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1章夫妻夜话,红杏揍夫 文德二十三年,对于大魏朝百姓来说,是风调雨顺、祥和安宁的一年,但对于小红杏来说,是叫她愤怒伤心的一年。 娘的,因为江过雁那个该死的狗男人居然背着她在外头养外室了!! 小红杏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对着铜镜,由豆蔻帮自己解开头上的倾髻,卸妆洗脸。 * 夜色深深,前院的客人渐渐散去,江府只余奴婢小厮收拾残羹碗碟的细碎动静。 江过雁站在大厅,眉眼疲倦,抬手捏了捏鼻梁骨。 祖千秋递了杯茶过去:“大人。” 江过雁接过,浅酌一口后放下,看了一眼天色,“祖叔,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祖千秋应是,悄声退下。 江过雁去今夜女眷聚集的花厅找小红杏,却没看见她,随手招来一个小丫鬟,“夫人在何处?” 小丫鬟恭敬答:“回大人的话,夫人很早就回后院去休息了。” 很早? 江过雁讶异地一挑眉,“那今夜前来参加筵席的女眷贵妇都是由谁来招待的?” 小丫鬟嘴唇嗫嚅,小声道:“……不用招待,她们走了,夫人才走的。” 江过雁压下眉,盯视小丫鬟,眼神颇为严厉,通身舒缓的气度散去,身为军司的阴鸷煞气毕露无遗。 “我江府何时招进你这么一个欺瞒主子的丫鬟?那些贵妇分明方才才跟他们家老爷离开。” 小丫鬟吓得跪下,身子颤抖,面色苍白地解释:“求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说假话的,只是那些贵妇实在欺人太甚,夫人好意招待她们,她们却总是说话带刺,明里暗里地奚落夫人,夫人气不过,这才拂袖回了后院。” 她还替小红杏求情:“求大人不要责怪夫人。” 殊不知江过雁并不生气小红杏提前离席的事情,他缓和了神色,淡声道:“起来吧,下次莫要同我说假话,江府容不下欺主的奴仆。” 小丫鬟颤巍巍爬起来,“是,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过雁又细细问起贵妇言语欺辱小红杏的事情,小丫鬟一一答了,也不敢添油加醋,虽然她很为夫人抱不平。 越听到后头,江过雁简直都要气笑了,呵,好嘛,玉朱氏既然觉得自己身份高贵,看不起曾经做过妓女的小红杏,那就不要屈尊降贵地来江府做客,省得倒小红杏的胃口。 也不知道费尽心思讨好他的玉歆,要是知道自己的妻子那么拖他后腿,那张总是笑着逢迎他的脸会不会垮下来? 渐渐的,小丫鬟见江过雁脸色黑沉如墨汁,呐呐止住了声。 江过雁径直转身去了后院。 * 小红杏正在捣鼓美容膏,忽而,后背贴上来一具温热身体,一双手臂环住她身体,一颗头颅靠在她后背肩胛骨上,江过雁声音闷闷的:“杏儿。” 小红杏面无表情,将双手从他环抱里抽出来,继续拿小刮板搅美容膏,看着铜镜涂上额头。 今晚的筵席是为了庆祝他升官才摆的,小红杏身为江府女主人,操持许久,今日却还是受辱,江过雁心中憋闷,声音里无甚喜意:“我升任军司了,你开心吗?” 小红杏将美容膏涂上鼻梁,闻言顿了一下,语气淡淡:“……还行。” “对不起。”江过雁收紧拥抱她身体的双臂。 小红杏嘶了一声,不满地道:“你勒着我胸了。” 江过雁一听,耳尖微动,默默松开一点力道,双臂又往下,紧紧抱住她腰肢,脸不停蹭着小红杏后背,像在撒娇卖乖。 小红杏好奇地问:“刚才为什么道歉?” 江过雁停下蹭脸的动作,语气沮丧:“我的官职还不够高,玉朱氏才敢出言轻贱你。” “……” 小红杏不懂,为什么他可以这样轻易击中她心脏,可是,既然他待她这样好,为什么又偏偏要养外室? 想到这件事,她瞬间泥石封心,感动的情绪跑了个一干二净。 “这不是你的错。” “又不是你把我卖做妓女的。” 听她以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谈起妓女的身份,江过雁更难过了,逃避道:“算了,我们不要谈这件事了,杏儿,我们去睡觉吧。” 他站起身,弯腰想要将小红杏打横抱起,忽然对上一张绿油油的脸,不,或许说,是半张,小红杏下半张脸还是白嫩嫩的。 江过雁呆怔住,讶然半响,艰声问:“杏儿,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妆面?” 他呵呵干笑两声,抽出腰间折扇摇了两下,打算昧着良心开口夸赞。 小红杏幽幽开口:“江过雁,你要是敢夸好看,我以后天天化给你看。”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丈夫是个没品味的男人。 江过雁瞬间苦下脸,折扇利落一收,手握折扇,拱手讨饶:“别呀!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 “我实在欣赏不来这种绿油油的妆面。” “蠢货!”小红杏伸出食指点了江过雁眉心一下,“我是在疗养肌肤,不是上妆。” 江过雁顿时松了口气,作势拍了拍胸口,一副放心了的表情。 小红杏勾唇一笑,哼,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你呢! “杏儿,夜深了,我们该就寝了。”他颇有暗示性地揉了揉小红杏的肚子,眉眼潋滟,含笑道:“为夫也该交公粮了。” “好啊!” 小红杏噔噔噔跑到床边,径直一躺,双臂舒展,双腿岔开,呈大字型,歪头对江过雁甜笑:“来吧,不要客气,尽管上。” 江过雁看着她绿油油的脸蛋,惊恐发现那些绿色膏体随着小红杏侧头的动作,缓缓流下,即将渗到小红杏枕着的枕头上,他急忙跑过去,手扶住她下半张脸,将她脸转正过去。 小红杏仰躺着,瞪着乌黑双眼,盯着纱帐上绣着的一簇簇粉白杏花。 江过雁见她嘴角笑容安详,整个人恍若一条咸鱼,不由担心,想要伸手摸一摸她脑门,看是不是发烧,见到美容膏,只好收回手。 “杏儿,你这是怎么了?还没净面呢。” “我今晚不会净面。” 江过雁大惊:“什么?!” “那、那……”他瞅了瞅她脸上的绿色膏体,满脸不忍直视的隐晦表情。 “那什么?你要办事就快点!”小红杏不耐烦催促他。 江过雁没有动作。 小红杏朝他呵呵一笑:“怎么?我脸上涂点美容膏,你就没兴致碰我了?看来,你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嘛。” 江过雁不知道怎么就上升到爱不爱如此严重的地步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玉朱氏惹小红杏不痛快的缘故,连累自己也要成出气筒。 他只好给小红杏顺毛,莞尔笑道:“怎么会?我这就来伺候娘子。” 说着,他抽开小红杏腰间系带,将她寝衣解开,刚想俯身下去吻她胸口,小红杏抬手捂住他嘴,“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待会我就要去涂下半张脸了,别墨迹,直接切入正题吧。” 江过雁苦着脸:“小红杏,你明知我的本事,一刻钟能干些什么?” 小红杏面不改色,淡定回了一句:“能干烂小红杏。” 江过雁猝不及防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成婚将近一年,他还是无法良好接受小红杏在榻上的狂浪不羁,他咳完后,扇子“唰”一声展开,挡住下半张脸,笑得一双狐狸眼都眯起来了。 “杏儿这么说,为夫权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褪下小红杏的寝裤,刚打开她双腿,豆蔻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大人,有客来访。” 江过雁不悦,冷声喝道:“哪个扫兴的大半夜贸然来访?本官不见,叫他滚!” 外头静了一瞬,江过雁继续动作,抱着小红杏双腿缠上他腰肢。 祖千秋的声音蓦然响起:“大人,稀客来访,你还是亲自出来见一面为妙。” 江过雁沉沉呼出一口浊气,眉眼间都是情念得不到纾解的郁闷之色,碍于此次出声的人是祖千秋,他不便出声呵斥他,也知晓若非实在紧要,否则祖千秋不会贸然在深夜来找他。 他只好将小红杏的双腿放下,帮她把寝衣裤子重新穿好,温声哄道:“杏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起身下了榻。 小红杏瞧他不顺眼,抬腿蹬了他屁股一脚,“哼!滚吧!” 江过雁不防她突然朝自己发难,索性,他下盘极稳,往前踉跄两步也就站定住脚,回过头哄小红杏:“你别恼我,我一会就回来陪你。” 小红杏白他一眼,自顾自下榻,在越过他的时候,故意撞他臂膀一下,去梳妆台前涂美容膏。 江过雁拿扇子蹭了蹭鼻尖,悻悻出去了。 第2章孔京告密,指控玉歆 江过雁与祖千秋一道去了正厅。 来访者是个身穿麻衣的中年男人,他面色青白交加,显有不安之色,一见到江过雁,立时“噗通”跪下,含泪高呼:“求青天大老爷救救小民!” 江过雁与祖千秋对视一眼,祖千秋低声道:“大人,此人名为孔京,乃是东市狱的一名狱卒,为告玉歆而来。” 江过雁一挑眉,颇为惊奇,东市狱乃是玉歆治下的监狱,孔京既然是他手底下的人,作甚反倒来找他告自己直系长官的状? 他施施然在交椅上落座,豆蔻替他奉茶,他端起茶杯,右手捏茶盖刮了刮茶杯,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有何冤屈?不如细细道来与本官听。” 孔京直起身,含恨颤声道:“江大人,玉廷尉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平日里恃权凌人、贪赃枉法,做过的恶事不知有多少,还有他那个小儿子玉微瑕,更是猖狂跋扈。”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江过雁神色。 江过雁浅浅啜了一口茶,神情淡淡,似乎对他口中所指控的玉歆父子并不是很感兴趣,一颗心不由七上八下起来。 他随手搁下茶盏:“继续。” 孔京只好收敛心思,接着说起来。 “半年前,玉廷尉逼取民田三千余亩为己业,被逼的平民去找他讲理,他就让玉微瑕去驱赶,玉微瑕这厮狗仗人势,居然将前来说理的平民押进东市狱,活活折磨死。” 江过雁兴味地悠悠道:“哦?这么说,你是助纣为虐了?” “不!不!不!” 孔京急忙摆手,“玉微瑕是个暴虐的性子,他对那些平民男子殴打用刑,又命人将那几名女子绑在十字木架上,当着她们家人的面,带头将那几名女子奸污,那些女子辱骂他,他索性让其他狱卒将她们活活奸死。” “小人不忍心如此折辱那些可怜的平民女子,没有听从玉微瑕的吩咐,玉微瑕因此对小人生出不满之心,敲诈勒索小人将近三百两!不然就要将小人革职收监,小人没辙,只好花钱消灾。” “既然你灾都消了,那还来找本官作甚?平白无故的扰人清梦!” 江过雁手掌拍一下桌面,呵的一声冷笑:“本官也很不高兴呢,孔狱卒要不要也花个三百两银子消灾?” 孔京额头冒冷汗,咽了咽口水,又“砰砰”朝江过雁磕头,“江大人,你是军司,官位比玉廷尉高,求你为那些无辜百姓主持公道!” 江过雁冷眼瞧着他额头磕出一大片血迹,才淡声开口:“玉歆侵占民田此事,发生在何时?” “……回江大人的话,此事乃是去岁九月发生的。” “既然是去年的事情,你过了大半年,怎么又忽然发了善心肠?”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那三百两银子乃是小人跟高利贷借的,如今,利滚利,小人实在是还不起债款,那些高利贷的人要卖我妻女去做妓!求大人看在小人冒险前来告密的份上,救救我妻女!” 听见“妓”这个字眼,江过雁不由想起小红杏来,缓和了神色,“你怎么证明你没有一起奸污那些民女?” 孔京面色不大好看,顿了顿,小声道:“大人,小人年老体衰,无余力一逞雄风,自然无法奸污那些女子。” 江过雁不置可否,又问:“你在东市狱做了多久的狱卒?” “从文德三年做起,至今二十年整。” 江过雁想了想,玉歆从任职廷尉起,这个孔京就一直待在东市狱,想来对玉歆所做过的一切恶事定是了如指掌。 他吩咐祖千秋拿来笔墨,“玉歆做过多少贪污枉法的事情,你且一一道来。” 孔京于是一件件细细说起。 他是狱卒,每一个进去又花钱放出去的富贵子弟,他记得一清二楚。 末了,江过雁看着宣纸上洋洋洒洒的人名,都要由衷感慨一句,玉歆简直就是只活生生的貔貅,那么会吃钱。 孔京讲完后,惴惴不安:“大人,那我妻女的事情……” 江过雁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本官今夜就发个善心,替你还了那三百两银子。” 孔京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想告退,江过雁又吩咐祖千秋:“祖叔,你将这个胆敢背刺上官的狱卒送去玉家大宅,交由玉廷尉处置。” 孔京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大人!你这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自己不老实,难道本官还要跟你客气吗!?” “小人冤枉!求大人开恩呐!” 江过雁冷嗤道:“你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 祖千秋出声提醒:“孔狱卒,你且好好回想一下,方才所言,果真句句属实?” 孔京不敢再心存侥幸,只好呐呐解释:“江大人,你果真洞若观火,小人不敢再欺瞒大人分毫,方才,我说玉微瑕敲诈小人三百两银子的事情,其实是假的。” 他声音渐低:“小人年岁渐大,身体衰败,有心想让儿子继承我狱卒的位置,我将来退休的时候也能拿些退休的钱。” “狱卒的官职虽然低微,俸禄也不算多,可是,旱涝保收,将来还有升迁牢头的可能。” 他面色惶然,苦声哀求:“求江大人饶小人一命!小人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敢跟高利贷借钱去贿赂玉廷尉。” “谁知玉廷尉钱虽收下,却嫌钱少,事情迟迟不办,我人微言轻,又不能催促玉廷尉,偏生高利贷又逼得紧,小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深夜跑来江府叨扰大人。” “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以后绝不敢再行贿赂之事!” 江过雁静静端详他半响,思衬片刻,吩咐:“豆蔻,去库房支三百两给孔京。” 豆蔻应是,领命下去。 孔京感激又敬畏地望着江过雁,嘴唇哆嗦:“江大人将来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小人去办,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过雁打开折扇,替自个儿扇了扇风:“赴汤蹈火就不必了,你继续安心在东市狱做你的狱卒,莫要叫玉廷尉看出异样,今后未必没有你儿子的好前程。” 孔京大喜,对江过雁连连磕头道谢,豆蔻将三百两银票交给他,他接过,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 豆蔻也回了后院休息。 祖千秋道:“大人,此人不灭口吗?” “为何要灭他的口?”江过雁讶异地瞧了祖千秋一眼。 祖千秋不放心地提醒:“此人揣奸把猾,属下担心他是个蛇鼠两端的人,日后会转而投向玉歆那边,对大人不利。” 江过雁沉吟道:“不至于,孔京虽然只是一介狱卒,但也算有勇有谋,本官一升任军司,他就敢待筵席散后,来江府寻我,还懂得替自己藏拙,这样的人最会自保,不会为了名利权势豁出去。” 他轻笑:“再者,玉歆辜负过他一次,无意中将他害到如此境地,他可不会再轻易倒戈他了。” 第3章玉郎谁也?俊是不俊 开春三月,正是百花盛放的好时节。 小红杏一觉醒来,收到了来自荣安公主的请帖,邀请她前去郊外的抱节园赏花,这倒是稀奇事,从她嫁给江过雁,随他定居邺城,她从未收过其他贵妇的请帖,何况还是荣安公主! 想来还是江过雁此次升任军司的缘故。 因着对方是公主,小红杏虽然兴致寡淡,但也只好让豆蔻给自己收拾妆容,坐上马车前往郊外,祖千秋照例跟在她身后,负责保护她。 抱节园乃是皇上赐给荣安公主的私苑,荣安公主将其命名为抱节园,但园子里其实半根竹子都没有,一眼望去,全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主打一个富贵华丽风。 (注:抱节乃是竹子的别称美名。) 微风拂过,空气清新怡人,小红杏心情豁然开朗,嘴角含着一丝浅笑,慢慢走着欣赏那些盛放的花儿。 须臾,她看见一树杏花,花色鲜艳,十分漂亮,不由提裙摆走过去,驻足在树下,仰头巴巴望着。 祖千秋见她心生欢喜,上前一步,“夫人喜欢哪朵花?属下去为夫人摘来。” 小红杏抬手指了一朵深粉色的杏花,“祖叔,我要那朵!” 祖千秋立时飞身踩上树,将那朵粉杏花摘下来,递给小红杏。 豆蔻替她接了,转而帮小红杏簪在鬓边,小红杏抬手扶着那朵杏花:“豆蔻,好看吗?” 豆蔻笑着点头:“夫人貌美,戴上这朵杏花,自然是更添风华。” 小红杏听她夸赞,更加高兴。 忽而,一道嘲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不愧是下等货色,才会喜欢这等出墙之花。” 小红杏脸上笑容顿时落了下去,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她转过身,来人果真是辣手摧杏三人组,朱蓉蓉、齐翩翩、黄澄澄。 小红杏可是从勾栏出来的,当即呛声:“贱货骂谁?” 齐翩翩刚想骂回去:“贱货骂……”你。 朱蓉蓉拦住她,不叫她中小红杏的言语陷阱,反找羞辱。 她好声好气地开口劝:“江夫人,你家郎君如今都升任军司了,你在外行走,还是要言行规矩些才是,省得一开口,整个邺城都知道江大人娶了个名妓做妻子的事情。” 小红杏不接招,反起话头:“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永远表里不一,心里在骂我,嘴上却装好人,简直就是一条不安好心的大尾巴狼。” “再说齐小姐,闺名虽为翩翩,舞姿却是叫人一言难尽。” 说起这件事,齐翩翩登时脸红,不过,是被气红的,去年,她与小红杏在锦缎斋看上同一条裙子,互相争夺不下,偏偏她口舌说不过小红杏,只好拿自己最擅长的舞蹈与她较量。 谁知道,小红杏长袖飞舞,转眼间将她头上的绒花给打下去,还把她脸颊给抽红了,叫她好生丢脸。 至此,她和小红杏结下了梁子。 “还有,那边那位黄小姐,姓黄也就罢了,人也长得黄黄的,还要学别人穿什么鹅黄色的裙子,反倒衬得自己跟只小黄鸭一样,简直是丑得令人无法直视。” 说着,她哀叹一声,抬起团扇捂住眼睛,一副不想瞧见她们的嫌弃模样。 齐翩翩和黄澄澄气得够呛。 “你!江肖氏!” “你才长得黄黄的!我这是最健康的肤色!你这朵不懂欣赏的蠢杏花!” 因着小红杏是一个女妓,没有姓,只有小红杏这个艺名,是以,江过雁娶她进门的时候,索性将她的姓改为同音字“肖”。 如今,小红杏早有与江过雁分道扬镳之意,听不得别人这样喊她,当即道:“我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小红杏,但请不要叫我江肖氏,难听的要命,一点也配不上我国色天香的芳容。” 听她如此自夸,齐翩翩咋舌:“你好不要脸呐!” “过奖过奖。”小红杏沾沾自喜,笑着摆手。 “谁夸你了!” 朱蓉蓉只觉身旁二人都被小红杏牵着鼻子走,心中无奈地叹口气,面上却还是娴雅模样。 “翩翩、澄澄,莫要与江夫人逞一时的口舌之争,平白失了气度。” 齐翩翩与黄澄澄顿时熄火住嘴。 周围,世家贵女三两站立着,将她们一行人围成圈,都等着看好戏呢。 朱蓉蓉上前几步,裙摆曳过丛丛紫色鲜花,她停住脚步,俯身,轻轻摘下一朵丁香花,走到小红杏身边,随手将她头上的粉杏花拂落,转而将丁香花簪上。 细细端详一番后,她莞尔浅笑:“江夫人今日这身紫裳罗裙,当配丁香才是。” 小红杏不明她此举用意,直直盯她,紫丁香花瓣上还缀着星星露水,慢慢地滑落下去,沁入小红杏的头发深处,染湿她头皮。 她不适地微微皱眉,却没有将那朵丁香花扔掉。 说实话,她最讨厌的就是丁香花,因为江过雁出轨的那个女人最喜欢用的就是丁香花粉! 她鼻子灵,又长期身处勾栏,对各种香粉了若指掌,即便江过雁只是沾染上丁点味道,她抱一会细嗅后也能闻出来。 “丁香性洁,望江夫人也能对江大人从一而终。” 朱蓉蓉笑得有些讽刺意味:“这朵丁香,权当妾身对江夫人的祝愿了。” 黄澄澄立时帮腔:“蓉蓉,她以前可是个妓女诶,有什么资格谈从一而终?” 齐翩翩也跟着道:“对啊,江大人又不是她第一个入幕之宾。” “第一个”,这三个字,齐翩翩故意念得很重。 小红杏以前什么恶毒话没听过,就齐翩翩与黄澄澄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嘲讽,她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手指悠悠转着扇柄,团扇上的蝴蝶仿若活了过来,在花丛间飞舞追逐起来,小红杏娇娇笑道:“既如此,奴家就承玉九夫人美意了。” 转瞬,她眉头一蹙,面露担忧之色:“江郎年轻力盛,自然能够缠得奴家毫无分身之力,哪还有出墙的功夫?” 朱蓉蓉嘴角笑意一沉,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果然,小红杏精准踩中她痛脚:“不过,玉九夫人就不一样了,整个邺城的人都知晓,你家郎君是个耄耋老人,恐怕夜里是满足不了玉九夫人了,还望夫人万万自重,莫要因寂寞而做出有辱玉家家风的事情才好。” 朱蓉蓉还没反驳,齐翩翩先急了,“小红杏,你胡说些什么!” 黄澄澄也紧忙为朱蓉蓉辩白:“蓉蓉未出嫁前,就是邺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淑女、大家闺秀,纵使嫁给了玉廷尉,也绝不会做出这等偷奸丑事!” 朱蓉蓉面色不变,袖子下的手却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周围人的絮絮声响起。 一人道:“诶,我听说玉九夫人未出阁前,爱慕的人可是世家第一公子——玉无瑕,结果却嫁给了玉公子的九叔公,这……” 另一人道:“二人如今同府而居,瓜田李下的,万一她生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以九叔婆的身份去接近碧虚郎,啧啧,那可真是……” (注:碧虚郎乃是竹子的美称。) 又有一人道:“你们打住吧,碧虚公子乃是高洁之士,邺城人人知晓,就算朱蓉蓉脱光了衣服去勾引他,他也绝不会上钩的。” 还有一人道:“唉,我是担心啊,朱蓉蓉勾引不成,反倒污了碧虚郎的清白之名,毕竟,和自己的九叔婆传出风月之事,那可不是一件美事。” 黄澄澄与齐翩翩担忧地看向朱蓉蓉,朱蓉蓉白着脸冲她们勉强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小红杏侧耳听着,不由被她们勾起了兴致,玉无瑕是谁?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居然如此推崇他? 转瞬又觉得不屑,哼,什么高洁之士,在她小红杏眼里,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好色的,包括江过雁,他不也贪图自己的美色吗? 得了自己还不够,又要去外头偷吃! 那个玉无瑕八成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小红杏索性扬声朝众人问:“嘿!我问你们,玉无瑕是何许人也?长得俊不俊?” 众人顿时噤声,不满地瞪向小红杏。 一人轻蔑道:“我劝江夫人还是少打听为妙,玉九夫人得不到的名士,更轮不到你江夫人来肖想!” 小红杏被气笑了,“轮不到我,难道就轮得到你吗?” 对方不想与小红杏辩白,觉得有失身份,索性闭上嘴,与小姐妹一道离开了。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纷纷走了。 不一会,此地只剩下小红杏与朱蓉蓉一行人。 朱蓉蓉没心情再找小红杏的茬,瞪了小红杏一眼,恨声道:“你我,来日方长。” 说完,她与黄澄澄、齐翩翩一起走了。 小红杏见大家都走了个干净,原本的好心情也被败坏了,抬手摘下头上的紫丁香,随手丢掷而去。 与此同时,“啪啪”拍掌声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随之而来:“今日这个赏春宴还真是开对了,没想到邺城今时出了江夫人这么一个飒爽厉害的女子,竟能将所有贵女都赶跑……” 蓦然,她声音顿住。 小红杏转头望去,一袭红衣款款而来,猝不及防,那朵紫丁香砸中她脸颊,又掉落在地。 女子身侧,一个身穿绿衣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开口:“大胆江肖氏!你居然敢……” 女子抬手制止他,他只好悻悻住口。 小红杏想了想,歪头问:“你是荣安公主?” 姬岑没想到她猜出自己身份,居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心中更加欣赏她,昂头,从鼻子里懒懒哼出一声,以示回应。 小红杏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衣袖,随即展臂对她行万福蹲身礼:“小红杏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祖千秋与豆蔻随之一道行礼。 姬岑一抬手:“平身。” 小红杏站直身体,“敢问公主,刚才可是躲在暗处偷窥我了?” 青奴生气地纠正小红杏:“什么偷窥?公主殿下才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 小红杏白他一眼:“没有偷窥,为何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是江过雁的夫人?还知道我姓肖?” 青奴哑言:“这……我……” 姬岑咯咯笑出声,“小红杏,你这人可真有趣!” 小红杏板下脸,认真道:“不是有趣!我是个有料的女人!” 姬岑一愣,小红杏作势挺了挺胸脯,姬岑瞧见她的波涛汹涌,登时明白过来,笑得更开心了。 青奴红了脸,都不敢多瞧小红杏,呔!真是不知羞耻!江军司为什么不把她关家里,要把她放出来丢人现眼! 姬岑走近过来,亲热地拉起小红杏的手:“你刚才不是想知道玉无瑕是谁吗?本宫来告诉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红杏暗暗警惕起来。 姬岑拉着她走进一方小亭子,奴婢端来瓜果茶水,除了小红杏,其他人都被姬岑赶到远处候着,连祖千秋也不例外。 祖千秋站定在花圃边,不错眼地盯着亭子那边的动静,确认小红杏是否安全。 姬岑谈起玉无瑕,那可真是滔滔不绝。 七岁,玉无瑕不顾父亲阻拦,执意尊画宗卫君安为师,更是说出一句至今为人津津乐道的话,他坦言道:“同道者,不为世俗身份所禁锢,只为志趣相投,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吾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家族。” 说完,寒冬腊月,他提着束脩六礼,孤身一人去了卫国公府,跪在雪地中整整三日,求卫老先生收他为徒,卫君安没想到他龆龀之年,心志居然如此坚定,因此终于松口答应此事。 这件事的个中缘由,无需姬岑讲,小红杏也能想明白。 当今帝王姬骅曾娶卫君安的女儿卫菱为妻,彼时,姬骅还只是东海王,陇西卫氏因此成为他夺嫡的助力。 后来,卫菱病逝,姬骅登基,又将玉家嫡系女郎玉含珠封为皇后。 玉含珠的哥哥,也就是玉无瑕的父亲——玉凌寒,也升任为宰相。 卫君安则被封为定国公,以示荣宠。 到了如今,皇帝已经容不下这些赫赫名门世家,想要削弱他们的势力,因此,最为显赫的名门第一世家——玉家,以及满门名将的卫家,自然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因此,玉凌寒不准许玉无瑕接近卫君安,倒也好理解,无非就是怕给帝王发难的机会呗。 当然,这些政治方面的东西都是江过雁平日里科普给小红杏的,小红杏权当听话本,囫囵吞枣地记下了。 “后来呢?”小红杏追问。 “后来啊,”姬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两手一摊,一脸无趣的表情:“还能怎么着?我表哥自幼就聪慧过人,有小神童之称,学画出师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抬手作势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学着卫君安的口吻:“老夫以为,无暇如今的画技已远超为师,今后,无需再日日来卫国公府听学。” 小红杏眉开眼笑,姬岑又兴致盎然地问:“你可知道,那一年,我表哥多少岁?” 小红杏追问:“多少?” 她虽然没学过画画,但也清楚,学画一道,需精耕数年,方有所成。 思及此,她一个恶寒:“你表哥今年该不会已经三四十岁了吧?” 那些贵女莫不是瞎了眼?喜欢个老男人? 姬岑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 她双手一拍,又分开,左手握成拳头,右手五指张开:“十五岁!” “这么小?” 小红杏忽然觉得对玉无瑕不是很感兴趣了,本来她还准备拿他绿江过雁呢,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比得过江过雁那只坏狐狸? 再说了,那么小的男孩子,她要是跟他谈情,那不是在说爱,那是奶孩子。 姬岑见她兴味索然了,一急,拍她肩膀:“我说的是,他出师那一年十五岁!不是今岁十五!” 小红杏这才松了口气,“那他长得俊不俊?”这才是最紧要的。 姬岑抬手指青奴,“你瞧青奴好不好看?” 小红杏于是朝青奴看去,说实在的,青奴嘴巴不讨喜,但一袭青衣站在花丛中,并没有被繁花锦簇夺去颜色,反倒显得他更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美中不足的就是,小红杏不能欣赏他的阴柔长相,不够爷们。 她给出评价:“好看。” 姬岑叹口气:“可惜,比不上碧虚郎万分之一。” 小红杏惊了:“果真?” 她难以想象,那玉无瑕能俊成什么模样了! 好家伙!她一定要吃掉他! 给那些奚落她的贵女一个颜色瞧瞧! 还能狠狠报复江过雁! 第4章江郎查案,红杏厌夫 从抱节园归家后,小红杏让豆蔻去打听有关荣安公主的事情。 结果却是大出所料,如果说,朱蓉蓉爱慕玉无瑕还算隐晦的话,那姬岑心仪玉无瑕一事,可就是邺城人尽皆知了! 而且,更劲爆的是,玉无瑕曾经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过姬岑的示爱! 丝毫不给这位公主表妹一点颜面! 可是,姬岑还是贼心不死,这不,皇上一赐给她私苑,她就将其命名为“抱节园”,偏偏里头又没有栽种一根竹子。 外人都私底下笑话公主想要抱得美男归,才会起这个名字。 并且,姬岑屡次邀请玉无瑕同游抱节园,玉无瑕都不曾赴约。 这样说来,姬岑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小红杏暗暗咂舌,夹起一片缠花云梦肉进嘴里,细细品味,嗯,厨子腌制的很入味,肉质紧实,口感细腻。 她没忍住又夹了一片吃。 此时,张嶙进来报,道江过雁午膳不回来吃,请夫人不必等候。 然而,小红杏早就吃上了,谁会饿肚子等那个负心汉呐! 再说了,他现在指不定就在施秉巷那座小院里头,陪那个外室吃饭呢! 她之前可不就是上赶着去给他送饭,才会无意间撞见他私会外室的场景! 想起这件事,她就气不过,又大口吃了两筷子臭鳜鱼。 小红杏“嗯”了一声,随手打发走张嶙。 张嶙打眼偷瞧小红杏,见她吃得十分专注,半点没有问起江过雁那边的境况,不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躬身退下了。 * 江过雁一大早就去了廷尉署,闷在里头看案法卷宗,一点点对照昨夜孔京告知给他的案件,十之八九,分毫不差。 玉歆还算有分寸,放走的多是那些犯了案,但也不算大过的富家子弟,因此多年来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没想到如今却是栽在区区三百两这儿! 简直贪心不足、罪有应得! 日当正午,张嶙回来了,江过雁终于舍得从卷宗中抬头,问:“夫人怎么说?有没有生气?” “额……” 张嶙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拧眉思衬片刻,婉转道:“夫人忙着用膳,无暇过问大人。” 江过雁眯起眼,盯视张嶙,张嶙心中默默紧张起来。 “果真如此?”江过雁狐疑。 “属下绝不敢欺骗大人!”张嶙连忙表忠心。 江过雁不置可否地“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说罢,他起身,背着手,踱步去膳堂,张嶙紧随其后。 此时,膳堂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里头坐着一堆大老爷们,正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聊天。 其间,他们聊的最多的就是“江过雁”。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江过雁却一来廷尉署,就将自己闷在办公房中,委实忒奇怪! 一人道:“我看那江大人长得唇红齿白的,会不会觉得自己压不住我们这帮武官,索性躲起来,不敢见咱们?” 另一人无奈叹口气,拿筷子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可知晓,江大人升任军司前,是何官职?” 那人捂着额头,懵懵摇头。 他继续说:“门下中书通事舍人!别看这个官品阶不高,可那是天子近臣,平日里负责起草诏书,执掌侍从,传宣圣旨,参决百官奏表,何等风光?怎么可能会怕你一介小小武官?” “这么厉害啊?” 那人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皇上呢!改明儿问问江大人,皇上是不是真龙化神,平日里都是腾云驾雾的!”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捧腹嘲道:“唐人桂,你小子还真是个憨货!” 唐人桂没心没肺地跟着笑起来,“我不憨,我娘说过,这是大智若愚!” 又问方才那个跟他解释许多的男人:“吴右丞,你说是不是?” 吴秋舫摇头,好言相劝:“傻桂,你与江大人并不熟悉,可不能贸然去问他有关皇上的事情,以免惹怒江大人,反招一顿板子打!” 想起板子的酸疼滋味,唐人桂缩了缩脖子。 江过雁伫立在外头听着他们说话,须臾,问:“张嶙,这二人就是吴秋舫与唐人桂?” 张嶙点头称是。 江过雁默默点头,他之前早派张嶙去调查过廷尉署所有人的底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唐人桂与吴秋舫。 二人皆是寒门出身。 唐人桂自幼丧父,被母亲一手拉扯大,性子十分憨直,带着股傻气,但是,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点,力大无穷。 平日里没少帮邻里乡亲的忙,好多次抓了小偷交给衙门,有一次还误打误撞抓了一名朝廷重犯,衙门因他有功,索性写了折子递交上去,想要为唐人桂请赏。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谏议大夫,姬骅问他意见,他沉吟一会,道:“此人勇猛无畏,可任职为骑都尉,闲时,可抓贼惩恶,战时,必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悍将。” 姬骅同意,于是将唐人桂封为骑都尉。 至于吴秋舫,他与他倒是不曾有过什么交集。 吴秋舫幼年家贫,但为人勤勉好学,常年游学在外,寻师交友,很快,他的才名亦传到邺城来。 皇上是个求贤若渴之人,派人查探过吴秋舫的品性,知其正直,故,将他任命为廷尉右丞。 江过雁施施然走进去,扬声道:“原来在吴右丞的心目中,本官就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唐都尉瞻仰陛下天威,可是一件好事,本官何故会因此罚他?” 所有人闻声望去,见到江过雁,立时大惊,纷纷站起来。 唐人桂还傻傻摸着后脑勺:“江大人,那皇上真的是一条神龙吗?” 吴秋舫暗暗拉他衣袖,拱手朝江过雁拜道:“属下见过江大人。” 又解释:“方才属下不过无心之言,还请江大人莫要介怀。” 江过雁一抬手,笑道:“无妨。吴右丞不必紧张。” 又看向唐人桂:“不错,陛下乃是神龙转世,只不过,平日里都是以人形现之。” 唐人桂张大嘴,有点愣愣的,脑子里幻想陛下会是何等威风模样。 江过雁走到窗口那边,问厨子还有没有食物,厨子连忙端出饭菜,摆在木桌上。 江过雁与张嶙对桌而坐,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瞧江过雁,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平易近人,还会与他们一道吃堂食。 “外头日晒,本官贪图便宜,索性在膳堂解决午餐,诸君不必理会我,继续吃你们的就是了。” 众人于是坐下,默默吃起来,只不过气氛不像刚才那么闹哄哄的。 江过雁慢条斯理地开始吃午膳,其他人吃得慢吞吞的,显然就是不敢先离席。 待江过雁吃完后,临走前,他还点了二人:“唐都尉,吴右丞,你二人下午来我办公房一趟,我有事交代你们去办。” 吴秋舫与唐人桂连忙应下。 江过雁一走,膳堂里头,众人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 进办公房的时候,吴秋舫心里还有点打嘀咕,不知江过雁究竟要吩咐自己做什么事,他虽然任职廷尉右丞三年了,可由于军司一职一直空缺着,导致他这三年来,一向很闲,几乎没办什么差事。 毕竟,他一介白身,邺城里又遍地是世家权贵,他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唐人桂就没想那么多了,他觉得江过雁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脾气也很好的样子,他很喜欢这个上官,如今,上官愿意器重他,委派他做事,他非常乐意。 张嶙从里头走出来,吴秋舫连忙收敛心思,迎上前:“张护卫,江大人现在可有空见我二人?” 看出对方的紧张,张嶙冲他一笑,“江大人吩咐过,吴右丞若是来了,尽管进去便是。” 感受到对方对他释放出的善意,吴秋舫心中松了口气,点头,拉着唐人桂一块进去了。 江过雁还在看那些卷宗,见二人进来,抬头看他们一眼,问吴秋舫:“吴右丞,廷尉署历年来的这些卷宗可都是你亲手整理出来的?” 吴秋舫点头应是,“属下惭愧,三年来,待在廷尉署,并未办什么重要差事,平日里闲来无事,索性将这些卷宗全数归类整理妥当。” 江过雁夸赞:“你做的很好。” 若非吴秋舫将这些卷宗尽数归类,今日,他怕是要花上许多功夫去找玉歆受贿的那些案例。 吴秋舫微微一笑,“属下职责所在罢了。” 唐人桂是个性急的,见二人始终没说到点子上,不由追问:“江大人,你这究竟是要吩咐我和吴右丞去做什么事情啊?” 吴秋舫低斥:“傻桂,不可对江大人无礼!” 江过雁爽朗一笑,摆手道:“无妨,本官就喜欢心直口快之人。” 吴秋舫于是放下心来。 “吴右丞,你带唐都尉去郊外田地一带,将自耕农、佃农的人数记录起来,若是从自耕农转为佃农的,记得问清楚原因所在,以及转为佃农的年限。” (注:自耕农有地,佃农没地。) 关于世家权贵逼占民田的事情,吴秋舫略知一二,他隐隐觉得江过雁要干一票大的,可能与那些世家有关,心中暗暗激动,当即抱拳道:“请江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此事。” 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唐人桂赶忙笑着道:“没错,没错,我也一样。” 江过雁提醒:“对了,记得换上便装,以免引人注意。” * 到了傍晚,江过雁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从办公房走出去,天边团着火烧云,橙色的夕阳缀在半空中,被层层云朵挡住,只露出半圆。 张嶙去牵马,江过雁走到大门口,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骏马悠悠地走起来。 途径闹市,一片熙攘热闹景象。 江过雁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摇着扇子,张望着街头小贩。 忽而,有一个小女孩凑上前来,怯怯地问:“公子,你要买花吗?我今早晨刚摘的,现在还娇艳欲滴呢。” 江过雁于是朝她手上提着的花篮子看去,一圈又一圈的花环,姹紫嫣红的,倒是很漂亮,只可惜,没有杏花。 他不由兴味索然。 小女孩极力推销,拿起一个紫色的丁香花圈,递给江过雁:“公子,你买一个丁香花圈送给你家夫人吧,她肯定会喜欢的。” 江过雁见小女孩瘦骨伶仃的模样,心中生出怜悯,接过花圈,随手从腰封里掏出一个银元宝丢给小女孩,“不用找了。” 小女孩手忙脚乱地接住银元宝,连声道谢。 江过雁驱着缰绳,骏马踢踢踏踏地继续朝前走去。 * 小红杏正在后花园荡秋千,忽而,秋千渐渐停下,她不解:“祖叔,你怎么不推了?”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她眼睛,含笑问:“猜猜我是谁?” 小红杏嘴角笑意顿时垮了,“还能是谁?” 她一把拉下江过雁的手,语气有点不耐烦:“好幼稚,你都多大的人了,干嘛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江过雁只觉她对自己态度冷淡,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正午没有回家陪她吃饭的缘故,只好赔笑:“我下值途中给你买了一顶花圈,杏儿,你可莫要再恼我了!” 说着,他将紫丁香花圈轻轻放在小红杏脑袋上。 小红杏本来听说有花圈可以戴,心里是欢喜的,可待她瞧见头上的花圈是紫丁香时,心中瞬间燃起一股怒火。 别以为她猜不出来,肯定是江过雁心中思念那个外室,却碍于时辰不得不归家,才会给她买紫丁香花圈,聊以慰藉! 娘的,江过雁,你简直就是个当代陈世美! 她很想把那顶花圈摘下来,狠狠砸向江过雁那张笑脸,可是,还不行,现在她还不能与江过雁撕破脸面,省得他一个恼羞成怒,反倒来欺负她。 小红杏从秋千上站起身,江过雁揽住她腰肢,伏低身子,卖乖道:“我今日一整天都在想着杏儿,杏儿可愿看在花圈的份上赏我一个香吻?” 小红杏抿了抿唇,不大情愿,最后还是敷衍地仰头亲了他脸颊一口。 随即,在江过雁想要回吻住她的时候,她急忙抽身退离。 “天色不早了,我们去膳厅吃晚膳吧。” 说完,她拉着江过雁的手,闷头朝前走。 江过雁嘴角笑容灿烂,乖乖地跟着她的步伐,始终缀在她身后,因此没能看见小红杏此刻的脸色,简直黑的要滴出水来了。 第5章岑杏结拜,玉郎登场 自从抱节园匆匆一面后,姬岑时常递请帖来江府,邀小红杏一道出门去玩。 小红杏虽拿不准姬岑的用意,但每次都欣然赴约。 原因也很简单,姬岑此人与她实在是太臭味相投了! 二人可以说是相逢恨晚! 醉仙居 姬岑与小红杏来此地喝酒,二人皆是喝到有点微醺的状态。 小红杏拿一根筷子敲得碗沿“当啷”作响,她大着舌头,含糊地骂:“男人真是可恨!居然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这些屁话!” “对嘛!” 姬岑姐俩好地揽住小红杏肩膀,两颊醉得粉红,咬牙切齿地道:“男人还真是可恶至极!总是那么不把女人当回事!” “你喜欢他,鼓起勇气跑去跟他表白,他只觉得你行为出格,一点淑女模样都没有!不接受也就算了,还叫你回去熟读《女四书》,引以为戒。” 可是男人呢!他们一旦看上哪个女人,尽管写诗告白去,就算被拒绝了,还能流传为一段风流佳话! 我呸!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太不公了! 小红杏十分赞同,附和:“没错!没错!这个世道总是把女人当牲畜看待!” 姬岑手端着一酒杯,拿到嘴边要喝,手却摇摇晃晃的,小红杏见酒液要洒出来了,连忙凑过去,“吸溜”一大口,将酒水喝了。 姬岑懵头懵脑地瞧着小红杏举动,半响,呐呐道:“小红杏,这是本公主喝剩下的。” “嗐,咱俩谁跟谁啊?” 小红杏浑然不在意,摆手道:“再说了,公主千金之躯,喝剩下的酒水可比天宫的琼浆玉液好喝多了。” “能跟公主共饮一杯酒,那是我小红杏此生最大的福气。” 姬岑被她逗笑了,吃吃道:“从小到大,奉承我的人数不胜数,唯独你,这一句话,深得我心。” 她丢开酒杯,双手捧住小红杏脸颊,“要不,趁着今日心情好,你我结拜为异性姐妹?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愿不愿意?” 小红杏笑得傻兮兮的,脸颊蹭着姬岑的手心:“好啊,和公主结拜诶,我占大便宜了!” 她拍着胸脯,打着酒嗝感慨道:“我小红杏做了那么多年的女妓,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跟当朝公主做姐妹,真是嫁给江过雁,跟着一道鸡犬升天呐~” 提起江过雁,她双眸迷离,隐约闪着水花,喃喃:“江过雁,江过雁……我的丈夫,我的良人……” 她莞尔笑起来,重复道:“我的良人……” 声音渐低:“可惜,他不是我一个人的良人。” 姬岑没听清楚她的含糊话语,她双手撑着案牍,摇摇晃晃站起身,青奴连忙搀扶住她身躯,生怕她摔倒,“公主,你当心点。” 姬岑没有理会青奴,一把拉起兀自伤神的小红杏,“来,我们结拜!” 她环顾四周,瞧见窗外正值皓月当空,兴头一起,“我们对着月亮拜!” 小红杏与她一道跌跌撞撞地走到窗下,二人迷迷糊糊地并立着跪下。 豆蔻心中担忧,低声问祖千秋:“祖先生,我们不用阻止夫人与公主吗?” 祖千秋思衬片刻,宽慰道:“无碍,能与荣安公主结拜为姐妹,于夫人有利无害。” 豆蔻这才放心下来,又倒了两杯酒,走过去递给小红杏与荣安公主。 小红杏接过酒杯,还有点迷迷瞪瞪的,“结拜,是个什么流程来着?” 姬岑端着酒杯,也懵懵的,傻笑:“不知道哦。” 青奴提醒:“公主与江夫人一道对着明月起誓就行了。” 小红杏歪头看姬岑:“对了,公主今年芳龄几何?” 姬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六岁!” 小红杏哈哈笑起来,“那我九岁!” 青奴无奈:“公主,你乃是文德二年生人,今年二十有二。” 又看向祖千秋:“祖先生,你家夫人呢?” 祖千秋深深地望了小红杏一眼,沉声答:“文德四年。” 青奴于是提醒两个酒鬼:“公主,你比江夫人大两岁,合该做姐姐。” 姬岑糯糯地“哦”了一声,拍了拍小红杏肩膀:“好妹妹。” 小红杏回道:“姐姐~” 二人对视而笑。 姬岑双手高举酒杯,仰头注视着明月,认真道:“明月在上,我姬岑与小红杏今日在醉仙居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小红杏听罢,错愕地“啊”了一声,连连摆手:“不要啊!这个誓言也太恐怖了,而且只针对我一人呐!” “什么意思?” “你想啊,你比我足足大两岁啊,将来肯定死我前头,那我要是不自杀追随你而去,不就得五雷轰顶!” 青奴气炸:“江夫人,你居然敢诅咒公主!” 姬岑挥袖打了青奴一下:“吵死了,闭嘴!不要打断我姐妹说话!” 又好脾气地看向小红杏:“那你来说誓言,我都依你。” 小红杏想了想,道:“月亮在上,地板在下,我小红杏今日与荣安公主结拜为异姓姐妹,从今以后,有钱,一起花,有男人,一起睡。” 嘿嘿,她小红杏什么都没有,最不缺就是男人了。 姬岑拍手叫好:“不错!有男人,一起睡!” “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以后小红杏如果想要睡我哪个男人,我都会大度地把他送给小红杏睡!小红杏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哦,喜欢就大胆说出来。” 除了当事人,其余三人都是一脸尬色,都觉荒唐,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沉默。 小红杏与姬岑互相感动地望着对方。 小红杏仰头喝完杯中酒,激动地握住姬岑的手,动情地喊:“岑姐~” 姬岑也将酒喝完,回握住小红杏,心潮跌宕:“杏妹~” 小红杏嫌弃皱眉:“噫,好难听,不要叫我杏妹。” “那,红妹?” 小红杏吐舌头做呕吐状:“更难听好吗!” “那叫你小妹?” 小红杏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于是二人重新上演感人姐妹情。 小红杏声音十八弯:“岑姐~~~” 姬岑嗓音九曲百转:“小妹~~~” * 月上中天,小红杏喝得酩酊大醉,祖千秋和豆蔻一左一右搀扶住她。 小红杏还意犹未尽地跟姬岑道别:“岑姐,改明儿我们再出来接着痛快喝酒!” 姬岑被青奴打横抱着,还不老实,跟一尾岸上扑腾的鱼儿一样,广袖乱挥,“那敢情好!小妹,我们明天再聚。” 二人依依惜别,终于到了分手时刻。 祖千秋忍受不了二人的黏糊,叫豆蔻照顾好小红杏,他自个儿当车夫,握着缰绳抽了马屁股一下,马车立时跑动起来。 不一会,马车拐过弯,终于将烦人的荣安公主甩掉。 祖千秋大感松了口气。 * 回到江府,江过雁正在门口候着,见到马车,他一喜,迎上前来:“今日怎么这么晚归家?” 祖千秋道:“夫人与公主相处甚欢,因此多喝了几杯酒。” 又低声将小红杏与姬岑结拜的事情告知江过雁。 江过雁听罢,不由一顿,末了,叹了口气:“罢了,难得邺城中有一个不嫌弃杏儿出身的贵女,此事全由杏儿高兴就好。” 豆蔻撩开帘子,将小红杏搀扶出来,江过雁走近过去,将小红杏抱起,往府里走去。 小红杏乖乖坐在江过雁手臂上,脑袋趴在他肩膀,含糊地喊:“江过雁?” 江过雁摸了摸她脑袋,轻声应:“是我。” 小红杏于是放心地睡昏过去。 到了后院,江过雁吩咐人备好热水,亲自帮小红杏沐浴。 本来他是一门心思要帮小红杏洗澡的,但是,他一碰小红杏,小红杏就哼哼唧唧的,直把他撩出一身火气来。 江过雁将自己衣服也脱了,跨进浴桶,与小红杏一道洗了个鸳鸯浴。 等二人完事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三更,江过雁抱着软绵绵的小红杏出来,小红杏还不停啜泣,控诉:“你欺负我……你趁人之危……” 江过雁眉眼间都是餍足之色,声音低哑,哄道:“杏儿,你我是夫妻,行此敦伦之事,哪里称得上是趁人之危?” 小红杏更加生气:你还敢狡辩,我咬死你。 说罢,她张嘴咬住江过雁耳朵。 江过雁“嘶”了一声,将小红杏放到榻上,又吻住她,“乖,那这一次为夫就光明正大地来,杏儿总该不生气了吧?” 小红杏躲开他的吻:“我不同意。” 江过雁索性耍赖:“嗯?你说什么?为夫刚才没听清。” 小红杏还待出声骂他,他堵住她嘴巴,不让她出声了,气得小红杏动手打他、抬脚踢他,结果江过雁更加兴奋来劲了,镇压她所有反抗举动,又把人里里外外吃了个透。 * 第二日,小红杏醒来的时候,江过雁已经去廷尉署了,她张着迷蒙双眸,盯着纱帐上头绣着的一簇簇粉白杏花,一点点回想起昨夜与江过雁恩爱缠绵的景象。 心中不由暗自懊悔,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与江过雁有肉体上的牵扯,没想到昨夜喝醉酒,还是叫他得逞了。 她气得呕血。 豆蔻的声音在纱帐外响起:“夫人,醒了吗?” 小红杏“嗯”了一声。 豆蔻走过来将纱幔挂上金钩,将小红杏搀扶坐起,随即与丫鬟一道伺候小红杏洗漱。 小红杏整理好仪容,豆蔻端来一碗汤:“夫人,这是大人今早特意吩咐奴婢煮的醒酒汤,你快喝了吧,免得待会头疼。” 小红杏接过来,慢慢饮尽。 此时,荣安公主派人来请小红杏,邀她去公主府一聚。 小红杏换上漂亮衣裙,与豆蔻一道出去,祖千秋随之而往。 * 公主府 小红杏依稀记得昨夜与姬岑结拜的事情,但毕竟是两人都喝醉的情况,于是,今日,她估摸不准该拿何种态度对待姬岑。 幸好,她一进去,姬岑反倒先迎上来,亲热地拉住她手,唤:“小妹!” 小红杏从善如流:“岑姐。” 她不禁疑惑:“你今日怎么一大早约我喝酒?” 往日,姬岑都是晚上才约她的。 姬岑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这个做姐姐的,难道就只会约你醺酒吗?” 又问:“昨夜的誓言,你难道不记得了?” 小红杏自然记得,道:“那么重要的结拜誓言,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记得就好。” 姬岑拉着小红杏坐下。 她双手拍掌,忽而,一队人从外头缓缓步入正厅,为首者正是青奴。 小红杏不解:“这是做甚?” 姬岑嘻嘻笑:“当然是送男人给你睡啊。” 那队人站定在下首,呈一字型排开,小红杏一眼望去,只觉各有千秋,皆是面容姣好的男子。 “这是?” 姬岑道:“这些都是我养的面首,小妹,你且看看,喜欢哪个,我就把哪个送给你睡。” 小红杏还没说话,祖千秋先急了,“荣安公主,我家夫人可是有夫之妇。” 姬岑完全不在意,摆手道:“我想,江军司不是那么小气善妒的男人,小妹不过在外头睡个男人罢了,又不是领回家去,他难道还要争风吃醋不成?” 小红杏赞同她的话,但碍于自己身份低微,不像姬岑那样身份贵重,可以胡来,只好拒绝:“这些不过都是凡夫俗子,我看不上眼。” 青奴一听,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讽,哼,我也看不上你这朵烂杏花。 姬岑听她嫌弃,不但不生气,反倒很高兴:“不愧是我结拜的妹妹,就是有眼光,这些男人确实只是凡品,算不得什么。” 她凑近小红杏,与她耳语:“真正的高岭之花,藏在玉家大宅。” 小红杏知晓她说的是玉无瑕,莞尔朝她一笑,“耳听为虚,我从未见过,不敢断言。” 姬岑朝她眨眨眼,退开,笑道:“不过,这些男人吹拉弹唱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不若,今日,我们就让他们表演一番,好给我们取乐?” 小红杏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青奴于是带着人在堂中表演起来。 小红杏总算知晓他为何总是爱穿一身绿衣了,原来是深藏不露。 青奴最擅长的就是跳绿腰舞,随着鼓点节拍,节奏由慢到快,舞姿轻盈柔美,柔中又自带一丝阳刚之气。 小红杏看得津津有味,起了兴致,随手拿起一面琵琶,跟随众人弹奏起来。 琵琶乐声圆润,如玉珠走盘,弦冷铮铮,很快抓住众人的耳朵,其他乐者演奏声渐弱,逐渐依附于琵琶声,跟随琵琶的节奏。 青奴偷隙间瞧了小红杏一眼,显然是没料到她拨弄琵琶的技艺竟如此之高。 忽而,琵琶声陡转高亢,乐声渐急,青奴连忙收敛心神,全神贯注于这一舞中,随着节奏翻转身体,青色衣摆如翻飞的浪花,漾开层层波纹。 一曲渐了,一舞方罢,青奴额上不由沁出点点汗水。 姬岑拍手叫好:“小妹好生厉害,青奴多少年没遇见这么出色的乐者了!居然舞得如此艰难!” 青奴面有愧色:“江夫人高艺,奴才甘拜下风。” 小红杏放下琵琶,摆手道:“这不算什么,雕虫小技罢了。” 豆蔻给她倒了杯酒,小红杏端起酒杯敬姬岑,姬岑拿起酒杯与她对碰,二人饮尽杯中酒,席间气氛和乐。 * 小红杏在公主府用罢午膳,姬岑又拉着小红杏去醉仙居。 小红杏讨饶:“岑姐,你可饶了我吧,我喝不下酒了。” 姬岑敲了她一个板栗:“谁说我要带你喝酒?” 小红杏讶异:“不喝酒?那我们来醉仙居作甚?” 姬岑笑道:“小妹,你且瞧瞧左右。” 小红杏环顾四周,发现今日街道上的人格外多,而且,醉仙居几乎满客! 这可稀奇了,大白天的,那么多人跑来喝酒? 索性,姬岑是公主,掌柜的早就提前备好了天字一号房给她,姬岑拉着小红杏上了楼梯,直奔一号天字房。 到了房间,姬岑开始赶人:“青奴,本宫要和小妹说女儿家的体己话,你们都先出去吧。” 青奴应声出去,祖千秋不放心地瞧了小红杏一眼,小红杏朝他点头,他才出去,临走前还叮咛:“夫人若是有事吩咐,只管出声,属下会在廊下候着。” 小红杏道了声“好”。 待房间里只剩下小红杏与姬岑二人。 姬岑不由笑话小红杏:“你家护卫还真是着急你啊!简直把你当眼珠子护着!” 她揶揄:“看来,江军司待你不错嘛。” 小红杏“切”了一声:“这算什么?祖叔担忧我,跟江过雁又有什么干系?” 她语气愤愤不平:祖叔疼我,不代表江过雁也疼我! 姬岑挑眉:“哦?这是何意?” 小红杏叹了口气:“说来也不怕公主笑话,江过雁那个混蛋背着我在外养女人了。” 这倒是十分正常,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偷腥? 江过雁不纳妾,反倒在外头养外室,可能也不是顾忌小红杏的心情,更有可能是为了寻刺激罢了。 姬岑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小红杏肩膀,“我哪里会笑话你?” 她望着窗外的车流行人,悠悠道:“想必你早已私底下打听过我了,我早年爱慕玉无瑕,闹得邺城沸沸扬扬,我表白被拒后,还不死心,得不到玉无瑕,索性养了一堆男宠面首,个个肖似玉无瑕,玩的就是个宛宛类卿。” 姬岑一摊手,“你说我是不是比你还好笑?” 小红杏感慨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既为姐妹,何须笑话彼此?” 她气哼哼地骂:“男人可真是祸害!” 姬岑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男人的确是祸害,尤其是引人心驰神往的男人,更是天字第一号大祸害!” 她抬手一指街道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你看,玉无瑕祸害的可不止是我一人,还有那些可怜的女孩子,个个为他所迷。” 小红杏更被勾起好奇心:“那个玉无瑕难道就真的那么好看吗?” “岂止好看?简直仙姿玉容。” “今日,他会从大相国寺护送我母后回皇宫,途中会经过这条街,所以,大家都聚集在这里,就为了一睹玉郎风采。” “你知道掌柜的为什么会留这间房给我吗?” 小红杏问:“为何?” “因为这五年来,我每年都会在这里等着见玉无瑕,这间房的视野是最好的。” 小红杏对于她的痴心不改也是深表同情,还有点不理解,劝慰:“其实,熄灭烛火,天底下男人都是一样的,再说了,只要你见过他在床上耽于情欲的丑态,想必你就不会再这般着迷于他了。” 姬岑气得牙痒痒:“可是,我睡不到他啊。” 也对,玉无瑕乃是玉家嫡系血脉,玉凌寒膝下独子,身份着实尊贵,就算姬岑是公主,也不能强迫他。 忽而,一声“咚咚锵”铜锣声响起,太监尖利的声音唱道:“皇后娘娘协同太子殿下出行,闲人回避。” 路上行人急忙退开,站立在街道两边,注目着缓缓行来的仪仗队。 小红杏问:“皇后娘娘去大相国寺作甚?” 姬岑道:“从文德十九年起,我母后每逢春三月,都要去大相国寺吃斋念佛一个月,祈求上苍保佑我大魏朝风调雨顺、国祚绵长。” “回程途中,都是由我皇弟和表哥一道护送的。” 仪驾渐渐近了,为首者乃是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小将,小红杏扒在窗台那,一个劲地往下瞧,待看清为首者的面容,不禁失望,虽然称不上难看,但最多也就是清秀之姿罢了,算不得什么。 底下议论声纷纷:“那个人就是传闻中的碧虚郎吗?” “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啊!白瞎我从城西跑来这里瞧热闹!” “可不是嘛!这碧虚公子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姬岑哈哈笑道:“没想到今年表哥会想出这么个招数,简直笑死人了。” 小红杏纳闷:“何意?” 转瞬,又明白过来:“难道那个人不是玉无瑕?” 姬岑点头:“确实不是,那个人是我表哥身边的随从,名为林菁。” “那你表哥呢?” 姬岑指着皇后坐着的凤驾,“要本宫猜啊,肯定是在那!” 小红杏顺着她指头看去,见到凤驾四周都是纱幔,更觉没趣:“他躲在里头,我连个影儿都见不到。” “小妹别担心,”姬岑神秘兮兮地道:“我家晏弟会如你所愿的。” 话音刚落,凤驾一边的帘子果真被一只手从里头掀起一角,一颗头颅冒出来,好奇地左右张望着,青涩俊逸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然,小红杏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个冒失小郎身上,而是在凤驾一侧端坐着的青年身上。 娘的乖乖哟,这个世界上居然有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小红杏脑袋空了一瞬,脑海中只冒出八个字来:美玉无瑕、玉质金相。 他果真担得起玉无瑕这个名。 姬岑连忙挥袖朝姬晏招手,口中呼喊:“晏弟!” 姬晏闻声望去,果真是姬岑,他脸上笑容顿时垮下,抬手扒住下眼眶,吐舌头冲姬岑做了个鬼脸,待瞧见小红杏,又觉不好意思,急忙松开手,恢复正经模样。 玉无瑕顺着他动作望去,瞧见待在醉仙居二楼窗口的姬岑与小红杏。 姬岑他认识,但小红杏是第一次见,不由多看了一眼,又轻飘飘挪开视线,对姬晏道:“阿晏,将帘子放下,省得引人注意。” 猝不及防与玉无瑕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小红杏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住了。 可是,那个男人看见她,就跟看见花草树木一样,面不改色地移开眼睛了,半点没有多瞧她,简直就是对她的美貌完全视若无睹。 这对名妓出身的小红杏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生平大辱。 姬晏将帘子放下,回过头跟玉无瑕说话:“表哥,我皇姐身边的那个女人好生漂亮,你刚才有没有瞧见?” 玉无瑕淡声道:不过红粉骷髅罢了。 姬晏被他一噎,颇为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表哥,你也太无趣了。” 又转而拉住玉含珠的衣袖,撒娇:“母后,表哥老是跟着你吃斋念佛,才会把脑子都念呆了!” 玉含珠将衣袖抽出,望他一眼,语气淡漠:“你表哥所言不假,再美的皮囊下,也不过是一具白骨而已,你何必为之着相?阿晏,你平日里还是多跟你表哥学着点吧,总这么不着调。” 姬晏接连被怼,悻悻的,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街道两旁的议论声中。 有人疑惑道:“我去年见到的玉公子,似乎不长这个样子!?” 有人附和:“对啊,前年这条街可是被行人堵塞得满满当当的,连皇后娘娘的凤驾都出不去,那个场面壮观的哟!” “今年的碧虚公子怎么就丑成那个样子了?” “你瞧,姑娘们都要折道回家了,想来是对美名远扬的玉公子很失望!” 姬晏听得不由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等回去后,我要把这些话说给林菁听,看他那张冰山脸会不会裂开来!” 凤驾内,其余二人并不理会他,玉含珠手捻着佛珠,自顾自闭眸念经,玉无瑕手执一本书卷,静坐闲读,纵使外界纷扰,但对他丝毫影响都没有。 第6章红杏撩拨,玉郎无心 待仪仗队的尾巴拐过巷口,彻底没影了,小红杏堪堪回过神来。 姬岑拍她肩膀,挤眉弄眼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小红杏点头道:“你表哥确实是天人之姿。” 转瞬,她苦下脸,“不过,他脾性瞧着也跟天人差不多,一副无欲无求的淡漠样子。” 她双手一摊:“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在榻上会是何等情态风光。” 姬岑怂恿:“既然想象不出来,不然你我眼见为实?” 小红杏来了兴致,跃跃欲试:“如何眼见为实?” 她给出建议:“岑姐,不如你将他约出来,然后给他下春药?” 姬岑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小妹,你这招实在是太生猛了,不过没用,我根本约不动他。”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他不肯赴你的约,不如你去玉家大宅找他。” 姬岑咳了咳,试探:“小妹,你跟姐们透个底,你想不想睡玉无瑕?” 小红杏与她对视一眼,略一挑眉,“公主殿下说呢?” 二人心照不宣,哈哈大笑起来。 小红杏露出为难模样:“不过,我毕竟是有夫之妇,恐怕是不大方便……” 姬岑阔气地一摆手:“这有何难?你跟江过雁和离不就成了!” 小红杏不假思索道:“我不与他和离。” 姬岑恨铁不成钢,伸出食指戳小红杏脑门:“傻妹妹,他都背着你养外室了,你莫不是还舍不得他?”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红杏抓住姬岑的手指,解释:“犯错的人是江过雁,又不是我,凭什么和离?” 她铿锵道:“我要休夫!” 姬岑惊呆,呐呐:“可是,大魏朝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小红杏不以为然:“没有这个先例,那我就做这个先例。” 她直白道:“我不仅要休掉江过雁,而且,在休他之前,我还要送他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最好是绿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叫他沦为整个邺城的笑柄。” 姬岑彻底被震撼住,呆了片刻,双手鼓掌起来,赞叹:“不愧是我家小妹,真是了不得,巾帼不让须眉啊。” 她一挥手:“好!等你睡到玉无瑕,本公主即刻请旨帮你休夫!” 小红杏感激地朝她点头,转瞬回过神,有些诧异:“……我去睡玉无瑕?” 姬岑笑道:“对啊,小妹才貌双绝、胆色过人,你先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末了,分我一点蟹黄吃就行了。” “好妹妹,我们的誓言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有男人,一起睡。” “额……”小红杏犯难:“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睡到玉无瑕?” 姬岑宽慰:“别慌。本宫会想办法带你接近他的。” 二人于是愉快地达成协议。 * 夜间,小红杏回了江府,江过雁照旧在门口候着她,豆蔻掀开帘子,祖千秋搬来小凳子,豆蔻先踩着凳子下来,而后手递给小红杏,小红杏徐徐而下,待站定在门口,江过雁迎上来,揶揄笑道:“难得杏儿今晚没有变成只醉猫。” 小红杏嗔他一眼,“那也比不上你这条赖皮狗!” 江过雁心知她在翻昨夜的旧账,拿扇柄摸了摸鼻子,笑得讨好,并不顶嘴。 小红杏越过他,径直与豆蔻往里头走去。 江过雁刚想追上去,祖千秋上前与他说话,尽述今日小红杏与荣安公主相处的场景。 江过雁面色如常,待听见姬岑要送男宠给小红杏睡的孟浪话,当即变色,咬牙切齿地低斥:“那个姬岑,仗着皇上宠爱,还真是无法无天!” 祖千秋低声开解:“虽然公主不着调,但夫人还是有分寸的,当场婉拒了。” 江过雁面色转晴,神色间颇为自得:“那是自然,自从杏儿从良嫁给我后,她对其他男人,可是连看都不愿多看半眼。” 祖千秋:“……”有点一言难尽,想了想,还是未将小红杏与姬岑去醉仙居看玉无瑕的事情说出口。 * 待洗漱完,小红杏躺在榻上,刚要休息,江过雁又缠了上来,他拿扇柄挑起小红杏下颌,调笑道:“杏儿,今日有没有想我?” 小红杏不耐烦地推开他扇柄,“大半夜的,发什么骚!” 江过雁被她一噎,有点悻悻,可想起她与姬岑那些男宠乐舞相合的情形,心中还是吃味,语气酸溜溜的:“看来杏儿今日是乐不思蜀,没空想我这个旧人了。” 小红杏没理他,兀自闭眼睛睡觉。 江过雁不依不饶,追问:“今日那个跳绿腰舞的面首,难道比我更得你心吗?” 小红杏唰的一下睁开双眼,“你知道我今日去公主府做了什么事情?” 江过雁有点尴尬,解释:“祖叔略微与我提了一嘴。” 小红杏“呵”的一声冷笑,偌大个江府,她能够信任的,只有豆蔻,毕竟,只有豆蔻是她从欢喜楼带出来的,至于祖叔,则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江过雁的。 只不过,她嫁给江过雁后,祖千秋就被派来保护她了。 名为保护,实则还有监视的意图吧! “你生气了?”江过雁惴惴不安地问。 小红杏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江过雁压根不信:“还说没有?” 那你以后不要让祖叔跟着我。 江过雁当即拒绝:“不行!” “那你就不要管我生不生气!” 江过雁软下语气,好言相劝:“杏儿,我现在升任军司,稍有差池就会连累家人,你身边若是没有一个武道高手负责保护你,我不放心。” 小红杏权当没听见,闭上眼睛,转身面对墙壁,不肯理人。 江过雁又哄了小红杏许久,末了,只好退让一步:“左不过,从今以后,我都不跟祖叔打听你的去向了,好不好?” 小红杏这才肯转身,睁开眼,瞧他:“当真?” 江过雁信誓旦旦:“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红杏这才肯罢休。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这才歇下。 * 第二日,姬岑自个儿上门来江府寻小红杏,小红杏吃过饭后,坐上姬岑的马车,与她一道出门。 “岑姐,我们去哪儿?” 姬岑笑眯眯地道:“当然是玉家大宅。” 小红杏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问:“你带春|药了?” 此时,青奴与祖千秋分坐在马车外头的左右辕座上,车厢里只有小红杏、姬岑与豆蔻。 豆蔻听见“春|药”二字,抬头诧异地望了小红杏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权当没听见。 姬岑没好气地白小红杏一眼:“小妹啊,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说你,你这招也实在是太虎了,作案地点还是在玉家大宅,你以为仅靠一包春|药,你我就能得逞吗?” 小红杏也觉得不可能:“在吃掉玉无瑕之前,我们可能会先被撵出来。” “可不就是嘛!” 姬岑挽着小红杏胳膊,耳语道:“所以,你我二人须得徐徐图之才行,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红杏深以为然地点头。 马车咕噜噜朝前走去,须臾,车夫“吁”一声,两匹骏马停下脚步,车厢也逐渐稳住,青奴声音响起:“公主,江夫人,玉家大宅到了。” 豆蔻先下马车,姬岑道:“小妹,我今日先带你去结识玉无瑕。” 小红杏点头:“好。” 二人一道下马车,进了玉家大宅。 荣安公主对于玉家人来说,那可真是常客了,她没有摆什么公主仪驾,直接进去了,也不用仆人带路,轻车熟路地带着小红杏去了玉无瑕的院落——湛园。 拐过月亮门,道路两旁栽种着观音竹,枝杆修长,青翠亭亭,微风拂过,飒飒哗哗,令人闻之心醉。 小红杏嗅着这股竹叶清香,不由心旷神怡。 忽而,前方传来朗朗诵读声,青年声音如清泉流水,澄澈稳重,语调舒缓,让人感到安心与舒适。 “君主如船,百姓如水。为帝王者,须知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小红杏不解,望向身侧的姬岑,姬岑低声跟她解释:“我表哥乃是少帝师,平日里负责教我皇弟帝王之术。” 一道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紧随着响起:“表哥,你口中的‘水’现如今指的还是平民百姓吗?或者说,是指那些世家权贵?” 里头静了一瞬,随即,玉无瑕转了话题:“此事,明日再论。” 他提高声音,扬声道:“贵客来访,何不出来一见?” 小红杏惊诧,与姬岑对视一眼,姬岑用眼神示意她无碍,牵着她一道往里间走去。 姬晏一瞧见姬岑,脸立时垮下来,噘嘴抱怨:“皇姐,你要是再这样三番五次来湛园吵我读书,小心我回头和父皇告状去!” 姬岑瞪他一眼,并不畏惧他的威胁,转头笑盈盈地唤:“表哥。” 玉无瑕将手中书册放下,抬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淡声道:“公主明知我不喜与人相处的秉性,这次为何又带这么多人来扰我清净?” 姬岑无奈,只好吩咐青奴:“青奴,你们都先退下吧。” 青奴应是,祖千秋不大放心:“夫人?” 小红杏开导他:“祖叔,我无妨,这里是玉家大宅,玉公子和太子殿下都是正人君子,不会欺负我的,你无需为我担心。” 姬晏闻声打量祖千秋,见他半张脸、脖颈侧都是大火撩过的腐皱痕迹,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他悄悄在桌下拉了玉无瑕衣袖一下,示意他去瞧祖千秋。 玉无瑕于是侧目看了祖千秋一眼,见他内息平稳,心知此人武功极好,不由欣赏几分,对于他面上陋貌,倒是不觉有异。 待青奴等人一走,姬岑这才拉着小红杏靠过去。 玉无瑕施施然拿出一本《小戴礼记》,在桌案上摊开,又自顾自与姬晏讲起礼法来。 姬晏认真地听着。 小红杏被晾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瞧了姬岑一眼,眼神示意:就这?你不跟你表哥介绍一下我吗? 姬岑用眼神安抚小红杏:稍安勿躁。 她拉着小红杏一道落座,跟着姬晏一块听学。 小红杏都蒙圈了,一会瞧一瞧玉无瑕,一会看一看姬晏,一会又望一望姬岑。 姬岑双手捧着脸颊,痴痴凝望着玉无瑕,就差没流口水了。 玉无瑕面不改色,好似没注意到这股灼灼视线,淡定如千年老龟,不动如山,继续讲学。 天哪,小红杏好无聊,只好学姬岑,一道捧腮盯着玉无瑕看。 越看,她就越能理解姬岑,为何会钟情玉无瑕数年未改心意,不怪姬岑,实在是玉无瑕长得太妖孽! 眉若远山、唇若丹朱,不化妆,但是看起来比化了妆的女人还要漂亮,这简直没天理。 而且,他还不好色!洁身自好,不会一见到女人,就跟饿狼那样扑上去。 小红杏忽然愿意原谅他对自己的漠视了。 美丽的女人身上总是带着点小毛病的,男人痴迷于她,她觉得人家贪图她美貌,男人忽视她,她觉得这个男人不识好歹。 现在,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变成了玉无瑕,她反倒能够欣然接受了,就是要这样的高岭之花,摘下来才会有快感啊! 小红杏看了又看,还提起湖笔,从案牍旁抽出一张宣纸,沾了墨水后,在宣纸上描摹玉无瑕。 她一边抬头看他,一边低头作画。 玉无瑕察觉她动作,侧头望她一眼。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视,小红杏被抓包,不但不觉得害羞,反倒觉得兴奋,莞尔冲他绽开一个如花笑颜,撩起眼皮子,朝他抛了个媚眼。 玉无瑕古怪地看她一会,又垂下眼皮子,低头看书,脸上倒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小红杏心头哈哈大笑,小样,被我迷住了吧! * 等小红杏画得差不多了,玉无瑕也终于结束了今日的课程,正给姬晏布置今晚的功课。 说罢,他起身,背着手,欲要踱步而出。 姬岑赶忙道:“表哥,你先别走。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小红杏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襟,一副正色模样。 玉无瑕停住脚步,回身望二人,略抬了抬下颌,示意姬岑说话。 姬岑将小红杏推上前一步,笑道:“这是我近日新认下的异姓姐妹,名为小红杏。” 小红杏朝他行礼,莞尔道:“妾身乃是江军司之妻,见过玉公子。” 玉无瑕拱手道:“幸会。” 姬晏眼尖,瞧见桌上铺着的画作,嚷道:“这是谁画的?” 小红杏以为对方被她的画技震撼到,骄傲地昂起头,刚想承认,姬晏下一句直接是:“画的居然这么丑!” 他啧啧感慨:“孤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粗糙的画作。” 小红杏脸上笑容僵住了。 玉无瑕微微勾起嘴角,却也没点出作画者是她。 姬晏拿着那张画,凑到姬岑旁边,埋汰道:“皇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你的画技何时退步到如此地步?要是叫父皇瞧见了,肯定要将你关在皇宫里,派卫国公亲自教导你画工。” 姬岑抬手拍他后脑勺,气哼哼地道:“这么丑的画,怎么可能出自我手?再说了,我刚才只顾着看表哥,哪有心情作画?” “那这画……” 姬晏迟疑,视线滴溜溜转到小红杏脸上。 小红杏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如老狗,“太子殿下莫要看我,不是我画的。” 她说得十分笃定,导致姬晏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将画作递给玉无瑕:“表哥,你瞧。” 小红杏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蜷,有点想抢回画作,但还是悻悻作罢。 玉无瑕接过画作,低眸一扫,也顿住了。 若非他刚才亲眼瞧见小红杏画的人是他,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画中人与自己对上,画中这个眉飞乱舞、鼻歪眼斜的男人当真是他?他长这样? 玉无瑕一言难尽地望了小红杏一眼,小红杏冲他讨好一笑,颇有点卖乖的意味。 玉无瑕收回视线,将宣纸一折,随手夹在《小戴礼记》的书页中。 “阿晏,你招待一下你皇姐,以及这位江夫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不等姬岑挽留,转身离去。 姬晏与姬岑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不顺眼。 姬晏傲娇地“哼”了一声,留下一句:“皇姐,你请自便。”自顾自走了。 小红杏扯了扯姬岑衣袖,“岑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玩?” 姬岑牵住小红杏的手,“没事,他们做主人家的,不招待客人,我们自个儿玩自个儿的,本宫今日先带你熟悉一下湛园,这可是我表哥的居所。” 二人于是权当赏景观色一般在湛园游玩起来。 第7章杏打姬晏,玉郎劝架 此后,姬岑三五不时就会带着小红杏一道去湛园寻玉无瑕,尽管玉无瑕对她二人视若无睹,但她们完全不在意,姬岑依旧自顾自欣赏他的美色,小红杏埋头奋笔疾书,一次画一个玉无瑕。 只不过,她现在学聪明了,每次画完后,她都会将画作垫在一堆宣纸下头,免得被姬晏瞧见。 夕阳西下,玉无瑕结束教学,姬晏告辞离去,姬岑与小红杏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尤其小红杏,她还时不时回头朝玉无瑕抛个媚眼,抛到眼皮子都快抽筋了才肯罢休。 然而,玉无瑕还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他站定在廊下,淡淡地望着她,跟看天边晚霞无甚区别。 须臾,他问身侧的林菁,语气疑惑:“江夫人为何屡屡朝我翻白眼?” 他观小红杏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个无礼粗蛮之人,再者,他不曾得罪小红杏。 林菁:“……”冰山脸底下藏着的是波涛浪涌,他想说,公子,可能江夫人抛的是媚眼。 然,他还是没有轻易开口诋毁一个女子的清誉,想了想,道:“可能……江夫人患有眼疾。” 丫鬟初篁整理完里头的书案,拿着一张宣纸走上前来,问:“公子,这张画要如何处理?” (注:初篁、林菁皆为竹子的别称。) 玉无瑕接过那张宣纸,低眸一瞧,立马移开视线,这张画威力无穷,伤眼睛,只因画中男子实在貌陋,眼睛长得像绿豆,鼻子长得像蘑菇,嘴巴则像腊肠,丑得天怒人怨。 他将宣纸折了两道,将其随意夹在手中所拿的书本里,吩咐:“初篁,日后若是再见到这等画技的作品,直接收到我书房画柜里便是,无需再来过问我。” 初篁略有点诧异,应道:“是。” 玉无瑕负手而立,心中暗想,他倒想看看,小红杏究竟还能把他画成何等难看模样。 * 今日,天气明媚,小红杏兴致勃勃地换上束袖骑装,出了江府,姬岑已在门口等她,一见到她,挥手招呼:“小妹,快过来!” 姬岑坐在高头大马上,好生威风。 小红杏急忙奔上前去:“岑姐,你今日好生英姿飒爽!” 姬岑昂头,笑道:“那是自然。” 她将手中牵着的另一根缰绳递给小红杏,小红杏握住缰绳,转头看去,竟是一匹毛色油亮的小红马! 小红杏大喜,“谢岑姐送我宝马!” “俗话说,宝马配美人,这匹小红马能被你这个大美人骑,简直是它的福分。” 小红杏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小红马的鬃毛,小红马呼噜噜打了个响鼻。 江过雁曾经指导过小红杏骑术,不过因为不常骑马的缘故,小红杏骑术不大好,祖千秋托着她,小红杏小心翼翼地翻身上马。 姬岑体贴她,慢悠悠地踱马,往郊外的沙场而去。 小红杏与她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到了沙场,玉无瑕和姬晏已经到了,玉无瑕正在指点姬晏如何一边骑马,一边射箭。 他以身作示范,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沙场驰骋,扬起一地沙尘,但这场沙尘并没有阻碍他的视线,玉无瑕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咻”的一声,利箭猛然射出,正中靶心! 小红杏颇为吃惊,之前她一直见玉无瑕穿着宽袍大袖,以为他只是个弱骨文人,没想到他换上束袖骑装,也能如此飒爽利落,气势一点不输给沙场武将。 姬岑拍手叫好:“表哥好厉害!” 玉无瑕闻声望过来,见到二人,轻轻点头,不再理会,继续与姬晏说其中要领。 姬晏听罢,也跟着挽起弓箭,在马背上不断变换角度,试着一次次射箭。 玉无瑕一边看着,一边指正他动作。 姬岑骑着马蹭过去,嬉皮笑脸地道:“晏弟,你好菜啊,表哥都教你这么久了,你骑射之术还是这么烂!” 姬晏正是少年心性,听不得姬岑贬低他,不服气地怼:“皇姐看不上我的骑射之术,我还看不上皇姐的马术呢!” “嘿!你小子今日是存心要跟我吵架了?” 姬岑作势撸袖子,“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马术?” “比就比,孤有什么不敢的?” 玉无瑕冷眼瞧着二人抬杠,显然也是习惯了,自顾自低头用大拇指拨弄弯弓,弓弦发出“铮铮”嗡鸣。 姬岑与姬晏于是骑着马,围着沙场外围快步跑起来,一会是姬岑跑在前头,一会是姬晏将姬岑甩在后头。 小红杏津津有味地看着,不得不说,姬岑真的是女中豪杰,她还会一边骑马,一边做各种花里胡哨的动作,期间还不停吆喝:“表哥,看我!看我!” 姬晏气不过她如此散漫,故意让马后蹄扬她一嘴沙土,“皇姐还是闭上嘴,专心与孤比赛吧!” 姬岑“呸呸呸”好几声,气得够呛,一甩马鞭,骏马立时加快步伐:“姬晏,本公主定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姬晏转头冲她扮鬼脸:“那你先追赶上来再说啊!” 小红杏看了一会后,注意力又到了不远处的靶子上,她驱着小红马走上前,从一旁拿起弓箭,退离靶子,试着弯弓搭箭,箭头对准靶心,一放手,羽箭有气无力地飞出一段,在半空落下。 祖千秋见状,刚要上前,玉无瑕已经踱马到小红杏身侧,“你力度不够,姿势也不对。” 小红杏一惊,没想到玉无瑕会主动开口与她搭话,这还是第一次呢,看来,这些天的媚眼没有白抛,她歪头,笑着问:“那你教我?” 玉无瑕望了眼她歪扭扭的身姿,道:“首先,坐直身体。” 小红杏立马将脊背挺直。 玉无瑕接着道:“右手以食指,中指及无名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 小红杏一一照做。 “举弓时左臂下沉,肘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 “开弓、瞄准、脱弦。” 小红杏按照他指示射出,这次箭飞出好一段距离,但还是在中途落下,半点没挨蹭到靶子。 她失望地放下弯弓,看向玉无瑕,“夫子,好难啊。” 玉无瑕愣了一瞬,才觉过味来,小红杏口中喊的“夫子”是他,他一顿,道:“莫要喊我夫子,我并非你的夫子。” 小红杏立刻流露出委屈神色:“我知道,夫子嫌弃我出身低贱、资质凡庸,所以不愿意收我这个弟子。” 玉无瑕想了想,直白道:“你出身如何,我并不清楚,至于资质,的确凡庸。” 小红杏被气到,恨恨地瞪他一眼,“夫子若是不会讲话,那还是不要开口为妙,省得惹女孩子暗地里伤心难过。”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暗地里伤心难过的性子。” 小红杏接连被噎,无语至极,傲娇地“哼”了一声,随手拿一杆羽箭想要敲他肩膀一下,谁知在中途被拦下。 玉无瑕举着弯弓挡住那杆羽箭,面露不解之色:“夫人作甚?” “你!” 小红杏纵横情场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气煞她也,要是换了江过雁,眼下肯定巴巴凑过来,自己讨打了! 她气急,破口大骂:蠢货! 玉无瑕越发疑惑,咀嚼道:“蠢货?” 他一本正经之色:“从未有人以‘蠢货’一词评价过我。” “我知道,大家都说你是神童嘛!” 讲完这句,小红杏不想再理他,索性将羽箭收回,又接着练习射箭。 玉无瑕也不觉尴尬或者生气,依旧待在一旁指点小红杏的动作。 接连射了好几箭,小红杏虎口泛疼,连忙放下弯弓,捂住虎口,呼呼吹气。 玉无瑕见状,思量片刻,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褪下,递给小红杏,“江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可先借在下的扳指一用。” 不过一个玉扳指,她还需要借?玉无瑕还真是小气至极,难道就不能送她吗! 小红杏一把夺过那个玉扳指,套在自己大拇指上,待看清其上图案,不由一惊。 玉扳指上头雕刻着一条盘踞的神龙,纵使小红杏再孤陋寡闻,她也知晓龙可是皇族的象征! 她不禁有点害怕,担忧地问:“这等贵重之物,若是被我一不小心弄坏了该如何是好?” 玉无瑕淡声道:“坏了也就坏了,无甚要紧,家父会舔颜再去跟皇上求一个回来。” 小红杏诧异地望他一眼,他刚才是在含沙射影地骂自己的父亲厚脸皮吗? 可是,应该不可能吧,小红杏心里暗自嘀咕。 “趁日头正好,你再多勤加练习几遍。” 小红杏于是套着玉扳指,继续弯弓射箭。 可是,她射不准靶心也就算了,没有一次能够射到靶子上就太惨了! 练了好几回,她没兴致了,气哼哼地想要将利箭丢开,忽而,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她两只手,手把手地教她将羽箭搭上弯弓,帮她一道拉开弓弦。 小红杏注意力被吸引,不由侧头望去,玉无瑕俊逸白皙的脸庞在此刻离她前所未有的近。 玉无瑕提醒道:“射箭的时候,眼睛要正视靶心,莫要东张西望。” 小红杏回过神,有些窃喜,“夫子手把手地教我,难道就不怕传出流言蜚语吗?” 玉无瑕不以为然:“传道授业,不分男女。” “你且专心地看靶子。” 小红杏只好将注意力放回到射箭上,她眯起双眸,望着靶子。 玉无瑕问:“可看清楚靶心了?” 小红杏将羽箭对准靶心,“嗯”了一声后,玉无瑕带着她松开手,羽箭立时脱弦飞出,牢牢地射进靶子里,正中最外的一环。 小红杏兴奋地拍手:“哇!我射中了!” 玉无瑕一言难尽地松开她:“这就是你看中的靶心?” 小红杏嗔他一眼:“箭是你射的,射不准靶心,你怎么来怪我?” 玉无瑕顿了顿,忽而道:“江夫人,你果真患有眼疾。” 他说完,小红杏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 夜间,小红杏兴尽而归,正在房间里头与豆蔻欢快地洗刷刷。 祖千秋凑到江过雁身边,刚开口:“大人,今日夫人与荣安公主去了郊外沙场,夫人还与玉……” 江过雁摆手:“祖叔,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将杏儿每日的行踪告知于我。” 祖千秋诧异:“大人,这是为何?” 江过雁笑道:“我信杏儿,她素来有分寸,不利于我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做。” 又反问:“祖叔难道不信杏儿吗?” 祖千秋定定道:“属下自然是信任夫人的。” 罢了,只要夫人平安喜乐,他一个老头子也别无所求了。 * 跟着姬岑一起混,渐渐的,小红杏也变成了玉家大宅的常客,玉家奴仆对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今日,姬岑没空去玉家大宅,小红杏噔噔噔自个儿带着豆蔻、祖千秋上门去了。 姬晏见到她,没瞅见姬岑,颇为意外,问:“江夫人,我皇姐呢?” 小红杏摆手笑道:“岑姐她今日没空,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姬晏更加惊奇,“你一个人来这里作甚?” 小红杏白了姬晏一眼,“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我还能来此地作甚?” 她冲玉无瑕抛了个媚眼:“当然是来听玉夫子讲课啊~” 姬晏无语,得,能跟姬岑玩到一起去的,果然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他不好出言赶走她,只好将视线投向玉无瑕。 玉无瑕无视小红杏的媚眼,淡然地将《六韬》打开,“阿晏,我们今日讲国君御天下的方法、治国用兵的道理。” 姬晏见玉无瑕不欲理会小红杏,只好也把她当做空气,摆出洗耳恭听状,认真听讲。 小红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无瑕瞧。 “打开第三卷《龙韬》的《立将》篇。” 书页唰唰声响起,姬晏翻到《立将》篇,小红杏没有书本,索性挤到姬晏身边坐下,跟他一道看。 姬晏嫌弃地白她一眼,将书本往自己那边挪,拒绝意味很明显。 小红杏于是又起身,跑到玉无瑕身侧,坐在他身边,玉无瑕瞧她一眼,她冲他勾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模样。 玉无瑕心中微叹,随她去了。 小红杏见他同意让自己留下,心中高兴,一只手杵在桌上,捧腮侧头,甜笑望着玉无瑕,视线从他斜飞入鬓的长眉,滑落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到他一张一合的薄唇。 “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 “阿晏,此为何意?” 姬晏沉吟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臣子怀有二心就不能忠心侍奉君主,将帅受主帅牵制而疑虑重重就不能专心一致地对抗敌人。” “不错,你且记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小红杏不赞同此话,插嘴道:“夫子此话实在太过武断,须知天子御下千万臣将,能挑出一个十分信任的能臣本就不是一件易事,你叫太子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等太子将来登基大统,他岂不是挑不出一个可以任用的臣子?” 姬晏不满:“孤才不会落到孤军奋战的地步,无论如何,我身边还有表哥可以信任。” “国有法规,军有纪律,这些都是用来约束臣将的准绳,完全的信任亦不代表完全的放心。” 小红杏固执道:“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疑’吗?” 玉无瑕诧异地望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好,无意与她争辩。 小红杏脑海里乱糟糟的,总是闪过很多画面,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些画面就飞快跑走了。 她更加烦躁,脱口而出道:“总之,就算皇上并不十分信任将帅,可他还是会委派他抗敌,只不过,他擅长卸磨杀驴罢了!等将帅将敌人一举歼灭,天子就会把将帅给宰杀了!” 她“哼”了一声,恨恨骂:“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皇帝可真是阴险狡诈!” 姬晏气急,站起身,扬声道:“小红杏,你别乱讲话,举国之内,谁不知道我父皇是个仁善之君,断不会做出这等坑杀良将的恶事!” 小红杏瘪嘴道:“我又不是说当今圣上,太子殿下干嘛这么激动?”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还是莫要随便妄议朝政为妙!小心我在朝上参你家夫君一本,让父皇治他个教妻无方的罪名!” 说罢,姬晏气得拂袖而去。 小红杏也气炸了,一把夺过玉无瑕手中的《六韬》砸向姬晏:“去你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以为你说要参江过雁一本,我就会害怕妥协吗?滚犊子!老娘不怕你!你尽管参去吧!无理取闹的小屁孩!” 姬晏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无礼蛮横的女子,当即火冒三丈,“你敢辱骂孤?真是无法无天了!” 小红杏站起身,气冲冲地跑过去,双眼瞪着姬晏:“你好大的脸啊!现在就敢自诩为天了?” 姬晏也低头死死盯着小红杏:“孤为大魏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登基为天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为何不可自诩为天?” 小红杏“呵”的一声冷笑,轻蔑道:“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长兄,古语有云,‘立嫡立长,立长不立贤。’姬瑞大皇子也是正妻所生,论继承大统,没人比他更有资格!何况他近年来还替皇上镇守巴陵有功……” 姬晏被她这番话激到脖颈赤红,争辩不过,气得推了小红杏一把。 小红杏这下更加恼火,“你敢推我?你个王八羔子居然敢推我?” 说完,她飞扑上去,举起拳头砸向姬晏。 姬晏“嗷”的一声惨叫,抬手捂住鼻子,低头一看,手心里染了血迹,“打人不打脸!小红杏,你太过分了!” 我就打你脸了,怎么样? 小红杏还想继续动手,姬晏可不会站着挨打,当即还手,想要擒住小红杏手腕,反剪住她。 玉无瑕见势不好,连忙上前,握住姬晏手腕,“阿晏,抬手不打无娘子。江夫人毕竟是弱质女流,你不该与她一般见识。” 姬晏气急反驳:“表哥,我冤枉啊!你刚才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她先动手的!” 小红杏刚想趁机偷袭姬晏,玉无瑕一把抱住她腰肢,将她抱退好一段距离,“江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红杏不肯,使劲挣扎,玉无瑕只觉得她蛮的很,颇为哭笑不得,吩咐道:“林菁,去拿一段软缎绸布过来。” 林菁称是,疾步下去拿了。 初篁端来水盆毛巾等物,凑到姬晏身边,姬晏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铜镜和一把木梳,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幸亏小红杏力气不算大,他鼻子没有破皮,姬晏松了口气,又照铜镜梳理凌乱的头发。 初篁绞干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鼻血。 不一会,林菁进来了,将软缎绸布递给玉无瑕,小红杏惊慌生气,质问:“玉无瑕,你要干什么!?”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想叫夫人冷静下来罢了。” 小红杏急忙认怂:“我已经冷静下来了!真的!” 姬晏帮腔:“表哥,你别相信那个疯女人,我可不想待会又挨上一拳头!” 小红杏咒骂:“姬晏,你个王八蛋!你才是疯女人!” 姬晏皮笑肉不笑地望小红杏一眼:“不好意思,孤是男子。” “那你就是一个疯男人。” 姬晏将铜镜翻转个面,对准小红杏,“你且瞧瞧自个儿现在的形容,跟个疯妇有什么区别?” 小红杏怔住,天哪,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糟糟、妆容乌脏脏的女人是她吗!她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玉无瑕见她发怔,趁机将她捆绑起来。 于是,等小红杏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只能悲愤地瞪着玉无瑕:“好呀!你们表兄弟二人联手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们简直枉为男人!” 玉无瑕并不受她言语挑衅,面不改色地走到一旁,自个儿倒了杯茶水浅抿一口。 姬晏冲她吐舌头做鬼脸。 小红杏累了,可怜兮兮地看向玉无瑕:“玉夫子,我渴了。” 玉无瑕吩咐丫鬟翠篁倒杯水喂小红杏喝,翠篁倒了一杯茶,正要喂给小红杏,小红杏侧头躲闪,“不是玉夫子亲手喂的茶水,我不喝。” 玉无瑕淡淡瞥她一眼:“那你就先渴着吧。” 又吩咐翠篁:“等她想喝了,翠篁,你再喂她。” 翠篁道:“是,公子。” (注:翠篁乃是竹子的别称) 初篁担忧地道:“公子,太子殿下的鼻血好似止不住。” 玉无瑕过去查看姬晏伤势,“鼻梁没断,鼻血停不住是因为鼻腔粘膜血管破裂导致的,无甚大碍。” 姬晏紧张兮兮:“表哥,我不会破相吧?” 玉无瑕无语地扫他一眼:“放心,破不了。” 又吩咐初篁去拿药膏来给姬晏擦伤口。 初篁领命而去。 * 等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翠篁问:“公子,今日要在何处摆午膳?” 玉无瑕分别看了一眼气色恹恹的杏晏二人组,道:“就在此地吧。” 翠篁、林菁于是将案牍上的宣纸等物先收拾起来,初篁去厨房传膳。 等丫鬟摆好了膳食,小红杏还委顿在一旁嚎啕大哭,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种,玉无瑕不觉呱噪,自顾自落座,举筷进食。 姬晏伤了鼻子,无甚胃口,手里拿着勺子,正舀碧粳米粥喝。 等二人吃完,姬晏告辞离去,玉无瑕擦拭嘴角,走过去蹲在小红杏跟前,脸上带着一丝愉悦浅笑,问:“哭累了没有?” 小红杏哼哼唧唧,转过头不肯瞧他,她打定主意了,今日她就不肯走了,要待江过雁过来玉家大宅寻她,好寻玉无瑕的晦气! 见她不肯理人,玉无瑕也不甚在意,吩咐:“翠篁,打盆水来给江夫人洗脸。” 又施施然走到一边看书去了。 小红杏气得牙痒痒,不一会,翠篁过来帮她洗掉脸上的残妆。 小红杏这回没有耍脾气,由着她去了。 等洗完后,翠篁道:“公子,奴婢已帮江夫人洗漱好了。” 玉无瑕转头看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不施粉黛的小红杏,珠圆玉润、杏眼嘟唇,素颜看起来倒不像妆后那样妩媚妖娆,甚至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气。 谈不上什么惊艳不惊艳,他只注意到小红杏面色苍白、口唇色淡,看着就不大健康的模样。 他微拧眉,将书本随意搁下,走到小红杏跟前,“夫人若不嫌弃的话,我为夫人诊脉一二。” 小红杏当即怒怼:“我很嫌弃!” 林菁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惨遭女子嫌弃,冰山脸不由裂了道缝,露出点隐晦笑意。 玉无瑕用余光扫他一眼,林菁立时正色。 玉无瑕微叹:“夫人,冒犯了。” 说罢,他拿出一张丝帕盖在小红杏手腕上,两指搭上她脉搏。 须臾,玉无瑕拿开手,又想帮小红杏看一下眼疾,手刚伸过去,小红杏立时瞪大眼睛,“你想非礼我!?” 玉无瑕见她瞳色分明,瞳仁漆黑明亮,完全不像是患有眼疾的模样,心中不禁疑惑,倒也没强行扒开她眼眶查看。 “夫人体质阴寒,乃是阴气过剩、寒从内生的缘故,夫人平日里可是怕冷怕风、手脚冷痛、月事不调?” 小红杏面色不大自然,“嗯哼”一声,以示回答。 玉无瑕想了想,又道:“你且将舌头伸出来给我瞧一瞧。” 小红杏本来觉得不好意思,而后又觉得这是个撩人的好机会,于是粉舌微卷,轻吐而出,恍若蛇信子那般勾着玉无瑕,眼神含情地望着玉无瑕,冲他抛了个媚眼。 林菁脸颊发红,不敢再看。 玉无瑕不动如山,丝毫没get到小红杏的勾引意图,只关注到她舌淡苔白,“夫人平时可是小便清长?” “……” 诱人的旖旎氛围一下子就被击个粉碎。 小红杏舌头僵住了,猛一下收了回去,结结巴巴道:“你、你……” 玉无瑕撩起眼皮子,与她双眸对视,他眼中并无丝毫涟漪,一本正经道:“夫人无需顾虑,医者面前,不分性别。” 小红杏:“……” 沉默一瞬,蓦然暴起:“我去你娘的‘不分性别’!玉无瑕,你根本就是借此耍流氓!” 她扭着身体,抬起脚去踹玉无瑕,玉无瑕机敏退开,她又转而拿头去撞玉无瑕,玉无瑕分外无奈,抬手挡住她脑袋,小红杏脑袋在他手心里来回乱蹭,奈何挣脱不得。 须臾,玉无瑕忽然来了一句:“不过,夫人的发质摸起来很软,像猫咪毛发一样顺滑。” 他浅浅一笑:“看来,夫人平日里保养得不错。” 小红杏累极,缩回脑袋,又委顿下去,靠着柱子咻咻喘气。 玉无瑕走到案牍边,提笔写下一张方子,递给初篁,“去我药房中抓点药,待会给江夫人带回去。” 玉无瑕私底下会钻研医术,玉家家产丰厚,他贵为嫡公子,私设一间药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篁接过药方子,见里头有好几味药材都是名贵之物,不由一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点头应是,悄然下去了。 此时,翠篁来报:“公子,家主找你过去一趟。” 玉无瑕一听,嘴角不由往下撇,周身气息沉寂,冷淡道:“我知晓了。” 又吩咐:“林菁,翠篁,你二人且留在此地伺候江夫人进膳。” 林菁与翠篁称是,玉无瑕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而去。 第8章玉杏独处,达成交易 秋水芙蓉阁 玉无瑕与玉凌寒对坐而立,二人皆是雍容文雅的模样。 玉凌寒年过四旬,但风采依旧,举止闲雅,外人只打眼一瞧,便可看出二人是父子。 (注:玉凌寒,取自——玉露凌寒万壑空,洞庭秋水醉芙蓉。) 玉无瑕替他倒了一杯茶,淡声问:“父亲找我何事?” 玉凌寒端起那杯茶浅抿一口,刚要开口,余光忽然瞥见玉无瑕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定睛一瞧,不由大惊,“何故这枚玉扳指残损了一处?” 玉无瑕低头,将玉扳指旋开,拿起来端详一番,果然,龙须断了半根,想来是前几日借给小红杏用的缘故。 他面色平静地将其套回大拇指上,语调漫不经心:“无妨,回头我叫林菁拿去给工匠修理一番便是。” 玉凌寒见他对玉扳指如此不上心,心中不由生气,沉下脸色,“这些年来,你醉心作画,无意于参与朝政,为父也都依你,现如今,你倒是越发不着调了,也不知你这个少帝师到底是在教太子,还是反过来被太子那个不成器的给影响了!” 玉无瑕神色淡淡,劝道:“阿晏毕竟是太子,父亲还是慎言为妙。” 玉凌寒怒而拍桌,瞪着双眸盯视玉无瑕,语气不善:“阿晏是我的外甥,我这个做舅舅的,难道还说不得他了?再者,若是没有我玉家,他姬晏能够稳坐太子宝座?” 玉无瑕叹了口气,无奈又有些烦躁:“说罢,父亲究竟找我何事?” “若是无甚要紧事,儿先告辞了。” 说完,他起身要走。 玉凌寒怒喝:“站住!” 玉无瑕站在那,漠然地望着他。 玉凌寒捋着山羊胡须,沉声问:“你果真不愿当皇帝?”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他的态度泰然到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嘲讽:“我的答案永远不会改变。” 玉凌寒长吁短叹:“真是家门不幸,我玉家居然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后生!” 玉无瑕面不改色,拱手道:“那么,没出息的后生这就告退了。” 玉凌寒抬手道:“且慢!” 玉无瑕只好耐下性子继续与他周旋。 玉凌寒双掌“啪啪”拍几下,四个婉妍少女鱼贯而入,站立在下首,含羞带怯地偷眼打量玉无瑕,见他生得神韵俊秀、挺拔高挑,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 她们齐齐行礼,娇声道:“奴婢见过玉宰相、玉公子。” 玉凌寒指着她们道:“这些女子都是你九叔公栽培出来的伶人,鼓乐笙歌,无一不精,你且挑两个进你湛园伺候。” 玉无瑕冷笑,“我从未听过哪家父亲会亲自给儿房中塞人。” 他这般直白点出此事,玉凌寒也觉得不自在,可奈何妻子早逝,玉家其他女眷又不够资格去插手玉无瑕的房中事。 因此,他这个做父亲的,只好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给他挑选伺候的女人。 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不识相! 非要给他这个做父亲的难堪! 玉凌寒痛斥:“放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父是怜你幼年失恃,才会体谅你老大年纪,迟迟不肯成家立业,膝下无子的过错。” 见宰相发怒,女子们瑟|瑟。 听他提起亡母郗岚,玉无瑕神色陡转冷峻,“父亲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玉凌寒缓和语气,“你若不肯娶妻生子,那就挑两个伶人回去,不然,别怪为父非要逼你成亲了。” 玉无瑕看都没多看那四个女伶,“儿以为,父亲正值盛年,尚有余力,倒不如你自个儿挑两个伶人进房伺候,再给儿生个庶弟岂不更好?” 玉凌寒气得山羊胡须发抖。 玉无瑕说完,径直拂袖离去。 玉凌寒拿茶杯扔玉无瑕,破口大骂:“逆子!你这个不孝子!” 玉无瑕头也不回,身形一闪,躲过茶杯,自顾自走了。 * 出了秋水芙蓉阁,玉无瑕的神色已经安然如故,半点看不出来他方才与玉凌寒争执过的迹象。 朱蓉蓉惴惴不安地候在外头,双手绞着丝帕,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她嫁给玉歆后,玉歆栽培的那些女伶就全数交到她手中,由她负责调教,今日,她带着那四名女伶来秋水芙蓉阁,自然知晓玉凌寒是想要给玉无瑕挑选房中人。 她既担心他会看中那些女伶,又唯恐他看不上那些女伶。 前者,她会暗自伤心,后者,玉歆怕是会觉得她办事不力,房事上,少不得又要折腾她一二。 朱蓉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忽而,瞥见一抹心心念念的苍色身影从远处渐渐行来,脚步徐徐,但并不算慢。 她还没想好该往哪里躲,玉无瑕已经走到她跟前不远处来了,朱蓉蓉只好站在原地候他。 玉无瑕见到朱蓉蓉,面色无甚变化,拱手做礼,沉声静气地问好:“侄孙见过九叔婆。” 朱蓉蓉笑得有点勉强,忍住心中酸涩,尽量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抬手道:“都是一家人,无暇不必多礼。” 她没料到玉无瑕会如此快就出来,又见他孤身一人,心知他看不上那四名女伶,心中又甜又酸,含笑问:“那四名伶人可是哪里不好?无暇为何看不上眼?” 虽然朱蓉蓉曾经心仪过他,又年纪尚轻,但玉无瑕并不会因此看轻她,待她依旧是对待长辈的恭敬态度。 闻言,他温声解释道:“我向来无心女色,有劳九叔婆费心了。” 又叮嘱:“待回去后,劳烦九叔婆与九叔公说一声,往后不必再送伶人给我。” 朱蓉蓉点头道:“好,我回去就跟歆郎说。” 玉无瑕听罢,与她告辞,又离去了。 朱蓉蓉回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有不舍之意。 玉无瑕本想回湛园,可想起小红杏那个闹腾的性子来,心知上午捆了她,眼下若是回去,她指不定要如何与自己闹腾,心中正烦躁,不大耐烦应付她,索性折道去了后花园,那里有一片紫玉竹林,最能叫他静心。 * 湛园 林菁给小红杏解绑,小红杏恨恨地抬手打了林菁手臂好几下,林菁由着她发泄怒气。 翠篁过来帮她按摩酸麻的手腕、脚脖子,小红杏心中恶气出了,这才肯坐下吃午饭。 待她慢悠悠地吃完,玉无瑕还没回来,倒是等来了初篁。 初篁将药包递给小红杏,“江夫人,这是我家公子为你开的药,每日一服即可。” 小红杏接过药包,随手搁置在案上,“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谢意。 初篁颔首道:“奴婢定为夫人转达谢意。” 翠篁正在收拾桌上残局,初篁与她一道帮忙。 小红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着消食,听窗外观音竹飒飒作响,忽而灵机一动,道:“我还没付诊金呢!” 林菁道:“夫人无需支付诊金,我家公子替人看病,从不收钱。” “我知道他不差钱,”小红杏不在意地摆手:“我身上也没带钱。” 她走到案牍边落座,提笔道:“我是想做一幅画权当诊金,聊表我对你家公子的谢意。” 林菁:“……”没眼看。 初篁与翠篁对视一眼,不由偷笑。 小红杏挥洒墨水,自顾自画她的“绝世大作”,须臾,她停下笔,将宣纸拿起来,嘴巴呼气,吹干墨水,拿给林菁看:“林护卫,你瞧,像不像你家公子?” 林菁只瞧了一眼,只恨不得当场瞎了双眼,天哪,画纸上,那个唇厚鼻大、额高眉低的丑男跟他家公子有半点干系吗? “这……”林菁面露难色。 小红杏踹他一脚,“哼,不懂欣赏的笨蛋!初篁,翠篁,你们来品鉴一番。” 初篁与翠篁于是凑过来看。 翠篁干巴巴地笑:“呵呵……” 初篁违心地夸赞:“……夫人真不愧是丹青妙手。” 小红杏这下子心满意足了,将宣纸递给林菁,贼兮兮地笑:“等你家公子回来了,你记得将此谢作交给他哦~” 林菁一脸无奈地接过。 小红杏欺负完人,这才高高兴兴地提起药包,打算走人了。 初篁和翠篁原本要送她,她摆手道:“不用。我对玉家大宅很熟悉,不用你们带路。” 说完,自顾自走了。 * 然而,盲目自信是不行滴,小红杏出来的时候不过因为好奇拐了一个小岔路口,然后,她华丽丽地迷路了。 但她性子向来很佛,非常随遇而安,走到哪算到哪呗,总会走出去的。 玉家大宅不愧是大户人家,其间,雕梁画栋,亭台楼榭,十分古朴雅致。 小红杏权当赏景,一路走,一路看,她还随手摘了一朵芍药花戴在鬓边,临水自照,更是喜不自胜。 忽而,一声“喵呜”声传来。 小红杏被勾起好奇心,寻声找去,原来是一只藏在竹林里躲凉的猫咪。 这只猫咪通体雪白,两只鸳鸯瞳一褐一蓝,瞳仁格外深邃,小红杏看着它,不由生出喜爱之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只猫咪实在太瘦了,连脊柱都看得见。 猫咪警惕地盯着她。 小红杏冲它绽开一个无害的笑容,柔声哄:“小猫咪,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猫咪退后两步,依旧盯视着小红杏。 小红杏想了想,猫咪好似喜欢玩毛线团? 她摸了摸脑袋,将一朵绒花摘下来,递给小猫咪:“呐,这朵花送给你玩,我们来做朋友吧。” 小猫咪对毛绒绒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猫咪“喵呜”一声,双爪扑腾,抓住那朵绒花,高高兴兴地把玩起来。 小红杏蹲在那里瞧着它,“我叫小红杏,你叫什么名字?” 小猫咪将绒花扔上抛下,玩得不亦乐乎,没空搭理小红杏。 小红杏见它不理人,眼睛咕噜噜一转,故意使坏,抢过绒花,往前抛去好一段距离,猫咪急忙去追,她也提裙摆跟着跑起来。 有时候,猫咪跑得比小红杏快,抓住绒花痛快把玩一场,小红杏追随而来,又将绒花夺走,随手抛去老远一段距离,小猫咪只得撒欢去追,小红杏被它逗得哈哈大笑。 紫玉竹林里,登时响起女子欢笑声、猫咪喵呜声,还有奔跑的脚步声,吵个不停。 玉无瑕本来正静坐在一方平坦的石头上,聆听婆娑竹声,忽而听闻这阵动静,只觉吵闹,不由拧眉,何时玉家出了个这么不守规矩的女子? 他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眸,瞧见林间不时晃过一抹熟悉的茜色身影。 小红杏? 他眯起眼睛细瞧,不知何时,小红杏头上还戴了朵芍药花,花开正艳,衬得她气色更为红润,倒没有正午时分,卸妆后病歪歪的憔悴模样了。 那只猫咪他认识,正是他常年喂养的那只,眼下,正被小红杏来回溜着玩。 小红杏忽而抢过那朵绒花,往前方一扔,猫咪立时跑上去,然,小红杏停在原地,手指一转,绒花还好端端地待在她手上呢。 她笑得狡黠,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只成功偷吃到小鱼干的猫咪。 玉无瑕指腹微微摩挲起来,心中不禁回想起上午摸她头发时的顺滑触感,倒是比猫咪还要好摸。 猫咪去而复返,待瞧见小红杏手上的绒花,气得“喵呜”大叫一声,亮出爪牙,朝小红杏扑去。 小红杏吓得不轻,转身就跑,不期然间与他对上视线,大喜,连忙呼道:“玉夫子救我!” 一边说,一边朝他奔过来。 然而,她跑太快,自己被裙摆绊了一跤,反倒摔倒在他跟前。 猫咪追上来,踩在她后背上,昂头“喵呜”叫,冲他示好求撸。 玉无瑕这一次倒没有伸手撸它,反倒将它赶下来,又从石头上下来,转道将小红杏扶起:“可有摔疼?” 小红杏捂着眼睛,一个劲地呜呜哭:“沙子进眼睛了,我好疼。” 绒花掉在地上,猫咪只顾着玩绒花去了,不再理会小红杏。 玉无瑕见她鬓边芍药将掉不掉,抬手帮她扶正,搀扶小红杏在石头上坐下,语气无奈:“狸奴性子向来乖巧,你何苦去招惹它?” 然,小红杏的重点与他不在同一频道,好奇问:“原来它叫狸奴?” 玉无瑕嘴唇嗫嚅,倒没有告诉她,其实狸奴只是猫咪的别称。 小红杏于是一连声地嗲声唤:“狸奴,狸奴,小狸奴……” 半响,猫咪不肯回应。 她反倒委屈地噘嘴:“它为何不理我?” 玉无瑕觉得她性子又娇又蛮,可恨却也可爱,不由莞尔一笑,“狸奴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接触,并非针对你的缘故。” “这只猫儿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瞳仁。” 玉无瑕轻声解释:“这只波斯猫是我早年出使西域的时候,随我一道回来的。” 小红杏好奇:“西域?那是哪里?离邺城远吗?” 想起途中的黄沙漫天、沙滩戈壁,他语气悠悠:“犹如天堑。” 小红杏不禁担忧:“那狸奴离家这么远,它万一想家了怎么办?” 又指责:“玉夫子好狠心,只顾着自己快活,全然不顾及他人心情。” 玉无瑕哭笑不得,“狸奴它自己跳上我的马车,非要跟着我回来的,在返程途中,任凭我如何赶它,它都决计不肯走。” 转瞬,他认真道:“再者,若是它有朝一日想要归家了,我自当会送它回去。” 小红杏觉得奇怪:“可你不是说路途遥远如天堑吗?” “天堑又如何?” 玉无瑕昂首伸眉:“不过事在人为罢了。” 小红杏想要揉眼睛,玉无瑕握住她手,不让她动:“不可揉眼睛,免得发炎。” 他蹲在小红杏身前,凑过去瞧她眼睛,“你且让我看看,用不用把沙砾挑出来。” 小红杏怕他见到自己的丑态,不肯,另一只手刚伸上来,玉无瑕也给擒住了,他一只手轻易掌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下眼皮,小心翼翼地查看。 “沙砾埋得不算深,你试着眨几下眼睛,将它弄出来。” 小红杏只好照做,慢慢眨了几次眼睛,连泪水都沁出来了,那小粒沙砾才终于滚出眼眶。 玉无瑕捏着袖子给她擦拭眼角泪水,温声问:“还难不难受?” 小红杏摇头:“我好多了。” 玉无瑕顿了顿,最后觉得出于医者仁心,还是好心提醒:“你眼球布满很多红血丝,想来平日里定是用眼过度的缘故,须得多加让眼睛休息才是。” 他这回倒没有说出叫小红杏尴尬社死的话,小红杏懒懒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玉无瑕觉得她并不上心,又问:“你眼睛可是患有顽疾?” 小红杏懵懵的:“什么顽疾?” 玉无瑕抬手指着远处一根紫玉竹,“你且瞧一瞧,那根竹子上爬过几只蚂蚁?” 小红杏:“……”麻木脸。 她眯眼瞧了好一会,一脸你耍我的表情看玉无瑕:“那里有蚂蚁爬过?那不是竹子长的斑点吗?” 玉无瑕基本可以确诊了:“江夫人,你患有短视症。” (注:短视即为近视。) 小红杏“啊?”了一声,“短视症是个什么东西?” 玉无瑕于是给她科普何为短视症。 小红杏一听,先是一惊,而后听玉无瑕说不会有碍性命,她又松了口气,不当回事。 反倒是玉无瑕比她还上心,他沉吟道:“也许,我可以试着治疗好夫人的短视症。” “怎么治疗?” “针灸,兼之汤药。” 小红杏当场拒绝:“那算了。我不治了。” 玉无瑕皱眉,不解:“为何不治?我不收夫人诊金,所有汤药,我也一并包揽。” 小红杏呵呵冷笑:“玉夫子,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怎么对我这样上心?” 她妩媚一笑,冲他抛了个媚眼:“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玉无瑕肃容正色道:“夫人请自重,你可是有夫之妇。我亦没有玩弄人妻的癖好。” 小红杏冷哼一声,“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病在我身上,我治不治,是我自个儿的事情。” 说完,她起身要走。 玉无瑕出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对短视症颇感兴趣,但此等病状的患者并不多见,夫人若是肯给我治疗的话,夫人亦可对在下提一个条件,若是我能办到,定赴汤蹈火。” 小红杏停住脚步,回身望他,摆出一副委屈神色,道:“原来如此,玉夫子是想拿我当小白鼠,唉,真是好伤人家的心。万一你要是一个医术不精,把我治成个瞎子,那可如何是好?” “……在下的医术,还不至于昏聩到此等地步。” 小红杏莞尔笑道:“好嘛,我相信你。” 她如此没来由地信任他,玉无瑕心中不由微微动容,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夫人需要我做些什么?可以尽管提出。” 小红杏咬着手指头想了想,“我要夫子教我作画。” 玉无瑕:“……”想起小红杏的画技,不由沉默。 小红杏笑嘻嘻地补充:“无论我学得怎么样,你都不可以骂我、打我、放弃我!” 玉无瑕艰声道:“好。” 小红杏举起他一只手,又抬起自己的手与他的对碰一下,声音清脆,带着笑意:“成交!” 第9章玉歆打妻,岑雁初见 玉无瑕将小红杏送出玉家大宅,转道回了湛园。 林菁期期艾艾地上前来,犹豫一会,将小红杏留下的那张“绝世肖像画”呈给玉无瑕,“公子,这是江夫人午间特意画的,说是权当诊金,望公子笑纳。” 玉无瑕接过画作,打开一看,嘴角不由抽了抽,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小红杏每一次的画都能叫他震撼,丑得人惊心动魄。 他还没开口询问,林菁补充道:“江夫人说画的是公子。” 玉无瑕觉得伤眼睛,用力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此等画技,竟敢厚颜拿来抵诊金?” 翠篁不嫌事大地道:“公子,初篁姐姐还夸江夫人是‘丹青妙手’呢。” 初篁抬手轻轻拍了翠篁一下,“好呀,你这丫头,这是当着我的面,就要跟公子告我的状了?” 翠篁不甘示弱,也跟着抬肘回击。 玉无瑕分外无奈,“你们姐妹二人要打架,且回被窝里打去,免得待会一个不小心,被我父亲看见,又要治你们一个没规矩的罪名。” 翠篁连忙停手,左右环顾,生怕玉凌寒又冷不丁出现在湛园。 初篁倒是揶揄地瞧着她,嘴角含笑。 玉无瑕将宣纸随手拿给翠篁,转而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旋出来,拿给林菁,“你且将其交给能工巧匠修理一番。” 林菁双手接过,低头一看,玉扳指上的龙须断了半根,不由暗暗吃惊:“公子,要用金箍镶嵌吗?” 玉无瑕淡声道:“我不喜黄金之色,用鹿胶青白重新粘合白玉龙须即可。” “至于白玉,”他看向初篁:“初篁,你去我的私库找块材质合适的白玉交给林菁。” 初篁点头应是,湛园的库房钥匙一直是她管着的。 “翠篁,你去书房,将江夫人近日所画的画作尽数整理出来,与今日那张一道摆放在我书桌上,我今晚要看。” 翠篁听他说要看,不免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的,公子,奴婢现在就去整理。” 吩咐完三人,玉无瑕自顾自去了汤泉沐浴。 * 小红杏出了玉家大宅,先折道去了一趟公主府,将她与玉无瑕达成交易的好消息告知姬岑。 姬岑大喜过望:“小妹,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和我表哥取得独处的机会了!真是太牛了!” 小红杏沾沾自喜,扶着鬓边的芍药花,语气骄傲:“那可不,想当年,我未从良的时候,可是欢喜楼的头牌花魁,多少王孙公子排着队想要一亲芳泽,拿下一个玉无瑕还不是手到擒来!” 姬岑一脸崇拜,留小红杏吃过晚膳后,又带她去锦缎斋,买了一大堆华服美饰送给小红杏,意在鼓励她再接再厉,争取今年就把玉无瑕拿下!好叫她也分一杯羹! 小红杏满载而归,喜滋滋地归家了。 * 湛园内有一处以花草竹林区隔出来的温泉水,冬暖夏凉,玉无瑕泡完温泉,披上衣服后,自个儿拿了毛巾绞发。 虽为世家公子,但是很多事情,他都习惯于亲力亲为。 毕竟,玉氏家训第十九条明确规定,凡玉家儿郎,忌娇生惯养。 等他收拾停当,初篁在膳厅也摆好了晚膳,玉无瑕吃过晚膳后,踱步去了书房。 月色降临,翠篁已掌灯,书房里一片亮堂之色。 玉无瑕坐在书桌前,按照日期,从左往后,依次将小红杏的画作排开,每一张都细细看过后,不免感到头疼起来。 每一张画的都是他,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有好几张画中人甚至凶神恶煞到可以碰瓷朝廷要犯。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翠篁,拿面铜镜过来。” 翠篁将铜镜拿过来,抿嘴笑道:“公子,要不还是别看江夫人的画作了吧,免得伤眼睛。” 玉无瑕接过铜镜,对着自己脸庞照了又照,又对比那些画作,从眉眼到鼻子,真是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初篁端来一杯宁神茶:“公子,先喝点茶润润喉。” 玉无瑕将铜镜放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你们二人且从里头挑一张出来,看哪张最像我。” 翠篁与初篁对视一眼,皆是无可奈何之色。 翠篁讨饶:“公子,我可挑不出来。” 初篁则捡了一张出来:“公子,奴婢只能挑出这张最不像的。” 玉无瑕一看,正是小红杏今日所画。 他将茶杯搁在桌上,无奈浅笑:“你说,江夫人当真有看清楚过我长什么模样吗?” 初篁与翠篁没听懂,玉无瑕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抵着额头,垂眸低笑出声,半响,悠悠感慨道:“唉,这朵小红杏啊。” 他可要如何教导她画工才好?当真愁人呐。 * 江过雁从廷尉署当值回来的时候,小红杏还在屋里头一个劲地试新衣服。 她像一只花间翻飞的蝴蝶,一边在绫罗衣裙中挑来捡去,一边口中唱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出墙的小红杏~不等天黑去偷男人~一面摇~一面晃~今晚的月色真荡漾~” 江过雁听得不由发笑,他打开折扇,走进去,摇头道:“杏儿,这歌可不兴唱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绿我呢。” 小红杏大惊,转过身看到来人,不由心中懊悔,觉得自己太过得意忘形,连忙收敛喜色,瞪他一眼,“胡说些什么?我小红杏岂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贞洁着呢!” 江过雁笑得更加欢快。 小红杏见他不计较,赶忙转移话题道:“夫君,你来帮我挑一个,到底是这件湘妃色的裙子好看?还是这件珍珠罗裙更衬我的肤色?” 江过雁走近过去,接过两条裙子端详一番,抬头见小红杏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瞧,不由坏笑,凑近她耳畔:“我觉得,娘子不穿最好看!” 小红杏脸一红,抬手轻轻扇他脸颊,娇嗔道:“哎呀,你真是坏死了!死相!” 江过雁随手将裙子丢开,双手搂住小红杏腰肢,低头凑过去偷香,“为夫还有更坏的,杏儿要不要见识一下?” 隔着衣服,他张嘴啃了小红杏胸口一下,小红杏“呀”一声,抬手揪住他耳朵,“色鬼!” “这就色啦?” 江过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看来是为夫这阵子太过冷落杏儿了,这可不成,为夫今夜要好好弥补杏儿才行。” 索性,小红杏今日心情当真美妙,也懒得拒绝江过雁,不一会儿就跟他滚做一团,胡天胡地起来。 罗帐内,很快响起一片男女嬉笑之声。 * 月上中天,朱蓉蓉不敢先歇息,惶恐不安地等着玉歆,好不容易到了三更天,玉歆终于回了百花芳草园,她急忙迎上去,替他宽衣解带。 玉歆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但朱颜鹤发、精神矍铄,身子骨瞧着还是很硬朗的模样,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恍若夜间觅食的秃鹰那样锋利,两腮无肉,脸颊瘦长,眯起眼睛盯人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不免有几分刻薄之相。 朱蓉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着别扭,掐着嗓子柔声唤:“歆郎。” 玉歆用两指捏起朱蓉蓉下颌,调笑问:“朱娘今日事情办得如何?可还妥当?” 朱蓉蓉面露难色,低声道:“此番虽然是家主亲自来讨要女伶,可无暇公子还是不肯收下,我也无可奈何。” 玉歆面色一变,一把甩开她下颌,语气不善:“这么说,你是办砸了?” 朱蓉蓉身子抖如筛糠,颤声道:“此事我也是别无他法,无暇公子不近女色是邺城出了名的,我这个半路嫁过来的九叔婆又能如何?” 玉歆冷哼一声:“蠢货!那你不会指派两个女伶去湛园那边爬床吗?” 朱蓉蓉面色苍白:“这如何使得?若是无暇公子看得上她们还好,若是看不上,那她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你顾惜那些卑贱女伶的性命名声?” 玉歆面上浮起一抹嘲讽笑意:“朱娘,我的傻夫人,谁又来心疼你呢?” 朱蓉蓉面色陡转惨白,压着恶心与害怕,伸出手去抓住玉歆的衣袖,朝他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是歆郎的妻子,自有歆郎来心疼我。” 玉歆抬脚踹了朱蓉蓉腰窝一脚,怒声骂:“贱妇!你此时的惺惺作态跟那些女伶又有什么分别?” “你要记住,我娶你回来,是要让你做贤内助的!” 朱蓉蓉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听见“贤内助”三个字,心中不禁冷笑,玉歆要求的贤内助可不是一般的贤内助,而是那等能够陪他一起蝇营狗苟、投机钻营的心机妇人。 她朱蓉蓉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但还不至于为了攀附权势而这般没有骨气。 “你既然如此看不惯我,那不如休弃我好了。” 近乎是挑衅,她接着道:“不若就以嫁三年,无所出的罪名休掉我,届时,岂不又成邺城一段新的佳话?” 玉歆年纪这般大了,平日里要靠五石散才能成事,怎么可以让她受孕? 这话不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面? 玉歆更气,又对朱蓉蓉拳打脚踢,盛怒之下,他还有分寸,刻意避开朱蓉蓉的头脸、脖颈、手腕等明显之处,免得被他人看出异样。 朱蓉蓉熟练地蜷缩起自己身体,任由他打。 等玉歆打完了,他气咻咻地问:“你可知晓今日无暇亲自送出府的那个女人是谁?” 这是他刚回来,门房与他讲的。 朱蓉蓉只觉得浑身骨头都疼,耳朵嗡嗡作响,听见他问话,好一会才听清楚,哑声回:“什么女人?我不清楚。” 玉歆抬脚又要踹她,她双臂抱胸,连忙滚开,急声解释:“我自从嫁给你,平日里与无暇公子避嫌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打听他与哪家女郎走的近?” 玉歆可不会给她留面子,当即直白戳穿道:“若非你心里有鬼,你焉用刻意避险?” 朱蓉蓉苦笑:“我确实心中有鬼,可无暇公子是个洁身自好的性子,你担忧之事永远不会发生。” 玉歆恨恨一甩袖:“最好如此!” 又吩咐:“你记得打探清楚哪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与无暇又是什么关系,不日后告诉我。” 朱蓉蓉没有应声,玉歆阴恻恻地威胁:“怎么?你这骚妇又想尝尝角先生的滋味了?” (注:角先生乃是人造阳|器,性工具,多为初生鹿茸。起源于新石器时代晚期。) 朱蓉蓉嘴唇哆嗦,“我会帮你探听清楚的。” 玉歆瞧她这副衰样只觉晦气,自顾自转身去了女伶所在的院落,泄火去了。 朱蓉蓉在地上喘气半天,才慢慢扶着墙角站起来,此时,丁香进来了,见她情形,赶忙跑过来扶她。 丁香脱去朱蓉蓉的裙子,帮她搽药,语气温柔又无奈:“你可是又惹玉九老爷生气了?” “蓉蓉,都三年了,你总该学乖一点才是,何必找打?” 朱蓉蓉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倔强道:“挨打也比被他用那些奇淫技巧羞辱强!” “再说了,总会有熬过去的一天。” 她反倒过来安慰丁香:“你想想,我今年才19岁,玉歆可是66岁了!他肯定没有几年好活了!等他死了,我就解脱了!” 丁香怜惜地摸了摸朱蓉蓉的脑袋,长叹口气,“女子的命运总是如此多舛艰难。我如此,你亦然。” 朱蓉蓉环住丁香的腰肢,埋首在她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她又能如何? 纵使她是沛郡朱氏的嫡女,从小在家里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可是,玉歆看上她美色与才名,来求娶她做续弦,父亲还是狠心将她嫁过来了,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 谁叫她们沛郡朱氏只是二流世家,比不上玉家的势力? * 第二日上午,姬岑来找她一道去玉家大宅,小红杏因着昨日打了姬晏一事,做贼心虚,不敢前去,怕姬岑会因为姬晏那个亲皇弟而生她的气,毕竟,她昨日只顾着讲好消息,可没有把打人一事告知姬岑。 故而,她索性赖床不起,“岑姐,我昨晚和江过雁闹得太过了,现在腰酸背痛起不来,你上午还是一个人去找玉无瑕吧。” 姬岑坐在榻边瞧她娇懒模样,抬指刮了刮她鼻梁,笑道:“当真不起?” 小红杏抱着锦被,睡得四仰八叉,“我不起,看美男哪有睡觉重要?” 姬岑无奈,只好帮她掖了掖被角,自个儿去了。 小红杏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 豆蔻伺候她起身的时候,正好是吃午膳的时间。 小红杏吃一半,姬岑来了,她面容带着怒色,小红杏立时停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站起身迎她,讨好地赔笑道:“岑姐,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姬岑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地道:“还能是哪阵风?当然是我家晏弟那阵东风!我听说,昨儿个有个乖逆不逊的女子将我家皇弟给打了!” 祖千秋见势不妙,连忙派人去廷尉署找江过雁归家,他自己则候在小红杏身侧三五步外,时刻紧盯姬岑,以防她突然对小红杏动手。 小红杏心中暗道不妙,姬岑果真是来找她算账的,面上只好笑得更加小心翼翼:“哪个女子这么忤逆大胆?真是没规矩!” 姬岑挑眉,故作不知地问:“哦?你不知道是哪个女子吗?” 小红杏干笑两声:“呵呵,岑姐这话说的,我怎么会知道呢?许是太子殿下在外头招惹了风流债,才会被女人给打了吧?” 姬岑沉下脸色,怏怏不悦:“我家晏弟向来推崇我表哥,我表哥洁身自好,晏弟自然效仿,怎么可能会胡乱招惹风流债?” 小红杏两只食指头无措地对了对,结结巴巴找不出其他说词:“这、这……”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那个有种打我皇弟的女人是谁,那这管玉肌膏,”姬岑从袖子里拿出一管药膏,故作可惜地道:“本宫可就不能亲手赏给那个女中豪杰了。” 小红杏这才觉过味,连忙伸出双手,急切承认:“是我!是我!昨日打你晏弟的女英雄就是我!” 欣赏够了小红杏连连变脸的窘态,姬岑终于破功了,随手将玉肌膏丢进小红杏手中,噗嗤大笑出声:“哈哈哈,小妹,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昨日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晏弟可是太子殿下!” 捧着玉肌膏,小红杏终于觉得雨过天晴,手掌抚着狂跳的心口,噘嘴抱怨:“岑姐,你做甚要吓唬我?害得我以为你是要来替太子殿下出气的呢!” 姬岑弹了小红杏一个脑瓜崩:“谁叫你昨日不跟我坦白此事!非得我自己眼巴巴地去追问初篁和翠篁!” 小红杏捂着额头,接过豆蔻奉来的茶递给姬岑。 姬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嗓子:“你可别说,姬晏平日里最宝贝他那张俊俏面皮,结果,今日鼻梁中间多了一道青痕,可把他愁的哟~念书的时候都不专心了,时不时就要掏出铜镜端详一番,惹得我表哥出言斥责了他一顿。” 听说姬晏挨骂,小红杏拍手叫好:“那敢情好!那只自恋的花孔雀要是有朝一日掉光羽毛才最好呢!” 姬岑笑嘻嘻地道:“我刚开始追问的时候,那小子还不肯说真话,非说自己只是无意间撞到了柱子上,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打的!” 忽而,一道清朗男声从外头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荣安公主说笑了,我家杏儿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姬岑诧异回头,来人身穿一袭红衣,手上拿一把十二骨洒金檀香木扇,正闲闲摇着,下半张脸被扇子挡住,只露出一双外勾内翘的狐狸眼,通身气度落拓潇洒。 徐徐走近时,他以扇子挡住脸,狐狸眼冲小红杏轻佻地眨了眨,带着几分撩拨之意。 蓦然,扇子“唰”的一声收起,他双手抱拳,冲她颔首行礼:“下官江过雁拜见荣安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他行完礼,抬起头的时候,姬岑才彻底看清他的相貌,面如傅粉、俊美无涛,果真生得一副风流薄情相。 她与小红杏对视一眼,小红杏朝她努嘴,眼里隐约流露出一点对江过雁的嫌弃之色。 姬岑回眸望向江过雁,抬手道:“江军司无需多礼。” 江过雁走到小红杏身侧,自然地伸出手揽住小红杏腰肢,“公主可愿赏脸留在寒舍用一顿午膳?” 姬岑道了声“好”。 江过雁吩咐豆蔻去叫厨子加菜。 不一会儿,丫鬟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 三人落座,姬岑动筷后,江过雁与小红杏才跟着进膳。 期间,姬岑偷偷打量江过雁,见他顾不上自己,反倒先紧着小红杏,一会帮小红杏夹菜,一会又帮她挑鱼刺,可谓是十分呵护备至。 小红杏吃一半不愿接着吃的五花肉,随手喂给江过雁,江过雁面上带笑,张嘴吃了,眉眼间不见半点嫌弃之色。 姬岑看得啧啧称奇。 一顿饭吃完,江过雁暗中捏了捏小红杏的手心,悄声问:“可需我继续留下来陪你应付公主?” 小红杏摇头:“不用。” 又催促地推他胸膛:“你赶快走吧,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说。” 江过雁无奈道:“好好好,为夫这就滚回去当值。” 姬岑等二人耳语完,方才出声:“江军司,我与你家夫人素来交好,今日来贵府也是因着有女儿家的体己话要和小妹说,你若是有要紧事的话,不若先行离去?” 江过雁拱手朝姬岑行礼道:“既如此,下官就先告辞了。” 姬岑颔首。 江过雁临行前看了祖千秋一眼,示意他保护好小红杏,祖千秋朝他一点头,江过雁这才折道走了。 * 等江过雁一走,姬岑立马原形毕露,扑上前来拉住小红杏的手,挤眉弄眼道:“你家郎君好生俊美,比我表哥也是不输的呢!” 她语气艳羡:“小妹,你当真艳福不浅!” 小红杏不以为然,拉着姬岑往后花园走去。 到了秋千架那里,小红杏特意叫祖千秋去备茶水,只留一个豆蔻帮她们推秋千。 豆蔻力气小,秋千移动的弧度很小,索性小红杏与姬岑也不是真的来玩荡秋千的。 小红杏叹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江过雁对我特别好的样子?” 姬岑回想起餐桌上的情形,肯定地点头:“他确实对你格外好。” 小红杏手一摊,语气无奈又惋惜:“可男人总爱偷腥,你瞧他生得那么风流,骨子里也是个放诞不羁的,我体质纤弱,在床事上满足不了他,他就背着我在外面养外室。” “这件事,豆蔻也是知晓的。” 姬岑转头看向豆蔻。 豆蔻语带不平:“夫人说得没错,大人养外室的事情,还是奴婢与夫人无意间撞破的,那阵子,夫人可伤心了,经常背着大人偷偷饮泪啜泣。” 姬岑同情地揉了揉小红杏脑袋,“别难过了,来,我肩膀借给你靠。” 说着,她将小红杏按在她肩膀上,小红杏靠着她,觉得心头阴霾总算散去许多。 半响,她问:“下午我去找玉无瑕学画,岑姐,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去?” 姬岑拒绝道:“你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容易碰撞出火花,我就不去碍事了,我在公主府等你好消息。” 小红杏点点头:“那行,随你咯。” 第10章玉郎授课,红杏顽劣 因着玉无瑕上午都要负责姬晏的课程,因此,他与小红杏约定每日下午会抽出一个时辰教导她作画。 小红杏送走了姬岑,自个儿穿上昨日买的粉红色罗裙,又精心地画了一个珍珠花钿妆,打扮得花枝招展后,这才坐上去往玉家大宅的马车。 到了湛园,祖千秋与豆蔻依旧留守在外头候着,小红杏自个儿进去,刚拐过月亮门,她与林菁就打了个照面。 林菁停住脚步,对于她今日的盛装打扮不由多看两眼,眸中流露过惊艳之色。 待小红杏走近来,他拱手道:“见过江夫人。” 因着林菁方才看她看呆了去,小红杏心头得意洋洋,甜笑道:“林护卫,下午好~”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径直穿过由两侧观音竹围绕的鹅卵石小径,踏上廊道,又遇初篁与翠篁二人,二人皆是眼前一亮,笑着与她问好。 小红杏接收到她们的注目,心中更加喜滋滋,踌躇满志地踏进房间。 玉无瑕听闻脚步声,从书本中抬头望过来,见到好似花蝴蝶的小红杏,不由呆了一呆,嘴角抽了抽,问:“今日为何做此隆重打扮?” 小红杏抬起袖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吧?这可是昨日岑姐特意买给我的呢,意在鼓励我努力学好作画。” 玉无瑕看着她的广袖,无可奈何,又感头疼,“你来作画,应当穿窄袖,免得待会墨水弄脏衣袖。” 小红杏见他居然没有流露出惊艳之色,不免失望,又捧着脸颊给他看,“我今日为了见你特意画的珍珠妆,美不美?” 玉无瑕抬眸望去,只觉小红杏两鬓的珍珠光华照人,美则美矣,却不利于他观察她的面色病情,是以,他开口道:“你日后来见我,不必化妆。” 小红杏嘴角往下撇,面露不悦之色,显然就是不肯了。 玉无瑕见状,只好又违心地补了一句:“你素颜比妆后更加美丽。” 小红杏一听,登时大喜,追问:“果真如此?” 玉无瑕心中犹豫,见她满脸喜色,只好轻轻点头。 小红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就说嘛,我小红杏果然是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的绝世美人!” 玉无瑕听得汗颜,不欲打击她蓬勃的自信心,转而唤翠篁:“翠篁,你去厨房端一盘生鸡蛋过来。” 翠篁道:“是,公子。”急步去了。 小红杏落座在玉无瑕桌对面:“玉夫子,你今日要先教我学作画?还是先给我看病?” “看病不急,在尚未敲定好稳妥的治疗方案前,我不会贸然给你开药或施针,你这阵子先将昨日我开给你调理身子的汤药吃完再说。” 提起那些汤药,小红杏面露心虚之色,她早就随手丢掉了,毕竟,她一向不爱吃药。 不过,在玉无瑕抬眸朝她看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一脸镇定:“夫子所言,我记下了,夫子大可放心,一天一副药,我一定谨遵医嘱、按时服药。” 此时,翠篁将生鸡蛋端来了,搁置在桌上。 玉无瑕在桌上铺开一张生宣纸,又拿起一支勾线笔沾了墨水,随即递给小红杏,“你照着实物画几颗鸡蛋。” 小红杏心想,这有何难? 她接过勾线笔,看了一眼鸡蛋,随即在生宣纸上随意勾勒出几个东歪西扭的鸡蛋,末了,她还在底下依葫芦画瓢地画了盘子。 画完后,小红杏沾沾自喜,昂头笑道:“怎么样?我画得很不错吧!” 玉无瑕扫了一眼,不由拧眉,他将那张生宣纸抽出来,放在那盘鸡蛋旁边做参照:“你且仔细看一看,这副画和桌上这几颗鸡蛋有什么相似之处?” 小红杏凑近看,又抬头瞅玉无瑕,振振有词:“相似之处在于它们都是鸡蛋。” 姬晏是个乖巧好学的性子,玉无瑕教导他,几乎不用花费太多心思,现在面对小红杏,他头一回感受到顽劣学生的要命之处。 见她参不透,玉无瑕只好与她解释:“你画的鸡蛋不过随手挥洒而成,轮廓不圆,弧度崎岖,不像鸡蛋,更似石头。” “在作画之前,你应当先耐心观察清楚实物的模样,再动笔细琢,须得缓缓画之,切记,作画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小红杏抬手拨弄耳边带着的珍珠耳坠,闻言,懒懒点头“唔”了一声。 玉无瑕见她态度散漫,一双柳叶眸微微眯起,怫然不悦地瞪她一眼。 小红杏立马醒目,停下把玩珍珠耳坠的手,坐直身体,正色道:“夫子教诲,学生记下了!这就认真观察鸡蛋先生!” 说完,她正襟危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那盘鸡蛋,眼珠子一动不动。 玉无瑕将那张生宣纸重新放回桌上,曲指敲了敲桌面,“你且看这盘鸡蛋一刻钟的功夫。” 他淡声吩咐:“初篁,摆沙漏。” 初篁从柜子里将一个大小合适的沙漏拿出来,摆放在博古架上,开始计时。 玉无瑕见她老实,于是低头继续看《脉症治方》。 渐渐的,小红杏见玉无瑕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了,她又开始作妖起来,一直盯着鸡蛋看好无聊,她一双杏眼滴溜溜的乱转,一会与翠篁对上视线,她鼓嘴扮鬼脸,一会看向初篁,还冲初篁嘻嘻笑。 初篁无奈地勾唇一笑,点了点沙漏,提醒她继续看鸡蛋。 玉无瑕察觉动静,双眸不离书页,抬手扣了扣桌面,“江夫人,莫要东张西望。” 又吩咐:“初篁,重新计时。” 初篁只好将过半的沙漏重新倒了个方向。 小红杏不敢置信,杏眼圆睁,望向玉无瑕,“玉夫子!” 玉无瑕抬眸与她对视,眸中无甚情绪,语调也是波澜不惊的:“作甚?” 他一挑眉,故作恍然:“江夫人可是想加时成两刻钟?” 小红杏错愕地“啊”一声,还没来得及拒绝,玉无瑕又吩咐:“初篁,去柜子里拿个更大的沙漏出来。” 初篁还没动作,小红杏连忙阻止道:“我错了!夫子!学生再也不敢了!一刻钟就一刻钟,我一定老实看完!” 玉无瑕满意地勾唇一笑,初篁将博古架上的沙漏掉个头,偷笑道:“江夫人,重新开始计时了,你且看鸡蛋吧。” 小红杏只好噘着嘴,瞪着一双杏眼看鸡蛋。 好不容易挨完一刻钟,初篁提醒道:“公子,江夫人,沙子流完了。” 小红杏如释重负,挺直的背脊垮下来,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说:“夫子,我看完臭鸡蛋了。” 短短一刻钟,尊敬的“鸡蛋先生”在她口中就变成了可恶的“臭鸡蛋”,玉无瑕被她如此反复无常的心思逗笑,放下《脉症治方》,抽出一张新的生宣纸给她。 “你再画一副鸡蛋给我瞧瞧可有进步。” 这一次,小红杏生怕又要看上一刻钟的鸡蛋,因此下笔格外小心严谨,慢悠悠、颤巍巍地勾勒出一个半椭圆的鸡蛋,又缓缓收笔,一边抬头看那颗鸡蛋,一边小心翼翼地补完下半圆。 一幅画画完,她额头都沁出点薄汗来。 翠篁拿了丝帕过来,等小红杏停笔,她俯身上前为她擦拭汗水。 玉无瑕拿过她新作的画,仔细端详,“这次有进步。” 小红杏一听,立马生龙活虎起来,“真的吗?” 玉无瑕朝她点头,给予肯定。 小红杏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们接下来画什么?” 玉无瑕在桌上铺了一张新的生宣纸:“继续画鸡蛋。” 小红杏失望至极,“为什么还要画鸡蛋?” 玉无瑕解释:“因为你技艺还不够成熟,等你能够信手画出栩栩如生的鸡蛋,我自会让你画别的。” 眼下正是四月,午后难免有点燥热,小红杏今日裙子穿得繁复,早悄悄出了一身汗,闷得两颊都是粉红的,她左手捏着右边的广袖给自己扇风。 初篁见状,连忙去拿了两把羽毛扇过来,分给翠篁一把,二人左右侍立着,为小红杏扇风纳凉。 玉无瑕见她面上妆容都晕开了,不由问:“可要洗脸?” 小红杏正觉燥热,再顾不上漂不漂亮,点头应好。 林菁正候在门边,听闻此话,无需玉无瑕吩咐,径直去给小红杏打了水来。 等他打来了水,初篁与翠篁搁下羽毛扇,伺候小红杏洗脸。 待洗完脸,小红杏觉得舒服多了,只不过裙子裹得她通体发热,她神色恹恹的:“我想脱衣服。” 玉无瑕见她面色发红,不免担忧:“很热吗?” 小红杏“嗯”了一声,“我向来畏热。” 玉无瑕想了想,忽而吩咐:“林菁,你去润石铺将那枚玉扳指取回来。” 林菁心中诧异,他早上才将玉扳指送去润石铺修理,工匠哪有这么快就修好,心思一转,心知玉无瑕有意支开自己,面色不变,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取。” 说完,他径直离去。 等林菁走远了,玉无瑕转而对小红杏道:“你将外裙脱了吧,免得影响作画。” 初篁与翠篁暗暗吃惊,彼此对视一眼后,又隐晦地按捺住表情。 小红杏站起身,玉无瑕背过身,望着窗外的观音竹,初篁与翠篁上前为小红杏褪去外裙。 繁重的粉色外裙褪掉,小红杏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丝绸纱裙,曼妙曲线毕露,胸前衣襟与两边衣袖都是纱织的,白皙肌肤隐约可见。 初篁觉得不妥,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对小红杏道:“江夫人,奴婢去年偶得了一件丝绸披风,只穿过一两次,布料还是很新的,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奴婢去取来给夫人披上?” 小红杏虽然有心勾引玉无瑕,但也不想落人口实,知晓初篁心中的担忧,于是点头,没心没肺地说:“好啊,那件披风好不好看?你取来给我瞧瞧。” 初篁心中松了口气,“那件披风是水湖蓝色的,应当合夫人的眼缘。”说完,赶忙下去拿披风了。 翠篁将那件粉红色的外裙迭好,放在博古架上,而后也不敢走开,立在一旁,隔开玉无瑕与小红杏,生怕待会要是外人闯进湛园,冷不丁瞧见这等暧昧场景,会对玉无瑕和小红杏声名不利。 她心中暗暗埋怨,公子委实太不知避嫌了! 纵使他心中无愧,可还是要顾忌一下人言可畏才是! 江夫人是弱质女流,可比不上他男子身份。 小红杏自个儿拿了羽毛扇给自己扇风,打眼偷瞧玉无瑕,见他背着双手,立定在窗前观竹,好似半点不在意她的模样,心中暗暗恼怒,只觉他甚为不解风情。 她杏眼一转,故意踮脚悄声上前,想要吓他一下,翠篁面露急色,想要出声阻止,小红杏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前,示意她噤声,翠篁只好闭上嘴,不安地望着小红杏。 小红杏跑到玉无瑕身后,跳起来,高举羽毛扇,欲要拍玉无瑕脑袋,她娇声“嘿”了一声,还没得逞,手被玉无瑕擒住。 她反倒唬了一跳,落地时脚底一滑,一只绣花鞋甩了出去,人也险些要摔,多亏玉无瑕眼明手快地揽住她腰肢,将她抱住。 羽毛扇早在小红杏惊慌失措的时候被随手扔在地上,眼下,小红杏双手正紧紧环抱住玉无瑕脖颈,一张俏脸吓得花容失色,一双翦水秋瞳怯怯又柔柔地凝望着他,嘟起嘴,撒娇一般地抱怨:“你个坏家伙,险些害我摔倒!” 玉无瑕只觉她此时情态像极一只狡黠灵动的猫儿,那双杏眸似有魔力,能够轻易将他吸进去,他呆了片刻,眼睛迟钝地眨了几下,视线又不由自主被她胸前风光迷住,他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不知怎的,有些喑哑:“抱歉,我并非成心。” 初篁此时正好赶来,见状,她大声咳了咳,“江夫人,奴婢将披风拿来了。” 小红杏若无其事地从玉无瑕怀抱里起身,翠篁连忙捡起绣花鞋给她穿上,初篁上前来,将披风给小红杏穿上。 小红杏还有闲心看那件披风上绣制的兰花花样,笑着说:“初篁,你这件披风很漂亮,我很喜欢。” 初篁微微一笑:“江夫人喜欢就好。” 玉无瑕面色恢复如常,再没有方才半点失态之色,他淡声对小红杏道:“既然换好了衣服,那就过来继续作画。” 小红杏“哦”了一声,又哒哒跑到桌边坐下。 两个当事人如此不当回事,反倒显得初篁与翠篁大惊小怪了,二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又拿起羽毛扇为他们扇风纳凉。 小红杏握着勾线笔,哆哆嗦嗦地画鸡蛋。 玉无瑕看得不由发笑,将书册卷起,敲了小红杏肩膀一下:“肩膀放松,莫要那么紧张。” “夫子说得简单,我可怕把鸡蛋画歪了。” 玉无瑕低头看她作画,一会,他起身,踱步到小红杏身侧,半蹲在她身后,抬手握住她那支握笔的手,带动她手腕,慢慢勾勒鸡蛋的轮廓。 “作画时,你要学会控笔,线条有粗有细,方能显现出物体的原本形态。” 他不过轻轻一描,鸡蛋圆润的弧度就出来了,跃然纸上。 小红杏惊奇不已。 玉无瑕又带着她,将盘子也画了出来,而后,松开小红杏的手,小红杏兴致盎然地将这张生宣纸抽出来,放在那盘鸡蛋旁边,给初篁和翠篁看:“你们瞧,我画的是不是很像?” 翠篁噗嗤一笑,这分明是玉无瑕画的,怎么就成小红杏的了? 初篁依旧捧场:“夫人果真是‘丹青妙手’。” 小红杏于是乐不可支,得了趣味后,又自个儿抽了张新的生宣纸,继续画鸡蛋,这一次,她落笔倒没有那么抖了。 玉无瑕回到原位,继续看《脉症治方》,正好读到其中的一章——《养眼法》。 他细细读后,自顾自起身去柜子里拿颜料盒,翠篁见状,连忙去备热水。 正好小红杏画完一张鸡蛋,玉无瑕将颜料一一摆放列队,“你且看看,盯着哪个颜色,眼睛最舒适?” 从朱砂红到孔雀绿,再到云母白,小红杏一个个看过,最后指着花青绿的颜色,“这个颜色。我看它的时候,觉得眼睛很放松。” 玉无瑕“嗯”了一声,挑出一盒褐铁色的颜料给小红杏,“你试着给鸡蛋上色。” 又挑出一支狼毫递给她:“改用这支笔。” 小红杏将勾线笔放下,接过狼毫,兴致勃勃地研究起该怎么上色的问题。 翠篁用热水将明胶融化,然后帮小红杏一起调和颜料。 玉无瑕吩咐:“初篁,你去拿把锄头过来。” 初篁下去拿,回来后,玉无瑕对小红杏道:“我去去就回。” 说完,抬手招呼初篁跟上他。 出了湛园,到了后花园,玉无瑕挑了一根长势喜人、大小合适的富贵竹,用锄头挖出它的根,用麻布包裹住,将其交给初篁,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袖,拍走身上的泥土。 初篁欲言又止,踌躇半响,还是出口:“公子,你待江夫人似乎格外关照?” 玉无瑕动作一顿,转头看了初篁一眼,见她面有异色,不由好笑:“我待学生与病患,向来尽心尽力。” “江夫人既是我的学生,又是我的病患,我自然要亲力亲为。” 初篁见他态度坦然,不由松了口气,“奴婢相信公子的品行。” 玉无瑕无意于此话题纠缠,吩咐道:“你待会回湛园,去我私库找一个白瓷宽口花瓶给这株富贵竹栽上,记住,花瓶要挑式样简洁一点的。” 花瓶要是绘样繁多,他担心小红杏届时只顾着看花瓶,没心思看富贵竹了。 初篁点头:“是,公子。” * 等小红杏给一张鸡蛋上好颜色,玉无瑕也回来了,她拿起那张画,献宝一样给玉无瑕:“玉夫子,你瞧,我上的色均不均匀?” 玉无瑕接过画作,细细瞧过,每颗鸡蛋都只是涂上一层褐铁色颜料而已,扁平无神,然,他抬头见小红杏一脸喜色,不忍打击,只好换个说词。 “画的不错,不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一边说,一边在小红杏身侧落座,抽出一张没上过色的鸡蛋图,拿起狼毫蘸取褐铁色颜料。 小红杏半个身躯紧紧扒在他左手臂上,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手上动作。 玉无瑕轻轻落笔,声音徐徐:“丹青上色,最重气韵。” 他手中狼毫一转,尾巴尖尖指着桌上那盘实物鸡蛋:“你瞧那盘鸡蛋,在日光的照耀下,是不是有明有暗?” 小红杏转头看去,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正好将那盘鸡蛋照得一面发白,一面暗沉。 “那,这要怎么画?”小红杏不明白。 玉无瑕一面画给她看,一面温声解释:“你先将最暗的地方画出来,也就是暗沉的一面,先用狼毫蘸取颜料涂上。” 他将狼毫搁置,换成清水笔:“随即用清水笔将明暗交接处打湿,打湿后退染,能产生色彩深浅的渐变效果。” 小红杏看得啧啧称舌,待玉无瑕画完,她拿过自己的那张与他的做对比,果然差距明显。 “我再来画一张。” 玉无瑕拿起狼毫给她,小红杏蘸取褐铁色颜料后,试着模仿玉无瑕的手法,慢慢给鸡蛋上色。 玉无瑕坐在一边望着她,偶有她不会或者做错的地方,他会出言提醒,或者握住小红杏的手,带着她一道画。 等画完一幅画,小红杏还是意犹未尽,还想继续,玉无瑕阻止:“今日天色已晚,再画下去会伤眼睛,你若有兴致,明日早些来湛园寻我。” 小红杏捧着自己作的画,欣喜地道:“好,我都听夫子的。” 翠篁着手收拾桌上狼毫等物,初篁捧着一盆富贵竹进来:“公子,江夫人。” 玉无瑕指着那盆富贵竹:“江夫人,那盆富贵竹你且带回家去,摆放在你一打眼就能瞧见的地方,有利于治疗你的短视症。” 小红杏走上前,抚了抚富贵竹青翠的叶子,“我回去就把它摆在我房中,我每日梳妆的时候,都能盯着它瞧。” 玉无瑕见她肯听话,嘴角微勾,浅浅一笑,随口问:“可要留下来吃完晚膳再走?” 小红杏心中惦记着江过雁,心知他今夜定然会提前归家,因此不欲在湛园久留,摆手道:“不了,我要回家吃。” 玉无瑕见她拒绝,并不介怀,道:“既如此,随你吧。” “初篁,你给江夫人更衣,然后送她出去,免得她又迷路到紫玉竹林去。” 初篁将富贵竹放下,转而拿起博古架上的粉色外裙。 玉无瑕回避开,走了出去。 小红杏将身上的水湖蓝披风脱下,初篁帮她穿上外裙,又捧着富贵竹,送她到门口。 祖千秋接过那盆富贵竹,跟初篁道了声谢。小红杏这才带着豆蔻一块离开。 第11章红杏做戏,又奏靡音 江过雁回来的时候,小红杏正在房中摆弄那盆富贵竹,江过雁不由大感惊奇:“杏儿,你不是一向喜爱花团锦簇的吗?怎么会忽然学人摆弄起富贵竹?” “玉夫子说,这盆富贵竹对我的眼睛有好处,可以治愈我的短视症。” “短视症?”江过雁立马紧张起来:“你生病了?” 小红杏宽慰道:“无甚紧要,只是眼睛看不大清楚远处的东西罢了。” “我记得你以前……” 他蓦然停住,转而道:“怎么会忽然患上这种眼疾?” 小红杏幽幽叹口气:“也许,是当年在欢喜楼学艺的时候,夜间也挑灯看曲谱的缘故。” 江过雁心疼不已,走上前搂住小红杏腰肢,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眼睛,自责道:“怪我不好,我若早些将你赎出来,你何至于吃这么多苦?” “早些?” 小红杏讶异又觉好笑:“江公子,你可是与我一见倾心、共度良宵后,当夜就将我赎身了,难道还不够早吗?” 江过雁长叹一声,并不回答,转而将小红杏深深地搂进怀里,好半响才舍得放开她。 “你方才口中的‘玉夫子’是何人?” 小红杏手指卷着他长发把玩,漫不经心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名满邺城的玉无瑕。” “玉无瑕?” 江过雁感到惊奇,“他何以愿意给你当夫子?他教授你什么课程?” 小红杏张嘴就来:“我天赋过人,玉夫子才会破格收我做弟子,教我作画。” 江过雁松开小红杏,面色怏怏,声音也沉了下去,“你对我言谎,我会难过。” 小红杏心想道,你背着我养外室,我也会难过。 她低着头,江过雁看不清楚她神色,只好伏低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凑过去看她,好言相劝。 “玉无瑕是个落落穆穆的性子,平日里深居简出,纵使你绘画天赋再好,他也绝不会无缘无故收你做弟子。” “言辞洁净,行为污秽。这世上,多的是这种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 他喟叹:“杏儿,为夫只是担心你会被人利用。” 小红杏蓦然抬头与他对视,定定问:“你也是这种人吗?嘴上说的很好听,心里却怀着害人的主意。” 江过雁面上神情僵住,撑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攥紧,半响,他艰声问:“……何故如此问我?” 小红杏莞尔一笑,故作轻松的口吻,噘嘴撒娇:“我好奇嘛!” 江过雁这才舒了口气,站直身体,小红杏双手挽住他胳膊,按他在矮榻坐下,省得他半蹲着辛苦。 “我跟你说实话吧,玉夫子对于我的短视症很感兴趣,所以我同他做了交易,他教我作画,我给他当病患。” 江过雁不由拧眉,语气不悦:“这么说,他不曾治愈过患有短视症的其他病人?” 小红杏支支吾吾。 江过雁怒而拍桌,“荒谬!他怎可拿你当小白鼠?” “我不同意此事,你往后莫要再去玉家大宅。” 小红杏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一时被吓住,回过神后,连忙劝:“别啊。玉夫子医术还是很好的,你瞧,那盆富贵竹还是他送给我治愈眼疾的呢。” 江过雁态度坚决:“杏儿,此事非同小可,我会请御医为你诊治,若是御医治不好,那就重金聘请精于此道的民间大夫,总能治好你的短视症。” 小红杏不同意:“我不,我喜欢跟着玉夫子学作画。” “你若是喜欢学作画,我亦可聘请当朝出名的画家来家中为你授课。” “有名的画家?”小红杏哼了一声:“谁能比得上玉无瑕有名气?” 江过雁被她噎住,片刻,不得不提起一个不愿提及的人来:“卫君安。” “你说得不错,卫君安可是玉无瑕的师傅,名气自然胜过玉无瑕。” “可是,人家卫国公一不缺钱、二不缺权,你又怎么可能请得到他?” 江过雁无奈叹口气:“杏儿,你听话,好不好?” 小红杏故意和他抬杠:“我不想听话,你又能奈我何?” 江过雁见不得她竖起一身刺对着自己,抬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温声问:“手还疼不疼?” 小红杏没想到他话题跨度这么大,“平白无故的,我手怎么会疼?” 江过雁勾唇一笑,牵起她小手,拿到嘴边亲一口,“你打了姬晏,难道手不疼吗?” 小红杏立时恍然:“原来,你中午听见我和岑姐的话了?” 她气得拍了江过雁胸膛一下,“好呀,你居然偷听!” 江过雁爽朗大笑:“杏儿,你可冤枉我了,我没有偷听,只不过,姬晏亲自来找我告状罢了!” “什么?”小红杏更加生气:“他那个家伙居然还会背后告黑状?!” “他说我什么了?” 江过雁解释:“我今早散朝的时候,在宫门口遇上太子殿下,他左一句说我‘家风不正’,右一句叮嘱我定要尽好为人丈夫的责任,枕边教妻。我一看他鼻梁上多了道青色痕迹,心中正疑窦丛生。” “谁知正午时分祖叔急忙派人来叫我归家,说荣安公主来找你算账,我寻思着,姬晏的伤定是你打的没错了。” 他站起身,将小红杏抱坐在矮榻上,转而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拿那管玉肌膏,“你还别说,荣安公主挺贴心的,给你送药膏擦手,想来也是知晓她家皇弟面皮粗糙的缘故。” 他旋开管口,坐回矮榻边,挤出一点白色膏体,帮小红杏涂抹手背。 小红杏将脑袋枕到他胸膛,愤愤不平:“哼,明日我定要去玉家大宅找姬晏那个臭小子算账!” 江过雁听她还要去玉家大宅,心中无奈,嘴上却不再多言。 * 第二日,小红杏气势汹汹地去了玉家大宅,直奔湛园,脚步飞快,姬岑在后头追:“小妹,你且等等我!” 姬晏本来正在给一把梓木瑶琴调音,忽然感受到一股腾腾杀气。 他诧异地抬头望去,果不其然,透过窗瞧见小红杏正拐过月亮门,踏上鹅卵石小径,直奔他杀来。 姬晏一把丢下瑶琴,惊慌失措地躲到玉无瑕身后,“表哥,那个疯女人又来了!” 玉无瑕微拧眉,“阿晏,莫要如此称呼江夫人。” 话音刚落,小红杏已经杀进来了,她抬手一指姬晏,横眉怒目地喝道:“姬晏,你有种就给我滚出来!我们一对一单挑!” 姬晏从玉无瑕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打,赢了也会成为笑柄!” 姬岑此时追上来,叉着腰,呼呼喘气:“小妹,你就算想和晏弟打架,也不用跑这么快吧?” “岑姐,你不知道这个混蛋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姬晏。 翠篁目露谴责之色:太子殿下真是小气,怎么跟江夫人一般见识! 玉无瑕眼神颇为犀利,沉声唤:“阿晏。” 只这么一声,姬晏就知道玉无瑕已经不高兴了,只好悻悻开口:“孤、孤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我昨日不过与江军司随意闲聊了几句。” 小红杏冷笑:“几句?你确定只是几句?” “什么叫‘枕边教妻’?劳烦太子殿下解释解释!” 姬晏呵呵干笑:“你不懂这个词的涵义啊?那没事,孤教你,枕边教妻就是妻子若是犯了什么过错,做丈夫的,在私底下一定要好生教导妻子改正。” “你不要跟我打哈哈。”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枕边教妻’害得我昨夜好苦!” 小红杏作势呜呜哭起来,形容十分可怜。 姬岑急忙上前,“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小红杏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捂脸哭,哭到众人心发慌。 玉无瑕起身,走上前,放轻声音询问道:“你不说,旁人又怎知晓你昨夜遭受了什么苦楚?” 小红杏还是不说话,埋头泣哭,“不经意”间,衣袖顺着她擦眼泪的动作下滑,露出一大片红色痕迹。 玉无瑕眼神凝住,姬岑呆了片刻,问:“这是?” 小红杏眸中闪过得逞喜色,脸上却是无措神色,连忙将衣袖往下撸回去,掩饰道:“没什么,我没事。” 玉无瑕声音有些冷:“……他打你了?” 小红杏啜泣两声,慌张辩白:“没、没有。” 她心中狂笑,哈哈哈哈,其实那些红色痕迹只是江过雁昨晚啃出来的吻痕! 姬晏不敢置信,“江军司居然会动手打女人?”心头觉得古怪,江过雁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动手的性子啊。 翠篁急忙道:“奴婢去拿药膏。” 小红杏忙劝阻:“不用了,我来之前已经擦过药了。” 姬晏上前来,面有歉色:“抱歉,孤不知晓几句话会让你遭受此等磨折。” 小红杏委屈抿嘴:“太子殿下是天潢贵胄,哪里晓得我们女子的辛酸?” 姬岑看着她连番精彩表演,心中暗叹,折服不已,了不得哟,若不是她见过江过雁,此番岂不是也要被小红杏给骗了? 果然,她那个单纯的弟弟愧疚到甚至说:“小红杏,江军司昨夜打了你几下,你现在也打回我。” 小红杏跃跃欲试,嘴上故作推脱:“如何使得?谁知道你过后会不会又去告状?” “我这次是自愿挨打的!” 姬晏吩咐:“初篁,去拿把戒尺过来。” 初篁将戒尺拿来,小红杏不敢接,她怕姬晏得知真相后会找她算账,索性看向玉无瑕:“玉夫子,你是少帝师,由你来责罚太子,那是最适当不过的了。” 玉无瑕面色冷淡,隐有不悦之色,小红杏见状,伸手扯了扯他袖子,轻轻摇了摇:“好不好嘛?” 玉无瑕望她一眼,见她一双杏眼水亮亮的,泛着狡黠的光,心中微动,“嗯”了一声。 初篁将戒尺递给玉无瑕,玉无瑕接过,对姬晏道:“你伸出左手来。” 姬晏有点怂了,比起被玉无瑕打,他更乐意被小红杏打,毕竟,女儿家的手力可不比玉无瑕,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轻易认怂? 他只好颤巍巍地伸直了左手。 玉无瑕冷声道:“第一下,打你言行无状,行背后挑拨离间之举。” “啪”的一声,戒尺落下,姬晏的左手心立时红了。 “第二下,打你心胸狭隘,与一介弱女斤斤计较之错。” 戒尺毫不留情地继续打下。 “第三下,望你日后引以为戒,莫再犯下此等过失。” 第三下打完,姬晏手心已经高高红肿起来。 翠篁见状,赶忙下去拿药膏。 小红杏躲在姬岑怀里,看似害怕得瑟瑟发抖,实则憋笑憋到快要内伤。 姬岑手扶着她后背,示意她悠着点。 * 姬晏涂好药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恹恹地坐在一旁,小红杏见状,心情颇好地上前道:“太子殿下,你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再见到我家相公,记得躲得远远的,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 姬晏呵呵笑,他觉得离小红杏远点才是正经事,毕竟,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被玉无瑕打这么狠过,虽然只是三下,但力道一下比一下狠呐! 他心哇凉哇凉的,完好的右手随意拨弄瑶琴几下,发出几声泠泠铮响。 小红杏见到杉木瑶琴,不由大喜,问:“玉夫子,你会抚琴吗?” 玉无瑕还没说话,姬晏插嘴:“小红杏,你不知道君子六艺吗?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我表哥自然是会抚琴的。” 他不知小红杏出身,又随口问:“对了,你八雅学得如何?” “八雅?”小红杏不懂:“那是什么?” 姬岑解释:“女子八雅分别为诗、酒、花、茶、琴、棋、书、画。” 小红杏“哇”一声:“这么多?那岑姐你学得怎么样?” 姬岑笑得颇为自得,摆手道:“谈不上精通,只不过都略懂一二。” 小红杏崇拜道:“那你好厉害,我就什么都不懂,不过嘛……”她莞尔一笑:“我琵琶弹得极好,以前很多王孙公子都慕名前来听我的乐声。” 姬晏惊讶:“难为你这个疯女……” 话说一半,玉无瑕朝他投来凉凉的一瞥,姬晏连忙改口,阴阳怪气道:“原来江夫人还有拿得出手的技艺啊!真了不起!” 小红杏傲娇地“哼”一声,“我也是很厉害的好嘛!对琵琶,我当初可是熬夜挑灯,辛苦勤练才学有所成的。” 玉无瑕见她神色自满,不免觉得好笑,吩咐:“初篁,你去拿面琵琶过来。” 初篁下去拿,而后回来,玉无瑕将琵琶递给小红杏,“你今日可有雅兴弹奏一曲?” 小红杏接过,“我有没有雅兴,全要看夫子的弹琴功力了。” 玉无瑕浅笑:“何意?” 小红杏冲他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糯糯道:“夫子,我想听你弹琴。” “想听什么曲目?” 小红杏转头问姬岑:“岑姐,你想听夫子弹什么曲子?” 姬岑没想到她会问她意见,暗暗冲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含情脉脉地看向玉无瑕,羞涩道:“表哥,我想听你弹《凤求凰》。” 玉无瑕:“……” 他面无表情,淡声道:“换一首。” 姬岑不由撇嘴,“那你问晏弟意见吧!” 玉无瑕看向姬晏,姬晏想了想,道:“《渔樵问答》。” 姬岑瞪了姬晏一眼,姬晏得意地冲她摇头晃脑。 玉无瑕焚香净手,信手抚弦,流畅的曲调轻悦弹出。 袅袅琴音在室内响起,姬晏只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在一方碧潭之中,乘一叶扁舟,随风而流,悠然自得,渐渐的,行到山壁处,琴声切切,他恍然以为自己眼前便是高山巍巍,耳边似有樵夫咚咚的斧伐声。 一曲方了,姬晏还回不了神。 小红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姬晏一惊,转头望她,恰逢小红杏揉着杏眼与他对视,她煞风景地来了一句:“夫子的琴音倒是很助眠呢,听得我都要睡着了!” 姬晏气炸:“你这朵不懂欣赏的笨杏花!你可知晓在大魏国,有多少人想听我表哥弹奏一曲而不可得,你却如此不知珍惜!” 玉无瑕这个当事人反倒没有姬晏情绪那么激动,他只是微感错愕,而后又觉得此举倒也符合小红杏不着调的个性。 他无奈摇头,浅笑问:“那你如今可提得起精神弹琵琶?” 一听弹琵琶,小红杏来劲了,当即起身道:“我有!我有!” 她踌躇满志:“且听我给你们弹一曲《十八摸》。” 姬岑暗暗偷笑,姬晏不解:“《十八摸》?这是何曲目?我从未听说过。” 小红杏白了姬晏一眼:“那你还真是孤陋寡闻。” 又阔气地一摆手:“不过没事,姑奶奶今日让你开开眼界!” 小红杏轻盈地抱起琵琶,纤纤细指在琵琶上面划弄了起来,一阵欢快曲调泄出,小红杏张嘴合着曲调唱:“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她声音娇柔,如情人调情那般婉转:“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姬晏总觉得不大对劲,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直到小红杏唱道:“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枝。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 他面色立时涨得通红,原来这首《十八摸》是艳曲!简直不堪入耳,可小红杏还在接着唱,他又不好贸然出声打断。 姬岑面色还算镇定,林菁依旧是那张冰山脸,只是内心一万只草尼玛奔腾呼啸而过,更别提初篁与翠篁,两人羞到抱做一团。 姬晏连忙去瞧玉无瑕,然,玉无瑕面色淡定,姿态闲适,好似小红杏唱的不是淫词艳曲,而是什么《高山流水》一般。 他盘腿坐在那,安然地凝视着小红杏,眸底不含半点色欲。 好不容易挨到小红杏一曲唱完,姬晏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红人”。 小红杏还兴致勃勃地问众人:“怎么样?你们喜欢这首曲子吗?” 众人面色讪讪,姬岑也不好夸出口,她实在没想到小红杏居然会在此地弹这种曲子,得亏玉无瑕雅量,不然她们怕是得一块被轰出去。 玉无瑕只好点评:“你弹琵琶的技艺不错,歌声也娇柔动听。” 小红杏于是高兴起来。 姬晏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不知羞耻!” 小红杏又与他杠上:“你骂谁呢?” “谁搭腔我骂谁。” 姬晏都没眼看小红杏了,对玉无瑕道:“表哥,你肯定是因为见过的女子太少的缘故,才会觉得小红杏的歌声婉转,不若我叫丁香姑娘过来,让她表演一番给你看,定胜过小红杏万倍!” 玉无瑕本想拒绝,小红杏抢先道:“丁香?哪个女子?好呀,你把她叫出来给我瞧瞧,我倒要与她较量一番!” 玉无瑕只好保持沉默。 姬晏吩咐:“初篁,你去百花芳草园找丁香姑娘过来一趟。” 又叮嘱:“对了,林菁,你跟着一道去,帮丁香姑娘把凤首箜篌搬过来。” 初篁与林菁一道应声去了。 第12章席间争执,红杏念想 百花芳草园 丁香与朱蓉蓉一块在制作香粉,齐翩翩与黄澄澄今日恰好来做客,因着好奇也跟着一块捣鼓。 初篁与林菁过来寻人,众人一听是湛园那边来请,皆是面带喜色,齐翩翩与黄澄澄虽然没有朱蓉蓉那么心仪玉无瑕,不过,对于这位碧虚公子,邺城贵女都是倍为推崇的,只有丁香面色淡淡,无甚情绪波动。 她将香粉放下,浅浅行了一礼,“奴婢这就换身衣服过去,劳林护卫与初篁姑娘等候片刻。” 林菁道:“丁香姑娘的凤首箜篌放在何处?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帮你一道搬过去。” 朱蓉蓉道:“在琴房,我带林护卫过去吧。” 林菁道:“有劳玉九夫人。” 黄澄澄好奇地问:“蓉蓉,我们也能过去凑热闹吗?” 齐翩翩含羞道:“对啊,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要丁香姑娘带凤首箜篌过去,肯定是要她奏乐的缘故,我不若去献上一舞?” 朱蓉蓉望向初篁:“初篁姑娘,我两个朋友都是爱凑热闹的主,你看……” 初篁想了想,觉得也无甚不妥,毕竟齐翩翩与黄澄澄都是世家小姐,她若是贸然拒绝,反倒不美,因此笑道:“自然可以。” 齐翩翩欢呼一声,“蓉蓉,我想换身漂亮的舞裙。” 朱蓉蓉吩咐下人带齐翩翩过去换,她亲自带林菁去了琴房。 * 姬晏掏出铜镜,对自己照来照去,总觉得不够满意,鼻梁上的那道青色痕迹好似还有点明显? 他将铜镜拿给翠篁,翠篁帮他举着,姬晏照着镜子,又随手掏出桃木梳整理碎发,嘴里碎碎念:“表哥,你说我要不要擦点粉在鼻梁上?好遮一下淤痕?” 玉无瑕无奈地摇头一笑:“丁香姑娘应当不喜欢敷粉的男子。” 姬晏想了想丁香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样子,深以为然:“不错,丁香姑娘肯定会觉得敷粉的男子过于娘气。” 小红杏大感惊奇,“那个丁香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的花孔雀居然要对着她开屏了!” 姬晏一点就着:“你说谁是花孔雀?” 小红杏白他一眼:“谁搭腔,谁就是花孔雀。” 姬岑想了想,道:“我记起来了!半年前的那场生辰宴!” 姬晏心道不好,面色讪讪,颇为尴尬。 小红杏追问:“什么生辰宴?” 姬岑哈哈大笑,解释:“去年,晏弟在湛园举办生辰宴,玉廷尉选了些女伶来献艺,其中有一个弹凤首箜篌的伶人,我记得……” 她拧眉,故作深思,揶揄地看向姬晏:“她好像就叫丁香吧?” 姬岑啧啧称奇:“本宫本来调侃他喜欢就带回去,可是某个人在生辰宴上义正严词地拒绝过,说自己对女色不感兴趣,怎么,现在又背着我偷偷勾搭上人家丁香姑娘了?” 小红杏拍手:“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是这种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她故意冲姬晏扮鬼脸:“羞羞羞!” 姬晏面色涨得通红,垂死狡辩:“你们心思龌龊,不要胡乱揣测孤,孤对丁香姑娘只是欣赏之情罢了。” 姬岑道:“死鸭子嘴硬!行啊,等待会丁香姑娘过来了,本宫就把她带回公主府,从今以后,你若是想见她,只能来找我了。” 姬晏怒极拍桌:“你敢!” 姬岑学他的模样,朝他摇头晃脑:“你且看我敢不敢!别说带走,我随意将她送人都行。” 姬晏气到胸膛起伏,求助地看向玉无瑕:“表哥,你看她!就会欺负我!” 玉无瑕只好为他主持公道:“公主,适可而止。” 姬岑只好悻悻撇嘴。 * 不一会,林菁搬来了凤首箜篌,丁香一行人也到了。 小红杏抬眸望去,没想到会看见最烦的辣手摧杏三人组,尤其齐翩翩,还穿得那么花枝招展。 她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 丁香徐徐从她眼前走过,带来一阵香风。 小红杏轻嗅,闻到那股熟悉的丁香花粉味道,眼神不由凝在丁香身上。 丁香身若扶柳,腰如约素,乌黑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根碧玉梅花簪,脸上略施薄粉,一双黛眉似蹙非蹙,眉眼间恍若带着点点愁绪,好个清新忧郁的美人儿。 小红杏挺直腰板,默默深吸几口气,将肚子上的小赘肉收紧,心里不断骂娘。 江过雁果然是个狗男人! 她也是脑子进水,才会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相信他喜欢肉感这句鬼话,放任自己吃出了小肚腩,这不,江过雁就背着她偷吃丁香了! 丁香身上的那股香粉味道特殊,不似坊间常见的,倒像是她自己研制出来的,小红杏笃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丁香盈盈一拜,声音清脆:“丁香拜见太子殿下、荣安公主、玉公子。” 她望向小红杏,并不知道她身份,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朱蓉蓉见到小红杏,也是惊讶,面上倒没有显露太多表情,小声提醒:“丁香,那位是江军司之妻。” 丁香了悟,别有深意地看了小红杏一眼,恰好与她对上视线,她一怔,轻轻朝她绽开一个礼貌浅笑:“见过江夫人。” 小红杏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是挑衅,心中忍气,拖长语调冷笑道:“不敢当你一句江夫人。” 丁香感到诧异,倒也不觉生气,一介卑贱伶人是没资格生贵人的气的,只好道:“江夫人说笑了。” 玉无瑕惊诧地看了小红杏一眼,不知她何故针对丁香? 姬晏为丁香不平,刚想说话,玉无瑕眼神示意他噤声,他只好闭上嘴。 朱蓉蓉带着齐翩翩与黄澄澄跟众人行礼问好。 初篁与翠篁赶忙去为她们列座。 丁香问:“太子殿下今日想听我弹奏什么曲子?” 姬晏与她对上视线,浑身就觉得不自在,眼神漂移一会,看向玉无瑕,问:“表哥,你想听丁香姑娘弹什么?” 玉无瑕道:“人是你请来的,你自己点吧。” 姬晏一颗心砰砰,脑子混乱到想不出来什么曲目,只好看向姬岑:“皇姐,你想听什么?” 姬岑笑道:“难为你这个做弟弟的懂得孝敬我,那就劳烦丁香姑娘弹一曲《汉宫秋》。” “那么,丁香这就献丑了。” 丁香缓步走到凤首箜篌那里坐下,还没开始弹奏。 小红杏忽然出声:“我看齐小姐穿了一身舞衣过来,难道不是打着献技的主意吗?那不如你为丁香姑娘伴一舞吧,如何?” 齐翩翩面色不好看,早在她瞧见小红杏的时候,她心中就十分懊恼穿舞衣这个举动,毕竟,她曾经比舞输给小红杏,现在小红杏叫她出来跳舞,她不觉得这是抬举,反倒觉得她是有心刁难自己。 “我……”她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拒绝。 姬岑帮腔道:“本宫早听闻齐小姐的舞姿出众,不知今日齐小姐可愿赏脸舞一曲?” 齐翩翩只好从座位上站起身,“公主想看,小女自然不敢推脱。” 索性,丁香与齐翩翩往日在百花芳草园也是经常合作的,二人也算有默契。 齐翩翩走到中央,摆好起舞姿势。 丁香十指纤纤,在琴弦上拨弄,音调低沉哀婉,仿如女子幽怨中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丁香启唇合着腔调唱道:“秋月清冷,梧桐潇潇,怨也罢,哭也罢,转朱阁,入深闺……” 齐翩翩踩着拍子舞动起来,肢体柔软,舞姿轻盈,舞衣轻摆,她转圈时,整个人好似一只灵动矫健的乳燕,娇俏活泼。 姬晏捧腮欣赏着,待她们演奏完,还有点意犹未尽,拍手道:“好!” 又兴致勃勃地问玉无瑕:“表哥,怎么样?这下子,你知道小红杏刚才的表演有多糟糕了吧?她的歌声跟丁香姑娘,那更是没法比。” 要是换做平时,小红杏肯定会呛声,现在,她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整个人好似入定的僧人。 玉无瑕斟酌一番,道:“江夫人嗓音娇柔如莺声燕语,丁香姑娘歌声清澈如空谷幽兰,二者本就无可比性,何必非要一较高低?” “至于齐小姐……” 齐翩翩期待地望向玉无瑕,像一只昂头等着被夸的小乳燕。 玉无瑕道:“齐小姐舞姿曼妙,只不过不合《汉宫秋》的哀怨意境,若是能贴合曲调来编舞,想来会更加动人。” 齐翩翩也觉得玉无瑕说得有理,颔首道:“碧虚公子所言,小女记下了,回去后定会加倍地勤习舞技。” 说着,她看向小红杏,面有得意之色:“小红杏,你要不要也出来舞一曲啊?” 姬岑问:“小妹,你还会跳舞?” 她凑近小红杏,压低声音:“该不会是艳舞吧?” 谈起这个,她就兴奋,戳了戳小红杏腰肢软肉:“等下次去公主府,你跳给我看。” 小红杏抓住她捣乱的手,看向丁香,问:“丁香姑娘会跳舞吗?” 丁香不明白她为何揪着自己不放,心中微叹口气,“丁香不及江夫人多才多艺,能歌善舞。” 小红杏勾唇讽笑:“我从前尚未嫁给江过雁的时候,可是欢喜楼的头牌花魁,每日里迎来送往的,若是不会唱又不会跳,怎么招揽生意?到底是比不得丁香姑娘命好,身在玉家大宅,名义上虽是女伶,可待遇也不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差,若是想搭上那个大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欢喜楼?”姬晏惊呆了,“头牌花魁?” 他站起身,手指指着小红杏,结结巴巴道:“也就是说,你以前是女女女……妓?” 小红杏莞尔,冲他绽开一个妩媚笑容,娇嗔道:“怎么?太子殿下与我认识这么久,难道都不曾打听过我的底细吗?” “这这这……”姬晏难以置信,“江军司怎么会甘愿娶一个女妓做妻子?岂不是要沦为邺城笑柄!?” 小红杏附和:“对啊,可不是嘛?” 余光扫了丁香一眼,别有深意地道:“男人就是这样,当他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把她捧到天上去,转眼要是不喜欢了,他就会把她践踏进泥水里,叫她粉身碎骨。” “丁香姑娘,你可千万要把眼睛擦亮点,莫要轻易着了男人的道。” 丁香微皱眉,又松开,“谢江夫人好言相劝。” 她态度坚定:“不过,我想,我不会看走眼。” 姬岑左看看小红杏,右瞅瞅丁香,不由沉思。 小红杏冷声道:“但愿如此!” 姬晏不满道:“小红杏,你别刻意找茬啊,丁香姑娘怎么会看错男人?你这是在暗地里贬低孤吗?” 小红杏嘲讽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说自己对丁香姑娘只是欣赏之情吗?那又何必跳脚?” 姬晏呐呐:“我……”片刻,气哼哼拂袖:“你牙尖嘴利,孤不跟你逞口舌之争。” 朱蓉蓉当真无法理解小红杏,若是换了一般人,有过做女妓的不堪身世,都会想办法遮遮掩掩,何以她总是自揭伤疤? “江夫人,我之前就曾好言提醒过你,在外行走,多替你家郎君考虑,莫要叫人背后耻笑他,你为何总是这般乖逆不顺?” 小红杏一向不给朱蓉蓉面子:“我行事如何,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吧?” 她加强语气,一字一顿地喊:“玉、九、夫、人。” “你才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别印证了那些贵女所言,打着九叔婆的名义,蓄意接近玉无瑕。” 玉无瑕见她提起自己,面上也无甚表情变化,只是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朱蓉蓉一眼。 “让我想想,当初那首名满邺城的祝婚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我记起来了。” 她吟诵道—— “二八佳人七九郎,萧萧白发伴红妆。 扶鸠笑入鸳帏里,一树梨花压海棠。” 朱蓉蓉面色又青又白,她之前总是避嫌玉无瑕,今日前来也是因为玉歆要她过来打探,她才会特意前往,谁知道居然会是小红杏这个宿敌。 这首诗哪里是什么祝婚诗?明明是与玉歆有仇怨的人故意编出来的,就是为了羞辱玉歆,连带着她也被人奚落。 自从这首诗兴起,她也从名门淑女变成了一个笑话。 小红杏道:“你别忘了,自己的夫君可是玉廷尉,平日里没事少往湛园来,免得落人口实。” 黄澄澄听不下去了,怒声道:“小红杏,你不要太过分了!蓉蓉分明是好心劝诫你,你为何总是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小红杏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妹背地里是不是包藏祸心想要害我?” 齐翩翩道:“你简直无理取闹!” 黄澄澄气急道:“女娼之流,心思下作,才会以己度人。” 此话一出,席间氛围顿时变了。 玉无瑕望着小红杏逐渐通红的眼眶,正想出言安慰。 小红杏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女娼怎么了?吃你家米了?穿你家衣了?” 黄澄澄也后悔自己话说得重了:“我……” 小红杏看向朱蓉蓉:“朱蓉蓉,我来告诉你原因,为什么我半点不替江过雁着想,使劲遮掩自己的女妓出身。” 对上她水亮的一双杏眼,朱蓉蓉不自觉怔住。 小红杏铿锵有力地道:“因为我问心无愧!若是江过雁无法忍受我的女妓出身,那他大可休了我,我绝不会摇尾乞怜,大不了,我街头弹唱卖艺,日子就算贫苦些也能过下去,倘若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一天,我宁愿自戕也定不会跟他诉苦半句。” “再说了,就算我小红杏曾经是个千人骑、万人轮的妓女,我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肮脏,我比谁都干净!因为脏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是这个国度!是那些一掷千金嫖妓的恩客!” 她环顾四周,一个个望过去:“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为什么你们生来高贵,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穷苦百姓却如同草芥,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众人沉默,玉无瑕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不怕跟你们讲心中话,在我小红杏眼中,一个国家但凡出现一个女妓,那都是皇帝的过错。” “好,今日皇帝不在这儿,那我来问问太子殿下。” 她逼近姬晏,诘问:“为什么这个国家有这么多的穷苦百姓?为什么这个国家有这么多的可怜女子,要身不由己地被卖到青楼,过倚门卖笑的生活?” 姬晏嘴唇嗫嚅。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是我们自甘下贱吗?” 小红杏掷地有声:“非也!” “我也想做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我也不喜欢别人明里暗里的鄙夷目光,可是,谁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太子殿下,你说,如果连你这个掌权者都看不起妓女,那全国上下那么多妓院里的女娼要怎么活?她们还有从良的希望吗?” 半响,姬晏艰声道:“自古以来,女妓小倌,遍地都是。” 几乎是掩耳盗铃,他说:“你既已从良,往后就莫要再提及出身便是,免得遭人非议。” 小红杏失望地笑出声,泪水终于从眼眶掉出来:“……我以为会有这样一个国度,没有女妓小倌,没有金钱买卖的肉体关系,终究是我妄想了。” 姬岑若有所思,并不出声。 小红杏拱手道:“既如此,告辞了。” 说完,径直走了。 席间氛围僵窒。 半响,朱蓉蓉行礼道:“太子殿下,荣安公主,我先回去了。” 齐翩翩与黄澄澄也跟着行礼。 姬岑“嗯”了一声,朱蓉蓉带着她们正要走,姬晏忙道:“丁香姑娘,孤送你一程。” 丁香道:“有劳太子殿下。” 见姬晏要跟丁香说话,朱蓉蓉带着齐翩翩、黄澄澄先行离去。 姬晏与丁香一道走。 姬岑追上二人,偷偷尾随在他们身后。 人都走光了,湛园一时沉寂下来。 玉无瑕负手走到廊下,望着青翠的观音竹。 林菁将凤首箜篌搬回百花芳草园。 初篁与翠篁收拾屋内的狼藉。 等二人收拾好,玉无瑕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深邃,似乎是在赏竹,又似乎是透过竹子在看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初篁上前道:“公子?” 玉无瑕没有反应。 翠篁疑惑,也跟着唤:“公子?” 一连唤好几声,玉无瑕才回过神,问:“何事?” 初篁问:“公子是在想江夫人吗?” 玉无瑕道:“是,也不是。” 准确点来说,他是在想小红杏所说的那些话。 翠篁叹:“江夫人真是可怜,奴婢没想到她以前还有那么不堪的经历,她性子明明那么活泼烂漫。” 玉无瑕轻声问:“很不堪吗?” 初篁不无怜惜:“公子出身尊贵,自然不晓得一个女子堕入贱籍的苦楚之处,江夫人早年饱经磨折,如今心性还能如此天真无邪,当真不易。” 玉无瑕没有说话,他想,一个人的出身、经历塑造出他的脾性与心胸,世间有千万人,自然有千万种活法,只不过个性但都大同小异。 他印象中的女伶,要么媚主谄谀,要么如丁香那般,自有傲骨,清冷哀怨,可要论起小红杏,他只能用三个字评价她:奇女子。 他仰头望着蓝天碧空,悠悠叹:“国色天香,可怜可爱。” * 姬晏对着丁香的时候,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想要接近心上人,又畏畏缩缩,生怕唐突佳人。 走出好一段距离,姬晏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话题:“丁香姑娘,你这阵子在百花芳草园过得如何?有没有人为难你?若是有的话,尽管告诉孤,孤一定帮你摆平。” 丁香不停回想小红杏的那些话,心中震撼,闻言,稍迟钝,方回:“太子殿下,我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忧。” “那……那……”姬晏想不到该说什么。 丁香有心想问问他对小红杏那些话的意见,可席间,姬晏早已给出了态度,她性情也不似小红杏那般果敢,只好悻悻作罢。 此时正好走到了百花芳草园,她微蹙眉,摆出一副乏累的样子:“太子殿下若是无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姬晏见状,只好体贴地道:“那你好生休息吧。” “谢太子殿下体恤。”她柔柔一歉身,款款下去了。 待人走没影了,姬晏随手揪了一根兰草,意兴阑珊地往回走。 姬岑走出来,笑道:“晏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纯情啊,还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她凑近,“好心”提醒:小心,美人儿跑了哦。 姬晏没好气地道:“我和你这个三心二意的不同,你喜欢表哥,得不到就养面首聊以慰藉,我钟情丁香姑娘,只盼着有一天能与她两情相悦,当然不会对她强取豪夺。” 你巴巴地捧着一颗心给人家,人家可不见得稀罕。 姬岑嗤之以鼻:“我的傻弟弟,要知道,得了实惠才是真。” “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这句,姬晏越过她走远了。 姬岑站在原地看着他,目光玩味。 第13章红杏扮猫,玉郎心悸 小红杏一边哭,一边闷头朝前跑,快要跑出湛园的时候,脚下一拐,又沿着上次那条小岔路口跑去了紫玉竹林,她不想叫祖千秋和豆蔻看见她哭的狼狈样子,省得他们担心。 说来好笑,她哭其实不是因为与黄澄澄争执,而是因为江过雁。 嗨呀,真是没出息,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沮丧到如此地步。 可她今日与丁香打了个照面,从里到外比了一番后,总觉得自己好似输了一筹,心中不由懊恼又难过。 索性,紫玉竹林静谧清幽,她躲在里头哭了个痛快,手揪着地上的青草,不住咒骂:“江过雁,你这个挨千刀的臭男人!我祝福你和丁香颠鸾倒凤的时候阳痿早泄!然后丁香再背着你和姬晏乱搞!给你戴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她的动静引来了狸奴,它四肢着地站在一旁,两只鸳鸯瞳不解地看着小红杏,半响,歪头“喵”了一声。 小红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玉无瑕养的那只猫咪。 她悻悻丢开手中杂草,问:“你怎么老是在这片竹林转悠?” “玉无瑕的院落不是湛园吗?你怎么不去湛园住?” 猫咪不会回答她,抬起一只猫爪,伸出粉舌舔了舔,“喵喵?” 小红杏觉得它姿态婉妍可爱,不禁学了起来,跟着趴在地上,抬起一只手,放在嘴巴前,碍于她手心里都是泥土,她索性伸出舌头舔手背,嗲声叫:“喵呜~” 猫咪诧异地盯她,又抬起猫爪挠了挠耳朵。 小红杏也效仿着做,自个儿把自个儿逗开心了。 玉无瑕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这一幕,小红杏没形象地跪趴在地上,一会学猫叫,一会手握拳头蹭耳朵,又纯又媚,色相妖惑,仿佛一只藏匿在山林中修炼成精的猫妖。 猫咪耳朵微动,听见他脚步声,侧头朝他望过来。 小红杏顺着它视线转头,脸若银盘,杏眼半睁,泪水涟涟,嘴唇微张,粉舌半露,玉无瑕不由想起她刚才舔手背的轻佻动作。 他面色泰然,放在身侧的手却神经质地微微蜷缩,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之前抚摸小红杏头发的柔顺触感。 “喵喵~” 猫咪瞧见来人是他,撒欢朝他奔来。 小红杏哭得昏头昏脑的,也跟着爬了一段,觉得膝盖被泥地磨得很疼,立刻停下,这才回神,仰头看向玉无瑕,一脸无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是她这个做客人的,未经主人家同意,到处乱闯,现在反倒气定神闲地来质问他了。 玉无瑕不免觉得好笑,“夫人又为何在此地?我原以为你早已归家。” 小红杏皱鼻“哼”了一声,扶着一旁的紫玉竹爬起来,又连忙拍走身上的竹叶泥尘,“我要是哭着跑出你的湛园,我看啊,碧虚公子可就要摊上事了。” “哦?”玉无瑕挑眉道:“愿闻其详。” 小红杏神气道:“我家夫君是个护短的,他若是知道我在湛园受了气,他定要亲自出马给我找场子。届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玉无瑕语气无奈:“那在下还真是无辜受牵连了。” “你坐山观虎斗,也是帮凶!” 说到此处,小红杏气哼哼地抬脚踹他一下。 玉无瑕没躲,挨了这么一下,看见她面上泪痕,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丝帕递给她,“擦一擦。” 小红杏接过,结果,她手都是脏兮兮的,丝帕一到她手中,压根不能用了,她只好拿来擦手。 猫咪绕着玉无瑕喵喵叫,似乎有催促之意,小红杏低头去瞧猫咪,却不经意看见玉无瑕脚边放着的木桶鱼竿等物,好奇问:“你要去做什么?” 玉无瑕蹲下身,伸手去抚摸猫咪的脊柱:“给狸奴钓鱼吃。” 猫咪舒服地昂头眯眼。 小红杏拍手道:“我也要去!” 玉无瑕看她兴致盎然,心中觉得她委实可爱,刚才还在席间与黄澄澄等人吵到哭鼻子,现在就有心情随他去钓鱼了。 他将木桶提起来,站直身道:“好。” 玉无瑕带她一道去后花园的池塘,小红杏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拽着玉无瑕袖子说话,猫咪跟在他们脚边跑。 “夫子,你喜欢上午我唱的《十八摸》吗?” 玉无瑕沉默一瞬,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坦言相告:“……不喜欢。” 小红杏停住脚步,拉住他手腕,逼迫玉无瑕也跟着停下,她不满地瞪他,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因为刚刚哭过,眸色更加明亮:“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唱得那么好听。” 玉无瑕失笑:“敢问夫人喜欢听我上午弹的《渔樵问答》吗?” 小红杏撇嘴:“不喜欢。” 玉无瑕含笑追问:“为何不喜欢?” 小红杏拧眉,不假思索地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这么多缘由?” “既如此,夫人又何须问我?” 小红杏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摸了摸鼻子,认输道:“好吧。” “我虽然不懂瑶琴,但也听得出来你琴技高超,只不过嘛,调子太沉闷无聊了,我听着只想昏昏欲睡。” 玉无瑕接着往前走,朗声道:“那首《十八摸》歌词露骨,曲调艳俗,我亦无法欣赏。” 小红杏好奇追上去:“那你为什么能耐心听下去?我原以为你会中途愤而离席,或者将我赶走呢!” 玉无瑕无奈地睨她一眼,心道,她果真是故意为之,嘴上却不点破:“世间万物,存在总有它的道理,我无法欣赏,总会有别人能够欣赏。” 跟他聊聊天,小红杏都觉得心境开阔不少,她雨过天晴,嫣然一笑,问:“夫子,那我和丁香姑娘,谁更漂亮?” 这个问题可谓问倒了玉无瑕,他没有出声。 小红杏又换了个说法:“你喜欢丁香那样体质纤弱的美人?还是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这种类型?”玉无瑕不解,转头看了小红杏一眼:“哪种类型?” 小红杏停住脚步,叉腰,一只手从胸口滑到后臀,一道S曲线毕露无遗,她语气骄傲:“胸大腰细、前凸后翘。” 玉无瑕咳了咳,不好再直视小红杏,想了想,道:“……你对自己的认知似乎有误,腰细一词,并不符合你。”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何意?” 玉无瑕回想自己抱过她两次腰肢的经历,斟酌字眼,道:“夫人腰间似乎颇为……丰盈。” “……你这是在隐晦地说我腰粗、有赘肉?” 小红杏不敢置信,又气急,语气都不自觉尖了起来:“是这个意思吗!” 玉无瑕眼睛飞快眨了眨,挽回道:“……也不算有很多赘肉。” 小红杏更加生气:“那你就是承认我腰间果然有赘肉咯?!” 玉无瑕觉得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不开口了。 小红杏气得抡起双臂胡乱拍打玉无瑕,“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嫌弃我!我腰粗怎么了!吃你家肉啦!” 玉无瑕只当自己是根木桩子,站着没动,任由她打。 半响,小红杏打累了,猫咪不停地拱玉无瑕小腿,玉无瑕平静道:“快走吧,再耽搁下去,狸奴要不依了。” 说完,他自顾自往前走,脸上却不自觉绽开一抹愉悦的微笑。 小红杏站在原地,呼呼喘几口气,死死盯着玉无瑕清瘦的背影,风拂过,玉无瑕身上的白色宽袍随风猎猎,贴服在身上,更显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背。 小红杏忽然悲愤地发现,玉无瑕的腰肢看着好像比她还要瘦! 天哪。她两眼一黑啊。 玉无瑕停住脚步,回过身望她,“还不跟上来?” 小红杏只好暂停脑子的胡思乱想,提裙摆追上去。 * 到了后花园的池塘。 玉无瑕找了两块相邻的平坦石头,先请小红杏坐下,而后将木桶搁在脚边,他坐下后,开始给鱼钩串鱼饵。 小红杏看得啧啧称奇,调侃道:“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个性,指不定要效仿姜太公钓鱼,玩愿者上钩那一套,没想到你还会提前准备鱼饵。” 玉无瑕笑道:“我不想饿死狸奴。” 他将鱼线抽长到合适的长度,随手一甩,将鱼钩扔下水面。 动作很轻,水面只泛起浅浅的圆圈涟漪。 小红杏探头去看水面。 池水清澈,一条条鱼儿体态优美,颜色鲜艳,红色中透着些许金黄彩光,惬意地曳尾游过。 她问:“那些都是什么鱼?” 玉无瑕道:“七彩鲤。” “这不是很名贵的鱼类吗?” 小红杏惊讶:“你钓来给狸奴吃?” 玉无瑕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红杏“哇”了一声,“狸奴真好命,居然有你这种主子,要是我哪一世投胎成猫咪,希望也能遇上你这种大方的主人。” 玉无瑕听她胡言乱语,说自己投胎畜生道,不免觉得荒唐又好笑,给她泼冷水:“我三五不时才会给狸奴钓鱼吃,其余时候,我都不管它的伙食。” 小红杏心疼地撸了一把猫咪凸出的脊背,“难怪它瘦弱成这样!你真是个坏主人!” “若是饿极,狸奴自己会觅食吃,或者去湛园寻初篁等人。” 小红杏将猫咪抱坐在腿上,帮它顺毛,嘴里嘀咕:“狸奴,你爹爹不疼你,不管你死活,他是个狠心的,不过没事,以后娘亲疼你,你跟我回家吧,我以后天天喂你吃小鱼干。” 玉无瑕拧眉:“我不是它父亲,”他一顿,续道:“你也并非它母亲。” “在大魏朝,孕妇若是诞下狸猫,乃是大凶之兆。” 小红杏无语地白他一眼,“你真是个一板一眼的无聊性子,我在跟你和狸奴玩扮家家酒,你不知道吗?” 玉无瑕被逗笑了:“什么扮家家酒?我从未玩过。” 小红杏登时用一种看可怜鬼的同情眼神瞅他,“那我今日陪你玩一回?” 玉无瑕还没同意,小红杏又道:“好吧,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是狸奴的姑奶奶,你是它的龟儿子!” 玉无瑕笑逐颜开,转头望她,一双柳叶眸中都是潋滟笑意:“夫人,你是在借机骂我吗?” 小红杏握住狸奴的一只猫爪打了他一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明明是好心陪你玩扮家家酒。” 玉无瑕无可奈何,忽而,鱼线微微一晃,玉无瑕握紧鱼竿,低声道:“鱼儿咬钩了。” 小红杏立时兴奋地望着水面,不再开口说话,狸奴也挺直脖子,鸳鸯瞳直勾勾盯着水面。 玉无瑕轻巧往上一甩鱼竿,鱼线破水而出,一条七彩鲤砸到岸上,来回扑腾。 小红杏怕脏,索性抱着狸奴坐在石头上看着,玉无瑕将鱼竿搁下,起身去抓住那尾鱼儿。 他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熟练地给鱼儿开膛破土,刮去那层泛着彩光的鳞片,掏出内脏,用活水将鱼儿洗干净后,捡了根树枝将鱼儿叉起来,又做了简单的柴禾堆烧火烤鱼。 等他做完这一切,坐回小红杏身侧,小红杏握着狸奴两只猫爪给他鼓掌,欢呼道:“好棒好棒!我们家龟儿子就是厉害!还会烤鱼诶!” 玉无瑕无奈瞪她一眼,“夫人,莫要胡乱给我起绰号。” 小红杏噘嘴道:“你怎么不识好人心?我叫你龟儿子,可是在夸你!” 玉无瑕挑眉,怀疑地问:“夸我?” “对啊,乌龟乌龟,不知道有多长寿呢,”小红杏拿猫爪拍他一下,“你知道吗,你养乌龟若是养的好,它将来还能送你走呢。” 她这张嘴,还真是荤素不忌。 玉无瑕故意道:“夫人若是喜欢的话,我送夫人一只乌龟?看它将来能不能送走夫人?” “嘿!你咒我死呢!”小红杏恼火地握两只猫爪打他,“打死你!打死你!” 玉无瑕只觉得她娇蛮的很,惯爱蹬鼻子上脸,若是一昧纵容她,怕是日后更加猖狂,索性抬手拂开猫爪,起身走到火堆旁,将鱼儿翻个面,又从木桶中拿出早备好的调料,撒上去。 待鱼儿烤好后,狸奴蹦出小红杏怀抱,直奔香气追去。 小红杏也凑到火堆旁,好奇地看着那条死不瞑目、瞪着白眼的七彩鲤。 玉无瑕举高树枝,安抚狸奴:“再等一会,免得烫嘴。” 猫咪在他脚边蹦跶好一会,玉无瑕觉得温度散的差不多了,刚想把鱼儿给狸奴吃,小红杏举手道:“我也要吃!” 玉无瑕笑问:“你也饿了?” 小红杏道:“我想尝尝夫子的手艺。” 玉无瑕只好依她,刚想将树枝递给她,小红杏拒绝,“我不要脏手。” 玉无瑕只好自个儿捏了一块最白嫩的鱼肉喂给她,小红杏张嘴吃了,舌头故意舔了他指头一下。 玉无瑕一惊:“你!” 小红杏含糊道:“我是故意的。” 玉无瑕双眸微眯,疑心自己听漏了一个“不”字,小红杏已经退开,正慢慢品尝那块鱼肉。 玉无瑕收回手,拇指摩挲食指指腹,触手黏腻,似乎沾染了唾液,思及此,心中好似泛起异样感。 猫咪“喵喵”叫,玉无瑕回神,将鱼儿放到地上,任由狸奴啃食。 * 猫咪吃完后,满足地捧着大肚腩,瘫在石头上,小红杏戳了戳它肚皮,猫咪又懒洋洋地翻个身,以稀奇古怪的造型继续眯眼睡。 “它累了,让它休息吧,莫要闹它。” 小红杏只好罢手,天上的金轮耀眼灼目,她抬袖擦去额头汗水:“太阳升起来了,我们回湛园吧。” 玉无瑕见她面上泪痕都干了,想来是不舒服的,温声道:“好。” 小红杏将猫咪抱起,与玉无瑕一道回去。 等回了湛园,初篁等人见到小红杏与玉无瑕一道归来,不免诧异,尤其小红杏怀里还抱着狸奴。 玉无瑕无意解释,吩咐:“翠篁,去打盆水来,给江夫人洗脸。” 翠篁看出小红杏脸上泪干痕迹,心中怜惜,道:“好的,公子。” 等水打来,小红杏将猫咪放在蒲团上睡觉,拿毛巾洗完脸。 玉无瑕坐在上首,朝她望过去,见她面色隐隐青白,曲指敲了敲桌,“过来,我替你诊一下脉。” 小红杏期期艾艾地过去了。 玉无瑕隔着丝帕替她号脉,渐渐的,眉宇不由拧起,小红杏惴惴不安。 半响,玉无瑕松开手,语气冷淡:“你回去吧,今后不必再来湛园与我学画。” 小红杏大惊:“为何?” 又委屈地瘪嘴:“难道因为我曾经做过女妓,所以你嫌弃我了吗?” 玉无瑕面露不悦之色:“夫人并非如此愚钝之人,何必明知故问?我若嫌弃你妓子出身,方才不会与你一道去钓鱼。” 小红杏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可怜兮兮地瞅着玉无瑕。 玉无瑕视而不见,拿起书,自顾自看。 初篁想了想前因后果,玉无瑕是诊脉完后才转变态度的,定是小红杏做了惹他不喜的事情,公子生平最厌恶别人阳奉阴违地欺骗他,小红杏应当是没有按时吃他前阵子开的汤药,公子才会生气的。 她凑近小红杏,低声提醒。 “投之以诚,报之以信。” “江夫人不若仔细思量一下这句话的涵义。” 小红杏思索片刻,觉过味来,“初篁,谢谢你提醒。” 初篁浅浅一笑,起身退到一旁。 小红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揪住玉无瑕衣袖,轻轻扯了扯,埋怨道:“你真是好大的气性,我从未见过比你翻脸无情的男子,从前我在欢喜楼,那些王孙公子都捧着我,我若是掉一滴眼泪,他们都恨不得刮自己一身肉来哄我高兴,更别提江过雁都不曾舍得对我甩脸子……” 初篁心中无奈,暗叹,公子若是当真与小红杏计较,只怕早叫林菁将她请出去了,哪里还会给她辩白的机会? 听她如此自若地将他与其他男子做对比,玉无瑕气苦又酸,拽回衣袖,几乎带着一股罕见的负气,冷声道:“我性子向来乖僻邪谬,比起‘碧虚’二字,我还有个流传更广的外号,你难道没听过吗?” 小红杏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外号?” 玉无瑕见她嬉皮笑脸,更加气结,不欲搭理她,冷冷瞥她一眼,不再开口。 小红杏一连追问好几遍,他都不肯说。 翠篁看不下去,小声告诉小红杏:“狷介之士。 小红杏跟着念一遍:“狷介之士?” 她看了看玉无瑕,嘻嘻笑着凑上去,讨好道:“他们如此评价你,证明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你,我知道夫子实际上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玉无瑕心气稍顺,问:“为何不按时吃药?” 小红杏对手指解释:“我讨厌喝那些苦苦的汤药。” 她神态天真,恍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玉无瑕缓和语气,劝:“良药苦口。” 小红杏噘嘴:“可是真的好苦。我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要是不幸得了重病,我一定不是因为医不好而死的,而是因为不肯吃药而活生生病死的。” 玉无瑕沉下面色,拿书册敲她脑门一下,斥道:“胡说些什么?平白无故怎会有人咒自己死?” 小红杏捂着脑门,犹不服气:“常言道,红颜薄命,我觉得,像我这种天姿国色的绝代红颜说不定也会薄命。” 玉无瑕没好气地驳道:“有我在,你薄不了命。” 他吩咐:“初篁,照着上次我给你的方子,去药房抓五副药,一日一副煎给江夫人喝,现在下去煎第一副。” 初篁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小红杏赶忙道:“能不能加点甘草进去熬?”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向初篁,双手来回搓着,撒娇道:“求求你啦,初篁姐姐,你最好啦~” “这……”初篁征询地看向玉无瑕。 玉无瑕铁面无情道:“不行,会破坏药性。” 初篁只好抱歉地朝小红杏一笑,出去了。 小红杏垮下肩膀,愁眉苦脸道:“我讨厌喝苦药。” 玉无瑕不爱吃甜,湛园从不备甜食点心,他只好吩咐:“林菁,你出去买点蜜饯回来。” 林菁道:“好。” 玉无瑕看向小红杏,含笑问:“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小红杏一只手捧着脸颊,一只手抓他衣袖,嫣然一笑,糯糯道:“夫子最好啦~” 玉无瑕抬指点了点她眉心,语气纵容:“你呀!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翠篁下去备午膳,又顺道去喊豆蔻与祖千秋去小厨房与她一道吃。 等小红杏吃过午饭,喝完药后,她又兴致勃勃地缠着玉无瑕要继续学画画。 玉无瑕帮她调颜料,小红杏一边看他昨日那张上好色的鸡蛋图,一边跟着模仿涂色,玉无瑕看着她,偶尔出手帮她,指点她几句。 下午的时候,猫咪醒来了,见到他们在作画,好奇跑上来围观,小红杏突发奇想,抽出一张新的生宣纸。 玉无瑕不解问:“你这是作甚?” 小红杏拿狸奴的一只猫爪按在颜料盘中,而后将其按在生宣纸上,“锵锵,看,我画的猫爪,是不是惟妙惟肖啊?” 生宣纸上,赫然一个猫爪印子。 小红杏放开猫咪,拿自己的手去沾颜料,而后在宣纸左侧印上自己的五指印,“这是我的手掌心。” 她拉起玉无瑕的手,“夫子也要来一个,我们一家三口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玉无瑕见她高兴,不忍扫兴,只好依她,在右侧印上自己的巴掌印。 小红杏高高兴兴地拿起这幅画,端详一番,学着老夫子的语气,沉吟道:“不错,不错,唯一可惜的是……” 玉无瑕笑着问:“哪里可惜?” 小红杏“啧啧”摇头:“这么好的绝世画作焉能不留下作者宝印?” 玉无瑕笑意更深,兀自洗干净手。 翠篁在帮猫咪洗手,猫咪不停挣扎,林菁也一起过来帮忙按住它。 小红杏抬肘捅了捅玉无瑕,“夫子,你有没有印章啊?” “有。” 玉无瑕吩咐道:“初篁,去我书房拿我印章过来。” 初篁出去拿。 玉无瑕拿过小红杏手中的画,“先去洗手,免得待会颜料干透了,反倒难洗。” 小红杏“哦”一声,乖乖去洗手了。 等她洗好,初篁也回来了,她将印章递给玉无瑕,小红杏急忙道:“我来!我来印!这可是我的杰作!” 初篁只好将印章转交给她。 小红杏拿着那方宝印,沾了红泥后,谨慎又认真地在生宣纸右下侧盖上掌印,待她拿开宝印,生宣纸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狷介之士”。 小红杏满意地点点头,“若是有朝一日,我画有所成,该给自己起什么雅号好呢?” 玉无瑕觉得她想太多,以她的心性与悟性,想要在画道一路有所成就,并不是件易事,不过,他从来不喜欢打击学生的积极性,故而,顺着她话问:“你最想要画什么?” 小红杏不假思索:“我想要画夫子!” 想起那一张张丑陋的“玉无瑕”,众人偷偷笑了。 玉无瑕神情僵住一瞬,怜爱地摸了摸她头发,触感柔滑,心中稍霁,“还有其他的吗?” 小红杏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她又灵机一动,道:“我想画春宫图!” 众人不敢置信地望着小红杏。 小红杏嘿嘿一笑,“羞涩”地摸着自己后脑勺:“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啦,我会骄傲的。” 众人无语。 玉无瑕嘱咐道:“你若有朝一日画了春宫图,切切记住,莫要用我的宝印盖章。” 小红杏白玉无瑕一眼,“我才不稀罕,我也要做一枚属于自己的宝印,免得夫子以后拿我的画招摇撞骗、沽名钓誉!” 玉无瑕头疼扶额,转移话题问:“你印章想要用什么颜色的?我过阵子得闲了,帮你雕刻一个。” 小红杏立马喜笑颜开:“我要粉红色的!” “雅号呢?想好了吗?” 小红杏摆手道:“懒得想了,就叫‘小红杏’吧。” 玉无瑕赞同道:“好。” 第14章打蛇七寸,江郎筹谋 廷尉署,办公房 江过雁正在细看吴秋舫与唐人桂这段时间调查记录而得出的数据文书。 邺城郊外一带,田地广袤,玉歆逼占民田三千余亩,其中,约2000亩水田,1000亩旱田。 文德二十二年初,其三千余亩地中,自耕农共213户,计625人。 到了文德二十三年,佃农共198户,计543人。 这么说来的话,玉歆父子灭口15户人家,计82人。 江过雁将文书放下,吴秋舫面色沉重,道:“大人,去岁九月,那些原属于自耕农的百姓无端端遭遇横祸,玉歆私底下逼迫他们签订卖田契,转为玉氏佃农,若有不服者,尽数被他投入东市狱,活活折磨死。” “属下前去探访他们,他们得知大人有心替他们伸冤,纷纷冒着风险决定联名上书,指控玉歆。”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张白色方布,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色字迹,“这是那些可怜百姓写下的万民书,请大人过目。” 江过雁眼神示意张嶙,张嶙走过去取过那张白色方布,交给他。 江过雁粗略扫了一遍,确实将近五百余人整。 “吴右丞此行可有走漏风声?” 吴秋舫道:“大人放心,我与傻桂行事小心,并没有暴露身份,就连那些百姓也不知道属下口中欲要替他们伸冤的‘大人’是何许人也。” 江过雁满意点头。 唐人桂愤愤不平,气急道:“大人,那个玉歆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他那个儿子玉微瑕,时不时就跑到田地里去鞭打凌虐农民,那些农民的日子简直就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断不会出卖我等。” 江过雁沉吟道:“话虽不错,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知道哪个农民会不会贪图己利,转而向玉歆父子献媚? 他从来不会轻易信任他人。 江过雁问:“吴右丞,去年玉歆逼迫他们签订卖田契的时候,他们为何不去告官?你可有问清楚其中来龙去脉?” 吴秋舫解释道:“那些农民的田地归属权由朱司农所管,朱硕此人向来媚上欺下,三年前就曾将嫡次女朱蓉蓉嫁给玉歆做续弦,以示讨好,玉歆替他走动,谋得了司农一职,他焉能有不帮玉歆之理?” “那些农民曾告知于我,他们求到司农衙门去,可朱硕命人将他们乱棍打出去,不肯受理此事,想来,至今在官府的田地归属契上,依旧登记那些农民为自耕农,以此瞒过朝廷。” “那些农民难道没有将朱硕此举揭发到郗太宰那儿去?” 吴秋舫叹口气:“郗太宰向来左右逢迎,为人圆滑世故,怎么可能会愿意为了几个百姓得罪玉歆?” 江过雁摇了摇扇子,往后坐靠在椅背上,冷笑道:“倒是官官相为、猫鼠同窝。” 吴秋舫深有同感:“这些世家权贵向来如此。” 唐人桂见江过雁从始至终神情淡淡,担心他也畏惧世家权势,不肯为百姓伸张正义,恳声道:“江大人,这些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跪下道:“只要江大人肯为百姓伸冤,若有用得到属下的地方,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江过雁一抬扇面,缓声道:“唐都尉先起来吧,此事急不得。” 吴秋舫错愕,问:“大人,可是罪证不足?” 他一急,语气加快:“有万民书在此,大人只要将其呈到陛下面前,定能还那些农民一个公道!” 江过雁收起折扇,一双稍显媚气的狐狸眸微眯,眸底流露出势在必得的野心:“打蛇打七寸,趁其不备,一举正中命脉岂不是更好?” 吴秋舫讶异,压低声音,“大人是说……” 他抬手在脖子边比划了一个砍下的动作,“将玉歆……” 唐人桂兴奋至极,“大人!果真如此!?” “本官从不信口开河。” 江过雁起身,从架子上拿出那张记录玉歆贪污案件的卷轴,递给吴秋舫。 “这卷轴记录的是玉歆任职廷尉期间,贪污受贿而放过的富家权贵,以及受害人的家属亲友,你与唐都尉且去一一查询,问清楚那些苦主事情的其中纠葛,嘱咐他们写好陈情书,回来后交予我。” 吴秋舫打开卷轴的手都微微发抖,唐人桂凑过去,卷轴上密密麻麻的,人数可不比那些农民少! 他不由骂:“玉歆那个老匹夫!真是恶贯满盈!” 外头沉厚钟声悠悠响起,透过窗,江过雁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夕阳,淡声道:“到下值的时间了,你们先出去吧。” 吴秋舫与唐人桂齐声拱手道:“属下告退。” 待办公房中只剩下张嶙与江过雁二人。 张嶙问:“大人,我们要归府了吗?我去马厩牵马。” 江过雁拿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闲闲一笑,“不急着回家,在此之前,我得先去见一个人。” 张嶙问:“谁?” 江过雁玩味道:“我们的——盟友。” 张嶙了悟,默默下去准备马车。 * 公主府,书房 姬岑正在看兵书,青奴在一旁伺候她笔墨,夕阳西下,房内的光晕逐渐变得昏黄,青奴替她掌灯。 “公主殿下,要不还是等明日再看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姬岑将兵书放下,抬手捏了捏鼻梁,语气略有点烦躁:“青奴,本宫今日心不宁。” 青奴颇为好笑,揶揄道:“怪哉,这世上竟还有能扰乱公主心神之事?” 他走上前,伸手替姬岑按揉两侧太阳穴。 姬岑沉沉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说起今日小红杏在席上所说的那些话。 青奴听罢,不由一愣,内心惊骇,半响,咂舌道:“那位江夫人可真是不得了,竟敢当着太子殿下与碧虚公子的面口出狂言。” 姬岑哼笑一声:“本宫倒不觉得是狂言,相反的,本宫觉得她所言甚是有理。” “只不过晏弟是个无能草包,一心只想粉饰太平,享受繁华。” 她冷嗤:“就凭他的本事,也能做太子?那等父皇百年后,姬家天下岂不是要易姓为玉?” 青奴不答话,松开手,转而替姬岑奉茶。 姬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吩咐:“青奴,你去查一下丁香。” 青奴诧异:“玉家那个擅弹凤首箜篌的女伶?” 姬岑悠悠道:“她好像与小红杏有些过节,而且……” 她脸上绽开一抹兴味的笑,“似乎与江过雁有关呢。” “你说,我们会不会就此顺藤摸瓜,抓到江过雁的把柄?” 青奴皱眉道:“恐怕不易,江过雁此人八面玲珑,精明谨慎,奴才之前按公主吩咐查过他,短短五年时间,他从一个喂牛马的牧官逐渐升迁到军司,可谓官运亨通,再者,他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多少人去送礼贿赂他,他都不肯收下,以免授人权柄,却也没得罪谁,手段十分高明。” 姬岑将茶杯放下,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江过雁此人极难拿捏,既不好色,也不贪财,就是不知道对小红杏有几分真心了。” 她五指在桌上来回敲击,半响,她吩咐:“你现在去玉家大宅,暗中跟着丁香,看她和江过雁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纠葛。” 青奴拱手道:“是,奴才听命。” 姬岑调侃:“且换下你这身打眼的绿衣。” 青奴被逗笑:“公主,奴才省得的,会换上黑色的麻布衣裳。” * 施秉巷,一方小院。 一辆不打眼的马车悠悠停在小院门口,张嶙勒住缰绳,左右环顾一圈,低声道:“大人,巷道此时无人。” 一柄檀香木扇从里头掀开帘子,而后,身穿一袭红衣的江过雁从车厢里头钻出来,下了马车,他好整以暇地走到院门口,拿钥匙开了锁,而后独自一人进去。 张嶙压低斗笠,遮住脸庞,静静候在马车旁。 不一会儿,“咕噜”声传来,另一辆马车缓缓赶至施秉巷。 扮做男装的黄澄澄“吁”了一声,骏马徐徐缓下脚步,停在小院门口。 张嶙闻声望去,瞧见马车夫是个女子扮的,心中暗暗警惕。 黄澄澄跳下马车,将凳子放在地上,丁香掀开帘子出来,张嶙瞧见丁香,一颗心稍定。 然,丁香下来后,车厢里又下来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张嶙上前,横臂挡住丁香脚步。 丁香牵着那名黑衣人的手,解释道:“张护卫,这是我特意带来见大人的人,劳烦你放行。” 张嶙冷着一张脸,抬下巴指了指黄澄澄,“你叫她过来。” 丁香为难地看了黄澄澄一眼,黄澄澄只好走到张嶙跟前,“我只是负责送她们来此地,绝不会胡乱泄密。” 丁香劝道:“张护卫,她是我信得过的人,才会叫她送我们过来的。” 张嶙懒待与她们废话,伸手就要去擒黄澄澄,可黄澄澄并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平日里醉心练习拳脚功夫,察觉张嶙攻势,立马与他打了起来。 丁香看得暗暗焦急,黄澄澄与张嶙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后,张嶙将其擒住,果断折了她的双臂,捏开她嘴,喂给她一颗药丸。 黄澄澄气急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张嶙面无表情:“一点封你口的毒药而已,你放心,等事情了结,我自会给你送解药。” 黄澄澄一听,登时气到破口大骂:“你这个心黑手狠的臭男人!” 张嶙觉得她声音吵,怕引来其他人注意力,索性卸了她下巴,又点了她麻穴,一把将她扛起扔进车厢里。 等解决完黄澄澄,他转身对丁香道:“你们快进去吧,莫要叫大人久等。” 丁香无奈叹口气,只好与黑衣人一道进去了。 * 江过雁正背着手,静静看着院角白墙上爬着的璧山虎,望着青翠的藤蔓枝叶,思绪飘荡,不由联想到家中梳妆台前的那盆富贵竹,小红杏夜间解发髻的时候,都会盯上好一会,两只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格外可爱。 想到她那副憨态,他脸上不自觉已经带上笑意,狐狸眸里盛满一片潋滟情波。 身后,细碎脚步声渐近。 江过雁周身舒缓气度一收,脸上笑意也收了个干净,不悦道:“丁香姑娘似乎违反了你我当初的约定?” 他回身,目光不善地盯着黑衣人,盘问丁香:“何故未经我同意,私自带人来见我?” 丁香抿唇,刚想解释,黑衣人抬手将斗篷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脸蛋,“江军司,别来无恙。” 江过雁双眸微眯,沉声道:“玉朱氏?” 朱蓉蓉微皱眉头,“你家夫人昔日不喜欢别人喊她‘江肖氏’,同样,我也不喜欢别人喊我‘玉朱氏’,江大人不妨还是叫我朱小姐吧。” 江过雁咀嚼道:“朱小姐?” 他勾唇一笑,挑眉问:“朱小姐这是想假意投诚于我?” “非也。” 朱蓉蓉直白道:“我当年嫁给玉歆,本就不是自愿的,在这三年里,玉歆屡次羞辱折磨我,我早已忍无可忍。” “丁香毕竟只是一介女伶,大人所求之物,若是交托于我,我定会帮大人拿到手。” “哦?是吗?” 江过雁冷冷扫丁香一眼,语调嘲讽:“看来丁香姑娘还真是对朱小姐言无不尽啊。” 朱蓉蓉道:“我与丁香相识三年,情同姐妹,她是不忍心我受玉歆那个老贼连累,想要救我出苦海罢了。” “大人若是因为之前我言语得罪过令正而介怀,我尽可去向你家夫人赔罪,只求大人开恩,搭手救我一程。” 丁香与江过雁接触过好几回,知晓他面善心狠,从不会轻易发好心,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屈身跪下,恳求道:“大人,蓉蓉之前也不是真的看不起令正曾经做过女妓的出身,而是出于好心,才会言语劝她几句,可到底是话不投机,才会致使你家夫人误会。” “再说了,蓉蓉若是真的看不起女妓,又怎么可能愿意和我一介女伶交好?” 朱蓉蓉见不得丁香这等清冷之人为她做这种祈求姿态,上前想要搀扶起她,“算了,既然他不肯,我们又何必非要求他?丁香,你起来,我们回去。” 丁香不肯起。 江过雁无动于衷,丁香见状一急,想要磕头,江过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行了,你可千万别磕头,省得磕出红痕,反倒麻烦。” 丁香惊喜难言,又不敢置信,“大人,这是同意了吗?” 江过雁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朱蓉蓉,“朱小姐,为表诚意,吃了吧。” 朱蓉蓉接过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枚丹药,她踌躇,看向丁香。 江过雁打开折扇,兀自扇风,“你不必看她,她也吃过,等事成之后,本官自会给你们解药。” 朱蓉蓉不再犹豫,拿起药丸吃下。 丁香面色青白,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我家郎君可还安好?” 江过雁神色淡淡:“放心吧,他还活着。” 丁香这才松了口气,“有劳大人费心了。” 她看了一眼将晚未晚的天色,“那我跟蓉蓉就先回去了。” “去吧。” 丁香与朱蓉蓉一道搀扶着出去,躲在屋脊上的青奴也跟着一道飞身离开。 江过雁抬头望着那片屋顶,眸中闪过一丝深意。 张嶙给黄澄澄解开麻穴,又给她接上双臂,黄澄澄抬手就想要反击,张嶙擒住她,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还是尽快带她们回去为妙。” 黄澄澄恨恨地瞪张嶙一眼,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张嶙木着一张脸,权当没听见。 马车嘚嘚,黄澄澄带着丁香与朱蓉蓉离开了施秉巷,赶回玉家大宅。 过了一会,江过雁从里头出来。 张嶙低声将黄澄澄扮做车夫的事情告知江过雁。 听了他如何收拾黄澄澄的经过,江过雁无奈摇头一笑,揶揄道:“张嶙,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啊,小心以后娶不着媳妇。” 张嶙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直接来了一句:“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不需要娶媳妇。” 在他看来,自从江过雁娶了小红杏,做事似乎畏首畏尾许多,心中自然对女人产生警惕退缩之心。 江过雁拿扇子敲了他脑袋一下,“等你以后遇上喜欢的女孩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傻光棍,送你家大人归府吧,我可急着要见媳妇去咯。” * 夜间,江府 江过雁唤了祖千秋过来。 祖千秋站在下首,问:“大人有何吩咐?” 江过雁将今日吴秋舫交给他的数据文书拿给祖千秋看,“祖叔,你偷偷去司农衙门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登记郊外田地自耕农与佃农数目的卷宗,与这张对比一下,看是不是有误。” 祖千秋道:“大人是希望有误还是无误?” 江过雁沉吟道:“若是有误,证明玉歆果真与朱硕勾结,私下逼迫那些农民签订卖田契,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祖千秋颔首道:“属下这就去办。” 江过雁抬手道:“且慢,你近日白天里都是跟着杏儿一道去玉家大宅的?” 祖千秋道:“不错,只不过玉无瑕不喜欢外人进去湛园,是以,属下与豆蔻一向在园子外头候着,各做各的事情。” 江过雁问:“依你所见,玉无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祖千秋回忆起玉无瑕那副玉质金相、容色冷淡的模样,道:“我以前曾听人说他是‘狷介之士’,经此一见,名副其实。” 江过雁意味不明地哼一声,颇有点阴阳怪气:“难为杏儿还肯跟着他学画。” 祖千秋对于他的酸话权当没听见,并不回应。 江过雁也知晓自己在吃干醋,心头火燎,猛摇扇子替自己赶走火气,“祖叔,你这阵子在玉家大宅,暗中看紧朱蓉蓉或丁香,她们背后有人跟踪,今日被我撞见,我未将他揪出来,你且去探查一番到底是谁的人。” 祖千秋拧眉,正色道:“是。” 第15章红杏摸脸,玉郎心动 青奴回了公主府,将在施秉巷中所见的一切告知姬岑。 姬岑皱眉,想了一会,“朱蓉蓉怎么会和江过雁也发生牵扯?还有求于他?怎么?她难不成想脱离玉家?” 青奴道:“奴才听玉九夫人所言,似乎是要帮江过雁拿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她并未明说。” 又提醒:“丁香姑娘询问江过雁有关‘她家郎君’的安危。” “她家郎君?”姬岑讶异:“什么郎君?她不是玉歆一直留着给晏弟的女伶吗?” 青奴想了想,道:“这可不好说,毕竟,半年前,太子殿下拒绝过玉廷尉,玉廷尉兴许将丁香送人了也说不准。” “既是送人?丁香又怎会还在玉家?” “那自然是又要回来了呗,玉廷尉怎么也不会愿意得罪太子殿下的。再说了,公主殿下也知晓玉廷尉私底下可是有‘貔貅’之称,只吃钱不吐钱,丁香姑娘既然心系她家郎君安危,想来,她家郎君定是遭玉廷尉所害了。” “人已经死了吗?” 青奴面露难色:“这个奴才可说不准,江过雁亲口说人还活着,但奴才也不知真假。” 姬岑道:“你这段时间继续跟着朱蓉蓉,看她到底是要拿什么东西给江过雁。” “至于有关丁香的事情,你叫奚奴去查。” 青奴道:“好,奴才这就去找奚奴。” 他明面上是公主府的面首,实际上是姬岑的暗卫爪牙,而奚奴平日里则负责帮姬岑专门做一些收集情报的事情。 * 因着与姬晏相看两厌,小红杏现在上午都不去蹭课了,任由姬岑怎么劝都没用,末了,姬岑只好一个人去看她心爱的表哥了。 到了下午,小红杏每日都会去湛园找玉无瑕学作画。 天气越来越闷热,她又是个耐不住热的,成天里看着跟盆枯萎的花一样,快要凋谢了。 玉无瑕盘腿端坐着,好言相劝:“心静自然凉。” 小红杏苦着一张脸,了无生气地趴在地上,手抓着玉无瑕的衣摆,嫌弃道:“夫子家好穷,连盆冰块都不舍得拿来给我用。” 玉无瑕浅浅一笑,抽出衣摆,“你体质寒凉,这才五月天,不能这么快用冰,对你身体不好。” 初篁与翠篁拿着羽毛扇,站在两边给她扇风。 小红杏来回打了个滚,坐起身,双手挥开羽毛扇,“别扇了,越扇我越热。” 翠篁与初篁只好停下。 小红杏抬手一抹下颌,满手都是汗水。 她不停碎碎念:“我热我热我热……” 双眼逐渐涣散:“热到都没心情学习作画了。” 玉无瑕见状,拉过她一只手搭脉,半响,松开后,对初篁道:“江夫人肝火太旺,你下去煮点凉茶过来给她喝。” 初篁道:“好的。公子。” 小红杏更难受了,嚷嚷道:“我不要喝凉茶!那么苦!还要趁热喝!” 玉无瑕淡声道:“不许任性。” 小红杏跪立着,膝行过去,蹭到玉无瑕身边,半边身子都依靠在他臂膀上,脑袋蹭着他胸口,黏黏糊糊地撒娇,语气听起来委屈至极:“夫子,你不疼我。” 说着,她呜呜哭起来,“我真是个苦命的学生,遇上一个小气鬼夫子,不肯给我用冰也就算了,还要逼迫我喝苦药。” 玉无瑕听她好似哭得半真半假,心下不定,不知她是否只是干嚎装哭,低头一看,小红杏脸颊晕着两团热出来的红云,他抬手一摸她脸颊,蹭了满手的细汗,他无奈地叹:“果真热成这样?” 小红杏两只杏眼好似升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玉无瑕,眸底盛满细碎的光亮,泛着恳求的色彩。 “我真的好难受,快要死掉了一样。” 玉无瑕拿张丝帕给她擦脸上汗水:“你为何这般娇气?怎动不动就言死?” “你给我冰块,我就不言死了。” 借着丝帕遮挡,小红杏小心翼翼地用小尾指勾住他尾指,轻轻扯了扯:“求求你。” 玉无瑕心道,若想改变小红杏的生活习性,一下子是急不得的,须得缓缓图之。 “翠篁,去冰窖取半盆冰过来。” 翠篁诧异地看了玉无瑕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心软,愣了一下,道:“是,公子。” 玉无瑕看向候在门边的林菁:“林菁,你去外头买点蜜饯回来。” 林菁买蜜饯买到都轻车熟路了,点头道好。 小红杏这下终于恢复元气了,她直起身子,双手握拳,欢呼道:“好耶!夫子真是个大好人!我又有心情学作画啦!” 见她这么快恢复生气,玉无瑕不禁疑心她刚才是在故意扮可怜博同情,心中不由暗自懊恼,自己对她太轻易心软妥协。 小红杏见他神色,看出他心中所想,杏眸一转,有了坏主意,她噔噔噔跑到桌边坐下:“夫子,我今日想画你。” 这下头疼的人换成了玉无瑕,无心再想方才小红杏骗冰的事情,他面上一本正经地道:“你技艺还不成熟,学画一途,应当循序渐进,今日画石头为妙。” 说着,他站起身,想要去外头捡几块石头进来,路过桌子的时候,小红杏拉住他手:“不要,我今日就想画夫子,其他东西都没有兴致。” 她跟着起身,按着玉无瑕重新坐下,“夫子,你坐在这儿,我帮你画肖像画!我这一次一定把你画得惟妙惟肖!” 她兴致勃勃地坐回去,拿起狼毫,刚沾好墨水,抬眸望一眼玉无瑕,低头就想开始动笔。 玉无瑕面色无奈,开口问:“夫人,你当真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了吗?” 小红杏一边画,一边道:“看不清楚。” 玉无瑕被她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噎,皱眉问:“你短视症如此严重?隔着一张桌子,你都看不清楚我的脸庞?” 小红杏抬头嘿嘿笑,浑不在意:“反正能看个大概就够了,你长了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玉无瑕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忍不住出手摁住小红杏的手,小红杏不解抬头:“夫子作甚?” 玉无瑕松开她手,略有点不自然,“……你先过来,仔细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子,待会再动笔。” 小红杏问:“要像看鸡蛋那样看满足足一刻钟吗?” 玉无瑕犹豫一瞬,点头“嗯”了一声,起身去柜子里拿沙漏。 小红杏高兴地将狼毫搁下,欢呼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一直盯着夫子看了!我要看两刻钟!” 听她说“两刻钟”,他将计量一刻钟的沙漏放下,问:“你果真要看我两刻钟吗?你性子跳脱,怕是会觉得无聊。” “不会不会!我喜欢夫子这张脸,我愿意看你一辈子!” 她跑到柜子前,将最大的那个沙漏拿出来,玉无瑕阻止她,哭笑不得:“这是计量一个时辰的。” 小红杏抱紧大沙漏:“那就看一个时辰!” “这可不行,看一个时辰,那你今日下午就没空作画了,如此一来,岂不是白白看我一场?” 小红杏不假思索反驳:“怎么会白看?我说了嘛,我愿意永远看着夫子,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玉无瑕只觉她口无遮拦,说出的话总是带着几分暧昧的撩拨之意,叫他无可奈何。 他只好强硬拿过她怀中的那个大沙漏,转而拿出计量两刻钟的沙漏,摆放在博古架上。 “走吧,去桌子那边。” 看他径直走回去的背影,小红杏气得“哼”了一声,“夫子真讨厌!连那么好看的皮囊都不舍得给我多看两眼!” 玉无瑕盘腿坐下,不解风情道:“世人皮囊之下,皆为森森白骨,我亦如此,无甚好看的。” 小红杏“哈”了一声,跑他面前,叉腰问:“那你现在盯着我,跟看一个骷髅架子一样,没区别是吗?” 玉无瑕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心知若是说出心中话,她定要生气,只好换个好听的说辞:“你有血有肉,我怎会把你当骷髅架子看待?莫要胡思乱想,坐下吧。” 小红杏怀疑地盯他几眼,玉无瑕始终面色平静,半响,她只好满腹狐疑地坐下,“好吧,暂且相信你的鬼话。” 玉无瑕无奈一笑。 小红杏跪坐着,仰头直直望着玉无瑕的脸庞,伸手揪住他脸颊肉肉:“不要笑,你笑了,我更加看不清楚你长什么样子了。” 玉无瑕简直被她搞到没脾气了,将她手拿下来,正色道:“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动,也不笑了,你且认真看我。” 小红杏深深点头,瞪大两只杏眼,直勾勾盯着玉无瑕。 一会后,她忍不住想眨眼,只好伸出两只手撑住上下眼皮,继续死撑着看玉无瑕。 玉无瑕抿了抿唇,忍住笑意,好心提醒:“你可以眨眼睛。” 小红杏瓮声瓮气地拒绝道:不要,我要是眨了一次眼睛,那就少看了你一眼,我觉得吃亏死了。 又抱怨:“谁叫你这个夫子这么小气,冰块只肯给我半盆,连看也只准我看两刻钟。” “你是个小气鬼,以后我不要叫你夫子了,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玉无瑕喟叹出声,伸手抓住她两只手,“别这样瞎折腾你的眼睛,本来就有眼疾,强行一直睁着,回头眼睛要不舒服的。” 小红杏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他:“好奇怪。” 玉无瑕挑眉问:“哪里奇怪?” 小红杏抬手指着他下颌:“你说话的时候,脸会动!肉在动,骨头也在动。” 玉无瑕道:“这是正常的,有何不妥之处?” 小红杏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有不妥之处!你脸会动,我更加画不好你的脸庞线条走势了!” “你可以先画静态的,以后我再慢慢教你画动态的。” 小红杏疑惑:“什么是静态的?” 玉无瑕解释道:“我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就是静态的,这个时候,你是最好画的。” 小红杏怼道:“那你怎么还动、还说话?不知道我只有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吗!” 玉无瑕没想到她如此倒打一耙,实在无奈,只好闭上嘴,权当自己是个木偶了。 此时,初篁三人前后脚回来了,瞧见屋内二人正瞪着眼睛对视,都是一脸疑惑。 林菁将蜜饯放在桌上,绷着一张冰山脸,不好开口打破人设,只好忍住好奇心。 翠篁将半盆冰块搁在不远处,问:“公子,江夫人,你们这是在做甚?” 初篁将药汤搁在桌上,道:“江夫人,你先过来喝凉茶吧,免得待会凉了。” 玉无瑕无法说话,只好眼神示意小红杏讲话。 小红杏接收到他的眼神,张嘴朝他绽开一个坏坏的笑。 玉无瑕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果然,小红杏下一句话就是:“夫子说我今日不用喝凉茶了,初篁,你端下去吧。” 三人闻言震惊,自家主子从未朝令夕改,皆看向玉无瑕。 玉无瑕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跟平日里那种八风不动的淡定样子别无二致,他们只好压下疑惑。 初篁重新端起汤药,“那,这样的话,奴婢就先拿下去了?”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玉无瑕神情。 林菁也拿起蜜饯:“那属下也将蜜饯拿走了?” 小红杏连忙开口:“蜜饯不用拿,夫子说,给我当零嘴吃!” 林菁只好半信半疑地将蜜饯放下。 小红杏得逞地偷偷捂嘴笑。 翠篁望见沙漏,这才恍然过来:“江夫人是在观察公子吗?跟上次观察鸡蛋一样!” 小红杏颔首道:“对啊,夫子叫我看他两刻钟的时间。” 玉无瑕望着那个沙漏,细沙一点点渗透下去,时间仿佛被切割开来,慢的令人发指。 他难得生出一点不耐的心思,放在膝盖上的食指不由轻轻点起,一下一下地数着数。 数到第七下的时候,小红杏握住他食指,“不要动。” 玉无瑕只好连食指也动弹不得。 小红杏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极其专注,她似乎看不清楚,于是,直起身子来靠近他,距离与他无限近。 他与她的脸蛋只有半寸距离。 小红杏忽而问:“夫子,我可以摸你脸吗?我想用手指感受你的脸庞骨骼走势。” 玉无瑕犹豫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是他同意的一瞬间,小红杏立马伸出手来,凑近他脸颊,想要触碰,又顿住,虚虚地捧住他脸颊,再慢慢靠近。 直到小红杏的手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他还生出点不真实感。 他没忍住,极缓慢又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 小红杏的手逐渐往上,大拇指摸过他的长眉,她念念有词:“这是夫子的眉,丰黛密长。” 另一只手的食指点上他鼻梁,轻轻滑落而下,“夫子的鼻,挺拔英气。” “还有夫子的眼睛。” 他眼睛定住,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一双狭长的柳叶眸睁着,任由小红杏的手指头滑过他的眼睑、轻触他的睫毛。 “狭窄细长,形若柳叶。” 她的手很柔软,肌肤滚烫,弄得他脸颊也微微发热起来。 可小红杏还没摸完,她的手往下,按上他的唇,喃喃道:“唇若施脂,檀口香腮。” 她看得好认真,那双杏眼几乎快要凑到他嘴唇前,手指沿着他唇形描摹着,她似乎格外钟爱他的唇峰,手指一直在那里徘徊。 玉无瑕不自觉屏住呼吸,所有思绪都僵住。 她抬眼望进他那双柳叶眸中,痴痴问:“夫子为何生得比女子还要漂亮?” “我好喜欢夫子。” 她眼中的欣赏之情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挑逗与撩拨,说出的话却叫众人大惊。 玉无瑕一颗心忽而跳快两拍,面上却无甚表情变化。 小红杏的手指还放在玉无瑕嘴唇上,玉无瑕望着沙漏中的最后一颗细沙缓慢地流进下层,启唇道:“两刻钟的时间到了。” 他说话时,两片嘴唇几乎含碰着小红杏的指头。 玉无瑕抬手拿下她的手,“该试着作画了。” 小红杏笑着问:“夫子可以带着我画吗?” 玉无瑕点头道:“好。” 小红杏在桌边落座,玉无瑕坐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在生宣纸上一点点描摹他自己,从脸部轮廓画起,再到眉眼五官,最后才是头发。 二人氛围融洽,好似刚才小红杏没有说那句出格的话一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初篁与翠篁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又是她们太庸俗,才会想歪吗?也许小红杏只是单纯表达对玉无瑕面皮的喜爱之情。 林菁抱臂站在一旁,冰山脸下万句弹幕飘过,在他体内吵得都要割裂开了。 画完后,小红杏将狼毫搁下,拿起那张画,放到玉无瑕脸旁边做对比,喜滋滋道:“我这次画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啊?初篁!” 初篁立马捧哏:“江夫人悟性极好,这张画比之前任何一张都画得好。” 玉无瑕笑着望她,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秀发,吩咐:“初篁,去把那碗凉茶端过来给江夫人喝。” 小红杏登时苦下脸:“哈?还要喝啊!夫子,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初篁偷笑,下去端药,幸亏她刚才多留了个心眼,早把凉茶一直放炉上煨着,现下还是温着的呢。 玉无瑕转移话题,问:“印章你想要杏花样式的,还是狸奴样式的?” 小红杏记恨他非要自己喝凉茶的事情,故意刁难他:“我两样都要!” 玉无瑕不觉她在为难自己,想了想,道:“好。” 初篁将凉茶端来,小红杏只好不情不愿地一口闷了,喝完了,塞了好几颗蜜饯进嘴巴,两腮都撑得鼓鼓的。 玉无瑕望着她粉红脸蛋,觉得她可爱至极,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鼓起的脸颊,柔滑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他忽然意识到不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腹来回摩挲着,一时竟有点忘不了那种柔软触感。 第16章玉郎此人,面冷心冷 今日晴光正好,玉无瑕左右无事,想着不如去一趟润石铺买块合适的玉石,届时也好给小红杏雕刻印章。 恰好,林菁拿来一张拜帖,递给玉无瑕。 玉无瑕接过,拜帖的落款人乃是江过雁。 林菁问:“公子,要赴约吗?还是属下替你推了?” 玉无瑕想了想,道:“江过雁想来是因着江夫人才会给我下拜帖,无妨,先去醉仙居赴约吧,待会再去润石铺。” 林菁道:“是。” * 醉仙居 玉无瑕到的时候,江过雁早已在里头等候。 二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彼此。 看着玉无瑕绝世无双的好容色,江过雁心中不由暗暗郁闷,怪哉小红杏非要跟着他学画,他上哪去给她找这么个好看的教画夫子? 他起身迎上前,笑容满面地道:“江某久闻碧虚郎雅名,玉公子今日肯赏脸见江某一面,江某真是深感荣幸。” 玉无瑕并不是个在意外表之人,因着小红杏,今日倒是多瞧了江过雁几眼,唇红齿白,明俊飞扬,最为吸睛的便是那双瞋视含情的狐狸眼,自带几分轻薄媚气,此君倒是生了一副风流之相。 玉无瑕不由想起小红杏之前画的妆容,想来眼妆倒是照着江过雁的眼型而画的,她眼睛偏圆,偏生要脂粉勾勒成勾翘形状,凭添几分媚惑之感。 他淡声道:“江军司客气了。” 江过雁见他连个笑容都懒得欠奉,心中感叹,果真是个不好相与的狷介之士。 江过雁面上笑意不减,拱手道:“请入座。” 玉无瑕朝他颔首,撩袍坐下。 江过雁这才跟着在桌对面坐下。 他替玉无瑕倒了杯茶水,“内子这段时间有劳玉公子照顾了,她性子顽劣,若是有冒犯玉公子的地方,还请玉公子海涵,莫要与她计较。” 玉无瑕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放下道:“江军司言重了,江夫人虽性子跳脱,但也不算没有眼色之人,不至于冒犯于我。” “江某听内子说,玉公子现在负责教授她丹青之道?” 玉无瑕“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内子无状,不知礼数,既已拜玉公子为夫子,怎能不送上拜师礼?” 江过雁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摇了摇,吩咐:“张嶙,把礼物拿进来。” 张嶙领命而去。 玉无瑕的视线被他扇子吸引,扇骨为檀香木,扇面洒金,似乎是随意挥洒而成,可画面却是浑然天成,乃是一只昂颈啼鸣的鸿雁,淡紫褐色的双翅傲然张开,足下轻点江面,可水面却是一片平静,并无半点涟漪。 他想了想,明白此画作的深意为大雁点足飞过江面而不留痕迹,倒是应了江过雁的名字。 “这副扇面……” 江过雁停下摇扇子的动作,将扇面尽数展开,拿近给玉无瑕看,“江某不才,闲来无事时随意所画,叫玉公子见笑了。” 玉无瑕从不刻意捧高或者贬低别人,实话实说:“江军司太自谦了,你的画技比令正高超许多,若是肯下功夫,将来未必不可成一代画师。” 江过雁摇头失笑:“玉公子过誉了,江某乃是一介浊世俗人,可走不上丹青之道。” 想起小红杏刚开始对画画一窍不通的事情,玉无瑕疑惑地问:“以江军司的画技,教你家夫人也是绰绰有余,为何平日里对她不曾加以指点一二?” 江过雁面露愧色:“说来惭愧,自从杏儿嫁给我,我总是忙于公务,抽不出太多时间陪伴她。” 此时,张嶙将礼物拿上来,放在桌旁。 江过雁将锦盒推到玉无瑕面前,“这是江某一点小小心意,望夫子莫要推辞。” 玉无瑕拒绝道:“不必如此,我与令正只不过是做了一场交易,我才会答应教授她丹青,拜师礼就不用送了。” 他如此开门见山,直言不讳,江过雁也就不再与他兜圈子,“江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望玉公子成全。” 玉无瑕挑眉问:“江军司何意?不妨直说。” 江过雁笑道:“玉公子,江某很感激你替内子诊出短视症,只不过,眼睛毕竟至关重要,此等眼疾,江某还是想交给宫中御医诊治,或是重金聘请专攻此道的江湖郎中。” “奈何内子十分推崇玉公子,不肯听我劝言,如此,江某只好请玉公子帮忙周旋一二。” 玉无瑕沉声道:“你是想让我主动中断这项交易?” “不错,”江过雁笑意朗朗,将锦盒打开,“江某知晓玉公子绝非俗人,黄金美玉定是看不上的,因此,寻了好一阵子才找到这幅画,望玉公子笑纳。” 他将画轴徐徐打开,画中钟馗持剑斜顾,威严狰狞,乃是画圣吴道子的《十指钟馗图》。 玉无瑕明显被勾起了兴趣,主动问:“江军司可否将画轴予我细看一番?” 江过雁笑意更甚,他将画轴递给玉无瑕:“这是自然。这幅画本就是江某为赠玉公子才特意寻来的。” 玉无瑕接过画轴,勾唇浅浅一笑:“多谢江军司。” 江过雁客气道:“哪里哪里。” 玉无瑕低头去看《十指钟馗图》,眼神十分专注,一点点看过每一处细节。 江过雁也不出声打扰,心觉此事已成了个十之八九。若是玉无瑕主动拒绝教画一事,想来杏儿也怪不到他头上来了吧? 他低声对张嶙道:“你去楼下叫老板打包一碟荷花酥、一碗酸梅汤,待会送回府给夫人吃。” 玉无瑕听见他话语,耳朵微动,面上无甚表情变化,只是眸色深了深。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后,玉无瑕才从画轴中抬起头来,江过雁面上勾起一抹爽朗笑意,拱手道:“如此,这事就有劳玉公子了。” 玉无瑕将画作缓缓卷起,双手推还到江过雁桌那边,“江军司诚意很足,可惜,在下从不是食言而肥之人,既与令正达成交易,断不会有中途变心的道理,若是江军司不同意令正与我学画一事,尽可归家劝服令正,无需在我这下行贿的功夫。” 他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江过雁不由错愕,他刚才可是清楚看出玉无瑕对《十指钟馗图》的欣赏钟爱之意,竟然还会舍得拒绝? 再者,他得了吴道子的真迹,又不用花时间教导小红杏,此等美事,为何推脱? 果真名士气节,倒叫他气得牙痒痒,“且慢!” 玉无瑕停住脚步,站在门口,背对着江过雁。 江过雁起身道:“玉公子,内子于你而言,兴许只是一位得了罕见之病的患者,可对于江某来说,却是我的一生挚爱,我绝不肯让她冒半点风险,请玉公子看在陛下的份上,给我几分薄面,劝内子另寻名医诊治,此事对玉公子而言,并不为难。” 玉无瑕回过身,面上表情冷淡,道:“在下医术虽不及华佗精湛,却也不至于昏聩到会反加重令正眼疾。江军司尽可放心,若是我治不好她的短视症,自会为她寻其他医者,定会叫她眼疾痊愈。” 江过雁默了默,半响,叹口气,问:“果真如此?” 玉无瑕定定道:“我从不诳语。” “罢了,玉公子的品行,江某自然是信服的。” 江过雁走上前,将《十指钟馗图》递给玉无瑕,“这幅画权当诊金,请玉公子收下。” 玉无瑕无动于衷,没有接:“我替人治病,从不收人诊金谢礼。” 江过雁只觉得此人分外难搞,心中无奈,又劝:“那就当做是内子的拜师礼。再过几日,等江某得空了,再在敝处摆上宴席,请邺城有名的才子画师前来参筵,做个见证,届时,内子再正式拜玉公子为师。” 玉无瑕皱眉道:“令正悟性迟钝,画技拙劣,我并无收她做弟子的打算,等治疗好她的眼疾,传授丹青一事,自然结束,何须拜师?” 虽然他的打算正合江过雁心意,可见玉无瑕如此直白地嫌弃小红杏,心中不由生气,替小红杏不平。 他面上神色不由冷了些,语气淡淡道:“既如此,江某就不强求了。” 玉无瑕颔首,自顾自离去。 * 醉仙居与润石铺相邻不过两条街,玉无瑕不欲坐马车,索性与林菁一道步行前往。 他脚步徐徐,负手而行,林菁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玉无瑕忽而停住脚步,招手示意林菁上前。 林菁上前与他并行。 玉无瑕忽而开口问:“你觉得江军司对江夫人如何?” 林菁回忆方才之事,沉吟道:“依属下看,江军司对江夫人似乎颇为爱重,不仅愿意为了江夫人眼疾着想而送《十指钟馗图》来讨好公子,方才还心心念念记挂着江夫人,叫张嶙去打包吃食送回府给江夫人吃。” “再者,江夫人喜欢甜食,可荷花酥毕竟腻嘴,他还贴心地叫张嶙打包一碗酸梅汤,可见平日里也是做惯了这种事的,绝不是偶然兴起。” 玉无瑕面色不定,林菁见状问:“公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玉无瑕道:“你说,江过雁会因为之前被阿晏挤兑几句,而动怒去打江夫人吗?” 林菁不由回忆起小红杏之前哭着说被江过雁打的事情,一条手臂都红了,心中疑窦丛生,犹豫不定。 “这个,属下不好说,只不过,江夫人总不至于冤枉江军司,再说了,江军司生得一副风流薄情相,兴许待江夫人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可江夫人背着他得罪朝廷权贵,自然会影响他的仕途,他会生气打人也是常理。” “是吗?” 玉无瑕面无表情,一双柳叶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沉寂的像一潭死水。 吴道子的真迹可比名贵珠玉还要难求,也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江过雁定是废了很多功夫才得来的,他既然能为了小红杏做到如此地步,想必是极其珍爱她的,又怎么可能舍得动手打她? 再者,那一日,小红杏的伤口,谁也没有细看过。 他加快步伐,将林菁甩在后头。 林菁疑惑,默默跟在他身后。 * 到了润石铺,玉无瑕跟掌柜说了要求,掌柜连忙将店铺里所有的粉晶玉石一一摆放出来,供玉无瑕挑选。 玉无瑕一一看过,最后捡了一块淡粉红色的芙蓉玉,叫林菁付款后,又折道去了秀奇阁。 林菁看着店内的各种宠物,不解地问:“公子要买什么?” 玉无瑕道:“乌龟。” 伙计迎上前,领二人去了养乌龟的角落。 伙计殷勤地问:“公子想要买什么品种的乌龟?” 玉无瑕问:“有讲究吗?你推荐一二。” 伙计舌灿莲花地介绍起那些乌龟,玉无瑕神色始终淡然,听他讲完,启唇问:“哪种乌龟最长寿?” 伙计笑道:“自然是斑鳖。” 他指向水池里的一只乌龟,背甲长椭圆形,躯体扁平,仅略隆起,体形约莫有一个蒲团那般大。 伙计比划手指道:“传闻中,最长寿的斑鳖可以活足足四百年呢!可真是龟仙人!” 玉无瑕看着水池里那只暗橄榄绿色的斑鳖,忽而问林菁:“你说,江夫人会喜欢这只乌龟吗?” 林菁看着那只长得并不可爱、也不讨喜的乌龟,难以理解玉无瑕的脑回路:“江夫人乃是女子,应当不会喜欢斑鳖。” 伙计机灵地问:“公子是要买宠物送你家夫人吗?” 玉无瑕还没反驳,伙计又连忙推荐:“若是要送女孩子,小人觉得送毛绒绒的动物会更讨女孩子的欢心,比如狸奴之类的。公子可要去看看?” 玉无瑕道:“不必,我就要送她乌龟。” 伙计amp;林菁:“……”一言难尽。 玉无瑕指着那只斑鳖:“就它吧,斑鳖如此长寿,应当可以活到送她走的那天。” 伙计面有难色:“啊这……公子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吗?万一你家夫人看见这乌龟,届时生你气,反倒不美。” 玉无瑕听也不听,径直吩咐:“你叫人将其送到玉宅湛园,届时自会有人付你钱款。” 伙计没想到眼前这位气度非凡之人竟然就是传闻中的玉无瑕,不免大惊,又大喜,连忙应下:“是,小人待会就差人将这只斑鳖送到湛园去,请玉公子放心。” 玉无瑕颔首,又与林菁一道折回醉仙居,林菁策马,送玉无瑕回玉家大宅。 * 玉无瑕命人在湛园挖一处池塘,届时可供斑鳖栖息。 工人们哼哧哼哧挖土动工起来,此番吵闹动静传到了秋水芙蓉阁。 玉凌寒随手招来一个奴婢问了问,得知秀奇阁伙计带人抬来了一只蒲团大的斑鳖,猜出玉无瑕此番挖池是要养乌龟的缘故,心中诧异,暗道,这不孝子搞这一出又是想作甚? 想不通,他索性提步往湛园而去。 * 湛园 林菁正在一旁督工,初篁与翠篁也跟着看热闹。 翠篁新奇地盯着那只斑鳖,“初篁姐姐,公子怎么突然要养乌龟了?” 初篁婉柔一笑:“这我也不知,不如你问问林护卫。” 翠篁看向林菁:“林护卫,你说,这是为何?” 林菁冰山脸隐隐裂了一道缝,抱臂道:“……公子说,这是要送给江夫人的。” 初篁讶异:“送龟?” 翠篁皱脸嘀咕:“哪里有人会送女孩子乌龟的啊?公子真是……” 她说一半,一道浑厚声音续道:“真是什么?” 翠篁一惊,条件反射地立马朝来人跪下,连声请罪:“家主恕罪,奴婢知错了。” 玉凌寒不悦地皱眉:“你这女婢竟敢背地里妄议主子?真是没规矩!” 初篁跟着跪下请罪:“家主息怒,翠篁只是年纪小,才会口无遮拦。” 玉凌寒冷哼一声,“下去罚抄去!五十遍《玉氏奴仆守则》,不抄完不准吃饭。” 翠篁埋着头,苦着一张脸,不敢辩驳,乖乖应下了:“是,奴婢这就下去罚抄!” 说完,她连忙起身下去了。 玉凌寒抬手道:“初篁,你起身吧。” 初篁站起身,主动说道:“公子在竹室。” 玉凌寒“嗯”了一声,望了一眼工人们挖一半的水池,抬袖挡了挡扑面而来的土气,转道往竹室走。 初篁连忙下去沏茶。 * 拐过月亮门,踏过鹅卵石小道,玉凌寒徐徐而行,嗅着微风吹来的观音竹香气,心情愉悦几分。 他慢悠悠踱步踏进竹室,玉无瑕正在雕刻那块芙蓉玉,听见脚步声,抬眸望了玉凌寒一眼,又低下头:“父亲来找我作甚?” 玉凌寒见他都懒得起身与他行礼,心情又沉下去,故意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玉无瑕盯着手中的芙蓉石,一时抉择不定,印章上头的猫咪造型,他该选择小红杏舔手背的姿势好,还是选择她手握拳挠耳朵的样子好? 都很可爱,他选不出来。 一时思绪游走,没有听见玉凌寒的冷哼声。 玉凌寒难得见玉无瑕发呆走神,心中大感惊奇,眯眼去瞧,玉无瑕手中拿着的是一块浅粉色的晶玉石,正雕刻到一半,看不出他要雕刻成什么模样。 不过,这个颜色女里女气的,玉无瑕怎么可能会看上眼? 他不是一向只中意白色、苍色等之类寡淡的颜色吗? 怎么如今转性了? “你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见到为父,也不起身相迎,更别提招待。” 此时,初篁端茶进来,恰好听见这一句,忙道:“家主,请坐下喝茶。” 玉凌寒有了台阶下,施施然走到桌边落座。 玉无瑕做不出选择,只好暂且将芙蓉玉放下,他起身,走到外头,掸了掸衣摆,将玉石碎屑拍走,这才回竹室,落座在玉凌寒对面。 他开门见山问:“父亲有事吩咐我?” 玉凌寒捋了捋山羊胡须,沉吟道:“族人请示我,欲要开办族学,想要请你做先生,授课教导小辈一二,你意下如何?” 玉无瑕想也不想,拒绝道:“父亲替我推了吧,我没空。” 玉凌寒怫然不悦,沉下眉:“如何就没空了?你一无官职在身,二不喜出门应酬,成天里不是与阿晏混在一起,就是待在药房中,整日不见踪影,如何使得?” “现在还养上了乌龟,玉无瑕,你今年才二十余岁,正是该励精图治的年纪,怎可学北郭先生,如此避世绝俗?” (注:北郭先生,用以指隐居不仕的人。) “可怜你九叔公都六十多岁的高龄了,还那么不辞辛劳地担任廷尉一职,你总该多向他学习一二。” 玉无瑕面色平静,显然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后,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替他奉了一杯茶,淡淡道:“喝茶吧。” 玉凌寒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怒而拍桌,山羊胡须都气得发抖:“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的话?!” 芙蓉玉因着他的动作,险些掉下桌去,玉无瑕眼明手快地接住芙蓉玉,继而将其捧在手心里护着,他抬头静静望着玉凌寒,一双柳叶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玉凌寒完全拿他这个逆子没办法,气到口不择言:“你现在还学那些工匠雕刻玉石?怎么?你是要去当贩夫走卒不成?!” “整天里钻研这些旁门左道,真是传出去丢死人了!” “医疗、雕刻……哪一样,我们不能聘请专人来做?何必亲自动手?医乃中九流,工匠亦为人所鄙弃,你为何总是如此忤逆不顺,不听为父劝导?” 玉无瑕眸色渐深,静默一瞬,沉声道:“这些不是旁门左道。” “医术可以在危难时刻,救人性命,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饱受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 玉凌寒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半响,叹口气,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怪我怨我。”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母亲临终之前,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你为何狠心不来?” 提起早逝的妻子,玉凌寒脸色也不好,二人虽然是政治联姻,但郗岚对他也算是情深义重,只不过,他对儿女情长当真无意,到底辜负了郗岚。 他叹息:“是我对不住她,那时我忙着处理政务,实在抽不出时间。” 又好声好气地劝:“可是,无暇,你不能因为这件事而一直跟为父怄气,人生是你自己的,你要自己妥善经营,现在为父还身体强健,贵为宰相,可早晚会有老去的一天,届时,玉家荣光谁来延续?” “你身为玉家嫡子,生来享受了无上的尊荣富贵,自当承担相应的责任,带领玉氏族人,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提起这些,玉凌寒神采奕奕,双目泛光,看向玉无瑕:“无暇,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为父相信你定能办到此事,让玉氏的地位走到巅峰!” 玉无瑕望着他兴奋的神情,心中是失望的,对于郗岚,玉凌寒实在太过无情,可对于权势,玉凌寒又过于狂热,几乎可以说是倾尽毕生之力,反倒惹得他对权势生出反感之心。 “少时,父亲要求我一定要做好世家公子的典范,不可做出任何有失德行的举动,因此,我守心明性,克己复礼,唯恐父亲会不满意,因此迁怒母亲教子无方,可到了最后,父亲对母亲还是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可以说,父亲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那就是心如铁石,只顾自己心意,不顾他人死活。” “坦白来讲,我对你方才的殷殷寄托,毫无感想,亦无兴趣。” “我无意承担你口中的责任,玉氏下任家主之位,你尽可传给其他玉家子弟。” 玉凌寒沉默,脸上激动的神情落了下去,半响,依旧固执己见:“男儿不可一日无权,无权则会为人所欺,你现在年轻气盛,不晓得其中好处,将来总会改变心意的。” 玉无瑕听罢,静默半响,解释道:“我近日收了一个女学生,既要负责教授她丹青之道,又要为她治疗短视症,我方才推拒担任族学先生一事,确实是因此抽不出时间。” 玉凌寒惊讶:“女学生?你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 玉无瑕无语地扫他一眼,加重语气道:“女学生,与女色有何干系?” 玉凌寒都觉得自家儿子不开窍,打听道:“是哪位世家小姐?相貌如何?才学如何?性情如何?” 玉无瑕皱眉道:“她并非世家小姐,乃是江军司的发妻。” 玉凌寒大惊,提高音量道:“你和有夫之妇纠缠在一起作甚?于你并无好处,何况还是那个江过雁的妻子!” “江过雁可是只笑里藏刀的狐狸,他家夫人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为父不同意,从今以后,你不准与那个女人接触!” 玉无瑕眉头皱得更深,“我只是与父亲提及此事,并非询问你的意见。” 一而再、再而三被他顶撞,玉凌寒呕得要吐血了,手指哆嗦地指着玉无瑕,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怒喝:“你你你!!!不孝子!!” 玉无瑕被他骂习惯了,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神色不变,“父亲既然与我谈完了要事,那就回秋水芙蓉阁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恕不远送。” 玉凌寒气得拂袖,想起他大动土木就是为了送小红杏乌龟的事情,恨恨道:“你不听我劝,将来定会为那个女人所祸!” 玉无瑕木着一张脸,“初篁,送客。” 初篁为难地上前,伸出一只手,“家主,请。” 玉凌寒气冲冲地走了,湛园的仆人丫鬟见他满脸怒容离去,也都习以为常。 * 竹室 初篁收拾茶具,玉无瑕又拿着芙蓉石琢磨着该如何雕刻,他心中纠结不已,只好问:“初篁,你喜欢江夫……狸奴伸舌头舔手背的动作,还是狸奴挠耳朵的动作?” 初篁想了想,笑道:“自然是第一个动作。” 玉无瑕不解:“为何?” 初篁解释:“因为狸奴的舌头粉嫩嫩的,很可爱啊。” 玉无瑕想起小红杏那根粉红的香舌,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他拿着小刀,慢慢地雕刻起来。 第17章红杏诉苦,玉郎心软 下午,小红杏撑着油纸伞进了湛园,途径一方刚挖好的池塘,心中疑惑,什么时候这里多出一个池塘来了? 她不由好奇地驻足,观望着水面,日光照耀下,池塘里的水,波光粼粼,闪着晶莹灿金的光泽,小红杏惊叹道:“哇,好漂亮啊。” 她看着看着,忽然瞥见一抹深沉的暗橄榄绿色,浮在水面上,半天一动不动。 她疑心是水草,一时作弄心起,蹲地上捡了块石头,她“嘿”一声后,石头“扑通”一声,砸破平静的水面。 “水草”随之飘荡几下。 小红杏觉得好玩,又一连捡好几块石头砸水面,“看我连环霹雳球。” 一时间,水面四溅,一块石头接连砸出两个水坑,小红杏高兴地哈哈大笑。 浑然不觉,那抹暗橄榄绿色逐渐朝她飘近,直到斑鳖泅游到她脚跟前,张嘴咬住她的披帛。 小红杏只觉身下忽然传来一股扯力,她抬手拉住往下掉的披帛,往上拽,没拽动,一时疑惑,低头去瞧。 脚底下,一只大乌龟无辜地伸长龟脖子,瞪着两只死板的眼睛与她对视。 小红杏手松开披帛,面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响没缓过劲。 斑鳖扯拽掉小红杏的披帛,又张嘴咬住她的裙摆。 有那么一瞬间,小红杏感受到它的嘴巴擦碰过她的小腿肌肤,她再也忍不住,破口而出一声尖叫:“啊!!!” “救命啊!!!夫子!林菁!初篁!翠篁!” 真的是把能喊的人都喊一遍了。 她吓得半死,油纸伞也丢到了水面上,两只手拼命扯着裙摆,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簌簌掉:“呜呜呜,夫子救我!” 玉无瑕等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人龟大战的一幕。 小红杏一脚踩在龟壳上,一脚踩在陆地上,正与斑鳖做裙子的殊死搏斗。 “我不要裸奔,你松嘴!把裙子还给我!” 斑鳖被她踩得身子不由往下沉了沉,小红杏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玉无瑕急忙奔过去,抱住小红杏腰肢,一只手拽住她裙摆,用力往回一扯,将裙摆从斑鳖嘴里抽出来。 斑鳖还想张嘴咬裙摆,玉无瑕抱着小红杏,旋身往后退离好一段距离,斑鳖这才悻悻作罢,在岸边徘徊一会,最后沉下水面,游到池中心,半浮在水面上,不再动弹了。 小红杏躲在玉无瑕怀中,伏在他胸口哭得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好一会,她哭声渐渐止住,玉无瑕握住她双肩,将她推离半寸,问:“刚才可有伤到?” 小红杏摇头,抽噎道:“好可怕,那只乌龟长得那么大只,居然还会咬我!我险些没被吓死!” 林菁将油纸伞与披帛从水面上捡起来。 翠篁拿过那条湿哒哒的披帛,语带埋怨道:“公子真是的,怎么送江夫人这只斑鳖?这下可好,反倒将江夫人给吓坏了。” 初篁扯一扯她衣袖,小声提醒:“上午家主罚你的五十遍《玉氏奴仆守则》还没抄完,你这是又要犯了?” 翠篁咬唇:“我、我……唉,我不说就是了。” 小红杏听见二人对话,疑惑地抬眸望玉无瑕,“那只丑乌龟原来是夫子打算要送我的吗?” 玉无瑕点头道:“嗯。你不喜欢这只乌龟吗?” 小红杏抽了抽鼻子,不假思索道:“不喜欢。” 玉无瑕拿丝帕帮她拭泪,“你不喜欢就好。” 小红杏疑心自己多听了一个“不”字,愣愣地“啊?”了一声。 玉无瑕神色从容,转移她注意力,另起话题道:“你裙子都湿了,随初篁下去换件新的吧。” 翠篁也跟着道:“对啊,江夫人,你将身上这件裙子换下来,奴婢先帮你去洗干净。” 小红杏道:“好。”于是正要与初篁、翠篁一道下去。 玉无瑕吩咐道:“初篁,你待会带江夫人去药房里面的小隔间候我。” 小红杏不解:“夫子,你今日不教我作画吗?” 玉无瑕解释道:“该给你治疗眼疾了。” 小红杏纠结地对手指,“该不会要扎针吧?” 看出她害怕,玉无瑕安抚道:“我下针很轻,不会弄疼你。” 小红杏幻想起自己满脑袋银针的场景,登时觉得可怕至极,她伸手揪住玉无瑕衣袖晃了晃,讨价还价:“夫子,我今日受了惊吓,不宜施针,不若等明日再开始治疗?” 玉无瑕拉下她手,浅笑道:“施针之前,我会先让你喝一副汤药,汤药里有宁神功效。” 小红杏见状,知道今日是避无可避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先打道回府吧。 她快言快语地说:“夫子,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家了,等明日再来叨扰,告辞!” 说完,不等玉无瑕回应,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回跑。 玉无瑕早料到她要耍赖,伸臂抓住她后衣领。 小红杏跑半天,依旧在原地没动弹。 她疑惑地停下动作,回过头,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玉无瑕,苦着一张脸:“夫子,求求你,我不要施针!” 玉无瑕好言相劝道:“我都是为了你好,若非有短视症,你岂会连斑鳖靠近都毫无察觉?” 小红杏冥顽不灵,拼命摇头:“总之我不要施针!我宁愿一辈子都有短视症!” 玉无瑕沉下眉:“不许任性胡闹。” 小红杏转身抱住玉无瑕手臂,苦苦哀求:“夫子,你放过我吧!” 玉无瑕无动于衷。 小红杏身子往下滑,一副要跪下去的姿势。 玉无瑕伸手想要拉她起身,小红杏松开他手臂,身子灵活一扭,又要再逃。 玉无瑕与她缠斗几番后,索性将她打横抱起,省得她再折腾。 小红杏还在不停地闹:“救命啊!强抢民女啦!快来人呐!” 玉无瑕低头看着她,问:“你又想像之前那样被我绑起来吗?” 小红杏一听,停下叫喊,杏眸畏惧地望着他,可怜巴巴地祈求:“我、我不要施针。” 她流下泪水,又哭了起来,“我怕,我怕,银针扎进皮肤的感觉,真的很恐怖。” 玉无瑕无奈叹口气,转而用一只手将她抱坐在手臂上,一只手帮她擦眼泪,柔下声音,安慰她:“等你喝药睡着后,我再替你施针。” 小红杏不放心地问:“会不会骗我?” 玉无瑕深深望进她眸中,认真道:“我不会骗你。” 小红杏双手环住他脖颈,将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终于妥协:“好吧,我相信夫子。” 玉无瑕怜爱地摸了摸她脑袋,抱着她往前走。 初篁等人跟在后头。 * 等换好了裙子,小红杏坐在药房小隔间的床上,整个人还是惶恐不安的。 玉无瑕将汤药端给她,“先喝药。” 小红杏伸手接汤药,手还抖了一下,险些拿不稳瓷碗,汤药也要洒了。 玉无瑕见状,重新握紧瓷碗,问:“我喂你?” 小红杏点点头,一双杏眼里都是瑟缩情绪。 玉无瑕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汤药,张嘴吹了吹,等汤药氤氲的热气散了,才喂到小红杏嘴边。 小红杏张嘴喝了,一瞬,惊喜地瞪大双眼看着玉无瑕:“夫子,甜的?” 玉无瑕点头道:“嗯,这副药里有金银花、阿胶与沙苑子,这些草药都能去苦增甜。” 小红杏煞白的脸色总算多了点红润气色,甜笑道:“夫子真好。” 玉无瑕继续喂她喝汤药,她都乖乖喝了。 等喂完药,玉无瑕将空碗交给初篁,初篁拿着空碗出去了。 小红杏抱着锦被,缩在床脚,背靠墙壁,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垂死挣扎道:“一定要扎针吗?” 玉无瑕劝道:“这是必经的疗程,等施针完,你的短视症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红杏双眼怔怔的,喃喃道:“我讨厌扎针。” 玉无瑕哄道:“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就睡着了。” 小红杏听话地拥着锦被慢慢躺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木偶。 玉无瑕不免担忧,抬手摸了摸她额头,问:“这是怎么了?” 他十分无奈:“怎么就怕成这样子?” 小红杏双手抱住他那只大手,感受到他宽厚温暖的掌心,一颗心定了定,脑袋在竹枕上来回滚了滚,嫌弃道:“枕头好硬,夫子,我枕得好难受。” 玉无瑕拧着眉,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这里只有竹枕头。” 小红杏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哭闹道:“枕头这么硬,我一定睡不着的。” 玉无瑕感到头疼:“那你要怎么样才睡得着?” 小红杏撒娇道:“我想要枕在夫子的腿上。” 玉无瑕拒绝道:“不妥。” 小红杏不满:“哪里不妥?” “夫子不是一向不怎么在意男女大防的吗?只觉问心无愧便好。” 这句话问倒了玉无瑕,他顿住,静默不语。 小红杏一声声地唤:“夫子,夫子,夫子。” 半响,玉无瑕叹口气,妥协道:“罢了,终究是我着相了,你既为我的病患,我又何必顾忌那么多莫须有的规矩?” 小红杏高兴了,抬起脑袋枕到玉无瑕大腿上,她蹭了蹭,心满意足地道:“夫子的腿好软,我好喜欢。” 玉无瑕五指插进她乌发中慢慢梳理着,并不说话,只是双眸沉静地望着她。 好半响,小红杏还是清醒着。 玉无瑕浅浅一笑,摇头道:“你果然是又在骗我,你看,枕在我腿上,你还是睡不着。” 小红杏声音闷闷的:“我不是睡不着,而是强撑着不要睡着。” 玉无瑕不解:“这是为何?” 小红杏双手抱住他窄腰,将脸深深埋进玉无瑕怀中,“我害怕,夫子。妈妈好凶,我不听话,她就要拿针扎我,然后逼我接客。” 玉无瑕脸上笑意止住,一顿,安慰道:“已经过去了,没事的,以后,我不会让你再遭遇这种事情。” 小红杏陷进可怕的回忆里,声音悲凉:“夫子知晓为何妈妈要拿银针扎我,却不用其他手段吗?” 不等玉无瑕回应,她继续道:“因为女妓的身子是很金贵的,明面上绝不能有半点瑕疵,所以,妈妈用银针扎我,只要力道得当,事后又及时搽药,是不会留下半点伤痕的。” 玉无瑕感受到她环抱自己腰的力度逐渐收紧,脸也抵着他腰腹埋得更深,像是要寻找一个倚靠,或者说,找一个躲藏之处更为妥当。 他抬起小红杏的脸蛋,果不其然,满脸都是泪水,将他外衫都染湿了。 小红杏哭得打嗝,一双杏眼都是迷蒙蒙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似乎怎么流也流不完。 玉无瑕胸腔内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又酸又涩,他分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本能地用双手捧住她脸蛋,去帮她擦拭眼泪,脱口而出道:“不要哭,我不对你施针就是了。” 小红杏疑心自己幻听了,“夫子说真的吗?” 玉无瑕回过神,自己都感诧异,奈何话已出口,自然不能反悔:“是真的,你不愿意施针,我们就用汤药慢慢疗养,总能治好的。” 小红杏大喜过望,忍不住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夫子真好。” 玉无瑕回搂住她,摇头失笑。 两人静静抱了好一会,玉无瑕松开小红杏,问:“要不要去竹室作画?” 小红杏躲懒,拒绝道:“我不要,汤药的药性上来了,我现在好困,想要睡觉。” 说完,她又重新躺下,脑袋枕在玉无瑕腿上,惬意地蹭了蹭,闭上眼睛。 玉无瑕略感错愕,望着她一系列举动,十分没辙。 不一会,小红杏沉沉睡着了。 玉无瑕盯着她看,许久,初篁进来,手里拿着银针包,问:“公子,江夫人睡着了吗?可要开始施……” 玉无瑕抬手示意她噤声。 初篁这才瞧见二人情形,小红杏正枕在玉无瑕腿上,睡得很香甜,她微皱眉,没再开口。 玉无瑕见她神色,心知她所想,面上神情依旧淡然,小声吩咐:“去打盆水过来给她洗脸。” 初篁点头,悄声出去了。 不一会,她回来,将毛巾浸水拧干后,正要为小红杏擦脸。 玉无瑕伸出手,“给我吧,我来擦。” 初篁紧了紧毛巾,还是递给了玉无瑕。 玉无瑕一只手扶着小红杏下颌,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满脸泪痕,动作很轻、很慢,显然就是怕吵醒小红杏。 须臾,玉无瑕将毛巾交给初篁,眼神依旧不离小红杏,见她双颊睡得粉红,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清浅笑意。 初篁接过,却依旧站在一旁,见玉无瑕如此专注地望着小红杏,余光都分不出半点,心中担忧渐浓。 许久,玉无瑕才察觉初篁还站在原地,不禁诧异,抬头问:“还有何事?” 初篁踌躇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公子请恕奴婢冒犯,敢问,公子对江夫人果真无意吗?” 玉无瑕神情顿住,初篁急切道:“你对江夫人实在太特别了,公子,奴婢很担心你。” 片刻,玉无瑕转眸望着初篁,向来从容的脸上逐渐露出迷惘之色:“初篁,我……不知道。” 初篁叹口气,劝:“公子,切切珍惜名声,也为江夫人着想一二。” 说完,她下去了。 玉无瑕低头看着小红杏,第一次,心很乱,但是,理不清楚。 第18章女伶爬床,玉郎春梦 且说玉凌寒这边,他从湛园回秋水芙蓉阁后,越想越觉无可奈何,不由长吁短叹。 此时,恰好玉歆来寻他,见状,笑着问:“凌寒何故做此怏怏不乐之态?” 玉凌寒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道:“九叔何必明知故问?你一路上应该也听丫鬟们讲过了,我刚从湛园出来,自然是因为无暇那个孩子,他老是气我。” 玉歆见怪不怪,“无暇小侄孙这次又是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猜测:“可是因着入仕一事?”之前也多是因为此故。 玉凌寒拂袖道:“非也。” “哦?那是为何?”玉歆倒是好奇了。 玉凌寒略显烦躁地捋了捋山羊胡须,“九叔也不想想,无暇今岁几何?他还是迟迟不肯成家立业,如今还收了个女学生,偏偏那女学生竟然是江狐狸的妻子,真是可笑。” 玉歆也感到惊奇,“女学生?无暇不是一向对女色敬而远之吗?怎么忽然开了窍?” “他要是开了窍就好了,可惜,他都不将那江夫人当女色看待,可见也是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的。” 玉歆摆手道:“不可能,无暇若是对江夫人无意,怎么会独独愿意收她做学生?那江夫人我也是见过的,长得楚楚可爱,无暇毕竟是个男人,绝不可能毫不动心。” 玉凌寒还是不肯相信,只觉得玉歆是淫者见淫,虽然玉无瑕与他多有争执,可对于玉无瑕的人品,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晓得的。 “九叔还是莫要胡乱揣测了,无暇绝不可能对一介有夫之妇生出什么龌龊心思。” 玉歆心中暗道,玉凌寒父子二人都是不解风情之辈,也就不再与他逞口舌之争,索性换话题。 “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无暇现在就是一个人孤独惯了,才会对什么都无欲无求,他若是先成了家室,再生下一儿半女,自然也就融入到这尘世中来了。” “届时,凌寒所有的愁事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玉凌寒叹口气:“嗐,九叔说得容易,你叫我上哪去给他找个他愿意娶的女子?” “男人嘛,你叫他尝过女人滋味,他也就成人懂事了,到时候,你再为他择一门合适的亲事,只要那女子生得漂亮,不愁他会拒绝娶之。” 玉凌寒讶异:“九叔的意思是……先给无暇找侍寝的通房?不成,之前又不是没找过,他不肯收。” 玉歆笑容满面,眼里泛着淫邪的光:“嗨呀,他面皮薄,不好意思收下,我们做长辈的,可要体贴一点,主动给他送过去,反正,我百花芳草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我待会就回去挑一个女伶,叫她今夜过去湛园伺候无暇。” 玉凌寒听出他意思就是叫女伶爬床,心中暗骂,真是没有一点长辈模样,再说了,他若有此计,只管去做就是了,为何非要将他也扯下水? 思及此,心中暗气,面上不显。 玉歆见玉凌寒保持沉默,并不表态,脸上笑意微收,故意拱手问道:“我也是为了无暇着想才会出此下策,凌寒同意我此番行事吧?成不成,事后可莫要互相怨怪才是,以免你我叔侄生分了去。” 玉凌寒心中犹豫,觉得不妥,可是,玉无瑕一直对女色毫不上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着急无措,半响,只好点头道:“有劳九叔了。” 玉歆笑眯眯道:“凌寒这话就太见外了。” 说着,他将一盒熏香粉递给玉凌寒:“这是情丝绕,燃之,必可成事,劳凌寒拿去湛园啦。” 玉凌寒接过,面上愁色不减,“我待会会差人拿给初篁,嘱咐她今夜务必燃上。” * 玉歆高高兴兴地回了百花芳草园,朱蓉蓉见到他,上来伺候,替他奉茶。 玉歆问:“前阵子,我叫你去湛园查探一番,可有结果了?” 朱蓉蓉道:“那个女子就是江过雁的妻子,小红杏。” 玉歆心道,果真是她,故而吩咐道:“你从女伶中,找一个容貌身段肖似江夫人的,让她今夜去湛园伺候无暇。” 朱蓉蓉大惊:“此举,会不会惹怒无暇公子?” 玉歆不悦皱眉:“我可是无暇的九叔公,他就是生气又能如何?长幼有序,各安其位,他平日里最是注重规矩,即便心中生气,明面上,待我这个九叔公,照样得客客气气的。” “再说了,等今夜过后,他尝到了女人滋味,自然不会再甘于寂寞,我再多送几个女伶给他,他自然与我重新修好。” 他色气一笑,干枯的手猛然拍了朱蓉蓉屁股一下:“说不准,他还会因此而感激我呢,毕竟,是我这个做九叔公的,帮他开荤了。” 朱蓉蓉面色涨红,手攥紧衣袖,闭了闭眼,忍住心中怒气,暗嗤,他以为其他男人都跟他一样好色荒淫吗?何况是玉无瑕那等兰雅君子。 “好,你既意已决,我待会就去挑选合适的女伶。” 玉歆还有要事,掐了朱蓉蓉臀肉好几下,这才意犹未尽地出门去了,走之前叮嘱:“此事,你务必办妥。” 朱蓉蓉点头应下。 * 夕阳西下,小红杏睡醒后回去了,玉无瑕一个人去了竹室。 他负手站在廊下,静静望着两侧的观音竹。 金轮慢慢沉下去,翠篁问:“初篁姐姐,公子怎么还站在那儿?我要不要去提醒他该用晚膳了?” 初篁叹口气,道:“不必了,让公子自己静一静吧。” “静一静?”翠篁不解,“为什么要静一静?” 初篁道:“因为他的心乱了。” 翠篁更加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我还是先回去继续写罚抄了,待会公子若是需要人伺候,初篁姐姐你再来喊我。” 初篁道:“好。” 夜幕逐渐降临,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天空,星星一闪一闪,泛着黄色的光。 风声簌簌,吹来观音竹的清香。 狸奴穿过小径,跑来找玉无瑕,它围着玉无瑕脚边转了两圈,见玉无瑕始终无甚反应,悻悻地跑回观音竹那边,找了个空地窝着,百无聊赖地“喵”了一声。 玉无瑕这才回神,循着声响望过去,浅浅一笑:“狸奴,你来了。” 狸奴两只鸳鸯瞳在月色下泛着奇异的光彩,深邃又幽秘,它抬起爪子,伸舌头舔着,替自己梳理毛发。 玉无瑕盯着它,许久,忽而生出作画的心情。 于是,他自个儿去里头搬了张案牍出来,燃了烛火,盘腿坐下,伏案提笔,在生宣纸上画下观音竹,以及狸奴。 作画的时候,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好似小红杏终于从他脑海中跑出去了,叫他松了口气,有了喘息的功夫。 初篁在外间瞥见烛火亮光,走进来瞧,看见玉无瑕在作画,放轻脚步,想要上前伺候。 玉无瑕笔墨挥洒,一蹴而成,可画上内容却叫初篁大惊,她失声道:“公子,你……” 玉无瑕停下笔触,蓦然回神,画纸上,婆娑观音竹之下,委顿着一只白猫,一褐一蓝两只瞳仁,正是狸奴。 可是,画中还有一只精怪。 她伏地而跪,婵娟此豸,杏眸半睁,神态娇懒,正伸舌轻舔柔夷,脑袋上比人多生了两只猫耳朵,身后多长了一根尾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淫艳悱恻之气。 初篁问:“这是什么?” 玉无瑕抿了一下唇,哑声道:“《山猫精怪图》。” 初篁不敢问画中精怪是不是小红杏,只好保持缄默。 玉无瑕也不再开口解释。 一时间,竹室只听得见风声徐徐拂过的窸窣动静。 * 月色阑珊,江过雁独自一人去了东市狱附近,等了片刻功夫,孔京下值,从牢狱里头出来,正走到一处拐角。 江过雁出手,将其扯进暗巷。 孔京大惊,刚想尖叫反击,江过雁出声道:“莫慌,是本官。” 孔京听出江过雁的声音,周身紧绷的皮肉松弛下来,江过雁松开他,他回身看江过雁,惊喜道:“大人怎会亲自来此地寻小人?” 江过雁笑道:“自然是有事才来寻你,我且问你,东市狱可有一个叫余怀明的男囚?” 孔京对此人有印象,忙道:“有的,大人何故问起他?” 江过雁问:“他可还安好?” 孔京道:“还算安好,玉廷尉没有为难他,不曾对他用刑,只不过……” 江过雁紧张追问:“只不过什么?” 孔京道:“他秋后就要问斩了。” “是吗?”江过雁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倒也不急着救他。”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孔京,吩咐道:“孔狱卒,你这段时间内,替我好生照看余怀明一二,莫要叫他死了,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记得第一时间去廷尉署或者江府通风报信。” 孔京接住银子,连连点头应下:“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办妥此事。” * 公主府 奚奴跪在下首,将查到的事情尽数告知姬岑。 姬岑听罢,不由哈哈大笑。 青奴帮她拍背,劝道:“公主悠着点吧,笑得那么厉害。” 他疑惑:“有什么好笑的?丁香姑娘与余怀明的事情,不是正如奴才之前的猜测吗?” 姬岑笑声渐缓,道:“玉歆那个老贼啊,还真是两面三刀。” “去年晏弟因着与我斗嘴皮子,负气拒绝了玉歆,玉歆转头就把丁香重金卖给余怀明为妻,半年后,晏弟又提及丁香,那老贼慌张了,竟诬陷余怀明一介商人先侮丁香清白,使计强娶丁香。” 她拍手道:“我是觉得晏弟蠢钝至极,这种拙劣的谎言居然也会相信!” “好笑的很,丁香可是玉家培养出来的伶人,那余怀明就是富可敌国,也绝不敢侮辱丁香。” “晏弟啊晏弟,你这般单纯可欺,这可如何使得?” 奚奴问:“公主可要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或是提醒他一二?” 姬岑想了想,摇头道:“不,本宫倒想亲眼看看晏弟发现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精彩反应,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很好奇呢。” 奚奴与青奴对视一眼,都觉姬岑实在是太恶趣味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弟被玉歆蒙蔽,还只顾着自己看好戏。 * 江府 江过雁回来后,祖千秋过来找他。 江过雁问:“如何?查出那个跟踪之人的身份了?” 祖千秋道:“那人正是公主府的青奴。” 江过雁不解:“青奴?何人?” 祖千秋道:“属下之前与他接触过几回,乃是荣安公主的面首,擅长跳绿腰舞的那个男子。” 江过雁一时怔住,回过神,问:“你是说,青奴一介面首,竟也会功夫?而且还行跟踪之举?” 祖千秋颔首道:“不错,属下查到他身份时,也是有点惊奇的。” 江过雁扇子拍了手心几下,片刻后,莞尔笑了:“看来,那个姬岑也并不简单啊。” 他吩咐:“日后,姬岑再与杏儿接触,你须得多加照看,千万莫要叫杏儿出事。” 祖千秋正色道:“是,属下明白的。” 江过雁道:“你继续跟着那个青奴,看他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祖千秋点头应下。 * 月色蔼蔼,湛园熄灭烛火,整个园子一片昏暗。 玉无瑕身着白色寝衣,正躺在床上歇息,屋内熏香袅袅,香气悠悠。 他罕见地睡得很沉,神思缥缈,像坠入了云端,恍恍惚惚。 视野所及,周围一片白雾,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忽而,似远似近,一声娇嗲的“喵呜”声传来。 何以有猫叫声?是狸奴吗? 白雾散去,观音竹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他才发觉自己身处竹室外头的那条鹅卵石小径。 “喵喵~喵喵~” 娇柔似水的猫叫声不断传来,竹林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他循着声音往前走去,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只叫他抓心挠肝的猫儿。 真可恶。 这只猫儿总是骗他,装可怜,说假话。 他气得往回走,寻思着,要给这只猫儿一点小教训。 心思一转,周围场景也变了,眼前出现了一方池塘,那只斑鳖浮在水面,一动不动,好似座海中小岛,可恨的小猫仔孤零零地站在龟壳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望着他,怯生生地朝他叫唤:“喵呜~” 真奇怪,明明是猫叫,可是他听得懂,她在叫他“夫子”。 她在跟他求救。 玉无瑕忽而就不生气了,罢了,为何要如此小气地与一只猫儿斤斤计较? 他想拥那只猫儿进怀里,好生安慰她,于是,伸出双臂的瞬间,猫儿果真已经到了他怀里,是他熟悉的柔软触感。 他紧紧地抱住她,怜爱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 长发? 玉无瑕愣住,何以一只猫儿会有女人一般如瀑的长发? 他蓦然张开眼睛,一时分不出现实与幻境。 小红杏伏倒在他怀中,不着寸缕的身体贴近他,一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摩挲。 玉无瑕体内生出股奇异的火热感受,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深深拥抱进怀中,满足地喟叹出声:“夫人。” 第19章玉郎罚奴,整治湛园 那双手动作顿住,迟疑地问:“公子为何唤奴婢夫人?” 这不是小红杏的声音。 玉无瑕蓦然顿住,所有旖旎心思都跑了个干净,一双柳叶眸蓦然睁大。 怀中女子抬起头,偷觑玉无瑕神色,娇怯地唤:“无暇公子?” 玉无瑕彻底看清她脸庞,杏眸粉唇,可怜可爱,与小红杏有七分相似,可惜,她不是真的小红杏。 玉无瑕猛然坐起身,将她丢下床去。 女子吓得惊呼出声。 玉无瑕下了榻,疾步去开门,怒声唤道:“林菁!初篁!都给我过来!” 林菁与初篁听闻动静,披衣赶来,翠篁还揉着惺忪睡眼,打哈欠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半夜唤我们?” 初篁连忙去掌灯。 林菁听闻女子急促的呼吸声,抬头望去,一时呆住,竟是不着寸缕,冰山脸都裂开了:“这个女子怎会无故出现于此?!” 初篁与翠篁这才发现此人,也是震惊:“这、这……” 女子瑟|瑟,初篁连忙走到床榻那边,将锦被拿下来,扔到女子身上,冷声道:“姑娘还是将裸体遮住为妙,免得有碍观瞻。” 女子将锦被展开,围住自己的身躯,一张脸吓得煞白,颤声唤:“公子,奴婢……” “住口!” 玉无瑕从未如此恼怒过,为自己的情动,为自己的失态,为自己卑劣的心思,尽皆袒露于一个毫不相识的女子面前。 他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声音凛冽:“林菁,把这胆大妄为的女婢绑了,堵上她的嘴,扔到屋外去。” 林菁急忙下去拿来一段麻绳将其五花大绑,又将麻布塞进女子口中。 女子被玉无瑕吓坏了,她从未见过容色淡漠的玉无瑕露出过这等暴怒冷厉的神色,连求饶也不敢。 翠篁也吓得够呛,睡意完全跑走了,她知晓玉无瑕素来爱整洁,最不喜欢生人触碰他东西,何况是爬上他的榻,当即道:“公子,奴婢这就将床榻打扫干净!” 说完,自顾自动作起来,扯纱幔、扔枕头,欲要将其全部换成新的。 屋内熏香袅袅,玉无瑕急喘着气,浑身升腾起一股股热意,像万千只蚂蚁爬过他全身,叫他酥麻又痛苦。 他往前走两步,狼狈地扑倒在桌前,只能伸出双手撑住桌面,以维持身体平衡。 初篁连忙上前搀扶他,玉无瑕拂开她的手,声音低哑:“别碰我!” 初篁骇住,见他面容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之色,心中渐生不妙之感。 林菁进来,见状,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玉无瑕替自己诊脉,心知自己种了情药,他脑子一片混乱,细想今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并未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唯一的不寻常之处就是初篁今夜换了助眠的熏香粉。 他疾步走向香炉,将盖子打开,桂馥兰香,沁人心脾,他细细嗅,里头隐约透出股巴戟天的幽秘味道。 巴戟天,有催情作用。 怪他今夜神思不属,才会轻易着了这香的道。 “初篁,这香是从何处来的?” 初篁慌张跪下,请罪道:“回公子的话,这是家主今日差人拿来给奴婢的,说是助眠宁神的香粉,嘱咐奴婢今夜务必燃上,奴婢做事鲁莽,竟未请专人仔细分辨过这盒香粉的原材料,贸然给公子……” 玉无瑕怒不可遏,猛然挥手将香炉推砸在地上。 香炉“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里头的香粉也倾洒一地,白烟悠悠飘散。 林菁将桌上的茶壶盖子揭开,将茶水浇在一地香灰上,扑灭香气。 翠篁这下子顾不上收拾床榻了,急忙奔过来,想要搀扶起初篁,初篁不肯起。 翠篁焦急又气愤地道:“公子,这也不是初篁姐姐的错啊,谁能想到家主居然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举!” 初篁连忙劝阻:“翠篁,莫要私下非议家主!” 翠篁噘嘴,犹自不平:“家主陷姐姐于不义,姐姐还替他说话!” 玉无瑕用力闭了闭眼,深呼吸几次,勉强将满腹躁动的情念压抑下去,“初篁,你先起来,这事并非你过失,我不会怪责你。” 初篁感激道:“谢公子开恩。” 玉无瑕道:“林菁,速去冰窖取冰,倒在浴桶里,用井水兑之。” 林菁道:“是。”急忙去了。 “初篁,你去药房,捡三钱灯心草、一两透骨消、二两百合、五钱苍耳子,用水煎服成汤药,送来给我喝,快去!” 说到这里,他尾音都有点发颤,显然忍得十分辛苦。 初篁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要去,不放心地叮嘱:“翠篁,你照顾好公子。” 翠篁点头道:“好。” 玉无瑕急喘道:“不必,翠篁,你去帮初篁的忙,莫要留在此地。” 翠篁一时为难,左看初篁,右看玉无瑕,不知道该听谁的。 初篁见玉无瑕满头都是冷汗,心知翠篁若是再留下来,只怕玉无瑕可能会失去理智,露出失态之色,届时,反倒会吓坏翠篁,于是道:“翠篁,你快跟我一起去药房,公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拉着翠篁的手,急忙去了。 待人走空了,玉无瑕才终于得了个喘息的空隙,他踉跄地走到矮榻边,跪在地上,上半身伏在矮榻上,低低地喘,“夫人,夫人……” 一声声,全都是魂牵梦萦的渴盼。 他不愿意如此下流地肖想小红杏,可脑子快要被情热烧昏了,他简直快要疯掉。 玉无瑕动作生疏又笨拙地往下摩挲,想要替自己纾解,可理智与骄傲折磨着他,他又停住动作,死死克制住自己,嘴唇咬到发白,两只手抓着矮榻边缘,用力到将紫檀黄花梨的榻角都生生掰折。 等林菁回来的时候,玉无瑕已经烧到半昏迷过去了,他连忙将他搀起来,扶他进浴桶。 冰水的温度将玉无瑕冻醒,他睁开迷离的眸子,总算没有再热到那么难捱。 初篁与翠篁将汤药端来,她们候在外面,唤:“林护卫,你过来拿一下汤药。” 林菁出去端汤药,回来侍奉玉无瑕喝药。 一碗解情毒的汤药入腹,玉无瑕体内的那股燥念慢慢如云雾散去般变得稀薄。 他咬牙,恨恨道:“林菁,你去盘问那个女婢,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竟敢深夜来湛园行此淫秽之举!” 林菁领命而去,玉无瑕继续泡冰水,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他才从浴桶里头出来。 * 玉无瑕给自己整理仪容,衣衫整洁,连头发都梳理的一丝不苟,这才从屋内缓缓踱步而出。 初篁等人迎上来,见他神色又恢复成他们熟悉的从容淡雅之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玉无瑕吩咐道:“初篁,去备早膳,就摆在院中的石桌上。” 初篁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吃早膳,不过诧异一瞬后,还是点头应下:“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翠篁与她一道去。 不一会,石桌上就摆好了各式早点。 玉无瑕背着手,缓步走到院中。 昨夜那个爬床的女婢还瑟|瑟发抖地躺在院中,哭了一整夜,见到玉无瑕身影,忍不住“呜呜”求饶。 玉无瑕停住脚步,站在她跟前,舒眉展眼,称得上是和颜悦色,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之意:“不要吵,你昨夜扰我安眠,我不过是给你一点小教训罢了,待会自然会给你松绑。” 女婢见状,不由回忆起玉无瑕昔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好名声,一颗心稍定,爱慕之情又冒出头,忍不住面露娇柔讨怜之色,杏眸期期艾艾地仰望着玉无瑕,水雾潺潺,像盛满一泓秋水。 玉无瑕眼神一凝,她这般姿态神色,倒是越发像极小红杏了,思及此,心中戾气横生,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冲她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 女婢更为羞涩,不敢再与他对视。 玉无瑕收起笑容,朝石桌走去,落座后,慢条斯理地举筷进食。 林菁站在一旁,道:“公子,属下昨夜已经盘问清楚了,这名女伶乃是从百花芳草园出来的,说是受玉九老爷与玉九夫人的指使,深夜过来伺候公子。” 玉无瑕淡声问:“她是如何深夜潜进我湛园来的?我偌大个湛园,守卫奴仆众多,莫不是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林菁心神一凛,拱手道:“送她来的两名嬷嬷拿着玉九老爷的令牌,说是玉九老爷特意送此女伶来给公子享用的,因此守角门的周大也就给她们开门放行了。” “她们进得来,一路上遇见湛园奴仆等,手持令牌,奴仆自然也就不敢阻拦,因此畅通无阻。” 玉无瑕拿帕子擦了擦嘴,吩咐:“初篁,你去将湛园所有奴仆召集在外间,我待会要见他们。” 初篁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他起身离座,翠篁上前收拾残局。 玉无瑕走到女伶跟前,女伶昂首以盼,含羞地望着他。 玉无瑕冲林菁抬了抬下巴,语调淡淡:“将她两只手抓出来。” 因着女伶是围着锦被被绑的,因此手脚尽被束缚住,林菁听罢,心中疑惑,但还是上前蹲在女伶身侧,将麻绳松开些许,将女伶两只手抽出来。 她里头不着寸缕,因此两条手臂也是光溜溜的,白皙雪亮,林菁不敢多看,抓出后,立即松开她手臂,起身退到一旁。 女伶受过诸多调教,知晓做什么姿态最能勾引男人怜惜,因此,两条赤裸的手臂刚得自由,她姿态柔怯地撑着手臂,往玉无瑕脚边爬去,娇滴滴地唤:“公子,奴婢真的知错了,望公子恕罪。” 话里是求饶,姿态却是勾缠。 她的手摸上玉无瑕的鞋尖,五指如葱,撩拨地想要慢慢爬上玉无瑕的脚踝。 玉无瑕面无表情,忽而抬脚,将她那只手踩在足下,女伶一惊,还没求饶,下一刹,玉无瑕猛然用力,“咔嚓”一声,她的五指骨头尽数被踩到错位。 女伶“呃”的一声,连痛呼声都十分微弱:“公子,你……” 玉无瑕抬起脚,女伶颤巍巍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想要将受伤的手捧起,岂料,那只手刚伸过去,玉无瑕又故技重施,将其重重踩到脚下,这一次,他还故意碾了碾。 女伶冷汗如雨,尖叫声凄厉:“啊!!” “昨晚,你用这双手摸我,真是叫我事后恶心了整整一夜。” 玉无瑕神情淡漠,语调舒缓,一双柳叶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似不觉得自己在做十分残忍的事情,硬生生废掉女伶的一双手。 翠篁见状,吓得连碟子都掉在地上,砸出“当啷”一声。 玉无瑕循声朝她望来,眼神冷漠,翠篁咽了咽口水,哆嗦着唇:“公子,奴婢不是有意打坏碟子的。” 玉无瑕抬脚松开女伶的手,“无妨。” 他转身就走:“林菁,将这个女伶拖到外间去。” 林菁上前,刚想提着麻绳,将女伶带出去,玉无瑕停住脚步,侧头道:“拖她那只断手。” 林菁只好松开麻绳,转而抓住女伶断了五根指骨的手,像拖死猪一样,将其拖动起来。 翠篁吓得一动不敢动,玉无瑕朗声道:“翠篁,你也一道过来。” 翠篁只好压下害怕情绪,道:“是。”疾步追上他们。 * 湛园奴仆们有序地站列成好几排,正互相对望着彼此,都是不解又兴奋,难得一向不理事的公子愿意召见他们,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直到,一道凄惨的女子痛呼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众人大惊。 玉无瑕苍色的身影渐渐行来,跟随着他的,还有翠篁与林菁,以及被林菁拖拽在脚边的女伶。 周大见状,眼皮子直跳。 昨夜目睹女伶被送来的奴仆也心觉不妙。 玉无瑕走近,站定在上首,初篁扬声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向公子行礼?” 奴仆们回过神,齐齐跪下,跟玉无瑕磕头问好。 玉无瑕并未开口叫他们起身,因此众人继续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 半响后,玉无瑕开口道:“我且问你们,你们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众人呐呐,不敢出声,以免触公子霉头。 玉无瑕道:“昨夜,亲眼目睹此名女伶被送进我湛园的奴仆出列。” 奴仆瑟|瑟,不敢动弹。 玉无瑕道:“既如此,那就全数一并罚之。” 这话一出,有人举报,“兰儿,你昨夜见到女伶被送来,还眼红又嫉妒地来告知于我呢!你怎么不出列!?” 兰儿大惊,又恨:“好呀!你竟敢出卖我!那你妹妹当时也与我在一块,她也瞧见了,她也要出列!” 那人的妹妹气炸:“兰儿,你干嘛要迁怒我!?” 一时间,吵嚷起来,初篁喝道:“公子面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噤声。 初篁劝道:“坦白从宽,公子一向菩萨心肠,你们可要切切珍惜才是!莫要惹怒了公子,届时将你们尽数发卖了去。” 众人中,有人慢慢站出来,自发形成一列。 玉无瑕负手道:“哪个是周大?出来。” 周大战战兢兢地出列,跪了下去,苦声求饶:“公子,小人昨夜真的是没有办法啊!那两个嬷嬷拿了令牌,我人微言轻,哪里敢得罪玉九老爷?只能开门放她们进来了!” 玉无瑕无动于衷,“你昨夜收了她们多少银两?” 周大惊骇,连声道:“绝没有的事情!小人万万不敢收贿啊!求公子明查!” 玉无瑕吩咐林菁:“搜身。” 林菁上前来,摸了周大一通,果真拿出一包银两,打开后,数了一下,“公子,总共三十两。” 玉无瑕冷笑一声:“区区三十两银子,你就敢出卖我?此等不忠不义的刁奴,我岂能容之?” 周大惊惶万状,声音发抖:“公子,小人知错了,以后绝不敢再收贿行事,求公子饶我一次!” 玉无瑕问:“翠篁,按照《玉氏奴仆守则》,收受贿赂、卖主求荣者,该受何种处罚?” 翠篁对《玉氏奴仆守则》最是熟悉,不假思索道:“沉河二刻,若存活,则发卖。” 说完,她感觉自己脖子都凉飕飕的。 玉无瑕勾唇浅笑,抚掌道:“这可真是太巧了,昨儿个我才叫人在湛园挖了一方池塘,今日,它就派上用场了。” “既如此,”玉无瑕声音冷酷:“来人,将周大手脚绑起来,坠一块石头,将其扔到塘底去,两刻钟后,若是还活着,将其发卖到牙行。” 周大哭爹喊娘,拼命磕头认错,奈何玉无瑕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浩浩荡荡往池塘那边去,奴仆们眼睁睁看着周大被沉入池塘,都心怀惶恐与畏惧,尤其是昨夜袖手旁观女伶入院的那些奴仆。 兰儿跪下哭道:“公子,奴婢知道错了,求公子宽恕。” 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哭,一时,气氛沉迷。 玉无瑕淡声道:“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兰儿抽噎道:“奴婢是玉家的丫鬟。” 玉无瑕道:“非也。” 众人不解。 玉无瑕道:“你们是我湛园的奴仆,心中的主子只要有我一人就够了,若是不能忠于我,那便不必再留在湛园做事了。” 众人哭求。 兰儿机灵地道:“公子,奴婢以后若是再见到女伶入院,一定跑去告诉初篁姐姐或者翠篁姑娘,定不会再漠然视之,求公子不要赶走奴婢。” 说完,砰砰磕头。 众人跟随之。 稍息,玉无瑕道:“昨夜袖手旁观者,罚俸一月,以儆效尤,再将《玉氏奴仆守则》抄百遍,一个月后,交给初篁与翠篁检查。” 众人纷纷应下。 玉无瑕转头道:“翠篁,你留在此地监督周大,其余人都待在一旁围观,两刻钟后,再将周大捞上岸。” “林菁,初篁,与我一道去百花芳草园。” 吩咐完,他转身要走。 初篁连忙跟上,林菁请示道:“公子,这名女伶撑不住昏过去了,再拽她断手,恐怕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玉无瑕毫无怜惜之情,“用池水将她泼醒,扯她头发而行。” 林菁一顿,颔首道:“是。” 第20章遣散女伶,玉郎打父 出了湛园,林菁拖拽着一个只着锦被、露出乌青双臂的女伶而行,委实太过引人注目,所过之处,奴仆丫鬟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观看,对女伶指指点点。 那名女伶遭此大辱,简直没脸见人,奈何头发被林菁扯着,整个头脸只能被迫暴露在阳光底下,直面那些奴仆丫鬟对她的嘲讽与鄙夷,她泪流满面,哭到失声。 玉无瑕停下脚步,忽而问:“初篁,现在什么时辰了?” 初篁看了一眼天色,“公子,现在是辰时一刻。” 玉无瑕吩咐道:“你派一名奴仆去大门口候着,待家主一下朝归家,立时请他去祠堂。” “另外,你亲自去请族老开祠堂,再派人通知族中各位嫡系长辈,请他们去祠堂做个见证。” 初篁领命而去。 玉无瑕与林菁继续往百花芳草园而去。 朱蓉蓉早听闻奴仆来通风报信,急忙带人在门口迎接玉无瑕。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见到女伶惨状的时候,还是不免吓了一跳:“无暇公子,你这是……” 玉无瑕面色淡漠,无甚表情地望着朱蓉蓉,“玉九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朱蓉蓉为“九叔婆”,朱蓉蓉一惊,勉强撑着笑脸,压下不安:“若是为昨夜之事,我给你赔罪,实在是你九叔公担心你一人孤苦伶仃,才会派女伶去伺候你。” “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女伶,那也不必亲自来一趟百花芳草园,派林护卫一人将她送还回来就是了。” 朱蓉蓉招手叫下人:“快,将桃奴从林护卫手中接过来。” 两名下人试探着上前,林菁看向玉无瑕,玉无瑕道:“给他们。” 林菁松手,徒余一手心的黑色断发,他顿了顿,木着脸将头发拍走。 桃奴闷哼一声,剧痛的头皮有了片刻缓冲,两名下人接住桃奴,见她裹在锦被里的身体不着寸缕,也不敢给她松绑,只能将她抬起来。 朱蓉蓉吩咐:“将桃奴送回房间休息,再请淳于府医过来给她看一下。” 下人称是,抬起桃奴往女伶住所而去。 朱蓉蓉跟上去。 岂料,玉无瑕也跟上来了。 朱蓉蓉不解,小心翼翼地问:“无暇公子还有何事?” 玉无瑕快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问:“玉九老爷呢?他何在?” 朱蓉蓉舒口气,道:“他昨日出门,彻夜未归,我也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 不过,她想,应当是在哪处勾栏瓦舍也说不准。只是,这些乌糟的话,自然不能对玉无瑕说,以免脏了他的耳朵。 * 到了女伶住所,一大堆姿色姣好的女伶都被吸引出来,三两站在一块,观望着桃奴惨状,低声絮语交谈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芝焚蕙叹。 待见到玉无瑕,众人大惊,又一喜,齐声朝玉无瑕欠身行礼。 玉无瑕抬手道:“不必多礼。” 众女见他生得芝兰玉树,不由心生羞涩爱慕之情,面露潮红之态,有大胆的女伶则不时朝玉无瑕抛媚眼。 玉无瑕对那些媚眼视若无睹,朱蓉蓉暗中瞪那些个抛媚眼的女伶,示意她们收敛。 玉无瑕问:“玉九老爷所养的女伶全都在这儿了?” 朱蓉蓉环顾一圈,道:“都在这儿,只不过,丁香这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现在正在房中休息。” 她讶异:“公子想要见丁香吗?那我派人去请她出来。” 玉无瑕颔首道:“有劳。” 朱蓉蓉只好派人去请丁香出来。 丁香苍白着一张脸,憔悴地上前与玉无瑕行礼:“丁香见过无暇公子。” 玉无瑕淡淡“嗯”了一声,“丁香姑娘且在一旁候着。” 丁香不知他要作甚,只好由丫鬟搀扶着,站立在一侧。 稍息,淳于府医请来了,他朝玉无瑕与朱蓉蓉行过礼,朱蓉蓉催促他进屋为桃奴诊治,他急忙提着药箱进去了。 等他出来,玉无瑕问:“桃奴姑娘穿好衣服了吗?” 淳于府医道:“这,有丫鬟伺候着,桃奴姑娘现在自然是衣衫完好的。” 玉无瑕道:“淳于大夫,下去休息吧。” 淳于府医提着药箱,又匆匆走了,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玉无瑕对林菁道:“去,把桃奴姑娘‘请’出来。” 林菁颔首,自顾自进屋去。 朱蓉蓉焦急:“无暇公子,你这是要作甚?” 玉无瑕并不答话。 桃奴双臂受伤,包扎着白纱布,头上也秃了一小块,正哭得死去活来,谁知道林菁这个煞神又来了,只好忍住害怕,下榻跟着他出来,见到玉无瑕,她“扑通”跪下,求饶。 “无暇公子,昨夜都是奴婢不好,才会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去冒犯公子,请公子饶恕我,奴婢今后再也不敢对公子心存妄念了。” 玉无瑕背着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平视着前方,望着院中的一树粉白杏花,淡声道:“不要出声,你的声音很难听,我不喜欢。” 桃奴噤声,不敢再开口,只好一双杏眸巴巴看向朱蓉蓉,面有哀求之色。 朱蓉蓉犹豫一瞬,替她求情道:“无暇公子,你看,桃奴也知错了,你雅量海涵,原谅她一次吧。” 玉无瑕道:“玉九夫人嫁进玉家三年,难道还不知晓我玉家的规矩吗?” 见他有意发难,朱蓉蓉心中两难,又感委屈伤心,“昨夜之事,都是歆郎的主意,我亦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桃奴也是听命行事,若是无暇公子有何不满,不若等歆郎回来,再去与他说道?” 说着,她差人去外头找玉歆回来。 玉无瑕面色淡然:“玉九老爷的账,我自然会与他清算,至于这些女伶,自然也是留不得了。我玉家家风向来严明清正,岂能养一院子女伶?此地又不是秦楼楚馆,还请这些姑娘自行离去吧。” 此话一出,众女伶大惊失色,纷纷跪下哭道:“求公子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出了百花芳草园,又能去何地?再者,我们的卖身契还捏在夫人手中,岂能一走了之?” 玉无瑕挑眉道:“倒是我疏忽了。” 他看向朱蓉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烦请玉九夫人将这些女伶的卖身契尽数拿出来,归还给她们。” 朱蓉蓉面色难看:“这、这如何使得?若是如此行事,歆郎归家后,定要怪罪于我!” 玉无瑕微微一笑:“玉九夫人不必担忧,依我看,届时,玉九老爷自顾不暇,未必还有心情去怪责你。” 朱蓉蓉咬着下唇,兀自不肯同意,只想着拖到玉歆归家,让他自个儿与玉无瑕周旋去。 看出她意图,玉无瑕不再留情面,冷声吩咐道:“林菁,去玉九夫人的房间搜。” 林菁正要去,朱蓉蓉劝阻道:“无暇公子当真要将我的面子踩到地底下吗?你派人搜查我这个做九叔婆的房间,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在外行走?” “九夫人若是想存有一丝颜面,那就主动将卖身契拿出来,我也好省事。” 他态度如此强硬,朱蓉蓉也十分无奈,只好自个儿去将卖身契拿出来。 玉无瑕朗声道:“你们且一一过来认领自己的卖身契,拿完后,离开玉家大宅,从此不要再踏进此地半步。” 众人期期艾艾,你推我,我推你。 半响,有一人上前来拿卖身契,正是丁香,她感激地看着玉无瑕,道:“多谢无暇公子大恩,丁香一辈子铭记在心。” 一人出头,其余人效仿,当然,还有不愿意离开玉家这个富贵窝的,哭闹不休。 玉无瑕被她们的哭声吵得头疼,漠然道:“若有不肯离开的,那就发卖到勾栏去,诸位姑娘可务必想清楚了。” 此话一出,众女伶不敢再闹,只好止住声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丁香正要走,朱蓉蓉挽留:“丁香,你身体还没病愈,要不还是等养好了病再走吧?” 丁香如释重负地一笑:“蓉蓉,你知晓我心事的,我渴望飞出玉家这座大宅院,已经很久了,你莫要留我。” 朱蓉蓉只好悻悻作罢,“我派人送你。” 丁香正要离开,突然,姬晏闻讯赶来此地,见此情形,不解地问:“表哥,你这是做甚?” 玉无瑕道:“肃清家风罢了,阿晏,我这阵子没空教授你功课,你先回皇宫吧。” 姬晏犹豫地看了丁香几眼,压低声音问:“表哥,难道连丁香姑娘你也要赶走吗?” 玉无瑕解释道:“她心不在此,想要离开,我自然不会阻拦。再说了,其他女伶我都赶走了,怎可独独偏袒她一人?” 姬晏一急,音量没控制住:“可是我喜欢丁香姑娘啊!你怎么可以把她赶走!?” 此话一出,众人望向姬晏,姬晏脸一红,躲到玉无瑕身后,都不好意思去看丁香了。 丁香无甚表情变化,眸底闪过一丝隐约的恨意,她垂下眸,面上还是那副清冷之态,好似没有听见姬晏的告白那样无动于衷。 姬晏心中失望,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丁香姑娘,既然玉家留你不得了,你就随孤回皇宫吧,从今以后,孤来照顾你。” 丁香神情冷淡,拒绝道:“谢太子殿下厚爱,只不过,丁香无心入宫,就此别过。” 姬晏心急如焚,又感羞恼,脱口而出:“可是,玉廷尉早已将你送给孤了,你自当一生一世都是孤的人。” 这话一出,他神色反倒变得坚定起来,认真道:“丁香姑娘,你没有拒绝孤的权利。” 丁香最恨权贵漠视她的意愿,气急道:“你!” 怒火攻心,还没如何,她先晕过去了,姬晏急忙抱住她身躯,“丁香姑娘?” 又吼下人:“还不快去请府医?!” 他打横抱起丁香,由丫鬟带路,送她回房间,朱蓉蓉本想一同前往,玉无瑕喊住她:“玉九夫人请留步。” 朱蓉蓉只好站在原地,“无暇公子还有何事?” 玉无瑕屏退左右,问:“为何偏偏挑中桃奴送过来?我观之,她生得格外像一个人。” 朱蓉蓉抿了抿唇,解释:“歆郎断定你对小红杏有私情,非要我挑一个像她的女伶去伺候你。” 说完,她又补充道:“可我心知,你绝非这等贪花之徒,今日场景,我亦早已猜得一二。” 只不过,没想到玉无瑕会做得这么绝,将所有女伶全都送走,这跟断玉歆一臂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玉歆别的本事没有,靠送女人讨好朝中官员才是他笼络别人的手段。 玉无瑕有点讶异,挑眉问:“玉九夫人似乎格外了解我?” 朱蓉蓉苦涩一笑,情不自禁道:“我默默注视你这么多年,又岂能对你一无所知?” 玉无瑕神情一顿,道:“昨夜那两名送桃奴过来的嬷嬷,你且将她们发卖出去。” 朱蓉蓉没想到他会假装没听见,如此自然地另起话题,心口酸涩,点头道:“好。” * 玉凌寒今日上朝的时候,整个人心神不宁,连连走神,惹得姬骅都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特地准许他提前下朝归家。 玉凌寒一心记挂着玉无瑕一事,心中烦躁,也就顺势称病出了金銮殿。 可等马车离家越近,他眼皮子跳得越发厉害,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到了大门口,马车停下,玉凌寒下了马车,刚走上台阶,一奴仆来请他去祠堂,说是族老有事相商。 玉凌寒不敢慢待族老,族老轻易不出来,此番定然是有大事找自己,看来,他预感不错。 然,等他疾步匆匆地走到祠堂,却见祠堂大门洞开,一众玉家嫡系长辈左右站立着,候在里头,族老杵着拐杖,站在上首。 此番架势,倒是唬了他一跳。 他撩起衣袍下摆,跨过门槛,连忙上前,拱手问候:“伯公安好,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玉茗虽已年过八十,可养气功夫好,白发如云,蓄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穿着一袭青袍,面容慈祥,身姿挺拔,浑身散发出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神态从容,撩着白色长须,道:“老朽亦不知也。” 玉凌寒讶异:“那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地召集叔伯等人来开祠堂?” 玉茗哈哈笑道:“这个嘛,你可就得问无暇小曾孙啦。” 听见玉无瑕的名字,玉凌寒心中生出不妙之感,那不孝子该不会是摆了鸿门宴专门骗他入瓮吧? 思及此,他忙道:“既如此,各位叔伯不如先回去,等我去细问过无暇,届时若有需要,我们再开祠堂?伯公以为如何?” 玉茗摆手道:“不急,左右人都来齐了,再等一会又何妨?” 玉凌寒气哼哼道:“无暇还真是没规矩,居然叫各位长辈在祠堂等他,他却迟迟不来,成何体统?” 玉茗向来疼爱无暇这个曾孙,听见此话,不由为玉无瑕说好话:“好啦,凌寒,不要如此苛责无暇,他平日里最是注重规矩,此番来迟,定是有要事绊住了他。” 玉凌寒心中焦虑不安,不由来回踱步。 稍息,玉无瑕带着林菁与初篁来了,林菁手中还捧着一个木托。 父子二人一对上视线,玉无瑕一双柳叶眸中无甚情绪,瞳仁像一口古井,漆黑幽深,玉凌寒只觉心一沉。 玉无瑕撩袍跪下,拱手道:“伯公爷在上,曾孙无暇劳你老人家久候了。”又环顾四周:“各位叔伯公久等了。” 玉茗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不过等了一会而已,怎么就跪下请罪了?不至于,无暇小曾孙,老朽可绝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的叔伯公等人也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此问责你,是吧?” 说着,他环顾众人,众人笑呵呵地点头称是,谁都知晓玉无瑕就是内定的下一任玉家家主,谁都不会跟他过不去。 玉茗问:“对了,你此番兴师动众地叫大家来祠堂作甚?” 玉无瑕还没开口,玉凌寒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无暇,你年纪尚小,可千万莫要在祠堂重地说些不该说的话才是,以免惊扰到各位祖宗先辈,那就是大罪过了。” 玉无瑕幽幽道:“父亲若是不犯错,我今日也不必来祠堂打扰先灵清净。” 众人大惊,交头接耳起来。 玉茗好奇:“犯错?怪哉,凌寒也会犯错吗?无暇说来听听。” 玉凌寒喝道:“玉无瑕!你莫要胡言乱语!诽谤为父名誉!” 玉无瑕盯他一眼,视线转向林菁手中的木托,道:“这是我方才特意去藏书阁取来的《玉氏家训》。” 他走到林菁跟前,将那卷帛书拿起来,抽开系绳,帛书猛然往下展开,上头楷书字体规整有序,落款人乃是玉松。 玉无瑕将帛书面向众人,道:“我祖父生前最是维护家训,临去世前,还特意嘱咐过我与父亲,将来归去时,也要效仿他亲自抄写一卷家规帛书,摆放在藏书阁中,以为后人传承,此志,无暇一日不敢忘。” “对于条条家训,无暇铭记于心,不敢违背,可惜,父亲并不这样想,叫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很是痛心。” 玉凌寒面色涨得通红。 玉茗问:“这……凌寒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这样生气?” “敢问伯公爷,《玉氏家训》第二十八条为何?” 玉茗沉吟道:“凡玉家儿郎,忌好色淫乱。” 玉无瑕道:“不错。” 玉茗更加摸不着头脑:“凌寒对女色不感兴趣可是出了名的,何以会犯这第二十八条戒律?” “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亲自己不喜女色,却非要逼我去沾染女色,为此,甚至不惜对我用药,迫我就范。” 众人诧异地望向玉凌寒,玉凌寒抬袖捂住脸,长叹一声后,别过头去,背对着众人,双眼直直盯着亡父玉松的牌位,陷入怀疑人生中。 玉茗大怒,拍桌道:“荒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暇,你且细细说来。” 玉无瑕侧身,让初篁上前,“父亲的计策,我这个做儿子的,实在不好说出口,就由初篁将昨夜之事告知诸君吧。” 初篁朝众人行礼后,道:“昨日,家主差人送了一盒熏香粉给我,叮嘱奴婢昨夜务必要点燃,奴婢不疑有他,谁知道那盒熏香粉竟然是催情香,而且,玉九老爷不经公子同意,私自买通湛园仆人,将一女伶送去公子房间,差点败坏了公子的清白。” “这这这……”玉茗咂舌,半响,看向玉凌寒,无奈至极:“凌寒,你糊涂啊!” 玉凌寒回身望着玉茗,“伯公,我也实在是没辙了,才会如此行事,你也不想想,无暇今年都二十多岁了,还是对女色避而远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心中着急啊。再者,九叔屡屡相劝,我一时犯浑,才会答应帮他把熏香粉交给初篁。” 玉茗给他台阶下,恨声骂道:“果然是那个庶九小侄从中作梗的缘故!” 玉凌寒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心中默默松口气,好耶,锅推出去了。 玉茗声若洪钟道:“那个玉歆平日里就十分放浪形骸,现在居然还敢用催情香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来残害我本家嫡系曾孙的身体,简直太放肆!来人,去将玉歆押过来!” 玉无瑕出声道:“且慢。” 玉茗看向他,小声劝道:“无暇,你父亲毕竟是家主,你可得给他留几分颜面。” 玉无瑕面不改色,无动于衷:“俗话说,己身不正,焉能正人。我父亲如今也不是黄口小儿了,岂能轻易被人三言两语蒙蔽?若是如此,倒不如趁早辞官退隐为妙。” 玉凌寒面色难看,瞪着玉无瑕,倒不好出声反驳他,毕竟他理亏。 玉无瑕声音琅琅:“既为家主,更要以身作则,不然,如何统率玉氏一脉?” “按照《玉氏家训》规定,凡犯戒的所有玉家子弟,都要受到惩罚,尤其是嫡系血脉,更要重罚,家主自然也不例外。” 他铿镪道:“淫乱好色者,杖一百。”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 玉凌寒气得山羊胡须都翘起来了,抬手指着玉无瑕,恨恨道:“好啊!儿子打老子,古今奇闻!玉无瑕,你可真是有种!” 玉茗从中调和道:“无暇,百善孝为先,无论如何,凌寒都是你父亲,你再怎么样都不能杖罚他。不如等玉歆来了再说,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误会呢。” 玉无瑕颔首道:“伯公爷说得不错,虽然事出有因,可我杖罚父亲,到底是不孝之举。” 他走到中央,撩袍跪在蒲团上,脊背直挺道:“为此,无暇自罚三百杖,以示惩戒。” 三百杖,不死也去半条命,不得不说,玉无瑕的狠绝叫在场诸位长辈都为之心惊。 玉茗错愕,握着拐杖点了点地面,急声道:“这……你这又是何苦呢?性子总如此执拗乖张!” 玉无瑕看向玉凌寒,微微一笑,嘲讽道:“怎么?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宰相,骨头都被下头那些人奉承软了吗?连挨一百杖的勇气都没有?” 玉凌寒被气狠了,冷哼一声,也一并跪下,对着玉松的牌位,拱手道:“父亲,你教的好孙儿,身体力行地遵循家规,亦替你监督孩儿,孩儿犯了家训,自然要承担责任,断没有推脱的道理,区区一百杖,有什么受不得的?” “来人,请家法。” 奴仆呐呐,犹豫着,不敢下去拿棍棒。 玉凌寒冷声喝道:“还不快去!” 奴仆们急忙去了。 待他们将棍棒拿来,左右站立在两侧。 玉茗看着这对面容肖极、脾气同样固执的父子,叹口气,拐杖重重一点地面,喝道:“打!” 奴仆手持棍棒,一下接着一下地击打二人背部。 一时间,祠堂内只剩下棍棒敲击皮肉的“砰砰”闷响声。 第21章红杏爬墙,偷会玉郎 小红杏下午来湛园的时候,觉得湛园的氛围感不太一样了,之前她觉得下人们都挺闲散的,现在不一样了,丫鬟奴仆们敛容屏气,恭敬谨慎,似乎生怕犯错的样子。 她随手招来一个丫鬟,问:“你们怎么啦?” 丫鬟不敢乱说话,忙道:“江夫人,没怎么呀,你来找公子吗?” 小红杏点头“嗯”了一声,随口问:“夫子在何处?竹室吗?”往常这个时候,玉无瑕都在竹室候着她。 丫鬟道:“公子今日怕是不会去竹室,江夫人不若打道回府吧。” 小红杏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可能不在竹室?那他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 丫鬟不敢推拒,点头应下,领先小红杏半步,带她去找玉无瑕。 路过那方池塘的时候,丫鬟特意避开一段距离,小红杏奇怪地问:“你为何要绕开那个池塘?” 丫鬟想起上午周大被淹死的惨状,心有戚戚然,嘴上道:“公子养了一只斑鳖在里头,那只斑鳖性情凶猛,奴婢害怕,故而避开。” 小红杏想起昨日裙子被斑鳖咬住的事情,深有同感:“不错,那只斑鳖确实凶悍,我也怕它。” 她面露恐惧之色,比丫鬟反应还夸张地避远那个池塘。 * 到了雅间门口,丫鬟急声道:“这是公子的居所,奴婢不过一介三等丫鬟,没有资格靠近此处,这就下去了,请江夫人自行过去吧。” 说完,不等小红杏开口,她急忙跑走了,那神态就好像雅间里头住了一只吃人凶兽一样。 小红杏更加疑惑,以前这些丫鬟可是明里暗里偷瞧玉无瑕,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挠了挠后脑勺,自个儿走到门边。 门扉半掩着,她轻轻推开,一边走,一边唤:“夫子?初篁?翠篁?” 没有人理她。 她走过垂花门,拐进一条抄手游廊,终于遇到了一个活人。 小红杏朝他招手,高兴地喊:“林菁!” 林菁见到她,有点诧异,竖起一根食指在嘴上,“嘘,江夫人莫要喧哗。” 小红杏捂住嘴,哒哒跑到林菁身边,凑近他,小声道:“林菁,你家公子呢?他今日怎么不去竹室啦?” 林菁道:“公子正在房间里休息,江夫人不如先回府吧,等过阵子再来。” 小红杏皱眉,不满:“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赶我走?” 她叉腰:“莫不是玉无瑕背着我偷偷收了其他女学生?所以才不敢见我!” 林菁哭笑不得:“江夫人怎么会这样想?公子就算要收其他女学生,也断不会偷偷摸摸的。” 小红杏“哼”一声,“我不与你废话,我要进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林菁大惊,伸臂阻止:“江夫人,使不得,公子在睡觉,正午的时候,吩咐过,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打扰。” 小红杏问:“他为什么大白天要睡觉?莫不是半夜偷鸡摸狗去了?” “江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岂会做这种事情?” 小红杏推开他手臂:“你让开,我要进去。” 林菁兀自横臂挡住她,“江夫人不可,属下也是为了江夫人着想,公子心情不比往常,你贸然进去,怕是要触怒他。” 小红杏左冲右突,企图从林菁手臂下钻过去,奈何林菁这只老鹰看得紧,她这只小鸡无论如何都无法得逞。 半响,她累得喘气,仰头瞪着林菁:“你果真不让我进去?” 林菁无奈:“江夫人,属下说了,我是为你好,请江夫人回去吧,明日再来。” 小红杏气炸,恨恨地踢了林菁一脚,骂道:“讨厌鬼!” 踢完就跑了,还回头冲林菁扮鬼脸。 林菁那张冰山脸裂开了,不由摇头笑道:“江夫人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抱着臂,靠在柱子边,继续守着熟睡的玉无瑕。 * 小红杏出来后,绕到了雅间后头,看着面前约莫二人高的白墙,不由叹了口气,“这么高!” 不过,她不会轻言放弃,找了几个箩筐垫在一起,踩着箩筐,艰难地爬上墙,她坐在墙头,看了看院内。 不远处有一颗白玉兰树,长得高大,枝丫丛生。 她两只脚夹紧白墙,使劲伸长一只手去抓枝丫,好半天终于抓牢一根枝丫,她身子慢慢直起来,靠近白玉兰树,最后,站起身的同时,脚借力踩着墙角,将身子荡到玉兰树的一根粗壮枝丫上。 小红杏坐在枝干上的时候,这才“呼”的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拍了拍自己两颊,自夸道:“不愧是你,小红杏,好样的!” 然后,她沾沾自喜地爬下树,轻手轻脚地走近房间。 居室的门没有关,小红杏小心翼翼地进去,轻声喊:“夫子。” 拐过一张屏风,小红杏终于见到玉无瑕,只不过,他此刻是趴在榻上睡觉的,两只手交叉着,枕在下颌处,那双沉静的柳叶眸紧闭着,睡颜俊秀,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纱窗照进来,将他长长的睫毛洒成眼窝下的一片阴影。 小红杏好奇地蹲在他榻前,定定瞧着他,过了一会,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他浓密的睫毛。 她小声嘀咕:“似乎比我的还要长?这怎么可以!” 她环顾四周,念念有词,“我要去找一把剪刀,趁着夫子睡觉的好时机,把他睫毛给剪掉,让夫子变成一个秃眼怪!神不知鬼不觉,嘿嘿。” 然而,还没等她去找,玉无瑕被她吵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眸子,颇有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红杏,迟钝地唤:“……夫人?” 小红杏头上好像真的长出了两只猫咪耳朵,像两朵蓬松的云彩,圆润毛绒,上头还带着两朵粉白杏花,正娇艳盛放。 小红杏动了动,那两朵杏花也跟着抖动几下,玉无瑕忽而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随之颤动起来。 他轻声问:“夫人怎会来我居所?” 小红杏刚想讲话,玉无瑕蓦然笑了,笑得那双眼眸都微微弯起,叹道:“我在做梦。” 小红杏讶异又不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眸望着他。 玉无瑕见她神情懵懂可爱,忍不住伸出一根食指,想要触碰她粉红脸颊,手缓慢伸过去,还没碰到小红杏。 小红杏反倒恶作剧心起,张嘴咬住他手指,舌头舔了一下他指腹,娇笑道:“傻瓜,你没有在做梦。” 玉无瑕呆住了,眼眸微微睁大,小红杏松开他食指,伸手掐他脸颊,“夫子,你这是怎么了?睡迷糊了吗?” 玉无瑕逐渐缓过神,看出小红杏头顶的两只猫耳朵其实只是用头发盘出来的,问:“今日怎么将头发梳成这样?” 小红杏抬手摸了摸猫耳朵,“好看吗?这是我特意叫豆蔻设计的一个发髻,仿照狸奴的耳朵样子来的。夫子喜欢吗?” 玉无瑕并不回话,又问:“你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嘱咐过林菁莫要放人进来,林菁从来不会违背他的命令。 小红杏邀功道:“我是爬墙进来的。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她还颇为骄傲:“那么高的一堵墙,我用几个箩筐堆着就爬进来了。” 玉无瑕皱眉问:“那你是如何下来的?” 小红杏不以为然道:“你院中不是有棵白玉兰树吗?我从墙头抓住枝干,顺着树干爬下来的。” 她抬起袖子,深吸几口,感慨道:“我现在满身都是白玉兰的香气呢,夫子要不要闻闻看?可香了。” 她将袖子递到玉无瑕脸前。 玉无瑕果然闻到白玉兰的香味。 他沉下脸色,不悦道:“胡闹!那堵墙有二丈高,你若是一不小心摔下来,脚都要摔折了去,更别提你还冒险去爬树!” 小红杏第一次见他如此疾声厉色,有点被吓住,委屈地低下头,忽而瞥见自己衣领处夹着一朵白玉兰,想来是刚才无意间滚进来的,一时心喜,如获至宝一样,将其拿下来,递给玉无瑕。 “这朵玉兰花送给夫子,夫子莫要生我气了。” 玉无瑕紧抿着唇,并不说话。 小红杏扯了扯他头发,“我也是太担心夫子了,才会翻墙进来看你的。” 玉无瑕缓和口气,“我没事,今后不可如此鲁莽。” 小红杏反驳道:“哪里没事?我今日一来湛园,大家都怪怪的,而且,林菁还不肯让我进来,我险些还以为夫子被这些刁奴给谋害了,这才急忙想要赶来救你,夫子怎么不理解学生的一片拳拳之心?” 玉无瑕听得不由发笑,“你整日里就会胡思乱想,我是什么人哪,那么轻易就会被人谋害吗?” 话说到此处,不免想起昨夜之事,他脸上笑容渐收,眉眼间露出几分不愉沉郁之色。 小红杏见状,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将白玉兰轻轻簪到玉无瑕耳边,“好了,夫子现在戴上鲜花了,那就不要板着一张脸了,免得辜负了白玉兰的馥郁芳香。” 玉无瑕只觉耳边那块皮肤微微不适,顿了顿,道:“这朵白玉兰可是你刚刚从胸口衣领里拿出来的,你这样簪到我鬓边,成何体统?” 小红杏瞪眼噘嘴,质问:“夫子这是嫌弃我吗?我胸口明明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不会玷污了白玉兰的冰清皎洁。” 玉无瑕被她大胆的言论呛到了,不由咳了咳。 小红杏起身去给他拍背顺气,手刚碰到他背部,玉无瑕疼得闷哼一声。 小红杏一惊,“夫子,你这是怎么了?” 玉无瑕还没说话,小红杏已经察觉异样,透过水蓝色的外袍隐约窥见红色血迹,“夫子受伤了?” 他勉强一笑,安抚道:“一点小伤,不要担心。” “什么小伤?我不信,我要亲眼看看!” 说着,她动手去扒玉无瑕的后领子。 玉无瑕十分无奈:“莫要胡来,你我身份有别,怎可坦诚相见?” 小红杏神情失落,难过地道:“夫子这两日为何总要生疏于我?难道我就这般不讨夫子喜欢吗?” 玉无瑕叹口气,低声道:“权因我问心有愧。” 他说得很轻,小红杏没有听清楚,追问:“你说什么?” “罢了,”玉无瑕坐起身,问:“你果真要看吗?” 嘿嘿,这是千载难逢能看他身材的好机会,小红杏当然要看,她摆出一副担忧神色:“夫子受了伤,我一定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既如此,你脱吧。” 小红杏抬头望他,两只杏眸流露出期待、兴奋、跃跃欲试的神采,“我真的可以脱你衣服?” 她狐疑地问:“夫子待会该不会趁着我脱一半,然后大叫非礼吧?” 玉无瑕抬手摸了摸小红杏脑袋,手忍不住转去捏着猫耳朵把玩,笑道:“不会。” 小红杏这才放心下来,手伸过去,激动到有点颤抖,扯开了他的腰封绳结。 绳扣一松,腰封也散开了,玉无瑕原本整齐的衣襟变得松垮垮,小红杏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好像新郎官,正在脱新娘子的衣服。 她将玉无瑕的外袍脱掉,正要解开玉无瑕白色里衣的时候,忽而问:“夫子,你是处男吗?” 玉无瑕拂杏花的手指一顿,“什么是处男?”他只听过处子,指女子尚未破瓜。 小红杏解释:“就是不曾与女人睡觉过的男人啊。” 她眯起眼,以一种审视的姿态问:“夫子,你是干净的吧?” 玉无瑕悠悠问,“干净又如何?不干净又如何?” 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还算不算处男,毕竟昨夜自己与桃奴那么亲密地贴近过,桃奴还不着寸缕。 听他这样说,小红杏好失望,心觉他肯定已经脏了,忽然觉得所有兴致都没了,没再脱他里衣,怏怏道:“我不喜欢不干净的夫子。夫子若是脏了,我就不要夫子了。” 她承认自己有点过分,自己不是处子,可还是希望对方是处男,她吃起来才安心,省得惹上花柳病。 玉无瑕皱眉问:“怎样才算脏了?” 小红杏抬头看他,认真问:“你有没有在女人面前脱过衣服?或者,换句话说,有没有女人看见过你的身体?” 玉无瑕想了想,道:“有。” 小红杏一张脸垮下来了,“那你就不干净了!” 她气急骂:“脏鬼!” 玉无瑕摇头失笑,“我若是脏鬼,这世上还有干净的男子吗?我出世的时候,母亲曾见过我的身体,接生的产婆也曾帮我洗浴过,我那时还小,哪里晓得避嫌的道理?” “除此之外,我不曾让其他女子见过我的身体。” 小红杏又升腾起一股希望,紧张追问:“初篁与翠篁呢?她们不是打小伺候你吗?” 玉无瑕道:“我不曾让她们伺候我沐浴。” 小红杏这才松了口气,又喜笑颜开,稀罕地抱住玉无瑕手臂,拿脑袋蹭他手臂,“夫子真好,我最喜欢夫子啦。” 玉无瑕摸着她猫耳朵,但笑不语。 过一会,小红杏才记得要看他身材的事情,直起身去脱掉他白色里衣。 玉无瑕身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宽肩窄背,肌肉紧实,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缠了好多白纱布,连两颗咪咪都遮住了,小红杏看不见完整的上半身,深觉遗憾。 她绕到玉无瑕身后,瞧见他满背都是纵横伤疤,青红交错,看着很骇人,白纱布还透着丝丝血迹。 小红杏生气道:“是谁打了夫子?我去找他算账去!” 说着,她气冲冲要下榻。 玉无瑕拉住她,“我自己犯了家规,才会被族人责罚,你不必为我出头。” 小红杏好奇:“夫子也会犯错?夫子犯了哪条家规?” 玉无瑕沉声道:“忤逆不孝。” “不孝?你对你父母不恭顺吗?” 玉无瑕讶异:父母? “你难道不知道我母亲早已病逝?” 小红杏错愕,“抱歉,我并不清楚。” “没事。” 谈起郗岚,玉无瑕神色淡然,只是眉眼间蕴着一层雾蒙蒙的郁气,“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久到整个玉家大宅的人都记不起她了。” 小红杏看出他心情不好,想要借给他肩膀靠,奈何自己身量娇小,玉无瑕又长得挺拔高大,她在榻上环顾一圈,最后坐到床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夫子,你后背还有伤口,先躺下休息,脑袋枕在我大腿上休息吧,我可不像夫子那般小气,非要我苦苦哀求,夫子才肯把大腿借给我当枕头。” 玉无瑕浅浅一笑,慢慢地躺下,将脑袋枕在小红杏腿上。 小红杏抚着他鬓边的白玉兰,“夫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我很好奇呢,夫子愿意说给我听吗?” “你想要听,我自然愿意讲的。” “我母亲名为郗岚,乃是陈留郗氏郗太宰的嫡长女,未出阁前,便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娴雅淑女。” “后来,我祖父做主替我父亲去郗府下聘,二人便成婚了。” “本来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奈何我母亲从闺中时期就暗恋我父亲,得偿所愿嫁给我父亲后,她一心与他举案齐眉、携手到老。” 小红杏摸着他乌黑的长发,一下接着一下地梳理着,道:“这听起来似乎是一桩美好良缘。” 玉无瑕嘲讽一笑:“可惜,我父亲醉心权势,对儿女情长毫无留恋,每每忙于政务,大半月不归家亦是常事。” “小时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候在门口的背影,她总是在等他回家。” “你母亲真是个痴心的女子,奈何你父亲不懂得珍惜,”小红杏感同身受地叹道:“为何这世间的男子总是如此负心薄幸?”江过雁也是如此。 望着竹纱窗外挂着的金轮,玉无瑕声音低低的:“后来,我母亲生病了,病得很重,药石无医,我每日守候在她病床前,为她侍奉汤药,期盼她能够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可是,好不容易她醒过来了,问的还是父亲的去向。” “我很为难,也很绝望,因为父亲忙到不肯抽出片刻功夫来看望她。” 他依稀还记得那个场景。 那时正值黄昏,幼小的玉无瑕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郗岚,郗岚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了,她逐渐懂了,于是,那双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最后,在夕阳落下的时候,彻底合上了。 他呆怔在那,连哭都哭不出来,因为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刻的到来,因此连难过的情绪都变得迟钝起来,只是觉得无措,不知该如何接受、面对这个现实。 小红杏气哼哼地骂:“你父亲真坏!心肠够狠的!就算不喜欢你母亲,也好歹夫妻一场,何必如此绝情?” 他声音缥缈:“大抵,人心凉薄,一颗心那么小,只装得下一样东西、一个人,除此之外,其余的,便都顾及不上了,更不会在乎。” 小红杏叹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摸了摸玉无瑕的脑袋,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好啦,夫子将心事说出来,那就不要伤心了。我明日带好看的话本子来念给你听,保准叫你开开心心地养病。” 玉无瑕抿了抿唇,道:“你要走了吗?” 他意味不明地道:“连你也要这么快就离我而去?” 小红杏无措地“哈”了一声,“夫子,傍晚了,我得回家吃晚膳了,不然家人会着急的。” 玉无瑕坐起身,面无表情,淡声道:“既如此,你走吧。” 虽然他神色与往常无异,可小红杏还是感受出他不开心了,也许是人生病受伤的时候,总会格外脆弱的缘故,小红杏只好耐下性子哄他高兴。 “夫子,我明日一大早就来看你,中午也陪你一起吃午膳,好不好?不要生我气嘛?” 玉无瑕板着脸,小红杏抬手戳了戳他脸颊,笑嘻嘻地道:“我还给你带糖果好不好?很甜的。” “我不喜欢吃甜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带。” 玉无瑕垂眸望着她,瞳仁深邃,认真道:“杏花。” 他重复一遍:“我喜欢吃杏花。” 小红杏兴致勃勃:“杏花拌苦瓜?杏花拌虾球?杏脯咕咾肉?” “你喜欢吃哪道菜?” 玉无瑕幽幽看她一眼,无奈叹口气,道:“你呢?喜欢哪道菜?” 小红杏道:“我不喜欢吃苦瓜,其余两道都喜欢。” “嗯,我知晓了,就做杏花拌苦瓜吧。” 小红杏失望地皱起鼻子,“夫子,你怎么总是跟我唱反调?” 玉无瑕笑着捏了捏她鼻尖,道:“苦瓜有明目解毒的功效,对你的眼疾有好处,你不可挑剔它。” 小红杏还是嫌弃脸。 玉无瑕揶揄道:“刚才是谁说无论我想吃什么,都给我带的?” 小红杏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夫子,你一大清早吃得下这道菜?” “吃不下,这道菜宜午膳进食。” 玉无瑕问:“你府中有杏花吗?” 小红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有的,满院子都是呢。” 说起这事,她不免想起江过雁,因为那满院子的杏花都是江过雁亲自为她栽种的,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玉无瑕摸着她猫耳朵,“你明日早上摘一篮子杏花过来,我叫初篁送去给厨子做菜,我们中午的时候吃?” 小红杏点头:“好。” 玉无瑕替自己穿好衣服,将耳边的白玉兰摘下来,搁在床头,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小红杏担忧地拉他坐下,“夫子伤得那么重,还是躺着休息吧,我翻墙出去就行了。” “不许翻墙。”玉无瑕坚持道:“我送你出去。” 小红杏没辙,只好依他,“那我扶着你?” 玉无瑕莞尔笑道:“我伤的是后背,不是腿。” 小红杏也坚持:“夫子非要送我,那我就非要搀扶夫子,夫子能奈我何?” 玉无瑕也只好依她。 二人相携着走出去。 林菁见到小红杏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冰山脸都碎了,“江夫人,你……” 玉无瑕摆手道:“下次江夫人过来寻我,不必拦她。” 小红杏得意地朝林菁一挑眉头。 林菁只好应下:“是,属下知晓了。” 初篁与翠篁一道走过来,初篁手里还端着汤药:“公子,该喝药了。” 小红杏瞥见翠篁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一时惊奇:“翠篁,你眼睛怎么变成兔子眼了?” 翠篁勉强一笑:“我得了沙眼,明日就好了。” 林菁接过汤药,初篁悄悄握住翠篁的手,安抚她,这丫头今日也是被周大的死状吓坏了,碍于众人面前,要撑住大丫鬟的气势,只好强撑着,下午的时候,她可是躲自己怀里狠狠哭了一通,她安慰了许久,她才逐渐止住泪意。 小红杏同情道:“那你眼睛肯定很难受,”又看向玉无瑕,“夫子,你可要多给翠篁开点药,治好她的沙眼。” 玉无瑕道:“沙眼不用治,不过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好吧,翠篁不用喝苦苦的药,真是可惜呢。” 玉无瑕浅浅一笑,揉了揉她猫耳朵,“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怕喝苦药吗?翠篁可没有那么娇气。” 小红杏“哼”一声,抬手打掉玉无瑕的手,“那么,娇气的女学生这就滚回家去啦!明日再来看望夫子。” 说完就跑走了。 玉无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才回神,将汤药饮尽,返回屋里去。 第22章含珠探病,玉郎心事 且说玉凌寒这边,他挨打了一百杖的事情,不过一个下午,很快传遍了邺城,成为一桩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玉凌寒深觉丢脸,闭门谢客,不见那些前来拜见他的官员。 唯独拦不住一人——皇后娘娘,玉含珠。 玉含珠进了秋水芙蓉阁,坐在玉凌寒床边的交椅上,即使她是来探病的,可她神情淡然,闭着双眸,手指捻着佛珠,自顾自低声诵念《修行道地经》的《戒色》篇。 玉凌寒听得头大如斗,好不容易等玉含珠念完,抖着山羊胡须,出声道:“妹妹难道也来看为兄笑话吗?” “自重者,人重之,人必自贱,而后人贱之。兄长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那就不要做出自轻自贱、有损威严的事情。” 玉含珠睁开双眸,眸色一片平静,语调浅淡舒缓,语气却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给无暇燃情香的荒唐事,亏你这个做父亲的能做得出来,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发拎不清了。” 玉凌寒无奈叹口气,“妹妹如果是来冷嘲热讽的,那还是请回皇宫吧,为兄恕不远送。” 玉含珠诧异地看他一眼,“本宫只是按照陛下吩咐,才来探望你一番,看你安然无事,自然要折道去湛园看望无暇,这才是我此行的真实目的。” 玉凌寒气炸,瞪眼道:“我安然无事?皇后娘娘诶,你且看看我躺在榻上半死不活、起不来的惨样,这叫没事吗?玉无瑕那个不孝子!他以后可千万别被我逮到错处,不然,我也要开祠堂狠狠罚他!” 玉含珠无语至极:“你总叫无暇不孝子,他自然不会孝顺你。” 玉凌寒冷哼一声,“自从他母亲去世后,那小子给过我好脸色吗?” 玉含珠可不会同情玉凌寒,直白道:“若非兄长对嫂嫂那般无情,无暇又岂会怨怪于你?说到底,你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玉含珠从交椅上站起身,语气冷淡:“兄长既待他人无情无义,那就不要指望别人会将你放在心上。” 她徐徐往外走出去,玉凌寒看着她瘦削单薄的背影,呐呐问:“含珠,过了这么多年,你也还在怪我吗?” 玉含珠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我永远不会怪兄长,兄长说过,身为世家贵女,自小享受了家族的供养,自然也要有为家族做出牺牲的觉悟,你放心,这句话,我始终铭记在心。” 她绕过屏风,继续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玉凌寒几不可闻的微叹声:“你们女人总是如此耽于情爱,如何反倒来怪我们男子不懂怜惜?” 玉含珠无声地勾起一抹冷笑,打开门走了出去。 * 湛园 小红杏离开后,玉无瑕回了房间,躺在榻上,左右也睡不着,亦无心看书,便叫初篁去将那块芙蓉玉拿过来,想着继续给小红杏雕刻印章。 床头处,那朵皎洁的白玉兰还静静躺在枕头上。 玉无瑕含笑看着它,片刻,将它拿起来,递到鼻下,轻轻嗅了嗅,馥郁芳香,哪里有什么甜甜的奶香味?小红杏果然又在骗他。 他不禁失笑,笑过一会后,他忽而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下流的事情。 玉无瑕指尖捻着那朵白玉兰,又心虚地将其放回枕头上,不敢再去看它。 趁着天色尚好,他拿起小刀,细细雕琢那只猫咪,猫咪的两只眼睛圆溜溜,十分可爱,他看着这只猫咪,好像又瞧见了小红杏一样,心情不自觉欢愉起来,连玉含珠进来都未曾察觉。 玉含珠原以为会看见他容色冷淡乃至阴郁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他居然会满面带笑,眉梢间似乎还带着荡漾的春情? 她眸子一转,心觉奇怪,莫不是昨夜那个女伶果真成事了? 初篁进来奉茶,提醒道:“公子,皇后娘娘来探望你了。” 玉无瑕这才抬头去看玉含珠,他面上灿烂笑容一收,转为一抹浅浅的微笑,“姑姑,你来了?初篁,看座。” 玉含珠在竹椅上坐下,望着玉无瑕手中的那枚印章,心生好奇:“你怎么会忽然摆弄起粉红色的玉石?你不是一向只钟爱浅淡的颜色吗?为何忽然转性?” 玉无瑕面色有点讪讪,将芙蓉石握在手中,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 玉含珠伸手道:“给我看看?” 玉无瑕犹豫一瞬,伸手将芙蓉石放到玉含珠手心里。 玉含珠细细看着那枚雕刻一半的印章,她指腹摸着那两只圆乎乎的猫瞳,语气肯定地道:“这不是狸奴。” 玉无瑕抿了抿唇,并不辩驳。 玉含珠见状,转而问初篁:“初篁,近日湛园可养了新的猫儿?” 初篁一顿,道:“猫儿倒没有,不过,公子命人挖了一方池塘,养了一只斑鳖。” 她提醒:“那只斑鳖性情凶猛,皇后娘娘路过池塘的时候,可切记要绕远点才好,它会咬人裙子呢。” 玉含珠被勾起好奇心,笑着问:“咬人裙子?哦?它之前咬了谁的裙子?” 初篁偷偷睨了玉无瑕一眼,见他垂着眸,望着枕头上的那朵白玉兰不表态,只好道:“乃是江夫人,江军司的结发妻子,闺名小红杏。” “既然是江军司的夫人,她为何会来湛园?” 初篁解释:“公子收了她做女学生,传授她丹青之道,故而,她每日下午都会来湛园听课。” 玉含珠扫了玉无瑕一眼,继续问:“既能得无暇中意,收为学生,那她的天赋与悟性定是很好了?” “这……”初篁犹豫,她可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假话,只好推脱道:“皇后娘娘不如还是问公子吧,奴婢对丹青一道也不甚了解呢。” 玉含珠笑着问:“无暇,你说呢?” 玉无瑕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依旧盯着那朵白玉兰:“她心性顽劣跳脱,总是静不下心来,于丹青一道,怕是难有所成。” “这等学生,难为你也肯教。” 玉含珠语气不明:“阿岑那等悟性上佳的,你当初却不肯卖我面子,连教都不肯教她,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吧?” 玉无瑕抬头看向玉含珠,定定道:“公主若是真心想跟着我学画,我自然愿意在教阿晏的同时,一并让她听课,只不过,她心思不正,姑姑恕我无法容之。” 玉含珠摇头失笑,“她不过是爱慕于你,这也叫心思不正?莫非在无暇心中,世间诸般情感,你皆无法容之?” 玉无瑕面露惑色,并不回话,神情瞧着倒像是陷入了沉思。 玉含珠摆手道:“初篁,你去外头守着,本宫与无暇有话要密谈,莫要放人进来。” 初篁点头退下。 玉含珠倒了杯茶水递给玉无瑕,“现在屋内只有你我姑侄二人了,你有什么心事与我说?” 玉无瑕接过茶水,讶异地问:“姑姑看出我有心事?” “这是自然。”玉含珠关怀道:“你喝点茶水润润喉,再细说不迟。” 玉无瑕将茶水慢慢饮尽,等喝完后,他神态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姑姑想多了,我没有心事。” 玉含珠直直地望着他,“果真没有?” 玉无瑕将茶杯递给她,加重语气道:“确实没有。” 玉含珠接过茶杯,“没有也好,省得阿岑伤心。” 玉无瑕权当没听见这句话,神色依旧平静,继续雕刻猫咪的舌头。 玉含珠瞧着他,目光无悲无喜,宁静悠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莲女玉佛,正在睥睨苦苦挣扎的凡人。 玉无瑕在这种目光洗礼下泰然自若,专心致志地将猫咪雕刻好,转而拿小刷子清理玉灰。 玉含珠起身去拿来一张湿抹布,递给玉无瑕。 玉无瑕接过,将芙蓉石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猫咪更加油光滑亮。 他满意地望着这只憨态可掬的猫咪,拿在手中把玩一会,手指头抚着猫咪脚底下踩着的四方玉地,拧眉思量着,半响,松开眉头,却不动手雕刻。 玉含珠见状,体贴地拿起小刀递给他,揶揄道:“想雕刻杏花,那就雕刻吧,左右,我这个做姑姑的,是不会笑话你的。” 玉无瑕手指蜷了蜷,怔怔抬头:“姑姑怎么知晓我想要雕刻杏花?” 玉含珠笑道:“刚才初篁不是说江夫人闺名叫小红杏吗?” 玉无瑕呐呐无言。 玉含珠劝道:“情这种东西,是掩藏不住的,你又何必掩耳盗铃?” 玉无瑕接过小刀,开始下了第一刀,语气遗憾地道:“可惜,她已经是他人的妻子,我不能肖想她,或者说,连想也是一种罪过。” 玉含珠好奇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他眉宇间露出迷茫之色,一双柳叶眸仿佛起了雾气一般朦胧,“我昨晚想了整整一夜,依旧无法做出割舍,近之,我无法忍受,远之,我亦舍不得。” 他难得像一个孩子请教长辈那样问玉含珠:“姑姑可有良策?” 玉含珠沉吟道:“她与江军司感情如何?” 玉无瑕语气幽幽:“江军司待她如珠似宝,体贴入微。” “那她待江军司呢?” 玉无瑕微微拧眉:“我只知晓江军司是赎她出欢喜楼的良人,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只不过,只这一条,也已足够,江夫人定会感念于江过雁,自不会舍他而选我。” 他叹气:“到底是我与她的缘分来得太迟,我竟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玉含珠倒也不意外:“这么说,你要放弃?” 玉无瑕指腹摩挲着印章上初露雏形的杏花,沉默不语。 见状,玉含珠心知他内心纠结,无法抉择,“你若是做不出选择,那不若顺其自然,将来若是江夫人移情别恋于你,你未必不可得偿所愿。” 玉无瑕惊讶:“姑姑是在劝我做不道德之事?坏人夫妻感情,罪恶何等滔天?” 玉含珠莞尔一笑:“你并未蓄意破坏他们感情,不过是静静守候着江夫人,期盼有朝一日,她愿意回眸看你一眼罢了,如何称得上是罪恶?” “莫要主动去争取,也莫要将其拒之门外,前者不道德,后者,你会痛苦。” “我这个做姑姑的,只是不忍心你未尝知晓情爱甘甜,便先要饱受情爱折磨。” 玉无瑕思量许久,终于做了决定,他将芙蓉石放下,拱手道:“谢姑姑教诲,无暇明白了。” 玉含珠捻着佛珠,悠悠感慨:“若是五年前,林菁成功将展姑娘救回邺城,你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喜欢一个有夫之妇的地步。” 玉无瑕无奈一笑:“那位展姑娘,姑姑也不曾见过,何以断定我一定会喜欢她?” “她是展云天的女儿,必定也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玉含珠语气十分笃定:“你见之,必心喜。” 玉无瑕不以为然,淡声道:“无稽之谈。” 说完,他继续雕琢杏花的花瓣。 玉含珠目光悠远,似乎是陷进了回忆里。 第23章偷情宝典,红杏戏夫 第二日,小红杏兴致盎然地摘了一篮子杏花,提着篮子就往湛园去。 “夫子,你醒了吗?” 人未到,声先至。 玉无瑕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刚一看到小红杏的身影,脸上已经不自觉带上笑意:“我每日卯时一刻就起身了,现在都辰时三刻了,你说我起没起?” 小红杏飞奔到他榻前,蹲在地上,冲他摇头晃脑:“夫子,你昨日喜欢捏我的猫耳朵,所以我今天早上又叫豆蔻给我梳了,夫子开心吗?” 玉无瑕抬手捏住她一只猫耳朵,笑道:“夫人特意为我梳了猫耳发髻,我自然开心。” 看着小红杏发髻上的白玉兰,他问:“你今日怎么不带杏花了?” 小红杏抬手抚着头上的白玉兰,“我昨日在你院中见到那树白玉兰,觉得十分好看,回家后,说给我夫君听,他今日一大早就去荆钗阁给我买了这对白玉兰绒花,夫子,好看吗?” 玉无瑕脸上笑意微收,顿了一下,道:“好看。以夫人的姿容,带哪种花都是适宜的。” 小红杏惊奇地瞧着他,“夫子现在嘴倒是甜了不少,都学会哄女孩子开心了。” 玉无瑕认真道:“我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只是肺腑之言罢了。”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她,小红杏忽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去,瞧见手臂上挽着的一篮子杏花,献宝一样将其拿到玉无瑕面前,笑着说:“夫子闻闻看,是不是很香?我特意叫祖叔搬了梯子,我自个儿爬上去摘的呢。” 玉无瑕轻轻嗅了嗅,“清新淡雅。” 他从篮子里捡起两朵杏花,“比起白玉兰,我更喜欢看你戴杏花,夫人愿意将头上那对白玉兰绒花换下来吗?” 小红杏不假思索道:“当然愿意,本来就是戴着给你瞧的嘛。” 她低下头,将猫耳朵凑过去,“夫子帮我摘下吧,可要小心点,莫要弄散了我的猫耳朵。” 玉无瑕莞尔一笑,抬手慢慢将那对白玉兰绒花取下来,又将杏花簪上,看着圆润粉白的杏花,他笑意更深,手指轻轻抚了抚杏花的花瓣,动作轻柔,连杏花上的露水都不曾碰落。 “夫人,戴好了。” 小红杏抬起头,伸手想要去触摸杏花,玉无瑕握住她手,“小心碰乱了头发。” 小红杏于是作罢,又兴致勃勃道:“我出去给你拿话本子,祖叔候在外头等我呢。” 玉无瑕道:“好。” 小红杏出去后,玉无瑕将一篮子杏花交给初篁,吩咐:“你叫厨子午膳做一道杏花拌苦瓜、杏花拌虾球、杏脯咕咾肉。” 初篁接过,道:“是,公子,奴婢这就将杏花拿去厨房。”说完刚要下去。 玉无瑕嘱咐:“今日候在外间,不必进屋,我若是有需要,自会唤你。” 初篁犹豫一瞬,点头应下:“好的,奴婢知晓了。” * 小红杏岂止是拿来了几本话本子,简直就是一箱子,她拿不动,只好喊林菁去帮忙。 林菁抱着箱子,踏进雅间,十分疑惑:“江夫人为何要带这么多书来?” 小红杏当然不可能跟他讲实话,其实是因为江过雁要给她买新书,可这些旧书实在太占书房的地方了,堆在仓库又容易坏掉,索性给新书腾地方,拿来送给玉无瑕。 她答非所问:“这是因为我平日里好读书,才会有这么多藏书。” 林菁问:“这些都是什么书?” 小红杏摆手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小黄书罢了。” 林菁下巴都要掉了:“你、你拿小黄书来送给我家公子?” “对啊,”小红杏沾沾自喜,显摆道:“这些可都是孤本,江过雁废了好多功夫才给我寻来的,我都拿来孝敬夫子啦,嘻嘻,我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学生,想必夫子也一定会很感动!” 林菁一言难尽:“你确定要送这些书给公子吗?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 小红杏不以为然:“我好心送他书,他怎么会生气?林护卫总是喜欢杞人忧天,昨日也是,你家公子是不会舍得跟我生气的,你非要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林菁无奈耷眉:“罢了,属下不多嘴就是了。” 进了房间,林菁找了个空地将箱子放下,急忙出去了,不想直面玉无瑕待会的怒火。 小红杏蹲下身,去打开箱子的鲁班锁,结果捣鼓好半天,没解开锁。 玉无瑕看得发笑:“区区一箱子书,为何要上锁?还是这等复杂的鲁班锁?” 小红杏苦着脸:“夫子,你不晓得,这里头可都是绝世好书,我常常怕人来偷盗,所以才叫工匠打了鲁班锁,这样子就算贼人偷走箱子,他们也见不到我的宝贝。” 玉无瑕笑意更深,摇头道:“他们纵使打不开鲁班锁,难道就不可以劈开箱子吗?” 小红杏一时怔住,显然没想到这种不按套路的操作,恍然道:“对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夫子提醒了我,我这就去和林菁借把刀。” “不必。”玉无瑕撑着床面,直起上半身,“我来解吧。” 他下了榻,小红杏急忙跑过去扶他,二人走到箱子前,小红杏搬来一张小凳子,玉无瑕坐下后,开始试着解开鲁班锁,小红杏蹲在那,盯着他灵活的手指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咔哒”一声,鲁班锁解开了。 小红杏鼓掌叫好:“不愧是我的夫子,就是厉害。” 玉无瑕摸了摸她的猫耳朵,笑笑不语,帮她将箱子打开。 一箱子的绝世宝书得以现于日光下,看着一张张画着男女露骨交缠图像的书籍封面,玉无瑕嘴角笑容僵住,半响,问:“这些都是什么书?” “小黄书。” 小红杏随手捡起一本,“这是《偷情宝典》,我们今日就看这一本。” “来,夫子,我们回榻上读。” 她站起身,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想要来搀扶玉无瑕。 玉无瑕握着红木箱盖的手紧了紧,犹豫道:“不如,我叫初篁去我书房拿几本医书过来?我教你一点医术之道?” 小红杏当即拒绝:“我不要,谁也休想阻拦我读小黄书的决心。” 玉无瑕将箱盖合上,面色踌躇:“……果真要读?” 小红杏点头笑道:“对啊,夫子快来嘛~” 她语气荡漾的,好像在招揽客人一样,手也抓住玉无瑕一条胳膊,拉拽他站起身,“走啦,是男人就跟我去床上。” 玉无瑕只好跟着她一道回榻上。 依旧是昨日的姿势,小红杏坐在床边,玉无瑕趴着,脑袋枕在她腿上,从容神色难得多了一丝迷惘无措,手挣扎地攥着,嘴里却无法坚定地说出拒绝的话。 小红杏打开《偷情宝典》,娇柔如黄莺的声音在房间娓娓响起:“《偷情宝典》,第一章回……” 随着小红杏念诵,玉无瑕脸色逐渐缓和,幸好,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入耳,虽说故事情节离谱了点,可还算逻辑通顺,讲的是一个已婚妇人偷奸姘头的故事。 现在,小红杏讲到女主与奸夫逐渐相熟相知的桥段。 玉无瑕认真地听着。 林菁也跟着听了一耳朵,冰山脸都要裂了,这等三观不正的故事,恕他无福消受,当即跑远了一点,不想听见小红杏念故事的声音。 到了正午,小红杏也念累了,初篁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用膳。 小红杏摸着干瘪的肚子,“夫子,我饿了。” 玉无瑕道:“那就先不念了,初篁,摆膳。” 因着玉无瑕后背有伤,初篁简单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了午膳,请他们出去吃。 小红杏搀扶着玉无瑕一块出去。 待见到桌上菜色,她不由惊喜:“怎么会有杏花拌虾球、杏脯咕咾肉?夫子不是不喜欢吃吗?” 玉无瑕捏她猫耳朵,“夫人喜欢吃,我特意叫初篁吩咐厨房做的。” 小红杏落座,举筷就要伸向杏脯咕咾肉,玉无瑕筷子拦住她,小红杏不解看他,玉无瑕转而给她夹了一筷子杏花拌苦瓜。 小红杏脸当即垮了,“我不喜欢吃苦瓜。” 玉无瑕劝道:“不可挑食,等吃完苦瓜,再吃杏脯咕咾肉,那道菜是甜的,可以冲淡苦瓜的苦涩味道。” 小红杏噘嘴,妥协:“好吧。” 她将苦瓜埋尸进饭里,才张嘴吃掉它,囫囵吞枣地咬过后,将它吞了,半点苦瓜的味道都没吃到,又心满意足地夹了一筷子杏脯咕咾肉。 玉无瑕看得不由发笑,又帮她夹了一筷子苦瓜。 小红杏瞪他一眼,玉无瑕冲她微微挑眉,再夹一筷子杏花拌虾球给她赔罪。 于是,在玉无瑕的投喂下,小红杏吃了将近十片苦瓜,脸也皱成了苦瓜脸。 “夫子不喜欢吃什么?” 玉无瑕看出她意图,笑着说:“我昨日说过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小红杏于是殷勤地给他夹了一堆杏脯咕咾肉。 夹完后,她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玉无瑕。 玉无瑕只好如她所愿,皱起眉头,为难地盯着那堆杏脯咕咾肉,问:“夫人,我可不可以不吃这些杏脯肉?” 小红杏“哼”一声,“当然不可以,夫子怎么可以挑食呢?” 她替他接着夹了几筷子苦瓜:“你乖啊,等吃完了杏脯肉,你就可以吃苦瓜,苦瓜味涩,可以冲淡杏脯肉的甜味。” 玉无瑕无奈一笑,听话地吃掉了。 小红杏这下子高兴了。 * 等吃完了饭,小红杏搀扶他回房间,翠篁端来了两碗汤药,“公子,江夫人,该喝药了。” 玉无瑕将小红杏那碗汤药端起来,递给她:“治疗眼疾的汤药,你且喝了。” 小红杏接过,吹凉后,抿了一口,险些没吐,“这次怎么是苦的?” 玉无瑕解释道:“我换了张新的药方子,这碗药汤比上一张药方要有疗效许多。” 小红杏皱着鼻子,抱怨:“夫子老是喂我喝苦药!” 玉无瑕端起另一碗汤药:“我这一碗比你的还要苦,这算不算惩罚?” 小红杏不信:“真的吗?” 玉无瑕笑道:“我作甚骗你?” 小红杏瞪他一眼,“我尝尝看,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打你!” 翠篁一听,刚想拿勺子给小红杏,岂料,小红杏将脑袋凑到玉无瑕面前,玉无瑕见状便将瓷碗凑到她嘴边,小红杏就着瓷碗抿了一口。 汤药入喉,小红杏吐舌头,苦不堪言。 玉无瑕揉了一把她脑袋上的猫耳朵,笑着说:“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小红杏这下子服气了:“夫子还是趁热喝吧。” 翠篁心知玉无瑕有洁癖,刚想说下去重新端一碗新的上来,玉无瑕已经张嘴喝了,她看得目瞪口呆。 玉无瑕喝完后,催促:“夫人,你也要趁热喝。” 小红杏只好艰难地喝了那碗苦药,喝完后,她将瓷碗放回木托上,“我要糖!我要蜜饯!” 玉无瑕嘴角带笑,从木托上拿起一颗梨膏糖,解开油纸后,喂给小红杏吃。 小红杏贪心道:“我还要。” 玉无瑕又喂她吃了一颗梨膏糖。 小红杏两颊鼓鼓的,左右各顶着一颗梨膏糖,在圆润的腮边凸出方块形状,玉无瑕伸手去捏那处方块,把小红杏脸颊扯成面饼一样。 小红杏含糊地道:“夫子,快放手!” 玉无瑕不肯,两只柳叶眸里都是笑意,“你用牙齿咬回去。” 小红杏咬了,没咬动,恨恨地瞪着玉无瑕,“快松手,不然我要生气了。” 玉无瑕笑道:“你生气了会怎样?” 小红杏见他完全不怕,气急道:“我、我会咬人!” “怎么咬?”玉无瑕说着还揉了一把她脸颊,直把小红杏惹火了,“嗷”的一声,扑过去,张嘴咬住他脸颊肉肉。 翠篁大惊失色:“江夫人!使不得啊!快松口!” 小红杏不肯,还流了玉无瑕一脸的口水,直到玉无瑕双手松开她脸颊,她才肯松口。 小红杏得意地抬手一抹嘴唇,“这下子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叫你小瞧我!” 玉无瑕抬手抚着自己脸颊,沾了一手心的口水,无奈地摇头失笑道:“夫人真是娇蛮的很,不容小觑啊。” 小红杏还是气哼哼的,嘴里嚼着梨膏糖。 玉无瑕哄道:“我送你一样东西,你莫要再生我气可好?” 小红杏好奇:“什么东西?” 玉无瑕将雕刻好的印章拿给小红杏,小红杏稀罕地瞧着那块芙蓉石,粉色剔透的晶玉,上头是一只舔舌头的猫咪,下面是一朵盛放的杏花,她兴奋道:“翠篁,快去拿红泥,我要盖印章。” 翠篁刚才才被两人互动吓得够呛,现在又忙不迭去找红泥。 等红泥拿来了,小红杏冲印章哈了一口气,点上红泥后,环顾一圈,将《偷情宝典》拿来,在封面上盖章,“小红杏”三个字跃然纸上。 小红杏冲玉无瑕甜笑道:“谢谢夫子,我很喜欢这个印章。” 玉无瑕见她眉开眼笑,也跟着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翠篁见二人没有其他吩咐,将瓷碗等物收拾一番,转身出去了。 “夫子,我继续给你念小黄书!” 小红杏坐在床边,按着玉无瑕脑袋枕在腿上,又开始给他读故事。 读了一会,见外头微风徐徐,她提议道:“我们不如去廊下读,如何?院中有那颗白玉兰树,想来现在风中定是花香四溢。” 玉无瑕自然应承她。 小红杏坐在廊下,叫玉无瑕坐在她身后,“夫子,你脑袋枕在我肩膀上,双臂可以从背后抱住我腰,这样子后背就可以倚靠在我身上了。” 玉无瑕一一照做,他下颌搁在小红杏肩膀上,见她肩膀瘦弱,不敢真的枕上去,只是虚虚靠着。 小红杏拿着书,刚要念,玉无瑕道:“我现在与你一道看就可以了,你不必念。” 小红杏于是省事了,身子懒洋洋地窝在玉无瑕怀中,跟他一道看书。 不过,后面的剧情越来越少儿不宜,自从主人公第一次XXOO后,作者摆烂了,不再写清水剧情,每一章回都是开车桥段,而且,时不时还会贴心地附赠插画图,看得小红杏大呼过瘾。 玉无瑕拧着眉头,半响,不解地问:“这种事,在马车上也能做的吗?而且,原配丈夫就在外头驱马车,她都敢与情夫在车厢里头偷奸,简直胆大妄为、放浪形骸。” 小红杏觉得他思想太局限性了,“夫子,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都能做的。” 她侧头看玉无瑕脸色,见他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给他科普道:“呐,比如我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也是能做的呢!” 玉无瑕不解地问:“如何做?” 小红杏贼笑道:“我撩起裙子,你将阳|具从裤子里掏出来,从后面就能进来了哦,然后我再将裙子放下,挡住那个交欢的部位,保准初篁他们都看不出来呢!” 玉无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登时被刺激得一惊,抬手捂住小红杏的嘴,小红杏两只杏眼里都是潋滟笑意,“呜呜”叫唤。 玉无瑕松开一点,小红杏问:“夫子,你看小黄书看得兴起,忍不住要奸|淫我吗?” 玉无瑕立时又捂住她嘴巴,哑声道:“不许胡言!我不会对你做这种事情。”至少,不是奸|污。 他将书籍从小红杏手里抽走,起身走人:“不读了,简直污秽不堪。” 小红杏追上去,故意捉弄他:“夫子以前不是说,存在即合理吗?这本小黄书虽然你不喜欢,但人家可是畅销书,说明什么?说明有一大把人喜欢它呢!夫子却要中途弃之,岂非可惜?” 玉无瑕停下脚步,拿着书本敲了小红杏脑门一下,“再乱讲,我要罚你了。” 小红杏嬉皮笑脸:“罚我什么?” 玉无瑕还没说话,林菁拿着纱布等物进来:“公子,该换药了。” 小红杏见状道:“我来替夫子换药。” 林菁反驳:“这如何能行?夫人还是回避为好。” 玉无瑕道:“无碍,林菁,你将东西放下,出去吧。” 林菁冰山脸彻底碎了,错愕:“公子,这……” 玉无瑕加重语气:“出去。” 林菁只好悻悻出去,小红杏冲他扮鬼脸。 玉无瑕自个儿先脱了衣服,趴在榻上,问:“夫人可会换药?” 小红杏震惊:“你现在才来问我会不会太晚?” 玉无瑕笑道:“你不会的话,我教你就是了。” 他招手道:“你先过来帮我解开纱布。” 小红杏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帮他解纱布,等纱布拿掉,看着他满背皮开肉绽的淤青伤痕,心疼不已:“是不是很疼?没想到你竟然伤得这么重!都没听你喊过疼。” 玉无瑕安慰道:“我没事,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有伤到筋骨。” 小红杏急忙去拿药,她打开金疮药,一股清香扑鼻,不由好奇:“这是你自己做的药膏吗?闻着味道很不错。” 玉无瑕道:“这是昨日我姑姑送来给我的,宫里御医坊研制出来的药膏,你喜欢吗?喜欢的话,等过几日阿晏来找我,我叫他从宫里带几瓶出来给你。” 小红杏摇头道:“我不要,我平日里又不会受伤。” 玉无瑕道:“也对,你应当用不着这种东西,那样最好。” 小红杏动作轻轻地帮他上药,生怕弄疼他,时不时还要俯身凑过去给他呼呼,哄道:“呼呼就不疼了。” 玉无瑕笑而不语,任由她如此。 等小红杏重新给他缠好纱布,她摸着玉无瑕肌肉紧实的胳膊,问:“夫子,等你伤好了,可以把身体给我摸吗?” 玉无瑕神情一顿,问:“……为何要摸?” 小红杏说得一本正经:“就像上次我摸你脸那样,为了更好地学习丹青啊,我摸夫子的身体,以后画人体身材的时候,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她手不停在玉无瑕肩膀、胳膊、腰腹上揩油,问:“可以吗?” 玉无瑕呼吸沉重几分,抓住她作乱的手,她摸他身体,他无法克制自己身体反应,无法应承她,只好道:“……到时再说。” 小红杏失望噘嘴:“好吧,夫子真是个小气鬼。” 第24章红杏被辱,玉郎维护 东宫 玉歆跪在下首,连连哀泣,哭得可怜极了。 “太子殿下,你这回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臣不过是因为体恤无瑕侄孙终日里孤苦伶仃,才会送女伶去湛园伺候他,这件事,凌寒侄儿也是知晓的,并且同意了的,可现在,玉茗伯父居然要因此将我从族谱中除名!这叫臣情何以堪呐!再说了,臣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体都快入土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赶我出家门?” “百年后,我不能葬入玉家祖坟,岂不是要成为孤魂野鬼?” “太子殿下,你最是菩萨心肠,求你大发慈悲救救臣!” 姬晏烦躁地将奏折扔到桌上,“玉廷尉,不是孤说你,你自己又不是不了解无瑕表哥的性子,最是孤傲执拗,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用燃情香逼迫他就范,这样算计他,他岂肯善罢甘休?” “再说了,前几日,玉茗老先生派人请你去玉家祠堂,你怎么吓得拔腿就跑?若是老老实实地去了祠堂,兴许玉茗老先生也不会气到要将你逐出家门!” 玉歆面露尬色,无可奈何道:“臣当时也是被吓坏了啊!谁能想到无瑕居然那么狠绝,去藏书阁请出松哥生前抄写的家规帛书,以此迫得凌寒也要按家规挨罚,臣现在都66岁的高寿了,不要说一百棍,就是十棍,臣恐怕当场就去了,如何能不跑?” 他膝行上前,抓住姬晏的衣袖,恳求道:“太子殿下,昔年,你来玉家大宅,臣对你可谓是诚意真情,唯恐你在玉家大宅待得不顺心,每每派人送吃食玩具去湛园,这些往事,难道殿下都忘了吗?” 姬晏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无奈:“谁不知道玉茗老先生平日里最欣赏疼爱表哥?此次,表哥因为你挨了三百杖,玉茗老先生岂会轻易原谅你?” 玉歆依旧不死心:“只要太子殿下肯出面替臣游说一二,玉茗伯父肯定会卖殿下一个面子的。” 姬晏不为意动:“这是你们玉氏的家事,孤怎好以权柄去压迫玉茗老先生?” 玉歆心中大恨,暗骂姬晏太过铁石心肠,但面上还是一片哀戚之色。 “太子殿下,臣对你一片赤胆忠心,殿下怎么忍心辜负臣?丁香是我百花芳草园养了多年的女伶,我待她如同女儿,可是,殿下喜欢她,臣二话不说就将她送给殿下,求殿下看在丁香的面上,救一救臣!” 提起丁香,姬晏面色更不好看,全因丁香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他左哄右劝,她都不肯改变心意,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派了东宫护卫守在百花芳草园,名为保护,实为监禁。 他拂袖,将袖子从玉歆手中抽出来,语气冷漠地问责道:“若非你半年前私自将丁香许配给余怀明为妻,她如今怎会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个余怀明!以至于对孤的心意弃如敝履!” 提及此事,玉歆心中后悔不迭,抬袖擦拭额头冷汗,呐呐解释:“若非那个余怀明见色起意,借着醉酒的名义奸污了丁香,丁香又是个性子贞烈的女子,臣担心她会因此想不开,才会匆匆将她嫁给余怀明。” 姬晏闻言,冷笑一声。 玉歆更觉压力山大,弓着腰,跪得更深,头颅恨不得垂进地下,好避开姬晏的怒火。 半响,姬晏幽幽道:“那个余怀明,如今何在?” 玉歆赔着小心,奉承地笑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余怀明那厮还被臣关押在东市狱,派人严加看守着。” “丁香是个从一而终的性子,为了余怀明,始终不肯从孤,玉廷尉以为,此事该如何才有破局?” 玉歆踌躇:“这……” 姬晏暗示道:“俗话说,人死了,一了百了,玉廷尉以为呢?” 玉歆斟酌着他的话,顿悟,试探道:“那个余怀明实在罪大恶极,臣这几日就将他斩首!免得丁香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姬晏挑了挑眉尾,语气悠悠,拖长语调道:“孤可没有叫你这么做。” 玉歆抬头觑了觑姬晏神色,见他神情沉郁,忙道:“这当然不是太子殿下的主意,这是臣自作主张,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知晓该如何对丁香解释。” 姬晏满意地笑了:“你知道就好。” 玉歆咽了咽口水,问:“那臣回归族谱一事……” 姬晏重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道:“玉廷尉放心,玉茗老先生的态度取决于表哥,只要表哥肯原谅你,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玉歆苦下脸:“无瑕怎么可能愿意原谅臣?” 他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他可是连我百花芳草园的女伶都全送走了!那些女伶,臣平日里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培养出来的!” 姬晏道:“孤会出面替你求情,至于表哥肯不肯高抬贵手原谅你,那不是孤能左右的。不过,就算被玉家除名,可玉廷尉的背后不还有孤吗?孤自会保你官运亨通,玉廷尉还愁什么?” 玉歆喜上眉梢,忙不迭拜谢磕头:“臣谢太子殿下厚爱!” * 玉家大宅,百花芳草园 这几日,玉歆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倒是便宜了朱蓉蓉,她可以趁机进去他的书房,找寻江过雁想要的账本。 今日,她终于在书桌下面的暗格找到那本记录玉歆多年来收受贿赂数目的账本,一时心喜。 此时,丫鬟候在门口,“夫人,公子回来了,正在寻你。” 朱蓉蓉连忙将账本收到袖子里,“知道了,你叫他去花厅候着,我整理一番仪容,这就过去见他。” 丫鬟道:“是。” 她走后,朱蓉蓉才从书房出来,匆匆去寻丁香。 丁香门口左右站立着两个护卫,都是姬晏派来的东宫亲卫。 朱蓉蓉走上前,与二人问好:“云破护卫,云矜护卫,我来看丁香,可能进去?” 二人抬手冲朱蓉蓉行礼,“玉九夫人太客气了,太子殿下吩咐过,我二人只是来负责保护丁香姑娘安危,并不是囚禁丁香姑娘,玉九夫人想要见她,尽管进去就是了。” 朱蓉蓉朝他们微微一笑,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丁香身体已经痊愈了,前几日多亏了姬晏,他每日都守在床边亲自照顾她,用的药也都是最好的,直到她身体好全乎了,他才回东宫去。 朱蓉蓉进去的时候,丁香正在信手拨弄凤首箜篌,曲不成调,想来也是因她心中烦忧的缘故。 “丁香,我有事找你。”她正色急声道。 丁香见状,起身迎她,小声问:“你可是拿到了账本?” 朱蓉蓉点头,悄悄将账本从袖子里拿出来,“玉微瑕此时正在花厅等我,我必须去见他,这本账本你且收着,莫要叫其他人瞧见,尤其是外头那两个东宫亲卫。” 丁香接过,“我晓得的,只不过,我担心玉歆要是贸然回来找账本,若是找不到,反倒要糟。” “以防万一,我先照着抄写一本,等我抄完后,你再把这个账本放回去。” 朱蓉蓉沉吟道:“如此也好。” 她想了想,叮嘱道:“你将其分为上下两本,前半部分抄写成一本,我届时先拿去给江过雁,等他帮我摆脱玉歆,我再将下部分的内容交给他。” 丁香点头:“好,我即刻就来抄写。” 朱蓉蓉道:“有劳你了。” 丁香浅淡一笑:“你我姐妹,何必言谢?” 朱蓉蓉与她相视一笑,不便久留,急忙走了。 * 花厅 朱蓉蓉进去后,发现来人不止是玉微瑕,还有她最不愿意瞧见的人——朱满堂。 玉微瑕起身,与她行礼:“儿见过母亲。” 虽然玉微瑕年纪比她大,但被他喊了三年的母亲,朱蓉蓉也习惯了,抬手道:“微瑕不必多礼。” 朱满堂捧着大肚腩,站在一侧,面有尬色,咳了咳。 朱蓉蓉看向他,神色冷淡:“兄长怎会来此地寻我?” 若非父亲叫他来,朱满堂也不愿意来百花芳草园见朱蓉蓉的冷脸,心里腹诽,面上赔笑道:“妹妹,我这回有重要的事要找碧虚公子,劳烦你带我引见一二。” 朱蓉蓉无甚表情,没有说话。 朱满堂施压道:“这是父亲的吩咐,事关重要,你可要帮我。” 朱蓉蓉面色变得难看。 玉微瑕帮腔道:“母亲,这确实是朱司农的嘱托,事关朝廷政事,你可不能推脱。” 朱蓉蓉深呼出一口气,“我知晓了。只不过,歆郎前阵子将无瑕公子给得罪狠了,连带着我也受到牵连,无瑕公子连声‘九叔婆’都不愿意再喊我,此番,他说不定连我也不肯见,何况是兄长?” 玉微瑕叹气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才回家来的,正要去湛园与无瑕赔罪,你我三人不如一道同去?” 朱蓉蓉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先叫丫鬟打开库房,挑几件赔罪礼出来。” 玉微瑕道:“好。” * 湛园 小红杏正在给玉无瑕掏耳朵,玉无瑕脑袋侧枕在她大腿上,任由小红杏拿着铜耳挖在他耳朵里捣鼓,他面色平静,神态从容。 初篁三人看得胆战心惊,小红杏本就患有短视症,得亏公子敢把耳朵放心地交给她,万一给他挖成了个聋子可如何是好。 “江夫人,你动作轻一点,千万要小心呐。”翠篁不放心地叮嘱。 小红杏噘嘴不满道:“我知道了,翠篁,这句话你已经讲了十几遍了,我耳朵都要听得出茧子了。” 翠篁嘿嘿干笑。 气急之下,小红杏动作一个没收住,铜耳挖捣得深了点,玉无瑕没忍住“嘶”了一声。 众人着急,翠篁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完了!公子成聋子了!” 初篁轻轻打她手背一下,教训道:“莫要胡说,诅咒公子。” 小红杏也紧张起来,将铜耳挖拿出来,搁在一旁,双手捧起玉无瑕脑袋,追问:“夫子,你还听得见我讲话吗?” 玉无瑕哭笑不得,“托你的福,我还没成聋子。” 小红杏双手捏住他两颊肉肉,生气道:“哼,你也来埋汰我,我才不会真的把你捅成聋子呢,我在家给江过雁挖耳朵,从来没有弄伤过他。” 玉无瑕笑意微收,双手覆在小红杏双手手背上,“我若不信你,怎会愿意让你帮我掏耳朵?” 小红杏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此时,丫鬟来报:“公子,玉九夫人、微瑕公子与朱公子来探望你,正在外头候着呢。” 初篁问:“公子,可要见他们?” 玉无瑕当即拒绝:“不见,让他们走。” 初篁道:“是。”正要开口叫丫鬟去请走他们。 小红杏出声道:“别啊,朱蓉蓉肯定是来赔罪的,说不定还会带很多赔罪礼呢,你不见她,岂不是要错过很多好东西?” 再者,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朱蓉蓉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赔罪的样子,别提心里有多暗爽。 玉无瑕看穿她心思,浅浅一笑:“你想见玉九夫人同我道歉的场景?” 小红杏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谁叫她要送女伶来湛园爬床?简直下作!差点毁了你的清白之躯,我也很生气的!” 之前刚得知女伶爬床的时候,小红杏气得半死,觉得对方玷污了玉无瑕冰清玉洁的身体,连带着更加讨厌朱蓉蓉了,她抱着玉无瑕难过的要命,为自己不是第一个爬上他床的女人而感到伤心,玉无瑕可是用好多甜食点心才哄到她喜开颜笑。 玉无瑕笑意更深,捏了捏小红杏脸蛋,“既如此,那就见吧。” 初篁对丫鬟道:“你去请玉九夫人等人去茶室休息片刻,公子更完衣,很快就过去。” 丫鬟领命而去。 翠篁拿来会客的衣裳,递给林菁,“公子如今行动不便,请林护卫帮公子宽衣。” 林菁刚要接过,小红杏道:“我来吧。” 林菁手立时收回,“翠篁,你拿给江夫人吧。” 翠篁看了初篁一眼,初篁面色无奈地冲她点头,翠篁只好将衣裳交给小红杏。 初篁道:“我等在外候着公子。” 玉无瑕“嗯”了一声。 屋内只剩下小红杏与玉无瑕二人。 小红杏嘻嘻贼笑:“夫子,我帮你穿衣服。” 玉无瑕纵容地笑道:“好。”张开双臂,由着小红杏帮他穿衣。 小红杏一件件帮他套上,最后帮他将腰封系上,她站在玉无瑕身后,双手从背后环住他腰肢,伸到前面帮他系绳结,脑袋钻在玉无瑕肋下。 玉无瑕伸手捏了捏她脑袋上的兔耳朵,感慨道:“夫人梳兔耳发髻也很可爱。” 他疑惑,低声道:“怎会样样都如此合乎我心意?” 莫非是他太过欢喜小红杏的缘故,所以看她什么都好? 思及此,他无奈摇头一笑。 小红杏仰头看他,甜笑道:“夫子,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夫妻啊?” 玉无瑕揉她兔耳朵的手一顿,“……听说寻常人家里,丈夫出门的时候,妻子都会为丈夫宽衣,夫人每日也会这样帮江军司穿衣吗?” 想到这里,一颗心像是被蚂蚁啃食那样,疼痛又酸涩,他清楚,那是见不得光的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吃醋。 小红杏翻了个白眼,“他哪来这么大的脸?我才不会牺牲美容觉爬起来给他穿衣服呢,他自己没有手吗?非得我伺候?美的他!” 玉无瑕的一颗心奇异地被她这句话抚顺了,轻轻一笑,道:“那我倒是多亏了背后的一身伤,不然,夫人怎么会愿意帮我穿衣?” 小红杏当即反驳:“呸呸呸!胡言乱语,你怎么能和江过雁一样?夫子就算没有受伤,我也愿意帮你穿一辈子的衣服。” 玉无瑕一喜,目光灼热地盯着小红杏,小红杏眼睛扑闪扑闪,不敢与他对视,逃避一样地双手抱住玉无瑕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 玉无瑕摸着她后脑勺,带着隐晦的期盼,问:“夫人,此话何意?” 小红杏刚想说话,敲门声响起,初篁道:“公子,江夫人,你们换好衣服了吗?” 小红杏抬头看向门口,扬声道:“好了,我们这就出去。” 说着,她直起身,牵起玉无瑕的手,拉着他走出去。 玉无瑕嘴唇微抿,没有再开口问第二遍。 * 茶室 小红杏搀扶着玉无瑕出现,席间坐着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望向玉无瑕。 朱蓉蓉关切地问:“无瑕公子后背的伤口如何了?可还严重?” 她柔柔一笑,侧身示意丫鬟上前,指着木托上的一众礼品,道:“我刚才特意在库房找了上好的金疮药,无瑕公子待会可叫初篁给你敷上。” 玉无瑕面色冷淡,“不劳玉九夫人费心,皇后娘娘曾亲自给我送过药,百花芳草园的金疮药,我无福消受。” 朱蓉蓉笑意一收,沉默下来。 玉微瑕拱手道:“无瑕,你可还认我这个叔叔?” 玉无瑕勾起一抹礼貌微笑,“叔叔说笑了,伯公爷是将玉九老爷除名族谱,又并非将你赶出家门,我这个做侄子的,如何会不认你这个叔叔?” 玉微瑕微微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面色诚恳,“我也知晓父亲此番做得太过离谱,可他也是为了你着想,无瑕,你能不能看在我父亲昔年对你也算照拂有加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帮他向玉茗伯公求个情,让他回玉家?我父亲毕竟已经66岁了,此番被赶出家门,已经沦为邺城人人口中的笑柄,吃尽苦头,你看……” 玉无瑕抬手打断他,淡声道:“叔叔既然是来说情的,那就请回吧。” 玉微瑕不死心,“无瑕,我父亲往年对你的好,难道你都不记得吗?到底是亲戚一场,怎能如此狠心绝情?” 玉无瑕睨他一眼,道:“你口中所谓的好,指的可是逢年过节,玉九老爷送来湛园的礼品?” 玉微瑕面色有些许难看:“这……” 玉无瑕吩咐:“初篁,你去打开库房,将玉九老爷曾经送过来的东西全部整理出来,待会送回百花芳草园。” 初篁点头道是,正要下去。 玉微瑕抬手阻止道:“我并非来索要东西,无瑕,你误会了。” 玉无瑕扫了初篁一眼:“现在就去收拾。” 初篁连忙去了。 玉微瑕面色彻底黑下来,别过脸,不再开口。 小红杏被玉微瑕阴鸷的神情吓了一跳,只觉得此人周身气度阴暗,不敢多瞧,玉无瑕察觉她害怕,手借着广袖遮掩,悄悄拍了拍小红杏手背,小红杏仰头冲他一笑,以示自己无碍。 气氛冷了下来。 朱蓉蓉赶忙引荐:“无瑕公子,这位是我娘家嫡长兄,今朝有事来拜见你。” 朱满堂胖乎乎的身子挤开朱蓉蓉,笑容满面,带着一丝谄媚,拱手道:“在下朱满堂,见过无瑕公子。” 玉无瑕回礼道:“朱公子找我何事?” 朱满堂视线被小红杏吸引,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微眯起,不停打量小红杏。 小红杏看见他,神情也顿住,娘的,怎么又碰见这个晦气的猪猡!没想到他居然是朱蓉蓉的哥哥,真是冤家路窄! 朱满堂打量小红杏,小红杏不惧他,瞪大一双杏眼与他对视。 他迟疑地问:“这位夫人是……” 他目光露骨,玉无瑕微微侧身,将小红杏挡住,语气已经有点不悦:“这是江军司的夫人。” “江过雁的女人?”朱满堂疑惑挠头:“那她怎么和无瑕公子待在一起?” 玉无瑕垂下眸,语气低沉几分,不得不解释道:“她是我的学生,我受了伤,她来湛园侍奉于我。” 朱满堂呵呵尬笑,奉承道:“没想到江夫人还真是孝顺无瑕公子啊。无瑕公子好福气,收了这么个漂亮又懂事的女学生。” 玉无瑕只觉得此人每一句话都很刺耳,冷声道:“朱公子到底有何事要寻我?不妨直说。” 朱满堂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无瑕公子,不如我们先坐下详谈?” 翠篁进来奉茶,小红杏站到脚酸,暗暗扯玉无瑕胳膊,玉无瑕只好点头道:“如此也好。” 小红杏搀扶他坐下,顺便在他身边落座。 朱满堂还在不断偷瞧小红杏,越看越觉得眼熟。 玉微瑕看出玉无瑕对小红杏的维护,心中正暗暗疑惑惊奇,向来不近女色的玉无瑕何以会对小红杏格外优待? 他故意提及:“我曾听说,江夫人未曾从良嫁给江军司的时候,可是欢喜楼的头牌花魁,今日一见,果真是国色天香、楚楚可爱,难怪江军司被人讥讽嘲笑,也要娶江夫人为妻。” 朱满堂听罢,突然想起往事,抚掌道:“我记起江夫人是何人了!可不就是欢喜楼的头牌花魁嘛!” 他手摸着下巴,啧啧感慨:“五年前,若不是那个富商小子太有钱,小红杏的初夜可是我的!真是可惜啊,我嫌弃脏了不要的女人,江军司居然会八抬大轿地娶回家去,真是世事无常啊。” 玉无瑕沉下眉眼。 小红杏冷笑道:“难为猪猡公子还记得我。” “你不用嫌弃我脏,我碰过的男人,绝没有你淫污过的女人多,论脏,你怕是更胜一筹吧。” 朱满堂抬手怒指小红杏,“小贱人,你叫谁猪猡!?我可是沛郡朱氏的嫡长公子,你敢胡乱给我起这种卑贱绰号?” “沛郡朱氏?”小红杏浑不在意,不屑道:“一个没落衰败的二流世家,也敢在我夫子面前叫嚣?” 朱满堂怒不可遏:“你!你!你一个女妓,也敢藐视我?” 玉无瑕手掌重重一拍桌,冷下脸,怒声道:“朱公子,江夫人如今是我的学生,也已经赎身为良籍,你当着我的面,对她评头论足、大放厥词,委实太不将我这个做夫子的放在眼里,既如此,湛园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翠篁,送客。” 翠篁走到朱满堂面前,抬手指向门口:“朱公子,请吧。” 朱满堂这才觉察不妙,连忙弯腰赔罪:“无瑕公子,我刚才只是无心之言,不是故意要针对江夫人,主要是谁能想到一个女妓如今也能哄得江军司娶她过门?我一时惊讶,才会乱讲话,望你恕罪。” 朱蓉蓉心中暗暗叹气,帮腔道:“无瑕公子,我哥哥向来口无遮拦,请你莫要生他的气,他说错了话,这便与江夫人赔罪道歉。” 朱满堂面有难色:“这、这……”居然要他给小红杏道歉? 朱蓉蓉催促:“兄长,你还不快跟江夫人赔礼?还是说,你想无功而返,回家再挨父亲的骂?” 朱满堂狠狠“嗐”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拱手跟小红杏道歉:“抱歉,江夫人,我不是有心要对你口出狂言的,请你见谅。” 小红杏傲娇地冷哼一声,白了朱满堂一眼,笑嘻嘻道:“我可是人,怎么会和一头猪猡计较呢?” 朱满堂气炸:“你!” 他咬牙,恨恨地小声道:“欺人太甚。” 小红杏支长耳朵,手张开成喇叭状,放在耳朵那,装模作样地问:“你说什么?” 朱满堂面色憋红,呐呐不语。 小红杏见状,拉了拉玉无瑕衣袖,委屈撒娇:“夫子,他肯定是又在骂我。” 玉无瑕怫然不悦地抬眸扫了朱满堂一眼。 朱满堂只好急声道:“没有,我刚才没有骂江夫人,我只是、只是……在夸夫人国色天香。” 小红杏这下子高兴了,喜笑颜开道:“我再国色天香,也是你一辈子睡不到的女人。” 朱满堂脸铁青,心中暗暗唾骂,呸,他只对处女感兴趣,小红杏他才不稀罕睡。 玉无瑕浅浅抿了一口茶,淡然道:“说正事吧,朱公子。” 朱满堂连忙表明来意:“无瑕公子,你不知道,江军司前阵子上奏,主张成立了御史台,说是立法部门,这不,江过雁的走狗,御史侍郎卢简辞就找茬来了,说什么旧的《魏国律》已经过时,他们要重新修订新的律法,以表天下。” “真是荒谬,大魏朝的律法一向是由我朱家来修订的,卢简辞现在却罔顾我朱家意见,屡屡提出不利于我们世家的新律条,想要谋害我们世家门阀的利益。” 听到此处,玉无瑕已经猜出他来意,“我从来不参与朝事,此事,你不必来寻我,我不会出面替你朱家周旋。” 朱满堂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是世家公子,事关玉家权益,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不然,迟早有一天,江过雁总会带着他手底下的那帮寒门爪牙将我们撕咬殆尽,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啊。” “你身为世家公子之首,世家子弟都以你为表率,此次,皇帝陛下主张在月章台召开答辩会,让我朱家与御史台的官员展开论辩,若是我朱家当众输了,那修订新律法的事情可就板上钉钉了,届时,无瑕公子你也要为其所害。” 玉微瑕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哂笑,何其熟悉的一幕场景? 玉无瑕生来尊贵,谁都推崇他,谁都仰望他,谁都来巴巴地求他,可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永远只会无动于衷地漠视于你,叫你恨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他真是嫉妒啊,同为玉家子,他为嫡,他却是庶,待遇天差地别,玉无瑕深居简出,名声依旧远扬,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来找他求救,可他常年在外走动,屡屡上下打点一切,与众多世家子弟交好,可大家心里还是不拿他当回事。 就连朱满堂这个脑满肥肠的蠢货,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玉无瑕,从未跟他多提半分立法之事,真是可恨! 果不其然,玉无瑕还是拒绝道:“陛下既然打算举办答辩会,届时自会给我送请帖,我会去宫里参席,但不会代表世家那队与卢简辞辩法,朱公子,不必相劝,请回吧。” 朱满堂还想开口,玉无瑕吩咐:“林菁,送客。” 林菁扬手道:“朱公子,我带你出去。” 朱满堂不肯,一个劲说道:“无瑕公子,你再想想,我朱家也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维护我们世家的权益,才会与卢简辞苦苦周旋,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玉无瑕面不改色:“林菁,将他扔出去。” 林菁将朱满堂扛起来,朝外走去,小红杏围观,跑上去,拍手笑道:“好耶,猪猡被扛走咯~” 朱满堂气得满脸通红,“小红杏!你才是猪猡!” 林菁故意颠了颠朱满堂,朱满堂吓得像杀猪那样大叫,小红杏哈哈大笑。 三人渐渐远去。 初篁进来,“公子,全都清点出来了。” 玉无瑕颔首,“你送叔叔回去,顺道将礼品全都送到百花芳草园。” 他看向玉微瑕,“叔叔,我还要养伤,先进去休息了。” 说完,不等玉微瑕挽留,起身就走。 初篁抬手道:“玉九夫人,微瑕公子,请吧。” 玉微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朱蓉蓉朝初篁婉约一笑,踱步出去。 初篁跟在二人后头,身后还跟着一队丫鬟仆从,手里端着诸多礼品,全都完好如故,玉无瑕不曾用过。 玉家奴仆看了个热闹,心知玉歆一脉算是彻底与玉无瑕关系破裂,再无修复的可能性了。 第25章无瑕表白,红玉接吻 玉无瑕回了雅间,内心愁闷,他对小红杏的心意,不仅不能告诉小红杏,而且,对着外人,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是小红杏的夫子,不然,两人成日里待在一起,那就是名不顺、言不顺,怕是要招惹非议。 他一向对名声这些东西不甚在意,现在,却不能不去为小红杏考虑。 他趴在矮榻上闭眼休息,心情却苦郁不已,半响也睡不着,只好抱起一张梧桐瑶琴,去了廊下坐着。 微风萧瑟,满树白玉兰散发着淡雅香气,玉无瑕心情却没有因此好上半分,依旧愁苦万分。 他随手轻拂琴弦,本是无心,可等琴音流泻出来的时候,却尽是心声。 清雅悠远的琴音娓娓响起,深情厚重的音色仿佛他无法言说的感情,那么凄入肝脾,那么渴望拥有。 他声音清越,伴着琴声唱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送走了朱满堂,小红杏又跑回雅间打算陪伴玉无瑕。 她与林菁走到抄手游廊,听到一阵琴音歌声,小红杏放轻脚步,细细去听。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这段曲调,是《凤求凰》。 林菁讶然,道:“这是公子的琴音。” 小红杏脸上绽开一抹甜甜的笑,“我喜欢听他弹奏这首曲子,比上次那首《渔樵问答》动听多了。” 林菁无奈,“这是动不动听的问题吗?而是,这是用来表白心意的《凤求凰》啊!” 小红杏无辜地道:“我知道啊,只不过,他是谈给谁听的,我就不清楚了。” 林菁叹口气:“夫人真是坏的很,这般玩弄我家公子的真心。” “玩弄?”小红杏故作委屈:“林护卫为何要污蔑我?” 林菁不由气结,为玉无瑕鸣不平:“我家公子不通晓男女之事,难道夫人也不懂吗?从一开始,你便屡屡朝公子抛媚眼,而后又假借师生之名,过分亲昵公子,再者,你用小黄书那等不入流的情色小说,整日缠着公子一道看,如何能不撩拨得公子心潮迭起?” “我家公子虽然清心寡欲,但也是个正常男人,夫人诸多引诱手段,难道不怕反噬自身吗?” 小红杏毫不畏惧,娇娇笑道:“反噬?如何反噬?不妨告诉你吧,林护卫,我废了这么多的心思,就是为了让玉无瑕喜欢上我,因为我要得到他,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林菁一言难尽:“夫人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江军司?又把我家公子置于何地?” 见他提及江过雁,小红杏表情冷淡下来:“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林护卫。” 说完,她提步要走,林菁拉住她手腕,语气沉痛道:“夫人,三思。” 小红杏挣扎着,却扭不开他的手,回首瞪他,冷声呵斥:“林护卫,你太多管闲事了,松开我。” 林菁苦劝:“夫人,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会后悔。” 小红杏眉眼漠然:“我做事情,从来不会后悔。” “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大喊非礼了,届时,玉无瑕会如何罚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林菁望着她冷漠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慢慢松开了她。 小红杏转身就走。 林菁望着她背影,心中担忧,小红杏还不够了解公子,她不清楚,公子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招惹的男人,她抱着玩心而来,只怕将来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 雅间,廊下 琴音袅袅,歌声盈耳。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小红杏踮着脚尖,轻轻走到玉无瑕身后,俯下身子,双手从背后环住他身体,她将脑袋枕在玉无瑕肩膀上。 玉无瑕一曲方了,手指还放在琴弦上,琴弦微微颤动。 小红杏贴耳问:“夫子怎么忽然有兴致抚琴?” 玉无瑕垂着眸子,低声道:“我心中愁苦,故而抚琴。” “那,”小红杏咬唇,“为何是《凤求凰》?” 玉无瑕沉默。 小红杏娇笑两声,笑声里满是愉悦之情,故意问:“上次岑姐叫你谈,你都不肯,这回真是可惜,她不在这里,这曲《凤求凰》反倒叫我偷听了去。” 她伸长手,手指随意拨弄琴弦,琴弦发出铮铮响声。 玉无瑕抬手按住她手背,不让她手指动弹,琴音逐渐止住,他声音莫名有些低哑,“她不在这儿,我才谈的,我这曲《凤求凰》并非为她所奏。” 小红杏故作讶异,“那是为谁?” 玉无瑕眸子里盛满缱绻情意,侧耳蹭了蹭小红杏的脸颊:“一只可恶的小猫仔。” 小红杏故作不知,问:“狸奴?” “非也。” 他语调里满是无奈与妥协:“那只猫仔住在我心里,轻易不出来。她是山野精怪,我一介凡夫俗子拿她没辙。” 小红杏叹息:“可惜,我是一只兔子,不是猫仔。” 玉无瑕沉默下来,许久,带着一点不甘心,问:“夫人为何是兔子,不是猫仔?” 小红杏嘻嘻笑,摇头晃脑:“因为我今天梳的是兔子耳朵。” 玉无瑕眸色晦暗:“可你前几日梳的都是猫耳朵。” 小红杏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我前几日就是猫仔啊,只不过今日是兔子。” 玉无瑕静默一瞬,忍不住问:“夫人……是在戏耍我吗?” 小红杏倒打一耙,指控道:“明明是夫子在戏耍我。” 玉无瑕惊讶,又不解,侧头去看小红杏:“我何曾戏耍过你?” 小红杏摆出委屈巴巴的神色:“夫子总是不把话说清楚,要我自己去猜,难道不是在戏耍我吗?” 玉无瑕按着她手的手指紧了紧,指腹摩挲着她手背肌肤,抿了抿唇,艰声道:“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清楚,你会懂。” 小红杏耍赖道:“夫子不说明白,我不会懂,我本就对瑶琴一窍不通,自然听不懂你高深莫测的琴语。” 她都能这样说,明明就听懂了,玉无瑕心中叹息,面色无奈,握住她的手,“一定要说得那么清楚吗?我本就是个性情孤僻、沉静寡言之人,从不喜欢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小红杏不满,“哼,你不喜欢说出口,那我就不懂,一辈子都不懂。” 她作势要抽回手,玉无瑕握紧,继而与她十指紧扣,试探道:“难道,我这样做也可以吗?夫人是愿意的吗?” 小红杏冲他莞尔绽开笑颜,回握住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玉无瑕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笑了:“夫人这样说,我很欢喜。” 小红杏道:“那你现在愿意将心里话说给我听了吗?我已经等很久了。” 玉无瑕俯身,凑近小红杏耳边,郑重地轻声说:“夫人,我恋慕你,你愿意接受我这份心意吗?” 小红杏抬起与他交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吻了一口他的手背,甜笑道:“我愿意,因为我也心悦夫子。” 玉无瑕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脸颊蹭着她的,一声声地唤她:“夫人,夫人……” 小红杏哈哈笑,摸着他脑袋,“夫子好粘人哦。” 玉无瑕叹道:“夫人一定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想着你,心中有多难熬,那一夜,我几欲要发狂,我只恨……” 小红杏好奇:“恨什么?” 玉无瑕声音低落:“恨那个女伶不是真的你,她只是个赝品。” 小红杏摸他脸颊,哄道:“我现在就在你怀里啦。” 又霸道地宣誓主权:“夫子不许再想那个女伶了!不然我要吃醋了!” 玉无瑕笑逐颜开,两只柳叶眸里都是潋滟笑意,“我没有在想那个女伶,我满脑子里只有你。” 小红杏开心的要命,“夫子真会讲情话。” 玉无瑕认真道:“我不会讲情话,所说的都只是肺腑之言罢了。” 小红杏摸他眉眼、鼻梁、嘴唇,思索道:“夫子终于是我的了,这么好看的夫子,我该从哪里先下口好呢?” 玉无瑕专注地凝望着她,目光滚烫又灼热,眼神徐徐从她圆溜溜的杏眼,慢慢下滑到那张粉嫩柔软的嘟嘟唇,她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那根粉色舌头若隐若现。 他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问:“我想亲一亲夫人,夫人应允吗?” 小红杏轻轻点头,“夫子想亲我哪里,我都答应你。” 玉无瑕再忍不住,倾身将她压倒在廊下┠狙偎孀潘亩鳎芭椤币簧雎涞降厣希硕济欢嗫匆谎郏衷冢茄壑兄挥斜舜恕� 小红杏躺在竹板走廊上,甜笑着,望着玉无瑕。 玉无瑕慢慢俯身凑近过去,眼神始终不离小红杏那双明亮杏眸,他试探着,轻轻在她额头落下珍惜的一吻,仔细观察小红杏反应,见她没有露出反感或者排斥的情绪,心中担忧逐渐散去,转而涌出甜蜜的喜悦。 他转而去吻她那双眼睛,一下又一下,吻了好久才舍得将嘴唇往下挪。 他亲她粉红的脸颊,因为太喜欢了,忍不住张开唇,用牙齿轻轻咬、磨着她柔软的脸颊肉,温柔又紧张地问:“疼不疼?有没有弄疼你?” 小红杏微微摇头,手捻着他垂在她胸前的乌发,轻轻扯了扯,催促道:“我还要夫子继续亲我。” 玉无瑕眸中笑意生辉,一连啄了她脸颊好几口,直把她脸颊都给吸红了,看着那片红晕,玉无瑕眸色渐深,伸舌头舔了舔。 小红杏被他舔笑了,双手揉他两只耳朵,“夫子好色。” 玉无瑕笑着回应:“我还想对你做更色的事情。” 小红杏故作反抗,双手想要去推拒他胸膛,玉无瑕反握住她双手,与她十指紧扣,将其压在地板上,他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 一开始只是四片嘴唇相抵着摩挲,渐渐的,玉无瑕张开嘴唇,吮|吸她唇瓣,又伸舌头舔|舐她的嘴唇,小红杏气喘吁吁,张开嘴,他的舌头慢慢地侵入进去,舔她的牙齿、腭部、舌头。 他不太精于此道,连换气都不会,只是凭借本能去亲近小红杏。 * 听闻瑶琴摔倒的动静,急忙赶来的翠篁与初篁站在门边,顿住脚步。 翠篁惊慌地捂住嘴,低低道:“初篁姐姐,这……怎么会……” 初篁叹息:“公子执迷不悟,我能阻止一次,却终究无法杜绝此祸。” 翠篁明白过来,问:“姐姐方才特意敲门问公子是否换好衣衫,就是为了阻止公子吗?”本来按照初篁沉稳的个性,她怎么会催促公子更衣? 初篁面色无奈,“罢了,我们先下去吧。” 翠篁与她一道离开。 * 小红杏双手搂住玉无瑕脖颈,回吻他,慢慢引导他,教他该怎么换气接吻。 玉无瑕是个好学且聪颖的学生,很快习得其中要领,深深地与小红杏交吻,口水交融相换。 院中,白玉兰簌簌飞落,掉在二人身周。 一吻结束,玉无瑕喘息着,捻起一朵白玉兰,轻轻簪在小红杏耳边,一双柳叶眸紧紧盯着她,眼神胶着。 小红杏双唇水润,泛着晶莹的亮光,她伸舌头,舔了舔唇瓣,玉无瑕看得眸色晦暗,又倾身含住她舌尖,继而吻住她。 二人又缠绵许久才分开。 玉无瑕一下接着一下地啄吻小红杏嘴唇,小红杏侧开头,喘气不匀:“不能再亲了。”再亲下去,她嘴唇都要肿了,回家肯定会被江过雁看出异样。 玉无瑕用鼻尖蹭她脸颊,缠着她:“我还想要。” 小红杏抬手捂住他嘴唇:“不可以,我受不住了。” 玉无瑕盯她许久,见她喘息绵长,只好作罢。 他扶着小红杏坐起身,“我想抱着夫人,可以吗?” 小红杏点头道好。 玉无瑕将小红杏抱坐在大腿,紧紧地拥着她,将下颌搁在小红杏脑袋上,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那样,充盈又幸福。 半响,小红杏缓过气,道:“那个玉微瑕是夫子的叔叔吗?看着年纪与你也差不了多少。” 玉无瑕解释道:“他乃是玉九老爷亡妻所生,那时候,窦氏都将近四十多岁了,即使胎位不正,拼着性命也要将他生下来,可自己却死在了产床上。” 小红杏惊讶,“窦氏明知这一胎如此凶险,为什么还非要生下这个孩子?” 玉无瑕面色淡然,道:“因为玉九老爷从前便是以她无法生育为理由,养了一屋子女伶,供自己取乐。” 小红杏叹气:“唉,窦氏真是可怜,玉歆也实在可恨。男人总是如此薄情。” 玉无瑕一顿,试探性地问:“你以往遇见的每个男人都是薄情之徒吗?” 小红杏面色郁郁,“对啊,无一例外,全都是负心薄幸之辈。” 玉无瑕犹豫着问:“那,江军司呢?” 小红杏赖进他怀中,“他也一样,背着我养了外室。” 玉无瑕捏了捏她兔耳朵,语气小心翼翼:“所以,夫人才愿意与我在一起的吗?” 小红杏被逗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报复他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她直起身,转头望着他,双手捧住他脸颊,“非也,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玉无瑕长长地舒了口气,面露笑意,低头吻了小红杏眉心一口。 小红杏索性将双腿打开,改为正对着他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仰头,甜笑着望他。 玉无瑕摸着她脸颊,“夫人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吗?” 小红杏微皱眉,“你是问我第一位恩客?” 玉无瑕点头道:“嗯,记得吗?” 刚才朱满堂提及到,他心中无法不在意。 小红杏语气悠悠,感慨道:“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自然是记得的。” 玉无瑕神情顿了一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口吻,“你愿意跟我说一说他吗?” 小红杏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想听,我自然愿意说。” 她倒没想到玉无瑕会主动打听,毕竟,就连江过雁都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他说,他会吃醋、嫉妒、难过、痛苦、自责。 他千般好、万般好,只可惜,用情不专。 小红杏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真实情绪,道:“他是个富商,长得清新俊逸、相貌堂堂,性子也是温文尔雅,我那时尚小,对男人其实很畏惧排斥,但他彼时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只是被好友拖来欢喜楼玩耍,没想到会|阴差阳错看我跳了一支舞,因此喜欢上我,甚至花重金买下了我的初夜。” “他真的很好,待我也很好,说实话,我很喜欢他,对他也有过期盼。可惜,他不能娶我。” 玉无瑕温柔地抚着她鬓边的白玉兰,“他为何不能娶你?” “他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我只是一个女妓,再说了,他曾坦言相告于我,说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承担外界对他的指指点点,他是爱我,但他更爱他自己。” 谈起这件事,反倒显出江过雁的难能可贵,小红杏想着他,心口传来微微的涩痛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不好,”玉无瑕拧眉道:“他不配言爱。” 小红杏轻轻笑了,“夫子,这世间的爱,有很多种,从来只有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却没有配不配一说。” “是吗?”玉无瑕思索着,坦言道:“我确实不如你精于此道。” 他语气有点酸。 小红杏笑得更欢了,不接招,另起话题道:“我和他之间还有个有趣的爱称。” 玉无瑕颇为在意,追问:“什么爱称?” “我叫他小明,”小红杏仰头盯着他,笑嘻嘻道:“他叫我小红。” 玉无瑕面色郁郁,“你和昔日恩客都有专属的爱称,唯独我没有。” 小红杏捏他脸颊,哄道:“那我们现在来起一个?” 玉无瑕问:“江过雁叫你什么?” 小红杏道:“杏儿,他喜欢这样叫我。” “那你名字都被他们叫完了,我都没得叫了。” 小红杏伸手环住他脖颈,拉他脑袋凑近自己,“吧唧”一口亲他脸颊,“你叫我红红吧,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它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 玉无瑕被她哄高兴了,笑了起来,试着喊了一声:“红红?” 小红杏兴高采烈地“诶”了一声。 “我喜欢夫子这样叫我,夫子声音很好听,这样亲昵叫我,我心跳不自觉都会加快呢。” 玉无瑕指腹抚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夫子。” “那我叫你什么?” 玉无瑕抱着她身体颠了颠,“你想一想。” 小红杏歪头,两只兔耳朵也侧着,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玉无瑕?” 玉无瑕作势沉下眉眼,“换一个。” 小红杏眼睛咕噜噜转动,“无瑕?” 玉无瑕含笑问:“还有呢?” 小红杏嫣然一笑,声音如水:“玉郎。” 玉无瑕眼睛灼灼地盯视她,温柔地哄:“再喊一次。” 小红杏不肯了,玉无瑕将她紧紧地揽进怀中,低头吻住她,唇齿交缠间,不厌其烦地催促:“再叫一声,红红,你再喊一次给我听。” 小红杏回应他的吻,情动地唤:“无瑕哥哥。” 玉无瑕喘息更急,更深地吻她,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才肯罢休。 第26章夫妻夜话,红杏泣泪 姬晏从百花芳草园看完丁香后,折道去湛园找玉无瑕。 茶室 姬晏与玉无瑕对坐,姬晏瞅着玉无瑕眉眼带笑的神情,心中微微诧异,“表哥挨了叁百杖,怎么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 玉无瑕嘴角含笑,说话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之意,“有吗?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他想着小红杏,心中更甜,“可能是因为我终于得偿所愿,所以心中欢喜。” 姬晏眉眼烦躁,叹口气,“表哥的欢喜之情要是能分我一点就好了。” 玉无瑕惊讶,问:“何意?” 他看了看姬晏神情,见他满脸郁闷之色,想了想,道:“可是因为丁香姑娘?” 姬晏点头,“确实是因为她。” “表哥,你说,若是一个女子她不喜欢你,并且一心一意想要离开你,你当如何?” 玉无瑕莞尔一笑,“我想,我永远不会遭遇这种可怕的事情。” 姬晏更沮丧了,“你说,我该如何才好?我只是想要与她两情相悦罢了,为何如此难?” 玉无瑕替他倒了杯茶水,摆在姬晏桌前,温声劝道:“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丁香姑娘若是实在无意于你,你何不放手成全她?” “表哥,你不懂,感情之事,并非圣贤之道可以左右的。” 狸奴从外头跑进来,围着玉无瑕“喵喵”叫,玉无瑕爱屋及乌,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它的猫耳朵,心中想的全是小红杏。 姬晏看着猫咪,伸手去抱它,将它搁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它脊柱毛发,狸奴仰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长叹一声,不再提及丁香,转而说起玉歆。 “表哥,玉廷尉好歹是你的九叔公,这些年对你又算照顾,此番虽然做的过火了点,但亲戚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果真要如此绝情,赶他出家门吗?” 玉无瑕面上笑意微收,“这是伯公爷的决定。” 姬晏劝道:“可是,谁不知道只要你为玉廷尉说一句好话,玉茗老先生肯定愿意改变心意,毕竟,他老人家最是看好欣赏你。” 玉无瑕面无表情,冷淡道:“玉九老爷当初就是仗着自己是我九叔公的身份,才会如此无所顾忌地对我下药,我若是不与他计较,今后,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阿晏,姑息养奸,终会为其所祸。” 姬晏抿了抿唇,抬手端起茶水浅啄一口,声音压得低沉:“可是,玉廷尉泣涕涟涟,苦苦哀求于我,我没法无动于衷。” 玉无瑕抬起食指,隔空点了点姬晏的耳朵,“你的耳根子太软,如此偏听偏信,实非为君之道。” 姬晏眸色晦暗,不发一言,抱着狸奴的手逐渐收紧。 狸奴疼的“喵呜”一声尖叫,跑跳出了他的怀抱,奔向玉无瑕。 玉无瑕接住它,安抚地顺了顺狸奴的毛发,狸奴安顺下来。 * 月色如水,灯火阑珊。 施秉巷。 碍于云破与云矜守着丁香,这一次,朱蓉蓉独自从玉家大宅出来赴约。 黄澄澄正在外头与张嶙过招,没打几下,又被张嶙擒住,嘴里叫嚣:“我下次一定打得过你。” 张嶙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非要来讨打?” 黄澄澄不服输,“哼,我和家里护卫过招,他们碍于我小姐的身份,总是让着我,不敢打我,但你不一样,你是条心狠手辣的毒狗,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听闻她对自己的称呼,张嶙皱起眉头,纠正道:“我是人,不是狗。” 黄澄澄怒骂:“呸,你就是江过雁手底下的一条狗,他叫你咬谁,你就咬谁。” 张嶙认真反驳:“非也,他不让我咬你,我照样要咬你。” 这样一说,又有点怪怪的,好似无形中承认自己是条狗。 黄澄澄得意挑眉:“你看,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条狗了。” 张嶙笨嘴拙舌,说不过她,索性点了她麻穴与哑穴,将她扔进车厢里,这下子巷子里终于清净下来。 小院中。 朱蓉蓉将丁香抄写好的上半本账本交给江过雁,江过雁接过后,细细翻看一番,勾唇一笑,“朱小姐倒算是有点心计,晓得给自己留点筹码。” 朱蓉蓉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江军司公务繁忙,会忘记我的事情,这才留了下半本账本,只待江军司帮我摆脱玉歆,我即刻将其双手奉上。” 江过雁将账本揣进怀中,负手笑道:“好说,我会想办法让玉歆主动休了你。” 他望着孤身一人前来的朱蓉蓉,挑眉问:“你那位好姐妹呢?今夜为何不来?难道她不打算救余怀明了吗?” 朱蓉蓉抿了抿唇,只好将丁香被监禁的事情告知江过雁。 江过雁听罢后,意味不明地沉吟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丁香姑娘。” 朱蓉蓉心一提,“江军司不会食言吧?一开始,丁香可是冒着风险,跑去告诉你平日里玉歆贪污受贿的事情,你与她早就做好了交易,她答应帮你偷盗账本,你答应帮她营救余公子……” 江过雁摆手道:“此事,江某自然不会忘记,朱小姐尽可放心。” 今岁开春,余怀明被玉歆以奸污强娶的罪名押进东市狱,丁香被玉歆强制带回百花芳草园,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偷偷跑来找他,甚至混进他的马车里,就是为了求他搭救余怀明。 那时候,他早就有收拾玉歆的打算,只不过,彼时,他还只是黄沙治书侍御史,没有权利查办玉歆。 虽然他并不怎么认为丁香会成事,但还是与丁香做了交易,权当多了个筹码而已,并不上心。 朱蓉蓉欠身道:“如此,那就有劳江军司了。” 江过雁莞尔一笑,狐狸眸闪过一丝精明深意。 * 公主府 青奴跪在下首,禀告有关朱蓉蓉与丁香合谋偷盗账本,将其交给江过雁的事情。 姬岑思索片刻,抚掌称快:“看来,玉歆那只老贼的死期快要到了。” 奚奴道:“公主何意?玉歆毕竟是皇亲国戚,再者,《魏国律》摆在那儿,世家权贵享有特权,就算是贪污受贿,玉歆最多革职查办,却是性命无碍的。” 姬岑挑眉道:“亏你还是专门帮本宫收集情报的呢,怎么连江过雁主张成立了御史台一事都不知晓?” “江过雁此番废了这么多功夫,定是想要杀鸡儆猴给那些世家勋贵看,而玉歆,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青奴拧眉思索道:“那皇上会下狠手除掉玉歆吗?玉歆再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九叔,虽说是庶出的,可到底也算关系亲厚。” 姬岑想了想,道:“要本宫猜,江过雁铲除玉歆的举动,定是早就获得了父皇的同意,毕竟,父皇对世家的容忍度已经到了极限,到底是要开始下手了。” * 江府 小红杏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豆蔻帮她解开头上的兔耳朵发髻,她怔怔盯着摆在窗台的那盆富贵竹看,江过雁走进屋,见她发呆,摆手叫豆蔻下去,站在她身后,拿起梳子帮她通发。 片刻,小红杏视线移到铜镜那,瞧见里头倒映着的江过雁,他眉眼温柔,正低着头,认真地帮她梳发,看着便是个好夫君。 她望着他,似乎觉得心中万分难过起来,她垂下眸子,眨了眨眼睛,将涌起的水雾赶走,再抬头时,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 她装作寻常那般说家常话的口吻:“你今夜怎么这么晚才归家?连晚膳也没空回来陪我吃?” 江过雁连忙赔罪,“杏儿,我公务实在太繁忙了,不是故意不陪你的,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红杏站起身,回身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胸膛里,闷声闷气地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想你。” 江过雁回抱住她,摸着她如瀑长发,笑着回应:“我今天一整日也很想你。” 小红杏轻轻地嗅,闻到一股女人香气从他衣襟里散出来,她手摸进他衣襟里,拿出一本蓝皮书,她细细闻,上头有丁香花粉的味道,还有另一股女人香味,她从江过雁怀中退出来,刚想打开。 江过雁将账本拿过。 小红杏仰头瞧他,一言不发。 江过雁一顿,扬起一抹清朗的笑,若无其事地解释:“这是记录廷尉署每月支出的账本,没什么好看的。” 小红杏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坚持要看,江过雁默默松了口气,将账本收起在抽屉里。 江过雁摸着小红杏脸颊,柔声哄道:“夜深了,我们歇息了好吗?” 小红杏意兴阑珊地点头,江过雁将她打横抱起,往榻上去。 小红杏躺在榻上,江过雁俯身想要来亲吻她,小红杏捂住他嘴,语气冷淡:“我今夜没有兴致,不想欢好。” 江过雁停住动作,担忧地摸了摸她额头,“你今晚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谁惹你烦心了?” 小红杏指尖缠着他垂下来的乌发,一圈圈地缠绕,垂眸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累了?”江过雁更加关切:“那我不闹你了,我们熄灯睡觉?” 小红杏点头道:“好。” 江过雁将头发从她指尖上解下来,起身去熄灭烛火。 屋内一片昏暗,二人躺在榻上,江过雁拥着她身躯,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处,深吸一口气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须臾,小红杏忽而出声问:“你今夜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江过雁沉默一瞬,低声道:“没有去什么地方,我一直待在廷尉署,也没有见什么人,廷尉署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 小红杏没有说话,轻轻“嗯”了一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哭腔。 过了许久,江过雁呼吸逐渐绵长,小红杏压住情绪,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江过雁从来浅眠,只要有一点动静,他都会立马醒转,听见小红杏问话,他没有睁开眼睛,调笑揶揄道:“为夫本来睡着了,可是,杏儿又把我叫醒了。” 他蹭了蹭小红杏颈窝,像只撒娇卖乖的狐狸。 “我今日在外听人说,你前段时间上疏奏表,主张成立了御史台的事情?” 江过雁惊讶,“杏儿是听谁说的?” 小红杏道:“朱满堂,他来湛园请求玉无瑕,希望他届时能够代表世家那队出面,在月章台与卢简辞那些人抗衡。” 江过雁语气肯定地道:“玉无瑕拒绝了,是吗?” 小红杏问:“你怎么知晓?” 江过雁摇头失笑:“所有人都知晓,玉无瑕是个清净无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愿意淌这次浑水?” 稍息,他好奇地问:“杏儿怎么忽然对这些政事感兴趣?以往不是都不喜欢打听这些事吗?” 小红杏顿了一下,幽幽道:“我只是觉得,我好似对你不够了解,外人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似乎是两个极端。” 今日,朱满堂那般形容江过雁,将他视作虎豹,可在她眼里,江过雁却是只狡黠灵动的狐狸,长着尖尖的獠牙,但不会伤害你,只是轻轻磨着你、含着你的皮肉,同你玩耍,却不会舍得真的弄伤你。 江过雁仰头亲了亲小红杏的耳朵,絮絮道:“你是我的枕边人,合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可是,我这个做妻子的,连你成天里在外头做什么事情、见什么人都不清楚。” 江过雁沉默片刻,“我只是不太喜欢与你谈及政事,那些都是外头的事情,我回到家里,只希望能有片刻的喘息功夫。” 他头疼起来,索性将脑袋蹭到小红杏的胸口处,深深地细嗅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这样能够缓解他的头疼症状。 “杏儿,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吗?” 小红杏轻轻摸着他后脑勺,紧张地问:“又头疼了吗?” 江过雁“嗯”了一声。 小红杏咬了咬下唇,自责道:“对不起,我下次不扰你休息了。” 江过雁隔着纱裙寝衣亲了亲她胸口,“傻瓜,我不会怪你,你永远不用和我道歉。” 他这样的温存体贴、柔声细语,小红杏心口却泛起疼痛感来,难过伤心的情绪如浪潮将她淹没。 到最后,她甚至对他生出淡淡的怨恨来,既然如此爱她,为何要叁心二意? 她想要质问他,可还是闭上双眸,逼迫自己不再开口。 慢慢的,她呼吸逐渐均匀。 江过雁头疼缓过来,将脑袋从她胸口抬起来,轻声唤:“杏儿?” 小红杏没有回应。 江过雁动作小心地起身,从榻上起身,他走到梳妆台那,打开抽屉,将账本拿出来,随即出了门,往书房而去。 小红杏翻身面对着墙壁,泪水从紧闭的眼眸中滚落出来。 屋内静悄悄一片,夜色深深。 第27章红杏扮猫,撩拨玉郎 江府,书房 江过雁正在一笔笔对照账本的数目,忽然祖千秋来寻他,“大人,孔京来报,玉歆今夜忽然派人将余怀明带至刑场,应当是要提前对他动刑。” 江过雁猛然站起身,错愕惊怒:“什么?竟然如此突然?” 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姬晏因爱而不得,故而指派玉歆去动手?” 思及此,他吩咐道:“祖叔,你带人去劫法场,务必要将余怀明救出来,切记,换上夜行衣。” 祖千秋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去。” 说完,他疾步去了。 * 东市,刑场 余怀明身穿白色囚衣,跪在下首,身上绑着麻绳。 玉歆坐在上首,一双鹰目牢牢地盯着他,刻薄地哼笑道:“余公子,你可还有遗言呐?” 余怀明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依旧不难看出他相貌堂堂,他啐了一口,义愤填膺地骂道:“狗官,我没有罪,你杀我,早晚要得到报应。” 玉歆浑不在意,“本官杀过的冤魂,又何止你一人?要怪就怪你自己运道不好,碰了太子殿下喜欢的女人,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他懒待与他废话,径直将签令牌从签令筒中抽出来,一把扔向刑场,喝道:“斩!” 刽子手抽掉余怀明背后的亡命牌,余怀明深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眸,垂下头颅,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刽子手举起大刀,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闪着雪亮的光,他猛猛举起,将要砍下的瞬间,一柄利箭从暗处飞来,插中他手臂。 刽子手手臂剧痛,拿不稳刀,刀“哐啷”一声砸向地面。 余怀明猛地张开眼睛,站起身,旋身躲闪那把刀,左右环顾四周,惊喜地扬声道:“何人来此相救于我?” 玉歆惊慌,大喊:“众人莫惊慌,保护本官要紧!” 一众衙门护卫将玉歆围绕在中央,形成聚拢之势,皆是面色警惕,拔刀对外,喝道:“贼人出来!” 祖千秋蒙面,带着一众手下从屋檐后飞出,衙门护卫上前来,双方对打起来。 祖千秋跑到余怀明面前,砍断他身上麻绳,低声道:“和我走。” 余怀明点头,欲要跟他一道走。 玉歆见状,大急:“拦住贼人,莫要叫他们劫走囚犯!” 众人围住祖千秋与余怀明,祖千秋以一敌十,将其打退,一边带着余怀明突出包围圈。 他们一边打,一边退,并不恋战,救到余怀明就走。 转瞬,人就跑了个干净,玉歆大恨,气得跳脚,心急发怒:“你们这群饭桶!废物!还不快追!” 衙门护卫急忙去追。 祖千秋与手下们分散开来,祖千秋带着余怀明潜进卢府,敲开卢简辞的房门。 屋内燃着烛火,卢简辞正在桌前看历朝历代有关律法的书籍,听闻动静,站起身,不解又警惕地问:“何人?” 祖千秋低声应:“卢侍郎,是我,祖千秋。” 卢简辞急忙开门,祖千秋带着余怀明进屋,卢简辞见到余怀明身上的囚服,大惊:“这是何人?死囚犯?” 祖千秋淡定解释:“这是大人吩咐我从玉歆手底下救出的人,因事急,没有提前寻好安置之处,故而将其带来卢府,卢侍郎,叨扰了。” 卢简辞神色稍缓,“既然是江大人要救的人,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先将他安置在我这儿也好,我一定会妥善照看好他,请祖先生回去后,将我的意思代为转达,请江大人莫要牵挂此人。” 祖千秋颔首道:“多谢。” 卢简辞微微一笑,从衣柜里取来干净衣衫递给余怀明:“敢问兄台姓名?若不嫌弃这件衣衫是在下穿过的,请先将身上这件囚服换下。” 余怀明拱手道:“在下乃是建康的一名商人,名为余怀明,平日里以贩卖茶叶、丝绸为生,前段时间,不幸遭遇牢狱之灾,今夜险些被玉歆那个老贼所杀,幸亏祖先生救了我。” 他接过衣衫,“我如今落魄至今,卢侍郎肯伸以援手,在下已经感激不尽,怎敢嫌弃卢侍郎的衣衫?” 卢简辞道:“既如此,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待会且洗浴一番,再将衣衫换上。” 余怀明坐了将近叁个月的牢,浑身脏兮兮的,自己早已忍受不了,当即笑道:“有劳卢侍郎。” 卢简辞走出去,祖千秋尾随,二人同行,祖千秋低声交代:“此人事关紧要,你好生照看他,莫要叫他出卢府,免得引来麻烦。” 卢简辞颔首道:“祖先生放心,我省得的。” 祖千秋这才离开,回了江府复命。 * 第二日,湛园 小红杏照例来雅间陪着玉无瑕,二人成日里待在一起,因着定情了,二人氛围感更是如胶似漆,外人几乎融不进去,初篁看得忧心忡忡,却不能多说什么。 林菁端来纱布等物,搁在桌上,提醒道:“公子,该换药了。” 玉无瑕嘴角含笑,轻轻“嗯”了一声,因为谈着甜甜的恋爱,周身气度都比昔日舒和许多。 小红杏走过来拿纱布跟金疮药,笑嘻嘻道:“我来给玉郎上药。” 林菁听闻这个称呼,不敢置信地盯了小红杏一眼,小红杏得意地冲他挑眉笑。 林菁恢复成冰山脸,面无表情地下去了。 玉无瑕趴在榻上,小红杏坐在榻边,玉无瑕握住她手,无奈地问:“为何要故意作弄林菁?” 小红杏气哼哼道:“谁叫他不看好我们的奸|情。” 玉无瑕嘴角笑意一顿,声音沉了几分:“不是奸|情,是恋情。” 小红杏见他如此较真,连忙改口:“好好好,是恋情。” 她脱下玉无瑕的衣衫,解开他身上的纱布,望着他白皙后背新长出的粉红色嫩肉,“你的伤口终于快要好了。” 玉无瑕“嗯”了一声。 小红杏将金疮药洒在他后背隐隐结痂的地方,又拿纱布帮他缠上。 等做完这一切,玉无瑕刚要穿衣服,小红杏阻止道:“等等,我还没欣赏够你的身体呢。” 玉无瑕只好重新躺下,任由小红杏揩油。 小红杏摸着他上半身结实的肌肉,见他面上神情淡然,一双杏眼转了转,起了坏心思,指尖点了点他后背新生的粉红色嫩肉,用指甲轻轻地刮。 玉无瑕身子颤栗一瞬,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声音有点喑哑:“别用指甲碰那里。” 小红杏收手,噘嘴道:“好吧。” 玉无瑕默默松了口气。 小红杏勾起一抹坏笑,低头,凑过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那块粉红色嫩肉。 玉无瑕枕在下颌处交叉的双手立时握紧,翻身,侧对着小红杏,拧眉道:“也不能舔。” 小红杏面露失望之色,无辜地问:“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那块嫩肉,看它粉嘟嘟的,才会去舔它,无瑕哥哥难道也不允许吗?” 她抱怨:“真是小气,玉郎想要亲我哪里,我都应允,可是,玉郎却屡屡拒绝于我,叫我好生难过。” 玉无瑕抿了抿唇,明明知道她在扮可怜,但还是心软,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猫耳朵,缓声解释道:“你这样亲昵对我,我会起反应,很难受。” 小红杏坏笑问:“起什么反应?” 玉无瑕被噎住,气结道:“明知故问。” 小红杏双手抱住他胳膊,撒娇道:“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难受的,”她伸出食指,在玉无瑕胸口暧昧地画圈,“我只会让你欲|仙|欲|死。” 玉无瑕握住她那根使坏的食指,顿了顿,道:“太快了,我们慢慢来。” 小红杏没想到他如此纯情,想骗他上床还得费一番功夫。 她假装妥协:“好吧,那我们今日先贴贴。” 玉无瑕还没听懂她贴贴的意思,小红杏已经自顾自开始脱裙子,她衣襟半褪,露出雪白肩膀,玉无瑕急忙按住她手,“别这样,我还没打算与你这般亲近。” 小红杏疑惑:“这种事情还用打算的吗?再说了,我们只是很纯洁的贴贴而已。” 她拍了拍玉无瑕脸颊,哄道:“放心,我不会吃进去的。” 玉无瑕听得一知半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又羞恼又无奈,“你总这般胡言乱语。” 小红杏“吧唧”亲了他嘴唇一口,甜笑道:“我有惊喜要给你看,你先松开我的手。” 玉无瑕被勾起好奇心,“什么惊喜?” 小红杏摇了摇肩膀,示意他按住她的那只手拿开,玉无瑕犹豫一瞬,还是拿开了。 小红杏缓缓脱下衣衫,玉无瑕别开脸,没有去看她。 小红杏将外裙脱下,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肚兜。 “玉郎,看我!看我!” 她娇声催促。 玉无瑕眼睛无措地快速眨了几下,小红杏扯他耳朵,拽他转过脸,他只好抬眸去看她。 这一看,立时呆住。 小红杏身上的肚兜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跟他雕刻给她的那枚印章上的猫咪一模一样,小红杏见他望过来,她半跪在榻上,学着猫咪模样,伸出舌头,舔手背,拿腔拿调地“喵呜”了一声。 玉无瑕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急忙想下榻,双脚刚沾上地面,小红杏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她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冲他耳朵呵气:“喵呜~喵呜~” 玉无瑕呼吸微微急促,艰难地出声道:“你……这件肚兜……” 小红杏娇笑道:“我特意为了无瑕哥哥绣的哦,哥哥喜欢吗?” 玉无瑕轻轻点头,“喜欢。” 小红杏双手在他身上点火,揉着他两颗红豆,又用指甲轻轻剐蹭。 玉无瑕按住她手,嘴唇嗫嚅,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红杏抽出手,身子灵活地钻进他怀中,坐在他大腿上,哄骗道:“我今日只是想跟你贴贴,绝对不会对你做其他坏事。” 玉无瑕抱着她腰肢,她只穿了一件肚兜,背后是赤裸的,他手掌摸上去,只感受到柔滑的肌肤触感,他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盯着小红杏,不再开口。 小红杏见状,心知他答应了,高兴起来,仰头去吻他。 玉无瑕抱紧她,低下头,回应她的索吻。 待一吻结束,两人都有点喘。 小红杏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去含他的两颗红豆,“玉郎的奶|头粉粉的,好可爱,我很喜欢吃。” 玉无瑕喘息更急,捂住她嘴,没什么气势地斥道:“不要乱讲话。” 小红杏嘻嘻笑,手逐渐往下,刚碰到他裤子的系带,玉无瑕抓住她手,一双柳叶眸不复沉静,满是挣扎之色,片刻,他讨饶道:“红红,我说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小红杏不懂他为何如此扭捏难搞,拧眉道:“你果真不让我脱你裤子?我只是想跟你贴贴而已。” 玉无瑕心中叹气,若是坦诚相见,只怕他要忍不住了,只好将她手拉上来,“你可以继续玩我上半身。” 小红杏气哼哼地重重咬了一口小红豆,玉无瑕“唔”了一声,并不阻止,抬手揉她的猫耳朵,眉眼间皆是纵容的宠溺之色。 待小红杏非礼完他的红豆,将其咬到肿起来,她才抬头去啃噬他的脖颈,种下一个个草莓。 玉无瑕越抱她越紧,手掌来回摩挲着她后背的雪滑肌肤,额头上都是细汗。 他喉结上下滚动,小红杏追着它亲,伸舌头去舔。 玉无瑕胸膛喘到都在起伏,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小红杏压在榻上,小红杏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已经被他牢牢堵住,他深深地吻她,双手动情地在她赤裸的双臂上来回滑动。 吻了好久,直到小红杏都换不过来气,玉无瑕才堪堪从她嘴里退出来,他眸色晦暗,紧紧地盯着小红杏,两人刚分开的嘴唇上还连着缕缕银丝。 小红杏下巴处都是口水,玉无瑕倾身过去,轻轻舔掉,卷食入腹。 他耳朵、脖颈都是赤红一片,小红杏新奇地捏他两只耳朵,脚开始使坏,想要去蹭他下面,她大腿刚触碰到,立时被玉无瑕抓住。 他抬起头,深深地望着她,喘息不匀:“你乖一点。” 小红杏无辜地瞪着杏眼,娇柔地“喵呜”了一声,她手往后,慢慢抽开脖颈后的蝴蝶结。 玉无瑕俯身压住她,不让她那件松动的肚兜褪下,死死克制着自己,哑声道:“这样贴贴就好,你不用脱到一丝不挂。” 小红杏气到打他肩膀,但他如同一座山,牢牢压住她所有动作,小红杏压根反抗不了。 半响,小红杏累了,只好由着他隔着肚兜贴贴。 玉无瑕想要抱她,便带着她翻了个身,自己仰躺在榻上,紧紧地抱住她身躯。 小红杏方才听他从喉间滚出一声闷哼声,着急问:“躺着是不是压到伤口了?疼不疼?” 玉无瑕呼出一口气,安抚道:“我无碍,不疼,听话,别动,静静让我抱一会。” 他一只手按住小红杏后背,一只手按在小红杏大腿上,完全不让她动弹了。 小红杏气闷地趴他胸膛上休息。 玉无瑕浑身发烫,与小红杏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心中默默念诵《清心经》。 许久,小红杏慢慢睡着了。 玉无瑕才终于得以解脱,他将小红杏后脖子的带子重新系好,轻轻将小红杏放在榻上,自己坐在床头那里陪着她,笑着望她恬静睡颜,时不时摸她的猫耳朵、脸颊。 第28章无瑕所求,红杏婉拒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小红杏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勾搭玉无瑕上床,但是玉无瑕就像一个坐怀不乱的君子,怎么样都不肯让她得逞,二人甚至都不曾坦诚相见过。 小红杏气得够呛,张嘴乱咬玉无瑕泄愤,玉无瑕手上、身上都是牙齿印子。 咬完人以后,她还委屈巴巴地赖在玉无瑕怀中,整个人了无生气的。 玉无瑕担忧地摸着她后脑勺,“是不是苦夏?” 小红杏哼哼道:“对啊,就是苦夏,要是玉郎肯献出自己的身体给我泄火,我就不会这么难捱了,每天抱着天鹅肉,却死活吃不到,那种感觉也太折磨人了。” 玉无瑕无奈失笑:“你为何每日都只想缠着我做这种事情?” 小红杏白他一眼,直白道:“因为我不像玉郎这般清心寡欲,我就喜欢吃肉。” 玉无瑕索性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坐直身体道:“我们去竹室作画?” 小红杏脑袋无力地垂在他肩膀上,“我不去。” 玉无瑕一顿,问:“那不如去钓鱼,好吗?” 小红杏失望:“不好。” 玉无瑕叹口气,揉她脑袋上的猫耳朵,“那你想做什么?” 小红杏这下兴致来了,杏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我要与你交欢!” 玉无瑕扯了扯她脸颊,“不可以。” 小红杏撇嘴,“为什么不可以?玉郎难道不想要我吗?” “我很想,可是,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做这种事情。” 他深深望着小红杏,晦涩道:“这不道德。” 他眸底带着一点隐晦的期盼,问:“红红,你明白我心中的真正所求吗?” 小红杏神情一僵,呐呐不言。 玉无瑕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失落,沉默片刻,道:“我给你画像,可好?” 小红杏不敢再敷衍他,佯装兴奋,笑着问:“真的吗?画全身的那种吗?” 玉无瑕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小红杏从他怀里起身,拉着他手拽他起来,“那我们快去竹室!” 玉无瑕跟她一道去。 出了雅间,小红杏松开他手,跟初篁拿了一把油纸伞,“日头好晒,我们要打伞,不然会中暑的。” 玉无瑕接过油纸伞,帮她撑着,放慢脚步,跟她一道走。 小红杏蹦蹦跳跳的,他怕她摔倒,刚想牵着她手,迎面走来两个丫鬟,他的手顿住,犹豫要不要握紧小红杏的手,小红杏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手拿开。 玉无瑕停住脚步,侧头望着她,小红杏跟着驻足,仰头冲他讨好一笑。 二人对视半响,小红杏一双杏眸里都是无辜之色,玉无瑕叹息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小红杏继续跟上他。 两个丫鬟见到他们,与他们行礼问好。 玉无瑕颔首,小红杏冲二人摆手,脸上带着笑意。 二人慢慢走到竹室。 小红杏又恢复成那副缠着他的姿态,一个劲地问:“玉郎,我待会摆什么姿势好呢?你觉得我正脸好看,还是侧脸更好看。”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样都好看,去那儿坐着吧。” 小红杏兴高采烈地去了,坐在那儿,一个劲地凹造型。 玉无瑕摇头失笑,自顾自去拿画笔颜料。 等他准备就绪,小红杏已经摆好了造型,她盘腿坐着,大腿上搁着一架杉木瑶琴,她双手放在琴面上,虚虚做出拨弄琴弦的手势。 玉无瑕顿住,有点一言难尽,问:“为何要摆出一副弹琴的架势?” 小红杏学着他平日的模样,面色故作淡然,口吻故作高深,一本正经道:“我想附庸风雅,沾一沾你的仙气。” 说完,她绷不住,嘻嘻笑了。 玉无瑕被她逗乐了,走过去,握住她十指放在相应的琴弦位置上,“手势要这样摆,行家才不会一眼看出你在附庸风雅。” 小红杏深以为然地点头,装腔弄调道:“今日多亏玉郎提醒。不然我就露馅了。” 玉无瑕笑意更深,抬手捏了捏她脸颊,起身,回案牍边坐下。 他先盯着小红杏看了片刻,而后开始动笔。 作画的时候,他从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小红杏望着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他情动时的样子,撩人又性感。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玉无瑕画完,她再也坐不下去了,一把将瑶琴丢在一旁,跑过去看画作。 生宣纸上,画中女子扎着两只猫耳朵,正在抚琴,神情恬静,眉眼舒展,玉无瑕还画了背景图,乃是一树粉白杏花。 小红杏欢喜地亲了他一口,“你的画技真好,把我画得这么漂亮。” 她起了兴致,“要不,我脱光衣服,你再帮我画一副,如何?” 玉无瑕沉沉呼出一口气,“不可。” 小红杏不满:“为何?” 玉无瑕意味不明地开口:“竹室不比雅间,走廊上人来人往,若是被丫鬟仆从看见你不着寸缕的样子,红红要怎么办呢?” 小红杏佯装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咳了咳,悻悻作罢:“那好吧,算了,等以后,我们去雅间画,那样就不会被人瞧见了。”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小红杏摸了摸鼻子,另起话题,“我现在又有心情学作画了,玉郎,你教我?” 玉无瑕颔首道:“好。” 他起身,去屋外两侧观音竹丛里捡了几块石头回来,“我们今日画石头。” 小红杏拿起狼毫,开始学着画石头。 待到夕阳西下,小红杏将狼毫搁下,伸了个懒腰,“玉郎,我要回家了。” 玉无瑕望着她,道:“我送你出去。” 小红杏笑道:“好呀。” 二人一道出去。 路过池塘的时候,那只斑鳖正伸长脖子,在吃奴仆投喂的生肉。 小红杏嫌弃地看着它,气哼哼地道:“俗话说,送礼送礼,送的就是心意,你看,前阵子朱蓉蓉来给你送赔罪礼,都晓得挑你用得着的金疮药,可你呢?你送我什么?一只又凶又丑的斑鳖,它还会咬我裙子!” 你这是送我礼物吗?分明是送我归西! 玉无瑕被骂得够呛,只好解释道:“我那时只是因为被你气到了,才会想着给你一点教训,绝非有心,你若是当真那般生气,我就将这只斑鳖送走。” “送走作甚?池塘都挖好了。你若是养的好,将来它还能送你入土呢。” 小红杏皱眉问:“你为何生我气?” 玉无瑕道:“江过雁根本没有打过你,对吗?” 小红杏心虚,眼神游移,又疑惑:“你为何会知晓此事?” 玉无瑕顿了一下,解释道:“江军司来找过我。” 小红杏紧张追问:“他找你做甚?” “他拿吴道子的《十指钟馗图》来贿赂我,希望我主动中断你我交易之事。” “什么!?”小红杏气炸:“他怎么可以这样?我明明说过,我一定要跟着你学作画不可的!” “他就爱阳奉阴违,无耻小人!卑鄙龌龊!” 小红杏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还带着点委屈:“他那个人总是这样,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不然,他也不会背着她养外室了。 玉无瑕摸了摸小红杏猫耳朵,悠悠感慨:“你骂他骂的这样狠,心里却未必真的这样讨厌他。” 小红杏哑言,诧异地望着玉无瑕。 玉无瑕停下脚步,低头瞧她,“红红觉得,我比起他,如何?” 小红杏不假思索道:“他哪里能跟你比?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谁都胜不过你。” 玉无瑕微微一笑,“是吗?” 他想要去牵小红杏的手,小红杏急忙躲开,小声提醒:“玉郎,旁边还有丫鬟呢。” 玉无瑕手顿住,手指蜷了蜷,问:“我若给你做夫君,比起江过雁,何如?” 小红杏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婉转道:“可是,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玉郎何必想的那么久远?” “我只是,在为你我的将来做打算。”玉无瑕声音低沉。 小红杏不想继续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转头去瞧斑鳖,惊奇地指着它,“你看,斑鳖原来没有牙齿!” 她皱眉,不解又惊叹:“那它上次还把我裙子咬得那么紧,真是了不得,不愧是龟仙人。” 玉无瑕垂下眸子,识趣地顺着她话头道:“斑鳖不需要咀嚼,只需要将食物吞吃入腹就可以了。” 小红杏“哦”了一声,急忙道:“天色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提着裙摆跑走了。 跑出好远,快要出湛园的时候,她回身去瞧,玉无瑕撑着油纸伞,依旧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她。 夕阳的余晖渡在他周身,将他身上的那袭白衣都染成温暖的灿金色,小红杏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这样的谪仙君子居然真的会喜欢她。 她患有短视症,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色,只好抬手朝他挥了挥,本也没打算对方会回应,毕竟玉无瑕是个什么性子她清楚,可玉无瑕静默一瞬,也抬手朝她挥了一下,广袖被风吹得鼓起,他身姿挺拔,手长脚长,眼下看着好像一只傲然立于天地间的高洁白鹤。 小红杏忽然很想看清楚他此刻神情,又提裙摆跑回去。 玉无瑕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浅淡笑意,一双柳叶眸中蕴着柔和的情愫,似一汪清水,声音脉脉,带着一点惊喜:“怎么又突然跑回来了?” 小红杏踌躇,捏着裙摆,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道:“无瑕哥哥,我明日再来湛园看你,你会等我吗?” 玉无瑕无奈失笑,“我哪一日不在湛园等你?” 小红杏抿了抿唇,道:“明日就算是狂风暴雨、六月飞雪,我也一定来见你。” 玉无瑕抬手捏了捏她脑袋上的猫耳朵,含笑道:“傻瓜,好端端的,邺城怎么会六月飞雪?” 小红杏又站在原地与他说了一会闲话,最后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玉无瑕一直伫立在原地,直到小红杏彻底离开湛园,他站了许久,才撑着伞,慢慢踱步回了雅间。 第29章杏提和离,雁欲自戕 江府 今夜,江过雁一进房门,一盒胭脂迎面砸来,他灵敏躲开,地面多了一滩红。 一个花瓶扔了过来,江过雁旋身闪避,“啪啦”一声,地上躺了一地碎片。 小红杏见他连连躲过,心中更加生气,随手去搬那盆富贵竹,就要砸他。 江过雁见状,连忙跑过去帮她扶住那盆富贵竹,“杏儿,这么重的一个花盆,你仔细砸了自己的脚。” 小红杏气得半死,“砸死我最好,你不就称心如意了?” 江过雁不解,“杏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今夜这样对我?” 小红杏冷笑,“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江过雁狐狸眸转了转,细想一番,要论亏心事的话,只有一件,那就是贿赂玉无瑕,最后铩羽而归。 他试探:“玉无瑕看着不像是那等嘴碎之人。” 小红杏踩他一脚,用力碾了碾:“夫子与我讲了真话,这就叫嘴碎了?” 江过雁叫苦连连:“杏儿,我疼,我脚要废掉了,嘶嘶嘶……” 他急忙赔罪:“他不嘴碎,是我不好,我阳奉阴违,背着你去见玉无瑕,想要劝他中断交易之事,我错了。” “错了有什么用?” 小红杏才不心软,不肯原谅他,可以说这件事可是江过雁难得犯下的一次错误,她自然要借题发挥,发泄心中积压多时的怨气,“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吗!?可笑!” 江过雁不敢再叫疼,双手捏着两侧耳朵,做出认错的姿态,弓着腰,瞧着小红杏,“那我要怎么做,杏儿,你才肯原谅我?” 小红杏还没想好如何惩罚他,只是想要借机与他争吵一番,谁知道他却这般姿态,叫他们两个人根本吵不起来。 不知怎的,小红杏脑子有些混乱,很多景象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她脱口而出道:“我要骑大马,你也肯吗?” 江过雁惊喜不已,喜上眉梢:“你要骑大马?好呀,为夫这就跪下给你当马儿。” 说着,他将扇子插进腰封间,作势要跪趴下,扮演一匹马儿。 小红杏拉拽他胳膊拦住他,“你一个朝廷军司,若是叫下属知道你在房中给我当马骑,传出去岂不是又要笑话你?” 江过雁满不在乎道:“他们要笑就尽管笑去,我只在乎我的杏儿高不高兴、欢不欢喜,只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为夫愿意天天晚上都给你当马骑。” 他跪下,催促小红杏:“你快上马啊,娘子。” 小红杏期期艾艾的,“你真的要这样给我当马骑?好丢脸的诶,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 江过雁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揽着小红杏腰肢,将她往自己后背上揽,笑着哄:“乖,坐上来,为夫保证稳稳当当地驮着你,绝不会摔到你。” 直到跨坐在江过雁背上,小红杏还有点不真实感,又隐隐觉得熟悉。 江过雁嘴里咬着自己发带,充当马缰绳,发带尾端握在小红杏手中,小红杏发呆,他含糊催促:“小祖宗,你要去哪儿?驾马啊。” 小红杏一拽发带,拍了他臀部一下,做出赶马的架势,“走,我们去征战四方!” 江过雁昂首,学着马儿那样高亢地嘶鸣一声,“你可要坐稳咯。” 小红杏双腿夹紧他腰腹。 江过雁在地上爬了起来,小红杏要他快,他就快,小红杏勒发带,他就慢下步伐。 地上的碎瓷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锋锐的光,小红杏紧张叮嘱:“江郎,你小心点,避开那些碎瓷片,免得割伤自己。” 江过雁笑道:“好,我会小心。” 他避开那摊碎片,驮着小红杏在屋内绕圈子。 小红杏玩得不亦乐乎,哈哈直笑。 江过雁还会直起上半身,做起骏马扬蹄的动作,小红杏吓得双手紧紧抱住他脖颈,江过雁双手抱住她双腿,往后颠了颠她身体,笑声清朗:“杏儿骑大马骑得痛不痛快?” 小红杏身子紧紧贴着他后背,笑得有点喘:“痛快!” 江过雁又一连带着她玩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 小红杏连声尖叫,兴奋到满脸通红。 末了,江过雁将小红杏抱进怀中,如同抱一个孩子那样团着她,一连亲她脸颊好几口,又拿鼻尖拱她脸颊、蹭她颈窝,一手抱着她,一手去挠她胳肢窝,小红杏被他闹着,笑声不断。 最后,小红杏实在受不住他挠痒了,认输连连:“我原谅你了,你放过我吧。” 江过雁见她面上都是喜色,这才放心下来,将人重新抱紧,道:“我就是担心玉无瑕会治坏你的眼睛,才会跑去找他行贿,实在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杏儿最大度了,莫要跟我计较,我日后绝不会再犯这等错误了。” 小红杏脸上笑容僵住,又想起他养外室的事情,沉默许久,终于狠心出声道:“要不,我们和离吧。” 江过雁简直震惊又无措,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你可是气糊涂了?怎么忍心对我说这种诛心的话?” 他还抬手摸她额头,见她温度颇高,心中担忧:“你莫不是发热了?才会胡言乱语?” 小红杏挥开他手,烦躁道:“我没有发热,我说的是真心话。” 她垂着眸子,没有去瞧他神色。 二人刚才欢快的气氛散去,室内一片沉默。 许久,江过雁始终没有讲话。 小红杏疑惑地抬眸去瞧他,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红红的狐狸眼,江过雁面色惨白,两只眼睛泛着一层水意。 她讶异:“你……” 江过雁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哭的本能冲动,他将小红杏抱站在地上,自己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柄匕首。 小红杏不解其意,江过雁抽出那把匕首的刀鞘,“唰”的一声,雪白的锋刃闪过小红杏的眼睛。 江过雁握着那把匕首,眸色猩红,一步步朝她走来。 小红杏被他浑身骇人的戾气吓住,狼狈往后退,跌坐在交椅上,哆嗦着嘴唇,颤声道:“你你你……你要作甚?” 江过雁走近她,小红杏想要跑,他伸出手,撑在交椅扶手上,将小红杏困在一方交椅上,他俯身,狐狸眸牢牢盯着她,剖白道:“我承认,我也是第一次为人丈夫,纵使平日里对你百般温存体贴,但也会有惹你不欢喜的地方,你要因此厌弃我、与我和离,无可厚非,我不会怪你。” 小红杏惊慌失色:“那你拿匕首……干、干什么?” 江过雁握着匕首,缓缓靠近小红杏,利刃离小红杏越来越近,小红杏吓得直发抖。 江过雁手腕一转,利刃那端对准自己,他拿起小红杏的手,强硬地按着她手握上刀柄,慢慢地将利刃尖端对准自己心口。 他凄然一笑,挑眉道:“你不要我了,是吗?” 小红杏吓得连连摇头。 江过雁神色偏执,眉宇间带着几丝疯狂之色,加重语气道:“那就杀了我。” “小红杏,你可以丧夫,但休想与我和离。” 说完,他用力,想要将匕首捅进自己心口,小红杏吓到尖叫,急忙往回拔匕首,急声道:“我不和离了!你不要伤害自己!” 江过雁动作顿住,紧盯着小红杏,问:“杏儿可是在说笑?” 小红杏吓哭了,“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提和离,你就要去死,那我永远也不会提和离。” 江过雁将匕首扔掉,深深地抱住小红杏,道:“杏儿,我是为了你才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如果连你也要丢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小红杏紧紧地回抱住他,嚎啕大哭。 江过雁摸着她长发,安抚地顺了顺她脊背,由着她哭。 等她哭完了,江过雁将她抱起,往榻上去。 小红杏躺在榻上,江过雁俯身来亲她、吻她,她都没有拒绝,乖乖给他亲,偶尔还会给他回应。 江过雁缠着她做,小红杏随他肆意妄为,二人缠绵半夜,直到天色隐隐发白,小红杏累极睡去,江过雁才放过她。 * 小红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江过雁捏了捏她鼻尖,调笑道:“小懒猪终于舍得醒啦?” 小红杏惊喜,“你今日怎么没去廷尉署?” 江过雁侧躺在她身边,手撑着脑袋,瞧着她,“我今日休沐,想要在家里陪你,开不开心?” 小红杏当然开心,因为江过雁总是很忙碌,基本抽不出时间陪她,现在他要陪她一整天,她欢欣不已,不过,她转瞬垮下脸来。 “可是,我今日要去湛园找夫子学画。” 江过雁当然不依,“你让祖叔去一趟湛园,跟玉无瑕请个假,就说你要陪我,没空学画。” “这怎么可以?”小红杏可不想让嘴边的天鹅肉飞了。 江过雁皱眉,不悦又委屈地扯小红杏衣袖,“这么说,杏儿是要狠心丢下为夫一个人,自己去湛园学画?” 他想了想,提议:“不如,我陪你一道去湛园?想来,玉公子不会介意多个旁听生吧?” “不行!”小红杏立马大声反驳。 “为何?”江过雁不解。 小红杏干笑两声,解释:“夫子为人最是孤僻乖张,他不喜欢见生人,再说了,我若是未经同意,私自带你过去,说不准他要生气呢。” 江过雁幽幽道:“你家夫子性情还真是古怪。” 小红杏对了对食指,干巴巴地附和:“就是说啊。” 江过雁坐起身,满脸失望之色:“那,我滚去廷尉署了。”他背影萧条落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可怜味道。 小红杏被他昨夜要自杀的姿态吓了一大跳,现在看着他这般情态,心中担忧,拉住他手腕,“我找个借口跟夫子请假就是了,你别去廷尉署。” 江过雁立时恢复精神,眉开眼笑,“好呀,那我们待会吃过早饭后,去郊外放纸鸢?” 他面露怀念之色,摸了摸小红杏的脑袋,感慨道:“我们好久没有放纸鸢了。” 小红杏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看来是江过雁记错了,她嫁给他一年多,他忙到从来没有陪她放过纸鸢,不过,他定是与其他女子去放过,才会记混了。 她心中生气,又酸涩,但看江过雁兴致勃勃、如同一个孩童那样的欢喜神色,到底没有再反口说不去了。 “你让祖叔去湛园告知夫子一趟,就说……”小红杏一顿,想了想,道:“我中了暑气,头昏脑涨的,今日不能过去湛园了,叫他莫要白白等我。” 江过雁点头应好,走了出去。 豆蔻进来,伺候小红杏穿衣洗漱。 * 等小红杏与江过雁吃过早饭,二人携手一道出门,江过雁亲自骑马带她去郊外。 在城内的时候,他就让马儿慢慢行走,免得惊扰摊贩百姓,一出城门,他扬鞭叫马儿奔跑起来,风声迅疾,小红杏只觉得风声呼呼从耳边吹过,她哈哈大笑,“好凉快啊。” 江过雁一手环着她腰肢,嘴角带着灿烂笑意。 到了一处平缓的坡地,江过雁勒住马,“吁”了一声,他率先跳下马,再把小红杏抱下来,最后把缰绳系在一根树桩上。 不远处的田野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放纸鸢,远远看去,蓝色天空下,有翻飞的鹞子、威武的老鹰、长长的毛毛虫,还有惟妙惟肖的仕女纸鸢。 小红杏手撑在眼皮上,驻足远眺,看得更加兴起。 她兴奋到蹦起来,催促江过雁:“我们也快点过去!不然就没有好位置了!” 江过雁忙道:“好好好。你先挑挑看,想要哪个纸鸢?” 小红杏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有买纸鸢,她跑到江过雁身侧,与他一道看小贩挂在架子上的纸鸢。 江过雁挑了一只大雁,笑着问:“这个怎么样?” 小红杏手中已经拿了一只白鹤,闻言,有点犹豫,“这……” 江过雁拿肩膀蹭小红杏肩膀,撒娇道:“我们放大雁,肯定比白鹤飞得更高!” 小红杏还是拿不定主意,江过雁冲小贩一挑眉,暗示他说话。 小贩见状,连忙帮腔道:“夫人,你家郎君说得没错,大雁的翅膀比白鹤更大,届时,只要风一吹,肯定飞得高高的。” “是吗?”小红杏拿着白鹤与江过雁手中的大雁对比一下,“好似,没有什么分别啊。” 小贩汗颜,他刚才只是随口一扯。 江过雁暗暗瞪他一眼,转头笑容潋滟地哄小红杏:“杏儿,你不是有短视症吗?那只白鹤颜色如此寡淡,届时一飞上高空,你如何看得清楚?还不如买这只黑色大雁,颜色显眼,不会淹没在一众纸鸢中。” 小红杏被说服了,“你说得有道理,若是我瞧不见自己的纸鸢,那还放个什么劲?” 她豪气地冲小贩道:“老板,我们要买大雁!” 小贩忙道:“好勒。”矮身去拿线轴,江过雁将纸鸢拿给他,他将线的尾端牢牢系紧在纸鸢的骨架上,才将其重新递给客人。 小红杏接过纸鸢,江过雁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小贩,“不用找了。” 说完,他拉着小红杏跑了,跟个迫不及待的孩童那样。 小贩捧着银元宝,笑得合不拢嘴:“谢谢公子!” 二人找了个空地,小红杏拿着线轴,将线抽出来,江过雁双手握着大雁的两侧翅膀,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不放心地扬声叮嘱道:“杏儿,你跑的时候小心点,千万不要摔倒了。” 小红杏应了他一声:“我才不会笨到摔倒!”还冲他扮鬼脸。 江过雁哈哈大笑。 稍息,小红杏握着线轴跑了起来,江过雁举着大雁在后头跟着一块跑,风吹过来,纸鸢慢慢腾空,江过雁松开手,大雁被风送得高高的。 他忙跑回小红杏身边,小红杏驻足,望着大雁,开心叫好:“它飞得好高!” 江过雁笑着与她一道看,握住她的手,与她一道控制线轴。 渐渐的,大雁飞得越来越高,越过一众纸鸢,成功脱颖而出。 有不服气的半大孩童来叫嚣:“你们敢不敢和我比一比放纸鸢?” 小红杏兴致盎然,江过雁挑眉道:“你这小子还真是自寻死路,难道不知道我可是巴陵城的纸鸢小霸王,谁的纸鸢能飞过我的!” 孩童道:“可是,这里是邺城,不是巴陵,你这头小霸王,在这儿可不管用。” 江过雁嘴角笑意微顿,他一时昏头,竟忘了这里是邺城,不是他自小长大的巴陵。 小红杏被勾起了好战心,“谁说不管用?”她一拍江过雁肩膀,“相公,你狠狠地虐这小子一顿,省得他瞧不起咱们。” 江过雁于是重新收敛心绪,对孩童道:“你要跟我比,我跟你比,只不过,为免你事后哭鼻子,我先让你三招,你出招吧。” 放纸鸢的时候,时常有赛纸鸢的活动,就是比赛谁的纸鸢放得最好,能把其他人的纸鸢撞下去,最后一枝独秀地挂在天边,即为胜利者。 孩童哼一声,一扯线,天空中的老鹰立时拐了个方向,狠狠撞了大雁一下。 小红杏看得担心,“哎呀,我们的大雁不会掉下来吧?” 江过雁帮她一道控线轴,安抚道:“有我在,不会掉。” 果然,大雁在半空中虽然被老鹰撞得一个踉跄,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孩童又来袭击大雁,江过雁拽着细线,带着大雁左突右拐,让老鹰扑了个空。 三招过后,他开始回击,孩童紧张地防备着大雁,与他斗法,过了几个回合,老鹰瞎了一只眼睛,从天空掉落下来。 孩童“啊哟”一声,急忙跑去捡。 小红杏拍手叫好:“江郎好厉害!” 众人看热闹,偶尔还有其他来挑战的,最后都被大雁斗下去了。 渐渐的,天空只剩下一只大雁,傲然飞在蓝天碧云下。 小红杏满脸兴奋,“哇呜”叫唤,抱着江过雁脖子,在他身上又蹦又跳,时不时奖励地亲他脸颊一口。 江过雁身形稳若泰山,依旧牢牢把控着那只大雁。 田野里一片欢声笑语,江过雁忽然觉得身上的重担终于在此刻短暂性地卸了下去,他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功夫。 第30章红杏装病,玉郎探访 湛园 初篁将小红杏生病请假的事情告知玉无瑕。 玉无瑕微皱起眉头,“她害暑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气明媚,惠风和畅,实在算不得艳阳天,怎么会一大清早中暑气? “我不放心。” 他站起身,吩咐道:“初篁,你去药房拿点去暑草药,然后与我一道去江府。” 初篁没动,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玉无瑕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 初篁踌躇,但还是选择提醒。 “公子,现在才辰时一刻,正是吃早膳的时间,我们贸然过去拜访,怕是不妥。” 玉无瑕心中担忧小红杏,语气带着一丝不满,问:“那要等什么时辰过去,才不冒昧?” 初篁掂量道:“最早也就是巳时一刻,才不失礼。” 那还要等将近一个时辰。 玉无瑕重新坐下,沉默片刻,淡淡道:“既如此,那你先去药房捡一两碎荷叶、三钱金丝草、六颗罗汉果,分装包成三帖药,待会交给我。” 初篁知晓自己刚才还是惹他不高兴了,连忙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她转身走出去,站定在门口,往里头张望了一眼,玉无瑕垂头坐在那儿,指腹转着大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面无表情,神色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 她心中叹息一声,悄声离开。 * 等初篁将药包收拾好,拿来给玉无瑕。 玉无瑕拿过药包,起身朝外走去。 初篁一惊,忙追上:“公子,现在时辰还早。” 玉无瑕并不理会,自顾自往前走。 出了雅间,初篁见他心意决绝,只好讨嫌地出声道:“眼下,江军司说不定正在家中照顾生病的江夫人,公子去了,怕是不合适。” 玉无瑕脚步停住,初篁惴惴不安地望着他,玉无瑕侧头看她,启唇问:“哪里不合适?” 初篁哑言,面露为难之色。 玉无瑕勾唇冷笑一声。 初篁埋下头,汗出如渖。 半响,玉无瑕定定道:“你说得对,我去了,确实不合适。” 初篁默默松口气。 池塘里的斑鳖发出饥饿的叫声,奴仆正拿着盛满生肉的木盆过来。 玉无瑕将药包扔给初篁,转道朝池塘走去。 他站定在池塘边,朝奴仆伸出手,“将长筷给我,我来投喂这只斑鳖。” 奴仆忙将长筷双手捧给玉无瑕。 玉无瑕接过,夹起一块生肉,喂到斑鳖嘴边。 斑鳖伸长脖子,想要吃那块生肉。 玉无瑕移开筷子,生肉往旁边挪去,斑鳖又扭脖子去追那块生肉。 然,快要吃到的时候,玉无瑕又转了一个方向,让生肉远离了斑鳖的嘴边,斑鳖急忙又去追。 初篁站在一侧,看得心惊惶恐,“公子,这是作甚?”玉无瑕可从来不是个有闲心捉弄宠物的人。 玉无瑕面色淡然,脸上并没有捉弄斑鳖的半分愉悦之色,眉宇间皆是漠然。 他不再移动筷子,斑鳖咬住那块生肉,将其慢慢吞进喉咙里,眯起双眼,神情变得倦怠起来。 他语调幽幽:“你看,只有让它吃不到肉,它才会追着肉跑,一旦吃到了肉,它就会心生懈怠之意。” 初篁呐呐,不敢搭腔。 玉无瑕微微一笑,又给斑鳖喂了一块生肉,这一次,直接夹到斑鳖嘴边,倒没有戏耍它。 斑鳖张嘴吃了。 “你说,红红是不是也是这般?” 虽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陈述。 初篁迟疑道:“这种天气,确实不太可能中暑气,不过,江夫人是个娇气的,说不准……” 玉无瑕可能压根没在仔细听她说话,自顾自道:“她说心悦我,我信了,但她又不肯让我做她夫君,你说,这是真的欢喜我吗?” 他声音渐小,近乎是喃喃自语:“还是说,她只是想与我交欢?” 初篁红着耳朵,不知该如何回应。 二人沉默下来。 玉无瑕继续给斑鳖喂生肉吃。 等一木盆的生肉见底,他将长筷还给奴仆,双手交错着拍了拍,初篁忙递上丝帕,玉无瑕接过,给自己擦手。 斑鳖吃饱了,游回中央,缩起龟|头,又把自己团成座小岛屿,矗立在水面上,半天,一动不动。 玉无瑕静静瞧着它,眼神悠远,许久,恨恨出声道:“可恶的小猫仔……” 日头渐渐升高,初篁提醒道:“公子,巳时一刻了。” 玉无瑕神情平静,颔首道:“那就走吧。” 他抬步离开池塘,出了湛园,与初篁坐上马车,一道去了江府。 * 玉无瑕上门的时候,门房来报豆蔻,豆蔻一惊,没想到玉无瑕居然会来探望小红杏,心中无奈,又不能赶走他,只好出去迎他进花厅。 “碧虚公子,请喝茶。” 豆蔻亲自给玉无瑕奉茶。 玉无瑕朝她点了一下头,道:“你家夫人呢?身体可还安好?我素日对医术颇有钻研,你不若将她请出来,由我为她诊脉一二。” 豆蔻干巴巴一笑,“这怕是不妥,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早上喝过药就睡着了。碧虚公子不若先请回吧?等夫人病好了,明日自会去湛园寻公子赔罪。” “赔罪自是不必,”玉无瑕坐在交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面色淡然,语气里藏着一丝担忧,道:“她生了病,本就不好受,我怎会忍心苛责于她?” 初篁将药包递给豆蔻,笑着解释:“这是我家公子开的去暑药,豆蔻姑娘,可以叫下人去熬煮一碗,等江夫人醒过来,喂她喝下,病情定会有所好转。” 豆蔻接过药包,笑着回应:“真是多谢碧虚公子了,我家夫人若是知晓此事,定会很感念公子的一番心意。” 玉无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坐在交椅上,岿然不动。 豆蔻打量他一眼,又犹豫地看了初篁一眼,“夫人早上喝的汤药有安神功效,眼下,也不知要睡多久才会醒转,初篁姑娘,你看……” 初篁听出她赶客的意思,于是提醒玉无瑕:“公子,既然药也已经送过来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玉无瑕凉凉地扫了初篁一眼,道:“无妨,左右我今日无事,便在此地等夫人醒来,届时为她诊脉一番,我才安心。” 豆蔻不知该说什么了,“这这这……” 初篁面有尬色,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半响,她只好冲豆蔻赔笑,“豆蔻姑娘,我家公子是个性子执拗的,一心牵挂江夫人的病情,望你见谅。” 豆蔻只好摆手道:“没事没事,鲜少见到夫子这般关心学生身体的,我家夫人真是有福气,能遇到碧虚公子这么好的先生。”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初篁呵呵一笑,“豆蔻姑娘过誉了。” 豆蔻道:“既然公子坚持等候,那奴婢还要忙,就先下去了,请你主仆二人自便。” 她只希望玉无瑕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自己提出走人才好,因此没有询问玉无瑕要不要拿本书给他打发时间。 初篁点头道:“有劳豆蔻姑娘了,若是江夫人醒来,请你差人来告知一二。” 豆蔻颔首,急忙下去了,她拿了绣品去门房那儿坐着刺绣,打算等小红杏一回家,立马将玉无瑕来探病的事情告知于她,也免得她装病的事情露馅。 * 玉无瑕坐了一会,站起身,踱步到廊下,看着院中的一树树粉黄杏花。 初篁跟随在他身侧。 玉无瑕负手而立,静静瞧着那些艳态娇姿的杏花。 三两丫鬟站在不远处,偷偷瞧他,一边与同伴低语,一边嘻嘻娇笑,脸上带着娇羞之态。 玉无瑕转头去瞧她们,她们“呀”一声,抬袖遮脸,心喜不已。 玉无瑕吩咐:“初篁,你去唤她们过来。” 初篁有点惊讶,但还是走近那些丫鬟,她还没开口,一个丫鬟凑近她,低声问:“姐姐,那位公子是不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碧虚郎?” 初篁莞尔一笑,“姑娘好眼力。” 丫鬟捧着脸,“碧虚郎果真名不虚传,比传言中还要……”她想半天,想不出什么文雅措辞夸玉无瑕,只感叹道:“好看!实在太好看了!” 另一丫鬟艳羡道:“夫人真是幸福,可以每天跟着碧虚公子学作画。” 初篁道:“我家公子唤尔等过去,你们可愿赏脸前往?” 丫鬟们忙不迭应下:“愿意愿意!” 说完,不等初篁引路,纷纷跑到玉无瑕跟前,她们你撞我、我推你,期期艾艾地偷瞧着玉无瑕,齐声行礼道:“无瑕公子安好。” 玉无瑕颔首,心中暗道,果然是小红杏管理下的丫鬟,性子跟她一样不着调,又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之态。 初篁摇头失笑,走回玉无瑕身侧。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问:“公子叫我等前来作甚?可是要吩咐我们做什么事情?” 玉无瑕道:“我第一次来江府,对此地不甚熟悉,你们可愿带我参观一番?” 丫鬟忙不迭道:“好呀好呀,请公子随我们来。” 她们在前头领路,玉无瑕与初篁跟在后头。 到了后花园,依旧栽种着很多杏花树,粉色、白色、黄色相接,看着花团锦簇、好不喜人。 玉无瑕淡声问:“府内为何只种杏树?” 丫鬟显摆道:“这些杏花树,都是大人亲手为夫人栽种的。” 另一丫鬟推她手臂,笑嘻嘻地埋汰道:“这又不是大人种给你的,你语气这么骄傲作甚?” 丫鬟推开她手,“切,我这是与有荣焉,整个邺城,要论宠妻,谁能比得上咱家大人?夫人有时候半夜忽然想吃糖葫芦,大人二话不说,亲自跑出去敲响张大爷家的门,就为了买一串糖葫芦回来哄夫人开心。” 又一丫鬟挤眉弄眼:“哟。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偷偷跟在大人身后啦?你该不会想背着夫人偷偷勾搭大人吧?” 那丫鬟不满地噘嘴反驳道:“你尽会胡扯!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龌龊,想着要去插足夫人与大人之间的感情生活。” 玉无瑕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蜷。 “张大爷是我家亲戚,亲口说给我爹妈听的,我那日回家,刚好也听了一嘴。” 玉无瑕垂下眼皮,遮住眸底晦涩的情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走到一处平坦地,一颗粗壮的杏花树下吊着一架秋千。 丫鬟们争相上前,围着那架秋千看,秋千落了几朵粉白杏花,丫鬟们捡起来,又拿出帕子替秋千掸了掸灰尘。 然后,两名丫鬟扯了扯秋千绳索,又推着秋千荡起来,试着秋千架牢不牢固,但并没有坐上去,又纷纷退回玉无瑕身前。 初篁见状,好奇发问:“你们不去荡秋千吗?” 又贴心道:“我家公子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可以尽兴玩,等玩过瘾了,再带我们参观不迟。” 丫鬟们摇头,“不成不成,那是大人亲手做给夫人的秋千,以前嘱咐过我们,除了夫人,谁都不许坐那架秋千。” “我们刚才就是查看一番秋千架有没有故障破损,若是坏了,需得及时告诉大人,大人才好去修,免得摔着了夫人,那可就是大事不妙了。” 初篁听罢,隐晦地看了玉无瑕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背后的手紧攥成拳头,又收回视线,对丫鬟道:“你家大人可真是疼爱江夫人,连秋千架都要亲自修理才放心。” 丫鬟们嘻嘻笑,异口同声地道:“那是自然,大人对夫人的心意,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玉无瑕提步朝回走,初篁跟上去,“公子,不参观其他地方了吗?” 丫鬟们也追上来,小心翼翼地觑玉无瑕神色。 玉无瑕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家大人与夫人成婚多久了?” 一丫鬟道:“约莫一年多了吧。” 玉无瑕又问:“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江军司待夫人,如一日的好吗?” 丫鬟语气肯定:“对啊,大人还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夫人先他一步年迈去世了,他定会追随到黄泉路,陪她一起上奈何桥,下辈子再做夫妻。” 他沉默片刻,幽幽感慨:“如此,江军司倒真是情深义重啊。” 丫鬟们深有同感地点头。 * 玉无瑕在花厅等到正午,小红杏还没醒来,豆蔻跑来询问他可要进膳,玉无瑕无甚胃口,淡声道:“不劳豆蔻姑娘费心了,我一向不吃午膳。” 初篁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 豆蔻不疑有他,“既如此,那奴婢先下去了,无瑕公子若是饿了,尽可差遣奴仆去厨房拿点心吃。” 玉无瑕轻轻点头。 豆蔻走了,花厅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些丫鬟也都各自去忙了。 玉无瑕踱步到窗下,望着院中盛放的杏花,他站在阴凉处,日光透过窗花照进屋,他的脸半明半暗。 初篁担忧地瞧着他,不敢多说什么。 微风徐徐,拂落树上的杏花,偶有一片粉白的杏花花瓣被风吹起,从窗花空格溜进来,贴在玉无瑕的衣襟心口处。 玉无瑕低眸,瞧着那片粉白花瓣。 良久,他抬手将花瓣取下,捻在指腹间,轻轻摩挲。 他的声音比风还轻:“初篁,我心中难受。” “你说,我注定只能得到一片杏花花瓣吗?” “为何不能整朵都尽入我怀?” 初篁叹息一声,劝道:“公子,趁现在未曾泥足深陷,当及早抽身才是。” 玉无瑕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手伸出窗外,风吹过,他手心里的那片花瓣很快将要随之远走。 玉无瑕手指往下按住那片花瓣,他收回手,将其背在身后,指腹抚着花瓣,触手粉润。 他眺望着院中的树树杏花,目光渐渐幽深。 第31章红杏露馅,玉郎吃醋 小红杏今日与江过雁玩了个尽兴,夕阳西下,她才与他一道归家。 只不过,她是被江过雁背着的。 小红杏一手握着大雁风筝,一手拿着风车,笑得乐不可支,催促道:“你再跑一点!哇,风车转起来啦!” 江过雁双手抱紧她双腿,弓着腰,驮着她身躯,一边跑得飞快,一边谨防她摔着。 到了家门口,他径直背着她跳跨过门槛,往里头奔去,速度极快。 大雁风筝的尾巴飒飒作响。 豆蔻听闻动静,忙将绣品放下,奔出来,想要告知小红杏,玉无瑕还在花厅等候她的事情,二人已经跑没影了,她急得跺脚,连忙追赶上去。 “夫人!大人!你们先等等奴婢!奴婢有急事要禀告!” 二人充耳不闻,小红杏双腿蹬了蹬,一手环住江过雁脖颈,摆出勒马的架势:“吁!” 江过雁停下脚步,直起身体,背着小红杏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小红杏兴奋地举高两手,大雁也在半空中绕圈飞起来,彩色风车更是转出了白影。 等江过雁逐渐慢下来,小红杏喘着气,还玩到有点头晕目眩,“呼,好晕呐。” 她双眼发花,忽然觉得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天蓝色身影,她脑袋趴在江过雁肩膀上,疑惑道:“我出现幻觉了吗?玉无瑕怎么会在我家里?” 江过雁哈哈笑着,颠了颠她身体,“傻杏儿,那不是幻觉,玉公子确实站在那边廊下。” 豆蔻跑上来,懊恼道:“夫人,大人,刚才奴婢都追不上你们,其实,玉公子听闻夫人生病,故而前来探访,眼下,已经足足候了一日了。” 小红杏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什、什么!?” 她不敢去瞧玉无瑕了,慌张移开视线。 江过雁将小红杏放下,拉着她一道走到廊下,拱手道:“玉公子,杏儿今日不是有心欺瞒公子,实在是我难得休沐,她想要陪我,但怕夫子觉得她不专心学画,故而才言谎,我替她向你赔罪,望玉公子雅量,莫要同她计较。” 玉无瑕定定看着小红杏,小红杏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片刻,玉无瑕收回视线,语气冷淡:“她想陪伴夫君,乃是人之常情,我又岂会不允?何必对我言谎?” 小红杏呐呐道:“夫子,对、对不起,我错了。” 玉无瑕没有回应。 气氛有点尴尬。 江过雁笑着打破沉默:“天色将晚,玉公子不如留在寒舍,与我们一道吃顿晚膳?” 玉无瑕没有说话,初篁见状,忙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不叨扰……” 她说一半,玉无瑕打断道:“好,就依江军司所言。” 江过雁颔首,吩咐道:“豆蔻,去厨房叫膳。” 豆蔻赶忙去了。 江过雁看向小红杏,低声问:“你今日在外疯玩了一天,浑身是汗,难不难受?要不要先去沐浴?” 小红杏不敢直视玉无瑕,只好低头瞧着他身上穿着的那袭天蓝色衣摆,心中犹豫不定。 玉无瑕扫了小红杏一眼,见她裙摆上都沾了几根杂草稻谷,出声道:“夫人下去整理仪容吧,江军司自会好生招待我。” 小红杏这才敢抬头觑他神色,见他面色从容平静,好似没有怒色,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劳烦夫子等候一会。” 玉无瑕“嗯”了一声。 小红杏慢吞吞走了。 江过雁抬手道:“玉公子,随我去轩室喝杯茶如何?” 玉无瑕颔首,与他同往。 * 轩室 二人隔桌对坐。 江过雁亲自给玉无瑕沏茶,他舒眉展眼,笑意清朗,悠悠道:“这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陛下赏赐给我的贡茶,江某拿来借花献佛,玉公子不妨赏脸尝尝?” 香气袅袅,茶钓浓浓。 玉无瑕捧起一杯,先察汤色,闻嗅香气后,再浅浅抿了一口。 他将瓷杯放下,语气舒缓:“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岩韵持久,陛下对江军司,果真是宠信有加。” 江过雁哈哈大笑,摆手道:“江某不过是陛下的马前卒罢了,惟愿能替陛下效犬马之劳,以报皇恩浩荡。” 玉无瑕微笑而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过雁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觑他神色,见他面上一派泰然之色,有些估摸不准他是否还与小红杏计较装病一事,想了想,道:“碧虚公子平日里喜欢饮什么茶?” 玉无瑕淡声道:“于茶一道,我并不挑剔。” 江过雁微感挫败与无奈,但面上不显,依旧是眉眼含笑,“开春时,江某得以升迁,因此摆了宴席,有客随礼,送了我两罐茶叶,乃是安溪铁观音,我尝之,清香雅韵、滋味纯浓。”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将其推到玉无瑕桌那边,“玉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儿还剩一罐,公子可带回家品茗一番。” 玉无瑕视线定定看着那罐茶叶,撩起眼皮子,看向江过雁,眸色深深,意味不明道:“我从不夺人所好。” 他伸出手,将那罐安溪铁观音缓慢地推回到江过雁那边,“此物既是江军司的心头好,纵使你主动给予,我又怎会不识趣地收下?” “这,”江过雁迟疑,“不过只是一罐茶叶,玉公子平日里对内子照顾有加,江某自是感念玉公子,想借此聊表心意罢了,望玉公子莫要推辞。” 玉无瑕收回手,语气淡漠:“不必如此。” 他刻意强调:“我与她,不过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闻言,江过雁拿扇子摸了摸鼻尖,悻悻问:“我家内子的短视症,玉公子治疗得如何了?” “我每日都会嘱咐初篁给她熬制汤药,已换过三张方子。” 玉无瑕微拧眉,道:“只不过,她不愿扎针,因此功效不佳,疗期漫长。” 江过雁知晓小红杏不肯扎针的其中缘故,心疼地叹了一口气,面色郁郁,拱手请求道:“此事,劳玉公子费心了,我家内子,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望你多多海涵。” 玉无瑕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轻轻颔首。 江过雁重新帮他倒了杯茶水。 玉无瑕忽而主动起了话题:“近日,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辗转百回,心中始终参不透,江军司可愿替我解惑?” 江过雁好奇地挑眉道:“哦?这世上竟还有玉公子想不通的奇事?江某愿闻其详。” “时有一人,娶了一房妻室,甚为爱宠,却私下养外宅,此为何故?” 江过雁想了想,摇头失笑:“这也简单,不过就是用情不专、三心二意罢了,只不过,他最为爱惜的乃是家中妻子。” 玉无瑕见他态度如此坦然,一顿,问:“江军司以为此举如何?此人如何?” 江过雁慨然道:“江某方才已经评价过了。世间诸君,各有其所好,百花迷人眼,难免都想揽入怀中,合乎人之常情。” “是吗?” 玉无瑕眸色晦暗,声音低沉许多:“我倒认为,感情,最重要的是一心一意,方能携手终老。” 江过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没说话,此时,小红杏进来了。 她跑到桌前坐下,带来一身水汽,散着甜甜的澡豆香味,“我好渴。” 她随手伸过来,想要端茶喝,江过雁的扇面压住她手,眉眼带笑,声音里尽是无可奈何:“那杯茶水是我刚倒的,很烫。” 小红杏微微吐舌,“我刚洗澡完,很口渴。” 江过雁笑意更深,将自己喝一半的茶杯凑到小红杏嘴边,哄道:“我这杯温度正好。” 小红杏张嘴喝了,喝完后,江过雁抬手帮她擦拭嘴边茶液。 二人互动如此自然,显然平日里也是做惯了的缘故。 玉无瑕静静看着这一幕,面上无甚情绪变化,只是眸中闪过一丝浅浅涟漪。 小红杏头上梳着猫耳朵发髻,还戴着两朵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杏花。 江过雁抬手捏了捏她的猫耳朵,触手有点湿润,他不解:“你怎么刚洗完头发就急匆匆地扎起来了?不如叫豆蔻将头发笼在后背,束成一束,岂不是更好?夜间休息的时候,也更方便。” 小红杏余光偷看玉无瑕,桌下手指绞着,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江过雁的问话。 半响,她只好凶巴巴地道:“我就喜欢扎猫耳朵,你管我!” 江过雁举起双手投降:“为夫可不敢管杏儿,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不过,”江过雁盯着她脑袋上的杏花,“为夫之前不是给你买了一对白玉兰绒花吗?你怎么只戴过一次就没再戴过了?” 小红杏心中腹诽,江过雁今晚干嘛这么多话,气哼哼怼道:“我叫小红杏,又不叫小玉兰,当然只喜欢戴杏花啊!” 江过雁提议:“那为夫明日去荆钗阁给你买对红杏绒花?” 他故意吓唬她:“这些真花就不要戴了,有露水,还有虫子。” 小红杏紧张起来:“什么?有虫子?那我头上那两朵杏花有虫子吗?” 她低头凑近江过雁,“你帮我看看。” 江过雁于是认真地瞧起来,须臾,变了脸色,“遭了!里头的花蕊藏着一只虫子呢!好大一条!” 玉无瑕盯着那两朵粉白杏花,干净粉润,并无虫子的痕迹。 小红杏快要吓哭了,催促:“那你快帮我把杏花摘下来。” 江过雁将杏花摘下,顺道将猫耳朵弄散了,他用手指帮小红杏梳理头发,“你头发还没彻底干透,不能扎发髻。” 他手掌宽厚,五指修长有力,力道适中地帮小红杏按摩头皮,小红杏舒服地蹭了蹭他手心,满足地眯起眼睛,小声哼哼,像一只撒娇粘人的猫儿。 玉无瑕深深地瞧着她,桌下,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小红杏的手指。 小红杏蓦然一惊,杏眸吓得睁大,不敢置信地看向玉无瑕。 玉无瑕神色安然,桌下,指腹来回摸着小红杏的手指。 小红杏咽了咽口水,猛然收回手指。 她起身,语调急乱:“天黑了,我们快去吃饭。” 江过雁随之起身,揽住她腰肢,对端坐在桌边的玉无瑕道:“玉公子,请。” 玉无瑕从容起身。 二人走在前头,玉无瑕跟在后面。 到了膳堂,三人落座。 小红杏隐晦带着一丝讨好,道:“夫子可是第一次来我家里做客,我刚才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杏花拌苦瓜,夫子待会可要多吃点。” 玉无瑕眼神平静无波,淡淡看了小红杏一眼,语气亦是漠然的:“江夫人有心了。” 小红杏呵呵一笑,有点无措。 三人动筷吃饭。 期间,江过雁不停帮小红杏夹菜剥虾,忙到顾不上自己。 玉无瑕冷眼旁观着,须臾,江过雁夹了一筷子荞麦到小红杏碗里,小红杏刚要吃。 玉无瑕悠悠出声劝阻:“荞麦寒凉、易损伤脾胃阳气,夫人本就体质阴寒,还是少吃为妙。” 小红杏停住筷子,江过雁笑道:“多谢玉公子提醒,杏儿,把荞麦给我吃吧。” 小红杏本能抬高筷子,江过雁低头,将荞麦吃了。 玉无瑕抿了一下唇,垂下了眸子,默默夹了一筷子杏花拌苦瓜进嘴里,咀嚼过后,神情一顿,江府的苦瓜似乎太苦了些,苦到他心里发涩。 他面无表情,随即,又夹了一筷子杏花拌苦瓜。 小红杏借着夹菜的空隙偷瞧玉无瑕神色,心中惴惴不安。 一顿饭吃完,玉无瑕告辞离去,江过雁也不挽留,小红杏道:“我送夫子一程?” 玉无瑕冷漠道:“不必。” 说完,径直走了。 小红杏愕然。 初篁抱歉地对小红杏报以一笑,转身,追上玉无瑕离开。 第32章玉郎求婚,红杏应承 第二日,小红杏想着要讨好玉无瑕,因此又带了一篮子杏花过来湛园。 她先去了雅间,但雅间空无一人,初篁等人也不在。 小红杏出了雅间,随手招来一个丫鬟,问:“夫子在何处?” 丫鬟说:“公子正在竹室。” 小红杏于是提着篮子往竹室奔去。 人未到,声先到。 “夫子,夫子~” 玉无瑕透过竹窗往外瞧去,小红杏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裙子,头上扎着两只猫耳朵,通身并无其他配饰,唯独腰间坠了一块粉红色的芙蓉石。 那块芙蓉石是他赠给她的猫咪印章,小巧玲珑,造型精巧,平日里可以当成玉佩挂在腰间点缀。 小红杏跑进屋,与姬晏打了个照面。 姬晏怪异地打量她一眼,诧异道:“你今日怎么穿得这么素净?莫不是江军司破产了不成?” 之前小红杏总是喜欢穿得花枝招展的,衣服不是粉红便是大紫,亮眼的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红杏穿白色裙子。 这颜色对她来讲有点寡淡,不太衬她。 小红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呛声:“你才破产呢!胡说些什么?净瞎诅咒我!” 她看向玉无瑕,脸上绽开一抹甜甜的笑容,卖乖道:“夫子。我今日这样穿,好看吗?” 说着,她还像只花蝴蝶那样在玉无瑕跟前转了个圈,层层轻纱裙摆翻飞。 玉无瑕面色淡漠,双眸宁静,并无过多情绪,闻言只是抬眸扫了小红杏一眼,轻声道:“尚可。” 小红杏有些不满,她可是为了玉无瑕才特意穿了他喜欢的月牙白颜色,结果他就这个反应。 她撅起嘴,哀怨地瞪了玉无瑕一眼,失望道:“我还以为夫子至少会夸我一句白玉无瑕呢。” 听出她隐晦的表白心思,玉无瑕眸中泛起一丝涟漪,面上却无甚表情变化。 倒是姬晏,反应好大,惊叫起来:“哇,你好不要脸!什么白玉无瑕?你怎么碰瓷我表哥啊?!” 小红杏凶他:“要你管,夫子都没说什么,用你多嘴!” 姬晏说不过她,看向玉无瑕,抱怨道:“表哥,你看她……” 小红杏跑到玉无瑕桌前落座,将那篮子杏花推到他面前,笑着献宝:“夫子,这是我早上特意为你摘的,你闻闻看,是不是很香?” 玉无瑕撩起眼皮子,视线滑过她两只空荡荡的猫耳朵,意味不明地开口:“江军司今日没有一大早跑去荆钗阁给你买对红杏绒花吗?” 小红杏呵呵干笑,手指互相绞了绞,有点无措地开口:“他买了,但是,我没戴。” 玉无瑕沉声问:“为何不戴?” 小红杏手指挠了挠额角,吞吞吐吐:“夫子不是不喜欢看我戴江过雁买的绒花吗?” 她声音渐小:“上次那对白玉兰绒花,不就是这样?” 玉无瑕沉默一瞬,启唇幽幽道:“原来你早知我的心思。” 越说越踩雷,小红杏更加欲哭无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半响,她只好看向姬晏,带着一点质问的语气:“你干嘛一大早来扰夫子清净?难道不知道夫子还要静养吗!” 姬晏无语至极,“我表哥的伤口早就好了,我今日才来听课的,顺道,”他拿出一张请帖,“来给表哥送请帖。” 小红杏接过,好奇:“什么请帖?” 她巴巴看向玉无瑕,“夫子,我能打开看吗?” 玉无瑕颔首。 小红杏打开请帖,快速浏览一番后,将其递给玉无瑕,玉无瑕接过,低眸去看。 小红杏兴奋道:“下月初七,陛下要在月章台举办答辩会!那届时肯定很热闹!” 她扒拉玉无瑕的手臂,央求道:“夫子,你能不能带我一块去?” 玉无瑕抽出手臂,语气淡淡:“你是江军司的妻子,届时随同他一起出席就是了。” 小红杏双手空了空,愣愣地看着玉无瑕抽走的那条手臂,半响,回神,摆出可怜巴巴的神色:“可是,江过雁从来不喜欢带我出席宴会,他一次也不曾带过我,这次肯定也一样,任凭我怎么撒娇打滚都没有用。” 姬晏哈哈笑,插嘴道:“他莫不是嫌弃你言行粗鄙才不带你的吧?” 小红杏随手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杏花,扔向姬晏,火大道:“你才言行粗鄙!江过雁他敢嫌弃我一个试试!” 姬晏双手乱挥,撇开那些扑面而来的杏花,“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每次一言不合就动手?” 小红杏叉腰道:“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姬晏嫌弃地打量她,啧啧摇头,深以为然地道:“江过雁不带你出门,孤是能理解的。” “你!”小红杏气得站起来,握拳道:“姬晏,你是不是想打架?” 姬晏这下怂了,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孤不说话就是了。” 他打开书本,问:“表哥,我们今日学哪一章?” 玉无瑕将请帖搁下,随手将那篮子杏花从桌上拿起,摆放在地上,“今日不讲《六韬》,我们来读《诗经》。” 他吩咐:“初篁,去那边的书架上拿两本《诗经》过来。” 姬晏面露诧异之色,但想起丁香,眸中闪过一丝黯色,到底没开口询问玉无瑕为何要读《诗经》,这可不是太子需要专门去学的课程。 初篁走过去拿,回来后,一本搁在玉无瑕桌上,一本给姬晏,至于小红杏,没有玉无瑕吩咐,她不敢自作主张帮她拿,只好隐晦地看她一眼。 小红杏假装没察觉出玉无瑕对她的冷漠,自然地蹭到玉无瑕身侧,甜笑:“夫子,我们一道看,好吗?” 她语气小心翼翼,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眸色澄澈,黑白分明,眼神纯稚无辜,似乎只要玉无瑕拒绝,她立马就会掉泪水一样。 玉无瑕收回视线,看向初篁:“再去拿一本《诗经》给江夫人。” 初篁点头应是,她将那本《诗经》放在另一张案牍上。 玉无瑕自顾自打开《诗经》,漠然道:“若想听学,那就去那张桌子边落座。” 借着桌面遮掩,小红杏扯了扯玉无瑕袖子,玉无瑕没有理会,小红杏气性起来,伸手去拽他腰带,玉无瑕握住她手,沉下眉眼,声音不悦,重重喊了一声:“江夫人。” 小红杏抿了抿唇,眸中泛起一层水花。 玉无瑕眸色黑沉,无动于衷,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小红杏见他居然不心软,冷哼一声,甩袖去了那张桌边坐下。 玉无瑕朗声道:“阿晏,将书本翻到《郑风·将仲子》那一页。” 姬晏簌簌翻书,小红杏也急忙找这一篇诗歌。 等她找到了,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举手卖好,声音甜腻道:“夫子,我翻好了。” 玉无瑕望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没有任何表示。 小红杏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张嘴隔空咬他一口。 玉无瑕不动如山,装作没瞧见她幼稚的报复举动。 他心中烦扰,索性站起身,一手握着书册,一手背在身后,在屋内慢悠悠踱步,念诵道——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小红杏一手撑在桌上,托着自己的脸颊,直勾勾盯着他瞧,他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她还歪头冲他笑,两只猫耳朵圆润蓬松,整个人看着娇俏又可爱。 玉无瑕停下脚步,问:“江夫人可知晓这句诗的内涵?” 小红杏摇头,懵懂道:“我听不懂其意。” 玉无瑕手抬着书册一指姬晏,道:“阿晏,你给江夫人解释一二。” 姬晏正色道:“直白来讲,就是说有一对青年男女正要私下相会。热恋中的男子,也就是仲子大约有点情急,竟然提出了要翻墙过园前来相会的主意。这把女子吓坏了,要知道‘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此举可是要遭父母、国人轻贱和斥骂的。” 玉无瑕看向小红杏,微微一笑,问:“阿晏这样解释,夫人听懂了吗?” 小红杏呵呵尬笑,悻悻道:“懂了懂了。” 玉无瑕又念诵起来,他声音沉稳,语调不急不躁,听来如春风絮语。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念完后,玉无瑕停住脚步,他回身看向小红杏,再一次问:“后两句,夫人可用阿晏再细细给你解释一番?” 小红杏埋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摆手道:“不用不用。” 玉无瑕走近小红杏,“既如此,夫人不如解析一番,这首诗的真正用意。” 小红杏苦着一张脸,登时头大起来,讨饶道:“夫子,我、我……” 玉无瑕面露遗憾之色:“看来夫人还是不解其意。阿晏,你以为呢?” 姬晏想了想,道:“世间礼法森严,身为女子,更要谨言慎行、恪守道德,私底下绝不可做出与人苟且之事。这首诗是在劝诫女子莫要行差踏错,因为一时的心动而玩火自焚,当然,男子亦然。” 玉无瑕沉吟道:“不错,人言如炉,物议如沸。若想不畏,须得无逾。” 他声音浅淡,语气舒缓,内里却是带着逼问:“夫人这下明白了吗?” 小红杏咬住下唇,抬头与他对视,一双杏眼里满是不服气,挑衅道:“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甚至反过来劝诫玉无瑕:“夫子若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礼法教条,因此裹足不前的话,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只会空余恨。” 玉无瑕面色一沉,冷声道:“积性难改、顽劣不逊。” 小红杏挑眉瞪他一眼,面有得色,桀骜的很。 玉无瑕深呼出一口气,走回桌边落座。 此时,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气度从容淡雅。 “我们换一首新的诗歌读,打开《桃夭》。” 小红杏与姬晏一同打开。 玉无瑕声音潺潺,念诵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念完后,他看向小红杏,“夫人是否听懂了我方才念的这首诗?” 小红杏莞尔一笑,“我当然听懂啦,这是一首求婚的诗歌。” 玉无瑕面色稍霁,带着一丝期待,含笑问:“那夫人以为这首诗如何?” 小红杏眼睛咕噜噜转,坏心思起,故意道:“桃奴姑娘真是好命,不过是爬上了夫子的床榻,夫子居然愿意为了负责,因此娶她为妻。” “你,”玉无瑕被噎住,眉头一皱,“何故忽然扯到桃奴姑娘身上?” 小红杏手指缠绕自己的乌发,语气充满醋味,道:“谁叫她是第一个爬上夫子床榻的女人?还是赤身裸体,想必夫子那一晚很享受吧?” 玉无瑕无奈摇头,“胡说什么?我第一时间就把她扔下床榻了,何谈享受?” 小红杏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玉无瑕想了想,从篮子里拿出一朵粉白杏花,别在自己的衣襟上,花苞正好点缀在他心口处,而后抬头望着小红杏,目光含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红杏看着他心口盛放的那朵杏花,被他哄开心了,心中醋味被甜味赶跑了,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她双手捧着书册,挡住自己下半张脸,挡住笑容,只露出两只笑到眯起来的杏眼。 姬晏震惊地盯着玉无瑕瞧,目光在小红杏与玉无瑕之间来回移动,最后看向初篁,挑眉征询。 初篁面色无奈,冲他微微点头。 姬晏三观要裂开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二人,嘴角微微抽搐,最后愤恨地瞪着小红杏,一脸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小红杏得意地冲他吐舌头扮鬼脸。 玉无瑕笑着问:“我赠夫人《桃夭》,夫人欲回我什么?” 小红杏连忙将书册放在桌上,手指“唰唰”翻着书页,最后找到了一篇合适的诗歌。 她脆声道:“我回夫子《木瓜》。” 小红杏拿着书册,摇头晃脑地念诵起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还刻意换了称呼唤他:“玉郎喜欢这首诗吗?” 玉无瑕笑意更深,颔首道:“昨夜辗转反侧,今宵如愿以偿,我自然欢喜你送的这首诗。” 他冲她招手,声音轻柔,近乎是诱哄:“红红,过来我身边。” 小红杏丢下书本,噔噔噔跑到玉无瑕身侧,像只花蝴蝶那样扑进他怀中,玉无瑕伸手抱住她,眉眼间都是笑意。 姬晏急得站起身,惊声喊:“表哥!你!” 他手指着小红杏,“她,她可是江军司的妻子,你们……” 他一脸痛色地望着玉无瑕,“表哥,你莫要糊涂,一旦你与小红杏的奸情败露,你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 玉无瑕蹙眉,不悦地纠正:“阿晏,我与红红之间,不是奸情,而是两心相悦的恋情。” 姬晏气急:“可她是江军司的夫人,不是你的夫人呐!” 玉无瑕沉声道:“她早晚会是我的夫人,届时,我会请你来喝喜酒,你若肯来,我这个做表哥的,心中自然高兴,你若不肯来,我也不会因此怪你。” 姬晏拍手道:“这这这……岂不是荒唐至极?舅舅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娶小红杏过门?不说她以前是个女妓,她还嫁过一次人!表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玉无瑕眼眸一压,道:“丁香姑娘不也嫁过一次人吗?阿晏能够接受她,为何不能体谅我?我只是与红红的缘分来得太迟了而已。” 姬晏震惊,“表哥,你怎么会知道丁香姑娘嫁过人的事情?我明明叮嘱过玉廷尉,叫他三缄其口。” 玉无瑕道:“阿晏,有些事情,不是你去遮掩了,它就会消失不见的。” 姬晏面色黯然,呐呐不语。 半响,姬晏认输道:“表哥执意如此,我这个做表弟的,也不能如何,惟愿表哥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吧。届时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他看向小红杏,警告道:“你可不要辜负我表哥,不然,孤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红杏赖在玉无瑕胸膛前,脸颊蹭了蹭那朵杏花,语气娇懒,玉郎这么好,我才不会舍得辜负他呢。 姬晏又看了看玉无瑕,见他只顾盯着怀中的小红杏看,连半点余光都舍不得分给他,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 “既如此,我去百花芳草园见丁香姑娘了,不打扰你们。” 小红杏摆手道:“快滚!” 姬晏恨恨跺脚,冲玉无瑕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第33章杏儿撩拨,红玉缠绵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小红杏这下子高兴了,仰头去亲玉无瑕的脸颊,声音娇柔,含情脉脉地喊:“玉郎。” 玉无瑕嘴角含笑,“我继续教你读《诗经》的其他诗歌?” 小红杏摇头,“不要,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玉无瑕摸着她脑袋上的猫耳朵,又将衣襟上的那朵杏花轻轻簪在上头,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小红杏抱住他,嘻嘻笑:“我只对你感兴趣。” 她毫不羞涩地坦言道:“趁天色尚早,我们来交欢吧!” 翠篁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初篁伸手帮她拍后背。 小红杏看向二人,淡定吩咐:“初篁,翠篁,你们帮我们把竹室四周的门窗都关上,然后候在外头,莫要放人进来。” 初篁与翠篁对视一眼,皆是无措,纷纷望向玉无瑕。 玉无瑕神色有点不自然,温声劝道:“这种事情,等你我成婚之后,新婚夜再做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 “那不行,”小红杏不赞同,“万一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那我岂不是嫁错人啦?” “你要知道,我小红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你如果满足不了我,我肯定会红杏出墙的,届时,你可不要来怪我。” 玉无瑕头疼扶额,“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我虽然没做过这种事情,但绝不会是……” 他声音渐小,凑到小红杏耳边,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绝不会是那等无用的男子,红红尽可放心。” 小红杏不以为然,反驳道:“你们男人总是怀着莫名其妙的自信!我吃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女人都多,怎么可能会胡言乱语?” “反正你婚前不给我试货,我绝不敢轻易嫁给你。你自己考虑吧。” 玉无瑕额角青筋突突跳,伸手掐住小红杏脸颊往外扯,“什么叫吃过的男人,比我见过的女人都多?你非要每一句话都踩在我的心口上,故意叫我不好受,是吗?” 小红杏含糊道:“唔,我只是、随口一讲,玉郎不要生气。” 她讨好地用双手握住他那只手腕。 玉无瑕松开她脸蛋,见她脸颊肉肉发红,又帮她揉了揉,哭笑不得地摇头叹息。 小红杏窝在他怀中,双腿蹭了蹭他的,暗示意味明显,眼神如水,声音撩拨:“玉郎,玉郎哥哥。” 玉无瑕握住她大腿,不叫她动弹,正色道:“不可白日宣淫。” 小红杏苦下脸,“可是,我晚上没法跑来湛园找你睡觉啊。” 玉无瑕眉心蹙了蹙,嘴角笑意一顿,“……因为江过雁缠着你,所以你不得脱身,是吗?” 小红杏一惊,连忙安抚他:“当然不是,区区一个江过雁算什么?纵使前方有洪水猛兽,我也一定会朝你奔来,只不过,你刚才也说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只是担心你会饱受流言蜚语的折磨而已!” 虽然这话有很大的水分,但玉无瑕还是被哄开心了,他抱着小红杏,轻轻叹息一声,“我们继续读《诗经》。” 小红杏不敢再反驳,只好乖乖应下。 二人于是开始一道诵读起《诗经》,玉无瑕念完后,都会询问小红杏哪里不懂,再为她细细解释,即使小红杏有时候提出的问题浅薄的令人发笑,他也耐心地替她解答,气氛融洽。 初篁拿着那篮子杏花,下去吩咐厨房做午膳。 * 等到正午时分,小红杏念累了,玉无瑕牵着她的手去膳厅吃午膳。 小红杏挨蹭着他的臂膀,借着广袖遮掩二人相握的手,生怕被路过的奴仆看出异样来,还得顾忌玉无瑕,免得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桌上有三道熟悉的菜肴,杏花拌虾球、杏脯咕咾肉、杏花拌苦瓜。 小红杏惊喜地跑上前,落座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咕咾肉,刚张开嘴,还没塞进嘴里,玉无瑕自然地夹了一片苦瓜放进她嘴里,含笑哄道:“吃掉。” 小红杏苦着脸,只好囫囵吞枣地咬碎吃下去,嘴里一阵阵发涩发苦,她连忙塞了一块咕咾肉进去。 等她吃完咕咾肉,刚扒拉了一口米饭吃下,玉无瑕又夹了一片苦瓜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块。” 小红杏央求地望着他,“玉郎,我不喜欢吃苦瓜。” “苦瓜明目,于你的短视症有好处,不可挑剔它。” 他的筷子依旧伸在小红杏嘴边,小红杏盯他半响,见他坚持,只好张嘴吃下。 玉无瑕满意地摸了摸她脑袋,笑意更深,赞道:“红红好乖。” 小红杏苦笑,报复性地夹了一块咕咾肉到玉无瑕嘴边,玉无瑕望她一眼,张嘴吃了。 他微微一笑,道:“很甜。” 小红杏“哼”一声,埋头扒饭,不敢再抬头了,省得玉无瑕又要投喂她吃苦瓜。 玉无瑕见状,摇头失笑,放过她了。 * 一顿饭吃完,玉无瑕撑着油纸伞,带着小红杏散步消食。 二人闲谈。 小红杏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你们玉家有什么家规训条?是不是真的?” 前阵子,邺城传得沸沸扬扬,说玉无瑕去藏书阁请出了玉松亲手抄写的家规帛书,以此迫得家主玉凌寒低头,生生挨了一百杖,一时传为笑谈。 玉无瑕淡声道:“确实有,《玉氏家训》拢共三百四十六条,乃是先祖传下来的,望玉氏后辈引以为戒,以此约束自我。” “什么?”小红杏大惊,“三百四十六条?这么多?” 她面露难色,“我该不会嫁给你后,也要遵循这些家规吧?那我可不敢嫁了。” 她表情夸张,玉无瑕被逗笑了,“你天性浪漫可爱,我亦不忍心拿那些严苛的训条去约束你。” 他认真地承诺道:“你尽管放心,在玉家,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指手画脚。” 小红杏这下子开心了,撒娇道:“玉郎真好。” 玉无瑕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意,手握紧她的,与她十指紧扣,慢慢往前走去。 他带着小红杏踱步去了紫玉竹林。 虽是正午,但此处林荫蔽日,阴凉阵阵,倒不失为一个消暑的好去处。 小红杏惊喜,“哇,这里好凉快!” 她眺望着一杆杆紫玉竹,忽而顿住目光,盯了半响,迟疑地问:“那里是不是栖息了一只蟋蟀?” “哪里?” 小红杏抬手指着前方的一根紫玉竹,玉无瑕循着她手指望去,确实栖息了一只蟋蟀,不过,那只蟋蟀被竹叶遮挡了大半个身体,难为小红杏还看得出来。 他心情更好,笑着说:“红红,你的短视症有所好转。” 真的吗?小红杏也很高兴。 玉无瑕颔首,抬手指了一处方向,“你且看那根紫玉竹,看得出上头有什么吗?” 小红杏眯眼去瞧,只不过,她只看得见一长条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正在移动,但看不出是什么,猜测道:“蚂蚁吗?我看不太清楚。” 玉无瑕道:“确实是一队蚂蚁。” 又安抚小红杏:“无妨,我们慢慢来,总能治好你的短视症。” 小红杏信赖地“嗯”了一声。 二人继续往里走去,走到一块平坦的石头处,玉无瑕停下脚步,道:“我平日里心中烦闷之时,便会来此处静坐沉思,听竹声潇潇。” “听竹?” 小红杏是不会理解这么高雅的活动的,不解地问:“那岂不是很无聊?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出去找乐子啊。” 玉无瑕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转而问:“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 小红杏点头:“好呀。” 玉无瑕收起油纸伞,扶着小红杏在石头上坐下。 小红杏坐没坐相,石头没处倚靠,她坐着不习惯,扯了扯玉无瑕手臂。 玉无瑕站到她身侧,让她靠着自己身体。 小红杏心满意足了,双手握成圈圈,放在眼前,往竹林眺望,嘴里嘀咕:“狸奴呢?今日怎么没见到它?” 玉无瑕道:“许是躲在阴凉处小憩。兴许待会就出来了。” * 玉微瑕心中正烦躁,气冲冲地回了玉家大宅,一张脸又阴又黑,所过之处,奴仆见到他,急忙退避躲开,省得成出气筒。 他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更是大为恼火,娘的,在外不受欢迎,在家也备受排挤! 一想到他主动去跟朱满堂提及要帮他出席答辩会,朱满堂那些人暗暗不屑鄙夷的目光,以及明里暗里的挤兑话语,他就气得要呕血! 凭什么他样样比不过玉无瑕! 朱满堂那些废物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气煞他也! 路过一片紫玉竹林,忽而,传来一阵喵呜叫声。 他顿住脚步,侧头望去,竹林的阴凉处,一只通体雪白、鸳鸯双瞳的猫咪正在追着一片被风吹落下来的竹叶把玩。 玉微瑕双眸眯起,阴鸷地盯着猫咪瞧。 这只波斯猫,好似印象中,是玉无瑕早些年出使西域的时候,顺道带回来的? 养了这么多年,应当有感情了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手从腰间掏出一柄小刀,慢慢走向狸奴。 * 猫咪正抓着竹叶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玉微瑕一步步悄声走近它。 忽而,另一道娇软的“喵呜”声从里头传来。 玉微瑕顿住脚步,侧身躲到一旁,偷偷往外张望。 两道白衣身影从竹林深处踱步而来,正是玉无瑕与小红杏。 微风沙沙,吹得人衣衫翻飞鼓动。 玉微瑕眼神一凝,定在二人相握在一起的手上。 小红杏一只手张开,放在嘴边,作势“喵喵”叫,哄道:“狸奴,狸奴,你快出来呀,我和玉郎来看你啦。” 玉无瑕一双沉静的柳叶眸中满是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红杏瞧,陪着她找狸奴:“狸奴,我亲自来寻你,你也不肯出来吗?” 猫咪听见他声音,立马丢开爪子里的竹叶,撒欢跑了出去,奔向玉无瑕。 小红杏不满,“我刚才叫你这么久,你没有反应!玉郎一喊你,你就立马现身,要不要这么偏心眼!气死我了!偏不让你见玉郎。” 说着,她拉着玉无瑕跑起来。 出乎玉微瑕意料的是,玉无瑕居然也纵容小红杏,果真跟着她一道跑起来,嘴里还不放心地叮嘱:“你小心点,莫要像上次一样摔了。” 狸奴追赶着二人跑。 小红杏哈哈大笑。 两人一猫逐渐跑远,玉微瑕从暗处出来,勾唇,阴险地笑了。 * 小红杏在紫玉竹林逗狸奴玩了好半天,累了,一个劲地打哈欠。 玉无瑕问:“要不要去雅间睡一会午觉?” 小红杏点头:“好。” 玉无瑕将油纸伞撑开,牵着小红杏回湛园。 * 雅间 小红杏困倦不已,玉无瑕帮她解开猫耳朵发髻,梳顺头发后,想要扶着小红杏躺下。 小红杏诈尸,“等一等,我肚兜还没脱。” 玉无瑕不解:“脱肚兜作甚?” 小红杏皱眉:“不脱肚兜,我睡着胸口疼,勒的慌。反正你胸那么平,肯定不会理解我一个大胸妹子的烦恼。” 玉无瑕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红润的脸颊,“我是男人,胸当然很平。” 小红杏张嘴打哈欠,连泪水都涌出来了,玉无瑕指腹帮她抹去泪珠,“那你脱吧,只不过,不要一件都不穿。” 小红杏气得踢他一脚,自己伸手脱裙子,玉无瑕别开脸,没有看。 小红杏将肚兜脱下来,径直扔到玉无瑕头上,玉无瑕猝不及防,忽然视线变得一片昏暗,扑鼻而来一阵甜甜的奶香味。 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后,反应过来,耳朵都红了,急忙将肚兜从脸上拿下来,问:“你穿好衣服没有?” 小红杏“哼”一声,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躺下睡觉了。 玉无瑕等了半响,对方没动静,他只好回头去看小红杏,结果发现对方早已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拉起锦被盖住小红杏的肚子,而后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睡颜。 醒着的时候,张牙舞爪的,睡着的时候,像一只无害的小猫咪,乖巧可爱。 他俯身,凑过去亲了她脸颊一口。 *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红杏醒来的时候,是被吻醒的。 她张开迷蒙双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玉无瑕发怔,“玉郎,你做甚……” 话刚出口,嘴唇已经被堵住,玉无瑕深深地吻她,与她纠缠,许久,他才放开小红杏,喘着气,与她耳鬓厮磨,哑声道:“抱歉,闹醒你了吗?” 他刚才盯着小红杏睡觉,可是小红杏睡姿不老实,总是乱翻身,加上她没穿肚兜,衣襟随她翻身的动作散开,露出一道迷人沟壑,他不期然间瞧见,被她撩起一身火。 小红杏也有点喘,声音娇嗲:“嗯哼,你刚才亲的好凶好急。” 玉无瑕吻了吻她脸颊,“下次,我克制一点。” 小红杏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撒娇道:“你把我都吻湿了。” 玉无瑕一愣,“何意?”他摸了摸小红杏下颌,干净的,没有口水。 小红杏握住他的一只手,带着他往下摸,按在裤裆处,一片湿润,“帮帮我,玉郎,我难受。” 玉无瑕一双宁静的柳叶眸也变得有点迷蒙,怔怔发问:“怎么帮你?” “我要你,给我吧,无瑕哥哥。” 她夹着他的窄腰蹭了蹭,衣襟大乱,胸前风光毕露无遗。 玉无瑕望着她胸口,眸色渐深,盯着看了许久,忽而道:“融酥年纪好邵华,春盎双峰玉有芽。” 小红杏听出他在夸自己的胸,心中一喜,又觉刺激,双手揽住他脖颈,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上,“玉郎哥哥,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玉无瑕脑海一片混乱,贴近了,那股甜甜的奶香味更加浓郁,几乎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 他喘息渐急,许久,才挣扎着抬起头,“别这样,等我们成婚了,届时再亲近也不迟……” 话说一半,小红杏直接按着他脑袋,叫他吃进了那颗粉果儿,玉无瑕所有话语都被堵进了喉咙里。 小红杏一只手按住他后脑勺,不让他逃离,一只手捧着另一半胸,蹭着玉无瑕的侧脸。 她嘴里一个劲地娇声喊:“玉郎,无瑕哥哥,玉郎哥哥。” “我的情哥哥,我痒,你帮我吸一吸。” 玉无瑕脑子已经成了浆糊,本能地跟随小红杏的话语,慢慢含弄起来。 他的手忍不住握住那半边蹭自己侧脸的胸,轻轻地摩挲、按揉。 小红杏双脚去踩他下面,她的脚底心柔软,手段高明,未经人事的玉无瑕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溃不成军,理智悉数崩塌。 小红杏的脚伸进他裤子里,肉贴肉,游刃有余地继续撩拨他兴起。 玉无瑕越来越喘,眸色混沌,精致的眉眼染上艳艳春色,一双唇也变得红润水盈,少了清心寡欲的仙气,多了一丝堕糜色气。 小红杏噘嘴朝他索吻,他无法自抑,俯身吻住了她,与她唇齿交融。 “给我,玉郎哥哥,你给我,呜呜呜,我真的好难受。” 她带着泣音索求,哭得娇柔又可怜,玉无瑕无法不心软情动,到底是随了她心意,与她在榻上交欢。 * 等他们做完,已经是夕阳西下,小红杏躺在榻上细细喘气,玉无瑕缠着她接吻,许久,小红杏捂住他嘴唇,讨饶:“我受不住了。” 玉无瑕伏在她耳边喘息,很久,他才平复下来。 他声音喑哑,“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漱?” 小红杏累极,无力地“嗯”了一声。 玉无瑕亲了亲她嘴角,起身,穿上衣衫,出了雅间,吩咐:“初篁,去打盆热水过来。” 初篁面色有点红,但还算镇定,“奴婢这就去准备。” 翠篁站在一旁,看着玉无瑕不复往日从容淡雅,神色间皆是餍足的春情,吓得整张脸通红,整整一个下午,两人闹的动静也太大了,真要命。 玉无瑕扫她一眼,吩咐:“翠篁,你去煮点红枣酸梅汤。” 翠篁忙不迭去了。 * 玉无瑕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上,又去看顾小红杏。 小红杏经过一下午的摧残,已经变得恹恹的,不复早上的娇艳。 玉无瑕担忧地摸了摸她湿润的额头,叹道:“你体质太纤弱了,不如,我平日里带你多加锻炼,如何?” 小红杏气哼哼地打开他手,背过身骂他。 “假正经,虚伪,平日里的清心寡欲都是装出来的,刚才在榻上跟条疯狗一样,怎么样都不肯放过我!不把我往死里糟践,你就不甘心。” 玉无瑕任由她骂,半响,反倒听笑了,“一开始是谁非要勾着我做的?现在就后悔了?” 小红杏理亏,不说话了。 初篁敲门,“公子,热水端来了。” 玉无瑕扬声道:“你将它放在门口,我出去拿就好。” 初篁将水盆放下,退开到廊下。 玉无瑕走过去开了门,将水盆端进屋,浸湿毛巾后拧干,“我帮你擦一擦身体?” 小红杏转过来,双臂摊开,笑嘻嘻道:“来吧,你可要尽心点伺候我哦。” 玉无瑕宠溺笑道:“好。” 他拿着毛巾帮她擦脸、擦身上的汗水,到了那一处地方,小红杏自个儿抬起腿,架在他肩膀上,理所当然地吩咐:“你帮我抠出来,要小心点,不要弄疼我。” 她咬着手指,嘟囔道:“你刚才弄得好深呐,我手指这般短,肯定自己抠不出来。” 玉无瑕喉结上下滚动,眸色逐渐变得暗沉,他拿着毛巾在她小腿上擦拭,暗示着问:“红红,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红杏气得抬脚踹他肩膀,另一只脚贴上他脸颊,骂道:“你这个混蛋,你想要将我活生生弄死在榻上吗?” 玉无瑕毛巾逐渐往下,擦到她大腿,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要?” 小红杏双脚夹住他脖颈,想要掐住他算了,“当然不要,没看到我都溢出来了吗!” 玉无瑕视线盯着那一处流出白液的地方,伸手揉了揉,语气遗憾:“罢了,今日先放过你。” 二人收拾的时间十分漫长,且艳情,连翠篁来敲门送酸梅汤都置之不理。 小红杏哼哼唧唧的,被他用手指弄到又有感觉了,玉无瑕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一边同她接吻,一边三指并拢着帮她。 等一切结束,天色擦黑,豆蔻来催初篁,初篁只好硬着头皮敲门,“公子,豆蔻姑娘来请江夫人归家。” 此话一出,小红杏明显感觉到玉无瑕浑身欢愉气息沉寂下去,她轻轻扯了扯玉无瑕的头发,哄他:“玉郎,我明日一大早就来湛园陪你,好不好?” “不要不开心了。”她捧住他两颊,叭叭各亲了一口。 玉无瑕摸了摸小红杏圆溜溜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嘱咐道:“今夜不要让江过雁碰你,知道吗?” 小红杏连忙点头,“我肯定不叫他动我一根手指头。” “算了,你做不到这等地步。” “至少,不要同他交欢,我明日会检查,若是多了不该有的吻痕,”他眉眼阴郁,声音沉厉:“红红,我会很生气。” 小红杏心想,他还真是一个情夫摆出了正夫的架势,嘴上却道:“我绝对不会和他交欢,你放心!” 初篁又催促,“公子,天色已晚,江夫人该回去了。” 玉无瑕这才不得已放走小红杏,小红杏还有点腿软,出了房间后,由初篁搀扶着,出了湛园。 第34章翩澄训歆,江郎勒索 玉歆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过得十分憋屈了,不仅像条丧家犬一样,连家都回不了,而且,下朝途中还有人偷偷朝他扔香蕉皮,害他摔了好大一跤,差点没把老腰摔折了。 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喝问:“谁扔的香蕉皮?给本官滚出来!” 街道两边的商贩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讲话。 一队由女子组成的娘子军从后头出列,为首人正是黄澄澄与齐翩翩。 玉歆眯起眼睛,盯视她们,“本官认得你二人,不就是与朱娘交好的闺中密友吗?今日这是对我这个姐夫做甚?” 黄澄澄抱臂,不屑地冷哼道:“谁认你一个老贼做姐夫?呸!你少攀亲戚!” 齐翩翩挑眉笑着,帮腔道:“没错,我们只跟蓉蓉好,可不认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居然对自己的侄孙下迷情香!”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 别看玉无瑕平日里深居简出,但爱慕者与拥护者众多,听闻此事后,私底下早就把玉歆骂了八百回合。 现在黄澄澄与齐翩翩主动出击,立时有人追随。 “对啊,玉歆老贼,你差点坏了碧虚郎的清白!简直罪大恶极!” “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亏碧虚公子对你这个庶出的九叔公恭敬有加,你居然背地里要残害他!枉为长辈!” 玉歆怒怼:“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辱骂我,可是要被我抓进东市狱的!” 此话一出,众人声音渐止,不敢再骂。 玉歆心气稍顺,目光不善地看向黄澄澄与齐翩翩,奚落道:“你们一个出身彭城齐氏,一个出自颍川黄氏,都不过只是三流世家罢了,居然也敢来本官跟前寻衅?难道不怕本官治你们的罪吗?” 黄澄澄蔑视,不在意地嘲笑:“你说得没错,我和翩翩确实家族也不算显赫,只不过,我们好歹也是有家族庇佑的人,而你呢?玉歆,你只是一条被逐出玉家的可怜虫罢了。” 她们二人今日就是借着为玉无瑕算账的名义,实则来为朱蓉蓉出气的,因此,故意要在众人面前讥讽玉歆,谁叫玉歆以前仗着自己是玉氏的人,总是给蓉蓉难堪?还看不起蓉蓉的家世。 齐翩翩故意摆出同情神色,道:“玉廷尉,你现在只算一介寒门,我们二人是世家贵女,就算犯了什么法,按照《魏国律》的规定,你也没有资格惩治我们,更别提抓我们进东市狱。” 玉歆气到脸颊肌肉抽搐,“你们!你们!” “碧虚公子是个仁善纯孝的性子,纵使玉歆不义,他也大度地不与之计较,可我们看不下去,姐妹们!” 黄澄澄抬手,命令手下人,“我们今日就为无瑕公子讨回一个公道!” 齐翩翩呼喝道:“没错,我们狠狠揍玉歆一顿,给无瑕公子出气!” 娘子军齐声应是,声势浩大。 玉歆又怂又怒,忙叫手下人护送自己离开,百姓趁乱朝他扔臭鸡蛋烂菜叶,玉歆浑身狼狈,想逃却被黄澄澄拦住。 黄澄澄手持软鞭,得意地坏笑着,一步步走近玉歆,“玉廷尉,你别躲啊。” 玉歆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待他被逼到巷角,黄澄澄手一挥,软鞭登时朝玉歆飞去。 玉歆吓得大叫,忽然,那条软鞭被一只手在半空中截住。 黄澄澄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嶙,松了口气,“怎么是你?” 张嶙松开手,没有理黄澄澄,提着玉歆后衣领,将人带走了。 齐翩翩正要带人去追,黄澄澄拦住她,她不解:“澄澄,为何不追?” 黄澄澄本想直言相告,碍于体内毒药,只好道:“我们今日已经给玉歆一个教训了,若是打太狠,恐怕玉歆回家后,要对蓉蓉不利。” 齐翩翩担忧不已,叹了口气。 玉歆七荤八素地被张嶙提溜着,飞了两条街,径直越上醉仙居的二楼栏杆。 张嶙松手的时候,他腿都是软的,委顿在地。 江过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摇着扇子,笑道:“玉廷尉今日好生狼狈啊。” 玉歆呵呵一笑,有点尴尬地冲江过雁拱手道:“下官今日多谢江军司出手相救。” 江过雁倒了杯茶水,推到桌对面,“玉廷尉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玉歆扶着栏杆起身,慢吞吞走到屋内,坐在江过雁对面,刚伸出手想要端茶杯,结果满手都是臭鸡蛋液。 他何曾如此狼狈过?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这次算是吃到教训了,惹谁都不能惹玉无瑕。 江过雁观望他神色,兴味地挑了挑眉头,施施然拿出一张帕子给他:“玉廷尉擦一擦。” 玉歆接过帕子擦手,心中还颇为感动,奉承道:“俗话说,雪中送炭者少,没想到下官有朝一日也能遇到像江军司这么好的长官,真是三生有幸啊。” 江过雁手指翻转着扇子,闻言哈哈笑了,笑得张狂。 玉歆诧异,“江军司这是何意?” 江过雁笑声渐缓,扇子一收,握着扇柄拍了拍手心,沉吟道:“本官是在笑,这世道,果然是落井下石者多,玉廷尉可要好生珍惜我这个上峰才是。” 玉歆赔笑:“这是自然,江军司日后有何要事,尽可吩咐下官去办,下官披肝沥胆,愿为江军司效犬马之劳。” “恐怕,本官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他摇头悠悠感慨道:“玉廷尉,你死期将近啊。” 玉歆大惊失色:“这是何意?请江军司赐教!” 江过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朗声道:“本官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世道,落井下石者何其多也?这不,玉廷尉刚被逐出玉氏,就有一大帮人私底下来找本官告你的状,说你贪污受贿、草菅人命。” 他转眸,看向玉歆,“他们言之凿凿,你说,本官能不为他们主持公道吗?” 玉歆气急,站起身:“那些都是什么人!?可叫他们出来,当面与我对峙!”他要一个个活剐了他们。 江过雁扫了一眼他怒到满脸涨红的样子,啧啧道:“本官原本是想给玉廷尉一条生路的,既然玉廷尉执意要寻死,那本官也就不拦你了。” 玉歆心头大雾,摸不着头脑,心急如焚,只好弯腰恳求道:“江军司有话不妨直讲。” 江过雁将茶杯放下,优哉游哉道:“本官听说你有个有趣的外号,叫貔貅,只吃钱不吐钱。” 玉歆心中一时肉痛,江过雁这样讲,那就是要他花钱了事,气煞他也,区区一个寒门出身的年轻小子,仗着陛下宠信,升任到军司一职,现在居然还敢来朝他勒索钱财! 可他又不得不就范,毕竟,余怀明都被人救走了,他这阵子都避着东宫走,生怕姬晏问起余怀明的事情。 现在,自然是不能去求助姬晏了。 他恨恨咬牙,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江军司,要多少?” 江过雁眉眼含笑,摇着扇子,并不说话。 玉歆打量他神色,想了想,觉得一个寒门小子能有什么见识?故而伸出一根食指,试探:“一万两?” 江过雁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揶揄道:“玉廷尉的项上人头,难道只值这个数吗?” 蓦然,他笑意一收,加重语气道:“真是贱命一条。” “既如此,本官还不如拿你的人头,去向陛下邀功,省得那些告状的人私下怨恨本官不办事。” “这……”明明是暑热天气,玉歆额头却出了豆大的冷汗。 江过雁低眸瞧着自己的右手,前后看了一番,提醒道:“人的一只手有几根手指?玉廷尉可数得清?” 玉歆心痛难忍:“五万两?” 江过雁满意地重新笑起来,“玉廷尉真是个聪明人。” 玉歆长叹口气,“下官明日就去钱庄支五万两的银票子,届时再交给江军司。” 江过雁讶异,“五万两银票?” 他眉眼一沉,语气不悦,“玉廷尉可是在戏耍本官不成?” 玉歆不解其意,急忙道:“下官绝无此意,江军司莫要误会。” 江过雁冷声道:“行了,本官也懒待与你兜圈子了,五万两黄金,买你平安,玉廷尉这笔买卖不亏吧?” 玉歆震惊大叫:“什、什么?五万两黄金?” 他一脸苦色,卖惨道:“下官哪里有这么多钱财?就是把整个百花芳草园都搜罗遍了,也找不出这么多钱!” 江过雁看过他贪污的账本,心知他积累这么多年的家底究竟有多雄厚,故而想狠狠敲他一笔,偏生这老贼推三阻四,叫他好生不快。 他面上所有表情收了个干干净净,起身道:“既如此,本官告辞了,玉廷尉自求多福吧。” 说完就走。 玉歆急忙去拦,江过雁侧身躲闪,扇柄抵着玉歆肩膀,嫌恶地将其推开,“你浑身脏如猪狗,离本官远点。” 玉歆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一脸急色,“江军司,我……我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望你宽限我一段时间,容我去筹钱!” “行啊,本官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去筹吧,若是筹不到,可就别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玉歆咂舌瞪眼:“一天时间?” 江过雁莞尔一笑,狐狸眸微微眯起,闪着狡黠的光,“对啊,一天时间,足够你去钱庄提钱了吧?” 玉歆还是踌躇:“我我我……” 江过雁沉下脸色,幽幽道:“玉廷尉,光做守财奴是没有用的,命都没了,留着钱作甚?埋进墓室里陪葬吗?还不如花钱消灾,给自己买一条生路,玉廷尉以为如何呢?” 玉歆无可奈何,只好应了,“江军司好言相劝,下官岂敢不听?” 江过雁哈哈大笑,摇着扇子,重新回去落座,“本官在此候着玉廷尉,玉廷尉可千万不要失约。” 玉歆刚要走。 “哦,对了,”江过雁忽而记起一件事,随口道:“你家夫人上次来江府参加筵席,本官见她生得清丽秀雅,因此心生喜爱之情……” 话说到此处,不用多讲,玉歆也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了。 玉歆大怒,“江军司,朱娘好歹是我的妻子!” “就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本官才有兴趣,”江过雁勾唇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官素来喜好人妻吗?” 官僚中,隐隐是有这等传言,别人收贿办事,江过雁不一样,他喜欢玩弄他人妻子,谁人要是去求他办事,那就做好把妻子献给他当外室的准备。 当时,玉歆只是一笑置之,谁知道今日江过雁居然看上他的女人,简直放肆! 玉歆铁青着脸,“士可杀不可辱,江军司,你莫要太得寸进尺了。” 江过雁埋汰地扫他一眼,“玉廷尉还是莫要玷污了“士”这个字比较好,谁家有节之士会给侄孙下迷情香?还在听闻族老来押他的时候,吓得落荒而逃?” “这个人,本官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玉廷尉吧?” 玉歆嘴唇哆嗦,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响,他才缓过来,“朱娘毕竟没有犯什么错,我不能休弃她。” “玉廷尉此言差矣,”江过雁语调嘲弄,道:“她嫁给你三年,一直无所出,难道不是犯了七出之一?” 玉歆冷笑,这样的休妻理由,羞辱的人不是朱蓉蓉,而是他自己。 江过雁不再多开口,自顾自倒茶喝,让玉歆自己思量清楚去。 第35章红杏委屈,江郎哄妻 玉歆恹恹地出了醉仙居,找了间酒楼沐浴更衣后,回了玉家大宅。 时隔多日,他回来的时候,路过的奴仆都偷偷瞧他,眼里不乏嘲弄鄙夷,但他一走近,他们都急忙避开了,犹如躲避瘟疫。 玉歆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进了百花芳草园。 玉微瑕见到他,连忙上来迎:“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玉歆满脸晦气,摆手道:“回来途中遇见了两个刁蛮的世家小姐,扔香蕉皮害我摔了一跤。” 玉微瑕眉心微跳,识趣地没有追问。 他搀扶着玉歆进屋,玉歆坐下,他接过丫鬟奉来的茶水给玉歆,“父亲,我刚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他面上隐隐有激动之色。 玉歆接过茶,喝了一口,诧异地瞅他一眼:“什么事?” 玉微瑕阴阴一笑,道:“我今日午间路过紫玉竹林,恰好遇见了玉无瑕。” 玉歆脸一黑,“别和我提他。” 玉微瑕道:“父亲,不止是玉无瑕,除了他,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江过雁的妻子,小红杏,他们两个人居然借着师生之名,行龌龊之事。” 玉歆惊讶,“他们居然在紫玉竹林行苟且之事?” 玉微瑕咳了一声,“倒不至于,不过,他们二人举止亲密,小红杏还喊玉无瑕做‘玉郎’,二人肯定有了首尾。” 玉歆鹰目微眯,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难怪看不上桃奴,原来是早与正主有纠葛了。” 想到江过雁戴绿帽子,玉歆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玉微瑕怂恿道:“父亲,我们不如设计玉无瑕一番,好叫他们二人的奸|情败露,届时,玉无瑕定会名声毁于一旦。” 玉歆不赞同,反驳:“还是算了,这件事损人不利己,做了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届时,玉凌寒若是因此记恨上我们,我们父子俩怕是连邺城都待不下去了。” 玉微瑕难得抓住玉无瑕一个把柄,急声道:“父亲,我们可以找个替罪羔羊,保证玉凌寒查不到你我头上。” 玉歆态度坚决:“够了,此事不要再议,你给我歇了这个心思,专心准备答辩会的事情。” 玉微瑕面上还有不忿之色,玉歆加重语气:“听到没有?” 玉微瑕心中暗恨,嘴上乖顺:“儿知晓了。” 既然玉歆不肯与他合谋,他就自己去办,自己这个父亲真是怂包一个,平日里惯爱巴结玉凌寒父子,就连他一出生,他还要给他起名“微瑕”,就是为了沾一点玉无瑕的边,害他自小被人嘲笑,永远活在玉无瑕的阴影下面。 玉歆摆手叫他下去,自己折道去了书房,他找了一圈,发现账本还好好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找了个火盆,将其烧掉。 看着橙黄的火焰,他眸中戾光忽明忽灭。 少顷,他叫丫鬟去喊丁香过来。 丁香不一会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云破与云矜。 玉歆对这两名东宫亲卫态度也是和蔼有加的,“劳烦二位在外头等候一会,本官有体己话要和丁香这位女儿说。” 云破与云矜对视一眼后,朝玉歆颔首,分别站立在门扉两侧,没有跟进去。 丁香朝玉歆行礼,“玉九老爷,不知你找丁香有何贵干?” 玉歆沉吟道:“丁香,听闻你不愿尽心伺候太子殿下,果真有此事?” 丁香一顿,道:“丁香早已是有夫之妇,自然不愿委身于太子殿下,玉九老爷若是想说服丁香,那便打住吧,丁香先回去了。” 玉歆恼怒,现在连丁香一个卑贱女伶也敢给他甩脸子了,他沉下眉,语气不悦:“丁香,你在我百花芳草园学艺,我好歹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到头来就这样报答我?” 丁香面色淡淡,“早在去年,玉九老爷就将我重金卖给了明郎做妻子,丁香以为,那一次,丁香早已物尽其用了,玉九老爷何必再谈报恩之事?” 玉歆低下声音,威胁道:“你也不想余怀明出事吧?” 丁香面色一变,“你想对明郎做什么?” 玉歆冷哼笑道:“本官还能对一介囚犯做什么?要不就是刑罚伺候,要不就是直接砍头了事,丁香,你是个聪明的女孩,该怎么选,你清楚吧?” 丁香脸色难看。 玉歆面露得色,负手道:“只要你将太子殿下伺候舒坦了,本官绝不会为难余怀明。当然,你也莫要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不然,余怀明的那条小命,本官可就保不住咯。” 丁香用力闭了闭眼,“丁香知晓了,谢玉九老爷提醒。” 玉歆满意了:“你知道就好。” 丁香不耐烦再与他周旋,行礼道:“丁香先告退了。” 说完,径直走了。 玉歆也懒得与她计较,又叫人去喊朱蓉蓉过来。 朱蓉蓉压住心中的畏惧与激动,装作平日的淡然模样去见玉歆,“歆郎,你归家了。” 玉歆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想必我这段时间不在百花芳草园,你很自在吧?” 朱蓉蓉低下头,“妾身没有。” “你连我一屋子的女伶都保不住,还分文不取地把卖身契尽数还给了她们,真是没用。” 说到这件事,他当真火大,狠狠扇了朱蓉蓉一个耳光。 朱蓉蓉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瞬间高高肿起。 玉歆走到桌边,提笔写字。 不一会,他将一纸休书扔到朱蓉蓉脸上,“你犯了七出之一,妒忌,身为正妻,你气量狭小,连那些女伶都容不下,非要将她们赶走,今日,我就休了你这个贱人,你收拾东西,给我滚回朱家去,从今以后,休要再踏进百花芳草园一步。” 说完,他径直走了。 朱蓉蓉握住那纸休书,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字,半响,她弯了弯嘴角,心满意足地笑了。 * 玉歆带了礼物,去秋水芙蓉阁求见玉凌寒,玉凌寒直接叫奴仆回绝,并表示二人已经再无亲属关系,请他日后莫要再来叨扰他,并且,从今以后,他在外做的事情,都与玉氏没有任何干系,望他好自为之。 玉歆并不意外,玉凌寒本来就极好面子,这一次,他害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玉凌寒不好对玉无瑕这个亲儿子发飙,只好将火气都撒到他身上。 玉歆赔笑脸求了许久,奴仆都不肯放他进去,半响,他只好满肚子火气地走了。 * 夜间,江府 祖千秋道:“自从青奴跟踪朱蓉蓉拿账本,与大人你交接后,他不曾再跟踪朱蓉蓉,而是每日待在公主府伺候荣安公主。” 江过雁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今后不必再跟踪青奴。” 他将今日玉歆给他的万两黄金折合成的银票交给祖千秋,“这是五万两黄金,你且拿去,暗中请人铸打兵器利刃以及铠甲头盔,给那些屯守在西安的展家军士兵,届时,你留在那边一段时间,暗中操练他们,免得他们平日里忙于耕田,连怎么打仗都忘记了。” 祖千秋接过盒子,颔首道:“是,属下定办妥此事。” 他面有踌躇之色,顿了顿,道:“那,夫人那边……?” 江过雁摇了摇扇子,道:“我这段时日会叫张嶙保护她,祖叔不必担忧。” 祖千秋点头,眉头还是皱着的,“可是,荣安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江过雁讶异:“哪里不对劲?” 祖千秋斟酌字眼,“传闻道,荣安公主贪图享乐,最爱与男宠厮混,可据属下这段时间的观察,并非如此,荣安公主每日不是待在书房研读兵书,就是待在校场练习武艺。” “哦?果真如此?”江过雁倒有点出乎意料。 祖千秋道:“确实如此,属下一开始也有点疑惑,观察了几日,荣安公主每日都是如此过来的,不曾懈怠过。” 江过雁挑眉,哈哈笑了,“看来,这位荣安公主所图乃大啊,只不过,她一介女子,想要掌权,未免还是太坎坷了点,无需我们出手,世人的唾沫就会淹死她。” 他转而问:“对了,余怀明如何了?” 祖千秋道:“据卢侍郎来报,余怀明还算聪慧明理,知晓玉歆对他杀心不死,日夜派人在邺城秘密搜罗他的行踪,他也没有闹着要离开卢府,而是安分待在那里,还有闲心赏花品茗。” “是吗?”江过雁笑意更深,“他是个惜命的人,那倒是方便本官拿捏他。” * 小红杏下午与玉无瑕厮混许久,早已累极,回了江府后,吃了晚膳,沐浴过,径直躺床上睡觉了。 月色阑珊,江过雁回来了,见她居然已经睡下,还有点诧异,“杏儿,你今夜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小红杏睡得迷迷糊糊,他一出声,她意识混沌地醒转过来,糯糯道:“你回家啦?” 江过雁看她睡得两颊粉扑扑的,十分可爱,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她脸蛋,“我可是吵醒你了?” 小红杏赖进他怀中,脑袋拱了拱他胸膛,“没有,我恰好睡到口渴。” 江过雁一听,连忙将她扶坐在床头,起身去为她倒了杯水,回来喂她喝下。 小红杏喝了水,意识逐渐清醒。 江过雁笑意清朗,神秘兮兮地道:“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小红杏好奇,“什么礼物?” 江过雁将方才随手放在桌边的盒子拿过来,打开给小红杏看。 一盒子的折纸,有栩栩如生的蝴蝶、蜻蜓,还有娇艳盛放的杏花。 小红杏拿起一只蜻蜓看,“你怎么忽然有兴致给我折这些小玩意?” 江过雁卖乖道:“你拆开看看,有惊喜哦。” 小红杏于是拆开,蜻蜓没了,可折纸居然是白花花的银票,小红杏瞪大眼睛,惊喜:“钱?” “对啊,就是钱。”他今日在醉仙居,闲来无事,索性给小红杏折了一盒子,就为了哄她高兴。 “喜欢吗?”他笑着问。 “你还有满满一盒子,等你需要花钱了,就从盒子里拿一朵杏花,或者一只蝴蝶出来,你就有钱花了,开不开心?” 小红杏抱着盒子,看着一大堆用钱折成的蜻蜓蝴蝶,高兴坏了,欢呼一声,双手捧起那些折纸,将其洒到半空中,蝴蝶翩跹着翅膀,四散着落在了榻上。 小红杏扑上去抱住江过雁,么么亲了他两口,以示奖励,“江郎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爱你!” 江过雁笑声爽朗,抱紧小红杏,颠了颠她身躯,问:“那为夫能不能跟杏儿讨个奖赏?” 小红杏问:“什么奖赏?” 江过雁倾身压倒她,“当然是得美人春宵一夜~” 他凑近去吻她嘴唇,小红杏被他堵住嘴唇,吻了片刻,她才扭转开脑袋,“等等!今夜不行!” 江过雁不解:“怎么?你来月事了吗?” 当然不是,主要是玉无瑕傍晚的时候嘱咐过她,不能与江过雁交欢,再说了,她现在身上还有玉无瑕留下的痕迹,当然不能与江过雁坦诚相见。 江过雁没听到小红杏的答复,索性伸手往下,想要去解开她下裳。 小红杏急忙握住他手,“我没有来月事。” 江过雁更加奇怪:“那为何不肯与我欢好?” 小红杏支支吾吾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我还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江过雁一边吃她耳朵,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正事?” 小红杏耳朵痒痒的,一边推拒他俊脸,一边恳求道:“我听说下月初七就是陛下举办答辩会的日子,江郎,我也想去参加筵席,你能不能带我去?” 江过雁停住动作,将小红杏拉坐起来,正色道:“杏儿,我不希望你去。” 小红杏失望噘嘴:“为什么不肯让我去?你难道嫌弃我给你丢脸吗?还是我曾经做过女妓的事情,叫你在外面抬不起头了?” 江过雁揉了揉她耳朵,哄道:“傻瓜,我怎么会舍得嫌弃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暴露在人前罢了,我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 小红杏疑惑,“自从我嫁给你,你总是对我过分紧张,其实,哪里有人要害我?你何必草木皆兵?” 江过雁嘴唇嗫嚅,面露难色,“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杏儿,不要让我难做,好吗?” 何况,祖千秋要去西安,接下来负责保护小红杏的人就变成了张嶙,他心中担忧更甚,除了祖千秋,其他人,他总是不太放心的。 他姿态如此温柔,可就是不肯顺她心意,小红杏心中委屈,气哼哼地躺下,“这全都是借口,你压根就是嫌弃我。” 江过雁去搂她肩膀,小红杏侧身避开了,他只好凑过去,絮语哄道:“杏儿,我真的只是不想让你出事,你听话,好不好?” 小红杏眼眶酸涩,语带哭腔,“你总是要我听话,哪里管我心里在想什么?” 江过雁急了,跟着躺下去,从背后搂住她,伸手过去抹掉她脸上泪水:“你别哭,你哭了,我心中亦难过。” 他这般柔声蜜语,小红杏哭得更甚,江过雁将她转过来,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一直轻声哄她。 可是,小红杏哭了足足半宿,他都不肯松口答应带她去筵席。 小红杏又气又恼,哭累了,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讲了,任凭江过雁怎么哄她都没用,后来闹到累了,两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36章红杏恋雁,玉郎嫉妒 第二日,小红杏去了湛园,玉无瑕见她神情萎靡,两只杏眼红肿的样子,不免担忧,急忙起身去迎她。 “红红,你这是怎么了?” 他摸着小红杏的眼睛,切切问:“你昨夜哭了一宿?” 小红杏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玉无瑕牵着她坐下,吩咐:“初篁,去厨房拿两颗熟鸡蛋过来。” 初篁刚要去,小红杏出声:“不用了,今早在家的时候,江过雁拿鸡蛋帮我滚过眼睛了。” 玉无瑕一顿,温声劝道:“那就再敷一次,你眼睛肿的厉害。” 初篁连忙去拿了鸡蛋回来。 玉无瑕剥开一颗鸡蛋,轻轻地帮小红杏揉眼睛,小红杏呆坐着,任由他帮自己。 许久,等玉无瑕两颗鸡蛋都滚得发凉了,小红杏眼睛总算好受许多。 玉无瑕将鸡蛋搁下,想了想,问:“昨夜为何哭成这般模样?” “可是,江过雁欺负你了?”他担忧地摸了摸小红杏脸颊。 小红杏投入他怀中,委屈巴巴地哭诉:“他不肯带我去答辩会,无论我怎么哭,他都不肯心软。你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爱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 玉无瑕搂住她身躯,听出她话语中的难过,心中不快,但到底不忍心苛责她,只好安抚:“他不肯带你去,我带你去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何必哭成这样?短视症刚刚有所好转,若是再哭出眼疾可如何是好?” 小红杏默了默,从他怀中爬起来,低低道:“答辩会我就不去了,想来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两方人马答辩吵架罢了,跟菜市场大妈砍价没什么区别。” 玉无瑕怀中一空,手蜷了蜷,装作若无其事的口吻:“为何不去?” 小红杏呐呐:“江过雁不肯让我去,我还是不去了,省得他到时候跟我生气,那就麻烦了。” 玉无瑕声音低沉:“他曾经与你生过气吗?” “没有。”小红杏摇头:“他从来不舍得跟我生气。” “那你又何必怕他生气?”玉无瑕语气幽幽,带着一点酸。 小红杏对手指,踌躇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不开心。” 玉无瑕没有再开口,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许久,小红杏小心翼翼地觑玉无瑕神情,玉无瑕面色淡然,自顾自翻看桌上一本厚厚的书册,看着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可小红杏能够感觉出他就是不开心了。 她只好蹭过去,双手抱住他胳膊,半个身子挨靠在他肩膀处,问:“玉郎,你在看什么?” 玉无瑕淡声道:“《魏国律》。” 小红杏讶异:“你不是不肯帮朱满堂出席吗?怎么会忽然研究起《魏国律》?” “我昨晚看了一夜,”玉无瑕将视线从书册上挪开,看向小红杏,定定道:“看的是其中的《婚姻法》。” 小红杏顿时缄默,心中生出不妙感。 玉无瑕坦然道:“根据《婚姻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女子若是想主动提出和离,除了双方协议和离,便是丈夫出现婚姻违法的行为,例如强夺他人妻女、奸占他人妻妾,届时,女子可同官府告之,官府经查办属实后,会强制判定二人和离。” “我早派林菁查过了,江过雁在邺城多处置办了院落,想来是为了养外室的缘故,再者,江过雁在同僚中早有传闻,他不喜欢收贿办事,反倒喜好人妻,他人若是有事求他,需得将妻子拱手相送给他做外室。” “这种行为,违反了律法,红红,你尽可将此事告知官府,届时,我会替你周旋,不知红红意下如何?” 虽然小红杏早已知晓江过雁养外室的事情,但冷不丁被玉无瑕这般讲出来,她还是觉得心中难受,还有点恼怒,偏偏她又不能对玉无瑕撒气,好半天,只能憋出一句。 “江过雁毕竟待我一向很好,还是将我赎出欢喜楼的良人,我不想影响了他的仕途,告官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玉无瑕沉默一瞬,忽而问:“他将你赎出欢喜楼,花了多少赎金?” 小红杏眨了眨眼睛,道:“三千两。”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我替你还给他。” 他轻轻将小红杏鬓边碎发撩到耳后:“你顾念旧情,不愿告官,可我担心他不肯与你和离。” “不会的,”小红杏糊弄道:“他怎么会是这种人?我诚心求去,他不可能不放我走。” “是吗?” 玉无瑕眸色晦暗幽深,嘴角弯了弯,脸上却无甚笑意,“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与他提和离?” 小红杏推脱道:“不若等答辩会结束后?那时候,他应当空闲下来了,我提及和离,也不会影响他处理公务的心情。” 玉无瑕意味不明地讽道:“红红真是个合格的贤妻,都要和离了,还这般为前夫着想,江军司真是好福气。” 小红杏呵呵干笑,“就是说啊,我还真是贤惠啊。玉郎以后娶了我,可就幸福啦。” “只不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玉无瑕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提议:“不如今日傍晚,我送你回江府,陪你去见江过雁?与他商议和离之事。” 小红杏大惊,“这这这……会不会太急了?你三千两还没准备好呢。” 玉无瑕吩咐:“初篁,去账房支三千两,我傍晚要用到。” 初篁点头应是,小红杏阻止:“不用了吧,何必花这个冤枉钱?江过雁不会跟我计较这点赎金的。” “他不计较,”玉无瑕定定望着小红杏,语调沉沉,“我计较。” “我的女人,我自己赎,用不着花他的钱。” “初篁,还不去办?” 初篁连忙去了。 小红杏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玉无瑕继续翻书看,小红杏想了一会,从他胳膊下钻进他怀中,她双手捧住玉无瑕脸颊,迫他视线从书册转移到她脸上来。 “玉郎,你若是陪我一起去向江过雁提及和离,他肯定就会猜出我是变心了,才会与他和离,届时,对你反倒不利,不如……” 玉无瑕打断:“你贸然提和离,他定会过问原因。” 小红杏忙道:“那我就用他养外室的事情威胁他,谅他不敢不给我和离书。” 玉无瑕眸色如漆,哂笑:“红红,你果真舍得威胁他吗?” 小红杏信誓旦旦,“当然舍得,我现在都是为了争取你我的将来,我一定会成功与江过雁和离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玉无瑕直白道:“我没有耐心等你。” 小红杏错愕。 玉无瑕双手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深深拥抱进怀中,他头搁在小红杏肩膀上,深嗅了一口小红杏的清馨发香,心中烦忧之感稍稍缓解。 “自从与你定情后,我时常夜不能寐,每每思及你与江过雁同处一室的场景,我就嫉妒得快要发狂了,我无法忍受,红红,你必须尽早与他和离,我才安心。” 小红杏回抱住他,承诺道:“我今晚回去就和江过雁提和离,明日,你且等我。” 玉无瑕笑逐颜开,亲了亲小红杏的耳朵,殷殷问:“会不会骗我?” 小红杏摇头,“不会。” 玉无瑕笑意更深,连柳叶眸都微微眯起,“我信你。” 二人对视着,此刻,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小红杏微微朝他嘟起嘴唇,玉无瑕眉眼带笑,俯身吻住她,与她唇齿相贴,口水交融。 初篁回来的时候,见到二人亲近,顿住脚步,继而放轻脚步声,帮他们将竹室的门窗关上。 屋内逐渐暗下来,二人在黑暗中越吻越深,越吻越投入。 玉无瑕越发用力抱紧小红杏,小红杏被勒疼了,哼唧道:“玉郎,你弄疼我啦。” 玉无瑕微微松开双臂,哑声道:“抱歉,我情难自抑。” 小红杏抽开自己的腰间裙带,声音娇嗲:“我昨夜很乖,江过雁想要碰我,我都不肯依他,无瑕哥哥,你检查一下吧~” 玉无瑕拂开那本厚重的《魏国律》,将她放倒在桌上。 小红杏像只使坏的猫儿,双脚蹬着他胸膛,轻轻地踹他,玉无瑕剥掉她的绣花鞋,褪下她的罗袜,大手握着她的足弓,指腹暧昧地揉她脚底心。 小红杏哈哈笑,“痒,玉郎,好痒。” 玉无瑕眉梢间漾着几许春情,“昨日,你这双脚,踩得我很快活。” “今日不用脚踩你了。” 玉无瑕含笑问:“为何?” 小红杏噘嘴抱怨:“你昨日那么持久,踩得我脚都险些抽筋了,回家后,泡了好久的热水,多亏豆蔻帮我按摩,不然今日怕是脚软到都走不了路了。” 玉无瑕微微拧眉:“这么严重?” 他捧着那双玉足,拿到面前,爱怜地亲了亲。 这一亲,他又情不自禁地顺着足背往下吻小红杏的脚踝、小腿,裙子慢慢被他推到腰间,连绸裤的裤管也被他缓缓撩到大腿处。 小红杏细细地喘,娇娇地唤:“玉郎哥哥。” 玉无瑕低哑地“唔”了一声,依旧埋头在她腿间作乱。 小红杏手紧紧抓着桌角,随着他越发激越的动作,用力到指节发白。 慢慢的,他将她裙子剥掉,脱到一丝不挂后,一双色相灼灼的柳叶眸紧紧巡视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除了他昨日留下的,再无其他红痕。 他吻了吻小红杏的眉心,满意地夸赞道:“红红是只听话乖巧的小猫仔,我很欢喜。” 小红杏喘息着,一双杏眸失神地盯着玉无瑕精致优越的眉眼,“无瑕,我有点难受。” 玉无瑕继续吻她,安抚她,“我知道,我会满足你,我会令你快活。” 他温柔又强势,轻柔又激烈,直到被彻底填满的瞬间,小红杏弓起腰,泪水从眼角涌出来。 玉无瑕舔掉她的泪珠,吻住她嘴唇,给予她最直白热烈的疼爱。 竹室内一片昏暗,玉无瑕更加放纵、无所顾忌。 小红杏被他压着跪在桌上,这个姿势弄得很深很重,小红杏啜泣起来,玉无瑕怜惜地抚着她散落的一头乌发,一边时不时在她后背落下亲吻,动作却是不肯收敛半分的。 等结束后,小红杏浑身发软,玉无瑕把自己给她当垫子,自己躺在散乱的衣衫上,小红杏趴在他身上。 小红杏还在不停哽咽,呜呜咽咽的,哭得委屈至极。 玉无瑕五指插进她秀发里,帮她梳理凌乱的头发,轻轻拍她后背,他低头吻去小红杏脸颊上的泪水,语气带着一丝喑哑的歉意:“刚才弄疼你了吗?” 小红杏摇头,“没、没有。” 玉无瑕一顿,问:“那为何哭得这样厉害?” “你刚才吓到我了,我都叫你先停一停了,你都不肯。” 玉无瑕沉默一瞬,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心绪难平,总担心你会对江过雁残存旧情。” 小红杏愤愤:“他都养外室了,我才不会继续跟他好,更别提留有旧情了!” 室内昏昏,玉无瑕眸色蔼蔼,幽幽道:“最好如此。” 小红杏噎住,没有再说话,又装模作样地哭了一会,她爬起身,从一地衣衫里扒拉出那枚猫咪印章。 她冲玉无瑕招手:“玉郎,你过来。” 玉无瑕起身过去,“作甚?” 小红杏从斗柜上拿出红泥,用印章沾了沾,她坐到玉无瑕怀中,娇蛮道:“我要给你盖章!” 玉无瑕好笑道:“怎么盖?用这枚猫咪印章吗?” 小红杏“嗯”了一声,冲印章哈了口气,左手摸了摸玉无瑕的胸膛,摸到怦怦跳的心脏处,“我要在你的心脏上印上我小红杏的名字,这样子,你一辈子都只能爱我了!” “玉郎愿意吗?”她仰头问。 玉无瑕浅浅一笑,“自是愿意的,红红,你印吧。” 小红杏高兴,拿猫咪印章在他心脏盖戳,不一会,一朵盛放的杏花在玉无瑕心口绽放,上头写着三个字:小红杏。 小红杏心满意足啦,甜甜笑:“玉郎,你也拿你那枚印章在我心口盖戳吧,这样子,你就不用担心我对江过雁还有留恋了。” 玉无瑕摸着她弯弯的嘴角,无可奈何地一叹:“小傻猫。” 感情哪里是一枚印章能够左右的?她若做不到,他印了,也是白费力气。 他劝道:“这些红泥很不好洗,你身子那么娇气,我怕洗掉红泥的时候,反而会搓红你的胸脯,还是作罢吧。” 小红杏仰头亲他下颌,“玉郎对我真好。” 玉无瑕静静抱着她,闻着她身上交欢留下的艳糜香气,一颗心稍感安定。 * 须臾,玉无瑕帮小红杏重新穿戴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温泉泡澡。 小红杏见到温泉很惊喜,玉无瑕帮她脱掉衣衫,抱着她下水。 小红杏靠在他胸膛处,双手撩着泉水玩。 玉无瑕面带笑意,问:“喜欢泡温泉吗?” 小红杏兴奋:“当然喜欢。” 玉无瑕摸了摸她后脑勺,“喜欢的话,等婚后,我每日都陪你过来泡温泉。” 小红杏笑意一僵,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划拉水面,还撩起一捧水泼向玉无瑕,同他玩闹。 玉无瑕是个沉静的性子,任由小红杏泼水,并不反击,只是含笑地凝望她。 小红杏泼了他一会,觉得无趣,若是换了江过雁,现在肯定趁机缠上她,挠她痒痒了。 见她失神,玉无瑕眸色一暗,两指捏住小红杏下颌,语气沉厉:“你在想江过雁?” 小红杏蓦然回神,连忙否认:“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 她手往下握住他的物什,笑得坏坏,“要是在温泉里交欢,会是什么滋味?” 玉无瑕盯着她看了半响,小红杏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眸,任由他打量,埋在水底下的手故意使坏。 玉无瑕呼吸渐重,声音沙哑,“你还受得住吗?” 小红杏此时受不住也得生生受了,只好甜甜笑道:“我想要和玉郎交欢。” 话音刚落,玉无瑕猛然将她抱紧,翻身将她压倒在石壁边,小红杏惊呼一声,嘴唇被他堵住。 二人在温泉里又闹腾许久。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小红杏已经腿软到站不住了,玉无瑕将她从温泉里抱上岸。 他拿了毛巾帮她擦拭浑身水珠,熟练地帮她穿好裙子。 玉无瑕找了块石头坐下,小红杏坐在他大腿上平复呼吸,半响,她有气无力地问:“你以前果真不碰女色吗?” 玉无瑕莞尔笑道:“我有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你不是最清楚吗?昨日,我连那处洞府都找不到,还是红红你引着我去的,你莫不是忘了?” 小红杏哀叹一声,“对啊,昨日你还只是初识女色,今日,你就能这样把我弄得死去活来了,真是天赋异禀啊。” 玉无瑕无奈摇头,笑声愉悦:“我权当你在夸我了。” 小红杏想起要帮姬岑睡他的事情,故而道:“我以前,和不同男人做的时候,总能有不同的新奇体验。” 玉无瑕嘴角笑意一顿,声音里倒是无甚变化,“哦?红红不妨说一下,有何不同?” 小红杏不疑有他,兴致勃勃道:“男人的胯下物有粗有细、有短有长,形状也各不相同,我吃起来的体验感是不一样的。” 玉无瑕配合地问:“长短粗细,你最钟爱哪一种?形状呢?有讲究吗?” “嘻嘻,我最钟爱你这一根,”小红杏回味道:“不过,其他男人的也不错。” “其他男人?” 玉无瑕脸一黑,逼问道:“哪个男人?小明?还是江过雁?” 小红杏深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坑,呵呵干笑,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是我以前接待的那些恩客,有一些我还挺喜欢的,他们胯下物虽然没有你的雄伟,可是尺寸与我的很适合,而且,他们技术也不错。” “尺寸合适?”玉无瑕面色古怪,“我们难道不合适吗?我原以为你我最合适不过。” 小红杏鼓嘴反驳:“哪里合适?你没看见我吃得很费力吗?” “很费力吗?”玉无瑕眸光潋滟生辉,勾唇一笑,“我看你明明吃得很开心,总催促我顶深一点。” 小红杏“哼”一声,不满地拿脑袋撞他胸口。 玉无瑕摸着她后脑勺,语带醋意,问:“他们技术不错?怎么个不错法?红红不如教教我?我一定好好向他们学习。” 小红杏蹭他胸口,娇娇笑道:“你都天赋异禀了,哪里还用学习?” 玉无瑕低头亲了亲她头发,悠悠叹息一声,他手揉着她耳朵,叮咛道:“小猫仔,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知道吗?” 小红杏好奇追问:“要是辜负了会怎么样?” 玉无瑕垂下眸子,语气低沉,“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小红杏不当回事。 他撩起眼皮子,漆黑瞳孔望向小红杏,眸色幽深如碧潭,深不见底,“我不想吓到你,但是,红红,我真的很在乎你,所以希望你也能回报我同等的爱意,告诉我,能做到吗?” 小红杏被他这个眼神吓住了,背后起了鸡皮疙瘩,嘴上忙道:“当然能做到!” 又撒娇,“玉郎,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玉无瑕微微一笑,捏了捏她脸颊,“我自然信你,只是你性子跳脱,我难免有点不放心罢了。” 小红杏眸子转了转,神秘兮兮道:“其实,女人和女人的身体也是不一样的。” 玉无瑕淡淡道:“我知道。” 小红杏惊讶又生气:“你知道?难道那一夜你将桃奴看光了!?” 玉无瑕摇头道:“那一夜,我屋内没有燃烛火,而且,我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把她丢下床了,根本没看清楚她的身体。” 他哄道:“我只详细看过你一个女人的身体。” 小红杏这才放过他,“那你怎么会知道女人的身体不一样?” 玉无瑕道:“高矮胖瘦,不是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吗?” 小红杏这才顿悟,忙科普:“我说的不一样,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内里不一样,比如胸脯,有的女人大,有的女人小,摸起来手感都不一样的。” “玉郎,你要不要试一下其他女人的身体?看看和我的有什么分别?” 玉无瑕沉下眉眼,语气无波无澜:“你是说,叫我去与其他女人交欢?” 小红杏嘻嘻笑:“对啊,我很大度吧?不要太感动哦,我可以给你介绍漂亮的女人。” 她刚想推销姬岑。 玉无瑕忽而道:“江过雁养外室,你会生气,为何却主动叫我去睡其他女人?” 小红杏顿住,有点不知该如何解释,半响,她瞎掰扯道:“因为江过雁是背着我养外室,可你不一样,你睡的是我主动介绍的女人,那就没事。” 玉无瑕目光幽暗地紧盯着她瞧。 小红杏尽量绷住自己表情,不要露出心虚之色。 半响,玉无瑕冷笑两声,小红杏眨了眨眼睛,并不与他对视。 他语调凉凉道:“我只与自己心仪的女人交欢,至于其他女人,我没兴趣,怕是要辜负红红的一番好意了。” 小红杏不敢再作死,连忙顺着下台阶:“那就算了,其实,你要是真的和其他女人交欢,我心里也是很难受的,我都是一片好心,心疼你不曾尝过其他好颜色,所以想让你多体验几个女人而已。” 玉无瑕沉默,嘴唇抿得平直,显然就是不高兴了。 小红杏呐呐,不敢说话了。 片刻,玉无瑕问:“休息好了吗?有力气走回雅间吗?” 小红杏从他腿上爬下地,“有力气,我们回去吧。” 玉无瑕起身,牵起她的手,带她回雅间。 正值吃午膳的时间,初篁与翠篁端来了膳食,摆在石桌那,二人坐下吃。 席间,小红杏讨好地给玉无瑕夹菜吃,玉无瑕也都吃了,只是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并且,一言不发。 小红杏惴惴不安,玉无瑕给她夹苦瓜,她不敢讨价还价,也都吃了,就连喝汤药的时候,也都十分乖觉。 初篁与翠篁对视一眼,都觉奇怪,但都识趣地没有追问。 一顿饭吃完,玉无瑕牵着小红杏踱步回雅间。 玉无瑕吩咐初篁拿来生宣纸颜料等物,而后将房门关上。 小红杏问:“你要作画吗?” 玉无瑕淡淡道:“你上次不是说,要我给你画美人图吗?” 他抬下颌一指矮榻,“将裙子脱了,我帮你画像。” 小红杏一听,高兴地将衣服脱了,为了讨他欢心,她还打开玉无瑕的衣柜,拿了一件他的白色里衣给自己套上,半遮半掩地露出香肩、长腿,胸前还故意挤出一道深深沟壑。 她像只猫咪一样跪伏在矮榻上,杏眸含春,手握拳,嘴里含着大拇指,娇声问:“玉郎,这个姿势怎么样?” 玉无瑕刚调好颜料,抬头一看,呼吸不免急促几分,“……这个姿势不好,换一个。” 小红杏疑惑:“哪里不好?” “你跪着,很容易累,”玉无瑕面上一本正经,声音却有点喑哑,“你那般娇气,定然坚持不到我画完的那一刻。” 小红杏觉得有道理,又侧躺下,掀开半边衣襟,露出一边胸脯,她一只手撑着下颌,“我这样躺着就不会累了,玉郎,你画吧。” 玉无瑕紧紧盯着她,眸色渐渐黑沉,他深呼吸几口气,将杂念压下去,拿起狼毫,在生宣纸上勾勒小红杏曼妙的身躯。 小红杏一开始还兴致盎然地盯着玉无瑕瞧,慢慢的,她累了,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玉无瑕依旧在为她作画。 等他画完的时候,小红杏姿势早已变了,她躺在榻上,睡得香甜,那件宽大的白色里衣也松垮垮的,什么都没遮住。 玉无瑕将狼毫搁下,起身朝她走去。 他坐在榻边,牢牢盯她许久,目光从她脸蛋,慢慢往下移,滑过软腻的胸脯,再到丰盈的腰肢。 他目光凝住,手伸出去,按住她的肚皮,指腹轻轻往下一压。 除了小赘肉,什么都没有,他缓缓俯下身,嘴唇吻住她肚脐眼。 他额头蹭了蹭小红杏肚子,虔诚地低声道:“红红,给我一个孩子吧。” 第37章蓉蓉归家,杏雁分居 夕阳西下,小红杏是被人生生撞醒的,一张嘴就是娇柔的哼唧声。 玉无瑕伏在她耳边喘息,“醒了?” 小红杏迷迷蒙蒙,愣愣地“啊?”了一声。 玉无瑕忽而抓住她双腿足踝,将她双腿并拢着提起来,他胯下动作更快,力道更猛。 小红杏身体被他对折着,忍不住哭出声来,求饶道:“玉郎,你慢点……” 他浑身是热汗,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乖,你忍忍。” 小红杏反抗不了,只能受着,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她艰难爬起身,双手攀住矮榻边缘,想要逃走。 玉无瑕抓住她足踝,将人又拖回自己身下,继续欺负她。 小红杏哭得死去活来,然而没用,玉无瑕不肯心软。 小红杏觉得自己像一朵不幸掉进海里的杏花,只能随着海浪波涛而颠簸,许久,这阵狂浪海潮才终于逐渐平息。 然而,她这朵杏花也基本要凋零了。 她浑身散架地躺在榻上,玉无瑕与她温存,凑过来亲她,安抚她。 小红杏动了动,忽然发觉下面被堵得严实,她抬脚踹他,没好气地催促:“滚出去,那么多液体堵在里面,我难受死了。” 玉无瑕吻了吻她嘴唇,哄她:“再等一会,让我平复一会,我就出去。” 小红杏很想发脾气,可是,碍于对方是玉无瑕,而不是江过雁,她只好忍了,“哼”一声后,别过脸,不肯给他亲了。 玉无瑕知晓她生气,不再迫着她,只是追过去亲了亲她耳朵,不再纠缠她。 初篁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敲门,提醒玉无瑕该放小红杏归家了,还体贴地将热水毛巾放在门口。 小红杏推他胸膛,“我要回家了。” 玉无瑕抓住她手,拿到嘴边亲了亲,这才慢慢退出来。 他起身披衣,去拿了热水进屋,帮她清理干净后,再给自己简单擦洗一下。 二人收拾妥帖后,玉无瑕扶着小红杏出去。 初篁站立在廊下。 玉无瑕道:“初篁,将三千两拿给我。” 初篁递给他,玉无瑕接过,对小红杏叮嘱道:“这是三千两,你回去后,还给江过雁,与他说清楚和离的事情,知道吗?” 小红杏拿过钱,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和江过雁提的。” 玉无瑕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放轻声音道:“我送你出去?” 小红杏恨恨地踹他一脚,“我不要,你让初篁送我吧。” 玉无瑕知晓自己下午确实做得过火了,只好给她顺毛:“好。”又扫了初篁一眼,“你送红红出去。” 初篁应是,过来搀扶小红杏。 小红杏慢腾腾地走了,玉无瑕负手站在廊下,注视着她。 这一次,小红杏一次都没有回头,他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 拿到休书后,朱蓉蓉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带上自己从娘家跟随过来的奴仆,出了百花芳草园,打算回朱家。 只不过,她先约了两个好姐妹在醉仙居喝酒庆祝。 黄澄澄高兴地举杯:“蓉蓉,恭喜你终于成功脱离玉歆的魔爪!” 朱蓉蓉跟她碰杯,面上都是笑意,是终于得到解脱的那种放松状态。 齐翩翩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脸颊,拿出药膏帮她擦脸,恨恨骂:“玉歆那个老匹夫,居然动手扇你耳光!” 朱蓉蓉笑意一顿,其实,三年来,玉歆动手打她的次数太多了,只不过,他有分寸,不会打显眼的地方,加上她遮掩的好,齐翩翩与黄澄澄一直不曾发觉过她受伤。 黄澄澄也跟着骂:“早知道上次我就不要心软了,一鞭子抽死他!” 齐翩翩深以为然地点头,满脸都是愤恨之色。 两人总是如此关怀她,朱蓉蓉心中温暖,莞尔一笑,“算了,我已经被他休掉了,从今以后,他不能再对我如何了。” 黄澄澄笑起来,“没错!我们来喝酒庆祝!” 齐翩翩放下药膏,跟着举杯,三人碰杯后,喝了甜甜的果酒。 朱蓉蓉有分寸,没有喝到大醉,黄澄澄倒是贪杯,醉得站不稳,齐翩翩只好送她归家。 朱蓉蓉与二人道别,齐翩翩担忧道:“蓉蓉,你这一次回娘家,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我虽然能力微末,但一定竭尽所能帮你。” 朱蓉蓉对她宽慰一笑,“那里是我的家,再怎么样也不会糟糕过百花芳草园,翩翩,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 齐翩翩这才稍感放心,搀扶黄澄澄走了。 朱蓉蓉深吸一口气,坐上归家的马车。 马车到了朱府,朱蓉蓉下了马车,亲自去敲开那扇沉重古朴的门。 仆人来开门,见到她,以及她身后一队丫鬟奴仆和一干行礼,心中诧异,但还是迎她进去,“玉九夫人回来了?” 朱蓉蓉淡淡道:“从今以后,不要叫我玉九夫人,跟以前一样,叫我小姐吧。” 仆人惊疑,但还是改口:“小姐。” 朱蓉蓉带着丫鬟进去。 陈氏与朱硕听闻她归来,出来迎她。 陈氏见到她,惊喜,但又踌躇,驻足半响,上前道:“蓉蓉,你回家啦?”她语气隐隐雀跃。 朱蓉蓉神色冷淡,行礼:“父亲,母亲。” 朱硕见到她身后的情形,心中大惊,忙问道:“你这是……?” 朱蓉蓉不紧不慢地将玉歆休弃她的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二位长辈。 听罢,朱硕气急跳脚,抬手指着朱蓉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居然沦落到要被玉廷尉休掉的份上!真是气煞我也!你难道不知道为父的农司一职是靠玉廷尉谋来的吗?” 朱蓉蓉勾唇冷笑,“女儿当然知道,父亲三年前将我卖给玉歆为续弦,不就是为了巴结玉歆,以求搭上玉家那艘大船吗?” 虽然是事实,但被朱蓉蓉如此直白地点出来,朱硕面上无光,“什么叫卖?说得那么难听!” “卖女求荣,”朱蓉蓉声音更冷,“父亲既是为了求荣才将16岁的女儿嫁给63岁的玉歆,那不是卖是什么?” 朱硕气到胸膛起伏,怒喝:“你!放肆!” 陈氏忙调和,“蓉蓉,你少说两句,免得气到你父亲,他近来身子也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帮朱硕拍背顺气。 朱蓉蓉抿紧唇瓣,不再开口。 朱满堂手里提着一只画眉鸟,刚溜溜哒哒地从妓院回来,见到这番场景,幸灾乐祸:“哟,我的好妹妹,这是被玉廷尉给休了?还一回家就气父亲?啧啧,真是贤淑恭顺啊,不愧出嫁前是名满邺城的才女,果然有才的很。” 朱蓉蓉手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当年,若不是朱满堂在妓院与人争夺妓女,派奴仆失手将人打死,死者的亲属告到玉歆那里去,朱硕怎么会将自己送给玉歆做填房?好给朱满堂消灾! 她这一辈子几乎都被朱满堂毁了! “你没什么资格教训我吧?” 朱蓉蓉讽刺道:“一个平日里只会斗鸡走狗、招妓玩乐的纨绔,连去湛园拜访无瑕公子,都要落得个被人扔出去的可笑结局,有何脸面斥责我?” 朱满堂大怒,“朱蓉蓉,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我亲妹妹,我就舍不得动手打你!” 朱蓉蓉还想怼他,陈氏和稀泥:“蓉蓉,满堂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哥哥,你莫要对他出言不逊,失了做妹妹的德行。” 对于陈氏的偏颇,朱蓉蓉早已习惯了,她心中生不出太多涟漪,只是麻木地对二人行礼道:“女儿先回房间休息了。” 陈氏面露迟疑心虚之色,“这……” 朱满堂得意哼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弃妇,家中哪里还有你的房间!” 朱蓉蓉目光一凛,猛然射向陈氏。 陈氏无奈叹息,解释:“蓉蓉,你出嫁三年,连归宁日也不曾回来过,你的房间就一直空着,去年,满堂娶了第十七房小妾,她怀了孕,想要换个好一点的屋子住,奈何府中人丁拥堵,实在找不到亮堂的屋子,我就只好将你的房间匀给她住了。” 气到极点,朱蓉蓉反倒笑了出来。 陈氏心慌,忙道:“不若,我现在叫她将房间腾出来,你再腾进去住……” “不必了!我一个归家的弃妇,往后还要看十七嫂嫂的脸色过日子,哪里敢得罪她?” 朱蓉蓉面色冷如冰霜,“我住客房就行了!” “这,这如何使得?”陈氏也是两难,看着朱蓉蓉脸上的红肿淤痕,心疼:“玉廷尉可是又打你了?” 朱蓉蓉怨恨又失望地看她一眼,“往日更严重的伤,母亲也不是没见过,不是总是劝我忍耐吗?不是老是叫我多为父兄前程着想吗?现在区区一个巴掌,母亲何必假惺惺地来过问?” 陈氏嘴唇颤抖,面白如纸,到底是亏欠了这个女儿。 朱蓉蓉转身就走。 * 姬晏今日心情不错,全因丁香还肯理一理他,不像之前那样冷若冰霜,对他视若无睹。 他陪她一道在百花芳草园散步,二人闲话。 多是姬晏在起话题,丁香絮絮地回应他,即使丁香面上依旧冷淡,但姬晏还是开心。 百花芳草园花团锦簇,丁香站在其中,却更显清冷,姬晏眼含爱慕地瞧着她,越看越喜欢。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牵丁香的手,丁香手微蜷,想要躲开,可想起玉歆的威胁,还是忍住了。 姬晏如愿以偿地握住她的手,一颗心怦怦跳。 “孤对丁香姑娘思慕已久,不知今日,可能一亲芳泽?” 丁香抬眸望他一眼,姬晏眼神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丁香怕拒绝他会惹怒他,只好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姬晏欣喜若狂,丁香闭上眼,微微仰起脸来。 姬晏咽了咽口水,慢慢凑过去,想要吻她嘴唇,可他看见丁香眉头微蹙,睫毛不停颤抖,显然是抗拒排斥的。 他动作一顿,退开去。 丁香等了半响,没有等到他的亲吻,疑惑地睁开眼睛,“殿下?” 姬晏笑了笑,抬起手,想要摸她脸颊,手伸到半空,到底是停住,他还松开了丁香的手,“你不愿意,我不会在此事上迫你。” 丁香也能感觉到姬晏是个纯良仁善的性子,虽然他将自己困在百花芳草园,可除了过来陪伴她赏花奏乐,其余的,他不曾强迫过她。 她心中感念,欠身道:“谢太子殿下。” 姬晏苦笑摇头,“不过,孤也想与你亲近一些。” 丁香心微微一提。 姬晏想了想,道:“不若,从今以后,我省去姑娘二字,直接叫你丁香,可好?” 丁香默默松了口气,颔首:“自然可以的,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姬晏试着唤了一声:“丁香。”神态还有点羞涩。 丁香轻轻“嗯”了一声。 姬晏心满意足了,重新莞尔笑了起来。 * 廷尉署 唐人桂与吴秋舫将这段时间收集来的陈情书抬到办公房中。 江过雁粗略扫了一眼几个红木箱子,啧啧感慨:“玉歆那个老贼,到底是多招人恨啊!” 二人将红木箱子打开,吴秋舫随手拿起一份陈情书给江过雁,道:“三年前,朱硕的儿子朱满堂曾经在妓院与一富家公子争夺妓女,误将人打死,那位公子的家属将朱满堂告到玉歆那儿,朱硕又是送钱又是卖女,以此巴结上玉歆,玉歆自然将朱满堂从东市狱放了出来,那亡者家属也拿朱满堂没辙。” “属下这番前去查访,他们便义愤填膺地写了这纸陈情书,将朱满堂、朱硕与玉歆勾结之事,尽数述之。大人请看。” 江过雁拿过那纸陈情书,快速浏览一遍,夸赞道:“这件差事,你二人办得不错。” 吴秋舫微微一笑,唐人桂反应激动许多,抱拳道:“江大人过誉了,能为百姓伸冤之事,我与吴右丞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办好!” 江过雁笑意更深,朗声道:“唐都尉如此一心为民,本官真是欣慰啊。” “对了,”他随口问:“下个月初七,陛下打算在月章台召开答辩会,讨论有关《魏国律》是否重新修改一事,吴右丞,唐都尉,不知你二人可有兴趣随本官一道前往?” 这等盛事,本来按照二人官阶,那是不够格去的,现在江过雁主动抛橄榄枝,吴秋舫欣喜不已,当即道:“谢江大人厚爱,下官愿随大人同往。” 唐人桂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答辩会的意义,没有回应,吴秋舫暗地里扯了扯他,他才嘿嘿笑道:“吴右丞要去,我也要去!谢江大人愿意带我一块去!” 江过雁颔首,又吩咐:“你们先出去吧,我待在房中,将这些陈情书尽数看一遍,有事情会去唤你们。” 吴秋舫应是,拉着唐人桂一块走了。 江过雁将朱蓉蓉昨夜拿给他的下半本账本拿出来,细细看了起来。 * 小红杏回了江府,径直吩咐下人将江过雁的东西搬到书房去。 江过雁归家的时候,见到下人们忙进忙出,一时不解又诧异:“杏儿,你这是做甚?” 小红杏冷着一张脸,“从今天开始,你去书房睡。” 江过雁大惊失色,想起昨夜不肯答应带她去赴宴的事情,心知小红杏正在气头上,忙不迭弯腰赔罪。 “娘子,为夫错了,这就给你按摩捶背,你可千万不要赶我去书房!为夫夜间一个人,实在是孤枕难眠啊。” 小红杏冷哼一声,背过身后,不想瞧见他这只讨人厌的坏狐狸。 江过雁又跑到她跟前,继续给她道歉:“杏儿,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为夫晚上给你骑大马?” 小红杏面色冷漠,“我对骑大马没兴趣,你离我远点!” 江过雁问:“那你对什么有兴趣?石榴裙子?珍珠头面?为夫现在就出去给你买?” 小红杏瞪他一眼,寻衅道:“我只对答辩会有兴趣,你肯带我去吗?” 江过雁顿住,闭上嘴,不再开口。 小红杏冷笑两声,“既如此,那你这段时间就去书房睡,省得我一看见你就生气。” 江过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小红杏衣袖,可怜巴巴地撒娇:“杏儿,为夫晚上不搂着你睡觉,哪里睡得着?你明知为夫素有头疾。” 小红杏剐他一眼,扯出自己衣袖,冷声道:“随我进来。” 江过雁以为雨过天晴,小红杏心软了,心头微松,巴巴地跟她进屋。 岂料,小红杏将自己今日沐浴刚换下的肚兜扔到江过雁脸上,“拿着,晚上要是头疾犯了,那就拿出来闻一闻。” 江过雁痴迷地深吸一口,肚兜确实萦绕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他将肚兜从脸上拿下来,还是苦着一张脸,“一件肚兜哪里比得上娘子的胸脯香甜?” 小红杏抢过他手中扇子,胡乱砸打他头脸,“你爱要不要!” 说着,她作势要夺过肚兜,“不要就还给我。” 江过雁连忙将肚兜团成一团,胡乱塞进自己衣襟里,“这可是为夫的续命神器,杏儿怎么能夺走?” 小红杏推打着他,将他赶出屋,而后将门“啪”一声关上。 江过雁在门外拍门,一个劲地哀求:“杏儿,你不要赶走我,杏儿!杏儿!” 好半天,小红杏没给他开门。 他狐狸眸转了转,转而道:“杏儿,我的扇子还在你手里呢,你开门,把扇子还给我。” 小红杏气哼哼打开门,将扇子扔出屋。 江过雁接住扇子,一只手迅疾地把住门框,小红杏怕夹到他手,不敢强硬关门。 江过雁借此从外头挤进屋。 他抱住小红杏,说甜话哄道:“答辩会鱼龙混杂的,杏儿,你长得那么美丽,万一被哪个纨绔子弟盯上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红杏没有回应。 江过雁又接着说了许多好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她打消去答辩会的主意。 半响,小红杏没有任何动静。 江过雁疑惑又担忧,松开她,低头去瞧她,结果发现小红杏正在无声落泪。 他立时大惊,手帮她擦拭泪珠,关切道:“怎么又哭了?”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答辩会而已,小红杏怎么会执着至此? 小红杏背过身,不想面对他那双盛满情愫的狐狸眼,那样只会叫她更加心痛难过。 江过雁看她背影一会,心中跟着难过起来,他从背后抱住她身躯,脑袋枕在她肩膀上,脸颊蹭着她的,低落又自责地同她道歉。 “对不起,为夫现在的权势还不能够彻底护你无恙,因此总是担心外人会在我看顾不到的地方加害于你,所以只想自私地将你藏在家里,不想让你出去见那些世家权贵。” 小红杏泪水簌簌落,哽咽出声:“江过雁,你真的爱我吗?” 江过雁疑心小红杏想多了,以为他不肯带她出门就是嫌弃她女妓出身的缘故,忙剖白:“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山河,天地可鉴。杏儿,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只有你。” 小红杏嘴唇嗫嚅,想要质问责骂他养外室的事情,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她若是捅破了纱窗纸,届时该如何呢? 大度地帮他将那些外室纳进江府吗? 她做不到,也咽不下心口那口恶气。 还是逼着江过雁主动与那些外室断了关系? 她怎么甘心,他背叛了她,那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她也要让他尝尝被心上人背叛的痛苦滋味,而玉无瑕就是那个帮她报复他的最佳工具。 她吸了吸鼻子,收住泪意,淡声道:“你这段时间去书房歇息,暂且不要来扰我,我就原谅你不带我去答辩会的事情。” 江过雁心中惴惴不安,“杏儿,自从你嫁给我,你我从未分房睡过,我一个人怕是睡不习惯,你权当可怜可怜我……” 小红杏挣扎着退出他怀抱,语带刺意:“你不能讨我欢心,难道还要上赶着来讨我嫌吗?” 江过雁止住话语,握着扇子的手微微发紧。 二人沉默半响,江过雁拿袖子帮她擦干净脸上泪痕,柔声细语道:“我去书房睡就是了,你莫要动怒,等答辩会结束,我再搬回来住?” 小红杏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江过雁见她杏眸哭得红红的,心中泛起怜惜之情,俯身想要亲一亲她眼睛。 小红杏避开,低着眸子,也不看他。 江过雁僵住动作,片刻,他佯装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摸了摸小红杏的脑袋,叮嘱:“我先去书房了,你好生休息,若是要找我,那就叫豆蔻来书房喊我。” 小红杏点头,江过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第38章红杏做梦,江郎来历 没了江过雁抱着她睡觉,小红杏昨夜没睡好,一大清早就爬起来,收拾一番后,去了湛园寻玉无瑕。 玉无瑕正在竹室看《妇科千金方》,小红杏一来,他当即将书本搁下,起身相迎。 小红杏眼下两团乌青,玉无瑕指腹摸了摸她下眼睑,问:“昨夜没休息好?” 小红杏含糊地“嗯”一声,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玉无瑕扶着她坐下,倒了杯茶水喂她喝下,喝了茶,小红杏困意稍退,打了个哈欠,精神头好了许多。 玉无瑕将她一只手搁在桌上,道:“我帮你搭脉一二。” 小红杏由着他。 半响,玉无瑕松开手,问:“你平日月事如何?可还规律?” 小红杏愣了一下,答:“不算规律,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她皱眉噘嘴:“来月事的时候,我每次都难受的要命,肚痛腰酸,浑身乏力。” 玉无瑕沉吟道:“你气窒血瘀、带脉不通,相火旺、气血虚,乃是宫寒之象,不仅月事不调,且极不容易受孕。” 初篁与翠篁听了,一时大惊,担忧地看向小红杏,不易受孕,对女子来说,可不啻于晴天霹雳。 “不容易受孕?”小红杏面色平静,显然不当回事,脱口而出道:“嗐!没事,反正江过雁早就说过不要我生孩子了,怕我死在产床上。我与他从来没打算要孩子。” 玉无瑕沉默下来,眉眼森郁。 小红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了想,故作惴惴不安的姿态,问:“玉郎,你该不会嫌弃我不能生小孩吧?你难道反悔不肯娶我了?” “我没有嫌弃你,更不会反悔娶你,”玉无瑕面色稍缓,摸了摸她脸颊,安抚道:“你月事不顺,我会帮你调理。” 小红杏并不是很在意此事,“哦”了一声后,碎碎念:“其实生小孩也没什么好的,女子生完小孩,身材都会变形,胸还会下垂,我可不想变那么丑。” 她叮咛:“玉郎,你调理我月事就好了,千万不要调理我不易受孕的体质,我可不想怀孕生子。” 玉无瑕温声解释:“不易受孕并非你天生体质如此,我若帮你调理月事,难免也会涉及到受孕之事。” 小红杏失望,不过还是心存侥幸,故作叹息:“我在欢喜楼的时候,喝了整整三年的避子汤,怕是也不好调理了。” “不必如此灰心,”玉无瑕微微一笑,道:“我会加倍努力。” 小红杏疑心他在开车,盯了他一眼,玉无瑕面色平静,眸中带着点点笑意,与她对视,挑起一边眉头,似在征询她为何这样看自己,端的是一本正经的谪仙姿态。 小红杏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悻悻道:“好吧,我相信玉郎的医术。” 她还有点困倦,不停打哈欠,玉无瑕见状,笑着问:“要不要去雅间休息一会?” 小红杏连忙摇头,昨日下午玉无瑕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不敢去雅间睡觉,免得一觉醒来又被吃了个干净。 玉无瑕看出她心思,也不戳破,道:“那你过来我身边,趴我腿上躺一会?” 小红杏颔首,慢吞吞起身走到他身边躺下,脑袋枕在他大腿上。 初篁去拿来一张毯子,给小红杏盖上。 翠篁拿来羽毛扇,坐在一侧,帮小红杏扇风。 玉无瑕重新拿起《妇科千金方》,继续接着看。 * 日上三竿的时候,小红杏醒来了,她伸懒腰坐起身,玉无瑕扶着她腰肢,含笑盯着她红润的脸蛋瞧。 碍于翠篁在身侧,他想要啃小红杏脸蛋一口,到底是忍住了。 初篁端来冰镇过的红枣酸梅汤,小红杏拿过来喝了,通体舒畅清爽。 她意识逐渐醒转,赖在玉无瑕怀中,像只猫儿一样拿脑袋拱他胸膛。 玉无瑕摸着她毛绒绒的头发,嘴角微弯,面带笑意,状似不经意地问:“昨夜,你可将那三千两还给江军司了?” 小红杏一凛,眉心一跳,忙道:“还了!但他不肯收,我也没辙。” 这不是最紧要的,玉无瑕又问:“那和离一事,他怎么说?” 小红杏“呃”了一声,道:“我昨晚命丫鬟把他的东西都扔去书房了,从今以后,他就和我分居而眠了。” 玉无瑕笑意收起,语气淡淡:“我是问和离一事,他是否同意。” 小红杏慌乱地眨了眨眼睛,语气急切:“我提了,他没同意。” 玉无瑕压下眉眼,沉声道:“他既然不肯同意,那我帮你收集他强占他人妻子的罪证,你去官府告他。” “不用做到这么绝的地步吧?”小红杏咬手指,踌躇道:“他对我一向很好,我想跟他好聚好散,不想闹得太难看。” “可他不愿放你走,你再想给他留颜面,也是枉然。” 他语气不悦:“再者,你若迟迟不与他和离,将我置于什么处境?” 姿态近乎是罕见的咄咄逼人:“红红,我做不了见不得光的情夫,你必须尽快给我一个名分。” “我知道,我知道,”小红杏只能给他承诺,“最迟到答辩会结束,届时,他若是还不肯同意和离一事,我一定为了你去官府告他。” 玉无瑕紧紧盯着她,眸色幽深,目光压迫,带着隐隐戾色,小红杏坐立难安,眼睛扑闪扑闪,不敢与他对视。 片刻,小红杏在他的凌厉盯视下终于败下阵来,举起三指,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我一定会与江过雁和离的,玉郎,你相信我!” 玉无瑕慢慢收回视线,语气森冷:“你最好不要骗我。” 小红杏胆战心惊,忍住心虚,双手抱住他胳膊,挨蹭着他撒娇,“我当然不会骗你啦~你可是我最爱的玉郎!” 玉无瑕面无表情,一只手抱住她身躯,一只手继续拿着书看。 小红杏不敢再招惹他,随手从架子上拿了本杂记,坐在他怀中看。 二人一时无话,到了午间,玉无瑕带小红杏去吃午膳。 饭后,初篁端来两碗汤药,“江夫人,该喝药了。” 小红杏不解,“为什么要喝两碗?” 初篁解释:“一碗是治疗短视症的,一碗是公子上午开的方子,针对江夫人的宫寒之症。” 小红杏瞅了玉无瑕一眼,玉无瑕面色淡然,无甚表情,显然就是不高兴,她不敢讨价还价,只好悻悻喝了。 等喝完了药,玉无瑕带她去钓鱼给狸奴吃,小红杏乖乖跟着去了。 等狸奴吃得肚皮溜圆,玉无瑕牵着小红杏的手,将她带回了雅间。 小红杏刚进屋,玉无瑕径直将门扉关上,小红杏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抱离了地面。 小红杏背抵着门扉,咽了咽口水,“玉郎,你……” 玉无瑕眼眸幽沉,眸色如墨,不等她说完,径直吻住她嘴唇,一手抱住她腰肢,一手撩起她裙摆。 小红杏一开始还有力气挣扎几下,后来就被折腾到浑身发抖无力,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从门扉一路做到廊下,小红杏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微风簌簌,数朵白玉兰从树下飞落,砸在她脸上、身上。 偶然有一朵被风吹到二人交欢之处,小红杏一抖,玉无瑕动作不停,那朵白玉兰深深地陷进小红杏体内。 小红杏被刺激到尖叫,双手指甲在玉无瑕后背来回挠着,划出道道红痕,“玉郎哥哥,我、我要死了……” 玉无瑕吻她杏眼、琼鼻、嘟唇,声音急喘,“你不会死,你只会……” 他想起小红杏以前的浑话,凑在小红杏耳边,一字一顿道:“欲、仙、欲、死。” 小红杏欲哭无泪。 玉无瑕被她生无可恋的表情逗笑了,更用力地弄她,小红杏“哎呀哎呀”娇声叫个不停,情急之下,报复性地绞他,玉无瑕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后,交代给了她。 小红杏浑身淋漓,玉无瑕与她耳鬓厮磨,舔她鬓边的汗珠,小红杏手指甲挠他腰腹肌肉,有气无力地催促:“你出去啊。” 玉无瑕反倒更深地怼进去,缓声道:“再等等。” 小红杏要闹,玉无瑕按住她乱踹的双腿,叫她无法动弹,威胁道:“你若是不累,我们再来一次?” 小红杏不敢与他硬碰硬了,可怜巴巴地道:“你堵住,我很难受,更别提里面还塞了一朵被捣烂的白玉兰。” 玉无瑕神色缓和,揉了揉小红杏肚皮,安抚道:“我这样堵着,你容易受孕。” 小红杏错愕地“啊”一声,“我不想怀孕。” 玉无瑕淡声道:“你若是不想怀孕,那就尽快与江过雁和离,省得我总是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小红杏哑声了。 玉无瑕气不顺,又故意撞了她几下,加重语气,“听到没有?” 小红杏只好回答:“听见了!听见了!” * 江过雁现在每日从廷尉署出来,都会骑马绕去荆钗阁或者锦缎斋,买时新的簪钗或者裙子,回家送给小红杏。 今夜,他去荆钗阁取了定制做好的羽雁步摇,这才折道回了江府。 小红杏正在吃晚膳,他坐下陪着她一道吃完,小红杏进屋梳发,他也尾随进去。 小红杏警惕地盯着他,没好气地问:“你要干嘛?” 她这几日被玉无瑕逼得实在太紧了,又老是被他缠着交欢,导致心力交瘁,连看江过雁都多出几分厌憎之色。 江过雁没想到她火气还是这么大,只好赔笑脸,神秘兮兮道:“我有东西要送给杏儿。” 小红杏不觉惊喜或好奇,左不过就是簪子裙子呗,她伸出手:“拿来吧。” 江过雁拿扇子拍了一下她手心,小红杏缩回手,瞪他一眼。 江过雁走到她身后,将那支展翅雄飞的羽雁步摇轻轻插进小红杏的发髻中,小红杏盯着铜镜看,抬手抚了抚大雁栩栩如生的羽翼。 江过雁双手放在她肩膀上,笑着问:“喜不喜欢?” 小红杏心中当然喜欢,但嘴上还是傲娇:“哼,不过尔尔。” 江过雁刚想说话,小红杏推开他,赶人:“你快走吧,回你的书房去!” 江过雁委屈,“杏儿,你不让我过夜,难道我连陪你一会也不行吗?” 小红杏白他一眼,“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说是陪一会,等一下就陪到床上去了,然后就是陪一夜了!你这个无赖。” 说着,她抬脚踹他膝盖。 江过雁“哎哟哎哟”痛呼,面上全是笑意,坏坏道:“杏儿真不愧是我的娘子,这么了解我。” 小红杏被气到,手脚并用地打他。 江过雁一边任由她打,一边趁机握住她手,往自己下面摸去,他声音沙哑,“娘子,为夫这几日憋得厉害,你帮帮我。” 小红杏才不肯,挣扎着,非要甩脱他的手。 江过雁见她如此抗拒,心中刺痛,怕不小心弄疼她手,只好松开她手腕。 小红杏一得自由,立马站起身,抬手指着门口,怒声道:“还不快滚!?” 江过雁见她满脸怒色,欲言又止,面露难过之色,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过雁听话地滚蛋了,可是,小红杏心情反倒伤心起来,她坐在梳妆台前,将羽雁步摇取下,垂着眸子,静静盯着这支步摇看。 看了许久,她眼睛慢慢红了,小红杏眨了眨眼睛,忍住哭意,爬上床睡觉了。 * 江府,书房 江过雁看完公文后,脱了外衫,躺在书房的矮榻上歇息。 虽然身体很累,但他脑子却是一片混乱,完全睡不着。 他不停回想着小红杏这段时间对他的冷淡,以及她刚才那个痛恨他的尖锐眼神,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杏儿怎么会那样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深恶痛绝的负心汉。 他越想,脑子越痛,眼前一片昏暗,他“嘶”了一声,眉头紧皱,双手捂住脑门,疼得在榻上来回滚了几圈。 剧痛间,他手往枕头下摩挲,抓到一件肚兜,将其拽过来,盖在脸上,整个人侧躺在榻上,细细地喘,甜甜的奶香味萦绕着他,他不敢再胡思乱想,慢慢的,那阵恼人的疼痛感渐渐缓去、消失。 许久,他睁开眼睛,将肚兜从脸上拿下来。 窗外,月色明亮,星光熠熠。 江过雁盯着那轮明月瞧,思绪渐渐放空游走,他想起之前与小红杏生生分离的三年光阴、在欢喜楼得以重逢的喜悦无措、以及如愿以偿娶她为妻的幸福美满,再到如今的分居两室。 他叹息一声,心情沉重,身体疲乏,最后昏沉沉地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全是小红杏的身影,等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是半夜,江过雁思绪有点迷惘,本能地唤:“杏儿?” 他手想要去搂身边的人,结果,只搂了一捧空气。 他蓦然惊醒过来,坐起身,扬声喊:“杏儿?!” 巡夜的护卫听见他声音,敲门问:“大人,可要叫夫人过来?” 江过雁这才逐渐清醒过来,自己被小红杏赶到书房睡了,他声音有点哑:“不用,不要扰她休息。” 护卫应是,脚步声逐渐远走。 江过雁起身去桌边倒了杯冷茶喝下,而后回到榻边,拿起肚兜睹物思人。 小红杏今日换下来的这件肚兜样式还蛮新奇的,上头绣着一只猫咪,正伸舌头舔爪子,憨态可掬,很可爱,两只圆溜溜的猫瞳就像杏儿的眼睛,他看着这只猫儿,好似看见了小红杏。 他勾唇笑了,心情逐渐转好,指腹摸着猫咪的眼睛,柔声唤:“杏儿?” 可惜,这只猫咪不会给他回应。 江过雁想象着小红杏像这只猫咪一样舔爪子的情态,想着想着,起了反应。 看着身下雄赳赳气昂昂的家伙,他叹气,拿扇子将它往下按,“你精神也没用,杏儿现在不肯吃你。” 他一松手,那家伙又站立起来了。 江过雁十分无奈,不由扶额,半响,不得不认命地用五指兄弟解决它。 他将肚兜罩在上面,自力更生地撸了很久,并不觉得快活,只好脑海中回忆着小红杏昔日在床榻上的娇美情态,最后勉强弄了出来。 解决完之后,他收拾一番,躺在榻上,手枕着后脑勺,心中一片怅惘,更加思念小红杏。 最后,他只好起身穿好衣服,出了书房,去内院寻小红杏。 索性现在是夏日,小红杏没有关窗,连床幔也是轻纱的,江过雁站在窗外,得以瞧见心心念念的小红杏。 小红杏睡得很熟,四仰八叉地占满了一张床榻,肚子上盖着一条毯子,一只白花花的玉足伸出纱幔,暴露在空气中。 江过雁含笑瞧着她许久,不禁摇头感慨,他之前与小红杏睡觉的时候,只有抱着她,小红杏才会老实,不然,他只怕会被挤下床去。 小红杏睡得香甜,江过雁望着她这副仿佛不知忧愁的睡颜,心情愉悦,仿佛肩上的重担一夕之间都卸下来了,他又是往昔巴陵城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将军。 那时候,义父会教他武功,带他去练兵,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与义父一道归家,义母会在门口候他们,小红杏躲在石狮子后头,准备吓唬他们。 义父每次都会假装被吓到,然后瞪着眼,作势要收拾小红杏。 义母是个温柔可亲的性子,每次,她都会出手拦义父,好言相劝。 而他会将小红杏护在身后,像只保护小鸡的鸡妈妈,而义父就是那只老鹰,小红杏抓着他后背衣服躲老鹰,兴奋地哈哈直笑。 那时候真好,可惜,最后都如镜花水月,什么都消失了,除了小红杏,他什么都没保住。 而小红杏,他其实也没有护好她,居然叫她沦落风尘,整整三年。 只这样一想,他心痛难忍,两只狐狸眼都微微发红。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小红杏,背靠着墙壁,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可惜,刚才还皎洁的明月,现在已经尽数被云朵挡住,整个星空只剩下黯淡的灰色,像极他蒙上阴翳的心情。 * 没有江过雁陪着,小红杏睡不踏实,总是半梦半昏的,忽而,她听见一阵悲凉的笛乐声,似泣似诉。 好奇怪,对于这阵乐声,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是,她印象中,少年吹奏此乐的时候,尚且是不知愁的年纪,空有其韵罢了,怎么现在就这般哀伤彻骨了? 她心脏微微揪痛起来,眉头也拧起。 脑海中,很多画面一闪而过,父严母慈,青梅竹马,嬉笑欢闹,不知愁苦,可最后,只剩下白色的封条,将那扇她熟悉的门扉紧紧关闭,用封条交叉着贴住。 她双手一重,小红杏低头去瞧,发现自己手腕戴上了沉重的铁镣铐。 一个穿着白袍盔甲的男人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正定定注视着她,目光深邃平和,像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微弱猫咪,那样的漫不经心,那样的浑不在意。 她好恨,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拽下马暴打一顿,可是,母亲揽住了她,她轻声安抚她:“颜舒,我们走,我们等你爹和星舒来接我们。” 她忽然感到绝望,怔怔发问:“爹和星舒哥哥还会回来吗?” 母亲温柔一笑,以一种笃定的、肯定的、自信的语气道:“他们会,纵使前方有千军万马,也不能阻挡他们来救我们的决心。” 后来的画面逐渐血腥起来,小红杏耳边充斥着刀剑铮铮的相交声,最刺耳的是一声“刺啷”,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可她脑子昏蒙,只余一片黑暗,唯一清楚的感觉便是自己往下急速飞坠的失控感。 小红杏浑身一抖,双眼猛地睁开,彻底惊醒过来。 她抬手擦拭,满头都是汗水,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她醒来了,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可睁开眼,什么都不记得了,耳边那阵悠远的笛声倒是变得清晰起来,似乎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小红杏懵懵的,听了半响,忽而发现,确实就是一墙之隔! 她气得牙痒痒,拽起枕头,扔向窗外,怒声喝问:“娘的!哪个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屋外吹笛子扰人清梦!” 江过雁灵敏地躲开那个飞来的枕头,停下吹笛子,他站在窗口边,举起双手投降,笑得一脸讨好,“杏儿,是为夫啊。” “我早知道是你!”小红杏拿绣花鞋砸他,“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蛋!存心要吵我休息!” 江过雁侧头躲闪,纳闷道:“你之前不是打鞭炮都吵不醒你吗?怎么今夜我吹曲笛子,你就醒啦?” 他眸子一转,喜滋滋地揣测道:“莫不是为夫没有陪着你,杏儿才会睡不好的吧?” 被他说中,小红杏一时气短,片刻,才反驳:“你少自作多情,没有你这只大雁在旁边占位置,我一个人不知道睡得有多香呢!” “是吗?”江过雁秒变脸,失落地道:“可是,为夫睡不着,都是因为想你想的。” 他双手撑住窗框,作势要爬进去,“杏儿,你能不能发发善心,让我进去……” 话说一半,小红杏另一只绣花鞋招呼过去,江过雁只好急急松开窗框,跳到一旁去。 小红杏抱臂靠在床柱上,双腿舒展地交叉搁着,“哼,我顶多隔着窗户跟你说说话,其他的,你休想得寸进尺。” 江过雁只好半靠着窗户,一脸失望地瞧着她,“好吧,杏儿现在对为夫真是好狠心。” 小红杏呵呵冷笑,“你好好说话,不然我睡觉了。” 江过雁拿扇子摸了摸鼻尖,悻悻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小红杏瞪他一眼,“怎么?你现在有心事都不愿意跟我讲了吗?” 江过雁讶异,“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小红杏道:“不然你会大半夜发癫,吹什么笛子吗?!” 江过雁有点尴尬地笑了,展开扇子摇了摇,“知我者,杏儿也。” 说完这句,他不再开口,小红杏暗暗生气,又担心他,只好赤足跑过去。 江过雁瞧着她,担心道:“地上凉,你光着脚,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小红杏朝他伸出双臂,“你抱我坐在窗台上,我脚就不会沾地了。” 江过雁笑了起来:“好主意。” 他将双臂伸进窗内,托住小红杏肋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小红杏坐到窗户边,两只脚欢快地踢了踢,江过雁抓住她双足,用一只手暖着它们。 天边,云朵层层迭迭,一钩残月若隐若现,清辉朦胧。 江过雁望着月亮,小红杏从他衣襟里掏出一管笛子,好奇地把玩起来,“成婚一年多,我第一次听你吹笛子,没想到吹得还不错,就是太悲凉了些。” 江过雁微微一笑,“那是将士思乡曲,如何能不悲凉?” 小红杏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乐器?我在欢喜楼从未见过。” 江过雁道:“这是羌笛,边塞那边的乐器,你在欢喜楼没见过,也算正常。” 小红杏更加疑惑,“那你怎么会吹奏羌笛?你以前去过边塞吗?” 江过雁眸色一暗,声音低沉,“不是去过,我自幼长于边塞之地,那里是我的根,我的家乡。” 他之前很少与小红杏提及往事,小红杏只知晓他在邺城当官,一介白身,沉浮五年,终于升任到军司一职,可谓不易。 小红杏叹口气,“你真好,还记得自己的家乡,不像我,不过是无根之萍,自小被人卖来卖去的,连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 江过雁眸中闪过一丝沉痛之色,抬手摸了摸小红杏脑袋,安慰道:“你嫁给了我,我的家乡,就是你的家乡。等以后,我带你回家乡,我们再也不要来邺城了,可好?” 小红杏苦涩一笑,并不说话。 转瞬,她怕引起江过雁疑心,只好另起话题,“对了,这管羌笛看着好旧啊,这里都有裂痕了,你怎么不换管新的?” 江过雁抚着羌笛管身上的一道裂缝,目露眷恋之色,“这是旧人所赠,纵使年久陈朴,我怎么舍得丢弃?” “旧人?”小红杏危机感起,眯起眼睛,酸溜溜地猜测:“谁呀?该不会是你哪个旧红颜吧?” 江过雁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将小红杏头发揉乱,“傻杏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正色道:“这是我恩师所赠,他是我的义父,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铁血汉子,我生平最敬佩的人就是他。” “那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更从未见过他?” 江过雁面色黯然,失落道:“他故去了。” 小红杏缄默,片刻,她拍了拍江过雁肩膀,“节哀顺变。” 江过雁看着她无波无澜的杏眸,心中忽而感到无比的庆幸,也对,她忘记了一切是最好不过的,她会一辈子开开心心,不会被仇恨捆绑,沦为复仇的囚徒,这样最好不过了。 他脑袋靠上小红杏肩膀,示弱一般地蹭了蹭,“杏儿,我头疼,能不能进你屋睡觉?” 小红杏双手捧起他脸颊,“果然,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要得寸进尺!” 江过雁抿着唇,双眸如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红杏不由心软,“算了,左右我现在没有穿鞋子,又不想光脚走回床上。”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鼻尖,娇嗔道:“那就便宜你抱我进屋吧~” 江过雁喜笑颜开,“得嘞~为夫这就抱娘子回屋睡觉去咯~” 他像抱一个孩子那样将小红杏抱起,从正门走进屋,二人笑闹着,到床上的时候,又滚做一团。 江过雁挠她痒痒,小红杏笑得开怀,江过雁伏在她身上,薄唇来回亲她眼睛、耳朵、脸颊,小红杏躲不过他,只好嘟起唇,同他接了个绵长温柔的热吻。 江过雁的手想要往下拽她腰带,小红杏及时握住他手,江过雁眉眼间都是得不到纾解的急躁欲色,声音低磁:“杏儿……” 小红杏几乎不能抵抗,可是,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玉无瑕留下的痕迹,实在不敢与江过雁交欢,只好道:“我用手帮你。” 江过雁吻了吻小红杏嘴唇,“我想要你,我们已经很久没做过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他手往下,想要摸小红杏下面,小红杏闭紧腿,扭身躲开他的手。 “我月事快要到了,身体不爽利,实在不想交欢,你且饶我一回。” 江过雁最是顾忌她身体,闻言,只好作罢。 “那我们睡觉。” 他拉着小红杏躺下。 小红杏问:“你不难受啦?” 江过雁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我不想累着你。” 小红杏心里甜滋滋的,“我用手啦,不会累到的。” 她手从他衣摆下伸进去,钻进他裤子里,握住后,帮他纾解。 江过雁呼吸渐急渐乱,动情地亲小红杏,胡乱地唤:“好杏儿,再快一点,对,做得很好,杏儿很厉害,不愧是擅弹琵琶的手,手指好灵活。” 小红杏撩拨人的手段是花样百出的,连江过雁也不是她的对手,很快被她撩拨到濒临高|潮点。 江过雁几乎失了神智,含咬住小红杏的耳朵,呢喃着喊:“颜儿。” 小红杏听见他居然喊别的女人的名字,气炸了,指甲故意狠狠刮他小口,江过雁下面猛地抖了一下,彻底被她玩丢了。 小红杏将手从他裤子里拿出来,面色冷淡,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快去拿水来给我洗手。” 江过雁慢慢缓过来,知晓她爱干净,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小红杏躺着,他帮她擦洗干净手,再帮自己擦洗干净,刚要上床休息,小红杏脚抵住他胸口,“滚蛋!说好到答辩会结束才让你回来的。” 江过雁不料她又突然发作,错愕又无奈,“杏儿……” 小红杏心中冷笑,现在知道叫杏儿了?怎么不叫颜儿了?娘的,江过雁,你就是个狗东西! 她收回脚,闭上眼,“识相点快滚,不然我揍你了!” 江过雁又赔了许多好话,小红杏置之不理,最后,小红杏困到打哈欠,江过雁见状,不想打扰她休息,只好委屈巴巴地回了书房。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第39章风雨瓢泼,玉郎候杏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七月初六。 一大早,天公不作美,浓云滚滚,电闪雷鸣,飘风暴雨连成银帘,噼啪砸下,赶走了夏季的最后一丝闷热。 玉无瑕一向浅眠,很快就被这阵风雨打窗声吵醒。 他睁开双眸,眸色蔼蔼杳杳,室内一片昏暗,他整个人也几乎隐匿在这片黑暗之中。 片刻,他坐起身,赤足走到竹窗边,轻轻打开一角窗户缝隙,驻足在窗边。 狂风雨水透过窗户缝吹进屋,很快将他的白衣黑发打湿,但他没动弹,只是静静望着外头白茫茫的雨幕,目光沉静悠远。 少顷,初篁撑着油纸伞从抄手游廊绕过来,瞧见他正开窗远眺,徐步走近,好言提醒:“公子,当心着凉。” 玉无瑕声音被风雨吹得缥缈,他叹道:“这场雨,似乎要下很久。” 初篁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颔首道:“应当要下一整个白天。” 玉无瑕语气低低的:“这场雨,下得不好。” 初篁望他一眼,不懂其意。 玉无瑕没有解释,只是踱步离开了窗边,临走前,那扇窗也没关上。 初篁去给他打洗漱水,进屋的时候,玉无瑕已经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袍,自个儿拿了柳枝毛巾洗漱完毕,背着手,走出了屋。 玉无瑕撑着油纸伞去了紫玉竹林,找了一圈后,站在一块假山石面前,温声道:“狸奴,今日雨大,随我去湛园。” 狸奴正缩在假山石的凹洞里头睡觉,听见玉无瑕唤它,它耳朵动了动,猫瞳睁开,懒洋洋地“喵呜”一声,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慢悠悠走出假山石。 玉无瑕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示意狸奴跳上来。 灰蒙蒙的雨幕之下,狸奴一褐一蓝的鸳鸯瞳更显剔透深邃,它瞧了瞧玉无瑕白皙的衣袖,又抬爪子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喵呜”一声,绕着玉无瑕脚边走两圈,脑袋蹭了蹭他衣摆。 玉无瑕微微一笑,手摸了摸狸奴瘦弱的脊柱,“好狸奴,若是红红有你待我的一半心意,我何需为她夙夜伤怀?” 猫咪不会出言安慰他,只是朝他“喵呜”一声,玉无瑕拍了拍它脑袋,站起身,撑着油纸伞踱步回湛园,狸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 玉无瑕带着狸奴去了膳堂,翠篁已经摆好了早膳,瞧见狸奴,面上露出笑容,奔上前来:“狸奴,你来啦?” 狸奴仰头朝她喵喵叫。 翠篁将它抱起,坐在一旁,亲自给它喂食。 玉无瑕在桌边落座,初篁过来侍奉他吃早膳,玉无瑕意兴阑珊,举起筷子,却并无进食的心情。 盯着白米粥半响,到底是将筷子重新搁下。 初篁不解:“公子,今日早膳不合你胃口吗?” 玉无瑕站起身,“没有。我只是不饿。” 他径直朝外走去,吩咐道:“这桌早膳你们二人吃吧,吃完再给狸奴沐浴一番。” 初篁担忧地望他萧索的背影,出声应是。 待玉无瑕走远,翠篁抱着狸奴凑近初篁,“初篁姐姐,我觉得公子这段时间似乎不太对劲,晚上睡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连早膳也吃不下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初篁语气无奈,“江夫人总是找借口拖着,不肯与江军司和离,公子何尝看不出来?只怕答辩会过后,也到了公子与江夫人分道扬镳的时候。” 翠篁皱眉,不平道:“公子生来尊贵,何尝如此委屈过?江夫人真是……” 她止住话语,最后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 今日天色昏蒙,即使是一大早,竹室视野亦不算明亮,玉无瑕燃了烛火,从架子上拿了一本有关妇科的医书,坐下后,细细研读。 廊下,雨水顺着瓦片流下,砸在地板上,滴答声不停,他捧着书,思绪渐沉,不知不觉,时间游走。 初篁进来奉茶的时候,玉无瑕听闻动静,从书页中抬头,问:“什么时辰了?” 初篁道:“巳时二刻。” 玉无瑕将书本放下,踱步到窗边,望着风雨中飘摇的观音竹,兀自出神。 他站了足足一刻钟,初篁看出他在等小红杏来,走上前,劝道:“公子,雨势这样大,江夫人许是要等雨小了才会动身前来。” 玉无瑕没回应。 翠篁抱着狸奴进来,狸奴从她怀中跳下地,奔向玉无瑕。 玉无瑕从窗边离开,走向门口,狸奴刚要跟上去,他顿住脚步,道:“你在这里等我们。” 又吩咐:“翠篁,照顾好狸奴。” 翠篁点头应是。 玉无瑕拿了把油纸伞,打开后,一个人出了竹室,踏上鹅卵石小径。 他脚步看似不疾不徐,但并不算慢,很快,身影拐过月亮门就不见了。 初篁与翠篁对视一眼,初篁道:“我去陪公子。” 她也撑了伞,急急追上玉无瑕。 * 初篁跟在玉无瑕后头,劝道:“公子,我们还是在竹室等江夫人吧。” 玉无瑕脚步不停,很快就要走出湛园。 初篁顾不得规矩,闪身站在玉无瑕面前,拦住他去路,苦苦相劝:“公子,此时贸然去江府拜访,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玉无瑕神情冷淡,“我正好帮她与江过雁摊牌和离的事情。” 初篁心急如焚,“公子,江夫人若是不愿与江军司和离,你一昧强求亦是枉然,倒不如趁机迷途知返,方是正道。” 玉无瑕冷漠地扫了初篁一眼,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凌厉,初篁心一跳,手不由抓紧伞柄。 “她对我,有情。”他以一种笃定的、执着的语气说道。 说完,他绕过初篁就要走。 初篁孤注一掷道:“公子既然如此自信,那么,敢和奴婢打个赌吗?” 玉无瑕停住脚步,侧头望她,淡声道:“什么赌?” 初篁定定道:“就赌,江夫人到底有没有将公子放在心上。” 玉无瑕微微一笑:“你想怎么赌?” “公子且在湛园等一日,若是江夫人真的有将你放在心上,那么,这场大雨定不能阻拦她的脚步。” 玉无瑕一顿,漠然问:“若是她今日没来呢?” 初篁压住心惊,鼓足勇气,道:“若她没来,那公子自然也就该放弃了。” 她淳淳相劝:“公子,江夫人并非你的良人。” 玉无瑕没有说话,片刻,他勾唇笑了,道:“我接受你这个赌约。” 初篁默默松了口气。 “不过……” 初篁心又提起来。 玉无瑕眉眼间带着点点笑意,道:“若是我赌赢了,初篁,我希望我与红红的这段恋情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纵使世间所有人都不赞同这段恋情,他亦会坚守,但他希望,身边至少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地祝福他们。 初篁一颗心彻底放下,莞尔笑道:“若真是两心相悦的恋情,奴婢自然乐见其成。” * 玉无瑕驻足在湛园门口,撑着一把油纸伞,眼睛眺望着雨帘,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初篁面容隐隐流露出担忧之色,偷偷打量他神情。 玉无瑕面色从容,姿态是往日那般的淡雅舒缓。 他没有流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情,只是耐心地等着。 然而,大雨逐渐转为银丝小雨,太阳在层层乌云后若隐若现,露出璀璨的光华。 初篁提醒道:“公子,正午时分了,要不,你先回膳厅吃午膳?奴婢替你在此处候江夫人。” 玉无瑕摇头,拒绝:“不必。” 初篁见他神情坚决,不好再劝,只好站在一边陪他。 第40章杏来月事,玉郎照顾 小红杏今早醒来,发现自己床单红了。 她烦躁地坐起身,窗外,风雨声噼啪,她只好加大音量喊:“豆蔻!” 豆蔻听见动静,进屋,“夫人起身了?” 小红杏语气恹恹的,“我来月事了。” 豆蔻一听,忙去帮她拿月事带。 小红杏起来换裙子,等一切收拾完毕的时候,如她所料,肚子又疼起来了。 豆蔻帮她洗漱完,忙去厨房煮了碗红糖姜茶端过来,喂小红杏喝下。 小红杏喝完后,精神困倦,捧着肚子睡着了。 不知不觉睡了很久,小红杏打哈欠醒来,豆蔻搀扶她起来。 小红杏随口问:“什么时辰了?” 豆蔻觑一眼天色,道:“未时一刻。” 小红杏大惊,“已经下午啦?” 她紧张地问:“玉无瑕没有过来寻我吧?” 豆蔻摇头,“今日雨势这般大,大家都恨不得躲在屋里头才好,玉公子又怎么会冒着瓢泼大雨来江府?” 小红杏啧啧感慨,又庆幸:“那可说不准。不过,他没来就好。” “外头雨还大吗?” 豆蔻道:“蒙蒙细雨。” 小红杏腰肢酸软,饿了,想要吃东西,可是肚子又疼,实在吃不下,只好叫豆蔻给她穿裙子。 等她收拾妥当,由豆蔻搀扶着,她们一道出了房间。 张嶙正在廊下候着,见小红杏要出门的架势,劝:“夫人,今日天气不好,再者,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不如还是待在家里吧。” 这也是今早江过雁出门前对他的叮咛。 “丹青一道,须有恒心,不可懈怠。”小红杏一本正经,说得十分高大上,“你速去备马车,送我去湛园。” 张嶙被她这个借口说服了,只好去了。 * 小红杏窝在马车里,人还是不舒服。 张嶙本想从角门驾马车进去,送小红杏到湛园门口,可小红杏担心他看出自己与玉无瑕的奸情,因此拒绝,张嶙只好将马车停在玉家大宅门口。 豆蔻搀扶她下马车。 张嶙帮她打伞。 小红杏勉强站直身体,吩咐:“豆蔻,你撑伞就好,不要劳烦张护卫。” 张嶙粗心,没看出小红杏今日身体不舒服,一听她这样吩咐,当即将伞递给豆蔻。 豆蔻接过,一只手托着小红杏的手,一手撑着油纸伞,两人慢悠悠地进了玉家大宅。 * 小红杏越走越疲乏,双腿发软,嘴里碎碎念,骂道:“湛园为什么要离大门口那么远?我怎么走都走不到那里去!” 豆蔻听得发笑,温声劝:“夫人,你再坚持一下,拐过这道弯,我们就到湛园门口了。” * 越等,初篁越觉得小红杏今日是不会来的,江夫人性子跳脱,玩心甚重,与公子的恋情,想来不过就是她一时兴起罢了,她心中悠悠感慨,到底是心性不定,才会顽劣至此,反倒累得公子为她挂念伤怀。 她出声唤:“公子……” 玉无瑕知晓她要说什么,不想听,肯定地、执着地道:“她会来。” 初篁无奈叹息。 然,玉无瑕话音刚落,两道相扶走来的身影从侧角走出来,正徐徐朝他们走近。 她们撑着油纸伞,看不清面容,初篁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玉无瑕已经疾步迎了上去。 初篁只好跟随上去。 * 小红杏走到累极,忽而,眼前出现一抹熟悉的白衣身影,她抬头朝他望去,容貌如画、玉质金相,这等飘飘逸逸的绝色公子,不是玉无瑕又是谁? 小红杏委屈地撅起嘴,撒娇道:“你的湛园离大门口好远,我走得脚疼,现在走不动了,要抱抱。” 她朝他伸出双手。 初篁顾忌豆蔻在场,小声提醒:“江夫人,此举不妥。” 豆蔻看出她心中顾虑,“我只忠于夫人,初篁姑娘不必紧张。” 初篁听罢,朝她浅浅一笑,不再开口了。 玉无瑕眼睛只看得见小红杏,他嘴角微微弯起,眉眼间都是愉悦笑意,他将手中的油纸伞微微朝侧边偏移,继而俯下身,手臂环过小红杏的膝盖弯,轻轻一托,便将小红杏抱坐在手臂上。 站起身的时候,他将伞面撑高,倾斜偏向小红杏,自己半边肩膀反倒被毛毛细雨打湿。 初篁走近过去,举高伞面,要遮住他,玉无瑕不喜欢与人靠太近,微微侧身,避开去,“不必如此。” 初篁只好作罢。 小红杏双手环住他脖颈,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倦倦的。 玉无瑕看她面色苍白,担忧地问:“着凉了吗?” 小红杏趴他耳边,声音很小,没有什么力气,“我早上来月事了,身子难受的紧。” 玉无瑕微微将她抱紧,转身,带她进了湛园。 他本想带小红杏回雅间,可小红杏不想去,“我今天在家里睡了一整天,不想再躺床上了。” 玉无瑕只好将她抱去竹室。 索性,今日天气不好,奴仆都躲在屋内避雨,路上少有行人,并未瞧见二人过分亲密的举动。 * 竹室 玉无瑕抱着小红杏过来,翠篁见状,忙接过玉无瑕手中的伞。 玉无瑕进了屋,将小红杏放下,扶着她坐下。 翠篁见他半边肩膀都是湿的,连忙拿出丝帕递给他,“公子,擦一擦。” 玉无瑕接过,给自己简单擦拭一番。 小红杏唇色都是发白的,玉无瑕十分担心,替她搭脉,“我帮你开一张方子,让初篁去熬碗汤药给你喝。” 小红杏来月事的时候,脾气不比往日好说话,当即闹腾:“我不喝!” 玉无瑕看她病容憔悴,不舍得忤逆她的心意,只好作罢,“那,喝碗红糖姜茶如何?” 小红杏闷闷点头,玉无瑕吩咐翠篁去煮姜茶,翠篁刚要去,小红杏道:“我饿。” 玉无瑕拧眉问:“你没进食吗?”又心疼不已:“何必如此急着来见我?左右,我会一直在湛园等你。” 小红杏赖在玉无瑕怀中,趁机说甜话哄他高兴:“我一觉醒来,都已经下午了,我急着见你,顾不上吃饭。” 玉无瑕莞尔笑了,曲指刮了一下她鼻梁,语调宠溺,“小傻猫。下次不许这样。” 翠篁忙问:“公子,那奴婢去厨房叫膳?然后直接端来竹室摆膳?” 玉无瑕颔首,“去吧。” 翠篁连忙去了。 小红杏抓住玉无瑕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肚皮上,娇声娇气地命令道:“帮我揉一揉。” 她还诸多要求:“轻一点,不要弄疼我。” 玉无瑕连声应好,手掌捂着她肚皮,慢慢地揉着,三分力道都舍不得用,生怕怀中的这个小祖宗喊疼。 狸奴本来在睡午觉,被吵醒,跑来二人身边,“喵喵~” 小红杏见到它,不由眉开眼笑,手揉了揉狸奴毛绒绒的脑袋,“狸奴,你好呀!” 狸奴蹭了蹭她手心,伸舌头舔了舔猫爪子:“喵呜~” 小红杏开心地眯起眼睛笑了。 不一会,翠篁与初篁将膳食摆好,玉无瑕端起一碗枸杞薏米粥,“我喂你。” 有人伺候,小红杏当然不会拒绝。 玉无瑕吹凉后,喂到她嘴边,她张嘴乖乖吃了,偶尔指使玉无瑕夹菜给她吃。 那碗枸杞薏米粥,小红杏喝一半,不肯喝了,玉无瑕只好帮她收拾干净。 翠篁诧异地盯着这一幕,看了初篁一眼,初篁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翠篁回想起之前撞见玉无瑕亲吻小红杏的场景,索性都那么亲密了,吃江夫人的剩食什么的,也算正常吧? 翠篁成功说服了自己。 等二人吃完,玉无瑕又喂小红杏喝了一碗红糖姜茶,初篁与翠篁才开始收拾桌上狼藉。 小红杏虽然还是腰酸,但没有早上那么剧烈的痛了,只是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能赖在玉无瑕怀中,任由他手掌帮自己暖肚子。 玉无瑕见她精神头不好,问:“想要做什么?我陪你?” 小红杏想了想,道:“上次那本《偷情宝典》,我们才读到一半,现在不如接着读后半部分的剧情?” 玉无瑕扶了扶额角,颇感头疼:“果真要读那本《偷情宝典》?我看后头全都是交欢桥段,没什么好读的,不若,我弹琴给你听,好吗?” “不要,”小红杏不假思索拒绝:“你一弹琴,我就想睡觉,那今天晚上就睡不着了。” 玉无瑕只好顺她心意:“好吧,那就读《偷情宝典》。” 他喊来初篁,面色有点不自然,吩咐道:“你去雅间,从那个红木箱子里,找一本书过来。” 初篁问:“什么书?” 玉无瑕实在没脸对她说出书名,只好道:“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一朵红杏花,上头有小红杏三个字,你一看,便知了。” 初篁不疑有他,连忙去了,然后,等她打开红木箱子,眼睛差点没被辣瞎,全是小黄书,印着红杏花的居然是一本艳情书,书名露骨,叫《偷情宝典》。 她都不敢多看,还欲盖弥彰地拿了两本圣贤书将《偷情宝典》夹在中间,这才有勇气拿到竹室去。 “公子,书拿来了。” 初篁不敢抬头,将书本搁在桌上,连忙退下了。 走一半,玉无瑕喊住她,咳了咳,吩咐道:“你与翠篁下去休息,等傍晚再过来伺候。” 初篁以为他是要与小红杏亲近,点头应是。 小红杏揶揄地打量玉无瑕,发觉他两只耳朵都是红的,她手指头拨弄他红彤彤的耳垂,“玉郎,你在想什么?耳朵红成这样?” 玉无瑕抓住她使坏的手,叹道:“我面子里子都让你丢尽了。” 小红杏嘻嘻坏笑。 玉无瑕将三本迭得整齐的书一一排开,从中间抽出《偷情宝典》,打开后,道:“我们上次读到第39回,现在继续往下读。” 小红杏窝在他怀里,懒洋洋道:“我不想看,你念给我听罢。” 玉无瑕看着那一页黄色暴力的交欢桥段,面露为难之色,“这……” 小红杏蹭了蹭他胸口,撒娇,“我想听你念艳情文,肯定很好听。” 玉无瑕还是犹豫,小红杏扯了扯他乌发,仰头亲了一口他喉结,娇嗲地撒娇:“玉郎哥哥,你最好啦,念给我听啦~” 玉无瑕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只好给她念了。 猫咪团成一圈,窝在他们脚边,跟着一块听。 结果,越念,玉无瑕越热,只好一边嘴上念《偷情宝典》,一边心中默默想着《清心经》。 怕他念渴了,小红杏还会贴心地喂他喝刚才剩下的红糖姜茶。 好在念完了交欢的桥段后,作者终于写了剧情桥段,玉无瑕面色逐渐坦然,但念到临近结局的时候,他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几乎念不下去了。 小红杏奇怪地看他一眼,抬眼去瞧书页,啧啧感慨:“这个结局真棒!女主左拥右抱,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玉无瑕皱眉:“我无法理解,女主的丈夫为何会容得下那个偷情的奸夫?而那个奸夫居然那么不知羞耻,不求名分地跟着女主做小,算什么男人?” 小红杏不满反驳:“那个奸夫愿意做小,那是他懂事体贴,不舍得叫女主为难!我要是遇上这样的好男人,我一定会好好疼他珍惜他的!” 玉无瑕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眸色深沉,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语气幽幽:“你该不会早就读过这本书了吧?” 这是旧书,小红杏当然是通篇读过的,但是,她嘴上绝对不会承认:“玉郎,你怎么这样胡乱猜忌我的心思?” 她做出西子捧心的可怜样子,“我明明没有读过,才会兴致勃勃地跟你一块读的。你误会我,我好难过。” 玉无瑕勾唇冷笑,两指掐了掐小红杏脸颊肉肉,阴着脸,一言不发。 小红杏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乖巧神色。 玉无瑕将《偷情宝典》搁下,缓和了神色,转而问:“你腹痛腰酸的症状要持续多久?” “只疼一日,第二日症状就会减轻很多,届时,我就行动自如了。” 玉无瑕沉吟道:“明日就是初七了,也就是宫里举办答辩会的日子,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入宫?我明日可绕道先去江府接你。” 小红杏摇头,“我不想去。” 玉无瑕意味不明地开口:“是你不想去,还是江过雁不想你去?” 小红杏一听,当即道:“我来月事了,身子不舒服才不想去的,绝对不是因为江过雁那个狗东西!” 玉无瑕面色依旧不大好看,刚启唇,想要说话,小红杏怕他又逼问和离的事情,连忙双手环住他脖颈,将他脑袋拽向自己,仰头吻住了他。 玉无瑕不妨她突袭,愣了一下,很快,从善如流地回吻她,翻身将她压在地上,深深地、热烈地拥吻起来。 猫咪睁着两只鸳鸯瞳瞧着他们,“喵呜”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舔自己毛发,给自己顺毛。 一吻结束,玉无瑕稍稍退离小红杏的唇瓣,目光灼灼热烈,道:“明夜就是七夕节,我想同你一起度过。” 小红杏错愕,“可是,我听江过雁说,陛下明夜会顺道在宫内举办晚宴,你哪里有空见我?” 玉无瑕凑过去亲了亲她水润嫣红的唇瓣,“我可以找个借口提前离席。”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眸底深处带着一丝期盼,问:“红红,你愿意出来见我吗?我们一起去游香桥,祈求织女娘娘保佑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不分离。” 小红杏想着江过雁反正明晚也要留在宫里参加晚宴,那她就是自由身,自然点头应允,甜笑:“好啊,我愿意的。” 玉无瑕感到久违的心安与欢欣,喜上眉梢,爱甚地捧着小红杏脸颊,他闭上双眸,额头轻轻贴上她的,鼻尖与她的相触,呢喃着唤:“红红。” 第41章岑杏赴宴,贵女嘴仗 第二日,小红杏腹痛腰酸的症状果然有所缓和,虽然江过雁不肯带她去答辩会,但她还是有兴致打扮自己。 从妆奁里,她拿出那支羽雁步摇,道:“今日要簪这一支步摇。” 之前,她每一日都要去湛园见玉无瑕,自然不能戴这支步摇,今日倒是可以簪上。 豆蔻看了看步摇款式,转而给小红杏挽了个凌虚髻,将步摇斜斜插进发髻里,大雁的羽翼赫然展开,栩栩如生,望之,十分生动。 小红杏对着铜镜,欢喜地瞧了瞧,又在豆蔻的帮忙下,替自己上了层薄妆。 她穿上江过雁前几日买给她的红色珍珠石榴裙,臭美地转了个圈,冲豆蔻抛媚眼:“豆蔻,好看吗?” 豆蔻微微一笑,“夫人姿容卓绝,怎么打扮都是美丽的。” 小红杏食指点了点她嘴唇,亲昵道:“你这张嘴,总是那么甜。” 她拉着豆蔻,道:“走,我们今日去游湖赏荷,玩个痛快!” 两人兴冲冲地要出门,张嶙刚打算去准备马车,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江府门口。 小红杏望去,青奴正坐在辕座处,跳下马车,替姬岑拉开帘子。 姬岑下了马车,小红杏欢喜地奔上去,扑到她怀中,“岑姐!” 姬岑打量一番小红杏,面上闪过惊艳之色,赞道:“小妹,你今天好生漂亮。” 小红杏沾沾自喜,虚虚捧着脸颊:“那可不。” 姬岑道:“你家郎君呢?可要随我一道进宫?” 小红杏垮下脸,噘嘴道:“他一大清早就和同僚一块进宫去了。” 姬岑惊讶,“他把你一个人扔在府内?打算叫你自己进宫赴会?” 又气愤:“岂有此理!” 小红杏忙解释:“他不是扔我在府邸,我没打算去答辩会。” 姬岑不解:“你不是喜欢这等热闹场景吗?怎么不去?” 她面露失望之色:“再说了,我可是特意绕来江府寻你,就是为了和你一块进宫。” 小红杏手指戳了戳姬岑肩膀,安慰道:“哎呀,江过雁不让我去,我才不去的,再说了,应该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好了。” “他不让你去?”姬岑挑眉,“为何?” 小红杏叹口气:“他说,我长得太美丽,怕我一进宫就被纨绔子弟看上,所以不让我去答辩会。” 姬岑冷哼一声,讽刺:“男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为何要女子来委屈自己,以成全他们?” 她牵起小红杏的手,“走,他不带你去,我这个做姐妹的带你去!” 小红杏“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已经被姬岑推着上马车了。 张嶙连忙来拦:“荣安公主,我家大人不让夫人去答辩会,望你莫要强人所难。” 姬岑懒得和张嶙掰扯,直接吩咐:“青奴,赶走他。” 青奴应是,伸出手,欲要擒住张嶙肩膀,张嶙机敏地旋身躲开他的手,立时出手,反要去擒青奴。 青奴回身防守,与他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小红杏看得拍手叫好,“青奴,没想到你还会武功啊!真了不起!我以为你只会跳绿腰舞呢!” 青奴趁隙间,瞪了小红杏一眼,小红杏笑得更欢了。 姬岑吩咐车夫驾马远去。豆蔻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只好眼睁睁看着马车远走。 小红杏透过车厢的后窗,看二人打架,看得不亦乐乎。 *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踏上皇宫门前的那条甬道,都到此处了,小红杏再说不进去,岂不是辜负了姬岑的一番好意? 她当然不会舍得拒绝岑姐的好意啦。 于是,小红杏兴致盎然地掀开车帘子,往外张望,宝马香车如云,一辆辆在甬道上行驶着,见到姬岑的马车,他们默契地避开,让姬岑先行。 很快,车夫将马车停下,小红杏在豆蔻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姬岑一道下来。 路过的贵妇小姐见到姬岑,会笑着上前与她行礼,待瞧见眼生的她,则会问询她的身份,姬岑为她介绍,那些夫人早就对她有所耳闻,心知她出身欢喜楼,眸底隐隐不屑,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都是笑着与她打招呼。 小红杏也不在乎,朝她们随意地笑一笑,与姬岑一道进了神武门。 她是第一次进皇宫,因此对所见一切全都很好奇,一路上,金屋琼楼,雕梁画栋,看得她目不暇接,感慨道:“我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 姬岑笑笑:“现在知道江过雁不肯带你进宫来有多残忍自私了吧?” 小红杏深以为然地点头,举拳头挥舞道:“没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狗东西!等今夜回家,我要打爆他的狗头!” 姬岑哈哈大笑,牵着她去了月章台。 她们来的时候,答辩会还没开始,帝王的宝座坐北朝南,两侧分别是寒门士子与世家权贵的座位,呈对峙之势,最后一个方位则是判官团的位置。 皇帝还没来,寒门士子与世家权贵已经事先叁叁两两地落座在自己位置上,左边正中间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纶巾、身穿长袍的儒雅文官。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开皇律》,细细研读,神情看起来专注极了,时不时抬手指着书本内容,与左右之人交谈一二。 小红杏打眼去瞧,指着他,不解地问:“岑姐,他是谁?” 姬岑道:“那是御史侍郎卢简辞,他可是你丈夫一手扶持起来的,怎么,你不知道吗?”她神情有点讶异。 小红杏悻悻解释:“江过雁一向不喜欢与我谈论政事。” 姬岑倒也能理解,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右边的人,小红杏可就认识了,为首的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朱满堂吗?坐他旁边的,则是玉微瑕,还有其他一众眼生的世家子弟。 他们不像左边的寒门士子团那么勤勉,反倒神情倨傲,互相推杯换盏一番后,朱满堂不屑地盯着卢简辞,叫嚣:“卢侍郎,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你还不如趁早放弃为妙,省得待会输得难看。” 卢简辞终于舍得从书本中抬头看他一眼,语气淡淡,显然并没有被他挑衅到:“不劳朱公子费心。” 朱满堂冷笑一声,满脸横肉,凶相毕露。 小红杏都懒得多看他,嫌弃地摇摇头,拉着姬岑:“我们走,不想看见那头猪猡!” “猪猡?”姬岑好奇,笑着问:“你是说朱满堂吗?” “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个称号?”小红杏啧啧感慨道:“在场诸人,谁比得上他腰大膀圆、脑满肥肠?” 姬岑笑得乐不可支,“小妹,我可真是太喜欢听你讲话了。” 两人说笑着,去了听众席,这里花团锦簇,叁两贵妇小姐站在一起聊天,气氛看着还算和谐,比月章台上的情形可友好多了。 小红杏又瞧见了辣手摧杏叁人组。 朱蓉蓉像只猴子一样,被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小姐们围观着。 有一人意有所指地嘲讽道:“我要是被夫家休弃,又被娘家人赶到客房去住啊,那可绝不敢出现在此地,徒惹人笑话。” 古绿绮奚落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鬼主意,莫不是想借着这次答辩会,在此地勾搭无瑕公子吧?” 秋琳琅捂嘴娇笑,幸灾乐祸:“哎呀,你可别将她的阴暗心思给点出来了,之前,她是碧虚公子的九叔婆,碍于礼教,不敢亲近碧虚公子,现在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了,可不就得迫不及待地巴上碧虚公子?” 古绿绮赞同地附和:“对呀。朱蓉蓉肯定是听说碧虚公子要出席答辩会做判官,才会来月章台的!自古弃妇不待在家里静思己过也就罢了,哪有这么快就出来抛头露面的?真是不知羞耻!” 黄澄澄怒声怼:“你们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齐翩翩帮腔道:“对啊,蓉蓉心仪碧虚公子,那也是叁年前的事情了,你们总是这样抓着她不放作甚?” 秋琳琅冷哼道:“谁叫她明明都已经被朱司农许配给玉廷尉了,还要恬不知耻地约无瑕公子私下相见?此举,不就是存心想要败坏无瑕公子的德行?!” (注:秋是一个比较罕见的姓,但在百家姓中有记载。) 古绿绮抚了抚胸口,道:“幸好,无瑕公子是个恪守规矩的君子,没有赴约,不然,岂不是要被朱蓉蓉害惨了!” 朱蓉蓉面色不大好看,有些难堪,但还是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字字清晰、声音泠泠道:“我这一次来答辩会,不为别的,只为我出身沛郡朱氏,我们朱氏从大魏立代开朝起便是法学世家,此间关乎国法的盛会,我岂能不来参加?” 秋琳琅根本不信:“你来参加作甚?你一介女子,又不能上台参与答辩!” 古绿绮呛声道:“可不就是,朱蓉蓉,纵使你才名远扬又如何?今日坐在月章台、代表世家队伍出席的领头羊不还是你那个草包哥哥!” 朱蓉蓉手紧紧攥着,用力到手都有点发抖。 小红杏看足好戏,问:“岑姐,朱蓉蓉才学果真很好吗?” 姬岑瞧着朱蓉蓉,眸中有欣赏与惋惜之意,道:“确实才华洋溢,未出阁之时,她才女之名可谓是传遍邺城,那时候,还有很多人暗地里将她与表哥配成一对呢。若她是男儿身,朱家兴许还有复起的希望。” 小红杏撇嘴,“这话我不赞同。” “哦?”姬岑挑眉,“小妹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小红杏摆手:“只不过,我认为,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男女,都能为家、为国、为百姓效力。” “朱家父母不懂得重视、珍惜朱蓉蓉,反而因为迂腐的男女身份之见,一昧捧着朱满堂那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儿子,那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姬岑深以为然:“你这话说得在理,若是这世道,能够摒弃陈旧的男女之见就好了。” 黄澄澄与齐翩翩又为朱蓉蓉辩解说好话,可那些世家小姐不是吃素的,心眼多如筛子,左一句冷嘲、右一句热讽。 偏偏澄翩嘴巴也不算伶俐,性子也单纯,很快,言语间被带进沟里,这场嘴仗就败下阵来。 二人反倒气红了眼睛,黄澄澄想要去摸腰间的软鞭,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软鞭留在马车里,不允许带进皇宫。 她气急骂道:“你们晚宴结束后,有本事别跑!我一鞭子抽烂你们那张臭嘴!” 那些世家小姐面露鄙夷之色,“黄澄澄,你们颍川黄氏虽是叁流之末,但你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为何行为举止总是那般粗鄙?” 齐翩翩激动叉腰:“不许你们骂澄澄,她明明是英姿飒爽!” 那些世家小姐嘴角带着蔑视的笑意,显然不将齐翩翩放在眼里。 小红杏不住摇头,嫌弃道:“这两人的战斗力也太差劲了吧?以往怎么敢来找我的茬?” 打赢了嘴仗,那些世家小姐更加猖狂,秋琳琅颐指气使地道:“朱蓉蓉,你识相点就快点离开,不准到无瑕公子跟前晃悠!惹他厌烦!” 小红杏从花丛后头走出来,扬声道:“不准?敢问你是哪位啊?轮得到你来不准吗?” 秋琳琅循声望过来,待瞧见小红杏的娇美姿容,被惊艳一瞬,回神后,拧眉问:“你是何人?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我没有偷听,这处听众席可是公共场所,你自己胡乱嚷嚷,总不能要求别人把耳朵堵上,就为了不听见你母鸡打鸣的叫声吗?” 众人噗嗤低笑出声。 秋琳琅气炸,尖声道:“你!你说谁是母鸡?”她平生最恨别人说她声音难听。 小红杏嘻嘻笑:“谁声音高亢,谁就是母鸡咯~” 她环顾一圈,“请问,在场还有哪个女子的嗓音比你的声音还尖锐刺耳吗?” 她摊手,一耸肩:“那肯定是没有的呀,母鸡小姐~” 秋琳琅气到脸都有点扭曲,“不准这样叫我!我有名有姓,乃是……” 小红杏打断,“我对你是谁没兴趣,只不过,这场答辩会乃是陛下召开的,朱蓉蓉身为法学世家的小姐,她最有资格来参加筵席,你没有资格驱逐她!” “至于你所谓的‘不准到玉无瑕跟前晃悠’,更是荒唐至极!你又不是玉无瑕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瞧见朱蓉蓉?” 小红杏走近朱蓉蓉,握住她手,将她攥成拳头的手掰开,低声道:“被别人伤害的时候,为何不反击回去?反倒折腾自己?” 她盯着朱蓉蓉被自己指甲掐红的手心,指腹帮她轻轻地揉了揉。 朱蓉蓉手指微蜷,却没有收回手。 齐翩翩与黄澄澄一脸见鬼地盯着小红杏。 秋琳琅见她话说一半,注意力都到朱蓉蓉身上去了,生出气急败坏之感。 “无瑕公子品行高洁,朱蓉蓉不守妇道,他定然不会想要瞧见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好笑死了,母鸡小姐。” 小红杏白她一眼,“朱蓉蓉长得清丽秀雅,这等美人,玉无瑕见了,只会心情畅快,怎么会心生厌烦之感?” 古绿绮当即反驳:“你胡说!无瑕公子最是克己复礼,绝不会因为朱蓉蓉长得漂亮,因此对她多宽容几分!她明明已经是玉廷尉的未婚妻,居然还要不知羞耻地约见无瑕公子,简直道德败坏!枉为世家淑女典范!” “哟呵。” 小红杏简直被她们逗笑了。 “你们两个口口声声指责朱蓉蓉品德沦丧,实际上,心里嫉妒她嫉妒到不行吧?!朱蓉蓉才貌出众,若是未曾被父母许配给玉廷尉,当年未尝不会与玉无瑕走到一起,毕竟,他们两个人可都是邺城交口称赞的名士才女,般配的很。” “再说了,朱蓉蓉敢约见玉无瑕,那定是要为自己的爱情与婚姻争取一把,这般勇敢无畏,你们为何反倒要扯着礼法的旗帜去指摘她?” 朱蓉蓉听闻此言,睫毛忍不住颤了颤,第一次有人能够理解她冒着大不韪约见玉无瑕的出格举动,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小红杏。 “你们扪心自问,自己难道心里就不想约见玉无瑕吗?你们敢说自己不想与玉无瑕花前月下、共度良宵吗?” 在场的世家小姐都哑言了,秋琳琅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说中心思羞的。 古绿绮羞恼地反驳:“你到底是何人?出言居然如此孟浪!什么叫共度良宵!无媒无聘的,私下相会,便是苟合!那是要为世人所不耻的!” “我?”小红杏勾唇一笑,扬眉道:“我乃江过雁的妻子,小红杏是也。” 众位世家小姐对她早就有所耳闻,毕竟,江过雁从欢喜楼大张旗鼓地将一个女妓娶回邺城当夫人,可是轰动一时。 古绿绮面露古怪之色,上下打量小红杏,语气变得轻慢:“原来你就是那个名满建康的欢喜楼花魁。” 小红杏笑意更深,得意道:“多谢夸奖~” 古绿绮震惊于她的厚颜,急声道:“我没在夸奖你!” 秋琳琅轻蔑地扫她一眼,奚落:“真不愧是女妓出身,才会言行无状,举止浪荡,飞上枝头也改不了卑贱轻佻的本性。” 小红杏刚想怼她,朱蓉蓉抽回手,出声道:“秋小姐,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代表什么,小红杏虽然以前做过女妓,但早已从良,你何必拿她女妓的出身攻击她?再说了,当朝祖皇帝尚未创业时,亦曾做过南风馆伶人,最后不也靠双手打下这片江山吗?如此,可见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行。” 秋琳琅噎住,不能再反驳,不然就是对祖皇帝的大不敬。 黄澄澄立马附和:“英雄不问出处,再说了,小红杏现在都是江军司的夫人了,秋小姐说话的时候,还是多为家人考虑一番罢,江军司可不是好惹的性子,能容得了其他人嘲讽他的夫人。” 自从黄澄澄在施秉巷与江过雁主仆二人有过交锋,她就对江过雁有了心理阴影,觉得他果真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狡猾狐狸,心中对小红杏默默敬而远之,不敢再轻易招惹。 齐翩翩虽然搞不懂一向直脾气的黄澄澄为何要替小红杏讲话,但她们叁人一向同气连枝,当即顺着她们的话头道:“对啊,小红杏可不像蓉蓉那么好欺负,江军司毕竟位高权重,又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秋小姐说话还是客气点为妙。” 小红杏惊诧地瞧着她们,嘴角抽了抽,貌似,以前这辣手摧杏叁人组最喜欢怼她女妓出身吧?今天怎么突然改性了? 但有人为自己出声,她也乐得自在。 秋琳琅恨恨瞪着小红杏,气到说不出话:“你!我!” 小红杏冲她吐舌头,“母鸡小姐还有何贵干?” 姬岑徐徐走了出来,站到小红杏身边:“对啊,秋小姐还有什么指教吗?” 秋琳琅可不敢招惹姬岑,连忙认怂,行礼:“见过荣安公主。” 众位世家小姐齐刷刷行礼,跟姬岑问好。 姬岑微微抬手,“不必多礼。” 第42章双方答辩,律法争议 此时,太监尖细的嗓音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小红杏被姬岑拉着面向门口方向,一行人娓娓而来,小红杏还没看清什么,众人齐声行礼:“拜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红杏也连忙跟着浑水摸鱼地行礼,嘴巴张合,但没反应过来要出声。 身侧的姬岑没听见她声音,暗地里扯了扯她手,侧头看她一眼。 小红杏只好朝她露出个讨饶的表情。 姬岑这才揭过。 姬骅声音温和,“起身吧,今日是答辩会,尔等不必过多拘礼。” 众人站直身体,应声谢恩。 小红杏偷偷打量姬骅,他虽然是皇帝,但长得慈眉善目,气度十分舒缓,看着并没有皇帝的架子,但也不会柔和到没有半点帝王气势,以致于镇不住臣子们。 姬岑笑着冲姬骅与玉含珠问安:“父皇!母后!” 玉含珠微微颔首。 姬骅故作怒容,但眉眼间并没有多少怒气,语气也是揶揄的:“阿岑今日也来月章台啦?朕还以为你会待在公主府与那些面首喝酒奏乐,没空来此地呢。” 姬岑拉着小红杏上前去,她露出女儿家的撒娇姿态:“父皇明明知道我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今日怎么可能会不在此地?” 姬骅笑了起来,转瞬瞧见她牵着的小红杏,不解地问:“这位是……” 他家女儿素来眼高于顶,身边的女性好友基本为零,怎么会与这个女子如此亲密地挽着手? 姬岑将小红杏推上前,“这是江军司的夫人,名唤小红杏。” 玉含珠闻言,不由打量小红杏一番,又觑了玉无瑕一眼,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姬岑不停给小红杏争取好感,吹捧道:“小红杏可厉害啦,一曲琵琶,可以把青奴的腰都转断呢。” 姬骅看出她对小红杏的重视,给面子地道:“哦?果真如此?那今后若是有机会,朕可要听一听江夫人的曲音。” 小红杏脸上端着一抹礼貌的微笑,眼睛偷偷瞟一旁的江过雁,江过雁拧着眉,暗暗瞪她一眼,小红杏眼神游移,最后朝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以示讨好。 江过雁无声做口型:回家再收拾你。 小红杏默默松口气,心知这一关基本算过去了。 玉无瑕冷眼瞧着二人互动,视线从小红杏脸上逐渐上移到她发髻里簪着的那支羽雁步摇,定定看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一侧嘴角微微弯起,笑得有点嘲讽。 目睹此间场景的玉含珠隐晦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刚才小红杏可是半点眼风都没舍得分给玉无瑕一点,一双眼睛全在江过雁身上,看来,自家侄子也跟自己当年一样,都是爱而不得。 姬骅转头看向江过雁,笑着说:“江卿,你家夫人如此貌美,难怪你之前一直将她藏在府邸,不肯带她出席宫廷宴会,彼时,朕还觉得你小家子气,现在倒是能理解一二了。” 江过雁视线从小红杏身上收回来,拱手笑道:“陛下还是莫要打趣微臣了,杏儿美名远扬,追求她的王孙公子本就多如牛毛,微臣也是怕人抢走了她,才不舍得将她带到众人面前。” 姬骅哈哈大笑,指着江过雁道:“小儿心性!” 而后,领着众人往月章台走去。 卢简辞与朱满堂等人急忙起身行礼,姬骅抬手叫他们起身,径直走到宝座上坐下,各人尽皆落座。 听众席也各自坐好,不再发出交谈声。 姬岑拉着小红杏去到一侧的女眷席位落座,她是公主,当然有专门的席位,左右两侧还是玉含珠与姬晏。 玉含珠看着就是个冷淡性子,小红杏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因此乖觉到不行,连姬晏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小红杏,你今日一身利爪都被拔了不成?这么安分守己!?” 小红杏想怼他,但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姬晏无语,气哼哼怼:“孤没夸你,少自作多情。” 姬岑看出小红杏的心思,故意问道:“晏弟,最近丁香姑娘可还安好?用不用本宫派人去照顾她一二?” 姬晏顿时歇了想找小红杏茬的心思,呵呵干笑:“丁香很好,很好,不牢皇姐费心了。” 姬岑笑眯眯道:“那就好。” 叁人这才勉强和谐相处。 玉含珠瞧着叁人打嘴仗,倒是一言不发。 须臾,姬骅抬手示意答辩会可以开始了,身侧的大太监胡喜手持小金锤,敲了一下金铜锣,尖声唱道:“答辩会,开始——” 他抬手向左边的方向,恭声道:“请御史台甲方率先发言。” 卢简辞先看了身侧的江过雁一眼,江过雁朝他一点头,卢简辞这才整装站起身,他拱手面向陛下、判官团,以及对面的世家子弟团弯腰行了一礼,直起身,这才开始侃侃而谈。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法,大魏朝建国六百多年以来,自祖皇帝派遣朱氏先辈制定了《魏国律》,期间,历经数年,偶有修改,但一直沿用至今。” 他抬手指着雕刻在月章台周边十六根大圆柱上的《魏国律》法条,道:“《魏国律》对于我朝的贡献,自然是有目共睹的。” 他话锋一转,“只不过,旧法适应的是旧朝,随着时代的更迭,我辈要想更好地治理大魏朝,应当去旧迎新,制定新的、更加适应这个年代的法律法规。” “是以,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同意,废除旧法,容许御史台诸君重新制定新的魏国律条。” 朱满堂嘴唇张合,一副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怼他的样子。 胡喜见状,抬手指向右边方向,“请朱氏乙方发言。” 朱满堂当即站起身,气冲冲道:“卢侍郎,你未免太过狂妄了!《魏国律》可是我朱家先辈呕心沥血才制定下来的,岂是你一介寒门竖子如今说废就废的?莫不是将我们这些世家全都当成摆设不成?” 卢简辞不疾不徐道:“朱公子此言差矣,《魏国律》早已过时,在下也是为了大魏朝更好的发展,才会提及将其废除,重新制定新法,还请朱公子莫要抱残守旧、故步自封。” 朱满堂抬手怒指他,“你!” 玉微瑕站起身,按住他的手指,安抚道:“朱公子,稍安勿躁,容我发一言。” 卢简辞拱手道:“微瑕公子请讲。” 玉微瑕微微一笑,道:“卢侍郎口口声声说《魏国律》已经不适应如今这个时代,那么,请问,究竟是哪一条法规不适应?请阁下明说。” 卢简辞回以一笑,“好说,例如,《魏国律》的《刑罚篇》第十七条规定,犯罪者,不论其所犯之法定罪,先要确定犯罪者的身份,若是出身权贵世家者,可例减一等处罚,身份越高,处罚越轻,常人若犯故意杀人之罪,须以命相抵,世家子弟若是杀人,可用铜钱赎罪。” “此条律法,未免太过偏颇世家子弟,在下认为,若是长此以往,绝不利于陛下统治御下,世家子弟更会因此藐视法度,杀人无忌。” 玉微瑕面不改色,一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卢简辞接着道:“《魏国律》的《捕法篇》第叁条规定,寒门出身的军司、廷尉、都尉、右丞等职位,均不可逾矩惩治世家子弟,更不能派遣捕快将其抓进牢狱,须得写文书,层层递交,请示陛下,方能做裁决。” “然,陛下日理万机,哪里分得出那么多心神去管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如此一来,世家子弟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之事便长盛不衰,永不可绝。” 他负着双手,字字珠玑,锋芒毕露:“那么,请问,朝廷设置廷尉署的意义何在?” “还是说,它只是一个专门针对底层百姓而存在的衙门?” 他说完落座,身侧的另一官员站起身,道:“古语有云,卖国贼最是罪大恶极,然,某以为窃国者同样可诛,那些身居高位,却只顾着自己谋私、不顾朝廷生计的贪官简直罪无可赦。” “然,《魏国律》的《贼律篇》第九条规定,贪污受贿者,不论其贪污数目,只看出身门庭,世家权贵享有特权,若犯此罪,无论数目多少,一律革职查办,性命却是无碍的。” “某以为这条律法对世家权贵的惩罚力度太轻了,根本无法使出身世家的官员对法律生出敬畏之心,只会蝇营狗苟,慢慢窃盗走朝廷的油水,中饱私囊。如此,世家更富,战事若起,皇家反倒还要朝世家伸手要钱,此番,皇权威严何在?” 他说完坐下,御史台那边又有其他官员陆陆续续站起身阐述观点,指出《魏国律》存在的种种弊端。 小红杏认真地听半响,算是听懂了,合着,今日御史台的人全是奔着怼世家权贵去的,指出的每一条不合理法条都是朱家先辈为偏袒权贵所定下的利己法则。 世家子弟团倒是沉得住气,等御史台的人一一讲完了,玉微瑕才开口,只不过,他却是鸡贼地搬出礼法先祖来压御史台。 “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叁公九卿、朝士大夫,身份本就有贵有轻,既然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该有所不同,那么,《魏国律》按照犯人身份来论罪惩处,有何不妥之处?” “再者,《魏国律》乃是朱家先祖所定,祖皇帝都没有异议的律法,怎么到了你们御史台的口中,它就变得一无是处了?如此,尔等到底是将祖皇帝置于何地?” 他面向姬骅,高高拱手,大义凛然道:“陛下乃是出了名的仁和之君,对祖宗先辈最是崇敬恭顺,怎么可能会违背祖皇帝的诏令,废掉《魏国律》?” 他甚至加重语气,指责道:“尔等莫不是要将陛下置于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境地乎?” 他一顶高帽戴上去,姬骅都不好直接表态,赞同御史台的说词了。 不得不说,玉微瑕还挺会掰扯的。小红杏深以为然地点头感慨。 朱满堂面露笑意,附和道:“不错,微瑕公子所言在理,陛下绝不是这等忤逆先祖之人。” 玉微瑕很少有这等出风头的机会,心中踌躇满志,面带笑意,继续娓娓而谈。 “至于阁下方才对世家与皇家之间关系的离间,我只能说,尔等寒门小子,心思简直太过浅薄!” “追本溯源,谁不知晓,祖皇帝到底是凭什么发家开国的?” 玉微瑕看向判官团,“靠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世家,其中,最为功劳卓绝的便是玉氏。” 坐在其间的玉茗老先生捋了捋雪白长须,笑笑不语。 “玉氏对姬家皇帝一向忠心耿耿,大魏国建朝六百余年,几经传位换代,中间不乏藩王争权谋逆、犯上作乱,最后都是玉家先辈运筹帷幄,定国安邦,大魏国才得以繁衍昌盛至今。” 另一朱家长辈朱岱起身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当年武厉帝暴戾执政,致使民不聊生,驾崩时,本欲传位于嫡长子姬蘅殿下,姬蘅殿下乃是出了名的残暴不仁,若他登基,于魏国百姓岂不是一件大灾难?” 他看向听众席中的玉凌寒,面上隐约有推崇之色:“多亏玉宰相慧眼识珠,亲自辅佐庶皇子出身的东海王殿下,也就是当今陛下登基,陛下即位二十叁年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魏国如今才有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 玉凌寒摸了摸山羊胡须,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姬骅面露惭愧之色,似乎对弑兄夺位一事感到羞愧。 朱岱伸出两指,点了点御史台那帮人,奚落道:“尔等井底之蛙,岂懂鸿鹄之志?” “世家与皇权之间,本就密不可分,世家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延续魏国的昌盛。《魏国律》对世家子弟的庇荫,本就合乎常理。何须改之?” “下品无世族,上品无寒门。近年来,陛下与玉宰相仁心厚德,才准许尔等寒门子弟任职为官,尔等如今反来咬我们世家一口,简直忘恩负义。” 说完,他愤愤坐下。 朱满堂忙拍手,兴奋地跟着指责:“没错,你们这些寒门小子简直品德败坏,毫无感恩之心。” 朱岱转头看了朱满堂一眼,见他只会跟着叫嚣放狠话,毫无自己的一番主见,心中叹息,朱家真是要彻底败落,再不复往昔辉煌,奈何蓉蓉不是男儿身,可惜,可惜! 卢简辞再度站起身,与他们争辩《魏国律》的种种不合乎时宜之处,玉微瑕等人反唇相讥,一时间,月章台上,你方言罢,我再登场,好生热闹。 小红杏看好戏看得不亦乐乎,感慨道:“这场景,果然跟菜市场大妈们买菜没什么区别!” 姬岑听笑了,“哈哈哈,你看猪猡公子气得肚子肉一颤一颤的,更像一头待宰的猪了。” 小红杏跟着去看,顿时笑得欢快,两人抱坐一团。 姬晏嫌弃她们没有淑女风范,屁股挪了挪,坐离她们远了点。 玉含珠若有所思地盯着小红杏,目光细细瞧过她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旧人,脸型小而精巧,琼鼻钝钝的,透着股娇憨之气,像江漓,而那双灵动的、炯炯有神的杏眸则像极了展云天。 如果她是展颜舒就好了,她心中不由感慨。 可惜,林菁当初说得清清楚楚,展颜舒不幸摔下悬崖,连脸都撞成一滩烂肉,他亲自将她埋葬了才回来的。 她微微摇头,指腹拨弄过一颗佛珠,淡淡收回视线。 月章台上的争辩越发白热化,两方人马说着说着,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打起来的架势。 然,小红杏扫了一圈月章台,却发觉居然还有人在悠哉喝茶,正是玉无瑕。 啧啧,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般做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小红杏瞧着他片刻,忽而,玉无瑕撩起眼皮子,远远朝她望过来,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小红杏还没反应过来,玉无瑕手中放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头上戴着的玉冠。 小红杏不解其意,朝他眨巴眼。 玉无瑕指尖点了点玉冠,朝她挑起一边眉毛,一副问询的表情。 小红杏跟着他动作,抚上自己的发髻,摸到流苏的时候,才觉过味来,他是兴师问罪,因为自己头上戴了江过雁送的羽雁步摇。 她心虚了,眼神漂移,最后冲他绽开一抹讨好的甜甜笑容。 玉无瑕将手放下,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端的是清冷之态,他垂下眼皮,不再看小红杏。 小红杏一看,心知他肯定是生气了,心中无奈,定定瞧他半响,他都不曾再将视线投向她这边了。 玉茗见玉无瑕低着眸子,好似在发呆,故而将茶杯重重放下,笑着吩咐:“无瑕,帮老朽续杯茶。” 玉无瑕抬起头,看向玉茗,他神情从容,眸光沉静,拿起茶壶,慢慢替他倒茶,还顺道帮卫君安,以及判官团的其他长者倒满茶水。 毕竟,在这群人之中,属他年岁最轻、辈分最小。 小红杏不认识这些判官,问:“岑姐,那位留着长长的雪白胡须的老先生是谁?” 她瞧着,似乎他对玉无瑕格外亲近,二人氛围感也很融洽。 姬岑看过去,解释:“那是玉茗老先生,乃是玉氏的族老,也是我表哥的伯公爷。” 她还贴心地帮她介绍其他人:“那位童颜鹤发、老当益壮的长者,乃是定国公卫君安,亦是表哥的丹青先生,人称当世画宗。” 小红杏点头,兴奋道:“我以前曾听过关于他的童谣,皆是称颂,卫国公很厉害,年轻的时候,乃是魏国赫赫有名的虎将,现在老了,威名亦不减当年。他的儿子、儿媳妇、孙子也都很骁勇善战,现在正在边关与蛮夷打仗,捷报频频!” 姬岑摸了摸她狗头,夸赞:“没想到你对卫家满门虎将还蛮了解的,卫长临一家叁口打仗确实很了不得,说不定下半年,他们卫家军就要打胜仗,班师回朝了!” 小红杏脑袋蹭了蹭她手心。 此时,月章台上的答辩也终于到了尾声。 姬骅抬起双手,面带安抚之意,朗声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此间议了,该是问询判官团意见的时候了。” 御史台与朱氏等人也就陆陆续续地安静下来,坐了下去。 姬骅看向判官团,面带如沐笑意,“诸公皆是才华洋溢、德高望重之辈,平日里清静无为、不参朝事,此番,朕派人相请,诸君予朕薄面,肯出席旁听答辩会,实在是朕的荣幸。” 卫君安站起身,拱手道:“陛下言重了,我等皆是耄耋老者,平时头昏耳蒙,不问世事,如今陛下还肯请我们出席,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姬骅笑意更深,贴心道:“卫国公暂且坐下休息,莫要累着了。” 卫君安笑着摆手道:“老臣身子还没薄弱到这等地步,陛下无需挂怀。” 玉茗揶揄道:“卫国公,我家无瑕今岁还小,你怎么把他也算作耄耋老者啦?” 卫君安这才想起坐一旁的玉无瑕,“哎哟”一声,抬手拍了一下脑袋,赔罪道:“我年老糊涂,竟把无瑕给忘了。无瑕,你可莫要怪为师。” 玉无瑕站起身,微微一笑,“老师太客气了,身为学生,岂会有怪罪老师的道理?” 玉凌寒眼见他对卫君安如此尊敬,反观对自己,简直天差地别,他心中暗暗生气,面上不显。 姬骅问:“诸位居士,不知尔等对两方的答辩有何见教?《魏国律》是否弃之编新?” 卫君安沉吟道:“老臣虽久不理朝事,但对于世家子弟骄横跋扈、欺市纵马等事,亦是时常有所耳闻,对于卢侍郎等人的种种发言,老臣深以为然,《魏国律》早已无法适应当代的朝纲社稷,既如此,不如将其供奉于太宗祖庙之中,令御史台重新制定新的《大魏律》,以为后世所用,方能造福大魏朝国祚。” 姬骅颔首道:“卫国公此言有理。” 玉茗正色道:“陛下,老朽以为此举不妥,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乃是后辈安身立命所在,如今,我们怎能不思源泉、自毁根柢?须知,树无根不长,国无法不立。废掉《魏国律》一事,老朽恳求陛下再叁思量才是。” 姬骅沉默下来,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其他老者进言,一半支持卫君安的观点,一半支持玉茗的看法。 姬骅听罢,转瞬点人提问:“郗太宰以为如何?” 郗青山本来正在听众席看好戏,结果忽然被点名,心中暗道:倒霉! 但也只好站起身,装出沉思的样子,须臾,他敛容道:“陛下,老臣认为,《魏国律》是否废除一事,到底事关重大,不如,我们让太史局占卦问凶吉?看看祖皇帝的意见?届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这个问鬼神的答案,还真是不出乎众人意料。 毕竟,谁都知晓郗青山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为人圆滑世故,向来左右逢迎,保持中立,既不得罪江过雁那帮冉冉升起的寒门党派,也不得罪玉凌寒那帮大权在握的世家权贵。 此话一出,姬骅缄默,没有回答。 郗青山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机灵地给自己搬救兵:“无瑕,你觉得外公这个主意怎么样?” 玉无瑕就知晓他要拖自己下水,心中无奈,面上依旧是从容之色,直白道:“外公,我觉得不怎么样。” 郗青山没想到他如此不给面子,瞪圆了眼睛,呐呐说不出话。 玉无瑕又若无其事地补充道:“祖皇帝仙去多年,陛下怎会去扰他清净?尘间事,还是交给阳间人自己解决罢。” 郗青山立马顺坡下:“无瑕此言不错,刚才是我冒言了,差点打搅了祖皇帝的清净,实属不该。” 姬骅出言安抚道:“郗太宰也是一番好意,无须自责。” 他转瞬问起玉凌寒:“玉宰相觉得呢?” 玉凌寒起身,虽是对着皇帝,但他神色并不十分恭顺,隐隐带点傲慢,态度坚决道:“陛下,微臣认为,《魏国律》流传了六百多年,一直为我朝所用,打击犯罪、维护秩序,功劳甚重,绝不可言废弃二字。” “至于方才卢侍郎等人所言,尽皆一派胡言罢了!”他冷冷拂袖。 他一表明立场,其他的拥护者立马出声附和,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江过雁站起身,面带清朗笑意,姿态亦是游刃有余:“玉宰相,你说卢侍郎等人所说皆是胡言?” 他狐狸眸转了转,道:“不若也上来月章台,与御史台的人辩上一辩?也好见真章。” 玉凌寒一向对江过雁看不顺眼,觉得他是只滑不溜丢的狡诈狐狸,嘴皮子功夫也十分厉害,他不擅长此道,便不欲与他多言,他瞪他一眼,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江过雁扇子蹭了蹭鼻尖,遭此冷落,也不觉尴尬,转而笑着对姬骅道:“陛下,今日这场答辩会如此热闹,听众席聚集了那么多世家贵女,我朝民风开放,广纳民意,不如,我们问一下这些贵女的看法?” 姬骅有了缓冲的功夫,面上露出笑意,点头:“江卿的这个建议不错。” 他面向台下,问:“尔等贵女有何看法,尽可坦言述之。” 那些世家贵女都是来看热闹的,平日里不参与朝政,但也算是有点政治嗅觉,知晓此时贸然出言,只怕出风头不成,反倒要惹祸,因此,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江过雁扇子打开,慢悠悠地扇了几下,“江某素闻朱家有个才名远扬的小姐,对各朝律例了如指掌,不知她今日是否有前来?” 朱蓉蓉仰头望向江过雁,江过雁的视线明明锁定了她,嘴上却装出没认出她的口吻,她心一跳,不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做什么。 姬骅顺势问:“朱小姐何在?” 朱蓉蓉只好出列,“参加陛下。” 姬骅见她长得秀丽清雅,与朱满堂那个肥猪样完全不一样,心中微微诧异,“你是朱满堂的妹妹?” 朱蓉蓉颔首:“回陛下的话,朱满堂正是家兄。” 姬骅缓和语气,问:“你对《魏国律》是否废除的争议,可有见解?” 朱蓉蓉目光悄悄看向江过雁,江过雁一手摇扇子,一手状似无意地点了点自己喉咙,一张俊脸笑得更加人畜无害。 朱蓉蓉顿悟,她吃了江过雁的毒药,至今还没吃到解药,此番,她若是不肯出言赞同《魏国律》废除一事,只怕,江过雁是不会把解药给她了。 可她怎么可能会背弃朱家人的意愿,转道去同意御史台的看法? 只怕,她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非得被逐出家门不可! 心中两难,她不免沉思许久。 姬骅见状,追问:“朱小姐想好说词了吗?” 朱蓉蓉敛眸道:“小女想好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朱蓉蓉站直身体,铿锵道:“小女认为,御史台与朱家团两方的意见都是有误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江过雁压下眉眼,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目光沉沉地紧盯朱蓉蓉,带着不善之意。 姬骅被勾起好奇心,“哦?哪里有误?朱小姐但说无妨。” 朱蓉蓉稳住跌宕心绪,凌然道:“旧法若有不完善的地方,可以改正,但绝不能废除,夫法者,天下之准绳也,人主之度量也。它可以犯错,但不能被罔顾。” “《魏国律》历经数代而立,绝非卢侍郎等人口中那般落伍偏私,以致于要丢之后快,小女以为,《魏国律》若有不适应这个时代的律例,尽可以众议而修改之。” 她跪下,恳求道:“言废一事,万万不可再提。” 姬骅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走上前,亲自扶起朱蓉蓉,“朱小姐所言,真是令朕茅塞顿开啊!” 他哈哈笑道:“既如此,传令下去,即日起,《魏国律》交由御史台细细修改,重新命名为《大魏律》,以护佑我朝千秋万代、国祚绵长。” 江过雁带领着御史台诸人谢恩,“陛下圣明!” 一道清越如泉水的男声道:“且慢!” 姬骅闻声看去,笑意一顿,但还是问:“无瑕有何见解?” 玉无瑕浅淡一笑,食指慢悠悠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语调舒缓:“见解谈不上,只不过,卢侍郎等人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我不得不提醒罢了。” 姬骅眉心一跳,沉声问:“什么点?” “在他们看来,世家子弟犯罪,不可享有特权。此论,无可厚非。王法面前,不论贵贱,人人平等。” “既如此,我有一见,望卢侍郎听之。” 卢简辞弯腰拱手道:“但请碧虚公子赐教。” 玉无瑕停住手上动作,提高音量,扬声道:“天子犯罪,与庶民同。” 姬骅低眸瞧着他手指上的那枚玉扳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玉无瑕停住转动的时候,龙头正好面朝外面,龙目睁睁,不怒自威。 他眸中闪过一丝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玉无瑕笑意更深,悠然问:“陛下没有异议吧?您可是天下至尊,当给我们这些世家门阀,做好表率才是。” 姬骅无法拒绝,不然,以玉凌寒为首的世家不会退让半步,他只好笑着道:“无瑕此话,甚有道理,朕自然没有异议,卢侍郎,尔等修缮《魏国律》的时候,切记将无瑕方才所言,载入册中,列为首条,让后世帝王皆引以为戒、以身作则。” 卢简辞脆声应下:“是,微臣遵旨。” 小红杏看得啧啧称奇,与姬岑咬耳朵,感慨:“这不就是菜市场砍价吗?陛下本来要废掉《魏国律》,世家都不同意,朱蓉蓉出场调和,说不可废除,只可修改,御史台和世家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不就是砍半价?” 姬岑眉飞眼笑,揽着小红杏肩膀:“你还别说,真挺贴切的!” 小红杏笑脸盈腮:“刚才他们在台上争辩的时候,我后来没注意听他们讲什么,只看到了他们飞甩的口水,恨不得喷到对方脸上,以啐死敌方取胜,哈哈哈。” 两人又笑着滚做一团。 姬晏觉得她们两个是智障,面露嫌弃之色,“喂喂喂,好歹是公共场所,注意一点形象行不行?不要滚到孤这边来。” 第43章雁鹤争杏,暗流汹涌 答辩会结束,众人逐渐散去,小红杏也准备趁机开溜,然,江过雁可是直直朝她走过来了,他疾声呼:“杏儿!” 她避无可避,不能假装没听见,只好站在原地等候他。 江过雁走近过来,朝玉含珠、姬晏与姬岑三人行礼问好,“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荣安公主。” 玉含珠站起身,淡声道:“江军司不必多礼。” 小红杏本想拖着姬岑一块面对江过雁,岂料,玉含珠道:“阿岑,你送本宫回椒房殿。” 姬岑只好应下:“是,儿臣这就送母后回去。” 她手轻轻拍了拍小红杏的手背,低声道:“你待会与江军司说完话,叫一个宫女带你去凤阳阁寻我。” 小红杏颔首:“好。” 姬岑与玉含珠一道走了。 知道他们夫妻要说悄悄话,姬晏识趣地避开了。 江过雁拉起小红杏走到一处花圃旁,小红杏知晓他生气,于是急忙先解释起来:“早上我本来打算与豆蔻去游湖赏荷的,结果岑姐二话不说就拉我进宫来了,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出尔反尔的!” 江过雁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抬手掐了掐小红杏脸颊,又气又无奈:“你呀!怎么也学会对我阳奉阴违了?!” 他看向小红杏背后,不见张嶙,怒声问:“张嶙呢?他竟敢擅离职守?” 小红杏见他发怒,不由缩了缩脖子,脸颊被他扯着,她艰难地出声解释:“张、张护卫今早与青奴打起来了,二人打了许久,不分胜负,因此没有追上来跟着我一道来月章台。” 江过雁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若是张嶙追上来了,定不会让小红杏进宫来,思及此,心中暗暗恼恨,姬岑此人果然讨厌至极,若是祖千秋在的话,十个青奴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微微用力,拧了小红杏脸颊肉肉几圈,小红杏双手胡乱扑腾着,含糊不清地求饶:“江郎,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江过雁还是气焰不消,手上再度用力几分,小红杏脸颊都红了,她只好抱住江过雁腰,搂着他摇晃,撒娇:“痛痛痛!江郎,我疼啊。” 江过雁到底是心疼了,松开手,小红杏抬手给自己揉脸颊。 江过雁握着扇子,“啪啪”打了小红杏屁股几下,恨声道:“等晚上回家,我再跟你算账!” 小红杏可怜巴巴地捂着半边脸颊,噘嘴不说话了。 江过雁将她搂进怀中,手帮她揉脸颊,想要说几分软话哄她,到底是气不过,干脆一言不发。 半响,他沉声道:“张嶙没有跟着你,我不放心,我下午要去御书房与陛下谈论国事,没空顾得上你,你听话,先出宫回家去。” 小红杏失望地“啊”一声,不愿意:“我不要出宫,我还没逛够皇宫呢。” “这件事没得商量。”他态度强硬,“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出宫。” 他转头看向身侧跟随的二人,吩咐:“吴右丞、唐都尉,劳烦你二人送内子归家。” 吴秋舫与唐人桂抱拳应下,“是,下官一定将夫人平安送回江府。” 小红杏第一次遇他冷脸,心中委屈,两只杏眸不由漫上水雾,语气带着一丝哭腔:“我不要出宫,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我下午要和岑姐一块玩,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肯满足我!” 说完,她两只手握成拳头,一个劲地捶打江过雁胸膛。 江过雁任由她打,等她发泄完,缓和了口气,“杏儿,你乖一点,你待在皇宫里,我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面见陛下?你权当帮帮我,先回家去,我晚上尽早归家,陪你一块去游香桥、拜织女娘娘。” 小红杏还是赌气不肯:“我不要!你有本事就让他们两个抬着我走吧!”她手指着吴秋舫与唐人桂。 吴秋舫与唐人桂对视一眼,皆是错愕,“这……” 唐人桂见小红杏满脸委屈之色,不由心软,帮腔道:“江大人,左右,夫人想留在宫内看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若就成全她吧?再说还有公主殿下陪她呢。” 吴秋舫暗暗拉他一把,低声呵斥:“傻桂,不要参与江大人的家事!” 唐人桂只好住嘴。 小红杏指责道:“你看,连外人都比你对我好!” 江过雁额角青筋直跳,他抬手按了按,转而牵起小红杏的手,“我亲自送你回家。” 他看向吴秋舫,“吴右丞,劳烦你去御书房同陛下说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耽搁,待会再去御书房面圣。” 吴秋舫拱手道:“是,下官这就去。” 说完,他还没走,因为小红杏还在闹腾,脚死死钉在地上,与江过雁做着顽抗:“我就是不回家!江过雁!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过雁可不纵容她,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就要离开月章台。 小红杏气得要炸,手使劲拍打江过雁的后背,“江过雁!你这个混蛋!放我下来!” 众人不由侧目,江过雁面无表情,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不像往日那般,总是面带三分笑意。 吴秋舫与唐人桂跟在二人后头,想要劝说一二,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 玉凌寒对于玉无瑕今日的表现非常满意,脸带笑意,走上前去,伸手要拍玉无瑕手臂,“无瑕,难为你还肯为家族筹谋半分呐!为父本来还以为你今日要打定主意,做锯嘴葫芦,叫为父孤军奋战呢。” 玉无瑕侧身避开他的手,“父亲想多了,我只为自己打算而已。” 玉凌寒脸顿时垮下去,山羊胡须抖了抖。 玉茗对二人相处的磁场早已见怪不怪,笑呵呵地调和矛盾,“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无瑕,凌寒好歹是你父亲,你说话要客气点。” 玉无瑕面色淡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忽而,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传来。 “救命啊!强抢民女啦!” 这道声音很熟悉,玉无瑕循声望去,由远及近,江过雁扛着小红杏走来。 玉凌寒沉下脸,嫌弃道:“真是世风日下,江狐狸与江夫人居然将闺房之乐现于人前,简直毫无廉耻之心!” 玉茗捻着雪白长须,摇头失笑:“江夫人还真是活泼的很,这般能闹腾,哈哈哈。” 小红杏奈何不了江过雁,打也打不过,只能寻求救兵了,她左右环顾,忽而瞧见站在不远处的玉无瑕,急忙喊:“夫子救我!” 江过雁冷笑,“杏儿,今日谁都救不了你,你还是消停点吧。” 他扛着小红杏,目不斜视地路过玉凌寒等人。 忽而,一条手臂横档住他去路。 江过雁停住脚步,侧头望去,正是玉无瑕。 江过雁语气不算太好,有点冷:“碧虚公子有何事?” 玉凌寒不满地瞪了玉无瑕一眼,不知他拦住江过雁要做甚,但眼下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他,只好保持沉默。 玉无瑕扫了小红杏一眼,见她两只眼圈红彤彤的,眸色登时一沉,看向江过雁,压着不悦,道:“江夫人若是有什么地方惹着江军司生气了,江军司尽可与她好言相说,何必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颜面扫地?” 小红杏深有同感地附和:“对啊,江过雁,你这样当众硬将我扛走,叫我好生丢脸。” 江过雁安抚地拿扇子轻轻敲了敲她脚踝,没有回应,转而端起几分潋滟笑意,对玉无瑕道:“碧虚公子,江某知晓你是出于维护学生之心,才会出言劝我,只不过,这毕竟是江某与内子的家务事,就不牢阁下费心了。” 他看向玉凌寒与玉茗,道:“下官就先走了。玉宰相,玉茗老先生,告辞。” 玉凌寒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江过雁绕过玉无瑕就要离开,玉无瑕再度侧身挡住他,他眉头微拧,声音带着几分沉厉:“江军司。” 江过雁心中极为不快,面上所有笑意收了个干净,阴沉沉问:“碧虚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玉无瑕面色冷漠,琅琅道:“我只是希望,江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江军司能够尊重她的意愿罢了。” 他意有所指:“她不肯走,江军司何苦强逼?” “她若想离开,江军司又何必强留?” 江过雁没怎么听懂玉无瑕的话,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玉无瑕对小红杏的感情,似乎并不只是师生之情那么简单。 他心中冷笑,怎么,玉无瑕这是当着他的面,就敢明目张胆地觊觎他的妻子? 可笑,当他江过雁是死的不成! 小红杏悚然一惊,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救命啊,她不要在这里翻车! “我、我……要不还是乖乖回……” 玉无瑕越过江过雁,径直问小红杏,他对着小红杏的时候,面色柔和许多,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 “我今日下午索性无事,江夫人要不要随我去鹤亭居学作画?鹤亭居是我在皇宫的居所,等傍晚作完画,我们再出来参加陛下举办的七夕晚宴?” 小红杏结结巴巴:这这这……她想答应,可江过雁就在旁边,她不敢答应,可也不敢拒绝,毕竟早上已经因为羽雁步摇惹玉无瑕不悦了,若是拒绝,只怕他会生气。 此时,姬岑急匆匆赶来了,“小妹,我在凤阳阁久候你不来,故而亲自来接你。” 小红杏感动不已,连忙冲她招手:“岑姐,救我!江过雁非要送我回家去!” 姬岑跑过来,来争夺小红杏,江过雁又不好与她动手,只好将小红杏放下地,小红杏脚一沾地面,立时扑进姬岑怀中,做只鸵鸟。 这时,胡喜亲自来寻江过雁,“江军司,陛下有请。” 江过雁不能不卖胡喜面子,只好道:“劳胡公公亲自跑这一趟了,本官这就过去御书房。” 小红杏一听,瞬间知道自己得救了,从姬岑怀中出来,笑嘻嘻道:“江郎,你快去面见陛下吧,莫要叫陛下久等,这可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她这个时候倒是贤良淑德起来了。 江过雁被她气笑,抬手揉几把她的脸颊,叮嘱道:“你今日下午好生与公主殿下待在一处,不可自己一个人轻率行动,知道吗?你对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免得走丢了去。” 小红杏糯叽叽回答:“知道了,只要你肯让我留在宫里玩,我什么都听你的。” 江过雁余光扫了玉无瑕一眼,继而毫不避讳地对小红杏道:“至于鹤亭居,你绝不许去,知道吗?” 小红杏不解,“为什么?” 江过雁板下脸,“刚才是谁说,只要能留在宫里玩,什么都听我的?” 小红杏不敢去看玉无瑕神情,连忙应下:“我听话,不去鹤亭居,你不要送我出宫!” 江过雁满意了,笑得狐狸眸微微眯起,手拍了拍小红杏脑袋,指腹摸过步摇上的羽毛翅膀,“你要乖。” 又看向姬岑,“内子就有劳公主殿下照拂一二了。” 姬岑夸口道:“那是自然,无需江军司叮咛,本宫自会照顾好小妹的。” 江过雁略感放心。 胡喜看得不由发笑,打趣:“哎哟,江军司与江夫人真是好生恩爱,连分别一下午也要如此依依不舍。” 他打量二人,忽而发现:“江军司与江夫人都穿着一身红衣,看着就是一对儿,登对的很。”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眸底快速闪过一丝涟漪,嘴角微微一勾,有些讽刺。 江过雁哈哈笑道:“胡公公这张嘴,总是这么会说话。” 他抬扇招呼:“走走走,本官这就去御书房面见陛下。” 他抬步离开,胡喜紧忙跟上,吴秋舫与唐人桂也尾随其后,二人心中暗暗激动,毕竟,他们可是第一次去御书房面见陛下,真是荣幸。 * 江过雁离开,小红杏这才敢去打量玉无瑕神色,他面色从容,眸光平和,看着与平日里无异,应当没有生自己的气吧?她也不确定。 碍于周围一堆人在,她只好喊:“夫子。” 玉无瑕负手问:“你可要随我一道去鹤亭居?” 玉凌寒与玉茗诧异地盯他一眼,只觉玉无瑕今日甚是奇怪。 小红杏踌躇,半响,她期期艾艾地道:“还是不了吧,我比较想去岑姐的凤阳阁玩耍。” 玉无瑕背后的手微微攥紧,面上神情不变。 姬岑揽住小红杏肩膀,笑道:“表哥可不要跟我抢人!” 她眸子一转,道:“除非,你随小妹一道来凤阳阁陪我?” 玉无瑕冷冷扫姬岑一眼,又看向小红杏,语气平淡:“既如此,你与公主玩吧,我不打扰。” 说完,不等小红杏回应,径直走了。 小红杏担忧地看着他背影,又不好出声喊他,只好任由他走了。 第44章微瑕设局,玉郎中计 答辩会散了之后,世家之人聚集在中和殿接着讨论有关《魏国律》的事情。 然,陛下诏令已下,他们再不甘心也是枉然。 其中,最为众人推崇的便是朱蓉蓉,朱岱笑着夸赞:“蓉蓉,你上午在月章台的发言甚妙,真不愧是朱家后人,总算没有辱没祖宗遗训。” 朱蓉蓉微微一笑:“伯父过奖了。” 陈氏与有荣焉,“蓉蓉自小就冰雪聪明,大伯又不是不知道。” 朱硕沉吟,语气惋惜:“可惜,偏偏是个女儿身。” 朱蓉蓉嘴角笑容一僵。 朱岱看了朱满堂一眼,不住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朱满堂最讨厌朱岱这个伯父,总是看不起自己,当即道:“伯父,你再夸朱蓉蓉也没用,她一个女儿家,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还不是只有嫁人的命。” 朱岱嘴唇嗫嚅,踌躇半响,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满脸沉痛之色地走开了,期间,不乏长吁短叹:“朱家男丁后辈,这般不学无术,我沛郡朱氏,完矣——” 朱满堂脸一黑,恨恨啐了一口,“我呸,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陈氏连忙拉他手臂,疾声劝:“满堂,不可当着外人的面对长辈无礼。” 朱满堂冷哼一声,手臂挣脱开陈氏,不满道:“朱岱不过就是朱家的一个远房旁支亲戚,我给他面子才叫他一声伯父,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瞪着朱蓉蓉,语气不善:“还有你,朱蓉蓉,今天出尽了风头,你少得意,不然,我让你连客房都没得住!” 陈氏劝阻:“满堂,不可胡说!蓉蓉可是你亲妹妹,你可不能将她赶出家门!” 朱满堂满脸得色:“那就要看她懂不懂事了。” 朱蓉蓉冷笑一声,“母亲,我连客房都住得,难道睡大街就不成了吗?!” 陈氏更加无措,不知该如何调和兄妹二人的矛盾。 朱硕面露不悦之色,呵斥:“蓉蓉,你少胡言乱语,朱家现在虽然没落了,但还不至于要叫你像个流浪汉一样睡大街,传出去,岂不是要叫同僚笑话于我?” 陈氏附和:“就是就是,蓉蓉,你安心在家里住着,不要说什么睡大街的丧气话。” 朱蓉蓉冷眼扫这对偏心眼的父母一眼,面色冷淡,“女儿还有事,先下去了。” 说完,径直转身走人。 “什么玩意?”朱满堂更加盛怒,“她一个被休归家的弃妇,也敢给我甩脸色?” 陈氏哀叹不已,也走开了。 朱硕径直越过他们,与同僚们交谈去了。 玉微瑕正在被众人奉承,心情难得的好,抬眼见朱满堂却是一脸怒色,脸上笑意不由更深,徐徐走近朱满堂。 “朱公子,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帮你教训他一二。” 朱满堂摆手:“嗐,还能有谁,不就是朱岱与朱蓉蓉那对讨人嫌的伯侄,不过多读了几本律法书册,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成天里挤兑于我,好生气人。” 玉微瑕顺着他话头道:“令妹如此恃才傲物、不敬兄长,实在德行不良。” 朱满堂深以为然,觉得自己难得找到了一个知音:“可不就是嘛?哪家小姐像朱蓉蓉那样,被夫家休弃了,还厚脸皮地赖在家里吃白食?简直糟蹋我朱府的粮食!” 玉微瑕一边与他说着,一边引着他走出殿内,去往僻静的廊道,压低声音:“既如此,我有一计,可替朱公子解决心腹之患。” 朱满堂来了兴趣,挑眉问:“哦?什么计策?微瑕公子快快道来。” 玉微瑕微微一笑,道:“朱公子,我素闻令妹心仪无瑕?三年前甚至做出私约无瑕未果的出格事,不知是真是假?” 朱满堂轻蔑道:“朱蓉蓉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都被我爹许配给玉廷尉了,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玉无瑕,竟不顾礼法,私自相约玉无瑕赴会,只不过,玉无瑕是个品德高尚的名士,不曾赴约,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听闻他对玉无瑕的推崇,玉微瑕眉心一跳,脑海中想起紫玉竹林所见的那一幕场景,不知今夜过后,玉无瑕是不是还能如往前那般,高高在上地端坐于明台之上?不染半点风雪? 思及此,他阴险又痛快地笑了。 朱满堂不解:“不知微瑕公子今日提及此事是要作甚?” 玉微瑕脸上表情一换,又是那副温谦君子的样,体贴道:“朱公子不是觉得朱小姐待在娘家不妥吗?既如此,你不如将她重新嫁出去,她既倾心无瑕,想来是愿意下嫁给无瑕的。” “就她?”朱满堂面色古怪,“她也配?只怕是我把她送给玉无瑕做妾,玉无瑕都决计不肯收,再说了,她以前可是你父亲的妻子,玉无瑕碍于礼法,更加不可能看得上朱蓉蓉。” 玉微瑕胸有成竹地负手道:“我刚才说了,我有计策,可以保此事成功。” 朱满堂好奇:“到底是什么计策?微瑕公子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讲吧。” 若是朱蓉蓉能够搭上玉无瑕,对他,可是百利无一害,他乐意的很。 玉微瑕道:“无瑕是个敢作敢当的坦荡性子,他若是与朱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定不会对朱小姐始乱终弃。” “你说得轻巧,”朱满堂隐隐面露鄙夷之色,讽道:“谁不知道,玉廷尉可是拿情丝绕对付玉无瑕,玉无瑕都不曾上钩。他可真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就凭朱蓉蓉的姿色,玉无瑕怎么可能上钩?” “那,若是凭江夫人的姿容呢?”玉微瑕看出他对自己的不屑,心中戾气横生,面上倒是笑得更加亲切无害。 朱满堂咂舌,他虽然与小红杏不对付,可小红杏娇美如花的绝色姿容是他无法违心贬低的,若不是他有处子情节,当初他早就花大钱睡小红杏了。 “小红杏国色天香,男人见了,少有不动心的。” 玉微瑕颔首道:“不错,江夫人这等绝色佳丽,无瑕每日与她同处一室,心中亦难免生出涟漪。” 朱满堂震惊又不敢置信:“什、什么?他们不是师生吗?” 玉微瑕叹息,“若非我前阵子亲眼撞见无瑕与江夫人亲近,我是断不会相信竟会有此等违德之事发生的。无瑕自误矣,我这个做叔叔的,实在不忍心见他误入迷途,所以,希望朱公子能够帮帮我,让朱小姐救一救无瑕。” 朱满堂兴奋:“这要如何李代桃僵?” 玉微瑕从袖子里拿出一盒熏香粉,这是谢馥春香,闻之,可使人生出陶陶然晕眩感,将眼前人误看做心中人,届时,自然水到渠成、玉成好事。 朱满堂接过,刚想打开,玉微瑕阻止,“这里风大,仔细吹散了去。” 朱满堂这才作罢,“那我要如何做,才能将玉无瑕与朱蓉蓉引到一室去?” 玉微瑕招手,“朱公子请附耳来。” 朱满堂凑过去,玉微瑕压低音量,细细将计划说给他听,朱满堂听得眼眸微微睁大,抚掌赞叹:“此计妙极!妙极!” 玉微瑕问:“朱公子,你今日可有将我之前送给你的那两名女伶带进宫?” 朱满堂是个好色之人,走到哪,都要带两个女人随行,颇为显摆,“自然带了。” 玉微瑕笑意深深:“既如此,我送两套宫女服装过去给她们。” 他将那盒香粉从朱满堂手中拿过来,“这盒谢馥春香,我顺道带给她们。” 朱满堂目露淫邪之光,嘿嘿笑道:“此事,有劳微瑕公子费心了。等朱蓉蓉与玉无瑕成事了,我一定摆一桌酒宴请微瑕公子。” 玉微瑕面带笑容,眸色黑沉,语调幽幽:“朱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也是为了无瑕着想。” * 廊下,黄澄澄与齐翩翩本来是来找朱蓉蓉的,岂料会听见玉微瑕与朱满堂这番谈话,心中大骇,又不敢出声,等二人走了,她们才出来。 黄澄澄疾声道:“我们得赶紧去找蓉蓉,免得她被朱满堂这个混账哥哥给害死!” 齐翩翩也很急迫:“对。刻不容缓,我们快走。” 二人携手去了女眷休息的偏殿,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朱蓉蓉。 朱蓉蓉本来正在赏花,忽然双肩搭上两只手,她回头去看,正是黄澄澄与齐翩翩。 齐翩翩呼呼喘气,朱蓉蓉扶着她,不解:“翩翩,澄澄,你们这是……?” 黄澄澄体力好,跑了许久也不见累,道:“朱满堂要害你!他若是叫弄柳和拈花来找你,你千万不要跟她们走。” 朱蓉蓉觉得好笑至极,“我和朱满堂关系一向差劲,就算弄柳和拈花来找我,我也不会搭理她们。再说了,她们也没来找我啊。” 她不解:“你们怎么会忽然来提醒我?” 黄澄澄与齐翩翩对视一眼,言简意赅地将方才所听到的事情告知朱蓉蓉。 朱蓉蓉听后,脸色骤冷,“朱满堂那个蠢货!居然要这样算计我!他有没有想过若是失败了,届时我该如何自处?” 黄澄澄也很生气:“对啊,他们简直太可恶了!” 齐翩翩愤愤不平:“还有那个玉微瑕,简直就是个伪君子,说什么为玉无瑕好,结果就是这样算计他?他莫不是也想像玉廷尉一样,被逐出玉家吧?” “再说了,他之前还喊了蓉蓉三年的母亲呢,结果真是一点没喊进心里去,居然要把蓉蓉与玉无瑕凑成一对!” 朱蓉蓉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掩住失落:“我在此地候着弄柳与拈花,澄澄,翩翩,你们快去鹤亭居寻无瑕公子,莫要叫他中了玉微瑕的奸计。” 齐翩翩不放心,“你一人对付两个女伶,怕是不妥,若是她们说不动你,直接用强,你如何敌得过她们?” 黄澄澄道:“我留下来保护你,翩翩自己去鹤亭居,足够了。” 朱蓉蓉知道此事耽误不得,颔首:“好,那就这样办,翩翩,辛苦你跑一趟。” 齐翩翩微微一笑:“自家姐妹,言谢作甚?我去了,一会回来寻你们,你们可不要跑不见了。” 黄澄澄道:“好。快去吧。” 齐翩翩赶忙去了鹤亭居,结果扑了个空,玉无瑕根本不在鹤亭居,她问了一圈宫女,结果没人知晓,她急得跳脚:“玉无瑕到底去哪里啦?!真是急死我了!” * 姬岑拉着小红杏回了凤阳阁,二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按照姬晏的话来讲,那就是二人臭味相投,十分合拍。 二人正在打叶子牌,期间,姬岑想了想,问:“小妹,你可愿与我说说你在欢喜楼的事情?” 小红杏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朝我打听这个?” 姬岑摸了摸鼻尖,笑着说:“刚才,我母后将我留在椒房殿,可是盘问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情,我语焉不详,她生气,觉得我对你不甚了解,还敢贸然与你称姐道妹,好生训斥了我一番呢。” “原来如此,”小红杏了悟,随手将手中的叶子牌搁在桌上。 “这也没什么,我自小颠沛流离,被人卖来卖去的,我那时候年岁小,对自己具体去过什么地方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只知道,待我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建康欢喜楼的一名女妓了。” “后来,妈妈看我生得漂亮,栽培我学琵琶习跳舞,拍卖初夜的那一晚,我跳了一支艳舞,至此,艳名远扬,一举成了欢喜楼的头牌花魁。” “三年来,我恩客不断,生意甚好,直到文德二十一年,江过雁来欢喜楼寻欢作乐,对我一见倾心,同我一夜欢好后,他当即为我赎身,八抬大轿地娶我过门,我就随他来了邺城。” 她面色平静地讲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问:“岑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姬岑安慰地拍了拍小红杏狗头:“没啦,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忍心叫你揭开旧伤疤。” 小红杏浑不在意:“也不算旧伤疤啦,反正都过去了,我现在都苦尽甘来了。” 此时,宫女来报,说有人来寻小红杏。 小红杏不解:“谁会来寻我?” 她站起身,“我且出去瞧瞧,岑姐在此地候我。” 姬岑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来人正是弄柳与拈花,小红杏问:“你们找我作甚?” 弄柳道:“江夫人,碧虚公子派我二人来请夫人去鹤亭居一叙。” 小红杏犹豫:“这……” 拈花道:“江夫人若是不去的话,碧虚公子怕是要怪罪我二人办事不力,请江夫人去一趟吧。” “好吧。”索性江过雁还在忙,她偷偷去鹤亭居,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红杏招来凤阳阁的一个宫女,道:“我有要事要出去一趟,你去告诉公主一声,请她莫要等我了,下次我再陪她玩。” 宫女应是。 小红杏随着弄柳与拈花走了。 她对皇宫不熟悉,更没去过鹤亭居,因此不知道二人带她去的地方根本不是鹤亭居,而是御竺楼。 她没注意抬头看门上的牌匾,一脚踏进御竺楼,待瞧见里头情形,还蛮奇怪的,“这里怎么还有织女娘娘的画像?鹤亭居不是玉无瑕的居所吗?这地方……” 她环顾一圈,佛香袅袅,旁边还有序地堆着几排蒲团,“我看着怎么像求神拜佛之地?” 她觉得不对劲,转身就想跑。 弄柳与拈花早就有所准备,当即一左一右地擒住她胳臂,将她狠狠掼向蒲团堆里,弄柳拽下她腰间的猫咪印章,与拈花一道快速跑了出去。 小红杏昏头昏脑地站起身,还没追几步,门扉被她们从外头关上,还落了锁。 小红杏扑在门上,“喂!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 她叫半天,没有人理她,她累了,索性,既来之则安之。 她踱步回殿内,抽了张蒲团,盘腿坐下,拧眉想着:“到底是谁要坑我?莫名其妙带我来这里?” 她想不通。 殿内,熏香气息更盛,缭绕在她鼻尖,渐渐的,她觉得身体生出一股痒来,小红杏毕竟在欢喜楼三年,对这些奇技淫巧还是略懂一二的,当即觉察出不对劲。 她连忙起身,跑到供桌边,将香炉打开,她凑近,细细地闻,掩盖在檀香的烟火香气下,还有浅浅的淫靡味道,娘的,这是假佛香,实则是助兴的香。 小红杏找不到水,只好将香炉摔在地上,用脚踩灭火星,又拿蒲团盖住那团香灰,这才罢休。 * 东宫 玉无瑕正与姬晏一道下棋。 忽而,侍卫来报,说外头有两个宫女来寻他,请求一见。 玉无瑕指尖捻着一粒黑子,问:“她们有说是谁派来的吗?” 侍卫道:“有,说是江夫人。” 玉无瑕眸中闪过一丝涟漪,轻轻将黑子放在棋盘上:“既如此,将她们带进来吧。” 侍卫于是将弄柳与拈花带进宫殿。 弄柳与拈花齐齐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碧虚公子。” 玉无瑕一展袖,问:“江夫人派你们来寻我作甚?” 拈花道:“江夫人请公子去御竺楼一叙,她还特地叮嘱奴婢,说是有要紧事与公子说,希望公子莫要推脱。” 姬晏紧盯着棋盘看一会,想不出下一颗白棋该落什么地方才能扭转颓势,闻言,抬眸扫了拈花一眼,“你似乎颇为眼生,孤从未见过你。” 拈花道:“奴婢是凤阳阁那边伺候的,太子殿下很少过来凤阳阁,因此不曾见过奴婢。” 姬晏“哦”了一声,语调变得轻慢:“原来是皇姐那边的宫女,难怪生得妖妖调调的。” 拈花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弄柳捧着那枚猫咪印章,呈给玉无瑕,道:“碧虚公子,江夫人已经在御竺楼等候多时,来之前,特意叮嘱奴婢们一定要将公子请到,为此,她还将这枚印章交给奴婢,说是希望公子看在印章的份上,莫要叫她空等一场。” 玉无瑕接过那枚印章,他面色淡然,但眉眼间已经隐隐流露出几分愉悦之色,他从桌边随手拿起一张丝帕,细细地给印章擦拭起来。 弄柳见状,神情不由露出受伤之色,玉无瑕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动作。 姬晏觉得此二婢容色太盛,有些招摇,心中不喜,“表哥,今夜就是七夕佳节了,御竺楼可是要等晚上才能开启、进去跪拜织女娘娘的,现在小红杏提前叫你去,怕是不妥吧?” “无妨,我与她早有约定。” 他微微一笑,语调惬意,“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将此约放在心上。” 他轻轻摇头,感慨:“我本以为,今夜,她会失约于我。” 姬晏说不动他,只好将火气撒向二女,“御竺楼要等晚上才能开,小红杏为何现在就私自去开了?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违背皇后娘娘凤谕的忤逆之事吗?” 拈花心中叫苦,面上不显:“回太子殿下的话,江夫人方才是从凤阳阁出来的,公主殿下说会帮她向皇后娘娘解释的。” 姬晏冷哼一声,“什么解释?依孤看,定是皇姐偷偷派人给她开了吧?!” 拈花不说话了,表示默认。 姬晏更加气不顺,捏着白子落下,玉无瑕扫一眼棋局,从棋笥里摸出一颗黑子,“啪嗒”一声放下,棋局胜负已定。 他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且多研习棋谱。” 姬晏还有挽留之意,跟着站起身:“表哥……” 玉无瑕抬手止住他话语,转身走了。 二婢连忙随在他身后,一道去御竺楼。 第45章红杏摊牌,玉郎发狂 齐翩翩找不到玉无瑕,只好回去找朱蓉蓉与黄澄澄。 “蓉蓉,无瑕公子不在鹤亭居,我找不到他人。” 朱蓉蓉心中奇怪:“我与澄澄在这里等候良久,拈花与弄柳都没有来寻我。” 黄澄澄不解:“可是,玉微瑕刚才计划就是这样子的啊。” 朱蓉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忽而,脑子灵光一闪,问:“你们可知晓小红杏在哪儿?” 齐翩翩道:“我中午看见她跟着荣安公主一道走的,看方向,应当是去凤阳阁。” 朱蓉蓉站起身,道:“既如此,我们一道去凤阳阁,看看小红杏还在不在那里。” 黄澄澄道:“好。” 三人相携着去了凤阳阁,随手招来一个宫女问,结果,得知小红杏早已离开多时,还是被两名女婢带走的。 朱蓉蓉大惊,“遭了!玉微瑕果然只是把朱满堂当枪使!” 齐翩翩反应过来:“你是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黄澄澄拧眉道:“他其实想算计的根本不是蓉蓉,而是小红杏!?” 朱蓉蓉叹息一声,“这可如何是好?无瑕公子会在哪里呢?” 黄澄澄猜测:“他应该在东宫吧,不然就是在椒房殿,毕竟,他一向只与太子殿下,或者皇后娘娘交好。” 朱蓉蓉“嗯”了一声,“那我们兵分三路,翩翩去椒房殿看看,澄澄,你去东宫找一下,我去御书房外候着,等江过雁出来,与他说一下这件事,提醒他去找小红杏。” 二人赞同:“好。” * 玉无瑕走到御竺楼,打眼瞧见门环上落着的铜锁,随口问:“不是说江夫人在里头候着我吗?为何上锁?” 拈花解释:“回公子的话,江夫人说怕被外人看出异样,自己进去后,吩咐奴婢将铜锁挂上,说等公子来了再开。” 此举,倒也符合小红杏古灵精怪的性子。 玉无瑕淡淡“嗯”了一声,捡起衣摆,走上台阶,一抬下颌,示意道:“开锁吧。” 弄柳先细听一番里头动静,安静的很,想来小红杏定是被谢馥春香迷昏过去了,一颗心稍定,连忙拿出钥匙打开铜锁。 拈花推开门,玉无瑕望了一眼里头情形,小红杏许是等到不耐烦了,并着三张蒲团,躺在那儿睡着了。 他微微一笑,跨过门槛,抬步走了进去。 拈花与弄柳特意等他走深进去,才敢急急将门扉关上,继而落锁。 “砰”的一声,门扉重重关上。 小红杏蓦然惊醒,急忙回头去看,大叫:“诶!你们别落锁啊!放我出去!” 她急忙起身,想要飞奔过去,奈何刚睡醒,意识朦胧,没跑两步,险些被裙摆绊倒,玉无瑕疾走几步,抱住她身躯,温声叮咛:“小心摔倒。” 小红杏这才察觉殿内多了一个玉无瑕,她扶着玉无瑕肩膀站直身体,反应过来,“哎呀”一声,懊恼不已:“我们中计啦!” 玉无瑕神情从容,故意问:“哦?不是你特地约我来此地的吗?” “我没有约你!”小红杏急忙解释:“那两个宫女一开始来凤阳阁找我,说你要在鹤亭居见我,我才跟她们来的,结果,谁知道到了这里,她们就把我关起来了,还抢走了我的猫咪印章!” 说到此处,她两颊气到都鼓起来了。 玉无瑕手指捏了捏她脸颊,嘴角含着一丝浅笑,安抚:“猫咪印章在我这里,她们交给我了。” 他将印章拿出来,半蹲下身,帮小红杏戴上。 小红杏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帮她戴印章,又急又无奈:“她们现在又把门锁了,你也被关起来了,难道就不怕吗?” 玉无瑕莞尔一笑,“为何要怕?有红红在此地陪我,我只觉心安满足。” 他站起身,拉着小红杏的手,走到供桌边,瞧见地上的一个蒲团,“这是……?”他看向小红杏。 小红杏愤愤道:“她们手段下作的很,居然在这里燃有助兴功效的假佛香,定是要害你我意乱情迷,继而在此地苟且。” “幸亏我及时闻出来不对劲,扑灭了熏香,这才得以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 玉无瑕带着她绕过蒲团,走到油灯前,他抽出六根香,点燃后,递给小红杏三根。 小红杏发愣:“作甚?” 玉无瑕笑道:“拜织女。” 他将三炷香往前递了递:“接住。” 小红杏只好接了。 玉无瑕又牵着她回到供桌前。 他松开小红杏的手,屈膝在蒲团上跪下,小红杏站在一旁,没有动静,玉无瑕转头看向她:“你不跪吗?昨日下午,你我不是相约好要一起拜织女娘娘,祈求织女娘娘保佑你我白头偕老的吗?” 小红杏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跪了。 二人一起面向画像中的织女娘娘。 小红杏面上虔诚,心中不住碎碎念,织女娘娘,我其实只是开个玩笑的,你老人家千万不要保佑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拜托啦! 二人对着画像拜了三拜,而后站起身,玉无瑕走到香炉前,将香插进香炉中,小红杏站在他身侧,手短星人有点够不到香炉,玉无瑕接过她手中的香,帮她一道插进香炉中。 拜完了织女娘娘,小红杏拉住玉无瑕去蒲团落座,有了玉无瑕在,她就有了个靠肩,可以赖在他怀中,舒舒服服地瘫着。 她刚才已经睡饱了午觉,现在反倒无所事事了,“唉,好无聊。她们到底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 玉无瑕将她发髻上的那支羽雁步摇轻轻取下,随手搁置在地上。 小红杏欲言又止,又不敢出言触怒他,只好闭上嘴巴。 玉无瑕的手插进她秀发中,慢慢梳理着,缓声道:“等到戌时,自会有人来为我们开门,红红无需如此焦躁。” 小红杏不解地抬头看他,“我们不先逃走吗?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红红莫不是忘记了对我的承诺?” 小红杏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承诺?” 玉无瑕眸色一沉,“……你之前说过,等到答辩会结束,自然会给我一个交代。” “红红,现在该是你给我交代的时候了。” 小红杏心虚,低头不敢瞧他,玉无瑕手握住她下颌,迫她抬起脸,逼问:“说罢,江过雁执意不肯与你和离,你要不要去官府告他?” “不、不……”小红杏吞吞吐吐,“我、你……这这这……他毕竟是赎我出欢喜楼的良人,若不是他,我现在还在欢喜楼过着千人骑、万人枕的卖笑生活,我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去伤害他?” 她拿下玉无瑕的手,好言相劝:“再说了,若非我是他的夫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你?与你结成这一段良缘?” 她笑得有些讨好卖乖:“玉郎,你我都该对江过雁心存感激才是。” 玉无瑕反倒被她气笑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小红杏一听他口风松了,以为看到了希望,当即眼睛都亮了。 “玉郎,江过雁其实每日都很忙,没空陪我,既如此,我白天的时间就都是你的,我每日都去湛园陪伴你。你我这般相处,其实和夫妻也没什么两样,既如此,你干嘛非要执着于什么名分呢?” 她并拢着举起三指:“我发誓,我虽然名义上是江过雁的妻子,但我心底最爱的那个男人是你!” 另一只手拉着玉无瑕的尾指撒娇:“你行行好。不要逼我与江过雁和离,好吗?” 玉无瑕沉默良久,声音沉沉:“其实,这才是你最真实的心里话,是吗?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与江过雁和离,所谓等答辩会后,再给我答复,其实都是缓兵之计。” 小红杏咬了咬下唇,无从辩驳,只能剖白心意:“我确实是欺骗了你。但是,我爱你的心,绝对是真的!” “你爱我?”玉无瑕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只觉好笑,“你爱我,所以,你要委屈我做见不得光的情夫?” 他语气渐重,带着谴责:“你爱我,所以,你要我每一次都眼睁睁看着他对你宣誓主权。” “红红,你难道不觉得这份爱太自私、太虚伪了吗?” 说到这里,他眼尾隐约有点发红,神情有些罕见的阴郁森然。 小红杏咽了一下口水,心虚不已,强自撑着狡辩:“你为何会这样误解我?我明明待你一片拳拳之心。” 她摆出委屈神色,“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冒着多大的风险,你自己也清楚,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你我若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必须与江过雁和离,”玉无瑕缓和神色,回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劝:“不然,事情早晚会有败露的一天,于你我都不利。” “你以为,今日为何有人这般设计于你我?” 小红杏眨巴眨巴眼瞧他。 背后的设局者定是无意中撞破你我恋情,故而设此局,想要我们身败名裂罢了,戌时一刻,皇后娘娘会带诸位贵妇小姐来此地参拜织女娘娘,届时,门外铜锁自然会打开。 小红杏感到不寒而栗,“这计策也太歹毒了!” 她着急:“那,我们还是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不然,就算我们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只怕也是有嘴说不清,届时,谣言定会四起!” 她无法再优哉游哉地坐着,赶紧从玉无瑕怀中爬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想着出去的对策。 玉无瑕定定地看着她焦虑之色渐重,指腹缓缓摩挲着玉扳指上的龙身鳞片。 半响,他幽幽问:“红红,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肯不肯与江过雁和离?” 小红杏没想到他还有心情问这个,语气有点不耐烦:“我们等出去再谈好吗?” 宫殿内虽然有油灯,但视野逐渐昏暗,显然,外头天色已经逐渐暗沉下来了,也许,很快就要到戌时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很重要。”他站起身,走到小红杏身后,从背后抱住她身躯,贴耳道:“红红,你认真回答我。” 他一只手按在小红杏的心口处,她似乎真的有些害怕,心跳比平时快上许多。 他不忍心见她如此担惊受怕,但是,她的答案若是不能叫他满意,那么,就不要怪他了。 小红杏无心再与他周旋,索性坦白道:“我其实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与江过雁提过和离,可是,我一提及此事,他就要自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所以,我真的没办法与他和离。” “玉郎,你素来待我最好,你退让一步吧,好不好?” 玉无瑕面色沉冷,语气凉薄:“江过雁只是在装可怜,博你同情罢了,红红切莫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小红杏不喜欢他如此贬低江过雁。 玉无瑕冷笑两声。 小红杏心知他不肯相信,摸了摸鼻尖,悻悻道:“算了,如果你非要这样想他,那我也没办法。” 他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所以,你执意不愿与他和离了,是吗?” 小红杏无可奈何,艰声道:“对、对不起。” 玉无瑕沉默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脑袋埋在小红杏肩上蹭了蹭,低低道:“红红,我原本不忍心如此待你的。” 小红杏心跳快了两拍:“什、什么意思?” 玉无瑕手微用力,按住她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快呢,他张嘴,咬住她耳朵,轻声道:“我们来交欢吧。” 小红杏炸了,想要挣脱他怀抱:“你发什么疯!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玉无瑕愉快地笑出声,抱紧她身体,一只手探进她衣襟里头,摸上她心口。 小红杏吓坏了,声音颤抖:“你、你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 玉无瑕不想听她说话了,没一句他爱听的,他两指捏住小红杏下颌,迫她抬起脸,他凑过去,吻住她的唇瓣。 小红杏双手推拒他双臂,但玉无瑕将她抱得很紧,两人纠缠着,玉无瑕一边吻她,一边将她压到蒲团上。 小红杏跪在蒲团上,心跳如擂鼓,玉无瑕紧紧贴着她后背,热烈地拥吻她,那只埋在她衣襟里的手肆意妄为地揉她心口。 小红杏浑身发软,喘不过气。 半响,玉无瑕才好心放开她的唇瓣,小红杏喘声道:“玉、玉郎,你要是想交欢的话,我们先出去,然后再亲近也不迟!” 小红杏一边说话,一边想要逃跑。 玉无瑕单手擒住她两只手腕,那只手逐渐往下,摸过她丰盈的腰间,直直往下面去。 小红杏声音里带着泣哭:“不要!我月事才来第二日!” 玉无瑕舔了舔她耳廓,安抚道:“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小红杏稍感心安,恳求道:“那你先把手拿出来,好不好?免得沾一手的经血,很脏的。” 她衣领早已凌乱,玉无瑕张嘴叼住她后颈皮,用牙齿轻轻地磨、慢慢地咬,小红杏毛骨悚然,觉得不适,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他。 玉无瑕抓紧她两只手腕,将她按牢在自己怀里,那只手穿过小红杏的里裤,握住她一半臀|肉,慢慢地捏|揉起来,动作十分下流色|情。 小红杏泪水哗哗,哽咽道:“你欺负我,我不要这样。” 玉无瑕含吮她的后颈肉,呼吸有点急促,他紧密地贴着她后臀,隔着衣衫,缓慢地蹭她臀|缝。 他的手松开她臀|肉,摸到她前面,隔着月事带,手掌轻轻地揉她,五指灵活地撩拨她。 小红杏喘息急乱。 外头,众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夹杂着絮絮的交谈声。 小红杏又怕又惊,整个人缩在玉无瑕怀里,慌张道:“有人,来人了,玉郎哥哥,你快带我躲起来,呜呜呜,救命。” 玉无瑕动作不停,甚至更加张狂,声音又低又哑,显然隐忍到了极点,安慰道:“有我在,不要怕。” 门外,脚步声停住,小红杏听见了钥匙插进铜锁的“吱嘎”声音。 她一颗心高高提起来,玉无瑕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故意转了半圈,剐|蹭过她,小红杏臀|肉紧缩,身下血立时喷涌而出,而后,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玉无瑕松开她后颈肉,抱紧她战栗的身体,深深地抵着她,一阵抽搐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听到铜锁被人取下的动静,小红杏心如死灰,恨恨道:“玉无瑕,我讨厌你。” 玉无瑕轻巧一笑,松开她双腕,指节将她鬓边碎发温柔地撩到耳后,声音如情人呢喃般那么轻柔。 “坏孩子,你没有资格讨厌我,因为,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一样样教会了我,如今,自然要领教后果。 第46章红玉败露,江郎维护 po1 8c a.c om 齐翩翩在椒房殿没找到玉无瑕,黄澄澄去了东宫,也是扑空,朱蓉蓉到了御书房门口,江过雁还在里头与姬骅商谈国事,她不好硬闯,只好站在门口等候。 不一会,齐翩翩与黄澄澄都来寻她,说是找不到玉无瑕,朱蓉蓉担忧更甚。 时间慢慢游走,朱蓉蓉心中越发焦急不安,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候着,直到夜色逐渐降临,夕阳彻底落下,明月冉冉升起的时候,江过雁、吴秋舫与唐人桂才一道从里头走出来,三人有说有笑的。 “江军司!”朱蓉蓉出声喊他。 江过雁循声望过来,见到是朱蓉蓉,他狐狸眸转了转,暂请身侧二人稍候,走近朱蓉蓉,低声问:“朱小姐,何事寻我?” 朱蓉蓉将玉微瑕的计策告知江过雁,以及小红杏与玉无瑕齐齐失踪的事情。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 info.co m 江过雁面上笑意收了干净,狐狸眸沉了沉,指腹慢慢转着扇柄,沉思片刻,“朱小姐,按照往年的惯例,宫内的七夕晚宴都是如何筹办的?” 朱蓉蓉道:“戌时一刻,皇后娘娘会带诸家贵妇小姐去御竺楼参拜织女娘娘,然后,皇后娘娘会在御花园设宴款待众人,期间,会举办投针乞巧等祈节活动。” 江过雁握着扇柄的指腹紧了紧,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澄澄看了一眼天色,道:“戌时二刻了。” 江过雁面色凝重,“遭了!” 他声音急切:“御竺楼在何处?” 朱蓉蓉忙道:“我带你去。” 江过雁脚步疾快,显然也是心急如焚,朱蓉蓉三人几乎是半跑着才能跟上他步伐,时不时给他指路。 吴秋舫与唐人桂见他面色不好,急忙跟上去。 * 御竺楼 铜锁拿下,门扉缓缓被宫女打开。 玉含珠面色沉静,手上环着一圈佛珠。 渐渐的,大门洞开,然后,里头的情形叫诸人呆住,玉含珠眸色一凝,几乎是一眼认出了伏在女子后背的男子身影,她微拧眉,扬声唤:“无瑕?” 小红杏怕到根本抬不起头来面对众人,玉无瑕从她脖颈侧抬起头,看向门口方向,他容色不似往常那般淡雅,眉眼间蕴着陶醉的餍足之色,两片唇瓣亦是红润的,眸光一片水雾迷离,眼尾泛着猩红。 他好似愣了一瞬,而后,低哑着嗓音,唤:“姑姑?” 众人又惊又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小红杏闭上眼睛,脸对着里侧,不想面对这种社死场景。 晚风从门扉内吹进来,屋内淡淡的麝香气息逐渐散开。 玉含珠握着佛珠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有点发白。她刚想开口叫众人回避。 忽然,玉无瑕直起身体,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从小红杏凌乱的衣襟里头慢慢抽出来,他手上隐约沾染着几丝血迹,连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龙都被染红了。 气氛顿时炸了,众人议论声四起! 玉含珠一言难尽:“你……” 玉无瑕神色淡定,问:“有没有帕子?” 玉含珠走进殿内,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他,玉无瑕接过,将手上的血迹尽数擦掉,他动作慢条斯理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雅味道,仿佛自己擦的不是女人身上的经血,而是玉泉水露。 众人尾随玉含珠进来,围观着二人,窃窃私语,很多世家小姐脸上表情丰富多彩,有暗暗咬牙嫉妒的,也有为之难过伤怀的,还有怀疑人生的…… 玉无瑕浑然不在意她们投来的各种视线,径直抬头看向小红杏。 小红杏不仅背对里头,还抬起双手捂住整张脸。 是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看清她是谁。 玉无瑕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笑意,他随手将帕子丢开,继而捧起小红杏的脸颊,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掰下她两只手,叫她整张脸暴露在人前。 气氛顿时更加沸腾,毕竟,小红杏可是有夫之妇! 玉无瑕指腹轻轻地帮她擦拭脸上泪痕,神色温柔道:“夫人,不要哭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红杏不想说话,脸上摆出委屈神色,好似受到莫大欺辱一般,广袖下,手悄悄掐紧玉无瑕大腿肉,用力拧了拧。 玉无瑕眉头微皱,闷哼一声,握住她那只使坏的手,亲昵又宠溺地道:“莫要恼我了,可好?我实在是情不自禁,才会冒犯了夫人。” 小红杏很识趣,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干脆闭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哭,泪水流得稀里哗啦的。 秋琳琅整个人都要炸了,声音尖锐:“碧虚公子,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古绿绮颤声道:“我不信这是真的,肯定是小红杏勾引了碧虚公子!” 小红杏瞪她们二人一眼,嘴上却弱弱道:“我、我没有勾引夫子。” 玉无瑕颔首道:“她确实没有勾引我,二位小姐莫要污蔑了小红杏。” 二人一脸梦幻、受伤地看着玉无瑕。 玉无瑕置之不理。 玉含珠目光复杂地盯着玉无瑕,半响,她冷冷道:“你若是尽兴了,那就带江夫人出去,本宫还要带贵女们参拜织女娘娘。” 玉无瑕“嗯”了一声,他刚站起身,想要去搀扶小红杏,忽而,江过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杏儿!” 小红杏连忙甩脱玉无瑕的双手,朝江过雁的方向喊:“江郎!”一副寻找到依托的雏鸟样。 玉无瑕脸色骤冷。 江过雁急忙跑过来,将小红杏整个人抱进怀中,他紧张地上下打量小红杏一番,见她嘴唇嫣红、满脸泪水、衣襟凌乱,他攥着扇子的手用力到“咔啦”作响,脸色却还算镇定。 “怎么回事?”他一边帮小红杏整理衣襟,一边低声询问小红杏。 小红杏指着供桌边的那个蒲团,“那底下的香灰是假佛香,有迷情效果,至于我与夫子,都是下午被人关进来的,有人设计想要故意毁掉我与夫子的名节。” 她提高声音:“幸好,夫子是个正人君子,不曾对我有过越矩行为!” 众人议论纷纷,秋琳琅道:“小红杏,刚才你与碧虚公子明明抱在一起,而且,”她脸色渐红,“碧虚公子的手还是刚刚才从你衣襟里拿出来的。” 江过雁犀利的目光顿时射向玉无瑕,玉无瑕面色从容,眸光一片沉静,却暗藏锋锐,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浅浅笑容,带着示威与挑衅。 二人对视片刻,江过雁眼中的火越烧越旺。 须臾,他收回视线,用力地闭了闭眼,压住所有情绪后,他扬声道:“杏儿昨日才来的月事,无瑕公子可是杏儿的丹青老师,素来德高望重、品行高洁,怎会做出奸污学生的事情?依我看,此事定然只是一个误会,望诸位今夜过后,莫要在外胡乱编排才是,省得玷污了我家夫人与无瑕公子的名声。” 小红杏感动地看向江过雁,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我和夫子之间是清白的!” 江过雁抱紧小红杏,看向玉含珠,“皇后娘娘,看来,今夜这场拜织女是进行不下去了,不若,你请御医来分辨一下那堆香灰的原料,如何?” “既如此,就依江军司所言吧。”玉含珠吩咐身边的冯嬷嬷去请御医。 江过雁见小红杏头发散乱,问:“你的羽雁步摇呢?” 小红杏低头去瞧地面,扫了一圈,发现那支步摇正在玉无瑕脚边,她指着步摇,刚想说话,忽而,玉无瑕状似不经意地抬起脚,踩过步摇走向那个蒲团。 小红杏看得一愣,嘴巴张着,没说出话来,江过雁循着她手指看去,步摇已被踩烂,他眼风凌厉地剐了玉无瑕一眼,玉无瑕面不改色,他蹲下身,将蒲团拿开,手指捻起一点香灰,凑在鼻尖闻了闻。 而后,他站起身,负手道:“这堆熏香粉里头掺了莬丝子,迷情效果十分强悍,中招者,若是不与人交欢,只怕会生生煎熬而死。” 即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他神态依旧泰然,不见半点羞窘,反倒是那些未出阁的小姐,听得脸红耳热,不太敢去直视他。 一会,御医来了,分辨过后,说辞与玉无瑕是一致的。 玉含珠冷下脸色,“到底是谁在皇宫之内,行此祸乱宫闱之事?简直胆大包天!” 江过雁看向朱蓉蓉,“朱小姐,请你将令兄与玉微瑕的计策尽数告知于众。” 朱蓉蓉咬了咬唇,有点犹豫,若是供出朱满堂,她在朱家可真就是待不下去了,可朱满堂先来算计她的,她如何能不反击自保? 思及此,她定了定神,与齐翩翩、黄澄澄一道将下午之事坦言相告。 玉含珠怒而拍桌:“荒谬!来人,去将朱满堂与玉微瑕带来!还有那两个胆敢冒充宫女的女伶也一并押过来!” 侍卫领命而去。 * 朱满堂本来正在享受拈花与弄柳的伺候,快活似神仙,忽然,皇宫侍卫闯了进来,“皇后有命,召你前去御竺楼!” 朱满堂一听,登时以为朱蓉蓉与玉无瑕成好事了,当即喜滋滋地穿衣去了。 弄柳与拈花惴惴不安地跟着一道去。 结果,等到了御竺楼,他却瞧见了衣裳完好的朱蓉蓉,以及从容闲雅的玉无瑕,一颗心顿时提起来。 他赔笑:“皇后娘娘召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玉含珠不怒自威:“跪下!” 朱满堂连忙跪了,额头冒冷汗。 玉微瑕此时也来了,见此情形,心知自己计策果真得逞,心中快意顿生,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谦逊君子的模样,拱手道:“拜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找我来,可是有何事?” 玉含珠示意朱蓉蓉三人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三人就重新复述了一遍。 朱满堂大惊,连忙狡辩:“我冤枉啊!皇后娘娘!我实在没有胆量谋害无瑕公子与江夫人!这绝对只是一场误会!” 他恨恨看向朱蓉蓉:“朱蓉蓉,你为什么要出言陷害我?我好歹也算是你血缘上的亲哥哥!你帮着外人来害我,你良心安否?” 见他抵死不认,玉含珠抬手示意他住嘴,转而问玉微瑕:“你可有话要说?” 听见自己的计策被黄澄澄与齐翩翩亲耳听见的那一刹,玉微瑕慌过,但很快已经恢复了镇定。 “皇后娘娘,我实在不知黄小姐与齐小姐为何要言语污蔑于我,我虽然年纪小无瑕几岁,可辈分上,好歹也算是无瑕的叔叔,怎么可能会这般算计无瑕?对今夜此事,我实在是半分不知。” 朱满堂错愕地盯他,“玉微瑕,你……” 黄澄澄与齐翩翩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黄澄澄气急道:“谁污蔑你了!我明明亲耳听见的!那盒谢馥春香还是你提供给朱满堂的呢!” 玉微瑕不欲理会她们,转而道:“既如此,你们不若问问拈花与弄柳,到底是授意于谁,才会做出这等事情?” 玉含珠道:“拈花,弄柳,你们且细细道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拈花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今日下午,朱公子亲自拿了一盒谢馥春香给奴婢,要奴婢将其装在御竺楼的莲花香炉里,奴婢自然照办。” 弄柳道:“朱公子还吩咐我们去将碧虚公子与江夫人骗来御竺楼,将他们关在这里,好叫他们受谢馥春香所迷,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苟且之事,以此败坏二人名节。” 拈花道:“朱公子之前去湛园拜访无瑕公子,却被无瑕公子派人扔出去,因此丢了好大的脸,心中暗暗怀恨,因此想要寻机报复无瑕公子。” 弄柳道:“还有江夫人,曾与朱公子有过口舌之争,戏称朱公子为‘猪猡’,朱公子早就想要收拾江夫人了,今夜之计,也是一石二鸟罢了。” 朱满堂气急,怒喝:“你们这两个贱婢,为何构陷我!?明明一切都是玉微瑕的主意!” 他恍悟过来,“好呀!你们三人联合起来算计我!” 拈花泪水涟涟,“朱公子乃是堂堂大丈夫,为何敢做不敢当?” 弄柳啜泣着,帮腔:“若非你胁迫我与拈花,我们怎么会甘愿替你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歹事?” 她拉起袖子,露出青痕交错的手臂,“皇后娘娘,朱公子房内屡屡折磨我与拈花,我二人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会帮他做出这等恶事,求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 说着,她砰砰磕头,很快,额头见血。 朱满堂心中大恨,“你们!你们!贱人!”他抬臂就要扇二人。 玉含珠喝止:“朱满堂!你这是要当着本宫的面逞凶斗恶吗?” 朱满堂火焰顿消,呐呐:“皇后娘娘,我、我……” 拈花道:“碧虚公子乃是当代名士,奴婢却害碧虚公子到如斯难堪境地,实在是罪孽深重,不敢求贵人宽恕,特意自裁谢罪!” 说完,她拔出头上簪子,用力刺进自己咽喉,血丝激喷而出,她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息。 江过雁捂住小红杏眼睛,不叫她看见这等血腥场景。 弄柳伏倒在拈花身上,哭得喘不过气,“拈花!拈花!” “姐姐羞愧自戕,我又岂能苟活于世?” 她猛地扑向圆柱,脑袋重重磕上石头,“砰”的一声巨响,等她倒下的时候,圆柱上多了一滩红色血迹。 世家贵妇与小姐面面相觑、惊叫出声,有些胆小的被吓到腿软。 玉含珠眸中浮起一丝淡淡的怜惜之情,拇指轻轻拨弄过一颗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 江过雁气极反笑:“如此,此番倒是死无对证了。” 玉无瑕看向玉微瑕,含笑道:“恭喜叔叔,成功洗脱嫌疑了。” 玉微瑕笑得有点勉强,“无瑕说笑了,这本就不干我的事。” 玉含珠吩咐身侧的冯嬷嬷,“嬷嬷,你派人将拈花与弄柳的尸体收敛起来,好生安葬。还有,查清楚她们为何会有铜锁钥匙的缘故。” 冯嬷嬷点头道:“是,奴婢会亲自办好这两件事。” 玉含珠看向江过雁,“江军司,朱满堂此人,本宫就交给你亲自惩处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外头月色,叹:“可惜了这一轮皎皎圆月,今夜不太平,御花园的七夕晚宴就不办了,诸位小姐贵妇受惊了,暂且出宫,回府休息吧。” 说完,她慢慢走出御竺楼,众人拜送。 江过雁道:“吴右丞、唐都尉,将朱满堂押到廷尉署的牢房,等候发落。” 二人应是,上前来押朱满堂,朱满堂被二婢自戕的行为吓到了,直到唐人桂擒住他臂膀往后扭,他回过神,疼得大叫:“你个寒门小子,也敢用自己的脏手来碰我?滚开!” 唐人桂早就看不惯朱满堂,当即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了,随手拿起一团抹布塞进朱满堂嘴里,朱满堂“呜呜”叫唤,犹自挣扎,他嫌烦,一掌劈向他后颈,朱满堂昏了过去。 唐人桂将他肥嘟嘟的笨重身躯轻松扛上肩膀,语气还有点兴奋,道:“江大人,那我和吴右丞就先回廷尉署了。” 江过雁颔首,唐人桂与吴秋舫一道走了。 江过雁扫了玉微瑕一眼,朝他轻巧一笑,“微瑕公子,江某就先告辞了。” 玉微瑕心知黄澄澄与齐翩翩坏了他好事,此番自己虽然脱身了,可江过雁与玉无瑕决计是恨上自己了,心中懊恼,笑容讪讪,拱手道:“江军司慢走。” 江过雁将小红杏打横抱起,抬步就走,在路过玉无瑕的时候,他目不斜视,肩膀却是狠狠撞了玉无瑕一下。 玉无瑕被他撞得一踉跄,很快稳住身形,面上却无半点怒色,一双柳叶眸直勾勾地盯着小红杏瞧。 小红杏抱着江过雁脖颈,脸埋在他肩膀处,两只杏眸偷偷张望玉无瑕。 二人视线蓦然对视,小红杏一惊,玉无瑕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勾唇笑了。 江过雁似有所觉,故意颠了一下小红杏。 小红杏连忙抱紧江过雁,不敢再看玉无瑕。 等二人走出御竺楼,玉微瑕也急忙离开了,玉无瑕负手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二人背影,直到二人身影彻底隐没在黑夜里,他才抬步离开。 众女瞧着他落拓背影,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第47章江郎吃醋,惩罚红杏 月色阑珊,朱蓉蓉辞别担心她的黄澄澄与齐翩翩二人,硬着头皮回了朱家,朱满堂迟迟不归家,朱硕与陈氏早已心急如焚,见到她,连忙上前问:“蓉蓉,满堂呢?” 朱蓉蓉顿了顿,到底还是屈膝跪下,将今夜之事尽数告知。 陈氏听罢,脸白如纸,难过又痛心:“满堂好歹是你的亲哥哥,平日里与你的关系虽然不算亲厚,可你怎能如此狠心?帮着外人指证他?” 朱硕怒极,抬手扇了她一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他手指着朱蓉蓉,呵斥:“逆女!你简直放肆妄为!枉费我养育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满堂再不济也是我膝下的独苗苗,你怎么能害他落入江过雁手中?” 陈氏捏着帕子拭泪,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惶惶不安:“满堂到了廷尉署的牢房,焉能留有命在?” 朱蓉蓉心灰意冷,定定听着二人指责她,半响,她失落道:“朱满堂先来算计我,若不是多亏了翩翩与澄澄,我现在恐怕已经出事了。” 她实在不解,还有点不甘心与怨恨:“父亲与母亲为何总是如此偏袒兄长?他已及冠多年,早就该为自己的言行举动负责了,你们又何必来怪我?” “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陈氏满脸泪水,摇着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漠然的面容,“你这般绝情无义,真是叫为母好生失望!” 朱蓉蓉反倒笑了,笑声苦涩悲凉,她眼里涌出泪珠,“失望?母亲对我失望?” 她拍着自己的胸膛,怨愤道:“我也对母亲很失望呢。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得再努力、再好,你的注意力全在朱满堂身上,朱满堂怎样欺负我,你都偏袒他,我永远都要委曲求全,永远都要矮朱满堂一头,就因为我是个女儿家,所以注定只能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陈氏泪水流得更多了,几乎不能言语。 朱硕气急:“你现在还敢反过来怨怪父母?究竟是哪本圣贤书,教你这般心存嫉妒之心,忤逆父母兄长的?你的淑女才名简直就是名不副实!” 他扬臂一挥,指着门口方向:“滚!给我滚出这个家!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果然是被逐出家门了,朱蓉蓉苦笑着,泪眼模糊地看向陈氏。 陈氏面有不忍之色,劝:“蓉蓉,只要你去江府求一求江军司,让他放了你哥哥,以后,你还是我的好女儿。” “我拿什么求?”朱蓉蓉讽笑道。 陈氏目光躲闪两下,还是狠下心,道:“今日在月章台,江军司特意点了你出来答话,应当是对你有意的,你看,蓉蓉,你今年也才19岁,正值青春貌美,那江军司面相上看着是个风流之徒……” 朱蓉蓉冷下脸,“母亲的意思要我自己送上门给江过雁亵玩,是吗?” 何必说得如此难听?陈氏苦口婆心地道:“只要你能讨得江军司欢心,先委身给他做妾,等生下一儿半女,届时,还愁得不到夫人的位置?那个小红杏之前不过是个女妓,没有娘家可以倚靠,定是不能奈何你的。” 朱硕觉得有道理,缓和了面色,沉吟:“不错,江过雁虽然是寒门出身,可如今已升任到了军司一职,他办事能力出众,加上陛下极度宠信他,你若是能攀上他,倒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届时不仅能救出满堂,还能为家族带来利益。” 他现在倒是不赶朱蓉蓉出家门了,吩咐:“明日,我备上好礼,你带到江府去,好好地同江军司赔罪道歉,定要将满堂给救出来。” 朱蓉蓉紧绷着脸,目光冷峻地盯视这对父母。 朱硕瞪大眼,不满地怒喝:“听到没有?” 朱蓉蓉勾唇冷笑,“听见了,明日,我会去的。” 说完,她站起身,第一次没有跟父母行礼就走开了。 * 江府 江过雁将小红杏从马车上抱下来,径直入了府邸,路过游廊的时候,恰逢遇见等候他们的张嶙。 张嶙跪下请罪:“大人,属下武功不济,今早与青奴周旋许久才得以脱身,可夫人已经进了神武门,属下无法追进去,只好折回府中等候。” 江过雁脚步不停,声音朗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过,你打不过一个面首,实在是丢脸,日后勤习武艺,莫要再犯今日这等错误。” 张嶙面露羞愧之色,颔首道:“是,属下每日会再提早一个时辰起来练功。” 江过雁道:“于武术上,你可以多去请教祖叔,等他回来,我会嘱咐他多指点你。” 张嶙木脸难得露出激动之色,拱手道:“是,属下多谢大人!” 回了后院房间,豆蔻急急迎上前来,笑着问:“夫人归家啦?今日在皇宫里玩得开心吗?” 小红杏呵呵尴尬一笑,“半开心,半难过。” 江过雁面色冷漠,不似以往那般和煦,吩咐:“豆蔻,去备热水与月事带。” 豆蔻见他脸色不好,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豆蔻本来要来伺候小红杏,江过雁摆手赶人:“你出去,我来就好。” 豆蔻诧异一瞬,还是下去了。 小红杏靠在矮榻上,不大敢去瞧江过雁。 江过雁将她抱站起来,语气有点冷:“站好。” 小红杏赶忙站直了身体。 江过雁开始帮她脱裙子,等脱到只剩下一件内裙的时候,小红杏按住他手,小心翼翼地道:“经血污秽,不若我还是自己来吧?” 江过雁抬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松手。” 小红杏眼睛慌乱地眨了眨,期期艾艾地把手拿开了。 江过雁将她脱到浑身不着寸缕,只有一根月事带,他眼睛紧盯着小红杏的身体,目光一点点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般充满压迫感,他慢慢地看,从小红杏的脖颈,逐渐下移到她的胸脯。 他目光凝住,胸脯不似平日的白皙,反倒充满红痕,他手抚上去,指腹缓慢摸过她胸脯的肌肤,五指分开,覆盖在红痕上。 正正好,在小红杏的心脏处,是男人的巴掌红印。 他眼神顿时一厉,悍戾地质问:“他今夜就是这样揉你胸脯的?” 小红杏被他眼神吓了一跳,眼神游移着,不敢与他对视,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他他他……” “看着我说话!”他蓦然加重语气。 小红杏肩膀一抖,压住心虚与害怕,对上他双眼,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她杏眸泛起水雾,委屈巴巴地道:“我又打不过他,他非要这般欺负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努力转移仇恨值:“都怪那个朱满堂与玉微瑕害我与夫子!居然用谢馥春香算计我二人!夫子若不是中了迷情香,怎么会枉顾我意愿,冒犯于我?” 说到这里,她底气足了许多,振振有词:“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为何要对我发脾气?” 江过雁目光阴鸷地紧盯她眼睛,小红杏瞪大眼睛,忍住不要露出心虚之色,直直地与他对视。 半响,他才移开视线,解开她的月事带。 月事带一脱掉,小红杏浑身光溜溜的,只能任由他打量,身下,鲜血缓缓涌出,流到她大腿内侧,带来不适的黏腻感。 小红杏并着大腿磨了磨,江过雁手插进她腿缝,强硬地掰开她双腿,他半蹲下身,细细地瞧她腿间痕迹,大腿内侧,全是男人的手指印,江过雁眸中浓黑戾气翻涌,几乎要凝为实质。 他抱着小红杏身躯,将她翻个面对着自己,两片臀|肉上,男人指印只多不少,斑驳交错,可见当时玉无瑕揉|捏得有多动情、用力。 还有浅浅的月牙印子,那是玉无瑕故意用手指甲留下的,以及连绵并列的半圆形印记,他只稍稍一想,立时就能猜出那是玉无瑕大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造成的,扳指上,雕刻着一条神龙,龙身上,有鳞片。 他呼吸渐重,小红杏怕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地讨饶:“江郎,我冷,能不能先洗浴完再看……啊!” 话说一半,忽而,小红杏惊叫出声。 江过雁居然握着扇子,轻轻拍了两下她下面的花瓣,他声音冷到没有一丝温度,“今夜,玉无瑕有没有入到里面去?” 小红杏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不肯叫夫子碰我的!再说了,我还来着月事,他就是再禽兽也不能碧血洗银枪吧?” 江过雁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好半分,他站起身,开始打量小红杏的后背肌肤,后背倒是完好无损,只不过,后脖颈上有着男人的齿印,还有含吮出来的红痕。 他手掐住小红杏后脖颈,指腹摸过那块红痕,“他今晚咬你这里了?” 小红杏不敢狡辩,只好哭得泪水涟涟,哽咽:“我想跑,他咬住我后颈肉,我害怕,就不敢动弹了。” 她缩了缩脖子,情真意切地表明心意:“江郎,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是知道的。” 江过雁冷笑出声,气冲冲地问:“我上午的时候,不是叮嘱你不要去鹤亭居吗?你下午为何又要孤身一人前去赴约?!” “我、这……”小红杏无措,“夫子派人前来相请,我这个做学生的,总不能推辞不去吧?” 江过雁心中怒火翻腾,教训:“我早就多次提醒你,一定要对外人留有防备之心,除了我和祖叔,绝不可轻信旁人,你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回倒好,直接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当着邺城所有贵女的面,与自己的丹青老师有了苟且的首尾迹象,你名节将毁于一旦,知不知道?!” 小红杏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心中瑟缩,只好认错:“我、我错了,江郎,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江过雁还能不清楚她性格吗?根本就是嘴上认错而已!压根不往心里去! 他坐到矮榻上,强硬地拉着小红杏按趴在自己大腿上,手里握住扇柄,“啪啪啪”,一下接着一下打她屁股。 小红杏痛得直叫,“别打我!我疼啊!” 江过雁不心软,手上又多用了两分力道。 小红杏疼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尾干涸的鱼儿,委顿在江过雁大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身下,经血不停流出,濡湿、染红了江过雁的衣摆。 十几下过后,江过雁停住手,小红杏的两瓣臀|肉泛起红肿,他将扇子随手扔开,继而抱起小红杏,将她放进浴桶中,自己身上的一袭红袍都是经血,他脱掉,小红杏的经血透过衣衫染红他大腿,他跟着跨进浴桶中。 小红杏趴在浴桶边缘,见他跟着一道进来,不想搭理他,想躲开,江过雁手一环她腰肢,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一只手摸进她腿心,帮她洗掉经血。 小红杏趴在他胸膛,依旧抽噎着。 江过雁这一次没有软言哄她,细致地帮她洗好擦干后,拿药膏帮她涂臀|肉,又将月事带给她套上,继而,他将小红杏抱到榻上去。 小红杏早已累极,身体一沾上床榻,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忽然,江过雁将她翻个身,张嘴,径直含住她后颈肉,唇瓣抿着、磨着那块肉,他一只手掌住她腰肢,一只手握着她一侧大腿,微微一扯,将自己挤进她腿缝,他声音含恨:“今晚,玉无瑕是不是用这个姿势弄你的?” 小红杏不敢回答,反而装可怜:“我好累,你放我休息好不好?等我月事走了,我们再交欢?” 江过雁牙齿重重咬住她后颈肉,恨不得将她咬下一块肉来,小红杏疼得叫出声,他松开,舌头安抚地舔了舔,“乖宝宝,趁我还有理智,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小红杏无可奈何,“夫子逼我跪在蒲团上,从背后……” 江过雁捂住她嘴,听不下去了,阻止:“不要说了!” 小红杏立时闭上嘴巴,心中腹诽,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打听的! 江过雁俯身,一点点往下吻舔小红杏凹陷的脊柱,身下用力地挺|动|着,他声音有点喘,一字一句倒是十分清晰,带着夺妻之辱的恨意。 “呵,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玷污自己的女学生。” “早晚有一天,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小红杏双手交叉着枕在下颌处,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心中滋生的是淡淡的报复快意,江过雁越痛恨玉无瑕,证明他越在意她与玉无瑕有过亲密接触的事情,那么,她这段时间花尽气力勾引玉无瑕的一切心思也不算白费了。 第48章蓉杏和解,相约玉郎 papawu8 .c om 第二日,朱蓉蓉来江府拜访江过雁。 江过雁听豆蔻来报,心情虽不愉,但到底还是赏脸一见。 花厅 朱蓉蓉将赔罪礼放在桌上,江过雁目光扫过那堆锦盒,笑得有些讽刺:“朱小姐莫不是来替令兄求情的吧?” 朱蓉蓉面色冷淡,“非也,这些礼物都是我父母非要我送过来的,我也是无可奈何,至于朱满堂,江军司爱放不放,我不在乎。” “我今日前来,只为解药。”她朝江过雁伸出手。 江过雁早有准备,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她,“吃一颗。” 朱蓉蓉打开,倒出一颗解药吃了,里头只剩下一颗了,她拧眉:“江军司,你是不是忘了澄澄的份?张护卫那日可是强喂澄澄吃毒药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nihongge.com 江过雁轻巧笑了,摇着扇子,语调悠悠:“本官没有忘记黄小姐的份,哝,里头剩下的那颗就是她的,算是对她昨日有功的奖励了。” “那,丁香的呢?”朱蓉蓉眉头紧锁。 “丁香姑娘还没到吃解药的时候,她就不牢朱小姐费心了吧?” 江过雁站起身,径直要走,“至于那些赔罪礼,你带回家去吧,本官不会收。” 朱蓉蓉横臂拦住他,“江军司,你还想利用丁香做什么?” 江过雁用扇子推开她手臂,“与你无关的事情,本官劝朱小姐少打听为妙,省得惹祸上身。” “你!”朱蓉蓉气急,又拿他没辙。 片刻,她另起话题:“我想见一见小红杏,可否?” 江过雁挑眉,侧目睨她,幽幽道:“你见她作甚?” “昨日在月章台,她出言替我解围,我想当面感谢她。” “果真只为此故?”江过雁狐狸眸紧盯她,语气压迫。 朱蓉蓉抿了抿唇,定定道:“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我若对小红杏心存歹意,昨日,我又何必亲自跑去御书房找你救助小红杏?江军司还是莫要以己度人为好,我承认,自己之前与小红杏确实有过口角之争,但也绝非死生仇敌、不可化解的恶劣关系。我想找她道谢,也想同她致歉,不可以吗?” 江过雁勾唇冷笑两声,“牙尖嘴利。” 又提醒:“本官喜欢口风紧的人,朱小姐懂我的意思吗?” 朱蓉蓉颔首道:“江军司尽可放心,你我之间交易的事情,我半点不会跟小红杏透露。” 江过雁抬步走了,道:“既如此,你等小红杏醒了,再叫豆蔻进去通报。” 朱蓉蓉眼看他走远了,去寻张嶙,张嶙正在院中练武,朱蓉蓉耐心等他练完一套拳法,走上去,“张护卫。” 张嶙朝她抱手行一礼:“朱小姐。有事找我?” 朱蓉蓉将瓷瓶递给他,“我今日有事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去黄府找一下澄澄,叫她尽快吃下解药?我也好安心。” 张嶙看了一眼天色,小红杏还有很久才会醒来,他出去一趟也不打紧,“好,我这就去。” 朱蓉蓉微微一笑:“多谢。” 张嶙道:“不必如此客气。” 他之前屡次与黄澄澄交手,觉得她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毒药这种东西,一日日潜伏在体内,自然对身体不好,他亲自喂她吃的毒药,去送解药也实属合理。 * 小红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豆蔻伺候她穿衣洗漱,等她吃完早膳,才通报:“夫人,朱小姐早上来拜访你,如今,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了。” 小红杏诧异,“她平白无故找我作甚?”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下:“既如此,我们这就去花厅见见她吧。” 豆蔻应是,搀扶着小红杏去了花厅。 小红杏身影渐近,朱蓉蓉站起身,小红杏走到堂中,二人对视一眼,小红杏挠挠头,纳闷地问:“朱蓉蓉,你找我干嘛?” 她扫了一眼桌上锦盒,恶寒:“该不是为了猪猡求情吧?” 朱蓉蓉扶额,无奈:“朱满堂那个蠢货自寻死路,我干嘛要犯贱去救他?” 小红杏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幸好你没有这样自找没趣,不然,我一定叫人拿扫帚轰你出去!” 朱蓉蓉反倒被她逗笑了,“这种事情,确实像你会做出来的举动。” 小红杏惊讶地盯她笑容,又探头去看外头天色,嘀咕:“今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啊!怎么朱蓉蓉中邪了?” 朱蓉蓉无语:“喂喂喂!我听得见你的嘀咕,我没有中邪!” “那你为什么会对着我笑?”小红杏震惊死了,“你以前不是最看不顺眼我吗?”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朱蓉蓉神情有点不好意思,缓和语气。“你昨日在月章台帮了我,我今日是来找你道谢的。” 她停顿一下,补充:“还有,道歉。” 小红杏瞪大眼,手指着自己:“你来找我道谢?还有道歉?” 朱蓉蓉点头,“对,我一向敢作敢当,意识到自己错了,难道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小红杏盯着她神色,见她一脸认真诚恳,不似做伪,顿了顿,问:“那我问你,你为何以前针对我?我明明与你素无过节。” 朱蓉蓉咬了咬唇,有点难堪,半响,她叹息:“说来惭愧,全因嫉妒心作祟。” “嫉妒?”小红杏不解:“在没嫁给江过雁之前,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妓,你一个世家小姐嫉妒我什么?” 她摸着自己脸颊,有些喜滋滋:“莫不是嫉妒我绝色的容貌?” 朱蓉蓉白她一眼,“你放心,我绝非如此浅薄之人,你长得比我漂亮,那是老天爷对你的厚爱,我不会因此眼红你。” 小红杏傲娇地“哼”一声,抱臂问:“那你究竟嫉妒我什么?” 朱蓉蓉声音低了几分:“我那时候不懂,你明明出身卑微,可是居然可以活得那么肆意洒脱,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出身欢喜楼,但你一点也不遮掩,反而无所顾忌地到处宣扬,我觉得你很奇怪,心中羡慕的同时,其实也担心有朝一日江军司会因此背弃你,因而出言提醒你一二。” “谁知道,你脾气耿直,一点就炸,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怼我,翩翩又曾经在锦缎斋与你有过节,她言辞难免犀利了些,澄澄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性子,久而久之,你与我三人的关系自然更加恶劣。” “翩翩与澄澄其实都是至纯至善的性子,她们对你没有恶意的,不然,昨日也不会随我一道到处寻你与无瑕公子,她们之前冒犯你的言语,希望你不要与她们计较。” 她拱手弯腰,朝小红杏直直行了一个九十度的歉礼,态度十分郑重。 小红杏反倒被她惊到后退两步,说不出话来。 * 此时,黄澄澄与齐翩翩携手赶来,二人刚才在黄府玩闹,谁知道张嶙忽然来送解药,黄澄澄连忙吃了,齐翩翩看出异样,盘问了一番,得知所有事情后,急得与黄澄澄赶来江府,担心朱蓉蓉会被小红杏刁难。 结果,她们一赶到,见到的就是朱蓉蓉弯腰道歉的场景,顿时生气,跑过来搀扶朱蓉蓉。 齐翩翩道:“小红杏,你是不是又欺负蓉蓉了?” 黄澄澄刚要开口质问,朱蓉蓉阻止:“小红杏没有为难我,我今日是专门来给她道歉的。” 齐翩翩与黄澄澄不解,“道歉?” 朱蓉蓉简单解释了一番。二人听后,面色讪讪。 齐翩翩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了。” 小红杏也不是这般小气之人,摆手道:“无所谓,我又没生气。” 她看向朱蓉蓉,莞尔笑了起来,“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原谅你了,之前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 朱蓉蓉也笑了起来,打趣道:“那我就多谢江夫人如此海量了。” 黄澄澄摸了摸后脑勺,道:“其实,我和翩翩也要跟你道谢,昨日,秋琳琅和古绿绮那么嚣张,嘴皮子又好溜,我和翩翩根本说不过她,如果不是你出言维护蓉蓉,蓉蓉肯定很难堪。” 小红杏看着她腰间软鞭,没好气地道:“笨!你说不过她,可以偷摸打她出气啊!” 黄澄澄深以为然,笑了起来:“对啊,昨夜出宫的时候,秋琳琅,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母鸡小姐,她路过柳树下,我躲在树上,偷偷用软鞭抽了她嘴巴一记,那蠢货还以为是风太大,柳树枝抽的呢,捂着香肠嘴,哭着跑走了,差点没把我笑死!” “真的假的?”小红杏兴奋:“那你也太牛了!母鸡小姐这下子不能再打鸣扰民了!” 黄澄澄第一次因为恶作剧被夸,心中开口:“哪里哪里,雕虫小技啦~” 几人越聊越投机,俨然就是往闺蜜的关系发展了,小红杏拉着她们去后花园荡秋千。 齐翩翩扒拉着小红杏手臂,好奇问:“你上次在锦缎斋跳的那个五翻花的动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后得空了教教我!” 小红杏笑道:“没问题,以后你常来我家里做客,我有心情跳舞就教你。” 齐翩翩兴奋至极,她可是舞痴,忙不迭点头应下:“好啊好啊。” 张嶙站在一侧,看得怀疑人生,女孩子都是这样变化无常的吗?之前还恨不得打死对方,现在巴不得挂对方身上去了。 几人说说笑笑,黄澄澄见朱蓉蓉神情还算放松,到底难掩担忧地问:“蓉蓉,昨夜,你爹妈没有为难你吧?” 朱蓉蓉顿了一下,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耸肩道:“他们将我赶出家门了。” “什么?”齐翩翩惊讶到站起身,“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我去帮你说情!” 朱蓉蓉拉住她,“别去,我不想向他们摇尾乞怜,既然他们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他们了。” 小红杏问:“何意?” 朱蓉蓉微微一笑,释然道:“我不会再回朱家了。” 黄澄澄问:“那你能去哪里呢?” 朱蓉蓉道:“我自有我的去处。” 她拍了拍二人手背,“你们不必为我挂怀,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 齐翩翩着急:“你到底是作何打算?何不明讲?省得我和澄澄提心吊胆的。” 朱蓉蓉摇摇头,“等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晓的,你们放心,我不会离开邺城,我们日后还是能够常常见面的。” 黄澄澄与齐翩翩又追问好几次,朱蓉蓉都不肯说,小红杏道:“朱蓉蓉都19岁了,又不是小朋友,你们难道还怕走丢了吗?她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你们做姐妹的,支持她就是了,何苦相逼?” 黄澄澄叹口气,“好吧,我不问就是了。” 齐翩翩道:“我也不问了。不过,蓉蓉,你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帮你。” 朱蓉蓉笑着应下:“好。” * 三人在江府吃过午饭,黄澄澄告辞:“我还要回家操练娘子军,不能再待在这里玩耍了,小红杏,我们下次再聚。” 齐翩翩道:“我家里的教习嬷嬷想必也要到了,我得回去习舞了。” 她看向小红杏,“小红杏,你帮我们多照看一下蓉蓉,麻烦你啦。” 小红杏笑道:“好啦,你们两个既然有事,那就快走吧。” 二人携手离开。 小红杏领着朱蓉蓉进了房间,张嶙不好跟进去,只好候在廊下。 “说罢,你究竟还有何事要我做?”小红杏直白问。 朱蓉蓉惊讶,“你早知我还有事拜托你?” 小红杏哼哼两声,“我才没有那么蠢咧,你虽然与我和解,但你一向不喜欢我性格,今日耐着性子陪我闲聊这么久,肯定别有所图!” 朱蓉蓉摇头失笑,“倒是被你看破了,我确实有事求你帮忙。” 小红杏坐到矮榻上,接过豆蔻奉来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什么事?不妨说一下,我看心情帮你。” 朱蓉蓉在一侧交椅上落座,她开门见山:“小红杏,之前,你假借学画名义,是不是为了引诱玉无瑕?” 小红杏古怪地看她一眼,无辜道:“胡说什么?我作甚要勾引自己的夫子?” 她手指卷着自己乌发,“你别忘了,我可是一个有夫之妇。” 朱蓉蓉道:“我从小认识玉无瑕,默默注视他多年,对他的了解,不敢说百分百,但十分之一还是有的。” “哦?”小红杏挑起眉头,优哉游哉道:“愿闻其详咯~” 朱蓉蓉端起花茶抿了一口,娓娓道:“玉无瑕是个克己复礼、不晓风月的君子,如果不是你百般引诱,他岂会轻易动心?” “凭借玉微瑕的计策,根本不可能将他骗到御竺楼去,他愿意前去,证明他心中有你,至于区区一把铜锁,怎么可能困得住他?岂不闻,碧虚郎十五岁便能杀寇降匪?” 小红杏面色一变。娘的,所以昨夜,玉无瑕是故意不带她出去的?存心要叫众人看清他们有首尾!心机鬼!她心底暗暗唾弃他。 “当年,他出使西域的时候,途中遇到沙盗流匪不计其数,他一人一骑亦能突出重重包围,昨夜,若不是他自己情愿留在殿内,定不会叫众人看见你与他亲密接触的情形。” “可见,他是在逼宫上位了。而他不惜牺牲自己名声,也要这样做的缘故……” 她眸光凌凌,直直看向小红杏,语气肯定:“小红杏,你辜负了他。” 小红杏与她对视半响,蓦然笑了,“哈哈哈,朱蓉蓉,你还真是……” 她摇头,叹:“了不得啊……稍微一点蛛丝马迹都能顺蔓摸瓜地勾勒出事情真相。” 小红杏翘起二郎腿,丝毫不惧地问:“怎么?你如今是要以此来要挟我吗?” 朱蓉蓉道:“非也,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罢了,这个忙,对你来讲,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什么忙?” 朱蓉蓉垂下眸子,神情有点黯然,“你也知晓,三年前,我曾私底下约过玉无瑕,可是,他不曾赴约,这件事,至今在我心头耿耿于怀,我想请你帮我约见他,只要是你开的口,想必,他不会拒绝。” 小红杏不解又好奇:“你见他作甚?” 朱蓉蓉微皱眉头,“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引诱他吧?” 小红杏笑意更甚,“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对你的品行也算了解,你若是真的想引诱玉无瑕,你嫁给玉歆的这三年早就可以下手了,可你没有,证明你绝不屑于勾引他,说起来这件事,我其实也要同你道个歉,之前,我言语多次侮辱于你,你人美心善,不要和我计较了。” 朱蓉蓉清浅一笑,“没关系,很多人都误会我,我早就不在意了。” 她气度从容娴雅:“如今,也不过是想要了却少女时期的遗憾,期盼玉无瑕能够来赴我一次约罢了。” 她喟叹:“当年,他若是肯来,兴许,我不会被玉歆折磨三年。” 小红杏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我以前在欢喜楼,遇到很多讨厌的客人,可还是不得不端着笑脸应付他们,每日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的男人都是不同的陌生面孔,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原以为,要等到我年老色衰了,熬到豆蔻的年纪……” 朱蓉蓉同情地看她一眼,但看出小红杏面上并无太多感伤神色,便没有开口,苦难已经靠自己熬过来了,言语的力量只会显得更加单薄罢了。 “豆蔻姑娘也是从欢喜楼出来的吗?”朱蓉蓉看向豆蔻,豆蔻朝她婉约一笑,眼角弯出两道浅浅鱼尾痕。 小红杏颔首:“对啊,那时候,豆蔻年纪渐大,妈妈嫌她没客人点,想要将她贬为下等妓,我于心不忍,于是将她讨来做丫鬟,没想到,如今,她已经陪伴我足足五年了。” 豆蔻道:“夫人救我出水火,是我一辈子的恩人,可叹我年轻的时候,委实太过愚蠢,不懂得女子韶华易逝的道理,只顾着与那些王孙公子嬉闹,只求欢喜,没有攒下半点金银珠宝,到最后,连替自己赎身都做不到。” 朱蓉蓉深以为然:“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豆蔻劝:“无瑕公子既然对朱小姐无意,朱小姐何必再苦苦相恋?依朱小姐的才情美貌,想要觅得如意郎君,并非难事。” 朱蓉蓉苦笑,“我情窦初开的时候,便远远地注视着他、暗恋着他,他就像挂在天边的灿灿曜日,永远那么璀璨光华,令人心生向往,世间少有男子能及他半分,我又岂会轻易移情别恋?” “豆蔻姑娘不必劝我,我并不会没出息到一辈子都沉溺在他身上。” 她恳求:“小红杏,你帮我一次吧,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小红杏静默看她片刻,终于松口,“好啦,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叫豆蔻去一趟湛园,约他今夜出来相见就是了。” 朱蓉蓉心满意足地笑了:“谢谢你。” 小红杏趁机摸了摸她狗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客气~” 第49章凌寒阻止,玉郎赴约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玉无瑕与小红杏昨日私会于御竺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邺城,成为茶馆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故事桥段。 玉凌寒也跟着听了一嘴,继而怒不可遏,气冲冲地回了玉家大宅,直奔湛园杀去。 走到竹室,风声潇潇,竹叶飒飒,一阵欢快活泼的瑶琴曲调悠悠传进耳朵里,玉凌寒顿住脚步,听了一会,更为光火! 他故意重重踩过落叶枯枝,发出“吱嘎”声扰乱琴音,竹室内的琴声节拍缓了一拍,继而接着演奏,不受他影响。 玉凌寒站定到门口,往内一看,好嘛,他那个不成器的好儿子现在还有心情熏香弹琴呢。 他耐心等他弹奏完毕,冷哼出声。 本来沉醉在琴声里的姬晏这才发觉有人来了,他回身一看,果然是玉凌寒,急忙起身相迎:“舅舅,你来了?快请坐。” 玉凌寒面色不好看,甩袖走进去,在一侧落座。 初篁连忙替他奉茶,翠篁找机会溜了。 玉无瑕依旧拨弄着琴弦,对姬晏道:“我觉得这小段曲调不大好,不够欢欣,不符合小红杏的喜好,我须得再改改。” 他拿起狼毫,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完全没看到玉凌寒一样。 玉凌寒重重将茶杯放下,发出“砰”的一声响声。 玉无瑕笔触停顿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写减字谱。 玉凌寒脸色十分难看。 姬晏见状,哈哈笑着调和气氛:“表哥,舅舅来看你了,你先别顾着编谱子了。” 玉无瑕这才将狼毫放下,抬头扫了玉凌寒一眼,眸色一片平静无波,淡淡道:“父亲来找我,有何贵干?” 玉凌寒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你说我来找你做甚?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昨夜干了什么好事?!” 他音量渐高,语气渐重:“你可真是有出息啊!在邺城窝了几年,这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了?当年在西域剿灭贼寇的肃杀气势到哪里去了?连区区一座楼都能困住你?” 玉无瑕面色淡然,嘴角甚至含着一丝浅笑,缓声道:“父亲说笑了,当年我尚且年少,有些飞扬意气总是在所难免的,现在年岁渐长,性情趋于平和,岂非合乎自然规律?” 玉凌寒怒而拍桌:“你少给我装蒜!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说得有多难听?” 姬晏面露担忧之色,看了玉无瑕一眼。 玉凌寒呼吸渐急,显然也是气到了极点:“他们说你道貌岸然,借香行凶,奸污自己的女学生!而那个女学生还是江过雁的妻子!” 姬晏大惊:“什么?他们怎么说得这样难听?明明都是玉微瑕和朱满堂害的!” “我问你,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 “没什么好解释的,”玉无瑕面不改色,“事情就是他们所说的那样,我中了谢馥春香,非交欢不能解,昨夜,是小红杏救了我。” 他淡定地丢出一个重磅炸弹:“我与小红杏确实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玉凌寒抖着山羊胡须,“可我还听说,江夫人来了月事,你、你、你……” 玉无瑕微微一笑,“父亲难道没听说过碧血洗银枪吗?” 姬晏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盯着玉无瑕。 初篁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玉无瑕,两只耳朵都红了。 玉凌寒嘴唇也跟着胡须哆嗦起来,半响,他咬牙骂出一声:“畜生!” 话音刚落,他巴掌已经招呼过来了,玉无瑕不动如山,手腕托举,竖起瑶琴挡住他手。 蓦然,玉凌寒的巴掌拍到瑶琴面上,凌然一声“铮铮”琴音在竹室响起。 玉无瑕眉头一挑,语气略带惊喜,“这个游鱼摆尾的音倒是不错,很醒神,小红杏听了,定不会无聊到睡着。” 他将瑶琴放下,提起狼毫,继而在宣纸上写下“泼剌”二字,改掉了谱子里的其中一个音。 玉凌寒手颤抖着,从琴弦里艰难地抽出来,疼得不住“嘶嘶嘶”,碍于面子,不好叫出声。 姬晏紧张又好笑,不敢笑出声,憋红了一张脸,咬住腮帮子,问:“舅舅,你手没事吧?” 初篁手捂住嘴巴,丢下一句:“我去给家主拿药!”急忙跑走了,随着风声送进来的,还有她无情的哈哈笑声。 玉凌寒气到胡须都要倒翘起来了,哀叹:“我当年要是知道郗岚给我生的是这么个缺德玩意,我当场把他塞回娘胎里去!还取什么美玉无瑕的名字!他配吗?” 他问姬晏,“阿晏,你说,玉无瑕他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姬晏尴尬一笑,避而不答,“我给舅舅呼呼,呼呼就不痛了。”他嘴巴朝玉凌寒手心吹气。 玉凌寒长吁短叹,生无可恋:“你说,这下子可如何是好?无瑕,你的名声全都要毁于一旦!” 玉无瑕写完了谱子,在最右侧起了个谱子的曲名——《迎新妇》。 他略感满意,“小红杏应当会喜欢这首琴曲,阿晏,你觉得呢?” 看见《迎新妇》的曲名,姬晏不好回答,玉凌寒双眼一瞪,“玉无瑕,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无瑕将琴谱放下,看向玉凌寒,定定道:“我欺负了小红杏,自然要对她负起责任,我会挑一个良辰吉日,去江府向她提亲。” 玉凌寒觉得他简直疯了,“你脑子没问题吧?是不是被谢馥春香给药傻了?小红杏她可是有夫之妇,你怎么娶?跟谁求娶?” 玉无瑕泰然道:“小红杏双亲不在,我自然是跟江过雁求娶。” “我与小红杏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定然会因此对小红杏生出介怀之情,既如此,我去求娶,他有何理由不答应?” 玉凌寒手指着玉无瑕,“你简直太荒唐了!《玉氏家训》规定……” 玉无瑕打断道:“规定什么?《玉氏家训》拢共三百四十六条,没有一条明令规定我不能求娶一名有夫之妇。” “可是,”玉凌寒心力交瘁,头疼扶额:“这是不合乎世间常理的,没有人会求娶有夫之妇的。” 玉无瑕态度自若:“这世上,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总要有人做第一个尝试者。” 他抬眉问:“父亲莫不是怕了江过雁的势力?” 玉凌寒瞪他一眼,“你不必拿话激我!反正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你休想娶小红杏过门!” 玉无瑕颔首道:“好。” 玉凌寒惊讶,狐疑地眯起眼:“你居然答应了?如此轻易松口应承我,莫不是有诈?想背着我阳奉阴违?” 微风徐徐,一朵淡黄色的观音竹花苞被吹进屋,险些掉进玉凌寒的茶杯里。 玉无瑕伸手接住那朵花,他指腹转着那朵花,拈花一笑,道:“恭喜父亲,我们玉氏本家嫡系终于要绝后了。” 玉凌寒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大怒:“你个不孝子居然敢威胁我?” “父亲都夸我是不孝子了,我岂能孝顺父亲?白白辜负父亲给我起的这个雅号。” 玉凌寒气到恨不得呕血,“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你别忘了,我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再生一个也是绰绰有余。” 玉无瑕深以为然地点头:“父亲有此打算,儿子深感欣慰。” 他吩咐:“林菁,你去请几个邺城有名的媒人婆过来,让她们挑几个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的世家小姐给我父亲相看。” 林菁冰山脸裂了一道缝,犹豫道:“这,果真要去吗?” 玉无瑕“嗯”了一声,“快去快回。莫要耽误了父亲生新儿子的大事。” 林菁提步就要去,玉凌寒阻拦,怒斥:“去什么去?我一个老鳏夫还娶什么新妇?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玉无瑕拧眉,目光上下扫了扫玉凌寒,玉凌寒被他看得浑身炸毛,“看什么看?” 玉无瑕勾唇笑了,道:“父亲将手腕伸出来,我替你搭脉一二。” 玉凌寒嫌弃脸:“得了吧,你一个闭门自学的庸医替我搭什么脉?想把我治死,好叫你娶小红杏过门,是吗?!我便不叫你得逞。” 玉无瑕语重心长:“父亲,莫要讳疾忌医。” 玉凌寒莫名其妙:“我没病看什么?” 姬晏目光奇妙地打量玉凌寒下面,又连忙收回视线,眼睛快速眨了眨,邪恶地笑了。 玉无瑕见他态度坚决,心知他一向爱面子,收回手,吩咐:“林菁,去跟玉九老爷买点五石散回来。” 玉凌寒不解:“你没事买那等虎狼之药作甚?再说了,哪里就用得着买了?” “亲兄弟明算账,再说了,玉九老爷都被逐出家门了,我们总不能白拿他的五石散。” 玉凌寒越发纳闷:“不是,你究竟买它干嘛?” 玉无瑕淡然道:“自然是帮父亲一展雄风的。” 玉凌寒顿悟,勃然大怒,一杯茶水顿时泼了过去,“玉无瑕,你简直欺父太甚!居然用五石散来羞辱为父!你枉为人子!” 玉无瑕闪身躲过,还把曲谱也拿走了,瑶琴上,沾满水迹,还有几许泡开的茶叶。 姬晏连忙站起身,劝和:“舅舅,表哥也是一片好心啊,你千万不要跟他生气,再说了,你要是不肯给他治,那我去宫里请御医来替你诊治,总能治好这个病的。” 玉凌寒悲愤欲绝:“我没有这个病!我只是单纯不喜女色!气煞我也!” 他用力一挥袖,恨声道:“玉无瑕,江过雁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你以为施点离间计,他就会把小红杏让给你吗!你简直太天真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当真认定了小红杏,那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玉无瑕沉下眉眼,面色冷了下来。 此时,初篁拿着药膏进来了,“家主,奴婢帮你搽药。” 玉凌寒伸出手,初篁仔细地帮他擦药,初篁看了一眼玉无瑕,碍于玉凌寒在场,有点欲言又止。 玉凌寒皱眉头:“怎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初篁忙道:“没有,家主误会了。” 玉无瑕整了整衣襟,带着一丝期待,问:“可是小红杏来寻我?” 初篁道:“不是小红杏,是豆蔻姑娘。” 玉无瑕眼中的期盼之色落了下去,低声道:“让她进来吧。” 初篁将药涂好,玉凌寒问:“初篁,豆蔻是谁?” 初篁解释:“豆蔻姑娘乃是江夫人的贴身侍女。” 她说完,出去领豆蔻。 玉凌寒眉头夹得更紧,面露不愉之色。 豆蔻进来,没想到会见到玉凌寒,连忙请安:“奴婢见过玉宰相、太子殿下、无瑕公子。” 玉无瑕问:“何事寻我?” 豆蔻隐晦地看了玉凌寒一眼,踌躇一瞬,还是开口道:“今晚戌时三刻,我家夫人会在郊外的望月亭等候公子,望公子前来赴约。” 玉凌寒冷声道:“回去告知你家夫人,无瑕不会赴约,叫她不必白等。” 玉无瑕不悦地扫他一眼,对豆蔻道:“我会准时赴约,让她出行务必注意安全。” 玉凌寒没想到他当着女婢的面都能如此拂他面子,面色沉了下去,冷笑道:“你今夜能够出得去再说吧。” 说完,径直走了。 玉无瑕神情漠然,负在背后的手蓦然收紧,掌心里,那朵淡黄色的观音竹花苞被揉烂,流出黏腻的汁水。 他若无其事地吩咐:“初篁,去准备冷水毛巾过来。” 初篁连忙去了。 玉无瑕重新坐下,将曲谱搁在一旁,姬晏见他满手烂花汁液,拿了一张帕子给他,“表哥,擦一擦。” 玉无瑕接过擦拭,等初篁端来冷水,他亲自给瑶琴清理干净茶渍,继而将瑶琴放在廊下阴干。 日头西斜,姬晏起身告辞,临走前,他还有点不放心:“表哥,你今夜果真会去望月亭吗?” 玉无瑕道:“我从不失约于人,既然说了要去,那么,我就一定会赶到。” “可是,我看舅舅他……”姬晏面露难色。 “他的意见,对我来讲,无关紧要。”玉无瑕语气冷淡。 姬晏看他一眼,心知他心意已决,只好叹息一声,自顾自离去了。 玉无瑕踱步去了温泉沐浴,夜幕一点点降临,等他回到竹室的时候,翠篁急急来报:“公子,不好了!家主派了兵士将湛园团团包围起来了。” 玉无瑕面上无甚表情变化,他早料出玉凌寒会有此举动,“翠篁,去备晚膳,端来竹室。” 翠篁面有忧色,咬了咬唇,还是去准备晚膳了。 “初篁,去雅间,将我柳叶剑拿过来。” 初篁眉头微拧,心下忧虑,到底还是去了。 玉无瑕吃完了晚膳,拿毛巾细细擦拭柳叶剑,剑锋雪亮,刃如秋霜,透着淡淡的寒光。 林菁候在一侧,须臾,玉无瑕将毛巾搁下,两指抚着剑身,叹:“许久不曾让这柄剑出鞘了。” 他站起身,语气坚决:“林菁,待会你断后,掩护我出去。” 林菁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初篁,把那张瑶琴用布帛包起来,我今夜要带它去见红红。”说到此处,他那双沉静的眸泛起点点笑意,像是有点迫不及待。 初篁与翠篁合作着,将阴干完毕的瑶琴包起来,林菁接过那张瑶琴,帮玉无瑕系牢在后背。 夜色沉沉,星光稀疏。 初篁与翠篁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远走。 翠篁担心地问:“初篁姐姐,你说,公子果真能够出去吗?家主可是派了将近三百兵士过来,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了湛园。” 初篁定定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公子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即使是家主,亦不能动摇他半分决心。” * 玉无瑕走出竹室,临到湛园门口,一人拦住他步伐,玉无瑕停住脚步,静静望向来人,含笑道:“容澈将军,多年不见,阁下安否?” 容澈面色恭敬,拱手低眉道:“托公子的福,末将一切安好。” 玉无瑕颔首,问:“今夜佳人相约,我欲出行,将军可愿放行?” 容澈犹豫一瞬,劝道:“公子,宰相有命,今晚绝不可叫公子踏出湛园半步,望公子莫要为难末将。” 他抬手相送,道:“公子,请回吧。” “既如此,”玉无瑕微微摇头,无奈一笑:“你我只能用刀剑说话了。” “唰”的一声,他将腰间利刃抽出,柳叶剑直指容澈咽喉。 容澈面不改色,拧起眉头,“公子,当年,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今夜,我自是有备而来,即使公子打败了我,难道还能破我特意布下的重重包围阵?” 玉无瑕面色淡然,带着一种属于强者的从容自信:“不试试,怎知不能?” “不必多言,我赶着去赴约,劳将军出刀吧。” 容澈见状,心中亦是跃跃欲试,他将撩风刀握在手中,沉声道:“公子,末将冒犯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急速朝玉无瑕逼近,刀刃直直砍向玉无瑕脖颈。 玉无瑕旋身躲避,手腕翻转,柳叶剑急急横档住刀锋。 刀剑相交的那一瞬,爆发出清越响声。 容澈等着与玉无瑕重新交手的这一天,已经等了许多年,因此心中踌躇满志,带着势必要扳回一城的决心,用尽全力应敌。 他动作越快,招式凌厉,撩风刀挥舞之下,不时发出呼呼响声。 玉无瑕身形如白鹤轻盈灵动,躲过他的攻势,手中的柳叶剑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在月色下泛着闪闪的白色剑光,不时袭向他要害,容澈分神防备着他。 二人你来我往地过了将近四五十招。 玉无瑕一个纵身凌空而跃,脚踩白墙扑向容澈背后,柳叶剑划过,容澈脚腕剧痛,待玉无瑕落地的时候,他跪倒在地。 玉无瑕身侧的柳叶剑滴答往下滑落血珠,染红青草。 他淡声道:“容澈将军,你输了。” 容澈爽朗一笑,扬声道:“那可未必!” 他匍匐在地,拽动撩风刀的铁链,刀锋旋转着飞出,狠狠一记钩杀朝玉无瑕脚踝而去。 玉无瑕眉心一拧,连忙急退好一段距离,躲开撩风刀的攻击范围,面带笑意,赞道:“你这个兵器,倒是稀奇。上阵杀敌的时候,很占便宜呢。” 容澈哈哈大笑,“如此,末将也算有长进,是吧?公子?” 玉无瑕“嗯”了一声,“我走了。” 他带着林菁离开湛园门口,外间果然围了许多兵士。 玉无瑕驻足看了一会,对林菁道:“这是鹤翼阵。我们从鹤嘴杀入。” 林菁抽出腰间佩剑,颔首道:“是。” 第50章玉朱相会,蓉蓉出家 郊外,望月亭 玉无瑕赶到的时候,亭子里已有人在等候着他。 她背对着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斗篷,正静静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 玉无瑕停住脚步,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出声:“抱歉,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因此来晚了一点,你有没有等很久?” 对方没有说话,玉无瑕想,小红杏估计是生气了,她一向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性子,此番劳她等候,她心中许是不快。 他抬手抚了抚后背上的瑶琴,脸上绽开一抹笑意,道:“我今日在家无事,特意为你编了一首曲子,名为《迎新妇》,意在新婚宴上弹奏给你听,没想到你今夜会约我,故而带了瑶琴过来,我弹奏给你听,好么?” “不要再生我气了,昨夜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他走近过去,想要靠近小红杏。 蓦然,那抹身影转过身来,她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脸蛋。 玉无瑕笑意一顿,对面人不是小红杏,“……朱小姐?” 朱蓉蓉微微一笑,笑意有点苦涩,“对不起,叫你失望了,我不是小红杏。” 玉无瑕面上笑意收了个干净,沉默片刻,淡淡道:“无妨,归根究底,是我自己心存希望,才会失望,不关你的事情。” 朱蓉蓉眨了一下眼睛,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的黯然情绪。 他环顾左右,问:“小红杏呢?” 朱蓉蓉道:“她今夜没有来,是我拜托了她,她才叫豆蔻姑娘去湛园寻你的。” 玉无瑕不解:“朱小姐找我何事?” 朱蓉蓉仰头望着他,他面色淡然,眸光平和,一派宁静之色,显然是真的不知晓她此行用意。 她有些难堪,难过的情绪在心间逐渐蔓延:“我原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印象的。三年前,我约你,亦是望月亭、戌时三刻。” 她声音渐低,一颗莹莹泪珠从腮边滚落:“说来,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玉无瑕望着她,瞧见那颗泪珠砸落在地面,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朱蓉蓉抬袖擦了擦泪珠,“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 “没事,擦一擦吧。”他递给她一张帕子。 朱蓉蓉受宠若惊,慢慢地伸出手去拿那张帕子,明明他的手第一次那样近在咫尺,但她不敢触碰半分,谨慎地捏住帕子一端,连他指甲都没挨到半分,“谢谢。” 玉无瑕收回手,踱步到亭子边,仰头望着皎皎明月,琅琅道:“山间郊外的视野果然广阔,夜空湛湛,星光璀璨。” 朱蓉蓉脉脉望着他飘逸的背影,夜风飒飒,吹得他广袖鼓起:“碧虚公子,我有一惑,藏在心间三年了,如今,我想来求个答案。” 玉无瑕沉声道:“问吧。” 朱蓉蓉深呼吸一口气,问:“三年前,我约你,你为何不来?” 只要他肯来赴约,玉歆看在他的面上,绝不敢再娶她过门,毕竟,玉歆一向巴结于他。 玉无瑕沉默几息,道:“你既已被玉九老爷聘下,按规矩,不可与其他外男私会,这么简单的道理,朱小姐竟不知吗?” 朱蓉蓉手攥紧,压住心中跌宕的心绪:“可你也知道,我心中之人是你,而且,玉歆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爷爷了,房事素来残暴,你如何忍心见死不救?明明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玉无瑕微挑眉头,回过身,看向朱蓉蓉,“朱小姐以为我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你施以援手?” 他眸色一片平静,两只漆黑瞳仁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仿佛深不见底的碧潭,若是一着不慎,便会溺毙其间,可是,他眸中却无半点情绪,生不出半圈涟漪。 朱蓉蓉与他对视片刻,狼狈地移开眸子,落寞道:“在我心中,你是如兰君子,身负兼济天下的高尚品德。” 她看向天边的月亮,抬手指着它,道:“就像那轮皓月,永远高高地挂在夜幕之上,普照世人,遍洒光辉。” 玉无瑕失笑道:“朱小姐,你心仪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碧波幻影。” “我性情孤僻乖张,从未有过兼济天下的宏伟志向。” “如今所求,不过守一人,暮白头罢了。” 朱蓉蓉手无力地垂下:“你说得对,今夜,我的月亮坠落了,他亲口承认,他不愿意照拂我,连半点月光都不舍得漏给我,何其残忍无情?” 玉无瑕无动于衷,道:“时辰不早了,在下先告辞了。更深露重,朱小姐也尽早归家吧。” 朱蓉蓉苦笑出声:“我无家可归。” 玉无瑕静静瞧着她,一言不发。 朱蓉蓉恳求道:“你既然都来了望月亭,能不能劳烦你送我上山一趟?” 玉无瑕想了想,问:“你要去太乙观?” 朱蓉蓉颔首:“正是。” 玉无瑕沉默一瞬,抬步出了亭子:“走吧。” 朱蓉蓉眸光破碎地望着他背影,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太乙观门口,玉无瑕停下步伐,夜色幽幽深深,他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不辨神色,唯有身侧的柳叶剑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凌凌白光。 朱蓉蓉站在他身侧,树木郁郁葱葱,月光半点照不进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落泪,也可以不顾矜持地一直仰头望着他。 “进了这扇门,世间从此再无朱蓉蓉。”玉无瑕温声道:“朱小姐,切切三思。”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擦干面上泪痕,声音泠泠:“我心意决绝,并非为公子赌气的缘故,请公子不必相劝。” 朱蓉蓉走上台阶,举起手,扣响了门环,门扉内,窸窣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名女道士来开门。 朱蓉蓉朝她微微一笑,道:“女冠,我舍俗家,欲修行,望太乙观收留。” 女道士道:“无上太乙天尊,你既诚心来投,我观岂能不收?” 玉无瑕收回视线,转身下山去了,他身形如鹤,脚步轻缓,行走在山间野路上,好似闲庭信步那样从容自在,不曾停留过片刻,亦不曾回首望半分。 到底是,一人一归路,一人一前途,云深路杳杳,月色冷如霜。 朱娘错付矣。 第51章玉郎纳彩,江郎拒亲 尽管外头的流言蜚语一日甚过一日,但小红杏躲在江府里,每一日都过得快活似神仙。 齐翩翩与黄澄澄时常结伴来找她玩耍,小红杏和豆蔻与她二人拼桌,打起了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陈氏登门拜访。 小红杏愣了一下,“陈氏是谁?” 黄澄澄道:“陈氏是蓉蓉的母亲,亦是朱司农的夫人。” 小红杏疑惑:“她没事找我作甚?莫不是为了猪猡求情来了?” 说到这里,她皱起眉头,摆手道:“不见!张嶙,你把人赶走!” 张嶙领命而去,前院赶出一阵闹腾声,陈氏大声呼喊道:“江夫人!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是不是心虚?!” 小红杏嘴角抽了抽,“智障。”摇摇头,置之不理,继续与黄澄澄她们打麻将,随手丢出一张牌:“三条。” 齐翩翩大喜,推开自己面前的一排麻将牌,道:“我胡了!” 小红杏张大嘴,不敢置信:“你手气也太好了吧?怎么把把胡?简直没天理!” 齐翩翩冲她招手,兴奋道:“快过来,我要给你贴白条。” 小红杏唉呼一声,只得认命将脸蛋凑过去,她脸上已经贴了很多彩带封条了,有些都掉了,齐翩翩找了一圈,在她眉心处黏了一条新的。 小红杏站起身,嘻嘻笑:“我听说,僵尸脸上也会贴成这样。” 她双臂伸直,学着僵尸的样子,在院中蹦蹦跳跳起来。 “你们快看,我学得像不像?” 众人哈哈大笑,黄澄澄道:“我也会!” 她跟着蹦跳起来,二人还手牵手来了一段僵硬的僵尸双人舞。 齐翩翩拍手叫好:“好耶好耶,你们的僵尸舞还不错!颇有美感。” 张嶙面有难色,来报:“夫人,不好了,陈氏跪在门口,怎样都不肯走。” 小红杏深觉莫名其妙,气冲冲问:“她到底要干嘛?” 黄澄澄劝:“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齐翩翩道:“对啊,先别只顾着玩了。” 小红杏妥协:“好吧。”拉着两人一道出去。 大门口,陈氏跪在下首,哭得好不可怜,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小红杏叉腰问:“喂,你好歹也是世家贵妇吧?干嘛来找茬?你家猪猡儿子现在被江过雁关在廷尉署的牢房,你要闹事应该去廷尉署,而不是我家里。” 陈氏捏帕子,擦了擦泪珠,弯腰俯首道:“江夫人,我知道满堂做了不好的事情,害你名声扫地,我不敢为他求情,可是,蓉蓉是无辜的,我膝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求求你,你把她还给我吧。” 小红杏不解:“你找女儿,来跟我要算怎么回事?朱蓉蓉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陈氏脸色苍白,哽咽:“前几日,蓉蓉受我之托,带着歉礼来江府赔罪,至今过了好几天了,她都没有回家,难道不是江军司将她留在府邸伺候了吗?虽说没有过六礼,她只能算是妾,可你们也不能让她半点音信都不给家里捎啊,连见不让我这个做母亲的见一面,我如何安心?” “江夫人,你开开恩,让我见一下蓉蓉吧。” 说着,她急急要磕头。 黄澄澄与齐翩翩急忙去拦,“朱伯母,蓉蓉真的不在江府,你求小红杏也没用啊。” 陈氏更加担心:“蓉蓉不在江府?那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能去哪里?” 齐翩翩也很担忧:“我们也不知道,蓉蓉没有来找过我和澄澄。” 黄澄澄眉心紧锁:“遭了!蓉蓉不会出事了吧!” 陈氏一听,登时翻着白眼,半昏迷过去,黄澄澄急忙掐她人中,陈氏幽幽转醒,面色惨白:“满堂已经坐牢了,要是蓉蓉也遭遇不测,那我可怎么活?” “朱夫人不必担忧。”一道清越如泉水的男声蓦然传来:“朱小姐平安无恙。” 陈氏循声望去,来人竟是玉无瑕,她激动追问:“碧虚公子知道蓉蓉去哪里了吗?” 玉无瑕淡声道:“城郊,太乙观。” 陈氏心中生出不妙感,黄澄澄与齐翩翩面色一变,看向小红杏:“小红杏,我们先去太乙观找蓉蓉了!” 小红杏道:“好,快去吧。” 黄澄澄、齐翩翩坐上陈氏的马车,急急一道赶去寻朱蓉蓉。 玉无瑕看着小红杏满脸彩带封条,不由好笑,“你今日怎么变成一只小花猫啦?” 小红杏这才得空去打量玉无瑕,多日不见,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风采依旧,看来流言蜚语半点中伤不到他,只不过,他身边跟着的那个胖女人是谁? 还有,他背后洋洋洒洒带着的一队人马都是干嘛用的?还挑着将近三十个红木箱子。 头一个箱子上,栖着两只绑了双翼的丹顶鹤。 此等张扬派头,百姓们看得不由啧啧称奇。 小红杏呼出一口气,吹飞眉心处的彩带封条,歪头问:“夫子来我家做客?还带了这么多礼物?” 玉无瑕笑意更深,“红红,我来纳彩。” 小红杏错愕地后退一步,“纳彩……也就是……?” 玉无瑕好脾气地解释:“提亲。” 小红杏呵呵干笑两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门槛内,举臂喊道:“闭门,谢客!” 下人们一听,手忙脚乱要将大门关上。 玉无瑕翻身下马,走上台阶,伸出双手,握住门扉,下人再想关上,却是撼动不了半分,玉无瑕强硬地将门扉重新打开。 小红杏站在门内,有点慌乱无措,虚张声势地质问:“你要干嘛?!” 玉无瑕走进去,抬手招呼身后的人跟进来,“我刚才说了,我是来提亲的。” 小红杏不死心地问:“你跟谁提亲?我膝下又没有女儿!” 玉无瑕无奈地睨她一眼,“红红,我来跟你提亲。还有,我是想做你的夫婿,而不是你的女婿。” 小红杏炸了,跳起来扬声道:“快!放狗!把他们通通吠走!” 张嶙汗颜道:“夫人,咱家一向不养狗。” 小红杏头疼了,“这可如何是好?夫子,你也太任性了!难道嫌流言都不够沸腾吗?非要再亲自添一把火!” 玉无瑕嘴角含笑,抬手帮她将脸上的彩带封条一根根轻轻撕下来,“几日不见,你怎么与齐小姐、黄小姐混到一处去了?莫不是乐不思蜀?半点都不想我?” 小红杏连忙后退,“夫子!你不要乱讲话!”她余光偷偷打量左右人,尤其是张嶙的神色。 张嶙见状,知晓小红杏是赶不走玉无瑕的,只好跑去廷尉署找江过雁。 * 廷尉署 唐人桂来报:“江大人,那个朱满堂一直在牢房里叫嚣,要我们放他出去,你看,我们要不要给他一点教训?” 江过雁将手中文书搁下:“不必,我一向不喜欢私自对犯人用刑,你把他嘴巴堵上就是了。” 唐人桂应是。 吴秋舫问:“朱司农在外求见,大人要见一下他吗?他带了一众礼品过来。” 江过雁眉头微皱:“不见,让他走。” 吴秋舫颔首:“是。” 此时,张嶙跑了进来,急急道:“大人,不好了,府中出事了。” 江过雁站起身:“杏儿呢?她有没有事?” 张嶙见他误会,连忙解释:“夫人没事。” 江过雁松口气:“既然杏儿没事,那天塌了也无所谓,说罢,府中出了何事?” 张嶙见他如此淡定,总觉得他待会会炸,顿了顿,道:“碧虚公子带媒人来提亲了。” 江过雁面色一变,“提亲?他和谁提亲?”他语气已经带上怒气了。 张嶙缩了缩脑袋,“碧虚公子亲口言明,他是来向夫人提亲的。” 唐人桂与吴秋舫对视一眼,唐人桂摸着后脑勺,傻乎乎问:“吴右丞,原来,这世上,还可以向有夫之妇提亲的吗?一般不都向寡妇提亲吗?江军司还好端端活着呢,碧虚公子为何……” 吴秋舫捂住他嘴巴:“傻桂,别说了。”没看见江过雁脸色黑如墨汁吗! 江过雁呵呵冷笑两声,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狷介之士!果真乖僻嚣张的很!” 他捏紧扇子,出了办公房,脚步飞快:“张嶙,随我速回江府!” 张嶙急忙跟上去。 * 江府 小红杏星星眼,看着堂中三十箱流光溢彩的彩礼,惊喜不已,随手拿起一段丝绸缎布:“这段月霞锦好漂亮,要是做成裙子,夜间也会闪闪发光呢!” 玉无瑕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就好,不枉费我挑了那么久。” 他拉着小红杏去看那两只发出“弦弦”叫声的丹顶鹤,问:“这是我前两天特意为你去捉的丹顶鹤,你喜欢吗?” 小红杏奇怪,“可是,人家提亲,一般不都是提着两只大雁吗?你怎么提白鹤?” 玉无瑕笑意一顿,解释:“江军司名字里有个雁字,我为避讳,因此换成了丹顶鹤。” 小红杏刚想说话,江过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呵,难为碧虚公子如此贴心周到,江某真是深感荣幸。”语带讽刺。 玉无瑕面不改色,看向江过雁,道:“江军司谬赞了,我既诚心来求娶令正,自然要思虑周全才行。” 江过雁走到小红杏身侧,宣誓所有权一般将小红杏揽进怀中,怒极反笑。 “我虽入世不过短短二十余载,可也不曾听说过向人家丈夫求娶妻子的荒唐事,碧虚公子今日真是叫江某开眼界了!果然不愧是当代名士、雅兰君子!” 玉无瑕面色沉静,态度依旧泰然自若,负手道:“宁为薄幸狂夫,不作厚颜君子,江军司何必挖苦于我?” 江过雁不欲与他多言,拿过小红杏手中的月霞锦,扔进红木箱子里,冷声道:“张嶙,送客!” 张嶙抬手道:“碧虚公子,请回吧。” 玉无瑕不动如山,侧身示意媒人婆上前:“王媒婆,该是你发言的时候了,来,用你那出名的三寸不烂之舌替我说情,让江军司把小红杏嫁给我做妻子。” 胖乎乎的媒人婆扭着腰肢上前,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胖脸,弯腰冲小红杏与江过雁行了一礼:“老身见过江军司、红杏姑娘。” 江过雁听见这个称呼,眸光一厉,瞪向王媒婆。 王媒婆肚子上的赘肉吓得一抖,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压压惊,笑着开口:“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红杏姑娘虽然早已嫁为人妇,可架不住月老的红线要往她手上牵。” “今年开春,她认识了无瑕公子,成为他的女学生,二人朝夕相处,情愫渐生,本是郎才女貌,奈何红杏姑娘已有家室,碧虚公子只能按捺住情思,偷偷恋慕红杏姑娘,岂料,朱满堂设了奸计,一盒谢馥春香,反倒叫二人鱼水交融、玉成好事。” “此番,不就是天大的姻缘?” “江军司向来大度,不若趁此机会将红杏姑娘许配给碧虚公子,从此,江玉两家,成了姻亲,也好齐心协力为陛下办事。” 江过雁面色冷厉,王媒婆顶着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强撑着说完,不敢去看他,反倒问小红杏:“红杏姑娘,意下如何?” 小红杏呵呵干笑,“我我我……” 江过雁与玉无瑕齐刷刷看向她。 江过雁挑眉问:“怎么?杏儿难道也有琵琶别抱的意思?”他语气冷如风霜。 玉无瑕带着鼓励地望着她,目光如水,脉脉温柔:“红红,你我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江军司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他定会介怀在心,今后怕是会薄待于你,你还是松口答应嫁给我吧。” “我们对着织女娘娘发过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不分离。” “今生今世,我只认定你一人,断不会与其他女子有半分纠葛。” 江过雁盯着小红杏的视线越发幽深,小红杏眨巴眨巴眼,弱弱道:“妾身但凭夫君做主。” 她连忙从江过雁怀中出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们聊!” 说完,赶紧开溜。 王媒婆尴尬笑了几声,“看来,红杏姑娘还是个羞怯的性子呢。” 玉无瑕寻了张交椅落座,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悠悠道:“王媒婆,继续说服江军司,直到他肯答应为止。” 王媒婆面上笑嘻嘻,心里mmp,娘的,这年头,媒人钱不好赚啊,要不是玉无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怎么敢接这单生意? 她刚想开口,江过雁不耐烦听,吩咐:“张嶙,将这个尽会胡说八道的老虔婆打出去!” 张嶙得令,随手捡了根棍子,朝王媒婆逼近。 王媒婆吓得浑身肥肉颤抖,一溜烟跑了,“碧虚公子,老身先走了,尾款不用付了!” 门外的围观百姓见她花容失色地跑出去,顿时哄堂大笑。 有人道:“我就说不可能成功吧!王媒婆真是迷之自信,居然敢接这单生意!” 又有人道:“刚才的赌局我赢了,快拿钱出来!” 众人吵闹成一团,江过雁听得面色发黑,恼火道:“张嶙,将这些聚众赌博的百姓统统赶走!” 张嶙拿着棍子出去,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厅内,只余江过雁与玉无瑕二人。 江过雁展开扇子,替自己扇风好几下,心气顺了些,莞尔一笑,道:“碧虚公子方才所言,江某不赞同。” “哪一句不赞同?”玉无瑕道。 “你说我心中介怀,确实不错,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妻子的贞洁,只不过,我并不会因此薄待杏儿,杏儿的幸福,无需碧虚公子挂怀。” 玉无瑕沉默片刻,道:“江军司要如何才肯将红红嫁给我?条件,你尽管开,我会勉力办到。” 江过雁狐狸眸转了转,揶揄道:“没想到碧虚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啊,为了杏儿,不仅愿意牺牲自己多年来的好名声,如今,还肯予我好处做交易,江某看了,还真是感动不已。” 玉无瑕直白道:“你不必与我打太极,江军司若有想要的,尽可开口。” 江过雁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说,我想要整个玉家呢?” 玉无瑕抬眸看向他,眸光沉沉,快速闪过一抹锋锐杀意,盯视他半响,启唇道:“可。” 江过雁顿了一瞬,哈哈笑了,笑得不羁又风流,他扬眉道:“无瑕公子未免太大方了吧?区区一个女人罢了,哪里值当你花这么大手笔?须知,我当初为她赎身,也不过花了仅仅三千两而已。” 玉无瑕定定道:“于你而言,她只值三千两,对我来说,她却是无价之宝。” “江军司看在我诚心求娶的份上,若愿割爱与我,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他站起身,郑重地朝江过雁弯腰行了一礼。 江过雁收了笑意,眉眼阴鸷地盯着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扇骨。 玉无瑕直起身,眸光沉静地回视他。 片刻,江过雁勾唇笑了,站起身道:“可惜,江某不是那等卖妻求荣之辈,不然,定成全碧虚公子的一片痴心。” 他越过玉无瑕离开,在路过他的时候,扇子轻轻一点他肩膀,语调散漫,话语尖锐:“所以,碧虚公子还是打道回府吧,从今以后,江府不欢迎你的到来,请你识趣点,莫要来此地讨人嫌。” 他收回扇子,“唰”一声展开,悠悠摇扇。 玉无瑕侧头望着他,日光照进来,他的脸半明半暗,嘴角带着一丝浅浅微笑,徐徐道:“江军司,我诚心诚意地来求娶,你既百般不肯,那日后,就休怪我不问自取了。” 江过雁眸光幽暗,杀意暗暗蛰伏:“不问自取,是为窃,碧虚公子想做贼,也得问问杏儿愿不愿意呢。” “再说了,江某自会守好她,不叫鼠辈有可乘之机。” 玉无瑕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江过雁冷笑道:“不送。” 玉无瑕带着三十箱聘礼,又洋洋洒洒地出了江府,回了湛园,途中,围观百姓不计其数,还有女子抱团呜呜哭,玉无瑕视若无睹,骑着骏马从她们身侧路过。 * 城郊,太乙观 齐翩翩三人赶到此处,闯进正堂,恰好撞见刚刚扫落叶归来的朱蓉蓉,不,或许此刻,她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朱蓉蓉了。 陈氏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朱蓉蓉身穿一袭灰黑道袍,三千青丝束着发冠,她面容本就生得清丽秀雅,如今,盈盈地站在树下,更像出尘之人,再不沾染半点红尘气息。 陈氏心肝俱碎,失声唤:“蓉蓉?”她朝她奔过去。 朱蓉蓉面色淡然,道:“福主,这里没有什么蓉蓉,只有妙音。” “不不不!”陈氏紧紧抓住朱蓉蓉的手,泪如雨下:“你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女儿,你是为母的蓉蓉,你怎么能狠心抛下老母,一个人跑到太乙观出家做道士?” 朱蓉蓉面色无动于衷,眸光深远悠然,再生不出半点情绪波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张泪水斑驳的脸庞。 齐翩翩艰声道:“蓉蓉,你想好的去路原来就是出家?” 黄澄澄无法接受,拉着朱蓉蓉另一只手,“朱家容不下你,你去我家,我叫爹收你做干女儿,我们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山上了却一生!”说到这里,她声音已经哽咽了。 朱蓉蓉抽出手,缓声道:“无量天尊,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心安处,黄福主若真心为我着想,请将我俗世中的母亲送归家去吧,妙音不甚感激。”她拱手朝黄澄澄弯腰行一礼。 黄澄澄后退两步,“你别这样,我们还是好姐妹啊,为何要做此生分之举?平白叫我难过。” 三人苦劝许久,朱蓉蓉静静听她们诉说着,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等她们讲完了,她淡淡道:“三位福主,我在此处很自在,不愿意再回到纷扰的红尘俗世,望你们成全我。” 齐翩翩抽泣着,不甘心地问:“你老实交代,到底为什么要出家?你不肯说个明白,我以后天天来这里求你还俗!” 朱蓉蓉叹息一声,道:“我在红尘辗转了19年,渐生厌倦之感,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所以,我躲到这山间小观来躲清净,这里没有男尊女卑,只有阴阳平衡,道法自然。” 黄澄澄哭得抽噎,“那,我们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朱蓉蓉微微一笑,道:“自然,太乙观欢迎四方香客,黄福主若肯莅临此地,妙音不胜欢喜。” 齐翩翩道:“那你还会下山来找我们吗?” 朱蓉蓉道:“我偶尔也会去山下化缘,望齐福主届时莫要嫌我叨扰才是。” 齐翩翩忙道:“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你尽管来我家里寻我,我什么饭菜都给你准备!” “我素来知晓你气性骄傲、不流于俗,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决绝。”陈氏面色灰败,哆嗦着唇:“好好好,你既已决心至此,为母奈何不了你,奈何不了你!” “我只问你,今生今世,你可还有半分还俗的意愿?” 朱蓉蓉望着山间的云雾,声音缥缈:“斗转星移,阴阳颠倒,若是有朝一日,这个世道变了,无需尔等来劝,我自会下山还俗。” 陈氏泪水流尽,颤声道:“既如此,为母与你一道等着,等着奇迹出现的那天。” 第52章雁杏春事,玉郎当三 江过雁回了房间,一打开,屋内半个人影都没有,他问豆蔻:“杏儿人呢?” 豆蔻疑惑:“方才夫人确实进去了。” 江过雁看向张嶙,张嶙连忙跑去后头看,回来禀告:“大人,夫人没有从窗口跑出去的迹象。” “哦?”江过雁笑得潋滟,摇扇悠悠道:“这样说,杏儿就是还在这间屋子里咯?” 豆蔻道:“应当如此。” 江过雁抬步进屋,用扇子撩开内室纱幔,“杏儿,你在何处?” 内室空无一人。 江过雁慢悠悠踱步,走到床边一看,榻上无人,他故作惊讶:“呀,没在床上睡觉呢。” 他转身走去柜子边,打开柜门,巡视一圈,依旧没人。 江过雁笑意更欢,“杏儿在跟我玩躲猫猫是吗?好啊,那你可千万要躲好了,不然,为夫待会抓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他在其他地方找起来,小红杏躲在床底下,无措地咬手指,杏眸看着那双锦靴在地面上转来转去。 她闭眼默念,阿弥陀佛么么哒,江过雁找不到我,找不到我! 江过雁蹲在床边,扇子撑在床板上,眉眼带笑地瞧着她,一字一顿道:“找、到、你、了。” 小红杏逃避现实,扭头,用后脑勺对着外面。 江过雁拿扇子敲了敲床板,加重语气:“出来!” “砰砰”的闷响声近在咫尺,小红杏缩了缩耳朵,悻悻地张开眼睛看向他,弱声唤:“江郎。”她冲他绽开一抹讨好的甜笑。 江过雁同样对她甜笑,“你乖,主动爬出来,我还能宽大处理。” 小红杏皱成一张包子脸,慢吞吞地爬了出来,江过雁伸手拉她一把,小红杏出来后,江过雁帮她拍了拍身上灰尘,“床底那么脏,以后不要钻那里。” 小红杏乖乖地“哦”了一声,十分懂事地道:“我都听江郎的。” 江过雁幽幽扫她一眼,“现在说这话,未免为时过晚了,杏儿。” 小红杏拉着他手臂,撒娇:“怎么会晚?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从今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要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江过雁呵呵朝她冷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眼神也冷飕飕的,眼风能杀人的那种,质问道:“刚才玉无瑕说你和他一起拜过织女娘娘?你们还发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小红杏悚然一惊,连忙摆手解释:“不是那样的,全都是他逼我的,我根本不情愿,拜的时候,我在心里都跟织女娘娘商量好了。” 江过雁扯她脸颊肉肉,恨恨问:“你和织女娘娘商量什么了?” 小红杏脸蛋被扯,艰难道:“我和织女娘娘说好了,我不要与玉无瑕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和你……唔。”们一生一世三个人。 江过雁冷哼,连笑脸都端不住,显然就是气极了,大掌跟揉面团一样胡乱揉|捏小红杏的脸蛋,把她弄得都说不出话来。 等他松开的时候,小红杏脸颊都红了,她委屈地给自己揉脸蛋,巴巴道:“不要生气了嘛,江郎,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都不敢了。” 江过雁还是生气,冷着脸,一言不发。 小红杏见状,眸子转了转,道:“豆蔻,快去厨房拿根长长的面条过来!” 豆蔻纳闷,“夫人,今日并非你与大人的生辰,厨房没有做长寿面。” “那你就拿块豆腐过来,豆腐总该有吧?” 豆蔻点头:“豆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夫人,你要油煎还是清蒸?” 小红杏摆手:“不用煮熟!” 豆蔻错愕:“啊?” 小红杏叹息一声:“前阵子,我在御竺楼见到弄柳姑娘撞柱子溅血明志,心中动容不已,如今,我犯下大错,与自己的丹青老师有了首尾,实在是辜负了江郎的一片深情,既如此,我又有何面目继续苟活于世?” 豆蔻不解:“这跟夫人要吃生豆腐有什么关系?” 小红杏白她一眼,“笨蛋!我是要撞豆腐以死明节啊!还不快去!” 豆蔻连忙去了。 江过雁被她逗笑了,“杏儿,撞豆腐是撞不死人的。” 小红杏对手指,问:“那,撞什么会死人?” 江过雁张开双臂,“撞进我怀里会死。” 小红杏还没反应过来,江过雁俯身凑近她耳朵,“我会把你活生生干|死。” 小红杏嘻嘻笑,双手环住他脖颈,赖进他怀中,嘴上卖乖:“江郎真好,还贴心地给人家提供了最喜欢的死法。” 她双脚一跳,夹住江过雁窄腰,江过雁双手抱住她腰肢,扇子拍了拍她屁股:“月事干净了没有?” 小红杏吧唧亲他一口,皱起眉头道:“没有耶。” 江过雁一边抱着她,一边走过去将门扉关上锁住,回程途中,他一边亲吻她,一边摸进她衣襟,“没走干净?为夫不信,得亲自查看一番才行。” 他的扇子跟着探进去,扇面微展,夹住她一方雪峰玩弄,小红杏笑脸盈腮,扯着他耳朵,娇斥道:“你好坏,那个地方不行啦~” 江过雁笑意朗朗,眉眼风流,“哪里不行?往日也不是没这样夹过,待会让你下面也吃一吃我的扇子。” 房间里很快变成一片男女嬉笑之声,张嶙心知定会是这等发展景象,早就走远了。 豆蔻端来了豆腐,但房门紧闭着,她识趣地退下了。 小红杏与江过雁闹到夕阳西下,方才罢休,二人一道洗鸳鸯浴。 洗着洗着,又变成少儿不宜的画面。 小红杏跪在浴桶的木阶上,江过雁伏在她后背,一边帮她沐浴,一边弄她。 他声音低哑,带着微喘:“日后,你不准再去湛园寻玉无瑕,听到没有?” 小红杏双手抓住浴桶边缘,下颌枕在手臂上,喘息不匀,没听清楚,江过雁以为她不肯,故意用力撞她,小红杏“啊”的一声惊叫,彻底被他顶到泄|身。 江过雁含住她耳朵啃食,语带醋意:“我叫你不要再去接触玉无瑕,怎么?你不愿意?” 小红杏忙道:“愿意的,愿意的,夫子今日简直太叫我失望了,我再也不要理会他了!” “不准提他!”江过雁醋劲上来,将她抱进怀中,换成观音坐莲的姿势,继续玩她。 小红杏赖在他怀中,求饶,“夫君,我好像真的快要被你干|死了。你饶我一次吧,我吃不消了。” 江过雁摸着她水雾迷离的眼睛,道:“从明日开始,我会请御医来给你看眼疾,至于丹青一道,你可还要继续学?你若要学,我去为你聘请老师。” 小红杏手伸长了,往后环住他脖颈,仰头看他,朝他嘟起嘴,撒娇道:“我要亲亲,不要丹青。” 江过雁见她粉唇微张,嫣红小舌若隐若现地引诱他,他勾唇一笑,低头吻住她嘴唇,伸舌头与她的纠缠。 水面下,他大掌揉着她屁股,用力拍了一记,小红杏略感吃痛,用力绞了他一下。 江过雁呼吸乱了节拍,蓦然将她旋转着面对自己,小红杏尖叫连连,江过雁畅快地笑了,更快更用力地冲刺,水纹荡漾,波浪翻涌,满室都是欢爱的暧昧迹象。 * 玉无瑕带着一干聘礼回了湛园,到了茶室,姬晏与玉凌寒早已端坐其间,正在候他。 玉凌寒瞧见那些原路返回的聘礼,冷哼出声:“为父之前是如何提醒你的?奈何你不肯听劝,现在倒好,当着外人的面,被江过雁拒亲了吧?颜面扫地!” 玉无瑕面无表情,神情冷漠如秋霜,一双柳叶眸没有任何情绪,蔼蔼沉沉,眉眼间似乎缭绕着一股阴郁之气。 姬晏见状,忙调和:“舅舅,少说两句吧,表哥现在心情肯定也不好受。” 玉凌寒怒而拍桌,“他有什么资格心情不好?打伤将近自家三百兵士,还把容澈的两只脚踝都给划伤了!就为了一个女人,他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玉无瑕对玉凌寒的指责置之不理,扫了初篁一眼:“将那些聘礼收回库房里。” 初篁颔首,问:“那两只丹顶鹤要如何处理?” 玉无瑕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陷入沉默。 初篁没有再问。 见他落寞神情,玉凌寒缓和神情,捋着山羊胡须,道:“你以后就对小红杏死心了吧,为父会替你张罗一门亲事,保证给你找个容色才貌不输小红杏的世家贵女。” 玉无瑕抿着唇,片刻,启唇道:“一颗心,怎么可能装得下两个人?” 玉凌寒没想到他真的要吊死在小红杏身上,气得双眼瞪大,口不择言地怒斥:“和你娘一样的死性子!怎么就这样执拗?!” 玉无瑕幽幽看他一眼,冷笑:“若非母亲认定了父亲,当年又怎么会郁郁含恨而终?儿子肖母,叫父亲失望了。” 玉凌寒神色有点不自然,到底是理亏,“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母亲年华早逝,你当引以为戒才是,何苦还要深陷情爱泥潭?” 姬晏也跟着劝:“表哥,小红杏实在不是你的良配,你还是回心转意吧。” 玉无瑕反问道:“阿晏,我若叫你放弃丁香姑娘,你肯吗?” 姬晏闭上嘴,呐呐不说话了。 “你之前同我说过,感情之事,并非圣贤之道可以左右的,我当时一笑而过,现在倒是多了几分体会。” 玉凌寒拧起眉头:“什么体会?玉无瑕,你莫要再犯浑了!你要是敢做出败坏家门的事情,我一定家法伺候!” 玉无瑕微微一笑,平静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可惜,我实非君子,我只是一个庸庸碌碌、耽于情爱的凡夫俗子罢了。” 说完,他径直走了。 玉凌寒看着他飘逸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阿晏,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姬晏也觉心惊肉跳,他总觉得玉无瑕对小红杏实在是偏执太过了,都到了如此地步,他都不肯放弃,面上,他只好安抚玉凌寒。 “舅舅,表哥也许只是心情不好,胡言乱语罢了,他从来克己复礼、最重规矩,绝不会做出有辱玉氏的事情。” 玉凌寒眯起眼,半信半疑。 * 紫玉竹林 玉无瑕心情烦扰的时候,便会在此地静坐听竹,今日,他带了桐木瑶琴,正盘腿将瑶琴搁在腿上,他手指轻轻抚弄过琴弦,欢快喜悦的曲调悠悠响起。 狸奴被吸引出来,跑到他身边,开心地绕着他跑了几圈。 林菁来寻他,听见琴声,放轻脚步,侧耳细听,公子在弹奏《迎新妇》,明明调子是欢欣的,可听来却是苦涩的,许是乐者心中愁闷的缘故,奏欢乐,更哀愁。 等他一曲完毕,林菁才上前,拱手道:“公子。” 玉无瑕眼睫半垂,面色沉沉,“林菁,你说,这首《迎新妇》,我还有机会在婚宴上弹给红红听吗?” 林菁沉默片刻,劝:“公子,迷途知返,为时未晚,江夫人绝非公子良人。” 玉无瑕苦笑,“你们谁都来劝我,你们全都不看好我与红红,可我已经非她不可了,我亦无可奈何。” 他手指在琴弦上信手拨弄,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 “说罢,我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林菁道:“公子,江军司确实购置了很多宅院,但并非养外室所用,据属下探查到的,那些女子确实是被他们家丈夫献给江军司的,只不过,她们似乎都是心甘情愿的,江军司名义上养着她们,实际上,她们还需每月定期交房租给江军司。” “并且,江军司从未触碰过她们分毫。” 玉无瑕眉眼一压,语气幽幽:“也就是说,小红杏误会了江过雁?其实,江过雁对她是一心一意的?” 林菁颔首:“确实如此。” 玉无瑕冷笑出声,语调阴沉:“如此,我倒是不能用《大魏律》强迫江过雁与小红杏和离了。” 林菁不语,面上闪过一丝忧色。 玉无瑕不再开口。 林中,竹叶潇潇,微风飒飒。 狸奴“喵呜”叫,两只鸳鸯瞳不解地盯着玉无瑕沉郁森然的面容。 须臾,一阵如刀剑撞击的争鸣琴声蓦然响起,曲调扭曲到近乎是野兽哀鸣。 琴弦一根根绷断,发出刺耳响声,狸奴耳朵微颤,连忙跑远了些。 林菁静静看着,嘴唇抿得平直。 玉无瑕僵坐在石头上,琴弦尽数断裂后,他猛然起身,那张桐木瑶琴被掀翻在地,砸出“哐啷”一声,他站在地上,猩红的血液沿着指节流下,凝聚在指尖,滴滴答答落在青青草地上。 林菁拿了一张帕子递给他,“公子,擦一下血渍。” 玉无瑕接过,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拭双手鲜血,他面色沉静,语气温和,却在此刻无端端叫人感到不寒而栗。 “你说,要是小红杏得知此事,她会如何待我?” 林菁顿了一下,违心道:“属下不知。” 玉无瑕轻笑:“她定会弃我而去。” 他将沾满血迹的帕子扔在草地上,语调沉冷:“她屡次引诱我失格,那就休想轻易抽身而去。” 林菁担心:“公子准备如何做?” 玉无瑕挑眉道:“她不是一直想要我给她做情夫吗?既如此,我成全她。” 他出了紫玉竹林,回到湛园,初篁与翠篁抱着两只丹顶鹤,正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处理它们。 玉无瑕见状,上前,将绑缚丹顶鹤双翼的红绳解开,丹顶鹤立时展开双翼,飞上天空,初时并肩飞走,而后却是分道扬镳。 玉无瑕负手望着,眸色深深,嘴角带着一丝浅浅微笑。 他不信,拆不散小红杏与江过雁。 PS:之前,玉郎:不求名分算什么男人? 现在,玉郎:为爱当三。 哈哈哈哈。我写着写着,自己都写笑了。 第53章杏儿出墙,红玉私会 天气明媚,惠风和畅。 江府 小红杏正在后花园荡秋千,江过雁帮她推秋千,小红杏玩得不亦乐乎,欢呼:“再高一点!” 江过雁笑意清朗,“杏儿,再高的话,你就要飞出去啦。” 小红杏握紧绳索,“我不会飞出去的,江郎,你再用力点啊,难道早上没吃饱饭吗?” 江过雁只好多用两分力道,秋千荡得高高的,小红杏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满树杏花盈袖,小红杏惊呼一声,又兴奋又刺激。 豆蔻端着木托走上前,“夫人,该喝药了。” 江过雁见状,慢慢缓了力道,秋千逐渐停下来。 小红杏闻到中草药味道,脸皱成一团,嫌弃地捂鼻子,“咦,好难闻啊,拿远点。” 豆蔻面露难色,江过雁接过瓷碗,拿勺子划拉几下药汁散热,“这可是蒋御医特意为你开的汤药,可以治愈你的短视症和宫寒,来,我喂你喝。” 小红杏抗拒地盯着他递来的勺子,“可是,蒋御医开的药好苦,比玉夫子开的药苦一百倍!” “良药苦口,不可任性。再说了,玉无瑕一个学医自愉的贵公子,哪里比得上杏林好手蒋御医?” 他好言相劝:“这碗药喝了,你的眼疾说不定就好了。” 见他提及玉无瑕,小红杏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好张嘴喝了。 一口下去,苦味直冲喉咙,她要死了啦。 她吐舌头:“我待会再喝,现在太烫了。” 江过雁还能不懂她的小心思,“杏儿,你休想偷偷喂给草地喝,我一定要亲眼看你喝下,才肯去廷尉署。” 小红杏十分无奈,只好一把夺过江过雁手中的瓷碗,一鼓作气地喝了。 喝完后,她呼出一口气,江过雁拿了一颗梅子糖塞进她嘴巴里,替她摇扇扇风,笑着说:“解苦味。” 小红杏傲娇地“哼”一声,双手抱住江过雁窄腰,赖进他怀中,仰头嘟嘴:“要亲亲。” 江过雁笑声爽朗,手捏了捏小红杏脸颊,“坏杏儿。”她哪里是要亲亲,分明是要他也尝一尝那苦味。 他坐到秋千架上,凑过去吻住小红杏的嘴唇,舌头伸进去,抢夺她嘴里的梅子糖,小红杏努力捍卫住那颗糖,奈何抢不过江过雁,最后,江过雁把糖果抢走了。 小红杏愤愤不平,江过雁笑得眉眼潋滟,引诱道:“想要抢回梅子糖?那你过来啊。” 小红杏不服输地凑过去,吻住他薄唇,舌头闯进他嘴里,誓要夺回梅子糖,两根舌头缠在一起,口水交融着。 最后,那颗梅子糖在他们的纠缠舔吻下,逐渐融化了。 小红杏气喘吁吁,江过雁退开她嘴唇,舌头舔了舔她唇瓣,满足地眯起狐狸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颗梅子糖,好甜。” 小红杏气得张嘴咬他唇瓣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子。 江过雁抱着她,哈哈笑了。 须臾,江过雁去了廷尉署,小红杏又荡了一会秋千,百无聊赖,跑去书房找小黄书看,江过雁前阵子刚给她买的,剧情可刺激了,绘画可精彩啦,她看得津津有味。 吃过了午膳,她依旧埋头看小黄书。 豆蔻进来,悄声道:“夫人,奴婢刚才外出途中,恰好遇见林菁护卫来寻。” 小红杏终于舍得把脑袋从书本里抬起来,问:“他来找我?莫不是玉郎托他来的?” 豆蔻颔首:“正是,林护卫说,碧虚公子在水镜楼等候夫人,希望夫人能够赏脸前去赴约。” 小红杏想了想,嘻嘻笑了,“好呀,见见也无妨,我倒要看看他要作甚。” 她起身吩咐:“豆蔻,帮我梳猫耳发髻,再帮我戴上那对江过雁之前买给我的红杏绒花。” 豆蔻点头应是。 小红杏梳好发髻,派张嶙驾马车,往水镜楼去。 一到水镜楼,她立时使唤张嶙:“张护卫,你去醉仙居买荷花酥与酸梅汤过来,我想吃了。” 张嶙不疑有他,“好,属下这就去买。” 小红杏带着豆蔻进去水镜楼。 一楼搭着戏台,台面上,正在唱着黄梅戏,台下,听客众多,熙熙攘攘。 花旦嗓音清脆甜美,故作愁容,哀戚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将一对明珠还给小生。 小生满脸哀恸之色,“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将明珠推给花旦。 花旦不肯接,两人推拒拉扯一番。 小红杏看得兴致盎然,随口问店小二:“这唱的是哪出戏?” 店小二兴奋道:“回夫人的话,这是邺城近来最热门的一出戏!” 他指着戏台一侧的彩布,道:“哝,戏名写在那里,叫《小红杏出墙记》,讲的是一个有夫之妇与丹青老师爱恨纠葛的故事。” 小红杏脚步一顿,嘴角抽了抽,“这……” 店小二嘿嘿笑,“想必不用小的多讲,夫人肯定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压低声音,“碧虚郎恋慕上江军司的妻子,在御竺楼与她玉成好事,前阵子,碧虚郎还大摇大摆地抬着聘礼去江府提亲了,可惜啊,这婚事没成,戏班子将此事编成黄梅戏,拿来唱诵演绎,可是赚得个盆满钵满。” 小红杏汗颜,呵呵尬笑,“算了,你还是快点领我去天字号房间吧。” 店小二连忙带她上二楼。 到了天字号房门口,小红杏敲了敲门,林菁的声音问:“何人?” 小红杏故意不出声,又敲了三下。 玉无瑕轻笑出声,道:“定是红红来了,林菁,去开门。” 里头脚步声渐近,门扉打开,小红杏连忙钻进去,林菁与豆蔻候在外头。 小红杏进去,玉无瑕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边品茗,小红杏站在门扉处,抿着唇,紧盯着他。 玉无瑕将茶杯放下,冲她招手,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红红,过来。” 小红杏瞪他一眼,“都怪你,现在好了,连戏班子都唱黄梅戏来编排我!” 玉无瑕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站起身,走近她,手捏了捏她脸颊,牵住她手,带她去桌边落座,“我知道你生气,今日特意来给你赔罪的。” 他将一个锦盒打开,“看,喜不喜欢这条裙子?上次见你喜欢这匹布,我特意叫绣娘给你赶工做的。” 小红杏目光立时被吸引,流光溢彩的月霞锦被裁成裙子,她拿起裙子,在身上比划,脸上已经挂上甜笑,“喜欢!好漂亮!” 她稀罕地摸着裙摆,裙子闪着细碎的光华,璀璨漂亮。 玉无瑕摸着她脑袋上的猫耳朵,瞧见那对红杏绒花,笑意一顿:“江过雁给你买的这对红杏绒花?” 小红杏故意显摆,摸了摸红杏绒花,问:“对啊,好看吗?” 玉无瑕刚想帮她取下,小红杏按住他手,“你已经踩烂我的羽雁步摇了,再敢毁我红杏绒花,我跟你没完。” 玉无瑕只好停手,揉着她猫耳朵,悠悠叹:“红红,你故意气我。” 小红杏“哼”一声,“就许你欺负我,难道就不准我反击吗?” 玉无瑕将她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他抱得很用力,小红杏略感不适,刚想挣扎,玉无瑕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他埋首在她颈窝,贴耳道:“我这段时日很想你,红红,相思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告诉我,你想不想我?” 小红杏当然没想,但情话张口就来,她回抱住他,“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思念你。” 玉无瑕莞尔笑了,说话的气息洒在小红杏耳廓:“是吗?那我检查一下。” 小红杏不解:“怎么检查?”他总不可能挖出她心脏吧? 玉无瑕手握住她腰封系带,“你不是喜欢这条月霞锦织成的裙子吗?我帮你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小红杏伸指戳了戳他太阳穴,娇斥:“你个假正经的伪君子!什么试裙子,分明就是想要脱我衣服,好占我便宜!” 玉无瑕笑意更深,“被红红发现了。” 他抽开小红杏腰间系带,衣襟散开,他一层层脱下小红杏裙子,小红杏不着寸缕地坐在他怀中,白皙的肌肤上,绽放着一朵朵红梅。 玉无瑕眸光幽深,指腹轻轻摸过红梅,语气沉沉:“他在你身上留下的?” 小红杏有点瑟缩,但还是点头承认:“对啊。” “小骗子。”玉无瑕张嘴含住她一侧粉果儿,他神情痴痴,眸色迷离,恍若吃奶的婴孩,那样虔诚、不带任何色|欲地吮着她、嘬着她,含糊道:“他夜间缠着你欢好,你如何有心思想我?嗯?” 小红杏抱着他脑袋,手指插进他乌发中,双腿打开,夹住他健腰,声音变得娇嗲,“你难道没听说过吗?身在曹营心在汉,我虽然躺在他身下,可我心里想的全都是你。” 玉无瑕伸舌头舔她一下,一只手抱住她腰肢,一只手往下摸去,他手上还缠着白纱布,摸过她肌肤的时候,带来一阵粗糙的沙砾感,小红杏身子微微发颤,嘴里溢出两声难忍的喘息娇呼,手抓紧他头发。 他将自己的东西掏出来,对准她下面,轻轻点着她、蹭着她,跟她打招呼,小红杏很快将蓬门打开,玉无瑕倾身压倒小红杏,正要进去,小红杏急急拦住他,她抬脚踩在他胯骨上,“不行,会被江过雁发现的。” 玉无瑕在房事上一向悍勇强势,每一次都能把她大腿内侧撞得一片绯红。 玉无瑕额头都是热汗,他许久不曾纾解,早已隐忍到极点,他俯身吻住小红杏嘴唇,与她接了个热烈缠绵的吻,这才稍稍克制住自己,声音低哑:“红红,我很难受。” 小红杏喘道:“我、我知道。我也难受。” 玉无瑕继续吻她,从她的嘴唇、下颌、脖颈,一点点往下吻去,最后吻住她的下面,用舌头帮她,给她快活。 外头的唱戏声咿咿呀呀的,小红杏躺在玉无瑕身下也跟着哼哼唧唧的,迷茫地跟着唱了一句:“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玉无瑕听见她娇柔如水的唱词声,更觉兴起,牙齿轻轻咬住她花蕊,舌头舔|舐着。 小红杏双脚踩在他肩膀上,双手抱紧他头颅,情不自禁地弓起腰肢,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喘息不停,浑身淋漓。 须臾,玉无瑕将她双手拿开,抬起头脸,眉眼间都是艳艳笑意,跟着外头的小生唱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他唱完,自己反倒笑了,低头又爱怜地亲她花瓣一口,用英挺的鼻梁蹭她,感慨道:“红红,你流了好多春水。” 小红杏瑟|瑟,他说话时的气流都洒在她下面了,她舔了舔唇瓣,艰声道:“你先起来,别趴在我那里。” 玉无瑕道:“好。”他坐起身,将小红杏双腿放下,帮她揉着发软的小腿足踝。 片刻,小红杏逐渐缓过来,赖进他怀中,侧坐在他一条大腿上,用脚蹭他、踩他,偶尔伸手去帮他撸几下,嫌累,懒得尽心,许久,玉无瑕越感涨痛,趴在她耳边细细地喘,却是一言不发。 小红杏低头瞧他,玉无瑕本就生得五官精致,这下子沾染了风月,反倒更显丰姿绝色,她看得心生欢喜,凑过去吻他眼睛、鼻梁、脸颊、嘴唇,甜笑道:“喜欢玉郎哥哥。” 玉无瑕怜爱地摸她猫耳朵,勾唇笑了,动情道:“我也喜欢红红。” 小红杏起了兴致,手去解开他衣衫,凑在他脖颈间啃咬,留下一个个红痕,她吻过他的胸膛,忽而发现他胸口印着一朵红杏花,上书小红杏三个字,她一时惊奇,“这是用猫咪印章盖的吗?” 又疑惑:“可是印章不是在我这里吗?” 玉无瑕握住她手,按住那处印记,“傻猫仔,你摸摸看,看会不会花掉。” 小红杏摸了摸,又用指腹刮了刮,玉无瑕闷哼两声,小红杏惊喜:“它为什么弄不掉?” 玉无瑕微微一笑:“那是刺青,自然弄不掉的。” 小红杏不敢置信,“你居然在心口刺上我的名字?” 玉无瑕问:“喜欢吗?我给你的真正赔罪礼。” 小红杏感动,手指头戳了戳刺青:“干嘛要刺青?不会痛吗?” 玉无瑕道:“有一点疼,但我能忍受。” 他握住小红杏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亲,坦诚道:“红红,御竺楼那一夜毁你名节的事情,我确实对不起你,可是,希望你能体谅我,我实在是太爱你的缘故,才会出此下策,你愿意原谅我吗?” 小红杏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本来就是她诸多算计在先,她亲了亲那块刺青,娇嗔道:“笨蛋无瑕,我才不会舍得真的跟你生气呢。” 玉无瑕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小红杏又舔了舔那朵红杏花,玉无瑕浑身肌肉绷紧,小红杏得意坏笑,继续吻下去,到了那一处地方,玉无瑕已经喘的不成样子了,“别这样,很脏。”他想拉起小红杏。 小红杏反握住他手,与他十指紧扣。 她张开嘴,慢慢地吃进一个头,像吃冰糖葫芦一样,细细地舔、轻轻地咬。 玉无瑕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手握紧她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太大了,小红杏吃不掉,也不想委屈自己,索性吐出来,像猫咪喝水那样,伸舌头去舔他每一处。 玉无瑕一只手按住她后脑勺,不停地哄着她:“好红红,你再吃一下,我快要到了。” 小红杏只好张大嘴,吞吃他,玉无瑕微微挺|腰,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吃,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她。 小红杏两腮鼓鼓的,口水滴答往下流,玉无瑕转换成跪立的姿势,按紧她后脑勺,轻轻地动作起来,小红杏“唔唔”直叫。 此时,豆蔻来敲门:“夫人,张护卫买来了荷花酥与酸梅汤,现在要拿进去吗?” 小红杏说不出话来,玉无瑕喘息着,被她突如其来的闻询声刺激到,闷哼一声,喷在小红杏喉咙里,待缓过一点,他忙抽出来,岂料又洒了小红杏满脸白液。 小红杏双眸含水,生气又委屈地瞪着他。 玉无瑕抬手擦拭她杏眸上的污秽,哑声道歉,“对不住,我刚才失态了。” 豆蔻久不闻里头动静,又敲了敲门,玉无瑕简单替小红杏与自己收拾一番,帮她穿上那条月霞锦织成的裙子,打开门,将木托接过来,“有劳豆蔻姑娘了。” 说完,径直关上门。 豆蔻闻见他身上的麝香味道,心知自己坏了人家好事,有点讪讪。 玉无瑕将木托搁下,端起茶水喂她喝一口,“乖,漱漱口。” 小红杏张嘴喝了,茶水在嘴里刷洗一番,而后她揽住玉无瑕脖颈,拽他过来,堵住他嘴唇,将茶水尽数渡给他喝。 玉无瑕错愕一瞬,继而张嘴,如她所愿地喝了。 二人分开的时候,他面上甚至带着笑意:“很好喝。” 小红杏白他一眼,玉无瑕拿来荷花酥和酸梅汤喂她吃,二人闲话。 “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江军司可有安排御医给你调理身体?” 小红杏皱了皱鼻子,嫌弃脸:“那个蒋御医简直就是个恶魔,开的药苦得要命,而且,他还死活想要劝说江过雁给我扎针!” 玉无瑕摸了摸她脸颊,眼睛盯着她嘴唇看,见她粉唇完好,没有裂开的迹象,心中稍安,又问:“你今日为何没带猫咪印章?” 小红杏道:“江过雁不让我带,我只好把猫咪印章搁在家里了。” 玉无瑕不觉奇怪,他从一侧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小红杏:“打开看看。” 小红杏打开,顿时,珠光满室,她“哇”一声,问:“这是什么东西?会发光诶。” 玉无瑕笑道:“这是夜明珠,晚上会发光,你平日里将它佩戴在腰间,夜间若是没有灯火,它可以为你照明。” 他将夜明珠取出来,刚要为小红杏戴上,小红杏阻止:“等等,我先换回原来的裙子。” 玉无瑕手指微蜷,握紧夜明珠的带子,声音低沉:“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的这条新裙子吗?” 小红杏摇头:“不是,主要是这段月霞锦,江过雁见过,我若是穿着它归家,江过雁定会发现的。” 她自顾自脱下新裙子,换上原来的裙子,“这颗夜明珠,我倒是可以收下,江过雁若是问起来,我就说,这是岑姐送给我的!” 她打开窗户,一轮红日挂在天边,晚霞澄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玉无瑕俯下身,将夜明珠帮她系上,他面色黯然,周身气息沉寂,扯了扯小红杏裙摆,“再陪我一会,可好?” 小红杏摸了摸他脑袋,哄:“不行啦,我要是比江过雁晚回家,他肯定要问东问西的,要不然这样,我明日早一点来这里寻你?好不好?” 玉无瑕不开心,但还是懂事地点头:“好,我明日在此地等你。” 小红杏绽开甜甜笑容,夸赞:“玉郎,你真好,我最喜欢你啦~” 她弯下腰,吻了玉无瑕眉心一下,随后,急匆匆地走了。 玉无瑕依旧半蹲在原地,小红杏的裙摆从他指尖溜走,他盯着空荡荡的手,感觉心脏好像也空了一块。 须臾,林菁进来,“公子,我们也该回去了。” 玉无瑕站起身,手上的白纱布微微渗血,他勾唇一笑,笑得有些讽刺:“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对于我手上的伤口,却是半点过问的意思都没有。” 林菁安慰:“江夫人一向粗心大意,许是没注意到也说不准。” 玉无瑕面无表情,盯着外头那轮慢慢沉下去的红日,目光幽深,眉眼阴鸷。 第54章江郎状告,抄家玉歆 经过御史台等官员日夜不休的努力,《大魏律》终于修缮完毕,今日朝堂上,胡喜亲自念诵改掉的法规法条,众官站在下首听着,神情各异。 待胡喜念完,姬骅朗声问:“众卿可有异议?” 世家党派的人偷觑玉凌寒,见他神色自若,心中稍定,随着寒门党派一道拱手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姬骅爽朗地哈哈大笑,拍板道:“众卿既然没有异议,那这本新的《大魏律》就此定下!” 他扬手道:“信使官出列。” 信使官站出来:“陛下。” 姬骅吩咐:“散朝后,你即刻命人将《大魏律》抄写数份,传送驿馆,加急分发到各州郡知府手中,另外,在邺城张贴告示十五日,着重将《大魏律》修缮法度公之于众,以正视听。” 信使官颔首:“是,微臣一定办妥此事,请陛下放心。” 少息,胡喜见时辰差不多了,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江过雁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玉凌寒眉心一跳。 姬骅笑呵呵地问:“江卿,你有什么要事启奏啊?但说无妨。” 江过雁扫了玉凌寒一眼,朝他莞尔一笑,狐狸眸闪过锋锐的光芒,“陛下,微臣要状告玉廷尉以及朱农司。” 此二人,官职低微,还不够格上朝堂,可玉歆毕竟是玉凌寒之前的亲属,身份特殊,江过雁告他,和打玉凌寒的脸面有什么区别? 朝堂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世家党羽纷纷交头接耳。 姬骅道:“玉歆?朱硕?此二人犯了什么事?” 江过雁拍了拍掌,一队太监扛着几个箱子上殿来,江过雁从袖子里拿出那张万民书,双手呈道:“陛下,玉歆身居廷尉一职,不思为百姓伸冤谋福祉也就罢了,去年九月,他还指使儿子玉微瑕强占民田三千余亩,打杀百姓15户人家,计82人。” 胡喜走下来,将他手中的万民书拿过,呈给姬骅,姬骅接过看。 看着用血密密麻麻写着的名字,他一向和蔼的面容沉了下去,怒声道:“岂有此理,朕治天下,向来以民为重,玉歆怎么敢在天子脚下这般欺压百姓?” 江过雁道:“这就要多亏朱农司相助了,那些百姓告到农司衙门去,朱农司置之不理,命人将他们乱棒打走。” 郗青山额头淌汗,娘的,千万不要把火烧到他那里去啊。 然,姬骅不如他所愿,转而问:“郗太宰,此事,你可知晓?朱硕可是你治下的官员。” 郗青山连忙跪下道:“陛下,老臣从未听说过此事,实在不知朱农司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袒护玉廷尉!若是老臣知晓,老臣一定要狠狠罚他!” 姬骅冷哼,“郗太宰,你治下不严,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可认罚?” 郗青山颔首道:“老臣谢陛下开恩,今后,老臣一定擦亮双眼,不叫手底下的人再做出这等包庇姻亲之事。” 姬骅收回视线,缓和神色:“江卿,你继续说。” 江过雁将账本呈给胡喜,“陛下,玉廷尉任职廷尉以来,一直藐视法度、贪污受贿,这是他记录贪污数目的账本,请陛下过目。” 胡喜将账本交给姬骅,姬骅打开看。 江过雁指着那几个箱子,太监们将其一一打开,“这些陈情书,乃是那些苦主的亲属亲友所写的,详细阐述了玉歆贪赃枉法的具体经过,其中,字字句句,皆是血泪,请陛下为这些无辜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朝堂气氛紧张起来,姬骅走下来,捡起一张陈情书看,头一张恰好记录了朱满堂妓院杀人,而后朱硕送钱献女以救子出狱的事情。 他看得面色黑沉,狠狠将那张陈情书扔回箱子里,怒不可遏地喝道:“岂有此理!朕向来依法治国,岂料,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多官官勾结、无视法纪的事情发生!” “胡喜,拟旨!朕要狠狠惩治这两个国之害虫!” 胡喜连忙备好笔墨圣旨。 玉凌寒虽然素来知晓玉歆贪污受贿的事情,但岂能想到江过雁居然会拿他开刀,而且还是先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罪证都搜罗齐整了,叫玉歆半点狡辩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果真好狠的雷霆手段! 他出列道:“陛下,此事,还是等诸公看过这些所谓的陈情书与账本,再做定夺,如何?” 这些证据都是确凿的,而非捏造,江过雁不怕他看,笑道:“玉宰相办事严明,既要看,那便看吧,等全部看完,陛下也好按照《大魏律》发落玉廷尉与朱农司二人。” 姬骅颔首:“如此,尔等尽可取而观之,若有异议,尽可坦言。” 众官拜谢,分别从箱子里拿出陈情书看。 * 今日,小红杏一觉醒来,江过雁居然还没下朝归家,不过,她也不是太在意,反正江过雁一向忙碌,她习惯了,她吃完早膳,收拾停当就去了水镜楼。 这一次,她还知道换个借口支开张嶙:“张护卫,我要吃徐福记的凤梨酥,还有成记的松子糖,你去买。” 张嶙应是,连忙去了。 小红杏这一次不用人领她,自顾自去了天字号房间,玉无瑕果然已经候在里头等她。 她从背后抱住他,脑袋搁在他肩膀,问:“你在做什么?” 玉无瑕将手中书册放下,微微一笑:“我不过从家中拿了两本医书过来打发时间罢了。” 小红杏对医书没有兴趣,只想着占他便宜,跟他亲热,与他闲聊两句,又赖进他怀中,跟他亲吻起来。 她不肯叫他入巷,偏偏又要百般撩拨他,玉无瑕忍得实在辛苦,气恼地拍了拍她屁股,恨恨骂:“小坏蛋,你莫不是故意欺负我?” 小红杏娇哼两声,不依不饶地咬他,把他满身咬出牙印子,玉无瑕纵容着她,眉眼俱是潋滟笑意,回敬地舔她身体每一寸肌肤。 小红杏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口水,她嫌弃地扭了扭身体,双手捧住他脸颊,迫他抬起脸,娇斥:“不准舔了。” 玉无瑕愉悦地轻笑出声:“只许你咬我,却不准我舔你?是何道理?” 说话间,他张嘴含住小红杏手指,色气地吮,小红杏“呀呀呀”惊叫几声,“你现在变得好下流!” 玉无瑕牙齿轻轻咬住她指节,含糊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下面倒是春水泛滥。” 他手揉了揉她的下面,水流潺潺,他整只手掌都是湿润的。 小红杏双腿夹住他手磨蹭,撒娇:“玉郎,你用手帮帮我。” 玉无瑕吐出她手指,哄:“你叫声好听的,我就帮你。” 小红杏没想到他现在都会讨价还价了,“哼”一声,不满地问:“你要我叫你什么?” 玉无瑕手指拨弄她下面,“你明明知道。” 他手法高明,小红杏软倒在桌上,神智都有点迷糊了,怔了片刻,唤:“……夫君。” 玉无瑕心满意足了,俯身亲了亲她嘴角,唤了声:“娘子。” 手指深入进去,撩拨着她。 须臾,小红杏被他玩弄到极致,肌肤泛着一层粉意。 玉无瑕俯身压在她身体上方,双掌撑在她头颅两侧,下面抵在她腿间,轻轻地蹭她,红红,我想进去。 小红杏娇弱拒绝:“不行啦……” 玉无瑕亲她耳朵,声音轻柔:“可以的,我会很轻,不会让江过雁看出异样,好不好?” 他专门逮着她敏|感|处撩拨,小红杏理智溃不成军,玉无瑕继续诱哄:“你难道不想要我吗?我会让你很快活。” 小红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喘,玉无瑕一边安抚性地亲吻她,一边慢慢地入她。 这场情事很温柔,如春风细雨,绵绵悱恻。 小红杏只觉自己好似陷进一张网里,浑身酥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玉无瑕宰割。 等两人做完,小红杏浑身大汗,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玉无瑕与她温存,慢慢磨着她,延长她的快慰感。 小红杏趴在他胸膛,娇|喘不已,含住他一颗朱果啃食,偶尔他碰到自己|敏|感|处,她就用力咬他。 玉无瑕餍足地笑出声,笑声微喘,“小坏猫,你牙齿这么尖利。” 她声音娇嗲:“小坏猫要吸|奶呀,玉郎哥哥能不能流点奶|水给我喝?” 他眸色渐深,暗示道:“你吃下面,它会吐牛乳给你喝。” 小红杏才不肯,“昨日险些没被它噎死,今天你休想再哄骗我吃它!” 她伸出食指往下压住他的东西。 玉无瑕索性引着她的手圈住它,帮自己揉动起来。 快要到了的时候,他问:“小猫仔要不要喝牛乳?” 小红杏趴下去含住它,玉无瑕控制着自己,慢慢地吐给她吃,免得呛着她,他摸着她头上的猫耳朵,感慨道:“红红好乖,好可爱。” 二人腻歪许久,小红杏累成一团,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正午,就连午膳也是玉无瑕亲手喂给她吃的,小红杏偶尔会调皮地将吃一半的东西塞给玉无瑕,玉无瑕也都吃了,二人完全不分彼此。 此间有张矮榻,玉无瑕抱着小红杏在榻上午休一会。 下午,楼下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黄梅戏,小红杏趴在栏杆那看,玉无瑕陪着她。 今日演的还是那出《小红杏出墙记》。 小红杏看得津津有味,玉无瑕抱她在怀里,时不时捏一捏她的猫耳朵,嘴角含着一丝浅浅微笑,目光始终不离她。 轮到台上小生唱词的时候,小红杏就会转头去看玉无瑕,她总能第一时间与玉无瑕对上视线,玉无瑕眼神柔和,盛着脉脉情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小红杏欢喜地捧住他脸颊,朝他嘟起嘴。 不用她讲明,玉无瑕也知晓她在索吻。 他嘴角笑意更深,低头过去吻住她,轻轻地吻她,用鼻梁蹭她脸颊,与她耳鬓厮磨,贴在她耳边,跟着小生低低唱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声音清越,语调低沉,字字句句都是感伤。 小红杏摸了摸他侧脸,学着花旦唱:“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唱完,她眉开眼笑,问:“玉郎,我唱得好不好听?” 玉无瑕道:“好听,可惜没有什么感情。” 小红杏不满,拿额头去撞他下颌,玉无瑕顺势亲了她眉心好几口。 半响,他道:“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总是很想你,能不能跟你讨一样东西,便于我聊以相思?” 小红杏道:“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去买给你?” “不要买的。”玉无瑕灼灼盯着她,道:“我要你亲手做的。” 他握住她手揉了几下,问:“能不能给我做只红粉杏花香包?” 小红杏懒待动针线,“那个好麻烦的。” 玉无瑕语带恳求,“我很想要,你做一只给我吧,以后,我看见那只香包,就好像看见你一样。” 小红杏依旧有点犹豫。 玉无瑕拉了几下她的手,“好不好?” 小红杏只好点头,“好吧,我做给你,只不过,我绣工并不算特别好,你到时候可不准嫌弃!” 玉无瑕莞尔笑了,“小傻猫,你肯花心思给我做香包,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嫌弃?”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继续看黄梅戏。 戏份上演到丹青老师提亲失败的地方,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小红杏气愤:“它怎么不直接演到结局?” 玉无瑕解释:“这出《小红杏出墙记》只有上半部,没有下半部。戏班子的班头说,要观望事件的后续发展,再开始排戏。” 小红杏生气噘嘴,“真讨厌!” 玉无瑕两指捏住她嘴唇,笑道:“小猫仔现在变成小鸭子了,会不会学鸭子叫?叫两声来听?” 小红杏“唔唔唔”:你捏着我嘴巴,我怎么学鸭子叫? 玉无瑕轻笑出声,松开她嘴唇,“来,学鸭子叫给我听。” 他一松手,立时遭到小红杏的报复,小红杏捏住他两只耳朵,骑在他腰上,“会不会学狗叫?叫两声来给我听?” 玉无瑕纵容着她,“你贴耳过来,我叫给你听。” 小红杏警惕地盯他半响,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呐呐呐,你叫吧,姑奶奶我听着呢。” 玉无瑕眉眼间都是笑意,试着在她耳边“喵喵”叫了两声。 小红杏叉腰:“玉郎,这是猫叫!不是狗叫!你敢戏耍我?” 玉无瑕跟她讨价还价,“你学鸭子叫给我听,我就学狗叫给你听。” 小红杏鼓嘴,“好吧,我学鸭子叫!” 她凑到他耳朵边,张嘴:“嘎~嘎~” 玉无瑕不停地笑,小红杏气恼,旋他耳朵,“你取笑我?” 玉无瑕耳朵都被她拧红了,手按住她后脑勺,让她耳朵凑近自己嘴边,启唇:“汪~汪~” 小红杏松开他耳朵,笑得乐不可支,她用鼻尖蹭他的,摸着他脑袋,夸赞:“你好乖哦,大公狗!” 他手摸着小红杏的乌发,问:“那红红喜不喜欢我这只大公狗?” “喜欢,喜欢!”小红杏叭叭亲他好几口,在他脸上涂口水。 二人在一起相处,时间好似总是过得很快,明明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可又到了傍晚时分。 小红杏从他怀中爬起来,“我要回家了。” 玉无瑕跟着站起身,帮她整理衣襟和头发,“明日,你还来水镜楼吗?” 小红杏摇头:“这里是戏院,最近的每一天都唱《小红杏出墙记》这出戏,同一出戏再看第二遍是很无聊的。” 玉无瑕掩住失落,道:“那我明日叫他们唱其他戏,你喜欢听哪出戏?” “我不想总是闷在房间里头。再说了,我日日来水镜楼,张嶙早晚会察觉异样。” “那,”玉无瑕摸着她脸颊,低低道:“你是不想见我了吗?” 小红杏连忙解释:“不是这样,我就是觉得一直待在房间里好难受,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玩啊!” 玉无瑕眸色晦暗,“你我关系,不可暴露于人前,哪有地方可以玩?凡是可玩之处,人流必定拥挤。” 小红杏安慰地抱了抱他,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岑姐的抱节园玩吧!这样子,我也好借着岑姐的名义瞒过张嶙。” 玉无瑕回抱她,眉头微皱,“我不想见到荣安公主,也不想你我相处的时候,有人打扰。” 小红杏眸子转了转,安抚道:“我去跟岑姐说,你不用担心,明日,你去抱节园等我?好不好?” 玉无瑕没说话,小红杏抱着他腰,撒娇:“好不好啦?玉郎哥哥,夫君?相公?” 玉无瑕展颜笑了,“好,我都应你。”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小红杏这才离开,玉无瑕等小红杏走后一段时间,才出了房间,坐上回府的马车。 * 今日的玉家大宅不复往昔宁静,一排排士兵在大门口进进出出,抬着一箱箱东西出来,装上板车。 玉无瑕下了马车,众人见到他,朝他行礼:“碧虚公子。” 玉无瑕颔首,问管家:“这是发生了何事?” 管家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解释:“下午,江军司带着胡喜公公来百花芳草园宣读圣旨,细数玉九老爷所犯罪过,陛下竟是不顾家主情面,下旨籍没玉九老爷全部家产,就连玉九老爷也在劫难逃了……”说到此处,他叹息一声。 玉无瑕抬步朝里头走去,“林菁,随我一道去百花芳草园。” 二人走近百花芳草园,远远传来玉歆的求告声,“凌寒,你是家主!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落难而无动于衷吗?你为何要助长寒门小子的气焰!?” 玉无瑕走进去,玉歆跪在玉凌寒脚边,扯着他衣摆,苦苦哀求,“俗话说,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好歹是你的九叔,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江过雁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嘴角噙着一抹悠闲从容的笑,摇着扇子,欣赏玉歆的狼狈之态。 玉凌寒恨恨骂:“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救你吗?可那整整几大箱子的陈情书,都是你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铁证!明明白白地摆在金銮殿上,百官阅之,无不变色,你叫我如何救你?” 他用力扯出衣摆,“玉歆,你今日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玉歆面色灰败,转而去求姬晏,“太子殿下,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什么钱都不要了,只求留住小命!你开恩呐!” 姬晏面露不忍,“玉歆,这是父皇的旨意,孤亦无可奈何。” “孤今日前来,只为带走丁香,其余的,孤一概不予理会。” 他别过脸,狠了狠心,道:“你,自求多福吧。” 他吩咐:“云破、云矜,将丁香带出来。” 云破、云矜领命而去。 玉歆嘴唇哆嗦,老眼浑浊:“太子殿下,我一心一意为你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可以这般无情?” 姬晏不置一词,任由他指责。 丁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如蝗虫过田野般粗暴的抄家场景,对着那么多的铁甲士兵,有点吓到了,云破与云矜护在她左右,不叫人冲撞到她。 玉歆瞥见她身影,又恨恨地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姬晏,加大音量道:“太子殿下,之前,你吩咐我将余怀明杀死,我也照办了,如今你却这般卸磨杀驴!真是叫人寒心!” 姬晏面色一变,看向丁香,丁香听闻玉歆话语,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姬晏。 姬晏有点无措,慌张解释:“丁香,不是你想的那样,玉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罢了。” 玉歆冷笑,“太子殿下为何敢做不敢当?你嫉妒丁香一心牵挂余怀明,因此怀恨在心,叫我去杀了余怀明……” 他说一半,姬晏抬脚狠狠踹了他一记窝心脚,怒喝:“给孤闭嘴!还轮不到你来污蔑孤!” 玉歆挨了这么一记,猛地呕出一口血,刚张嘴,还想说话,姬晏见状,又欲动手打他。 江过雁抬扇拦住他,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玉歆如今是我的阶下囚,下官还要对他论罪行罚,请太子殿下还是高抬贵手,莫要将他打死了才是。” 玉歆仇怨地盯着江过雁,“我呸!江过雁,你这只蛇鼠两端的狡猾狐狸,你装什么好人,你之前明明答应放……” 他说一半,江过雁吩咐:“唐都尉,拿口枷堵住玉歆的嘴,别叫他乱吠,吵到了太子殿下。” 唐人桂一手掐住玉歆双颊,逼他张大嘴,一把将口枷塞进他嘴里,又将系带绑到他后脑勺。 玉歆唔唔叫,双手双脚不老实地扑腾着,唐人桂头脸不小心挨了他一下,气得扇了他脑门一下,打得玉歆眼冒金星,意识半昏迷过去。 唐人桂拿了镣铐脚铐将玉歆锁住。 玉无瑕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着这一幕,百花芳草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他身穿一袭白衣,反倒更显出众出挑。 玉歆迷蒙间瞧见他身影,朝他伸长手臂,求救。 玉无瑕面不改色,从玉歆身上收回视线,绕过他,走到吴秋舫身侧,看他手上记录的家产账单。 金银六十余库,玉盘一百多个,珊瑚树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其他珍玩则不计其数,足见玉歆贪污受贿的程度有多严重。 新的《大魏律》可不像以前的《魏国律》,那样偏颇世家子弟,这下子,玉歆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姬晏这才瞧见他,面色讪讪,唤:“表哥。” 玉无瑕淡淡“嗯”了一声。 丁香泪水不停流下,趁着云破与云矜不备,拔出簪子刺向姬晏,“姬晏,我要杀了你为明郎报仇!” 姬晏瞳孔震颤,不敢相信,还没反应过来,尖锐的簪子已经狠狠刺过来,近在咫尺的时候,玉无瑕迅疾出手,握住丁香的手,他一用力,丁香痛叫一声,手骨节错位,簪子落地。 玉无瑕一把甩开她手,丁香捂着自己的手,痛得肩膀蜷缩。 姬晏惊魂未定:“表哥,你下手太狠了,丁香只是个柔弱女子。” 他靠近丁香,又紧张又担心:“丁香,你有没有事?孤叫淳于府医来给你看看?” 丁香眸带恨意,二话不说,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就要扇姬晏耳光。 玉无瑕不耐,径直抬脚踹向丁香腰腹,丁香“啊”的一声惨叫,往后仰飞一段距离,摔倒在地上。 江过雁啧啧感慨,摇头失笑:“碧虚公子还真是半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姬晏正要跑去看丁香,玉无瑕抬臂拦住他,提醒:“丁香姑娘恐对你不利,你现在不宜接近她。” 江过雁慢悠悠走近丁香,在她身侧蹲下,慢条斯理地问:“丁香姑娘无恙吧?” 丁香怨恨地怒瞪江过雁,江过雁抬起扇子,挡住下半张面容,低声道:“余怀明没死,他现在在我手上。识相点,保住性命要紧。” 丁香眸光一凝,神情窒了一瞬,又转瞬装出怨愤的样子,躺在地上不停喘气。 姬晏焦躁地指派:“云破,快去将淳于府医请过来!” 云破赶紧去了。 姬晏想要去看丁香,玉无瑕不肯,“阿晏,等丁香姑娘情绪镇定下来,你再去看她也不迟。” 又吩咐:“云矜,去将丁香姑娘搀扶起来。” 云矜毕竟是男子,不敢触碰丁香,只好叫一旁的女婢扶起丁香。 丁香勉强站起身后,依旧仇恨地盯着姬晏,但再无动手的迹象。 玉凌寒面色黑沉,怫然不悦:“区区一个卑贱女伶,居然也敢出手伤太子殿下,简直胆大包天,来人,将这个女伶带下去,乱棍打死!” 姬晏焦急:“舅舅,不可!” 玉凌寒说一不二:“阿晏,她刚才要杀你!你决不能姑息她!” 姬晏从小到大一直怵玉凌寒,知晓自己说不动他,只好求助玉无瑕,“表哥,本来就是我有错在先,丁香怒而生恨,想要杀我,也是情有可原,你帮我劝一下舅舅,我绝不能失去丁香。” 玉无瑕扫了玉凌寒一眼,见他神情冷峻,却并非是真的动怒,不过是做样子罢了,姬晏若是有个软肋牵制他,玉凌寒心中肯定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开口道:“父亲,丁香姑娘不过是个弱质女流罢了,阿晏刚才只是一时没有防备,才会险些叫她得逞,你若是不放心让她跟着阿晏的话,不若将她暂且安置在湛园,我叫初篁安排一间客房给她住。” 姬晏忙附和:“这样再好不过了,舅舅,你就网开一面吧!” 玉凌寒冷哼一声,神情松动,不置一词。 见状,玉无瑕吩咐:“林菁,你与云矜一道,带丁香姑娘去湛园。” 林菁颔首,领着云矜与丁香去湛园。 江过雁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狐狸眸快速闪过一丝涟漪,面上依旧是莞尔笑意。 吴秋舫清点完玉歆家产,将账本呈给江过雁看,唐人桂道:“大人,百花芳草园的人都收押完毕了,唯独缺一个玉微瑕,不知所踪。” 江过雁看向玉凌寒,挑眉问:“玉宰相,玉微瑕呢?” 玉凌寒冷冷拂袖,“江军司这个问题还真是好笑,本相前阵子便将玉微瑕逐出玉氏了,他的行踪,本相又怎会知晓?你若要缉拿他,尽可派遣廷尉署的衙兵去挨家挨户地搜罗,问到本相这里来,算怎么回事?” 胡喜道:“江大人,玉微瑕此人一向喜欢在外行走,消息灵通,此番,他怕是提前闻讯而逃了。” “逃了?”江过雁收起扇面,指腹摩挲着扇骨,脸上笑意微落,语气幽幽:“他可是重中之重……” 玉无瑕抬眸扫了他一眼,眸色沉沉,江过雁记恨玉微瑕,无非是为御竺楼那一夜的事情罢了,看来,他还是耿耿于怀呢。 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 须臾,江过雁瞧了一眼天色,拱手道:“时辰不早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玉宰相,下官就先告辞了。” 玉凌寒微微点头。 江过雁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百花芳草园。 姬晏道:“舅舅,表哥,我先回东宫了!” 话是这样说,可他脚步却是往湛园而去的,玉无瑕与玉凌寒也没有拦他。 夜幕降临,玉无瑕站在原地,负手,静静望着一地萧索。 在他印象中,百花芳草园总是那般热闹辉煌,现在,倒是人烟稀少、草木伶仃,一片凄败之景。 玉凌寒捋着山羊胡须,悠悠叹:“陛下隐忍二十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对我们这些世家下手了,你瞧,第一个挨刀的就是玉歆这头只吃钱、不吐钱的貔貅。” 他怒声道:“无论如何,玉歆都算是我玉家族人,陛下这回可真是狠狠打了我一记耳光!”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玉无瑕神色,见他无动于衷,他又皱眉头,故作愁容,摊手:“你说,何日会轮到你我?” “父亲何必杞人忧天?”玉无瑕侧头望他一眼,气定神闲,含笑道:“永远不会有那一日。阿晏,是我们的保命符。” 玉凌寒转头对上他视线,玉无瑕一双柳叶眸幽幽深深,深不见底,凌冽杀气若隐若现。 他满意地勾唇笑了:“如此,倒不愧是我儿子,为父可高枕无忧了。” 第55章杏做香包,江郎误会 小红杏出了水镜楼,提着张嶙今日买的松子糖与凤梨酥去公主府。 她都是熟客了,因此不等门房通报,她哒哒跑进去找姬岑,嘴上一迭声地唤:“岑姐!岑姐!” 张嶙与豆蔻默默跟在她后头。 姬岑刚从校场练习结束,听见她喊她,来不及去换下满身是汗的束袖衣衫,小红杏已经三两步飞奔到她怀中来了。 姬岑接住小红杏,微微推开她一点,“我浑身是尘沙,你先容我去换件衣服。” 小红杏这才打量姬岑,见她今日没有穿宽袖长裙,诧异:“岑姐,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怪英姿飒爽的。” 姬岑笑而不语,拍了拍小红杏的狗头,“你去花厅喝杯茶,我很快过去寻你。” 小红杏只好去了。 * 花厅 小红杏屏退左右人,只与姬岑单独说话。 姬岑笑着揶揄道:“难为你现在还能想起我这个姐姐,我还当你乐不思蜀了呢。” 小红杏嗔她一眼,“岑姐尽会埋汰我!我前几天不是忙着躲流言蜚语吗?这才不怎么出门溜达,倒是你,怎么不来我家寻我玩耍?” 姬岑摸了摸鼻子:“我哪里敢去江府寻你?万一江过雁派人拿扫帚把我赶出来怎么办?我可是口口声声说要照看好你,结果,一个没留神,你就被玉微瑕和朱满堂算计了,江过雁心里头估计怄我怄得要死,我可不敢上门讨嫌。” 她捡起一块松子糖进嘴,笑嘻嘻道:“毕竟,我可不是表哥,那么狂傲乖张,在艳闻闹得满城风雨后,居然还敢去提亲,哈哈哈哈,江过雁肯定气得半死吧!你把他绿得人尽皆知,表哥还上赶着打他这个正夫的脸面!他现在简直就是邺城人人心中的活王八了!乌绿乌绿的!” 小红杏手里拿起一块凤梨酥吃,“你还别说,男人吃醋起来也是超恐怖的!江过雁差点没把我干|死!” 姬岑刚喝一口茶,一听这话给呛着了,小红杏连忙给她拍背,“吃糖还喝茶,难怪要呛到!” 姬岑无奈,“我松子糖都吃完了,刚想喝口茶去去腻,还不是你说话太出格,我猝不及防才呛着的。” “不过,你和表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捧住小红杏双颊,盘问道:“老实交代!” 小红杏眨巴眨巴眼,将这段时间与玉无瑕发生的所有事告知姬岑。 姬岑听得啧啧称奇,脸上还有点一言难尽,“……也就是说,我从小追到大,追了那么年的男人,你用短短三个月就把他拿下了?之前,表哥还逼宫正位?非要你去与江过雁和离?” 她不禁鼓掌,赞叹道:“小妹,你真乃神人也。” 小红杏手摸了摸后脑勺,笑得还有点不好意思,摆手道:“岑姐过奖了啦~” 她面有得色:“不过,玉无瑕现在已经愿意给我当情夫了!” 姬岑真是一脸稀罕地瞧着她,“小妹,你太牛了!”又一脸八卦凑近她,贼兮兮地笑:“怎么样?我表哥这块天鹅肉好不好吃?” 小红杏也笑得贱贱的,“好吃好吃!那滋味,和寻常的凡夫俗子真的不一样!保证岑姐你吃了,你再也吃不下那些面首了!” 姬岑兴奋搓手:“真的假的?那么香?” 她拿肩膀撞小红杏,“那你什么时候把这块天鹅肉分给我吃一口?” 小红杏露出迟疑之色。 姬岑拧眉:“小妹,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小红杏连忙道:“才没有反悔!男人就是一件衣服,你想要穿,我岂会吝啬?只不过……” 她面露愁色,“玉无瑕不好搞啊!他不肯睡其他女人!” 姬岑不解:“什么意思?” 小红杏道:“我之前同他提及过此事,表示可以为他牵线搭桥,介绍美人,结果他好生气!说除了我,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 她一摊手:“那我也没办法了!毕竟,我也不敢效仿玉歆,对他下迷情香。” 姬岑一脸失望。 小红杏又道:“不过,我将他骗到你的抱节园去了!” 姬岑眼睛唰的亮起来:“真的假的?” 小红杏颔首:“当然是真的!” 她摇头晃脑地沉吟:“抱节抱节,我这个做妹妹的,一定叫你成功抱得美男归!” “明天,玉无瑕会去抱节园,岑姐,你可去那里候他。” 姬岑激动拍小红杏肩膀:“小妹,你可真是我的红娘!我爱死你啦~” 小红杏嘻嘻笑,抱住姬岑身体,“你先跟他慢慢培养感情,明日能骗他去抱节园,后天,你肯定就能把他骗上床!” 她握拳,鼓励:“岑姐,加油!” 姬岑不住点头,“好耶,我一定争取睡到表哥!” * 出了玉家大宅,辞别胡喜,江过雁带人去了朱府。 朱硕对于今日朝堂之事早就有所耳闻,何况,今日下午,江过雁抄家玉歆的动静还那么大,他焉能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朱府一阵兵荒马乱,很多奴仆都怕被连累,收拾细软想要逃跑。 唐人桂带着衙兵制住他们,吴秋舫安抚:“朱硕所犯罪过,祸不殃及家中奴仆,尔等不必惊慌。” 奴仆们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江过雁悠悠摇着扇子,踱步到正堂。 朱硕颓唐地坐在交椅上,神情惶然地盯着江过雁,眼神瑟缩,犹如看待阎罗。 陈氏站在朱硕身侧,面白如纸,恳求:“江军司,我家老爷年事已高,求你开恩呐!我们愿将全部家财尽数奉上,只求你饶恕我家老爷一条性命。” 江过雁勾唇笑了,“朱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家老爷是因为什么才获罪的?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贿赂本官?” 陈氏嘴唇颤抖,不敢再开口。 江过雁冷冷道:“朱硕,你行贿买官、纵子杀人、包庇玉歆、欺压农民,陛下有令,将你革职,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回邺城。你可认罚?” 朱硕从交椅上跌下来,狼狈地委顿于地,怔怔道:“下官认罚。” 陈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江过雁抬扇招呼唐人桂:“唐都尉,将朱硕手脚铐起来,当夜叫狱卒押送他去宁古塔!” 唐人桂拿来锁铐将朱硕锁住,朱硕瘫软在地,两名衙兵一左一右架起他,将他拖拽出去,陈氏浑身发软,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 江过雁转身要走,陈氏扑过来,抓住他手臂,颤声问:“我家满堂呢?大人预备将他如何?” 江过雁眉头微皱,用扇子拂开她的手,笑得有些冷漠,字字诛心,语气恶毒:“朱夫人不日可去东市刑场,观刑。” 陈氏后退两步,“你、你是说……” 江过雁悠悠道:“朱满堂妓院行凶杀人,按照《大魏律》的规定,杀人偿命,很合理嘛。” 他还好心提醒:“对了,朱夫人,你别忘了,给受害人的家属赔偿金的事情,欠了足足三年,可不要再拖下去了。” 他狐狸眸一转,道:“就按你们当初给玉歆的贿赂钱款来算,三年了,翻三倍,记得一次性给清了,省得那些家属闹到廷尉署去,届时,本官可不会因为你是一介妇人就跟你客气。” 说完,他径直走了,徒留陈氏双眼一翻,仰倒下去,两侧丫鬟搀扶住她,焦急地唤:“夫人!夫人!” * 胡喜回了皇宫,径直去见姬骅,将在百花芳草园的事情尽数告知姬骅。 姬骅思索片刻,道:“你是说,阿晏险些被一个女伶刺伤?” 胡喜颔首,“不仅如此,太子殿下还不舍得惩治那名女伶,玉宰相想要将她乱棍打死,他还恳求碧虚公子为女伶说情。” “那个女伶倒是好本事,能叫我儿这般痴心不悔。”他摇头失笑,“那个女伶叫什么名字?” 胡喜道:“奴才听太子殿下喊她‘丁香’。” “太子呢?他回东宫没有?你派人唤他过来见朕。” 胡喜道:“奴才这就差人去东宫盯着,太子殿下一回来,立时请他来甘泉宫面见陛下。” “不,”姬骅摆手,“你叫他去椒房殿,我倒要看看皇后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胡喜道:“是。” 姬骅站起身,“摆驾椒房殿。” * 小红杏从公主府归家,吃过晚饭、洗完澡,江过雁还没回来,她索性无事,拿起绣棚,跟豆蔻一块刺绣。 不知过了多久,江过雁回来了,小红杏一惊,连忙将绣棚放下,迎上去,“你回来啦?” 江过雁今日神情与往日不大一样,有些阴郁之气,又带着点奇异的兴奋之色,他一见到小红杏,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中。 小红杏嫌弃推拒:“我刚洗过澡!你浑身风尘仆仆的,别碰我。” 江过雁不似以往那么听话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融进骨血里一样,他手按在她后脑勺,一下一下抚着她秀发,呢喃着唤:“杏儿,杏儿。” 小红杏觉得他今晚好奇怪,没有再强行推开他,安顺下来。 豆蔻悄悄出去了。 抱了好久,小红杏都腿麻了,江过雁才放开她,他面带笑意,同她分享喜悦:“你知道我今日做了什么吗?” 小红杏摇头:“当然不知道,怎么啦?你难道又升官啦?” 江过雁朗笑出声,“快了,快了!” 小红杏不懂他口中的“快了”是指升官还是什么。 江过雁又将她抱进怀中,下颌搁在她脑袋上,沉沉道:“今日是玉歆,明日就是……玉凌寒。”他颇为咬牙切齿。 他声音渐小,小红杏没听清楚,问:“明日是谁?你的哪个政敌吗?” 江过雁没有回答,他开始狂热地吻她,动作急切又不容拒绝。 小红杏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进攻,被他吻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到桌边,她方才得了空隙说话:“江过雁,你干嘛!先去沐浴再说!” 江过雁呼吸喘乱,双手急急脱掉自己衣裳,将小红杏抱上桌,手撩起她裙摆,将她里裤扒到膝盖,掏出东西撩拨她下面,等她湿了,直接全部进去了。 小红杏不知道他今夜为何猴急,拿他没辙,双腿夹住他后臀,免得被他撞飞出去,小脚随他动作一翘一晃的。 她娇声抱怨:“你慢点啊,一上来就这样猛,我吃不消的好不好!” 江过雁安抚地亲了亲她嘴唇,不耐烦脱她裙子,直接撕了。 小红杏惊呼,“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睡裙!” 江过雁动作更激狂,“乖,等我升官了,给你买更多漂亮的睡裙。” 江过雁双手在她身上游移,抚慰她身体的敏|感|处,二人一向很合拍,小红杏很快也进入节奏,哼哼唧唧地叫起来。 江过雁听得更加兴起,嫌她躺在桌上承欢不够刺激,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屋内走来走去,“乖宝宝,我们去赏月。” 他打开窗户,将小红杏翻转过去,抵在窗口,从后面弄她。 小红杏杏眸迷离,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分不出心神去看。 江过雁望着天边皓月,笑道:“今晚是圆月,杏儿,这样真好,我们永远团团圆圆地在一起。” 小红杏只顾着学猫叫春,没有回答他,江过雁不满,用力撞她一下,逼问:“说,要不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夫妻?” “要,要!”小红杏也不敢拒绝啊,只好认怂,顺他心意。 江过雁笑声爽朗,掐着小红杏腰肢,猛猛闯进更深的地方,小红杏被他顶得翻了个白眼,嘴角流出口水。 江过雁用扇子抬起她下颌,低头去舔掉她下巴的口水,继而深深地吻住她。 发泄过两次,江过雁亢奋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夜风寒凉,他担心小红杏会冻病,一手抱起她,一手将窗户关上,将人重新抱回桌边,喂她喝水。 这时候,他才瞧见桌边的针线绣筐,问:“你刚才在刺绣吗?大半夜的,多伤眼睛。” 小红杏怕他发现那个香包,连忙道:“我随便跟着豆蔻绣了两针而已,再说了,有夜明珠给我照明呢。” “夜明珠?” 小红杏手摩挲着,将那颗圆滚滚的夜明珠从绣筐里掏出来给江过雁看,“是不是很明亮?” 江过雁扫了一眼,光线澄澄的,确实足够明亮,比灯火都管用的。 “哪来的?买的吗?”这颗夜明珠一看就不便宜,莫不是用他前阵子给的那箱子折纸银票买的? “不是买的,这是岑姐送给我的!” 听见姬岑名字,江过雁眸中闪过一丝不喜之色,但看小红杏满脸开心地捧着那颗夜明珠,倒也没开口扫她兴。 他颠了颠小红杏,眉眼风流,笑得潋滟:“走,我们去榻上玩,用这颗夜明珠照亮!” 小红杏吓得缩进他胸膛,手中的夜明珠都差点掉了,她气得张嘴咬住江过雁喉结,牙齿轻轻磨了磨。 江过雁喟叹一声,“好杏儿,你再舔舔。” 小红杏伸舌头舔他喉结,嘻嘻甜笑。 江过雁抱她去榻上,又是一阵被浪翻滚。 许久,这阵动静才平息。 小红杏累极睡去,江过雁帮她擦洗完身体,走到桌边喝水,瞧见绣筐里露出的绣棚,好奇地拿出来看,虽然只绣了一半,但不难看出绣的是一朵杏花。 豆蔻针线活极好,这朵杏花绣工一般,偶有错针,定是出自小红杏之手。 他眸子转了转,既如此,小红杏刚才为何刻意隐瞒? 他沉吟片刻,忽而想起,再过不久就是他的生辰,顿时喜上眉梢,这朵杏花肯定是小红杏绣给他,准备当生辰礼物的! 罢了,他就装作不知道吧,到时候再装出很惊喜的样子哄她开心。 江过雁将绣棚放下,用布遮住,回到榻上,抱着小红杏睡觉。 * 姬晏垂头丧气地回了东宫,还没踏进宫殿,太监请他去椒房殿,说是陛下与皇后有请。 姬晏早知如此,今日胡喜见到了丁香,还目睹她行刺的场景,肯定会告诉父皇的。 他只好折道去了椒房殿。 殿内,玉含珠与姬骅虽共处一室,但各做各的事情,玉含珠正闭着眼睛在诵经,姬骅帮她抄写经书。 姬晏来了,跪下同他们请安:“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玉含珠念经声顿了一下,继续念下去。 姬骅将狼毫搁下,亲自走过去,搀扶起姬晏,他关切地打量姬晏,见他没有受伤,松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朕听说你被人行刺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 姬晏面有羞惭之色:“儿臣不孝,劳父皇担忧了。” 姬骅叹口气,慈爱地摸了摸姬晏脑袋,“你没事就好了。” 又关心:“吃过晚膳没有?” 姬晏没有吃过,但他实在没胃口吃,道:“吃过了。” 姬骅深深看他一眼,知晓他在说假话,但也没揭穿。 玉含珠念完佛经,睁开双眸,吩咐:“冯嬷嬷,去拿碗莲子粥来。” 冯嬷嬷赶忙去了。 姬骅拉着姬晏坐下,问:“你和那个丁香到底有什么仇怨?她为何要行刺于你?” 姬晏面露犹豫之色,嘴唇嗫嚅。 玉含珠看向姬晏,问:“你是不是杀了她的丈夫?” 姬晏反驳:“那不是她的丈夫!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她本来就该是我的!” “哦?”姬骅挑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朕替你做主。” 姬晏叹口气,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说到最后,他愤愤不平:“都是玉歆那个老贼,明明说过丁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谁知我刚拒绝,他转头就把丁香重金卖给余怀明为妻!实在可恨!” 玉含珠眉头微皱:“无论如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丁香既然已经嫁给了余怀明为妻,并且一心认定了他,你又何苦强取豪夺?本宫不曾教过你,仗势欺人。” 姬晏讪讪,“我没有仗势欺人,坏事都是玉歆做的!我一提及丁香,他就自个儿把余怀明收监入狱了,事后还来骗我,说什么余怀明酒后奸污丁香的拙劣谎话!我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拒绝他的一番心意罢了!” 玉含珠眉头皱得更紧,侧眸扫了姬骅一眼,姬骅回视她,目光依旧那般仁慈宽厚,玉含珠冷冷收回视线。 玉含珠用一种强硬的口吻道:“你把那个丁香放走,从今以后,莫要再去打扰她。” 姬晏不肯,沉着一张脸,“为什么要我放走她?她丈夫死了,我更有义务照顾她下半生。” 玉含珠缓和语气,劝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丁香不需要你这样做。她身为女伶,本就命苦,难得能够嫁人为妻,已是幸事,你已经无意中毁了她的幸福,又何必让她下半生也不得安宁?” 姬晏不说话了。 殿内气氛僵持片刻。 姬骅笑着开口:“皇后真是菩萨心肠,永远那么怜惜苦命的女子。” 玉含珠微微一笑:“不及陛下仁和厚德。” 此时,冯嬷嬷端着莲子粥进来了,玉含珠一抬下颌示意,冯嬷嬷将莲子粥放在姬晏跟前。 姬晏抬头看玉含珠一眼,失落道:“母后,我不饿。” 玉含珠见他神情郁郁,到底是有点心疼的,劝道:“不饿也要吃,万一把自己肚子饿坏了可怎生是好?” 姬骅跟着劝:“你小时候也爱挑嘴,有一次还把自己给饿病了,莫不是没有印象了?这回要是再为丁香饿出病来,你叫朕与你母后如何心安?” 姬晏心中动容,到底还是端起来吃了。 姬骅将自己刚才抄写的佛经递给玉含珠:“皇后看看,朕这卷经书抄得如何?” 玉含珠只粗略扫了一眼,道:“陛下书法自来是极好的,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为臣妾抄写经书,臣妾自是感动万分。” 姬骅展颜一笑,“既如此,朕今夜能不能留在椒房殿陪皇后诵经?” 玉含珠面不改色:“尤美人身体不适,听说是害了相思病的缘故,陛下还是去瞧瞧她比较好,以免有负陛下的仁君美名。” 毫不意外,碰了软钉子,姬骅摸了摸鼻子,“尤美人既然病了,朕自然要去探望的,既如此,皇后今夜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玉含珠站起身,“臣妾恭送陛下。” 姬骅带着胡喜等人走了。 姬晏欲言又止地看玉含珠,他吃完了,冯嬷嬷递来帕子,他接过,擦完嘴,犹豫地道:“母后,父皇既然有心想要亲近母后,母后为何总是百般抗拒?” 玉含珠神情淡漠,“我一心向佛,哪有心情陪他风花雪月?” “好吧。”姬晏悻悻的,站起身,“时辰已晚,儿臣先回去了,不打扰母后休息。” 玉含珠点头,姬晏将要走,她到底还是开口劝:“你若是实在喜爱那位丁香姑娘,不舍得放走她,那么,至少不要侮辱了她的清白。” 姬晏眸色湛湛澄明,定定道:“母后无需担忧,我只为她的心,不图她的身。” 玉含珠稍感放心,姬晏离去。 玉含珠睨一眼姬骅抄的经书,吩咐:“冯嬷嬷,将那卷经书烧掉。” 冯嬷嬷应是,命太监端来火盆,将经书扔进去,玉含珠冷眼瞧着橙黄火焰将经书慢慢吞噬,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讥诮又不屑。 第56章岑诱玉郎,无瑕动怒 今日的东市好生热闹,百姓围观在刑场周围,陈氏由丫鬟搀扶着,挤在人群中,含泪望着台上跪着的朱满堂,失声哽咽:“我儿……满堂……” 朱满堂也瞧见她,颤抖着身体,连声喊:“娘,救我!救我!江过雁要砍我脑袋!我不要死!我好怕!救救我!” 陈氏心痛欲碎。 江过雁坐在上首,随手将犯由牌扔到台面上,厉声喝:“斩!” 刽子手抽出朱满堂后背的亡命牌,高高举起大刀,用力挥下,朱满堂来不及发出尖叫,脑袋已经被利落切下。 “咕噜咕噜——” 他脑袋顺着台面滚落下地,围观百姓纷纷后退,只有陈氏站在原地,她怔怔走上前,抱住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满堂,阿娘带你回家!” 唐人桂看得别过脸,面有不忍之色。 江过雁一抬下颌,示意吴秋舫。 吴秋舫上前阻止陈氏:“朱夫人,按照《大魏律》的规定,被斩下来的头颅要悬挂在木竿上头示众,三日后,家属方可领尸体回去安葬,你是世家贵妇,更要为百姓做好榜样,莫要叫在下难做才是。” 陈氏双眼迷迷瞪瞪的,吴秋舫抬手招呼狱卒上前,将头颅拿回来,岂料,陈氏抱得很紧,狱卒只好硬夺,而后将其高高挂起来,以起到示众以威,怵目警心的作用。 陈氏仰头盯着朱满堂那颗头颅,太阳光线灼目,晃得她眼睛逐渐睁不开,头脑昏沉,整个人倒了下去,丫鬟连忙跑来搀扶她,吴秋舫派两名狱卒帮忙将她送回朱府。 玉歆亲眼目睹朱满堂死状,心中胆寒,奈何带着口枷,说不出话,只能“呜呜”求饶。 江过雁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面带笑意地安抚道:“玉歆,你不用怕,本官不会将你枭首示众。” 玉歆心下稍安。 江过雁见状,哈哈笑了起来,眉眼间蕴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戾,加重语气,慢慢道:“逼取民田、打杀百姓、利用职权、公开索贿、践踏法纪、草菅人命。你犯下的罪则,可比朱满堂重多了,怎可轻易叫你死去?纵使本官仁慈,想叫你死个痛快,那些被你残害过的亡者家眷怕是也不肯同意。” “既如此,”他转着手中的犯由牌,“本官只好将你凌迟处死了,你贪污受贿,害了多少条人命,那就剐多少刀。” 说罢,他将犯由牌重重掷向台面,“啪”的一声,犹如死亡的丧钟声。 玉歆双眼瞪大,拼命摇头,身体不停扭动。 狱卒将他绑在十字木架上,勒实了他,玉歆顷刻动弹不得半分。 刽子手拿了专门特制的利刀,从他手臂开始割下薄薄一层血肉,动作慢条斯理,力道掌握得当。 玉歆痛极怕极,额角青筋暴跳,冷汗直流,可奈何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他浑身皮肉绷紧,下面窸窸窣窣地淌出黄水。 江过雁坐在官椅上,冷眼瞧着他的狼狈窘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一刀接着一刀,慢慢地剐,细细地割,玉歆的皮肉逐渐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和跳动鲜活的肝脏。 台面下,有百姓忍不住呕吐起来。 江过雁面不改色,眸光渐变幽暗,指腹摩挲着扇骨,就这样,一点点将玉氏挖空、蚕食,叫它只剩下一具空架子,他再给予重重一击,骷髅架子自然散落一地,变成飞灰。 届时,他的家仇才算得报。 剐了将近三百刀,玉歆气息奄奄,俨然就是撑不下去了。 吴秋舫请示:“还有一千多刀,江大人,可要继续下去?” 江过雁面色冷漠,吩咐:“喂他喝参汤。另外,去请一名大夫过来,候在一侧,若是玉歆不行了,请大夫施救,务必要叫玉歆撑到最后一刀。” 吴秋舫叹口气,颔首:“是。” * 因着约定的地点是抱节园,玉无瑕反倒不急着去了,慢悠悠地等到将近巳时末,他才坐马车去郊外的抱节园,他估算着,这个时间点,小红杏应该起床,并且来赴约了。 到了抱节园,他下马车,林菁上前去叩门,不一会,门扉打开了,正是青奴。 他弯腰朝玉无瑕行一礼:“碧虚公子。” 玉无瑕淡淡“嗯”一声,问:“小红杏呢?她来了没有?” 青奴快速眨了眨眼,道:“江夫人正在里头赏花,碧虚公子请进。”他侧开身,抬手恭请。 玉无瑕抬步跨过门槛,由青奴指引着,往里头走去。 这个园子虽为抱节园,但一路上,玉无瑕没有看见一根竹子,全是花团锦簇、大红大紫。 七拐八拐地绕过小径,微风习习,玉无瑕身上也一点沾染了浓郁的花粉香气。 他略感不适,眉头微拧,但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须臾,青奴停下步伐,“碧虚公子,江夫人就在花丛里头,你自个儿进去寻吧,她不让奴才进去打扰。” 玉无瑕颔首,抬手示意林菁在此等候,自己走了进去。 小红杏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拿着铁锹在挖土,旁边,一根根观音竹有序地横斜在地上,小红杏左侧,刚种好两根观音竹。 玉无瑕一见到她,面上不自觉带上笑意,“红红,这是荣安公主的私苑,而非我们的宅院,何必在此栽竹?” 小红杏挥铁锹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哼哧哼哧挖土。 他一边走近她,一边说:“我在郊外亦有私宅,不如,我这几日叫初篁等人过来收拾一番,日后,我们也可常常去那里相会,届时,我再陪你一道种观音竹,红红以为如……” 他刚想扶起她,动作忽而一凝,眸子微眯,盯着姬岑的脸,迟缓地道:“……公主殿下?” 姬岑嘻嘻一笑,“表哥,可喜可贺,你终于认出我不是小红杏啦!” 玉无瑕脸上笑意落了下去,语气不悦:“红红呢?她应承过我,不会叫我见到你。” 姬岑将铁锹随手丢掷在一旁草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嗔道:“表哥好生无礼,明明这是本宫的私苑,你做为客人,却不想见到主人,是何道理?” 玉无瑕嘴唇抿得平直,没有回答。 姬岑指着刚才种下的两根观音竹,笑眯眯道:“表哥,这是我刚才特意为你种的,怎么样?喜欢吗?” 玉无瑕冷眼扫了那两根观音竹一眼,丝毫不给面子:“不喜欢。” 姬岑摊手,分外无奈,“好吧,反正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讨得表哥的欢心。” 她抱怨:“表哥真是偏心眼!这两颗竹子,要是小妹种下的,难道表哥也会坦言不喜吗?” 玉无瑕直言道:“自然不会。” 姬岑被他噎住一瞬,但好歹习惯了他这个孤傲性子,道:“我们去亭子喝茶吧,小妹估计要等一会才来。” 姬岑往前走了一段,发觉玉无瑕还站在原地,她停住脚步,“表哥,你要是不肯跟我去喝茶,那就请你打道回府吧。” 她嘚瑟挑眉道:“那样子,小妹来的时候,我可不会开门放你进来,到时候,小妹今天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玉无瑕无奈,只好随她去亭子落座。 青奴来奉茶。 姬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玉无瑕静静望着院中的杏花树,目光悠远沉静。 时值七月,杏花早已落光,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姬岑随他看了一会,实在不解,开口劝:“表哥,七月份开的正盛的乃是紫薇、杜英、桔梗、槐花,我领你去逛一逛,好吗?” 玉无瑕目光不离杏花树,不假思索地淡声拒绝道:“不去。” “可是,这树杏花已经败光了,只剩枝丫,有什么好看的?”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定定道:“我并非在看杏花。” 姬岑听出他的话外音,有点酸地道:“我知道,你在透过这棵树看小妹。” 她摇头失笑:“真是好笑,你看着枯树也能想着她,却对我这个活生生的大美人视而不见。” 玉无瑕不置一词。 他总是这样,对于不在意的人,可以报以十二分的冷淡态度,恍若过眼云烟,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姬岑忽而感到挫败,她失落地问:“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喜欢上小妹?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你居然可以为她改变到这般程度,连违背礼法道德的情夫都肯做。” 她苦笑,“表哥,你还记得当年劝诫我的话吗?” “我在及笄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你表白,你却叫我回去熟读《女四书》,至此,我沦为邺城贵女口中的笑柄。” “现在呢?你还会这样对我吗?既然你可以恋慕小妹,那为何不能接受我?” 玉无瑕转头望着她,眸光平静,面上无甚情绪波动,“你方才喝的是茶,不是酒。” 他站起身,“我去门口等红红,告辞了。” 说完,不等姬岑回应,他径直转过身要走。 姬岑跑过去,抱住他腰,侧脸贴着他后背,“表哥,我真的喜欢你,我性子豪爽,不似寻常女子,只求与你欢好,不稀罕什么名分,你如今也尝过女色了,知晓其中滋味,难道不想知道其他女人与小妹的区别吗?” “你放心,这件事,小妹也是同意的了,她绝不会因此与你怄气。” 玉无瑕身体僵住,不为别的,只为她那句话。 姬岑见他没有挣扎,心一喜,手摸去他腰封,想要抽开他系带。 忽而,她手腕被擒住,玉无瑕反身将她双臂拿开,眉眼阴沉,诘声质问:“你的意思是说,红红故意将我约来抱节园,就是为了帮你牵红线?” 姬岑见他面色不好,只觉要糟,没有回话。 玉无瑕又问:“今日,她是不会来抱节园见我了,对吗?” 姬岑想了想,眼神变得勾缠,妩媚一笑,调笑:“表哥,你现在都有我了,作甚还一直想着小妹?你莫不是想着姐妹双飞不成?那可不成,我和小妹感情虽好,但可都不喜欢做什么二女侍一夫的事情。” 玉无瑕狠狠甩开她手,凶戾地瞪她一眼,转身就走,路过那两颗观音竹的时候,他抬脚将其踹歪在地,冷冷怒斥:“小红杏,你简直欺人太甚!”每一次都将他的心意践踏在脚底,何其可恨的小猫仔! 这才彻底离去。 姬岑看着那两颗无辜躺倒在地的观音竹,嘴角抽了抽,话说,嘴里骂着小红杏,能不能不要脚上踹她种的观音竹? 简直了,这是把怒火冲她一个人发! 偏心眼的混蛋表哥! 第57章解开误会,杏甩玉郎 昨夜与江过雁闹得太欢腾,这一日,小红杏直接睡到下午才醒转,她伸了个懒腰,起床吃饭,整个人也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兴致,一头钻进书房看小黄书去了。 看到傍晚,江过雁归家,来寻她出去吃饭,二人吃完饭,一块洗澡嬉闹,她累了,睡过去,再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了。 这一日,黄澄澄与齐翩翩来找她玩耍,小红杏与豆蔻和她们打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傍晚,二人告辞,晚上,江过雁又缠着她,小红杏一整天的时间都被他们占得满满当当的,同江过雁做完后,她睡着了。 如此,过了逍遥快活的好几日,她却浑身不得劲,总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她疑惑:“到底是缺了什么呢?怎么想不起来?” 豆蔻看着桌上的菜肴,不解:“是不是盐放少了?奴婢叫厨房重新做新的?” 小红杏摇头:“不用,厨房的手艺一向合我胃口,我就是觉得这几天好似缺少了什么一样。” 豆蔻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是不是缺了碧虚公子?” 小红杏眼睛顿时亮了,拍手道:“没错,就是缺了玉无瑕!真奇怪,他都多久没来找我了?难道半点不想我吗?” 豆蔻掰着手指头帮她数:“碧虚公子已经足足有九天没有来寻夫人了。” “九天?”小红杏惊讶:“都过去这么久啦?” 她不满地皱起脸蛋,“好呀,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之前还叫我做什么香包聊以慰藉,现在倒好,直接给我玩失踪了!” “豆蔻,你去玉家大宅看看,玉无瑕是不是出远门去了?还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他了?” 豆蔻连忙去了。 小红杏这下子也没有心情吃饭了,脸颊气鼓鼓的,拿起绣棚,捏着针,狠狠刺向绣布,碎碎念:“玉无瑕,我扎死你个负心汉!” 仇恨加大一个人的动力,之前磨蹭许久都没有做好的香包,经过她一个上午对玉无瑕的扎刑,很快就做好了。 她将浅粉色穗子扎进香包底部,打了绳结,系牢后,将绣花针的细绳剪掉。 小红杏把玩着这个红粉杏花香包,还有点美滋滋的,“不愧是我,做得真好看,玉无瑕见了,肯定会喜欢。” 此时,豆蔻回来了,“夫人,奴婢躲在暗处候了许久,见到林菁从玉家大宅出来,上前去询问碧虚公子的动向,林菁护卫说,这几日,碧虚公子一直待在湛园里,寸步不出,闭门谢客,连玉宰相和太子殿下也不肯见。” 小红杏紧张:“他生病了?” 豆蔻道:“那倒没有,就是整日躲在雅间看小黄书,或是窝在书房作画,总之不爱搭理人。” 小红杏摸了摸下颌,“那你去帮我约一下他,就说,下午,我在水镜楼等他,有礼物要送给他。” 豆蔻颔首,又出去了。 须臾,豆蔻回来,面有难色,迟疑道:“夫人,林菁护卫说,碧虚公子不肯答应赴约。” 小红杏惊怒,猛地站起身:“什么?他不肯见我?!” 她气得来回踱步,“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吃腻他那头白鹤,他先厌烦我这朵杏花啦?” “这这这……”豆蔻也觉十分奇怪:“奴婢也不知晓。只不过,林菁护卫说了,碧虚公子这几日,心情似乎十分糟糕,连饭也不怎么吃得下,晚上也睡不好觉。” 小红杏冷哼:“他活该!” 豆蔻闭上嘴,不好接这气话。 “既然他不肯见我,那我从今以后也不要理他了!” 丢下这句话,小红杏将香包随手扔在桌上,气哼哼地跑回榻上躺着。 结果,越想越气,她猛地坐起身,“不行,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她下了榻,路过圆桌的时候,一把抓过那个香包塞怀中。 “豆蔻,”打开房门,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瞧,“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你不要叫张嶙发现我出去的事情,不然他要跟着我。” 豆蔻担忧:“可是,夫人,你一个人出去,奴婢也不放心,不如,我陪你一道去,好吗?” 小红杏摇头:“那可不行,你要是也走了,张嶙肯定会发现的,届时,他一定不由分说就要跟着我,怎么赶都赶不走。” 豆蔻问:“那,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小红杏道:“我傍晚之前一定归家,绝对比江过雁早回来,豆蔻,你不要怕,不会出事的。” 说完,她出了房门,绕过游廊,拐去后门,出了江府,直奔玉家大宅杀去。 路上,她还顺手买了个席帽戴上,遮住面容。 小红杏到了玉家大宅,正张望着,林菁瞧见她,心中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位小祖宗终于来救他们了,这几日,湛园的气压简直低的可怕,他都要不能呼吸了。 “江夫人。” 小红杏一惊,转身看向背后,瞧见林菁,舒了口气,抱怨:“林菁,我差点没叫你吓死!” 林菁道:“属下带你进去湛园?” 小红杏对手指,“有没有后门?我不想太引人注目。” 林菁道:“有,跟我来。” 小红杏与他一起去玉家大宅的后门,由林菁带路,拐进湛园,由远及近,她听见凤首箜篌的琴音,弹奏的正是《汉宫秋》。 女声幽怨地唱:“秋月清冷,梧桐潇潇,怨也罢,哭也罢,转朱阁,入深闺……” 这不就是丁香的琴歌声吗? 小红杏顿住脚步,林菁催促:“江夫人,快随我去雅间见公子。” 小红杏抬手:“不急。” 她循着琴声走过去,问:“丁香姑娘为何在湛园?” 林菁道:“玉歆的百花芳草园被陛下抄家了,丁香姑娘不便住在那,因此搬来湛园住了。” 席帽下,小红杏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玉家大宅那么大,她凭什么非要住到湛园来?再说了,她随姬晏去住东宫不是更好? 她心情不妙,想了想玉无瑕这几天对她的冷淡,忽然觉得瞬间合理起来! 这不就是有了新欢忘旧爱吗! 娘的,丁香现在又搞上玉无瑕了!偷吃她的江过雁还不够,连玉无瑕她也不放过!好生气人!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小红杏气冲冲地找去,嘴上装腔:“许久不见,我还真有点思念丁香姑娘了,这样吧,我先去见一见她再说。” 林菁心急:“江夫人,你还是先去探望公子吧?” 小红杏不肯,“我只是找丁香姑娘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久。” 到了一间雅致的小院,云破与云矜守在两侧,小红杏走近,两人横臂阻拦,冷声喝:“什么人?” 小红杏吓了一跳。 林菁上前来解围:“云破,云矜,这是丁香姑娘的朋友,也是公子的贵客,莫要拦她,放她进去。” 云破与云矜收回手,抱拳道:“抱歉,冲撞了贵人,请贵人见谅。” 小红杏摆手,“没事,左右没真的伤到我。” 她越过二人走进去。 林菁不便跟进去,只好候在外头等小红杏。 丁香刚才早已听见外头动静,抬起眼眸,看向来人。 小红杏将席帽摘下。 丁香顿了一下,琴声慢慢止息,起身跟小红杏行礼:“见过江夫人。” 小红杏冷笑:“我上次就说过了,我当不起你这声江夫人!” 丁香不解又烦扰:“夫人为何对我颇有敌意?丁香自认不曾得罪过夫人。” 小红杏意有所指:“夺人所好,这还不算得罪吗?” 丁香拧眉。 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腰肢,小红杏手悄悄捏自己腰间赘肉,气得牙痒痒,“你现在好得意吧,之前抢走我的江过雁,现在来夺我的玉无瑕,是不是我的每一个男人,你都要抢?” 丁香大感震惊,“夫人胡说什么?我与江军司有什么干系?再说了,碧虚公子乃是太子殿下的表哥,如何会与我发生牵扯?” 小红杏凑近丁香,鼻子嗅了嗅她身上味道:“你和江过雁没干系?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我可是不止一次在江过雁身上闻到属于你的丁香花粉味道!” “再说了,若没牵扯,你怎么会住到湛园来?难道不是为了方便与玉无瑕相会吗?难怪他这几日不曾寻我,连出来赴约见我一面都不肯。” 丁香也动怒了,“夫人荒唐!我乃是有夫之妇,虽然不幸与丈夫分离,又被姬晏囚禁在此地,但我绝不会做出违背妇德的事情!” “啊?丈夫?”小红杏傻眼,“你什么丈夫?” 丁香更为惊奇,“夫人竟对我一无所知吗?难道江军司不曾跟你提及过我?” 小红杏气哼哼:“他那只色狐狸在外偷吃,哪里敢提你给我听?” 丁香哭笑不得,“夫人,我与江军司之间确实是清清白白的,我只是有事相求于他,故而屡次与他接触罢了,绝不是夫人所想的那种龌龊关系。” “至于碧虚公子,那更是不可能的,从我搬进湛园,我一次也不曾见过碧虚公子。” 小红杏见她说得诚恳,心中疑窦丛生,迟疑:“你莫不是骗我吧?” 丁香无奈,只好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跟小红杏交代了,当然,识趣地隐去了江过雁逼她吃毒药的事情。 小红杏听完后,感觉三观都被重塑了,赞叹:“你还真是女中豪杰啊,为了救丈夫,连拦江过雁马车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丁香道:“那还是三月份的时候,玉歆收押了明郎,逼我回百花芳草园,我走投无路,才会冒险去拦江军司的马车,幸亏张嶙护卫御马技术好,否则,我怕是要当场丧命于马蹄下,我上了马车,车厢毕竟空间狭小,香粉味道,想必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小红杏回忆着,她第一次闻到丁香香粉味道的时候,恰好是春三月,她问过江过雁,可江过雁含糊其辞,谎称没有遇见什么女人,她起了疑心,开始留意他的动向。 直到她有一次发觉他在施秉巷与女子私下相见,她旁敲侧击地问询,结果,江过雁都没有说实话。 至此,小红杏对他养外室的事情算是深信不疑了。 结果,搞半天,居然只是一场乌龙? 娘呀,她第一反应是开心,第二反应是糟心! 江过雁是假出轨,可她是真外遇!救命! 丁香见她一张脸跟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不禁担忧:“江夫人,你没事吧?” 小红杏呵呵笑,“我没事,我好的很,我、我会情夫去啦。” 丁香错愕:“情夫?” 小红杏握住丁香的手,流下宽面条:“丁香姑娘,我也跟你老实交代了吧。” 丁香不明所以,小红杏把一系列事情说给她听。 丁香听得精神恍惚,“江夫人,你、你、你……” 半响,她艰难地婉转道:“真是太出格了。” 小红杏苦笑,恳求:“丁香姑娘,我现在想要迷途知返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和江过雁提及我与玉无瑕的事情!拜托啦!” 丁香颔首:“你既是诚心悔过,我一定不乱讲。” 林菁等得心急如焚,扬声问:“江夫人,你和丁香姑娘说完话了吗?” 小红杏不好再停留,“那我走了,你放心,关于你丈夫的事情,我会看着帮你打听的。” 丁香点头,“好,多谢江夫人。” 小红杏重新带上席帽,走了出去,她越过林菁,往回走,“林菁,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探望你家公子。” 林菁没想到她临阵要溜,任她走了一段距离,反应过来,跑过去,拉住她手腕,“江夫人,我家公子等了你这么多天,你可不能连见都不见就离开,回头公子要怪罪我。” “我我我……”小红杏有苦说不出。 林菁拉着她往雅间去。 到了雅间门口,正巧遇上初篁与翠篁在吸猫,这时候,她要是再想着跑,那就太明显了,只好认栽,上前与二人打招呼。 二人都是如同见到救世主一样,连忙迎上前来,翠篁惊喜:“江夫人,你可算是来了!快,公子在里头,你进去见他吧。” 初篁劝:“我家公子这几日茶饭不思、夙夜不眠,劳夫人你开解一下他吧。我等劝说,皆是无用。” 小红杏站在原地,没动弹,狸奴咬住她裙摆,扯她去,小红杏只好走动起来。 拐过抄手游廊,到了房门口,她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什么动静,小红杏立马放下手,转身就要走,“他没搭理我,证明他也不肯理我,那我就先走了。” 她刚迈开一步,门扉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 小红杏还没反应过来,腰肢已经被人搂抱住,她身子腾空,一阵眼花,回过神,自己已经被玉无瑕抵在了门扉内。 玉无瑕容色不似以往那样舒雅从容,他眉眼间蕴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之气,眼下有两团淡淡乌青,嘴唇也有点苍白,明明是大白天,屋内却昏蒙蒙的,显得他气质更加森然。 小红杏骇了一跳,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玉无瑕紧紧盯着她,目光晦暗,有些黏腻,小红杏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一样,浑身冰凉凉的。 她决定恶人先告状,“你这阵子怎么不来找我?连我约你去水镜楼,你都不肯去?” 玉无瑕声音幽幽森寒,“我在等。” 小红杏不解:“等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记起我,整整九天,居然要九天。” 他语气甚至带了一丝颤音,显然是气狠了,听得小红杏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想了想,她安慰:“至少,不是九年。” “九年?”玉无瑕冷笑,“你怎么不说是九十年?等我坟头都长草了,你再来拜祭我,岂不更好?” 小红杏呵呵干笑,扯了扯他乌发,“别这样说嘛,九十年,我肯定就不记得你了!” 玉无瑕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气氛一时僵持住。 小红杏觉得难受,主动起话题,“我听豆蔻说,你这几天都闷在雅间看小黄书?或是画画?” 她努力绽开甜笑:“一个人无不无聊?我来陪你。” 玉无瑕放她落地,转身走回桌边落座,拿起一本小黄书看。 小红杏遭他冷落,眸子转了转,环顾室内一圈,地上散落好多张图画,她好奇,拿起来看,结果发现每一张画的都是她,只不过,全都是她交欢时的娇娇媚态,姿势更是放荡露骨,连花谷的每一根毛发都画得极为细致。 “你你你……”她赞叹不已,“现在真是放荡到叫我难以置信,连这种画都画得这样好!真是了不起!” 玉无瑕冷声道:“过来。” 小红杏现在不敢忤逆他,只好过去,她一走近,玉无瑕扯住她手腕,将她拽进怀中坐着。 小红杏腰间戴着那枚夜明珠,室内光线昏暗,夜明珠散发出莹润光泽,倒是照明了不少。 小红杏得以看清小黄书上的字,阅了一段,讲的是一对姐妹共事一夫的房事。 玉无瑕问:“你觉得这种故事怎么样?” 小红杏总算知晓他为何反常的缘故了,莫不是因为姬岑吧?她前几天是为她牵线来着。 思及此,她当即道:“不怎么样,我不喜欢。” 玉无瑕讥诮一笑,语带讽刺:“你不喜欢?我以为你会喜欢,毕竟,你可是大度到可以把我送给荣安公主睡,真不愧是结拜金兰的好姐妹,男人都可以共享。” 小红杏受不了他这种态度,觉得还是先哄他一下再说,她伸出双手环住他脖颈,“玉郎,你冤枉我啦!我明明是在考验你!” 玉无瑕眉头微挑:“考验我?” 小红杏继续瞎掰,“对啊,江过雁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下贱男人,我不希望再看走眼,才会叫岑姐帮我试探一下你,好在,你没有叫我失望!”她奖励一般地吧唧亲他一口。 玉无瑕盯她半响,似乎在思量她有没有说谎,小红杏努力瞪大杏眼,无辜又真诚地与他对视,半响,玉无瑕神色稍霁,森郁的气息散了不少,缓和语气:“果真没骗我?” 小红杏当即举起三指,“当然没有,如果我骗你的话,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玉无瑕捂住她嘴,无奈地妥协:“算了,你不要胡乱起誓,我不想你真的被雷电劈死。” 小红杏眨巴眨巴眼,没弄懂他到底信没信。 玉无瑕环着她腰肢,大腿往上抬了抬,颠了颠她,小红杏坐不稳,整个人跌爬进他胸膛,玉无瑕深深地抱紧她,道:“我这九天很想你,每一日都过得十分煎熬。” 小红杏不解道:“很煎熬吗?你看小黄书还煎熬啊?明明我看小黄书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十分快呢!” 玉无瑕长叹一声,“我不喜欢看这些小黄书,只不过,我只有通过它们,才能尽量去理解你那些异于常人的奇特想法。” “往后,你不要再将我送给其他女人睡了,我会很生气,并且,很难过。” 小红杏连忙表示,“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我保证!” 玉无瑕摸着她脸颊,眸光眷恋,指腹摩挲着她唇瓣,呢喃:“红红,我们来交吻。” 他凑近过来,小红杏捂住他嘴,玉无瑕眉头微皱,“怎么了?” 小红杏眼神漂移,思衬着要不要趁机跟他说清楚,她已经不想玩了,犹豫地开口:“无瑕,我……” “嗯,我在听。”他声音有点含糊,嘴唇贴着她手心亲吻,一下接着一下,像粘人的狗狗。 很快,他张嘴含住她食指指节,手暧昧地揉她腰间肉,带着一种求欢的暗示。 小红杏想分手的话语止在喉咙里,玉无瑕埋在她脖颈亲吻,手轻柔地将她衣襟褪到手肘处,慢慢地、细致地撩拨她,两人身体紧贴着,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紧绷,察觉出他的隐忍。 但他还是先顾忌着她的体验感。 这种体贴,是她以前接客的时候没有遇到过的,她身体被他吻到发软,一颗心也仿佛泡进春水里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小红杏双手捧起他脸颊,玉无瑕眸色蔼蔼,蕴着灼灼的欲、浓浓的情,小红杏细细看他精致漂亮的五官,心生感慨,他可是第一个她花费诸多心思才勾搭来的天鹅肉,她虽然要为了江过雁甩掉他,可是,临到头,还是有点不舍的。 既如此,她就与他打个分手炮吧。 等做完这一次,她今后一定忠于江过雁! 想到这里,她自己还怪感动的,玉无瑕是何等风仪出众的美男子,她为了江过雁都能狠心舍弃,可见她对江过雁用情至深,简直感天动地! 她做好决定,眉开眼笑,拿鼻尖蹭他脸颊,撒娇:“玉郎哥哥,要亲亲。” 玉无瑕微微一笑,亲了亲她嘴唇,再吻进去,与她的舌纠缠。 两人纠缠在一起,小红杏躺在一地图画中,意识昏昏迷糊,玉无瑕随手捡起一张图画,问:“喜欢我这样画你吗?” 小红杏侧头去看,画中,她恰好是现在这个承欢的姿势,躺在玉无瑕身下,双腿大张,夹着他的腰,胸脯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污秽白液。 她娇声哼:“喜欢。”双腿越加夹紧他腰。 玉无瑕心满意足地笑了。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小红杏很珍惜,前所未有地配合他,甚至反过去缠着他,玉无瑕惊喜:“果真是九天不见,你想我了?” 小红杏“嗯嗯啊啊”地点头,玉无瑕怜爱地亲她脸颊:“小猫仔好乖,我这阵子也十分思念你。” 二人闹了许久,等一切停歇的时候,临近黄昏,玉无瑕抱着她温存,亲昵地亲她耳鬓。 他眉眼间都是欢愉笑意,小红杏越发不好说出绝情的话,以免打破这种和谐的氛围感。 玉无瑕从一地衣衫里捡出那只香包,细细看了片刻,含笑道:“我很喜欢这只香包,红红手艺很好。” 小红杏踌躇,有点不想留这只香包给他,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玉无瑕拿着那只香包凑近鼻尖嗅了嗅,喟叹:“这是干杏花的味道,红红有心了。” 小红杏到底不好讨回这只香包,想了想,觉得也无关紧要,反正,江过雁又没看见过她绣制这只香包,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她如释重负地一笑:“你喜欢就好。” 玉无瑕摸她脑袋,道:“我前几天叫初篁将郊外的一处私宅收拾停当了,日后,我们可以去那里相会,红红觉得如何?” “院子的牌匾还没上,叫红玉小筑怎么样?你同意的话,我即刻派林菁去找人定做。” 小红杏有口难言,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她从他怀中挣扎着坐起身,玉无瑕也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她,贴耳道:“再陪我一会吧,我们足足有九天没见了。” “可是,”小红杏迟疑,“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晚回去了,江过雁如果发现了,怕是不妙。” 玉无瑕一只手握住她半颗胸脯,轻轻地颠,缓缓地揉,声线喑哑,“红红,你并非他的囚犯,纵使是一个人独自出趟门,又能如何?他有何理由生气?” 小红杏娇哼一声,玉无瑕不老实地撩拨她,小红杏很快溃不成军,又软在他怀中,跟他缠绵在一起。 罢了,再做一次,她就走人!她一定走人!小红杏在心底下定决心! 玉无瑕张嘴咬住她耳朵,不满地道:“小猫儿,交欢的时候,要专心。” 他动作激越,小红杏所有神智都被他撞散了,再也想不起江过雁。 第58章豆蔻挨打,杏雁吵架 因着此次查处玉歆有功,姬骅大喜,在朝堂中对江过雁夸赞不已,玉凌寒一听,心知姬骅定是又要借机给江过雁升官了,果不其然,姬骅大手一挥,直接命江过雁兼任尚书令,负责执行君王的一切政令。 玉凌寒冷笑,姬骅的目的昭然若揭,显然是为了叫江过雁领着寒门官员与他们世家集团抗衡,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面色各异,江过雁倒是笑着跪谢隆恩。 朝会散,众官从金銮殿鱼贯而出,胡喜送来陛下特赐的红色官服,“江大人,这可是陛下特别吩咐丝织坊加急给你做的,大人何不试一下合不合身?若是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咱家即刻叫丝织坊的宫人连夜赶工。” 江过雁笑容清朗,“有劳胡公公了。” 胡喜亲自拿着衣服上前,江过雁张开双臂,胡喜与两个太监帮他一道穿上那件朝服,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穿着红色的官服衬得他更加神采飞扬。 胡喜笑道:“大人身量高挑,肩宽劲背,这身羽雁红服官袍只有穿在大人身上,才能显出它的气度。” 江过雁道:“胡公公过誉了。” 卢简辞拱手道喜:“江大人,恭喜恭喜,不知何时摆升官酒宴请我等?” 其他御史台的官员纷纷附和,面上都是喜色。 江过雁意气风发,哈哈一笑,道:“再过一阵子便是我的生辰,索性就在那一日摆上酒席,宴请诸位。” 众人道好。 反观,以玉凌寒为首的那些世家权贵,站在一旁打量江过雁,眼神不善,颇有忌惮之色。 容澈低声道:“玉宰相,陛下还特地命人在江过雁的官服上绣了飞雁,以示荣宠,我们还要再继续放任江过雁猖狂下去吗?” 玉凌寒皱眉道:“还没到除掉江过雁的时候,且容他继续嚣张一段时日。” 他吩咐,“尔等,近日切记叫家中族人收敛一点,莫要像玉歆那样,放着现成的把柄给江过雁抓,可知晓?” 众人纷纷应是。前阵子玉歆死那么惨,他们自然有所顾忌,不敢再像以往那样明目张胆地仗势妄为。 玉凌寒略感满意,近年来,世家子弟越发纨绔恶劣,他早就看不下去了,偏生他不好出手去压制他们,此番,倒是利用江过雁,好生警醒他们一番,免得总是那样不成器。 隔着人流,江过雁悠悠看向玉凌寒,二人对上视线,火光隐隐迸溅。 江过雁笑得狐狸眼微微眯起,问:“玉宰相,可愿赏脸来我江府参宴?” 玉凌寒哂笑,“本相政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小儿无瑕倒是成日里闲散的很,届时定能前去赴宴。” 众人哄堂大笑,谁都知晓玉无瑕与小红杏的绯闻,简直就是把江过雁从头绿到脚,卢简辞等人也是一言难尽,偷觑江过雁神色。 江过雁面上笑意落了下去,冷冷盯视玉凌寒半响,玉凌寒眸色沉沉地与他对望,二人相看两厌,片刻,皆是不悦地甩袖离去,其余人等自然也就散了。 胡喜将这一幕情形看进眼里,回去御书房禀报姬骅。 姬骅听罢,摇头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小红杏,倒是叫两个天之骄子都栽了,真是有趣。” 胡喜深以为然:“江夫人名节尽毁,可江大人都舍不得休弃她,可见用情至深,至于碧虚公子,那是明晃晃地恋慕上江夫人了,连向江大人提亲这种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姬骅畅快地大笑出声,“好呀好呀,之前朕一直觉得江卿这把刀虽然好用,可惜太过滑手,拿捏不住他的命门,现在倒好,小红杏解了朕的忧虑,还有玉无瑕,他如此耽于情爱,不思进取,朕何愁扳不倒玉家?” 胡喜恭维:“陛下定能成功扫除世家恶党,肃清朝纲,成为一代千古明君。” 姬骅悠悠道:“承你吉言。” * 江过雁出了皇宫,径直去了廷尉署。 众人看见他身上的新官服,心知他定是升任了,纷纷跪下道喜。 江过雁早已收拾好了心情,又是往常那般舒缓的笑模样。 他亲自扶起吴秋舫与唐人桂,道:“吴右丞,唐都尉,你二人此次帮我收集玉歆的罪证,皆是有功之人,我已向陛下为尔等请过功,从即日起,吴右丞顶替玉歆廷尉一职,负责掌管东市狱,唐都尉升任校尉,率领卫士守卫皇宫殿外和宫墙之内。” 吴秋舫面容隐隐露出激动之色,感激地抱拳道:“下官拜谢江大人提拔!” 江过雁摇扇道,“吴廷尉,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本官只是替你引见陛下而已。” 吴秋舫道:“若无江大人委以重任,下官焉能有升迁的一天?” 江过雁笑笑不语。 唐人桂乐不可支,不敢置信,“江大人,这样说的话,我、我以后负责守护陛下的安危,是吗?” 江过雁颔首,“不错,陛下的安全,全靠唐校尉了,唐校尉可千万莫要辜负陛下对你的信任。” 唐人桂激动到跳起来,抱住吴秋舫欢呼个没完,“我以后可以尽我所能保护陛下,我娘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为我骄傲呢!” 吴秋舫回抱住他,“好啦,傻桂,宫里当差不比廷尉署,你切记,谨言慎行,莫要犯差错,知道不?” 唐人桂憨憨点头,众人羡慕,纷纷来道喜。 江过雁径直往办公房走去,唤:“吴廷尉,过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你。” 吴秋舫松开唐人桂,随他进去,“大人有何事吩咐我去做,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江过雁摇着扇子,笑道:“这次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叫你卖个人情给本官罢了。” 吴秋舫不解:“江大人位高权重,下官有何人情可卖?” 江过雁道:“之前,多亏了东市狱的一个狱卒,深夜来向我揭发玉歆的罪行,我这次才得以正中他七寸。” 吴秋舫好奇,“此为何人?如此有胆量,状告自己的直系上属?” 江过雁道:“此人名为孔京,年岁渐大,心生离职之意,特来求我,允许他将狱卒一职传给他儿子,此事,你替我去办。” 按照《大魏律》的规定,除了公勋爵侯,其他人等,哪里有这等将官职传袭给儿子的特权?何况一个狱卒? 吴秋舫犹豫,江过雁睨着他神色,幽幽道:“怎么?此事于你有难度?” 吴秋舫心神一凛,忙道:“自然没有,江大人尽请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办好此事,不会出什么差漏。” 江过雁提醒:“也莫要留下什么把柄给人抓。” 吴秋舫颔首:“是,下官知晓该如何做。” 江过雁心情还算不错,索性今日无甚要紧事,他出了廷尉署,慢悠悠踱步去了醉仙居,买了小红杏爱吃的荷花酥和酸梅汤,回了江府去寻她。 * 夕阳落下去,月亮一点点爬上来,邺城的天空变得深蓝黝黑,小红杏穿戴好衣服,从玉家大宅的后门出去,玉无瑕执意要亲自送她,她无可奈何,只好同意。 只不过,带着席帽的人就变成了玉无瑕,因为他实在是太有名了,小红杏怕和他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会被人认出来。 到了江府临近的两条巷子,小红杏停住脚步,玉无瑕随之停下,“你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免得等会被江府下人瞧见你,反倒出事。” 隔着席帽,小红杏看不清他神情,只是觉得他握自己的手紧了紧。 小红杏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手背,“乖啦,快松开,我真的要回去了。” ……红红。夜色幽深,他的声音低低的,语调轻缓,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小红杏问:“怎么啦?” “你,”他顿了一下,问:“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我想娶你,不想总是这样与你偷偷摸摸地见面,每次没待多久就要放你回去。” 小红杏都想跟他断了,怎料他又提成婚的事情,一时头大,“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今日天色已晚,我该回家了。” 她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安抚地捏他手指两下,连忙走了。 玉无瑕站在原地瞧着她,眸光缱绻,等她身影彻底隐没在黑夜里,他才离开,罢了,来日方长,他总能磨到她松口的那一日。 * 临近后巷的家门,小红杏发觉门扉洞开,一干奴仆提着灯笼,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人。 她心一跳,一个奴仆瞧见她,连忙来迎:“夫人,幸亏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然,大人怕是要将豆蔻姑姑给活活打死了!” “什么?”小红杏大惊,连忙跑进去。 到了她院中,灯火明亮,一干奴仆围成圈,小红杏挤开人群进去,豆蔻正被按压在板凳上,背上、后臀上都是猩红血迹,一侧,张嶙还握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沾染着鲜血。 “豆蔻!”她心疼地惊呼,想要跑过去。 江过雁瞧见她,猛地从交椅上站起身,急急奔向她,将她搂进怀里,他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杏儿!” 小红杏现在都不想看见他了,江过雁握着她双肩,前后左右地查看她一番,见她没有受伤之类的,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小红杏挣开他双手,跑去看豆蔻,她蹲在豆蔻身边,捏袖子给她擦拭额头冷汗,“你怎么样?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豆蔻听见她声音,费劲地张开眼睛,勉力冲她一笑,安慰:“我没事,张护卫下手留情,我其实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不疼的。” 她全身是血,小红杏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眼睛当场就红了,怒吼张嶙:“你还不快去请大夫!想要看豆蔻活活疼死是不是?” 张嶙将棍子放下,连忙要去,江过雁抬扇拦住他,张嶙顿住脚步。 小红杏不满:“江过雁,你什么意思?” 江过雁面色不善,怒声质问:“你下午去了哪里?” 小红杏眨巴眼,有一瞬的心虚,可看见豆蔻的伤势,又转瞬被怒火填满,气冲冲地回:“我去哪里,都要跟你交代是吗?江过雁,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我是嫁给你,又不是卖给你!再说了,我以前在欢喜楼,都能独自一人出门遛弯呢,妈妈都没你管的严!” 江过雁捏了捏额角暴跳的青筋,缓和口气:“下午,我归家,寻不见你,多番询问豆蔻,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我心中实在担心你,怕你出事,因此才责打豆蔻,只是为了问出你的下落罢了。你何必为此恼我?” 见他毫无悔意,小红杏气怒不已。 “豆蔻与我情同姐妹,你打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再说了,当初,我在嫁给你的时候,早就带她去消了娼籍,复归良民身份,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是一介自由身,而非我们的奴仆,顶多算是在我们家帮工罢了,你凭什么叫张嶙打她!” 豆蔻扯了扯小红杏的手,声若蚊蝇,“夫人,不要为了我和大人吵架,我没事的,不要紧。” 小红杏握住她手,“豆蔻,你别怕,得亏江过雁还主持修改什么《大魏律》,结果,他自己都不遵守!传出去简直叫人笑话!” 江过雁本就牵挂了她整整一个下午,心中担惧交加,惶惶不定,结果,她一回来就为了豆蔻和自己呛声,他少见的气性也被她激上来了,连连冷笑。 “呵,杏儿要跟我讲律法是吗?好,我成全你,按照《大魏律》的《奴训篇》第18条规定,主人家私自责罚帮工,理当赔偿帮工三倍的汤药金钱,严重者,一律按照《刑罚篇》第6条惩处。” 小红杏对《大魏律》不熟悉,问:“怎么惩处?” 江过雁铿锵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挥扇子,吩咐:“来人,搬一条板凳上来。” 下人连忙搬来一张板凳。 江过雁趴上去,对张嶙道:“动手吧,你今日打了豆蔻多少下,那就打回我几下。” 张嶙有点无措,错愕:“这,大人……” 小红杏被他唬住,又拉不下脸反口。 气氛僵持一瞬,江过雁冷声呵斥:“张嶙,还不动手?” 张嶙无奈,只好拿起棍子,用力打了江过雁后背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棍棒击打皮肉的声音。 小红杏猛然回过神,眼睁睁看着张嶙又接着打了两下,她“哎呀”一声,连忙跑过去,推开张嶙,扑抱住江过雁。 “你存心要气我,是不是?”她声音有点哽咽。 张嶙见状,心知此事已算揭过,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过来,又叫两个丫鬟搀扶豆蔻去房间。 小红杏哭了,江过雁自然是心疼的,抬手擦拭她脸颊泪珠,软下口吻,“我又没受什么伤,你哭什么?” 小红杏气哼哼道:“我是为豆蔻哭的,不关你的事,你少自作多情!” 江过雁心情转好,一连声道:“好好好,你是为豆蔻哭,不为我。” 小红杏搀扶起他,江过雁手臂放在小红杏肩膀上,半个身子倚靠着她,有气无力,一副虚弱模样,卖惨道:“杏儿,我好疼。” 小红杏又气又担心,“疼死你活该!” 江过雁委屈地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看向小红杏。 小红杏扶着他进屋,脱掉他的红色朝服,江过雁后背浮起三道淤青红痕,小红杏简直要心疼死了,骂:“张嶙那个蠢货!干嘛下手这么重!” 江过雁眼神一直盯着小红杏瞧,看她为自己心疼着急的样子,他反倒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小红杏惊奇地瞧他,摸他额头,“你该不会是叫张嶙给打傻了吧?” 江过雁拿下她手,指腹揉了揉她虎口,“我没有傻,杏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些话有多伤我的心?” 小红杏不解:“哪些话?” 江过雁被她气到,恨恨地捏她脸颊一把,“你刚才说了,我伤了豆蔻,你第一个不放过我,那,要是有一天我杀了豆蔻,你是不是还要为了豆蔻来杀我?” 小红杏面露犹豫之色。 江过雁不敢置信,“你果真要为了豆蔻杀我?” 小红杏迟疑,“你不要胡思乱想,怎么会有这一天?豆蔻是我的好姐妹,你是我的丈夫,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你们若是不能和平共处,我夹在中间,只会难做而已。” “江郎,你一向体贴入微,莫要叫我面临这种两难境地,好吗?” 江过雁迟缓地眨了眨眼,面上逐渐露出失落之色,“杏儿,你没有偏心我,你竟然没有坚定地选择我。” 他松开小红杏,郁闷地趴到榻上,脸埋在双臂里,拒绝交谈了。 小红杏无奈,又觉得他难得的稚气举动很可爱,揪了揪他耳朵。 江过雁扭过头,连耳朵也不给她捏,闷声闷气地道:“原来现在在你心中,连豆蔻都比我重要,我这个丈夫算什么?真是窝囊的要死。” 小红杏刚想哄他,此时,大夫来了,帮江过雁看过伤口,表示无大碍,开了一管药膏就走了。 小红杏旋开管口,帮他上药,江过雁依旧一言不发,小红杏帮他上好药,走过去将门扉关上,回到榻边落座。 “傻狐狸,我对豆蔻是姐妹情,我对你是爱情,性质本就不一样,你何必与她比较?” 江过雁没动静。 小红杏眸子转了转,手从他后腰摸到前头去,指节灵活地点了点他腰腹肌肉,凑他耳边,呵气如兰:“我不会这样亲近豆蔻,我们夫妻二人才是这世间最亲密不分的。” 江过雁很快起了反应,坐起身,皱眉道:“你耍赖,用调情手段降服我。” 小红杏莞尔甜笑,“好嘛,你是江大人,你最大度啦,干嘛跟我一个女孩子计较?” 江过雁将她拉进怀中,问:“你今日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他提及此事,小红杏难免想起下午与玉无瑕颠鸾倒凤的情形,心中生出愧疚感,她低下头,呐呐道:“这不是你生日要到了吗?我就想出去给你买礼物,不想叫其他人瞧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我叫豆蔻帮我保密,谁知道你居然要因此责打逼问她!” 江过雁悻悻道:“豆蔻实在是太死心眼了,她私底下告知我实话又有何妨?总归,我面上装不知不就好了。” 小红杏底气不足,不敢再继续聊豆蔻,免得露馅,便不接话。 江过雁其实只要小红杏平安无事就好了,对于她的动向,他并不是非要知道不可,虽然是夫妻,但他还是像年少谈恋爱的时候一样,愿意给予小红杏该有的尊重。 她总会有属于自己的隐私,自己的交际圈子,只要不是对她有危害的,他全都乐见其成,她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见她面色不好,他放轻语气,问:“那你辛苦逛了一个下午,有没有买到心仪的礼物?” 小红杏低低道:“没有。” 看出她的沮丧,江过雁亲了亲她头发,开解道:“你愿意亲自动手给我做那个香……”包。 他顿住,换了个说词,“你要是肯动手做礼物给我,我才是最欢喜的。” 小红杏情绪勉强好一点,问:“那我到时候给你做长寿面,好不好?” 小红杏堪称厨房杀手,江过雁神情僵住一瞬,嘴角抽了抽,道:“……好、好啊。” 小红杏开心了,眉开眼笑,江过雁喜欢她的笑容,低头凑过去,亲了亲她勾起的嘴角,手下抱紧她,低喃道:“杏儿,我今日升任尚书令了,你给我点奖励吧。” 他手去脱小红杏衣服。 小红杏眉心一跳,不敢给他脱,毕竟,她和玉无瑕缠绵那么久,身体肯定留下痕迹了。 江过雁手被她按住,他不解,“怎么了?莫不是还在为了豆蔻恼我?” 小红杏心中已经不生气了,但只能故作怒容,“对啊,你都打豆蔻了,我今夜才不给你碰!” 江过雁可怜兮兮:“你刚才撩拨我,我现在难受的要命。” 小红杏道:“我用手帮你。” 江过雁不依:“我不要手,我就要入你。” 小红杏脚踩了踩他,江过雁闷哼一声,倔强道:“脚也不要,我今天就想弄你。” 如果不是下午吃太饱,小红杏现在肯定就依他了,但不行,她想了想,道:“我用嘴帮你,如何?” 江过雁惊喜,“果真?”他指腹摸了摸小红杏嘴唇,眸色渐暗。 男人基本都喜欢女人用嘴吃他,毕竟真的很爽。 只不过,江过雁知道小红杏不喜欢这种交欢方式,她将其视之为一种耻辱,一种男人对女人肉体上的践踏侮辱,他隐隐猜得到,定是她在欢喜楼接客的时候,那些恩客迫了她的缘故,她不能拒绝,只能承受。 思及此,他心中难受又自责,哪里舍得叫她口? 小红杏滑到地上跪着,手刚握住江过雁裤子系带,人又被江过雁拉上床,“算了,你还是用手帮我吧。” 小红杏错愕:“为何?” 江过雁违心道:“我不喜欢这样。” 小红杏看他隐忍的神色,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想起他不曾出轨的事情,小红杏喜出望外,对他的浓烈情感在前段时间压抑太过,终于在此刻悉数迸发。 她亲了亲他那双多情的狐狸眼,手指在他肚脐画圈,撒娇卖乖道:“可是,我喜欢吃江郎的东西,好饿哦,江郎不肯喂给我吃吗?” 江过雁本来就忍得十分辛苦,结果小红杏还来刺激他,他下面更精神了,目光幽深地盯着小红杏,眸底翻涌着灼热的欲色,抿了抿唇,心中挣扎不已。 小红杏嘻嘻一笑,嘴唇从他喉结吻下去,一点点亲到他肌肉紧绷的腰腹,手指解开他裤腰带,低头,凑过去慢慢吃掉他。 江过雁手攥紧床板,手背青筋鼓跳。 须臾,他抬起一只手按住小红杏后脑勺,五指插进她乌发中,慢慢梳理她的秀发,他微昂首,眉染欲色,从喉咙里滚出一两声舒适的闷哼声,赞叹:“杏儿,乖宝宝好会吃。” 他呼吸有点凌乱,问:“要不要再吃深一点?受不受得住?” 小红杏娇哼着点头,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戳着他肚脐眼玩。 江过雁站起身,离她更近,小红杏双腿依赖地圈住他足踝,江过雁弯下腰,轻轻地喂给她吃,声音低哑:“好棒,小娘子将我全部吃掉了。” 小红杏杏眸水雾迷离,下颌都是口水,神思也有点迷惘了。 江过雁深深地瞧着她这副痴态,眸色渐暗,指腹摸着她侧颊,餍足地低喘。 第59章江郎酒宴,无瑕送礼 小红杏与江过雁因为豆蔻吵了一架,下人们都担心二人感情会出现裂缝,结果,那一夜过后,小红杏与江过雁的感情反倒升温了,日复一日地如胶似漆起来,犹比新婚。 小红杏每一日傍晚都去廷尉署接江过雁下值,就跟母亲接孩子下学是一样的,十分上心。 这一日,夕阳西下,小红杏撑着油纸伞,与张嶙一道去廷尉署。 她刚到,立马有衙兵偷偷跑去告知江过雁,江过雁将公文放下,整了整衣襟,疾步跑出办公房,到了大门口,他缓下步伐,装出一副从容踱步的姿态。 廷尉署的其他官员看得暗暗发笑,低声议论:“江大人还真是一等一的妻奴。” 另一人道:“你也不想想,江夫人生得何等漂亮,江大人痴心于她是有道理的。” 那人挑眉,兴味道:“果真很漂亮吗?” 众人颔首,七嘴八舌地道:“我上次偷偷瞅过,简直了,国色天香!”“没错,我也见过,真的十分美丽。” 那人更加好奇,“我今日一定要去瞧瞧看!” 他刚要跑去大门口,其他人拉住他,“你不要命啦?万一被江大人瞧见了,指不定要怎么吃味呢!明日肯定给我们穿小鞋!” 有人建议:“我们趴在墙头看,保准江大人发现不了咱!” 立马引来附和:“好主意!”“走走走!去晚了,大美人可就回家了!” 他们勾肩搭背地簇拥而去。 * 小红杏站在一处角落等江过雁,等得无聊,她双手旋着伞柄玩耍,面带笑意,噘嘴道:“咻~飞~” 她双手一搓,伞面借风吹上天,趴在墙头的众人得以瞧见她的真容,皆是呆住,有人还流口水,“娘滴个乖乖勒,仙女下凡啦?” 小红杏被他粗嘎的声音吸引,朝墙头那一排脑袋看过去,她与众人对上视线。 众人突遭美颜暴击,只觉得自己一颗少男心“扑通扑通”跳,“完了,我陷入爱河了。”“嘿嘿,我能理解碧虚郎了,这等美人,就算是有夫之妇,也很难不叫男人心仪啊。”“我要是碧虚郎,我也要上门提亲!” 油纸伞受重力作用,开始往下掉,张嶙伸手握住伞头,有点无奈地劝:“夫人,莫要玩伞,小心被砸到。” 小红杏不以为然,“你是摆设吗?杵在我身边,跟根柱子一样,连别人偷看我,你都发现不了。” 张嶙头疼,“他们要看,属下总不能赶走他们,毕竟,偷看美人又不犯《大魏律》的任何一条律法。” 小红杏习以为常,又有点沾沾自喜,“嘻嘻,都怪我生得如此美丽。” 此时,江过雁出来了,一眼瞧见她,走过来,笑着唤:“杏儿。” 小红杏连忙迎上前,笑脸盈腮:“江郎!” 张嶙手握着伞头往上一甩,换只手握住伞柄,走在小红杏身后,帮她遮阳。 江过雁一出现,那些偷看的男人全部“扑通”落地,连忙溜走了。 江过雁余光扫一眼空空荡荡的墙头,眼风颇为冷峻,哼,明日再找他们算账。 他环住小红杏腰肢,扇子帮她扇风,“是不是等了很久?” 小红杏摇头,“我没有等很久,”又颇为感慨:“我只是觉得我们真不愧是夫妻,我一来找你,你很快就会出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江过雁笑意更欢,赞同道:“没错,就是心有灵犀!” 他带着小红杏往前走,离开廷尉署,往繁华的商业街走去。 二人走走停停,小红杏好奇地张望左右,看什么都新奇,江过雁大手一挥,“买!” 于是,张嶙从柱子变成了架子,双手上、脖子上,挂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连草鞋都有。 他闻着干燥的蔑草味道,欲哭无泪,“夫人,为何要买草鞋?还一买就好几十双?” 小红杏咬着冰糖葫芦吃,含糊道:“我从来没穿过草鞋,买来试试看,至于几十双,那是江府人人有份,待会回去,你记得每人发一双草鞋!” 张嶙满脸复杂,不知道该不该感动,这算是员工福利吗? 小红杏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对了,你也有份,明天记得穿给我看!” 张嶙深觉她在报复自己,因为他打了豆蔻。 小红杏看他神情,杏眸笑得弯起,得意道:“张护卫,你没有猜错哦,我就是在蓄意报复你。” 她举着冰糖葫芦冲他比划几下,耀武扬威地威胁:“你下次要是再敢对豆蔻动手,我就不是送你草鞋这么简单了!我送你钉鞋穿!” 张嶙一脸便秘,求助地看向江过雁。 江过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咳了咳,安慰道:“张嶙啊,明日,记得穿草鞋。” 张嶙脸垮了。 小红杏哈哈大笑。 无颜面对信任他的下属,江过雁心虚地揽着小红杏走了。 张嶙艰难地跟上他们。 * 不远处的暗巷,玉无瑕深深地望着小红杏幸福的笑颜,眸色晦暗。 他从早上候在江府不远处,等着小红杏出门,结果,等到傍晚,她出来了,却直奔廷尉署,他亦尾随,岂料,会亲眼看见她和江过雁相处如此融洽恩爱的情形,二人胶着的氛围感比之前更甚。 林菁跟在他身后,脸低垂着,恨不得埋到地底下算了。 片刻,玉无瑕冷笑出声,“林菁,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联系不到豆蔻,小红杏亦不曾出府?” 林菁惭愧,“公子,对不起,我谎报了,江夫人其实每日傍晚都会去廷尉署接江大人归家。” 玉无瑕质问,“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约她与我相见?” 林菁道:“江夫人身边都会跟着张嶙,属下不能前去打扰。” 玉无瑕脸色冷峻,“事到如今,你还在对我言谎?” 他语气加重,“林菁,是我这几年对你太纵容了吗?以至于你敢一再欺瞒于我?莫不是生了二心?” 林菁吓得跪下,“属下绝不敢有二心,实在是……实在是……江夫人她……” 他欲言又止。 玉无瑕心中早已生出不详预感,用力闭了闭眼,再张开,眸光一片深邃幽沉,声音冷寒,喝道:“说!” 林菁只好如实相告:“江夫人托我告知公子,说,已婚未娶,无法般配,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他话音落下,许久,巷子里只有玉无瑕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巷子一片萧瑟,巷外满是熙攘喧哗声,二者仿佛两片不同的天地。 如果说,前阵子,小红杏主动来湛园寻他,玉无瑕有多欢喜,今日,他就有多痛苦。 好一个今生无缘,来世再续。 她分明就是要甩了他去! 何等绝情无义! 他声音低落,自言自语地喃喃:“她为何忽然变心?”话语里满是不解之意。 林菁道:“江夫人说,一女无法侍二夫,私下相会,到底不妥,为了公子的名誉着想,她这才忍痛舍掉这段不伦的师生恋,望公子莫要误解她,她待公子,全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玉无瑕气极反笑,讽刺道:“她的真心实意,未免叫人承受不起。” 林菁呐呐不语。 玉无瑕细细回忆着那一日下午与小红杏相处的情形,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小红杏格外的热情,那种姿态就好似是最后一次与他欢好了一般,那样地珍惜,彼时,他真是被她缠到发痴发狂,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才满足。 现在想来,似乎不太对劲。 “林菁,小红杏来湛园的那一日,可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林菁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迟疑:“丁香姑娘也算是不该见的人吗?江夫人偶然听见她的琴歌声,于是循声过去,找她说话。” 玉无瑕面无表情,问:“她们谈了些什么?” “这,”林菁道:“属下不曾跟进去,只是不时听见一些动静,一开始,江夫人似乎是进去找丁香姑娘算账的,后来,她声音逐渐平和,听起来似乎与丁香姑娘聊得还算投机。至于聊的是什么,属下不曾细听。” 他话锋一转:“只不过……” 玉无瑕追问:“只不过什么?” 林菁道:“江夫人出来后,径直要打道回府,不肯去探望公子了。” 玉无瑕眉眼一沉,道:“问题果真出在了丁香身上。” 林菁还是不解。 玉无瑕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沉吟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回湛园,盯着丁香,查清楚她和江过雁到底有什么来往。” 若他所料不错,小红杏应当是通过丁香得知了江过雁不曾养外室的事情,因此才会想要与他断绝关系,与江过雁重修旧好。 思及此,他眉眼间隐隐露出一抹戾色,咬牙,重声道:“坏猫仔,又骗我!”语气里带着一点怨恨。 林菁心惊肉跳,眸中闪过一丝忧色:“谢公子开恩。” 玉无瑕望着街边的来往行人,小红杏早已走远,他淡声吩咐:“对了,你再顺道查一下丁香的亡夫身世。” 林菁颔首:“是。” * 江过雁这段时日的心情可以说是一片明媚,他与小红杏比新婚时期都敦伦甜蜜,到了他生日的这一天,他本想早点归家,岂料,吴秋舫来报:“大人,抓到玉微瑕了,正关在东市狱。” 江过雁脚步一转,“既如此,你随我去一趟东市狱,等审完玉微瑕,我们再一道回去参宴。” 吴秋舫跟在他身后半步,与他同往,絮絮说着如何抓捕玉微瑕的过程。 东市狱,死牢。 玉微瑕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穿着一身白色囚服,头发凌乱,不复之前齐整妥帖的公子模样。 江过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踱步走进来,挑眉问候道:“许久不见,微瑕公子,别来无恙。” 玉微瑕不屑地冷笑,“你何必跟我惺惺作态?要杀就杀,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江过雁扇子一收,故作讶异:“哦?你不怕,你既然不怕,那为何在陛下下旨抄家的当天,吓得落荒而逃,还预备远渡东瀛求生?” 说起这事,玉微瑕心中恼怒,他正是在渡船上,被海军兵士逮捕到的,继而被囚车一路关押着,送回了邺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逃出生天,真是可恨! “我听孔京说,你之前喜欢把那些农家女绑缚在十字架上,然后带人奸淫她们?” 玉微瑕当然不知晓孔京是何人,只不过听江过雁清楚说出他的罪行,心中一凛,“你要作甚?” 江过雁轻巧一笑,“不若,本官也效仿微瑕公子如何?找几个乞丐,奸污你?” 玉微瑕浑身战栗,气愤不已:“你敢!我乃是出身名门的玉家公子,你焉能如此羞辱我!玉凌寒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江过雁听笑了,“哈哈哈,要是今日被绑在这里的人换成了玉无瑕,玉凌寒要为了他找我报辱子之仇,本官还能理解一二,至于你,一条被玉凌寒开除宗籍的丧家狗,有什么资格与底气同我叫嚣?” “你至今还能姓玉,已经是玉凌寒对你的最大仁慈了。” “御竺楼一事,你把朱满堂当枪使,害得玉无瑕身败名裂,玉凌寒心中定是恨毒了你,才会不容置喙地将你从族谱中除名。” 玉微瑕再也端不住往日装出来的君子气度,激得一张脸通红,反唇相讥:“江过雁,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他猖狂地哈哈大笑,“玉无瑕和小红杏可是从七夕之前就勾结在一起了,我亲眼撞见二人在紫玉竹林恩爱缠绵,故而才会设下计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专门挑小红杏下手?还不是因为玉无瑕喜欢她!只有她才能引玉无瑕上钩!” “江过雁,你这个白痴,居然到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整天夜里抱着一个身心早已变节的女人,不嫌膈应得慌吗?” 江过雁面上笑容收了起来,脸色一点点沉冷下去,眸光阴鸷地盯着玉微瑕。 吴秋舫隐晦地扫江过雁一眼。 玉微瑕见状,更加得意痛快,“小红杏与玉无瑕假借师生名义,整日呆在一起,形影不离,实则是男盗女娼、行同狗彘!” “亏我以前还十分嫉妒玉无瑕,怨恨他总是那样高洁兰雅,将我衬托得像个笑话,结果,到头来,他根本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伪君子!” 江过雁轻蔑一笑,精准踩他痛脚:“原来,你嫉妒玉无瑕,可惜,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你及不上他半分。” 玉微瑕当场炸了,“我再怎么样龌龊,也不会和有夫之妇搞在一起!” 江过雁讽刺:“对,因为你只会奸污良家农女。” 他扇子拍了拍掌心,扬声道:“来人。” 狱卒拿着一个香炉进来。 香气袅袅,玉微瑕只一闻,脸色登时大变,怒瞪江过雁,“江狐狸,你竟如此歹毒!” 江过雁打开扇子,贴心地帮他扇了扇香气,道:“你不是送了杏儿一炉子谢馥春香吗?今日,本官替内子答谢微瑕公子,这盒谢馥春香,烦请微瑕公子笑纳。” 谢馥春香的毒辣之处,不在于它能够催情,而在于它引人兴起,并且,非交欢,不可解! 江过雁这是要活生生熬死他! 江过雁在牢房中转悠一圈,捡了把趁手的匕首,道:“本来,本官想给你留个全尸的,奈何你不懂珍惜,说了那么多我不爱听的话,既如此,你的那根舌头,不如就喂老鼠吃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锋刃在他手中转出一圈白光,玉微瑕瞳孔震颤,牙关打战,吓到说不出话来。 江过雁抬手示意吴秋舫,道:“吴廷尉,帮本官捏开微瑕公子的嘴。” 吴秋舫面有不忍之色,“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江大人何不放他一马?” 江过雁冷下面容,幽幽道,“本官身边,不需要心慈手软之人,吴廷尉懂吗?” 吴秋舫叹息一声,挣扎片刻,到底是做出了选择,走上前,一手掐住玉微瑕两颊,迫他张大嘴巴。 江过雁勾唇一笑,手一挥,利刃伸进玉微瑕嘴巴一划而过,顷刻,一根粉色舌头飞了出来,砸在地牢的壁角处,老鼠闻到鲜血味道,从破洞里钻出来,争着啃食那根舌头。 江过雁冷眼瞧着那一幕,面不改色,将匕首扔在地上,掏出帕子擦拭手,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玉歆疏于管理东市狱,连牢房都破败到了如此地步,犯人若是想要越狱岂不是轻而易举?” 吴秋舫看着生青苔的斑驳墙壁,也是犯愁。 “本官会叫计相拨一些钱款给你,吴廷尉可要好生整顿东市狱,莫要叫本官失望才是。” (计相:即朝廷管钱的官员) 吴秋舫眼睛一亮,忙道:“下官今后一定全心为大人办事,谢大人不弃。” 江过雁朝他微微一笑,“吴廷尉明事理就好。” 香气四散,他微皱眉头,拿扇子挡鼻,面有嫌恶之色:“走吧,这里香气浓郁起来了,味道可真难闻。” 江过雁转身走了出去,连半点余光都不再施舍给玉微瑕。 吴秋舫尾随在后,走出牢房的时候,回头看了玉微瑕一眼,他下巴满是污血,颤抖着嘴唇,想要怒骂他们,奈何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余双眼死死瞪着他们,眸底带着浓烈的不甘与恨毒。 吴秋舫微微摇头,回首走了。 * 小红杏这段时间忙碌的很,因为她要操持着,帮江过雁办升官酒宴,顺道过生日,因此忙得团团转,到了酒宴当天,她照样不得闲,江过雁在廷尉署有事情要忙,派人回来告知她,要迟些时辰再回来。 小红杏只好待在前厅,招呼那些前来参宴的客人。 前厅一片热闹的氛围感,还有下人在放红鞭炮,小红杏请了邺城有名的乐工团,在院中奏乐助兴。 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 朱府,门口挂着两盏大大的白灯笼,灵堂内挂满白布,三个牌位竖立在供桌上,一具棺材搁在其间,正供奉香火。 太乙观的女冠正盘腿围坐成一圈,低声念诵《太上三生解冤妙经》超度亡魂。 黄澄澄与齐翩翩前来吊丧,静坐着,听着念经声。 夜幕逐渐降临,女冠们念完经书,起身,有序地离去,灵堂顿时空了下来,再无其他前来拜谒的宾客,朱家遭此大难,早已变成世家中的一个污点,人人避之不及,怎么会来上赶着找晦气? 妙音慢慢睁开眼睛,眸光悠远,似云雾蔼蔼,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注:从这一章开始,有关朱蓉蓉的戏份,名字都码成妙音,望周知,这是同一个人物角色。) 黄澄澄小声安慰,“蓉蓉,节哀顺变。” 妙音站起身,道:“黄福主,此间没有朱蓉蓉,世上只余一个妙音。” 齐翩翩不解,“你为何会变得如此狠心无情?难道出了家,当真就绝了七情六欲不成?朱夫人好歹是你母亲,临死前,我和澄澄苦苦相劝,你都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非要叫她含恨而终!简直枉为人女!” 面对她的指责,妙音没有半点情绪变化,她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与懊丧。 朱岱叹息一声,劝:“齐小姐,莫要再责骂蓉蓉了,她已经够苦了,何必再去怨怪她?逝者已矣,我们都往前看吧。” 他目光从三个牌位一一扫过,朱硕、朱满堂、朱陈氏。 朱硕生来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人,哪里吃得了苦头?没到宁古塔,他先体力不支,病倒在了半路上,尸体怕发臭,狱卒没有将他尸体运回来,而是就近找了个山坡埋葬,只带了一件囚服回来。 何其可笑,身为法学世家的嫡系血脉,最后的衣冠冢,居然是一件囚服! 至于陈氏,她接连丧子丧夫,精神悲痛之下,重病不治,药石罔顾,也跟着赴了黄泉路。 朱家本家嫡系,如今只剩一个朱蓉蓉,可叹,她出家了。 妙音走到火盆边,拿起冥钞扔进去,火焰顿时窜得极高,片刻,将冥钞燃烧殆尽,只剩黑灰,随着风的吹拂,在半空中四散着。 棺材还没盖棺,陈氏闭着眼眸,面容蜡黄,妙音静静望着她,脑海中忽而想起很多事。 小时候,陈氏对她的殷殷关爱。 少女时,陈氏哭求她出嫁,救朱满堂的情形。 还有,嫁人后,她第一次遭受玉歆的拳脚毒打与房事羞辱,她哭着回家,朝陈氏求助。 陈氏躲闪的目光,劝说她暂且忍耐,教导她如何柔顺讨好玉歆的话语,全都历历在目。 不是没有过期待,不是没有过渴盼,只是,最后都冷下来了,变成了火盆里的飞灰,被风吹没影了。 她淡淡收回视线。 黄澄澄走到她身边,低低道:“去世前,朱夫人一直在念叨你,口中说她不能陪你一起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日,她很遗憾,也深感歉意。” 齐翩翩带着哽咽泣音:“她含恨而死,郁郁而终,连我这个外人见了,都为之动容,刚才才会对你口出怨言,蓉蓉,你不要同我生气,我实非有心。” 妙音声音浅淡,语调舒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她释怀一笑,道:“我不怪她了。” 在陈氏死去的那一刻,她对她的所有怨愤尽皆消亡,这是一场非死亡不能解的母女仇怨。 陈氏之前掏空了家底,才勉强还清了受害人家属的赔偿金,朱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妙音打算将所有奴仆遣散,她将卖身契还给他们:“从今夜开始,你们都是自由身了,自去寻你们的归处吧。” 奴仆激动地拿着一纸卖身契,手微微颤抖,他们面上有惶然不安,也有憧憬向往。 须臾,他们全都跪下,感激不已:“谢小姐!” 妙音面色宁静,“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妙音道士。” 奴仆们改口:“谢妙音道士!” 奴仆们收拾好包袱,纷纷走了。 妙音也要走了,朱岱追上来,伸出手臂,欲言又止,只是慈爱地望着她。 齐翩翩与黄澄澄站在一旁,切切望着她。 妙音浅浅一笑:“不必相送,今夜,你们送走的不仅仅是朱夫人,还有朱蓉蓉,日后,我只愿听见别人唤我妙音。” 齐翩翩与黄澄澄对视一眼,到底是改口了:“妙音。” 妙音颔首,太乙观的一个女冠来唤她,她随之走了,朱岱望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 须臾,江过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吴秋舫。 小红杏迎上前,“江郎,你终于归家啦?” 江过雁神情有点奇怪,不似往常那样和煦,反而有点沉郁。 小红杏不解,悄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江过雁依旧没有回答,小红杏只好看向吴秋舫,吴秋舫接收到她问询的视线,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唐人桂见到他,要拉他进去喝酒,吴秋舫将礼物拿给小红杏:“江夫人,这是在下祝贺江大人升任的贺礼,望不吝笑纳。” 小红杏接过,笑道:“吴廷尉客气了,人来了就行了。” 吴秋舫礼貌一笑,与唐人桂进去了。 小红杏双手挽着江过雁手臂,关怀问:“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江过雁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刚才有条狗在我耳边不停吠,吵得我头疼。” 小红杏登时着急,“你又头疼啦?要不下次蒋御医来家里,我叫他帮你也诊脉一番,如何?” 江过雁摇头,“不用,我没事。” 小红杏还想劝,江过雁将她双手拉下来,道:“前厅的客人我来招待,杏儿,你去后厨给我做长寿面?” 小红杏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你吃过晚饭没有?” 江过雁道:“没有。” 小红杏叮嘱:“那你待会先吃点菜垫一下肚子,才可以喝酒,知道吗?” 看出她对自己的担忧,江过雁朝她莞尔一笑,“好,我都听杏儿的。” 小红杏拍了拍他肚子,调笑道:“你不可饮酒过量,切记留点空间给我的长寿面!” 江过雁举起扇子到耳边,乖乖道:“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小红杏这才放心地走了。 江过雁去了席间,与一干同僚推杯换盏,气氛一片融洽。 忽而,一人来到此地。 众人诧异不解,纷纷朝他望过去。 江过雁循着众人视线看过去,明亮灯火下,那袭白衣也染上橙黄的温暖色彩,好似谪仙莅临人间世,遍地清辉月光,不及碧虚郎半分皎洁。 江过雁眉头一皱,脸上笑容收了起来,毫不客气地道:“碧虚公子?江某曾坦言说过,不欢迎你来此地吧?” 遭人驱逐,玉无瑕面上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微微一笑,道:“家父派我来给江大人贺升迁之喜。” 他侧头,吩咐:“初篁,将礼物送过去。” 初篁将一个锦盒拿到江过雁面前,“请江大人收下。” 江过雁看都不看那礼物一眼,讽笑道:“这份礼,若是玉宰相亲自来送,江某自会收下,可惜是碧虚公子送的,恕江某不给面子了。” 他冷声道:“张嶙,送碧虚公子出去。” 初篁看了玉无瑕一眼,玉无瑕朝她一点头,初篁将锦盒打开,“江大人,这份礼物,想来你会喜欢的。” 江过雁低眸散漫地扫了那礼物一眼,瞧见里头静静躺着的红粉杏花香包,他瞳仁凝住,死死盯着香包上的针脚,与他之前瞧见小红杏所绣的,别无二致,连错针处也是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玉微瑕的话语,捏着扇骨的手不由收紧,面上神情慢慢变得阴戾。 见状,玉无瑕眸色湛湛,笑意更深,“如何?江大人喜欢这份薄礼吗?在下可是百般纠结、万分不舍才忍痛割爱,决定将它送给江大人,望江大人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才是。” 江过雁拿扇子一扣盖子,“啪嗒”一声,锦盒重新合上,江过雁接过那个锦盒,笑得有点咬牙切齿,“碧虚公子真是太有心了,专门挑在我生辰这一日,真是……” 他加重语气,怒声道:“好的很!” 玉无瑕静静瞧着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带着似有若无的讥诮与挑衅。 江过雁板着一张脸,问:“不知碧虚公子可有时间,陪我去轩室喝茶叙旧?” 玉无瑕从容道:“江大人诚心相邀,我自然不会推拒。” “是吗?”江过雁意味不明,语气幽幽:“上次,我本欲送给碧虚公子的那一罐安溪铁观音还剩一大半,碧虚公子今晚有口福了。” 玉无瑕眸中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意有所指道:“家茶总是没有野茶好喝的,谢江大人大度,将那般好的茶叶分享给我喝,我尝了,觉得很合口味、不胜欢喜,正欲向江大人讨要呢。” 江过雁脸愈来愈黑,看玉无瑕的眼神,跟看死人没两样。 玉无瑕迎着他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依旧面不改色,气度闲雅。 两人有礼有节,但围观众人只觉星火暗暗迸溅,纷纷不说话,只观望着。 唐人桂觉得气氛好僵硬,刚想开口,吴秋舫捂住他嘴巴。 江过雁忍着怒火,抬手道:“请。” 玉无瑕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待二人走后,吴秋舫才松开手,唐人桂嚷嚷:“江大人和碧虚公子有什么旧好叙的?难道是聊上次求娶江夫人不成的事情吗?江大人肯同碧虚公子聊天喝茶,是不是他愿意把江夫人嫁给碧虚公子啦?天哪,那份贺礼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真是了不得!” 吴秋舫汗颜,“傻桂,别吵这么大声。”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面上皆是看好戏之色,有人啧啧感慨:“江夫人真是红颜祸水。” 一人深以为然地附和:“这等绝色美人,江大人与碧虚公子竞相争夺,也是正常。” 另一好事者道:“我们不如来开赌盘吧,赌一赌待会事情会怎样发展!江夫人究竟花落谁家!” 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了,吴秋舫对江过雁深表同情,然后,暗搓搓地加入了赌局,江夫人加油,赐他点银钱吧!他赌江玉双赢! 第60章雁鹤争妻,杏伤玉郎 江府,轩室 江过雁与玉无瑕于桌对坐着,说是喝茶,但江过雁连泡茶都懒得欠奉,他开门见山道:“说罢,你与杏儿的事情。” 江过雁从锦盒里拿出那个红粉杏花香包,握在手中细细把玩着,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玉无瑕目光划过那个香包,面上也没有半分表情,眸光杳杳蔼蔼,声线幽篁:“这是红红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江过雁猛地攥紧那个香包,狠狠剐了玉无瑕一眼,冷笑出声:“碧虚公子慎言,杏儿毕竟是我的妻子,怎会给你送定情信物?” 玉无瑕微微一笑,语气沉着,带着自信,“自然是因为她欢喜我。” “江大人定然不知晓吧?早在七夕之前,我与红红就互诉衷肠在一起了,因为我家中养了一只狸奴,红红为投我所好,每日都会梳着猫耳发髻来见我,更有甚者,她为了取悦我,还特意穿绣着猫咪的肚兜来诱惑我。” 江过雁脸色骤沉,上次在轩室,小红杏刚洗完头发,却迫不及待地梳了猫耳发髻,那时候,恰逢玉无瑕来他们家里做客,她是梳给玉无瑕看的? 那件肚兜他也见过,小红杏赶他去书房的时候,将其丢给他当舒缓头疼的妙药,他当夜情动难忍,甚至拿着那件肚兜纾解过自己,现在想想,那件肚兜,说不准白天的时候,玉无瑕就已经见过了,甚至,亲手为小红杏脱下过…… 他脑海中不受控地幻想起二人背着他亲密相处的场景,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喉咙里好似有一股酸涨的浓烈腥气在弥漫,沸腾着往上涌,江过雁忽而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难以言喻的恶心滋味,叫他欲呕。 见状,玉无瑕笑意更深,态度更为嚣张,继续挑衅:“对了,江大人听过红红学猫叫吗?” “她声音娇嗲柔媚,喵叫的时候,当真叫男人骨头酥软。” “不过,我还是更钟意她野猫啼春的婉娈样子,几欲叫我发狂,我每每听之,恨不得死在她肚皮上才甘心。” 江过雁脸色铁青,脸紧绷着,一双狐狸眸漫开猩红色,紧盯着玉无瑕,眼神凶厉骇人,像一头即将吞噬撕咬掉猎物的野兽。 玉无瑕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气度从容,一双柳叶眸水光潋滟,笑意横生,足见他的愉悦心情,声音朗然:“因为我不喜欢她跟你亲近,她答应我,将你赶去书房睡,我想要与她成婚,她就应承我,与你提和离。” “桩桩件件,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对我的情意吗?” “江大人,你用夫妻名分强留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是件很卑鄙可耻的事情。若你还有半分做男人的自尊心,那就请你写下休妻书,还红红自由身。” 他甚至贴心地问:“如何,我来为你磨墨?” 江过雁攥着香包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甚至微微颤抖,难怪小红杏忽然就要提及和离,原来都是为了玉无瑕! 他手逐渐收紧,再松开的时候,那个香包都爆裂开了,里头装着的干杏花溢了出来,江过雁阴沉地盯着那几瓣粉白的干杏花,手一握,“咔啦”声响起,干杏花碎成了渣。 玉无瑕目光扫过那个残破的香包,眸中闪过一丝不舍,只不过,若是能为此换来小红杏,一个香包又算什么? 江过雁张开手,拿扇子缓慢地扫开手上花瓣残渣,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斯文,待清理干净,他呼吸已经恢复平缓,不似刚才狼狈。 玉无瑕沉沉地盯着他。 忽而,江过雁蓦然暴起,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抓起玉无瑕衣领,举起拳头,对准玉无瑕那张脸,正要狠狠砸下。 玉无瑕不挣扎不反抗,闲闲地撩起眼皮子,等着他来打。 江过雁拳头停在玉无瑕脸前。 二人僵持半响,互瞪对方,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两人早已将彼此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片刻,江过雁眉眼阴鸷,狂诞不羁地放声大笑起来。 玉无瑕眸色渐暗,眉眼下压,嘴唇抿得平直。 江过雁笑声渐缓,松开他衣领,拿扇子帮他理了理褶皱,漫不经心地道:“江某失态,碧虚公子受惊了。”话语是赔罪,但语气里不带一点歉意。 玉无瑕冷冷讽刺道:“江大人真是好涵养,我还以为你会动手揍我。” 江过雁一挑眉头,兴味道:“碧虚公子说笑了,江某从不逞匹夫之勇。” 玉无瑕故意激怒他:“你这般能忍耐,何必叫什么江过雁?不若改名叫江王八,岂不是更合适?” 江过雁眸光骤利,阴沉地紧盯玉无瑕,语气森寒,阴恻恻地威胁道:“碧虚公子,江某今日才割了玉微瑕的舌头喂老鼠,阁下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小心……” 他一字一顿,重重道:祸、从、口、出。” 玉无瑕勾唇一笑,“江大人要是当真割了我这根舌头,只怕红红今后闺房中会少了许多乐趣。” 江过雁脸色黑沉如墨汁。 玉无瑕犹嫌不够过火,添油加醋:“毕竟,红红最喜欢我用舌头讨好她。” 江过雁反唇相讥:“哦?是吗?想来是碧虚公子本钱不足的缘故,才会只能用舌头取悦女人,杏儿在我身下就不一样了,她最喜欢吃的,是我的阳|具。” 他特意补充:“上下两张嘴都喜欢吃。” 玉无瑕笑容消失,眸光变得晦暗,手按紧大拇指上的玉白扳指。 江过雁打开扇子,悠闲摇风,道:“碧虚公子既然如此有自信,笃定杏儿会为了你弃我而去,既如此,江某今日给杏儿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看她,心中所爱究竟是你,还是我。” “如何?碧虚公子敢赌吗?” 玉无瑕没有回答,沉默下去。 江过雁轻巧一笑,“怎么?碧虚公子怕了?” “看来,你心中也并非如外在表现的那样自信,否则,你何必一次次设局离间我与杏儿?御竺楼一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不要怪江某不留情面了。” 玉无瑕眉眼阴郁,问:“你想如何赌?” 江过雁手指翻转,扇子在他手中转出花来,他语调悠悠:“很简单,杏儿若是选择了你,我即刻休书一封,成全你们,她若是选择了我,烦请碧虚公子今后莫要再来烦扰杏儿,你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江某没意见,只不过,可别拖了杏儿下水。” 玉无瑕怫然不悦,语调沉沉:“这么说,赌注是红红?” 江过雁道:“不错,碧虚公子,赌吗?” 玉无瑕沉吟片刻,定定道:“不赌,我输不起,更不会拿红红当赌注,我很清楚,我爱她,我要她,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江过雁嗤笑一声,语带轻蔑,冷嘲热讽:“玉无瑕,临阵退缩,你还真是个孬种。” 玉无瑕眸中闪过一丝涟漪,毫不掩饰杀心,直白道:“江过雁,早晚有一天,我誓杀你。” 江过雁扇子猛地收起,从容不迫道:“谁杀谁,还未可知,碧虚公子可千万要保管好自己那颗项上人头,免得被陛下摘了去。” 玉无瑕浅浅一笑,“不牢阁下费心,我虽不才,但保命手段,还是略懂一二的。” * 后厨忙碌得一片热火朝天,厨娘们正在做客人的菜肴,小红杏则在豆蔻的指点下,学着揉面团。 她呼呼喘气,“好累啊,我手上没力气了!” 豆蔻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见状,想要起身,“夫人,不如还是由奴婢来吧?” 小红杏连忙阻拦,“你别起来,前阵子刚受的伤,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干活,等一下加重了伤势,反倒不好。” 豆蔻婉约一笑,“夫人,奴婢没事的,奴婢之前说过,张护卫下手有分寸,没有伤到奴婢半寸筋骨,只是皮肉伤罢了。” 小红杏皱了皱鼻子,“那也不行,你必须好好坐着,不能起来走动。” 豆蔻只好依她。 她好不容易将面团搓成粗细不一的一根长条,下了水沸煮着,此时,一个丫鬟带着初篁过来寻她。 小红杏一见到初篁,悚然一惊,连忙拉近她,压低声音:“初篁,你怎么来我家里了?” 她心生不妙之感,欲哭无泪:“该不会,玉无瑕也来了吧?” 她之前托林菁跟玉无瑕断绝关系,一开始也胆战心惊过,可是,那几日都风平浪静的,玉无瑕也没有来找她,她一颗心逐渐安定,觉得玉无瑕应当也是识趣之人,两人就算好聚好散了,现在初篁又出现是几个意思? 初篁迎着小红杏惶惶不安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江夫人,公子亲自来给江大人送贺礼过来了,江大人刚才还请公子去轩室品茗叙话。” 她面有忧色,“奴婢担心会出事,故而急急来寻江夫人。” 小红杏气得跳脚,“怎么这样!玉无瑕真是……真是……哎呀!”末了,她哀叹一声,也是十分头疼。 “江夫人,你快去轩室看看吧,晚了,奴婢担心公子会与江大人打起来。” “哈!?”小红杏吓到了,“打起来?这怎么可以!江过雁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豆蔻围上来,听见对话,也是着急,“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小红杏急急将围裙解下来,初篁端来清水给她净手,小红杏道:“我去轩室一趟。” 锅里,水咕噜咕噜开了,豆蔻撒了点盐和葱花进去,连忙将面条捞起来,装在大圆瓷碗中,放在托盘上,道:“夫人,你顺道将长寿面拿过去。” 她觑了初篁一眼,凑在小红杏耳边说:“碧虚公子此番前来,怕是来意不善,夫人,你拿长寿面哄一哄大人。” 小红杏深以为然地点头,端起木托,赶忙走了。 初篁正要追上去,豆蔻拉住初篁的手,劝:“初篁姑娘,这是你家公子与我家夫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还是不要插手太过比较好。” 初篁皱着眉头,想了想,到底是没再追上去。她亦不忍心瞧见公子待会的狼狈模样。 * 皓月当空,小红杏疾步赶到轩室,一路上,她内心不断祈祷,江过雁与玉无瑕一定不要打起来!江过雁哪里是玉无瑕的对手!张嶙,你可要争点气,保护好江过雁! 碎碎念到了轩室,一片平静。 小红杏缓下步伐,心中惊疑不定。 轩室门扉洞开,烛火明亮,小红杏探头去瞧,一个人都没有。 忽而,一道清朗隽永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是江过雁的声音,小红杏心一跳,循声找过去。 廊下,江过雁斜靠在栏杆处,仰头望着明月,正一边喝酒,一边摇着扇子。 月色如霜,他身穿一袭红衣,容色俊秀,气度森森,仿若志怪小说中描写的勾魂艳鬼。 听见她细碎的脚步声,他朝她望过来,眸色晦暗,淡淡地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还有浓浓的排斥与失望。 小红杏一颗心不由往下坠,她面上不显,若无其事地笑着走过去,道:“你还喝酒?不是答应我,要把肚子留给我的长寿面吗?现在我费劲地把长寿面都煮好了,你还不快点把酒壶扔掉!” 江过雁没有回应,自顾自又喝了一口酒。 夜风冰冷,他声音恍惚比风还要冷寒料峭:“酒能解我心中愁,长寿面能吗?它只会徒劳加剧我的痛苦。” 小红杏抿了抿唇,劝道:“你别这样讲,好不好?你空着肚子喝酒,会把身体糟蹋坏的,听话,先吃面,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讲。” 酒壶已空,江过雁随手将其扔掉,淡淡道:“你将面搁下。”他抬下颌一指长廊板面。 小红杏心一喜,以为他肯吃了,连忙按照他指示,将长寿面放在长廊板面上。 江过雁扇子朝她勾了勾,“过来,站到这边来。” 小红杏朝他跑过去,她刚想挽住江过雁手臂,江过雁将她推远一点距离。 小红杏刚想说话,猝不及防,江过雁猛力一挥扇子,长寿面顿时“哐啷”一声砸在草地上,小红杏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江过雁回过身,擒住小红杏的手,将她整个人按压在圆柱上,他面色冷峻,怒声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吃长寿面?” “生辰当日,我满心欢喜地等着你将亲手绣制的香包送给我,结果,那个香包却是经由玉无瑕之手,送到我眼前。” 他加重语气:“小红杏,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小红杏心惊肉跳:“江郎……” 江过雁冷笑连连:“我为了你,什么流言蜚语都可以枉顾,任凭外人如何嘲笑我,奚落我,背地里耻笑我戴绿帽子,辱骂我是千年王八,我都不在意,因为我只在乎你。”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就心满意足了,结果今日我知道了什么?” 他怒不可遏:“你居然早就背着我,和玉无瑕勾搭在一起了!” 江过雁一双狐狸眸熬得猩红,一番赤诚情意被人辜负,从而滋生出来的强烈不甘与难过情绪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他咄咄逼人地诘问:“小红杏,你究竟把我当什么?竟敢如此戏耍我?愚弄我?莫不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平日里太纵容你的缘故?你今时今日才会如此无法无天?!” 小红杏被他吓坏了,弱弱道:“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其实,玉无瑕只是我找来报复你的工具而已。” “报复我?”江过雁更觉荒唐,“从我为你赎身的那一夜起,我待你如珠似宝,不曾有半分亏待于你,你做甚要报复我?” 小红杏倍感后悔,“我那时候误会了,我以为你背着我养外室,心生怨恨,才会想要叫你也尝尝看,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可是,我后来才得知,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会,我当即就决定与玉无瑕断绝来往,只愿余生与你在一起。” 江过雁眉头皱起,紧盯着小红杏,小红杏杏眸澄澈,与他对视,没有半点欺瞒之色,他逐渐缓和了面色,只是语气依旧不善,“那,为何偏偏是玉无瑕?” 小红杏纠结地咬了咬唇,“因为,我不想残害无辜,若是寻常身份的男子,我怕事情败露,你会加害人家性命,因此,千挑万选,才会选择了玉无瑕,他身份贵重,你碰不得。” 江过雁气极反笑,嘲讽:“难为杏儿偷吃,还要如此顾惜奸夫的性命,真是好生体贴。” 小红杏拿脑袋蹭他胸口,讨饶:“我真的知道错了,江郎,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今后定不会再如此糊涂了!” 江过雁松开她手,退离两步,神情怔忪,语气低落,带着一点恨:“可我听碧虚公子所言,你二人已情定终生、相约白首。告诉我,你在与他起誓的时候,到底将我这个丈夫置于何地?” 小红杏急了,连忙剖白,“全都是假的!我对玉无瑕所说的每一句情话,全是作假,我只是为了骗他上床而已!” 她不满地抱怨:“再说了,床上为了助兴所说的话,怎么能当真?玉无瑕真是不识大体,我明明都叫林菁与他说清楚了,他还非要来扰乱我的平静生活,实在可恶!”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她脚一下接着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语调怨愤。 “哦?是吗?”江过雁拿扇子抬起她下颌,问:“你果真厌恶他?” 当然不是真的,但小红杏现在必须承认,她点头,肯定道:“没错,我最讨厌玉无瑕,从今以后,我都不愿意再见到他!” 江过雁闻言一挑眉峰,狐狸眼闪过一丝嘲弄恶意,手一转,扇柄抵上小红杏侧颊,微一用力,往侧边方向转过去。 溶溶月光如水,那袭熟悉的白衣身影从粗壮的杏花树干后头走出来,微风拂过,吹动他长长的乌发。 玉无瑕脸色苍白,一双幽深的柳叶眸泛着一圈红,嘴唇抿到没有一丝血色。 小红杏傻眼了。 “……原来,你我昔日种种誓言,红红权当是床帏调情?” 玉无瑕抚掌咬牙赞了一句:“甚好。” 小红杏呐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过雁手环住她腰肢,兴味道:“对啊,碧虚公子怎会在此处?” 小红杏有点生气,明白过来自己被江过雁算计了,可又不敢去怼江过雁,只好保持沉默,心虚地盯着玉无瑕。 然而,江过雁还不肯轻易放过她,他扇子一推小红杏后背,“杏儿,你刚才是怎么对我说的,现在就怎么对碧虚公子说一遍,好叫他彻底死心,省得总是来自讨没趣。” 小红杏往前踉跄几步,站稳身形,有点踌躇。 玉无瑕朝她走近几步,站定在她跟前。 气氛凝滞。 片刻,玉无瑕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只要她肯跟他离开,之前种种,他可以不去计较。 小红杏手蜷了蜷,杏眸快速地眨了眨。 江过雁懒懒倚靠在栏杆处望着他们,面容冷沉,紧盯着玉无瑕那只手,杀心渐起,先割舌、再剁手,慢慢地折磨死玉无瑕。 许久,小红杏没有回应,玉无瑕心知,这已经是她的答案,他指节蜷了蜷,徒劳握住空气,“你不愿意?” 小红杏疏离道:“碧虚公子说笑了,妾身乃是有夫之妇,安能与公子走?” “我们交吻的时候,你没有顾念过自己是有夫之妇,我们交欢的时候,我只认定你是我一人的小猫仔。” 玉无瑕勾唇一笑,笑得有些讥诮:“事到如今,你用有夫之妇这个可笑又单薄的借口来拒绝我,你觉得我会甘心罢休?” 小红杏被他逼到没辙了,气性上头,反问道:“那你要我如何?我又能如何?” “江郎才是我的丈夫,而你,只是我用来聊以慰藉的情人。” 玉无瑕从未遭受过如此难堪境地,眸光破碎,自嘲道:“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对我的身份定义。” 小红杏并非不愧疚,“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玉无瑕性子执拗,几乎带着一丝恳求,道:“我要你爱我。” 小红杏躲闪开他的目光,坦白道:“我办不到,今生今世,我所爱之人,只有江过雁一人,其余男人,我不会多看半眼。” 玉无瑕十分固执:“我决不相信,你待我,半点情意也没有。” 小红杏手握成拳头,心中为难,本不想与玉无瑕结仇结怨,可事到如今,她已经避无可避,只能速战速决,彻底做出决断。 思及此,她下定决心,狠心道:“没有。我对你,只是玩玩而已,玉无瑕,你真是太纯情天真了,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我往年在欢喜楼,逢迎过的恩客不知凡几,怎么会把你放在心上?我若真心爱你,不会舍得毁你名誉,更不会在你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跑来提亲的时候,不肯松口嫁给你。” “一个女人爱不爱你,你不要用耳朵听,要用心感受,我待谁好,爱的就是谁。” “很遗憾,那个人真的不是你,而是江郎。” 她每说一句,玉无瑕神情就惨淡一分,到最后,他身形居然有点摇摇欲坠。 小红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表现出无动于衷,长痛不如短痛,她已经辜负了玉无瑕,何必再让他对自己留念想?还不如绝情一点,好叫玉无瑕彻底断了对自己的情感。 “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对我苦苦纠缠,若是江郎因为你而对我生出嫌隙,我定恨毒了你。” “你如果真心爱我,那就放手成全我,我心中不甚感激。” 玉无瑕听着听着,忽而低低笑出了声,笑声悲凉苦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我自己上门受辱,实属犯贱。” 小红杏不再看他,神情一片漠然。 他眉眼森郁,冷声拱手道:“既如此,告辞了。” 江过雁摇着扇子,慢悠悠踱步过来,宣誓主权一般地揽住小红杏肩膀,道:“不送。” 玉无瑕目光扫向他,江过雁朝他露齿一笑,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带着蔑视与不屑。 玉无瑕眸光黑凝,杀意渐浓,从未这般想杀死一个人,江过雁那张虚伪的笑脸,总有一天,他会撕烂掉。 但不是现在,至少,别在小红杏面前。 第61章雁杏谈心,重修于好 玉无瑕走了,可小红杏的危机还没解除。 江过雁松开她肩膀,脸色冷峻,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不容反抗地命令道:“你给我过来。” 小红杏只好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地去了江家祠堂。 说实话,她只来过这里一次,这里地处偏僻,空间狭窄,屋内只容一张供桌,三两蒲团,余下的,只有方寸之地。 小红杏实在不懂,江过雁也不缺钱,为何祠堂修缮得如此窘迫?实为大不孝。 之前,她刚嫁给江过雁的时候,江过雁星夜带她来此地祭拜过,他还吝啬到不肯点灯,只燃了三炷香给她,叫她跪下磕头,认公婆。 小红杏摸黑拜祭,吓得要死,因此对祠堂留下心理阴影,平日里都绕着走,现在居然要上赶着去了。 江过雁还给祠堂上了锁,小红杏站在他身侧,有点胆战心惊,手抓紧他衣角,畏缩地挨着他。 晚风呜呜的,好可怕。 江过雁拿钥匙开锁,继而将古朴的木门打开,“吱嘎”一声,久不曾有人踏足的祠堂散出股发霉味道,小红杏拿手挡住鼻子。 江过雁拿扇子赶了赶灰尘气息,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小红杏一手抱着他腰,贴着他进去。 江过雁任由她像小尾巴一样粘着自己,这一次,他拿了火折子,点燃了供桌两边的香油灯。 橙黄的火苗猝然打破一室的黑沉,小红杏本能朝着牌位看去,一看,登时大惊,“江郎,我是不是短视症加重了?你父母的牌位为什么没有刻字?” 江过雁拿起牌位,掏出一张帕子,细细给它擦拭干净灰尘,“你没有看错,这两张牌位上确实没有刻字。” 小红杏不解又好奇,“为什么不刻字?” 江过雁语调森森:“因为,他们现在是公认的罪人,不能享受香火供奉。” 小红杏错愕地“啊”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江过雁也不解释,他将牌位重新放下,点了六根香,分给小红杏三根,牵起她的手,“我们来祭拜爹娘。” 小红杏跟他一起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两张无字牌位磕头,须臾,江过雁站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里,小红杏也踮着脚尖,把香插进去。 这里阴森森的,小红杏害怕,催促,“我们拜也拜过了,现在该走了吧?” 江过雁道:“不急。” 他扇子指着蒲团,道:“你回去,继续跪着。” 小红杏愣了一下,“什么?” 江过雁拿扇子敲了她脑门一下,“还不快去!” 小红杏捂着脑门,委委屈屈地去跪了。 “跟爹娘磕头认错,细数你的罪过。” 小红杏不满反驳道:“我有什么罪过?” 江过雁冷笑,“丈夫为了你,终日在外辛苦奔波,而你,居然背着丈夫,和自己的丹青老师偷情,这难道还不是天大的罪过?” 小红杏气焰顿消,露出心虚之色,双手抬起,放在额头上,弯腰跟牌位磕头,念念有词,“公公,婆婆,对不起,儿媳不忠……” 江过雁打断,“不对,你要喊爹娘,还有,自称女儿。” 小红杏都懵了,“我要是他们的女儿,我们不就是乱伦吗?” “我只是爹娘收养的义子,不算乱伦。” 小红杏深觉奇怪,不欲争辩,妥协:“好吧。” 她重新反省自己:“爹,娘,女儿简直枉为人妻,犯了七出之一,幸好你们会教导儿子,江郎是个大度的性子,不会同我计较,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牌位当然不会给她反应,小红杏支着耳朵,好似在听人说话,然后又自顾自“嗯”了一声,道:“我知晓了,女儿以后一定听娘的教诲,恪守妇德。” 江过雁缱绻地望着她,眸中有怜爱与怀念,面色逐渐柔和。 小红杏道:“江郎,刚才,娘已经说教过我了,她说我长得天生丽质,犯点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也是正常的,只要今后忠于你一人就好了,还有,爹也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胸襟广阔,不要同女人斤斤计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从今以后,我们夫妻俩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江过雁走近她,摸了摸她脑袋,被她逗笑了,“是不是真的?我拜祭了爹娘五年,他们不曾传过只字片语给我,怎么你一来,他们就肯开口说话了?” 小红杏蹭了蹭他手心,卖乖:“因为我是他们的好儿媳嘛,他们疼我咯。” 江过雁捏了捏她脸颊,赞同道:“你说得对,爹娘最疼你,他们半点苦头都舍不得叫你吃,就连丈夫,也要从小替你养起,省得你嫁给其他男人,会被辜负欺凌。” 小红杏实在听不懂,“你今天晚上怪怪的。” 江过雁叹息一声,道:“傻杏儿,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你的童养夫?” 小红杏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江过雁无奈一笑,“我作甚骗你?我说了,我只是被收养来的孩子,你才是爹娘的宝贝千金。” 小红杏迟疑:“可是,我只是一个女妓。” “那你记得自己15岁之前的事情吗?” 小红杏脑子一片空白:“不记得,妈妈说,我总是被卖来卖去的,因此到哪里都是人生地不熟,又在一次逃跑途中,不幸掉进了水潭,脑子进水,坏掉了,因此失去了记忆。” 她眸子转了转,惊喜:“这样子说的话,我也是有爹娘的孩子吗?” 江过雁“嗯”了一声,“你当然有爹娘,你可是蜜罐里长大的娇贵小姐,只可惜,五年前,你被人贩子拐卖,竟然沦落风尘,成了欢喜楼的一名女妓。” 小红杏倒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她只是觉得新奇,连看着那两个空荡荡的无字牌位都觉得亲切许多。 “那你能不能多跟我说一说以前的事情?” 江过雁将她拉起来,“走吧,我们回房间说。” 小红杏起身,跟他一道走出去,江过雁关上门,重新落锁。 二人回房的途中,遇见张嶙与豆蔻,豆蔻一脸担忧。 然,江过雁与小红杏手牵着手,如胶似漆的样子,看起来半分没有受到玉无瑕的影响,豆蔻微微愣住。 她征询地给小红杏递了个眼神:夫人,危机解除啦? 小红杏得意地朝她挑眉:那是,我是谁?哄男人手段一流的花魁,怎么可能会翻车? 豆蔻放心下来。 张嶙道:“大人,前厅的筵席还没散,诸位官员还在等你回去喝酒。” 江过雁摆手道:“你去和他们说,我喝多了酒,身体不适,不便会客,让他们自己喝个尽兴就成,不必顾忌我,若有想提前离席的,也尽可走。” 张嶙道:“是。”连忙去了前厅。 豆蔻正欲跟上二人,江过雁道:“豆蔻,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小红杏也劝:“对啊,豆蔻,你去睡觉吧,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的。” 豆蔻只好退下了。 二人到了房间,小红杏乖巧地跪在床上,接受江过雁的盘问。 江过雁实在是搞不懂:“你为何会觉得我养外室?” 小红杏絮絮解释起来。 江过雁听罢,气得一个倒仰,简直要呕血,又问:“既如此,为何不直接来问我?反而要自己一个人偷偷伤心?” 小红杏也感委屈,“我哪里敢质问你?我只是一个女妓而已,若是与你撕破脸面,只怕你要抬外室做妾,我也不能如何。” 江过雁脸色难看,额角青筋直跳。 小红杏振振有词道:“我要是早知道你是我的童养夫,我当然有底气质问你,甚至是逼迫你跟外室断绝来往,可是,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讲!我明明嫁给你一年多,但对你的来历什么的,都是不甚了解。” 江过雁感到十分后悔,他总是将小红杏当成以前骄傲张扬的展颜舒来看待,因为重逢以来,小红杏的性子与以前没有半分差别,甚至更为狂妄大胆,他便下意识地认定了,一切都没有变化,却疏忽了一件事。 时光荏苒,他在变,小红杏也在变,年少的性子纵使早已定下来,可心智却会因为外界而经历磨砺,变得敏感多疑起来,谁都不是一辈子的小孩,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他脸色忽青忽白,半响,咬牙切齿道:“倒是叫玉无瑕占了好大一个便宜!气煞我也!” 小红杏连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好啦,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今后不要再提及玉无瑕了,反正,我再也不会与他有半点干系了。” “再说了,你为什么要养那些外室?”小红杏还是非常在意此事。 江过雁缓和神色,道:“杏儿觉得那些卖妻的男人如何?” 小红杏嫌恶又唾弃:“烂人。” “不错,那些女子全都是所嫁非人,我名义上是夺人妻子,实际上这样做只是为了救那些可怜女子出苦海罢了。” “我在外行走做官,若是脾气太耿直,容易得罪光人,送妻予人,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如此没有骨气,十有八九都会甩袖走人,我反倒省事,不用因拒绝他们的请求而得罪他们。” 小红杏好奇:“难道没有人送钱贿赂你吗?” “若是收贿赂,那就是放着现成的把柄给陛下抓,而养外室,占人妻,既能叫人觉得我有错处,可这个错处又不置我于死地。我有弱点,陛下才能认为自己拿捏得住我,才敢放心地用我。” 小红杏听得啧啧赞叹,“原来如此,好复杂,你们男人做官,怎么比女人宅斗,还要心眼多!真是可怕。” 江过雁摸了摸她头发,笑笑不语。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谈一谈我爹娘的事情吗?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么早就去世了?” 江过雁想了想,沉吟道:“义父生前是个镖师,帮主人家看守宅子,后来,有人污蔑义父偷盗财宝,贩卖于敌,先斩后奏地烧死了义父。” 说到此处,他声音微微颤抖,眼前仿佛又是一片星火燎原,那些张牙舞爪的火焰在他眸底跳动,将展家军全部焚烧殆尽,活活烧死! 遍地都是哀嚎声与百姓的哭叫声,和成一首凄凉悲壮的壮士思乡曲。 小红杏大惊又生气:“什么?这样说来,我爹死得这么冤枉?那我娘呢?” “义母……”江过雁眸底有点湿润,他快速眨了眨眼,道:“那时候,我死里逃生,和祖叔赶去救你们,可是,等我们到的时候,义母已经被人杀死了,而你也不知所踪。” “我找了你整整三年,终于在欢喜楼找到了你,你可知晓我那一刻的心情?” “我只觉得欣喜若狂,可又觉得心碎欲死。” 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可又充满伤感,小红杏失去记忆,虽不能十分共情,但仍觉动容,握住他手,安慰道:“我们从今以后相依为命,不会再分开了。” 江过雁微微一笑,“对,我们永远在一起,再没有人可以分离我们,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我,我现在可以保护好你,谁敢伤害你,我就杀了他。” 小红杏不喜欢与他谈什么杀人不杀人的,听起来很恐怖。 江过雁察觉到她情绪,转移话题,叮嘱道:“除了我和祖叔,其他人,你不可以信任,知道吗?也不要将身世告知任何人,包括豆蔻与姬岑。” 小红杏点头,“我不会乱讲,不过,连张嶙也不能信任吗?” 江过雁道:“张嶙,只可以信任七分,他只是我的下属,而祖叔不一样,他是我们的家人,跟随义父多年,绝不会有二心。” 小红杏道:“好,我都听你的。” 她气鼓鼓道:“我爹娘的仇人是谁?我们去找他报仇!” 江过雁捏了捏她脸颊,“报仇之事,自有我去操心,杏儿无需挂怀,你负责玩乐就好了。” 小红杏不赞同:“这怎么可以?” 江过雁只好道:“可是,我已经手刃仇人了,家仇已报,杏儿不用再惦记着它。” 小红杏追问:“果真?” 江过雁肯定地点头,“自然是真。” 小红杏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真的,毕竟,爹只是一个镖师,主人家的权势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江过雁,肯定已经认罪伏诛了。 思及此,她略感宽慰,“那就好。” 转瞬,她质问:“对了,颜儿是谁?你有一天晚上,喊了这个名字!快说,她是谁?” 江过雁哭笑不得道:“傻瓜,颜儿是你啊。” 小红杏盯他一会,江过雁睁大狐狸眼与她对视,半响,小红杏觉得可信,又问:“我姓什么?” 江过雁摇头不语,小红杏又问:“我爹娘叫什么名字?我要把他们的名字刻到牌位上。” 江过雁道:“杏儿,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要等你自己想起来才行,等你记起来了所有事情,牌位自然可以雕刻名字。” 小红杏又缠他许久,他都不肯说,小红杏只好放弃,“罢了,天长地久的,我总能记起来的。” 江过雁道:“现在你问完了,该轮到我问了。” 小红杏危机感又升起来了,“我困了,要睡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她翻身要躺下,江过雁一把拉起她,“不过问几句话,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老实交代,你与玉无瑕之间的事情。” 小红杏绞手指,迟疑道:“还是不要说了吧,我怕你听了,等一下会气死。” 江过雁皮笑肉不笑,“为夫自认承受能力还算可以,杏儿大可坦言相告。” 他语调幽幽地提醒道:“比如,猫耳发髻,猫咪肚兜……” 小红杏呵呵干笑,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 江过雁冷冷道:“自然是碧虚公子说给我听的。” 小红杏耷拉下眉眼,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江过雁一开始还能勉强平心静气,听到后来,他已经气得要炸了,恨不得提剑去玉家大宅砍死玉无瑕,盯着小红杏的眼神也越来越凶厉,恨不得将她这个小混账给吃掉算了,省得这样绿他。 小红杏低着脑袋,没察觉危险,小声道:“玉无瑕是个聪慧的性子,之前虽然不通情事,可我稍加点拨几句,他就能举一反三,甚至手段极为高明地挑逗我、取悦我……” 江过雁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听不下去了,双手握住她双肩,猛地将她压倒在榻上,冷声呵斥:“闭嘴!” 小红杏一惊,连忙闭上嘴巴,杏眸眨巴着,无辜地望他。 江过雁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吻住她的唇,手去撕裂她衣裙,他动作前所未有的粗暴,力道更是重的要命,掐得小红杏肌肤发疼。 小红杏不由回想起以前在欢喜楼接客的时候,那些恩客心情不好,或是有暴虐的癖好,就会这样狠狠折腾她,她身子不由微微发抖起来,泪珠簌簌掉落。 江过雁埋在她脖颈间,感受到她的害怕,动作不由僵住,他懊丧地叹出一口浊气,抬起头,安抚地亲了亲小红杏嘴角,道:“对不起,我刚才失去理智了。义父义母收留我、养育我,还把掌上明珠许配给我,不是为了让我羞辱、强暴他们的女儿,我自当好生珍惜你、爱护你一生一世才对。” 他指腹抹去小红杏脸上水珠。 小红杏止住哭泣,有点畏缩地瞧着他。 江过雁眉眼间缭绕着燥郁之色,他从榻上起身,环顾屋内一圈,猛地走到窗边,将玉无瑕所送的那盆富贵竹砸烂在地。 “啪啦”一声,瓷盆碎了一地,富贵竹的土壤也洒了出来。 江过雁犹自不解恨,将小红杏的梳妆台推倒在地,琉璃发簪、珍珠翡翠,全都砸碎在地上。 他打开小红杏的衣柜,将小红杏的衣裙也都徒手撕烂成一条一条的破布。 小红杏拥着被子坐起身,惊惶地瞧着他一举一动,总觉得他有点癫狂,也知晓他是在拿她东西撒气,转移怨气。 半响,屋内遍地狼藉,连个干净的下脚处都没有了。 江过雁打开扇子,略显急躁地替自己扇风,等心中那口暴戾的郁气散了,他才敢去靠近小红杏。 小红杏脸色有点发白,他心疼地摸了摸她脸颊,柔声问:“是不是吓坏你了?” 小红杏轻轻点头。 江过雁道:“杏儿,你这次做得太过火了,我无法忍受你和其他男人有牵扯,知道吗?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发疯。” 小红杏连忙安抚:“不会有下次,今生今世,我已经认定你了。” 一晚上接连不断的情绪跌宕,江过雁额角突突跳,不由抬手揉了揉。 小红杏担心:“你是不是被我气到头疾犯了?” 江过雁道:“确实有点头疼。” 小红杏搡开被子,将他脑袋按进自己胸口,手一下接着一下顺他脊背,“我真的诚心悔过了,你不要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 江过雁脸颊蹭了蹭她滑腻的胸口,深吸一口甜甜的奶香味,喟叹道:“颜儿,我的颜儿,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我不愿意叫其他男人惦记你,我不肯的。” 小红杏亲了亲他头发,道:“从今以后,只有你我。” 江过雁握住她手,与她十指紧扣,神态痴痴,跟着她话语重复喃喃道:“只有你我,只有你我……” 要是从一开始,便只有你我,该有多好? 爹娘尚在,你一辈子都是我们的掌心宝,我们永远是巴陵城公认的一对儿鸳鸯。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无嫌隙,永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