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婚姻》 车震 轿车的空间对于一对成年男女来说正好适合。什么叫“适合”?就是女人岔开两条腿,坐在男人的腿上也不会觉得狭窄。徐小云从未想过会和一个男人在车里做爱。她被她的丈夫搂在怀里,上衣和内衣被卷起,迭在胸前;裤子和内裤被褪去,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膝盖处。胸部以下和大腿以上的部位,通通敞开在男人眼前。她看向左边的车窗,外边停满了一辆辆车型不同的空车。此时早晨九点,公司员工已经坐在工作位上,而他们的上司还像是一个半大的婴儿,仍在沉迷于吸吮她的乳头。 “先生,你去上班吧,我晚上在家里等你。” 徐小云对丈夫的称呼依然没有改过来。裘瞻博不知提醒她多少次了。他把伏在她胸前的头抬了起来,嘴巴与乳头分离时还发出吧唧的响声。 “你想赶我走吗?” 裘瞻博生得一副俊丽模样,珊瑚色的红唇被津液裹住,像是一颗晶莹饱满的石榴。徐小云用手帮他擦掉嘴边的口水,低声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裘瞻博十分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去攻陷妻子的弱点。他抚摸她腹部上的软肉,一张柔情似水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道。 “我以为你会和我有一样的心情呢。” 徐小云抬眸瞄一眼他,瘪瘪嘴,说道。 “可是这里会有人经过,我怕他们看见咱们。” “不怕,这里光线暗,他们看不清车里。” 徐小云低着头,不说话。裘瞻博知道她不乐意。他用头去蹭她的肩窝,轻轻地哼哼,并且抓住她的手往自己隆起的裤裆摁去。 徐小云明明知道他每回求爱不成,都会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博取她的同情。他们结婚不久,房事几乎从未间断。不论是卧室、客厅、还是厨房,都是他们的娱乐场所。她曾经天真地认为,男人的性欲会随着日子逐渐递减。因为,当她还是他前女友的家政保姆,她对他的了解仅仅停留在雇主的层面上。 徐小云自己动手,拉下裘瞻博的裤链,从平角裤里掏出他那勃发的器物。她不为留意地咽了咽口水,心脏悄悄地敲起鼓来。她握住他的鸡巴,感受掌心的热度和柱身上凸起的血管。她用拇指指腹按压铃口,稍微撸动几下,随即直起腰,用湿润的两瓣阴唇磨蹭灼热的龟头。她没有让他等太久。她沉下腰,缓缓地扶住鸡巴,对准小逼,坐了下去。 直至她将整根鸡巴吞进肚子里,她已经经过一轮小小的高潮。她的十指攥住裘瞻博两边的衣袖,似痛苦地抿紧双唇,蹙紧眉头。他亲吻她绷紧的嘴角,两手按摩她的腿根那细腻的肉。他耐心地等她缓神。她不知不觉地张开嘴巴,迎接他伸进去的舌头。她喝下两人混合的津液,慢慢地往前后动起臀部。 裘瞻博身心极为放松地靠在车座椅上。他的双手扶住徐小云的腰,微微眯着眼睛,观赏她那销魂的神态。徐小云的胸部不大,一掌刚好握实;她的腰不细,腹部还有一层匀称的肉;外露的皮肤偏黄,而乳房却稍显白嫩;两条腿的线条不直,因为大小腿的肌肉饱满;她的双手并不纤细,十指短小且颇为粗糙。 裘瞻博见过美人,自有美的标准。所以,这么一看,徐小云长得并不漂亮。从客观上来说,他们的条件并不相匹。男方经商,有钱有势,有模有样;女方平民,一言蔽之;从主观上来说,他们对于结婚对象的要求也不相符。依照男方的前女友的标准,女方压根拿不到爱的号码牌。那他们究竟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呢?徐小云认为是裘瞻博意气用事。 因为一个强壮的男人患有无精症,这种爆炸性的事件不仅受到女方家人的议论,还促使家族成员对于继承人的候选不得不重新考量。裘瞻博或许是受到三重刺激,一气之下和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女人结婚了。他可能是想“叛逆”一回,通过一桩离谱的闪婚,来宣泄对他们的愤恨。这是徐小云根据所得的信息,得出的片面结论。至于她答应和他结婚,她也说不清原因。任何必然性实践的发生,都是偶然性集聚所得的结果。它们相互联系,相互补充,转化的过程极为复杂。可能是看他太可怜了。 那一段时间里,徐小云见证了一个温和有礼的男人,沦落成一只烟酒不离身的邋遢鬼。若说她从不在意雇主的心情,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暗自好奇着,裘瞻博是否会一直颓废下去。不关什么阶级的人,他们都有各自需要面对的痛苦。她一直偷偷观察,等到某一日,裘瞻博主动和她交谈起来。 难道她就这么趁虚而入了吗?不不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徐小云和其他家政人员一样,完成工作才是首要任务。比起关注雇主的生活变故,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工作能否让雇主满意。她还要以此来获取业绩。她作为一个平凡的陌生人,完全不了解上层社会的生活模式。因此,裘瞻博偶尔与她说说肺腑之言,她便把它当成故事,看似认真聆听,实则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要一出门,她就忘了一干二净。 车子轻微地摇晃,倘若是远距离去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动静。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呻吟在车内此起彼伏。徐小云的马尾垂在脖子后边,额前几绺头发挂在脸边,半遮半掩地挡住她眼中流转的春色。裘瞻博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然后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掐住她的侧腰,抬臀向上顶去。 徐小云歪着头,用脸庞贴着男人的掌心,全然沉醉在他一时的温柔里。在平时的相处中,他尊重她,是出于良好的家教,也出于形象的约束。他给予她极大的隐私空间,绝不轻易过问她的往事,除非是她自愿提起。他待她相当慷慨,从不计较家中的经济支出。如果不是她强硬地拒绝,他甚至每月都会给她一笔可观的赡养费。但是,她能察觉出,那温柔的背后隐藏着他真正的目的——他想肏她。 徐小云不是高看自己,而是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有一条发泄途径。即便不是她,也是别人。她不过是比较方便而已。她觉得这不是皮肉交易,因为他们是合法夫妻。她吃他的,用他的,甚至改名也是有他的帮助。她的曾用名叫徐招娣。招娣,名字浅显易懂,可其中却包含着对一个女性极大侮辱和一段难以忘怀的陈年往事。她的诞生不被重视,她的存在不被认可。她的用处只是为了招来弟弟。 改名即改命。徐小云曾去过所在地派出所,交过四五次的申请书,但是结果均是无情的驳回。她的请求在旁人看来是多余的。他们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给她带来的阴影。可是,裘瞻博发现了。在领证不久后,他们回了一趟女方的老家。不知裘瞻博使了何种本领,同样是交了一份亲笔手写的申请书和相关证明,派出所便通过了申请。当她看到新的身份证上的名字,不由地哭了好一阵子。不过,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忙的裘瞻博,全然不知徐小云有多么感谢他。 车子的振动终于停止了。徐小云恍然意识到自己把裘瞻博的衣服弄皱了。她待他内射完毕,起身抽出半软的鸡巴,正要坐回到副驾驶位上,却被人抓住手腕。裘瞻博拿着纸巾,递给徐小云,说道。 “擦吧。” 徐小云看着裘瞻博,试图用眼神去表达她的为难。但是,他无动于衷。她接过纸巾,支起上半身,双膝跪在他的面前,就为了让他亲眼目睹她擦拭从穴里流出的精液。她擦了很久,因为下体不断地流出一股股微白的浓稠的液体,而且柔软的纸巾和阴毛摩擦时,会发出极起微弱的唰唰声。她不知裘瞻博有没有发觉,反正她已经是面红耳赤了。裘瞻博看着她的举动,胸口似有一团滚烫的东西在炙烤他的理智。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那么用不了多久,眼前的这个女人就会怀孕。 他伸出两个指头,把粘在腿间的精液塞回她温软的小逼里,接着胡乱地在她的阴道里搅和。她的腿止不住地发颤,只好一手撑在车窗上,一手抓在座椅上,以来撑住随时会倒下的身体。两人的姿势是女在上,男在下,脸贴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一边依靠手指抽插的速度和力度,一边紧紧盯着她脸上的变化。 她看到他微微张开嘴巴了。她知道他的意思,她必须配合他。她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里,用舌尖扫弄他的舌尖,将呻吟声化作啧啧水声。 那天早上,裘瞻博上班迟到了。因为他返家换裤子去了。 —— 如果他们能在现实重逢。 初夜 “可以和我结婚吗?” “好啊。” 裘瞻博怔住,略显讶异。他的求婚是在冲动与不忿的心情之下说的,但是这种毫无理智的荒唐言论居然被当真了。徐小云却是神情自若,仿佛刚才的回答并不是玩笑话。她坐在沙发的左端,并拢双腿,缩紧双肩,微微低着头,抚摸大指姆上凹凸不平的甲面。他将她从头至脚看了一遍,惊奇地发现她的工作形象永远是那么的一丝不苟。 她把长发盘在后脑勺,并用黑色发网套住参差不齐的碎发;她穿的深蓝色工作服干净得体,与戴在手上的碎花手袖风格并不一致,兴许是她个人的喜好致使;她的脚上仍旧穿着每日相同的白棉袜子,只是它们被无数次地过水清洗,后脚跟上不免起了一些毛球。裘瞻博心想,她若是嫁为人妻,必定是一个勤节持家的女人。 他应该直言解释那些话都是随口说的吗?是应该询问她是否知道与自己结婚的后果是什么吗?还是应该顺水推舟地利用她来达成报复他人的计划呢?他纠结吗?他一点都不。他看着徐小云,已经开始盘算之后的事情。 他们结婚了。没有婚宴,没有聘礼,没有嫁妆,只有两本红色的结婚证。裘瞻博事前和徐小云约法三章,其中他需要她遵守的,是绝不擅自插手他的个人生活,而他亦是。夫妻俩结婚不到两个月,即便在床上如何亲密,对彼此仍是不甚了解,也不急于了解。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意识:顺其自然才是对双方最有益的。婚姻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把各自的生活融合在一起,好比两个圆相交,重迭的一小块部分才是他们的夫妻生活。所以,他们注重分寸感,对彼此是相当的客气有礼。 其实,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他们有各自的卧室,除非裘瞻博有需求,那么徐小云就会去到两人共同的卧室等着他。之前曾说过徐小云和丈夫很少交流,通常是他讲,她听。这不代表他们之间无话可说,而是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像是两人同居的第一天,妻子不仅不敢直视丈夫,讲话还会结巴。 裘瞻博召唤徐小云的方式也是挺有趣的。他们的初夜就是一个奇特的例子。当时,徐小云在收拾厨房的卫生,裘瞻博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外,忽然的声音吓得她狗叫了一声。他看着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先生有什么事吗?” 裘瞻博向身后指了指。徐小云脱掉胶手套,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 “后背痒啊?” “不是。你去房间……” “换床品吗?” “不是。就是……” “什么?” “睡觉,和我睡觉。” 徐小云转过身去,一边拿着抹布擦台面的水渍,一边小声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 关于同房这事儿,裘瞻博自知是强人所难,但是他依旧想试一试。于是,他端着一张正直的脸,向徐小云提出这个极为冒犯的要求。他之所以这么做,难道不怕受到鄙视吗?说实话,他不怕。他只是顺从他那当下复杂的心情,毫无顾忌地问出那个漂浮在脑中的问题。是他好色吗?他觉得不是。他是人,有欲望,但是从不滥交。洁身自好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或许他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徐小云的底线究竟可以到哪种程度。 徐小云的反应,让裘瞻博有些意外。她最初只是惊讶,接着很快冷静地思索起来,最后点了点头。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裘瞻博心存疑惑。他想要答案,但是不会追问她。他喜欢自主寻找。 婚前检查显示徐小云身体良好。性爱的安全性有了保障,裘瞻博可以放心地使用她的身体。记得两人第一次同房,哪天夜里的指针和分针正好指向十点。裘瞻博的余光留意到卧室的门开了,他把视线从挂钟上移开。徐小云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灰色长裤,身后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揪揪。 她不应该穿衣服的,裘瞻博暗忖道。他看着徐小云朝自己缓缓走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他感觉到柔软的床垫正向下陷去。他借着床头壁灯的光线,看见她胸前的衣服有两处凸起的圆点。他掀开薄毯的一角,让她钻了进来。 室内的冷气和湿度与人体的温度正好相互平衡。徐小云躺着躺着,居然有想睡觉的意头。裘瞻博也在她的身边躺着,而他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和他一起盯了一会儿,便把在毯子下面窸窸窣窣地把衣服脱光。她把睡衣和内裤丢到床下面,把赤裸地身体挪到他的身边。她等了一阵子,却发现他扔躺着,没有动静。 在这个节骨眼上,徐小云即便知道自己对男人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心底不免还是有些失落。她觉得躺一会儿就够了,没有必要作践自己。她起身,把床边的衣服捡起来,正要穿上,却听到裘瞻博不满的语气质问道。 “你去哪儿?” 徐小云扭头,有点茫然地答道。 “我回我屋里。” “为什么?” 徐小云想了想,尴尬地笑着解释道。 “我想现在不是时候。” “我硬了,难道还不是时候吗?” 徐小云乖乖地躺回床上。裘瞻博很快地把睡衣丢到一旁,连带为徐小云遮羞的毯子都扯开了。 徐小云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她的肌肤犹如雨后春草,每一处散发着露水的清新气味。她那富有力量的身躯好似顽强的黄泥土,既有炎日炙烤后留下的灼热气息,还有细雨浇灌后丰沛的细腻肌肤。裘瞻博的神情显得有些痴迷。他抚摸她胳膊上结实的脂肪之下包裹的肌肉,仿佛真真切切地抓住了生命流动的证据。 社会为女人设定了形状。她们只能生活在一个框架里,成为肤白纤细、细腰翘腿、娇小柔弱的骷髅架子,是女人们毕生追求的至高目标。只是,这种病态的观念并不适用于身下的这个女人。她的腿不直,脸不小、皮肤不白,臀部还有几条生长纹。皮肤因为发育而拉扯开来,长出类似树木年轮的条纹,宛如时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印记。裘瞻博俯身,舔舐那处的纹路,说道。 “你的身体很漂亮。” 徐小云红着脸,闭着眼,不敢说话。她不知道他眼里情愫,便以为他在哄人,因为她在此刻尚未察觉自身的魅力。只有与她相处的人,才能感受她身上弥漫着一种使人安心的独特气质。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坚毅和沉稳,似乎即便是天塌了,她都有办法顶起来。裘瞻博拿开她遮住眼睛的手,说道。 “看着我。” 徐小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睁眼,将视线慢慢移到裘瞻博的脸上。她看得出来,他平静的眼神之下蕴藏着一股烈火。她见状,心底有一些胆怯,还有一些期待。她抬起手,虚虚地搂住他宽厚的背;打开双腿,让他轻而易举地挤进自己的腿间。她只是想告诉他,她是心甘情愿的。他吻着她的唇,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悄。他的掌盖在她的乳房上,揉捏两团弹动的软肉。她不由地发出细微的呻吟,微微张开的嘴巴,不料被他的舌头趁虚而入地闯了进去。 裘瞻博压在徐小云的身上。他那沉重的身躯和结实的体格,以及炙热的体温,都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这是一个男人,一个真实的男人。人类的天赋之一就是幻想。徐小云曾经幻想过与之结合的男人的模样。意识来源于物质世界。因此,她的阶级水平,一定程度限制了她的幻想。所以,她以为最好的男人,顶多是长得帅气,还有点小钱。她只有这两个条件。 是否应该嘲笑她见识短浅呢?她做家政,看过不少雇主日消百万如流水的奢侈。她和他们都是人,但是却有三六九等。她越发地看清事实,便越发地明白自己的普通。她没有独特的天赋,也没有超强的能力,更不用说家室和背景了。她知道自己一个平凡的女人,能爱上她的也只会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有的人幻想可以飞天遁地,有的人幻想可以穿越过去,有的人幻想可以改变未来……当人越是脱离现实,越是感受幻想带来的快感,而徐小云偏偏是一个连幻想都要小心翼翼的女人。所以,裘瞻博就是掉在她家门口的一块金砖。她困惑地把它捡起来,却不敢私藏起来,只怕哪一位美女无意掉落的。但是,她知道与她湿吻的男人并不是幻觉。 处女 徐小云谈过几次恋爱,但是始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那些男人总是那么急色,似乎比起了解她,做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亲吻毫无技巧可言,更不用说任何前戏。他们只会粗鲁地把口水糊在她的脸上,我行我素地满足他们自己的愿望。她失望地推开他们,反而会被教训。即使他们为了骗她上床,不惜巧言令色,但是他们那虚伪的嘴脸,只会让甜言蜜语变成虚情假意。 既然如此,裘瞻博与他们不一样吗?他不是在结婚不久,就要求她同房吗?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急色吗?是啊,他有什么不同呢?徐小云暗自问道。她注意到眼前的男人的睫毛纤长,其尖部微微翘起,颜色与他的发色一致。她仰头,张起嘴巴,尽可能地与他在口腔里唇舌交缠。 他的前戏很足。他用心地吻着她,过程中还会腾出空间,让她得以喘口气。他的手指捻住她如黄豆粒般大的乳头,时而用指甲扫拨,时而用指腹搓动。可怜的乳粒如同他下身灼热的鸡巴,渐渐地变硬变大。他把鸡巴压在她的阴户上,用肉柱前后摩擦小逼,使其沾上淌出的透明淫水。 这个男人尚未攻占城池,便已在门外鸣鼓诱敌。两片脆弱的阴唇无力挡住外物的入侵,它只能可怜地趴在两侧,被湿漉漉的肉柱反复碾压。经过十几下的按摩,埋在皮下的阴蒂慢慢凸起,与上面擦过的肉柱相磨蹭。徐小云被他不疾不徐的动作弄得又疼又爽。因为每当龟头掠过小逼的时候,那穴口都会如同痉挛一般地蠕动起来。 徐小云不清楚究竟是她发烧,还是那根似铁棒坚硬的器物灼热。因为快感,似有一阵源源不断的电流,从头到脚地在她的身体里打转。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主动地,把双腿紧紧地夹在男人的腰上。她尝到一点甜头了,于是乎,想要更多刺激。只要是裘瞻博给的。 原来,她不过一个肤浅的女人,徐小云心想道。因为没有体验过男人给的温柔,她就像一个初次吃到糖果的稚儿,对嘴里这股短暂的甜味万般珍惜。也许,裘瞻博对每一个女人都很好,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不想要暴力的性爱,不想要廉价的爱情,不想要低俗的哄骗。她只是想要一次愉快的性体验。 徐小云的内心感动无比的空虚。她知道从小逼流到屁股上黏糊的湿意是什么液体。她作春梦的时候,偶尔会在内裤上发现这一点东西。她的脑中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下体再不插入某些东西,那么她的生命就会岌岌可危了。她伸手去握住紧贴小腹的鸡巴,并且尝试放进小逼里去。她以为事情可以水到渠成,但是裘瞻博离开了她的唇,看着她迷离的眼神,轻声问道。 “想要吗?” 徐小云点了一下头。裘瞻博把她的手放到她的牝户那儿,问道。 “摸摸是哪里想要?” 徐小云低头往下瞧去,一根硕大的鸡巴在逼口前后摩挲,那“壮观”的画面让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不仅暗中观察骨头的颜色和形状,还观赏马眼处汩汩渗出的水。她不禁摸了几下,前列腺液便粘在她的手指和马眼之间,拉出一条半透明的丝线。她如此见状,就把腿分得更开了,并用俩指掰开两片肥厚的肉瓣,将一个黑且窄的逼口向外露出。 裘瞻博扶住鸡巴,在吐水不断的小逼前轻轻拍打。徐小云难受地哼哼起来,难道是他注意到吗?他之所以在入口前踌躇,是在测量入口的尺寸。他觉得她的阴道只够塞进两个指头的宽度,说不定冒然闯进去,反而会使双方都不舒服。在徐小云还未搞清楚他的意图,他便趴在她的腿间,张嘴含住她的小逼。 徐小云惊叫一声,惶恐地想要制止他的行为。只是,裘瞻博把她的双腿用手臂圈住,她挣扎了一会儿,便由他去了。她的小腿搭在他的背上,手揪住床单,嘴里的呻吟不像先前那么短浅,而是变得绵长且高调。她感受到有一条“活物”在体内乱钻。她害怕,却又渴望那条灵活的舌头能继续扫弄肉壁上的敏感地带。 她很快就高潮了。她半阖着眼睛,失神地望着门那边。她虽是余韵之中,但不忘裘瞻博的需求。她放松身心,调整呼吸,静静地等待重头戏的上演。裘瞻博扶着沉甸甸的鸡巴,将其对准小逼的入口,接着松开手,夹臀挺腰,光洁龟头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喘了一声。裘瞻博额头上的汗滴在徐小云的肚子上,他不禁咬牙,觉得爽极了,整根鸡巴好似被一个橡皮筋套紧了,虽然紧,但是不涩。他耐着性子,只插入了半截。他抬头看着徐小云,发现她呼吸平缓,正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明白她的意思,直直地插了进去。 徐小云放开自我,犹如一片孤舟在河中摇摇晃晃地飘着,何去何从皆由男人来决定。她曾以为,爱是一种极为抽象的东西。所以,像她这种愚笨的人,定然是无法理解何为爱。可是在当下,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爱的存在。 爱被具象化了。它正展现在徐小云的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摸着裘瞻博的侧脸,畅游在他那深邃眉眼的温波之中。他们的唇与唇之间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温热的鼻息相互贯通,使她得胸膛莫名地瘙痒起来。她微微地抬头,吻着她的“爱”。瞬间地,一根理智的弦断了。裘瞻博掐着徐小云的腰肢,一边深吻她,一边狂肏她。 性爱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也是一种创造爱的方式。徐小云被裘瞻博顶弄得呻吟不断。她忽然明白何为幸福。幸福是一种庆幸,庆幸裘瞻博没有悔婚;幸福是一种珍惜,珍惜那份不属于她的温柔;幸福是一种满足,满足于身心都被填满的滋味。 “那里,在那里……” 徐小云抓住裘瞻博的胳膊,用着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这里?” 徐小云没有回答,因为裘瞻博坚持不懈地往她的敏感点发起进攻,使她神志不请,话都不会说了。 徐小云的肚子涨极了,小逼也软透了。裘瞻博咬紧牙关,被青涩却贪吃的肉穴折磨得头皮发麻。每当他半根抽出,半根插入的时候,湿软的小逼像是有千百张细密的小嘴,将他的鸡巴依依不舍地嗦紧。而且,她的阴道短且浅,与他阴茎的长度虽是有一点差距,但是那又是另一番极致的体验。他可以不费多少气力,就能直捣子宫的入口。 子宫是孕育生命的神圣之地。裘瞻博一只脚踩在床上,一只脚跪在床上,让她的下身悬空着,以上往下的方式肏逼。龟头一接触到极具弹性的宫口,他便更加销魂地喘息起来。他感觉到下垂的胞宫在吸啜他的马眼,似乎要将他的精液如数榨取干净才心甘情愿。 他的抽插速度变得更快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半进半出,而是把龟头留在小逼里,退出后半截肉柱,接着再狠狠地捅进去。生殖器虽然都是肉做的,但是女人哪儿有男人那根似棍状的鸡巴凶悍呢?小逼外边艳粉色的嫩肉都被肏得发白,而两片阴唇已东倒西歪地撇在两旁。 徐小云的呻吟随着裘瞻博的冲劲越发地急促。她夹紧他的腰杆,遵循身体唯一的本能,疯狂地渴望他可以将浓精射在子宫里。她扩胸挺背,将身体的重量往那根与男人相连接的器物移去。她的乳房打圈似地剧烈晃动,而腹肉挤在一起,被下方的鸡巴撞得颤抖不已。 卧室里尽是女人的高昂叫声。徐小云能肯定,裘瞻博要射了。不出十几下的抽插,他猛然对着敞开的宫口里一股射精。她缩紧脚指头,绷紧大腿肉,感受着让她爽到哭泣的快感。而在期间,她才知道男人射精不是一次性的。裘瞻博把徐小云拉起来,却没有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她坐在他的怀里,继续之前的深吻。 “喜欢吗?” 裘瞻博依旧没有离开徐小云的唇,所以讲话有些含糊不清。徐小云朝他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还想要吗?” 徐小云点点头。 “说话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徐小云抿抿嘴巴,舔舔嘴皮,音量不大不小地说道。 “想要。” 徐小云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抱着。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地享受他的宠爱。 —— 邹沛沛的《沉溺》还挺好听的。 宫交 徐小云不了解男人的身体。她有着孩童一般的好奇心,抚摸裘瞻博的脖子,肩膀,手臂,以及胸膛。到了此刻,她才知道男人的胸肌是软的,就像自己的胸部一样。 裘瞻博平躺在床上,而徐小云则坐在他的胯上。因为坐姿的缘故,她的臀部和大腿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屁股看上去就宽大了许多。他掐握住她柔软的屁股,十指稍微使劲地捏了几下,就陷进极具弹性的臀肉里。他想起方才,她在自己的肏弄下,肉浪层层翻起,乳波频频抖动,心底便有一股热气流到下身。 徐小云忽而愣了一下,抬眸看向裘瞻博。他的鸡巴还插在她的小逼里,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呢?她一把扯掉绑头发的橡皮筋,两三下把头发重新扎紧,像是整装待发地为接下来的事情作好准备。她慢慢俯身,趴在他的身上,一边用手指轻轻捻住他的乳头,一边亲吻他的脖子。 她伸出一小截舌头,小心地舔舐着,不敢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吻痕是男女相爱的证据。她可不会厚颜无耻地去欺骗外人,或是彼此——他们结婚,不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她没有心思较真,只管将从丈夫那儿学来的花招如数使出。她的吻慢慢向下移去,直至来到他的胸前。她一边用嘴吸吮他的乳头,一边向前向后地移动屁股。 徐小云终于如愿听到裘瞻博的呻吟。她极为缓慢地用小逼碾磨硬挺的鸡巴,使那根擎天巨物有序地搅和小逼里的淫液。他们都听到下方传来咕啾咕啾的声音。裘瞻博很舒服,所以不自觉地把徐小云的臀瓣向两边扯开,将隐藏在臀肉间的牝户完整地暴露在外。 也许,徐小云这浅浅的抽动不足以称赞。但是,只要看清了那根如手腕粗的鸡巴,根本就不似它的外观那样的可爱和可口,任何女人都会同情她的艰辛。裘瞻博的长相斯文,可是身下的器物却截然不同:肉柱的颜色与其主人的肤色一样白皙,龟头则是像手肘透着干净的嫩粉色,暴起的两三条青筋横亘在柱身上,在视觉上让人看得可怕。 而徐小云,一个性爱的初学者,不惜将穴口撑到极致,像是即便裂开,也要死死地把小逼里的鸡巴箍紧了。要怪,就怪她太主动了,裘瞻博是比第一次还要硬,还要粗。他暗自绷紧大腿肌,捧住她翘起的屁股,用力地往胯部按去。 随着主动权转移到裘瞻博的手里,徐小云无所适从地被迫迎合。她直直地坐在他的胯上,被他掐住腰肢向上抛去,紧接着在下坠的时候,又被他狠狠地按在坚挺的鸡巴上。龟头冲进阴道,却只能与敏感点与之擦身,好似它的目的地是为了闯进子宫里。她有点疼,因为姿势的角度和身体的重量,使她以为穴里插的是一根锋利的长剑。 可怜的徐小云不知道裘瞻博的意图。她昂首引颈地张嘴呼吸,神情似痛苦,似快乐。他仍不间断地撞击她绵软的胞宫,就像是一个不辞辛苦的矿工,永不停歇地往一处藏满钻石的山面凿去。他如此执着的缘故,不过是因为她可以帮他实现一直以来深藏已久的心愿——他想要和她宫交。是他使坏心了。他知道徐小云懂得不多,便想着好好利用这一次机会。 裘瞻博闷哼一声,龟头径直捅进子宫里。徐小云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唤。她只是把腰杆弓起,双腿夹起,用手背挡着眼睛。裘瞻博见状,心知糟了。他坐起身,掰开她刻意遮挡的手臂,便看见她红着一双眼睛。他连忙一把抱住她,满含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哭了。以后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徐小云没有作声,只是把下巴搭在裘瞻博的肩上。坦白说,裘瞻博见过女人的眼泪,但是喜极而泣和默然泪下完全是两码事。他一下一下地抚摸她湿淋淋的后背,暗中观察她的动静。 说实话,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裘瞻博心想道。明明在一年以前,徐小云只是一名称手的家政保姆,被前未婚妻带到他的住所负责清洁工作。有人可能会说,这是小三上位的经典戏码。是啊,小三最起码有心计与样貌,而徐小云……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但要是说他们毫无联系,那多少是有些掩耳盗铃了。 当时,莫莉还是裘瞻博的未婚妻。他们刚刚庆祝完订婚派对,别墅都是散余的垃圾。于是,莫莉叫来了自家的家政,徐小云便是其中一员。那时候,两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裘瞻博仔细想着。噢……好像就是徐小云一直无法喊的“先生”。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肯定是需要互相给对方留有一个印象。数数手指,他们眼神交集不超过三次。 婚期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到了,裘瞻博却在婚前查出了无精症。真是造化弄人。他从未想过“孩子”居然是开启美好人生的巨大隐患。他不仅要扛住家族施加的压力,还要承受与未婚妻因为孩子的争吵。他深知莫莉是生活在充满爱的家庭当中,所以对孩子有着无限的期望,而且,她更希望与他共同创造一个爱的结晶。 裘瞻博因为命运,感到万分无力。他难过,不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而是他知道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以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享受天伦之乐。他永远都无法帮她实现她的愿望。所以,他为了不剥夺她成为母亲的机会,选择长痛不如短痛的方式,狠心割舍这一段感情。他们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两人分手之后,裘瞻博躲在家中酗酒。在这个期间,徐小云来了,说是帮莫莉的拿衣服。他毫不怀疑地让她进到屋里,自己则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等他醒了,他才发现整栋楼的卫生都被清扫干净了。而后,他就成了徐小云的新雇主之一。过后不久,裘瞻博向徐小云求婚了。 裘瞻博现在想想都觉得荒唐。他居然和一个并不相熟的女人闪婚了,而且还一同在床上颠鸾倒凤——此时,他的阴茎插在她的牝户里,龟头埋进她的宫腔里。他与莫莉从相识,相爱,还差一点就能相守的这个过程,他们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可是在最后的两个月里,他们却把彼此的感情摔得粉碎。 小的时候,人人都说,裘瞻博是一个早慧的人。他有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眼睛,让人一看,便暗自叫道这孩子的不一般。外人如此说着,他也如此信着。因为他的敏锐和聪慧,他极早地预见未来的自己、未来的事业、未来的家庭。他以为命运是掌握在手里的。殊不知,掌控命运的上帝已然站在他的身后,正等着好时机朝他的脑袋一棍子敲下去。他的自以为是成了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 冷气将两人的汗水吹干了。徐小云冷静下来,便想从裘瞻博的身上下去。可是,她不知如何解救自己。她低头看着两人连接的地方,又为难地看着裘瞻博。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得已向丈夫求救。 “我想去洗澡。” 裘瞻博把徐小云放到床上,然后用手掌在她的肚子上转圈似地按摩。他亲吻她,给她一些缓冲,接着趁她放松下来的时候,猛地向后抽出鸡巴,小逼便发出声啵得一声。两人躺在床上休息,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小云先起身,从地上捡起衣服,走出卧室。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奔浴室。她站在花洒下,让热水洗刷去她身上的爱液。被水浸湿的长发贴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脑袋沉,于是低下头,就看见两脚之间有一滩白色的浆液。她都忘了裘瞻博是内射的。 “小云。” 一扇磨砂白的玻璃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浴室里的流水声即刻停止了。徐小云转过身去,呆呆地望着玻璃门,像是真的能看见外面的男人。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还能如此的陌生。 “有什么事吗?” “待会儿要一起睡吗?” “我…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儿呢?裘瞻博没有拆穿徐小云那拙劣的谎言,似玩笑、似认真地问道。 “这样不会显得我很无情吗?” “我不会这么想的,你放心吧。” 裘瞻博沉默片刻,互道晚安,便离开了。 ——— 推荐一首歌:FiFi Rong的《另一个我Another Me》。 指奸 徐小云周六休息,便去了裘瞻博的公司。如果不是他主动邀请,她根本不想去。因为她担心有人会知道他们的关系。 徐小云乘坐私家车,到达丈夫的公司楼下。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一栋玻璃高楼,突然心生胆怯,望而却步。是直接逃走吗?还是随便找个借口呢?她在大门前犹豫不决。临近中午的太阳毒辣,她抹掉额头上的汗,一鼓作气地径直走进一楼大堂。 她像一只误入人类社会的小羔羊,茫然却警惕地踏着小蹄子,时而停停走走地穿梭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群之中。她对这栋宏伟建筑的内部的现代化设施,既感到好奇,又感到畏惧。她不知道天花板上的灯可以射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不知道墙上的壁画可以堪比博物馆的陈列品一般精致,不知道男人女人那上班的架势竟能如此的气势如虹。他们行色匆匆,与她擦肩而过,如同大象脚下的蚂蚁。 徐小云来到前台的咨询处,准备自己寻路找上去。只待客服人员得到她的姓名,随即拨通座机的电话,不久,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就突然冒了出来。她听着这个男人的自我介绍,才明白他是裘瞻博的助理。她和这位程助理点头示好,接着跟着他乘坐一个私人电梯,看着液晶显示屏的指数缓缓升高。 “裘先生还在忙。麻烦徐小姐先跟我到休息室等待。” 程助理长得不仅年轻,声音也很年轻。徐小云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拘束。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说话,只会点头,跟着他的身后,好像小鸭跟着母鸭过河。 来到休息室,徐小云还以为到了酒店的客房。她一进门,就坐在距离门最近的沙发上。她看到跟前的长形桌上放着许多精致的点心,餐具旁还放着一只白玫瑰。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给裘瞻博带一点家里炖的鸡汤。大概过去十几分钟,程助理打开房门,向外展开一只手臂,作出邀请的姿势,说道。 “徐小姐,您跟我来。” 因为程助理恭敬的态度,徐小云对于陌生环境的戒心放下了许多。他们穿过一条空中长廊,走到尽头的一扇胡桃色双开门前。徐小云看到门边站着一位与程助理年龄相仿的女士。她穿着一套黑色的女士西装,身材高挑,神情自若,从站姿和体态来开,像是一名礼仪小姐。在她与程助理交接之后,由她推开大门,徐小云一眼就看到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正是自己的丈夫。她走进办公室,不禁回想起刚才的一男一女。他们的长相虽是不同,但是两者相似的动作、表情和笑容都像是同一批出厂的人形机器。这或许就是别人口中的“专业”。 一间专属的办公室似有百尺的占地面积。左边是休息场所,有沙发、酒柜、电视和台球桌;右边是工作场所,有影印机、书柜和半开放式的会议室。自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徐小云就知道裘瞻博定一个非富即贵的人。但是,她压根没有想过他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总裁。虽然,她对总裁这一职位没有具体概念,却也知道它类比于老板、话事人、决裁者。 徐小云知道裘瞻博牛逼,但是没有想过可以这么牛逼。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他们享有高等教育和有效医疗,将占有的资源转化为财富再生的机会,从而将资本原始积累不断扩大化,得以使下一代子孙可以在不同的领域,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富人越来越富有,穷人越来越贫穷,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贫富差距是徐小云无法跨越的一个坎。每当她回到家中,看着这栋有着奢侈昂贵的家私和装潢的别墅,以及放着许多她看不懂含义的艺术品,心底便不由地感到惶恐。她何德何能每天晚上都睡在松软舒适的床上?又何德何能占有那个不属于她的男人?山鸡变凤凰,讽刺得不正是她吗? 她站在落地窗前,往下望见密密麻麻的矮楼和车水马龙的道路。她之所以有机会像一个上位者,悠然地俯瞰众生在烈日之下为生活奔走,都得多亏裘瞻博的身份。这栋高楼是她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参天大树。 “小云。” 对这一声呼唤,徐小云渐渐习惯了。她转身走向书桌那边,看到裘瞻博把银色眼镜摘下,朝她招了招手,说道。 “过来,坐我腿上。” 徐小云摇摇头,说道。 “我很重。” “来,过来。” 裘瞻博一伸手,徐小云就走了过去。她握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拉到腿上坐着。他分明可以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和拘谨的神情,可是偏偏要作出只有相爱的情人才会作出的亲昵举动。他是故意为之的。无非是想看看她对接下来的事情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从书桌最底下的侧柜里拿出一张浅蓝色的、比纸厚一些的方形布料。 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尿垫?徐小云暗忖道。她虽是纳闷,却没有询问,而是顺从让裘瞻博把尿垫摊平,放在她的屁股下面。直到他脱掉她的布鞋,抬起她脚,并把她的脚跟搭在书桌上。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等等,你……” “外面热不热?” 徐小云话都没有说完,就被裘瞻博堵住了嘴。 “还好。” “肚子饿吗?” “不饿。” “不饿就好。” 徐小云好像听到几声轻笑。裘瞻博罔顾的她的阻拦,把她的裤子和内裤一同脱下,并且通通拢到脚踝上。因为光秃秃的下身没有任何遮挡物,她只能夹紧双腿,用手捂住下体。她如此窘迫,可是他仍不体谅,只是揉着她的小腿肚,安慰道。 “不怕。把腿张开,让我看看。” 大白天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徐小云暗自抱怨道。她摇摇头,望着不远处的大门,说道。 “助理会进来。” “放心。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会擅自进来。” 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她耳根子可软了。只要裘瞻博吻吻她的耳垂,亲亲她的脖子,再摸摸她的大腿,轻轻松松就打开她那隐秘之地。是不是所有男人这样做,她都会如此听话呢?裘瞻博不禁疑惑。兴许是察觉出他的目光,徐小云扭头看着他,一双杏眼里似漂浮着一片薄薄的雾气。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嘴,衔住彼此的嘴唇。 裘瞻博把手伸到徐小云的牝户,用中指在两片肥嘟嘟的肉瓣之间上下磨蹭。她不顾身体的战栗,壮着胆子,把腿越发地张开。他利用指腹的抚弄,成功地把藏在包皮里的阴蒂诱使出来。脆弱的阴蒂在粉肉里冒出头来,并在他不断地摩挲之下变得茁壮。 比起漫长地抽插阴道,徐小云或许更喜欢耗时较短的阴蒂高潮。她宛如一只刚出生的幼猫,缩在裘瞻博的怀里嘤嘤叫着。裘瞻博的中指虽是仅仅插入了前端两节,可是画圈般按压阴蒂的拇指仍持续制造快感。她的小逼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淫水,咕叽咕叽地被手指前后左右地搅动。从穴里溅出的透明的液体粘在他的手上,也粘在她那黑簇簇的阴毛上。 可能是因为徐小云不常穿短裙短裤的原因,使她大腿的肤色比手臂的肤色要白一些。她腿间的肉细腻极了,一些淫水抹在上面,油光水滑得让裘瞻博口干舌燥。他的视线从未舍得移开。低头瞧着那滑溜溜的小逼滋滋地出水,而层峦迭嶂的穴道犹如一张有生命的小嘴,正费尽心机地把他的整根手指往里吸入。 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不能只有一个人欣赏。裘瞻博在徐小云的耳边说着什么,她随即睁开眼睛,和他一起低头看着自己的牝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细碎的嘤咛逐渐变成短促的呻吟。她感觉整个牝户的胀痛感越来越明显,好像急需更粗更大的东西来将她填满才能止痛。 “我要……” 裘瞻博看到徐小云因为空虚而受委屈的样子,心底忽然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他亲了一下她的嘴巴,问道。 “不舒服吗?” “我要。” “要什么?” 徐小云抿紧嘴巴,把头撇向一边去。要什么?当然是要他的鸡巴插进去。只是这粗野的话,她可说不出来。 “是不是想被我肏?” 裘瞻博贴在徐小云的耳边,像是悄悄话一般地问道。徐小云听了,点点头。这话不假,她是想被人肏,还想被他肏。 “等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徐小云还是点点头。她喜欢“家”这个词。有了家,她就不再是一个人;有了家,她就不会在外受风吹雨打;有了家,她就不会再孤苦无依。难以想象,她和一个男人居然有一个家。想到此时,她突然急促地叫起来,穴里喷出一注水来。她潮吹了。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尿垫,那发生在办公室里的情色之事就会被人发现了。 ——— 我要努力活着。 戒指 在男人写得书里,女人的形象多数是一个善于说谎的情场骗子。好似,她们拥有的灵活头脑和非凡美貌,都只能用在玩弄或讨好男人的事情上。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男人和女人有差别吗?他们没有差别,只有区别。他们不过是有着不同的生殖器而已。人就是人,好人坏人都是人。假如硬是说女人是害人的妖精,那怕不是一个无知之人口中喷粪。 瞧瞧徐小云这么一个在感情处子的女人。她那灵活的头脑,只在工作上才能够使用。不然,她制服胸前的写着“金牌员工”的名牌可是要被收回的。除此之外,她害怕撒谎,仿佛一旦撒谎了地球就会逆转、天上就会打雷、太阳就会爆炸。她的良心像是一个气球,任何谎言都会成为一根细小且致命的针。所以,当莫莉祝贺她结婚的时候,如果她有勇气坦言,那么此刻的她就不必闷闷不乐了。 他们结婚的事情,亲朋好友都不知晓。他们没有主动告知任何人,但是若有人注意到他们手上的戒指,那么事实就不再是寂静无声的。起码,裘瞻博是不会否认的。徐小云不像他那般心安理得。她还是尽可能地想瞒着,越久越好。她尤其不想让莫莉知道。只是这事儿还是被发现了。 即便与男友分手,徐小云仍为莫莉工作。她喜欢徐小云思维敏捷,干活利索,诚实忠厚,更重要的是话少。她聘请过不少人,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爱与雇主聊闲话和套近乎。因为礼貌问题,她不得不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应付她们,随后不断地换人或是换家政公司。 做家政这一行的年轻人不多。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太苦太累了。服务业离不开人,而人又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有的雇主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却在喜爱在小事上折腾人,以来展现他们骨子里的劣根性。所以说,如果不是没有其他技能,谁都不愿意签署这一份卖身契。徐小云入行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跟着姨妈从偏远乡下去到一线城市,摸爬滚打地人堆里挨了八年。她胜在年轻,肯吃苦,做起事不比那些自卖自夸的阿姨差,所以寻求效率的都市人眼中,她就是一块儿新鲜热辣的嫩豆腐。 莫莉常在海外工作,不常回家,所以住所的卫生并不麻烦。徐小云本打算提前结束工作,但是没有料到雇主提前回来了。她忽而听到一点动静,直觉让她走了出去,在客厅看到莫莉斜倚在沙发上。她脱掉胶手套,走了过去,说道。 “莫小姐,卧室干净了,你去床上睡吧。” 莫莉蹬掉脚上的高跟鞋,把身体倾倒一边,直直地躺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累。” 莫莉是服装设计师,经常需要出差去海外,日夜颠倒的生活使她的身体难以支撑。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子,睁眼就看到徐小云双手给她递来一杯深紫色的水。她爬起身,接过那杯奇异的水,问也没有问地直接喝进嘴里。等她在舌头回味那酸酸甜甜的滋味,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她喝了半杯,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询问这杯东西的来历。 “这个是什么?” “杨梅甜汤,里面放了乌龙茶和一点沙冰。” “自己做的吗?” “是的。” 徐小云接过莫莉递来的空杯,不慎被人察觉出她的不同之处。 “你结婚了?恭喜你啊。” 徐小云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尴尬地向对方道谢。当下,莫莉欣喜地看着徐小云,对她那古怪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怀疑。她只是由衷地为徐小云感到开心。毕竟,在不久之前,她本来也是一个即将步入教堂的幸福女人。莫莉望着徐小云,不由地想到一些事情。 “ 他还在继续请你做家政吗?” 两个不同阶级的女人唯一共同认识的人只有裘瞻博。徐小云开始紧张起来。她握紧玻璃水杯,佯装听不懂似地反问道。 “是说裘先生吗?” “对。他过得还好吗?” 徐小云踌躇起来,好似感受到颈动脉在跳动。倘若说裘瞻博过得好,那么会显得他颇为无情无义;倘若说他过得不好,那么会让人觉得一个员工过于关注雇主的生活。于公于私,她怎么说都不太好。 “我不清楚裘先生的事情。” 一句话撇清了关系,又回答了问题。 回到现在,徐小云坐在副驾驶上,若有所思地摸着婚戒。裘瞻博用余光注意到她的情绪,还撇见她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戒指吗?” 徐小云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 “戒指很漂亮。” “那你怎么一脸事忡忡的样子呢?” 徐小云低头不语。她骗了莫莉,难道又要瞒着裘瞻博吗?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填补。她知道,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到了那时候,裘瞻博就会知道与他同住屋檐下的女人,居然是一个道德败坏的魔鬼。上司、同事、雇主都会齐齐地鄙视她,因为她不仅没有诚信,还学会了撒谎。这仿佛就是一件有违伦理、大逆不道的事情。随即,车内遽然响起一阵激动的女声。 “莫小姐看到我的戒指了!” 裘瞻博听罢,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的车道,可是嘴角已然悄悄扬起。徐小云看到他没有什么表示,继而异常严肃地说道。 “这事情很严重。” “有什么严重的?” “我骗了她。” “骗她什么?” “她不知道和我结婚的人是你。”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 徐小云顿时语塞,又把头低下了。 轿车停在红绿灯前。趁着时间,裘瞻博笑着问道。 “你是觉得和我结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红灯转绿灯,轿车启动了。待车子拐了一个弯,速度平稳下来,裘瞻博接着问道。 “还是说……你害怕她误会你?” 徐小云沉默了。裘瞻博忽然长叹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解释道。 “我和她正式分手了才认识你,绝不存在移情别恋,或是无缝衔接。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即使她气不过,也不会为难你。她会选择对付我,而不是你。而且你和我结婚,完全是因为你想帮我。所以,始作俑者是我。我才是那个混蛋。况且,你知道的,我们之间……” ……没有感情。 他们是一对无爱的情人。所以对他们来说,任何人的嫉妒、怨恨、羡慕、质疑都显得无关痛痒。 明白裘瞻博表达的意思,徐小云不由地感到释然。随后,她想起曾在莫莉眼里的黯然。她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也知道五年的时间不是一个简单的数目。在一段关系之中,男人女人都付出了精力和时间,任谁都无法斩钉截铁地与过去分割。他们对彼此的留恋,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在冷却后,必然生出的余温。 “莫小姐想知道你的近况。” 徐小云看着裘瞻博的侧脸,暗自希望他可以坦率一些。 “是吗…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两人说好不会过多进入彼此的个人生活。徐小云抿抿嘴,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有东西给你。” “送我礼物吗?” “算是吧。” 徐小云从黑色的帆布斜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裘瞻博飞快地瞄了一眼,轻翕鼻翼,笑问道。 “是玉兰花吗?” “嗯。是我在街边买的。” “为什么送我花?” “没有为什么。” 徐小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串用线穿起的玉兰花,问道。 “可以戴在你的手上吗?” 女人送花?男人戴花?裘瞻博头一次享受这待遇。以前,从来都是他买花讨人欢心。 “你戴吧。” 得到允许后,徐小云把手串戴在裘瞻博的手腕上。裘瞻博单手握着方向盘,转了转戴花的手腕,说道。 “很漂亮,谢谢你。” 徐小云随意地“嗯”了一声,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在拨弄她的花。 ——— 沪上阿姨的杨梅冰汤圆好好喝… 六九 尽管徐小云说了,她如今的名字叫“小云”。姨妈却总是敷衍地摆摆手,表示下一次一定改口。但是,每一次,姨妈总能心安理得地一遍又一遍地喊出那个可恶的“招娣”。徐小云不傻,也知道三番两次的喊错,那肯定是故意为之了。她想,姨妈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不断地提醒外甥女,休想撇清那一家三口之死的责任。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来自贵州山区,名叫徐招娣的女人。有的,只是一位吃苦耐劳、独立强大的徐小云。难道说,招娣就这么死去了吗?不。招娣被无数次地从地狱唤回,无形无魂的她只能附在身为活人的徐小云身上。 招娣是被父母压迫的产物。母亲在怀孕期间,为了给丈夫生一个儿子,不停地吃酸求佛,结果还是生出了一个让大家都不满意的东西。招娣是头胎,肩负着养家糊口的责任。她不能上学,因为学费要留给父亲买酒;她不能撒娇,因为父母并不喜欢她;她不能偷懒,因为家里的活总是做不完。 因此,所有人都夸招娣懂事。那什么叫懂事呢?打个比方:牛马能干活,就夸它听话。女儿能干活,就夸她懂事。好似她除了懂事,就没有其他优点了。一个身体半大的女孩,过早地替父母承担他们应承担的责任。她的童年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一堆扫不净的鸡粪和割不完的水稻。她像一个八旬老妇,每日都在水田里弯着腰,与唯一的朋友水牛打交道。 年幼的招娣不明白什么叫“不公”,她只知道身体愈渐的疲惫,心底愈渐的难过。她只是随口抱怨几句,就会被父母认为是顶撞。她被父母训斥为不孝。父亲用藤条抽她,她被打得哇哇大叫,连爬带滚地跪在母亲跟前,祈求她让父亲停手。可是母亲只是在一旁,满怀幸福地抚摸孕肚。 顷刻间,她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她与母亲相连的脐带早就断了。母亲和女儿同为女性,却无法帮助彼此,甚至为虎作伥。仇恨在那一瞬间变成一粒小种子,悄悄地埋在她的心底。往后每当经历父亲的毒打和母亲的袖手旁观,那些因为倔强而不愿流出的泪水,便会成为仇恨生长的天然养分。 而在雷雨交加的某一天,仇恨顺利地破土而出,化作一场尘土滚滚的泥石流,将一个三口之家掩埋于此。 徐小云心想,好在裘瞻博并不好奇她的过往。否则,现在的他就不会这么温柔地亲吻她。他们一到家里,犹如干柴碰上烈火。他们一边脱衣服,一边上楼。来到卧室,两人已是赤裸相对。裘瞻博啃咬徐小云的唇舌,一起双双倒在床上。丈夫想尝试新姿势,妻子点头应允。她就没有一次是持有反对意见的。 只是,这个新姿势却让徐小云颇为不解。她像一只青蛙岔开双腿,趴在裘瞻博的身上,可却是头朝下,屁股朝上的姿势。裘瞻博扶住她的屁股,已经迫不及待地伸舌,将她的牝户含进嘴里。她低喊了一声,扶住眼前勃发已久的鸡巴,一同吃进嘴里。 她的口交技术尚未成熟。在过程中,她尽可能地照猫画虎,根据裘瞻博授予的教导,用嘴唇吸吮粉色的龟头,舌尖上下扫拨马眼。接着,她伸舌抵住下齿,含住半根鸡巴,缩紧脸颊,把嘴里的吸力都用在吞吐上。龟头擦过舌面,又滑过上颚,然后顶到悬雍垂上,这种人为制造的紧致与湿滑是与插入阴道的感觉完全不同。 马眼开始吐水。徐小云尝到了一点腥苦的味道。她的嘴里发出嘬嘬的声音,口水从嘴边流出,使肉柱变得湿淋淋。因为器物之大,她尚且没有能力如数吞进。她只好用嘴吸上边的半截鸡巴,用手撸下边肉柱的根部,以及抚摸两颗涨起的睾丸。 裘瞻博的阴毛被剃光了的。所以,徐小云可以看见那隐藏在皮肤表层之下的血管。她知道嘴里的东西是一根脆弱的活物。每当她深深含入,撞进咽喉里,身下的男人都会不自觉地呻吟,而手里的鸡巴则会弹动一下。她知道他很喜欢这种小把戏。她勤劳地啜吸鸡巴,只为让它尽快喷出乳白的精浆。 谁也不知道徐小云会有如此的一面。她偶尔听见女人讨论床笫之事。她们悄声细语,却又毫不避讳地在她这么一个陌生人面前滔滔不绝。一个人说,女人不应过于放荡,矜持才能体现女人的价值;另个一人说,女人不应主导,被动才使男人有欲望。她们你一言我一嘴地用“荡妇”作为笑料,却不知这个词汇是在贬低所有女人。当然,也包括她们。 如果说,女性对性的渴望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上帝才把引诱的罪名盖在夏娃头上,好让与其一并沉沦的亚当成为无罪之人。那么就解释了为什么“荡妇”一词人人都在说,但是“淫男”一词却少见。因为男人淫乱是人之常情,而女人就被视为是祸国殃民。 只是,抛开那些道貌岸然的指责。徐小云只想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欲望。她诚实,是因为顺从本心而为之,那她自然不能装成是一个禁欲的尼姑。在白天,她无怨无悔地承受工作中的各种压力;在晚上,她只想坦坦荡荡地在床上敞开自我,与一个温柔待她的男人畅快地体验鱼水之欢。换句话说,在床上,她就不能委屈自己。 徐小云费劲口舌之力,终于吃到丈夫那第一柱精液。可惜,她还没有高潮。她爬起来,转过身,坐在裘瞻博的胯上。她没有说话,一昧地注视着他。裘瞻博很快回神,把手指伸进徐小云的嘴里,抠弄她的舌头,精液从她的嘴里缓缓淌出。 这次,无须裘瞻博任何的应许,徐小云擅自抬起臀部,扶住他勃起的鸡巴,往不断淌水的小逼里塞入。鸡巴插进半根的时候,她就想要忍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她似到达高潮一般的发出尖锐且悠长的呻吟。因为整根鸡巴的插入,她的肚子虽是感到饱胀,但是那股酸痛终于得到缓解。 他们的下体紧密贴合。从前面看去,只有卷曲的阴毛贴在男人的腹上;从后面看去,只剩两颗睾丸垂在穴口边。徐小云坐在粗长的鸡巴上,有节奏地摆动臀部,向前向后地扭屁股。她能掌握的速度不快,但是足以让她渐入佳境。 徐小云在上方沉迷于用牝户去厮磨鸡巴,而下方的裘瞻博就把手伸到她的阴毛丛中,用指头摸索到一个硬硬的肉粒,然后捻在指尖,细细摩挲。徐小云的叫声随之变大,音调也跟着变高。她渐渐抬腰,半起半落地坐在鸡巴上。 别看徐小云平日内敛沉闷,在床上却格外的放浪形骸。或许,正是这种反差感给裘瞻博机会,使他不断地邀请她共赴云雨。 裘瞻博知道徐小云喜欢他的身体。他可不是在胡说。他不止一次半裸着,有意无意地走到她的面前,只是为了看她逃跑时的惊慌。应该是使坏的次数多了,他习惯性地在换衣服的时候,趁着她刚刚睡醒,意识混沌,大摇大摆地脱衣服,展示自己的翘臀和长腿。 她目不转睛地看他把穿西装的过程,直到他与她四目相对,她即刻嗖得一下钻回被子里,重新变回一条死鱼。他坐到床边,一边扣着袖口,一边装作随意地问道。 “醒了吗?” 被子里没有声音。又在装睡呢,裘瞻博心想道。 做爱会让人产生相爱的错觉。两人看破不说破。他们泡在浴缸的热水里,暂且都沉浸在短暂的浓情蜜意之中。裘瞻博双臂展开,搭在浴缸边上,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右前方的暖黄色壁灯。 过了一阵,他用手撩开额前的短发,露出一张周正成熟的脸庞,问道。 “你明天休息吗?” “不休。” “那你什么时候休息?” “下周六。” “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约会吗?” “好。” “你想去哪儿?” “都好。” 裘瞻博舔了舔嘴角,思索着。 “小云。” “嗯?” “转过来。” 徐小云犹豫了三秒。裘瞻博看着她的后背,在心里算着时间。她把身体转过来,半垂着眼睑,还咬起嘴皮子。 “看着我。” 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里,含有一丝命令的口吻。徐小云抬眸,和裘瞻博对视。他的神情似有一些不悦。她以为他在生气,谁知下一秒,他放下手臂,搂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不要躲着我,好吗?” 徐小云有点惊讶。她的手臂上不禁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她一只手贴在他的腰上,小声地回道。 “好……” ——— 希望大家能多多展现对作品的喜爱。 我想要感受爱。 约会 裘瞻博和莫莉的性格虽然有些不同,但双方对于处理感情是有着相当的默契。他们在最初分手的期间,将对彼此的浓重思念压在心底。这种做法也许显得有些负气,还有些决绝。但是,他们清楚地知道,越是藕断丝连,越是难舍难分。 他们会在某个无意识的时刻,突然在脑中浮现对方的面孔,以及许多幸福时光的片段。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仍能把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开来,然后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该说不说,成功的精英人士皆具有如此超强的理智。只是,对待感情过于理智,就会使人丧失勇气。他们不曾想过,如果在当时,其中一人愿意主动一些,徐小云作为旁观者,便没有任何机会得以介入他们的关系。 都说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说得轻松,做起来难。徐小云偶尔会看到裘瞻博站在衣柜前,手里握住一件白色衬衫的衣袖,面上露出惋惜的眼神。那虽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她却知道衣服一定有什么特殊含义。可能是曾经的情人送的。 看到如此画面的徐小云作为妻子,难道不会暴跳如雷地吵闹起来吗?她?她当然不会。四个月的相处对比起五年的感情,那就是个屁。她有自知之明。她的想法和裘瞻博说的一样,她的出现不过是恰好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即便不是徐小云,也会有赵小云、陈小云、周小云…… 她只是不明白,裘瞻博为什么要把衬衫藏到衣柜的最内层。倘若他是担心她会嫉妒,那这样的行为可真是多此一举了。她住在这个别墅里,哪一处不是莫莉曾留下的痕迹?她何须斤斤计较呢?人心不是黑板,无法一擦就忘。她倒是宁愿他大大方方地缅怀过去。她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实事求是。 所以,她究竟想从这段婚姻里得到什么呢?她不知道。现在的她只是一名探索者,如同走在一片无垠的沙漠里,嗅着飘荡在空中的甘露气息,一步一步摸索到那片神秘的绿洲。前路是未知的,她能做只是紧紧跟随心的去向。 人的感知力虽不抵动物一般敏感,但是,他们却有着动物没有的感受力。人类能够感受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之连接。有的情人明明没有肢体接触和眼神接触,却从他们的协调的步伐,柔和的眼神,以及无意间的对视的瞬间里,让人一眼看穿——他们正泡在爱的蜜罐里。而反之,有的情人要想装作心心相印的样子,无须火眼金睛就能看清他们皮下的白骨。 车子停在路旁,西餐厅在前方的不远处。一对新婚夫妇并排慢慢走去。他们之间似有一堵隐形的墙壁。它可厚可薄,只在于谁来将其打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徐小云是第一次与裘瞻博约会。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路面,神色全然没有昨夜那般的兴致盎然。 其实,要把快乐压抑心底,也是一种难事儿。昨天晚上,她为了准备隔天的约会,特意花了一些时间挑选衣服。可是,她看来看去,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所谓漂亮的衣裳。她是一个家政清洁员,工作时所穿的制服的次数比便服要多得多。她唯一能自由穿衣的时机,是在晚上下班了,换上一套廉价且过时的睡服。 是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品味的普通女人。她认清现实,并且接受现实。可是,她不想裘瞻博因为自己而受到他人的异样眼光。她可没有妄自菲薄。她甚至因为不擅使用刀叉而感到一丝窘迫。手中握紧的银制的餐刀不再是一把精美的餐具,而是她与一片鲜嫩多汁的牛肉做对决的武器。 “需要帮忙吗?” 徐小云的双手遽然顿住,锋利的刀刃不料在瓷盘上刮出一道痕迹。她看着裘瞻博,似乎在观察他的脸上有没有露出嘲讽或是轻蔑的意思。原来,他是真的想要帮忙。她松懈下来。只是,他刚把手碰到盘沿,却听她低声说道。 “你教我,我自己切。” 裘瞻博错失了展现男人对女人的关爱的好时机。他以为,徐小云和前女友们一样,都喜欢男人的绅士风度。他在她的面前示范使用餐具的技巧,暗中却透过桌上的欧式烛台所散发的星点火光,把大部分的注意力用于窥视她。 徐小云有女人的共性,也有女人没有个性。她的确有一些特别。这个词是中性词。因为裘瞻博不了解她,所以暂且保留一定的意见。在一百多天的同居中,他发现她神态和行为像极了一只麋鹿,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她静坐着,却不乏对周遭变化的敏锐度,只要唤她的名字,她便即刻出现;她活动着,却不缺身上特有的沉淀感,只要眨眼的一瞬,她便悄然消失。 她时常独自沉思。在酣畅淋漓的欢爱之后,她微微垂着头,坐在床边,看着从帘幕缝隙众中溜出的一缕金光照在脚背上。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谁知为等他触及她的肩膀,她便回神,装作无事。 她似一棵树,过于沉默,从不张扬,因为她有秘密深藏。 大树之下盘根错节的秘密,铸成了一个神秘的女人。难怪他的目光总无意为她而驻足…… 裘瞻博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同时发现外面飘着细雨。他不免有些怅然与困惑。他心想,今日的约会算是泡汤了。他刚想要说些什么,一个阴影从头顶打了下来。徐小云正直起手,为他撑伞。一米六七的她仰着头,用着一双宁静的眼神望着他,问道。 “去散步吗?” 他果然猜不出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说什么。 携风伴雨的凉爽天气在夏天不多见。人行道上没有多少路人,恰好为徐小云腾出一条适宜玩水的地方。她走在一列都是暗绿色的地砖上,左脚一块转,右脚一块砖,稳稳当当地越过小水滩,仿佛在兴致勃勃地玩着跳房子。她的布鞋湿了,鞋面的前端被雨水这头吃人的怪物吞噬了半边。 裘瞻博瞥见身边的一只手臂仍笔直地立起。他一米九的身高全然成了摆设。他不是没有想过接过雨伞,只是徐小云摇头,表示不愿意。他想知道她的意图,便于一路观察,却见她低着头,只顾着踩砖块。是他太无趣了吗?所以她才宁愿玩水,也不愿意抬头和他说上几句话?还是她的行为,实则是对约会不满意的一种表现呢? 正当裘瞻博越来越钻牛角尖的时候,徐小云从他身前越过,然后把他拉到右边,相当于与她换了一个位置,而撑伞的手依旧支起。他还未来得及询问原因,一辆飞驰的轿车呼啸而过。路边的积水飞溅起来,弄脏了走在外侧的人的裤子。 裘瞻博恍然大悟。这些事儿,从来都是身为男人的他,作为一名对女性充满保护欲的绅士而为之。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调转位置,成为被保护的人。他可以成为绅士,那她也可以成为绅士。被保护的娇滴滴的淑女绝对不是徐小云喜欢扮演的角色。 两人回到车里,雨骤然变大,水珠像是一颗颗指头大的小石头砸在车上。车子平缓地驶向家的方向。雨刮器在车窗前左右不停地摆动,却总是心急地跟不上雨水的浇落。徐小云坐在车里,听到车内发出沉闷低微的噼啪响。这声响是一曲大自然的催眠曲。她靠在车椅背上,好似感受到车内的空气渐渐凝滞。它静止了。 “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先生。” “下一次会更开心。” 车内无声。徐小云兀自问起一件事情。 “我穿的衣服会不适合吗?” 裘瞻博并不着急接话,而是想了想,反问道。 “你是想问,你的穿着是否符合我自身的风格吗?” 徐小云不回答,是因为她沉浸在回忆之中。她想起在餐厅里所见的食客皆是佩戴夺目的珠宝,身穿高级的服饰,散发奢侈的气息。她和他们格格不入。车内空间就这么大,从她身上溢出的苦恼很快就被她的丈夫察觉到。他觉得那个餐厅是今次约会的最大败笔。 “你有你的穿衣自由,我无权干涉。说出来,不怕你笑:我认为我所看见的不是你的皮囊,而是你内心的灵魂本色。即便你有再多的变化,只要心灵不变,你还是你。所以,你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更不用担心我对你的看法。我觉得……你很好。” ——— 下雨,湿气重,还腰疼。 推荐歌曲:袁娅维的《月光》。 相遇 莫莉毫无预兆地在宴会上遇见曾经的爱人。她渐渐听不清身边友人的声音和舞台上的弦乐,周围的一切像是一处默剧正在放慢倍速地播放着。她在人群之中、灯光之下与裘瞻博久久对视。她的心似与平常一样地跳动着。但是,只有她知道这颗心脏乱了节奏。 他们相视一笑,顺着彼此的视线穿越人群,走到对方的面前。以前,莫莉见到裘瞻博,总会上前给予一个亲昵的拥抱,然后他会在她的脸颊上回赠一个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内心的悸动仿佛被埋在冰层之下。 他们离开了喧闹的宴会,去到空无一人的阳台。那一刻,天边的皎洁光辉洒在地面上,莫莉仿佛看到自己与裘瞻博一同走进月光里。她扭头看向他,那些酝酿已久的情感似火山喷发般地从胸膛涌出。她微微张嘴,险些将脱口而出的话道出之时,裘瞻博率先将她心底那死灰复燃的爱掐灭在手中。 “我结婚了。” 莫莉仿佛被从天而降的一桶冰水浇了个狗血淋头。她愣了许久。这是笑话?还是报复?她想道。裘瞻博转头,平静地看着她被月光覆盖的苍白脸色,好像看穿了她心底的疑问,解释道。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结婚了。你也认识我太太。” “我认识?” “徐小云。” 如果说,裘瞻博结婚一事尚且能让莫莉端住心神,那么得知徐小云就是他的结婚对象就如同晴天霹雳。她过于震惊,以至于脸上的五官似乎崩坏了。她在阳台上走来走去,不断地在胃里消化这颗重磅炸弹。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徐小云当初古怪的神态。她自嘲地冷笑一声,走到裘瞻博面前,厉声质问道。 “你是把婚姻当儿戏吗?你疯了吗?你向来是一个十分冷静的人,即使在分手那天,你也能心平静地看着我离开。你当时的理智去哪儿了?怎么到了徐小云身上,你就能疯狂一次呢?难道是我比不上她吗?!” 累积数月的怨恨终于在此时爆发了。莫莉给了裘瞻博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不由自主地落泪,忽而激动地喘不上起来。裘瞻博握紧拳头,克制住内心的冲动,问道。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发泄都无所谓,我想问的,还是那个相同的问题:如果你因为我而无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你可以保证我们的感情以及婚姻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莫莉的神情从错愕变成失落。尽管她缄默不语,裘瞻博已是心中有数。他从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莫莉,却不能像从前一样,给她安慰,给她怀抱。他无能为力,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让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提醒他作为一个丈夫不该越过界限。他的妻子还在家等他回去。 裘瞻博头也不回地走了。因为眼睛蒙上一层水汽,莫莉只能看着他那模糊的背影。 晚上九点半。徐小云等不到丈夫归家。她在空旷且清冷的客厅里,默默地收拾着桌上冷掉的菜肴。裘瞻博没有给她发消息,而她也没有问他的去向。 他们鲜少给对方发信息。仅用手指向上滑几下微信的对话框,就能刷完一个不超过二十句话的聊天记录。除了日常所需的交谈,徐小云根本不会和裘瞻博分享任何事情。她是一个无聊的人,不懂得活络感情,也不懂得讨好他人。而且,裘瞻博平时工作繁忙,出去应酬在所难免。她不想用无谓的聊天去惹他心烦。 一定是裘瞻博回来了,因为徐小云闻到一阵酒味。她尚未睁开眼睛,浓烈的酒气扑面袭来,一条湿滑的舌头便钻进她的嘴里。这使她忽然感受到一种被人侵略的危机感。她用手肘挡住那个企图借酒行凶的男人,摊开手掌,向前推去。正当她刚要使劲,嘴里的舌头突然抽离出去。 “你受伤了吗?” 徐小云皱着眉头,揉了两下眼睛,颇为不满地瞟着那个行凶之人。倘若不是亲身体验,看着裘瞻博一幅正气凛然的样子,谁都不会知道方才的采花贼就是他。 “我没事。” “你不能有事瞒着我。” 裘瞻博生气了。他生气时,会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将天生的微笑唇拉成一道紧绷的“一”字。徐小云见状,只能实话实说。他把长袖卷起来,露出左手肘上直径越长八厘米的、泛红的烫伤痕迹,解释道。 “我当时端着一碗汤,雇主的小孩不小心撞到我。” “去医院了吗?” “没有。” 徐小云没有说,她是为了赶回家做饭,所以自行处理了。不过,她觉得小伤小病可以自己治。上医院,太费事。裘瞻博之所以知道她受伤,全因鼻子对药物气味的敏感。他用手捋了几下头发,草草地整理衣着,站了起来,说道。 “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我涂药了。” “我不放心。我出去叫车,你记得带身份证。” 裘瞻博走出房门的时候,徐小云忽而听到一声叹息。她以为他是嫌弃自己麻烦,却不知他是在懊悔自己不该喝酒。 去到医院,挂了急诊,裘瞻博亲耳从医生的口中听到徐小云的伤势不重,压在心上的石头才彻底消失了。这一来一去的路程不短,他们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因为喝酒的缘故,裘瞻博略显疲惫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手上还抓着黑色的领带。只是,他这个样子被人误以为是睡着了。 不一会儿,裘瞻博感觉有人来了。是徐小云蹲在沙发边上。她要做什么呢?他暗自想道。他的身体越是不动,心底越是紧张,似憋着一口气,躲在水里,生怕被游走在岸边的野兽叼走。徐小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睡颜,直到她把他叫醒。 “先生,上楼睡吧。” 裘瞻博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坐起身,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随手指了一下身边的位置,说道。 “小云,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徐小云坐在沙发上,与裘瞻博保持着一个默认的距离。他们之间空出的位置,像是可以坐进一个人。 “虽然我知道你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发一个信息给我,让我知道你没事。” 裘瞻博听不到回应,于是扭头看着徐小云,却见她蹙紧眉头,似在思索着一件严峻的事情。他想吻她。他想用一个缱绻的吻去融化她那古板的一面。他的上身朝她倾斜而去,轻轻地掰过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两下。 裘瞻博身上的酒味稍微挥散了一些。所以,徐小云没有抵抗,被他一手拦住腰,一手捧住臀部,轻而易举地坐进他的怀里。她尝到他的舌头有点苦涩。不知是沉醉于他的吻,还是酒气使然,她居然感觉有些醉醺醺。待到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才稍显清醒地将他推了推,说道。 “已经很晚了。” 徐小云拒绝了丈夫的求爱。即使裘瞻博知道她说的没错,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仍是不由地感到失落。他仔细地观察妻子的模样,一双澄澈的杏眼泛着秋波,短睫毛一下一下地眨着,好似天真无邪的小动物。他因为吃不到肉,不禁气馁地问道。 “是不喜欢我吗?” “不是的……我们明天要上班。”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 “有事情会马上和你说。” “没有事情也可以说。” “说什么?” “什么都好。” 徐小云点点头。裘瞻博的双臂仍圈住她的腰,似乎还有话想说。 “我今天见到莫莉了。” 徐小云瞄一眼裘瞻博,随即垂眸不语,点了点头。 “不想问我一些事情吗?” 徐小云发现,腰上的手臂的力量太大了。她要是想挣脱,怕不是得和裘瞻博打上一架。 “我没有想问的。” “不担心我和她……旧情复燃吗?” 徐小云心想,他们的婚姻是受法律保护,所以旧情复燃虽是合情,却不合理。 “我不担心。” “为什么?” “我记得你说的话。” 裘瞻博说过,他忠于婚姻,因为责任比什么都重要。 婚姻是神圣的。一夫一妻的制度不仅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还是人类追求至纯至净的精神的体现之一。裘瞻博自认为不是一个情操高尚的人,只是他有着自律的作风和独立的思维,并不像浑浑众生被物质世界的欲望洪流所席卷。所以,他遵守道德的规范,尊重婚姻的约束。 “那你就放心了?” “放心。” 裘瞻博心底高兴。他知道她信任自己。 内衣 每当裘瞻博穿上挺括的西装,展现出宽阔的双肩与笔挺的后背,那良好的仪态便将他塑造成一位优雅的翩翩公子。只有徐小云能窥探他皮囊之下的顽劣品行。这不是意味着她嫁给一个衣冠禽兽的两面派,而是他有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面貌,却做着与之相违的小人行径。 裘瞻博假借约会的名义,带着徐小云去商场购物。她以为,约会的目的纯粹又简单,他们逛逛商场,便会回去。直到,她站在环面都是落地镜的中央前,听到他说…… “脱衣服。” 徐小云看了一圈四周封闭的环境,不解地问道。 “这里?” “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更衣室,你不用担心。” 徐小云看了看手上的内衣,又看了看裘瞻博:他坐在深灰棉麻的环形沙发上,眼中含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她忽而想起裘瞻博在开车时,嘴里轻哼的歌曲与雀跃的神情,她就应该明白他原来是有利可图的。 因为结婚了,徐小云便把生活节奏放慢一些,不像从前那般拼命工作,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想留一些时间和裘瞻博待在一起,即便他们各做各的事情,在同一屋檐下碰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但是,她想着多一些陪伴,少一些沟通,也是一种相处。 第一次约会的美好给徐小云留下了好印象。她时而私下练习切牛排的动作,只为下一次能够独立完成,把努力的成果展示给他看一看。可是,等她终于迎来第二次约会的邀请,她的快乐却没有持续太久。她想,裘瞻博口头说来买衣服,实则是想玩把戏。 更衣室的空间很大,设有点心与酒水,但是旖旎的灯光和环面的镜子,让徐小云觉得这里更像是某种特殊爱好人群的秘密娱乐场所。裘瞻博瞧见她一动不动,他便朝她招招手,说道。 “小云,过来这儿。” 徐小云站在裘瞻博的两腿之间,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仰头问道。 “怎么不高兴了?” 徐小云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骗我。” 裘瞻博笑了起来,惯用一种深情的语气反问道。 “我怎么骗你了?” “这不是约会。” “不是吗?” “不是。” “这几套内衣,是我特地让设计师帮你订作的。我记得上次,我不小心扯坏了你的内衣。我想赔给你。” “特地”一词用得好。裘瞻博一下就拿捏住徐小云了。她的眼神一下没有方才那么锋利,语气也柔和下来。 “不用赔。” “要的,为什么不要呢?更何况,我想送你礼物,就像你送我花。来吧,试一试,好吗?” 徐小云在裘瞻博的请求下,不疾不徐地脱下鞋子和袜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接着是上衣、下裤、和内衣物。所有衣服都挂在壁勾上,唯一未从她身上脱下的,是绑住她的头发的黑色橡皮筋。她全身赤裸地站在他的眼前。 裘瞻博扶住徐小云的腰,把头贴近她的腹部,轻轻咬了几口她肚子上的肉。他似乎觉得不过瘾,另外在她的乳晕旁边吸出几个吻痕。接着,他猛然把手臂收紧,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两团乳房之间,深吸一口气。他宛如沉睡在她的温柔乡里,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直至过了些许时间,徐小云摸着他的肩头,说道。 “先生……” 裘瞻博蓦然从梦中醒来。他松了手,离开了徐小云身体,拿起内衣,仰头对着她说道。 “我帮你穿。” 徐小云大方地接受裘瞻博的服伺。他犹如一个虔诚的骑士,半跪在他的女皇的跟前,一手握住她那尊贵的脚,让其穿过黑色缎面的内裤,然后双手捏住内裤的两角向上提去。紧接着,他帮她穿上内衣,扣上扣子的第一排,问道。 “紧吗?” “有点。” “这样呢?” “松了。” “这样呢?” “刚好。” 顺滑的黑色绸制布料熨帖地包裹住她的乳房,衬托着她的整片胸膛的肤色颇为亮白。可是,二分之一罩杯的款式像是有些不符合胸形,以至于她的乳肉都满了出来。裘瞻博把徐小云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亲手伸进她的胸罩里,好心好意地帮她兜乳,重新调整乳房的位置。 “好了。穿得舒服吗?要不要去镜子前看看?” 徐小云低头,摸了摸胸罩,说道。 “有点不习惯。” “那我们再换。” 接连换了七八套,颜色款式各有不同。其中有一套是徐小云最不喜欢,却是使裘瞻博目不转睛:除了乳晕有两块圆形的薄布,牝户从前至后有布料之外,其余的只剩蕾丝欲盖弥彰地遮住。她注意到他的神情愈发的不对劲,所以直言说道。 “我不喜欢这套。” 裘瞻博抬头,笑眯眯地问道。 “为什么不喜欢?” “太怪了。” “我觉得很好看。” 徐小云反手向后,想要解扣子。但是,裘瞻博却将她反制,一只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然后并拢双腿,把她夹在两腿之间,以防她躲开他接下来要实施的下流之事。裘瞻博望着一对诱惑至极的乳房,倏尔听到自己的吞咽声了。他无视徐小云的劝阻,隔着一层布料一并把乳晕吸进嘴里。 “不要在这儿。” 裘瞻博不仅没有把徐小云的急切放在眼里,甚至放肆地啄吸,把乳头吸得啧啧带响。徐小云抱住他的头,脚指头缩紧,陷进地毯里,目光迷离地看向左边的门口。要是顺着他肆意妄为,外面的人岂不是会发现他们?而且,她的内裤上肯定会沾到从穴里流出的淫水。太丢脸了,她暗想道。 她的步伐向后撤去,可是乳头仍被裘瞻博衔着。她为了不受伤,只好放弃逃跑的想法。她用力地挣脱开一只手,轻轻推着他的肩膀,求饶道。 “先生,我在车上给你做。” 他们在更衣室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离开的时候,裘瞻博一手拎着四个黑色袋子,一手牵着神色木然的徐小云走出店门。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他又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徐小云一路都想不明白。她思绪紊乱,甚至没有发现和他牵着手。他们坐回车上,裘瞻博身下的那根歇软的阴茎再度勃起。他已然准备好了。 只是他一直等不到徐小云有动作。他斜睨着徐小云,眼眸之中似有一种被文火慢熬的情愫。 裘瞻博摸向徐小云的腰,随即见她收到暗示,靠了过来,拉下他的裤链,一根蓄势待发的鸡巴弹了出来。徐小云本想给他口交,但他却不乐意。他们坐的是新车阿斯顿马丁,裘瞻博想试一试震感如何了。 徐小云不磨蹭,不扭捏,只想着赶快完事儿。她抬起手臂,裘瞻博立即帮她把衣服向上脱去。她利落地脱下裤子和内裤,脚上还穿着袜子。她把裘瞻博的裤头稍微往下扯了扯,然后翻到主驾驶位上,分开双腿,坐在他的腿上。 这台跑车的空间较窄,徐小云坐着有些不便,但是对于裘瞻博来说,动弹不得是最好的姿势。她从后车窗瞄到有车辆在不远处驶出驶入,心底的焦灼总是让她扶不稳鸡巴,让龟头在穴口滑开好几次。 “宝宝,快放进去。” 听到裘瞻博口中的昵称,徐小云的注意力一下都聚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他的头靠着车座枕,半阖着眼睛,时而难受地轻喘几声。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一手扶住鸡巴,一手分开肉瓣,缓慢而坚定地往下坐去。 她很快地动了起来。她激情洋溢地与他舌吻,还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让他感受她所制造的律动。她知道即便抽插的速度再快,做爱的时长也不会太短。她渐渐忘却最初的目的,身心皆投入于享用丈夫的那根器物之上。肉体交媾所制造的毒素侵入她的颅内,仿佛麻痹了她心中的恐慌。她不在乎旁人会不会看到,而是想尽办法让双方感到快乐。 徐小云敞开胸膛,上身向后倒去,以让裘瞻博如同孩童一般地吸乳。他卖力地要从她的乳房里汲取几滴乳液,可是,无法产乳的她只会被他吸得乳头发疼。他把她的奶子抓得变形,像是柔软的面团被他握在手中搓揉按扁。 车内响起咕啾咕啾的水声。每当龟头顶弄阴道的敏感点,徐小云就会难耐地呻吟起来。裘瞻博把侧脸贴在她的胸前,闭紧眼睛,亦是没有规律的喘气起来。他们相互配合,快速打完一炮。最后,共同吟叫起一声喟叹,跑车的性能之好坏已在裘瞻博心中有了结果。 徐小云迅捷地坐回副驾驶位上,一一把衣服穿上。裘瞻博比她整理得快,所以,他在她穿衣服的时候,手里拿着纸巾伸到她的双腿之间,帮她擦拭从小逼里淌出的白浆。她没有管他,因为她想着体内的东西都是他弄的,本就该由他负责。 ——— 《封神》好看。 现实 徐小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嫁给了一个金龟婿而变得一帆风顺。 现实生活不是小说故事。它有着一双摧毁万物的巧手。任何人在它的手下一挥,都会被残忍且冷酷地将肉身剥开,露出内在极为脆弱且无助的本我。人间不失为是十八层地狱之中的一层。理想会被毁灭,真相会被掩埋,剥削会被认可,一切尤为违背人心的事情都会变得普遍。 有的人不再抵抗,而有的人仍在坚守。姨妈又来借钱了。这次是什么理由呢?徐小云都听腻了。她低眸,看着地面,全然没有把姨妈所说的陈词滥调听进耳朵里。应该是姐妹的缘故,姨妈和母亲的样子极为相似,从前的她对姨妈唯命是从,很大部分原因是这张面目可憎的脸庞。 “你听我说,你表弟要上学了,钱是一定要给够的。不然,他会被同学老师瞧不起。” 没有人会瞧得起一个被宠坏的太子爷,徐小云想道。她看着姨妈,不禁设想母亲要是在世,可能也是顶着这张“慈母”模样,整日腆着脸面找自己要钱。 “之前的钱你还没给我。” “那些钱等我发工资就还你。咱们是一家人,你还怕我欠你不成?你也不想想,你当初能来上海,不都是我看你没爹没娘,一个女孩儿可怜。不然,你现在早就在山沟沟里饿死了。再说,你现在学的本领,哪一个不是我教你的?哟吼,现在有后台了,就敢忘记爹妈是谁了吧?” 每当姨妈听到徐小云提及还钱的事情,她便会狗急跳墙地对侄女进行一番教诲。 实话实说,徐小云知道姨妈对她有恩。十六岁没有文凭,没有技能,没有背景,一个孤女只身跟着最后一个亲人,从贵州山区来到上海魔都。一双腿从火车站踏出的那一刻,就从未在奔跑的路上停下。姨妈说,她这辈子没有享福的命。所以,她必须马不停蹄地跳进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和所有人开始争一口饭钱。 起先作为学徒的月薪只有五百块钱,其余没有任何津贴和福利,而未成年的徐小云只是一个可随时辞退的临时工。五百块钱租不了房子,姨妈收留她,给她一张铁架床和一张被子,让她一年四季都住在阳台,每月还需收取一百块钱的租金。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早已接受人性是贪婪的事实。她觉得,这一份工作比以前好太多了。她不必靠天吃饭,看着一望无际的梯田被水淹没而无能为力;也不必受人指点,听着无聊的村民将她刻画成一个天煞孤星。倔强的她装作听不见,装作无所谓,可是每到入睡,她总免不了独自饮泣。 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隔天,她再次将被泪浸湿的枕套换下,顶着一双红肿充血的眼睛下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的一日就是如此枯燥无味。她的手、她的腿、她的皮肤被晒得黢黑,肌理被烤得龟裂。她已然活成了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太婆。 她比大树还要沉默。谁人见到她,都不会把她挂在嘴边。她在人们的心中死去,一同与家人死在那场事故里。村民的口舌逐渐不利索了。他们不再把招娣挂在嘴边,因为村里有数之不尽的“招娣”。他们路过瞥见,也不晓得这个老家伙是谁。 招娣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谈,不足以让大伙儿开心啦。 徐小云自认为比大多数人要幸运得多。她一到上海就有工作,无须终日如孤魂游鬼徘徊在就业市场,亦无须整夜如流子乞儿飘荡在桥洞底下。她虽然只有五百块钱,但不代表未来的她只能挣五百块钱。她坚信着,只要死命地抓住机会,生活是可以好起来的。后来,她的生活如愿有了起色。她那与年纪不匹配的能力和性格,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荀子曰:人性本恶。姨妈眼睁睁看着系在侄女脖子上的狗绳断开了。她看见侄女搬离家中,心中不可名状的嫉妒之心犹如强酸咕噜翻涌。她就是看不得侄女过上好日子。而后,她为了安抚内心的不平,便把侄女发工资的日子比自己来月经的次数记得还要清楚。 她恬不知耻地向侄女索要钱财,却不知徐小云之所以默不作声,不是因被误以为的性格软弱,而是她需要归还恩情——她从不想要欠任何人情。姨妈不知道贪婪是一个无底洞,更不知道总有一天,徐小云会像一个疯子一样扑向她,并用锋利的甲刃狠狠地划破她的脸皮。 姨妈收到钱后,方才吹鼻子瞪眼的模样,一瞬间喜笑颜开地说起无聊的玩笑。她夸侄女长得越来越漂亮,脸蛋越来越红润,似乎有了男人的滋润。这一句看似无意的话如同一颗惊雷扔在徐小云的心上。她面色如常地看向姨妈那张虚伪的脸,直至看得对方寒毛直竖,才悻悻然地走了。 徐小云对性爱的理解尚且停留在快感的层面上。她觉得,和男人做爱会让女人发生外在的变化,这种错误的认知是极为离谱的。她感到不忿,仿佛一个思想刻板的老人不愿听到任何有关于打破旧有观念的言论。当青蛙跳到井外,看到周围从未见过的世界,它是否会重新回到井底呢? 打开门的那一刻,莫莉明确却不明晰地感受到徐小云有了变化。她们深深地对视着,仿佛对彼此隐瞒的事情都已心知肚明。 一码事归一码事,公私事情都需算清。徐小云像往常一样,向雇主点头示好,接着在玄关换上一次性居家鞋,提着工具走向浴室。莫莉无事可做,便在客厅翻着杂志。可是,她心神不宁,看什么都是过眼即忘。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雇主所需清洁的地方均已处理完毕。 莫莉看到徐小云穿着灰蓝色的制服,神情踌躇不定地站在不远处。她把惹人心烦的杂志合上,放到桌面,对着左上方的人,说道。 “你随便坐吧。” 因为这么慷慨的一句话,徐小云似乎轻松不少。她坐在莫莉对面的沙发上,老实地把坐姿端好,微微垂眸,看着桌面。莫莉翘着二郎腿,把手搭在膝盖上,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指腹,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问题。经过一番考量,她措辞严谨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婚姻不应该押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徐小云看着莫莉,没有作声。 “现在,我才是那个外人。我没有资格对你们的婚姻做任何评价。当然,我承认:我心里有怨、有恨。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我不了解你为什么会答应他那儿戏一般的要求,我希望只是你能知道,瞻博背后的庞大家庭不是你能融入的。他有很多事情,也是你无法理解的。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后悔了,然后离婚,再然后呢?是不是曾经享受的南瓜马车会在十二点钟变成泡影?噢,差点忘了,徐小云不是灰姑娘。她没有水晶鞋,没有蓬蓬裙,也没有天人相助。她只是一个淹没在人群之中的平凡女人。童话故事是假的,现实世界没有王子。她已经不做梦了。 “莫小姐……” 莫莉终于等到徐小云从沉默的汪洋里冒出头。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对方继续说道。 “我想得很清楚。我和裘先生是不会离婚的。我不愿意,他也不愿意。” 徐小云简短地讲述完,便把嘴巴重新闭上。她不想解释太多,因为她想保护裘瞻博。她知道这段婚姻既是他的盾,也是他的矛。 她听到过裘瞻博在电话里与母亲争执。言语之中,不难发现,他是把一段不合众人心意的婚姻作为一种叛逆的行径和对家族的反抗。想想看,一个曾经被长辈视为天之骄子的继承人,却因为不孕不育而被果断抛弃了。哪怕他们迟疑一阵,那都不会让他如此愤怒与不甘。可能,男人的生殖器才是延续家族繁荣的终极至宝。 她虽是无法作到感同身受,但是,看见他被繁重的工作与亲人的争执折腾得不可开交。她看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仿佛憋着一口气,却无法痛快地喊出。他的愤懑无法与人诉说。能使他振作的方法,不过是吃一餐她做的晚饭,或是和她在床上行事。 估计是知道这些话不起作用,莫莉似感慨一般的说道。 “没有爱的婚姻是一种亵渎。” 水乳交融的爱不是爱吗?肌肤相亲的爱不是爱吗?同床共枕的爱不是爱吗?如果不是,那什么才是爱?难道婚姻一定是由爱而形成呢?徐小云有太多的疑问。 职场 裘瞻博好似发现了徐小云的异常。这是她最不期望见到的事情。 听到门外低沉的男声,徐小云遽然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盯着那扇漆白色的门。接连三次的敲门声如同她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她好像得了失语症。她多番张嘴,嗓子却发不出声音,连一个音节都难以从喉咙挤出。她的胸膛里像是有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堵在那儿。 门缝的黑影有轻微地晃动。她见状,又急又慌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忽然发觉握住门把手滑溜溜的。她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汗。她随意地擦了擦手掌,然后继续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先生走了吗?他为什么不多敲几下呢?徐小云暗想道。她离了门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一点不高兴。紧接着,她把右手放在亮金色的门把手上,然后极为缓慢地向下扭动。这个过程漫长得如同过去了一个小时。她集中注意力的同时,感觉有一滴汗从额头滑进鬓角的发丛里,使她想要挠一挠头皮。只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她无从顾及任何事情。 卧室门开了。确切地说,是只有三指宽的门缝被打开了。徐小云探出一只眼睛,观察着漆黑的走廊。人不在,是真的走了。她气馁地站在门口,不知想着什么。谁知,门后突然跳出一个高大的人来。无辜的裘瞻博平白无故地吃了一记拳头。他半弯着腰,捂住肚子,靠在墙上,又是痛得吸气,又是笑得发颤。 徐小云手足无措地看着裘瞻博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一时间,不知是该解释,还是该道歉。 “我、我……不是故意的。” 裘瞻博摆摆手,直起身,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 “我没事。你没有错,是我闹着玩儿而已。” “要不我们上医院吧。” “医院?大可不必。我总不能和医生说:噢,尊敬的医生,我肚子上的这一拳,是在我和我太太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你猜医生会怎么想?” “怎么想?” “他会以为我们是在甩花枪,然后像驱赶流浪狗一样地把我们轰走。” 徐小云歪歪嘴,笑了笑。只是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但是疼还是疼的。你啊,可真狠心。” 徐小云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表现出一副嗔怨的模样。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而后他便如愿以偿地进入她的卧室。 他坐在床边,掀起睡衣,让她检查伤势。其实,哪有什么伤势,不过是他的装腔作势。丈夫想要以此博得怜爱,不曾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妻子,竟然掐了一把他的肚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又耍我。” 裘瞻博放下衣摆,笑而不语。 两人并排坐着,各有所思。裘瞻博环视一圈卧室,好似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徐小云的房间和她本人一样单调。没有艳丽的鲜花,没有潮流的海报,没有凌乱的衣物,一切都是那么的整齐且简洁。梳妆台甚至没有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只有一把孤零零的木梳和三个黑色发圈。 这样的环境,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屋主是一个乏味的人。但是,唯有尝过味道的裘瞻博知道真相。他下意识地砸吧嘴巴,扭头看着徐小云,问出了那个一直扰乱他心神的问题。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不回来吃饭?” 徐小云低着头,盯着脚背上的一道年久的、暗褐色的疤痕,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家政行业的性质是自主上门服务,他们的工作安排时间主要与雇主协商,所以与朝九晚五的打卡工作制度不同。除非主管下达通知,让集体员工返回公司参加例行会议,不然徐小云绝不会回公司总部。因为一旦回去了,就不免要遇见那个獐头鼠目的吴经理。 事情发生在一年以前。原本的陈经理因为意外怀孕,无奈被新来的经理顶替。因为吴经理是新官上任,为了活络与下属的关系,他特意带员工上饭店,吃了一顿大茶饭。当时的徐小云与其他人一样,都以为他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只是,她们不了解何为相由心生。 公司内部开始流传起一些风言风语,就连徐小云这么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了:她们说,吴经理是某个股东的亲戚,之前因为把一个女员工的肚子搞大了,为了躲避风头就被派去其他地方工作。而且重要的是,现在的他仍不知悔改。 某一次会议结束后,吴经理让徐小云去办公室。一些员工听见了,有的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有的人则是用看戏的心态暗自窃喜。她一眼就看穿在场所有人的心思了。她神色淡定地去到办公室,起先听着吴经理讲述顾客反馈的事情,接着,他一边读着汇报内容,一边来到她的身边。 敏锐的警觉力让徐小云提前洞悉了对方的企图。她偏过身,吴经理的手恰好落了空。他见她没有说什么,于是收回手,讪笑道。 “这个月的提成你想要多少?” “按公司规定的来。”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说说吧,多少都能给你分一些。” 徐小云一言不发,直接走人。 后来,吴经理用各种业务上的借口把徐小云叫回公司里。他总是想尽办法去触碰她的身体,比如靠着她的手臂,摸一下她的手,撩一下她的头发。这些行为,徐小云都忍下来了。因为他总是有理由克扣她的工钱。 她不软弱,不是没有反抗过。她将性骚扰的事情举报给行政部门,但是仅有几段模棱两可的录音不足以充当证据。她每周都去一次部门,只是为了讨一个说法。可是,他们都怕丢了饭碗,没有一个愿意帮她。看着他们互相踢皮球,三言两语的敷衍了事,她心灰意冷地结束了这场长达两个月的讨伐。 可能是知道公司上下的人都选择视而不见,吴经理开始越发地无法无天。徐小云再次来到他的办公室,讨要上个月无故少得一千块钱。他说,她被雇主投诉了。那一千块钱是公司替她承担的名誉赔偿。她瞪着他那张虚为委蛇的脸,屈辱犹如烈火在心中汹汹燃烧。 “钱嘛,我有的是。你想赚钱,我这儿就有一个法子。” 吴经理顺着徐小云那微凉的手臂向下抚摸,无意碰到她手指上的一个硬物。他举起她的手,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他不禁纳闷,因为他从未听人说起她结婚的事情。他挑眉,淫邪地笑道。 “你有本事啊。爬上哪个金主的床啦?” 徐小云以为,结婚可以让人知难而退,却没有想到这反而给了吴经理一个趁机而入的机会。他突如其来地抱住她,用恶心的舌头去舔舐她的脸和脖子。他以为自己得手了,身体却忽然一震,紧接着下体一阵刺痛。她气冲冲地逃走了。 经理办公室外的员工听到一声惨叫。他们面面相觑,一同看到一个女人气冲冲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什么,于是和旁边的同事窃窃私语。不出几个小时,这件事情就被大部分员工知道了。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多数人不在乎真相,只是喜欢落井下石,冷眼旁观,或是闲来无事而已。一个职场性骚扰的事件变成了小三怒讨渣男。 当天,徐小云一个人在外闲逛,实在是心烦意乱的无颜回家,于是发消息给裘瞻博,说是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裘瞻博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想着能亲自下厨。他询问她几点回来,可以等她回来一起吃饭,而她却没有回消息。 其实,不回来吃饭,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裘瞻博猜想徐小云或许是遇到了事情。他知道,她不想说的事情,神仙都撬不开她的嘴巴。但是,主动关心妻子,是丈夫应有的责任。即便问不出什么事情,看看她也是好的。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事。你很晚才回来,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裘瞻博说是这么说,好不容易把屁股坐热,他才没有那么着急走呢。徐小云沉默不语,是在思考是否应该把事情告知于对方。裘瞻博是她目前最亲近的人,她不想让他误会自己的品性,也不想给这段婚姻带来影响。 她缓缓扭头,看着她的丈夫温润的侧脸,平和的神情,以及健壮的身躯。她想,自己没有必要怕一个猥琐丑陋的吴经理。如果害怕,不仅意味着否认裘瞻博的德行,还意味着正义将要石沉大海。不管怎样,她不奢望这件事情能得到一个善终,她只是找一个人倾诉压抑在心底里的苦闷之事。 徐小云把录音播放出来。裘瞻博一边听着录音,一边听她阐述故事的前因后果,暗自已有了解决方法。不过,他事先还需知道徐小云的想法,否则擅自逞英雄也没有意思。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让他们把钱还给我,然后我就不干了。” “如果他们不给呢?” 徐小云把头耷拉起,看着自己的两只脚相互磨蹭好一阵,说道。 “不给就算了。” “我可以帮你呢?” 徐小云摇摇头,说道。 “不关你的事。” 裘瞻博忽然笑了起来,好似又被徐小云误打了一拳。他两手向后一撑,伸着懒腰,轻巧地说道。 “我们结婚了。有一些事情,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即便是朋友,你有麻烦,我也会提供帮助。” ——— 为什么我做不到日更呢? 这可以纳入十大未解之谜了。 信任 裘瞻博睡在众多前人织成的光怪陆离的梦里。他们围在他的身边,神情激动地像是在声讨着什么。可能是人生的过客之多,他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所以他始终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想要挣脱,因为他们似乎想要留住他。不管他如何蹬腿抻手,身体却越来越沉重。直至一声动静宛如天边圣音传来,打破封印他的结界。 裘瞻博的意识似乎比身体清醒得要快上一秒,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猛烈地一颤。他缓缓坐起身,眯着眼睛,瞄到洗手间里亮着灯,一个人影在里面动来动去的——是他的妻子的职业病犯了,洗漱时总会清洗一遍盥洗台的卫生。他躺回床上,回想起昨天晚上,徐小云居然闹起别扭来。 事情是这样的,裘瞻博下班回家,看到客厅的餐桌上放着比平时丰富的菜肴。他知道,这是徐小云表达感谢的一种方式。两人一起吃晚饭,妻子殷勤地帮丈夫夹菜盛汤,生怕他吃不饱。这时,他们才有一些夫妻的样子。 “行政那边,说下个月把欠我的钱放在工资里一起发。” 徐小云说完,又急着夹了青菜,放在裘瞻博的碗里。 “那很好啊。” “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 “怎么解决的吗?我只是让法律部的同事和你的公司的行政经历沟通了一下。” “沟通?” “是的。” 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一桩长达俩月的拖泥带水的麻烦。徐小云忽然有些惘然,只听裘瞻博继续说道。 “你现在所在的公司的发展并不是太好。集资金额以中小集体户较多,股东成员不稳定,而且去年还与人有财务纠纷。避免再与那个人渣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你可以尝试跳槽。” 跳槽一事从他人口中道出,似乎就不得不被提上了行程。徐小云不禁感到火烧眉毛般地焦灼。 跳槽是从旧地方去到新地方,这改天换地的事情可不是眨眨眼睛那么容易。虽然,她一定会离职,但是目前没有找到下一家合适的公司,仓促离职未免有一些不妥。因为,一旦离开,就必须承担在一夜之间失去八年积攒的客户源的后果。她的眉头随着心底的盘算,蹙得越来越紧。 裘瞻博看着妻子那担忧的神情,藏在心底的某个不好的念头竟然隐隐躁动起来。有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外公那儿正好需要一个看护。尽管老人家是一位极难伺候的主儿。 “你不用担心工作。我这儿,刚有一份适合你的。” 徐小云嚼着嘴里的米饭,渐渐地吃不出味道来。她知道裘瞻博神通广大,却也记得婚前约定说过:彼此互不插手各自的生活。工作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是唯一使她有底气的主要原因。她是一个成年人,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而他已经帮过一次忙了,她不想让他再费心费力,以显得她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就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之下,徐小云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一些粗鲁。 “不用麻烦。我可以找到工作。” 裘瞻博心里一顿,知道是踩着妻子的尾巴了。他看到妻子盯着一碟清蒸排骨,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晚上休息之前,丈夫来到妻子的卧室门前,企图示好一番。 “小云,你睡了吗?” 不久,门开了,裘瞻博却无法找到空隙进去,只因徐小云用身体挡在门框与门之间,说道。 “我今天不太舒服。” 又说谎了吧,裘瞻博心想道。他早就发现她说谎时,眼神总是飘忽不定。她根本就不敢直视他。 “哪里不舒服?” 徐小云不能说是痛经,因为裘瞻博知道她来例假的日子。 “头疼。” “很痛吗?” “还好。” “这样啊……” 忽然间,两人沉默下来。徐小云感觉有些奇怪,于是缓缓抬头,正好对上裘瞻博那戏谑的眼神。她有点不服气地摸摸鼻子,还以为自己就像匹诺曹一样。裘瞻博到底还是进屋里了。这一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做。 在漆黑的房间里,夫妻两人同床共枕,丈夫趁着时机,关心起妻子的心事。裘瞻博不是情商低,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知道徐小云寡言少语,有一些闷在她心底的事儿,若是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恐怕是在将来的某一日,会变成两人在合作道路上的绊脚石。 “吃晚饭的时候,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裘瞻博总是知道如何将自己放在放在下位,以表现他的卑微。此话一出,徐小云急忙翻身,对着身侧人的方向,说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你想什么了?” “你帮我讨回钱,还要帮我找工作。我不想老是麻烦你。” 一时之间,卧室安静下来。裘瞻博忽然明白,即使他们在床上如何的亲密无间,心与心之间仍是天隔两方。他似有意无意地轻叹一声,使徐小云放在被子外的左手抠着右手,忽而忐忑不安起来。她试探地问道。 “你怎么了?” “我有些难过。” “为什么呀?” “你不依赖我。你把我们之间,分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我除了能在床上满足你之外,别无用处。” 徐小云坐起身,打开壁灯。卧室一下亮堂了,可是她却没能看到裘瞻博的神情。他侧躺着,只肯给她露出一个寥落的背影。她握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说道。 “你误会我了。” 丈夫无视妻子的解释,势要将脾气耍个尽兴。徐小云无奈,只好翻过身去,钻进他的怀里,与他挤在一个拥挤的空间里。她和他枕着同一个枕头,侧躺着无言注视对方。她情不自禁地抚摸他的脸,心底所有的杂念都被他那双受伤的眼神通通湮灭殆尽。 “你总是帮我。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 徐小云从哇哇落地的那一刻,就开始学会自行爬向未来的人生。在她因为无助而失声痛哭的时候,天上没有神仙下凡,地上没有亲人到来。有的,只是她独自茫然地默默忍受。可以这么说,她是在自然母亲灌溉之下茁壮成长。她四处行山跨水,无非是出去找吃食,为保下一餐能吃到只有弟弟才能吃到的肉。 妈妈,你好狠心啊。徐小云时常在院子里,坐在小木凳上,洗着脚边的衣服,呆呆地看着屋里的母亲把弟弟抱在怀里,心中怨恨至极地说道。干活的是她,听话的是她,吃不饱的还是她。她已经完全按照父母所言去做了,可享受爱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那个一哭闹就被母亲心疼的弟弟。 她哭,她闹,却换来了父亲的毒打,与母亲的敌视。她恨啊,恨得咬牙切齿。她想大声质问母亲,明明她们同为女性,却无法做到相互关爱呢?后来,她得知母亲其实非常痛恨她,就如同她痛恨母亲一样。母亲把对家庭的贫穷、丈夫的冷漠、生子的病痛的不满都发泄在女儿身上。 她只是一个母亲臣服于命运的产物,是父亲在生活不顺时的出气筒,还是弟弟吃剩后残羹冷炙的垃圾桶。她早知这世上,没有人会爱她的啦。她越想越气愤,随即隔着睡衣,咬了一口裘瞻博的胸膛。 徐小云从洗手间里出来,便看见裘瞻博望着天花板,摸着右胸膛。她用手抹了几下鬓边的水渍,轻轻地坐在床边,问道。 “先生,要吃早饭吗?” 今天周六,他们都休息。裘瞻博慢慢坐起身,靠着床头,伸手摸了一下床头边上的按钮,阳台的落地窗帘接着缓缓向两边敞开。他随手抓了几下凌乱的头发,有些懊丧地说道。 “我做恶梦了。” 徐小云抓过他的手,并将其摊开,然后用她的虎口对着他的虎口交叉三下。裘瞻博不明所以,遂然问道。 “这是做什么?” “是我老家那边的习俗。凡是做噩梦,就用手叉三下,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灵吗?” “还行。” “过一段时间,我休年假。我们去度蜜月吧。” “去哪儿度蜜月?” “贵州。” 吞精 徐小云不是一个冥顽不明的人。她虽是木讷,但只要用心引导,她便敞开胸怀,接受许多一般人都难以接受的事物。好比诸多刺激的、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性行为。裘瞻博知道,徐小云是来弥补他深藏于内心阴暗处的遗憾。 无论是亲朋好友,亦或是陌生人,皆认为裘瞻博都是一个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男人。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他出生在一个由庞大资产集成的豪门家族,这就意味着他是扎根于金钱与欲望的染缸里。 在他还是一个不足半丈之高的小人儿,窝在外公常坐的复古刺绣高背椅上,一边翻阅厚重的书籍,一边陪同外公办公。 一日下午,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来到书房。那人,他不认识,只知是家族分支里的旁门亲戚。但是,他亲眼看着那男人从满嘴道义礼仪的嘴脸,却因为资金分配不公而变成面目狰狞。他口沫飞溅地对着外公咆哮,似乎想要撕开胸腹,将满肚子腐蚀的酸水都泼去。 或许他天生不是池中荷花,淤泥不染。他对此见怪不怪,非但没有对人性产生厌恶,反而相当理解与认同。因此,外公感到欣慰,欣慰这个孙子不像他的父亲那般懦弱。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遗传到父亲的热血气,而是隔代继承了祖辈的铜臭味。他幸而父亲死的早,不然看见唯一的儿子和讨厌的人成了一伙,那岂不是气都要气死。虽然,在儿子的印象中,父亲从未对谁发过脾气。 有的时候,裘瞻博觉得自己虚伪。他是由母亲一手带大,所以对待任何女性,总是充满过分的尊敬。他是她们眼中的二十四孝好男人。这是好事,亦是坏事。他被限制在“好男人”的范围内,不能做一些有损德行操守的事情,比如某些包含特殊趣味的房事。 他曾经想过与情人尝试看看,但是,邀约的话刚说出口,她们即刻谈性色变。她们不许更换过多体位、不许切换任意场所、不许言语行为粗暴……好似做爱只被人类允许在夜晚的床上偷偷进行。他明白了,她们是矜贵的娇花,不可轻易折损。 周围的女性,不论是长辈或是同辈,对于性的表达方式多数是避而不谈,似乎这就成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污糟事儿。这也使得部分男性总爱高谈阔论地把性爱作为一种调侃。可是,性爱本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日常,难道不应泰然处之,他(她)们是何来的避讳? 一直以来,他觉得欲求不满并不是一件大事。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让人无法满足的。他已经习惯利用克制的手段,去压抑情欲的涨幅与波动。他想,肉欲这种可触的实质性欲望,是能够通过精神力量而消除干净的。他倒是为自己的忍耐力感到自豪。 可是,上帝喜欢做弄世人。它居然往他的口袋里丢了一把简陋的钥匙。他拿着一把简陋的、木头制的钥匙打开了礼物盒子——上帝给他送来了一个女人,一个无条件接受他的女人。他终于可以不用扮演独角戏了。 徐小云无条件接受丈夫的任何要求,还是裘瞻博经过多番言行试探和暗中观察得知的。他们刚刚认识,也是刚刚结婚,他对她,就像对所有女人一样,不敢抱有一丝冒犯。他以为相敬如宾的婚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只是后来,他逐渐捕捉到她闪躲的目光中,那转瞬即逝的热情。 原来,他们都是一个贪玩的小孩。她待他百呼百应,即求即予。好比现在,他们在更衣间,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她跪坐在小腿上,顺从地朝前伸出双手,并用着跃跃欲试地目光看着丈夫手里浴巾带子。她对上他的目光,不惊,也不羞,眼神中是带着跃跃欲试的点点星光。裘瞻博如妻子所愿,不紧不慢地把带子缠到她的手腕上,然后缓缓收紧,系上一个死结。 徐小云本是在放置烘干的衣服,但是中途,丈夫却穿着浴袍进来了。他不像平时特意梳理成叁七分的发型,露出整张硬朗且周正的面部轮廓,而是不顾被水沾湿的短发,让其凌乱地盖住前额,压在眼睑上。她在他挑选衣服的时候,将他后脑勺的头发拨了拨,然后把手上沾着水给他看,说道。 “有水。” 也就是简单的一句话,竟让情欲的燃点一触即发。谁知道情人之间还能如此离谱呢?或许他们要做爱,根本无须理由。 裘瞻博的深蓝色浴袍敞开着,露出宽阔饱满的胸膛与肌理分明的腹肌,以及垂在腿间的阴茎。这具肉体的春光已被跪在下方的徐小云全数收揽。她忍不住朝他跪爬过去,尽管双手被捆住,但她仍凭着一张嘴巴就把疲软的器物轻松含住。 她用舌头裹挟龟头,因为口腔的吸力,她的面颊两侧不由地微微凹陷下去。鸡巴渐渐被软滑的口舌勾引得又硬又烫,如浸温泉一般的快感细细密密地从尾椎骨传到颅内。他低头向下看,把修长的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发缝里,轻轻地推动她的头,使得鸡巴可以越发地深入。 他一边享受,一边观察下方的美景。他的妻子虽然看似做着下流的事情,但是她眉目舒展,坐姿端正,神态与体态恭敬地像是全心全意侍奉着她最为信任的主。前列腺液和唾液在她嘴里混合着,而她毫不犹豫地咽下。 她是喜欢和他做爱? 还是单纯喜欢做爱? 是不是即便不是他,只要是她的丈夫,只要是一个男人,她都会如此体贴呢? 裘瞻博有些不自信地暗想着。他夹住虬劲的翘臀,扶住她的头,不留情地往前捅去。他没有听到她叫嚷。她依旧紧闭双眸,只是眉头因为呼吸不畅而轻微蹙起。咕啾的声响越来越大,她口中的液体多得溢了出来,流到嘴边。她把嘴撑到最宽最大,舌头往外伸去,让口腔的塞满整根鸡巴。 他要射精了。他抬起她的下巴,臀部向后撤去,把一部分精液射在她的脸上,另一部分精液则被她吞进肚子里。四五注浓稠的乳白浆精黏在她的面上,这画面看上去极为下流。她甚至动了动嘴巴,像是在品尝味道。随后,她皱起眉头,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裘瞻博没有忘记徐小云的手仍被绑着。他蹲下身,拖去浴袍,用其抹掉徐小云脸上的精液,说道。 “下次不要吞进去。” 徐小云绝对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她不是,她绝对不是。他居然怀疑起自己那诚实的妻子?他简直是不可饶恕,裘瞻博暗想道。他似乎想用亲吻来补偿她的清白,也来洗刷他的内疚。他们躺在衣服堆里舌吻,就像往常一样,可是妻子却不明白丈夫的手为什么会颤抖。 她安抚他那覆满汗液的后背,并且为他打开双腿,然后握住她想要的那根器物,放在只有指头宽的逼口前反复磨蹭。她逗弄一会儿,便慢慢插进松软的小逼里。两人默契地调整着力点后,他直直地向前插入,不管穴道是否足够湿润。 徐小云贪心了。她不知道,仅仅依靠那一点淫水,是无法避免阴道被撑开的疼痛。不过,她喜欢这种似曾相识的切肤之痛。她留下了眼泪,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太爽了。手腕被布料磨损的痛和小逼被粗暴抽插的痛,完全激发了她对于欲望的胃口。 一种直觉犹如一道闪电,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要更多。于是,她急切地说道。 “肏我,快一些。” 裘瞻博有点意外。他扬起嘴角,亲了亲徐小云的嘴角,接着加快耸动起腰部。只是,妻子似乎仍是不太满意,继续对丈夫提出要求。 “用力一些……” “说一些好听的话来求我。” 裘瞻博故意把速度放慢,把插在小逼里的鸡巴顺时又逆时地打圈运动。徐小云被折磨几下就投降了。她先是柔媚地哼哼几声,接着说道。 “老公,我要。” “还有呢?” “快干我。” “不够。” “老公,我要你用力肏我……” 徐小云不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就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会说出这些话。 潮吹 一次欢爱明显是不够的,他们都有些意犹未尽。丈夫坐起身,把妻子从衣服堆里捞了起来。因为换了体位,阴茎便从徐小云的下体滑了出来。她坐在裘瞻博的腿上,被捆住的两手扶住他半勃的鸡巴,一边与他接吻,一边塞回小逼里。 这种不需要言语,却能心领神会的举动,让裘瞻博感到安心。他知道,妻子虽是不健谈,心思却比常人要敏锐。徐小云在没有嫁人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在当时还只是雇主的裘瞻博的饮食和居住习惯。他不是刻意夸赞谁人,而是她的对工作的细心与专注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是裘瞻博是企业家,那么徐小云就是生活家。也不知是不是贵人多忘事,裘瞻博接一个电话,转身就忘了厨房里正烧红的汤锅;上厕所时,才摸到纸巾槽已然空了;洗漱时,才想起牙膏被挤得一点不剩;躺在床上时,才急忙下床跑去看洗衣机里的衣服…… 可是,自从徐小云在身边,生活变得顺遂。不是他的记性变好了,而是她时刻注意家中环境的动向。她总是比他想得快一步,知道更换即将用光的沐浴露,知道在橱柜放满备用抽纸,知道失踪的袖扣丢失在书房,甚至知道他随手放的汤匙在哪儿。 他像一个没有记性的小孩,总是丢叁落四,让人操心。他有点担心,总有一天,妻子会厌倦这样的生活,厌倦这样的男人,然后在某个寂静的清晨悄然离去,连一条讯息也懒得留下。 裘瞻博忽然感到一阵落寞。他非但没有解开妻子手腕上的带子,反而越拉越紧,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捧住她的臀部,向上耸动,莽撞地在她的身体里毫不节制地抽动。他听到她轻微的啜泣声,明知故问地问道。 “很痛吗?” 徐小云把脸贴在裘瞻博的肩膀上,目光游离,意识恍惚地跟随下方的律动,说道。 “不痛。” 徐小云说反话了。她的手腕分明被磨破了皮。她的晃荡的双乳压向他的胸膛,双手贴紧他的腹肌,感受指尖与指尖之间的汗水。她逐渐明白心中洋溢的幸福不是错觉。她是快乐的,可快乐的果实并不是只能从肉体结合的欢愉之树上摘取。 她喜欢与他水乳相贴的触感,微凉的汗水与炙热的皮肤相互摩擦,使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彼此的存在;她喜欢抚摸他那充满野性魅力的肉体,舔舐他身上的微咸的汗水,和轻咬他凸起的锁骨上的皮肉;她还喜欢两人一起泡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听着他讲一些昏昏欲睡的冷笑话。 她可以不要亲吻、不要抚摸、甚至不要一个目光,只要待在他的身旁,好似幸福就会油然而生。这是为什么呢?她暗自问道。只是,当下的她机会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双腿盘紧裘瞻博的蜂腰,看着自己与地面越来越远。是他托着她的肉臀,站了起来。 初次尝试这个体位的徐小云被肏地神魂颠倒。裘瞻博在中后期总爱扯出叁分之二的肉柱,只剩龟头还在柔软的小逼里,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地飞快地直插直入。她就像是一个溜溜球,绳子在他的指头上,只要绳子不断,就能任他在空中抛上抛下地玩弄,肏得小逼噗呲噗呲地溅水。 他们走出了衣物间。徐小云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她明知不可能,却仍害怕走廊上会出现一个女人。这座房子原本的女主人离开了,可她却留下了无数的残影。徐小云有些心虚地趴在裘瞻博的身上,口中嘤咛不断,目光却不失警惕地瞄着四周。 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谁人都不会闯入。裘瞻博不知道妻子的顾虑,一心沉浸在顶弄胞宫的事情上。他一边慢慢悠悠地走过各个房间,一边捧起徐小云的屁股往他身下挺立的鸡巴撞去。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二楼的楼梯上,女人那放荡的呻吟已经传到一楼去了。 徐小云被丈夫钉在墙上,肏得神魂颠倒。可惜她不懂得如何留下吻痕,只能像伸出小猫一样的舌头,胡乱舔着丈夫的脖子和肩膀。他在她的耳边不迭地喘息,疯狂地耸动腰部,仿佛都是在告诉她——他非她不可。不知怎么的,妻子心口一涩,默默地流下一滴泪水。 上次被烫伤,裘瞻博虽没有对徐小云多么热切,但是他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看向她受伤的手。在她睡前,他会亲自过来看看她是否有按时涂药,伤势是否好转,接着便不动声色地回他自己的卧室去。其实,这本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在心里一边笑他小题大做,一边又感激他的关心。 不过,在徐小云感动之余,察觉到裘瞻博横冲直撞的后果是什么。她抬起头,连声阻止道。 “不要进去。我疼。” 她没有一丝反抗余地,被硬挺的鸡巴直戳进柔软的胞宫口上。她受不得这无情的蹂躏,更受不得裘瞻博不守信用。她试图挣扎,用手去扒拉他的脸。裘瞻博不想让妻子生气,于是放缓了速度,浅浅地半进半出,并且与她耳鬓厮磨,似讨饶一般地哄道。 “宝宝,我不进去,真的。” 装吧,继续装吧,徐小云暗嗔道。她抿着嘴,皱着眉,一脸不高兴。裘瞻博把徐小云向上托了托,像是抱小孩似地一晃一晃走下楼。他们的下体仍相连着。这样的姿势着实把徐小云吓到了,她夹紧双腿,扭头往下看去,说道。 “危险!快上去!” 妻子的好言相劝无法阻止丈夫久违的玩闹之心。他靠着墙壁,脚下迈出沉稳的步伐,而手上却故意使坏,装作脚滑的样子,把徐小云吓得不敢动弹,只能把双手双脚都攀附在丈夫的身上,并视他为唯一支撑物。他享受她的依赖,尽管方法不太好。他嘴边噙着笑意,往妻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小青蛙,到一楼了。” 徐小云扭头看去,果真看到宽阔的客厅。 他们躺在深琥珀色长形沙发上,徐小云的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另一条腿被裘瞻博挂在肘臂间。他低头盯着她小逼里的白浆跟随鸡巴的抽动,一点一点地被带出去。他把中指伸进嘴里,沾着一点口水,然后拨开阴毛,找到勃起的阴蒂,用中指指腹向下点按。 徐小云的呻吟的音调越来越高。她似乎失去了常理认知,只懂得用嘴巴呼吸,就像一只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鱼儿。她被撞得一前一后,有像是一艘漂浮在海中的孤舟,对于未来的去向和目的皆有汹涌波涛来操控。 徐小云猛然意识到,掌舵之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她要夺回权力,却被裘瞻博肏得下体痉挛,一柱清澈的水流从小逼喷出。与此同时,裘瞻博也将精液一并射出。他们的爱液弄脏了地板和沙发,可他们似乎并不在乎。 徐小云躺在裘瞻博的身上,在心率逐渐缓慢下来时,倏尔被某种奇特的声响而吸引。她尤为专注地侧耳聆听着,才发现是他的心跳声。那种声音仿佛是低谷里的回响,又仿佛是深渊里的涌动,一下一下地扫弄她的耳膜,是那么的神秘且深沉。 快了,心跳的速度变快了。它为什么会变快了呢?她不过是摸了几下裘瞻博的手臂而已。她好奇地继续往下探索,摸到他的手掌,并试探性地与他十指相扣。快听!它跳得更快了。她暗中窃喜,却不知因何而喜,遂然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几声。 裘瞻博没有因此认为徐小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只觉得妻子的笑声很可爱。他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问道。 “笑什么呢?” “没什么。” 裘瞻博望着悬挂在屋顶的水晶吊灯,过了好一阵子,说道。 “明天……我妈会过来看我们。” 徐小云没有一丁点动作,甚至没有一丁点反应。这是让裘瞻博出乎意料的。 “什么时候来?”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伯母喜欢吃什么?” “你该叫‘妈’。” “……妈喜欢吃什么?” “上海菜。” “我会做一些,但不地道。” “没关系,我让酒店送过来。” “外边不卫生。我自己做。” “随你高兴。” 母亲 缺少家庭关爱的徐小云不了解婚姻的复杂性。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婚姻仅是一男一女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层面上。所以,她不明白婚姻实则是两个陌生的家庭相结合的,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丈夫亦是和她一样,时而避免谈及自身家庭的话题。这俩夫妻倒是有相似的地方,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主打就是一个盲婚哑嫁。 到了当天早上,丈夫才和妻子讲述起家族发家史和家族成员的脉络。丈夫的母亲名叫裘敏,是裘家二房的大小姐。外公裘盛华有叁个老婆,大房与其子女皆已去世;二房只剩下裘敏一女;叁房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当徐小云听完整个故事,不禁暗自惊叹于豪门内宅的明争暗斗。她不喜欢与人争夺,尤其是关乎于金钱和情感的纠纷。她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因为她的丈夫仍在裘家身处高位。她瞄见裘瞻博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神情淡然自若,仿佛那些亲眼目睹的腥风血雨都是小说里的情节。 “你不害怕吗?” 裘瞻博察觉出妻子的顾虑。他端起小瓷碗,沿着碗沿,吹了吹开浮在豆浆面上的桂花,接着轻呷了一口,反问道。 “害怕什么?” “你不怕…他们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吗?” 裘瞻博又喝了两口豆浆,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说反了,他们应该怕我。” 裘瞻博出门上班前,再叁叮嘱妻子晚餐按照往常一样从简即可。但是,妻子嘴上答应,却已然把惶恐不安写在脸上。当母子俩一同站在大门前,徐小云差一点因为过分紧张险些吐了出来。她把嘴巴抿紧,仔细看着他们,就发现裘瞻博的五官与母亲有七八分相似。难怪有的时候,她从某些角度看去,会觉得裘瞻博男生女相,流露出颇为阴柔的一面。 徐小云见过不少不论年纪的富太那挑剔悭吝、尖酸刻薄的样子,唯独没有似裘夫人这般风韵十足、待人友善的魅力女性。裘夫人的身上虽是散发生人勿近的矜贵气息,可那和善的面容与从容的姿态却浑然天成得没有一丝的攻击性。她暗自庆幸,裘夫人并非设想中那般可怕。 叁人共进晚餐,裘夫人率先点开话题。 “我听瞻博说,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徐小云看见裘夫人那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她想到面对长辈,不说话可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于是又急忙地补充一句。 “是的。” “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 “我可以问一下,你和瞻博是怎么认识的吗?” 徐小云放下碗筷,把嘴里尚未嚼碎的米饭咽了下去,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最先是莫小姐介绍过去当他的家政员。” 裘夫人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是哪里人?” “贵州人。” “父母在本地吗?” “不在。都去世了。” “这么说,你是一个人来上海的吗?” “不是,和姨妈一起来的。” “那时候,你多少岁?” “十六岁。” “一个女孩子出来打拼,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徐小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瞥见裘瞻博用唇语示意,她才重拾碗筷,抓紧把饭吃完。 整场饭局,裘夫人不仅没有为难徐小云,甚至对她年少失孤、在外漂流的经历给予了相当的同情。只是,天生倔强的徐小云无法大方地接受这份情感。她低下头,默默地吃着饭,对身旁的母子二人的对话毫不关注。 恍惚间,她似看到桌子变大变长了。她愕然地抬起头,看着相谈甚欢的母子,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她看着自己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跟前的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木头被人用力拉扯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哀嚎;四周的墙壁开始变形,并且不断地向上延伸,形成一个视觉上极具压迫的锥形体;挂在墙上的古董画和艺术摆设纷纷扭曲起来,有的画框砸在地上,有的画像撕裂开来,掉入裂开的地板缝隙当中。 整栋楼地动山摇地拔高起来,使空间变得逼仄,氧气变得稀薄。徐小云对此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是看着墙皮的碎片倾落下来,闻着夹带灰尘的空气进入气管,听着纷乱的破碎声充斥着整栋房子。唯一能阻止一切发生的,不过是头顶的某一个砖块不慎砸中她的脑袋。 “小云,小云。” 有人在叫她。徐小云一扭头,正好对上裘瞻博关切的目光。她遽然惊觉刚才的天崩地裂都是幻想而已:碗中的两条青菜早已软趴趴地搭在凉了的米饭上。 吃完饭后,徐小云独自在客厅看电视。她坐立不安地抠着指甲,目中无神地盯着电视屏幕。她一边暗骂自己的愚蠢,一边担忧之前的走神会被长辈视为一种不尊重。她一想到丈夫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而被母亲的责骂,又偏偏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得不与母亲对峙时露出为难的神情,便让她产生了一腔无从使出的勇气。 事实上,是徐小云把事情想得过于可怕了。母子在书房里,的确在谈及关于她的事情。可是裘夫人言辞温和,并没有怒其不争地攻击任何一人。她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儿子的样貌,似乎想要从中见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你的精神不错。” 裘夫人是这样概括儿子最近的状态。裘瞻博摸了摸脸,笑道。 “被她养肥了一些。” “她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女孩,只是,不适合你。她要有足够学识,修养和教养。她没有这些特质,才能帮你对付那帮人。” 裘瞻博把笑意收敛起来,说道。 “这都是未知之数。我也想试着不按照你们的安排,去走我自己想走的路。” 裘夫人沉默了。她忽而回想起丈夫之所以自杀,亦是被他那所谓自由的意志引上死路。 “你们之间是怎么约定的?” “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互不侵染对方的隐私,互不过问对方的私事。” “她喜欢你吗?” “她不讨厌我。” “你喜欢她吗?” “我也不讨厌她。” 裘夫人不喜欢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她直接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所以,你和她是真夫妻吗?” 裘瞻博盯着母亲,笑而不语。裘夫人没好气地低声说了一句“混小子”。 裘夫人站起身,作势离开时,裘瞻博也站起身,说道。 “妈,你可以生气的。” “虽然我不看好你们,但是你已经先斩后奏,我再生气,也没有用。你与其关心我,不如关心一下你外公。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他,现在的他卧床不起,他们都对他手里的股份瞧得紧。” “我知道了。” 夫妻俩在门口目送轿车的驶去,徐小云立即问起丈夫的心情。 “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你没有挨骂吗?” “没有。我为什么会挨骂呢?” 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一口气堵在徐小云的喉头处。她深吸几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 两人进屋,裘瞻博挡着徐小云的面,一边解开衣扣,一边悠闲地说道。 “她很满意你,你不用担心。” 满意?怎么可能呢?徐小云对于裘瞻博那善意的谎言感到不满。她希望他认真地说实话,而不是玩闹似地开始脱衣服。她一看这男人一脸讨好的模样,就知道他打得什么坏主意。她趁他不注意,转身跑向楼梯,谁知刚摸到扶手,就被他逮住了。 “我们一起去洗澡,好不好?” 好不好?都被抓住了,还问好不好?徐小云摇头,愤气地掰弄腰上的手臂,说道。 “你小心肾亏。” “亏了,你给我补。” “补不了。” “怎么补不了?” “没了就是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我还有好多。”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 裘夫人说得没错,她的儿子就是一混小子。 浴缸 徐小云被丈夫一路拦腰,拖到浴室。她的嘴上没有叫唤,却不错过任何逃脱的机会。只是,她抓着楼梯扶手、墙壁、门沿都不管用。裘瞻博连她的衣服都来不及脱去,就把她抱进浴缸里。因为脚滑,她不慎沉进水里,无辜吞了一口水。她眼冒金星地被人从水里捞出。她推开身前的手,急忙趴在浴缸边沿,缩紧双肩,似受尽委屈一般地连声咳嗽。 裘瞻博有些手足无措。他小心地靠近,抹开徐小云粘在脸边的头发,竟看到她那不忿的眼神被泪水充盈。妻子果真生气了。是他把人欺负得太过分了。他连忙忏悔似地跪在妻子的面前,抓住她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脸边拍了拍,说道。 “你打我几巴掌,消消气吧。” 徐小云直勾勾地瞪着裘瞻博,冷不丁地给了他一巴掌。裘瞻博不气不恼,反而嬉笑起来,把另一张脸探出去,说道。 “如果你不心疼我,就继续打嘛。” 狐狸尾巴是露出来了!徐小云暗自叫道。裘瞻博尝的那一巴掌根本不够气力。他根本就是知道她不会使劲,所以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瞧他那美滋滋的样子,她一时气上心头,手上蓄好了劲儿,往他脸上又拂去一巴掌。 这会儿的响声清脆不少,打得裘瞻博有些措手不及。他摸了摸侧脸,顿时笑了起来。徐小云看见他这幅神经质的样子,愤怒已被困惑的心情所代替。她又赏了他一个巴掌,像是想要打醒他的神志。 徐小云看不懂他笑容里的得意洋洋,便不想和他闹了。她转身,艰难地爬到浴缸外边,双手摸到地面时不忘碎碎念道。 “狐狸精,男狐狸精。” 瓢泼的热水溢出浴缸,打湿了铺在浴缸外边的一圈地垫。徐小云的一只脚刚站稳,半个身子又被抱了回去。她看着胸前激荡的水面,突然明白裘瞻博的真实用意。他给她机会逃跑,却总在她眼见曙光之时,将她立马擒住。她所见的曙光都是他制造的幻想。 徐小云被围困在裘瞻博的怀里。他把她的衣物脱下,随意一丢。他的双手从她的身后向前探去,恰好握住她那垂在胸前的乳房。他轻轻揉着,暗自在手中掂量。一对乳房的形状宛如脆甜的油桃,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一个男人的手掌握满。 他抚摸她的后背,手中的触感在水的作用下,变得如同白玉一般淳厚净洁。为了品尝味道,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厨师,对食材进行了一番着重的铺垫仪式。他仔细地扫开她后颈的碎发,将其一一拨开,放至她的胸前;双手按摩她的双肩,使她的肌肉放松下来;他拨弄两抔水淋在她的身上,随后凑前去,轻吻几口。 他的吻犹如牛毛细雨落在她的肩颈上。他渐渐尝出她的肌肤不仅温热,还很细腻,堪比入口即化的淡奶油还要美味。他不由地张嘴,用牙齿轻咬,还在猜想是否能吃到汁水。他在她的脖子和后背上留下了颜色深浅不同的吻痕。他嘴下的力度慢慢加重,把她咬疼了,却也不见她躲开。 徐小云有的是气力挣脱。她纯粹是自投罗网罢了。不过,想起刚才裘瞻博所做的粗鲁行为,她不免有些不甘心。 裘瞻博一直在刷新徐小云的底线与认知。她早已知道,自己那谦谦如玉的丈夫在床上,时而会变身成一个口吐粗言秽语的风流浪子。她明白男女之间会为前戏增添一些不得体的情趣,但是,她觉得那些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演出来的。她分不清丈夫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好好先生,还是说,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具有欺骗性?她被弄糊涂了,不禁失望地说道。 “你们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 “男人。你和那些男人一样。” “我和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 “我对你好。” “你对我好是为了和我干那事儿。如果我不想要,你就会像刚才那样强迫我。” 这是吵架吗?真是稀奇,裘瞻博想道。他的心底洋溢着欢乐,并且暗中盘算着如何逗弄妻子。 “强迫你?我可是冤枉啊。你见过小狗么?” “见过。” “见过小狗对主人的喜爱么?” “见过。” “它们示爱的方式不就是没轻没重地扑到主人怀里,即便爪子不慎挠伤主人,他们也没有任何怨言啊。你倒好,还来怨我。” “你是人,和小狗不同。” “可是,对某人某物的喜爱之情都是一样的。况且,你就把我当成一只可怜的小狗吧,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亲近亲近。你也不想想,那些男人有我对你那么真心实意吗?我只不过是一时激动过头,手劲儿大了一些。所以说,你还是觉得我在强迫你吗?” 徐小云想了想,反问道。 “如果我真的不想要呢?” “那我们就规规矩矩地洗澡。” “你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你的意愿是最重要的。” 裘瞻博亲了一口徐小云的肩膀,所有的爱抚随即都消失了。他是说到做到,绝无半点虚言。徐小云是见识到了。她垂下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才察觉脸上的失落神情。她也不是非要他立即抽身而去,徒留一阵难以抑制的空虚。 身后兀自没有动静。徐小云慢慢地转过身去,便看见裘瞻博笑容璀璨的样子。他好像为了等她回头,不急不躁地等了无数个孤独的年岁。她看着看着,也笑了起来。她扑进他的怀里,而他也同时张开双臂迎接。两人拥吻在一起,一大片水花瞬间向四周涌了出去。 此时,心与心之间连接的频率同步了。他们好似一同迷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当中,依照对方刻在树上的记号,在艰辛的摸索之下拨云见日,终于找到彼此。他们都知道,彼此为这桩不被人看好的婚姻所作出的努力没有白费——多亏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历经数个日日夜夜,不辞辛苦地在彼此的身体上勤奋耕耘。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的身体有多么的契合。 若说他们没有一点缘分,纯属硬凑,裘瞻博是不相信的。他是一个务实的人,幻想的能力早在青年时期就摒弃掉了。他偶尔在片刻的休憩时间里,对促成这段婚姻的因果关系进行一轮全新的逻辑推演。他想,假如徐小云的双亲没有去世,她就不会来到上海,就不会成为一个家政清洁员,就不会被莫莉引荐,也就不会来到他的面前…… 那么届时,他还是会向那个“徐小云”求婚吗?而那个“徐小云”会同意吗? 会,还是不会呢? 嘴巴上的疼痛擅自把裘瞻博心神,从天边拉了回来。他看到妻子那怨怼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她之所以辛苦地骑上骑下,可不是专门伺候男人的。他舔了舔唇上的牙印,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想听听你昨天说的话。” “什么话?” “荤话。” “忘了。” “忘了啊……那你喊我几声‘老公’。” 徐小云连忙摇头。裘瞻博依旧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是水下的手已然将她套牢,是为了防止她受不住接下来的狂轰滥炸。他抱着她来到浴缸尽头,让她的后背靠着浴缸边沿,然后双手掐住她的侧腰,猛然地往鸡巴上摁去。 徐小云遽然尖叫了一声,接着是连绵不断的呻吟。她双手十指交握,揽住裘瞻博的额脖子,双脚则搭在浴缸外边。保持恒温的热水不停地涌向她的嘴边,使她不得不仰头,像一只即将溺死的鱼儿,撑开嘴巴呼吸,绷出一条下巴与脖子之间的优美曲线。 “先、先生,慢一些。” 裘瞻博不仅毫不在乎妻子的劝阻,反而加快腰上的挺动,速度之快地把一点热水都卷进她的小逼里。 徐小云清楚地感受到何为无处可逃。若是在其他地方做爱,她大可调整位置和肢体,来获取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可是现在,她被围困在男人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身躯前,而身后还有坚硬冰冷的陶瓷缸壁。倘若不是裘瞻博抓住她的腰,那么她必定会跟随他每次的挺进而没入水里。 只是,看徐小云如此难受,裘瞻博这个可恶的男人还要夺取她仅存的氧气。他既要肏她,又要吻她,上下两张湿滑的小嘴都被他蹂躏了个遍。她不仅觉得身体疲惫,还觉得小腹发胀,好似灌入了不少水或是空气。她的手撑不住了。只好顺从自己的心,将小部分的痛苦凝聚在指尖,在裘瞻博的后背划出几道指痕。 ——— travis的UTOPIA像是被kanye夺舍了。 醉酒 徐小云趴在床上睡着。裘瞻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床边,悄悄地盘腿坐在地板上。不知多少次了,他趁着妻子熟睡,偷偷地观察她那恬然的模样。他小心地撩开妻子的头发,露出一张经受爱欲洗礼,才会脸上浮现餍足神情的脸庞。黄色的皮肤底下泛着嫩粉色和沾着汗水的几缕发绺,是证明此前承受了一段使她精疲力竭的运动。 裘瞻博握住妻子的手,认真端详起来。因为工作性质,徐小云经常碰天拿水一类具有腐蚀性的消毒水。她明明才二十四岁,却生了一对不符合年纪的操劳手。她的手长得不协调。偏短的手指,有着一个过大的手掌。手面长满了细纹,指甲不规整,还有一点倒刺。她缺少必须的手部保养,即便不干活,手也会时而干涩而脱皮。 裘瞻博打开床头柜,从里拿出一支护手霜,挤出一些乳白的膏状物,时而极为谨慎地关注妻子的神情,时而专注地按摩她手上的护手霜。他不是每天都能有机会去照料妻子。徐小云仍未把他们的新房列为主卧。她习惯于独来独往,不似他开始感觉双人床空旷得让人寂寞。 听人说,人的掌心纹路过于复杂,那么说明人生会很坎坷。裘瞻博不信鬼神之说,只是每当握住徐小云的手,他那坚定不移的无神信仰便会摇摇欲坠。他不由自主地暗自祈望上天,能够赐予她一段较为轻松的后半生。这是他作为一个商人,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了。 裘瞻把头埋在妻子的颈窝,嗅着她那散发着清淡的绿橘香。他想起大学时期的初恋女友,就是喜爱用果香味的洗护用品。但是,他记得那种又甜又腻的味道让人有些不适,不似妻子身上这股微酸微涩的自然清香。他埋下头,又闻了闻,不禁感到心花怒放。 裘瞻博曾有过四段感情,女方都是母亲介绍的。他是富家公子,却缺乏戏剧中应有的叛逆精神。他服从家中长辈的任何安排,倒不是说他是一个无意识的傀儡,而是知道他们有经验,可以为他铺设一条安全又快捷的道路。可是,他那超越年龄的从容和淡定,只会让幼稚且无知的同龄人感到害怕。 他自认为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过得不错,不仅拥有优渥的物质条件的生活,还享有众星捧月一般充沛的精神世界,虽然在成长过程中,身边出现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他不像其他富二代、官二代的朋友,将本该为引以为傲的家室当做蔑视他人的资本。他那与高调的家境截然相反的性格,一半是源于先天,另一半得多亏了裘夫人严苛的教导。 在与丈夫相识的那一天,年轻的裘夫人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势必要培育出一个与让父亲刮目相看的继承人。她的目的性非常强烈,作为儿子的裘瞻博早已知晓了。一个女人把一份沉重的执念寄生在儿子身上,而裘瞻博非但没有感到被挟持,反而觉得乐在其中。 他听从长辈的安排,既能让母亲顺心,又能使外公安心。他作为受益人难道不轻松吗? 总的看来,裘瞻博按照母亲的编排之下,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发小曾经笑话他没有自我。可是,他觉得这话说的不对。若说展现自我的方式是通过忤逆家长来达到目的,那么这完全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愚人之举。只是人不可能聪明一世。裘瞻博还是在数年之后做了一件蠢事。 时隔多年,再次抓到兄弟痛脚的潘行明趁着酒劲儿,操着一口语速飞快的上海话把兄弟调侃了一整个晚上。裘瞻博只手撑着额头,听着发小笑个不停,仿佛回到了那天被几个叔叔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他举起酒杯,把仅剩不多的威士忌灌进肚子里,随即说道。 “笑完了吗?我他妈头疼死了。” 裘瞻博闭上眼睛,颓废地靠在沙发上。 因为双方的家族合作多年,相当于是兄弟企业,所以他们从小玩到大,称得上是知心朋友。潘行明这个男人戴着眼镜,性格看似斯文,实则跳脱。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一块儿硬骨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凡是主流不允许的,他都去捣鼓一遍,像是搞艺术、唱摇滚、留长发……他整日疯疯癫癫,衣衫不整,被长辈和同辈一致认为是当代李修缘。不过,他虽是吊儿郎当的,但是人品毫无诟病。所以,至今只是家中的一位闲散之辈。 潘行明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对着裘瞻博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把镜头对准包厢外喝酒的男男女女。只是拍着拍着,他感到一阵尿意。他起身,与酒吧经理打了一声照面,接着火急火燎地去了洗手间。经理一时会错意,便像之前一样,主动联系了熟客的女友来接人。 一泡尿的时间,潘行明竟然有本事闯祸。他架着昏睡的裘瞻博刚走出酒吧,就看到两个女人同时下车,快步朝他们走去。朝左边走来的女人是裘瞻博的前女友,朝右边走来的女人是裘瞻博的妻子。他妈的,什么鬼?他叫得人明明是嫂子啊?潘行明暗自骂娘,左瞧右瞟地搞不清状况。 徐小云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居然会看到莫莉。她突然心生怯意,脚步慢了下来,眼见本该属于她的丈夫却在其他女人的怀中。他们看起来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而她充其量是一个充当摆设的局外人。他们越过她,一起把裘瞻博扶进出租车里。若不是潘行明叫上她,或许今晚跟着裘瞻博一起回家会是另外一个女人。 在车上,三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潘行明看一眼坐在身边的莫莉和裘瞻博,又看一眼坐在前面副驾驶位上的徐小云,顿时深深地感受到一种骑虎难下的痛苦。他本想着把人丢进车里就完事儿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不得不上车,以防这两个女人搞一出大龙凤来。 潘行明一早听发小提起,妻子徐小云是一个家室普通的女人。当时的他表现得不以为意,全然不当一回事儿。待他见到真人,忽然暗自担心他们的婚姻。他以为,徐小云会拿出正妻的气势,让不相干的女人回家去。可事实上,她不仅不担心莫莉那亲密的行径,反而一个人坐在前面,对丈夫不闻不问。 她真是发小口中的可爱女人吗?这未免过于软弱了吧?潘行明回神,心知不好妄下结论。 不省人事的裘瞻博枕着莫莉的肩膀睡着。在梦里,他穿过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来到一座从未见过的楼房前。他低头一看,发现手里还拿着一大束玫瑰花。他想,这肯定是送给妻子的。他满心欢喜地推开前院的栅栏,踩着由大理石地砖铺设鹅卵石小道,再走上几节阶梯,一不留神就站在玄关处。 屋里没有亮灯,他疑惑地叫了几声妻子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不知怎么了,他一下就慌神了。他丢开手里的玫瑰花,皮鞋都没来得及脱下,就在客厅、厨房、浴室来回地穿梭。徐小云凭空消失了,又凭空出现了。他一转身,就看到她穿着围裙,一手各端着两盘菜,让他去洗手吃饭。 裘瞻博不相信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走过去,抱她,亲她、摸她,而她的眼底无波无澜,冷淡得像一个停电的机器人。他好像受伤了。假如在某一天,徐小云真的用这么一双静如止水的眼神望着他,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段婚姻到头了? 他不愿意。 他才尝到一点甜头,怎么能够就此仓促地结束呢? 车里的气氛越发尴尬。潘行明想跳车。他看到裘瞻博用力地抓着莫莉的手,身体还不断地往她那儿倾斜。他紧紧盯着徐小云的后脑勺,就希望她能醒目一些,快些把脑袋转过来。可是,他看着徐小云和一块木头似的,只好装模作样地重重咳了一声。 裘瞻博睁眼了。他恍然地看着坐在前方的女人有着和妻子相似的背影……如果那是徐小云,那此时依靠着的人是谁?他闻到那股香水味,瞬间直起身,并且收回了那只不规矩的手。他环顾车内的人,最后把凌厉的目光落在发小身上。只见潘行明耸耸肩,一脸讪笑。 瞻博 夫妻俩的爱巢并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大门随之关闭,裘瞻博便似站不稳地斜依在门上。他拒绝妻子的搀扶,只想把话说清楚。 “这是误会。我没有叫她来。” “我懂。” “不,你不懂。” 裘瞻博抿抿嘴,强忍吐意。他扶着门,把身子站稳了一些,继续说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徐小云担忧地望着丈夫的脸色,点点头。她的双手依旧敞开着,似乎准备徒手扶住一座随时倾倒的大楼。 “你在车上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 裘瞻博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脑中的混沌甩出去。他咽了咽口水,缓和了一阵子,接着深吸一口气,露出极其困惑的神色,质问道。 “你为什么把我交给她?” 徐小云的心脏猛地被揪住,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裘瞻博的视线逐渐清晰,将妻子那讶异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无力地低下头,嘴唇似被寒霜冰冻,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暗想着,自己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假如徐小云根本不在乎。他不得已重新振作,侧身越过妻子,独自落寞地上了二楼。 如果犯错一次可以被谅解,那么两次呢?就在半月以前,徐小云前往公司,探访丈夫。他们一同乘坐电梯,只剩一个女员工在场,而她却主动与裘瞻博搭话。按理来说,他们本不相识,但奈何那女人掏出一张棉白十字格手帕,笑意嫣然地问道。 “裘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裘瞻博作为一个位高者,面对如此唐突且无礼的问题,只是低头看着那女人殷勤的笑容,用尽职业素养与个人修养,有礼地答道。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手帕,是您当时看我脚受伤了,送给我的。我父亲是您外公的……” 徐小云只把话听到这儿。她站在他们的右前方,低着头,似百无聊赖地盯着脚尖打发时间。她对于屏蔽外界声音的方法,就是在脑中幻想出一列列歌词,然后照着歌词在心底默默歌唱。 三个人处在同一个空间,无须学习任何心理学的知识,就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看出他们的心理活动。徐小云始终垂首不语,伫立不动,像是一块儿被遗弃在荒原的石像。倘若说身后两人一言一语的对话是动态的、活跃的,那么她给人感觉则是封闭的,凝滞的。 四面由钢铁与玻璃铸成的空间,无一不是回响着徐小云那震耳欲聋的沉默。裘瞻博本能技巧熟练地结束一段无聊至极的社交,但是,他的眼神却间中朝右前方瞟去两次。他并不是向妻子求助,而是暗示她能及时回首,作出一点反应。 喋喋不休的女员工快要将身子贴在上司身上了,难道同处于一个空间、并且同为女性的徐小云会没有察觉吗?裘瞻博只觉得徐小云的演技和谎言一样拙劣。他不能怪罪她。毕竟,他知道妻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大可用“初犯”来为妻子找理由,从而原谅她。 多亏了那一次不常有、却偏偏碰上的职场性骚扰,和这次突发的意外事件,才让裘瞻博知道妻子的沉默竟能如此要命。他以为,他是受妻子爱护的。她为他雨中撑伞,淋湿了半边衣服;她为他每日收拾卫生,并把一切常用物品摆在他顺手的方向;她半夜醒来,为正在书房加班的他做一杯温牛奶;她为他按摩涨痛的太阳穴,尽管她被困意折腾得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如此看来,妻子还是对他好的,裘瞻博暗想道。殊不知,他已经把自己说服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壁灯,准备找妻子谈谈,可是飘来的一阵淡雅的香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即刻把头转向床头柜那边,就看到花瓶里插着一大束栀子花。他全然愣住了。 这个彩色的细颈玻璃瓶产自慕拉诺。当时的他在收到合作伙伴寄来的礼物,还曾在妻子耳边提了一嘴,说是不知如何处置这样与装潢风格不符的花瓶。 那么,是谁送的花?又是什么时候送的呢?答案可想而知。方才,裘瞻博是摸黑进屋,所以没有看到这些花。他拿起一朵栀子花放下鼻下嗅了嗅,接着把花枝捻在手中转动,仔细观察:奶白色的花瓣层层迭迭地向四面绽放,由半掌之大油绿色叶片光滑润泽将其捧住,而生长在其他细小花枝上两三颗花苞饱满又可爱,宛如一个尚未成熟的少女娇羞地用双臂抱紧双腿,蜷缩着身体。 徐小云可能不知道,丈夫的名字是栀子花的异名。她不似丈夫那对商业风险的敏锐直觉,以及纵观全局、料事如神的本领。但是,这样做事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却偏偏误打误撞地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丈夫的心。裘瞻博闻着花香,怎能不动容呢?他心猿意马地快步走到门前,一打开门,走出半步,就看到妻子的身影。 徐小云背靠着墙,低着头,神情拘束得好似一个被老师罚站的坏小孩。她知道裘瞻博看着自己,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她好像会一言不发地站到天荒地老,假设裘瞻博不率先开口的话。 “花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徐小云微微点点头,仍不作声。裘瞻博学着妻子,走到对面,一同贴着墙壁,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像极了《暧暧内含光》里面的场景。当时的片段也是讲述男女主因为相互不理解而发生争执。只是,徐小云不像女主那般性格刚烈,直言直语。 “我知道你想隐瞒我们结婚的事情。” 徐小云听罢,抬起头,用一双深沉的目光看向裘瞻博。久久地,她缓缓说道。 “他们要是知道和你结婚的女人是我,他们会取笑你。” “我不在乎外人的言论。” “我也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你。我不想给你丢脸。” “如果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我,你也会因为要保守秘密而选择视而不见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裘瞻博长吁一口气,说道。 “你该理直气壮一些,踹她们几脚,然后把我夺回去……” 裘瞻博还没有把话说完,徐小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丈夫不知道是哪儿说错了话,反正看着妻子狂笑不止,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奇怪的笑点,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直到笑声渐熄,徐小云擦掉眼角的泪水,心情逐渐恢复平静,缓缓说道。 “我以为莫小姐是你叫去的。所以,我不好说什么。” “即便真的是我叫去的,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扇我几巴掌。” “扇你作什么?” “因为生气啊。见到自己男人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你不生气吗?” “我做不出来。” “你的脸皮太薄了。当然,我明白你是因为信任我才不采取任何行动,但是吧……有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高调一些。” “高调?” “我不介意你拿一个喇叭向全世界说我是你优秀的老公。” “瞎说。” 裘瞻博俯下身,在徐小云耳边悄声说道。 “你也不想想我在床上多卖力地伺候你啊?” 徐小云把头一闪,没好气地说道。 “你早些休息,晚安。” “急什么?” 裘瞻博挡在妻子卧室的门前,继续问道。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如果我们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我会骂街。” “好,很好。亲一口再去睡觉,好吗?” “不亲,你好臭。” “我待会儿去洗澡。亲一个吧,就一个。” “你先让我进屋里去。” “等你亲完了,我就让你进去。” “亲完,我就臭了。” “一起臭呗,然后一起洗澡。” “想得美。” ——— 我最近更新好勤快,是要吓死谁啊。 榕树 再过半月,徐小云就正式离职了。她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丈夫。当时的她对于换工作一事过于敏感,以至于抗拒任何人的建议。可是待她静心考虑过后,也逐渐认同丈夫的想法。她大可放弃所有的资源,就像初初入行那样从头开始。反正,她不仅年轻,还能吃苦,这世上就她没有什么坎过不去。 想必,打工人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离职的前两周。徐小云在面对喜欢的人,那一张木然的脸都变得生动。周老太偷瞄着她,听着她一边削富士果,一边低声哼歌曲,并以极为微小的幅度地左右摆头。周老太仔细凝望了一阵,忽然将徐小云的形象与曾经在儿女的车前放置的摆头公仔对上号了。 “小云,想到什么高兴事儿啦?” 徐小云扭头看向周老太,眼神真挚地答道。 “我想和您说,您上次送我的几支沐浴露很香。谢谢您。” “喜欢就好。我一个人,根本多得用不完。明天,我小儿子给我寄一箱黄桃,你也拿几个去吃。” “不用,您留着吃。” “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的火龙果放烂了都没吃完。你别说了,我叫你拿,你就拿着……” 紧接着,周老太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徐小云没有听懂。周老太的性格就是如此说一不二,不许他人更改,否则她就会摆出一张牙尖嘴利的样子。倒不是说她人不好,而是刀子嘴豆腐心。徐小云下意识地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心里算着日子。周老太的五个儿女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来了。两个女儿移居国外,两个儿子在北京,还有一个儿子在香港。最近一次团聚,还是在年三十。 徐小云把水果切块装盘,端到周老太的桌前。窗外的阳光照进卧室,照亮墙面上挂满的记载往事的老照片。与众多彩色合照不同的是其中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半身照,她身穿共产党党员制服,衣服的口袋上别着党徽。两条马尾辫垂在胸前,眼神柔和且坚定地望着每一个与她对视的人。 周老太有时会和徐小云讲述曾经当兵的往事。她说,国之有难,不可不上。她说,死亡只在一瞬之间。她看着旧时的战友一个一个死去,唯独只剩下她还活着。从前是希望活着能够看到同胞归国,如今却只是希望能够一家团圆。 徐小云看着周老太的精神日渐萎靡,身体也似残败的花朵,过春即逝。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政员,伺候周老太是一个专职保姆。她本该做完分内事便离开的,但耐不住看老人家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静心听着死神的镰刀滑过地面的摩擦声。 “周老太,我再过两周就离职了。” 周老太嚼着嘴里的水果,犹如母牛吃草一样的漫不经心。她缓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 “我看出来了,你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你为什么要走?” “上司不好。” “离开上海吗?” “还是在这儿。” “不出去闯闯吗?” “我丈夫在这儿。” 周老太的脸一僵,眼睛一撇,方才的气定神闲当然全无,惊讶地问道。 “什么时候结婚的?” “三月份的时候。” “哪里人?” “本地人。” “什么长相?” “一米九的身高,体重……不清楚,看上去是一个大只佬。” “什么工作?” “公司老板。” “结婚证是真的?” “真的。” “真的?” “比珍珠还真。” 周老太放心地点点头,解释道。 “这年头,总有女孩被男人骗去当小三,生小孩。以前可不像现在管得松,那时候,是要抓去改造的。你只要不被骗就行。诶,孩子有说生几个吗?” “我们没想好。” “我作为过来人,劝你不要太早生。” “为什么?” “我看你,不像是靠老公养的女人。假如,我说假如。你生了孩子,你老公不要你了,你一个人的钱是不够养活两个人的。除非,你去其他城市。你要有自己积蓄作为你和小孩的退路,不论发生什么时候,都有一个支撑。” 徐小云受教地点点头,暗自摆着手指,细算着存款的数字。周老太让徐小云端来一杯黑咖啡,喝得时候,嘴里还在嘀咕道:我一把年纪了,都要死的人了,就不能喝几口咖啡了?搞得好像咖啡因能直接要我命似的。反正,儿女都不管我,死了也干净。周老太细细数落保姆的不是,转念间,又把话题扯回徐小云身上。 “你丈夫会给你花钱吗?” “会的。” “买房,买车,还是买花?” “都没有。” 周老太眉头一压,嘴巴一蹶,不悦地问道。 “连花都没有?那婚指呢?我看你戒指都没有戴。” “有戒指的,平时不方便就不带了。他不送,我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其实,他有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 “多少?” 徐小云掰着手指,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坦率地看着周老太,答道。 “差不多三百万。” “支票?” “银行卡。” 周老太突然拍案大笑起来。徐小云被周老太的狂喜吓到,一时茫然地看着她从张狂的面容,逐渐变回一张麻木的老树皮。她冷静下来了,眼神呆滞地看着桌面,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她机械地抬起手,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接着,缓缓说道。 “钱,你要拿好了。不要被任何人骗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知道吗?” “知道了。”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你要学会像一只小鸟,勇敢地飞往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婚姻不是束缚你的枷锁,任何事物和人都不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要多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明白吗?” “我明白。” 周老太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含泪水,可是目光却不在徐小云的身上。或许,她是想这番话讲述给当年的自己。她的儿女已经飞向属于他们的归途,而身为母亲的她却还留在原地。 不知怎么的,徐小云一直对此感到惴惴不安。晚上入睡之前,她坐在阳台上,望着天边悬挂的皎月,焦躁的心情一下沉缓下来。她想起老家后山的小河。阳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是洒满了着银色和淡蓝色的珠光,而且临近冬天,河面上便会像眼前的月亮一样散发着薄薄的寒气。 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一丝父母和弟弟的影子。她没有弟弟的玩具汽车,也没有表妹的洋娃娃。她总是一个人躲到山里玩耍,摘野果、爬高树、堆泥巴、抓小鱼、捡石头……就地取材,自娱自乐是她天生的本领。她不喜欢交朋友,是因为每当傍晚,他们都会被父母一个个地牵回家去,而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而她的脚边是一座座刚刚堆砌而成的泥巴屋。 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感到痛苦。徐小云从无数次被抛弃的实践中领悟出这一个道理。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她不再羡慕男人女人,富人穷人,好人坏人。因为,她似乎不想做人了,居然开始羡慕起一棵长在后山的大榕树。她一有空,就跑到离家非常远的山里,去看那一棵百年大榕树。 它是那么稳固地、无声地扎根在这片历经万年变化的土地之上。即便承受风吹雨打,寒风闪电的痛苦,它也不会呻吟半分。它只是一棵树,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树。它波澜不惊地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或许,它根本就是以孤独作为生长的养分。 她用一只小手抚摸它那长满坚硬的皮肤的树干,眼神充满仰慕地抬头望向密布的叶云。偶尔天气极佳,会有无数光柱从天空射下,她便绕开这些柱子,赤脚踩在混杂着泥沙和枯叶的地面,如同跳舞一般地旋转、跳跃。在那时,她才感受到何为自由。 隔天早晨九点,徐小云提早一个小时到达周老太的家门口。她按下门铃,无人回应。她拍了拍门,结果还是一样。她拨通周老太的电话,在电话铃声还未结束,她便找出周老太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她全然忘记周老太有洁癖,穿着鞋子就在客厅喊人。 保姆理应在家里,此时却不在。徐小云穿过客厅,顺着走廊,来到卧室。门开了一道小缝隙,她的心不由地狂跳起来。她定了定神,慢慢推开房门…… 死亡 裘瞻博的手机响了。他本以为她是因为想念才拨通电话。当他面带笑意,听到电话里的沉默,不禁心口一沉。 “小云,怎么不说话?” “我在人民医院,你可以……过来吗?” “你等我。” 裘瞻博挂断电话,拨通座机,与助理沟通下午的日程安排。简单有效地交接完工作之后,他立即合上合同,扣上钢笔盖,起身走向门口的一旁,取下挂在立式衣帽架上的黑色西装外套。他双手抓着西装的衣领,抖了一抖,然后利落地穿上。待他左右一抚袖管,拉紧领带,便推开门走了出去。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耗时不超三分钟。 驱车赶往医院,需要大概三十分钟。期间,他忍不住猜想起来。从电话里的声音来看,徐小云很冷静,背景音不嘈杂。不是事故,就没有纷争;没有纷争,就没有流血事件。道路畅通,车速加快,他比预计要提前六分钟到达。他对时间格外敏感,把车停好之后,心里开始三分钟的倒计时。他一步一步跟随医院所示图,来到妻子所讲的急症室。 裘瞻博一眼就看到徐小云了,像是仅凭余光的一瞥之间,眼睛就能自发地锁定。他深吸一口气,一边走向她,一边用手稍微地抚顺头发。他没有急匆匆地去到她的身旁,而似轻飘飘地靠近妻子,犹如一个没有声息的魂魄。妻子坐姿颓丧地驼着背,垂着头,坐在急诊科室走廊外的铁椅上,似乎没有发觉丈夫的到来。 裘瞻博慢慢地坐到徐小云身旁的座位上,为了不惊动她的情绪,他只好轻唤一声她的名字。徐小云回神了,宛如一只老龟缓缓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环顾当下陌生的处境。她的眼神似有一些痴呆地看着周围求医的人,同样有着一张心如死灰的漠然神色。 “她去停尸间了。” 徐小云说话了。裘瞻博把腰弯下一些,尝试以同样平行的视角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谁?” “周老太,我的雇主。” “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吗?” 徐小云的意识恍然抽离了。她回到周老太的家中,推开卧室的房门,入眼的是一动不动的尸体倒在一滩深红浓稠的血迹上。她是正面倒在地上,像是被自己的鲜血淹死的。待到医生交付死亡报告,徐小云才知道周老太的真正死因是头骨爆裂,内出血而意外身亡。 事到如今,徐小云该说什么?她和保姆早就和周老太说了,桌椅的边边角角要贴上防磕绵。可是,每一次,任性的周老太都会擅自撕烂那些她认为是破坏名贵家私的无效防护。她询问医生,周老太死前是否有挣扎的迹象,医生只是无奈地点点头,说老太的手上沾有血迹,可能是当时想要爬起来,但是力气不够。 此次事件有家庭监控拍摄全程,所以保姆担心被家属追责,于是匆匆来到医院,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而家政公司派了一个负责人过来协助,主要是与周老太的家属进行沟通。由于亲属不在场,死亡报告无人签字,周老太的尸体只能暂时放在停尸间里。 直至中午十二点,走廊上的病人和医务人员一个个离去,消毒水的味道就似无形的毒气慢慢散开。徐小云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两个钟头了。尽管负责人说,家属会在下午到场,此时事故由她处理,但曾是周老太身前的最近亲的人,她难以袖手旁观。 这股熟悉的氯气如同冬季下雪,随着每一口呼吸,凌冽的空气一次比一次强烈地将徐小云的脑雾冲刷干净。她直起僵硬的身板,靠着冰冷的椅背,扭头看到裘瞻博似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快,他转过头来,问道。 “饿不饿?” 徐小云点点头。 “吃完午饭,我们再回来等吧。” 他们没有心情挑选一间隆重的餐厅,而是在医院附近的大型超市,随便找一家较为安静的粤菜饭店填饱肚子。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徐小云忽然想起一间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她本是呆若木鸡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且忧虑。 “你也会死,对吗?” 裘瞻博没有嘲笑妻子的迟钝,而似深思熟虑过后,才点点头,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对,我也会死。” 过了一阵,徐小云继续问道。 “你死了,会上天堂吗?” “天堂?” “我看到妈妈的胸前戴着十字架。” “我没有皈依基督教。” “皈依?” “就是……我不信任何宗教。” 徐小云双手交握着,放在餐桌上,左拇指抠着右拇指的指甲,依旧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一个服务员为他们端来一壶清凉的乌龙茶,徐小云似极为口渴地一饮而尽,急切地坦言道。 “我不想死。” 如果她死了,一定会下地狱的,因为她的父母和弟弟早就盼着她下去了。徐小云一想到如此,身体便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活着时候,她被他们欺负;死了的话,肯定是更加惨烈的下场。他们知道真相之后,只会连本带利地惩罚她。似乎比起死亡,她更害怕再次看见他们。 “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比你早一些下去。” 徐小云遽然精神起来,看着裘瞻博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似正在猜测他的真实意图。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妻子暗想道。她把目光移到右下方看去,想了想,又转动眼珠子,盯着丈夫,似有些不忿地说道。 “你说傻话。” “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要认真呢?” “我们是夫妻。” “我死了,你可以再找一个。” “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 “你觉得我好色吗?” “好色。” 裘瞻博一时语塞。他本以为妻子会理所应当地否认,并且极力赞扬他那诸多的美德。上菜上齐了,徐小云动筷吃饭,懒得搭理。与在医院的气氛不同,他们的心情都得以有所缓和。两人吃完午饭,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便回到医院的大厅继续等待。 每个人对于处理悲伤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人耗尽心力地痛哭,有的人日夜颠倒地酗酒,有的人无休无止地工作……人们一边意识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一边又极其避讳地将其拒之门外。所以,每当有扫兴的人提及死亡,多么热闹的场面都会迅速冷却下来。他们面面相觑,都默默地将那个人与魔鬼视为同一类讨厌鬼。 在面对无动于衷的父母面前,泪水是无用的。徐小云不得不在逃往后山的避难所之前,将快要迸出的眼泪控制在眼眶之内。不仅是父母亲,连她自己也认为,眼泪是软弱的表现。所以,要强的她会尽力抿紧嘴巴,压制住咆哮的冲动,任由眼泪宛如雨水大颗大颗地滋润贫瘠的土地。 从小就会独自舔舐伤口的徐小云,似乎在面对事故有些措手不及之外,别无其他相应的情绪和行为。裘瞻博并不是指责她过于冷血,而是她好像在意的是另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暗中观察妻子的神情,目光由空洞渐渐变得冷漠,还有一些轻蔑。 可能连徐小云本人都不知,每当涉及亲人的话题,她的眼神总会下意识地发生变化。裘瞻博的洞察力多么好啊。他在许多人的脸上都见过此种难以捕捉的刹那转变。从他丰富的经验来看,这意味着妻子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颇有成就地在心底的书写本上,为此画上阶段性的句号。 周老太的家属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两个男人一口一个妈,脸上没有丧母之痛,有的只是各夺己利的仇人之怒。他们皆是认为财产分配不匀,都恨不得把躺在停尸房的周老太叫起来,重新立一份白纸黑字的新遗嘱。眼见他们要打起来了,徐小云便牵起丈夫的手,默默地离开了。 那箱黄桃,注定是要被放烂了。 离职 灰沉沉的阴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天。略带闷热的空气,车道飞溅的水声,黑云背后的闪电,人们惆怅的心情,整座城市似乎都被一股死亡的气息所孤立着。周老太意外离世的事情过去一周,儿女们始终没有把心思放在葬礼上。 曾经活着的人,一旦死了,就像一个吃剩半条的鱼冷冻在冰柜里。柜子不大,长方形,像一个铁皮制的棺材。周老太已经死了,她没有任何意识,所以是不会感受到里面不仅很黑,还很冷。这样一想,也是好事。徐小云只是怕她会听到停尸房外,儿女们无休止的争吵声。 即便今天是离职的第一天,徐小云一大早便出去了。被蒙在鼓里的丈夫,还以为妻子是去上班了。没有工作的徐小云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没有工作制服可穿的她,换了一件亮黑色的雨衣。她低头走在人行道上,数着脚下的地砖。一条五百米左右的路,她来回走了五次。 挥之不去的哀伤萦绕在徐小云的周围。她的步伐越来越无序,越来越急促,仿佛再不走快一些,身后的死神就要抓住她了。路上的一块地钻陡然下陷,挤溅出的脏水不慎弄脏了她的鞋子和裤脚。她没有因为觉得倒霉而感到厌烦,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倾斜的砖片,用脚尖把与之相对凸起的一角踩了下去。路面平整了。她走了。 因为雨天,菜市场门可罗雀。徐小云挨个档口走过,目光若有若无地漂浮在空中。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或许,最为让她感到放松的地方就是菜市场了。她听到雨水哗啦啦地敲击塑档口门前的胶雨蓬上,无人在意她来到的目的,他们嘴里只念着这烦人的雨能早些停。 经过一个档口,徐小云突然驻足,向后退了三步。雨水的气味没有盖过黄桃的甜味,她很自然地就闻到了。她拿起一颗黄桃,在手里掂量着,又放在鼻子下认真地闻了闻。可是桃子那细密且极短的绒毛,不小心沾到她的嘴唇上。在回去的路上,她一手拎着用红色塑料大袋装起的黄桃,一边用手指时不时扫弄感到不适的鼻子。 刚刚回到家中,天上似有人从倒了一盆水下来。徐小云摸了摸耳朵,感到一阵耳鸣。她掀开厚重的落地帘,朝外面看去,心里暗忖一句谢天谢地。她把水果放进厨房的冰箱,随后拖着疲惫的身躯,似老人家行动不便地慢慢地爬上楼梯。 她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就坐起身,露出一张兴致勃勃的面容。明明家里没有人,她却如同一个潜伏的小偷,小心翼翼地倚着墙,蹑手蹑脚地走在灰暗的走廊上。她来到一扇复古欧式的桃木门前。除了书房,收藏室是丈夫的第二个天堂。 收藏室的四面墙柜里,放满了一格格从全球各地收集的古典杯。室内的中央设有两张皮质躺椅和一台黑胶唱片机,可以自动转动躺椅,切换观赏的角度。如果不是裘瞻博解释能使杯子更加漂亮的秘诀,是根据保存古董的严格方法和肉眼观赏的最佳调试,以及反复地经过科学计算才安置完毕,徐小云还不知道有这种名堂。 既然这么麻烦,难道是杯子不易保存吗?妻子遂然好奇地问道。而丈夫只是摇摇头,大方地否认道:不是,是因为我钱多。 收藏室里不止是只有杯子,还有前女友的“遗物”。徐小云之所以来到收藏室,不似裘瞻博喜欢观赏杯子,或是享受古典音乐,而是偷偷翻阅那份属于他们的回忆。角落放有四个重迭的牛皮纸箱,打开盖子,就会看到里面有一本相册。 她还记得上一次停留的页数,于是翻到那一页,继续阅读他们的故事。照片是捕捉动态的图像之美。它不仅记录了那一份瞬间的快乐,还承载着爱情的美好。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莫莉的亲笔叙述:捧着蛋糕,为对方庆祝生日;在巴黎旅游,景点前的双人合照;早晨睡醒,故意偷拍的丑照;万圣节扮鬼,在他的脸上画满涂鸦。可惜颜料洗不净,最后去了美容院…… 徐小云看着照片里两人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毕竟她做的是侵犯隐私的行为,不免会大惊小怪。她合上相册,从纸箱里拿出一条红色波点领带。一想到裘瞻博戴上如此滑稽的东西,她又忍不住笑了。 她像是走进潘多拉迷宫的奥菲丽娅,天真且好奇地对于探索未知事物感到激动。她像是有一种魔力,能够通过触摸物件从而获知它们的来路。所以,她开始为它们编织故事。一支使用过的口红,是他们在缠绵时,意外滚进床底的。一个裂了口子的玻璃杯,是他们在争执时,失手摔坏的。一个布偶熊,是他们在国外旅游时买的。 徐小云绘声绘色地把故事放映在脑子里。她为他们编写剧本,添加字幕,安排戏份,仿佛曾是他们的爱情故事的一员。只是他们都看不见她的存在。她笑不出来了。她对于心底的沉重而感到有些愕然。因为,她曾对自己的心态有着而信以为真的自信。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徐小云说不清。她轻轻咳了几声,像是想把堵在胸口里的东西咳出来。她把东西放回原位,离开了收藏室。她颇为郁闷地回到卧室,又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坐在床上,兀自想起周老太。她意识到,人的命运就像田里的草杆,可以一手掐断。 她越想头越沉,好似脑子无法负荷一丁点形而上学的东西。她想着在床上躺一会儿,睡个四十分钟,好让过于波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可是,手机的闹钟没有按时叫醒床上的人。裘瞻博出现在她的床边,一脸笑意地坐在她的身边,问道。 “睡得好吗?” 徐小云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东西,一时半会儿看不清面前之人的真假。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反问道。 “现在几点了?” “七点了。路上堵车,我晚了一点回来。” 徐小云即刻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地走进洗手间。裘瞻博看她着急忙慌地洗脸,便拎起拖鞋,跟了过去,宽慰道。 “慢点来,急什么。” 徐小云草草地用毛巾擦了两下脸上的水,说道。 “我现在去做饭。” 裘瞻博抬起手臂,把徐小云拦了下来。他盯着她的脚,问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啥?” 裘瞻博晃了晃手里的拖鞋。 在裘瞻博看来,妻子的烹饪技术很是高超。她在十五分钟内,做了一份洋葱炒蛋、凉拌豌豆粉、切片卤牛肉和两杯青柠橄榄茶。他本是想帮忙的。但是妻子见他切菜过于“悠闲”,便给他一把芹菜,让他在一旁切着玩儿。妻子不光是刀工细致,摆盘的艺术也深有造诣。这些简单的家常菜经由妻子之手,竟有出自餐厅品质一般的精致。 在餐桌上,裘瞻博不免好奇徐小云是否担任过大厨一职。只是妻子听后,不禁一愣,老实答道。 “我没有。” “但是,我看你的架势太有范了。” “以前,我每天给全家人做饭。习惯了。” “难怪。” 裘瞻博给徐小云夹了一片牛腱子肉片,继续问道。 “你今天很早就回家了吗?” 徐小云转了转眼轱辘,扭了扭放在凳子上的屁股,重新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我…昨天离职了。” 裘瞻博只是愣了半秒钟,随即露出笑容,说道。 “那挺好。换一个新工作,换一个新环境。” 徐小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很快会去找工作的。” “不着急。你可以休息一阵子,我也好把年假调一下。” “年假?” “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没有度蜜月吗?” 为了不让裘瞻博看出破绽,徐小云迅速地从惊愕中回神,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是啊,蜜月……” 吃人 孩子天生对父母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爱。这种感情流淌在血液里,生根在骨头中。又或是说,孩子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而他们施展能力的地方,最方便且最容易得到反馈的对象,就是朝夕相处的家人。所以,即便明白父母亲那明目张胆的排斥,年幼的徐小云仍执意地爱着他们。如果说这是一种本能,那对单纯的孩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父亲不常在家里,即使在家里,也是径直走进母亲的卧室,不久后,便提着裤子出来。他见到女儿招娣,便指了指客厅。招娣好似受到主的恩宠,立即跑去客厅,为父亲拿烟拿酒。她颇为得意地为父亲点烟,心想弟弟肯定没有她点烟的速度快。父亲叼着烟,自在地从嘴边吐了一口烟雾。她暗自期待地希望父亲能够夸赞自己,可她的主却只是使唤她去厨房烧饭。 父亲在今天买了一条大鱼。招娣趿拉着一双大人穿的蓝色塑胶拖鞋,像一只小鸭子的璞走在陆地上。小院里都是拖鞋在地上拖蹭的声音。她坐在经由长年累月被磨损得有两个微微凹陷的板凳上,卷起粗麻棉质的袖管,熟练地一手抓着鱼头,一手挥着菜刀刮鱼鳞。 她不喜欢杀鱼。因为每次杀鱼,她都会留有一身难以洗净的鱼腥味。这股味道,时常让她在夜里被臭醒。只是,白天干农活太累,她醒了,又会倒头睡去。中途醒了几次,她也记不清了。就像村里人一样,很多事情,干着干着就习惯了。到时候,半句怨言再也说不出,甚至会对自己的耐力而感到洋洋自得。 红烧鱼端上了桌子。一家人坐在饭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喂他吃饭。父亲一个劲地扒饭,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吃鱼的功夫上。招娣自知无法从母亲那儿获取关爱,便希望父亲那儿能乞讨一点微末的怜悯。 她不像弟弟那样张着嘴巴,嗷嗷待哺。她有嘴巴,会讲话,于是她说,父亲,我想吃鱼尾巴。父亲的嘴巴裂开一道小缝,吐出了一条鱼刺到招娣的手边,接着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父亲喜欢羞辱母亲,还喜欢羞辱女儿。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发泄心中诸多的不顺而已。他不认为这种行为会带来的伤害,即便知道,也不会在乎。因为在他的认知当中,家中的女人必须无怨无悔地被男人玩弄。 父亲在家是妻女所惧怕的一家之长,在外却只是一条任包工头欺辱的可怜虫。这样的落差使他对家人、对社会、对任何人都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仇视。他从不思考原因出在何处,只知他那颗大男子之心受到了强烈的侮辱,那么他也要让所有人尝尝他相同的感受。他报复所有人,尤其是女儿。 有一次,父亲在招娣的面前,把她捡来的布娃娃丢到远处,然后再命令女儿捡回来。他看着女儿像一条听话的小狗,一次又一次地把玩偶捡回来。他一边戏弄招娣,一边哈哈大笑。还有一次,招娣么没有按时到家,只因她去了学校,偷听老师讲课。 父亲从邻居口中得知此事,慈眉善目地说,有钱了就把女儿送去读书。待招娣一路跑回家中,见到父亲犹如一只笑面虎,一只脚便朝她伸去。她被踹飞出了院子。当时的她倒在地上,看到天上的云转得飞快,像风车似的。没等她缓过神,父亲把她拖进院子里,以防邻居出门看见。 招娣被摔晕了。醒来时,她看到客厅里的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父母没有一人过来关心在地上昏迷的女儿,他们照常吃吃喝喝,和没事人一样。她慢慢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且抹掉嘴边的血渍,独自回了房间。 佛家有言:因爱生恨。仇恨从来不是凭空而生。只有亲身经历这日积月累的不公,才能使恨意犹如爱意一般苒苒生长。真正使招娣产生杀意的导火索,不是平日数不胜数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而是父亲与人贩子商量买卖的事情。当母亲偷偷与女儿坦白此事,并让她快些逃跑之时,她却仿佛回到了当初躲在教室外边,从窗户偷听语文老师在朗读《狂人日记》里的一句话: 我也是人,他们想要吃我了! 是啊,她也是人啊!招娣猛然地意识到一件被她忽视已久的真相。她低下头,看到四只肮脏的爪子变成了双手双脚,身上褪去了粗糙泛黄的毛发,原本与地面平行的腰身渐渐九十度抬起,从四脚爬行变成了直立行走。她变成人了。 招娣宛如匍匐在草丛里的毒蛇,潜心地等待时机的到来,只为了能够使猎物一击毙命。某个雨天,邻居让招娣带个口信,说是因为雨水冲垮了车道,下山的车暂时停运。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她不畏风雨,急匆匆地跑回家,和父母亲说,车在路上等了很久,要快些去,不然就赶不上吃喜酒了。父母亲不疑有他,把招娣丢在了家里。 其实,招娣看见他们走后,在客厅焦急地来回打转,甚至紧张得吐了出来。她只怕谎言被拆穿,他们中途会回来;又怕山泥冲不垮,他们侥幸逃过。总之,她撒了谎,不成功便成仁。她一心想让他们快些死去,而且是要痛苦地死去。她再也无法压抑浓烈的恨意,跑到雨中,仰天长啸。 万一,万一他们没有死成,那么她就要死了啊!接着,她冲进厨房,拿着菜刀在空中挥舞着。随后,她又觉得菜刀笨重,于是想到了百草枯。但是,她想,如果有人发现她是杀人凶手,是要坐牢的。她没有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且全身而退的办法。她坐在客厅的门口,死死地盯着外面,似一条把牙齿磨得咯咯响的猎狗,静静等待任何一个不知死活的猎物。 在思考的过程中,掌控冲动的魔鬼悄悄地离场。她逐渐冷静下来。杀人必须偿命,没有人能够轻易逃脱的。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吗?她才十四岁,能跑去哪儿呢?如果不跑,被买给人贩子,那么之后的日子会好过吗?不会的,父亲不把她当人,那么其他陌生男人同样不会把她当人看待。她要跑,她一定要跑。 如此想到,招娣立即回到房间,收拾行囊,接着来到父母的卧室,掀起床板,发现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红包。她纳闷地打开红包,发现里面放了两千块钱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潦草的一行字:妈妈对不起你。她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地把钱揣进口袋里。正当她背上背包,跨出门槛,外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是父亲带着人来抓她的吗?招娣胆战心惊地暗想道。她因为恐惧,双腿一时像两根钉子钉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认识的村民走进院子里,有的女人在抹泪哭泣,有的男人则低头不语。其中一个带头的,似乎是父亲的朋友。他来到招娣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她的父母和弟弟出意外,死了。 众人都看着呢,她是不是要哭一下,否则就会有人怀疑她身上的行李?招娣想道。说是迟,那时快,那张纸条似乎成了她的催泪剂。她不由分说地痛哭起来,似乎是为自己多年的委屈而宣泄着……回忆就到此为止,因为她的丈夫正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 早晨九点半的飞机,他们要前往贵州。裘瞻博是行动派里的佼佼者。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工作安排和旅行计划都一同处理好了。徐小云本以为还能拖一拖。她打开卧室的房门,看到裘瞻博那温柔的笑容,怎么忍心摧毁呢?她知道,他对蜜月旅行期待已久。 毕竟,丈夫极其认真地用电子文档订制一系列地游玩安排,不断地从网络上参考景点评论和询问众多好友的意见,甚至将无法人为掌控的天气都设为考量内容。他好似沉浸在个人的世界当中,没有特别留意到妻子那不太高涨的情绪。 一想到贵州,妻子便会联想起那些藏得深不见底的往事。她一直害怕丈夫会心血来潮地要求她带他回老家。也许,他是出于好奇,所以想要看一看妻子的故乡是怎么样的。但是,对于从那里逃出来的幸存者来说,无疑是回到了最为让她痛苦不堪的魔窟。 最可怕的是,如果他问起家人的死亡原因,那她该怎么解释呢?如若让她说谎,那等同于自杀,那她该怎么办呢? 呕吐 他们出发了。在车里,徐小云从始至终一声不吭。裘瞻博轻轻地瞟一眼妻子,似乎十分乐于影响妻子那木然的情绪,以让他获得一种怪异的快感。当徐小云听到蜜月计划,她倏然脸色骤变,丈夫便知道故乡是她不可触碰的痛处。不仅如此,他还做了许许多多让人直呼“该死”的小动作。 徐小云肯定不止三次因为好奇,而私自翻看那几个装满秘密的纸箱,裘瞻博欣喜地暗想道。所有有关前人的物品,他通通都欲盖弥彰地藏了起来。他完全可以销毁,却偏偏要她找到。衬衫亦是他故意丢出的诱饵。只是,妻子这条小鱼过于愚钝,却是因祸得福,让裘瞻博耗时近半年,经他源源不断地喂养耳食,才得以将她钓了上来。 那么丈夫是何居心呢?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目的。他策划这一切,不仅是为了试探妻子的底线,还要潜移默化地去刺激她,使她发怒、使她郁闷、使她嫉妒。他们在候机室等待的过程中,徐小云的脸色已然青白。她被恐慌这头恶魔所操控,不知疼痛似地咬紧下唇,只为吞下时而翻涌上来的酸水。 她的丈夫在做什么呢?裘瞻博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看着妻子走进他设下的陷阱之中,而她却毫无一丝察觉。在他人看来是羞辱人格的坏事,却是一个足以让他乐此不疲的趣事。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丈夫的小白鼠。他把她关在笼子里,并给她投喂食物,然后设置各式不同的机关,只为了使她的精神波动数据能在显示屏是更加活跃。 裘瞻博的生活环境,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人的欲望看似是一片清水浅滩,却不知底下的深壑之险。不论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还是家族中的混子,他们总在虎视眈眈地觊觎那永恒的利益。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便如同蝗虫,齐刷刷地飞向麦田,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粮食啃食干净。 因此,要想对付那群牛鬼蛇神,裘瞻博就要比任何人想得都要多得多。他从小便练一双火眼金睛去衡量每一个人价值,以来计算是否有利于自己。这就是他天生的本领,趋利避害亦是人的本能。他笑脸迎人地接纳所有人,却不自觉地给他们划分阶级和层次,以便日后节省时间和精力,拓展出更加有利自身的社交圈子。 一个孩子的身上竟能展现出商人本色,外公对此感到又惊又喜。作为掌权多年的老皇帝,是见过数之不尽的人因为感情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是,裘盛华却在众多继承人的候选名单之中,唯独格外看中这么一个外孙。他喜欢孙子那天然的冷酷,好似无需历经残忍的鞭笞,就能使他变得铁石心肠。 再过五秒,妻子应该就要吐了。裘瞻博的预想没有落空。VIP候机室的乘客虽是不多,但足以在电光火石之间,让徐小云听到他们的惊呼声。她明明在脑中叮嘱数百次了,一定要咬紧牙关,即便不行,也要捂住嘴巴。可是,她的胃似乎早已偷听到她心里的想法。她的反应慢了半拍。 她能够感受到胃部的痉挛透过了肚皮。因为呕吐,她把前胸压在膝盖上,下颌骨不得不撑到至极,而颅内压过高致使她的双眼无法睁开。不过,看不见也好。她在脑子里已经看到周遭人那厌恶的目光,以及丈夫因为她而露出嫌弃的神情。 她就是一个麻烦,徐小云暗想道。皆因她没有心情吃早餐,空腹乘车,又紧张过头,所以才导致如此。好不容易出个门,她居然当着众人面前出糗,不仅给丈夫丢了脸面,使旁人毁了心情,还让清洁人员多了工作。她绝望地想着,等她吐完了,她的婚姻也就完了。 徐小云被丈夫搀扶着,跟随地勤人员转移至休息室。医护人员来得很快,他们询问她的状况,可是她只是一昧地低头不语,捂嘴摇头。她感到难堪至极,一眼都不敢看向自己的丈夫。她的衣襟上有一片一小块发硬的、似结痂一样的口水渍,手掌与嘴巴被独属于唾沫的臭味与胃酸的腐味缝在一起。她的嘴里像是有一颗炸弹,一旦张嘴,便会引爆。 妻子是被吓到了,裘瞻博暗想道。此时,任何人的关心对徐小云来说,都是一种损害她自尊心的压力。他把妻子带进洗手间,留出空间,让她独自冷静。她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把手从嘴边拿下,一张哭丧的脸顿时显露出来。渐渐地,镜中人似被打回原形了。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不幸掉进臭水沟里的蜗牛。她的动作缓慢,想要从黑暗的铸铁篦子井盖下爬到外边,就只能不停地在水泥墙上蠕动、摔落、蠕动、摔落……经此反复数次,她得到的只是一身腐臭且黏滑的浓痰和粪便的污水。 电镀水龙头自动流出一道水柱,徐小云数着数字,挤了五泵洗手液,开始搓洗两只肮脏的手。接着,她捧起一抔自来水,把整张脸扑进水中,似乎将此视为救命的圣水,以来洗净鼻腔与口腔的恶臭气味。她清洗的动作很是粗鲁,像是在惩罚自己的愚蠢。她的手背上有几道被指甲抓伤的红色指痕,而鼻子和眼睛因为进了一些水,变得红彤彤的。 她直视镜中的自己是那么的狼狈:嘴巴因为哭泣而丑陋地咧开,可是身体的惯性使她又紧紧抿住,不让声音吵到外面的人;整张脸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并且死命往鼻子那儿皱巴巴地缩成一团,以至于脸上似布满了一道道衰老的褶子。她哭泣的样子,像是有人打开了电视机的静音,所以女主角所演绎的动作,会让观众觉得略显夸张和违和。 恐惧的魔手仍握紧徐小云的心脏。她该如何向丈夫解释呢?是坦白从宽,还是编造谎言呢?一想到要撒谎,她便感觉呼吸不畅,仿佛快要被愧疚感给淹死了。她用力地咳了几声,门忽然被敲响了。是裘瞻博在说话。 “小云,我给你拿来了衣服,开开门,好吗?” 隔着一扇沉重的门,裘瞻博的声音明显沉闷不少,可是徐小云还是听清楚了。她觉得是时候冷静下来了。她打开门,半只眼睛从狭窄的门缝探了出来。她向上前方看去,只见裘瞻博的神色如常,递出去的手拿着一条黑色运动裤和一件白色长袖棉麻上衣,微微笑着解释道。 “他们已经走了,外面没有人。你在里面换好衣服,我们就回家。” 洗手间提供了基础的洗漱用品,徐小云尽快整理面容,梳理头发,换上新衣。她打开门,果然只有裘瞻博一人。丈夫的脾气似乎一直都很温和。即便妻子不握住他伸出的的手,他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一回到家里,徐小云便火速逃开了。尽管身上已经没有异味,她仍觉得身体里散发着恶臭的气味。她一溜烟地跑进浴室,迅速脱光衣物,让热水从头至脚地淋上一遍。她深吐一口气,一直悬浮在空中的双脚好似落地了,全身犹如被一种舒适得让人想要落泪的安定感所包围。 裘瞻博给妻子端来一份由瓷白小碗装着的切块黄桃。夫妻俩一起坐在床边,徐小云偷偷地瞥着碗里的水果,对丈夫的刀工感到一丝意外。她还以为他只会削皮。徐小云披着浴巾,裘瞻博想摸摸她垂在后背湿哒哒的头发,却被她微微地把头偏了偏,躲开了。妻子也知这种反应不好,于是解释道。 “头发湿。” 裘瞻博无奈地笑问道。 “摸一摸也不行吗?” 徐小云把头偏了回去,给丈夫摸了几下,接着又把头扭到另一边,低落地说道。 “我给你丢脸了。” “我不觉得丢脸。” “我还很扫兴。” “我也不觉得扫兴。” “你不问我原因吗?” “你想说就说吧。” 徐小云用牙齿轻轻咬着口腔壁上的皮,踌躇许久,说道。 “我还没有作好准备回去。” “那我们就不回。” “可是,我浪费了机票钱,还毁了你的假期。” “都是小事。” “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我就是专门给你找麻烦的。” 裘瞻博被妻子那最后一句愤气的话逗乐了。他伸出手指,一一向徐小云解释起来。 “第一,你老公有钱,不花才是浪费;第二,假期可随时调整;第三,是我没有事先询问你的意见,也没有注重你的感受,所以去不成这次的蜜月旅行,都是我造成的问题。你不用内疚。你的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 徐小云一听到有人主动背锅,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她摇了摇头,低着头,抠着手指,似害羞地低声说道。 “你真好。” 裘瞻博颇为得意地斜睨着妻子,眼神中闪亮着一抹算计的光芒。 跳蛋 攻陷女人的城池是需要谋略的。无头无脑的急色之人即便有计划,那在女人看来,也是一种得寸进尺。无须过于高看裘瞻博的本性,因为世间每一个人皆是阿佛洛狄忒之化身。他对于两性有着不同的待友方式。他对待女性,会使用一种独特的语言魅力,让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委婉且含蓄。如此一来,这既不损害她们对她的青睐,又能使她们对他的幻想停留在某一个适当的区间。 所以说,他之所以能从长辈口中获得君子之称的良好名声,不过是因为他有不同的计俩和花招。尽管男人们的目的都是一样,但是他却能循序渐进地在路面上,一点点地撒下更多美味的肉块。就好比,他把粗鲁的行为变成温柔的抚摸,把俗气的言语变成亲昵的情话,再把猥琐的目光变成柔情的凝望。他粉饰一切丑恶的东西。 在柔和的暖灯之下,裘瞻博拿着风筒,帮妻子吹着头发。他用手握住她半干的、微微泛褐的发尾,有预谋地把在心底省度过的话,用一种无意的口吻说道。 “我记得,刚结婚的时候,你的头发才到肩膀那儿吧。” “对。” “工作方便吗?” “有点麻烦。” “要剪吗?” 实验早在结婚之初便开始了。丈夫曾说过,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妻子长发的样子。其实,裘瞻博并不关心徐小云长发或是短发,他关心的,只有他自己——他只想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对她的影响究竟能有多深、多远。他按下风筒的关闭按钮,在室内一片宁静之中,徐小云说话了。 “你不喜欢吗?” 裘瞻博顿了几秒,说道。 “喜欢。” “那就留着。” “怕你觉得不方便。” 徐小云捻起一簇头发,在指腹摩挲着,低声嘀咕道。 “习惯了……” 裘瞻博靠近妻子,嗅了嗅她的发香。随后,他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缓缓道出催眠的魔咒。他仅用了三言两语,便让妻子束手就擒。徐小云应是早已察觉出丈夫对她的关爱,多数是为了那些龌龊的目的,不然她也不会犹豫。可是,她深知裘瞻博那深情的双目是多么的动容。 获得妻子的允许后,丈夫随即开展他对喜爱的一个环节:拆礼物。他有条不紊地逐件脱下徐小云身上所有的遮盖物,并将她的衣物整齐地迭放在床尾。他没有忘记这里是妻子的房间,他必须遵守她定下的规矩。在他的注视下,徐小云像一个矜持的少女,紧紧地并拢的双腿,俩手交握挡在私处,沉默地低着头。 裘瞻博感受到徐小云的皮肤有些冰凉。他得赶紧吃了她,不能让她融化了。他三两下地脱光全身的衣服,然后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进了浴室。当她的屁股接触到温水,身体便不自觉地抽动一下。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正掰开她的臀瓣,用一根手指轻轻地顺着水流插进肛门里。她涣散的思绪刹那间聚集起来,犹如一条绷紧的弦。 她用双手抱住裘瞻博那宽厚的后背,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无措的眼神四处张望。清洗的过程维持了几分钟,而她始终是一副难受的样子。她暂时没有体会到快乐,却依旧相信裘瞻博所言。毕竟,他说了,他完全尊重她的意见。 裘瞻博拿起浴巾帮徐小云擦干身上的水渍,然后迅捷地脱下自己的裤子,赤裸地与她一起走向软床。他轻吻两下妻子的脸庞,似把她当作一个易碎的釉色花瓶,却不料此种行为竟遭到当事人的不满。 “你不用这样。” “不用怎样?” “这么小心。” 裘瞻博把放在最下一格的床头柜里润滑油、保险套、金属肛塞和玫粉色的跳蛋都拿了出来。徐小云坐起身,看到床上摆放的这些物件,不禁讶异地听到丈夫笑问道。 “你确定不用小心一点吗?” 徐小云抿了抿嘴,自觉地躺回床上。她的性经验都是经由裘瞻博亲自传授。她没有听说过肛交,也没有见过这些道具,却猜到这种活动和使用阴道一样,在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她听从丈夫的指导,侧躺着,双腿蜷缩着,怀里抱着一个长形枕头,姿势宛如一个泡在羊水里的婴儿。 她把半张脸捂进枕头里,不敢看他是如何把避孕套戴在中指上,也不敢看他如何将透明的润滑液挤在指头上,慢慢地往那处紧闭的地方伸进一个指节。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她仍被那股冰凉的触感而吓了一跳。突然缩紧的后穴夹紧了闯入的异物,裘瞻博的侵略计划被迫中止。他不想白费功夫,于是俯身,亲吻妻子,安慰道。 “宝宝,放松一点,好吗?” 一个个缱绻且温柔的吻有效地缓解徐小云的紧张。她专心地品尝裘瞻博那湿滑的舌头,像是吸食了迷幻剂。渐渐忽视身下的异样。她根本不知道裘瞻博的中指已经整根插进肛门里了。她像平时做爱一样,伸手去触碰她渴望的东西。她抓住了丈夫向上翘起的鸡巴,用手帮他上下撸动起来。 徐小云太体贴了,不是吗?裘瞻博暗自问道。他心痒难耐地往她的后穴里插进第二根手指。沾着润滑液的指头在里头抽插,咕叽咕叽的水声与肏逼的声响并无两样。只是,因为后穴并非天生用于性爱,所以绞紧的肠壁仍然相当地排斥外物的入侵。 他持之以恒地顺时针按摩入口,似想撬动这一张关闭数年的处子之门。他用指尖扣搔灼热的肠壁,试图激活她的快感。他极度渴望聆听徐小云的呻吟。因为对于他来说,女人的呻吟是一种赞扬。他感觉自己快要射精了。于是,他抽出手指,已然能够看到后穴变得松弛了,撑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小黑洞。 裘瞻博摁下一档的开关,拿着频频振动跳蛋去刺激徐小云的乳头。她吃地惊地尖声叫了一下,随即很快地就被丈夫重新拉进欲望的深渊。让身体感到不适的异物感随之被快感所剥夺。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种没有尝试过的性爱。她享受着由肛门里的小东西带来的低频的抚慰。 徐小云抱紧怀中的枕头,飘飘然如同一片落叶不知飞向何方。可在这时,她却被丈夫告知要及时停泊了。裘瞻博扶着鸡巴,将要进攻徐小云那淌水的小逼,却看到妻子用着一池春波的眼眸疑惑地望着自己。他咽一啖口水,耐心地解释道。 “宝宝,让我先把前面的洞插松了,后面的洞要稍微扩张一下。” 他说的话真下流,徐小云暗想道。她拿开怀里的枕头,把沾满一手的黏糊的精液抹到下体,然后两指掰开被淫水打湿得亮晶晶的肉瓣,袒露出一道蠕动的嫩粉肉道。裘瞻博的心咯噔一下,暗自许愿妻子不会因为他的情动而责怪自己。他要毫不留情地整根向前捅去,不等她缓神,便开始了如同迎接高潮一般地快速抽动。 前后两个穴都被裘瞻博玩弄着。徐小云跟不上他的速度,以至于像是哭泣似地淫叫起来。她的身体难以负荷这狂风巨浪似的快感,本能地想要逃走,却被他无情地拽住手腕,将她拖了回自己的身下。因为他撞击的速度过于猛烈,使她胸前的两团乳肉飞快地抖动着,不禁让她感到略微的疼痛。 小逼在无节制地朝外喷水。徐小云高潮了,裘瞻博紧接其后。他在她的逼仄的阴道里汩汩地射精,又让她迎来一波小小的高潮。他抓捏她的肚子上的肉,与她共同感受高潮过程的肉体颤抖。他把鸡巴抽了出来,瞧见她仍在余韵当中,便趁机拔出塞在她后穴里的肛塞。塞子一旦被拔出,似一张小嘴的肛门就发出了啵唧的声响。 肛交 裘瞻博给坚挺的鸡巴戴上新的避孕套,并往其抹了足够的润滑油,调整插入的角度,两手掰开徐小云的臀瓣,将肛门扯成一道“一”字口,接着犹如进行一个庄重且严肃的仪式,尤其小心地把鸡巴怼进后穴之中。他听到妻子像是难受地低吟着。所以,他只能把龟头勉强地插进去,其余的部分都留在外面。 他用指尖抚弄着徐小云那一粒发硬的阴蒂,并将跳蛋的振动频率调高一档。她的呻吟不再是因为痛苦,而是由于快感犹如数千条细密的电流,从狭小的后穴一路导入她的整条脊骨。她夹紧十个脚指头,眼角沁出了一点泪水。她像是感冒似地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点鼻音询问裘瞻博为何停下来。 “不做了吗?” “你好像不舒服。” 放弃只差一步之遥。裘瞻博有些苦恼。 “我没事。” “你不能逞强。” “不是逞强,我喜欢的。就是……你要慢一点。” 裘瞻博依然是之前的姿势,双腿岔开,跪坐在腿上。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涨痛的鸡巴向后穴压了进去,亲眼看着一道紧实的肉嘴吞进一条粗长的鸡巴。他是第一次肛交,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不禁在心中暗自叫绝。这个女人的器官像是拥有无限吞噬的能力,将他吸进某一个可怕且黑暗的泥沼地里。 他的下腹已经碰到她的屁股了。后穴的紧密将他夹得头皮发麻。可是,他在爽快的同时,不忘仔细地检查肛门口的四周,所幸没有看到裂开的痕迹。妻子的呼吸好像急促起来。他把手掌按在她的肚子上,顺时针打圈按摩,问道。 “疼吗?” 徐小云把手放在裘瞻博的手上,答道。 “肚子胀。” “我可以动吗?” “慢一些。” 他不急着肏她。因为这座城池本就属于他。他俯下身,双臂撑在她的头侧边,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和眉眼,并舔去她鬓边沁出的汗水。她转过头去,终于被他吸进那一对目光如炬的眼神当中。她被他盯得脸蛋发烫,却不舍得移开半寸视线。她看到,丈夫那泛着水光的双眸之中,只有她的倒影。 这艘小船不知不觉地脱了缆绳。它开始前后漂浮起来。徐小云好像忘了跳蛋还在后穴里,都怪快感造成的错觉让她误以为男人是和她浑然一体的。她没有指责他,因为每当龟头顶到埋在后穴里跳蛋,敏感的肠壁便会自觉地缩紧。持续在体内里振动的触感让他们都很爽。 徐小云以亲身体验来验证男人的话不可信。她的身体比脑子率先感受到抽插的速度正在加快。她像一头母牛,前面的小逼是出奶的地方,而男人在她体内遗留的乳白精浆则是她的奶水。她无法阻止他的挞伐。她微微张开嘴巴,想要咬着什么。所以,她盯上了眼前的手臂。她咬住他的手腕,嘴里闷哼起来。 屁股的肉浪抖晃得人眼模糊。为了专注地用自身的利器攻击身下这片领地,裘瞻博不得已把视线转到其他地方。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牙印,有几处牙印渗了一点血。他不管自己的重量,把身体压下去,掰过徐小云的脸,逼她与自己湿吻。 裘瞻博被又热又紧的肠道全方位绞挟着,绵软舒爽的滋味让他不禁倒吸几口气。他双手扶住徐小云的大腿,闭上双眼,仰面轻喘,似全身心地浸泡在蒸汽升腾的温泉当中。他加快挺进的速度,全然不在意妻子临近高潮的高声嘤咛。他就是一堵结实的高墙,把她挡在床头与自己的身躯之间。她只能不断地抽噎,哪儿都去不了。 丈夫暗自高兴起来——是掌控欲在作祟。他博人好感的惯用计俩就是投其所好。可是,他甚至不知道妻子的喜好。他送她珠宝钻石,昂贵礼服,她也只是过眼一看,委婉一笑。他从未见她穿过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因为得到不到妻子的重视,他有些愠怒,仿佛高傲的自尊被她轻易地踩在脚下。 徐小云像是活在一个属于她的封闭的世界里,偶尔穿过结界,随便看两眼外面的状况。她脱离了裘瞻博的掌控。或是说,裘瞻博从未真正地抓住过她。他抓住的,从来都是她投射在外部世界的残影。她一直都存在,只是存在于他的预料之外。 裘瞻博没有学会徐小云的语言,所以就不能理解她因何而喜,又因何而怒。她躲在健身房的门外,透着一道十厘米的门缝,偷窥丈夫在里面与铁器搏斗。裘瞻博每一次干爽地走进去,都会湿透地走出来。她喜欢观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因为膨胀的胸肌和手臂暴起的血管,会让她血脉喷张。 她是一个偷窥狂,只愿意远距离地躲在阴暗的角落,悄悄地用鼻子吸取空气中略带咸味的汗水。她被当场抓获,就会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她一把挥开丈夫伸出的援手,爬起身,急匆匆地躲进房间里。她为此事苦恼了三天。期间,被刻意冷漠的丈夫想要一个原因,可她却是垂首不语,无可奉告。 她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敢坦白。她不敢和他说,当她看着他汗淋淋的身躯,就会想起和他做爱的画面;她不敢和他说,当她视奸他那富有冲击性的肉体,就会让她性欲犹如火山喷发;她不敢和他说,她被拔地而起的虚荣感和挫败感抵住了心脏。 裘瞻博牵起徐小云的手,带她走入男女之情的天堂。他点燃了她生命之火,同时,也点燃了恶欲之火。她感到虚荣,因为她是唯一有资格独占丈夫的女人;她感到挫败,因为她发觉自己的心灵越发地邪恶。收藏室留下的四个纸箱,像是她眼中的一粒沙子,让人越发地不可忽视。 经历两次欢爱的两人都觉得疲惫。裘瞻博休息够了,便抱起身旁的妻子,下床走向浴室。在如此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徐小云的双眼越过裘瞻博的肩膀,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香水。香水,那是莫莉留下的香水。 她不会记错的。那支香水是淡粉色的玻璃制成,圆形的瓶身,上面写着一串英文字母。那是她看错了吗?它不应该在纸箱里吗?她心中有一系列的疑惑,却没有表达出来。等她再次回到卧室,却发现香水不见了。她的茫然模样被丈夫看见,于是上前,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 徐小云摇了摇头。裘瞻博亲了亲她的鼻尖,说道。 “饿了吧,我们下去吃饭。” “我先把床品换了。” “我来换。你去客厅等着。” 两人没有功夫做饭,于是裘瞻博拿出妻子在平时准备的半成品,轻松且完美地煮了一盘她爱吃的茴香饺子和蒜泥白肉。他的厨艺谈不上好坏,因为多数是在餐厅解决温饱,又或是节省时间和精力的原因,冰箱里均是超市调配的速食品。本来吧,他没有觉得自己的味觉没有什么问题,直至品尝到妻子所做的那些接地气的菜肴。 徐小云的手艺集齐五湖四海的地方菜系,小到糕点糖水,大到炖汤焖肉。有一次,裘瞻博甚至在桌上看到了佛跳墙。他的早餐不再是吐司和奶酪,而是麻圆和豆腐脑,果酱也换成了辣椒酱。尤其是妻子见丈夫吃得欢喜,反而变本加厉地炮制各种复杂的菜肴,仿佛她刚刚从某个饭店下岗。 即便裘瞻博有意克制食量,他还是不避免地胖了。当徐小云看到他的午饭是一盘沙拉,嘴里的饺子瞬间变得更香了。她有点懵,于是清空嘴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你生病啦?” 吃的这么少,肯定是生病了,徐小云担忧地想道。裘瞻博看到妻子认真的样子,心底更加苦涩了。 “我胖了。” “哪儿?” “肚子和手臂。” “看不出。” “不信?你摸摸。” 因为餐桌比较宽,两人有一段距离。徐小云稍微站起身来,把左手伸到对面,掐了掐裘瞻博的胳膊,而她的右手还拿着筷子。她坐回椅子上,看着他,想了想,说道。 “不胖。” “哄我呢。” 徐小云继续吃起饺子,嘴里含糊道。 “骗你是小狗。” 旁观 取消假期,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早晨,裘瞻博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似笑非笑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牙印。他沉思着,随即感到后牙槽发软,像是想要狠狠地啃咬什么东西。他咬了咬牙腮,扣上了袖扣。记得前不久,他刚和妻子许下承诺,绝不为了一时的入迷,再次咬伤她的乳头。 一具有疤痕、有裂纹、还有不均匀的肤色的肉体,却在裘瞻博眼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匀称之美。若说他最为爱不释手的部位,其冠军的宝座必属于那两团乳肉。徐小云的胸部不大,乳晕颇深,乳头较小,左边还是凹乳,就是乳头陷在肉里,除非用嘴吸出来,否则平日里就会像一颗珍珠藏在蚌肉里。 一个念头蠢蠢欲动起来。裘瞻博在镜中,打量着身上的意式双排扣深蓝色西服套装,接着兴致勃勃地来到一楼的厨房。徐小云仔细地按照丈夫的要求,将各种有机蔬菜和肉类处理成小袋分装,以便他减肥食用。职业病迫使她成为一名挑剔的病理学家,将食物切成等长等宽的试验样品,然后根据比例和重量将菜品一一放置保鲜袋中。 徐小云做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严肃模样。她好似在尊重食物的同时,也非常尊重自己的工作状态。因此,丈夫不敢轻举妄动。揩油的想法算是泡汤了。他不得已熄火,和妻子打了一声招呼,便上班去了。 待裘瞻博走后,徐小云咯咯地笑起来。厨房只有她一人……不,应该说,这栋别墅,只有她一人。她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她不许外人侵入,也不邀请外人进入。她为这个世界增添一砖一瓦,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原始野人。她的快乐,只愿分享给自己一人。 所以,在别人欢乐的时候,她往往是面无表情,直至人群四散,她才冷不丁地欢笑起来。她无法融入群众的生活里,村民就说她不是干活累傻了,就是平日饿疯了。当她经过议论的人群,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积极地参与进众人的八卦当中。她听到有人说得头头是道,还会连连点头,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只见当事人一来,他们就如同白日撞鬼,顿时一哄而散,跑的跑,溜得溜。看到他们害怕的样子,她则是拍腿大笑。只不过后来,村民作恶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不逃不躲,逮着她就骂起来。她笑不出来了。因此,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没有了。 话说回来,徐小云到底在笑什么呢?是啦,她早就知道裘瞻博在找时机为非作歹啦。让她察觉出异样的端倪,就在于她感受到丈夫虽是神色平静,可眼底下却涌动着一份诡秘的心机。她觉得自己开窍了,不仅在情欲上越发地敏感,在感情上亦是越发地敏锐。 这种进步有利有弊。徐小云再次来到丈夫的收藏室,查看那四个纸箱。她在箱子里找到了那瓶香水。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莫莉的黑管口红层出现在她的梳妆柜里,待她准备偷偷地放回去,却发现它一直躺在箱子里;曾是莫莉专属的琴房里,偶尔传出微弱的琴声,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在她做家务的时候,一张男女的双人合照遗落在家具的缝隙之中…… 诸多诡异的事情让徐小云开始怀疑自我。她翻看相册本,发现曾经赏心悦目的双人照不再耀眼,而是刺眼。有一股力量似乎拧住了她的心脏。她一页一页地翻着,眼睛越来越疼。最后,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冲出了房间。 妻子茶饭不思的样子,是丈夫所期盼已久的。徐小云心神不宁地吃着葱油面,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简直是让裘瞻博暗自乐开了怀。他给妻子剥虾,并放在她的碗里,假惺惺地问候道。 “最近怎么总是走神?” 徐小云摇了摇头,不作答。 “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参加家宴。” 徐小云暗淡的眼神骤然变亮许多。她直起腰身,听着丈夫解释。 “一个小型聚会,只是把你介绍给亲戚认识一下。” 徐小云抿抿嘴,了然地点点头。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家婆。她终于派上用场了。 徐小云必须是一把称手的武器。裘瞻博要磨利她的刀刃,才好挥向敌人。 因为妻子姿色平庸,艳丽的色彩和复杂的款式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繁复且多余的累赘。好比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是那样的违和和滑稽。为了能让妻子隆重亮相,裘瞻博没少用心。在过目数百张礼服的设计稿之后,又因效果不满而更换不用的国外设计师,紧急地在半月之内将这套“盔甲”成功制出。 倘若有人以为徐小云就要变成凤凰了,那可就大错特错啦。裘瞻博可不曾想过让妻子摇身成为名媛闺秀。他要的,只是一个会让人恼火的徒有其表的妻子。他太了解那群自以为出众的家伙的嗜好。他们在交际圈的门上贴上了“普通人请勿进入”的告示,无情地拒绝所有拥有笨拙的嘴巴,愚蠢的脑子,平凡的样貌的动物。 到了那时,裘瞻博就会把徐小云独自丢进残忍的斗兽场里,任凭她被披着人皮的野兽剥开皮肉,吸取骨血。接着,他寻着血腥味,将奄奄一息的她拯救出来。他无须费心思考如何安慰妻子,因为她只会沉默地舔舐被言语的中伤的刀口。难过是在所难免的,她应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宴会上所发生的一切,比徐小云所想的还要糟糕。受邀参加聚会的亲戚无一缺席。他们准时聚集在裘家的老宅,一齐坐在长桌前谈笑风生,唯独是缺了宅子的主人。他们谈论商贸、分析政治、讲述人情,也有上不了台面的玩笑话让人忍俊不禁。直至小裘公子携妻而入,和谐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他们不约而同地噤声,纷纷把目光投向聚会的主角。徐小云忽然呼吸一滞,好似心底有一口水缸炸开了。他们的眼神没有鄙夷,不屑,或是冷漠,而是毫无情绪地直白观望,就像是五官僵硬的纸扎人。他们对于她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好似早就在私下议论过千百遍了,而今只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长桌上诡异的沉默,各自的猜忌,一群虚与委蛇的人面面相觑,都在等待谁会率先开口。而裘瞻博专心与妻子低声说着什么,丝毫不关心周遭的人。直至坐在对面的某位远方亲戚,主动向裘瞻博提及外公的事情。虔诚的信徒们一听到天主的名讳,便集中精力,竖起耳朵。 “外公身体好了很多,估计很快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公司了。” 这是一条不幸的消息。有人盼着裘盛华赶紧埋进土里,好让遗产尽快分配下来。也有人庆幸裘盛华还活着,因为其年轻有为的孙子似乎比老古董还要难对付。话题一旦说开了,就有人把话头转移到坐在裘瞻博身旁的女人身上。 “徐小姐在哪儿高就呢?” 徐小云听不懂课堂的讲授,却被老师点名提问。她如实回答道。 “我现在没工作。” “那之前是做哪一行的?” “我是做家政的。”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听说,你还和莫莉认识,对吗? “对。” “那你挺有本事的。” 置身事外的人在抿嘴偷笑,刨根问底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用一种人类独有的怪腔怪调,清风云淡地把徐小云的背景都问了个遍。尽管他们都知道徐小云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却没有她本人亲口道出来得有趣。他们把她当猴子耍弄,前一句赞扬她的漂亮,后一句又提起莫莉。 男人和女人们都笑得开心,是真心实意地拿徐小云茫然的眼神和为难的表情,来作为整场饭局上取之不尽的笑料。餐桌上聚集的苍蝇嗡嗡作响。它们一边用复眼时刻观察裘瞻博的神情,哪怕他动动嘴角,转转眼睛,他们便会即刻住嘴。可是,徐小云的丈夫始终一言不发。他们狂欢依旧。 徐小云觉得,他们好像在吃她的肉。她喝着热烫,却像吃着冰雪。为了附和他们讲述的那些听不懂的笑话,她自取其辱地挤出尴尬的笑容。当有人问她听懂了没有,她则是一怔,诚实地摇摇头,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她不停地吞口水,好像这样,就能把苦楚吞进肚子里。 “你和瞻博真是恩爱。” 都是反话。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暗讽徐小云。这时,裘瞻博搭腔了。 “我们是很恩爱。她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其中一位长辈突然离席,剩下心怀鬼胎的人只能眼红。裘瞻博弯起嘴角,叛逆的心态让他分外享受这种让人不快的滋味。 裘家被外界认可的子孙不多,但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女却是一大把。现在的聚会上就有三四个。他们早知裘瞻博不能生育,都企图在继承人的浑水里插一脚。可是,他们踮起脚尖,都没有资格和能力触碰裘家门楣。他们根本见不到裘盛华一面。而本该被淘汰的裘瞻博不仅没有被踢出继承人之争,却依旧牢牢地霸占国王之座,还一意孤行娶了一个帮倒忙的女人。 裘瞻博就是在耀武扬威地告诫众人,即便他再怎么受人非议,又或是胡作非为,他仍是无可替代。 外公 用餐结束之后,众人汇聚在会客厅里品酒闲聊。恰逢此时,裘夫人姗姗来迟,身后还有一位新人。他们眼前一亮,齐齐热络地向她们打招呼。有人认出了裘夫人身后的年轻且漂亮的高知女性,便亲切地上前呈上一杯红酒。 徐小云和他们一样,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位注入新鲜血液的漂亮女人所吸引。她微微向后仰去,视线如一根隐形的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紧紧地飞去。久久地,她发现,这位漂亮女人好像认识她的丈夫。她收起目光,抬头看向裘瞻博,事实果然是如她所料。他们不仅认识,关系可能还不一般。 焦点很快就回归到宠儿的身上。一群人跟着裘夫人来到她的儿子面前,其他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等闲之辈也加入这场聊天中。小裘夫妇像是一对不合群的黑羊。夫妻俩坐在沙发上,丈夫教导妻子品尝红酒,时而低声与她聊着,时而低头亲亲她的脸,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妻子身上。 新人无须再向裘瞻博自我介绍,因为在对视的那一刻,两人相互给予一个拥抱,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好久不见”。众人一下在心底乐了起来,都知道了裘夫人举办饭局的真实目的。他们偷偷觑着徐小云微微讶异的神情,心底都暗自决定参演接下来的戏码。 “来,令姿,你坐瞻博身边。” 裘夫人一发话,与裘瞻博同坐在一张沙发的人自觉起身,腾出位置。曾令姿在裘夫人亲切的关照之下,与曾是初恋情人的裘瞻博同肩并坐。人们以裘夫人为主,聚在四周,听着她大方地讲述曾令姿的身份,并且积极地暗示她与裘瞻博曾有的关系,然而却没有任何想要将儿媳介绍给众人的意思。 徐小云就坐在裘瞻博的身边。她是一条不被人类欢迎的流浪狗,尽管身上干净整洁,却无法消解他们的歧视和偏见。她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看不懂他们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的含义。她只是无声地坐在角落,盲目地迎合他们,一边不懂装懂地傻笑,一边焦虑地抠着手指头。 煎熬犹如一股流动的岩浆,在徐小云的体内缓慢地流淌至四肢百骸。她疼,却喊不出来。她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忍着。这是她的强项,她最能忍耐一切不能忍受的事物。她恍惚地看到丈夫浅浅笑着,正与初恋相聊甚欢。她想,如果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是莫莉小姐,那么她定有能力成为瞩目之星。 真的成不了假,假的成不了真。曾令姿那样高贵的气质和的得体的谈吐,是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洗练,才得以塑造出一个货真价实的名媛。而徐小云呢?她抚摸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明白这一身漂亮的衣裳只不过是虚假的泡沫。她在镜子前看到自己一身美丽的装扮而收获的喜悦,如今想来不过一种自取其辱。 在众人欢笑笑语的谈话中,只有徐小云神色黯淡,似一朵枯萎的鲜花,无地自容地垂下头。现在在他们的眼中,她连一个笑料都称不上了。她看到她的手被丈夫紧紧握住,却抓不住他放在曾令姿身上的心。她该知道的,即便是裘瞻博不想融入他们的世界,可他的胸前始终挂着一件展示身份的金灿灿的胸针。 不知是否是酒精上头,有人把真话掺着假话,将曾令姿和身为有妇之夫的裘瞻博拉配郎。众人乘着兴致,一时间没有拦住调侃的笑声,却不曾料到这已触到本尊的眉头。徐小云察觉到气氛冷清下来,于是抬起头,瞄见丈夫脸上那凌厉的眼神。 客厅的温度犹如冰窟一般寒冷。他们错开与裘瞻博眼神交汇,齐齐面露尴尬的神情。大约过了一两分钟,裘瞻博神色依旧阴沉。他们不敢说话,多数是因为忌惮裘瞻博。谁不愿作那只出头鸟。裘瞻博虽是年轻,但他不言不语,冷冽的双目和绷紧的嘴唇,足以在怒意的渲染之下,将可怕的气势传渡到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好在裘夫人发话了,把一头即将咆哮的雄狮驱赶出去。众人一下轻松下来,警惕地看着裘瞻博牵着妻子离开的方向,生怕他回头,生吞掉所有人。徐小云踩着暗红的地毯,顺着阶梯来到三楼。她发现整栋宅子就是一个不可移动的文物,像是历经百年的风雨侵袭,屋里的装潢早已褪色,变得昏暗且斑驳,而空气中仿佛还有铁皮生锈的气味。 一个老人家生活在这里,或许对本就不好的身体还会产生其他的伤害,徐小云暗自揣摩起来。当她见到裘家的老掌门,一望见他的眼神,便不禁想起周老太。两人看到陌生人,都会露出一对戒备的眼神,好似时刻提防着有人会伤害他们。 偌大的卧室就像贵族的宫廷,充满着颓废与病丧的气息。唯有一扇窗户将厚重的帷幕拉开了一半,可是新鲜的阳光照进这间屋子,就变成灰蒙蒙的没有生气。久病缠身的裘盛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或是说一直生活在这张床上。他被这张床吸干身体里的油脂和水分,只剩下一具枯瘦的身躯和凹陷的眼眶。 他依靠在床头,用一对冷酷的眼神将每个不速之客来回审视几遍,似乎在心底谋划着要如何将他们剜肉剥皮。与其说他讨厌每个人的打扰,倒不如说是讨厌活人的气味。将死之人的他,痛恨每一个流淌着鲜活的生命的人。裘瞻博无视外公的警告,擅自将妻子带到他的面前,并把帷幕拉开,尽可能地让光线照在徐小云的身上。 裘盛华的眼眸稍显一颤,眼神柔和了几分。他盯着徐小云,似乎从她身上见到了已逝的正妻。她们的身材和样貌虽然不同,但是徐小云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与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迭在一起。孙子很满意地坐在离床不远的高背椅上,像是悠闲地欣赏着外公与妻子之间古怪的氛围。 观摩时间已过。裘瞻博把妻子拉回到他的身边,并让她顺从地坐在他的大腿上,随即用一种莫名骄傲的口吻对着裘盛华说道。 “外公,她是我太太,徐小云。” 徐小云忽视腰间的抚摸,向裘盛华微微点头,嘴角还有几分歉意的笑容。她知道裘瞻博是相当注重礼仪的男人。因此,她不明白他是何缘故要在长辈面前,做出这般亲密却失态的举动。她虽有异议,却不好违抗。而后在聊天中,她渐渐发现丈夫在外公面前,就像一个顽皮的小男孩。 在爷孙俩的对话当中,裘瞻博有时会哈哈大笑,而裘盛华有时则会无奈摇头。他们直来直去的表达心中的各种积极或负面的情绪,全无方才在客厅里那群人善用的客套话术。裘瞻博直言不讳,向外公承诺在下一次的探望,会偷偷带来一些某品牌的烟酒;还谈论起某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个私生子如何作妖,那个私生女如何做作;也会言归正传,谈及公司的另一些领域的投资和与董事会成员的纠葛。 徐小云好像听懂人话了,好奇的目光不断地穿梭在爷孙俩的脸上,有时跟着他们笑一下,有时又跟着思考起来……爷孙俩好似一同发现了徐小云,默契地对视一眼之后,便把话题转移她的身上。裘瞻博凝视着妻子的侧脸,坦然地说道。 “小云是贵州人,来上海已经有八个年头了,目前是一家小型公司的金牌家政员。” 徐小云听到“金牌”二字,不禁害羞地低下了头。裘盛华的左眼微眯,斜眼瞧着孙子,说道。 “你妈妈说她是莫莉介绍的。” “没错,小云曾在莫莉家里做家政,因为干活得力,所以就推荐给我了。” “那时候,你们就搞在一起了?” 裘瞻博先是瞥一眼徐小云的神情,说道。 “不是。是我和莫莉分手之后,我才追求小云的。” 裘瞻博故作诚实的说完,便把眼睛一转,对上裘盛华那双精明的眼色。 沉默许久之后,裘盛华忽然问道。 “你很痛快吧?” “是很痛快。” 离开老宅之前,一个中年男人神色匆匆地冲到即将启动的车前。裘瞻博安慰妻子不必担心,接着下车,和那个陌生男人走到不远处聊着什么。因为裘瞻博用占据优势的身高和体型背对着,所以徐小云只能勉强看到那男人在指手画脚的,挥动的手臂越发地颤抖。 时间很快过去,谈话即刻终止。裘瞻博一转身,本是冷漠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无视身后男人那苍白的脸色,满含笑意地朝妻子走去。在去约会的路上,徐小云看到丈夫雀跃的样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刚才那个男人找你什么事啊?” “他啊,一个远方亲戚,找我借钱。” “你借了吗?” “借了,毕竟是亲人。” 徐小云了然的点点头,殊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 “瞻博,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愿意把这笔钱借给叔叔救急,那你无疑是要逼死我!” “那你去死吧。” ——— 裘瞻博是资本家。 鬼话 摘下脖子上的项链,脱下身上的礼服,卸下面容上的遮瑕,将所有非必要的累赘都一一舍弃。在暖黄色的立架灯的照耀下,徐小云脸上的雀斑分外明显。她弄不清这些斑点,究竟是先天生长的,还是后天长期暴晒而得的。可能两者皆是因素。 这一张素净朴实的方圆脸,居然会与“漂亮”沾得上边?徐小云将信将疑。她回想起裘瞻博在讲述与自己相识的过程,嘴角从始至终都是勾起一抹恬然的笑意。他对她好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想,这一对爷孙可真像。不仅是行为举止,连同眼神语气都有四五成相似。难怪在当时,那群人要看丈夫的眼色。 站在一位大人物的身侧,就意味着聚光灯会时刻照在头顶上。习惯孤独的徐小云对此感到局促,好似生活在暗处的老鼠被人揪上台表演杂耍。她扭头,看向铺在床上的小礼裙,伸手抚摸它的柔滑的面料。 她有一个小怪癖。凡是未知之物,她会用手去感受它的质感,如同感受人体表皮层的肌理。裘瞻博还不知她经常潜进他的衣物间,拉开衣柜的推门,一边嗅索衣物上的气味,一边抚摸布料的纹路。因此,在她身心放松之余,指头总会不自觉地摩挲起来,随手可触之物,皆是她的人质。 那一点瘾又犯了。徐小云躺到床上,把礼裙蒙在脸上,随着重复的一呼一吸,将留有裘瞻博的香水味吸进胸腔。她与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所以沾着气味,不足为奇。但是那个女人也与丈夫坐在一起,那么她是否也会像她一样是个瘾君子呢? 倏尔,有人敲门。徐小云拿开蒙在脸上的裙子,扭头看向门那边。门外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而屋里的人置若罔闻。她神色平静,因为是她故意把卧室的门锁了。她不想看到裘瞻博,却不知道这种行为,正是把在老宅所受的怨气,作为一种无处发泄的方式。好比,坏脾气都留给最亲近的人享受。 这是坏脾气吗?这当然不是。徐小云不是傻子,她只是沉闷。扪心自问,她的确是在责怪当众人嘲讽自己的时候,裘瞻博却选择袖手旁观。可是,她能指责他吗?他娶她的目的,不就是用来气那几个恨他怒其不争的长辈们吗?她不能拆了他搭建的舞台。 徐小云发觉门外没有声响了。届时,她才下床,走出卧室。漆黑的走廊没有亮灯,所以从收藏室的门缝里透出的一道旖旎的光线,才会如此引人注目。她脱下拖鞋,赤脚走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一手摸着墙面,一手捂着胸膛,屏息凝神地克制心跳和呼吸的轻重度。 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小偷。她轻车熟路地躲在门侧的暗处,探出一只澄净的眼睛,窥见屋里的男人。裘瞻博背对着她,好像是在牛皮纸箱里翻弄着东西。一个问题如同一把锤子,猛然击向徐小云那豆腐状的脑仁——是他发现了吗?发现她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不守婚姻规则了吗? 徐小云没有等到丈夫的质问,因为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晚饭同桌吃了两次,其余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接触。裘瞻博即便回家了,也是在深更半夜。这段时间,家中的鬼魅不见了。她没有在别墅里看到有关莫莉遗落的任何物品。她想,估计是潜意识里害怕裘瞻博发现什么,所以她的眼睛就屏蔽了那些虚妄之物。 安宁的日子没有过去多久。一块石头开了悟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使她想入非非。又是一个丈夫未曾归家的晚上,徐小云端着一个大铁盆,嘴里嗦着方面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电视机里看到裘瞻博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丈夫说到外地出差…… 噢,原来是和曾小姐出差了。徐小云想想也是了,曾令姿与丈夫相识多年,既能充当门面,又有实际能力,这样的女性站在裘瞻博的身边才是相得益彰。且看看穷酸的她,只是一个吃泡面的蠢蛋。她根本派不上用场。她将盆里最后一点汤水喝完,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丈夫是否如他所言地按时归家,在等待相同的每个夜晚,徐小云穿着他的棉麻长袖衫,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的卧室开着门,留着灯,就是一种请人入内的暗示。裘瞻博回到家中,已过午夜十二点。他本可以隔日白天回来,但是,心底的焦灼让他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最终,他作出一个决定,也就花费十秒的时间。他收拾行李,乘坐最快一般地飞机,顺利抵达上海。 一楼的客厅充满着寂寞的味道,裘瞻博不想在此待太久。他把旅行包扔在脚边,随即朝楼梯走去。他沉稳的步伐,略显急促,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收成果。一走进妻子的卧室,他就感受到扑面而来属于妻子的味道。她的费洛蒙仿佛无形地流窜在房间的各处,如同天然气,遇上他这一点要命的星火,欲望瞬间一点即爆。 如愿地见到妻子的睡颜,裘瞻博不禁赞扬一句机长的驾驶技术。他用手背轻抚她呼气时微微张开的嘴唇,便发现她脸上的雀斑深了一点。他和她说过,出门要擦防晒霜,或是带一把遮阳伞。他知道她出门应聘,肯定是东奔西跑地各处去,却又图方便,觉得防护是多此一举。 裘瞻博用一只手抓住后颈的衣领,向上一拉,轻松脱下上衣,接着站起身,褪去长裤和袜子,小心地爬上徐小云的床。天气正值秋季转凉,室内没有开空调,两人的身上只有一层凉被。但是,他却觉得心房暖洋洋的,好似喝着妻子煮的热汤。 徐小云一定很想念他,不然,她怎么会穿着他的衣裳入睡呢?裘瞻博自满地想道。可恶的性欲让他的自制力渐渐失衡。他想狠狠地肏她。可是,他感到纠结,因为妻子在熟睡,他不忍打扰她的美梦。一回,就肏一回,他暗自下定决心。 薄被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小云蹙起眉头,缓缓睁眼。她感觉到脖子间有温热的气息,立即扭头,吓了一跳。她拦住裘瞻博欲要行事的手,屁股向前挪去,可是埋在她股间的巨物却紧追不放。她急忙喘了两口气,说道。 “等等。” “等什么?” 是啊,等什么呢?徐小云瘪瘪嘴,问道。 “你不累吗?” “有些。” “那我们睡觉。” 裘瞻博抱住身前的徐小云,用磁性的嗓音和暧昧的口吻,将呼出的鼻息熨在她的耳畔,悄声低语地问道。 “你说说,我都多久没肏你了?” 徐小云抿抿嘴,答道。 “五天。” “不想我吗?” “想。” “想我还不给我肏?” 裘瞻博瞧见徐小云抿嘴不语,知道是需要给她一点推波助澜。他贴紧她的后背,一手揉搓她的乳房,一手抚弄她的下体,一字一句地倾诉这几日的心情。 “我出差那几天,与人应酬,喝了不少烈酒,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酒店,头疼胃也疼。可是,你不在,没人搭理我。我又臭又脏地在床上睡不够四个小时,接着就要和下一个项目合作人谈生意,或者是去项目现场勘察情况,除此之外,其他地区的分公司还有很多资料等我本人处理。我人前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实际上,我累得可以直接倒在玄关睡觉。我办完那里的事情,连夜坐飞机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倒好,和我亲热都不情不愿的。你就是一个坏女人。” 徐小云一时慌了起来,显然是听信了男人这套说辞。她摸上裘瞻博捂住她乳房的手背,说道。 “就一次,然后睡觉。” 裘瞻博得逞了。他抬起徐小云的左腿,握住勃起的鸡巴,在她的牝户前后摩擦,一条紧密的肉缝被肉刃猛烈地劈开。 本性 待裘瞻博艰难地睁开双眼,妻子已然离开他的怀抱。他捏了捏发酸的肩膀,望着被灯光照得昏黄的天花板,仍不愿承认昨日之日不可留。此时外面天光大亮,而卧室却像在半夜。他翻身侧躺,只手撑着脑袋,眼神清明地盯着洗手间的女人,是全然不介意全身身的春光暴露在外。 早晨九点的闹钟响了。裘瞻博熟练地拿过妻子的手机,按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取消”。全世界一下安静下来。徐小云的生理时钟比手机还要快上一些。她不赖床,就像机器人一样,到点就开机。她洗漱的步骤不仅简单,执行动作也很快速。 梳完头发,一根黑色的皮筋扎紧马尾,撇在身后;一点洗面奶在手中揉搓出泡,抹在脸上,洗净面部多余的油脂;专心且仔细地花费四至五分钟的时间漱口,最后检查面容与头发的规整度。她像是掐准点数,一般耗时在八分钟内。这一套流畅的动作需要常年训练。裘瞻博都有些佩服妻子的毅力。 徐小云穿好衣服,下楼做早饭之前,随意瞄了一眼床上的美男。裘瞻博悠闲地卧在柔光之中,暧昧的光辉洒在他那如同山峦蜿蜒的健美曲线。他毫不吝啬地展示出一片平滑的胸膛,以及身下清晰可见的腹肌和夺人眼球的人鱼线。这个男人就是海中塞壬,专门色诱女人的妖精。徐小云晃了晃脑袋,走到床边,用被子封印住妖精所散发的魅惑之力。 自然光照进敞亮的客厅,裘瞻博才感觉此时是白天。他来到一楼的厨房,双手交叉抱臂,慵懒地倚靠在推门边,观看徐小云烹饪美食。因为走动,他的上身沾着不少洗浴后的水珠,围在腰间上的白色浴巾松松垮垮。可惜,有着宽肩窄腰的倒三角的美男,都难以得到妻子的一个目光。 徐小云用勺子翻弄砂煲里的白粥,放入姜丝、猪肝、瘦肉丝和捣碎的皮蛋。随着锅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她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裘瞻博看着她神情专注,不禁拨弄两下耳边的短发,以来掩饰心中的烦躁。从今早开始,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更别说,她会关心他在出差时都做了什么,和谁吃了饭?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个男人竟变得斤斤计较。难道说,昨夜的欢爱不足以表达徐小云的关心吗? 不够。 远远不够。 裘瞻博想要的更多。 徐小云不知丈夫心中所想,余光却留意到他腰间的浴巾要掉了。她快步上前,敏捷地帮他重新围上,并似责备孩子一般地叮嘱道。 “穿好衣服,会着凉。” 裘瞻博还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 “不穿。” 徐小云瘪瘪嘴,问道。 “床品换了吗?” “换了。” “放筐里了吗?” “放洗衣机里了。” “行李包里的衣服呢?” “都放进去洗了。” 徐小云安心了。 为了能赶上较少人的一班地铁,徐小云匆匆吃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便去漱口。裘瞻博一边浏览助理发的消息,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吐司,待妻子从座位上起身,才注意到她碗中的分量明显比平时少了。他抬头看向妻子,疑惑地问道。 “你也减肥吗?” “时间来不及,我怕迟到。” “我开车送你过去。” “没事,我搭地铁。” 徐小云背上斜挎包,不等丈夫索要一个亲吻,挥挥手就走了。大门缓缓关上,随即电子锁“滴”的两声,客厅顿时变得安静无比。裘瞻博有些失神。自从结婚了,他就对“孤独”失去了抗体。他越发地难以在空闲时独处。 徐小云话不多,不常笑。裘瞻博对她的印象,多数是微微阖着眼眸,神情平静,宛如庙中菩萨,半是睥睨众生,半是垂怜世人。就连同她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打毛线,都让人产生一种不可接近的肃穆感。裘瞻博办公,不喜有人打扰。可是偶尔,他会把这一尊菩萨搬进书房,在短暂的休憩之时,感受她身上弥漫着的庄严气氛。 既然妻子不在家,裘瞻博便应邀发小的牌局。见到好好先生的到来,潘行显然是感到又惊又喜。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裘瞻博太闷了。不抽烟,不喝酒,不玩女人,娱乐活动最多是看他那狗屁玻璃杯,又或是看看哲学书和文学小说。他在以前,就没少说他是书呆子。 潘行明是会所的股东之一,格调主打健康和安全。除了他们之外,另外邀请一位姓陈和一位姓吴的朋友,四人男人相互认识,正好凑一桌麻将。他们一边抽着雪茄,一边丢出麻将,因为没有女人在旁,表情都有些恹恹不乐,唯独输钱的裘瞻博表现得乐在其中。而后,陈某人忽然打听起裘家的事情。 “裘公子,我听说你叔叔好像去世了。” 裘瞻博神色如常地摸牌,看牌,组牌,扔牌,接着才腾出心思问道。 “哪位?” “诶,就那个前些日子跳楼的。” “王叔叔?” “对对对。我听我在警局做事的朋友说,他从十七楼摔下去,死状凄惨的很。” 吴某人机灵,接住陈某人抛去的眼色,接续问道。 “我还听说是亏空公款,工商还没收到消息,人就被逼死了。” 裘瞻博眉毛一挑,眼皮一抬,盯着右边的吴某人,问道。 “你说说何来个‘逼’法儿?” 吴某人见到裘瞻博那锐利的一双黑眸,背脊瞬间汗毛立起。他瞥见同伙陈某人不敢接话,而潘行明则在看热闹,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佯装镇定,再次看向裘瞻博愈渐狠厉的目光,心脏好像猛然被人捏爆了。最终,还是潘行明把女人叫进来热场子。 裘瞻博变脸比翻书还快,顷刻闭眸,再度睁眼,眼底已然全无方才的森然之气。他在女性面前,尚需端正庄重的一面。可是男人如同天下乌鸦一般黑,对彼此的本性知根知底,仿佛是集体意识一般。他完全没有装的必要。因此,在背地里,不少人说他是人模狗样。 他不在乎这种评价。因为,谁都不是好东西。 当裘瞻博还是一个职场新人,经验和关系网尚不足,可是向往权力顶峰的野心绝不输任何一人。他曾经不惜摧毁一桩数十年的婚姻,以此得到一笔价值百万的项目。其实,那对夫妻之所以因爱生恨,分道扬镳,纯粹是因为丈夫出轨。他不过是在妻子面前放出偷情的照片,渲染一下故事情节。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严格来说,他什么都没有做。 吴某人突然喊出一声“自摸”,这一场牌局结束。裘瞻博愿赌服输,递出一张支票。只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吴某人委婉地拒绝,以作还人情。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裘瞻博并不差这一点钱。他把支票推到吴某人的面前,轻巧地说道。 “收下吧。” 吴某人转眼瞧见潘行明眨了眨眼,才敢欣然收下。五个妙龄且风骚的女人围聚在男人身边,顿时让他们精神焕发起。他们嬉嬉闹闹,摸摸蹭蹭。其中一个女人被男色眯了眼,竟然违反老板的要求,扭着蛇腰,伸出藕臂,企图攀附倚靠在裘瞻博的身上。 她的计划没有实现。裘瞻博用手挡住她的扑袭,接着摊开手掌,拇指摩挲起无名指上的戒指。意义不言而喻。然而,那女人另辟蹊径,在众人看不见的桌下,用高跟鞋去撩拨男方的皮鞋,与他隔着一臂之距,媚眼如丝,口吐兰息地问道。 “先生,我叫Caroline,您叫什么名字呀?” 裘瞻博一句不回,接着掏出手帕,擦了擦皮鞋上的污物。男人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举动,愈是让Caroline越发地生出该死的胜负欲。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夺取有妇之夫的目标。从开局就不沾烟酒的男人,在发了几条信息之后,便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衣袖,利索地抽起雪茄,喝起酒来。 不知是不是男人故意施展的欲擒故纵,Caroline在飘散的白色烟雾中,捕捉到他那一晃即逝的对视,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审视。她好像是被他选中的猎物。她看到他那夹着雪茄的手指,不禁幻想着被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乳房的滋味。刚才还是一名矜贵高尚的柳下惠,居然变成一位风流不羁的浪荡儿。 就在Caroline快要上钩的时候,裘瞻博仰头喝下半杯威士忌,紧接着起身,用食指点了两下桌面,说道。 “和她说我在洗手间。” 潘行明笑得意味深长,扬了扬下巴,说道。 “行嘞。” ——— 怎么一下就快到10W了…… 怒骂 sёxiaòshu.cò м 徐小云离职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姨妈耳朵里了。不仅如此,她还得知外甥女结婚了。她气势汹汹地使用蛮力,揪住侄女儿的衣襟,在破旧的居民楼下吵吵闹闹。姨妈不怕出糗,就怕嗓门不够响亮,好让所有好事的人都知道:徐招娣是一个不孝女。 当姨妈一听到招娣结婚了,一桩喜事在她眼中就如同世界末日。她今日把侄女儿约来,就是想出一口恶气。若不是前同事说漏嘴,她压根就不晓得侄女儿居然戴着鸽子蛋一样大的钻石戒指。难怪从那会儿起,侄女儿越发地冷淡,不会消息,不回电话,连一声对长辈的问候都没有。 没教养的坏妮子,姨妈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看戏的人多了去了。同住在一栋楼的邻居站在阳台观看,路过的居民拎着蔬菜观看,楼下乘凉休憩的大爷大妈观看……他们对家长里短的事情习以为常,却又禁不住好奇之心,于是各个人皆是面无表情地目不转睛。其中几个邻里见过几次徐招娣,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她改名了。他们都知道姨妈是见钱眼开,活脱脱的势利眼,对待亲儿子如太子一般,对待侄女儿如仇人一样。 舞台只属于演出卖力的姨妈一人。徐小云的脖子被衣领勒出红痕。她低眉顺眼地一声不吭,即便身边有许多双眼睛看向她,她仍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傀儡,任由姨妈将她东拉西扯。她被姨妈连拖带拽地扯进居民楼四层,宛如一头行动迟缓的老水牛,脖子上的拴绳被主人残暴地拉扯,在阶梯上磕磕绊绊地迈着蹄子。 表弟在家。是他开的门。姨妈进到屋里,嘴中的咒骂就没有停下。围观的群众不上前阻止,一是因为看戏的不怕事大,二是因为听到姨妈那一口语调尖锐的贵州话,以及吃人的泼辣气势,怕得都不敢轻举妄动。表弟比姨妈客气一些,可是眼睛盯着招娣,却透露几分诡异。本文首发站:qцyцshцwц.χ yΖ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招娣窝在沙发上,弯起腰背,看似怯懦地双手捧着表弟递来的温水。她不顾方才在楼下被姨妈扯乱的头发,始终低着头,双目空洞地盯着杯中的水面。表弟坐在招娣的身边。他身着居家短裤和汗衫,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岔开双腿,好似故意把唯一具有男性特征的地方对着表姐,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话。 “表姐变漂亮了啊。” 招把本想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可是听到这句话,随即把手规矩地放到膝盖上。她就让头发乱糟糟的。儿子的那一杯茶水,仍未熄灭母亲那不甘的怒火。姨妈放下水杯,毫不客气地指着招娣,严声厉色的质问道。 “要不是同事和我说你结婚了,我还被瞒在鼓里!你净是好的不学,坏的全学去了!你结婚,也不和我这个姨妈说说,我就怕你被男人骗了。上海什么地方?你不像你表弟读得书多,但也听说过老上海吧?那都是销金窟的资本主义世界!男人就是玩弄你,你还傻傻呼呼地结婚?还是说,你只是给人包养去下蛋的?我看你,又没那个本钱……” 表弟一听,来了兴致,立即合拢双腿,上身朝招娣倾去,贼兮兮地笑问道。 “表姐,你真的给人包养啦?” 招娣不作答。过了一阵,她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我不值钱,但我也是正正经经地拿了结婚证。” 贪婪的母子俩如同肮脏且丑陋的鬣狗,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似乎共同思考着要如何分食眼前这块肥肉。姨妈随手把桌上的卷纸扔到招娣的头上,出言讽刺道。 “钱呢?没有钱,你结个屁婚!你男人给的聘礼,我可是一毛钱都没有收到!” 招娣不闪不避,纸巾就从她的头上弹开,掉落到地上。她看着卷纸滚到茶几的对面,说道。 “他没钱。” 姨妈的脸色愈发狰狞,因为得不到便宜了,便恼羞成怒地大声骂道。 “没钱?别人卖身都要收皮肉钱,你呢?白白给男人睡?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姨妈气愤不已,眼轱辘精明地转了转,突然想起同事所说的戒指。她狐疑地盯着招娣,冷声冷气地说道。 “你说你男人没钱,可我听人说你戴的是钻石戒指。” “她们看错了。” 姨妈不信,冲上去就去抢侄女儿的包。招娣在和姨妈拉扯之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那是她给丈夫特备设置的信息铃声。她似有一股力量直冲天灵盖,接着奋力地把挎包一扯,忙不迭地逃走了。居民楼因为年久失修,她逃跑时慌忙的脚步,乒乒乓乓地响彻整栋楼房。有人甚至以为地震了。 徐小云收到信息,便揽住一辆的士,去往市中心的某个会所。裘瞻博只给她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定位信息,一条是说他喝醉酒了。她出门才不到半天,他就出去“花天酒地”。她不是责怪他,而是今天实在不顺,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握紧手机,看着窗外的景象,怨气一下消散了。她怪谁,都不能怪丈夫。她哪会不知道裘瞻博身为最高领导人,忙碌是常有的事情。他曾试着连轴一个月,除了两次周日休息半天之外,其余都是被他视为工作日。他比她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工作狂。 中午不塞车,从郊区抵达市中心大约花了四十分钟。徐小云抵达会所的门口时,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有去过人流混杂的地方,更不用说这种场所。但是,“妻子”的这一份身份让她有了几分可靠的勇气。她推开沉重的木制大门,里面有没有她所猜想的旖旎的灯光和聒噪的音乐。也许是因为白天客流较少,此时的会所相当于是一个清吧。 台上正有一位男性钢琴师在身心投入地弹奏钢琴。一束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一身隆重的西服金光闪闪,却让他所弹奏的爵士乐愈显忧郁。潘行明准备出去接人,就看到驻足在远处,聆听音乐的徐小云。他喊了一声“嫂子”,她才反应过来。潘行明和徐小云解释起来,有意撇清自己的关系。 “你老公被他那几个朋友灌醉,为了避开那些女人,就躲在洗手间里了。” “女人?” “对啊,有几个女性朋友也在一起玩。哎呀,说到这个,你老公其实很可怜。他要应付男人,还要应付女人,各种身不由己。所以啊,他只能一个人躲着,等你来接他。” 潘行明看见徐小云的眼神真有几分怜惜流露出来,差一点就笑出声了。 男厕所的门口立着一个黄色警示牌。有了潘行明的担保,徐小云走了进去,便闻到一股香薰。她用着不大不小地声音喊道。 “先生,我来了。” 语毕,最里面的单间门开了。徐小云快步走过去,就看到裘瞻博弯腰坐在马桶上,双手捂脸,手肘则压在膝盖上。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才更加确信他应是胃疼。他的西装外套不在这里。他只穿着一件细条纹衬衫和深灰色马甲,领带歪了,左脚的皮鞋的带子也松散开来。 徐小云心疼丈夫。她把身体凑到他的面前,让他抱住她的腰,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抚弄他的头发,问道。 “是胃疼吗?” 裘瞻博把脸蒙进妻子的肚子上,不清不楚地说了几个字。徐小云没有听清,裘瞻博便重复了一遍。顷刻,她面容一僵,是听清了——他说他要肏她。方才的怜悯之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无语凝噎。经过她反复思忖过后,问道。 “不是昨晚才弄过吗?” 裘瞻博耍赖似地不停地摇头。 “回家给你。” 裘瞻博抬起头,俨然露出一副被痛苦折磨而又不愿屈服的倔强神情。徐小云用拇指轻抚他蹙起的眉头,深感为难,却无奈地叹道。 “就一回。” ——— 抱一丝,抱一丝,明天就写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