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纸情》 楔子 有听闻过飞鸽传书吗?飞鸽传书是古代远距离彼此联系的方法之一。 在以前传播通讯不便的年代,古人利用信鸽先天归巢的本性,在即将回巢的白鸽脚上绑系上信件,使其送达目的地。 直至现今可能都还没什么人相信,但据说它们曾在三千年前成功把奥运冠军的消息发送到国外;更有为了交配而创下长达一千八百公里的飞行纪录佳绩,高世骇俗,可谓惊人。 不过传信鸽亦非万能,它们仅会飞往途过之处,且朝着同一直线方向翱翔天际,换句话说飞鸽只能在停留过的地方与原乡之间来回穿梭飞翔。 而这段故事、那段情谊,便是由白鸽所编织的蓝天羈绊。 天生一对 午休时间,廊间人来人往,饭香飘逸,勾人食慾。 「阿笙,欧帆帆外找。」男同学朝着教室里叫嚷。 在座位上翻看书页的青年往后望去,站在门外的是名娇俏可人的女孩。 留着柔顺的披肩长发,天生佼好的脸蛋脂粉未施,嵌着波光瀲艳的眸子,嘴角扬起惯有的角度,对着他挥手。 青年闔上书籍,起身走向后方,「帆帆,怎么了?不去吃午餐吗?」 「那你吃了吗?」欧帆帆反问。 「还没。打算等下再去买。」 「那正好!昨晚家里做了很多饭菜,我一个人绝对吃不完,想说要不要一起吃?天葵也会一起。」欧帆帆提了提一看便极沉重的饭盒。 「怎么一个人拿那么重的东西?」馀以笙手接过提袋,皱眉。 徐天葵悠悠走来,「我有说要帮她拿,但她偏不要。」 「两个人拿更不方便啊,还会挡到别人的路。」欧帆帆说道。 「以后这种事直接传讯息。」馀以笙轻揉欧帆帆的发丝,眸中柔情如水。 「我会啦!」脸庞染上水蜜桃似的淡粉,似是可滴出水般羞涩。 徐天葵礼貌性地假咳了声,打破了两人製造的泡泡世界。 「两位,这里是走廊。等下还要走路,请顾及一下我和那位男同学,我可不想还没走就瞎掉。」 馀以笙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朝向身旁的青年道:「阿尚,你还没吃吧?跟我们一起吃吧。」 欧帆帆闻言一愣。邓之尚,馀以笙的挚交好友,她听馀以笙提过许多次,却始终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没想到竟然是每次她找以笙时的叫门人。 「这……」邓之尚犹疑,犹豫了会儿才頷首答应。 「我们去顶楼吧,那里风凉又舒服。」欧帆帆雀跃地提议。 顶楼阴影处,在舒凉薰风的顺风吹拂下,略带闷热的空气彷彿重新流动起来。 在馀以笙和徐天葵讨论他们喜爱的地下乐团的空间,欧帆帆和邓之尚搭了话。 「菜合你的口味吗?」 驀地被搭话的邓之尚愣了愣,「嗯,很好吃。谢谢让我蹭饭。」 「小事啦,是我家不小心煮太多,丢掉也很浪费,我反而还要谢谢你。你有没有比较喜欢哪道配菜?」 「这道吧。」邓之尚指向其中一道,欧帆帆瞪大眼睛,「哇,你舌头挺好的啊。马铃薯燉肉可是我家人拿手的家常菜之一!对了,你吃吃看这个,我也保证好吃……」 见难得有跟自己一样的美食爱好者,欧帆帆不禁为邓之尚推荐其他几道,而邓之尚配合地夹菜,时不时说出观点。 「这里面是不是有加九层塔?」 欧帆帆双目顷刻发亮,「对啊对啊,你竟然吃得出来?」 …… 徐天葵手托腮望着讨论热烈的俩人,开玩笑道:「不担心你的帆帆被你死党拐走?」 馀以笙挑眉,「那只能说明我不够有魅力。」 听即此,徐天葵直接给予一枚白眼,不再说话。 「你的名字真好听欸,不像以笙的名字,虽然很好听,但超像女孩子。」欧帆帆笑笑。 「帆帆。」馀以笙苦笑。 欧帆帆嘟噥,「天葵也这么说啊。」 被点名的徐天葵装蒜,「我可没说过。」 徐徐南风习习的午后,是欧帆帆与邓之尚两条线段真正相交的一天。 白鸽溺水 清脆的鐘声呼吁着学生们从考试的束缚中解放,男同学们吆喝着一起去篮球场斗牛,女同学则热烈讨论要去哪逛街购物。 欧帆帆收拾着物品,徐天葵因要与家人出国旅行,在考完试后便坐上自家人的车走了;馀以笙则有社团活动,她忘记馀以笙所属哪个社团,只记得今天他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活动。 因此今天她难得自己一个人回家,总觉得有点新鲜。 揹起轻盈的书包,踏着轻快的脚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步出校门。 走踏过的每个路途,都有人时不时回头观望,想知道这清秀可爱的女孩是谁。 走上连结两条马路的天桥,南风颳起,发丝依风飞扬,宛如飘动的优美丝线。 感受着微风的吹拂触感,欧帆帆扬起明媚的笑容在天桥行走着,到达高处的河堤。 「啊!考完啦!」欧帆帆将手圈住,发洩似的朝对岸喊着。 在河堤下方长椅上休息的老婆婆不禁窃笑,多么淘气可爱的小姑娘,真有活力。 追逐着草地鸟儿的小孩们嬉闹欢笑,玩得不亦乐乎,欧帆帆看了不禁心生羡慕,早知她应该好好珍惜童年,爽爽玩才是。 忽地,1隻白鸽自天际张翅准备在黑灰的鸽子群中落地,她是初次见到有着如此洁净白羽的白鸽。 纯白无瑕的羽翼拍翅翱翔,姿态优美宛如身穿白舞裙的芭蕾舞者掂起脚尖,而后一个漂亮的飞跃后没入水中。 扑通一声,鸟儿掉进水里落水了。 欸?!掉进水里?等等,鸽子会游泳吗?欧帆帆没有多去细想,二话不说滑下长满野草的斜河堤,幸好今天穿的是摩擦力够强的运动鞋,不然受伤害的就不单只是白鸽。 到达下方空地后她一个紧急煞车,将背包扔到地上,连鞋袜也没脱就不顾其他地往河里溺水的白鸽跑去。 长椅上的老婆婆以及在绿地嬉闹的小孩们皆愣愣地看着欧帆帆,每个人都彻底地傻了眼。 「白鸽,你可别死啊。」欧帆帆反覆碎念,终于捉捕到了白鸽,将其怀抱起。 白鸽在她怀中奋力挣扎,不停地抖动着身子,羽翅上的水珠因此甩落到欧帆帆水嫩的肌肤上。 「我救你你还溅我水!忘恩负义的傢伙!」她抱怨着,一边抱鸽上岸,下半身几乎湿透。 「小姑娘,用这个擦擦,不用还了,小心别着凉了。」老婆婆好心地从手提小包中递了条乾净的毛巾给欧帆帆。 欧帆帆露出暖心的微笑,「谢谢您,我会依您的话照顾好身子的。」 「姊姊!你好强啊!像英雄一样!」孩提们群聚过来,眼神充满着崇拜。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救隻白鸽就被称为英雄。 与河堤的人稍微聊了下天便道了别,欧帆帆捧抱着白鸽,心中另有打算。 白鸽开啟的缘分 欧帆帆走在高级地段的住宅区。 「白鸽,好好记路。」欧帆帆摸抚着白鸽说道。 路过的行人无不对她的行为惊奇,但她不以为意,她不在乎那些间言间语。 或者应该说,她早已习惯那些品头论足,这点程度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 她停站在一幢高耸的宅邸前,大门雕刻着精密细緻的花纹,隐隐透露着奢华。 按下门铃,随后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推开大门,侧身对她行礼。 「小姐,您又忘记带钥匙了吗?还有,您的手上为什么抱着隻鸽子?您的鞋袜似乎都溼透了。」 「我只是没有手啦,不是没带。」欧帆帆吐吐舌,「还有易管家我说过,叫我帆帆就好。」 欧帆帆步入宅邸,没有回答有关于白鸽的问话。 「小姐毕竟是主,作为属下直称小姐的贵名实在有失主僕间的礼仪。」 欧帆帆翻了个白眼,在玄关处脱下鞋袜后,往楼上的房间走。 「对了,小姐,老爷前三小时打来了电话。」 踏上旋转阶梯的脚一顿,略为迟疑地开口:「他说了什么?」 「他说您跟馀少爷的关係越来越好,做得很不错。然后他期许??」 欧帆帆的神色在听闻初句后就垮了下来,「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转身回房,带着怒气悲伤的足音在偌大孤寂的宅邸中回响,听着格外令人心疼。 易管家望着欧帆帆的背影,心里不免哀叹。 从小他拉拔着欧帆帆成长,深知她天然爱笑的性格不像表面上所詮释的那么天真乐观,尤其是对于馀以笙的事情。 从前欧帆帆要什么有什么,但就是有条规定:不能踏出这座宅邸一步。 父母极少来看望她,就算见到也是平平淡淡,一次见面也说不上几句,丝毫无亲情可言。 她比任何孩子都要享有更佳的待遇,同时也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为孤独寂寞。 直至一年前她与父亲是知名航空董事长的馀以笙交往,父母才偶尔打电话来探问几句,但问的问题仅限于她与他之间,关于她生活的如何、过得好不好这件事从未过问半毛。 易管家清楚那不过是希望自家企业能攀上更高地位的虚情假意,而身为当事者的欧帆帆再明知这点不过。 沉稳的黑眸仍将目光投向楼上漆黑的长廊,只希望这位他从小照顾着的女孩可以得到幸福,仅此而已。 欧帆帆愤恨地迈出步伐,用力踩着地板,宣洩着怒气、隐瞒着悲伤以及隐留在心的恐惧。 她生气自己父母只在乎金钱名分,也不看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要身世好,那么一切都好。这就是父母看人的标准。 但即使是让她如此气愤的父母亲,欧帆帆仍带有1丝期盼,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电话一次次吹熄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带来的失望还是淹没充斥在胸腔,难以发洩。 而在她内心中隐升而出的恐惧更是逐渐侵佔她乐观开朗的心。 她在害怕馀以笙离开她,误以为她之所以跟他交往全是为了高攀关係,进而提出分手。 她发誓自己是真心喜欢着馀以笙,无关可笑的名份亦不干任何。 她并没想过告诉馀以笙身分,馀以笙也没有和她提过自家经营的商业。 他们俩各自隐瞒着,只是想享受平凡人的幸福。 按下房间电源,水晶吊灯倏地照亮整个昏暗的房间。 将白鸽放置到一旁,终解脱禁錮的鸟儿挥挥翅膀,不再有动静。 「乖孩子。」欧帆帆一笑,取出抽屉的信纸开始书写着。 当最后一字从笔划出后,纸张摺成细条状,小心翼翼地绑在白鸽的脚上。 白鸽是有人饲养照顾的,她从白鸽脖子上系着的颈环就知此事。 之所以将白鸽带回家是因为正有人在饲养,因此她才会有此时的举动。 欧帆帆将窗户开啟,让白鸽展翅飞翔,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夜晚时刻,夕阳馀暉无丝残存,四周皆被幽黑夜色笼罩,高耸大厦矗立在街区,位于四楼的窗口,简朴的卧室显现出主人的简约内敛。 白鸽从窗缝中鑽进,拍打着洁白羽翅,最终在铺着绒毯的竹篮中休憩。 卧室的门轻推而开,洗完澡的邓之尚用毛巾擦着乌黑碎发,发现鸟儿已回到自家。 他微扬嘴角,「白羽,你今天比较晚回来呢,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白鸽咕咕两声,邓之尚一愣,不免自嘲,看来自己被妹妹爱和白鸽说话的癖好传染了。 梳理着白鸽柔顺的羽翼,与此同时,邓之尚瞥见白鸽脚上系绑的纸条。 他将内容瀏览一遍后发笑,取出纸张回覆,同样摺成纸条状,系上白鸽的脚上,柔和的笑顏绽开。 「今天开始可能会让你辛苦了。」 窗户锁紧,切掉室内光源,躺上床进入梦乡。 月色迁变成明亮柔和的色彩,纯白的弦月吊掛在纯黑夜晚,夜月散发出朦胧的光晕,优美不失情调。 银白的月光细洒进房间某处,照亮放置在柜子上的木製相框。 相片里的两人笑得开怀,是邓之尚与一名长相和他极为相似的女孩的合照。 她是邓之尚前几个月因病去世的妹妹,邓之樺。 虽然很突然 「你/你好您饲养的白鸽今天在河堤中溺水了,白鸽无恙,以后请多加小心。 还有,虽然很突然,请问你愿意结交我这个笔友吗?船敬上」 「谢谢船救了它,乐意之至。尚樺笔」 炎炎夏季意味着暑假来临,黄梅时节的午后,欧帆帆因太热为由,拒绝馀以笙的邀约。 行踪和手机通通在爸妈监视之下,要是知道她与馀以笙关係如此亲密,绝对会明目张胆地攀上人家。 「要是信鸽可以把信送到以笙家就好了。」欧帆帆头埋进枕头,感受其柔软的触感。 就在她迷迷糊糊睡着之际,窗外咚咚咚几声传出,她惺忪地揉着睡眼,「谁啊?」 看清来者后,她匆忙地打开窗户令徘徊的鸟儿飞近,正是几天前的白鸽。 细长的脚上系着张与之前不同的纸条。 「哇!真的回覆了!发明飞鸽传书的古代人简直是天才啊!」 打开来信,内容简短意賅,但欧帆帆仍旧兴奋得无以復加,至少对方答应她了。 不过尚樺这名字是男是女啊?她歪头思索,名字很有女孩子气息,但短短几字的回覆实在像极了男生口吻。 总不能写信询问对方是男是女这么失礼的话。 但欧帆帆自己也不想想,她取的笔名亦十分中性。 这时,易管家敲了敲房门,现在正值下午茶的时刻。 端着各样高级马卡龙放置到茶桌上,欠身,「请慢用。」 「谢谢您。对了,易管家,我问你个问题喔。」欧帆帆拿着信纸游览开口。 「是。小姐请说。」易管家手背交叠,语带恭敬。 「管家觉得尚樺这名字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易管家疑惑道:「请问小姐的用意??」 「就是要凭直觉回答的问题。」 易管家犹疑了半会儿,「在下觉得对方是位女孩。」 「我也这么想,谢谢。」欧帆帆微笑,而后转身面向书桌,提笔疾书。 易管家望着自家服侍的小姐如此之愉悦,心中不免感到疑惑,但原因是为何似乎并不大重要。 小姐能开心,是他身为管家的荣幸。 「2017/7/3(一) 尚樺这名字很动听,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存在吗? 今天比往常更加炎热,尚樺那里是不是同样炙热呢?请多多补充开水,以免中暑了。 不过这样白鸽就会变得很辛苦,得劳烦它了。 对了,白鸽的名字是什么呢? p.s有点冒昧,但还是想问:尚樺有没有喜欢的人呢?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船敬上」 解不开的数学题 「2017/7/4(二) 名字是取自于我和去世的妹妹名字中的其中一字,我也很喜欢。 白鸽因是白色羽翼取名为白羽。 有位中意三年的人,但还不太清楚这份感情是不是喜欢。 我很喜欢那个人的笑容。 不过我想假如我真的喜欢她也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已心有所属,与对方交往的很顺利尚樺笔」 写完的当下,邓之尚一直犹豫着是否要系在白鸽上,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与人说这件事。 连馀以笙也没有说,应该说根本不可能说。 因为他在意三年的人可是他死党的心上人啊,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不断尝试去抹杀那份还称不上喜欢的情感,但越是想要让其消灭,那感觉更是难以扑灭。 「之尚,要出门了,你换好衣服了吗?」门外传来邓母的声音。 「来了!」邓之尚连忙应声,将纸条绑在白羽上,在窗口开了个小缝,便将房门带上。 隔壁的房门紧闭着,那是邓之樺的房间。 房门上还掛着张门牌写着「之樺」两字的清秀字体,那是之樺之前拜託他帮忙写的。 「哥,帮我做张门牌嘛。」邓之樺跑进邓之尚的房间突然说道。 「怎么那么突然?」书桌上摊着各式习题,邓之尚无奈地望着妹妹。 「我刚刚看了一个短片。里面的男女主角因为门牌相遇相恋,所以??帮我写!」 「就算做了门牌,你掛在门上也只有我们家的人会看到。别妄想了吧你,要做自己做,你又不是不会写字。」 邓之樺的身体僵了下,随后扬起甜甜的笑容,「哥的字比较好看嘛,而且你手比较巧啊。」 「是是是。」 那之后他仍按照妹妹的请求帮她做了门牌,并且掛了上去。那时的之樺非常开心。 邓之尚总想着当初如果他多去细想之樺为什么不是亲手做门牌,而是拜託他,那他可能就会察觉之樺的症状。 邓之尚再次望了眼房门,走向门口。 自之樺去世的那天后,门没有再被任何人开啟,除了他。 「咦?!等等!尚樺是男生?!」欧帆帆处在震惊之馀,不断瞪大眼睛看着女部首的她。 「原来有妹妹,可惜去世了,我也好想要有个妹妹喔??中意的人心有所属,还不能表现出来,感觉就好痛苦的样子??」 没想到尚樺不仅失去亲人,还为情所困,欧帆帆不仅哀叹上天怎么如此捉弄她和这位笔友。 放下信纸,她为弄错人家性别而歉疚了一阵,书桌前是摊开的暑期作业,收到信前都在与题目奋战的她碰到了个数学难题,她解了很久,仍是茫然。 手撑在下巴下与那道数学题和在角落的繁乱计算乾瞪眼,眸光霎时一亮,灵机一动拿起信纸开始书写,不时瞄向题目抄写。 摺成与平时一样的细条,系在停驻在窗边的白羽上,挥送那白色羽翼。 她望着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鸟儿,扬起微笑。 傍晚,蓝黑侵蚀着斜洒的夕阳,不顾一切盖过暖橘,夜色入幕。 邓之尚回到家中,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绑在白鸽细脚上的回覆信纸。 他将其解开,待他抚平纸张内的内容,阅读完的当下顿时错愕。 内容如下: 「2017/7/5(三) 原来你有妹妹啊,应该很可爱吧?很惋惜她去世了,我一直都想要有个兄弟姊妹呢,真羡慕尚樺。 白羽的寓意很美,每次看到白羽都会让我觉得浑身充满希望。 有中意的人却不能表露出来一定很痛苦吧,我光用想的便觉得可怕,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即使机会微小,试试看也无妨,人都说要勇于尝试机会才会到来!!尚樺要加油喔! 到时成功的话,我们在信中举杯庆祝! 对了,有道数学题,希望你能解开(不会的话,不用勉强) 递回数列an满足an?an?1?f(n?2),其中n?2且f(x)为二次多项式。若 a?1,a?2,a?5,a?12,则a?=船」 邓之尚苦笑,抄数学题给他解吗?原来笔友还可以这样用。 大略观察了下题目,解得出来,他从抽屉中取出仅有读书时才会戴上的黑框眼镜,戴上后开始计算。 铅笔的沙沙声在寧静房内格外显现,而后约几分鐘,笔从手中放下。 邓之尚揉揉酸涩的眼,把计算过程与答案重抄到洁白的信纸中,再另取一张回信。 「今天辛苦你了,明天再送吧。」 自邓之樺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与他聊妹妹的事,跟父母提起悵怀,递回给他的永远是忧伤的悲容。 他乐于分享与邓之樺的过往,对他来说,虽然难免渗杂着苦楚酸涩,但那整体是一种温馨幸福的回忆。 邓之尚洗完澡后,将摆在桌上的暑假作业翻了翻,在某一页时,目光凝注。 三道习题之一是笔友船抄写给他的非选题,是他刚解出的题目。 「不会吧??」这也太巧合了。 数学题取自106学年高中学测第5页a题 与他相处的时光洋溢着幸福 「2017/7/19(三) 今天要和好久没见的男友约会,心中充满期待!!自从放假后真的真的好久没见了! 尚樺要不要以大家出去玩为由,约中意的人一起出去玩呢?那一定是个很好的机会!船」 今天是欧帆帆与馀以笙约会的日子。 暑假一天天过去,欧帆帆极力克制与馀以笙的联络碰面,只不过她忍耐到了极限,情不自禁还是约了馀以笙出来见面。 「以笙,这里!」欧帆帆与在远处的馀以笙挥手,因见到心上人而开心的模样令周围人看了都不禁心动。 望着徐徐走近的馀以笙,欧帆帆的心开始加速跳动着,早晨的朝阳照耀到他硕长高瘦的身影,俊俏的面容掛着始终温和的笑意。 他的一切,欧帆帆都打从心底喜欢。 「等很久了吧?」馀以笙笑顏中的温柔逐渐升温。 望见这样的馀以笙,她有点想哭。 「不会。」欧帆帆收起酸涩,挽起馀以笙的手臂,「赶快走吧,今天一定要相处的痛快。」 「你用法太奇怪了。」馀以笙扬起无奈的笑容,眸中含满着对女孩的宠溺。 一整天下来他们去了很多地方,还拜访大家口中观赏夕阳的最佳景点看太阳西下的美景。 橘红的火球将天空渲染成金黄色,黄澄光辉令枝叶覆盖上一层杏黄的饱满色调,彷彿秋天提早到来似的,午后夕阳以缓慢的速度隐翳在天际下,直至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消逝,他们才依依不捨地离去。 两人手牵手在回家的路途上漫步而行,正值傍晚的石砖路没什么人经过,寥无人烟。 「夕阳很漂亮呢!」欧帆帆的笑顏中洋溢着幸福。 街上的路灯接连亮起,望向灰暗的天空,几颗光点在黑色夜幕下闪烁着不明显但优美的星辉。 「以笙,是星??」欧帆帆扭头望向馀以笙,想与他分享这块美丽的夜景,话未说完,对方绵软的唇瓣便压附上她的,覆盖住她未完的话语。 待馀以笙的唇终于离开欧帆帆时,欧帆帆的脸猛地涨红,神情极度羞赧。 她捂住嘴巴连退了几步,控诉道:「你又偷吻我!」 馀以笙勾起微笑,温润的嗓音此时带着丝魅惑,「难道我问你可不可以亲时,你就会答应吗?再说,帆帆你之前一直拒绝我,我觉得我还算客气呢。」 欧帆帆双手覆盖住因羞涩而发烫的脸,每次做亲密举动时馀以笙都像变了个人似的,腹黑值猛地窜升一把。 但她并不讨厌,有时她的心还会比平时还要更加的悸动。 「不闹你了,回家吧。」馀以笙亲了下她的额际,绽起平时温和的笑容。 欧帆帆的脸蛋再度羞红,她对馀以笙的任何举动行为,永远都只有双手投降的馀地。 「2017/7/19(三) 祝船约会愉快,希望回来时可以和我分享那些愉快的回忆 谢谢你一再鼓励我,只不过我跟那女孩只是相识,我对她而言仅是男友的朋友这般的存在。 突然这样应该很奇怪吧?或者也许只是我还不够有勇气而已吧 我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女孩的恋爱尚樺笔」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2017/8/6(日) 前天家里买了台刨冰机,作法简单又很消暑,虽然可以淋各种酱,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清冰呢!! 只不过每次都被朋友和心上人吐槽说:「那不就是冰块吗?」 尚樺与妹妹喜欢什么口味的刨冰呢?不管是哪种都很令人开心呢! 唉唉,暑假要结束了,觉得好难过啊啊!!好不想要上学啊,但是去学校就可以见到朋友会很开心。 这心情真的好复杂啊船」 「2017/8/7(1) 我很喜欢蓝色夏威夷的口感,给人十分清爽,尚樺一向喜欢粉色的事物,应该会选择粉色的草莓味。 刨冰在夏天是个消暑解渴的甜品呢,但请注意别吃太多而感冒了。 新学期要开始了,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会给我一种截然一新的感觉。 假期结束的确会有点难过呢,理解船的心情,我也是一样。尚樺笔」 当邓之尚把纸条送出后,轻呼出口气,心情略为复杂的望着白羽消逝的身影。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是否应该继续装作不知道和她通信?如果这样做的话,算不算背叛馀以笙? 在一切未明确之前,他的猜测都只是假设。 也许在不久的开学后事情便会明朗,他期待又有点畏惧知道真相。 「阿尚。」邓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邓之尚听闻声音后,起身走出房间,步向客厅,看见了自家父母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满着各种大学简章,皆来自于国外的名校。 「爸,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那么早回来了?」邓之尚如此问道,虽然他心里早有底。 邓父尚未回答邓之尚的问题,话语便被人打断。 「阿尚,你去国外念大学吧。」邓母开口。眸中的灵魂彷彿不存在似的,那是从之樺去世后开始的。 邓之尚看着这样的妈妈,默了晌,还是开口:「妈,我有想做的事。」 我有想做的事,而您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妹妹喜欢粉色啊,好梦幻啊。」欧帆帆躺在床上妄想着,情不自禁地勾起微笑。 与尚樺的纸信交流几乎成了暑假的必经一事,他们俩的关係也越来越密切,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聊生活时事、聊嗜好、聊对某些事情的看法,甚至有时会交流到更深层的心事一角,可能正是因为没有见过面,所以才能无限畅谈任何吧。 欧帆帆嘴里哼着轻快的自编曲,在床上颓废着的时候。 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从外响起,独树一帜的声调、一成不变的拍子,是专属于易管家。 「怎么了?」欧帆帆从床上爬起,开啟房门。 「小姐,老爷跟夫人来了。」易管家恭敬地回,神情不免掛上忧心。 闻言,欧帆帆的脸色僵化,沉重下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易管家迟疑,决定据实以告,「是要来谈馀少爷的事,似乎打算安排饭局。」 欧帆帆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白嫩的掌心,在细白下印出浅红的弯月凹痕。 「小姐??」易管家的声音再度传进耳内,语气担忧。 她深吸口气,「等我十分鐘。」 她取出专门传递的信纸,颤抖地握着笔,写下她深藏心中、从没对人诉说的惆悵,绑在白羽身上。 双手合掌,诚心祈求着:「信请平安送达。」 未发生过信未送达的案例,但凡事总有万一,她希冀信件一定要平安无事送到尚樺手中。 「小姐,夫人在催了。」 欧帆帆推开房门,向易管家抱歉一笑,「对不起,因为我易管家挨骂了吧?」 「没有的事,小姐多心了。」易管家欠身,隐瞒事实。 她当然理解易管家的考量,垂下眼瞼,「我下去了。」 步下楼梯后,欧帆帆望见那两张波澜不惊的淡然面孔,怀中无谓的期待落空。 她扯扯嘴角,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她到底在期望些什么呢? 「欧帆帆,你什么时候变成要长辈等你了?」欧母淡漠的言语让她的心瑟缩了下。 「帆帆,这是身为高级社会该有的礼仪。」欧父亦面无表情。 欧帆帆低下头,不发一语。 「算了,先坐下吧。」欧父给了欧帆帆一台阶下。 顺从地坐到对面沙发上,依旧垂着头,欧家父母也不再管女儿的状态,直接切入正题。 「我与馀董事长聊了下,待人处世蛮亲切的,你跟馀以笙交往也蛮长了,我们想在下礼拜安排场两家人的饭局,虽然还没付诸行动,但百分之九十能成。是时候把你们的婚期也决定,欧家的地位就会更上一层楼。」 欧帆帆吃惊抬头,唯唯诺诺地道:「我们还是高中生,结婚什么的??」 欧母直接打断欧帆帆,「没有在问你意见,只是告知。」 咬紧下唇,嘴唇因常期紧咬,微泛血丝,但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痛楚。 只觉那乾旱荒烟的心,再度受尽凄凉沧桑。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她多次告诉过自己,却还是红了眼眶。 初恋的最好结局(完) 欧父殴母离开后,欧帆帆犹如失了灵魂般的木偶,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 在昏暗的房间内白色羽翼衬的更加优美洁白,水亮迷人的瞳眸眨啊眨,宛如黑暗中看到的一颗耀眼星尘般璀璨救赎。 这是尚樺回信速度最快的一次。 「2017/8/7(一)晚 因为妹妹的原因我并不喜欢道别,选择了不告而别是我一直以来觉得最好的选择。 我想船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你真的很有勇气,谢谢你勇于告诉我这些。 家人的冷漠和不谅解是最难以忍受的痛楚,我非常瞭解。 虽然纸上说说似乎不太可信,不过我也有类似的情形。 因为某些原因我今晚就要离开台湾,去巴黎留学,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就和你突然要跟我做笔友一样。 初次的来信离现在似乎已是很遥远的事,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封信,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充实开心。 恋上她对我来说仅是一小段的时间,我很庆幸自己并未沉沦太深,至少还能脱离出来。 我相信阿笙会理解的,为了不想让他捲入你家中的事而与他分手的话,他绝对会更受伤的,反而会认为你完全没有信任着他,因此请彻底打消分手的念头。 算是作为一名暑期笔友的愿望:请你和以笙好好谈谈。 祝你与心上人幸福。尚樺笔」 她脑海一片空白,眾多事情充斥在脑海无法整理排列,她觉得她陷入混乱了。 目前只知道现在她最该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握取手机拨打馀以笙的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对方接起。 「帆帆?你比平常还要早打电话过来呢。」手机里传出馀以笙1如往常的温柔嗓音,透露出宠溺。 看来以笙还不知道饭局的事情。欧帆帆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能就这样算了。 「以笙,现在有空吗?我有话要对你说。」欧帆帆听见自己如此说道,她发现她的声音竟如此陌生。 「现在?九点很晚了,夜路很危险的。」 「??拜託你就这一次,约在平时的咖啡厅。」欧帆帆祈求着。 如果过了今天,她觉得勇气就又会被胆怯消失殆尽。 电话里的馀以笙默了晌,「我知道了。」 咖啡厅内。 一对情侣对坐在厅内的两人座上,极高的顏值无疑吸引夜晚顾客的注目,他们就像完全不在意似的,默默不语的气氛从进入持续到现在。 「帆帆?」馀以笙率先打破沉默。 欧帆帆鼓起勇气,从座位上起身,歉意地鞠躬,「真的非常对不起。」 馀以笙愣愕,赶紧将她按回位子,「怎么了?」 「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她垂下头。 「你是指你是欧侨董事欧祈的女儿这件事吗?」 「欸?」她抬首,以笙怎么会知道? 「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哦,从认识你开始前就知道了。」馀以笙微笑。 欧帆帆吃惊地望着馀以笙,不相信的模样。 「是真的。对了,你有跟阿尚说什么吗?」 「邓之尚?」欧帆帆疑惑。 「嗯,他那时说什么等下应该会有人打电话过来什么的。」 欧帆帆愣了瞬,从外套口袋中拿出被她捏得皱巴巴的信纸,内容中特地空行书写下的内容有令她愣了持久。 「帆帆?」馀以笙试探地询问。 欧帆帆颤着声音询问:「以笙,邓之尚......他有妹妹吗?」 「嗯?有啊,我记得叫邓之樺,跟阿尚差一个字。不过好像在这之前因病去世了。」 欧帆帆突地站起,「邓之尚是几点的班机?」 「我记得是十一点,等等,你怎么知道阿尚留学的事?」 她收拾着东西,揹起包,「对不起,之后再跟你解释。」语毕,奔出咖啡厅,想招车但时间已值夜晚。 「帆帆,这里!」馀以笙握着欧帆帆的手腕,跑向台隐没在黑夜的名车,让欧帆帆坐进后关上车门。 「送她去机场,用最快的速度。」馀以笙对司机说道。 「是。」 听闻此言的欧帆帆,慌张地询问:「你不一起去吗?」 馀以笙浅笑,「你一定有些话想和他讲吧?我听了会吃醋的话,干么没事自作虐?欺负你就够了。」 「以笙,谢谢你。」她感激地露出笑容。 「开车吧。」 当车子如暗箭矢般融入进夜色当中,馀以笙以微小细不可闻的声音道:「之尚,看在你一直压抑感情兼死党的份上,今晚就把帆帆借你一会儿吧,当作离别礼物。」 「她是个天然且带有点傻气的女孩,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女孩有位温柔体贴的男友,他们互相爱恋彼此甚深。」 「第一次的初恋我得到了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 「算是作为一名暑期笔友的愿望:请你和以笙好好谈谈。」 「祝你与心上人幸福。」 回想着与尚樺之间的种种对话,欧帆帆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她受到他太多的帮助与救赎,尚未回报任何,他就要远离这里、游歷他国。 她到现在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分,而他早已知晓她是谁。 拿出最后的信纸阅览了几遍,欧帆帆微睁大眼,捂住嘴,不令眼泪任其滑落。 「欧小姐,我们到了。」司机道。 看了时间,她微笑夸奖,「谢谢,您的开车技术真是一流。」 司机不好意思地微笑,「我在这里等您。」 开啟车门下车,她便跑入机场。 欧帆帆寻找航空班次,决定到航空公司柜檯的寄放行李处等待。 过了会儿,她望见那抹黑色身影提着行李箱在末端排队,是邓之尚。 她缓缓步上前,待心绪平稳下来后,开口:「有这样不告而别的方式吗?」 邓之尚彷彿被欧帆帆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对不起......」邓之尚的嗓音低沉好听,是很适合唱歌的声音。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邓之尚愣了瞬,「帮你解答数学题时,数学老师只有教一班和六班,所以......」 她确实吃惊了,没想到是那么早以前。 排队的队伍依序往前移动,欧帆帆随之起步,等前方两人离去后就轮到邓之尚。 时间所剩不多了,两人皆深知。 「我想谢谢你,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暑假,不过我过得很开心,尚樺。」欧帆帆伸出手,微笑示好。 邓之尚亦扬起浅笑,脸庞染上淡淡红晕,「我也是。」 回握的手流传着对方的体温,有股暖意烙印在心中感触着,永久不逝。 「祝你在巴黎一切顺心!」欧帆帆大力挥舞着双手,与邓之尚告别。 邓之尚微笑,而后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眼眶酸涩微红:「邓之尚,谢谢你将你的初恋给了我,我欧帆帆绝对不会忘记你曾经对我的感情!我可没看漏最后一封信中你隐藏的暗示,你可别说我没察觉到!」 邓之尚的背影一震,没有回过头,但隐隐颤抖的身躯出卖了他。 湿润的眼眶充盈着泪水,泪珠不间断地自脸颊滑落,不知该名为悲伤还是喜悦。 他三年的深情并没有白费。 他能喜欢上她真是太好了。 他能在最后与她成为笔友太好了。 她能知晓他的感情真是太好了。 他能活在这个世上,真是太好了。 邓之尚觉得此刻他很幸福,他该知足一切的一切。 是吧?之樺。 因一隻白鸽而开始的一段书信关係,牵起了两人的联系。 透过信纸的字韵,她知晓了他的深情,却未曾知道他的深情是给予她的。 如今,男孩自信纸流写出的爱恋传达到了女孩,俩人虽未相恋相守,但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 信鸽所带来的纸之情缘,信鸽纸情,正是欧帆帆与邓之尚俩人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