折子都被对方挑灭,石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情况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在黑暗隧道里第一次过招的情形。 只是,这一次蓝珏书不仅是全盛状态,功力甚至因为苏碧落喂的药还有所精进。 并且,蓝珏书用的武器,是苏碧落的秋泓。 苏碧落愈发觉得自己如坠落的流星,又如中箭的枯木,膝盖真疼! 以下是作者小唠叨: 和谐友爱的书友群: 接头暗号:书名or作者名or文中任一角色名。 欢迎光临哦~ 有神马意见or建议or想和作者搅基(大雾)都可以进群嗷~ 华胥纪年_27 ☆、57.拿到天书 黑暗里,只有嘶嘶的破风声和细微的兵器碰撞声。两个人都是久经杀戮的黑暗行者,一击不中就不会浪费力气纠缠,而是立刻后撤寻求机会。剑拳碰撞中,两个人的手同时触到锦布。 只听到“撕拉”一声,两个人的手同时碰到了锦布,同时往外一扯,锦布断成了两截!两道暗光闪过,锦布里包着的东西随之被抛上了空中,两人连忙探出手抢。 两人在空中又是过了好几招,最终一人手中抢得一本。两人只来得及瞄得一眼各自手中的书封,苏碧落手中的是《天书·上》,而蓝珏书手中的则是《天书·下》。 石屋突然大亮,光从石砖的缝隙射出来,强光打在人眼上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和院子里一样的漫天箭雨。 两人都只是刚开始不适了一下子就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揉身抵挡箭阵。同时心里也反应过来,刚刚锦布抽出来的时候一定是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但现在也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如何触动机关的,只能先抵挡过这阵箭雨再说。 两人在抵挡箭雨的时候又互相过了好几百招,彼此都想把对方手中的天书抢走。但无奈两人实力相差不大,加上箭雨密集,所以都没有得手。 密密麻麻的一轮箭雨终于射完了,两人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屋里的箭阵不像外面那箭阵无穷无尽一般的乱射。可是随即两人想到,设计屋内箭阵的人肯定知道,闯进来的人既然能通过外面的箭阵,那屋内的箭阵也不会在话下。也就是说,屋内的箭阵并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果然,箭阵刚刚射完,两人打斗正酣时,一身天蓝星袍的慕容情提着剑踏进石屋里,艳光四射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冷芒。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慕容情的头发草草束着,星袍的前端还有些敞开,双目凌厉地看向案台旁边正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 两人互看一眼,有默契地虚晃一招后各自后退几步。 苏碧落十分坦荡地当着两人面把书往怀里塞好,没搭理慕容情的问话。 蓝珏书看着苏碧落的痞样,有点想笑,到底忍住了没笑出来。在慕容情杀人一样的目光中,也像苏碧落一样把书塞进怀里藏好后,才用万分真挚的口气,十分抱歉地说:“怎么找到这里,重要么?” 慕容情顿时有种——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真是太二缺的感觉。 于是慕容情果断扬起剑,剑尖指向两人,冷声道:“把天书放下。” 可惜苏碧落和蓝珏书都不是会接受威胁的主。两个人一脸无所谓地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想要把天书再拿出来的意思。 慕容情气得手有些微抖,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毕竟是慕容家精心教养出来的传人,就算山庄再闭塞,通过慕容辰口传身授,还有书房那一整面墙的各类书也教会他比常人更丰富的知识。他知道外面有种人别号叫“无赖”,眼前的两人显然就是“无赖”中的翘楚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俗话说的好,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兵永远不会成为将军。哪怕你再有天资。而现在慕容情就是这种情形。哪怕是再天资卓绝的少年,空有纸上谈兵的经验,也不会是两个已“赖”法大成的变态对手。 慕容情再次觉得自己太过二缺。 ☆、58.三人反目 慕容情艳丽的小脸上被两人气得雪白一片。他终于动了真怒,撕去平日天真灿烂的表象,此时的慕容情星眸圆睁,唇畔抿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带着悲凉:“若是不放下天书,就算你们是山庄贵客,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碧落的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倒是蓝珏书拿着秋泓把慕容情的剑格偏了一些,叹了口气,道:“你从我们进来的那刻,就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所以,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你何必多言?” 苏碧落终于开了尊口,凉凉的话果断是在拉仇恨:“要么你和我们出谷,要么书和我们出谷,没有第三种选择。” 蓝珏书已经懒得翻白眼了,心道,苏碧落你还不如继续沉默呢你这只会拉仇恨的二货大爷!不过鉴于二货大爷说的倒是老实话,所以蓝珏书抿了抿唇,未出言反驳。 慕容情挣着被蓝珏书格开,微微垂地的剑,缓缓上移。起手式也认真地摆出来了,剑尖还是对准两人,相貌艳丽的少年带着微微的怅然,和某种诡谲的开心语气说:“不,还有第三种——不交出天书,你们都不用出谷了。留在山庄陪我吧。” 苏碧落晃动了下手腕,嘴角挑起一抹邪气的弧度:“小情儿,二对一,你觉得你有赢的可能么?” 慕容情戚戚一笑,自信的表情不输苏碧落,声调突然变得又软又萌,还微微带点渗人的天真烂漫:“苏哥哥,就算打败了我,你觉得,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出得了慕容山庄么?” 苏碧落的表情微微一顿,蓝珏书快要想捂脸哀叹了,看你大爷得瑟,忘记这是人家主场了吧,该!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苏碧落和蓝珏书很明白,这场针锋相对的博弈,三方都不可能会让步。 苏碧落歪了歪脖子,眸子暗沉下去,变得丝毫无光。不过语气却很是轻松道:“试试就知道了。” 蓝珏书也翘了翘嘴角,温柔地接话:“既然知道这是个无解的死局,那么大家都不用浪费时间了,不管能不能出去,我都会勉力一试。” 三人便不再废话,缠斗在一起。 三个人从屋里打到屋外,窜上小道,不出意外地启动了黑壤中的箭阵,飞箭无差别地攻击着三个人。 因为苏碧落和蓝珏书的暂时联盟从两人各自拿到一半天书的那刻开始就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三人中的每一个人除了要抵挡箭雨之外,都要抵挡来自其余两个人的攻击。合纵连横之道在打斗中被使用得淋漓尽致,各种阴谋诡道也毫不犹豫地被三人使用出来。情势变得诡谲惊险,似乎每个人都不占上风,也没有落在下风。 ☆、59.投毒? 穿过院落,三人的打斗阵地转移到院子外的小道上。 “好险,差点被那些箭叉成刺猬了。”苏碧落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动作上却依旧犀利迅速,半点看不出来危机感。 “小情,黑壤怎么也会对你攻击?”蓝珏书一边忙着应付两人的攻势,一边也开始搭上了苏碧落的闲话。 慕容情很想翻白眼,我们是在打架啊两位哥哥,不带你们这样一边闲话家常还一边下手狠戾得无比自然的啊喂! 活了快十六年的慕容情表示,没见过像这两位一样的极品货色。当然,对本人来说,是坚决不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所见世面太少的缘故。 虽然已经吐槽到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但慕容情还是习惯性答道:“黑壤的箭阵是无差别攻击的,没有控制开关。” “那你平时怎么进去的?”苏碧落手指轻一点荡开蓝珏书刺过来的秋泓,又抓住慕容情劈过来的剑顺势送去蓝珏书心窝。 华胥纪年_28 “和你们一样顶着箭雨进去的。”大概是因为机关全被两人破了,所以慕容情说起来自家机关来十分坦诚:“先代认为,若非有过人的实力,就算是传人,也没有接触天书的资格。所以所有的慕容家传人只有武学达到一定造诣,才有资格修习天书。否则只会被废除继承人传承资格。” 蓝珏书略一侧身,闪过攻击,笑言:“没有守护的实力,就不配得到颠覆天下的手段么?慕容前辈真是文武双修的不世之才。” 就在三人的战况胶着时,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也冉冉升起。再过一个时辰,护山迷阵就开始启动了,意味着如无意外,可以顺着来时的通道出谷。 苏碧落果断有些不耐烦,抿了抿唇:“蓝珏书,咱们不如出了谷再计较如何?” 蓝珏书会意,局势立马从三人混战变成二对一的一面倒形势。 慕容情简直要欲哭无泪了:“喂你们不能这样,犯规啊这是犯规!” 苏碧落邪魅一笑:“兵不厌诈,规则算个球。”说着,落了个空隙,手里滑出个小瓶子。苏碧落对着慕容情照脸扬了一下,瓶子里的不明液体几乎全洒向慕容情脸上了。 慕容情连忙想躲开,无奈两人本就离得近,苏碧落洒液体的角度也很刁钻,所以慕容情避无可避地沾上了几滴液体。 慕容情连忙跳出几步外,手指一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浓厚的药材味。再伸舌头舔了舔——浓重的药材味几乎把味蕾刺激到麻痹,慕容情脸色变了几变,喝道:“苏碧落,这是什么?亏我把你们当做贵客,你居然给我下毒?” 苏碧落呲牙笑得很正直很诚恳:“哪有,小情儿真是误会区区了,这可是华胥王宫千金难买的大补药,你刚刚不是尝过了么,是不是很重的药材味儿?” 蓝珏书仗着秋泓静立一旁待其发展。 ☆、60.你有弱点么? 慕容情显然不相信在这节骨眼苏碧落有这么好心给自己洒补药,气鼓鼓地瞪着苏碧落:“你那么奸诈,就算原料是滋补药材,也难免不会被你做成毒药一样的效果!” 苏碧落的笑更正直更诚恳了:“修习观星术的人,必要经历药浴洗礼,使之百毒不侵。慕容山庄的那些毒花毒草可是让区区大开眼界过,区区怎敢班门弄斧。那瓶子里的确实是华胥王宫的补药,只不过,区区为了让药的味道更好,所以发挥了下创新意识——”说着,苏碧落漂亮的桃花眼闪闪发亮,像是期待人表扬的孩子:“在药里加了点醉生。” 慕容情听完苏碧落的话,差点没喷出一口凌霄血,原本就瞪着的眼瞪得更圆了:“你……你…………你………………”半响说不出话来,然后喉头一甜,真的喷了一口血出来,方觉气顺了些:“你破了我的功体。这辈子,观星术大成期都和我无缘了。”慕容情一双眸子又气又怒,想要责怪却又不知从何怪起。 苏碧落还是在笑,笑得真挚诚恳无辜,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到让人遍体生寒,心生绝望:“小情儿,你不是不能违背家训再出慕容山庄一步么,那修不修习观星术,与你也无甚大碍吧。” 蓝珏书也是一怔,这苏碧落果真心狠,就这样断了人一辈子的念想。平日看他小情儿长,小情儿短的喊得甚是甜蜜,亏自己还为他对慕容情的态度暗恼过,原来中原人都是可以这样,翻脸和翻书一样。他突然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醉生酒,无色无味,生有异香。可惜那种异香被苏碧落特意用药材味盖过,让他闻不出来。加之他自己仗着百毒不侵的体质,一时大意了。 或者说,相处了这么一段日子,整日都看到苏碧落嘻嘻哈哈调戏犯二,警觉心不由降低,似乎已经默认了他的无害。——自己果然,还是太稚嫩了。 脑子里闪过父亲慕容辰说过的一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慕容情捂着开始翻腾的胸口,身体慢慢地蜷了下去,跌坐在冰凉的石子地上,再也无力动弹。 观星术未大成时,不得饮酒。否则轻,观星术永远不能达到大成境界,重,身体损伤严重。刚刚三人打斗半响,现下因酒功力反噬严重,慕容情不由苦笑自嘲,当初为了不让他们试探地灌他酒,故意坦白说出自己不能饮酒,反倒成了苏碧落计划中的一环。真正的算无遗策当是如此,不管他说不说,只要有怀有弱点,结果都是一样的。 看着慕容情瘫坐在地,已然没有再战的力气,苏碧落歪了歪脑袋瞅着蓝珏书,眼里不带丝毫感情,甚是公事公办道:“蓝兄,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出谷了,你是想现在解决呢,还是出去再解决呢?” 蓝珏书缎带后的眼甚是警觉,经过了刚刚的事,他不敢肯定苏碧落是否还有后招,出谷后变故太多,不能掌控。 于是蓝珏书慢慢举起秋泓剑,脸上的淡笑也收了起来,冷冷地说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我还是当下解决吧。” 苏碧落刚想应好,突然间一个惊慌的声音传入众人耳内。 作者的小唠嗑:不好意思亲们,孤今儿逛动漫节了所以章节发晚了gt;~lt;。喜欢文文的注册一下再收藏一下呗~顺便再给个推荐吧嗷~ ☆、61.要书呢?还是要人呢? “少爷,您怎么了少爷?”一袭粉色的衣裙晃入众人眼中,只见白灵慌张地提裙奔来,在苏碧落和蓝珏书怔住的瞬间,速度极快地奔到了慕容情的身旁,搀住慕容情,抬头恨恨道:“少爷……你们把少爷怎么了?” 苏碧落眯了眯眼,突然由衷赞了一句:“白灵姑娘,你真快。” 白灵的身子僵了僵,眼底一抹慌张一闪而过,随即被掩下,厉声道:“苏公子,请不要故意偏移话题。如果少爷有事,慕容山庄上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蓝珏书刚提起的剑又落了下去,霎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他刚刚隐约觉得有股隐秘的气息。 苏碧落撇了撇嘴:“哦,区区倒是挺想知道,你们要如何不放过区区。” 这话说得自信又狂妄,但是也是事实,除了慕容情,整个慕容山庄上下,都拿苏碧落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灵姐姐,你不要留在这,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白灵姐姐,你在做什么!”慕容情突然攥住白灵的手,不敢置信地吼道。 白灵不急不缓地抽出被攥住的手,端庄又妩媚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慕容情的脖子:“交出天书,否则杀了他。” 慕容情只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半边身子都在发麻,连嘴巴都麻得好像动不了了,他迟钝地反应到,刚刚白灵借着扶他的动作给他下了药。若是平时他也是极警觉的,但此时他功力遭反噬,气力不济,加上白灵的演技和他对白灵下意识的少戒心,就这样轻易中招。 慕容情嘶哑开口说道:“白灵姐姐,为什么?” 虽然不想问,但还是问出了口。怪不得他赶过来的时候会偶遇白灵,怪不得白灵说担心他,要在暗处观战。 白灵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撩了下头发:“怪只怪慕容山庄太闭塞了,一潭死水一样,我还年轻,怎么甘心把大好年华浪费在山庄里呢?” 慕容情的眼睛黯了黯,身体越来越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原来……你都是抱着这种心思吗?” 白灵动作轻柔地让慕容情靠在自己怀里,就像以前无数次她伺候他一样,如果忽略始终架在慕容情脖子上的簪子。 白灵没有再答话,而是直直地看向苏碧落,把簪子亮了亮:“怎么样,交出天书吧。” 蓝珏书一副“没我什么事,我是在打酱油”的表情在一边看戏。蓝珏书果断觉得,既然天书已经到手了,若是慕容情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省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自己虽说也是杀伐果决之人,但面对这样一个绝色的少年,又相处了这么久,下手多少也会有点不愉快。死在别人手里反而是省事。 不过让蓝珏书感到惊异的是,苏碧落居然沉默了。他原本以为苏碧落比他更下得了手,如果没有这一茬,估摸慕容情也只会有两种下场。一,跟着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出谷。二,死。 苏碧落沉默了好半响,才慢吞吞地说道:“小情儿是你的主子,你说,你从小就跟着他。” 华胥纪年_29 白灵笑了半笑,答道:“是,少爷是我的主子,永远都是。但,我并不是个愚忠的人。我也有我想要过的生活,我实在不想就这样在山庄过一辈子。所以——”白灵附在慕容情耳边,轻轻说了句:“少爷,对不起。”随之将簪子往慕容情的脖子稍微送了送,尖锐的簪子很快就刺破了慕容情的脖子,鲜红的血缓缓渗出。慕容情锁紧眉,“唔”了一声,就没有任何声音再溢出。 白灵娇笑着仰起脸道:“苏公子,您是要天书呢?还是要活着的少爷呢?” 继续作者的小唠叨: 首页分类图推看着就是。。。有种媳妇熬成。。。→老媳妇==!这种赶脚。 然后。。。各种求啊亲们Q_Q。不要手软的收藏推荐评论吧╭(╯3╰)╮。 最后,泥们猜三无苏苏会肿么选择咧?是要呢还是要人呢??!(捂脸窝忍住不要剧透!) ☆、62.配合无间 苏碧落垂下脸,直直盯着白灵,也忽地笑了,暗沉的声音让人听得十分不真切:“白灵姑娘,你为何只问区区,而不问问蓝兄是要天书,还是活着的慕容情?” 白灵看到苏碧落的笑,直觉危险,但又不知如何危险。只能更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簪子:“问您,自然有问您的道理。”蓦地脸色一变,凶狠道:“少废话,不要妄想拖延时间。把天书给我。” 苏碧落为难地摊手,慢悠悠道:“可是,区区只有天书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蓝兄那。” 白灵对苏碧落明显变慢的语调不耐烦了起来,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心一横,就握着簪子在慕容情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艳艳的横线。虽然只是割破表皮,未伤及肌理,伤口也看得让人心惊胆颤:“蓝公子的那部分不劳您操心,您只要把您手中的那部分交给我就好。” 苏碧落紧了紧眉,只好把怀中的天书掏出来,道:“不要伤害他,天书区区给你就是了。但你要告诉区区,你背后的人是谁。不然就算你杀了他,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而且——还会死。” 白灵想都不想就回道:“告诉了您我更会死。您死心吧,我是不会说的。啊——” 只听白灵惨叫一声,原本抵着慕容情脖子的手也松开了,和慕容情一样软倒在地。 苏碧落将书塞回怀中,上前把白灵踢到一边,撇嘴道:“蓝兄,你的蛊虫爬的好慢。” 蓝珏书翻了翻白眼:“对姑娘家好歹温柔一点。”说罢,上前几步,瞄了一眼瘫在一旁的白灵,仿佛还嫌弃白灵和慕容情挨得不够远,又踢了几脚,直到白灵和慕容情的距离无论是伸手还是伸腿都够不着了才停下来。 慕容情傻了一下,眨巴着眼,虚心请教:“为什么要救我?” 蓝珏书上前给他包扎伤口,随口说道:“你问他。”扭头不耐烦地说:“喂,我欠你的人情算是还了。” 苏碧落蹲下来在白灵身上动手脚,回过脑袋笑嘻嘻道:“算,自然算。小情儿如此可爱,区区舍不得看你香消玉殒。” 蓝珏书随手抓起一团擦过血水的废纱布丢向他:“正经点。” 苏碧落偏头闪开,换了一副深沉的表情:“因为你哥,慕容墨颜。” 慕容情看到苏碧落的表情,一下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笑了几句后笑声慢慢收住,叹了口气:“我知道,没有我哥,你们进不来这里。我哥……我哥他还好么?他……他还恨我们么?” 苏碧落手下忙着检查白灵,所以也只是应付地说道:“恩,周游列国,有酒有美人,自然是好。至于恨不恨,这个你得自己去问他。” 蓝珏书处理好慕容情的伤势,走到苏碧落身边蹲下来:“你们汉人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苏兄你真不是个君子。” 苏碧落抬头呲牙一笑:“区区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随即停了手,“真是够小心翼翼的,什么都没有。” 被他们几个无视很久的白灵现在软得一个指头都动不了,听到苏碧落的话,哂笑:“苏公子难道是第一次做无间道这种事的雏儿?奸细身上找不出任何东西才正常不是么?” 苏碧落没想到事已至此这姑娘还能如此大胆犀利,心内更加对她欣赏。不过欣赏归欣赏,苏碧落捏起她的下巴,无所谓地说:“区区只是没想到白灵姑娘还是个做这种事的老手。” 收藏在哪里,评论在哪里,呜呜呜TAT ☆、63.我们是亲人,还是仇人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刺伤了。 白灵抿紧嘴巴一句话也不想搭理那货了。 慕容情挣扎着撑地坐起,蓝珏书看他执拗,只好又过去扶着他。慕容情投给蓝珏书一个感激的目光。 麻药的效力还没有过,慕容情之后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更显得少年的楚楚可怜:“苏哥哥,我想问她几句,行么?” 苏碧落点点头:“你问,不过她说不说我就不保证了。” 白灵又气狠地瞪了苏碧落一眼,被苏碧落直接无视过去。 蓝珏书扶着慕容情,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视白灵为空气十分淡定的苏碧落倒是被蓝珏书这表情刺激到了,阴测测地说:“蓝兄你要笑就笑,小心憋坏了身子,整成肾亏就不好了。” 蓝珏书被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肾亏刺得哭笑不得,就算他不算面薄,也绝对没有苏家小混蛋面厚,只能红着脸把表情收敛成面瘫状。 慕容情在蓝珏书怀里,看不到蓝珏书的脸,这方面纯洁得像朵小白花似的慕容山庄小庄主很好心地用虚弱的声音说道:“蓝哥哥,你肾亏么?我在的时候看到过一副治肾亏的方子,待会写给你好么?” 蓝珏书眉毛抖啊抖,很想学苏碧落没心没肺地吐槽一句“你这样子才更像肾亏吧”,不过,还是好不容易把心中槽坑捂得严严实实,温柔的声音生硬得很是扭曲:“多谢关心,我不需要。” 苏碧落挑挑眉,很开心地向蓝珏书看去,毫无意外又获赠蓝珏书的白眼一枚。 正当他们眉来眼去不亦乐乎的时候,白灵不知是受不了他们的一再无视,还是受不了自家爱护了多年的少爷被两个无节操的变态带坏,突然开口道:“少爷,白灵对不起你。” 慕容情敛下表情,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山庄有奸细,但从没有想过是你。” 白灵躺在地上,仰脸看着天。 华胥纪年_30 天很蓝,似乎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永不可及。 白灵的嘴角浮起一个极淡的笑花:“是我,一直都是我。” 慕容情转过脸,不想再看白灵,少年的表情和声音一样支离又破碎:“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你?我不信你会为了自由出卖山庄。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对我比谁都了解,我对你也是。你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就做出背叛山庄……背叛我的事。” 少年老成,但心却无比敏感。用天真掩饰心机,用高傲掩饰孤寂,当相伴多年的被当成唯一亲人一样的存在背叛了自己,所受到的打击,足以让他崩溃。 白灵突然变得很疲倦,直直地看着天,看着自己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天,有种不想再掩饰下去,把一切都倾吐出来的欲望:“因为我累了,我不想再这样煎熬下去。我恨慕容辰,恨慕容家,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一直都恨。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总是对你心软。” ☆、64.白庄 慕容情疑惑又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白灵继续说下去。 白灵像是回忆起久远的东西,空洞而又怀念地继续说着:“如果不是慕容辰,我有个很幸福的家。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少爷,慕容山庄从来都是世世代代的仆役和侍女,山庄内通婚,绝不让外人进入山庄半步。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奇怪,向来刻板死守慕容家规的慕容辰为何会带我这个外人进来?” 慕容情被白灵直呼自己父亲的行为拧了下眉,开始回忆起来。自己出生的时候白灵姐姐就伴在身边了。父亲一直是严肃而自律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下人都不苟言笑,要求甚严。唯独对白灵宽容疼惜,好得简直让自己这个正牌儿子吃味。白灵比哥哥大四岁,说起来白灵也要三十了。只是白灵的脸嫩,自己又习惯了叫白灵姐姐,所以不察觉……慕容情表情复杂地扭头看白灵,竟意外地看到她眼角的一些细纹。大概,山庄和自己,都亏待了白灵姐姐……到这年纪还没成亲的白灵姐姐,都是自己的错……父亲生前一直想要撮合自己和白灵姐姐,可是自己对白灵姐姐并无特殊感情,而白灵姐姐对自己……也不像是爱情啊? 白灵空洞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当年,皇朝覆灭时,各方诸侯都想得到慕容辰。慕容辰却严守慕容家规不肯归依任何一方。导致各方人马都在追捕他,所有人都抱着若是得不到他,就算杀了他也不能让他落到其他诸侯手上的想法,下了狠劲,各种不上道的方法都使得出来。慕容辰不想暴露星谷的所在,更不想把麻烦带给慕容山庄,只好带着追兵绕圈子。可是追兵太多,慕容辰纵使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所以,有次在和追兵打斗的时候,他受伤了。恰好我家在附近,所以他撑着伤体躲进了我家。” 苏碧落想了想,忽然惊讶道:“据闻当年慕容国师在白庄躲了几个月,白庄因此而亡。难道,你是白庄的遗孤?” 白灵翘了翘唇:“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白庄,居然因为一个慕容辰而声名在外。可是若能选择,我情愿白庄还是默默无名,而慕容辰从未来过白庄!当年我才三岁不到。白庄虽小,却也能自给自足。爹爹娘亲人好,收留了满身是伤,一看就是大麻烦的慕容辰。爹娘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慕容辰,慕容辰为了保命,也从未告诉他们真姓名。直到,追兵来了以后,爹娘才知道他就是闻名天下的慕容大国师。” 白灵的声音满是嘲讽和无力。 喘了几口气,继续说下去:“知道他是谁之后,爹娘并未怕麻烦赶走他。而是帮他骗走了追兵。可是,就在他的伤快好要离开白庄的时候,追兵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又回到白庄要爹娘交人。爹娘说,慕容辰是做大事,为百姓谋福祉的人,所以只将我托付给他带走。然后……然后就被追兵残忍的杀害了。白庄上下一百多口人,无一幸存。我在他怀里,看他冷漠地站在离白庄不远的山坡上注视着白庄,看爹娘花了一辈子心血建起的白庄就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65.老姑娘,你真可怜 最不堪最残忍的往事被翻开,就像自己亲手拿把刀,把心脏最深处的脆弱一点点挑出来,展现给人看它的腐烂黑暗。 白灵早已泪流满面,话却止不住地还在继续。 “所以我恨,我恨爹娘,为什么要那么好心收留这样一个人。颜醉皇朝不在了,慕容辰的满腹才华烂死在慕容山庄。救他何用!我恨自己,幼小孱弱,救不了爹娘也救不了白庄那一百多口人!我更恨慕容辰!是他,是他给白庄带来了灾难!给我家带来了灾难!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而是无辜的爹娘和白庄上下!为什么!什么慕容山庄,什么护国国师!什么慕容家规族规!就算辉煌了几百年又怎样,最后的颜醉皇朝还不是一样腐朽,崩塌。就算慕容辰继承观星术,天书计谋,再惊才绝艳又怎样,除了那个腐败该死已经倾塌的皇朝,百姓之苦,黎民之苦,他可曾关心!枉费我爹娘牺牲整个白庄只为救他一人!他!不!配!!!” 慕容情没有想到平日总是大方温柔的白灵心中会隐藏这么深的恨,尤其,这恨还是对父亲,对山庄的。 白灵因为太激动,素来端庄甜美的脸扭曲得像从地狱来的复仇厉鬼。如果现在她还能动,苏碧落毫不怀疑她的爆发杀伤力,所以眼睛紧紧盯着她。 只不过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灵已经毫不在乎了。 白灵的胸脯大力地起伏着,就连蓝珏书下的蛊毒也不能完全克制住她。 “是,我一直都想毁灭慕容山庄给白庄陪葬。我还想对你下手,可是……可是你那么像他……”白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小,小到只有在身边的苏碧落听清了她说了些什么。 “可是,我对你下不了手,白白拖延了这么多年。这次总算有机会给爹娘,给白庄报仇。虽然失败了,但我死而无憾。”说完,白灵闭上了眼睛,一副求死的表情。 可是苏碧落蓦地附在她耳边,用只有白灵一人能听到的声音悠悠道:“你的仇恨原本快要消失了,只不过你爱上慕容墨颜。慕容墨颜被赶出山庄,你心中又有了怨恨。这样,新仇旧恨,再加上小小撩拨,你就甘心为人所驱使来背叛保护你二十多年的山庄。到最后,你除了满腔怨恨,仍旧什么也没有得到。老姑娘,你真可怜。不过,你倒是帮了区区不小的忙,带着你的不甘和怨恨下地狱去吧。”苏碧落快速地用指尖轻轻一划白灵细嫩的脖子,结束了白灵的生命。 苏碧落极轻蔑地在另外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在白灵身上拭干净银丝上的血珠。 慕容情已经被白灵的话震撼得无言状了,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盘,一时间什么味道都出来了。 他想到小时候他和哥哥贪玩,被父亲关禁闭,白灵偷偷给他两送馒头。 长大一些,,哥哥被父亲赶走了。白灵总是不开心,可从那时候起父亲对自己的要求愈发严格,自己也没有闲工夫去关心白灵。而自己练轻功摔伤了,白灵还半夜跑来给他擦药酒,教他轻功的诀窍。慕容山庄的仆从多半只允许会些浅显的拳脚功夫,白灵却得到父亲的纵容,能修习除了天书之外的慕容家所有典藏的武功或是其他类书籍。而白灵的轻功是学得最好的。白灵总说用轻功在谷中飞跃的时候,自己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一样,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到脑后。 再后来,父亲老了,身体不好,想要撮合自己和白灵。自己自然是不肯的,也越来越避开白灵,甚至暗示她主从有别。而白灵一向聪慧通透,说是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不用自己提醒也知道自己的意思,更不用自己暗示,就已经举止有度,让父亲什么想法也变成不了行动。 自己不能出谷,山庄偶尔对外的采办都是由白灵负责,想必,就是在那时候白灵被有心人利用。 现在,唯一亲近他,对他好的白灵都死了,以后,他就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山庄终老么?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他能不能不要,他不想要! 可是,慕容山庄的规矩不可破。这该死的规矩,这该死的……害死白灵姐姐全家的慕容家规!他必须要遵守的族规! ☆、66.女人是老虎 蓝珏书低头瞅瞅已成呆滞状的慕容情,不满地对苏碧落说:“你杀她那么快做什么?” 苏碧落耸耸肩:“反正她也不会说出幕后主谋,留她何用。” 蓝珏书看着白灵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杀了一样的死状,心头微微一动,沉吟道:“她……似乎有些不对,好像还有些什么话没说完一样。” 苏碧落伸手一抹,就把白灵大睁的,尚挂着泪珠的眼阖上了。只是唇畔那抹凄惶的笑,始终拉不下去。苏碧落也懒得再费心,起身走到慕容情身边,道:“小情儿,快到出谷的时候了,你跟不跟我们……” 话还没说完,突然只听见接连几声沉闷的巨响。然后一阵地动山摇,山石崩飞。连看上去坚固的石屋也摇摇欲坠似地滚落石屑。苏碧落和蓝珏书对视一眼,连忙抱起慕容情踮脚就往庄门跑去。 两人一路躲避爆炸和山石土屑什么的,赶到庄门的时候爆炸也正好停了。两人看到满目狼藉的山庄,双双傻眼。 “门……门被堵住了!”蓝珏书抱着慕容情,惊道。 苏碧落用沉痛的语气说道:“蓝兄你刚刚说的话是对的。她的确还有话未完,虽然不知如果她未死,会不会说出来。” 华胥纪年_31 蓝珏书没好气地踹了苏碧落一脚:“白灵姑娘真狠,把整座慕容山庄都给炸干净了。连山门也给堵住了,看起来她的确恨极慕容山庄,甚至已经做好此事不成就同归于尽的打算。” 苏碧落点点头,表示赞同。女人是老虎啊,尤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是不能惹,爆发的女人好可怕。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如何出山庄。 苏碧落和蓝珏书觉得蛋要碎了。 “小情儿,这下真的要陪你在山庄过一辈子了。不过,山庄存粮不知道够不够啊。”苏碧落看着窝在蓝珏书怀里呆呆的慕容情,居然还有心情坏心眼地戳他脸颊。 蓝珏书已经不想管苏碧落没心没肺的二货行为了,但还是体贴地抱着慕容情后退了半步脱离苏碧落的魔爪。 苏碧落讪讪地笑了笑。 慕容情被戳,总算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完全被乱石掩住的庄门,喃喃:“慕容山庄……白灵姐姐已经憎恶这里到这种地步了呐……” 满腹才华烂死山庄之中…… 百姓之苦,黎民之苦…… 救他何用…… 慕容山庄要给白庄陪葬…… 慕容情忽然开口:“其实,慕容山庄还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往星谷外面。” 蓝珏书和苏碧落一起看向他。 慕容情的麻药已经过了大半,但身子仍旧软软的。他抓紧蓝珏书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闷闷的声音像是脱水的鱼一样,暗哑消沉而又带着惊惶失措。 ☆、67.心理创伤?谁? “这条密道只有庄主才知道,就连哥哥也不知。”慕容情的脸在蓝珏书暖和的袍子里,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很凉,凉到冰冷。他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亦或是无对无错。 “山顶的温泉其实是活水。从温泉内暗门后通道可以直接潜到星谷外。”慕容情呆板地说着:“水道很长,如果你们不想把我带出去,我不会怪你们。” 苏碧落和蓝珏书都笑了。 蓝珏书温柔地说:“我水性不甚好,带人恐怕有些困难。不知苏兄如何?” 苏碧落探过手揉了揉慕容情脑袋:“交给区区吧。乖,眼一闭一睁你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苏碧落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有多柔情,慕容情却因为被两人这样对待,心里意外的暖和和踏实起来。 慕容情的唇角牵起了个细细微小的弧度。继续道:“水下的暗门需要钥匙开启,钥匙在刚才的石屋里。” 于是苏碧落和蓝珏书只能抱着人又奔回石屋,又体会了一把箭雨乱飞。 苏碧落没好气地吐槽:“这机关质量真好,爆炸也不能让它失灵。” 蓝珏书和慕容情皆偷笑。 废了一番功夫,两人在慕容情指点下才拿到了那枚星型钥匙。两人又是一番唏嘘,慕容山庄就算不靠智计扬天下,也能靠机关暗器完虐绝大数人。 苏碧落捏着钥匙想了老半天怎么这么眼熟,才发觉原来这把钥匙和自己从凌墨颜那拿来的钥匙是同一款,想必这就是陨石所打造的第三把钥匙。可怜凌墨颜还以为三把钥匙都是开启大门的钥匙,连自己家有后门也不知。 苏碧落很黑心地偷乐,自己算是走了一趟慕容山庄的后门,回去可以和轩辕老狐狸炫耀了。 因为爆炸,所以慕容山庄算是全都毁了,什么明道暗道,在爆炸下也炸个七七八八,环绕着慕容山庄的山体也有不同程度的倾塌。 “这算是暴力破解么?”慕容情被换到了苏碧落怀里,苏碧落也不算太上心,一步一跃轻巧地避开了被震开的路段。 “女人猛过虎也。”蓝珏书跟在后面十分省心地照着苏碧落的路线一路走着,甚是轻松愉悦,还有心情和苏碧落凑个乐子。 “就是就是,明明又软又可爱,但爆发起来好可怕!”苏碧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 “大概是软久了也需要发泄一下的原因吧。”蓝珏书想了想,很认真的给了这个答案。 “喂,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刚刚受过心理创伤的人面,讨论这种让人悲痛欲绝的话题。”慕容情面无表情的冒了一句,可惜声音又虚弱又绵软,对两人完全构不成威慑力。 “心理创伤?谁?”苏碧落很二呆地顺口反问。 慕容情顿时觉得被白灵的事打击得伤风悲秋的自己真是个傻逼。 “不好意思,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慕容情用好像是平生最后一点力气无力地回答。 ☆、68.好累,不会再悲伤了 好累,不会再悲伤了。 为什么连想要伤个心也这么难? 咦,刚才还满满的悲伤去哪了? ——慕容情内心槽坑里满满的槽感不知如何言说。 三人来到温泉旁,慕容情挂在苏碧落怀里,努努嘴:“下面的石壁有个小孔,慢慢摸就能摸到。” 蓝珏书看看苏碧落手中的钥匙,很没同情心地想,这是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口中却甚是温和地说:“在下水性不算太好,有劳苏兄先把暗门开开。” 苏碧落只是默默地拿怨念的小眼神撩过两人,一脸二比一这不公平,我不和你们玩了的表情把慕容情放在一旁石头上,咬着唇委屈地下了水。 华胥纪年_32 好半响,苏碧落才冒出了半边身子:“好了,可以下来了。” 蓝珏书抱起慕容情交到苏碧落怀中,才跟着一起下了水。 温泉的水有淡淡的硫磺味,较高的温度在冬天的确是种享受,前提是不必在水中憋上小半个时辰。 其实三人都有习过龟息大法,若是平常水下这点距离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龟息大法用着伤身,何况功力反噬的慕容情。所以暗道里游到一半的时候,慕容情憋不住了。 慕容情小脸憋得快发紫了,但就是一声不吭地继续憋。苏碧落原本是坏心地想让少年自己开口,看看慕容情快要挂掉的脸,只好将手一提怀里的慕容情,渡了一口气给他。 柔软的唇相触碰,带着温暖的触感让人沉溺。 慕容情迷迷糊糊中看到苏碧落的脸,上挑的桃花眼明明满是凉薄,却带着无限诱惑,黑潭似地眼,看不出深浅,却让人想要溺毙其间。 慕容情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就着苏碧落的渡气动作吻了上去,然后闭上了眼,吻得更狠。 闭眼前,他似乎看到苏碧落好像睁了一下,又好像无动于衷。 少年的吻和一开始的蓝珏书一样毫无章法可言,触感比蓝珏书要软嫩,可苏碧落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心里咯噔一下,苏碧落才惊觉,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想到蓝珏书。纠结地咒了一声该死,苏碧落就立马把这问题丢在脑后。 不过渡气一完苏碧落立马推开慕容情,莫名心虚地看了一眼在前面游着的蓝珏书一眼,把少年重新搂在怀里往出口处带。 再游了没一会,就到了出口。 苏碧落把慕容情往蓝珏书怀里一塞,就很没责任感地撑了水岸的石头跳出温泉,用内力把衣服烘干后还觉得凉飕飕的,扭头看到蓝珏书正无奈地把慕容情抱出来,安顿他坐在岸边,帮他烘干衣服,自己却还湿淋淋地立在一边。 冷风灌过来,蓝珏书也只是不明显地抖了一下。湿淋淋的长发湿淋淋的衣服贴在氤氲精致如远山远水似的脸上,倒是显得比受伤的慕容情还要可怜惹人疼一些。 ☆、69.我们去爬山吧 苏碧落皱了皱眉,几步跨到他们前面,伸手贴向蓝珏书的后背,蓝珏书几乎是瞬间扭过身子戒备地盯着他。 苏碧落很不爽地收回爪子,呲牙:“给你烘衣服你躲什么?” 蓝珏书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再摸你也找不到那半本书,死心吧。” 苏碧落心里一动,拊掌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说区区还没想起这茬,你倒是提醒区区了。” 蓝珏书吃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见慕容情的衣服头发都已经全干了,也就开始烘干自己的衣服,嘴里挑明了说道:“不劳苏世子费心,在下自己来。倒是苏世子,你头发也还没干。” 这种明显的拒绝委实有些伤害了苏小世子的幼小心灵,唔,至少苏世子自个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这点拒绝打不倒糙汉子苏碧落,他摸摸鼻子,暗叹自己真是不得人心,连难得一次不带任何心机,只是随心做出的动作都被人家如临大敌一样对待。 挺委屈地瞥一眼戒备看着他的蓝珏书,再瞥一眼一边看戏状的慕容情,从鼻孔哼哼两声,也就正了颜色道:“这山头看着挺眼熟。” 慕容情安稳坐着,大约是因为刚出水还有些懵,呆呆地说道:“我从未出过星谷,不过,父亲说过,这个暗道的出口是在星谷外的山头上。” 蓝珏书突然开口:“这山是夹着星谷外头山坳的其中一座。” 苏碧落抬眼看了看不算太高的山顶:“怪不得眼熟。”偏头一扫二人,桃花眼翘啊翘,翘到二人心尖也颤啊颤,才悠悠地开口:“天气……真好。我们……去爬山……” “好。” 异口同声地两声好,伴随着异口同声的磨牙声。 三人上了山顶后,隐在石块之后向山坳眺望。 “白灵对外面的世界并不熟悉,所以若是拿到了天书,为了安全性,肯定会在离星谷不远的地方交给那个人。而这个山坳,真是个好地方。”苏碧落巧妙地借交错的石块掩住自己的身形。 “来的人不少啊,看来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蓝珏书借着苏碧落留的空位安逸地稳下身形。 “喂喂,你们两个留个位置给我。”慕容情恢复了一点力气,已经可以自己扶着石块站稳。但视线却被苏碧落和蓝珏书挡住,只能压低嗓子不满地用指头戳两人。 “你多歇会恢复力气。等会别再要我们背着。不就是个山坳有什么好看的?”苏碧落不痛不痒地任慕容情戳着,贱贱地说道。 “苏哥哥,你说,如果我声音再大点,下面的人能不能听到?”慕容情面无表情地说。 苏碧落立马笑得灿若春花:“哎呀别呀,不就是看个山坳么,来,区区扶着你。” 蓝珏书看不过去,伸手一圈慕容情,让他能不费力地靠在自己身上往下看,又踹了一脚苏碧落:“当心他卸了你下巴,中原人最狠了。” 一句话憋死两个中原人。 ☆、70.爱让人回光返照 苏碧落看看蓝珏书半点都不暴力的脸,心里叨念人的长相和暴力因子真是不成正比,踹人也会成习惯的,要是以后自家媳妇也养成了这坏习惯自己一定要这样再那样的调教…… 这样想的时候,苏碧落倒完全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从蓝珏书联想到媳妇,也没反应过来在遇到蓝珏书之前“媳妇”这词的概念他从未套在自己身上过。 山坳里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正规军队。 军队的纪律果然够好,别说是人,连马的嘶鸣声都没有。 三人运极目力搜索着军队里的统帅。 “啧,端木羯不是病了?什么病能让那老家伙如此精神抖擞?”苏碧落低声哂笑。 “相思病,对天书如痴如醉的爱让他回光返照了。”蓝珏书也不轻不重地搭腔。 华胥纪年_33 苏碧落被用正经表情开着玩笑的蓝珏书笑得差点没一头栽倒。 “原来是铁木骑,端木家果然是狼子野心。”慕容情没心情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狠狠地运极目力远眺而视,眸子瞬间变得通红。 再看得开的少年也不能容忍毁家之仇,就算那个家禁锢了他十五年之久,让他与世隔绝寂寞无依。 哪怕嘴里一再表示不介意慕容山庄会起什么样的风波,但少年绝对没想到这种风波是海啸式的——灭顶之灾。 蓝珏书有点抱歉地把怀中身子微微发抖的少年圈得更牢了点,想着:自己和苏碧落两人对少年来说果真是灾星。 不过,就算是灾星,就算会带来灾难。自己也有要守护的重要存在,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自己除了表示抱歉和遗憾,不会有半分后悔。 苏碧落的坚定肯定犹胜自己。如今天书一分为二,两人势必会有针锋相对的较量。 为了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他会不会也…… 秋泓剑缠在自己腰上很是熨帖,但像是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冷铁,比这寒冬的冬天更让自己觉得冷到心尖。 “端木羯带着三个儿子气势浩荡地来星谷外堵门,按照这老狐狸的性子,想必是有足够的把握。”苏碧落看到某个眼熟的影子混在士兵中,距离太远,那人又半垂着脸看不真切。等眯了眯眼再看去时,人已经彻底淹没在士兵群中再也看不到了。 “可惜他不知道白灵对山庄的积怨深到抢书失败后,心神恸荡下炸了整座山庄。更不知道除了星谷的出口,山庄还有一条只有庄主知道的,通往山包的水道。”蓝珏书抿了抿唇。 “如果是端木羯,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山庄再闭塞,也要定期出谷采购生活必需品。身为一城之主的端木羯顺着这些痕迹勾搭上白灵不难。而且凭端木羯的心机巧言,动摇白灵让她背叛山庄为自己做事,也不是什么难事。”苏碧落瞄了瞄寒着脸咬着唇一语不发的慕容情。 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71.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老话再次用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性。 再留在山上也没有意义,反而容易随着时间暴露自己。 三人悄悄地顺着原路下了山,来到山坳外的密林里。苏碧落和蓝珏书一声呼哨,就把自家两匹马招来了。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两匹马几乎是同时奔来,样子甚亲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直到恢复了神色的慕容情不知所以地说道:“这两匹马好生亲密,是一对么?” 苏碧落望望天再摸摸鼻子:“黑靥只是比较‘热情’、‘友好’。” 蓝珏书被自家不争气的马气得阴着脸笑:“我家白雷是公马。” 原来是一对公马。 原来公马之间也能和睦相处得如此融洽啊,同性相斥这句话也不是通用的嘛。 慕容情似懂非懂地做如此想。 过了一会儿,林中又钻出了个人。 蓝珏书立马摆出戒备的神态,苏碧落却安抚性地摆了摆手,道:“自己人。” 钻出林子的人看到面前居然有三个人时,吃了一惊,不过那张面瘫一样的脸上却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很沉稳地迈着步子走向苏碧落。 虽然这人面上和动作上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但武功足以笑傲大部分高手的蓝珏书和慕容情都已经注意到,这人的肌肉各处都处在紧绷状态。手离腰间的武器也不超过一息之距,墨黑的眼并没有因为自家主子的轻松表情而有一丝放松。 很显然,这也是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从来不会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公子,凌风镇被官兵和暗探包围,建议你绕道走。” “嗯。” “已经打点好了,若无意外,端木羯不会怀疑进去的两人中有你。” ”嗯。” “地图和必需品已经在黑靥背上的包裹里。虽然只备了一份,但若直接回城,三人足够。” “好。” 没有过多的废话,来人几个纵越已经重又消失在密林里。 “趁端木羯还在城外,我们尽快入城。不然待端木反应过来调兵回城,我们带着天书恐怕逃不掉城门的检查。”苏碧落摸着自家爱驹养得油光水滑的皮毛,一边检查马背上背着的包裹一边说道。 “也好。”蓝珏书牵过白雷。 慕容情自动往蓝珏书边上一站,表示要和蓝珏书同一匹马。 苏碧落撇撇嘴,翻身上马挥鞭子闪人,动作流畅迅速一气呵成。 蓝珏书体贴地把慕容情安置在怀里,一挥鞭子也追了上去。 从凌风镇外到符离城,即使是骑马,也需得一整日。 三人折腾了一番如今已是日下西斜,加上三人此时又累又饿,想到尚虚弱的慕容情,再估摸一下生性多疑的端木狐狸也没这么快从星谷撤兵,就安心地骑马行了一段路后,决定在一座破庙休息过夜。 苦逼小伤员慕容情自然是不能动手的,于是两人铺好地铺安置好慕容情就一人打野味一人拾柴火地愉快分工好,一起出了破庙。 ☆、72.来战! “苏世子,咱们是不是应该解决一下天书的归属问题?”蓝珏书抱胸靠树,脚边还有两只晕掉的兔子。 华胥纪年_34 “用蛊虫捕猎真是方便。若不是区区实在不喜欢虫子,还真想向蓝兄讨教一二。”苏碧落吹了声口哨,十分不正经地挑眼看向半点血没有的兔子。 “苏碧落!”蓝珏书抽出绕在腰间的秋泓剑,指向苏碧落。 苏碧落把手中拾好的柴丢向一边,桃花眼闪了闪,嘴角的笑冷了下去:“不要拿区区的剑指着区区。” “少废话,我们之间的约定在出山庄的时候就已经失效了。要么你主动交出另一半天书,要么,”蓝珏书的剑尖再上移几分:“来战!” 苏碧落两指捻住几乎已经指到自己鼻尖的剑尖,凉薄地笑了半笑:“蓝珏书,你浮躁了。” 蓝珏书的脸很平静,眼却很凌厉:“既然我们之间用诡计决不出胜负,不如就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决定天书归属。” 苏碧落与蓝珏书对视,抿了抿唇,不语。 蓝珏书的目光在苏碧落脸上扫过,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灼热又冰凉的温度,继续说道:“浮躁或者不浮躁都没有关系。在入城前,你输,天书和慕容情归我;或者我输,天书和慕容情归你。做个了断吧!” 苏碧落静静地看着蓝珏书,静静地听他说完这番话,残忍地笑了:“你,赢得了么?” 秋泓算是软剑,所以苏碧落捻着剑尖上前一步,秋泓就弯成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你的发情期还没过去吧,你少得了区区么?” 这话说得既粗俗又腻味,十分不符合苏碧落风流贵公子的形象。 苏碧落再往前走一步,两人几乎互相紧贴,秋泓剑已经弯成半月。 “所以不管怎样,区区——都不会输。”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是贴着蓝珏书的耳朵说的。 苏碧落很开心地看到蓝珏书白玉一般的耳垂染上了淡淡的桃花色。 蓝珏书的耳尖不自觉动了动,身形,甚至手势却极稳,仿佛半点没受影响。 “有种蛊虫叫子母蛊,只要在你身上种下子蛊,带着母蛊的我,就能控制你的行为。” “子母蛊种的条件那么苛刻,你以为区区会给你机会?” “打败你就能对你种下。” “你信?” “不信。所以最坏的打算,对你种淫蛊。除了你下半身的那根,其他地方都会软得像滩泥。放心,淫蛊的条件没那么高。你也不会有太多痛苦,甚至还会很愉悦。”——愉悦到从此忘却任何,只记得肉体欢愉。 “呵,那也是建立在你打到区区想死不能的基础上,区区才会让你予取予求。” “所以……来战!” ☆、73.打架别拿别人的武器 两人几乎是同时动手。 林中瞬间刀光剑影,剑风鼓荡。 虽然蓝珏书用的是秋泓剑,而苏碧落没有武器,但银丝手套就是最好的攻防具,所以两人几乎是旗鼓相当。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苏碧落叹了一口气。 轻轻地,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用秋泓剑和自己缠斗的蓝珏书让他很烦躁。 他却没有杀蓝珏书的想法,但又很想把蓝珏书压在身下发泄施暴。 苏碧落知道,自己的心,也浮躁了。 从十二岁从修罗塔出师正式执行任务到如今,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 华胥国暗部的杀手修罗,无论在华胥国内还是在其他几国,都是让人怕到胆颤的存在。 因为只要是任务需要,哪怕是三岁小儿或是八十岁老妪,杀人都不会手软。 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苏碧落本人,最擅收放感情和利用玩弄人心。 利用自己老实温良的脸和极圆滑的性格接近任务目标,让目标对他放松警惕,从而完成任务。 就算是再亲近的人,只要有必要,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在苏碧落的任务字典中,只有有利用价值,有潜在利用价值,必须要死的人三种。 可是蓝珏书既是这三种中的任意一种,却又不是这三种中的任意一种。 苏碧落的内心黑复杂。 所以苏碧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苏碧落并不是犹豫不决的人,甚至可以说,苏碧落是十分迅速果决的人。 所以苏碧落眸子一沉,突然加快了进攻速度,瞬间就把原本平衡的交战节奏打乱了。 蓝珏书的武功虽然极好,苏碧落却是杀手常用的以伤换伤搏命打法,并且角度更刁钻,节奏也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迅猛,不给人一点反应时间,只能凭战斗本能与之对决。 而且蓝珏书也没想到苏碧落还有二次爆发的潜力,战斗节奏被打乱,落了下风。现下只能不停抵挡,实在很被动。 苏碧落处处对准蓝珏书握着秋泓的那只手进攻。 华胥纪年_35 蓝珏书吃过苏碧落手套的亏,动作不禁有所掣肘,只能拿剑挑劈苏碧落的手套,而不敢空手与苏碧落对撞。 可惜苏碧落的手套轻易不可能靠剑弄破。 几息之间,两人已对战不下数百招。密林中一青一白身影衣袂翻飞,互相交错。 苏碧落对着蓝珏书惊心动魄地一笑,左手一探终于抓住秋泓剑身,右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向蓝珏书握住剑的手砍去。 蓝珏书只得一缩手,弃了剑。 苏碧落抓着剑脚尖一点,向后跃出几步。 “还要打么?” 苏碧落扶着秋泓剑,似在感受剑上蓝珏书残留的温度。 慢慢地重新握住剑柄,咧了咧嘴。 “劝你,以后打架拿自己的武器。拿着区区的武器和区区打架,真让人不爽。” ☆、74.终究只是舍不得 “一把武器而已,苏世子不会如此小气罢。”蓝珏书细细喘着气,抽出别在腰间的侗笛防备地苏碧落的突然袭击。 苏碧落咧了咧嘴:“没错,区区就是有这么小气那又怎么样?” 蓝珏书已经习惯了这货的赖皮说法,毫不吃惊道:“再战。” 苏碧落突然收了笑:“凭什么?” 蓝珏书吃了一惊,有丝懊恼掠过眼中。 “你反应过来了?” “一开始就知道。” “为什么没有?” “你不也一样。” 两人之间有太多机会互相制肘,却都没有下死手。 “可区区突然觉得,珏似乎太过嚣张了些。” “嗯?” “明明每晚都要求着区区要欲仙欲死,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来战?” “所以,你待要怎样?” “所以,你以为,你要战便战么?区区要你——求、我。” 带着不怀好意的无赖语气说完,苏碧落把秋泓收回腰间,把旁边的柴拎起,从容地掠走。 两人一前一后若无其事地回到破庙时,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好少年慕容情乖乖地坐在草垛上的锦布中,看到他俩进来,乖乖地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只用水润润的眼睛盯着那两只还在晕着的兔子,一言不发。 有鉴于落霞山上苏大爷的表现,蓝苦力知道他肯定是不会搭把手帮忙的。 事实证明,苏大爷尚算人道地码好柴,用火折子燃起一个火堆,就溜溜达达往慕容情身边一蹭,一同眨着纯良的桃花眼一起摸着肚子看向蓝苦力。 蓝苦力只能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的,拎了兔子出去处理——好歹眼不见为净。 蓝珏书的烧烤技术在落霞山也是得到过苏大爷亲自认证的。 所以兔子烤好后,苏大爷很自觉地搁了一只后腿,更自觉地往旁边让让,开始吃独食。 幸好慕容情虽说是足不出户的大少爷,但也不算是特别娇惯的主儿,不需要人伺候,接过蓝珏书递来的烤肉也开始吃起来。 蓝珏书里里外外张罗完了才开始吃东西,觉得自己像是两个少爷的奶妈,尤其苏碧落一副若无其事但明显摆手掌柜做得更嚣张的样子更让人看着不爽。 可惜现下还得忍,不然——还真想和那货再打一架。下午其实打的挺痛快,蓝珏书恨恨地想。 压了压心里的火,三人不着边际暗喻乱飞的闲聊了几句,天色也暗了下来。 三人吃完东西,自然又是蓝珏书收拾残局。 等到蓝珏书拾掇好时,慕容情已经撑不住一日的疲倦,倒在苏碧落肩上睡着了。 蓝珏书不着迹地横过苏碧落一眼,哂笑道:“难得见苏兄如此体贴。” 苏碧落将慕容情轻轻放倒在一旁,勾着唇淡淡地说:“还只是个孩子,该是累坏了。” 蓝珏书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直憋着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上来:“少猫哭耗子假惺惺。” 苏碧落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也对,原本就是我们做的孽,有什么好感叹的。” 蓝珏书一把火梗在胸口,不知要怎么办。 他素来是安稳淡然的性子,但自从遇到苏碧落就屡屡打破。 虽然外人看不大出来,但他自己知道只要遇见了苏碧落,就只剩下无奈的份。 两人虽是对手,但互相利用间也是心心相惜。 如今他更是既倾心对方,又被现下针锋相对的局面所困,不免心浮气躁了些。 华胥纪年_36 加上苏碧落对谁都暧昧的态度,更是让他想干脆下个淫蛊只用那色胚的下半身就好了。 可是…… 终究舍不得。 ☆、75.蛋定,还是蛋碎 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黯淡。 不想与那人再争辩什么,干脆憋着气抿紧唇懒得和那人说话。 火堆静静地燃烧着,间或发出“噼啪”的微响。苏碧落半靠在破庙的梁圆坐着,也不介意青色的外袍蹭了柱子上的积灰。 蓝珏书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明明灭灭的火光印在缎带上显得别样好看。 可惜,再好看也未有缎带下的酒红色眼睛好看,苏碧落灌了口水,思绪乱七八糟地翻腾着。 一下子是这次任务的各种线索和算计,一下子是蓝珏书远山远水一样清润的脸,还有只看过一次就好像被迷住的酒红色眸子。 月渐上中天。 明黄的月光盈盈冉冉照进破庙,落下一地冷光。 破庙里静得让人发慌。斑驳的漆金神像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蓝珏书的脸随着越来越盛的月光越变越红。 过不了许久,面上的红向脖颈下蔓延而去,最终消失在衣领里,愈发像是一块莹色的玉石,染上了艳丽的酒色,光华流转。 可惜苏碧落丝毫不为所动。 蓝珏书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燥,糅杂着一直不曾抒发的郁气更让人坐立难忍。 蓝珏书一弹指,一条极细小的蛊虫就如飞尘一样飞向酣睡的慕容情,不知钻进了哪里不见了。而慕容情则是睡得更沉。 蓝珏书不放心地再弹了几弹,待到彻底确定慕容情已陷入深眠,方将已是红嫩欲滴的脸转过去看苏碧落。 苏碧落似笑非笑地安坐着,棕黑的发有些凌乱的散落在额头两侧,飞扬的桃花眼里映着两簇火光,看不出任何表情。 蓝珏书欲将手搭上苏碧落身侧,谁知道被苏碧落劈手就给挡了。 蓝珏书的脸色一僵。 苏碧落此时的表情虽还是那副不冷不热要笑不笑的样子,但看在蓝珏书的眼里却显得格外恶劣。 情欲状态下还能蛋定的绝对不是男人!所以蓝珏书很不淡定地低吼道:“苏碧落,你什么意思?” 苏碧落歪了歪头,特别正直诚恳地开了尊口,无声地做出两个口型:“求、我。” 蓝珏书被苏混蛋刺激得简直想撸了袖子和他再大战三百回合! 可身上的欲望告诉自己,现在自己只能和他滚床单大战三百回合。悲剧的是现在没有床单,只有草垛子。 所以是滚草垛三百回合么? 还得那货同意和他滚。 蓝珏书恨不得用蛊虫把苏碧落埋了,再拿根棒子从后穴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灼热酥麻的感觉顺着背脊已显现出来的族纹线条一直酥到尾椎陷入股沟里。 族纹所引起的情动比最好的春药还要难忍一百倍。 那种从骨子里一点点侵蚀到血肉的春意,蓝珏书忍不住隔着外袍抚摸着自身。 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隐忍到极点的呻吟。 ☆、77.进城 直到篝火将熄的时候,两人才结束。 两人的激烈将草垛弄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苏碧落总算体贴了一回,帮蓝珏书善后以后安置蓝珏书睡下,又独自把破庙善后。 不得不说苏碧落的善后工作绝对是专业级别的,第二天慕容情醒的时候完全没发现这个破庙中曾经发生过些什么。就连蓝珏书自己也以为昨夜一切的一切是场幻梦。 可惜,隐隐的不适感告诉他,昨夜的事全都切切实实存在过。 蓝珏书的心内十分郁卒,不过好歹怀中的半卷天书未有被苏碧落拿走。 破庙外纷纷扬扬开始下起雪,却还有太阳冷冷地挂在天边。 雪越下越大,连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带着细碎的雪花。 三人不再停留,扬马直奔符离城。 终于赶在城主端木羯之前到达了城门。 虽然端木羯也曾派了传令官让城门加强守卫,但毕竟城主和三位少爷都不在,传令官又语焉不详,城门的搜查也显得盲目许多。 华胥纪年_37 以苏碧落和蓝珏书的能力,轻轻松松就给混进了城。 就连凭空冒出的慕容情,也以销魂公子在某处一见销魂的小倌名号,羞涩地半靠在苏碧落怀里遮遮掩掩地过了关。 那小巧精致的半张侧脸让守门的城卫惊为天人,暧昧地直道销魂公子好福气。 苏碧落的福气当真是好,由于蓝珏书是借宿在端木衍的三少府,自然是不方便把慕容情带进去。 苏碧落理所当然把“情小倌”给迎进了柳园。 蓝珏书更郁卒了,可半夜还得翻墙进柳园向苏碧落索求让蓝珏书憋屈得更想呕血三升。 直到又几日后端木衍回府,蓝珏书也过了半个月的冲动期,苦逼之心才稍事好转。 听说端木羯让人把凌风镇和周边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星谷被关卡卡着进不去,里面也没人出来。那天早上的大爆炸响彻方圆百里。端木羯足足在星谷外驻兵五日,才似乎相信那场爆炸把里头所有的人事物都给炸没了,方才死心离去。 人物两空的端木羯觉得自己多年算计成空,再稳当内敛的老狐狸也忍不住心头懊恼。看着三个一脸莫名的儿子,尤其是毫不掩饰埋怨的大儿子,满是菊花褶子的老脸上又是一阵抽搐,直把三个儿子都骂了个狗血喷头才打道回城。 ☆、78.交锋 所以又变回柳白的苏碧落再见到不请自来的端木翎时,毫不意外看到一张郁结里带着满满怨气的便秘脸。 “小柳儿,你这趟出门实在久,让本少好等。” “二少公务繁忙,全符离都知道城主和三位少爷领兵出了城刚刚才回城。试问,如此二少怎有空理会区区?” 苏碧落依旧是端木翎印象里那个不卑不吭却乖巧柔顺的苏碧落。 “啧,小柳儿这是吃味了?既然知道本少公务繁忙,也该知道本少才回城就来找你,难道还不够证明本少对你的诚意么?” 端木翎拥过苏碧落,埋在他肩上轻轻喟叹,这个人就像雾里的花,水中的月。总在他自以为掌握住的时候,告诉他——其实他掌握的不过是一个幻影。偏偏又留一线真实的可能,让他把持不住,想要握紧,再握紧一点,也许就能让这个人永远留在他的掌控之中。 “呵呵,不知二少公务办的可还顺利?舟居劳顿也不好好歇着作甚?”苏碧落推了一把端木翎,见推不动,也就随着他去。 “一场空忙啊。”端木翎在苏碧落的肩膀上磨蹭几下,才冷笑一声,缓缓吐出这句话。让看不到他表情的苏碧落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几点冷意。 “我知道父亲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可是他太过小心谨慎,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让我们如何知道该怎样办?” 苏碧落的欲擒故纵策略真是得当,让端木翎不知不觉就把他放到自己同等的高度位置。再看到小别胜新婚的可人儿一脸解语花一样的乖顺安抚表情,不知不觉就把心中积郁多年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小柳儿,你说,父亲到底是不信任我们的能力呢,还是不信任我们的忠诚呢?” 端木翎堂皇地坐在苏碧落书房内的软榻上,抚着怀里苏碧落柔顺的发,好似自言自语一样发问。 苏碧落暗暗翻了个白眼,二少,你还是把那个虚假的“我们”二字给撤了吧。这人已经谨慎到连自己也欺骗的程度。 明明对大哥的少城主之位觊觎,对自家亲爹的城主之位更觊觎,偏又做了孝子贤弟的样子给人看,让人觉得他只是在尽自己二少的一份职责。 不过苏碧落很清楚,这时候他只要乖乖做个听众就行了。 所以苏碧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端木翎胸膛上画着圈圈,一句话也无。 “但父亲回来后几日似乎略开怀,之前的事也没再提及了。是为什么呢?” 端木翎的声音轻到近无。 “而且父亲让我少亲近你,说是玩物丧志,这又是为什么呢?” 端木翎几乎是蹭着苏碧落的耳朵说出这句话。 呵出的气让苏碧落的耳尖动了动。 “之前只要我做好了分内之事,无论有多少男宠有多胡闹,父亲都不曾训戒于我。难道,他也知道,你于我而言,有特别之处?” 端木翎的声音好像在笑,又好像并没有笑。 暧昧的语气里含着莫名的危机,让人难受。 可苏碧落毫不买他的帐。 只是动作一顿,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伏在端木翎的身上。 冰凉的发丝垂下来,桃花眼微微一眯,凌冽的气势哪里像是惯于侍人的男宠。 嘴唇略一勾起,避开危险的话题,凉淡一言:“难道翎,还是在把区区当做男宠?” 笃定又自信的语气,分明是上位者才有的。 两人对视良久,沉黑的眸子里情绪交缠,无声交锋。 ☆、79.端木翎 “自然不是,小柳儿莫要怀疑本少的真心。” 端木翎忽尔笑道。 伸手抱住苏碧落的腰,略施巧劲,就换成他在上苏碧落在下的形式了。 剑眉星目的刚阳气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才是在下的那方。 当然,对于这点他也十分郁闷。 华胥纪年_38 非常想反受为攻一次啊!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那夜后再没机会亲近导致时常蠢蠢欲动的身子,自然地贴近苏碧落,隔着衣服由轻到重缓缓磨蹭。 可惜此时的苏大爷只觉得万分无趣,四平八稳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煽火。 苏碧落此时的脑子里却全是蓝珏书。 蓝珏书那股子苗疆式的坦诚…… 蓝珏书的自傲被打碎的样子…… 还有隐忍到极致崩溃时的哭泣的脸…… 于是苏碧落在端木翎不能置信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区区突然想到,还有一笔生意需要再斟酌一二,实在无心白日……。二少见谅。” 苏碧落起身理衣不是很郑重地向端木翎告歉。 端木翎的欲望已是半硬,就快要箭在弦上,谁知苏碧落来这招。 还以为是苏碧落又在玩什么把戏,不甚在意地也起身向苏碧落背后贴去。 双手松松环住苏碧落的腰侧,鼻尖在苏碧落颈项摩挲,姿态亲近。 “符离城中本少尚能做主一二,有什么不妨待会子再议,本少给你做主如何?” “二少好大口气。区区做生意向来公平公正,从不占杀鸡取卵的便宜。只能心领二少的好意了。”苏碧落理了理袖口,轻轻地一根根掰开端木翎的双手。 端木翎见他姿态坚定,不像是欲擒故纵或是其他什么手段,只得坐回软榻上暗自喘匀气,平复自己的冲动。 看到端木翎的眼刀子,苏碧落只当和风拂过,不甚介意。 转身撩袍坐上书案后的太师椅,随手取了本账册卷宗细细翻了起来,道:“晚膳时间尚早,若是二少无事,不妨随意再坐会儿。” 男人的欲望被打断任谁都不会有好脾气,更别提苏碧落一副“蹭饭请自便”的态度更是让端木翎气不打一处来。 笑话,他一个堂堂的城主二公子,怎会做蹭饭的勾当! 好吧,他承认,他不光想蹭饭,还想再蹭个床。 端木翎的手死死地握住软榻扶手,紧了松,松了再紧。脸上的表情也变换了几个颜色。 最终还是一拍扶手,狠狠地挥了挥衣袖,连告别也省了,径直出了柳园。 ☆、80.我只是想帮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城中三少府内,蓝珏书因为过了被迫发情期,心情倒是渐渐走出阴霾。 虽说天书只拿到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是急不来的事儿。何况金印的下落不明,只能肯定就在符离境内,所以同样对金印有必得之心的苏碧落暂时也肯定不会离开符离。 符离现下布满了苗疆和华胥的暗探。风暖和锦瑟倒是没什么动静。 蓝珏书一边心不在焉地吹着侗笛,一边想着事情。 风暖国尚处在内乱之中,惯来是不参合三家的争夺斗争。但这次锦瑟国居然也什么动静没有? 十分不符合常理啊。 正当他的笛声随着他的思绪飘远时,他听到了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然后脚步声停在理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既然来了,何以距离尚远就顿足不前?”蓝珏书停下已经不知吹到哪首曲子的侗笛,面上挂着疏离淡漠的表情开口道。 “距离太近,我怕唐突。” “我非佳人,何来唐突?” “你在我心中……比佳人更……” “端木衍!” 蓝珏书的面上带了明显的厌恶与不耐烦,蓦地低吼。 “抱歉,我不会再惹你不快了。”端木衍现下诚惶诚恐的表情若是被外头的那些公子哥看到,定会大吃一惊。 “够了。” 蓝珏书扶了扶额,觉得比面对苏碧落还要累。 转身进了小亭,撩袍入座。 端木衍也随之进了小亭坐定。 “珏了?”端木衍悄悄收起痴迷的眼神,问道。 “只拿到半部。另外半部被人捷足先登了。”蓝珏书将侗笛别回腰间,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 “是谁的动作这么快?若那人尚在符离,需不需要我动手?”端木衍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认真道。 “是……算了,这事我会自行解决。你不要自己下水,到时候和你父亲不好交代。”蓝珏书皱了皱眉,把欲出口的话咽进去。 “珏书,我是真的想帮你。单纯……以朋友的立场帮你。不要拒绝我好么?”端木衍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泛着白,“父亲的野心太大,符离城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你把天书带走,绝了他的念想,于父亲和符离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华胥纪年_39 “唔,但因此让城主与你反目,也非我本意。”蓝珏书转了转杯子,沉吟道。 “放心吧,我在外多年,父亲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何况,我什么也没做不是么?”知道蓝珏书对自己尚存关怀,端木衍不由心情大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 “是啊,除了掩饰我出城入城的痕迹顺便故意泄露符离城的隐秘资料给我。”蓝珏书放下杯子,径自起身离开。 ☆、81.错的时间,错的人 端木衍看着蓝珏书的背影,心内一阵冲动,心底盘旋多年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若当年你未救我,也没有因为救我害随风被你阿爹不慎打断双腿。若我们现下才相遇,”端木衍的声音被风吹散:“我们能不能重新再开始?” 蓝珏书的身形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 清冷的声音被风送回:“世界没有如果。就算重新相遇,那又怎样?” 虽然是错的时间,但最重要的——因为你不是对的人呵…… 何况你已做得够多,再多的怨恨也被你抚平,我没有再怪你。只是如果不这么对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自己。 害瘸大哥的腿的人,其实是我。 是我忍不住,求大哥放我出去玩。 也是我贪玩,去禁地看到了上代的圣子,还救了明知道来历不明的你。 更是我没用,连几棍棒都挨不住,哥哥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没力气及时推开他。让执刑的侍卫收不住力道,打中大哥的膝盖。 所以,大哥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都是我害的。 无论是多艰难的事情,只要能保护大哥,不管多超出我的能力,不管伤害多少人,我都会义无反顾。 虽然不需要再向苏碧落求欢,但蓝珏书还是习惯性地半夜翻墙进了柳园,却意外看到苏碧落和慕容情正在争执什么。 蓝珏书悠闲地踱着步子,纷扬的小雪落在他肩头。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恍如山水入红尘般清隽。 书房里铺了地暖,整个屋子暖融融的,苏碧落和慕容情端坐书房两侧,犹如两军对垒一样面色严肃。 “小情,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蓝珏书翘了翘唇,直觉就是苏碧落又无聊到开始捉弄人了。 “哎哎,你这是什么话?区区如此正直良善的大好青年,如何会欺负人?”苏碧落无辜地摊手,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子歪地不成形。 “蓝哥哥,你帮帮我,帮我报仇好不好?”慕容情情绪激动, “怎么了?”虽然蓝珏书尚在迷茫状,不过还是温柔地安抚慕容情道。 “蓝哥哥,毁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光端木一家!”慕容情的眸子被愤怒充斥。 “杀光?你怎么杀?你拿什么杀?”单手撑着脑袋,苏碧落指尖拨弄着手炉上的铜环,嗤笑。 “对,我功体被破,就凭我一个人,是没办法杀死端木一家。”慕容情脸上的表情哀伤又绝望,让两人不免心生愧疚。 苏碧落拨弄着手炉,心里不断算计着。 蓝珏书心下有些软,便安慰道:“既然都出来了,好好活着不好么?我给你一笔银子,护你出城。你隐姓埋名过你想过的生活。” 苏碧落小小打了个哈欠,最近真是有些忙累啊。 那边描绘远景到唾沫横飞的那只,你问过区区的意见了么?谁准那孩子隐姓埋名了??? 不过苏碧落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瞅着交涉的两人。 ☆、82.战争要是开始,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不要再卷入天下风云之中了,可好?”蓝珏书的声音愈发温柔恳切。 “不,不好。”慕容情死命摇头,“怎么可能好?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那你想如何报仇?”苏碧落兀地插话道。 蓝珏书方才想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个苏碧落。 就算他肯放过慕容情,苏碧落也是不可能将这么大一个变数放走的。 他只好暂且落座在另一侧椅子上。 “苏哥哥,蓝哥哥,我们做笔交易如何?”慕容情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冷静道。 “哦?”苏碧落挑起半边眉,稍微直了直身子,略有兴趣地吱了个单音。 “我知道,除了我慕容山庄的天书,你们对天地、人、三枚金印还有兴趣,对不对?”慕容情眼神掠过两人。 “嗯?”苏碧落眯了眯眼,略抬起下巴,示意慕容情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其中两枚金印的下落,并能帮你们取得其中的人印。只要你们谁帮我复仇,我就帮他拿到那枚金印,如何?”慕容情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 颜醉皇朝日渐势弱,两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而无所不用其极,导致颜醉皇朝气运终止。分封各地的诸侯趁势划地而治,自立为王。 诸王联合攻破皇城,大皇子被当即斩杀,二皇子被联军逼入皇宫死角,也总算有些皇族的自尊,抹脖子自尽了。 诸王占据皇宫后开始坐地分赃,收获皆丰,唯独找不到代表天子权威的天、皇后的地以及太子的人这三枚御用金印。诸王皆不服他人称皇,又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无奈之下商量出个主意,若哪国将三枚金印都收于囊中,便可一统这天下。 华胥纪年_40 只可惜,几十年过去了,三枚金印连个影子也不曾露在众人眼中。 从那以后,经过几十年的相互吞并,只剩北方华胥,南方风暖,西方苗疆,东方锦瑟,和曾经的皇城——现在的符离城。 苏碧落和蓝珏书原本就为了金印而来,但—— “就算是如此,区区也不可能帮你去暗杀端木羯。”苏碧落斩钉截铁打断了慕容情的话,“并且,区区也不会让蓝珏书有机会替你去。” “为什么?”原本自信满满的慕容情被这话说得一愣,有些不知所以。 “不为什么。”苏碧落蔑笑一声:“符离城现下少不了端木羯。你不顾生灵涂炭,区区却不想天下提早大乱。” 许久没有说话的蓝珏书拍了拍显得失落的慕容情,温柔而又严肃道:“小情,这事需从长计议。” 慕容情还未从失落的打击中回神,眨了眨眼睛。 “一旦战争开始,那金印还有何意义?”苏碧落斜了一眼呆呆的慕容情,凉凉道。 慕容情顿如醍醐灌顶。 ☆、83.那个少年,确实比谁都通透 慕容情并不是愚昧到只知道报仇的人,只是久避于世的少年猝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急于求成,导致忽略了其他的太多事。 比如,苏碧落的目的是兵不血刃得到符离城。 比如,蓝珏书虽然表面温柔内心冷漠,却亦有不想天下大乱的理由。 比如,一旦控制符离城的端木家倒了,天下必会有场争夺符离城的大战,战火很可能会连绵整块大陆。 慕容情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 面若死灰。 蓝珏书抿了抿唇,觉得慕容情实在可怜,可惜这点上自己帮不了他,不由又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气氛静默,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慕容情压抑不住地低低喘气声,比撕心裂肺的嚎哭还要割裂人心。 慕容情喘了一会儿,总算把气给喘匀了。眼早红了一圈,和个兔子似地。 少年想通了最主要的这茬,那么其他的事儿也很快就想通了。 只是声音还不住地悲恸,低低道:“既然如此,虽我对天下不在意,想必就算我不求你们自己亲自去,你们也是会阻止我的吧。” 两人皆默然。 慕容情伸手使劲搓了搓脸,直到把脸搓个通红,才挤出一点笑:“谢谢你们最后没抛下我,带我出谷。想必之后,我也不可能会有自由。所以以后,请两位哥哥看在相处一场的份上,多多关照。” 苏碧落和蓝珏书互看一眼,心下复杂。 慕容情就这么继续在柳园住下去。 苏碧落通常每天都很忙,忙着拜访很多有名望的人,再加上时不时要应付个诗会或是游玩之类的活动,常常是披星而出,戴月而回。而慕容情现下不适合在符离城出现,所以慕容情只能呆在柳园,每天和总管小僮长生玩耍,再就是望眼欲穿似地等着蓝珏书来看他。 连长生都时常吐槽说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倚门望君归的怨妇啊亲! 经过段日子,慕容情发现柳园的仆从甚至比自己的慕容山庄还要少。 虽然这当中多多少少有柳园不如慕容山庄占地大这种因素,但不经意的时候,半夜时他总会发现一些黑影在园子里突然出现,又突然不见。而且柳园的仆从大部分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连那个和他一般大的总管小僮长生,也不可小觑。 能在这样的年纪做到柳园总管,手段自是不必说,尤其他还是苏碧落唯一亲近的书童。 光是看到他和苏碧落斗嘴能不落下风,慕容情就着实佩服。 可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仅着白色里衣半靠在床头翻阅闲书的慕容情哂笑了一下。 苏碧落并不禁止慕容情哪里该去哪里不能去。 不过苏碧落也同样知道,慕容情如此冰雪聪慧,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而什么事情得闭口装傻,少年比谁都清楚通透。 ☆、84.困觉吧 现下已是春寒料峭,正是雷雨多发时节。 所以当天空劈过一道惊雷的时候,慕容情掀开被子,提着书赤着脚就奔出回廊,宽大的白色里衣在回廊里划出一条直线。 他直接奔到苏碧落房门口。 站在房门口,重重呼吸着,提起的手落下,又提起。 然后门开了,苏碧落果然还是白日的一身藏青色袍子,未曾睡下。 再然后,又是一个惊雷划过天际。 华胥纪年_41 慕容情丢了书就扑进了苏碧落的怀里,书在半空中划了条弧线落在地上。 雷光一刹那照亮了慕容情惊慌失措的眼和瑟瑟发抖的身子。 苏碧落扶住慕容情的双肘,道:“怎么了?” 慕容情埋进苏碧落胸口,听到一声声稳健的心跳,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闷闷地声音从苏碧落胸腔的位置传上来。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着慌。”倔强的少年怎肯明示软弱,只是含含糊糊地憋出了句话。 “呵呵,这么多年你还未曾习惯雷雨天独自渡过么?”苏碧落轻轻笑着揶揄道。 “之前有白……罢了。我就是怕打雷,你既然收留了我,那么就得对我负责。”少年干脆自暴自弃,脸埋住不肯抬头,“今晚也收留了我吧。我保证,不踹被子不踹人,也不会睡相不佳!” “唔,区区能拒绝么?”苏碧落无奈地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虽然已经有了收留的觉悟,但还是忍不住要调戏。 “不能!” “真的不能?” “就是不能!呜呜,不然我和蓝哥哥说你欺负小孩子!” 苏碧落摸了摸鼻子,被彻底打败。 喂喂,之前是谁说不要把自己当成孩子的啊?! 房外凄风冷雨电闪雷鸣,房内温暖如春春暖花开。 啊呸,口误! 苏碧落脱了外套上床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留下了浅灰色中衣。 此时慕容情还未睡着。 “小孩子不要熬夜,快睡。”苏碧落原本也不是个能做奶妈的主,这句话只是顺口说出来的。可是…… “嘤嘤嘤嘤睡不着,你凶我你凶我你居然凶我!坏人!”慕容情裹着被子在床上虫子一样蠕动了几下,居然哭起来。 苏碧落被“雷雨天就要变身成小恶魔”的慕容情整得青筋都在欢快地跳舞。 “把眼泪都没有的假哭收一收。”翻了个白眼,苏碧落忍住想一巴掌拍死床上那只的冲动,扯着脸皮亲和地笑道:“你不困么?乖,你困了,你肯定困了,快睡!” “可是白日里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现在一点也不困啊。我不困,真的不困。” 滚你个死小孩,你不困老子困! 心里已经万匹草泥马在奔腾的苏碧落简直要迎风乱抖了。谁来告诉他对付破小孩要怎么办!这段时间忙得快人仰马翻,在外精神抖擞进门疲惫似狗的苏大爷的耐性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你真的困了,真的……好吧,告诉区区怎样你才肯睡?”看到慕容情巴掌精致的小脸上水汪汪湿润润……还显得很有精神的眼睛,苏碧落放弃抵抗挫败地说道。 “之前白……她都会唱歌或者说故事给我听的。”好少年慕容情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抱住躺进被子的苏碧落,还拿脑袋拱了拱。 原来这人除了手,其他地方也是凉凉的,竟是比常人要低很多。 ☆、85.别闹,快睡 唱歌?他苏大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区区唱歌有何难! 苏碧落挑了挑眉,冷笑:“你确定要听区区唱歌?那你不要后悔。” 张口就唱起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舒缓的曲调,苍凉的曲词,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慕容情面无表情地反省道:“你别唱了,我睡。” 苏碧落的睡眠向来很浅,所以半梦半醒间再次听到慕容情的声音时,很快就清醒过来。 “苏哥哥,如果你再温柔一些,和蓝哥哥一样温柔,多好。”耳语一样的呢喃带着幽幽地叹息。 “区区听到了。” “呃,苏哥哥,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无妨,你不是第一个。” “还有谁这么说过么?” “问题太多了,当心短命。” “不怕,苏哥哥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才怪。” “苏哥哥别害羞嘛,我知道你会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相信你都会保护我的。 “……” 华胥纪年_42 “苏哥哥?” “快睡。” “我喜欢你。” “笨蛋。” “我真的喜欢你,虽然你既不温柔,对我也很坏,还不择手段伤了我。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你。” “你还小,以后你会遇上对你够好的人。” “呵,如果可以,我也觉得不要喜欢你比较好。但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的事呢?何况,以后……那也要有以后才行。” “快睡吧,只要你乖乖的随区区回华胥,区区会保护你,你会有很多的以后。” “苏哥哥,我告诉你金印在哪吧。” “嗯?” “我助你拿到三枚金印中的人印,如果有机会,帮我报仇。” “逐鹿中原,你是慕容家的继承人,跟区区回华胥,你早晚会有机会亲自报仇的。” “呵……” ☆、86.春夜好眠 “颜醉皇朝后期,天下积弱已久,诸侯隐隐分裂皇权,皇帝有心却是无力,父亲纵是手段通天也难挽回颓势。”少年的声线略带沙哑,却还有些雌雄不辨,此时在寂静的夜里皇朝辛秘娓娓道来,像说书一样引人入胜。 “皇朝不稳,北华胥和西苗疆蠢蠢欲动。可笑两位皇子还为皇位勾心斗角互相倾扎,真是鼠目寸光。经过两位皇子多年较量不分胜负后,皇帝无奈,只好出一计,央父亲将象征太子的人印放入景山皇陵最深处,并在陵中布下层层考验。哪位皇子能得到人印,哪位皇子自然就是天承的太子。” 慕容情的声音开始铺上一层睡意。 “两位皇子终于消停了阵子,绞尽脑汁想要拿得金印。皇陵被父亲用机关布阵,三日一开,每次开启只有一个时辰。两位皇子入陵多次仍未能取走金印,朝堂也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可惜,最后北华胥和西苗疆终于按捺不住,勾结东锦瑟公然造反。再然后,你应该也都知道了,皇朝覆灭,皇帝和皇子身死,金印之事也不了了之。” “三国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旗。”苏碧落并非政客,也就懒得用委婉的辞藻修饰,明眼人一看就知的事。 “传言有苗疆妖人蛊惑了慕容国师和皇帝,让国师和皇帝为了他反目成仇,从而导致朝堂动荡,天下生灵涂炭。故苗疆言他们有责将妖人带回苗疆处置,而吾国也趁势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而揭竿起义。” “朝堂动荡生灵涂炭完全是两位不成器的皇子整的破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过是个幌子,用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倒是什么脏水也往别人身上泼。”慕容情虽然对自家父亲又爱又恨,但却是打心底的憧憬尊敬,自然听不得别人有半句侮辱污蔑的话。 “呵,苗疆妖人确有其人。区区虽未有幸见过,不过见过的人都说,那人虽是男人之姿,但异域风情却风华绝代,号称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苏碧落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背。 “你说你知道三枚金印中的两枚下落。如今只得人印一枚,那还有一枚呢?”苏碧落将话题顺势一带,就带向了想要听的方向。 慕容情既然指望苏碧落将来有机会替他报仇,自然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下之后出风暖。后印一直在皇后手中,皇朝覆灭之际,皇后已命人偷偷将后印送去了风暖国中。” “原来如此。皇后倒是好心机。不管有没有当年三王的赌约,凭着金印,若没有问鼎中原的野心,风暖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嗯。中原乱世,谁又能没有些心机呢?”慕容情叹息,“只是慕容家如今成了乱局中最先覆灭的地方。” “如果这样的话,那天印会在哪?”苏碧落的心思已飘远,摩挲着下巴喃道。 “不知。可能尚在符离皇宫的某处藏着,也可能被三国中的某国偷偷藏起了。”慕容情的声音接近飘渺。 窗外雷声渐歇,室内一片静谧安详。 两人都睡了。 ☆、87.彪悍的女人 离皇陵下一次开启尚有三日时间,苏碧落比之前更忙了。常常慕容情醒时已见不到苏碧落的人,睡时距苏碧落回园子也尚早。 百无聊赖的时候,距皇陵开启的日子也只有一日了。 到了下午,天阴阴的让人抑郁,苏碧落抖着身上的濛濛细雨进到大厅,尚未落座喘口气就皱着眉头让长生拿锦布来擦衣服。 早春最是寒凉,所以苏碧落衣摆领口袖口上都滚了一圈的毛。被雨一沾,蓬松的毛就蔫了。 “哈哈,苏哥哥,你这样好像蔫鸡。” 苏碧落脱下外衣,换上一件新的藏青色素缎长袍,挑眉笑道:“是么,信不信区区把你拎去院子里站上一个时辰,到时恐怕你就不只是蔫鸡这么简单了。” 慕容情瘪了瘪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踢踢脚:“苏哥哥最会欺负人了。” “欺负人?本想着你在园子里该是呆着闷了,预备下午领你去符离最好的酒坊开开眼。既然你都说区区欺负人,那酒坊就免了吧。好歹省了区区一餐酒钱。” “别,我错了还不成?苏哥哥最好了。带我去见识见识吧。”慕容情一听可以出门,憋到不行的心情顿时阳光普照,丝毫不被外头的阴雨连绵所影响。 “哼哼。”苏碧落拭干净手,也被慕容情这副猴急样子惹笑了,拍了他一巴掌,“正经点,去换件衣服出门。” “明明自己最不正经了……”慕容情撅着嘴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我去换衣服了,苏哥哥你等我!” 慕容情拽过长生,逃难似地奔出了大厅。 华胥纪年_43 天气不好,凤五娘的杏花楼客人也就不多。 门帘上的毡子被放了下来挡雨,所以楼内要温暖很多。 苏碧落掀开帘子领着慕容情进来的时候,凤五娘妖娆地扭着腰赶来招呼。 “哟,柳公子,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真俊俏!”凤五娘捂着嘴吃吃笑。 “城中不是已传得纷纷扬扬,你会不知?”苏碧落折扇一挑凤五娘的下巴,成功地将凤五娘打量的眼光给偏了去。 慕容情小少年虽未着星袍,却也正穿了件天蓝色的绣鹤华服,衬得小脸十分精致贵气。外翻的立领也显得细长的脖子如鹤一样优美洁白。 “呵呵,柳公子果然如传闻一样,着实紧张小公子呢,好不容易领出来了,也不让妾身开开眼。”凤五娘单手轻捏着扇面“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媚眼乱飞。 少年在山庄内见的多是品貌端正温婉柔和的女子,虽也从书中见到过妖娆型的女子,但也不过觉得尔尔,如今亲身一见居然是吃不消此等艳福。 幸好平日被苏碧落戏弄调戏也不少,勉强念着男女一样众生平等她是翻版苏碧落,唔,这女人和苏大爷果断还是有段数差距的。 不管碎碎念了些什么,慕容情面上只是露出了一抹天真可爱的笑靥秒杀凤五娘,趁着凤五娘闪神的空隙偷偷拉一下苏碧落的袖摆,挤挤眉,表达自己的不会应付。 苏碧落不着痕迹地侧脸嘲笑了一下少年,被少年一瞪,笑得更放肆。 然后在少年恼羞成怒前把少年牵上了二楼。 ☆、88.你好再见 二楼此时只坐了一人——端木翎。 端木翎坐在苏碧落常坐的靠窗位置,冷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微微萧瑟的肃然感。 慕容情看到端坐喝酒的端木翎,眼神一瞬间戒备起来。 他记得,当日围住山谷的领头几人,其中一位就是他。 苏碧落拢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放松。 然后扬起笑,领着慕容情入座。 “小情儿,还不给二少请安?” “小情儿……见过二少。”微皱眉,敛下脸轻声说道。 再抬起来时,已是风平浪静的单纯面容。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孩子?长得果然国色天香,怪不得你喜欢。”端木翎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慕容情,才派头十足地微扬了扬下巴。 “呵,倒也谈不上喜欢,还是个没长开的孩子而已。只是看着顺眼,就买下来了。”苏碧落拿眼一盱慕容情。 聪明冰雪的好少年慕容情当下就明白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撩袖执壶先给端木翎面前的酒杯满上,再倒了一杯酒给苏碧落,最后才是自己的一杯酒。 清色的酒液从高举的壶中倾泻而下,酒香四溢。 “尝尝,这可是符离城最出名的杏花酿。若不是托了二少的福,这个点酒早就卖光了。”苏碧落三指拈起酒杯,似笑非笑道。 既然破过例,那么破一次或者两次都无所谓。所以慕容情很乖巧地双手举起酒杯,在唇间抿了一口。 矜持地笑道:“果然是好酒。” 多说易错,家中藏书可未教他如何学做勾栏男子。所以慕容情秉着少做少错的原则,正襟危坐,不肯多说半句话。 如此一来,拘谨的态度和过于精致的面容倒也歪打正着地让人分不清虚实。 三人吃了一巡酒,都不曾多言,气氛越来越沉闷起来。 “柳公子,明日去踏青如何?”端木翎清咳了几声,开了尊口。因碍着还有第三人在,倒是未用昵称称呼苏碧落。 “抱歉,二少。明日区区答应了小情儿陪他去郊外遛马。” “不如一起?如此也更热闹些。” “啧,二少啊,你看区区的小情儿都被你吓坏了。你就高抬贵手,别吓着孩子。明儿的约,区区恐怕是得让你扫兴。” “你明日……真的不和本少一起?”端木翎的眸子暗沉无光,不知几多复杂的情绪在里头翻搅,最后也只得轻若鸿毛的无力一问。 “抱歉。”苏碧落眨眨漂亮的桃花眼,抚了抚慕容情略微僵硬的肩膀,“明日,区区答应了陪这孩子。二少总不想区区食言而肥。” “好。”端木翎灌下杯中酒,挥袖离座。 “柳公子,您怎把妾身的客人气跑了?”凤五娘拖着一盘酱肉和小菜上了楼,正好与下楼的端木翎打了个照面。 “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总会来。”苏碧落灌下一杯酒,望着窗外细密的小雨。 凤五娘只得一搁托盘佯怒道:“酒钱公子别忘了就成。” ☆、89.蓝颜祸水 出发去皇陵的那日,幸好尚且算是个晴天。 大清早,柳园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华胥纪年_44 慕容情一大早就被苏碧落从被窝里挖起来,滴溜着眼睛看柳园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 慕容情与苏碧落坐在饭厅里用着早膳,只有长生在一旁伺候。 “皇陵内的机关很是精巧,我也只是听父亲说过,知道是什么样的机关而已,具体如何并未实际走过。进去之后临时应变的几率很大。” “唔,知道了。” 用过早膳,苏碧落和慕容情共骑一乘出了城门。 甩掉马后跟着的尾巴,苏碧落扬鞭打马,黑靥就直奔景山皇陵而去。 甩人很顺利,去往景山也很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是,到达皇陵门口的时候,蓝珏书已经候在那里等皇陵开启。 “啧,怎么是你?” “啧,怎么又是你?” “蓝兄,这次你该不会又在区区身上下什么追踪蛊之类的吧?” “你想太多了。” 两人几天不见,一见面就是如此火爆的唇枪舌战。 慕容情默默地把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蹲一边画圈圈。 “看不见我你们都看不见我千万不要把战火烧到我身上救命!”慕容情看着两个吵得不亦乐乎的人,只能做如此想。 “既然都来到这了,里头的情况也不甚清楚。不如一道进去,拿到金印后再做打算?”苏碧落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如此一个办法。 蓝珏书略一合计,缓缓点头,同意:“唔,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谈妥后,总算暂时熄灭战火。 正好皇陵到了开启的时候,只听到“喀拉”一声,皇陵的断龙石被儿臂粗的铁链吊起,露出了里头一排正燃着的长明灯奴。 扬手招回慕容情,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虽然三人来之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实际看到真正的皇家陵寝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 甬道十分宽敞大气,两排采用夜明珠和长明灯奴交错照明的形式,墙上满满都是精美的壁画。 “好有钱。”苏碧落对夜明珠很是眼馋,可惜他此次来有任务在身,不然这厮肯定得做一次盗墓的勾当。 “蓝哥哥,圣使大人,还好么?”慕容情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眼神一黯,又赶忙说:“不,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我不想知道。” 蓝珏书想了想才答道:“你怎知蓝颜大人在苗疆?” 慕容情惨淡地笑道:“知道星谷位置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知道皇陵的秘密,又和蓝哥哥有联系,就只有圣使大人了。” 蓝珏书盱过一眼苏碧落,磨牙:“若不是当初蓝颜大人进山庄是被蒙着眼睛的,我也不至于……”后面的字已是模糊得让人听不清。 蓝珏书叹了口气:“蓝颜大人不甚好,被关了几十年不见天日,又被我们拖累……可是,依你的年岁,怎会知道大人?” 慕容情的眼划过一丝复杂的憧憬:“因为父亲常常说,圣使大人是世上最美丽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只有说到圣使大人时,父亲才会有那么一点温柔的神色。” ☆、90.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蓝珏书沉默。 蓝颜、慕容辰还有前朝末帝之间的爱恨情愁,蓝珏书也略有所知,但他并不是个喜好管闲事的人。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不说,不代表另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不说。 所以正谨慎又垂涎地观察周边环境的苏碧落探来半边脑袋,又缩了回去:“啧,原来如此。苗疆王倒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先是把圣子当礼物献出去。所谓蓝颜祸水,让慕容辰和皇帝之间有所心结。再加上蓝颜不光是苗疆圣子,还是个男人,久居后宫,朝臣也多有所剖测和不满。” 笑了笑,脑袋又侧过来瞄了眼蓝珏书和慕容情都算不上好的脸色:“美人真是做间谍和刺客的好棋子,这不,把当今最大的两个秘密都弄到手了么?” 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两个人极想揍他。 慕容情张了张口,想为父亲口中那样温柔善良的蓝颜反驳,却发现无话可驳。 蓝珏书咬牙道:“少胡说,父王只是单纯的进贡而已。” 看到苏碧落那张笃定而又狡黠的脸,泄了气:“就算父王做如此打算,蓝颜大人也并未完全按照父王的打算做。当年的事我不甚清楚,但我却知,若不是为了救我,这两个秘密大人根本就不会说。他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却为了我……” 蓝珏书眼中露出极难过的表情来。 三人一路上走的很平静。 按照慕容情的话说,为了不打扰先皇考安眠,所以布置机关的这条是偏道。 并且人印设的关卡是为了考验二位皇子的机智才学,武功反倒在其次,所以,简而言之,是文考。安全上无虞。 所以两人一连通过了珍珑,排兵布阵,机关数术等杂七杂八的考法时,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依照苏碧落和蓝珏书的配合,慕容情的指点,三人很速度就穿过了这些机关。 到达目的地的石室时,苏碧落很欠揍地大言不惭:“哎呀,就这么些机关,怎么两个草包皇子一个也没成功进来?” 蓝珏书面无表情吐槽:“若不是小情已有过阵方法,你以为会如此轻松?” 苏碧落伸手一推门,偏头一笑,灿若春花:“区区先走一步。” 华胥纪年_45 然后迅如闪电,掠到早就印在眼里的金光闪烁前,五指成抓,探手一抓,金印已是入怀。 蓝珏书稍晚一步,只得含恨低吼:“苏碧落,你卑鄙!” 苏碧落不甚在意地一拉慕容情向外掠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慕容情功力大减,轻功速度稍慢,连带着苏碧落拉着他的速度也变慢。 所以,蓝珏书很快就追了上来。 ☆、91.兵不厌诈 苏碧落把慕容情向旁边一送,反手抽出秋泓剑与持着侗笛的蓝珏书对打起来。 “苏碧落,你太卑鄙了,竟然抢先动手!”蓝珏书咬牙含怒。 “那又如何,区区还道拿到金印后要去找你拿到下半部天书,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正好,交出天书,饶你一命。”苏碧落仗剑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哼,你做梦!”蓝珏书死死扣住手中侗笛。 苏碧落忽而露出一个诡异之极的笑,手中的手环和戒指中喷出数道彩色的毒雾笼罩住两人。 蓝珏书的脸色数变,还来不及道一声“该死”,手中也连弹数下,浓雾的色彩更加艳丽浓重。 只有长明灯奴照明的甬道本就黯淡,现下浓雾裹住两人,视线更是受阻。 两人乒呤乓啷过了几招,等蓝珏书反应过来时,苏碧落已经钳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若你不是蓝珏书多好,但你若不是蓝珏书……” 接下去的话,两人都懂。 蓝珏书被死死摁在墙上,口腔被强势侵入,舌头被迫随之起舞。 两人的力气在伯仲间,可苏碧落的卡位巧妙,蓝珏书挣脱不得。加上有心的挑逗,蓝珏书的身心都软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苏碧落温凉的手在身上各处游走抚弄。 等等,游走?抚弄?! “苏碧落!”蓝珏书狠狠咬下去,终于摆脱了苏碧落的缠吻。 目眦欲裂地吼道:“苏碧落!你怎能!” 悲愤的语气满是不敢置信和不能置信。 你怎么能此时此刻还能冷静地利用我!我情愿你正大光明杀了我,再拿走天书! 难道即使是你表现出来的那点情愫,也是我的幻觉吗? 你真残忍,你真残忍啊苏碧落! 浓雾渐渐散去,苏碧落偏头吐出一口血,随意拿袖口拭去唇上残留的鲜红,再慢里斯条地将刚才不动声色间搜出来的下半部天书置入怀中安放好。 “兵不厌诈。” 冷冷地抛下这句后,拉着慕容情的手继续向出口掠去。 蓝珏书呆滞在原地好半响,眸子里的神色愈来愈冷。 脚尖重重一点,追了出去。 蓝珏书追到出口的时候,意外地看到苏碧落并未离开皇陵。 而皇陵外,一个骑兵营的骑兵呈半圆形包围了皇陵唯一的出口。 端木羯老当益壮,居然披甲策马立在队伍最前头与苏碧落,慕容情两人对恃。 三位城主少爷并排骑马立在端木羯之后。 而与端木羯并排而立的,是一位身着酱紫色长袍的艳美男人。 因为甬道内并无弯道,所以蓝珏书的身形也暴露出来了。 “凌墨颜,果然是你。”苏碧落将慕容情护在身后,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 ☆、92.你效忠的到底是谁 “苏碧落,交出天书和金印,还有你身后的小倌。”凌墨颜目光只在慕容情身上掠过一眼,就没有再看自家的亲弟弟一眼了,而是开始威胁苏碧落。 慕容情张了张口,看到哥哥冷峻的神色,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哈哈,凌先生说得对,如果天下间还有一个人能把天书和金印两样东西都拿到手,非修罗销魂不可。”端木羯得意地大笑。 可惜苏碧落懒得搭理他。 “凌墨颜,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你背叛了王上,不对,或许该说,你从来没有效忠过!你这招借力打力用得真好。”苏碧落脸色铁青。 凌墨颜此时倒是有了一丝笑意:“没想到,修罗销魂居然也会有气急败坏的表情,在下真是三生有幸。不过,你不用白费心机找你布下的接应了。来的途中,已经被端木城主全部顺手做掉了。” 知道凌墨颜居然和端木羯联手坑自己一道,苏碧落脸色更是难看许多。 华胥纪年_46 “凌墨颜,区区与你好歹也有些交情在。区区第一次被人坑的如此彻底,好歹你也该告诉区区,你到底是为谁效命?” 凌墨颜抚着马鬓道:“也罢,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觉得,这天下有谁值得我如此费心?” “苏清颜!可是,他不是……” “清颜是前朝二皇子的亲儿子,颜醉皇朝最后一个嫡皇子。”凌墨颜粗暴地打断苏碧落的话。 苏碧落笑道:“原来如此。可惜天书和金印各一份,你和端木城主要如何分呢?” 端木羯果然是老狐狸,插话道:“这就不劳销魂公子费心了。这点我两之间自会协商,公子还是老实将东西交出来。” 看到后面的蓝珏书,端木羯问道:“老三,你府上的伶人怎会在此?” 端木衍瞥了一眼蓝珏书,策马上前,低声道:“不瞒父亲,此人实是儿子的心腹,为人机敏。和苏碧落也有些交情。偶然得知苏碧落得了天书又有金印的消息,本打算让他趁机拿来孝敬父亲,未曾想父亲早就做好打算了。” 在此节骨眼,端木羯被即将到来的喜悦充脑,也并未想到太多,只是低声训斥:“那还不快把你的人动手?” 端木衍也将声音压得极低:“父亲有所不知。玉儿比较心软,又和苏碧落相处了这么一段日子,偷东西还好说,杀人,恐怕下不了这个手。” 还未等端木羯再说些什么,苏碧落已经朗声道:“哼,你们以为区区是无知小儿任你们欺骗么?若区区真交出了金印和天书,你们又岂能放区区回华胥!” 未说完,手上已是十指连弹。 缠丝手套上的银丝居然都可以自由抽出。 只见几息之间,修罗销魂的成名技银色水幕已是倾泻而出,除了端木羯被儿子护住,凌墨颜一闪身躲过之外,前面的一排骑兵都被银丝从盔甲的缝隙中绕住脖子。 一道红线出现,就代表着一名骑兵的消亡。 ☆、93.除了赢,就是死 苏碧落见打开了一个缺口,也不恋战,抓住慕容情就施展轻功拼命逃走。 端木羯冷笑了声:“修罗销魂也不过尔尔,蠢人,居然往山上逃。难道他不知山上是悬崖绝路吗,哈哈!” 随即指挥着骑兵营追了上去。 “端木衍,你瞒着我。”蓝珏书被苏碧落居然没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迷惑了一下,随即趁乱跳上了端木衍的马。 “珏书,我是在帮你。让父亲的关注焦点只在苏碧落身上。而只要苏碧落伏诛,我就能助你拿到那两样东西!”端木衍扭头说道。 蓝珏书狠狠瞪着他:“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我,你爹早就布好局,只等着苏碧落入套?” “我怕……你心软。如果你告诉苏碧落父亲在入口瓮中捉鳖的事,引起父亲怀疑,严查下来,你也会很危险。”端木衍此刻心已飘到云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蓝珏书会离他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 但他不敢伸手,一伸手,梦就碎了。 “笑话,我怎会对他心软?”蓝珏书没空理会端木衍的那些不着调的小心思,只憯着眉反驳。 “其实我也只是昨日才知道今天有什么行动,而行动对象是谁,父亲对他十分忌惮,保守严密,我确实不知。”端木衍声音软了下来,但到底没敢驳回,只是打马跟上大部队,“而且,你明明已经心软了很多回了……” 来到悬崖边上时,两人才发现没有路了。 两人身上都挂了一些彩。 苏碧落藏青色的锦袍被暗红色的血和污黑的泥泞沾染,头发黏在额头两侧细细喘着气。 嗟,和马比赛跑什么的真是累死个人,还得拖着个包袱。 顺手将慕容情拢到自己怀中护住,看着渐渐围拢上来的一众骑兵,再看看已是绝路的峭壁。 “没曾想,区区会交代在这里。” “小柳儿,不,苏碧落。交出天书和金印,本少保证你安全,好不好?”最先追上两人的是端木翎。 一直很沉默的端木翎勒住马,沉声道。 “二少,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是,已经有觉悟了么?”苏碧落洒脱一笑。 你再来柳园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而昨日,我也已经对你做了最后选择。 “我以为我放得开,但我果然,”端木翎眼里有什么被打碎,再被拼凑:“看不得你死。本少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的,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本少就给你什么。” “二少,我很抱歉。”苏碧落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区区是谁,就该知道,像区区这种人,除了成功和死亡,没有第三种选择。” 两人说话的当口,大部队已是赶上。 远远看到在一片冰冷盔甲里显得格外突出的烟白色软衫,苏碧落扬声道:“王玉,枉费区区掏心掏肺对你,你就如此报答区区!” 蓝珏书惊讶于苏碧落居然会继续帮他摆脱嫌疑,但也半是认真半是顺着戏继续演下去:“苏碧落,天书还来,便放你生路!” 苏碧落仰起目光迎上他的眼,却被薄薄一方丝绸所阻隔。什么都看不见。但仍能感觉得到那双如红酒般醇深的眼里所有的感情。 惊讶和愤恨同时存在。 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其实应该早就想到的,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对立,不死不休。却偏被他两莫名其妙的感情弄得如此不伦不类的境地。 既然如此,苏碧落笑得更加放肆:“放我生路?你凭什么?”嘴角拉开弧度,“比打架,我们势均力敌,可是比杀人,你输定了。而我——不会再对你留手。” “你从来未曾对我留过手,不是么?”蓝珏书于马上一笑,笑容在天地间显得孤茕萧凛:“不杀不代表不能杀。苏碧落,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么。” 我亦自以为完全了解你,甚至相信你不会做到如此绝地。可是,绝无第二次! “就算你通天本领,也抵不过符离大军,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华胥纪年_47 ☆、94.结局 黄河碧落,苍天血殁,今日终是要给所有的一切都画上句号。 苏碧落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嘲讽地笑看着他:“也是,也对。这世上又是有谁能完全了解谁呢?” 目光环绕一圈肃立的大军,哂笑更甚:“啧,就为了我一人,端木城主居然带了整个城兵卫的精锐截杀区区?区区真是面子大。” 端木羯对两人关系虽还有些半信半疑,却也当下冷笑道:“对待大名鼎鼎的修罗销魂,本城主岂敢小瞧?” “百步之后,已布杀阵,以倾城之力捕你,也不算折辱于你。”蓝珏书的唇角紧紧抿着,他最看不得苏碧落这种无所谓的样子,就似所有的情意,都是种儿戏。 “既然你不肯交出天书,那我也不再废话。”蓝珏书足蹬马镫,一跃而出,侗笛直指苏碧落,心中竟隐隐希望能抢到天书,再做计较,而非让他此时千刃相向,任他涉险。 端木羯虽不喜蓝珏书自作主张,但看到蓝珏书功夫之高与苏碧落也相差无几,反倒不介意他二人先比试消耗一番再做计较。 苏碧落动作飞快,附在慕容情耳旁,小声道:“自己小心点。” 伸手将慕容情推到悬崖边的树后,随即抽出秋泓剑就与蓝珏书对打起来。 两人都打出了真火,剑笛之间不知第几次磕到,碰撞起了点点火花。 春天的气候不愧是最多变的,此时,天上开始下起了雨,不多时,雨越下越大,直至倾盆。 大雨阻挡了大部分声音。 所以当苏碧落借着打斗的空隙对蓝珏书说的话,除了蓝珏书,谁都不曾听见。 “蓝珏书。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么?我们之间从没有人肯退却,所以我们之间只有这一条路。就算没有天书和金印,也会有另外的东西争夺,结局并不会有所改变。我们,都是用性命来搏的人。这次,我认栽。你要好好活着。” 自古江山一盘棋。 我们都一样是只为目的而生的棋子。互相厮杀,绝无退后。谁更心软哪怕一点,就输了。或者,从一开始,我们就都输了。你输了天书和金印,而我,输了除了那以外的所有。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无法阻挡,无可抵抗。 大雨除了能阻挡声音,还能阻挡视线。 所以当凌墨颜不知从哪冒出来,搭弓射箭的时候,一时间谁也未曾注意。 凌墨颜的箭技苏碧落见过,一箭双雕不在话下。 所以看到箭头指向时,苏碧落就知道他不惜牺牲蓝珏书也要将自己射杀。 苏碧落一剑荡开蓝珏书,猛地一推,自己却因为反冲力迎向了激射而来的箭。 凌墨颜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可是,常言道,世上的事情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所以好少年慕容情从树后冲出来推开苏碧落挡在箭面前时,凌墨颜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 箭非常精准地从慕容情身上穿心而过,却只擦过苏碧落的肩。 苏碧落脸色也变了,一把抱住软倒下来的慕容情,低吼:“慕容情你做什么傻事!” 蓝珏书怔在一旁,被端木衍捡了空赶忙拉了过去。 慕容情伏在苏碧落怀中,嘴角流出血,染满了苏碧落的前襟,又被雨水冲得糊成一片。 血越流越多,苏碧落脚下溢出了一滩在雨中也十分醒目的红色。 慕容情只臂环住苏碧落的脖子,气喘吁吁,声音却恰好能让不远的蓝珏书听到:“苏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可是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既然得不到你,做你心头的朱颜血也是好的。” 雨越下越大,慕容情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除了苏碧落,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苏哥哥,感谢我吧,我知道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一定会在乎。但蓝哥哥会哟,这样一来,然后你们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苏碧落的手一顿。 慕容情扯开一抹残忍的笑:“这样,我对苏哥哥的恨,对蓝哥哥的恨,还有对我自己的恨……都扯平了。” 血流不止,音虚如喘气,话却还在继续。 “苏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报仇。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就算不为了承诺,也为了这……天下。”环住苏碧落的手失去了力气,慢慢向下滑去。 “还有,苏哥哥,其实我不怕打雷。”手跌垂下来,慕容情身子瘫倒在苏碧落怀里,微微敛了笑,阖上了双目。 身子软下来的时候,慕容情嘴里还含着一句话,这句话苏碧落没听见,就连慕容情自己,也听不清。 “苏哥哥,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我也同样喜欢蓝哥哥,在山庄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蓝哥哥互相喜欢的事。可惜,如今就算我说,你也不会相信了。” 慕容山庄的最后一位传人,就这样去了。 而传奇了几百年的慕容山庄,也永远成为了传奇。 苏碧落的桃花眼内充满着阴霾。 “小情儿,你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有,我知道你不怕打雷。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人的温度。” 低声呢喃着说完了这句话,将慕容情紧紧抱住,抬起脸,运足力气吼道:“慕容墨颜,这是你亲弟弟,你如何能下得了手?作为慕容家的长子,你不是已经早就知道天书里有什么内容了吗?只不过你碍着慕容族规不肯说而已。你就是这样为苏清颜不择手段的?你不是说为了他你什么都肯牺牲,什么都肯做吗?原来和所谓的族规比起来,苏清颜也不过尔尔!” 端木羯扭头看了一眼凌墨颜,眼中充满着惊诧。 凌墨颜死死扣住手中的长弓,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忙道:“端木城主不要听信他的离间。那人可是华胥国最得力的暗部,不要给他逃脱的机会,有什么事拿下他我们再议!” 端木羯想了想,又把头扭回来看着苏碧落:“修罗,你休想挑拨离间趁乱逃走,本城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还是识相点,乖乖束手就擒吧!” 苏碧落冷笑,声音更是邪肆狂野:“哼,端木羯,你自以为布局精妙,区区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步慢,步步慢。什么叫做真正的棋差一招!区区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既然我华胥得不到,那就都不用想得到了!老东西,有本事陪着区区下地狱拿吧!” 端木羯刚手忙脚乱想让骑兵上前不论生死都要拿下苏碧落时,只见苏碧落侧过脸,对着被端木衍暗下死死扣住的蓝珏书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华胥纪年_48 笑容里面好像包含太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拥着慕容情的尸体,纵身一跃,坠下悬崖。 “再见。” 天涯不过咫尺,咫尺却已天涯。 ☆、死?生?! 景康十九年的春天,天尚寒。名声响彻四国暗卫的修罗销魂苏碧落携至宝“人”字金印坠于颜醉皇朝皇陵悬崖,生死不明。 景康十九年春华胥国都 “落儿,你才刚回来,好歹也收敛段时日!就想着去那些烟花地,仔细你的皮!”温婉的苏家夫人柳如是在京中贵妇圈向来以贤良淑德著称。如今却像个寻常妇人一般对着一位青衫少年唠叨,只差没摆个叉腰茶壶状了。 那位青衫少年,没错,就是跳崖的苏碧落! “哎哎,我哪有啊,娘,求您别再念了啦。会变老的哦!小心到时候爹爹不爱你了。”明明是嬉皮笑脸的扯皮话由他说出也变成了另番言之凿凿的忠言逆耳。 “死小子,就你贫。”柳如是半好笑半脸红地戳戳他额头,“行了行了,为娘不念了,省的你嫌烦。娘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粥。待会记得让长生来小厨房拿。”说完,也不待少年回答,就施然离开了。 “啊喂,”这女人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她那些贤淑的名声到底哪跑出来的啊。苏碧落无奈地耸肩,将书丢开,唤着小僮:“长生,待会那碗燕窝粥赏你了。记得拿回来再吃。” “少爷,夫人会责罚小的。”长生十分无力地提醒这位任性的主。 “哪能呢,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粥进了谁的肚子。”这位主即使耍无赖,脸上表情还是那该死的无比正直诚恳。 系好了青玉腰带,又随便将头发理了理,顺手勾住长生的脖颈,“让谁吃亏也不能让我家长生吃亏不是。爷怎忍心你受罚呢。” “可是,”下半句话尚未出口。长生兀地警觉起来,“少爷,您这是要去哪?不会是春风得意楼吧?” 苏碧落迅速垮了半张俊脸,嘟囔道:“长生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揉揉他半长的发,“好长生,帮爷挡着点,爷回来给你带荷叶糕,上回你不是赞着好吃么?” “可是少爷,您才答应老夫人不去的,真不懂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勾人。”长生很聪明地不为所动,顺手拍掉那人在他头上肆无忌惮的爪子,嘟囔道。 讪讪地缩回手,又扒了扒头顶不平顺的一络碎发。苏小少爷转了转眼珠,狡黠道:“我答应夫人的可是少去,而不是不去。难不成你要少爷我窝在家里做和尚?还是,长生其实是想和我一起去?啧啧啧啧。” “谁想去那种地方,少爷别拉小的下水。”犹有稚嫩的清秀小脸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拍掉自家主子不安分想要捏他脸的爪子,扭身避开那人的无意撩拨。 长生认命地拿起妆台上沉香木梳绕过苏小少爷身后替他束发,戴冠,理鬓,插簪:“少爷,早些回来。”知道这话于某人毫无意义可言,抿抿唇,干脆将“好歹要稍微注意点形象”这种套话吞进肚子。 ☆、苏碧落,土匪也没你狠 “春风得意笑春风,美人膝上惜美人。”也不知是哪位文人骚客题的句子,就这么大喇喇裱在京城第一楼春风得意楼的朱红大门上。 “苏公子,稀客呀。妾身可想死您了。”春风得意春光满面的春嬷嬷揉着玲珑水蛇腰打着镶金闪亮的宫花小团扇带来春风阵阵春情漾漾。 “春姐姐,区区也是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你看,这不是一回京就找你来了么。”明明不过几面之缘加上那位的关系多少有些联系,被她如此一说,倒真像是离情依依一般。当然,苏小少爷好歹是欢场老手又是个骗人不眨眼的,当下端着那张欺骗世人的诚恳面孔说的恳切至极。 “公子嘴儿真甜,难怪楼里姑娘们对您是念念不忘。”春嬷嬷笑得花枝乱颤,镶金的团扇打的更是欢畅无比,旋身一扭,稍欠了欠身子;“夏公子在楼上等您。” “夏子延,好艳福呵。”一室旖旎,春情比大堂尚要浓上几分。苏碧落扬扇笑得人畜无害,和蔼可亲。 “苏碧落,你不也混迹符离半年舍不得回来么。可惜我困于京畿一隅,自是不及你来的潇洒自在。怎么,听说符离艳色比京中更胜,让你流连忘返?”夏子延搂着美人歪在软榻上亦笑得温柔万分,只可惜过痞的样貌,怎么看怎么邪气。 “嗯哼。”苏碧落突然出手如电抓向夏子延。 “哼哼。”夏子延似乎很熟悉某人出手方式与时机,衣袖一拂坎坎卸了某人的手劲歪向一旁空气。 “夏子延,你功夫倒是没落下。”苏小公子老实的皮相头次有了破裂的征兆,磨牙霍霍。 “岂敢岂敢。我怕被某人啃得连皮带骨头都不剩。”夏某人眼底寒光闪现了一下又褪去了。 “每次见面都打,你烦不烦。”两人单手拆了几十招,皆奈何不了对方,只得作罢。 “烦。”苏小公子干脆地点头:“但看着你这么惬意区区更烦。” “……”夏某人终日算计别人,终于自尝苦果。 “阿钥,你可以退下了。”例行比画结束,夏子延拍了拍怀中安静的美人示意。 “奴家告退。”红衣美人也不啰嗦,滑下夏子延身子,道了个万福就轻抬莲步退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夏子延。你又换了个相好的。”苏小公子很自觉地软在夏某人身上,还顺手替自己剥了颗葡萄:“这女人很熟悉的感觉。不过和当年的那位相比,倒是过分安顺了。” “她是当年绿袖的贴身侍儿。如今春嬷嬷手下的头牌。”夏某人笑吟吟摸了一把苏小公子的嫩颊。邪气的脸没有一点正经样子。与苏小公子的万年老实脸相映成趣。 “哦,是么。”苏小公子一手捻葡萄进嘴另一手还能抓下夏某人的禄山之爪,动作流畅吐字优雅:“三分清冷三分妖娆三分柔顺一分缱绻,难得懂进退,倒也确实当得头牌二字。不过——”苏小公子张嘴,葡萄籽准确地成抛物线掉进一旁的漆骨物盅里“夏子延,她不是绿袖。” “我知道。”夏某人收手从容不迫,对答从善如流。 “东西在这了,告诉那位,三万两——黄金。”两人对视片刻,没心没肺的苏小公子竟然率先扭脸,从袖内暗袋掏出层层锦革包裹的一方物事,丢给夏某人。 夏某人伸指进锦革内拂过,满意地轻笑:“苏碧落,土匪也没你狠。”小心翼翼将锦革藏好。 “啧,好歹区区也算费了大力气,总得值当点让人看得身心愉悦的东西。”苏碧落呲牙笑得欢快。 “反正是那位付账,我只管收货。”夏某人也表示压力不大,摊手笑得没心没肺。 “苏碧落,那位要见你,你尽早去一趟。”夏子延收好东西,正色道。 华胥纪年_49 “过阵子吧。好不容易做完了个任务,总得歇会儿。”苏碧落也收了笑,换了个姿势继续蹭着夏子延。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回来。不然,也不会把东西交给我。不过,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不是么?”按了按苏碧落的肩,夏子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区区会尽快去报道的,不会让你难做,放心吧。”苏碧落脸上挤出个算不上笑的笑,起身拂袖而出。 ☆、都是孽缘啊! “苏卿,你难得上报的折子如此简练。”华胥国王轩辕伏羲破天荒地将密折反复看了几遍,面无表情地消遣着自家暗阁的首席杀手。 “老头,你这是吐槽呢是吐槽呢还是吐槽区区呢?”偌大的御书房现下只有两人,或许还有第三人,不过苏碧落已经完全忽略不计不知隐藏在哪里的第三人——轩辕伏羲的贴身暗卫安子林。 “哦,孤就是在消遣你。”向来严肃自律极注重形象的轩辕伏羲面对身前的不靠谱手下,也颇有心思调剂一下心情。 苏碧落顿时内牛满面。 “老头,你向来只注重结果,不是么?”苏碧落手拢在袖中,握紧。 “兹事体大。”轩辕伏羲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鹰目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直直看向苏碧落,直让人犯怵。 可惜苏碧落惯来是个皮厚得可以媲美城砖的,只是继续装傻道:“东西都到手了,慕容山庄人也死光了,不是挺圆满的么?” “嗯哼,能让孤的爱卿魂不守舍连任务都不敢自个交,孤对如此人才倒是挺有兴趣。”轩辕对苏碧落的装傻果断嗤之以鼻。 “哪里是不敢,只是不想那么早……罢了。老头你别乱来!好吧……”和老狐狸装傻,苏碧落已经做好扑街的心理准备,见轩辕毫不留情地挑明,也只能自暴自弃地换上正式的称呼:“好吧好吧,王上的问题,臣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苏卿,孤没欺负你。” “嘎?” “所以不用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 “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做了十八年任谁都会免疫的。” “王上有话,快、问!” 苏碧落磨磨牙,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能弑君”。 “苗疆那边,如何会知道慕容山庄的确切位置?人印的具体地方,似乎也不该是他们知道的事。” “回王上,这点虽未经确认,不过臣从苗疆派来的人口中也听得一些只言片语。臣大概能够猜测这件事的因由。”苏碧落虽因身份特殊,时常对轩辕没大没小。但一旦涉及公事却能瞬间收敛成一个合格的暗子应有的状态。 这是轩辕能够忍受苏碧落的放肆,并由衷欣赏苏碧落的原因之一。 苏碧落恭恭敬敬道:“当年苗疆进贡圣子蓝颜是有预谋的。圣子在苗疆的地位十分尊崇,可苗疆王仍能忍心将圣子进贡给皇帝。一来,是为了让所辖的苗民对颜醉皇朝积怨更甚;二来,当年天下盛传,蓝颜倾城。” 轩辕眼中已有所悟。 苏碧落浮了个笑,继续说道:“人道红颜祸水,他却是蓝颜祸水。皇帝和慕容国师同时对蓝颜有意,却也同时有顾忌。皇帝是顾忌群臣谏言,国师则是顾忌皇帝的感情。三人一直关系暧昧,却未挑明。不过,也就因此两人都着了苗疆王的道,因为一个注定不能得到的男人君臣间心生嫌隙。颜醉皇朝的所谓秘密,更是透过蓝颜,对苗疆王无所隐瞒。” 轩辕一拊掌:“怪不得当年苗疆王约父王共谋起兵,时机掐的那么准。如此,慕容山庄的位置和三枚金印的位置对苗疆来说,一直都不是个秘密。但为何苗疆王还要等如此久,甚至在端木铖老匹夫放出风来,才展开行动?” 苏碧落略一弯身:“王上圣明。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帝和国师对蓝颜可谓千依百顺,荣宠到极致。被天下间最尊崇的两个男人那样捧在手心,任谁都会心动。所以颜醉皇朝崩灭,蓝颜被苗疆王秘密带回苗疆,却始终不肯说出苗疆王最想知道的两大秘密。臣听说,自从当年的事后,蓝颜也被关在地牢几十年不见天日。” 轩辕眼斜过苏碧落,意有所指唏嘘道:“都是孽缘啊。” ☆、他效忠的,从来不是您! 苏碧落怎能不知自家主上想表达什么,不过此时,他只能继续装傻:“直到端木铖的第三子端木衍误入苗境被抓,蓝颜为了救端木衍,才不得已说出金印和慕容山庄的位置。” 轩辕问道:“为何蓝颜要救端木衍?” 苏碧落已猜到轩辕会有此一问,答道:“因为端木衍的母亲是颜醉皇朝最后一位存活下来的小公主。” 轩辕恍然大悟,习惯性将食指扣起,扣了扣书案。 红桐实木的书案发出沉闷的两声响动,苏碧落的心随着声音颤了颤。 然后,轩辕果然悠悠地,极度犀利地牵出了此时苏碧落最不想牵扯到的人。 “苏卿,可还漏了谁,嗯?” 那一声“嗯”字是轩辕惯用来压场的,可谓是阴阳顿挫起伏回转百味其间。 苏碧落无奈地一拱手:“吾王真是……千秋万代的圣明。” 轩辕嗤笑一声:“少抬高帽子给孤。苏卿想绕过去,或许要等孤老眼昏花,或是卿已修成正果。” 苏碧落的脾气完全被老狐狸的气场镇压得严严实实,只得老老实实憋着气:“臣不敢。” 将胸臆的郁气压下,方回道:“苗疆的现任圣子是苗疆的二王子。” “苗疆不就只有一位跛脚王子?” “回王上,苗疆的二王子因天生红瞳,故被视为不祥。但又圣纹天成,二王子因此成了苗域百年难得的圣子。所以苗疆王不能杀他,只好隐瞒他的王子身份,蒙其双目暂且养着。后来因为端木衍闯入苗疆的事,二王子为了保护大王子,甘心被苗疆王利用。” 话已至此,轩辕伏羲心中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懒得再惹自家属下炸毛,支着手表示此问话到此结束。 苏碧落轻轻舒了一口气,垂下脸。 华胥纪年_50 微卷的发从额鬓落下,遮住了本就不明朗的表情。 还好他只是问了蓝珏书,而未问凌墨颜。 苏碧落内心如是想。 可是苏碧落还是再次健忘了一句话——姜是老的辣,狐狸么,自然还是老的更要狡猾。 轩辕伏羲只是再换了个姿势,就再度开了尊口:“唔,另外——” 苏碧落的心提起。 轩辕继续用很平稳,平稳到听不出一点情绪的表情道:“折子上凌墨颜的事,怎么说?” 苏碧落挤了挤眉,挫败地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王上,您老不是看过折子了么,别问臣这么严肃深刻的问题。” 轩辕的表情还是缺乏可陈的平淡,语气却带上一丝凶狠:“让你说就说,哪来凭多废话?” 苏碧落暗嚎一声,完了,这招暗渡陈仓还是没能忽悠过老狐狸,不知待会说完还有没有命在。不过鉴于若是不说的话,恐怕自家王主子现在就会炸毛得很恐怖,只得抖抖嗓子继续说下去:“凌墨颜其实效忠的……从来不是您。而是清安侯苏清颜。” ☆、不过露水姻缘 轩辕的脸上有点阴,面沉如水,抬了抬手示意苏碧落继续。 “而苏清颜,是前朝二皇子的余孽,颜醉皇朝仅余的嫡皇子。”苏碧落悄悄盱了一眼轩辕越来越可怕的脸色,干脆闭了闭眼睛一口气说完剩下的话:“凌墨颜假装是奉您命令去协助臣获取天书,其实暗中与符离城主端木羯勾搭,好在臣将天书与金印都拿到手时,一网打尽。” “这些,都是苏卿指使他做的?” “回王上,臣——不知。”苏碧落面色一紧,沉下身子恭敬作答。虽说照当时的情形看来凌墨颜做的事必定是为了苏清颜。不管是不是苏清颜指使,秉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以苏清颜的身份,华胥如今也是容他不得。但苏清颜在轩辕心中的地位,一直是扑朔迷离,算得上是王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超级大谜团之一。而此时轩辕的问话措辞也很值得细究。抱着不惹火烧身只要看戏就好的心态,苏碧落还是十分中肯地没有妄加猜测与谏言,只是答了个算不上答案的答案。 轩辕的脸色稍霁,声音中沉甸甸的感觉却还是始终未曾消褪:“此事滋事体大,既然不知是否与苏卿有关,那就先将苏卿关入天牢中,等事情查清楚再行处置。” 苏碧落知道暴风雨算是暂时过去,心情也渐渐松乏下来。笑道:“老头,如果暂时没有任务的话,区区想要休假一段时间,不知可否?” 轩辕眼皮稍抬,看到自家已经开始想偷溜还想偷懒的手下,嘴角一掀:“怎么,卿是想要去哀悼自己有缘无分的感情?” 苏碧落假笑:“哪能呢,不过是露水情缘,区区还不会将此放在眼里。只是这次任务略惊险,区区需要……去压压惊。” 轩辕知道自家手下的本事,知道此次任务就算是最惊险的跳崖也是在自家手下的算计之中,哪需要压劳什子的经。不过对于苏碧落,轩辕自然知道如何驾驭那货,也就懒得戳破他的小小别扭谎言:“啧,苏爱卿此趟任务确实辛苦了。回头去库房领银子吧。不过虽然孤也是极想让爱卿休整一番,不过有件重要的差事,孤思来想去,此差事兹事体大,交由爱卿办理方才稳妥,孤心方能安稳。” 苏碧落暗自磨牙,该死的老狐狸,话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要压榨自己。苦着脸哀怨地望向轩辕:“不知王上有何‘兹事体大’的任务要交给臣?” 轩辕此时已回复好心情,笑眯眯道:“在你回来后不久,风暖国就送来长公主梁衍的密信,旨在向吾华胥求助。” 苏碧落眯了眯眼,接道:“风暖女王辞世,几位公主皆想争夺女王的位置。国内正是乱世之秋,加上风暖向来志不在皇,而在后位,所以未参与符离城争夺天书以及金印。如今长公主主动向我国求助,说明长公主很是看好我国能够争霸天下的国力。如此倒是个将风暖绑在我国战车上的好时机。” 轩辕点点头:“没错,如果能助长公主取得风暖王位,于我华胥而言好处无可言喻。但如今格局微妙,所以孤不能明着派兵助她。所以只有劳烦爱卿了。爱卿放心,风暖国的几位公主中,长公主是最为能干的。而且几位公主的实力都相差无几,所以派爱卿去推波助澜,是最好的方式。希望爱卿回来时,能为孤带来好消息。” 苏碧落明白此事无可推脱也推脱不得,只得拱手道:“臣定不负王上期望。” 于是,刚刚完成上一个任务自觉还未喘过气来的苏碧落苦逼地接受了他的下一个任务——前往风暖国助风暖长公主登上女王之位。 ☆、天下美人出风暖,风暖美人出秦淮 三个月后,风暖国中秦淮河畔 “少爷,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长生苦着张脸皱着细长的眉手上边剥着荔枝边软软开口。尚未化开的变声期音调仍带着些微的嘶哑。 “哎,时日尚早,别扫了少爷我的兴致好么。真是个不讨喜的小孩。”唔,被阳光照着暖暖的,真是春眠不觉晓呀。苏碧落毫无自觉地半躺在藤椅上啃着新鲜荔枝,小声道:“谁让轩辕老头不给区区放假,区区只好自个给自个放假……” “少爷,您已经说了足足一个月的时日尚早了。如今任务都完成了,就算您想放假,也用不着来这种烟花之地吧。女王殿下请您在皇宫小住您不肯,倒是在这流连忘返?” 一只纤长细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捻了水晶盘中晶莹剔透的荔枝塞进长生嘴里。老实的脸配着严肃的表情说的无比正经:“长生,老这么念念叨叨的会变成女人。” “咳,呸。”小僮熟练地吐掉籽,冷淡地继续说着如同话语从未被打断过一般:“您好歹也告诉小的个确切日子小的好提前打点好行李。”手上剥荔枝的动作流畅迅速,低垂的眉目被阳光照得斑驳:“老夫人也来信问少爷归期,难得少爷说要参加今年秋闱,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信中让少爷勿贪玩错过考试日期,还嘱咐小的要督促少爷温书,” 苏碧落老实巴交的脸几不可见的扭曲了下。吐了果籽,腾身翻下躺椅,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拭净了:“算来秋闱也不远了,娘亲着急也是应该的。不过还是要等区区把这沉紫吃尽兴了再回去吧。”将手巾丢入漆盘,望望天色尚早,“爷要去含碧阁。别跟了,收拾东西去吧,三天后出发。”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知道了,少爷。”低低应了句。长生看着苏碧落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叶扁舟如浮萍般在湖中飘荡着,向着丝竹管弦声划去。小舟上,少年一袭青色薄衫,缓缓摇着扇子。唇畔含笑:“船家,再不快点,就赶不上含碧阁的画舫了。” 摇橹的老船夫哈哈两声:“含碧阁的画舫晚间才会回航,公子不必心急。”约莫是男人间的心照不宣,又笑了两声方才罢休。 少年倒也沉得住气,丝毫不以此为意。一张老实忠厚的脸笑起来愈加忠厚老实:“天下美人出风暖,风暖美人出秦淮。何况含碧阁的姑娘就是在这整个秦淮也是拔尖儿的。区区向往这秦淮河的吴侬软语极久,这不是怕去晚了美人儿就没了么。”最后一句嗓音有些低。似是想着什么有趣的事。 老船夫顿时明白过来,一张老脸如同菊花褶子展开般暧昧地笑着:“原来如此。公子也当真是性情中人呐,但公子可知,这时间越晚,阁子里的姑娘就看着越有味,哈哈。”船夫素来在西湖上做撑客上青楼画舫的生意。烟花之地浸久了,说话也沾染上烟花味儿。 少年嘴唇动了动。不再说话。扇子却摇的更加欢快了。 ☆、你勾不起我的兴致 含碧阁的嫣红姑娘素来眼高于顶,闺房也极少留客。今晚却亲自迎进了一位极俊俏的少年公子哥进画舫。众男客看到那少年青衣长衫,上挑的桃花眼似含了一汪春水,斜着眼扫过画舫大堂,水波荡漾,众人顿时觉得心像是已经醉了。 少年的广袖揽过嫣红姑娘的玲珑腰,嫣红姑娘的身子就软在了少年身上。领着少年上了二楼闺房。 华胥纪年_51 众人可惜地咂咂嘴,搂紧了偎在身上的姑娘,心火更甚,动作也愈加大胆直接。 “公子,是嫣红弹得曲子不合公子的意,还是嫣红弹得不好,公子好像都没有在听嫣红弹琴呢。”香风弥漫的雅间里,嫣红轻佻慢捻抚着琴。弹到一大半,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既未像一般文人骚客一样认真听她弹琴,也不似那些轻佻急色的嫖客一样紧盯着她不放,只是捻着酒杯放空状神游。嫣红不满地挑了个重音停下弹奏,撅着嘴问道。 “唔,怎么会呢,嫣红姑娘这曲《洛神》让区区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只是还剩一些未奏完,请姑娘续完此曲让区区再欣赏一下罢。”苏碧落搁下酒杯,安抚着面前的美人。 “呵呵,奴家实在佩服公子,心神明明都未曾放在在奴家的曲艺上,也能听出这首是洛神,还能听出这首曲子还未弹完。”嫣红婉转一笑,从琴边起身来到案旁,屈膝跪坐,执了酒壶为苏碧落满上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半靠在苏碧落身上,有意无意地蹭着苏碧落,柔声细语地撩拨道:“既然公子对听曲没什么兴致,天色已晚,不如让嫣红伺候公子就寝。”细长的媚眼春色缭绕,半边衣衫已是欲褪非褪,隐隐可见薄衫内中桃色小衣。 苏碧落缓缓饮着杯中酒,任其在自己身上作为,似笑非笑道:“都说含烟阁的嫣红姑娘无论是技艺还是伺候人的功夫都是秦淮河上最出挑的,区区如今有幸能得嫣红姑娘厚爱,真是三生有幸。” 嫣红听到苏碧落如此说,眼里有掩不住的得色,一双媚眼更是含羞带怯,挑逗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大胆豪放。 好一会儿之后,嫣红几乎使尽了全身解数,苏碧落却还是归然不动地饮着小酒,连脸都未红上半分。 嫣红轻轻锤着苏碧落已经被她挑开的衣襟,娇声嗔道:“公子今夜难道不是来找嫣红解闷,而是来拆嫣红台子的么?公子可真是堪比柳下惠。”嗓音里的不悦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露出一些疑惑与鄙夷。 苏碧落低头,沿着嫣红的脸颊一路吻到颈项,在侧颈流连着。嫣红的心火一下就被苏碧落给勾起来了,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也消失无踪,暗道,“此人真是此中老手,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货色可比的。若是能得他垂怜,今晚真是莫道不消魂……” 正浮想联翩时,嫣红感觉到苏碧落在她耳旁不轻不重地咬了几下,就在她心火难耐,打算干脆主动献身扑倒苏碧落时,却听到苏碧落半点情欲都不含的嗓音说道:“看来嫣红姑娘勾不起区区的兴致,那区区就不在此浪费时间了。姑娘告辞。” 嫣红不服气地正要反驳,眼前一花,少年已不知所踪了。 ☆、时间是最好的灵药,不是么 苏碧落抱着一壶酒仰面躺在秦淮河上一条孤舟里,惺忪的眼望着夜空。 刚刚在含碧阁看着千娇百媚的嫣红,心里竟是半点感觉也无,甚至脑子里浮现出的是蓝珏书的身影,幻想那时在自己面前挑逗自己的会是蓝珏书。 苏碧落嗤笑一声,灌了口酒。 自己还真是想太多,且不说现在蓝珏书应该是回了苗疆,就算当时是蓝珏书在自己身前,恐怕也只会一笛子捅死自己,而不会像嫣红一样撩拨自己。 自己和蓝珏书这辈子,有缘无分,只能相忘于江湖。或者,忘是忘不掉,但蓝珏书一定会是一辈子都恨死自己了。 想到自己按照先前设计的计划跳崖时,蓝珏书那不可置信和被伤害的表情,苏碧落就很想拉着他一起跳下去,让他脱离蓝珏书的身份。 ——无论什么身份都好,只要他不叫蓝珏,自己真的真的愿意和他重新开始。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惜,蓝珏的牵绊和执着,这点自己很清楚。所以终究还是不能拉住他的手。 苏碧落难得怔怔地发着呆,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痴想,假如,如果,假设,若是…… 哎。 苏碧落使劲闭了闭眼,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要看了,不要想了,天空里全是那人和自己斗智时的自信摸样,被自己调戏时的无奈摸样,还有反将自己一军成功时压不住狐狸尾巴乱晃的开心摸样。 真是终日打鹰却被鹰啄瞎了眼,苏碧落恨恨地想,连嫣红这等美人都提不起自己的兴致,自己难道就这么栽在一个不可能有发展的蓝珏书手里么?真是太不甘心了。 随即又立即泄了气,不甘心又怎样,就算知道两人间的不可能,但还是沉沦了下去。苏碧落只得咬着酒瓶给自己顺气——时间是最好的灵药,或许这段情,能用时间来抹平。何况做完这次任务,老头应承自己,可以公开自己是永乐侯府小世子的身份。还说自己可以参加今年的秋闱,入仕朝堂,让母亲柳如是不再担心自己。虽然不知老头子这次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自己还是应该开心才是。隐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叫一句父亲,母亲,哥哥了。 想到这,发现自己墨迹太久,一点也不像自己平日作风的苏碧落干脆地喝光了坛子中的酒,躺在船里昏昏入睡。 八月中,又在外晃荡三个月的苏碧落终于归家,据和永乐侯苏衣世住在同一个巷子的礼部侍郎说,那天永乐侯府难得开了正门迎人,迎的是常年在山上修身养性,外人从未见过的苏二少。二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不知为何,竟是让苏夫人拎着耳朵揪进的家门。 侯府里唯一的真正老实人苏眠问打小就难见到但却是从心底里宠爱的弟弟归家感觉如何时,苏碧落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老实诚恳的脸浮上一抹回味的微笑。只无比端正老实诚恳正直地答了一句:“母亲真是依旧健朗。” ☆、秋闱 景康十九年秋,菊花开得比往年都要艳丽几分。华胥国一年一度秋闱殿试在金銮殿落下帷幕。殿试过后,便是国君赐宴新科进士。 华胥国惯例,宴会前国君会在大殿统一接见进士们,而后通过殿试的前二十名进士才有资格在主宴厅与国君及一至三品官员同宴。而参与殿试的其他进士只是在旁厅与其他官员饮宴。由国君钦点的一名一品官员观察其品性举止,以便日后或留京或外放有个参考。是以留在偏殿的士子但凡有心思活络些的,少不得要提前探听消息今年轮到哪位朝臣负责旁厅,也好在宴会上能攀上一二。虽说华胥现任国君轩辕伏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举止也一贯让人捉摸不定,加上华胥国官纪甚言,宫中朝上的消息能打听出来的有用消息极少。但有些准备总是没错,即便是求个心安。就算钦点出来的大臣多正言正行油盐不进,和其他官员打点好关系也是极该做的,再不济自己只要注意不犯着人家的避讳就好。 苏碧落身着月白儒服,髻发难得未用青玉冠束起,而是直接用月白文人方巾规规矩矩绑好,再系上一根黑色细绳,倒也有了一丝文人雅样。再配上那张欺世盗名的老实面孔,活脱脱一个五好少年。天色尚早,苏小公子难得敛了性子老老实实地吊在一众做同样打扮的进士队伍末尾跟着领路的内侍一路向大殿走去。 “顾公公,这就是今年及第的士子了么?”御花园中,身着绯色仙鹤纹朝服的青年拦住了队伍。 “哎哟,谁这么大,呃,奴才见过云相爷。”顾问行见有人居然敢拦着他领的人,登时就想斥责几句,抬头才发现是当朝右丞相云朝然,忙将拂尘往怀中一搁弯腰行礼。 “顾公公不用多礼。本官想公公给行个方便,不知——”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向队尾瞟。 顾问行久在轩辕面前当差,极得轩辕信任,是以明的暗的该认识的不该认识的人都知道的七七八八。顺着云的目光望去,当下就明了,甩了甩拂尘转身对着一众未来的国之栋梁笑言:“离开宴的时辰还早了几分,诸位可要去那边的凉亭歇会,顺便欣赏御花园的美景?” “那就有劳公公了。”在场诸人都不简单,何况皇宫本就大,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走了半天实在是有些勉强。忙还了一礼纷纷开口。 “小云,你这是故意的么?如此要把区区置于何地?”苏小公子乖乖落了几步,瞅准个不起眼的瞬间和云一起绕进一旁的假山。 “碧落。你明知道我不是。”云朝然涨红了一张娃娃脸。咬着下唇,一脸怨懑。 “好了好了,区区没怪你的意思。反正从小到大你都是如此。”苏小公子朝天翻了翻白眼。 “碧落,我,我想你了。”云朝然全然没了昔日朝堂上右相的精明干练。嘴巴分了合,合了分,半天支吾出一句:“你回来大半个月怎么也没找我。” “区区向来很忙的。而且,夏子延没同你说么,区区得准备今年秋闱,哪有空到处乱晃。”苏小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云朝然变幻万千的娃娃脸心生感叹,瞧瞧,这委屈的小眼神,真是绝世小受的好料子,可惜云朝然不是女人,不然以后一定是温柔婉约的贤妻良母。 云朝然心内腹诽,区区秋闱哪放在你苏小少爷眼里,还需要准备大半个月?可是嘴里却不好再逼下去——熟悉的人都知道最好别揭穿苏小公子无伤大雅的瞎话,否则一定会后悔——何况这也不完全是瞎话:“他没说。而且,为什么你回来这种事他会比我先知道?难道你和他真的?”云气鼓鼓地望向苏碧落。眼中夹着一抹不可置信和晦暗不明的受伤。 “呃,因为要找他报销旅费嘛。”苏小公子好笑地捏着云的脸,心内邪恶地想着怪不得夏子延每每爱摸自己,原来手感还不错。下次他再摸就让他付银子好了。嗯,一百两挺适合,不算埋汰自己。“好了好了,算区区错了还不成,大不了下次去春风得意楼区区请客。时候不早了,误了时辰估计那位又得责罚人。要让他知道是因为区区的原因,说不定还得罚银子。” “我不要去……”云刚想辩白说不要去青楼楚馆那些地方却因为苏小公子已转出假山而作罢。只是有些呆愣的独自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向大殿踱去。 华胥纪年_52 ☆、哎哟我的小祖宗 苏碧落一行人到达大殿外长廊等候召见时,宴会尚未开始。官员穿着端重庄严的朝服依次地踩着镶嵌五色龙纹的红绒地毯迈进了殿内。间或不着意地瞥看他们一眼。或审视或兴味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几乎把这群未来的国之栋梁生生地戳一个洞。好好地给了心高气傲的士子们一个无声的下马威——小子们,想要趟进朝堂这汪浑水,你们还嫩了点。 申时的钟鸣声过,大殿内里便传来了齐声的“陛下万岁”,而后一声尖细唱喏:“请众进士进殿参拜。” 顾问行耳尖,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笑地有些谦恭:“诸位请。” 士子们忙整衣理巾,挺了挺并不壮实的胸膛,骄傲地跟着向他们理想中的未来一步一步踏进去。 苏小公子擦过顾问行时,旧是那副端正样,端正地把一锭小孩拳头大小晶莹圆润的东珠一不小心滑入顾问行宽大的侍官衣袖内。纯良地展唇一笑,再无辜地迈步进殿。 顾问行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袖内东珠的存在时,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状,悄声叨念着“哎哟我的小祖宗,老奴哪里敢要您的东西。” 可惜苏碧落已经入了殿听不到顾问行“真切又深情”的呼唤。顾问行只得摇摇头收好东珠,“想要打老奴那套汉白玉笔洗的主意就明说嘛,赶明儿再多备上一颗东珠,连这颗东珠和那笔洗一齐送给那小祖宗好了。哎哟真是,每次遇到这小祖宗就得破财啊。” 袅袅檀烟从暗金沉淀色泽的九鼎铜炉中四散开来,带着苍泽的润气缭绕在殿上。半遮住铺了黑底嵌红龙纹的帝座上气势轩昂举止雍容的国君。百官整齐列站红绒长毯两旁。原是微微低垂的头,此时都转向了殿门口。士子们虽有些亦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却也第一次见此天朝威仪,何况那些寒室子弟。震撼,而后臣服。有此强大王朝让己一展抱负,有此强大国君让己侍奉其下。君复何求? 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例外,比如我们的苏小公子。苏碧落对众人羡慕不已赞叹不已的金銮殿毫无新鲜有趣之感。毕竟,任谁在此玩耍胡闹过十年都会觉得无感。何况,现在这里站着的又没有美人,只有一群糟老头和一众酸腐书生。真是,没有美人的地方是无趣的!是以苏小公子虽然乖乖缩在士子堆里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再压缩,脸上挂着端正积极的表情,眼神却无力地飘向帝座上一本正经状做着激情昂扬演说的轩辕伏羲。 ☆、为史者 “喂,老头,你说够了没?区区饿了。”苏小公子的眼神很哀怨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这一意思。 “嗯?怎么就耐不住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伏羲显然也是个眼语高手,浓浓的剑眉一扬,不动声色地还以眼色。 “你每年说的都是这篇稿子,御史令都没给你换篇么?撤了算了。”苏小公子左眉微挑。 “那好,就换你了。”伏羲右眉稍动。 苏小公子尚未从君臣间的眉来眼去回过味来,便听到熟悉的邪肆嗓音悠然响起:“王上,臣有本要奏。”顿时,鸡皮从脚底沿着皮肤慢慢爬上来。作为某人的老搭档,自然知道每当这种似悠闲似正经的嗓音响起时,就是有人要被坑的前奏。而今日这种场合辅以刚才君臣的眉目交流。苏小公子猛的抬起头,果然,姓夏名子延的混蛋持了玉笏一本正经地低首弯腰而扣。复长身而立。一派波澜不兴的表情反而让人觉得居心不良的诡谲:“臣有本要奏。” “嗯?”王座上身着黑色九章纹的国君稍微舒展了身形。 “自上月御史令告老还乡后,御史令一职便空虚至今。国不可一日无史。臣恳请陛下亲选。”不疾不徐,不急不燥。当真是百官楷模。 “那卿认为何人可当此职?”轩辕很是配合地问道。 “臣以为。为史者,当不畏强权,且文字客观。”夏家混蛋飒然一笑。刚反应过来的苏小少爷本能地心里一紧。“最重要的是,御史令须时常伴于君侧记录整理。王上还是自己选较好。” 轩辕展眉。鹰目自进士圈轮流扫过,手随意一点,指向苏碧落:“就卿吧。” 苏小少爷了然到坦然地发现。他被夏家混蛋和无良国君—联—手—坑—了。五好少年的脸皮仍旧淡定地笑着,笑的阳光灿烂百花齐放。上前几步跪地叩首:“臣苏碧落,谢王上隆恩。” 群臣顺着轩辕手指的方向看去。少年看起来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委实忠厚老实诚恳善良。一!身!正!气!当下明白了。皆躬身而呼:“王上圣明。” ☆、小狐狸要修身养性 酉时,进士朝见完毕,就有礼官宣旨移驾宴厅。苏碧落因为新晋为史官,故侍奉在主位后的一张黄花梨木桌案,一时比国师安堤和左丞相夏子延还要离轩辕近上半分。风头更是在此次进士宴上无两,甚至盖过了站在一旁已经快被众人遗忘的状元郎孟洛书。 御史令虽说官阶不大,但官职却十分特殊。除了要在固定时辰记录国君的一言一行,还要负责一些文书撰写整理工作。并且御史令几乎是终生制的。即便并无实权,但其与国君过紧的联系让这个职位成为了极其鸡肋的官位。毕竟,宠臣和权臣是难以两全的。御史令就像是帝王的影子,忠实地记录帝王一切可告人以及不可告人的秘密。华胥国向来安排受国君极度信赖世家里稳妥而又无功名在身的庶子任此职位,换任过程也是十分低调,今日轩辕却当堂高调指名一位进士担此官职,群臣多少有些好奇了。 苏小公子脸上半分惶恐半分不安九分自豪之色表现得十足。谢恩坐下动作却丝毫不滞,如同常参加国宴一般。有眼尖的官员见了,难免心内再度诧异,也愈发上了心。 宴会不外乎三样,尤以皇宴为甚——美食,美酒,美人。 苏碧落半阖着桃花眼,两根透白的指头捻着青玉杯。俊逸的脸上染着薄薄的红晕。极为享受地看着舞姬甩着云袖抛着媚眼荡漾一殿波澜,时不时地侧身与轩辕低语几句,态度恭谦,神态飞扬。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年少得志的张扬和得意。 “老头,御史令怎会让区区担当?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苏小公子向来以直言为美德。尤其对着一只万年老狐狸时。 “怎么?孤培养你多年,你认为自己无能担任此职?”轩辕啜了一口酒,才不紧不慢地把问题反堵了回去。 “王上,理由。”袖子掩唇,将声线压得极低。苏碧落神态不变,语气不善,心内隐有不好预感。 轩辕放下酒杯,溢出若有若无的叹息:“瞧瞧你,就那点出息,学学云卿和夏卿,如此急躁作甚。” 杯子里的酒微不可查地晃出一圈涟漪,濡湿了广袖边缘。苏碧落索性一口气喝光杯中液体。熏染满眼醉意,瞳尖却着实寒凉一片。阴谋的味道……呐……真重……“御史令需要时时伴君左右,如此职务对于区区来说似乎并不适合。还是王上觉得,区区对王上而言,已经失去了作用?” 轩辕眉目稍动,十分不赞同地摇摇食指:“苏卿,尔近来真的是越来越焦躁了。难道孤王打算让卿在孤王身边修身养性一段日子,就是对卿的不信任之举么?” 苏碧落见轩辕隐有不愈,也不好再问下去。暗自猜测,可能蓝珏书的事,还是犯上了君王的忌讳啊。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要谨言慎行了。 ☆、三年时光如流水 朝廷向来不缺消息灵通的,和好奇的过了份的人。众大臣早有坐不住的,相互交流情报。最后情报汇总,居然是没有情报。 众人看看正正端坐的国师大人——不怒自威不苟言笑,罢了。 众人再看看悠然喝酒的永乐侯——微笑不绝不绝微笑,罢了。 华胥纪年_53 众人继续看看勾着侍酒的左相——虽然依旧很邪恶,但——呜……如果云相没被调去偏厅就好了。 “延相,这苏大人……真是难得陛下青眼呀?”众大臣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有个替死鬼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 “嗯?”夏子延放开早已耳根通红的侍酒。眉角一勾。 “呃,”被推出来的官员不自禁头皮有些发麻。却只得鼓起勇气:“苏大人虽然只是进士第十一名。但御史令向来……” 夏子延笑笑,邪肆的面容显得漫不经心:“苏大人是永乐侯家的小公子。” “庶子,进士。”顿时,群臣了然了。也就理所当然没有怀疑了。但看向永乐侯苏衣世的目光却包含着诸多含义。羡慕,妒忌,怨恨……而老狐狸苏衣世却依旧温着他的万年面瘫脸品他的美酒。仿佛美酒,便是世上的一切。 三年后,景康二十一年冬 转眼间苏碧落接任御史令也已将近三年,这三年他已极少出任务。无聊的时候,甚至要和暗部总管安子林抢任务做。 不过也由此,苏碧落觉得日子真是越过越安逸,让人觉得浑身骨头都犯懒了。虽然当年是被轩辕老头和夏家混蛋联手坑了一次,接任这个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的职位,但三年下来,苏碧落还是慢慢体会了轩辕隐藏在帝王权术下,对他们这几个从小养到大的孩子的纵容与苦心。 其实这样悠闲的日子也十分不错啊,仅仅在面皮上从五好少年长成五好青年本质还是一祸害的苏碧落自案桌上抬起手,掩袖小小打了个哈欠。毫无意外看到袖袍上一片晕开的墨迹——除了这该死的文书工作必会染上的墨迹!回府又得被娘亲大人念叨了嘤嘤嘤嘤! ☆、不靠谱的碍眼属下 “如果暗部消息没有失误的话,风暖国女王是带着第二块金印上的路。” “消息可靠么?” “哎呀,这不是安侍卫长的工作么?” “孤以为你把安卿的工作都抢光了。” “咳咳。” “哦哟,安木头你在呀。三年前你欠区区十两银子酒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那个,现在不是讨论酒钱的时候吧。” “正事期间,苏卿你居然偏移话题,这月薪俸扣十两,黄金” “……轩辕老头你太过分了,区区三个月的俸禄也没十两黄金啊混蛋!” “鉴于苏卿愈来愈肥的胆子,居然敢叫孤混蛋?再扣二十两黄金。” “别,臣错了王上。头可断血可流银子不能扣!放过它吧它还只是个孩子还没给区区生一堆小金子出来呢啊喂!” “嗯,那上次你出任务要的三千两金子应该生了一堆小金子出来,如此再扣三十两罢。” “……” 夕阳薄辉下,御书房内的君臣三人很正经地做着离题万里并且越行越远的谈话。 “苏卿,这次风暖国女王明面上只是和我国交换互不侵犯条约,结交两国之好,实际上却是风暖国臣服我国,助我国一统天下后,与我国结秦晋之好的意思。”消遣完相貌老实的臣下,玄衣的君王舒适地在龙椅上换了个坐姿,无比突兀又无比自然地直接切入正题。 “啧啧,听您喊了这么多年的苏卿,就这三年才有为人下臣的感觉。”苏小少爷搁下手中握了一天的毛笔。纤白的长指上已是点点墨迹,随着语调轻松的话音慢慢舒展开来。中指的指腹上已经用特制药水消去的厚茧又开始清晰可见。不过也只是自我消遣了一句就回到正题:“那这样看来女王是打算将第二枚金印作为盟约信物咯。” “恩。”轩辕突然迷茫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和面前的人交谈。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君王口吻:“恩,但这个节骨眼上其余几国势必不会让女王这么容易就把金印带来。” 苏碧落很快地就了解了他的意思。微微笑了笑:“如今天下之局已定一半,符离城已被臣留下的暗手绝对控制,苗疆乃番外之邦不足为虑,风暖也即将归顺我国,剩下的不过剩锦瑟还在做跳梁之态。” “话虽如此,但怕就怕锦瑟狗急跳墙,勾搭上苗疆一起对抗孤。东方那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苗疆王虽是碌碌之辈,但苗疆蛊术向来防不可防。从风暖到我国路遥途远,实在让孤省不下心。” 苏碧落扭了下眉,方道:“虽然路途遥远,若是直接从符离城取径,也只是在风暖、符离、我国三方境内而已,不曾路过苗疆与锦瑟,想必不会有太大问题。” “唔,孤的意思是,苏卿你提前过去安排暗部人手保护好女王,务必让女王带着金印顺利到这。”轩辕摸着下巴沉吟道。 苏碧落墨绿的官袍袖摆拂动间尚能看到新染上的墨迹。那张脸露出诚恳的、温柔的表情,缓缓俯下身子,惯来的欠扁语调勾勒出某种说不出的表白:“臣。遵旨。” 苏碧落一手扣着手上精致的小手炉,一手收拾着案桌上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文书,边道:“臣今儿不陪王上您去暗牢了,反正问来问去也没有进展,日日重复这段行程,臣闭着眼也能写上起居注。” 想到什么,苏碧落停下手,向轩辕挤挤眼续道:“倒是前段日子与孟洛书想到了个好玩的新法子,王上要不要试试,看撬不撬得开苏清颜那张嘴?” 轩辕袖内的手紧了一紧,眼角一旋,若无其事道:“看来你和孟小儒很有共同兴趣和话题?” 苏碧落瞅着自家主子不着痕迹的脸,眼皮总想跳,顿时警觉起来:“没……也不是。只不过孟兄学识渊博,臣才时常请教于他。” 轩辕勾了一笑:“是么,既然卿如此有心,不如请孟小儒重回朝堂这事就交给卿了?” 随着轩辕那淡淡一笑,苏碧落抖了好几下鸡皮疙瘩,知道自己拿轩辕消遣过了头,赶忙赔着傻笑开口:“呃,此等重责大任,臣恐担当不起。迎接女王还需好好计划,得安排周详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女王此时恐怕已从风暖国都启程。王上容臣先告退准备护送事宜。” 轩辕哼了一句,挥了挥袖子让这个除了任务时间其他时候都十分不着调到让自己觉得略……碍眼的属下离开了。 ☆、圣子大人你还好么 苗疆王宫 苗疆多山林,就连王宫也是背靠苗疆圣山——天山而建。虽然苗域不如中原繁华,但能工巧匠也不胜其数。连绵天山脚下的王宫建筑群几乎到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繁丽地步。湖蓝色的琉璃瓦反射着灿烂的日光,精致而又晃眼。 可是就如同有光就有影,王宫就是王宫,再美的王宫,也有其阴暗的一面。 王宫内一处地底监狱内,最后一间牢房是水牢。水牢里一向是关不能见光的重犯。蓝珏书完成任务失败回到苗疆后,苗疆王一怒之下,将蓝珏书关入水牢,不见天日三年。 水牢里的水没过双膝,引的是自天山融化而下的雪水,甚是寒冷彻骨。并且积水混合着犯人的血和污物,甚是腐臭脏污。 华胥纪年_54 蓝珏书双手被铁链吊高,发散下垂,遮住了也已污浊不堪的缚眼缎带。因他毕竟是身为圣子,就算是苗疆王蓝成关他也得三思一二,并且还要避开苗众。 而蓝珏书的蛊术已是出神入化,所以就算是蓝成的亲兵也不敢如何作践蓝珏未受严刑拷打,身上仍是完完整整的一身烟白衣服,但早已看不出本来的华贵清朗,只有深一块浅一块的污迹斑斑。 水牢里就算是酷夏也是难捱,更别提这严冬,直叫人冷进骨头里去。蓝珏书闭目假寐,任由身上蛊虫帮他缓解因浸水太久而起的不适。 “王上要见圣子大人,圣子大人请随我们走一趟吧。”苗兵远远地站在水牢门口就不肯往里走了,生怕蓝珏书对他们使用什么蛊术,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蓝珏书微微撩开一点眼皮,懒懒道:“怎么,是祭典到了么,”略一神思,估算日子,觉出点不妥,便又道:“今年的祭典似乎早了点?” 来人听他问,也不敢催,便远远地答:“难得大人在这也知道时间,祭典在盛夏时节,今年的祭典已是过了,而现下已经隆冬。是王上令吾等传召大人前去问话。” 蓝珏书冷笑道:“除了祭典,王上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么?也罢,懒得难为你们,来把我的铁链取了,我随你们走一趟就是。” 苗疆虽算是教外之民,却也十分崇敬神明,而蛊神则是苗疆崇敬的圣父。苗疆每百年出一个蛊术上天赋秉异的圣子。圣子后背天生会有蛊中之皇——天蛊的纹身图案。传言,圣子的出现,是苗疆的一个机遇——领导苗疆或兴、或亡。 而蓝珏书背后的纹身所绘,就是天蛊。 每年的夏日祭是苗疆恭祭苗疆圣父的大日子,所有苗域民众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庆祝。若是当朝拥有圣子,则需要圣子在祭典上与苗民共同祷祝。 所以蓝珏书这三年来每年都会有那么一天,被放出去沐浴焚香,然后带去祭典晃荡一圈也算是应付一下群众。 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精神支柱圣子大人尚安。 ☆、生而不认,亲情已断 蓝珏书毫无抵抗地随着来人穿过他熟悉的亭台楼阁,洗漱沐浴,更衣绾发,就算指甲也被好好地清理修剪。 一番打理后,除了身形略瘦长,容貌更成熟,蓝珏书还是当年那个姿态美好如远山远水一般的蓝珏书。 让一年才清洁一次的人清理身体,时间自然是长久。而在这长久的时间内,蓝珏书脑中也拟好了数种父王要急着召见自己的缘由。 再次恢复神清气爽后,蓝珏书摸了摸怀中无数因主人的身子难得变得清爽,所以心情也很愉悦欢快的蛊虫几下,就神态从容地随侍从步向议事殿偏殿。 “罪臣叩见王上。”偏殿燃着苗域特有的雪域香松,除了太子蓝随风侍奉在苗疆王蓝成王座之下,竟无外人在场。蓝珏书看也没看一眼蓝随风,屈下双膝拜见蓝成。 “起来吧。无外人在场,纵叫声父王也无妨。”蓝成假惺惺地温声道。 蓝珏书心内冷笑,面上端是滴水不漏。因常年屈于水牢之中,即便再如何自己小心爱惜,也难免身体有所损伤。又时值严冬,从刚才洗漱一路折腾过来,蓝珏书的双膝已是有些酸痛。 不过他捱惯了痛楚,只当双膝不存在一样忍了过去。 蓝珏书站起身,束手而立。脸下垂着,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与蓝成对视,口中温润而不失风骨道:“谢王上。罪臣未能如约取回金印与天书,罪臣不敢攀缘。” 蓝成见小儿子冥顽不灵,丝毫不领自己难得的怜惜之情,便也出了愠火,哼了一声,连脸上仅有的一些温情都消失不见。 坐在下首的蓝随风见弟弟惹怒了父王,忙拱手打圆场道:“父王息怒,珏书关于水牢三年,心中难免郁郁。望父王恕罪。”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都沉下了脸。 蓝成甩袖大怒道:“本王即便是关他一世,他也只能受着。如今也只关了他三年,他还敢给本王摆架子,给脸色?孝道伦常何在?!” 蓝珏书虽想驳斥一句,从你生我而不认我起,孝道伦常便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不过,蓝珏书终究也只是低垂着脸,面无表情,偷偷握紧了袖中双拳。 忍不住的时候,蓝珏书便在缎带后用眼狠狠盯着地面直到眼睛生疼。 蓝随风看着两人,愁得眉心都皱在一起了。虽说平日父王对自己也不见得多好,但决不会有面对小弟这样坏。他甚至觉得,父王这恶形恶状的样子,其实是在掩饰对小弟的某种恐惧。 好在也就尴尬了小半会儿,蓝成估摸是想起了此番召见蓝珏书,是有重要事情交给蓝珏书去办。 便也敛住怒色,道:“你三年前未能为我苗域夺得金印和天书,是为有罪。但本王念在你对苗域一片赤心,如今便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蓝珏书轻轻盱了一眼轮椅上正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化解父王与小弟间关系的蓝随风,眸子暖了一暖,又闪过一丝无奈。 蓝珏书心内苦笑,欠着身不冷不热道:“不知王上想要臣办何事?” 蓝成见他这样,心内又是一阵火大。懒得再发作,只装作看不见他这不恭不敬的样子,道:“风暖国女王即将动身前往华胥国缔结两国攻守盟约。有消息传来,女王是带着金印中的第二枚地印去的华胥,作为盟约信物。今次你便前去杀了女王,把地印夺来,以弥补你三年前办事不力之过。” 蓝珏书心下略动,道:“王上手下能人之士何其多,臣长居水牢,身体已非三年前壮实。三年前臣尚不能胜过华胥国暗使完成任务,如今又如何能完成王上重任?” 蓝成提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三年前他一气之下将蓝珏书关进水牢后,便派遣无数密使潜入华胥国,想要夺回金印中的第三枚——人印。可惜那些不争气的密使统统被华胥国给做掉得干干净净。华胥国那个可恶的御史令还专程寄了一本薄薄的《搞定奸细三十六计——史官小记》来嘲讽他。 蓝成狠狠地握了握王座扶手,冷静下来说道:“这次机会不可多得,如今适合人选也就只有王儿了。若能将风暖女王杀死,再将金印抢到手,如今华胥隐隐做大的局势就有望打破了。” 蓝珏书暗叹一声,想着自家父王真是被野心蒙蔽了双眼,三年来竟还不醒悟,更有愈陷愈深入魔之态。他虽然气恼父王对自己多年亲情全无,但想到与他交锋过的苏碧落那残酷果决的心性,推想到华胥上下的霸决,若是三年前四国鼎立之势也就罢了,如今天下隐隐已有入华胥轩辕家之手的趋势,苗疆如今反抗愈烈,将来会被镇压得愈惨。蓝珏书想到此不禁毛骨悚然。 为了苗疆上下不会在将来被父王的野心烧成灰烬,就算知道劝诫无用,还是忍不住多嘴劝上一句:“王上,如今天下,华胥国力强盛,人才济济,称霸已是无人可挡。我国本非汉人,若是中原无霸主,尚可筹谋霸业,现今中原已现霸主,我国何能统御中原?莫说中原诸国不会同意,就算是中原千万汉人百姓也不会同意。父王如此作为,恐怕不仅是给人做枪使,更是为人做了嫁衣还得配上身家做嫁妆!” 蓝珏书这话说得已是极露骨,隐隐点破了蓝成在被野心驱使与锦瑟国主东方结盟的事,更指出蓝成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必被虎噬。 蓝成听得此话,如何不会恼羞成怒,当即一拍扶手,道:“无知竖子,安知汝父之鸿鹄大志耶?!此等宏谋,就算说了你也难明白。你只要按照本王的话做就行了。” 蓝珏书知道以蓝成的性子,他再如何说也改变不了蓝成的想法作为,心里忖度了一番,无奈道:“王上如此志坚,臣领命就是。” 蓝成早知道这个儿子虽时时与自己不合拍,但尚算是在自己掌控之中。由此便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今日先回寝宫休息,回头让暗部把整理好的情报给你送去,你择日出发吧。” 蓝随风见这话题终于平平顺顺到了尾声,不禁也松了一口气,恭顺笑道:“父王,阿书自己的宫殿多年不住,一定未曾整理。此次还是让阿书暂时住儿臣的寝宫罢。儿臣也想与阿书重叙一番兄弟情谊。” 蓝成面容浮现疲惫之色,心里像打了场仗一样,也不欲干涉此类小事。反正蓝随风和蓝珏书自小就亲厚非常,便默许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蓝随风 华胥纪年_55 两人一同回到蓝随风的寝殿,蓝随风挥退所有的侍女,待侍女均退下后,才朝蓝珏书扬起一抹让人难以拒绝的笑靥,眼里却有一行泪缓缓流下:“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蓝随风也是这样仰起脸笑着哭,对自己说:“母妃不在了,我好害怕。阿书,你能不能抱抱我?” 蓝珏书眼角有点酸,脸上浮了个真真切切的笑,好像时光未曾流逝,期间并没有发生那么多让人无奈却又无法抗拒的事。 蓝珏书缓步走上前,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蓝随风,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地,轻轻地,既委屈又难过:“阿哥,阿哥……” 蓝随风反手回搂住蓝珏书的脖子,泣不成声:“阿书,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阿哥不好,阿哥没用,救不了你。” 蓝珏书抱住蓝随风的手紧了紧:“没关系,不关阿哥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 蓝随风道:“三年了,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你,想你在水牢要怎样活下去。我次次都向父王谏言求他放你出来,可阿哥没用,不善言辞,次次都被父王驳回。我好害怕,越来越害怕,怕你和母妃一样永远离开我。阿哥很没用是不是?” 蓝随风眼中的热泪扑簌簌不住滚下来。中原圣贤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宫里的老师也时时以王子风范教育蓝随风。蓝随风却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看到打小就可以疼爱更可以依靠的阿弟还好好地活着,此时此刻,阿弟就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怎能让他忍得住落泪? “阿书,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此时此刻,我触到了你的体温,才敢真的相信你还活着这个事实。水牢那么冷,你怎么捱过来的?我不敢想,我从来不敢想,又忍不住不想。” 蓝珏书的眼眶也是微红,但被缎带遮住,所以蓝随风看不到。 “阿哥,不要再问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阿哥在,无论怎样,我就会捱过去。我答应过姨娘,会一辈子保护阿哥。我答应过的,我不会失信。阿哥别哭了,哭成大花猫就不俊了。” 听到这话,蓝随风方才破涕而笑,道:“阿书还是像以前一样最能逗阿哥开心。好了,我不哭了。再哭岂不是让阿书看笑话。” 蓝珏书将蓝随风推近窗檐。 白色的窗幔微微轻荡。冬季的冷光打在两人身上,带不来一丝温暖。 “阿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长久的沉默过后,蓝随风非常体恤地先开了口。 “阿哥,如今你虽只是王子,但父王只得你一个王子,王位迟早是你的。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阿哥可有想过我们苗疆百万子民的将来?”蓝珏书双手搭着蓝随风的轮椅椅背,看着寝殿外头似远似近的天山白雪。 “阿书,你怎可这么说!”蓝随风慌忙扭过头看了看还关的好好的寝殿门,才稍微放下心慎重道:“阿书,父王尚在,王位传承之事以后万不可说。若是被人听见,以为你我觊觎王位就不好了。” 蓝珏书微微一笑:“放心吧阿哥,寝殿中只有你我二人,可尽言矣。父王越来越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将要把我国推进不复深渊,苗域如今危在旦夕。” 蓝随风抖了抖嘴唇,道:“阿书休出此言。父王高瞻远瞩,为了我苗疆将来万年基业,才与中原诸雄一较高下。如此大志,我们当竭力支持与他才是。” 蓝珏书久默后长叹一声:“阿哥真是做如此之想么?” 蓝随风默叹:“哎,苗疆如今危如覆卵我如何不知。先不提华胥轩辕家如何势大隐有吞并八荒之气势。就算是如今与父王共谋的锦瑟东方家,岂是易与之辈。就算父王力挫此二国进得中原,历代皇后之国风暖岂会同意我苗域主宰中原,而中原千万民众素来视我苗域为化外之民,蛮夷之人,又如何会甘心被我国统治。” 蓝随风仰起头看了一眼面上神色不定的蓝珏书一眼续道:“就像你在殿中劝诫父王时说的那样,若中原此时只剩暴君,黎民皆苦还罢了,我国能有半点机会逐鹿中原。而如今中原尚有明主,再如何争霸也是中原人内部的事,我国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有。可是如今的父王,想来也听不得我们一劝,我也无计可施啊。” “阿哥,如果你做了王上,你又会如何?”蓝珏书兀地发问。 “大概会冷眼旁观,待天下已定,再向新王俯首称臣罢。”回完了话蓝随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父王精神十足,如何会轮到我做王?阿书莫再提此事,给自己惹来祸端。” 蓝珏书温笑安抚道:“阿哥莫慌,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虽口作此言,蓝珏书心中却是想道:阿哥,我不会让父王置苗疆子民于不顾,成为他野心的牺牲品为他陪葬的。但想必之前父王肯定布置了许多人事惹恼了华胥。不然以苏碧落的性子也不会烦不胜烦地寄来那本《史官小记》示威。不,以苏碧落的个性,那不是示威,而是警告苗疆,别在他眼皮下搞些无用的勾当。让得他腾出手来对付苗疆,说不定会嫌麻烦将苗疆彻底整得永不能翻身。如今我势必还得为苗疆的将来埋下个人情。这次任务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一定要让华胥将来对苗疆能网开一面。父王的事,待我任务归来再做打算也好。 想到此,蓝珏书便又安抚了几句换了话题:“阿哥,任务将近,我也就懒得让人整理出我自个的寝宫,任务之前,恐怕要住在阿哥这里。我在水牢三年,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得将养段时日。如果有叨扰阿哥之处,还请阿哥谅解。” 沉重的话题过去,蓝随风也有心思开玩笑:“我们两兄弟难道还分彼此么?何来叨扰之说。难不成阿书会将我吃垮不成?阿书好生住着,回头我让下人多炖些补品吃食给你补身子。” “如此,就劳烦阿哥了。” 两人相视而笑,温语话情叨叨不提。 ☆、左右楼药师 华胥王宫中的人都知道,宫里有些女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否则后果凄惨——比如宝薤凝和颜菁澜两位药师。若是被她们盯上,半夜闹肚子算是小事,稀奇古怪的药往自己身上招呼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被当成长期的新药试验体,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尤其两位药师一个喜欢制毒药,一个喜欢制解药,两人经常一个下毒另一个解毒,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苏碧落瞅了个空当,拎着向顾问行顺来的一盒子荷叶裹白蜂糕,手上还抓着一个薄皮肉卷啃着,晃晃悠悠朝药房行去。说是药房,其实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方不大的苗圃,种着许多药材。苗圃后才是两座独立的主楼成掎角之势立在那儿。 “三娘。在么?”苏碧落打开食盒最上面的盒盖,荷叶清香就散了出来。 “哟,小苏苏。”一位美貌少妇穿着一件桃红的紧身衫裙斜靠在左边主楼的门旁,娇笑地朝苏碧落打招呼:“好香的荷叶味。果然小苏苏最了解妾身了。” “哼,阿颜,你还真不要脸。小苏苏明明是来找奴家的。是不是啊?”另一位貌美不输于她的粉衣少妇倚了右边主楼的门框,浓浓的威胁意味张扬地散发出来。 “呃,”久有经验的苏碧落端着那方老实诚恳的面孔,举了举手中的食盒,无比真挚地开口:“其实,区区是来找宝三娘和颜三娘两位的。”一串恭维的话不经思索就吐了出来,只把两位少妇绕的晕晕乎乎:“兹事体大,非二位美人不可。也只有二位美人才能办到。” 两人同时走向苏碧落,同时白了苏碧落一眼,又同时“啧啧”两声,最后同时互瞪一眼,各自拽起苏碧落一条胳膊就往自己楼内拖。苏碧落对着斗鸡似的两人无奈了,只得一绕一扭,两手便恢复了自由,而后将两人同时揽住:“先去宝三娘那拿毒药,再到颜三娘那拿解药。好不好?” 两人被搂住,也不再吵了。得意地瞟了一眼,三人便进了右楼。 “三娘,区区将要前往风暖国与符离城交界处护送风暖国女王来华都。此行险阻自是不必说,其他的我也不惧,只是苗疆域外的蛊毒防不胜防,恐怕还要两位研制些厉害的药给区区防身。” 三人进了楼,苏碧落也不托大,隐去了重要情报,老实地把事情大概出来。 颜菁澜娇笑道:“小苏苏你放心啦,虽然妾身十分不想和阿宝笨蛋一起合作,但妾身会好好地研制几种能解多种毒药的解药出来的。” 宝薤凝瞪了一眼颜菁澜,不甘落后道:“阿颜才是笨蛋!阿颜是大笨蛋!小苏苏,妾身也会研制出几种连阿颜笨蛋都解不出来的毒药哼!” 苏碧落无奈地撇了撇嘴,还好他已经很习惯于处理两人之间这种一见面就异常火爆的场面。忙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近年来王宫里可受刺客疼爱了,尤其是御书房藏宝阁那几块地。两位亲爱的三娘,给点护身药粉什么的吧。上次宝三娘给的迷踪不错,颜三娘的解药解毒速度有些慢了呢。” 两人均笑骂一句:“死小孩,顺了咱两那么多宝贝走,还凭多抱怨了。”说着,宝薤凝就撩开帘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十来个瓶瓶罐罐出来,用布裹了搁在食盒底层。换了底层的糕点出来,媚眼横过二人:“这个奴家就笑纳了啊。” 苏碧落笑着点头,拎着食盒随颜入了左楼。颜菁澜按照宝给的毒药依次装了十来个瓶瓶罐罐的解药,又翻找了好一会儿,多拿了几个瓶子罐子放在食盒中层,也把中层的糕点换出来,娇媚的容颜有掩不住的担忧:“这几瓶是百草丹和归气散,还有一些别的解毒药。具体功效你都知道的。不用吝惜药,三娘这还有很多。幸好你不是小夏夏那个识药白痴,连泻药和痒痒粉都分不清。”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换下了苏碧落身上原本佩戴的那只:“这香囊你一定要随身带着,虽然和你身上原来的香囊比解迷魂药的功效弱了些,但好在还有抵挡一般毒气的功效。虽然妾身二人甚少外出,但也知道风暖国到我国路途遥远,如今非常时期,别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说出去要丢死人的。” 苏碧落任她在自己身上把七零八碎的小物件换了个彻底,桃花眼一眨一眨,真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而后,拎着食盒转回御书房,轩辕正在批阅奏章。金色的阳光打在侧脸上,给冷色刀削似的容颜渡上一层暖色。听过苏碧落的简要报告后,轩辕只淡淡说了一句:“三万两黄金尚未全部交与卿,卿当好自为之。” 苏碧落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略略一鞠躬:“臣,遵旨。” 华胥纪年_56 ☆、永乐侯 夜晚的永乐侯府只在走廊上挂着几盏风灯,灯内的烛光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苏小公子悄悄从角门溜进,并不诧异地看见老管家早已毕恭毕敬地站在阴影处候着,笑嘻嘻地勾住老者的脖子理所当然地撒娇:“忠伯,怎么不让那些个小崽子等门,这么晚了还劳烦你,真真让人过意不去。” 老者也就习惯地任他撒浑,半笑半不笑地回道:“那些个小崽子候不来小少爷大驾,我这把老骨头也只好吹会子凉风了。” 苏碧落讪讪摸了几下鼻子,老实脸上的算计随着夜风散了些许:“呵呵,忠伯这话让小子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忠伯不再说话,扬手摆了个恭敬的姿势,就带着人拐进回廊,一路向书房行去。到了书房门口,眨了眨眼小声说:“夫人在小厨房备了几笼小点心,怕您在外头光顾着做事没吃饱。老奴给您准备了一盅姜汤,也搁在小厨房,冬夜寒凉,给少爷驱驱寒。待会少爷和老爷聊完了,就让长生上那取夜宵。” 苏碧落看着老者菊花褶子一般的脸上慈爱关心的神色,暖意一点点拢上心头,嘴角翘了翘,就越过他推开门走进去了。 苏衣世的书房如他的人一样含蓄内敛,不大的空间里半点没有侯府应有的华丽,只是简单装饰过。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苏碧落恍惚记起他难得出宫“探亲”的日子里,最喜欢的,做的最多的就是在这糟蹋书,然后把帐赖给苏眠。苏眠向来宠着自己,任由他诬陷。苏衣世却总能发现两人的破绽,然后两人一块关小黑屋。抬眼,苏衣世正品着大红袍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一步一晃地走进来。皱了皱眉,苏碧落半低下头,如同小时候犯了错的时候,带着鼻音轻轻唤了句:“爹爹。” 苏衣世不理他,只不断刮着茶杯盖子,“嗑呲”地声音在书房中低低地悬着,就像刮着人心一样,憋得人难受。苏碧落知道老狐狸真气了,而且比耐性的话——他可不想“罚站”一整夜。微微掀了掀眼皮,偷瞅他一眼,再一眼,配着老实脸上无辜可怜的神色,再低唤了一句:“爹爹。” 苏衣世终于搁下那杯茶,叹了一口气,脸上精心修剪的山羊胡翘了翘:“想清楚了?” 苏碧落眼重又垂下:“嗯。” 苏衣世捻着山羊胡:“王上已许你恢复身份,你也身有官职,算是前程似锦。如今你年纪不小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成家好让你娘和我安心?” 苏碧落咬咬下唇,一股委屈惶然就这样涌上来,桃花眼下弯成半月。像是小时候承受不来过于苛刻的课业对着父亲抱怨撒娇一样:“爹爹,我不想成亲。” 苏衣世对着向来疼爱,但愧疚更多的小儿子,只是无奈:“难道你怕爹爹我给你相的亲事不合你意?委屈了你?那爹爹也说过任由你自己做主,爹爹和你娘亲绝无二话。” 苏碧落笑了笑,既不寂寥也不埋怨,只是认清了宿命。扇形的睫毛轻颤:“爹爹,我从来未曾想过,我也会有成亲的一日。”抬头直直看向苏衣世:“儿年少不能侍奉双亲,如今也尚未成亲,实乃大不孝。但想请爹爹体谅,不要逼我。” 苏衣世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头:“也罢,终归是爹爹亏欠了你啊,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由得你去吧。爹爹和你娘亲终这一生,也只希望你和你大哥都能平安长大,喜乐一世。可没想到,盛名累人,情不得已。” 苏碧落指尖拢过衣袖,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只得欠了欠身:“天晚了,不打扰爹爹休息,不然娘该怨的。儿又即将远行,也要打理一些东西,儿告退。”转身出门。 转身的时候,脸上表情都已然全部收了起来“爹爹,有些事,是注定的。我都懂。” 苏衣世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儿子离他很远,可现在,他觉得小儿子走得越来越远,远到,他再也看不清小儿子的心思几深:“落儿,好好照顾自己。” ☆、家人 见完苏衣世,苏碧落穿过一条回廊,就看到柳如是倚在廊柱下等他,笑着拥过去,搂着柳如是握住她的手搓了搓:“这么晚了,娘怎么还不睡。您的手很凉。” 柳如是也笑瞪他一眼,捏捏他手心:“在等你回家呢,玩野了心啊你,这么晚回来。活该被你爹叫进书房。整天这么凉的手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苏碧落嬉皮笑脸蹭去柳如是脸上亲亲:“哪能呢,事儿多么,没办法。我这是天生的,披不披衣服都一样。倒是您,要让爹知道您为我等门,又得关黑屋了。” 柳如是失笑,摇摇头:“都这么大人了,关黑屋也管不住。以后悠着点身子,别趁着年轻不当回事,老了有你苦头吃的。我给你做了夜宵,长生一直在灶台守着,估摸给热好几回了。难得那孩子如此尽心力,你别老欺负人家。” 苏碧落点头应承。又陪着柳如是插科打诨了好一会,才送走她回房。捏捏鼻尖,有些疲倦,撑起身子回房。房门口,他看见苏眠正立在园子前。 “大哥,等很久了?”瞥见苏眠肩头有些潮,眯了眯眼,问道。 “还好。”苏眠温柔的笑笑,一身白衣莫名刺眼。 “怎么还不睡?”苏碧落嘴角翘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碧落,”苏眠想摸苏碧落的脑袋,却又觉得现下两人早已长大不复当年,这动作实在极端不合适,手指动了动,悄悄缩进衣袖:“你辛苦了。” 苏碧落突然觉得很累,干脆越过他向屋子走,冷笑:“不就是事儿多晚了点回来,从小到大我都不在家住,甚少回来倒没见你们多问一句,如今回到家住,你们倒是记起了有我这个人。你们一个二个至于这样么?我很好不劳挂心,就是这样。我累了,想睡。” 向来老实的苏眠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他并没有苏碧落的嘴利,索性不再绕弯子:“我知道,你委屈了。你一直都受委屈了。” 苏碧落背脊瞬间挺直。脚步僵在原地,脖颈“嗑啦嗑啦”地一寸一寸扭回来,身子也被带着转了过来,与苏眠面对面:“你想说什么?” 苏眠被小弟的气势震住,哆嗦了一下,咬住下嘴唇:“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高兴,这次你回来,我不用瞒着别人,可以对所有人说你是我的弟弟。大哥自小不如你聪明,但也知道你为大哥,为家里付出了许多。听说你这次又要出外远游了,娘和爹虽然都没怎么说,但也都很挂心,怕你在外头有危险。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告诉你,大哥支持你。大哥虽然愚笨,但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哥不希望你再次受到伤害,如果有人再欺负你,大哥揍他。”搔了搔脑袋:“大哥功夫不如你,估计打不过。不过,大哥总能挺在你前面。好了,天色不早了,这段时间看你准备外出的事每天都忙到很晚,快点去休息吧。” 苏碧落深呼吸,好气又好笑:“傻子。笨蛋大哥,”郁气一点一点消散:“等你挺在我前面,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转身又继续走,嘴里的声音却随着夜风送到了苏眠耳朵里,直淌进心里:“你是我大哥,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一辈子都是。我从来,心甘情愿。” 苏碧落心情开始愉悦了起来,对于将来,无论如何,他还有家人,总不会太坏的。等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也该定下心,好好考虑成亲的事了。 或许,这次外出,他又能看到如当年那人一样顺眼的对象呢!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把看上眼的人推开了,就算是坑蒙拐骗偷,也要拎回家! ☆、再入符离 苏碧落再次踏上符离城的时候也不免感叹了一句时光如流水。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并不会短。如今的符离城早已不是三年前的符离城。当年他一步步将暗线埋在符离城,如今果然是到了收网的日子。 “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柳园的侧门口,卫洛舒已是早早在那候着。一袭轻烟色长裙,褶摆层层绣着精致的绛色梨花暗纹,行止之间有恍而不实的淡香自衣领,袖口,甚至身上每个毛孔悠然逸出。妆并不怎么浓艳,却依旧有无言的风情缭绕。面容也不算美艳,甚至可以说是平凡的。却让人看不太清,记不太清。只是看着她,会觉得心跳十分平和。 “一切尚好。只是卿如今真是今非昔比,行事高调不少。”苏碧落轻轻抚了把折扇边沿。 卫洛舒不甚在意地回了个笑,行了个完美到就连最严苛的内侍也挑不出错来的华胥国宫廷礼。柔雅且十分有女人味的声音颇有些恶作剧的口吻:“公子驾到,洛舒自是倒履相迎。却得公子如此言说,洛舒真真觉得委屈呢。” 苏碧落闻言,只环顾一圈,周围侍卫仆从已然把卫洛舒当正主,丝毫不觉得卫洛舒在符离城却行华胥礼有何不妥之处,更不觉得卫洛舒贵为城主夫人,却前来迎接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无名头公子有何不对。摁着扇柄敲了几下掌心:“能被符离城主最宠爱的卫夫人如此抱怨,区区真是荣幸之至。” 卫洛舒的眉心狠狠地扭曲了,许久才平复,凉淡道:“再被宠爱又能如何,妾身不过是公子棋局中一颗摆好位置的棋子罢了。” 苏碧落心中一动,目光转回卫洛舒身上。三年的时光给每个人刻上了不同的痕迹,这个当年他做调教师时最得意的作品,特意带来帮助自己完成计划中最重要一环的棋子,经过这三年不在他身边的时光,是不是也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呢? 华胥纪年_57 卫洛舒垂下脸,似是有些受不住苏碧落太过直接的探寻目光,侧了身子做引路状,道:“欢迎回来,销魂公子。” 苏碧落收回目光,诚恳万分的面容依旧挂着万分诚恳的笑容,略略颔首回礼,笑意慢慢扩大:“劳夫人费心。” 苏碧落再次回到柳园心中也是颇多感叹的。园子里尚是他离去时的旧模样,半点也未曾改变。就连那些仆从也大半叫得出名字,就好像三年的时光从未走远。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啊,比如某位有家不回专职蹭床的城主公子;比如某位一到雷雨天就化身小恶魔的慕容小少爷;再比如某位从来把这当自己的地盘却从不肯走正门的苗族王子……都不在了。苏碧落把手中温热的手炉又捂紧了些,更加讨厌起这湿冷的南方冬天。 有些无聊地由卫洛舒陪着逛了几步早已丢弃在记忆某个角落的庭院,阁廊。苏碧落就懒得走下去了。直接进了邻着园子人工湖的水榭休息。 卫洛舒挥退了所有的侍从,却是亲手安置伺候苏碧落,甚至撩起袖子亲自为苏碧落烹茶。 白色的茶雾从紫砂壶中打着转袅袅向上盘旋。苏碧落盘着腿靠在雅致的软榻上看着面前的女人姿态优美地泡着茶,毫无瑕疵地做着每个动作。有些出神地用手指追逐着那些注定抓不到的白雾戏耍:“绾屏的动作还是有如书本上一样模范呢。” 卫洛舒的动作不曾变上一变,神情也不曾,只是眉峰间瞬时的轻颤泄露了一些不平静。不过,也只是不平静罢了,最后一道工序后,她扯了一方青色的丝帕擦净双手:“能赢公子夸赞。妾身之幸。”声音平淡,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带上任何风情。 苏碧落终于放弃无聊的戏耍,湿润的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偏头对着卫洛舒温暖地笑:“好茶。可是,,你有必要对区区如此冷淡么?真让区区伤心。” 卫洛舒终于笑了。摇摇头:“对着您有必要作弄风情么?妾身的风情,都是您教的。”她抬眼微笑地看着他,带着点常年的疑惑。这个人,眼角眉梢明明都带着名为暧昧勾引的毒,五官分开看皆是凉薄寡情,整张脸合起来,偏偏生成了老实诚恳的模样。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再次笑了笑,抛开了无谓的喟叹。恭敬地递上一杯茶,温度刚好入口——这个人,某些小细节被惯得无与伦比的娇贵。 “说起来,绾屏这名字,已经三年未有人叫过了。真是叫人……无比怀念。” 苏碧落半眯起桃花眼。粉红的唇碰碰茶水,随即伸手扯过卫洛舒刚才擦手的青色丝帕抹唇,用看着小孩恶作剧的宽容眼神睇去,温柔的声音温柔的语调流水般倾泻而出:“怀念么?区区也很怀念呢,甚至怀念到——想重温一番当年你我相伴的时光。” 拎起杯子,慢慢倾斜,温润醇香的茶液就这么化成了一滩茶渍。转手间,杯子也掉落在地上,“啪叽”一下被摔得粉碎。 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旋风一样冲进来一个人,猝地一道银光闪过,来人又被逼退至门槛外。只听清脆的“叮”一声,一枚梅花镖落在了地上。 “吴宣,三年不见,你倒是‘沉稳’不少。”苏碧落看向来人,似笑非笑。 一身黑衣的吴宣低眼看见地上的碎片和暗褐色的茶渍,露出一副惋惜,遗憾和不赞同的眼神,只不过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一贯死板无人气的声音此时亦毫无起伏:“属下知错,属下鲁莽。” 苏碧落继续用丝帕拭去刚刚被溅到的茶渍,不急不缓道:“滚下去候着,回头区区再处置你。” 吴宣眉色不变,只单膝及地道了声“遵命”,就退了开去,并带上了门。 此时门内气氛又变成静谧和诡异。厚重的压力感即使在这寒冬也让卫洛舒额头泌出了薄汗。 直到苏碧落停止了擦拭的动作,才悠悠开口:“你以为区区是谁?不要拿流莺这种不入流的春药试探一个特级调教师。”眼珠无所谓地转了半圈:“还是,你想要让区区重新教你一些东西?” 卫洛舒用手遮住眼睛,精致的,雍容的面孔一寸寸崩裂,柔雅的,带着女人味的声音此刻全是莫名其妙的某种甜腻:“主人,我错了。不要惩罚吴宣。” 苏碧落从漆盘里重新拿了只杯子,沏茶一饮,用几乎可说是极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忘了么,你的手中,从来就不曾有选择权,甚至,连抵抗权也没有。”语调里不带丝毫感情:“你是区区目前为止最好的,唯一的作品。但是,也仅此而已。区区能调教出一个卫洛舒,自然能调教出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卫洛舒。” 卫洛舒捂住双眼,声音似被哽住:“公子,妾身只是……只是害怕。不要丢弃妾身。” 苏碧落直起身,前倾着环住卫洛舒,安抚道:“区区在这,一直在这关注着你。此间事了,区区就放你自由。” 卫洛舒身子一僵,面孔从苏碧落怀里抬起,极不可置信诧道:“公子……您真的肯……洛舒以后可以只是绾屏?……”话只起了个头,就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苏碧落落回榻间,唇角勾起:“你以为区区看不出来,吴宣那个木头对你的紧张程度?还是你对吴宣的紧张程度?你倒也聪明,知道区区惯来眼尖,连掩饰都省了。” 卫洛舒轻舒一气,柔婉道:“绾屏不敢瞒公子,也知道瞒不过公子。的确这三年,若是没有宣哥照付,绾屏莫说能顺利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怕是早就成为一缕亡魂了。多次生死关头,感情……也就日益深厚。” 苏碧落嗤笑一声:“他照付你是应该的。区区当初也不过是因为他心思细,又稳妥,功夫也算是暗阁里出彩的,才想着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榆木疙瘩竟也能一朝开了窍。想来这亦算是缘分。”心里恍然又想到蓝珏书,自己和他之间,就算是缘分,也是孽缘吧。顿了一顿,道:“做好你该做的,任务完成后,区区自会对你们作安排。” 卫洛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自由的一天,并且,似乎能与情郎有情人终成眷属,心里不知是几种滋味箍绕。 调教师对作品无论是影响力还是操控力都像神一样毋庸置疑。调教师用在作品身上的心血也是常人难以想象。而作品在被人格重塑的过程中,更是在骨血中深深地打上了调教师的专属烙印。 卫洛舒自十二岁起被苏碧落选中调教,历时三年出师。是苏碧落最出色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调教成品。苏碧落嫌弃如此需要雕琢的调教太费时,加上事务实在繁忙,再也懒得调教出第二个卫洛舒。而后她花了三年让自己在四国声名远播。又低调地来符离城征服了符离城的老城主和少城主,并成功嫁给少城主端木羯。还让少城主为了她狠心弑父。经过三年的经营,符离城算是几乎在她掌控中。可以说,华胥在符离城的计划中,她是最重要的棋子。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曾觉得自己自由过,她每时每刻都不曾忘记她的调教师,如何的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在。她的生命,乃至一切,都属于他。如今她的调教师居然亲口承诺放她自由,这内中的涵义让她已不止该如何自持。 “绾屏和宣哥……多谢公子。只是暗阁的规矩,怕是……” 苏碧落拍了拍她的脸:“谢什么?算起来,你们都是区区的直属属下。只要你们能稳妥完成任务,就算这份奖励大了点,又有谁敢说三道四。放心,区区自会有办法绕过暗阁的规矩。” 卫洛舒这才有了真实感,心下大定。正了身子,伸手挽了自己的几缕碎发,又是仪态万千的城主夫人,大名鼎鼎的名媛:“公子的计划,妾身都已顺利完成。公子真是算无遗策,端木铖那只老狐狸虽然宠爱妾身,却也对妾身防范不止一点。可怜他防内防外,连枕边人也不放心,最后还是被他的亲儿子所杀。” 苏碧落满意地笑笑:“端木羯不过是一介莽夫,却难得忠孝,可见你的挑拨离间用得果然炉火纯青。” 卫洛舒得了夸赞与肯定,心里也高兴,不免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可惜那端木翎果决狠辣,被他逃了。可是,为何连端木衍,公子也放过了?” 苏碧落扣着桌案不动声色道:“端木羯不够脑子管理符离城,而端木翎野心太大,也不适合。只有端木衍,庸才自有庸才的用处。这也是王上的意思。”苏碧落仍记得端木衍护着蓝珏书的样子,也罢,留他一命未尝不可。 ☆、重逢 踹了吴宣去送卫洛舒,天色已暗了下来。苏碧落遣仆役去杏花楼沽了几坛子杏花酒,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全部下人,一人在水榭饮酒。 回忆又纷纷杂杂入了心。 真是自虐啊,苏碧落一口饮光杯中酒。熟悉的味道伴着熟悉的身影而来。 咦?熟悉的身影??那一瞬间,苏碧落看到了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幻想到的情景。 月光下,那个记忆里的人穿了与当年一样的烟白长衫,蒙着苍麒麟色的缎带,翘着脚斜身坐在湖对岸的大树中间。明晃晃的月光照着他越发远山远水般空濛的笑脸,在一片幽绿中,显得尤其灿烂耀眼。苏碧落嘴角翘翘,再翘翘,一脸平静:“蓝公子,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树上的那人笑得几乎可以看到不断晃动的狼尾巴,温文尔雅地答非所问:“这园子不错,你应该不介意我来此参观一二。” 苏碧落觉得头上青筋正很欢畅地跳着集体舞,忠厚老实的脸也扭曲了一半。这人在彼此一切都大白后还有必要来此夜探?彼此都互相知之甚深,他来此必有目的,亦或是阴谋。不过此时,却是不能显得太紧张在乎而输了阵仗。深吸一口气,微眯了眯眼,扬起声道:“这宅子三年前蓝公子也逛得不少,区区完全不觉得卿有必要来此再参观一次。” 蓝珏书不语,摸摸蒙着眼睛的缎带,脚一蹬,手一放,就从树上斜跃而下,——很完美的平沙落雁式,如果他飞过水面后有用轻功的话。苏碧落眼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就这样卸了轻功落下来的蓝珏书,唇紧抿,但终于还是上前一步,张手接住蓝珏书。 蓝珏书就着苏碧落接住他的姿势趁机拥住对方,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含混不清的话传出来,在两人耳边荡着:“苏碧落,我们又见面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苏碧落一动不动任他搂着,也搂着他,听着两人皆鼓鼓的心跳,感受着脖颈间的震动和些许麻痒,许久,才扯开嘴皮笑得凉薄残忍:“蓝珏书,你就是这样,谁的怀抱都可以投入么?只要那个人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或者,可以让你利用的价值?” 然后,怀抱里的人僵住了。蓝珏书一时惊讶过甚,没有说出话来。他为两人的重遇摹画了很多开场,里头却没有当下这种。 华胥纪年_58 苏碧落穿过蓝珏书腋下的手抽出,改为扳住他的肩膀,慢慢地,慢慢地拉开一些距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遮住眼睛的缎带,似乎想在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看,因为什么也看不到。那双眼不管是什么表情,总有缎带遮着,像是天然的掩饰。凉薄的笑意越扩越大:“这次是为了什么来?三年前的事虽说是各凭本事,但区区也没幼稚到你我可以不计前嫌地平和叙旧。” 蓝珏书勾住的唇慢慢抿了下来,当年明明就是他棋高一着,设了个假死的局平白让自己伤了好久的心,虽然在心底他近乎本能地认定苏碧落不可能死——至少不可能那样死。那人即使死,想必也是要让敌人付出不低的惨重代价,怎么可能就那么轻轻松松的一跳?如今自己不计前嫌来找他,他居然一开口又是讥讽又是如此直白地对恃。 实在不像苏碧落的作风。 倒像是恼羞成怒的苏碧落。 不过此时无论是翻旧账还是调戏戳穿某人显然都不是时候,重新置了一抹笑,掀了掀嘴皮,温柔的声音蛊惑道:“苏碧落,你也说了,三年前是各凭本事。你棋高一着,我甘愿认输。” 两人都太过骄傲,必须要有人先认输。相处的时间何其宝贵,他愿意做认输的人。 “如今三年过去,你我还有必要纠结于前程往事么?苏碧落,你不会是那么不干脆的人吧?” 苏碧落眼神闪烁,倒是真的不知道蓝珏书此番话意欲何为了。但某种阴谋的味道显得更重。 蓝珏书握住苏碧落扳着他肩膀的手,一寸寸附上去,直到指尖。两只相差不大的手交叠在一起,声音愈发谆谆诱导:“好吧,知道瞒不过你,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做笔双赢的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苏碧落不为所动。 “卖人。买我吧,代价就是养我一辈子。你买么?”蓝珏书呲牙,终于把目的说出来了。 苏碧落看着他,愈发对蓝珏书的目的性充满疑惑和不可置信,嘴角抽了抽:“区区凭什么买你?浪费米粮。” 蓝珏书笑得更是温柔,毛遂自荐地越发起劲:“蓝族象征精神支柱的圣子守护图腾在我背上,而且,”勾了个魅人的眼神过去,“我什么都能做。” 苏碧落上下打量他好一会,才嗤笑一声淡淡开口:“你说的是发情图腾吧。” 蓝珏书想到以往的情状,也不免脸色一红。还好背着月光,不甚明显。摸了摸鼻子,大方承认:“嗯,就是那个。想必你也调查出来了我的身份,还有那个图腾的代表意义。买了我,你不会吃亏的。” 苏碧落眯了眯眼,还是有些不知所以,好在两人间的交锋不知几多次,也无需用太多毫无意义的场面话掩饰机锋绵里藏针,只要直截了当直奔主题就好:“暂别三年再相见,你突然提出这个交易。啧,既然是双赢生意,想必你也是有所需求。说出你要的吧。” 蓝珏书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双方尔虞我诈太多,即使最简单的交易也透着重重阴谋,自然没这么容易相信。不过即使是不相信,也未必没有答应的可能——只要价码合适。遂正色道:“若有朝一日华胥一统中原,求你放过蓝族。” 苏碧落一挑眉,手松动了些许,慢慢从肩胛滑落:“蓝珏书,只不过三年的时间,让你变得如此幼稚了?放过苗疆?你在做梦么?” 蓝珏书一把攥住苏碧落松脱的手:“不,不是放过苗疆,而是放过蓝族。我知道父王这些年做了一些蠢事,而三年前的那场交锋,让我对你……”眼神定定地看着苏碧落,喘了一下,继续道:“和华胥的实力,有了长足的认知。” 苏碧落静静地与他对视,自己的温度一直很凉,此刻手背的触感和热度都让人迷恋。 蓝珏书调整了一下语速,遮住声音中的寂寥:“华胥太强,我知道苗疆难以望其项背。可怜父王至今仍受锦瑟国的鼓吹沉浸在逐鹿中原的梦里不肯离开,实在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若华胥将来一统中原,还望对蓝氏皇族……网开一面。” 苏碧落想了很久,才有些想透了,但还是颇为怀疑,斟酌着慢慢开口:“所以,此次,你是想以私人名义和区区做交易,而苗疆王不知情,甚至不认同这个交易?蓝珏书,你凭什么以一己之力妄图代表整个皇族和华胥做生意?你不觉得,你对自己的分量认定,有失偏颇?” 蓝珏书早就知道苏碧落并不会如此就相信他的诚意,也不会就此就同意他的交易。甚至苏碧落这种算得上是尖锐严苛的语气,也在他的想象范围内。不慌不忙道:“如果你对苗疆有足够的调查,就应该知道圣子对于整个苗疆来说,意味着什么。有了我,再加上恰当的时机,你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接收整个苗域。我会好好配合你们,而我所要求的,不过是我父王和王兄的性命。而且,苏碧落,你——不想要我么?三年了,我可是想着你三年了。我足足在这等你了你一个月,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么?” 听到告白,即便是苏碧落,也不免怔住了。忽地抽出手,一把将人拽过,捏住下巴就狠狠吻上去,唇齿啃咬像是发泄,言语混着唾液也显得恶狠狠地:“好,区区会向王上报告此事的。而这次,就算你是有阴谋有目的,我也再不会放开你。蓝珏书,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不要后悔。”既然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那他也可以稍微放纵一下,是吧。 蓝珏书心中一疼,忙言:“再不会了,再不会离开你。”迎上他的吻,回吻。 蓝珏书喜欢他呢! 而他长久被压抑的喜欢,岂会被蓝珏书比下去。 既然如此,这一次,他选择不放手——无论用何种方法。 ☆、女王 两人分开良久,这一吻显得尤为激烈,等到两人都快缺氧,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唇还贴在一块不时轻啄,一条银丝牵着两人的唇角弯成好看的弧线。苏碧落隐了眼底的狠厉与犹疑,笑容不再凉薄,倒是带了几分松快:“你暂且在这住下,区区让人给你收拾屋子,还是,你想和区区同住?” 蓝珏书被吻得脸有些红,推了推苏碧落道:“别把你自己的龌龊想法赖在我身上。”话说得鄙夷,却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三年了,当初的好感足以升华到更强的羁绊,比如说——爱。既然爱了,又何须估计面子呢?苗疆汉子,自然爱得起拿得出。 苏碧落把人搂得更紧:“三年未见的空缺,我们有一大段时间的空白需要弥补。此间事了,你随区区回华胥。” “好。” “你身份特殊,天下未定之前,怕是要委屈你。” “无妨。”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在一起吧。” “好。” …… 两人做着未来的规划与承诺,像是完全忘了彼此的身份,那些或许存在的阴谋和未来确实存在的更大阻碍。 风暖女王尚未来到,苏碧落也乐得偷闲几日。一项项布置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具体事务倒也放心交代给属下去做。其余时间却是几乎毫无空隙地与蓝珏书腻在一起。 天气愈发寒凉,苏碧落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书房里煨了大大的炭盆,苏碧落还是冷,干脆无赖地整个人窝进蓝珏。蓝珏书纵容地随他去了,也不在乎两个大男人这副腻歪的样子被下人看到。只是一面翻书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 “碧落,其实父王派我来,是为了狙杀风暖女王,顺道拿走地字印嫁祸华胥,让风暖与华胥永无结盟可能。” “看出来了,不过苗疆王大概没想到,他的好儿子先倒了戈。”苏碧落哂笑,脑袋指尖着迷地绕了蓝珏书的头发玩。既然要带他回华胥,那就得陪他随着女王的驾回去。或许是试探,除了机密的布置,有什么消息苏碧落几乎不瞒他。两人同食同住,很多秘密也就不算是秘密了。 “你知道苗疆和锦瑟的联盟也不是那么牢固,不知锦瑟还会有什么后手,你要提防着些。”蓝珏书近几日心头隐隐有种不安感,而随着时日的过去,这种不安愈发扩大。 “不碍事,一切有我呢。”苏碧落翻过一页书,手向上摸索着摸到蓝珏书的脸上,捏了一把。 “碧落,除了你我即将一无所有。而你,我好像也抓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蓝珏,紧紧抱住苏碧落呢喃着。 “我在,一直都在。”这不是蓝珏书第一次突然崩溃,苏碧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问也问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安抚。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不过速度太快,半点都抓不住。 很快,蓝珏书自己就稳住了情绪,恹恹自嘲:“偷来的幸福总会觉得太梦幻,太不真实呢。” 苏碧落默然道:“别胡思乱想,这幸福不是你偷来的,而是你选择的。事实会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 华胥纪年_59 蓝珏书把脸埋在苏碧落颈窝里呵气逗弄他,眉宇间的哀恸丝毫不减:“或许吧……”说着,却是开始唇舌并用,主动挑起了热念。 苏碧落故也抛开杂念,十分配合地开始了这几天来不知多少次的白日宣淫。 再过了几日,风暖女王的马车也十分低调地来到了符离城外不远处的官道。在苏碧落的布置下,防护早已做得密不透风,甚至连女王的马车也是两国暗阁工匠合力重新打造的。外表丝毫不起眼,内里却层层机关。 符离城外的落霞山下,是入城必经之途。虽然已被开辟成官道,但奈何山峰连绵,即便是官道也不甚宽敞,还被山群合围包抄,除了窄窄一条官道,两面俱都是山峦险峻。苏碧落虽知若有人要下手,此处算是最易得手的地方,但也不好大张旗鼓。何况山群宽广,就是多少人来,也铺不完,更别提山势凹凸不平,有多少视觉死角掩藏此间。只能让手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歹这里如今被华胥间接掌控,也算是半个主场了,何惧歹人。 苏碧落早早就携了蓝珏书来迎接女王梁珩。下属们看惯了他两人在园子里的缠绵,此刻蓝珏书很收敛的骑马落后苏碧落了半个马头,混在一众侍卫里,旁人也就本着老大的私事绝不插嘴的原则对两人时不时的眼神相交眼观鼻鼻观心地视而不见。 直到日头已高高挂在天上,远方才扬起一阵尘土。 女王的车驾到了。 即便是低调到精装简行,女王的行仪还是能称上壮观的。两列侍从拱卫在女王的车驾前后,全神贯注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出一丝差错。 马车并不大,保持着匀速前进,拉车的马神骏非常,看起来倒是比暗棕的马车还要显眼些。 侍卫长看到苏碧落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惊奇,不过很快就谨守本分地收回了目光,一手窝了剑柄,另一手扬起:“停。前方何人?” 苏碧落打马几步,撑起手中早备好的令牌:“奉吾王之命,特来为女王殿下引路。” 侍卫长与苏碧落核对了密令口号,也验证了令牌真伪,轻舒了口气,和缓声音道:“贵国王上早已修书来朝,言明此次兹事体大,特遣了御史令苏大人为吾王接驾。真是有劳苏大人。大人稍等,容在下先行禀报吾王。” 待苏碧落点点头后,便驱马行到马车前,隔着帘子小声道:“王上,华胥的使者已在外头候着了。没想到华胥的御史大人居然是当年那位……” 只听里头传来一声“唔”便再没有了声音,侍卫长不由惴惴。侍卫长也算是女王身边的老人,三年前苏碧落化名苏妄行助当时还是长公主的女王成功争夺王位,他也功劳不小。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王顺利登了基,苏碧落又功成身退,他也成了风暖的新贵,侍卫长一职顺顺当当做到了如今。此刻他又看到了至今令他记忆深刻的苏碧落,想到当年女王也对他颇为欣赏,甚至……就多嘴了一句。没想到女王无甚反应,令他不免心中打鼓,有些后悔一时口快。 本就伴君如伴虎,何况女人一向心思有如海底针般难捞,女王的心思,以后还是莫擅自揣测的安全。 半响之后,帘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粉嫩的手,撩开了帘子。帘子后露出一张静美的脸,约莫双十年华,清润的声音道:“落轿。” 女子轻身一跃,就下了马车。随后有侍从官也小跑着过来伏下,马车里又露出一张女子的脸,也不过双十年华,并不十分漂亮,却有十二分的雍容大方。 苏碧落舒目眺去,一眼就认出来,当年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也已长成到足够震慑全朝的程度了。 女王梁珩轻轻搭了侍女的手,踩在侍从官的背上,下了马车。姿态娴雅,行止间竟是丝毫挑不出错漏,就连每步的迈幅,都像经过了精确的测量,多一分嫌粗鲁,少一分则扭捏。 侍卫群让出了一条道,苏碧落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蓝珏书手里,小声说了一句:“黑靥交给别人区区不放心,你可得给区区看好了啊。” 蓝珏书也翻身下了马,帮他理了衣装发饰,妥当之后,抿唇瞪他一去迎接女王,如此墨迹,让人看笑话。” 苏碧落暧昧地眨了眨眼,才转身向女王车驾步去。 “三年不见,女王殿下风采愈发让区区不敢直视。”待得女王下了马车站定,苏碧落也恰好来到了马车近前,行了个使臣礼,苏碧落笑着开口。 “三年不见,妄行也只有这颠倒众生的脸和惯于甜言蜜语的口才依旧如初。”梁珩挥手让他免礼,妙目打量着他。 “陛下谬赞。”苏碧落神色不变:“不过,臣如今可不叫妄行。” 苏碧落又一揖到底:“华胥国特使苏碧落,参见女王陛下。” 梁珩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亦是再次抬手虚托道:“苏大人免礼,路上有劳苏大人费心。” ☆、暗杀 两人再未过多交流什么,车驾再次启程。 女王这一路都十分顺利,侍卫们不免也就松懈了一下神经。 侍卫长和苏碧落并驾在最前方开路,神经却不由得死死地绷紧。苏碧落着鹿皮手套的手松松地挽着缰绳,由着马前行。黑靥本就是十分灵性的马,见到主人如此小心谨慎,踏出的步子也轻声了许多,连响鼻也不常喷了。蓝珏书落后两人几步,混在侍卫队里,但双眼覆着的缎带和不一样的衣着,亦显得十分显眼。 一时之间,队伍静谧无声,只有马蹄达达的声响。 官道越来越狭隘,两侧的山峰甚至可以互相瞭望,而队伍即将要度过这段狭长山道,进入平坦大道,还有不到一时辰就到符离城下时,苏碧落和侍卫长的神经都绷到了最紧。若真有刺客杀手,这里即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在这之前,苏碧落甚至让手下反复探查这区域了三遍,并且日夜守在这片山道上。但苏碧落的心里总有某种不祥的预感隐隐约约地让人不舒坦。 突然,爆出“咻”的一声尖锐脆响,从两侧山峰滚落下来一些不大不小的石块,位置正是女王的车驾周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当场就射死了好几个来不及躲的侍卫。 女王的车驾由于是特别建造,这些箭雨倒是没能穿透马车射进里面,只是叮铃哐当打在了马车外。但是滚落的石块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不知是不是来人有意的设计,这些石块层层叠叠,完全阻挡住了马车的路,马能越过石块,而车不能过。此刻箭矢如雨,若让女王弃车显然是更加冒险的做法。车夫只能让马停下,而一众侍卫不得不冒着箭雨飞奔回车驾前后保护有人突袭。 侍卫长一见这架势,心下已是做了一场恶战的准备。抽出佩剑,挥舞着将射来的箭矢拨开,喊道:“护驾!快护驾”,自身也是掉转马头向车驾狂奔而去。 苏碧落勒住缰绳,拿出一只造型古怪的翠绿色小竹哨放在口内吹了一声,哨子并未发出响声,苏碧落浑不在意,用裹了内力声音束音成线,传声道:“一半人保护女王,一半人上去清场!”说着,一拍马背,蹬了马镫,揉身向一侧的山峰疾行而上,轻功全力施展下,身形居然快到产生重影,肉眼难以辨清。 哨子虽未发出声响,但随着苏碧落的动作,却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众青衣劲装的蒙面人,持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袖口统一绣着一条玄色腾蛇。那些青衣蒙面人的人数不算多,武功却十分高强,让双方的侍卫队都减缓了不少压力。 蓝珏书看到腾蛇标志,心里毫无意外这群人的强悍,因为这群蒙面人是华胥鼎鼎大名的暗阁精英,分属修罗部。虽然华胥的暗阁向来很神秘,但很早以前他就对他们有了详细的调查。 蓝珏书松了一口气,既然连最精锐的部队都已出动,想必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虽然刺客看起来来势凶猛,苏碧落应该都能应付得来吧。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蓝珏书也还是一拍马背,随着第二批腾空而起的蒙面人上了山峰。 苏碧落借着山势,跃至滚落石块箭雨的地方,果然看到一群黑衣蒙面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射着箭。苏碧落知道,如果此时他极目远眺,对面山上,也必然是一样的情况。苏碧落寒着脸,抽出秋泓剑一刺就是一个死。 虽说他心里也清楚这片山地易攻难守,并且很易躲藏,但之前他抽调了那么多人手,布置了层层防卫,居然还是让刺客钻了空子,不免丢了面子,心中不爽。下手愈发狠辣起来。几乎是照着大动脉刺下去的。顿时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等到苏碧落都刺翻了好几个人,黑衣人才反应过来,而这时蓝珏书和青衣人也到了地方。黑衣人首领忙让半数的黑衣人稳住,继续射箭,而另外半数的黑衣人则抽出近身武器,朝苏碧落他们扑来。 此刻的青衣众也见到了那一地的尸体血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如此狠辣残暴,自家首领果然是怒了。对事前未能防范住这些刺客的事情本就耿耿于怀,想到没完成任务的惩罚,和首领现下的心情,一个个都放开了手脚想要戴罪立功,亦是集体揉身向黑衣刺客扑去。顿时双方混战在一处。 蓝珏书也抽出身上一直戴着的笛子向刺客杀去。那侗笛非金非玉,通体雪白,却牢固坚实得很,刀剑在其上不能留下半分痕迹。蓝珏书手持侗笛专挑人体的几大死穴戳,被戳中的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噗通”一声倒下去。而蓝珏书出手的速度也很快,顿时只听“噗通”、“噗通”的声响,他周围就倒了一圈人,让得温良俊秀如他,在众人眼里,也和此时的苏碧落一样,像尊杀神。 华胥纪年_60 ☆、镜花水月 有了两尊杀神在场,也就奠定了一边倒的局势。即使黑衣人萌生怯意,只一味与他们缠斗,人数减少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分毫。黑衣人只好都舍弃了弓箭,抽出近身武器,放弃了与他们继续缠斗,向山下飞扑而去。 “哼,不过碌碌之众,也敢来给区区添堵。都给我滚下去,不需要留活口。放跑了一个,你们就等着去安子林的刑堂吧!”苏碧落冷笑一声,下了命令。 青衣众得了令,像是狼一样呼啸着往下窜,生怕动作慢了惹得首领不快招责罚。 没了压制的箭雨,苏碧落料想他们也整不起什么其他的幺蛾子。底下那群侍卫毕竟都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整队的修罗堂压场子,若这样还能给刺客翻出风浪,那他这首领修罗也不用混了。 苏碧落收了秋泓剑,向蓝珏书走去,笑了笑:“珏,你还好么?” 蓝珏书觉得苏碧落的笑有些危险,但还是点点头道:“嗯,我很好。你怎么还不下去护驾?” 苏碧落耸肩:“无妨,下面的交给他们就行了。” 蓝珏书渐渐明白了过来,道:“碧落,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苏碧落阖目,又睁开,声音平静道:“珏,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蓝珏书皱了皱眉:“你……” 苏碧落声音平静到平板:“无论是用毒、用蛊,甚至是用武力,现在下面依旧很混乱,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是了,彼此身份对立的两人,又怎会有真正的信任。之前的平静幸福,就像那镜中的花,水中的月。看着美好,却是假的。碰都不能碰,一碰即碎。他苏碧落经历了多少人心险恶,怎会如此天真地相信,蓝珏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苗疆的叛徒,蓝氏皇族的叛徒。虽然,他的选择是对的。可就像苏碧落自己一样,莫说华胥如今威震四方,即便是危若孵卵,自己也是不会选择背叛华胥,将华胥交到外人手上的。 可是,即便是镜花水月,他依旧不舍得破坏。只是,如今,该回到现实了。 蓝珏书刚想说点什么,只见斜里兀地刺过来一柄剑。 又一个黑衣人持剑刺向苏碧落。 苏碧落动作迅速地抬手去挡,可黑衣人的武功显然和之前的那批不在一条水准线上,剑尖虽然偏了几寸,却依旧势不可挡地向苏碧落心脏刺去。 未等苏碧落有所动作,蓝珏书几乎是下意识地推了苏碧落一把,用尽最快的速度闪身到苏碧落身前。 然后,那把剑深深地刺进了蓝珏书的胸口。 再然后,苏碧落几乎是同时将秋泓剑送进了黑衣人的胸口。 两把剑又同时抽了出来。 苏碧落探手接住了软软倒下的蓝珏书,而黑衣人,则重重摔在地上,自个扯开了面罩。 “是你!”苏碧落看了看黑衣人,只是皱了皱眉,注意力又放回了蓝珏书身上,手忙脚乱地扒开蓝珏书胸前的衣物就胡乱撒伤药止血。 “柳白,或者我也该叫你苏碧落?”黑衣人捂住胸口,不住咳着血。 “端木翎,三年前你不就已经知道区区的身份了么,何必多次一问。没想到,你也是个想不开的人,垂死挣扎。”苏碧落连个眼神也欠奉。 “我……我只是不甘心。三年前我以为你死了,可后来符离城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你没死,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后手。现在,你果然没死,还活的好好的。”端木翎露出个自嘲的苦笑,眼神不肯离开苏碧落分毫,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入骨髓一般。 “不知所谓,自取灭亡。”端木翎的那一剑虽然被他打偏了,未刺入蓝珏书心肺,却依旧伤势严重。苏碧落手忙脚乱地急救效果不大,苏碧落有些慌了,像是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慌乱,也顾不得再给端木翎补一剑,抱起蓝珏书就往山下掠去。 端木翎费力抬起一只手,朝苏碧落伸去,却是连块衣角都没抓住。 “苏碧落,你还是这么狠,这么绝。我也真是傻,怎么能奢望如此就能在你心中留下痕迹呢。”端木翎的剑刺偏了,可苏碧落的秋泓剑却未刺偏。被刺中心脉的端木翎流着泪,阖上了双目。 可怜端木翎,为了苏碧落的死纠结了两年。符离城被卫洛舒掌控后,他仓皇逃亡。就算清楚地知道大势所趋,符离城大概是没可能夺回来了,可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仍是接受了锦瑟极度苛刻的联盟。而他策划已久的借住锦瑟攻击女王之势,自己来找苏碧落报复,也就这么被蓝珏书挡了去。他甚至都没能再和苏碧落多说几句话,只能含恨而终。不过他并不清楚苏碧落和蓝珏书的感情,他这一剑刺下去,注定也会在苏碧落的心上留下痕迹。 伤痕,也是痕迹的一种,不是么? ☆、又回柳园 苏碧落抱着蓝珏书飞身而下时,黑衣人果然都被收拾干净了。而青衣人也隐蔽起来,不知所踪。苏碧落顾不得其他,大声吼道:“医鬼,出来!” 一名青衣人不知又从哪钻出来,迅速地奔向苏碧落近前。 苏碧落把蓝珏书往青衣人面前一送:“救他。” 话虽短,语气却极重。青衣人恭恭敬敬地把了脉,又查看了蓝珏书的伤口,皱皱眉,没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了数种药粉,当场调和起来。将调和好的药粉洒进蓝珏书的伤口,眼见着血慢慢被止住了,又用白布将伤口覆盖包扎好。 苏碧落轻柔地帮已经陷入昏迷状的蓝珏书掩好衣服,道:“这一剑虽刺得深,却是被我打偏了的。怎么血还流得那么快?而且他这昏迷的状态,总觉得有些不对。医鬼,你把脉可是有什么发现?” 医鬼想了想,这位号称从不把第二次脉的医师,又把手搭了上去,继续把起脉来。 苏碧落心头的不良预感越来越深,忍不住催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医鬼的眉头死死皱着,往地上一跪,嘶哑的嗓音说道:“首领恕罪。这位公子的剑伤好治,可他所中的奇毒却……恕属下眼拙,这毒莫说是治,即便是见,属下也从未见过。” 苏碧落心里抖了一抖,道:“毒?” 医鬼道:“是的,公子身重奇毒。若不及时医治,恐怕只剩半年性命。不过属下在药毒方面,未能比得过宫中的两位夫人。首领何不将这位公子带去药师颜夫人处,或许能有救。” 苏碧落的脸阴沉可怖,挥退了医鬼,抱着蓝珏书向侍卫长走去。 此时侍卫长还在指挥众侍卫将石块搬开。而除了女王车驾未受损毁外,其他几辆马车却是有程度不一的损坏。侍卫长只能协同侍从官做苦力,把已经不能行路的马车上物什一一搬下来,匀入其他几辆马车。 “苏大人,可是有事?”侍卫长见到苏碧落向他走来,问道。 “区区有个朋友适才对抗刺客的时候受了伤,区区带的人都是骑马而来,不知可否借殿下随行的一辆马车安置区区的朋友?”苏碧落客气道。 侍卫长看了眼蓝珏书,脸色苍白,眼睛紧闭,未多想什么,点了点头道:“苏大人开口相借,何有不行之理。大人请稍等,在下这就让他们腾出一匹马车给大人用。” 华胥纪年_61 苏碧落道过谢,静静地等了片刻,就有侍者通知他,马车已经备好了。并且女王听闻蓝珏书是因抵抗刺客而受伤,特地吩咐将马车内的布置更换一新。原本只是给侍从官和侍女们坐的马车,现下布置得像是给贵客坐一样。 苏碧落再次托他们向女王表达谢意,利落地抱着蓝珏书上了马车。 接下来的一路果然平安,直到回到柳园,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苏碧落只陪着女王小坐了一会,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女王,就回了房。 蓝珏书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让苏碧落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痛。 苏碧落用大拇指缓缓摩挲着蓝珏书的脸,眼神复杂。 等到了半夜,已经被侍女捏着鼻子灌了两服药的蓝珏书才幽幽转醒。睁眼一看,桌上搁着一盏油灯,而苏碧落,就坐在桌边太师椅上,撑着脑袋,看着他。 灯光如豆,忽明忽灭,照得苏碧落的脸也忽明忽灭,可潜藏其中的情感却深沉复杂得让人不忍直视。 “我睡了很久?”蓝珏书笑笑,撑了一臂,想要起身。 “还好,也不过几个时辰。”苏碧落抿了抿嘴道。 “这房间……是柳园。看来你已经顺利把女王接回来了。”蓝珏书喘了口气,发现胸口还是很疼,也就不逞强,又躺了回去,只是转脸看着苏碧落。 “嗯,过了那段路,他们不会找到机会的。”苏碧落道。 “你一直在这等我醒来?” “嗯。” “碧落,有什么,你就问吧。我一定有问必答,毫无隐瞒。”蓝珏书忽然叹了口气,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苏碧落捏住椅子扶手,亦叹了口气。 窗外寒月似冰。 ☆、说好的一辈子呢 “唔,其实,父王从来就未曾信任过我。这三年,我一直被关在王宫水牢,父王一次都不曾去看过我。只是这次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才把我放了出来。”蓝珏书摸着眼上的缎带,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知道的,我的眼睛,被视为异端。而我出生时,祭祀曾做过祷言——我会给苗域带来不可预知的未来。所以父王惧我,防我,却因为圣纹而不能杀我。如今,他怕是对我已经没有了半点耐性。”蓝珏书极轻极淡地置了一笑,显得空洞又脆弱。 “所以,这次你来,他给你下了毒?”苏碧落接口道,满心的哀恸快要溢出来。 “没错。他本来是让我来杀死风暖女王,嫁祸给你华胥,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女王身上那枚金印带回去。如果女王没死,我就得死。” “你放弃了杀死女王的机会,甚至还与我做了交易。你回不去了,你的毒怎么办?” “没什么,活在当下不是挺好么?”蓝珏书尽量做了个轻松的笑意,还带点调皮,满不在乎地说道。 苏碧落忍不住了,从椅子里站起来,一步窜到床前,用力捏住蓝珏书的肩膀,像要捏碎一样,咬牙切齿地说:“活在当下?活在当下!你的当下只有半年你知道么!半年以后你就会死你知道么!你答应过我的卖给我一辈子呢?!” 蓝珏书眼上的缎带氤氲了一片,泪渍渗过缎带,顺着眼角洇湿了枕头,忍住肩膀处快要碎掉的痛楚:“苏碧落,我知道我只有半年的命。我甚至还知道——你也从未信任过我。” 苏碧落身子一震,双手松了一些:“不……不,我只是……” “只是不敢信任对么?你是想这样说么?”蓝珏书终于没有力气维持住笑容,冷冷道:“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你的心思,我都能猜到。可是那又怎么样?纵使我还有半年的命,我也是欢喜你的,苏碧落。我已经不想在这些勾心斗角斗智斗勇中浪费时间了,你明白么?” 苏碧落慢慢松开手,呆怔地站立原地。手垂下来,竟是微微在发着抖。 “我很明白那是什么毒,我是自愿服下去的。如果我的命能够换得苗域百姓的将来,我很乐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王把苗域往沟里带。可是,我好贪心,我也不想蓝族有何不测,甚至,即使父王对我毫无一丝父子亲情,我也不想看到他有事。所以,用我一条命换来这么多东西,我——赚了。”蓝珏书不住地流着泪,继续说道“所以苏碧落,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信任也好,不信任也罢,就算是做戏,也好好陪我半年,好么?纵使你我一直以来都是逢场作戏,但我——真的欢喜你。这一句,对我来说,没有半点的掺假。” 苏碧落抖着手抚上蓝珏书的脸,漂亮的桃花眼也慢慢渗出了泪水:“不,蓝珏书,我……我也是一直欢喜你的。我不信任是真,逢场作戏是真,但欢喜你这件事——也是真的。” 苏碧落双膝慢慢软下来,竟是跪在了床头:“我从未像欢喜你一样去欢喜过别人。我自小逢场作戏惯了,以为这次也只是一次风流,逢场作戏。但我错了。这三年,我把你锁在心底,却再也接受不了别人——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我一直以为,是时机未到,是我遇到的人不够好。可再见到你我才知道,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无论好与不好,信任抑或不信任,我只要你。” “碧落,就算你这番话是安慰我的,我——也很开心。谢谢。”蓝珏书握住苏碧落的手,脸颊传来两个人的温度。那个人的手和他的心一样是凉的,但难为他肯如此安慰自己。半年的时光,够了,不需要更多,更多只会让他的耐性和热情消失殆尽。让一切在最美好的时段,然后曳然而止。这样,即便不能完全拥有他,那个人也应该会记得自己一辈子。于此,他满足了。 “不,不是安慰,这不是安慰。蓝珏书,你听清楚了,我—欢—喜—你。”苏碧落抽出手,帮他掖好被角:“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决心。若我们未再次遇见那就罢了,可是如今,你让我怎么甘心再次放手?我不会放手,也不许你放手。你不能那么狡猾,想让我记你一辈子?想都不要想。如果你死了,我第二天就会娶个俏媳妇,彻底忘记你。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蓝珏书翘起嘴角,乖乖瞅着他,静静听他说,安静又温顺。 “我会把你带回华胥。颜三娘和宝三娘的医药术冠绝天下,只要她们联手,你身上的毒一定会有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启程。你答应过把自己卖给我的,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要整个蓝族——陪葬。”苏碧落心情平静下来,在蓝珏书眼上的缎带吻了一下:“等你好了,我要让你大大方方拿掉这条缎带。那么漂亮的眼睛,我喜欢得很,不许遮着他。” 蓝珏书只是微笑地听他说完,乖顺地点头,然后沉沉睡去。 或许在梦里,这毒,是真的有解。 ☆、回程 苏碧落真的按照他半夜做的决定,第二天午时未过,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包括向女王解释行程变动,启程回华胥。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像苏碧落预想中的一样,虽然有些小打小闹的劫匪刺客,但却不足为惧。甚至,他们这一路,还收拾掉了好几个占山为匪的寨子。 女王有好几次想来探望蓝珏书,都被苏碧落以需要静养为理由给挡了。苏碧落自己也不骑马了,日日都在马车里陪着蓝珏书。 “珏,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么?”苏碧落笑眯眯地递上一片削好的苹果。 “天气这么冷,而且回华胥的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往北走吧。你从哪弄来的水果?”蓝珏书斜靠着特地布置给他养伤的软榻上似睡非睡。经过几天,他已经习惯了苏碧落突然间更为腻人的态度,面上翻了个白眼,心底却甜蜜蜜地张口吃了那片苹果。 “嘿嘿,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天下富莫过于王族,这次华胥招待的可是风暖女王,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王后,轩辕老头儿总得下点血本。再说,女王难得出门,少不得也要带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苏碧落得意地看着自己削的苹果皮傻笑。虽然没削过苹果,但他可是用刀的行家,找准了姿势还不是手到擒来。在蓝珏书的眼皮,道“我们这一路上护卫也算劳苦功高,你还因此受伤了,打劫他点水果算什么。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唔,我吃食素来不挑。倒是你,碧落,你整日陪我腻在马车里,也太过玩忽职守了吧。”在苏碧落的无敌缠攻下,无人的时候,蓝珏书越来越少在眼睛上缠缎带,葡萄酒一样色泽的眼睛一眨一眨,配着那张远山远水一样美好的脸,简直把苏碧落的心给萌化了,恨不能一直亲,一直亲,亲到地老天荒。 华胥纪年_62 “哪有,该布置好的我一样没少的吩咐下去了好不好,我花的心力可不少,怎么能叫玩忽职守呢。”苏碧落委屈地瞥了一眼蓝珏书,“如果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就算把我劈成两半累死也枉然啊。”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越来越爱上这种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了,半刻也舍不得离开。但他也有好好工作啊,回到了华胥国内,又有周密的布置,四周也分散着修罗堂的精英。如果这样还被刺客钻空子得手,那他这首领修罗还不如一头撞死——总比没面子到羞愤而死要好。 “嗯,因为你安排好了所有的布置,所以现在光明正大的玩忽职守。”蓝珏书摸了摸眼睛,笑眯眯地调戏苏碧落。 “喂喂,不带这样的,珏你不能这么欺负我!”苏碧落扁扁嘴,干脆放下叉子,扑到蓝珏书身上和他玩闹起来。 等两人气喘吁吁的时候,蓝珏书推了推苏碧落:“走开,你重死了,伤口都扯到了。” 苏碧落立马紧张兮兮地开始扒蓝珏书的衣襟带子:“怎么样,对不起,珏,我玩得有点过。伤口裂了么?还是出血了?不然我让鬼医给你看看再重新包扎一下好不好?” 蓝珏书捏住他动作的手,喘匀了气道:“我没事。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也只是笑过了,伤口有些禁不住而已。”见到苏碧落这么紧张,蓝珏书忽然勾住苏碧落的脖子,动情地吻了吻他的嘴角,舔舔舌头:“好了,甜甜的苹果味,伤口不疼了。” 苏碧落这才知道蓝珏书只是同自己撒娇而已。不对,撒娇?头一遭啊,蓝族小王子,和他一样刀里来血里去的汉子,居然对着自己撒娇?!嘴巴越咧越大,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他们的感情又升华到了新的阶段?这闺房情趣,他喜欢! 于是,这一整段路都在类似这种“闺房情趣”下愉快地渡过。 ☆、我保证不瞒你 在苏碧落有意的加快行程下,队伍比预计时间早了好几日就到了华胥国都。华胥国王轩辕伏羲自然是用了最高规格的礼仪去迎接风暖女王梁珩。而原该是完满完成任务后当恢复御史令职责,站在轩辕身后,为这一盛况做好记录以备将来流芳百世的苏碧落,却让他的副官顶替这项职责,而他本人,则悄悄地带着蓝珏书,奔向了王宫的药房。 蓝珏书的伤势已经大好,低调地跟在苏碧落身后溜溜达达地参观偌大的华胥王宫。 蓝珏书摸着下巴感叹道:“这王宫和我们苗疆的王宫真的很不一样。” 苏碧落越靠近药房,心里居然越发忐忑。却依旧嬉笑着同蓝珏书玩闹:“有没有觉得很壮观很恢弘啊?想不想在这住段日子?” 蓝珏书负着手撇嘴:“这里没我们蓝族王宫漂亮。你以后有机会去苗疆就知道了。而且,你当王宫是你家啊,想住就住?” 苏碧落去拉蓝珏书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呲牙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见蓝珏书投来一抹鄙视的目光,才收敛了一些,续道“这里相当于我半个家。我出生到十岁左右,都是在这度过的。” 蓝珏书没有再多问,他们的轨迹都是被安排好了,那些过往,多问无益。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药房。 还是那个独立的院子,那两栋独立的小楼,两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这次,他进的仍旧是右楼。 “两位三娘,我回来了。”苏碧落近乎讨好地拉了拉两位美妇人的手:“还带了我媳妇来给你们请安。” 蓝珏书狠狠地剜了一眼苏碧落,他怎么就成媳妇了?但乖乖牌蓝族小王子还是很有礼貌地上前一步抱拳见礼:“在下蓝珏书。” 宝薤凝和颜菁澜上下打量了一番蓝珏书,颜菁澜首先笑道:“好俊的孩子,配你倒是正合适。” 宝薤凝立马接着哂笑道:“阿颜果然是笨蛋,这孩子全身上下都是蛊虫,小苏苏会被啃得半点都不剩的。” 颜菁澜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笨蛋好么,没见小苏苏还好好地在这站着。” 蓝珏书摸摸鼻子,略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天,天空真蓝啊,北方冬天的太阳真亮。 苏碧落皱了皱眉,正色道:“好了,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宝薤凝撅了撅嘴:“就知道你这小兔崽子没什么事不会踏进园子。” 颜菁澜抿着嘴,指着蓝珏书温柔道:“你是为了他而来,对么?” 苏碧落点头,将蓝珏书揽过,郑重其事道:“珏他中了毒。求两位三娘一定要帮我研制出解药。他……对我很重要。” 听到这话,宝薤凝和颜菁澜均明白了,蓝珏书在苏碧落心中的地位。骄纵自我的苏小公子,第一次把重要挂在嘴边。 有了重要的人、事、物,就代表从此有了弱点。苏碧落这种人,如果有了弱点,就有了隐患。这点,两位药师很清楚,而苏碧落自己,也很清楚。 而现在,如果蓝珏书的毒是无解的,恐怕对于苏碧落,不光仅仅是隐患。 相互对视一眼,宝薤凝开口道:“小苏苏,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你先让我们给他把把脉再说。” 苏碧落闻言,立马退至一边,让她们研究蓝珏书体内的中毒情况。 宝薤凝和颜菁澜轮流替蓝珏书把着脉,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们的眉头越皱越紧。很久以后,宝薤凝才开口道:“他体内的情况很复杂。” 苏碧落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脸色变得很难看,蓝珏书伸手过去,安慰性地拉拉他的袖子。 颜菁澜也一脸慎重道:“这种毒我们从未见过,加上小蓝蓝的体质特殊,毒性和他体内的蛊性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还有救么?”苏碧落突兀地插一句。 “不好说。这样吧,你把他留在这,我们再研究几天。”宝薤凝看着苏碧落黯得见不到底的眼,心疼得紧,但这毒确实诡异,她也毫无办法,只能这么说。 “那区区也在这住下来吧。珏他人生地不熟,区区不放心。”苏碧落道。 “不好吧。小苏苏你以前住在王宫是没什么,可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宫,住在王宫里,你觉得合适么?何况,难不成你怕我们两个会吃了你的宝贝疙瘩?”颜菁澜笑道,摇着头。 “可是……区区去求轩辕老头给个手谕特令,应该不难吧。”苏碧落还是犹豫,总觉得不放心。 “碧落,我可以的。有些治疗,你在这里,可能会不方便呢!”蓝珏书捏了捏苏碧落的手,安抚地给他顺毛,顺便做了最后决定:“乖,你还是先回王府,你这次任务时间不短,想必伯父和伯母十分挂心的。” 两位药师目瞪口呆地看着素来最难搞只有轩辕才能压过一头的小霸王苏碧落就这样轻易地乖乖点了头,还颇为诚心地对着他们说:“那珏就麻烦两位三娘了。” 两人机械地点头应允:“那是自然。” 而苏碧落还在旁边对着蓝珏书温情叙叙:“你好好在这玩着,吃的用的我都会差人送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两位三娘说,或者直接打发人告诉我。我把阿大留给你,那是从小跟着我的护卫。你的毒还不知道什么性质,能不动手尽量别和人动手。不过这王宫还是挺安全的,估计没什么必要非得你亲自动手。我每天下朝都会过来看看你,不过颜三娘说的对,宫门落匙前我也得出宫,毕竟晚上的起居注是内侍的职责范围,我一个纯爷们,是不大方便来后宫。别担心,你的毒一定有解的。” 颜菁澜和宝薤凝越听越是目瞪口呆,还有一丝头疼。没看出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销魂修罗还有这一面啊!宝薤凝干脆动手赶人:“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时间不早了,我和阿颜要好好研究他的毒,你赶紧走吧。真是,这嘴碎的程度,向谁学的啊,压根不像你了嘛,受不了!” 蓝珏书偷笑着也递了个揶揄的眼神给苏碧落,倒是没照以往的惯例落井下石地吐槽恋人,而是很温柔地帮恋人下了个台阶:“碧落也是担心我。第一次来北方,怕我住不惯。碧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两位三娘也会照顾好我的,你也会照顾好我的,不是么?安心回去吧。有事我保证不瞒着你,第一时间通知你。” 苏碧落还是略有怀疑地瞅了三人几眼,但还是乖乖离开了。 华胥纪年_63 ☆、情况不妙 等苏碧落走后,颜菁澜和宝薤凝才舒了一口气。三人对视一阵,颜菁澜很严肃地对着蓝珏书道:“刚刚小苏苏在这,我不好说,小蓝蓝,小苏苏说,你本身就是苗疆人,又是毒蛊高手,恐怕对体内的毒,认知的比我两更清楚吧,而且,这份认知,并没有告诉小苏苏,对么?” 蓝珏书听到小蓝蓝这个称呼,倒是有些诧异,还从未有人这么亲昵地叫过自己呢!不过,这也说明了因为苏碧落的关系,这两个女人就算和他不熟,也未必对他卸下了戒心,可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呢。心里涌上了一股温暖,苏碧落,你这是在告诉我,我的决定并没有错,是么? 蓝珏书淡然地比了个手势:“都说华胥王身边人才辈出,我这一路认识过来,没有一个简单之辈。不愧是宫廷药师,仅仅是把了几次脉,就能把我体内的情况说中七八成。甚至,眼力如此之高,知道我没告诉碧落所有的情况。在下至此,对华胥是真心佩服。两位三娘,我们坐下细聊如何?” 颜菁澜和宝薤凝看到青年尚算坦诚,也升起了好感。虽然对苏碧落一回来就把恋人是男人这种能炸得平常人家七晕八素的炸弹投下来略有些惊讶,不过这个人这份波澜不惊的气度,就足够配上他们打小疼爱的苏碧落。 蓝珏书亲手给她们斟了杯茶,才道:“我会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您二位,但请二位不要告诉碧落。以他的个性……我不想他为了我做出对他无可挽回的事毁了他自己。” 两人静静地听着蓝珏书说话,越来越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们还是安静地继续听下去。一时间,室内只有茶香袅袅和蓝珏书如水般温和平静的声音。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如果继续任由这毒发展,我也只剩半年可活。我的身份刚刚碧落也说与你们听了,其实,这毒研制出来就是专门对付历代圣子的,也只有圣子才能撑半年,普通人就算沾了一星半点这毒,也是即刻毙命的份。你们把脉把出和毒性纠缠的蛊性,并不是来源自我修炼的一般蛊虫,而是我背后圣纹上天生所带的,天蛊……” 三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蓝珏书把对天蛊和毒药的所知里能讲的东西都向她们坦白了,包括一些隐秘也挑着讲了,毕竟,如果能够活下来,他还是不想放弃的。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三人联手,能够研制出解药。 苏碧落回到府上时,也已华灯初上,府里侍从刚刚撤去晚膳,显得很是热闹。苏家的人丁在贵族里算是极为稀少的,苏衣世和柳如是的感情极好,除了住在园子西边角落的一位侍妾,苏衣世就只有柳如是一位夫人。而他们也只有苏眠和苏碧落两个儿子,苏衣世、苏眠,甚至苏碧落如今都在朝堂上有正职,忙碌时比闲时要多,而那位侍妾从来都是在自己的院落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柳如是很喜欢热闹,也只能在晚膳时让丈夫和儿子尽量回家,一家人聚聚,以免感情生疏。 苏碧落闻着尚是浓郁的饭菜香,想着又错过晚膳肯定会被娘亲念叨,摸摸鼻子,拐了个弯想要溜回自己院子。没成想,老管家忠伯就站在他回院必经的廊道上对着他微笑。 苏碧落的脸垮下来,乖乖道:“忠伯,夜里风大,您怎么又站在这?” 忠伯笑眯眯地无视了小少爷蠢毙的装傻行为:“老奴自然是在等小少爷您的。” 苏碧落耸耸肩,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地开口:“唔,是我爹还是我娘?” 忠伯恭敬地福了福身:“老爷吩咐,让小少爷您如果在晚膳后回来就直接去他书房。” 苏碧落估摸八成是他带蓝珏书进宫的事传到苏衣世耳朵里了,看着比他还一本正经的忠伯,只能转身向书房走去。 ☆、和爹坦白 “爹。”苏碧落一路上还在想着怎么和老爹说蓝珏书的事才能把他爹的愤怒降到最低,可真进了书房,见到他老爹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只能乖乖低着头罚站,等着老爹先开口再说。 苏衣世看着儿子,想到他出宫时候的流言,心里不是不火大。不过小儿子和大儿子毕竟不同,就算要询问,也要悠着点来。 “今天有人说,你带了个男人进王宫,还手牵手?”苏衣世憋住了心里的火,问道。 “是。”苏碧落看到自家亲爹一脸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心里倒是一下子踏实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被逐出家门呗,反正他也才三年前真正进的家门,何况他娘和大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么?顾公公说,那男人眼盲,还是个异族人。”苏衣世憋着憋着,也冷静下来。自家儿子有多风流他也是知道的,有多男女不禁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年他追求当时的右相云若安自己也是知道的。听到同僚笑说儿子这次居然不泡女人换口味泡男人,他还没当回事。如果不是顾公公多嘴说了句“怪不得王都都道苏小公子追美人是一等一的厉害,那样小心翼翼捧明珠似地牵着,若杂家是女人,杂家也忍不住就这么投了怀呢。”这才警觉起来。自家儿子自家明白,苏碧落泡女人确实一泡一个准,但那小子身上绝没有温柔体贴这样好品质,一般都是若即若离地让女人倒过来追他! “就像那些嘴碎人看到的那样而已。”苏碧落态度很好,老实面皮上也挂着诚恳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很直接,既不婉转也没有点反省的意思,“他叫蓝珏书,是我选定的伴侣。我会和他成亲,和他过一辈子。” “什么伴侣?解释清楚。”即便是老狐狸苏衣世也不免有些转不过弯,如果是玩玩还好,贵族里有男宠禁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如果正儿八经找个男人成亲,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爹不是很清楚么,我和珏,就像君九和云若安一样。”苏碧落很平静。 君九和云若安当年贵为当朝左右丞相却一起私奔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苏衣世自然比别人知道更多内幕。当即惊怒,但很快又克制了:“落儿,就算爹许你自由选择你喜欢的人,也不是让你找个男人回家啊!” “儿不孝,可儿这辈子,只喜欢过珏一个。”苏碧落见他爹还在震惊中,只能软下来好好说。 “蓝珏书?他就是苗疆小王子蓝珏书?!怪不得,蒙眼,异族,原来是他。”不愧是老狐狸,联想到儿子这次去的地方,苏衣世很快就猜出了蓝珏书的身份,“不说他的性别,你可考虑过和他成亲的后果?他不是平常人。” “他愿意用一切换取和儿相守的机会,我也愿意。” “一切?” “是的。他的国家,他的性命,他的一切,都交给了我。他不管不顾任何,跟我回了我的国家,我不可能负他。”苏碧落想到蓝珏书所中的毒,心中又是一涩。 苏衣世听到这,隐隐明白了什么,也知道接下去的东西属于机密,不该也不能过问。但他还是想努力一把,想挽回儿子,“可你有想过,如果你娶了一个男人,你娘可能接受?我永乐侯府也将成为全王都的笑柄。这些,你可清楚?” 苏碧落知道自家老爹这是软化的节奏,不过这些问题……想了想,慎重地一字一句说道:“娘那里,我会好好给娘解释,也会好好请罪。至于侯府的名声,我愿身死,隐姓埋名,自动放弃侯府的一切继承。这样无论我做出什么,都与侯府无关。” “混账!你是我儿子!你以为,你爹我就这么残忍,忍心如此逼你么!”苏衣世听到这话,这才动了真火。混蛋小子,果然不是自己养大的就不贴心啊,还是大儿子好。回头得和轩辕好好聊聊,为什么这小子思想如今变得如此扭曲。 “苏碧落,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我是你爹,我不是你上司!我不需要你像完成任务一样应对我,你明不明白?!”苏衣世心里既怒又心疼。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儿子。缓和了情绪,才续道:“落儿,如果你真认定了他,爹也不会反对你。只是,如果是禁脔或男宠,这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你如果想娶他,你即将面对什么,你知道么?” “爹爹,我知道。可我就是认定他了。非他不可!”苏碧落的桃花眼隐隐泛红,为了蓝珏书的付出,也为了自家亲爹的亲情。亲情啊,虽然他知道自家亲人对他很疼宠,可有的时候还是会怨恨爹娘的狠心,妒忌哥哥的好命。为什么自己会是被交给王族的那个?就算为了表忠心,那也不能牺牲他吧。可现在,他终于知道,除去那次无可奈何,他的亲爹,会为了他做到怎样的地步。 “好吧,你大了,爹也只希望你和你哥都能够平安喜乐。只要你喜欢,爹就会支持你。只是不光是他的性别,他的身份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吧。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和爹说,爹尽量帮你。”苏衣世揉揉眉心,很是疲惫。 苏碧落没想到这件可说惊天动地的事能够这么快过关。亏他以为,自家老爹这是最难过的一关呢。不由开心地咧嘴笑出来:“谢谢爹。他的身份绝对不是问题,轩辕老头那里,我会自己搞定,不给爹添麻烦的。只要您和娘支持我,其他都不会是问题。” “罢了罢了,儿大既不由娘也不由爹。蓝珏书……有空带他回来给你爹我看看。想必他也是三年前你性情大变的原因吧。” 苏碧落身子一僵:“爹……” “自家的儿子又哪里会不关心,不清楚。从三年前开始,你就不怎么爱去酒坊青楼的事儿,你爹我还不知道么。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了,去给你娘请好安就回房休息吧。”苏衣世挥手让儿子出去,别妨碍他办公。哎,苏家人虽然看似风流,可他知道一旦苏家人选定了伴侣,就是一生一世,此生此世。 苏碧落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行了个礼出去了。他想告诉爹,他喜欢的人中了毒,可能只剩半年可活了,他很惶恐。可长久以来的自立还是让他没能说出口——说了又能怎样,他爹也帮不了他这个。只能给予安慰罢了。他从来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解决问题的办法。 ☆、据说你领了个男人回来 华胥纪年_64 苏碧落绕了回廊去柳如是的房间请安,还没思索出要如何向柳如是交代蓝珏书的事儿,就已经到了柳如是的房中。 “落儿,怎么像失了魂一样?”柳如是看到又许久不见的儿子,心里极为高兴。 “没事,儿刚刚办差回来,这次出去一月有余,想娘亲了。”苏碧落很顺溜地张口就是甜言蜜语,再附上那张诚恳的老实脸,逗得柳如是也笑靥如花。 “好了好了,你也别哄我,你娘我还没老到那程度。你是不是想和娘说你领了个男人回来的事儿?”柳如是拉着儿子的手笑了一阵,话锋一转,就开始绵里藏针地犀利起来。 苏碧落有些惊讶:“娘,您怎么也知道这事?” 柳如是捏着手绢捂嘴笑道:“王都里的贵妇你又不是不清楚有多嘴碎。你上午才领了人回来,下午就有人跑来告诉你娘我了。听说你还把人带进了王宫?王上不会被你骇到了吧,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把人领回家来,也好让我们瞅瞅?” 苏碧落对自家亲娘如此不以为意的态度震惊了,亲爹的怒火他能预料到,毕竟那是正常人的反应,可亲娘怎么会如此淡定?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事出反常即为妖啊,但对自家亲娘还能有什么办法?苏碧落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亲,您就没有想问我的么?” 柳如是想了想,戳着苏碧落的脑袋佯怒道:“有,怎么没有?你动作怎么那么快,这才多久就把人领回来了。你可要好好给娘说道说道你和那孩子的事儿,王都多无聊啊,那些八卦都炒到腻了,好不容易有个新的。今晚你就睡娘这侧屋吧,让你爹睡书房那。反正他整日就是公务,忙得很。” 苏碧落兀自感叹了下自家亲娘的神经强大,对不起啊老爹,你才刚刚挺了儿子我,现在却要因为儿子睡书房了。不过天大地大娘亲最大,惹谁也别惹女人。娘亲发话,自己也只好听命了。只能点点头说:“好。” ☆、孤真的很体恤爱卿啊 苏碧落挑着能说的部分,像说书一样,把自己和蓝珏书的事情经过当成故事说给柳如是听完,已是半夜。不过第二天苏碧落还是早早地起身,让长生把自己收拾好,去宫里上早朝。开玩笑,昨天回来的时候,除了恭迎女王那会儿他在,其他的宴会之类,他可是全程溜掉。今早早朝,他怎么也得装装乖啊。 上朝时,苏碧落满脸诡异地坐在王座下首的红木案桌上记录早朝事宜。笑眯眯地看着每一个大臣,时不时吊起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发言的大臣,让正长篇大论的大臣总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冷汗涔涔地越说越慢,最后干脆尽快结束发言。群臣看着状态诡异的苏碧落,还以为是轩辕授意,纷纷回想自己近期有没做什么让小苏大人开心看热闹的事,只有苏衣世面上老神在在。最后,群臣有志一同地咽下了原本要上奏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本应该折腾大半天的早朝居然大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下朝时,轩辕眼角余光瞥见苏碧落仍是那副相当诡谲的脸,感叹,这脸杀伤力真大啊,以后要是让他继续摆下去会不会自己的工作量可以减少很多? 北方的冬天虽说没有南方湿冷,但温度上毕竟是完败南方。所以当怕冷星人苏碧落借口有事要先离开,毅然决然地要离开铺了层层地暖和炭火的书房时,轩辕忍不住了,道:“苏爱卿,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女王的接风宴,你还想去哪?” 夏子延老神在在地磕着茶杯,凉凉道:“苏碧落,这次带回来的人你倒是重视得很啊。昨儿王都已经满是你的流言了。” 苏碧落垮着脸,就知道这两人一定会一唱一和,一定会!不过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平级同僚,口才还都不输于自己,自己半点胜算都没有。只能趴在桌子上装死:“王上啊,吾等最最敬爱的王上啊,区区为了您拼死拼活累死累活才刚刚回来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容臣请个小小小小的假可好?” 轩辕撩了撩眼皮,丝毫不为所动:“孤也很想体恤爱卿一次,不过,爱卿身为御史令,如此隆重的国宴怎可不到场履行记录职责呢?” 一旁默默打酱油的云朝然也帮腔道:“是啊碧落,我们几个都在这候着就为了等开宴,这时候难道你还有其他事要做么?” 苏碧落沉默了一会儿,估摸今天是逃不掉了,道:“王上,蓝珏书的事,想必颜三娘和宝三娘已经向您汇报了吧,我就想去看看他。” 轩辕没想到苏碧落突然变得这么老实,竟然没什么挣扎就承认了,笑道:“看样子你还真是栽在这蓝族小王子身上。不知这蓝珏书有何能耐,让孤麾下第一暗卫动心?” 苏碧落瘪了瘪嘴,道:“老头你够了,不就是谈个恋爱么,当年君九和云若安也没见你这么埋汰他两。珏要用他的圣子身份和他所掌握的情报换取华胥对蓝氏王族的宽恕。区区是觉得这场交易划得来,不过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但不管你的决定如何,区区都是要保住珏的。” 轩辕瞥了眼苏碧落道:“放肆。孤有说不同意这场交易么?看来,孤真是太过纵容苏卿了。” 苏碧落皱皱鼻子,懒洋洋道:“王上恕罪。” 轩辕看苏碧落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无奈了:“行了行了,看在你这次功劳颇大的份上,孤不予追究你的言辞不当。等会的宴会你让你的副官顶上,你就不用去了。今天接风宴包括晚宴,宫门落匙会晚一个半时辰,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碧落这下才算来了劲,忙跳起来行礼:“谢王上。王上果然英明神武,臣对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轩辕挥手打断他:“苏碧落,你也够了啊,答应你的要求就是英明神武的王,不答应就是轩辕老头。你皮又痒了是吧,想扣薪俸还是想再去修罗塔闯一遍?” 苏碧落嬉笑着往外跑去:“臣知错,臣不敢。” ☆、又被陛下坑了 苏碧落又颠颠地跑回来,“小云,谢了啊,不愧是兄弟。差点冻死区区了。”拎了披风一边往身上披一边颠颠地跑走。 云朝然垂下眼,脸上一片黯然。夏子延饮了口茶,有如看了一场好戏般过瘾,慢悠悠道:“有些事,是需要争取的。不然,在意的东西就会抓不住,握不紧,悄然溜掉。” 午宴过后,轩辕请梁珩参观御花园,顺便和未来的王后培养培养感情。一众侍卫侍从都远远地跟着,只有顾问行和随女王来的女官莫可随侍身边。 “几年不见,小珩如今出落得让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隆冬的御花园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花花朵朵都已经谢的差不多了。两人也只是一起随意地走走,轩辕感叹地说道。 “伏羲叔叔,您的气势也比当年我见您的时候更盛呢。”梁珩抿嘴巧然一笑,落落大方。 因是私下会晤,两人也都卸下了在群臣面前的严谨,互相打趣着。梁珩四、五岁时,曾随上任女王来过华胥国进行国事拜访,故而两人也算几面之缘。当年伏羲对还是个小丫头的梁珩颇为喜爱,而梁珩也嘴甜地并未和众人一样称呼他为轩辕王上,而是亲昵地叫他伏羲叔叔。 现下两人彼此叫着当年的昵称,感觉倒是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小珩要先多谢伏羲叔叔三年前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叔叔出手相助,小珩莫说是取得女王之位,就连性命也难保呢。”梁珩知道,自己将来一定是要嫁到华胥,不免收起了自己的气势,态度乖顺地提起了三年前伏羲派人助她夺位之事。 “呵呵,叔叔只是觉着,如果将来有幸娶名闻天下的风暖王室美女,叔叔觉得小珩比其他几个都要更好呢!”轩辕笑了笑,开始调戏逗弄这位他认定的王后人选。 梁珩的脸猝地一下红了,就算是身为女王,她也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难免娇羞起来。脑子里浮现另一个调戏过自己的人,咬了咬唇,小心地开口道:“其实,关于嫁娶之事,小珩想要和叔叔再商议一下。” 轩辕心中诧异,难道梁珩不打算嫁与自己?或是不打算支持华胥?不过,毕竟是修炼有成的老狐狸,还是很沉得住气地说道:“嗯?小珩的意思是?” 梁珩伸手拂过一只已经开败的牡丹,感叹一岁一枯荣的花期之短,即便是花中之王牡丹,也逃不过岁月的浸侵。人生苦短,自己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才行,忍住羞涩,抬眸直视轩辕道:“小珩与叔叔亲若家人,但若要嫁给叔叔,小珩还是觉得……心情略有艰难。所以小珩想与叔叔商议,如果小珩现在与叔叔签订两国攻守同盟条约,并将我所持有的地之印交予叔叔。将来有朝一日叔叔一统中原,小珩必会选我梁氏王族直系女子送与叔叔为后,并会在叔叔登基之日,送上风暖的虎符军印。只希望,小珩能在华胥自主选择夫婿,如何?” 轩辕一听这话,当即便是明白了。毕竟女子和男子不同,他的王宫中一直有大臣们送上的女子,甚至三年一次的女官之选也不知多少王公大臣的女儿充斥了他的后宫,对于辈分,他自然不会在意,更不会在意后宫中再多一位王后。不过女子么,毕竟就算女王也只能嫁一次,自然对夫婿有所挑剔。 轩辕回视着梁珩的眼睛,看着梁珩愈加红嫩的脸庞,感叹着,年轻就是好。笑着缓和了下气氛:“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既然小珩不想嫁,叔叔也不想勉强小珩。这件事,叔叔同意了。并且,将来若呈小珩吉言,叔叔能一统中原,叔叔定会保小珩与夫婿子嗣富足安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只是再想了一想就悟了其中关窍。梁珩自小当做继承人培养,想必对越辈嫁娶也不陌生,自然谈不上排斥。于是心情甚好地调侃道:“小珩是看中了我华胥的某个男子吧,不知是谁如此好运,能得你青眼?” 梁珩面上羞色更甚,却依旧是落落大方丝毫不显小家子气,如盛放牡丹一般。眼眸流转间波光粼粼:“三年前,伏羲叔叔派来助我的那位公子,武力高强,算无遗策……” 轩辕嘴角一下子抽住了,三年前,那不就是苏碧落么。梁珩选谁不好,偏偏选了那么个混世魔王。轩辕觉得有些头疼,但面上却依旧笑着:“是不是还风流倜傥,诚恳老实?” 梁珩轻笑着嗔道:“伏羲叔叔别打趣了,说苏公子诚恳老实,我那几个被他骗下阴曹地府的姊妹们可当真会不依的。” 轩辕听了,朗笑道:“哈哈,也是。那小混蛋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没半点和诚恳老实搭得上边。看来小珩确实不是被他拐骗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哀怨地碎碎念,放心,这小魂淡哪里让他放心了!二十年如一日的让他操心就罢了,如今他自己选定了伴侣,却还勾搭了个良家女子追上自己这来。如果是别的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自己最为得力的部下之一,就算他有龙阳之癖,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大事。就算有其他花花草草王都小姐求上来,他也可以给那小混蛋做做挡箭牌。可梁珩身份在这摆着,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当年真应该让苏衣世抱走他,换苏眠进宫。 华胥纪年_65 轩辕的头越来越疼,即便是他这种修炼有成的老狐狸,如今也觉得这事十分、相当、非常难办。只好扯着嘴角试探道:“既然小珩看中了他,也算是他的福分。可要叔叔宣他入宫,告诉他这事儿,也好让他做好入赘风暖的准备。” 梁珩摇头道:“叔叔刚刚不是说过,嫁娶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么?婚姻大事,小珩也不愿用身份强压。毕竟日后还有一辈子需要相处。小珩这次来已有多呆一阵子的打算,想要看看华胥的风土人情,和风暖有什么不一样呢……”说罢,脸色已是通红。 轩辕眼色一亮,哪会不知道梁珩的心思。苏碧落啊苏碧落,让你平日得意嚣张。既然是你惹出来的岔子,那你自己就得能摆平。不然就准备把自己打包送去风暖做王夫吧。想到得意处,更是一派好长辈的口气:“若说风土人情,礼部御史令可算对这个知之甚深,那叔叔就派御史令苏碧落负责接待你,可好?” 梁珩勾起唇角,连连点头:“谢谢伏羲叔叔。” 此时的苏碧落还在陪着蓝珏书亲亲我我,压根不知道,他又被轩辕老狐狸坑了一道。 ☆、陪女王逛街去吧 “什么?让区区陪女王逛街?”第二日下朝之后,苏碧落正想又请个假去看蓝珏书,冷不防就被轩辕拦住了。 “苏卿,孤只是让你负责接待女王,顺便为她讲解华胥的风土人情。这对卿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孤记得,暗部的基础课程,不就是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么?”轩辕任由顾问行替自己卸下冠冕,换上便服,老神在在地说。暗部的基础课程中这一门课乃是必修,且各国暗部通用。了解整个中原甚至苗疆的基本风土人情乃是各国暗部人员必修。 苏碧落怎么想怎么不对,皱着眉道:“接待来使不一直是礼部的职责么?华胥的风土人情,随便哪个礼官都可以倒背如流吧。” 顾问行给轩辕整理好衣服后,轩辕就使眼色让他退下了。轩辕依旧一副很淡定淡然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御史令也属于礼部编制中,所以苏卿不就是最恰当的人选么?” 苏碧落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何况就算没有任何地方不对,他也不想接这个差事啊。陪女人逛街这事儿费时费力还不讨好,他还想提早溜走去看蓝珏书呢! 苏碧落左想右想,愣是没想到梁珩对他有意思这茬上来。在他看来,女王只不过是三年前和现在的任务交集,过了也就忘了,没必要记那么多。若是认识蓝珏书前也就罢了,他可能还会风花雪月当做消遣,现在,他可是一心挂在蓝珏书身上,哪有那么多玲珑心思分给其他花花草草。何况,女王身份不一般,婚姻也不是说喜欢就行的。所以,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只是觉着,说不定轩辕这是借此派遣新任务给他。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蓝珏书是主要的,就轩辕的这番口气,这任务也不像是非他不可啊。华胥的能人辈出,要每个任务都得他亲自出马,他还不得累死。只是王命不可违,怎么说还是得尊重一下顶头上司的:“王上,有什么任务就直说也轮不到臣吧。御史令虽说属于礼部编制,可从未归过礼部管辖,而且,也没有让御史令做接待这种先例。” 轩辕心情很好,果然自家得力下属的感觉就是敏锐,想要糊弄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没想要糊弄过去,自己还等着看这小混蛋张目结舌的震惊样呢:“呵呵,果然瞒不过苏卿。昨日女王与孤彻谈,说不愿嫁给孤为后。” 苏碧落听到这事,直觉就这事果然很严重,开始思考起来,道:“难道女王没有支持我国的意愿?应该不可能的。从三年前区区去助她登基起,两国关系就愈见交好,女王本人也十分看重我国能够问鼎中原的实力。而联姻于情于理是最稳固的政治手段。除非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偷眼瞅了瞅,轩辕,摇摇头,再瞅了瞅,又摇摇头,还是把话噎回去了。 “卿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偷偷摸摸做贼似地,忒猥琐了。”轩辕盱他一眼,大概也知道自家臣子是猜到了什么。 “王上,虽然臣觉得不大可能,不过,这世上也有个万一对吧,如果臣不幸言中,王上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臣……”苏碧落看着自家上司愈来愈不耐的表情,小心翼翼如吞了只苍蝇一样说道:“王上,女王莫不是没看中您想要在华胥另择佳婿?” 轩辕脸一僵,虽然在他看来只要能收服风暖国,娶不娶女王也没什么必要,但这件事被臣下当面点出来果然还是不怎么愉快呢,毕竟事关自己男人的面子问题。不过想到等会苏碧落肯定会比他更不愉快,心情又好了起来。 “苏卿果然心思玲珑,一猜即中。”轩辕笑眯眯地,一脸愉悦地干脆性一次性和盘托出:“不愧是让女王青眼有加的男人。” “啊?!啊?!!!王上,您肯定是在开臣的玩笑吧,轩辕老头,你不要连自己的玩笑也拿来忽悠区区啊!这怎么可能!!!”饶是苏碧落再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呆了。开玩笑,和上司抢女人?还是抢上司的未来正妻?给他十个胆子十条命他也做不出来! “混账,孤真是太纵容你了,说话不过脑子么?孤像是会拿这种事来忽悠的人么?”轩辕略略提高了音呵斥道。虽然面上是一本正经,心里却十分愉悦。爽啊,难得看到这小混蛋现在这种又惊讶又不可思议大吃一惊到要傻掉一样的表情。嗯,真爽,“女王用地印和两国攻守同盟合约换取她在华胥的婚姻自由。” 苏碧落心内腹诽,轩辕老头啊,你这玩笑开大了,开得忒大了点。但心底也相信了轩辕的话。轩辕身为华胥王,平时虽说也偶尔会与他们几个近臣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此等大事,就算是他也不敢拿来玩笑,更别说是比他严谨得多的轩辕了。想了很久,终于消化了这个炸弹一样的消息,但也不免抓狂,哭丧着脸问道:“难道王上就这样把微臣卖给女王了?”依他对轩辕的了解,唔,很有可能。为了结果不择手段,他们都是这种人。而轩辕更是为了大局无所不用其极的翘楚。 “孤倒是想把你直接卖给女王。”轩辕看到表情相当精彩的苏碧落,心情大好,继续说着:“可女王说,嫁娶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所以她只是托孤给你两多多制造机会。所以孤才让你去接待她。” 苏碧落的脸更垮了下来,果然啊,这种利益交换的事,轩辕做得最顺手了。 “最最亲爱的王上啊,您也知道,臣已经心系蓝珏书了,不可能再接受风暖女王的。您这样是要棒打鸳鸯呢还是棒打鸳鸯呢?” “苏卿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领个男人回来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孤也没说过你不是,不就是让你接待女王么,至于如此沮丧?” “王上啊,难道这事儿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么?臣真的不想娶女王,也不可能娶女王的。于情,除了珏,臣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无论男人或是女人。珏把一切都托付给臣,臣不可能让他受半点委屈。于理,您也知道,珏他是苗疆圣子,是苗族人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对我们能够兵不血刃拿下苗疆用处太大。他如今中毒,如果能够解毒当然最好。就算解不出毒,在最后时刻我们布置一番,让他出来指证是苗疆王下毒,对苗疆的局势作用之大您也清楚。万一一个处理不好,他不愿配合,以他的手段,我们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即便他不在乎做男宠或禁脔,臣想,女王那边也是不会允许一个臣子做王夫还胆敢三妻四妾的吧。”苏碧落不遗余力地分析情况,虽然对于蓝珏书中毒的情况他内心痛苦,压根不想提及,但还是很冷酷地把各种情况都予以了最正确的分析。 轩辕赞赏地瞥了眼苏碧落。自家臣子这点令他十分欣赏。无论何种情况下都十分冷静,对局势以及自身的把握入微。安抚性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也别分析了。你说的这些孤都清楚。如果女王硬要让你直接入赘,孤也为难。不过如今提出想要自己和你好好培养感情,令这事倒是有了转圜的余地。不管怎么说,让你去接待女王是板上钉钉的。孤已经应承了女王,爱卿总不能让孤言而无信吧。如果在此期间,卿能让女王改变心意,那就万事大吉。若女王回国时还是坚持要与你成亲,那爱卿也知道,一个蓝珏书的价值和整个风暖的价值如何比较。到时候,孤也是无可奈何。” 苏碧落知道这事最终还要看风暖女王的决定,看来,只能从女王那边下手了。恹恹道:“是,臣明白了。” “爱卿啊,其实,你也只是三年前与女王有过接触,听说,这次你护送她回来之时,几乎是避而不见呢?” 那时候苏碧落一颗心都牵挂在蓝珏书身上,加上女王也是华胥未来国母,自然是要避嫌的。苏碧落点点头,等着轩辕继续说下去。 “你也懂的,女人么,多多少少有些英雄情结。女王也只是比一般女子眼界更开阔而已。” “唔……” “三年前他对你印象深刻,是因为你运筹帷幄助她夺得王位,而又风流倜傥,俊秀非凡。如果有另一个让她印象更深刻的男人,说不准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啊……” “至于如何操作,相信你比孤更明白。” “微臣,谢王上提点。” “好了,昨日你不已经去探望过蓝珏书了么,今儿就不用过去了。两位药师会照顾好他的。你回去换个衣服准备去接待女王吧。” “是,臣遵旨。”不愧是老狐狸,自己果然还是有些失了方寸。苏碧落心下千转百回,已经想到了不下一百种方法摆脱女王的错爱。不过结果如何,还得试过才知。认识蓝珏书之后,苏碧落对感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无论人为如何操作,感情这码子事儿,终究还是得靠缘分。 希望能顺利解决啊,千万不要是孽缘。 只能依依不舍地向药园方向看上一眼,苏碧落直接朝宫外走去,心内衷心如此希翼着。 ☆、送个糖葫芦 如果在出任务和陪女王逛街中选一个的话,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选出任务。华胥国年轻的御史令苏碧落如是想。 早知道苏碧落说的帮他一个小忙是陪女王逛街,自己打死也不会答应。华胥国同样年轻的侍卫长安子林亦如是想。 如果说位于南方的风暖国风景多是如小家碧玉一样的秀丽,那处在北方的华胥国则是辉煌大气的壮观。南北不一样的风土情貌显然让梁珩感觉十分新鲜。即使是为了形象必须要保持端庄大方的姿态,但眼角眉梢透露出的轻松愉快比她的相貌更出彩。 梁珩为了与心上人亲密接触不受干扰,坚持不让更多人跟出来,只有苏碧落硬是拖着安子林一起做跟班。 华胥纪年_66 其实苏碧落也不是没有挣扎反抗过,不过很显然女王大人不是个吃素的角儿,一句“本王相信苏大人的能力”就把苏碧落欲出口的话给驳了。眼睛还眨巴眨巴地透露出欲语还休的恋慕。让苏碧落惊恐地鸡皮疙瘩全起身跳舞,愣是抓着安子林的手不放。安子林只好摸摸鼻子厚着脸皮做电灯泡,谁让他还欠着苏碧落十两银子的酒钱,这利滚利的,他的月俸可不够还苏扒皮的债。 “苏碧落,女王摆明就想和你单独相处,你干嘛非拉着我一起?瞧瞧,女王的把我捅两窟窿了。”安子林撇着嘴,和苏碧落两人一起跟在梁珩后面做跟班。 “安木头,想嘲讽就说,区区不介意在下个月的暗部例会和你比划比划。”苏碧落眯眯眼,磨磨牙,忠厚老实地笑着。 “别,我错了还不成。哥们我也够义气了吧,夏子延和云朝然可是一个都没来,亏我还巴巴地跑来陪你做苦力。”安子林摆摆手摇着头。早几年他就不是苏碧落的对手,现在他就一侍卫长,更比不得常年出任务的苏碧落。想了想,还是嘴欠地小小调侃了一下苏碧落:“女王大人其实也挺漂亮的,还又平易近人。这么好的媳妇儿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苏碧落瞪一眼安子林,笑得特别和蔼可亲,老实的脸显得更温纯良善:“安木头,少学夏子延那套落井下石,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好的媳妇,让给你,要不要?咱哥两,感激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心里记得区区对你的好就成。” 被反将了一军安子林看到苏碧落这样子,知道这几天他为了应付精力比男人还旺盛的女王殿下,鲜有机会去看自家小情人,如今已经在发飙的边缘,半点不敢惹,只得讪讪地离某个快抓狂的人远了几步。 可惜的是,他与苏碧落打小一起长大,自是知道某人的情绪变化。可是女王殿下却不不知道,犹自兴致勃勃。 “苏公子,本……姑娘在家乡也见过糖葫芦,不过没这边的看起来鲜艳大颗。”梁珩兴致很好的盯着街上抱着葫芦串的走贩,盯得人家都快要不好意思了,脸红地取下一根山楂馅的糖葫芦,看见这姑娘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变得更红的小贩想了想,又从葫芦串上抽出一只苹果馅的糖葫芦,一并递给了梁珩,呐呐说着:“姑娘,送你。” 梁珩也没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探手接过,还很有心情很有礼貌地笑道:“谢谢,小哥你人真好。”扭头就把苹果馅的糖葫芦递给苏碧落,道:“苏公子,送你。”脸上半点没脸红。 苏碧落一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身边传来安子林毫不客气的大笑,才耳根略红地接下糖葫芦。梁珩唇角弧度拉大,小清新地一笑,施施然踱步去了另一边捏面人的小摊上。 卖糖葫芦的小贩捅了捅苏碧落的胳膊,很是羡慕地说道:“公子,您的心上人真好,还给你送糖葫芦,而且……她笑起来真好看。” 苏碧落无语地瞅瞅手中的糖葫芦,看看真心实意表达对梁女王倾慕之情的小贩,又瞥一要岔气的安大侍卫长。面无表情地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贩。不理小贩一边手忙脚乱地捧着银子一边说着“公子,您给的太多了我找不开啊,而且糖葫芦也是我送给刚才那位小姐的,不收您银子”,一把拽过安子林跟上梁珩的步伐:“走了。安木头你再笑咱俩今晚就去城门口比划比划。” 第二天,苏御史被梁女王送了根糖葫芦做定情信物的谣言传遍了整个华胥王宫,并且,各种版本不一,这事儿甚至还被添油加醋地传到了轩辕的耳中。被轩辕和夏子延笑了好久的御史令小苏大人心情好多天都不甚美丽。 ☆、悖德 等苏碧落终于抽到空闲去药园探望蓝珏书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蓝珏书正在药圃里打理药草。一身新做的长袍,虽是华胥的样式,颜色还是烟白镶了暗纹,不过不是暗黄的枯叶蝶,而是银色的,翩然欲飞的蝴蝶。阳光打过,银色的蝴蝶透着金光,衬得蓝珏书更加风姿卓绝。 苏碧落满意地摸着下巴猥琐地欣赏了一会儿,这衣服不错,从料子质地到衣服样式都是他亲自选的。看看自家爱人那诱人的窄腰,修长的袍子,那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一荡一荡,荡到他的心尖发痒,简直想摁住自家爱人,就地正法。 苏碧落露出了更加猥琐的笑,一面认真考虑野合的可能性,一面放轻了步子,从后面箍住蓝珏书的腰,结实而柔韧的腰线美好得让他一声喟叹。埋在蓝珏书的肩窝里舒服地蹭了蹭:“珏,人都到身后你还没反应,真让我为你担心。” 身上蓦然一沉,一个脑袋就拱住了自己,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蓝珏书直起身,手中的药锄也随意搁在了地上。想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的人把他箍得太牢,转身这项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居然很艰难。皱了皱眉,而后舒展开来,莞尔一笑,恶作剧一般地将尚沾着点泥土草屑的手直接覆在那双扣着他腰线的手上,任手中的脏污也染上了那个人原本白净无物的手背。 “早就知道你来了,还知道你猥琐地站了好久。累不累,我给你泡杯茶?”蓝珏书很有些享受身后某人在他身上的磨蹭,略略低下头,看着两人的手。差不多大的手掌,白皙,除了彼此沾染了些污浊之外毫无瑕疵感。只都是男性修长骨节分明的样子,半点没有女性的柔若无骨。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却没有丝毫不和谐的感觉。 苏碧落听到自家爱人毫不留情的拆穿,也只能暗搓搓的自我哀怨一下媳妇大人的不给面子。把脸埋得更紧了些,直到有点不能呼吸的感觉,才闷闷地开口:“累。就这样陪我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蓝珏书心下一软。 他看过苏碧落很多面,很多样子。人前的,人后的,嚣张的,镇定的。 但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苏碧落。 ——如此脆弱。好像一个呼吸就能把他毁掉。 蓝珏书又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两人覆在一起的手,刚刚还觉得无比顺眼的场景,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感觉,只剩胸臆间某种突然而来的烦躁感愈来愈盛。 蓝珏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手上的泥土和草屑拍掉,又仔仔细细地把苏碧落手上沾上的污渍也拍掉。然后重新握住苏碧落的手:“即便是让我做你的男宠或禁脔,我也不会怪你的。” 苏碧落惊诧地连呼吸都停住了一下。 蓝珏书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僵硬,叹了一口气,扳着苏碧落扣死的手,慢慢转过了身子,和苏碧落对视。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的礼仪道德观念很重,即使不谈我们之间对立的身份,两个男人的感情也够让世人惊世骇俗了。你们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蓝珏书清浅地笑了一下:“你以一人对抗整个中原的道德观,一定很辛苦。所以,我不怪你。” 苏碧落抿了抿嘴,摇头:“没有,并不算辛苦。” 除了梁珩女王的那一出,这些阻碍都在他的预计中,现下的进度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他并没有任何处理紊乱的感觉。但能处理归能处理,真的处理起来,还是会偶尔心累。不过,那也只是偶尔,偶尔而已。这些偶尔,没有必要告诉自家爱人,让他担心。 蓝珏书抚上苏碧落的脸,很认真地开口:“碧落,有些事情,你告诉我可能会好点。你懂我,犹如我懂你。所以,如果你不告诉我,让我暗自猜测,我才会更担心。风暖女王那边,推拒不了,是么?” 苏碧落原本还揽着蓝珏书腰线的手,顿时僵住。想笑着说“没有”。但看着蓝珏书黑黝黝的眼睛,到口的话就成了:“嗯,有点麻烦。” 话刚刚说出口,就懊悔得很,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套供了。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委屈地瘪嘴:“谁这么八卦,连你在这么偏僻的药园都听到了风声?” 蓝珏书见苏碧落撒娇,郁结的心情稍稍变好。摸着下巴道:“看样子那些宫人说的都是真的。我看上的人果然是珍品,连女王都抢着要。” 苏碧落哭笑不得地看着蓝珏书沾沾自喜的样子,连自己被比喻成“珍品”也没工夫计较了。只腹诽了一句,看来有必要让轩逸老头把王宫再整顿一遍,这些胆子肥到天边的宫人侍者,什么八卦都敢明着暗着八。 苏碧落还是不忍心让蓝珏书为自己担心,换了轻快点的语气说道:“一点小麻烦而已,我能处理。”为了转移蓝珏书的注意,干脆就换过了话题:“你的毒研究得怎样了?有解药的头绪么?” 蓝珏书身子一愣,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说道:“恩,有点头绪了。可能过段日子解药就可以研制出来了。你不要担心。” 可惜细小的僵硬压根逃不过苏碧落被锤炼出来的良好眼神,抬眉盱过蓝珏书,狐疑道:“真的?” 蓝珏书眉峰叠了个微微的弧度,拉过苏碧落的手:“真的啊,难道你信不过我和两位药师联手?”扯了个笑歪歪头续道,“北方的冬天果然要更冷。刚才做事还不觉得,这会儿吹风,倒真的觉得瑟瑟。你还要在这站到什么时候?我可不陪你挨冻。” 苏碧落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随蓝珏书进了屋。 只是心里在想,什么时候起,珏的手竟是比我的手还要凉了? ☆、你自己选的,你不能怪我 这天晚上,当苏碧落笑眯眯地宣布,他要在药园留宿的时候,宝薤凝和颜菁澜就差没跳起脚来反对了。 “不行,绝对不行!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留宿我们两个弱质女流的院子!”宝薤凝呲着牙拍着桌子反驳,毫无保持形象的自觉。 华胥纪年_67 “怎么不行,你们不也收留了珏不少日子么?”苏碧落双手捧着蓝珏书给他沏的茶,凉凉说道。 “那怎么一样,小蓝蓝是我们的病人,病人你懂么?”颜菁澜也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切,小时候区区也没少在这住,你们见外个什么?放心吧,区区不会对你们夜袭的。”苏碧落一脸“我只喜欢我家蓝珏书我真看不上你两”的表情。 两人气得额头青筋直冒。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啊!这熊孩子,气得人忍不住就想抽死他算了。 “不行!就是不行!总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家小蓝蓝我两会好好照顾的,至于你,给我们有多远滚多远!”两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苏碧落捧着茶喝了一口,眨眨眼,又眨眨眼,甚是无辜地慢悠悠说道:“总之,现在宫门已经落匙了。你们想要区区去挤轩辕老头的床么?” 宝薤凝和颜菁澜齐齐噎住了。这小混蛋,估计就算准了这一刻。冒火的目光转向一边一直异常安静的蓝珏书。 蓝珏书无辜地摊摊手,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让他住下了。真是给两位三娘添麻烦了。在下真是过意不去。所以为了不给两位再增加麻烦,不必再折腾屋子给他,让他住我屋子里就好了。” 宝薤凝和颜菁澜掩面,真是夫唱夫随,好一对合作无间的奸夫淫夫! 当天,苏碧落抱着拗来的便宜更要占的信念,翻来覆去地把蓝珏书折腾到了半夜。直到蓝珏书受不住酸痛和疲倦沉沉睡去,苏碧落才沉下了方才还是满满欲望的脸,一双眸子黑不见底。 苏碧落伏下身子,亲了亲蓝珏书的脸,看见蓝珏书被自己垂下来的发梢扫到,挠挠脸,又翻个身子乖乖地继续睡,顿时爱得不行。又凑过去亲亲蓝珏书露在外面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个痕迹出来,直到蓝珏书像拍苍蝇一样闭着眼睛也一挥手就精准地拍到了他脸上。 苏碧落脸上一僵。偷香偷到自家媳妇把他当苍蝇打脸,这太丢面子了!苏碧落摸了摸自己的脸,低沉地小声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披了衣服,一脸神清气爽地出门。 在他身后,原本沉睡着的蓝珏书微微撩开了眼皮一缝,呢喃道:“碧落,我不想让你为难,但也不想让自己为难。如果是你自己发现的真相,那么,应该不算是我犯规吧。只是,你会怎么做呢?”然后,好像从未睁开过眼睛一样,又沉沉睡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离左右楼并不太远。苏碧落有些心疼自家爱人情难自禁的时候还要刻意忍耐声音的泻出,想着下次再来的话是不是要让人布置个偏点的屋子,免得自家那口子脸皮忒薄了。半点没意识到其实是自己脸皮太厚。并且,他再也没有了住在这里的机会。 苏碧落一路上乱糟糟地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不一会就到了左右楼。朝两边看了看,还是决定先敲响右楼的门。 来开门的是颜菁澜。作为华胥国首屈一指的药师,身上总会有些乱七八糟药性不定的东西。所以,两位药师都要求侍者不要近身伺候,尤其是在她们安寝的时候。 颜菁澜无奈地笑着,把门打开,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些刚刚睡醒的困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个时候找来。” 苏碧落抱歉地回了一笑:“抱歉,颜三娘,打扰您了。” 颜菁澜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傻孩子,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进来吧。”然后侧身让他进来。 颜菁澜很清楚苏碧落来这是为了什么,但她情愿她不清楚。那个当年才那么点大的孩子,她看着他熬过了一关又一关,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好像离幸福很近了。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幸福是个只能存在半年的美丽泡泡,时间到了,泡泡就碎了,那孩子会怎么办?大概不会疯,但是,这辈子,也不会有真正的快乐了。她实在不忍,而且心疼。可惜,她毫无办法。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给在她眼中依旧是个爱好调皮捣蛋经常整毁她药房的孩子倒了杯热茶。滚烫的茶灼烧着她的手,也灼烧着她的心。 “谢谢颜三娘。”苏碧落弯起桃花眼,接过杯子抱在怀中。 “你呀,这么大了还是如此孩子气,还这么怕冷。像话么?”颜菁澜摇摇头。 “反正出任务的时候耐得住就好了嘛,平时怎样都无所谓啦。”标准的苏碧落式想法。 “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颜菁澜不想主动提起,但也不想这样拖着,干脆地开口让苏碧落直接有话快问。 苏碧落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眼睛瞬间就沉了下去。他原本不是个不干脆的人,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不安,有不好的预感。话到口边好几次也没能问得出来。他也知道,他和颜菁澜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今晚留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同时,他们两人都没有撕破这层纸的勇气。 可是,总需要有一个人打破僵局。 “珏的毒,到底……能不能研制出解药?”苏碧落沉着嗓音终于问出来了。 “以我们的能力……无解。”颜菁澜艰涩地说道:“毒性和蛊性牵扯太过复杂,我们做了好几次药物模拟实验也没能模拟出来。我们甚至取了小蓝蓝的血液做研究,里面除了我们所知的蛊,还有一种很奇异霸道的蛊性,也是牵扯住毒性的主要力量。那种蛊性我们怎么也模拟不来,甚至,我们发现,有可能那蛊性尚未被完全激活。无法想象是什么蛊有那么霸道神奇的效果。连模拟实验都没通过,我们怎么敢就这么随便把药用在小蓝蓝身上。”颜菁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除了无奈就是挫败。她一向自负自己的解毒术,可如今连药理实验都尚未进行完。气得她直接进行药人实验,弄死了好几个死囚药人还无所进展。 苏碧落抿着嘴,一声不吭。直到颜菁澜担忧地拿手推推他才醒过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除非能向苗疆王要到解药,不然我们这边就毫无办法了是么?”苏碧落磕着茶杯,喀拉喀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渗人。 “是……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颜菁澜默默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谢谢三娘。”苏碧落豁然起身,“叨扰三娘这么晚没睡,区区先回去了。” “唔,没事儿。反倒是没帮上你的忙,三娘愧得很。”颜菁澜默然起身,送走苏碧落。那孩子的表情就像一个深渊,看一眼也会掉进里面,让她无比担心。 等到苏碧落把一身寒气的自己裹进被窝里时,早已睡熟的蓝珏书也被冻醒。推开他,困倦着喃道:“去哪儿了,弄得一身凉气回来。” 苏碧落重又把人搂紧,冰冷的唇在蓝珏书鼻子上点了点。他既习惯高床软枕的温热,也习惯出任务时随意宿营的寒凉。一直都知道自己体温在常年的训练中会比常人低很多,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现在,被爱人嫌弃后,才用手背触着自己的脸,发现手和脸一样冷。 贪恋地把整个身体腻在蓝珏书身上,搅得蓝珏书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完全清醒了——任谁背后靠了个巨型冰坨子过来,也会被冻得清醒。 “苏碧落,大半夜的,你是去做贼了么,冷死了啊。”蓝珏书气得拿脚踹他,半夜出门就算了,还妄图冷死枕边人,啧,真恶毒。 “珏,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不说,一直瞒着我,嗯?”苏碧落被踹得退开一点点,又坚定地窝回来,还更干脆放肆地连脚都一并缠上来,像条八爪鱼一样。 “嗯?什么?瞒什么?你这没头没脑的……”蓝珏书即便知道苏碧落在质问他什么,此时此刻,看着苏碧落危险的表情,决定还是暂时先装装傻比较好。 “你中的毒,这边研制不出解药。”苏碧落很干脆地挑明了。带些自然卷的深棕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脸上大半表情。 蓝珏书见没得傻装,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半夜的,你不会去问两位药师了吧?” 苏碧落点点头,很认真地回道:“嗯,我的确去了。” 蓝珏书叹了更大的一口气:“你……两位药师没把你踹出来么?” 苏碧落有问必答:“没,颜三娘还给我泡了热茶驱寒。” 蓝珏书气得笑:“苏碧落,你果然就是个混蛋。药师一定很手痒很想在茶里下毒毒死你算了。哪有人半夜敲门问事儿的,啊?” 苏碧落想了想:“可是,如果不等你睡着了问,你们仨一定会串供的,对不对?不然,你早该告诉我实情了。” 蓝珏书听着苏碧落这犀利的话,又看看他现在呆呆的表情,一时没能忍住,噗嗤笑出来,末了,又变成深深一叹。 “告诉你又能怎样?能改变的了现实么?”蓝珏书伸手捏住苏碧落的头发,卷啊卷的绕着玩:“解药只有父王有,而换取解药,只能用金印。你会这么做么?” 苏碧落静默地看着他,未置一词。 “别告诉我你会,我知道,你不会。”蓝珏书浅浅淡淡笑开:“因为我也不会。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所谓的实情,有那么重要么?” 苏碧落握住那只调皮的手,拢在掌心。 华胥纪年_68 “碧落,其实你不用拒绝女王的。我远远地看过她一次,那时候她正好在御花园,离药圃不算很远。很可爱的女孩子呢,又端庄大气,配你也算是绰绰有余啦。反正我也只有半年可活,我死了,自然就管不着你。只是……再让我贪心半年吧,不要在这半年成亲。这就够了……够了……” “睡吧。”苏碧落展臂揽住蓝珏书,突兀地开口。 “啊?”蓝珏书眨眨眼,他现在感情酝酿得刚刚好,这人怎么这样,打断了他难得的悲风秋月。 “睡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苏碧落已经阖住眼,睡过去了。 蓝珏书气得一咬他鼻尖,又怔住了。 不会有事?难道,他真的有做过自己想的那种打算么? 可惜,人现在显然是不打算再交流下去,而他也不会选择去问。 呐,苏碧落,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无论你怎么选,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怪你,你也不可以怪我。 ☆、怀柔政策 接下来,苏碧落又是忙得大半个月脚不点地的,蓝珏书百无聊赖地呆在药园里,没等到苏碧落,倒是等到了轩辕的召见。 随着顾问行穿过雄伟大气的亭台廊阁,站在轩辕伏羲的面前时,蓝珏书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 “苏卿是不是告诉你孤是个年纪一把的糟老头?”轩辕虽然神色算得上和蔼,但毕竟是华胥国王,单单背靠着窗柩一站,也有种凌厉霸气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忍不住要跪下膜拜。 蓝珏书唇角挽起了个合宜的弧度,屈下身子行的是苗域王宫的大礼。不慌不忙答道:“不,您的年纪四国皆知。只不过,您还是比草民想象的更为年轻。”抬起头看了一又低下头,“草民拜见王上。” 轩辕左手搭在右手上,扣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蓝小王子其实不必多礼。” 蓝珏书不卑不屈地束手长身而立:“草民背叛苗域,已是没有资格再做苗疆的王子。” 轩辕仔细打量这个满口草民,行事举止却处处透露出贵族作风的蓝族小王子,兀地一笑,指着下首一个早已备好的坐榻:“坐吧,不然等会苏卿该埋怨朕欺负他家小媳妇。” 蓝珏书呆住,这苏碧落居然还把要娶他的事报备给华胥王了?真是……很符合他个性的嚣张啊! “谢王上。”蓝珏书略有些怔愣地坐下,心里隐隐觉得,这次,华胥国王并不是完全以一国之君的姿态与他谈话。更多的,像是以一个长辈的姿态。 唔,这种微妙的见家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蓝珏书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大方地任由轩辕打量他,等着轩辕出招。 “果然和汇报上来的一样,是个不输给我们苏卿的妙人儿。”轩辕接过顾问行送上的暖茶,过了一口,像是拉家常一样开了口。 “唔……”蓝珏书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只能含糊着应一声。难不成让他回一句“谢王上夸奖”么?他可没有苏碧落的厚脸皮。 “呵,卿不用紧张。”轩辕看到他反应,轻笑了一声,“其实孤也就是好奇而已。苏卿把你藏得太严实,还特地求孤不要去打扰你养伤。” 蓝珏书心内一暖,这人耍起温柔来,真是腻得人沉醉其中。眼角弯了弯,亦拿起茶水揭开盖子,看着一阵白雾升腾。水汽沁湿了自己的眼:“想必王上不只是对草民好奇吧。王上日理万机,想必不会有太多闲工夫对草民好奇。” 轩辕拊掌朗笑:“好,好,好!果然是苏卿看中的人,和他一样脑子伶俐嘴皮子也利索。” 蓝珏书垂下脸,微微一笑,并不回话。 轩辕开始有点欣赏起蓝珏书了,或许,只有这样聪明而又沉稳犀利的人,才能降得住那个混世魔王。 “你的事,孤都已经清楚了。药师说,这边已经没可能研制出解药了,是么?”轩辕放下茶杯,开始走入正题。 “如王上所了解,的确如此。”蓝珏书知道,从他一踏进华胥国起,他的任何微小动向,即便能瞒住苏碧落,也隐瞒不住轩辕,索性坦然承认。 “苏卿之前来找过孤,让孤成全你两。现下你只剩半年寿命,你待如何?” “既然没缘分相伴永远,能把握住半年算半年吧。” “是么?看来卿是准备认命了。” “不认命又如何?草民不想做无谓挣扎。正如苗疆不能阻挡住华胥一统四国的脚步一样,草民也不会妄想让您能准许任何人用金印换草民的生命。” “可是苏卿却打算为了你这么做。” 蓝珏书愣住。他没想到轩辕会如此挑明了说。 轩辕意味深长道:“苏碧落为了你,打算窃取一块金印给你换解药。哦不对,那块金印孤为了保险,本就搁在他身上。但是他忘了,整个华胥,都是孤的。而且孤对他,了如指掌。虽说这次他的决定另孤有些意外,但看到你,孤也不觉得意外了。” 蓝珏书直直回望向轩辕:“草民不懂,既然如此,您把这事告诉草民的意思是?” 轩辕眼神锐利地射过蓝珏书,语重心长道:“孤相信苏卿,不会做出让孤失望的决定。只是,他也算是孤从小养大的孩子,孤自然希望他有个好的归宿。卿……莫要负了他。” 蓝珏书这才懂了。轩辕这番话既是怀柔政策,亦是对他的警告。他只要有一丝歪脑筋,也逃不过轩辕的掌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修炼老成的狐狸年纪和阅历都不是自己能比的,好可怕! 蓝珏书点点头,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草民以我苗域圣父起誓,草民对苏大人的心,如同苏大人对草民的感情,天地可鉴。若草民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苏大人的地方,草民愿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所爱。”轩辕满意地点点头,让他退下。 蓝珏书似乎看到轩辕身后狐狸尾巴在得意地扫来扫去,心里一个冷颤。父王怎么会想与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为敌,简直完败! ☆、又扔下烂摊子跑了 苏碧落将蓝珏书带走的行动异常地顺利,顺利地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他有把计划做得非常周详,他也确实非常了解华胥国的整个布防,但多年的本能还是告诉他,这次行动委实顺利得过分。就连蓝珏书的表情态度,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作为偷跑出来的两人,自然不可能会带上任何手下或是仆从,事实上,苏碧落只给他们两每人准备了一匹马,一个包裹。 “媳妇儿,你都不问区区有什么计划么?”两人现在已经离开华胥国的范围,顺利潜入了苗疆。虽然苏碧落这明显有异于苗疆的样貌,但有蓝珏书这当地人的掩护,聪明绝顶的苏小公子自然也没过分引人注意。既然都已经逃出来了,苏碧落也不愿去多想,反而颇有兴致地与蓝珏书互相斗嘴玩闹。而他对蓝珏书的称呼,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就进化到了“媳妇儿”这词。 华胥纪年_69 “我信你。”蓝珏书的心情也很好。华胥的众人对他再客套,他还是会因长久的敌对略有些不自在。如今这段路途倒是让他想起了他受伤的那段日子,没有你虚我诈,也没有勾心斗角。略略转脸,扬起个大大的笑容给苏碧落。 “如果你爹不把解药给我们,区区就揍到他生活不能自理,珏你可不要生区区的气。”苏碧落摸着黑靥的马鬓,不怀好意地呲牙笑。 “那是我爹。”蓝珏书瞪了那个摆明就是故意的男人,然后扭过脸,小小声接道:“你轻点。” “哈哈哈哈哈哈……好!”苏碧落大笑。神采飞扬,一扬马鞭,黑靥知意地撒蹄飞奔。蓝珏书也泻出了笑容打马跟上。 冬天已过,春天刚刚来到。 与此同时,华胥王宫内。 云朝然已经有几天没见到苏碧落了。不过鉴于之前接到的那个陪女王逛街的任务,以苏碧落的炸毛个性,赌气不来早朝也不是没可能。 宫中有专供丞相处理公文的政事堂。虽然贵为右丞相,他原本可以将公文带回府上处理,但他还是习惯在政事堂处理完大部分公文,只有紧急的公文或是实在不想拖下去的公事才会带回府上。他既不像御史令苏碧落那么肆意张扬,也不像左丞相夏子延那么心机深沉。虽然与这两人一起长大,也是一样的年轻,可他身上却有种在两人身上绝对看不到的循规蹈矩,和超出年龄层面的沉稳。如果有说他和谁性格比较接近的话,应该是被苏碧落取笑是“木头”的侍卫长安子林。说起来,这四个人,应该算是轩辕接任暗阁以来培养得最为成功的孩子,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而现在,个个都是轩辕的左膀右臂,独当一面。 云朝然接到轩辕传召的时候他正在老老实实地批复公文。批好的折子搁在右手边,未批好的则放在左边。书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折子就像他人一样循规蹈矩。 云朝然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需要出外勤。 云朝然被顾问行引到御书房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侍卫长安子林也在。但意外的是,轩辕竟然在给安子林布置任务。安子林的脸色夹杂着满满的震惊和……一丝丝惊喜? “如今,安卿你自个看着办吧。”轩辕揉了揉一跳一跳疼个不停的额侧。他这王位真不好做,其他三国都羡慕他如今的兵强国壮,可强兵得能驾驭得住。这些小兔崽子,哪个不是时不时给他闹点幺蛾子,尤其是那个胆大包天的苏碧落,从不给他省心不说,现在居然做得出私带金印这种事。还留下一大摊子破事要他处理。真是想着就很有立刻把人抓回来像惩治小时候的他们一样再给他关个一年半载的小黑屋。 “唔,云卿,你来了。”轩辕抬眼看着在书房门口静静立着的云朝然,心里头的郁气稍稍散了些。还好,他还有云朝然和安子林这两个靠谱的臣子给他使唤。 云朝然虽然现在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冒冒失失地出口询问太多。虽然这几个人当中他是最鸡婆最爱好管闲事的那个,但常年的沉稳已让他学会如何在这个他们都非常尊崇的王上面前表现得更为有用。 “臣参见王上。不知王上唤臣来是为了何事?”云朝然承认他的脑子一向没有苏碧落和夏子延转得快,所以他只有比那两人更加地谨言慎行。撩了袍子行礼,云朝然不断地猜测轩辕传唤他来是所为何事,但话到嘴边也只是中规中矩。 轩辕看着安静乖顺的云朝然,在他头疼得焦头烂额的此时看到如此靠谱又不给他惹事的臣子,真是越看越顺眼,连带着语气也好了很多。 “起吧。顾问行,给安卿添把椅子。”轩辕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还让顾问行加置了一方矮榻,顿时让云朝然受宠若惊。 轩辕虽然对他们几个孩子比对其他的臣子要亲近得多,但他也同时也恪守着君臣有别的古训,非常注意不让臣大欺主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就算是素来骄纵自我的苏碧落,到了轩辕面前,也还是乖巧温顺的样子。与君同坐,说来不见得是什么大事,但出自轩辕这种善于利用各种小技巧小道具提醒臣子勿忘身份的君王身上,就更加显得殊宠了。为此,云朝然心内更是惶恐,不知道轩辕会给他派什么任务。他可不是苏碧落和夏子延——丝毫不在乎困难,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得上,困难再大赔了自己还是得上。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安卿,苏卿已经离开华胥了。”轩辕不自觉地又伸手揉揉眉心。虽然这事儿是经过他默许的,不然苏碧落也不可能逃得这么顺。但他还是十分地闹头疼。 “呃?”云朝然本能地就以为苏碧落又是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苏碧落这段日子的任务不是好好陪着女王梁珩吃喝玩乐么,他怎么离开华胥了? 云朝然惊疑地偷眼瞅向安子林,接到同僚及好友的眼神,安子林很无奈地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苏碧落又扔下一堆烂摊子跑了。 云朝然也开始头疼了,虽然苏碧落向来是略有些我行我素,但在如此重大的关口,他不该也不会这么任性吧……他这是又错过了什么……他觉得他的脑袋更疼了。 还没等云朝然反应过来,就听到轩辕一脸阴沉地沉着嗓子说道:“华胥研制不出蓝珏书的解药,苏卿就带走金印去和苗疆王蓝成交涉,想换出解药。” 云朝然恍然大悟中带了些心痛,他暗自欢喜那么久的人啊,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拐跑了。 “王上是想让臣追上他两,拿回金印?”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云朝然还是做着臣子该做的本份,尽心尽责地询问道。 “不,苏碧落带走金印是孤默许的。只是他如今身在局中,孤有些担心他会因太过关心而失去应有的判断。”轩辕扶住额侧,叹气。 云朝然瞬间悟了。那种他心头一直都有的不和谐感就在这,轩辕之所以能够让他们这群天之骄子一直如此崇敬,必然是有他过人之处。无论是苏碧落亦或是夏子延,还是他自己和所有接触过轩辕的人,都有种天下间局势都在这个男人掌控之中的感觉。尤其是王都,这个男人,把他的老巢打造得有如钢筋铁桶,如何会那么轻易地让人携带金印这种重要的东西逃出去。即便是苏碧落,也不能那么轻松地在短时间全身而退。想要逃离轩辕的掌控,所要付出的代价沉重到他们本能性生不起背叛的心思。如今倒是说得通,苏碧落的逃离是轩辕的暗中放行。 云朝然隐隐猜到轩辕是想让他做什么了,不过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地好。为人臣子,得留些成就感给自家王上,不是么? 云朝然略抬起脸道:“那王上的意思是?” 轩辕轻吁口气,道:“去协助苏碧落完成他的愿望吧,不要让他太过激进而弄巧成拙。记得提醒他,金印在君王面前是无法伪造的,四国的君王都知道这点。”这才是轩辕担心的事,正因为金印的无可伪造,当年才会让闯入皇宫的四国诸侯同意持金印者持天下这个赌约。而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诸侯都同意不把这个事宣扬出去。所以知道这个赌约的人少,知道金印无可伪造的人更少。 “云卿你现在就出发吧,你的公务孤会交代夏卿代劳。如果快的话,你应该能在华胥境外不远的地方追上那个天杀的小混蛋。”轩辕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爆出粗口,目光转向一边的安子林:“安卿你也去吧。记住孤对你说的,哎。成与不成,孤都不会怪罪于你。只是……兹事体大,你权当尽力吧。” 两人起身拱手得令,相携向外走去。 “子林,王上给你安排的是什么任务?”安子林除了是王宫侍卫长之外,更在三年前成为了华胥的暗部总首领,与苏碧落统领的修罗堂分化而治。两人权职不同,云朝然一般不大过问暗部体系的任务,但看着好友自打出来后就一脸诡异的表情,云朝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呃,也没什么,就是把苏碧落的任务交给我完成而已。”安子林抹抹脸,终于恢复面无表情的惯常表情,而不是之前苦逼里带着甜蜜的傻叉表情。 “难道王上让你替苏碧落去陪女王殿下?”云朝然一脸了然,果然够苦逼。 “唔,嗯。”安子林点头。 云朝然看着安子林有点别扭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该不会是还让你去勾搭女王殿下,争取成为风暖王夫……吧?” 看到安子林一瞬间被点爆一样红透的脸,云朝然憋来憋去终于憋住了笑,拍拍好友的肩膀,道:“兄弟,你保重。” ☆、去苗疆 事实上云朝然是在苗疆境内追上的苏碧落两人,比轩辕预计的要晚两条边境线——当然了,这并不是云朝然的错,也不是他不卖力。毕竟云朝然自受训结业,已经很多年不曾过分动用体力劳动了,他一直是脑力劳动者嘛。所以,当云朝然累死累活追上两人还得和苏碧落打一架时,向来好脾气的云右相脸色黑得和锅底一样。 “碧落,你住手,你先听我说!”云朝然狼狈不堪地抵挡住苏碧落的攻击,气急地吼道。 “放弃吧,区区既不会把金印交给你,也不会随你回去的!”苏碧落手持秋泓剑,灵活地攻击向云朝然,但也没有伤害他,他只希望云朝然能自行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武功差距,然后放弃。蓝珏书牵着两人的马既没有上前帮手,也没有劝架。 “碧落!苏碧落!!!我没有要让你跟我回去,也没想过要抢走金印!”云朝然险险挑开苏碧落的剑尖。连日赶路已经让自己气喘吁吁,看来以后即便案头工作再忙,也需要时常锻炼。他与这几人的差距在慢慢拉大呀。 “那你来这里还有其他事?”苏碧落眯了眯眼,不敢懈怠地继续一剑斜劈向云朝然,但招式中又留了一丝生机,使得两人的厮杀更像是相互喂招。 “事实上,王上让我来助你。”云朝然一不小心没跟上苏碧落的节奏,就被他一剑划破了前襟。低头看看胸前大开的衣襟,又抬头看看满眼都是不信任一副“你在逗我么”这种表情的苏碧落,云朝然也词穷了。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防备心超重的苏碧落相信自己。 “碧落,停手吧。他说的是事实。”没想到,在旁观战的蓝珏书竟然持着笛子往战圈里一横,及时制止了他们两人的对攻。但此时的云朝然衣服破了几道,再加上风尘仆仆,简直像是个乞丐。 云朝然有些不满地瞪了蓝珏书一眼,无论从哪个层面,他都看这位异族人十分不顺眼。但他并未逞强地不理会蓝珏书的调停,而是率先停了手。 随即苏碧落也一脸疑惑地看向蓝珏书,停了手。 蓝珏书没管两人呆蠢呆蠢的表情,轻巧一笑:“你们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我都没用十成力就打断了你们的喂、招、呢!”蓝珏书把玩着侗笛,毫不在意地点破事实。 华胥纪年_70 苏碧落挑起嘴角,大咧咧地走上前揽住蓝珏书的腰,半点没自觉旁边还有个观众。不怀好意地咬了一口蓝珏书的颈项,笑道:“媳妇儿,你似乎有事瞒着区区?” 蓝珏书任他欺手缠上来,等他咬了自己以后,才佯怒着推了推苏碧落的胸口,没推动,因为本来就没使多大力。 “喂,苏碧落,你是属蚊子的么,怎么老爱咬脖子!”蓝珏书见苏碧落神态很危险地瞅着自己,才摸摸鼻子干笑:“那个,其实,我没什么大事瞒着你。” “哦?” “就是……其实……你要带我出逃并打算用金印替我换解药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嗯?” “是轩辕……王上告诉我的。”还不是很习惯这么称呼轩辕,蓝珏书有些小小的别扭感。不过看到自家爱人越来越危险的脸色,蓝珏书很快就调整过来,一口气把话说完:“王上告诉我,你那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出逃的事,他假装不知道。其实,你的出逃是经过他默许的,所以,你的行动才会这么顺利。” 苏碧落的脸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但很快抑制住了。 “所以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当看笑话一样看区区?”眯起眼,苏碧落的手不知何时滑落下来,负在身后。他有他的骄傲,即便再爱蓝珏书,这份骄傲也不允许有人践踏。 这次换云朝然很闲适地在一旁看蓝珏书如何收拾残局。哼,喜欢看好戏吧,真是自作自受! 蓝珏书顾不上身旁看戏一样的云朝然,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苏碧落。 蓝珏书慌忙地反拉住苏碧落的手,原本他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对苏碧落坦白,可如今这情形,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哀切道:“碧落,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没安全感而已。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王上召见我的事。我已经打算同你说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云朝然很恶趣味地添话:“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有意的。你一直都知道你的毒别处都调制不出来,只有你父王有解药。你这么以退为进一闹,非但能得至少一枚金印,甚至能拐跑我华胥一员大将。啧啧,真是居心叵测。好一箭双雕的计策!” 蓝珏书恶狠狠地眼刀剜向云朝然,可惜成果不著。虽然有着自己的心思,但他却保证自己绝对没做此想。 苏碧落既没甩掉蓝珏书的手,也没有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回握住他的手。他只是用很冷静,冷静到有些可怕的眼光看了一眼蓝珏书,再看一眼云朝然,看得两人遍体生寒。平静地开口:“天快暗了,苗疆这的官道和树林隔得近,不安全,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吧。” 云朝然心内突突地跳,他这是怎么了,他本不该是如此尖刻的人。恶意揣测人性像是苏碧落或是夏子延才会做的事。没有事实依据,他不该说出如此过分的话。 蓝珏书心中也上下打着鼓,他害怕他和苏碧落之间刚生不久的信任感,就被自己这么愚蠢地打碎了。 但两人还是什么都没敢说,乖乖上马,跟着苏碧落奔向距离最近的客栈。 客栈很有苗域特色,竹篾的吊脚楼,防潮又防虫。苏碧落和蓝珏书很自然地同住一间房,云朝然虽然苦涩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地住了另一间。 两人都沐浴过后,蓝珏书十分自动自觉地替苏碧落梳发。深棕色微微带点自然卷的长发没有蓝珏书黑中带蓝的头发顺滑,偶尔还需要蓝珏书放弃梳子,用手指替他把结打开撸顺。 “珏,你对小云很不满么?他怎么惹到你了?”端坐简陋的梳妆台前,苏碧落并没有蓝珏书想象中的怒不可抑。事实上,享受着爱人的头部按摩,苏碧落微微阖着目,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呵呵,没有啊,哪有。”虽然对待感情一向坦白,但此时此刻,蓝珏书完全不敢照直说,只能打个哈哈妄图混过去不谈。 “还没有?你那么明显地看着他被我打得不行了才肯开口制止,别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苏碧落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哪会被你打得不行了,你两明明就是相互喂招相互避让。”蓝珏书抱怨地轻轻扯了扯苏碧落的发梢。 “啧,吃醋了?他是区区从小长大的兄弟,我们感情比亲兄弟也不遑多让,我不想让他受伤,他也不想让我受伤。这醋你真是吃得毫无道理。”头皮有点被扯疼,苏碧落不满地抬头看了蓝珏书一眼。 蓝珏书见自己的醋意被揭穿,干脆地放弃了掩饰。不满道:“什么亲兄弟?你把他当亲兄弟,他可没把你当亲兄弟。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那眼睛里的妒火差点没把我给烧了。” “哎……我也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很不想承认。你懂么?我不想我和他之间的友情变质。”苏碧落无奈地叹气。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心疼。我不是在他还挺得住的时候就出来制止了么?”蓝珏书心虚地搁下梳子,从背后揽住苏碧落的脖子。这个男人,他越想把握住,就越患得患失。一趟华胥之行,让他知道这个男人还有不少人在肖想,在窥视,让他十分、十分不舒服。恨不能绑住他,日日夜夜不分开,丝毫没有安全感。 “唔,老头子什么时候召见你的?”苏碧落任由身后的人环住他,他能感受到蓝珏书的不安,但他毫无办法。信任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事实上,他自己也有类似的不安,但他不想轻易打碎了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感。所以,他想试着信任蓝珏书,试着与自家爱人努力维持住这份刚刚萌芽不久的信任感。如果有机会,他还想着两个人能够建立更稳固更深厚的信任感。就如同当初君九与云若安一样,即便经历了他的各种挑拨离间,还能走到一起,彼此深爱,彼此信任。 身后的人一僵,蓝珏书扯动嘴角,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再怎么也逃避不过去。 “大概……就在你忙着准备出逃事宜的时候吧。”蓝珏书慢慢回忆:“王上召见我的时候,我也很诧异。毕竟,如果他想召见我,我进王宫的第一天他就该传召了,没必要拖到那时候。所以我一直在想我那时候有没有做些什么不恰当的举动,触动他。” 苏碧落拍拍脖子上的手,温柔地说:“那时候,你很惶恐吧,也来不及通知我。” 蓝珏书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苏碧落无声地笑了笑,道:“我一直在相信着你。” 蓝珏书瞬时被这句话温暖了,原本不安的心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王上说,你的行动是他默许的,他一如既往地信任你,他虽然不算信任我,但他可以掌控我,我的行为都在他掌控中。华胥的王果然很可怕。”蓝珏书下巴搁在苏碧落头顶,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哦,对了。我在他面前以圣父之名起誓,我一生都不会辜负你。” 苏碧落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心中充满感动。他当然知道,以圣父之名起誓,是苗族人规格最高的誓言。圣父是他们共同的信仰,苗族人对圣父誓言的重视,远不是中原人能够理解,能够媲美的。他对蓝珏书的信任,果然没做错。 “我就说,这次出行也忒容易了点,果然还是逃不过老头子的眼线。不过我也懒得想这么多,反正只要出来了就好嘛。看来老头子是看出来我这次太急躁,有些欠考量了,才会派小云来,既是帮助我也是制衡我。”苏碧落摸摸下巴,倒是不怎么在意轩辕的事。反正他从小就逃不过轩辕的五指山,都已经习惯了。 “哦对了,我和小云真的没什么,媳妇儿你别多心啦。”苏碧落笑眯眯地突来补充。 “苏、碧、落!谁是你媳妇!我早晚要反攻!”蓝珏书一把勒住苏碧落的脖子,咬牙切齿。 ☆、交涉失败 第二天早上,经过一番“和谐”的交涉后,三人一起骑马踏上了前往苗疆王宫的行程。 “啧,区区原本想找人做个假的金印,看来是不成了。”苏碧落摸着下巴沉思道,任由黑靥一颠一颠地随意向前走着。 “是的。王上让我务必在你们进入苗疆王宫之前赶上,就是为了这件事,王上真是料事如神。”云朝然看着苏碧落,再看着蓝珏书,不免有些泄气。 “啧,看来,只好先拿真的金印交换出解药,再想办法偷出来了。如果能换解药的时候直接把金印也抢回来也不错,但要更小心应付之后的事才行。”苏碧落想了想,下定了计划:“小云,到时候区区和媳妇儿一起进宫,你留在外头接应我们,以防不测。” 听到那声“媳妇儿”,又看到蓝珏书示威一样朝他扬扬眉,云朝然心里又是一痛。但想来也没什么立场反驳,只好恹恹地点头。 “媳妇儿,你有办法把王宫的地图画一份出来么,最好连布防一块标注出来?” “唔,应该没问题。” “好,虽然没提前布置,但随机应变应该问题也不大。第一趟进宫应该没什么危险,偷回金印前再好好布置一番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抽调当地的暗部,反正老头子默许了这次行动,暴露几个暗桩他应该不会不舍得吧。”苏碧落窃笑着做好打算,完全没考虑过远在华胥可怜轩辕的感受。 华胥纪年_71 进入苗疆王宫的时候,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苏碧落还是被苗疆王宫的富丽妖娆震撼了一把。 “真奢侈啊。”跟在宫人身后,苏碧落小声与蓝珏书咬耳朵。 “呵,父王喜欢奢华。”蓝珏书不以为意地回道。 苏碧落点点头表示了解,两人安静地没有再多说什么,苏碧落也趁这段时间尽可能地将走过的路线以及周边的环境记在心中。 宫人将他两带到偏殿,就掩上门离开了。 偏殿的装潢和整个王宫的格调一样富丽奢华,内里却十分空空荡荡的,苗疆王蓝成正坐在王座上等着他们,腼着肥硕的身子,其貌不扬的脸上很明显看得出外柴中干,被酒色掏空,一双豆丁一样的眼睛里满满都写着贪婪。 苏碧落有些嫌恶地偷眼瞄了一下蓝成,又瞄了一下身旁自从进到偏殿就显得异常安静的自家爱人。心内腹诽,真是很难想象那么丑的爹居然生得出这么清隽俊美的儿子。 “区区见过苗疆王上。”苏碧落远没有蓝珏书觐见轩辕时的拘谨与正式,只是微微弯腰行了个常礼。 “华胥国御史令苏碧落?”蓝成只手撑着下巴打量着苏碧落。啧啧,这就是和那个孽子斗得势均力敌的苏碧落啊,看上去是个挺漂亮的孩子,但实在过于老实诚恳,一点也不像是暗部呈上来的折子上写的那么狠辣的人嘛。 “回王上,区区的确是华胥御史令苏碧落。”苏碧落收敛起满身光芒的时候,看上去确实像个正宗的五好青年,半点威胁性也看不出来。 蓝成不想纠结为什么华胥国的御史令会同自家孽子一起回来,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转脸过去对着蓝珏书急切地说:“吾儿,金印可拿到手了?” 蓝珏书侧过脸与苏碧落对视一眼,苏碧落会意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绸帕包裹住的物事,慢慢打开,正是三年前他拿到的人字印。 苏碧落攥紧金印,上前一步,道:“王上要的金印区区与珏拿来了,希望王上能遵守承诺,把解药给我们。” 蓝成远远看着苏碧落手中的金印,眼中的光芒大炽,这会儿他倒不急着将金印拿到手。双眼乱转,挺起水桶一样的腰,手掌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冷冷地说道:“本王与王子说话,恐怕轮不到苏令插言吧?” 苏碧落小小地冷笑了一下,明明看着金印的眼神那么充满欲望的难耐,还要拿腔作势一番,真是让人很不舒服啊。 微微垂下脸,不卑不亢地说:“区区与贵国王子相互倾心,缘定此生,所以贵国王子的事,就是区区的事。” 蓝成听到这话,心内震惊,他的暗阁可没把这么重大的消息上报折子!心内想到另外一个和男人纠缠不清还配上自己的人,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但转瞬,他想到了另一个好主意,整个身子都开始兴奋地微微地发着抖。 蓝珏书一直在默不出声地观察着自家父王。看到蓝成这种样子,本能就觉得要坏——每当蓝成这种状态的时候,就代表着他又想出了某种既阴损但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点子。 蓝珏书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蓝成故作冷淡的嗓音大声说道:“大胆罪臣,任务未完成,居然还伤风败俗的勾搭个男人回来!居然还有脸让本王赐你解药?” 苏碧落猛地抬起头,看向蓝成,这看起来比轩辕还要猥琐得多的死老头在说什么?他知道苗疆其实比中原风气要开化很多。如果不是王位或家族的指定继承人,成亲的对象无论是男是女,族人都会给予诚挚的祝福。 苏碧落看到蓝珏书刷地白下来的脸,就是一阵火起。他在华胥小心翼翼地尽量自己一个人说服家人,就为了不让蓝珏书受半点委屈与侮辱,没想到,反倒是蓝珏书的亲生父亲给了他重重一击。 虽然苏碧落从蓝珏书口中已经听说过他与蓝成的因缘,但亲眼见到生身父亲如此对儿子,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看来苏衣世还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爹。除去为了表忠心将他送给轩辕做棋子,其他事上可说是宽容到大度了。 不过为了蓝珏书的解药,苏碧落还是压住了心头的火气,漂亮的桃花眼一瞬间摄出凌厉的眼神,让蓝成感觉到一阵心寒。 “王上,用金印换解药是您提出的。姑且不说区区与珏的关系,您不该如此言而无信。” 蓝成假笑了一下,幽幽地说:“本王怎会言而无信?只是,当初本王提出的是风暖女王身死,再取得三枚金印,本王才会将解药给他。如今,梁珩死了么?其他两枚金印呢?” 蓝珏书咬着下唇,痛苦地抬起头,他终于知道蓝成是作何打算了。心中那原本就薄弱得只剩一丝的父子亲情,彻底断了。冷冷道:“王上,当初,您只是让臣尽力杀死女王。但您也说,华胥一定会将女王重重保护,臣不一定有机会杀死。所以您主动提出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只要臣杀死女王或是拿到一枚金印,您就会为臣解毒。” 蓝成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够了,休要颠倒黑白。本王还没老到记忆丧失的地步!” 苏碧落很快也反应过来。看来蓝成是看有他在,所以起了狮子大开口的贪心。表面的那点恭敬也懒得维持,哂笑道:“老匹夫,现在你是想如何?” 蓝成第一次听到人叫他“老匹夫”,不免气急,但难得的也克制下来。阴阴地道:“梁珩既然已经在华胥王宫内,本王就不为难你们了。但是除非将三枚金印呈上,否则,本王是不会把金印给你们的。苏令,既然你能偷到一枚金印,想必,另外两枚,也不在话下吧。”蓝成眼中闪烁着光芒,直觉就觉得苏碧落是利用职务之便,把金印偷出来的。 苏碧落淡淡地说:“老匹夫,一次性就想把三枚金印集齐,你也不怕撑死?” 蓝成道:“那就不劳苏令费心。” 苏碧落皱眉,看来蓝成虽然像是一时起意,但野心和决心倒是意外的大。金印这种东西,实力够的话拿了是可以名正言顺接掌天下的道具,可实力不够……只会是个笑话,生生加速自己国家灭亡的工具罢了。 蓝珏书虽然覆着缎带,但苏碧落已经可以感觉到缎带下的眼睛,是有多么心冷与绝望。 蓝珏书如死灰一样的声音说道:“王上,碧落偷这枚金印已是十分不易。另外一枚已知的金印在风暖国女王手中。现下华胥国王发现这枚金印不见,想必会提醒女王加强对金印的保护。何况,最后一枚金印,至今尚未有下落呢!” 蓝成略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点子想得好。看到苏碧落爆发出的气势,他相信那个男人有着与自家孽子相提并论的手段,甚至,某些方面超越了自家孽子。自己已经抓住他的软肋,他肯定有办法把三枚金印都送上,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手持金印进军中原了!越想越开心,仿佛美好的未来已经展现在他眼前。有些得意地说道:“条件摆在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碧落心下千转百回,蓝成摆明不想继续谈下去。但也明白这里是蓝成的大本营,不宜激动。 苏碧落冷静道:“好。区区会好好考虑您的提议。请恕区区和珏先告辞,来日再来拜会。” 蓝成想了想,拍拍手,大门立刻涌入两排弓箭手,持弓对准了苏碧落和蓝珏书两人。虽然昏庸,但他也还剩下点为数不多的脑子。虽然蓝珏书中了毒,但蓝珏书的手段和对苗疆对王宫的熟悉程度他十分清楚。以免他两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举动,闹出什么不省心的幺蛾子。蓝成咧嘴笑出了一排黄牙,伸手一指蓝珏书:“你可以走,但他得留下来,金印也得留下来。” 苏碧落这下真火了,漂亮的桃花眼深沉的怒气黑不见底。原本十分忠厚老实的脸上现在只有满满的杀气,捏紧腰间的秋泓剑,眼神直直看向蓝成。 以他和蓝珏书的联手,这些弓箭手挡不住他们。 没有了亲情的羁绊,蓝珏书也扣住腰间别着的侗笛。他十分不喜欢有人拿他威胁苏碧落,尤其,那个人还是完全不顾念亲情的他亲爹。 蓝成看到他两满脸煞气的表情,觉得自己分开他两的决定真是正确无比,慌忙吼道:“苏令,本王在门外还埋伏有一整队弓箭手和无数带刀侍卫,你觉得自己能闯过吗?!” 苏碧落冷冷地昂头直视那个在他看来半点不具备合格国王气质,充其量只是个喜好酒色、昏庸无比猥琐老男人的家伙,唇角绽开一朵笑花,凉薄道:“老匹夫,你觉得光靠这些,能抵挡得了区区么?” 蓝成跳脚,他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没有说大话。虽然不敢相信,苏碧落有在他的王宫内全身而退的本事,但他还是不想轻易撕破脸,他还得靠苏碧落拿到另外两枚金印呢。脑内灵光一现,蓝成气急败坏地吼道:“就算你两能够逃出去,你不管他的毒了吗?” 苏碧落和蓝珏书的手同时一紧。 蓝成一脸威胁和得意:“想必你们没忘记,普天之下,他的毒只有本王能给出解药。你还是乖乖留下你身上的金印,再拿另外两枚金印换走那个孽子。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还来得及。” 蓝珏书脸色惨白,夹杂着愤恨和怒火。到底什么样的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碧落,你不用理……”左一句孽子,又一句孽子,蓝珏书的神经紧绷,完全不想顾及自己了,他此刻只有和那个洋洋得意的畜生同归于尽的想法。苏碧落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他不能再拖累苏碧落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苏碧落就狠狠地拦下了他的手,咬牙切齿的声音冰冷地像是浸过了黄泉之水:“不,我们不能功亏一篑。珏,相信我!” 苏碧落平生从未如此刻一般怄火,无惧无畏的苏碧落从来没有弱点,此时他有了弱点,只能硬生生受钳制。 苏碧落扬眉一字一句道:“老匹夫,金印留给你,珏也留下,但——就算他少了一根头发,区区也要你的王宫、你的苗疆,鸡飞狗跳、鸡犬不宁!若他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整个苗疆给他陪葬吧!” 蓝成心惊于这个年轻人的气势,但又完全不认为他有这个本事。不在意地冷笑着挥手:“只要你办到了本王的条件,他自然会好好的。其他的话不必多说。” 华胥纪年_72 苏碧落不置可否,用力地抱紧蓝珏书,在他耳边呢喃:“等我。”然后将怀中的金印递给蓝珏书,转身脚尖轻点,两排弓箭手完全没反应过来时,就眼睁睁看着苏碧落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轻功,从他们之中的空隙里穿过,然后轻巧一跃,在亭台楼阁上飞檐走壁,很快就不见了。 “罪臣蓝珏书勾搭华胥国奸细,把他关回水牢。”看到苏碧落离开,蓝成很快就宣布了蓝珏书的“罪行”。 蓝珏书默默地看着苏碧落远去,嘴角翘了翘,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坦然地将金印交给侍卫,自动向水牢走去。 不就是水牢嘛,每次都被关在那,一点新意都没有。反正都被关三年了,他不介意再多等一阵子。他相信,苏碧落一定会想办法带着解药,救他出去,一定会! ☆、老头子真可爱! 苏碧落飞掠出王宫,并不是被一怒之下仓促做的决定,而是为了在王宫的侍卫们都没反应过来时,离开他们的视野,以防有人跟踪。 小心翼翼地确定了并没有人跟上他,苏碧落才怒气冲冲地来到苗疆王都城内一处华胥的暗桩点。不大的园子比不上当初的柳园,但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 云朝然已经在庭院里等了很久。他一直很纠结,既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地拿到解药,进行下一步计划,但内心还有个小小的不良心愿,希望蓝珏书不要拿到解药,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云朝然苦涩地一笑,处在右相的位置上,他虽然也自认为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但对好友的心上人做出如此恶毒的诅咒,自己的阴暗程度不下于那几位呀! 眼尖看到苏碧落一脸不愈地进了庭院,连忙迎上去:“碧落,此行不顺么?”朝他身后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那个他打从心底讨厌的蓝珏书,不免也诧异地续问了一句:“蓝……公子呢?” 苏碧落黑着脸,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磨着牙道:“失败了。该死的老匹夫,居然还拿解药反过来威胁区区。这下金印,珏,一块落到老匹夫手里了。” 果然是身在局中自迷其局。若是以前,他断不会让蓝成这么简单就威胁到他。他一定会把计划做得更周全点。不过……好吧,终其原因,是因为他如今有了软肋,只要蓝成还握着蓝珏书的命,他苏碧落就不得不妥协。 真怄! 云朝然虽然还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苏碧落的表情和话语中也明白,这次行动恐怕是失败了。不过他还是非常沉稳地安抚苏碧落:“怎么回事?什么反过来威胁?你先说清楚,我们再重新想办法。” 苏碧落深呼吸,等把火气勉强压下去了才开口道:“蓝成临时起意,以珏所中之毒做威胁,非但留下了地印,还扣押了珏。要区区拿地印和天印去交换珏。”冷笑了声,又道:“愚蠢的老匹夫,妄想吞下全部金印,真是怕死得不够快。” 云朝然皱眉,王上果然预料得不错,此行不会有想象中顺利。人一旦愚蠢狂妄过了头,也会是个大麻烦。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云朝然忧心地盯着苏碧落的表情,生怕他情绪不稳,一个激动就真的想去拿另外两枚金印交换蓝珏书。 苏碧落冷道:“用另两枚金印交换珏是不可能的。老头子允许区区放纵一次,不会再允许区区放纵第二次。软的不行只有来硬的。哼,老匹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云朝然第一次看到苏碧落行动中是用这样的表情,忙道:“难道,你想硬抢解药?蓝珏书不是还被关在里面么?”虽然他十分不喜欢蓝珏书,甚至隐隐希冀他消失。但他不会让苏碧落亲自做那个导致蓝珏书消失的侩子手。 苏碧落捏紧腰间的秋泓剑,眯着眼冒着寒气道:“之前区区只是顾忌他尚且算是珏的父亲,所以才采取了温和的方法。如今,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只能派探子查明珏被关在哪,然后区区亲自去王宫走一趟,不管是明抢还是暗逼,也要让那老匹夫把解药交出来!” 云朝然看着修罗模式全开的苏碧落,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的计划了。苏碧落的计划说起来很简单直接,但去苗疆王宫抢东西,甚至还有可能需要胁迫苗疆国王,这与虎口拔牙无异。甚至可说是九死一生的危险——想想轩辕把华胥王宫打造得有多么铜墙铁壁就知道了。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去反驳苏碧落的这个计划,他完全能明白心高气傲的苏碧落此刻的感受,他只有尽全力去支持。 “好,我手上有王上钦赐的暗部令牌,可以调动潜伏在这的所有暗卫。王上还把修罗堂调遣到了这边。行动的时候,你把他们全部带上吧。毕竟是王宫,你的战力再高,我也不放心。至于撤退的路线和安排,就交给我好了。”云朝然心下思索着计划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口中有条不紊地不断说着。就算苏碧落在这种行动中素来有算无遗策的美誉,甚至任务越艰巨,他会计划得越完美——这一直是苏碧落的可怕之处。但此刻,就算是苏碧落,也难免会因为切身相关而有所失误,他必须尽量补全那可能的失误之处,云朝然默默地忍着心痛如此想。 “哎哟,老头子真可爱!”苏碧落顿时开心起来,有了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修罗堂,这计划成功率不止会高一点! ☆、媳妇儿,等我救你 此后的几天,苗疆王都内所有的华胥暗卫都行动起来。表面如常的王都暗地波涛汹涌,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紧张气息。 虽然暗卫已经倾尽全力调查蓝珏书的关押之处,连苏碧落也暗搓搓地一个人潜了好几次王宫。他都已经快要把王宫逛遍了,但依旧是毫无进展。苏碧落的火气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阴冷,对属下的容错率越来越小,连跟了他多年的修罗堂变态们都大呼吃不消。 云朝然看着表面冷静到冷酷心中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喷着火的苏碧落,也是毫无办法地做好自己的事,顺便偶尔替暗部那些怨声满溢的部下救救火。 又过了十几天,始终没查出蓝珏书被关在什么地方。苏碧落脸色也愈发阴沉。 “老匹夫藏人倒是还颇有手段。”苏碧落在书房内又一次研究着不断整合的王宫布防图。这张图由暗部提供初始图纸,再经由蓝珏书补充,后来为了搜查蓝珏书的关押地点,每次他们潜入王宫,都会给图纸加上更多的备注与其他细节上的信息。如今,这图纸的详细程度甚至可以送交轩辕当做军事图纸用了,可惜,还是找不到蓝珏书的关押地点,苏碧落难免泄气。 云朝然仔细地在地图上查看着各处细小的可能被忽漏的地方,半响,终于放弃似地摇摇头:“完全找不出还有未搜索到的地方。果然每个国家都有不容小觑的地方,苗疆本就多山林,王宫又毗邻天山。如果苗疆王在天山范围内,我们就真的没办法找了。” “等等,天山?”苏碧落眉峰动了动,又开始在地图上找寻起来,最后指住一点:“王宫背靠天山。珏说过,他曾被关了三年的后山水牢,大概就在这。他说,这个水牢关的都是些隐秘不为人知的囚犯,只有蓝成的直属禁卫军知道地点。珏习惯性把天山看做王宫后山,那里也是整个苗疆的圣地,普通王宫侍卫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这次他该不会又被关回去了吧?” “那你知道水牢在哪?”听到转机,云朝然忙追问。 苏碧落点点头,终于扬起一抹笑:“必然知道。我甚至有打算过,若将来攻破苗疆,第一个就把那破水牢拆了!” “事不宜迟,今晚区区就去探探水牢,如果确定了珏是被关在那,我们再做计划。”苏碧落与云朝然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相互点头打气。 事实证明,上天还是很眷顾苏碧落的。当他绕过重重守卫顺利进入水牢时,他终于又看到了蓝珏书。 “你现在的样子还真难看。”就算只是站在牢房外头的石阶上,苏碧落也能感受到天山雪水的阴寒。想到蓝珏书曾在这种寒凉下呆了三年,他心中就是一揪一揪的疼。不过他相信自家爱人的坚强,就像他相信自己的坚强一样,裂开嘴,毫不客气地揶揄道。 “唔,果然还是太狼狈了啊。不过,难道我难看了你就不要我了么?”不以为意地抿嘴笑着回敬对方,蓝珏书甚至还有心情做了个哀怨的表情,衬着被高高吊起的双手,倒是有种凌虐的美感。 “要!必须要!有谁不要自己媳妇儿的啊。”苏碧落看到自家爱人尚有心情开玩笑,也就放了心,又恢复了那个玩世不恭略带欠揍的苏小混蛋模式。 “喂,谁是你媳妇儿,你怎么不叫我相公啊混蛋!出去我们再好好较量,哼!”蓝珏书不满地撅嘴,让苏碧落心痒得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这样那样。 “媳妇儿啊,区区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不然那老匹夫会有所防备的。你再忍忍,很快区区就会救你出来的,很快!”苏碧落忍耐道。 “好,我相信你,一直信。”蓝珏书并未多问,乖顺地点头。经历了这么多事,如今,他从心底对苏碧落有信任感。 “碧落,你把那些守卫怎么了?你这样闯进来会不会也打草惊蛇?守卫不会没发现吧。”想到什么,蓝珏书担忧地问道。 苏碧落耸耸肩,轻松愉悦地说:“宝三娘的无忧挺好用的,就那么一点点,全放倒了。啧,站着晕过去,他们只会以为只是稍微打了个小盹而已。守备期间打盹,恐怕他们谁也没这个胆子上报吧。” ☆、请好生对待家弟 华胥纪年_73 苏碧落从水牢出来,意外地发现了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在水牢不远处等着他出来。苏碧落立马按着秋泓剑满脸戒备。 “苏令?”男子温润到有点懦弱的脸很温和地看着他:“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苏碧落看到那张莫名充满熟悉感的脸,想了一想,点头道“好”——男子应该没什么恶意,他本能性就可以感觉得到。何况,在这王宫内,若是有恶意,只要张口那么一叫,即便是苏碧落,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大可能的。 男子身后某个不大有存在感的黑衣侍卫默默地推着轮椅向隐蔽处走去,苏碧落隔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走。 走到一片茂密的荆棘丛隔开的假山石洞中,轮椅停了下来。 原本就是装饰用的假山,自然不会大。开凿在假山内的石洞也只够容纳四五个人左右。苏碧落正好与轮椅隔了一人的距离,既保持安全距离又能及时反应意外情况。 “如果区区猜得没错,你是苗疆的大王子,蓝随风吧。真是久仰,区区可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与你见面。”苏碧落抬了抬唇角,微笑道。 “不愧是苏令,我弟弟看中的人。一猜即中。”蓝随风点头。 “呵,大王子大半夜不睡觉,在水牢外赏夜景?”苏碧落哂道。 “苏令真会开玩笑,本殿在水牢外等了好些天,专程为了候你。”蓝随风并未被苏碧落不客气的玩笑话激怒,照旧很温和很认真地回答道。 “哦?”苏碧落挑眉,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对弟弟不闻不问的大王子殿下。 “是的,苏令不愧是苏令,我的手下没能找到找到你在王都的落脚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寻找珏书,只有在这守株待兔了。”蓝随风还是很谦逊地笑说道。 苏碧落抬眼盱过站在轮椅后有如阴影一样始终沉默的黑衣男子,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这个男子负责监视水牢入口的情况,再向蓝随风报道。虽然他知道黑衣男子必须离自己够远,才可能不被自己发现行踪,但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关心则乱大意了,还是这男人够本事。 “三年了,我始终愧疚没能救出珏书。但这次,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蓝随风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纤细的手指骨节泛白。 苏碧落诧异的双目扫过蓝随风,唔,看样子珏所说的,他们兄弟俩感情深厚确有其事嘛,蓝随风的脸上满是内疚与自责。 “父王素来大权在握,我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摆设太子,半点能耐都没有。能救珏书的也只有苏令你而已。所以,无论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量提,我会配合你们的。”蓝随风道。 苏碧落玩味地瞅着蓝随风:“什么都可以提么?包括让你背叛你的父王,你的家族,你的——国家?” 蓝随风脸色未变,没有被这明显是挑衅的话给试探到,淡淡地说:“是的,无论什么需求,我都会配合你。父王野心太大,这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如果我不背叛父王,才会是真正的背叛家族、背叛国家。和这两个比起来,只是背叛父王——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苏碧落凉淡地哼了一声,很有自知之明嘛。摸了摸下巴,他决定相信蓝随风。 “三天后,区区会潜入你父王的寝宫,逼他交出解药。而你,负责在寅时之前把金印和珏完整地送来与区区汇合,做得到么?” “好。” “苏令,将来,请务必好生对待家弟。” 蓝随风被黑衣男子推走前,只留下了这句话。 ☆、镜花水月 三日后,整个行动计划都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可苏碧落和云朝然还是足足检查了三遍计划的详尽性。 一般人都认为子时是一天中人最松懈的时候,但其实,寅时才是天将明的时候,最黑暗最让人困乏的时辰。所以当蓝成被苏碧落用银丝手套松松掩住脖子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寝殿外的护卫已经被修罗堂处理掉,寝殿中的宫人、蓝成今晚临幸的美人也已被苏碧落干脆利落的杀死,尸体被歪七倒八地扔了一地。 “别喊,不然,区区可不确定会不会一个手滑。”苏碧落眯起眼。 蓝成很快被脖颈处那软软的冰凉提醒了自己的处境,乖顺地缩着声音低低答了声“好”。——就在刚刚,他不小心咽了口唾沫,惊恐地发现,就在喉结绝对算不上动作很大的上下运动中,他的咽喉处,已经有了一道细小的划痕,微量的血渗出来。 苏碧落满意地将手掌稍微松开了一点距离:“珏的解药在哪?快说!” “哪有什么……”估摸是睡到一半,脑子还不甚清醒,蓝成本能性地就吐了一半的实话,等到发现不对时,脑子一片冰冷惊恐,但还想要垂死挣扎:“解药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你杀了本王,也拿不到。还不快将本王放了,本王考虑对你网开一面。” 苏碧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底冰凉一片,想要垂死挣扎和天生的接受现实的能力不断在脑中纠结着。哑着嗓音冷道:“带区区去拿解药,金印和珏的关押地方区区都已经找到了,不要想着耍花招。如果那药解不了毒,区区就杀了你。反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是么,大不了杀了你以后,再一个个询问王宫中的人,总有一个会知道解药在哪里。”苏碧落坚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蓝成这时才真正感到了害怕——真正的害怕。他相信这个男人绝对有能力,有魄力做得出这种事。即使他是一国之君,此刻也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脸色惨白,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出实话:“其实……那毒无药可解。” 看到苏碧落变得愈来愈狰狞起来的脸,蓝成有种变态的快感。他手上没有解药这事儿反正也瞒不下去,能拉那个孽子陪葬,还能欣赏到苏碧落这么扭曲的表情,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一瞬间就像勘破生死一样,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那毒本就是用来处决历代犯了错的圣子,如何会有药可解!来人!救驾!杀了这胆大包天的刺客!” 因为蓝成破釜沉舟的大喊声,王宫的侍卫们终于反应过来王宫被人入侵,甚至还挟持了国王!大量的侍卫迅速向寝宫集结过来。 守在门口的修罗堂暗卫一边抵御住杀过来的侍卫,一边大吼:“老大快撤!要顶不住了!” 苏碧落揪住蓝成的领口,拖着蓝成来到寝宫门口,大吼道:“谁敢再动手!你们不要你们王上的性命么?” 蓝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也嘶声大吼起来:“不要理他说的话,杀本王,他敢吗?!还不快动手,诛杀华胥刺客!” 其实蓝成在生死攸关时,倒是做出了个正确的抉择。无论如何,苏碧落都不会杀他,至少,不会亲自动手杀他。苗疆和中原原本就是两个民族,这样光明正大的挑衅,就算杀了蓝成,也只会造成苗人的凶性,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暴力镇压。轩辕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成果。 于是原本有一瞬间犹豫的侍卫们只能很坚决地执行蓝成的命令,不要命地朝修罗堂众人们扑杀过来。 苏碧落慢慢、慢慢地笑了。将蓝成交给旁边一位暗卫看管,从怀里掏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面具并不是所谓的人皮面具,而是一张脸谱。黑色做底,金色的纹路交错在整张脸谱上,汇成一个覆面的篆体“杀”字。 “老大……”看管蓝成的暗卫从心底冒出寒气,小声道。 “呵呵,看好他。我!要!杀!人!”苏碧落轻缓阴柔地勾起笑,将面具戴在脸上。正好覆盖住全脸的贴面面具,完全就是为他量身订造的。青色的苗服配着这面具,完全是祭祀里修罗的形象。 然后,今夜所有在场的人看到了——真正的地狱之景。 以手为刃,大杀四方。 没有过多的花哨,亦没有高吼的喊杀之声。静默的夜中,无数鲜血像黄泉之路漫开的曼陀罗之花,引领众人走向死亡之路。 没有人能说清,那个晚上,短短半个时辰内,苏碧落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寝殿门口广场上的血之曼陀罗,在未来的数年内,用再多的水也很难清除。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整个王宫上方。 蓝随风救出蓝珏书偷到金印之后按照约定急忙赶往寝宫,尽管一路上避开无数向着同一方向而去的侍卫时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真正来到寝宫外的大广场,所看到的画面足够让他们震撼一生。 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只有利刃入肉的声音和人之将死的闷哼。而在战圈的中心,所有的人将中间的青衣男子团团围住,但即使是再多的人,也只是给青衣男子增添罪孽而已。一举手一投足,就是一条人命。没有任何的武功能高强成这样——这完全是杀人的格斗技。如同人形兵器一样,没有畏惧、不在乎自身安危,完全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动作杀人。青衣男子的衣服,面具上浸染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 华胥纪年_74 整个广场就像一幅鲜血和死亡铺开的默画——《黎明前最黑暗的血腥曼陀罗》。 突然,有侍卫突然崩溃一样地喊出来:“他不是人!这个人不是人!他是恶鬼!修罗恶鬼!” 站在他一旁明显像是长官一样的男子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他突然知道了这个青衣男子是谁。而且就算他还不知道,他也必须要知道!他不能任由男子就这样崩溃了自己属下的士气。只见他运足了内力吼起来,声音打破了夜的静默,整个广场上清晰可闻:“弟兄们,他是华胥国的销魂修罗!杀了他我们就立了大功!上啊!” 华胥国的销魂修罗闻名四国,如果被一举拿下,不管是在哪国都可说是大功一件。虽然苏碧落处理的一般都是华胥本国人,但也不乏有其他三国的政要死在银丝手套或是秋泓剑下。 那个貌似长官的人,认出的,其实是那张脸谱面具。传说中,销魂修罗,就戴了这么一副面具。刚开始他只是迫于压力,无奈之下算是硬栽到销魂修罗的身上,可现在,越吼他就觉得越像,到最后,他已经认定了,在广场中央大杀四方的苏碧落,就是那个销魂修罗。 当然,苏碧落——的确是销魂修罗。 蓝随风和蓝珏书看到这场面,都感觉心惊动魄。饶是蓝珏书也算出了不少任务,但如此血腥的场面,也是未曾见过的。 蓝珏书直觉现在的苏碧落状态很不对。看到已经满脸呆滞的蓝成,下意识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茬子,而这茬子,九成九是自己父王惹出来的。 不过眼下,苏碧落杀人的速度毫不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慢,反而愈来愈快,就像是真正从地狱来的修罗,浸染人血,越变越强。他很怕到最后,苏碧落会崩溃,或是癫狂。 仿佛神来一笔,蓝珏书与蓝随风对视一眼,前者冲到蓝成身前,一刀捅进蓝成腹中。另一人大吼:“住手!通通给本殿住手!” 蓝成软软地倒地。 一众侍卫看到圣子大人把国王杀了,长久以来被培养的忠君心态让脑中的杀意僵了僵,顿时傻住了,而修罗堂的人也趁势罢了手,机警地互相靠着,稍作喘息。 只有苏碧落身周的杀戮还在继续。那些侍卫不是不想停下来,而是根本停不了。苏碧落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杀之世界,轻描淡写中,就是一条命魂归离恨天。 “苏令!” “老大!” 蓝随风和修罗堂暗卫们都发觉了苏碧落的失控,可没人能唤醒此时的苏碧落。 蓝珏书恨恨地丢下蓝成,轻功一跃就跨入战圈。趁着苏碧落动作略滞的刹那,侗笛轻巧地贴身绕着苏碧落轮一圈,就把众侍卫和苏碧落交接的刀剑拨开。 苏碧落似乎是感觉到了来人的熟悉,动作不似之前的狂放,略微有些收敛。那群围攻他的侍卫也趁机退开了战圈。 蓝珏书把侗笛往腰间一插,空手就搂抱住苏碧落。浓郁的血腥气充斥鼻端。 苏碧落的动作终于停住。双手反射性地想要推开蓝珏书,推到一半清醒过来认出了来人又想要抱住他,但最后,众人只看到苏碧落的双手在半空中轮了个半月弧,就放回了身侧。 苏碧落一动没有动。 时间好像都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蓝珏书才稍稍松开苏碧落,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苏碧落想要阻止,但手上还带着银丝手套,不敢动作,怕伤了蓝珏书,只能任由蓝珏书动作。 面具下的苏碧落满脸血泪。额角流下的血混合着肆意流淌的泪,更像是从地狱里负伤而来的修罗。 苏碧落的表情桀骜又脆弱,幽冷的嗓音空洞无助:“媳妇儿,你死了,区区要怎么办呢?” 蓝珏书一滞,声音也涩了起来:“怎么了?” “没有,没有解药。解药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蓝随风被黑衣侍卫推着轮椅送过来,而知道了事情有变的云朝然也正好赶了过来。 两人都看到了中间的那两个天之骄子,如今只是一对即将阴阳相隔的苦命鸳鸯。 “不要紧,我再好好地陪你三个月,你就自由了。” “珏……我不想放手。” “这世上,总有人力不及的事。你一向都很清醒,很面对现实。” ——这世上,有种感情,就像镜中的花,水中的月。你原以为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它,但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它们躺在了你手心,可是水起涟漪,镜子碎了。却原来,躺在你手心的,只是一汪清水,和一瓣碎镜。既没有花,更没有月。一切,都是一场梦,绚烂美丽,却不真实。 ☆、前院后舍,满园植枫 苏碧落已然不记得后来的后来是如何发展。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金印被交给了云朝然,蓝成虽然没当场身死,却在养伤的时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刺死。蓝随风登基成为苗疆新任的国君。 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苏碧落平静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原来它还在跳动着。 “碧落,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云朝然步入苗疆王宫内蓝珏书的寝殿,苏碧落就在那里休养。 “没事,已经好多了。”苏碧落正在煮茶,侧过身子招呼云朝然。 “这边的事倒是托了你的福,大王子,哦不,现在该叫国王了——不单将金印还给我们,还愿意像风暖国一样,与我国签订攻守同盟协议。将来王上一统中原,苗疆愿臣服我华胥。”云朝然有意想炒热气氛,故作轻松地笑道。苏碧落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唔,虽然不能完全厚脸皮地说是区区的功劳,不过区区也算是将功赎罪啦!”苏碧落勾起唇角,桃花眼挑起了一道弧线。 “既然这边没什么大事了,小云,你先回华胥,替区区向老头子告个假,等珏……死了,区区再回去。”苏碧落声音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云朝然心凉了下来,终究,苏碧落还是没能振作起来。叹气道:“没关系。信使来了消息,王上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给你放了大假,直到你恢复过来。” “替区区,问老头子安。还有,谢谢他的包容。” “嗯,他明白你的忠心,更信任你的能力,各方面的。” “媳妇儿,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苏碧落送走了云朝然,捧着热茶站在寝殿外头,倚着门吃吃笑。 蓝珏书不知从哪钻出来,扁着嘴满眼揶揄:“我才不要没那么眼力见打扰你和旧情人会晤。” 啧啧,这醋酸味,整个寝宫都闻到了。 苏碧落没忍住,被茶呛了一下:“哪有什么旧情人,区区旧情人新情人可都是你,连撸管对象都是你,行了吧。”直到蓝珏书瞪眼,才把杯子塞进某个醋坛子怀中,“刚特地给你泡的药草茶,尝尝。” 华胥纪年_75 “咦,这茶倒是没药草原本的腥味。”蓝珏书很自然地接过杯子,就着苏碧落饮过的濡痕浅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宣告所有权。 “是吧,区区尝试了好多次,才试出来如何能去除药草的腥味又不破坏药性。”苏碧落得意地咧嘴笑。 “碧落,你原本……压根就不会医药。” “呃,看看书,问问医官,唔,你们这叫巫医……也不是很难。” 蓝珏书紧紧扑上去抱住苏碧落。 此刻,正是春暖花开,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 如果他能抱着这个男人,一辈子,有多好。 可惜,最是光阴难留。 “区区让小云回去了。“ “嗯?“ “区区请了长假,陪你。“ 我会陪着你,直到生命尽头,然后再去面对——所谓的现实。 一夜春宵尽,蓝珏书有些吃不消近来苏碧落越来越持久的索爱。 躺在苏碧落胸口,把玩着苏碧落的头发,没忍住锤了一下苏碧落:“喂,你这是想让我脱力而亡么?” 苏碧落捉住蓝珏书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哪有,区区如何舍得。” “哼,最好是这样。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你!”蓝珏书得意地挑高眉梢。 “欢迎。真希望你做鬼也不要放过我。”苏碧落的桃花眼眯了眯,下巴蹭着蓝珏书的发顶。 “碧落……” “珏,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 “啊?” “趁我们现在很闲,很有时间,不妨做些你一直很想做的事吧。” “呃,可是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而且现在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啦。” “呵呵,难道一件都没有么?” “唔,倒是有一件,不过也不算是很想做的‘事’吧。” “说说看。” “我啊,很喜欢枫叶。所以,一直很想要个园子。园子不必多大,前院后舍,满园植枫就好了。” “这个,在苗疆不行的吧。” “是啊,我试了好几次,没养活过。倒是可惜了王兄特地给我找来的枫苗。” 声音里满满都是可惜,蓝珏书在苏碧落的胸前蹭了蹭,安逸地睡着了。 ☆、结局 三个月后 蓝珏书的毒性反应越来越剧烈,时不时的咳血,身体也愈见消瘦。原本如远山远水一样美好的脸颊,也瘦成了枯山苦水。 苏碧落陪着蓝珏书在王宫后头靠近天山的地方建了一栋木屋,虽然没有枫树,但却种了满园子的药草。这些药草虽然救不了蓝珏书的命,却能延缓他的病情,减少他的痛苦。于是无论药草多珍惜,苏碧落都让人满世界地找,找回来了便宝贝似地亲自伺候。原本风流的小公子现下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药农。穿着最简单的青色短打衫,裤腿紧扎着,有时候头上还会戴上滑稽的大草帽。 每天晚上,苏碧落都像要不够似地疯狂索求,蓝珏书也由着苏碧落任性。背部的圣纹渐渐缩起,像个虫蛹。蓝珏书不知道自己背部的变化是什么情况,但他一直都清楚的觉出,自己生命力的流失——时日无多。 时已初夏,天气好的时候,苏碧落会在屋子外头,支起一把摇椅,两个人躺在一把摇椅上看看闲书,时光静好。 苏碧落松松把蓝珏书圈在怀中,手边一卷书,另一只手横过自家爱人的腰侧。 蓝珏书闲适地靠在苏碧落的胸膛上,手中的书册掉在地上,睡着了。 再也没醒过来。 ☆、你们猜这是啥== 当苏碧落发现蓝珏书就这样睡了三天三夜,虽然没有呼吸,但依旧有微弱的心跳脉搏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众人都知道他情到深处,实在不想放弃的心态。最后还是一位老巫医抖着手指着木屋后的天山颤颤悠悠地开口道:“圣山上有一个溶洞,洞中有一副水晶棺,是从第一代圣子起就传承下来的。可保圣子大人肉体安康。” 按照老巫医的说法,蓝珏书这个样子有些像灵魂已逝,肉体还在的样子。很早以前的圣子们有些会突然出现这种状态,然后就会被搬到水晶棺中。但记载这件事的古书已残破不全,也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状态的圣子出现,所以之后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老巫医也不知道。 可是,有脉搏有心跳,就不算死亡了吧,苏碧落很侥幸地想。只要蓝珏书一日没彻底死亡,他一日都不想要放弃,说不定,会出现神迹。 此时此刻,他衷心地希望真的有圣父存在。 一无反顾地将蓝珏书安置在水晶棺内。苏碧落自己也在溶洞内安了家。 蓝珏书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年。 华胥纪年_76 期间,轩辕招他回去的信件每个月来一封,都被苏碧落随手随手烧了烤火。华胥的两位药师也不远千里长途跋涉来过了,都对蓝珏书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虽然状态诡异,但确实药石无医。连蓝随风都摇摇头,劝他放弃。 连灵魂都不在了,守着肉体,有意义么? 苏碧落从不信有灵魂这档子事,但他也问过自己,这样守着,有意义么? 可是,他不想放弃,他放弃不了。 心若动,已千年。 他的心只为蓝珏书跳动过,就算只剩下肉体,至少,他还能欺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蓝珏书就像一觉睡醒,睁眼对他笑。 所以,当某一天,蓝珏书真的眨了眨眼,对他笑的时候,苏碧落先是很平常地回了个灿烂的笑,然后才发现有什么不对,惊吓地失声叫起来:“珏?珏!媳妇儿!这不是真的,不,这是真的!” 蓝珏书好笑地看着那个已经语无伦次地人,好笑地轻声开口:“扶我起来先。”长久未发出过的声音有着很沉重的滞涩感。 苏碧落手脚错乱地好不容易将蓝珏书扶了起来。 “给我倒杯水吧,渴死了。” 苏碧落仿若失魂一样又给蓝珏书倒了一杯水。 刚苏醒的身体就像太久不用的器具,呆滞沉重。慢慢将水饮尽,呼出一口长气,才看到呆呆坐在他身侧的苏碧落慢慢回魂。 苏碧落小心翼翼地摸上蓝珏书的脸,虽然还是比常人冷,但已不是沉睡时死人一样的冰冷。还有那越来越强健的心跳,因两人离得过近,清晰可闻。 “神……迹……神迹真的出现了。”苏碧落的眼角微红,上挑的桃花眼里一片水雾,声音轻而缓,像是怕惊碎了这一美梦一般的情形。 “呵呵,是的。圣父赐予的神迹。这一年,我有意识,甚至听得到你日夜在我耳边呼唤我早日醒来的话,但只是睁不开眼睛。”蓝珏书捧着杯子,迷恋着杯中熟悉的药草茶香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反正我没死。唔,好香。” “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泡壶药草茶,坐在你旁边和你说说话。久了,就习惯了,也懒得让他们再费心准备别的。”苏碧落逐渐接受了蓝珏书的苏醒,心中的欣喜愈来愈大。 “你觉得还有没有不舒服?我去让巫医来看看你。” 蓝珏书按住苏碧落欲起身的衣襟,道“不用了,我没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能感觉到,这段日子里,蛊皇已经苏醒了,救了我一命。” “蛊皇?”苏碧落重新落座,疑惑挑眉。 “嗯,蛊皇。你知道我背部的圣子图纹吧,那就是蛊皇的图纹,只有圣子才会生而带有。只是很久没有圣子能够激活它了,这次幸亏有它。我猜,是为了抵抗毒性,才会意外让蛊皇苏醒的。” “碧落,谢谢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我爱你。”苏碧落眼中的泪终于滑落。 “我知道。”蓝珏书丢了杯子,双手扑上差点死生两别的爱人。 ☆、后记 后来的后来,蓝珏书和苏碧落在整理溶洞的时候,意外发现一本古籍。书中记载,蓝珏书所中名叫“新生”的毒药,其实压根就不是毒药,自然也就没有解药。那毒本是历代圣子为了激活蛊皇所必须要饮下的药物,之后的种种过程也都是必经的。但因“新生”的药性和蛊皇的蛊性过于猛烈,在作用中必须要有强健的肉体和意志力做载体,否则非常容易因肉体不够强横而销毁肉体生机,或是因意志力不够强横而消亡思想,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活死人——也就是所谓的灵魂消逝。因此过程太过危险,绝大部分圣子都身死魂消,渐渐地,后来的圣子越来越多选择不把蛊皇激活,平凡一生。再后来,连这种药的真正意义也不为人知,变成了专门处置圣子的王宫毒药。 “媳妇儿,蛊皇醒了有什么好处?”苏碧落和蓝珏书最后商量还是回到华胥,免得被轩辕催死。回程的路上,苏碧落揽着蓝珏书,好奇问着。 “除了功力大进之外,大概只有百毒不侵,操纵蛊更为得心应手这点我觉得倒没什么,毕竟我原本就很善于驱蛊啊。”蓝珏书身子还是有些活动不开,于是理所当然靠在苏碧落肩上,有事夫代劳。 “啧,轩辕会高兴以后他又多了一人可用。”苏碧落嘿笑。 “喂,你爹把你卖给王上,你别把我也一块给卖了啊混蛋!”蓝珏书气得笑,看不出来,这人还有忠犬的潜质。 “反正夫唱夫随嘛,区区出任务你舍得不跟去吗吗吗哎哟媳妇儿别闹别拧我!” 通向未来的马车越行越远,车内充满幸福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