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古言1V1】》 【第一折】第九十九章:这就是第一章 第九十九章 观看指南:1、双向救赎,女主是成长型的养成系的,并不完美。(如有厌恶点,不用强行逼迫自己)。 2、肉肉在第二折后半,第一折完全是剧情(想看肉肉的可以从第二折开始,不过,没有剧情的肉肉想必宝子应该看过很多了,不妨耐心看下去,反正剧情不拖沓)(一折子一折子是方便本书完结后从第一章“正序”观看) 3、天命不公,我欲奈何?炎炎夏日,让苏瓷带你一起斩断这命运的枷锁! 第一折(1) 很短。很长。 桃山市。 “咳咳......” “咳...” 耳畔的咳嗽声让苏瓷有些关注。 尽管躺在地上很不想动弹,苏瓷也还是略微抬起头,扭头看了过去。 在一棵绑满了红绳的桃树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倚靠着树干,衣如墨色,看不出样式。 目光奄奄,连咳嗽声都已经听不清了。 即便如此,老者的白发却梳理的并无纷乱,还插着一根颜色古朴的钗子。 似乎是察觉到苏瓷的目光,老者深邃的目光竟是遥遥回望了过来。 甚至于,在老者的嘴角似乎抿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而后,阖目。 苏瓷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可是再看,祈愿的桃花树下,空空如也。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您刚才有看到在桃花树下的那个老人吗?” “你在讲什么哎,那棵树可是活了几百年的祈愿树,边边都围住了哎,根本不让人靠近的!” 旁边人的回答让苏瓷有些发愣。 又问了几个附近的闲玩的人,得到的回答全都一致。 苏瓷把手按在头上,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躺平躺的出现了幻觉。 在草地上躺平果然不太好。 还是在家躺着吧。 苏瓷晃悠悠地小步的荡回了家里。 这两天真的是,糟糕透了。 糟糕透顶! 本来就烦闷无比,没想到出来躺一躺还搞得自己好像精神错乱。 凭空看见幻象。 “好烦。” “好无聊。” “好没意思。” 钥匙扭动,房间门打开,一股恶臭味从房间里面散发出来。 是各种外卖的残羹冷炙联合散发出来的味道。 很是酸爽。 小小的出租屋里面可以说摆满了垃圾。 逼仄的房间,发霉的气味,整个房间无处可以下脚。 三天之前,苏瓷这辈子最好的闺蜜安可打开了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苏瓷无父无母,从小就被人欺负辱骂,安可是年少时唯独一个将她当做朋友的人。 来到人世间虽然孑然,但安可是她的“亲人”。 被“亲人”目睹自己被辞退之后的景象,苏瓷满心都是绝望。 在失业潮的洪流下,苏瓷过得很糟糕。 但是每次安可询问的时候,她总说很好。 每次安可说要见一面的时候。 她总说下次。 被安可目睹了这一切,苏瓷摆烂就摆的更加彻底了。 这与三年前的苏瓷截然不同,甚至判若两人。 但是生活的际遇,让苏瓷发觉。 自己这样的人,好像从一开始,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孑然生。 孑然死。 庸庸碌碌,平凡至死。 她工作的再努力,加班,应酬,讨好。 到头来也还不过是一个,被轻易辞退的废物。 这样的生活一眼就望得到底。 穿过层层垃圾的包围圈,苏瓷往床上一倒,本就纷乱不堪的头发,此刻更是乱蓬蓬的。 也不看手机。 苏瓷就这么直直地躺在床上,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白茫茫的天花板。 “我这样的烂人,就应该认命。” “读书,学医,到头来,也不过是被命运戏耍的废物罢了。” 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 苏瓷就这么想着。 叮咚。 手机久违的响声让苏瓷打了一个激灵。 是安可的信息。 苏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信息。 “我给你寄了一样东西。” “它,历经了千年的沧桑……” “本来我想说很多很多,但都觉得不好,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阿瓷,我不想看着你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烂在那里。” “惟愿我所念之人,如松如柏,可亭亭如盖矣。” 最后,还有一条转账。 一万元整。 ...... 苏瓷看完这条消息,有些沉默。 前些年流行有一个热词,叫做鸡汤。 苏瓷知道自己的好闺蜜并不是来灌鸡汤的,但倘若可以几句话就被拯救,苏瓷绝不会摆烂到这种地步。 生活的重压落在身上,选择躺平摆烂的时候,膝盖和脊背就很难再挺直起来了。 但苏瓷还是收拾了屋子。 至少下次来,不要让安可看到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 收拾完差不多就是九点半了。 苏瓷下楼,从收件箱里把包裹拿了回去。 她也很好奇,安可送的是什么东西。 安可从小就喜欢历史,毕业之后就选择成为了史料研究者,格外喜欢考究三列国史料。 所以,安可的礼物,必然不寻常。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锦盒。 锦盒上面有两条头尾相交的鱼,就像是太极八卦中的阴阳鱼一样。 锦盒里面的是一根木钗。 木钗不长,比起苏瓷的手掌稍微多了一丢丢。 摸起来很粗糙,仔细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刻痕,但每一道刻痕又非常的笔直,像是用机器切割出来的一样。 这根木钗,有什么意义? 苏瓷有些困惑。 该不会像是让自己收拾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用钗子束住头发,告诉自己要注重仪表吧? 将信将疑,苏瓷开始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 因为是晚上,所以也不用化妆。 只是简单的梳发,束发。 将一切都弄好之后,苏瓷将木钗给簪上。 刚簪上去,苏瓷就感觉到一股失重感。 脑袋也微微有些晕眩感。 房间里的白炽灯好像不亮了,周围的光芒一下就暗了下来。 苏瓷的第一反应是停电了。 第二反应就是,大夏天为什么在下雪? 抬头一看,苏瓷震惊了。 自己的头顶不是熟悉的出租屋的天花板,而是漆黑得如同恐怖猛兽的夜幕,浓浓的雪云将月光卷起淹没,让整个世界都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有地面与建筑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花像是羊毛一样飘飘洒洒,苏瓷作为南方人,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雪。 只是在雪中立足了须臾片刻,肩头,发梢,便都是落雪。 “真是好大的雪。” 摸了摸头顶,苏瓷感觉到了玉质的手感,有些纳闷,但还是忍住没有抽出来查看。 毕竟穿的单薄,苏瓷冻得要死。 踏雪而行,过处留痕。 走了六步,苏瓷猛然抬头,看到了在长长的甬道尽头,一位身覆白雪的男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像是稻草人一样,他锐利的目光穿过满天的飞雪,仿佛漫越了无数的时光与岁月的斑驳,直抵苏瓷的灵魂。 独立宫门。 风雪加身。 他, 是谁? 【第一折】第九十八章:他盛情邀请了年少的 第九十八章 第一折(2) “三列国时期,盛传有一绝世美男子,名曰宁时冥。” “据说他因为长相过于俊美,为了避免影响士气,于是他便带上夔纹面具,从不以真面示人。” “宁时冥是三列国时代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安可中学时期的话语尚在耳畔萦绕。 看到眼前男人的夔纹面具,苏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因着一支木钗,穿越到了闺蜜日夜研究的三列国时代? 而且还见到了那个...... “大名鼎鼎的南梁国奸臣宁时冥!” “以兵谋权,登临淮王之位,险些葬送南梁百年基业!!” “杀人不眨眼,谋权篡位,汲汲于皇权,霍乱朝政终致身死。” “应该就是他吧!” 苏瓷遥望着甬道尽头的男人,不知为何,她没有感受到蓬勃滔天的杀气,只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 尽管单枪匹马站在那里,却依然像是大将军一样。 只不过这一刻他的千军万马,名唤孤独。 抖落身上的积雪,宁时冥从怀里掏出一把纸伞,撑了起来。 这奸臣倒是奇怪,明明有伞却不撑开,非要藏在怀里。 怎么好像这把伞都要比他自己还金贵了一样。 宁时冥越走越近,他的夔纹面具在苏瓷眼中就越清晰。 威武庄严,不失霸气,很符合一军之主帅的形象。 再加上还是青铜浇铸而成,这让苏瓷更加确信自己来到了三列国时代。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苏瓷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很深沉,却也剔透。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大学时候选修了心理学的缘故,苏瓷隐约能够分辨出,宁时冥古井无波的眼神似乎有些荡漾。 像是小鱼儿在湖面打水漂一样。 圈圈圆圆。 “奸臣宁时冥!” 苏瓷斩钉截铁地说道。 作为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知食分子,苏瓷对于这种历史上臭名昭着的奸臣深恶痛绝。 尽管知道这样大概率是会触怒对方,然后自己也会被对方给抹了脖子,苏瓷还是毅然决然地说了出来。 反正遇上这样的活阎王,苏瓷寻思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勇敢一点。 “奸臣......呵呵。” 宁时冥的声音很淡,笑容也很淡。 云淡风轻的那种淡。 好像他并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一样。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些许。 宁时冥右手一翻,递过来一件厚厚的狐裘,眉眼低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天冷,披上吧。” 苏瓷不明白这是什么剧情展开。 自己明明直呼对方奸臣,却得到这样的待遇。 难道说,自己认错人了? 刚接过狐裘,宁时冥指节分明的手掌就往前伸了过来。 苏瓷有些许的受惊,立时后撤了小半步。 宁时冥眉眼慢慢的弯了起来,似乎是苦笑中带着缓慢的释然,手掌则是僵在苏瓷身前半寸处。 “肩上有雪。” 待到苏瓷将狐裘披上,宁时冥又将纸伞递了过来。 苏瓷有些奇怪。 这不是大奸臣吗,怎么上来就送狐裘,甚至连伞都给了? 余光撇过去,苏瓷发现宁时冥的身材比例很完美,双肩宽阔,脊背直挺,走起路来总是跟自己保持着半步的差距,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宁时冥穿的一身玄墨色,若是不出声在黑夜中行走,多半是要吓到人的。 这样的人很难和奸臣混为一谈,但他的夔纹面具却又让苏瓷不得不承认事实。 “大奸臣,你想要做什么?” 宁时冥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走着。 皇城闭锁,落白千里。 夜幕深重,宁时冥又不发一言,苏瓷有些害怕。 簌簌落雪,这大抵是能够听见的唯一声音了。 “苏姑娘最近过得可还好?” 侧目看着苏瓷,宁时冥总觉得少女紧锁的眉头让她看起来有些了无生气。 美则美矣。 不展愁眉。 宁时冥不喜欢这般。 “这与你有何干系?” 对于宁时冥的关心,苏瓷并不感冒。 面对三列国时期最有名的奸臣,在整个神州历史书上奸臣榜排行前三的宁时冥,苏瓷即便是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认为这家伙就是单纯的关心自己。 多半是野兽戏弄猎物的特殊癖好,想要寻一个比较好的地方,再将自己给咔嚓了。 苏瓷越想越觉得真实。 “呵呵。” 宁时冥的笑声淡淡,与他深沉的形象并不相符,反倒有些相似夏天傍晚时候吹拂到脸上的微风一样恬淡。 他拍了拍手掌。 声音落下,两侧就有人影移动,随后一盏盏灯笼由近及远,逐次点亮,烛火的光芒将漆黑的甬道照得分外明亮。 暗夜千里,一灯即明。 苏瓷甚至可以看到在宁时冥夔纹面具上倒映出的跳动火苗。 炫目耀眼。 却又摇曳不已。 看着少说也是有近百人的提灯之人,苏瓷不得不再次感叹奸臣果然够爽。 这是天子的皇城。 而宁时冥却是能够让如此之多的人在这里为他提灯,果真是铺张奢靡,尽显权臣本色。 无怪乎宁时冥会执掌虎符,登临王位。 “果真是骄奢淫逸。” 宁时冥将伸出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虽然已经被风霜侵蚀,却依然令人惊艳的面容。 听着少女的话语,宁时冥嘴角莞尔,却终是没说什么。 “我叫人备了一些东西,苏姑娘要吃一些吗?” “不饿。” 反正不管宁时冥说什么,苏瓷都不会吃的。 宁时冥的面容在摇摇欲坠的烛光里,忽明忽暗,一半面容被烛光照耀的分外清晰,另一半则匿于黑暗之中略显阴翳。 苏瓷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他不快了,想说什么补救一下,嘴巴微微张了张,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自己在现代也不过就是角落里阴暗爬行的摆烂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还在这里担心别人,想要安慰别人。 何况,这还是一个骄横淫逸的奸臣...... “既然苏姑娘不饿,也好。” 宁时冥面容虽然娇俏,但是眉眼冷峻,是身居高位的人常有的那种,分外生冷。 只不过此刻的他眼角弯弯,似乎有些开心? 苏瓷觉得不正常。 在三列国寥寥的史料里面,这位奸臣死前的剧本简直就是主角模版,这般的奸臣怎么可能会这么不擅长表情管理? 令人费解。 “到了,苏姑娘去换身衣服吧。” 是织室。 宁时冥指了指她的鞋子,催促着她一并去换。 尽管担心宁时冥不怀好意,但毕竟是夏季的衣服,鞋子也是下楼取快递穿的运动鞋,根本不防寒。 很快,苏瓷就换好了衣服。 宫裳华服,锦绣玉带,素净纯白。 这一身衣服意外的合身,几乎是每一寸都是贴合着肌肤,却又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紧束感。 不过毕竟是保暖的衣服,并没有多么好看。 至少在苏瓷看来。 打开织室房门的那一刻,苏瓷对上了一双有些晶莹的眸子。 漆黑,纯粹,像黑曜石。 而他,也向着年轻的少女发出邀约。 “今日上元夜,苏姑娘要一起吗?” 【第一折】第九十七章:“好。” 第九十七章 第一折(3) 天寒地冻,雪似乎总是与哀伤脱不开干系。 苏瓷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甚至都能够听见它们落在地上面发出的声响。 再看身侧的宁时冥,没有伞的遮盖,鬓眉如同暮年那般泛白。 饶是如此,在他眸中倒影的烛火,却那般的清澈。 好像在他的身上还能够找到少年时的影子。 豪情虽减,却蛰伏于身躯之下。 他就像是包着浓浓火焰的一层纸。 不知觉,苏瓷就想起了一些东西。 朔风吹老梅花片。 推开蓬,雪满山。 这样的诗句,每每读起,总能够感觉到一股豪情于洒脱。 还有,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苦中作乐,似乎就是一些人的乐趣所在。 宁时冥选择大雪纷飞中游上元夜,大抵如是。 苏瓷也正发愁怎么从这位大奸臣手里逃走,回到现代社会,现在宁时冥相邀,苏瓷自然没有拒绝。 上元夜人多眼杂,必然是逃跑的好地方。 行路无言。 积雪并不是很厚,踩在上面松松软软,一点也不滑,连带着还发出膨化食品被咬碎的清脆声响。 这么一想,苏瓷有些想揉揉肚皮。 果然不应该嘴硬说不饿。 低头的一倏忽间,瞧见鞋尖上的那一抹雪,苏瓷觉得有些好玩,就边走边踢踏起来。 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格外扭曲蜿蜒的足迹。 与另一侧非常均匀的足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到苏瓷看到上元夜景的时候,一下就呆住了。 “不是,我们不是出宫去看吗?” 出宫才能逃啊。 可是,苏瓷看到的却是,一群技艺者在每日上朝的金銮殿前面表演着。 金銮殿的前面就像是变成了坊市一样。 “在宫里,更近一些。” 苏瓷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宁时冥竟然专横跋扈到了这种地步,只是因为想要过上元夜,直接就把人给弄到了皇宫之中,给他表演。 只是,这也让苏瓷的逃跑计划彻底泡汤。 想要从这深宫秋苑之中逃出去,谈何容易,说不定,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吧? 苏瓷愈想愈悲。 “贺回归,莫用口,请出力,苏姑娘,猜猜看是什么字。” 捞起一块灯谜牌子,宁时冥言笑盈盈的望向苏瓷。 苏瓷压根提不起心情猜这个。 回家的愿望破碎了,要是一直待在三列国时代,苏瓷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蓦然,一股香气以一种无耻的方式顷刻间占据了苏瓷的整个鼻腔。 小肚子也很争气的叫唤了起来。 宁时冥递了一个糖人过来。 吃了一口,齁甜的味道让苏瓷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原本皱巴巴的眉毛也跟着舒缓起来,慢慢平展。 她最喜欢甜食。 “咳咳。” 宁时冥掩着口鼻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了几许。 苏瓷进食糖人的速度放缓了许多,眼睛巴巴地看着宁时冥,生怕他一个不慎就病死了,然后自己说不定就要跟着陪葬,长埋于千年之前的历史之中。 “苏姑娘生的这般好看。” 苏瓷嗯哼一声,那是自然。 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是天生丽质? 只不过宁时冥这没来由的夸赞,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这家伙动了什么心思? 苏瓷联想到了宁时冥的评价里面还有一句淫靡成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宁时冥的下一句却出乎预料:“要是能够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苏瓷撇撇嘴,什么嘛,这是在调笑自己吗? 早就知道这个大奸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锵! 一声清脆的打击声在耳边响起,只见不远处,一位赤膊的汉子手持木勺,在空旷的地方用力击打木勺中滚烫的铁水。 刹那间,铁水被奋力激扬起来,散落满天,将黑暗的夜幕点缀出无数的光辉,随后又散落一地,华丽至极。 火树银花。 更吹落。 星如雨。 苏瓷被眼前的这么一幕给震惊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在诗词里面的句子,一点也不是夸张的描述。 它的的确确就是如此的惊艳。 在苏瓷被眼前的火树银花吸引的时候,一个下人走到宁时冥的身侧,低声道:“淮王殿下,子时三刻了。” 宁时冥摆摆手,让他退下。 待到苏瓷转身,宁时冥这才开口:“苏姑娘,抱歉,不能继续陪你了,这接下来的上元夜,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欣赏了。” 苏瓷心中一喜,见宁时冥如此好说话,她连忙趁热打铁:“宫里的一点也不好看,我要出宫看!” “好。” “那你的人可不许拦我!” “好。” “我要是走了,可不会回来了。” “......” 宁时冥双目缓缓闭阖,将夔纹面具重新覆上面部。 待双目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判若两人。 那双剔透的眸子,此刻好像将整个隆冬时节的大雪都给塞了进去,甚至还在飘散着纷纷大雪,目空一切,漠然一切。 “好......” 声音略有些沙哑。 苏瓷想着多半是病情更重了些,带上面具或许是为了遮盖面容苍白的事实吧,声音沙哑应该也是这般。 但这都跟她无关了,她很快就能够离开这里,回到现代了。 看着宁时冥孑然转身,穿着单薄的玄墨色长袍,也不支伞,就这么离去,苏瓷莫名感受到了悲怆。 怎么有种生离死别的错觉? 咬着糖人,苏瓷朝着皇宫外走去。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宁时冥不像史书记载的那般暴起杀人,但劫后余生,苏瓷只想赶紧回到现代。 虽然生活糟糕了点,但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话说......” “他是如何知道我姓苏?” 苏瓷回过神,觉得有些古怪。 又看了一眼皇城,大雪纷飞,空旷寂寥。 刚刚那个下人好像在宁时冥耳边说了子时三刻。 苏瓷凝眉思索,片刻后便想起来了中学时闺蜜念叨了无数遍的故事。 “永宁二十三年上元。” “奸臣宁时冥为纵情享乐,封锁皇城,歌舞不绝,权欲熏心,不可一世!” “是夜,宁时冥杀害南梁帝,残杀七皇子,欲登临大统,然百密一疏,终伏诛于神龙殿外。” “史称,神龙殿之变。” 所以,他应该是要前往神龙殿了吧,然后伏诛…… 苏瓷停下脚步。 看了一眼手中的纸伞。 好看的娥眉轻轻一跳。 区区小恩小惠,想要收买我? 不存在的! 走了。 回家,回家! 【第一折】第九十六章:大雪纷纷,满地清白 第九十六章 第一折(4) 长安城的冬季很冷。 每年上元几乎都是在雪中度过的。 今年也不例外,甚至下的还要更大一些。 宁时冥步履缓慢的走向神龙殿,尽管是带着面具,还是三两步就要咳嗽一次。 若是苏瓷尚且还在这里的话,多半是要感叹一下“奸雄迟暮”,便是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杀神,终究也抵不过岁月的车辙,被无情的碾压。 此身斑驳。 暮气蔼蔼。 神龙殿的烛光明灭不已,连带着宁时冥眼中的光辉也跟着坠落。 越靠近神龙殿,宁时冥反而越平静起来。 风雪染白了头发和眉毛,原本一身玄墨色的绒衣也被染白,越往前走,他身上就越是惨白。 大雪好像一点也不顾忌人的想法,越下越大,落在地面上都似乎能够听见如同落叶坠地一样的声音。 这雪,很轻,也很重。 这路,很短,也很长。 忽地,宁时冥住了脚步,看着遮过头顶的那已经晕染得发黄的纸伞,有些无言。 “苏姑娘怎么回来了。” 倒不是反问。 听起来更像是陈述。 或是早有预料,或是心中笃定。 苏瓷毕竟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也没有细想。 “你是要去神龙殿。” “是。” 宁时冥点头。 “你会死。” 苏瓷终是不忍。 虽说此人在史书上是十恶不赦的奸臣,但苏瓷也有自己的判断。 苏瓷觉得自己是一烂人,但不是没心没肺。 宁时冥给自己送伞,送狐裘,又是纸人,赏上元夜,不管哪个,苏瓷都觉得,自己要是不回来,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更何况,就目前来看,宁时冥好像也不想史书上描写的那么坏。 当然,骄奢淫逸、专横跋扈肯定是有的。 宁时冥隔着面具,眼神似乎有些柔和,尽管看不到面容,但是苏瓷凭借着多年的学医经验,知道他多半是笑了。 知道自己会死,还笑啊? 真是看不透这个人。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 苏瓷给了她一个白眼,但宁时冥想要自己寻死,苏瓷也不会陪着她,反正把人送到神龙殿的殿门,苏瓷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只是为了报答恩情而已,听不听是宁时冥的事。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苏瓷给他撑伞遮雪之后,宁时冥的步伐慢了许多。 但神龙殿终究不远,没多久,两人到了神龙殿的殿门前。 “多谢苏姑娘这一路为我遮雪。” “不用谢,你就当是我报答你送伞的情分。” “好。” 又是一声好。 宁时冥挥挥手,示意让她赶紧离开。 苏瓷刚转身,还没走两步,身后就有一道冷风袭来,折射着烛火的刀光在纸伞上留下一道斑驳的影子。 苏瓷大骇,心想自己不会在这里凉了吧。 嘭! 从神龙殿的砖瓦上面跳下来的人被一脚踹到了雪地上,在地面上滑出了三丈多远,呻吟着挣扎了两下,终还是没能起身。 果然是杀星,这一脚的力量很是惊人,也怪不得宁时冥能够成为杀神,从小就是天生神力,便是到了如今的年纪,也依然不减当年。 啪啪啪! 神龙殿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蟒袍的男人,他拍着手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淮王……宁时冥,你终究还是来了。” “七皇子殿下,宁某的命不值钱。” “不,你错了,你的命很值钱。” 七皇子说着说着,话语就断了,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瓷之后,这才继续开口道:“可惜了,若非你执意不肯杀掉太子,不肯为朕所用,否则你我又何至于这般相残?”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死了,北武国便会如约绝不入关进犯!” 苏瓷此刻大脑差点直接宕机。 不是,这个七皇子在说什么? 他竟然跟北武国勾结? 不是,史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七皇子励精图治,代父勤政之时,治下百姓无不拍手称赞,可以说是十分贤明。 眼下的情况却是,贤明皇子竟然通敌叛国,大恶奸臣竟然为了百姓献身? 这历史的演绎......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但苏瓷是一个相信事实的人。 又看了一眼在大殿周围的黑影,密密麻麻,全是弓箭手,从宁时冥前往神龙殿那一刻起,针对他的死局就已经开始了。 苏瓷有些气愤。 且不论史书如何记载,这个七皇子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七皇子,北武国有何居心,你身为皇子难道还看不清楚?” “北武国率次进犯南梁,便是先皇割让了一州三城,也未曾见他们有几分收敛。” “他们的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七皇子你为何看不清?!” 苏瓷不知道是气愤于史书记载,还是气愤于七皇子在神龙殿伏杀这么一个已经不再年少的将军,说出了这些话。 七皇子的眼神愈发愈发阴鸷,恶狠狠地看着苏瓷,神情似乎有些破防。 他指着苏瓷,破口大骂:“妖女!当初若非是你,朕又何曾需要与北武勾结!” “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七皇子的突然破防,让苏瓷始料未及。 宁时冥伸出手,将苏瓷护在身后,皱眉道:“陛下,薨了?” “朕已即位,父皇自然是薨了!” 宁时冥沉默良久,随后轻轻一叹,“宁某可死,但苏瓷要安然离开此处。” 七皇子不言,只是抽出一把长剑,踱步走到宁时冥跟前,抵在他的胸口,讥笑道:“我给你一个选择,你用这把剑刺死妖女,我可以让你苟活!” “或者,你先自杀,我再杀了这妖女!” 捏住剑刃,宁时冥用右手握住了剑柄。 拿到剑的第一时间,宁时冥就转向了苏瓷,这让苏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种情况下,宁时冥会怎么选应该不难猜吧。 “苏姑娘且再退一些,若是血花溅到你身上,不好看。” 宁时冥言罢,双手反握长剑,朝着自己的腹部狠狠刺了进去。 噗嗤一声,鲜血横流,地面的血也被浸染成一片血色。 这一剑,贯穿了他的腹部。 虽未刺穿心脏,但在古代,这般贯穿伤绝无生还的可能。 七皇子顿时大笑起来,连说了三声善。 “朕,当登大统!” “而你宁时冥,执意阻挠我如此多年,又有何用!” “终究不过就是,一抔黄土!” 七皇子转身登台阶,似乎他的命格也将随着这一层层的台阶,不断攀升。 一阶一阶,登临至尊! 九阶台阶,在走到第八阶的时候,一口剑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苏瓷看着眼前的一幕,灵魂都在战栗。 宁时冥竟然生生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长剑,转而刺死了七皇子! 越是了解医学,她越是知道,这样做有多痛。 这样的痛苦甚至可以让一个精神脆弱的人当场脑死亡,此外,身体被捅穿,抽出剑身,只会加剧死亡。 七皇子口吐鲜血,已经不能言语,但是他的眼中满是嫉恨。 明明自己只差一步就可以掌握皇权,却要倒在这里! 他不甘。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了一个放箭的手势,而后气绝。 顿时万箭齐发。 口中血已经从掩面的面具下流溢而出,宁时冥却是不管不顾,闪身到苏瓷的身前,挥舞手中长剑,将箭枝一一打掉。 但是两侧密密麻麻全是弓箭手,饶是宁时冥武艺高超,但终究是凡人之躯,尚且年岁不小,几根箭枝很快就刺入了他的肌肤,只留下尾巴。 那些弓箭手虽然很快被赶来的御林军给逼退,但宁时冥这时已然身中数箭。 苏瓷看着半跪着,用长剑拄着地面才勉强没有倒地的宁时冥,眼角有些泛酸。 她有些慌张的跑到他的身前,双膝跪在雪地上,捧起他的脸庞,又试图用手捂住他的伤口。 这一刻,她绝望了。 中箭的地方有好几处,并不致命,然而加上贯穿伤,鲜血涌流不已,宁时冥的生机在肉眼可见的消退着。 而苏瓷虽然懂医学,但身边没有任何的仪器设备,根本无力回天。 看着生机逐渐消散的宁时冥,苏瓷无声地哭了起来。 试图堵住流血伤口的双手指缝,此刻也有浓稠血液从中流出。 根本止不住。 宁时冥的面具无声掉落在地。 他手指微微动弹,想要伸手抚摸安慰一下苏瓷,但是看到手上沾染了血迹,又悄悄的放了下去。 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宁时冥安慰道:“别哭。” 别哭。 很普通的两个字,在此刻却好像重若千钧,瞬间就把苏瓷的内心给压得崩塌成一片废墟。 “别哭,你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神龙殿的殿门前。 苏瓷在雪中跪着,用手捂着他流血的地方,痛哭不已。 她很难想象在一个人将死的时候,还在安慰别人,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这个史料记载中罄竹难书的大奸臣。 就这么死在了这样一个,大雪纷纷,满地清白的深夜里。 ......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道人影从神龙殿中走出,踩着七皇子的尸体,悄悄地来到了苏瓷身后。 人影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苏瓷的后心。 咻。 一箭毙命。 苏瓷的身体无声倒地,瞳孔放大,意识在迅速的消散。 在死前的最后一刹那,苏瓷看到了鱼贯而入的御林军...... 我。 就要死了吗? 【第二折】第九十五章:我想拯救一个人,他 第九十五章 第二折(1) 神经的掌控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意识也跟着复苏。 苏瓷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只不过有些模糊。 将眼角的泪花擦去,苏瓷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准备去洗漱一番,然而在看到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而且还是自己在织室换上的那一套,苏瓷有些不敢置信。 双手拍打了一下头,又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并不是出现了幻觉。 将衣服换下来,苏瓷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刚醒过来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是做了一场大梦,继续麻木下去,可倘若这一切都不是梦。 那岂不是意味着,宁时冥,当时就惨死在自己的身前。 被剑贯穿。 身中数箭。 该是有多痛? 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看着这古朴的簪子,苏瓷突然就感觉到这根簪子的厚重感。 摩挲了几下,手感有些不太对。 仔细一看,在木钗的尾部,上面的刻痕好像消失了。 也好像是这里不曾有过刻痕。 苏瓷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过想到宁时冥生命危在旦夕,苏瓷想着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在房间里找了几根绷带,还有消毒水和创可贴,苏瓷开始尝试再一次穿越。 可是第一次触发穿越就非常的莫名其妙,苏瓷也把握不到任何的规律。 看着手中的木钗,苏瓷摆弄了几下,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上一次是簪在头上,就穿越了,难道这一次也要这样吗?” 苏瓷准备将木钗簪上去,在一半的时候手停住,然后一路小跑到附近的饭店,仓促吃了一顿,这才折返回来。 木钗既簪,地面上的光影逆向流转,时间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在苏瓷的眼前流转着,仿佛具象化成了河流。 而她是逆流而上的一尾鱼。 怪不得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会有眩晕感,原来在短短的一刹那间就感受到了这么多。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绝于耳。 天幕上的烟花将苏瓷的面容渲染成了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街道上行人拥挤,熙熙攘攘,苏瓷只能在人群中跟着行走。 雪并不是很大。 “多半是这回已经下小了。” 举目四望,苏瓷确定这就是一条普通的繁华街道,并不是皇宫。 三列国时代,最快的也不过就是骑马了。 然而即便是现在骑上马背,街道上行人也为她开道,宁时冥也决计撑不到她赶过去了。 唉。 果然,宁时冥的死,在历史书上已经是定局了,便是她能够从时间的河流中逆流而上,溯回到这一刻,也终究无法改变什么。 她很沮丧。 不只是因为救不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哪怕只是让他在死前少承受一些痛苦,都做不到。 更多的,或许是对于命运的无奈。 在现代社会,她无法拯救自己的人生,在三列国时代,她无法拯救一个被污名的将军。 人生好像,总是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苏瓷被汹涌的人潮推着向前,漫无目的地走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这么往前走着。 “若是全中,你当如何?” “公子若是能够全部射中,这里的东西公子可以全部取走!”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瓷猛然间抬头,就看到了左前方不远处,一位背影笔直如松柏的男人正在与小贩交谈。 是投壶游戏。 只要将箭枝投入壶中,就可以从摊上拿一些东西,投中越多,奖励越好。 “他,不是......” 苏瓷有些困惑。 宁时冥的气质实在是过于独特,以至于在人群中,苏瓷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可是,宁时冥明明在自己眼前生机消亡,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本人吧? 苏瓷有些好奇,便挤过人流一点点靠近过去。 咣! 第一根箭枝轻轻松松地进入壶中。 一旁的看客顿时鼓掌叫好,嚷嚷着,再来一个。 男人神色平淡,捞出两根箭枝,随后一一投出,两根箭枝连中贯耳! 又是赢得满堂彩。 小贩却是有些急了,像是做这种生意的,不怕会玩的,就怕这种个中高手。 想到这位公子身边还有一位女伴,小贩灵机一动,谄媚的笑道:“公子这般厉害,不知愿不愿意尝试盲壶的玩法。” 他点点头。 投壶这种游戏,在民间久了,玩法就比较多了。 盲投是趣味性玩法之一。 此外还有背投,不去看壶,背对着,将手中的箭枝投进去,以及摆放障碍物,隔着障碍物投入壶中等等,难度增加了很多,趣味性和可看性也增加了。 小贩的提议无非就是不想让眼前的公子赢的太满。 毕竟首箭入壶,又是连中贯耳,得分已经很高了,第四箭若是也能轻松入壶,他的损失可就很好高了。 布带遮住眼睛,男人再次投箭。 这一次他投的气力大了些,箭枝高高跃起,看这弧度,多半是入不了了。 小贩松了口气,哪知道松了一半就止住了。 只见那根箭枝从半空中扎进壶里,将壶地的豆子砸得乱响,箭枝触底之后反弹,从壶中弹飞起来,最后竟是原封不动的回到了男人手中。 “好!” “公子当真是无双妙手!” “公子盲投,还能够如此精准地投壶,收回箭枝,若非是亲眼所见,我决计是无法相信的!” “公子且再来一个!” “长安第一投壶手,非公子莫属!” 男子却不骄不躁,耳朵微微一动,轻声道:“昙落。” 手中的箭枝也跟着扔出。 只不过并不是投入壶中,而是将箭枝投向了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位英气少女身上。 被叫昙落的少女当即会意,身体前倾,一个蝎子摆尾,便用靴子的后跟撞击箭枝,随后箭枝稳稳进入贯耳! 四座皆惊。 “公子当真是厉害,连带着您身边的姑娘也是武艺高超,这里的物品,公子请随意挑选。” 毕竟是在长安城里做生意,小贩并没有耍赖。 口碑坏了,以后就做不成了。 “昙落,你自己挑一件吧。” 他投壶只是为了玩,至于摊上的东西,他并没有喜欢的。 昙落在摊上挑了一个香包,然后嘻嘻笑着说好了。 这下轮到小贩懵了,他愣愣地指着自己的小摊道:“公子的分数可是很高,不再多挑几件吗?” 男人还尚未回答,人群却是躁动起来。 不知道是谁家的顽皮孩子,撞到了苏瓷的身上,一下子就让她往前跌去,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不过这一前跌,倒是让苏瓷看到了男人的正脸。 英姿勃发,却又带着男子少有的娇俏。 正是宁时冥! 他是宁时冥? 他不是死了吗? 苏瓷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宁时冥,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失去了语言能力。 宁时冥用眼睛扫了她一眼,略略凝视了少许,随后目光落在苏瓷被冻得发红的小手上,便将目光给收了回去。 “那就给这位姑娘拿一个汤捂子吧。” 甩了甩衣袖上的雪,宁时冥转身便走。 看着小贩送到手中的汤捂子,热乎乎的木炭热气将冰冷的手掌逐渐暖热,知觉也恢复了起来,手指头变得灵活了许多。 一抬眼,身穿黑袍大氅的宁时冥在人群中逐渐远去,苏瓷这才想起来要追上去。 “淮王殿下!” “淮王殿下!” 苏瓷一边高呼,一边挤过人群追了上去。 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刻。 现在的苏瓷只想拯救一个即将死去的将军。 宁大将军。 亦是,淮王殿下。 【第二折】第九十四章:将军持剑,杀气凛然 第九十四章 第二折(2) “当今圣上的身体想必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何以见得?” “您这没听说吗,圣上已经连着有小半月未曾上朝了!” “皇家的事,跟我们平头小百姓也没多大干系,我们过好这上元夜就是了。” “呵呵,皇家事,就是国家事......未来谁能坐定乾坤,你难道不好奇吗?” “不好奇。” “你这该天杀的,气煞老夫!” ...... 路人的谈论,小贩的要喝,嘈杂的市井把苏瓷的呼声淹没。 宁时冥的步伐依旧不疾不徐,并未听闻苏瓷的声音。 苏瓷有些着急,但也没有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苏瓷还是一点一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最后只差几步之遥。 “淮王殿下,止步!” 这一声,可算是让宁时冥回了头。 苏瓷刚想向前,却见到一位汉子舀着铁汁,奋力击打木勺。 是火树银花。 铁汁在空中纷飞四溅,苏瓷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宁时冥的面容在星辰坠落一般的市井街头,像是唯独没有下坠的那一颗星辰,如画卷一般,在苏瓷眼前徐徐展开。 将军容颜,如铅华尽洗,干净与俊俏中也有着抹不去的惊艳。 “姑娘,道谢便不必了。” 他以为我是要找他道谢的啊。 苏瓷嘴角泛起笑意,摇摇头。 “淮王殿下,我有事想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时冥不为所动,眉眼温顺,似如谦谦君子,望着苏瓷并为有何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宁昙落站了出来,目光在苏瓷身上狠狠剐了一眼,语气有些不悦:“你又是哪家姑娘,胡说些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苏瓷被噎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三列国时代,被宁昙落这般数落,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反而显得太过可疑。 若是宁时冥到时候不相信自己的话语,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被宁昙落拉着,两人在苏瓷的眼中消失不见。 苏瓷也只能看着两人离去。 按照让她的猜测,这第二次应该是穿越到了宁时冥死前。 这种穿越苏瓷并不是很陌生。 不论是当下热门的网络小说,还是早些年的影视剧里面,都是有所涉及的。 最有名的当属是《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至尊宝使用月光宝盒一次次穿越,拯救白晶晶。 “且不管别的,现在宁时冥还活着,那就说明一切还有转机。” 至于如何拯救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市井上卖的东西很多,好吃的东西也很多,糕点,烤肉,炊饼等等,虽然品类没有现代繁多,但也已经很不错了。 苏瓷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一文钱。 也就只能看看了。 紧了紧手里的汤捂子,苏瓷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 刚刚一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还要追宁时冥,可是累坏了。 半柱香后,苏瓷坐在一家木门破旧的茶馆里,手指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用的是已经放凉的茶水。 手指头冻到了,就放到汤捂子上暖一暖。 只不过汤捂子里面的木炭已经烧了很久,热气已经很不明显了。 “方才问了小二时辰,现在刚过戌时,换做现代时间,就是七点刚过不久。” “距离神龙殿之变,还有三个多小时。” “可是应该怎么说服宁时冥不前往神龙殿呢?” 苏瓷有些苦恼,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谜题。 七皇子与北武国勾结,以北武大军压境相逼,宁时冥不可能不赴约。 宁时冥是为了不让北武国进犯。 可最后宁时冥杀了七皇子,这样一来,岂不是会触怒北武国......百姓依旧会在北武国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 这么一复盘,苏瓷感觉脑子彻底燃起来了。 太烧脑了。 宁时冥前往神龙殿,是为了百姓。 杀害七皇子,却与赴约前往神龙殿相悖。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苏瓷毕竟不是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事情的全貌并不知晓,所以她干脆放弃了纠结。 只要告诉宁时冥,让他提前将神龙殿周围埋伏的射手给处理了,那应该就不是死局了。 就这么办! 将已经彻底凉透的汤捂子放下,苏瓷准备动身前往皇宫。 尚未离开茶馆,破旧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翻。 接着三个彪壮大汉踩着破碎的木门进到了茶馆里面。 彪形大汉的脸上都纹着虎豹的图案,凶神恶煞。 “面纹虎豹,这是北武国的兵士!” “南梁国都,怎么会有北武国的人在这里?” “传闻北武士兵嗜杀成性,曾经坑杀我南梁三城黎庶,若是这三位不满,说不定会暴起杀人。” 茶馆里的人小声议论着,这三位大汉却并未将周围人一样的目光放在眼里。 找了一个座位,将凳子上的人一脚踹开,他们便落座了。 那个被踹翻的人却没有吱声,灰溜溜地就爬走了。 苏瓷看这几人有些古怪。 虎豹纹面是北武国的特征,但这几人面部肌肤的卷曲程度,无不在说明,这些图案并不是一早就有的,而是近些日子才纹上去的。 北武国人纹面多半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而这几个大汉怎么说也是三十岁出头了,所以这个年纪方才纹上虎豹图案,很是古怪。 “要一壶最贵的茶!” 为首的大汉嚷嚷着。 吩咐完了,大汉环顾一圈,发现苏瓷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在审视着他们几个,顿时来了兴致。 “那个小姑娘,过来坐。” 苏瓷有些愕然,怎么看戏看着看着就发生到了自己身上? 三个汉子的笑容十分的淫荡,若是苏瓷过去,少说也是被揩油,若是再放肆一些,怕是清白与性命都无法保全。 但苏瓷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古代女子,当即开腔道:“此乃南梁国,诸位是北武国之人。” “若是不遵从南梁国律法,怕是诸位有命来我南梁,无命离开。” 为首的大汉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恼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的很,且看本大爷今天怎么收拾你!” 一挥手,其余两个大汉也跟着起身,不怀好意地走向苏瓷。 苏瓷有些慌张,她也没有想到北武国的人在南梁竟然如此的放肆。 忽然她想起史书上所陈,南梁国以兵变起家,向来重文轻武,积弱日久,与北武征战数十载,每每总是屡战屡败。 所以这几个汉子才会这般毫无顾忌吧。 可是,想到今日要在这里受辱,苏瓷也不甘愿。 从桌子上摸到一个茶碗,在凳子上用力一磕,碎掉的茶碗顿时变成了一件锋利的武器。 只不过,面对三个大汉,苏瓷也有些力不从心。 “想用茶碗的碎片将我们置于死地?” “我奉劝小姑娘还是不要反抗的好。” 大汉的一番话,令苏瓷如同被冷水浇灌全身,心也跟着凉了起来。 这几人并非是脓包。 苏瓷握紧碎碗的手有些发颤,但还是忍住心中的恐惧,在大汉抓过来的那一刻刺了上去。 然而大汉却用刀背直接将苏瓷的手给拍到一侧,碎碗也被拍飞出去。 “早跟你说过,你就是不听,不过,本大爷就是喜欢你这种……啊!” 大汉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木桌随即崩塌。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刀鞘飞射到大汉的胸口,这才避免了苏瓷被大汉所欺凌。 苏瓷惊讶回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正是宁时冥。 将军手持长剑,杀气凛然。 【第二折】第九十三章:敢问今夕是何年 第九十三章 第二折(3) 宁时冥手握长剑,在短短的两次交锋之后,就将两位大汉压制住。 那个被刀鞘击倒的汉子站起身,准备加入战斗,届时便是以一敌三的场面。 苏瓷担心宁时冥被围殴受伤,所以朝着那人身上扔过去一个凳子, 汉子直接用刀身打飞凳子,狠狠地剜了苏瓷一眼,抽刀朝她走来。 宁时冥见状也不再犹豫,用脚逼退两人,随后投出手中的长剑,但依旧被汉子随手打飞。 岂料在打飞宁时冥佩剑之后,汉子竟是直接掉头杀向宁时冥。 苏瓷心中一惊,此人先前轻易看出了她的做法,此刻更是假借自己扔凳子,骗宁时冥手中的长剑。 方才打飞宁时冥的长剑,并不是汉子反应机警,而是他一直在防备宁时冥。 汉子是早就预料到了宁时冥会掷剑! 宁时冥此刻只能徒手与三位使刀的北武汉子搏斗,这可不是演戏,对方用的都是真刀,光是刀背上折射出的寒芒都让苏瓷有些呼吸骤停。 但凡宁时冥身手不够,怕死已经在乱刀之下变成了一摊碎肉! 虽然险象环生,但好在宁时冥从小习武,又是天生神力,并没有落下风。 只不过,三个北武汉子也不是吃素的,在几番交手之后,也很聪明的配合起来,非常默契。 苏瓷虽然对于武功不甚精通,但也能够看出来,这三个人分明是围绕着宁时冥展开的杀局。 不管是身体的韧性,还是力量,都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的,还有三人的配合,就像是三位一体一样,这三人压根不是普通人,而是身经百战的将士! 若非如此,宁时冥早就已经解决了三人。 苏瓷看向自己的周边,发现没有什么武器可以用,只有汤捂子似乎可以用一用,但他们四人缠斗的太过接近,苏瓷担心自己用力不匀,误伤了宁时冥。 “啊!宁大将军,小心身后!” 千算万算,苏瓷没有料到,真正的杀招竟然藏匿于茶客之中! 刚刚爬走的那一位茶客,与北武汉子三人是一伙的,在宁时冥无心分神之际,那位茶客抽出短匕往宁时冥的后心处刺去。 听到苏瓷提醒,宁时冥有心躲开,却被身前三人的大刀逼得进退不得,根本腾挪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咻的一声,一根箭从门外射来。 茶客当场被刺穿心脏,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茶馆外,飞雪中。 一位锦袍少年郎手持弯弓,横刀立马,在马背上射出了这至关紧要的一箭! 少年郎明眸皓齿,书生气十足,但手中的弯弓却又无不彰显少年的英武不凡。 在持弓少年郎的协助下,宁时冥很快就制服了其余几人。 马背上的少年随即跳下马,走到宁时冥跟前,躬身道:“大将军,晚照来迟了!” 宁时冥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笑道:“不迟。” 将北武汉子交给秦晚照后面跟来的士兵后,宁时冥看了一眼苏瓷,轻声到了一声谢,便转身欲走。 苏瓷见时间已经被消耗很多了,子时也很快就要到了,便二话不说冲上去,拦住了宁时冥。 秦晚照看着拦在自家舅兄面前的姑娘,叹了口气,便退出了茶馆。 “淮王殿下,请留步。” “姑娘有何指教?” 宁时冥双手背在身后,眼眸温顺的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与他方才杀伐果断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怎会有一般的人,身为杀星,眸子却是清清白白,如溪流般潺潺流淌。 “淮王殿下,且莫前往神龙殿!” “七皇子殿下与北武国勾结,早早在神龙殿设伏了!” “你若是去了,便是必死之局!” 宁时冥微微蹙眉,但他这般样貌,看起来反而更加好看了,甚至有种自家小娇妻的味道。 苏瓷看得有些入迷,直到宁时冥轻声咳嗽起来才收敛了一两分。 “姑娘应当慎言,随意编排皇亲国戚可是死罪。” “另外,你所提及的神龙殿,也只是方才起建,又何来前往神龙殿一说?” “此外,我只是南梁国的大将军,并非你所言的淮王。” 宁时冥摇摇头,越过苏瓷,准备离去。 苏瓷听到宁时冥说出神龙殿尚且没有建好的时候,脑袋嗡的一下,好像是被醍醐灌顶了一样,顿时醒悟过来。 怪不得宁时冥没有死。 怪不得宁时冥会出现在长安市井街头。 怪不得宁时冥看起来完全没有第一次见到时的衰老气色。 原来,她并不是穿越到了神龙殿之变之前不久。 而是穿越到了更久更久之前。 久到神龙殿都尚且没有建好。 久到宁时冥还没有拥兵称王...... “敢问宁大将军,今夕是何年?” “姑娘以为呢?” “永宁二十三年。” “今夕永宁十一年。” 永宁,十一年?! 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十二年前?! 苏瓷心下惊骇不已,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来到了这么久之前。 联想到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宁时冥可以清楚叫出自己的名字,苏瓷恍然发现了真相。 自己应该是在永宁十一年到永宁二十三年之间反复穿越。 这样才能解释,神龙殿之变时,宁时冥认识自己,而自己却不认识他的时间悖论! 但这样,是不是说明,神龙殿之变的死局,真的可以在这条穿越的时间线里面被自己逆转,而宁大将军也能够“沉冤昭雪”,洗尽污名,留得满地清白的活下去? ...... 茶馆外。 秦晚照看着亭亭玉立的宁昙落,露出久未展露的欢颜。 伸出手帮宁昙落正了正衣领,再把她头顶的一片雪扫去,秦晚照这才满意。 “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情况,第一时间叫我。” “知道啦知道啦,这还不是担心你武艺平平,怕你受伤吗?” “你就不怕你哥受伤啊,哈哈,要是将军知道自己的妹妹胳膊肘这么往外拐,怕不是要当街斩了我。” “嘻嘻。” “再说了,我的武功虽然没有大将军厉害,但是在射艺上可是不输大将军多少。” “得了吧得了吧,你有什么好吹嘘的,你真有那么厉害,当初还会被哥哥们给打趴下。” “贬低夫君,此乃重罪,今晚定要罚你为夫君暖被!” 咳咳。 宁时冥看着腻歪的两个人,觉得有些扎眼睛。 “该回家了。” 宁昙落嘻嘻一笑,当即抱住宁时冥的胳膊,撒娇道:“走,我们回家!” 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宁时冥笑着点头。 “哥哥的手怎么好像有点抖?” “许是刚才动作过于激烈,旧疾复发,并不碍事。” 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苏瓷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也不知道如何让宁时冥相信。 “宁时冥。” “我到底该如何拯救,身处这个时代的你......” 【第二折】第九十二章:院墙深深深几许 第九十二章 第二折(4) 高高的院墙,青砖灰瓦,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对比了一下高度,苏瓷有些气馁。 这院墙并不是多么好翻的的。 但我苏瓷主打的是一个什么? 决不放弃! 在徒手攀爬跌落三次之后,苏瓷直接往地面上一躺,不想动弹了。 自己干嘛要这么拼死拼活的。 躺平不好吗? 平淡地接受宁时冥死亡的命运不好吗? 做人,终究还是要认命的。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苏瓷的眼眸眯起,突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其实。 她也并非是天生孤儿。 那年夏天,人贩子当街从母亲怀里抢走了尚且不满三岁的她。 女孩终究不太好卖。 也就是她长得娇俏可爱,才得以被贱价卖出。 只是还没被卖出去,人贩子就被抓到了,她也被解救了,只是父母找不到,只能在孤儿院中生活。 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个情感失败的女人,经营这项事业无非就是想着拿着社会的钱过活。 苏瓷尝试过很多次,想要从孤儿院中逃出去。 第一次被毒打。 第二次被吊在树上整整一天。 第三次...... 直到那一次,她翻过了铁丝网,逃到了一个和蔼的老大爷家里。 她本以为可以从此逃离孤儿院,逃离那个女人的掌控。 然而,等到睡醒的时候,老大爷却是把她送回了孤儿院。 在老大爷眼里,孤儿院才是能够让她安全快乐成长的地方。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苏瓷便不再对生活有任何的反抗。 人,就是在某些瞬间烂掉的。 苏瓷缓缓闭合眸子,想着,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自己本来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宁时冥死不死的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也是十二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就费尽心思要告诉宁时冥,又有什么意义。 根本没有意义的啊。 将四肢摊开,苏瓷在雪地里毫不顾忌形象地躺着。 即便是积雪落进了脖子里面,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肌肤扎入骨髓,苏瓷也全然不在意。 要是被冻死了,说不定也能够回到现代社会。 忽的,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之上。 有些许的发痒。 苏瓷刚想去揉一揉,这片雪花就化成了水珠,然后从睫毛上滴落眼角。 像是一滴无声的泪。 再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总是那个一身玄墨色的将军,立于宫门之下,风雪加身的模样。 总是那个不再年少的将军,亦步亦趋的前往神龙殿,明知必死,却依然谈笑自若的模样。 总是那个被一剑贯穿,却仍然持剑为她挡去箭枝的宁大将军。 “我可以烂在这里......” “但是,他这样的人......” “不应该腐烂在宫墙之中,不白于史书之上!” 也许自己的命运已经无从更改。 但至少,她现在可以拯救一个生活在三列国时代的少年将军的命运。 苏瓷深吸一口气,从雪地里滚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雪花,她就来到院墙的一角,开始攀爬紧靠着院墙的柳树。 她并不会爬树。 所以苏瓷第一时间只是想着翻院墙,没有考虑这棵树。 但她毕竟不是什么极限求生的那种跑酷达人,虽然院墙看似可以轻松翻过,对她而言却难如登天。 好在柳树比较粗,长的也不是像是梧桐那样笔直,苏瓷感觉自己能爬上去。 毕竟是寒冬时节,柳树的树皮干枯发皱,甚至可以从上面剥下来一层干枯的老皮,苏瓷爬上去的时候不小心被挂了一下,顿时手掌上出现了一道口子。 疼的她直吸冷气。 手被这么一挂,苏瓷抓住树的力量也就不足了。 蓬! 苏瓷一头栽进了雪地中。 这次的雪可不比上次穿越,小了很多,地面上的积雪也只是薄薄一层。 虽然积雪有些缓冲,但苏瓷也着实摔得不轻,尤其是膝盖。 刚刚主要是膝盖首先落地,若不是爬的不高,恐怕这么一摔,腿就已经不能要了。 丝丝入骨的疼痛有些难耐,但苏瓷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长大之后这种肌肤上的痛楚就很少了,但小时候经历过的,却远非这一点可以相比。 挣扎着起身,苏瓷紧咬牙关,再一次尝试爬上去。 万幸,这一次可算是爬上来了一些,再往上的树干就比较细了,虽然距离院墙头还有一些距离,但苏瓷伸出手就能够够到了。 好不容易,苏瓷才算是骑跨到院墙之上,成功了大半。 她不敢往下看。 生怕自己看了之后,觉得太高就没有胆量跳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苏瓷决定一鼓作气。 双手紧紧抓住墙头,苏瓷的两只脚开始缓缓下方,蹬着墙,准备等身体放下去了再跳,这样可以减少一些跳落的高度。 “嗯?” 这墙面怎么踩着踩着,竟是凭空长出了一层台阶出来。 大将军府上的院墙竟是这般的奇怪? 苏瓷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踩到了矮梯上面。 而扶着矮梯的人,不是宁时冥还是谁? 这也太尴尬了吧。 翻人家院墙,结果被人家当场抓个证正着。 话说,要是我说自己是手痒了,随便翻着玩的,他应该不会信吧? 要不说,我认错地方了,以为这是自己家的院墙? 可是,谁回自己家需要翻院墙? 苏瓷此刻大脑在疯狂的运转,搜索着能够借用的理由。 “上面风大。” 宁时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催促。 矮梯被宁时冥双手捏着,十分牢靠,苏瓷想着,自己便是使劲在这上面晃动,怕是也不能让矮梯摇动一分一毫。 从院墙上下来,苏瓷俏生生地站在宁时冥身前。 他的身形高大,苏瓷只是到她肩膀的高度。 因着方才数次跌落雪中,苏瓷的小脸被冻得有些泛红,小手也是又冷又疼。 宁时冥低垂着好看的眸子,柔声道:“院中寒冷,屋中有火炉。” 宁时冥的目光在苏瓷的右手上微微停留,然后转身,带她前往屋中取暖。 苏瓷好奇地看着院子。 这可是一个千年之前的古代将军的院子。 不,应该说是未来淮王的院子。 史书中,宁时冥可是登临了王位,是为淮王。 淮,是一个字,所以这种称号也被称之为“一字王”,与二字三字相比,是最崇高的称号。 但苏瓷看到的却不是什么好看的景致,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一株桃花树。 树上都是雪花。 颇有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蕴。 进到屋子里面,苏瓷当即开口:“宁大将军,那三个北武汉子是奔着您来的。” 宁时冥神色如常,将身上披的狐裘给脱了下来,而后在一个柜子里面翻找起东西来。 苏瓷见宁时冥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所言,有些着急,索性一股脑就把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给讲了出来。 “明日,北武国便会兵陈长安城外。” “七皇子将会提出和谈,而你的妹夫秦晚照将会于朝堂上以死力抗。” “这一切很快就会发生,宁大将军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啊!” 那个横弓立马的少年,苏瓷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谁。 这也是闺蜜安可在三列国时代最喜欢的人物之一,仅次于宁时冥。 史书所陈: 永宁十一年。 帝大病,皇子羿代政,与北武和谈,割让北地,求百年太平。 先割燕云十六州,再让北地数州,亡国之相矣。 秦力抗之。 羿不听。 秦拔剑自刎,血溅龙柱,以明其志。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很快就会在明日发生,苏瓷才会翻越高墙,来到宁时冥的府中。 苏瓷不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这般死去。 也不愿宁时冥在迟暮之时,身侧再无亲人。 宁时冥却只是稍稍抬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拿着一瓶膏药,走到苏瓷身侧,语气轻淡,却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坐下。” 似是怕苏瓷不解,便又跟着解释了一句。 “敷药。” 【第二折】第九十一章:你不该来的 第九十一章 第二折(5) 苏瓷看着宁时冥,不止如何是好。 这位大将军应当是不信自己说的话。 不然也不会反应如此平淡。 许是一时心急,苏瓷仓促间竟然没有发觉,宁时冥此时对待她的态度与先前竟然有些天差地别。 苏瓷伸出手掌,显露出掌心上的一道长长划痕,因为天冷的缘故,伤口处的血已经混合着雪粒被冻成血痂。 宁时冥的一只膝盖跪在地上,靠近了些看伤口。 一只手只是刚刚碰到苏瓷的右手,就使得苏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宁时冥的手劲就更轻了一些。 另一只手放在火炉上炙烤了几下,然后轻轻握住了苏瓷的手掌,将掌心的伤口覆盖。 温热的掌力透过掌心的肌肤传递到苏瓷的掌心上面,因为是刚刚被火炉炙烤过,上面的温度又暖又热,但一点也不烫手,混合着雪的血痂也逐渐被暖化开。 苏瓷心里有些发慌,对于宁时冥突然的举动毫无防备,但是他手心的温热却又让她难以割舍。 “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 苏瓷的脑袋里满是疑惑,按道理说,宁时冥这个时候不认识自己,却做出了这般亲昵的举动。 跟他的杀人不眨眼的描述完全不符。 又或者说,他是对每个女子都这般好吗? 苏瓷看向宁时冥的目光愈发好奇起来。 只是宁时冥专注于她的伤口,并为抬眼,所以苏瓷无法观察到他的神情。 从一个医学生的角度出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宁时冥的身体线条十分的完美。 即便是在臃肿的大氅覆盖下,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形体很匀称。 肩宽手长。 这种无论是背着女子或者拥着女子,都能够让对方非常舒服。 至于唯一裸露出来的手掌,就更加令苏瓷痴迷了。 指节分明,一根一根,看起来又长又有力,手指与手指间并合起来,不会有任何的缝隙,严丝密合。 骨节也能够清楚地看到。 手背上的青筋跟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的,为这本就十分完美的手掌又增添了几分美感。 这样的手,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温润的美玉,既好看有温暖有力,单单是被这双手握着,苏瓷就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被抓住了,然后被架在火炉旁边炙烤,内心也跟着雀跃。 原来男子的手掌,可以这般温热入心。 过了少许,宁时冥松开手,将另一只在火炉上炙烤的手掌贴了上来。 如此反复几次,伤口处终于被暖化开。 宁时冥这才放开手,将药膏涂抹上去,然后贴近了些,吹了几下。 “这几日不要动用这只手,很快就能好起来。” 嘱咐完这些,宁时冥依旧半跪着,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人难不成还跪上瘾了? 堂堂宁大将军,未来的淮王,还有这不为人知的癖好? 但宁时冥接下来的话语将苏瓷的猜想彻底粉碎了。 “下面,脱了。” 哈? 啊? 你在胡说什么? 苏瓷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果然,史书上所写也并不是没有准确的地方,比如这个骄奢淫靡,应当是十分准确了。 宁时冥的眉毛往上一挑,她好像会错意了。 但他也不急于解释。 有些东西只会越描越黑。 见苏瓷还是毫无动作,宁时冥出言威胁,但语气中并无凶狠:“你若是不脱,那便是我亲自动手。” 苏瓷有些羞恼,但是又担心宁时冥暴起杀人。 自己脱的话,还好。 要是宁时冥动手,说不定要被这个淫乱的家伙乱揩油,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脱下裤子这么简单了,还要被羞辱欺凌。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苏瓷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情况的发生。 缓缓退下厚厚的绒裤,露出里面薄薄的单裤,凉气一下子就扑了上来,让苏瓷忍不住打起了颤。 透过贴身的单裤,隐约间都可以看到苏瓷腿上的丰腴肉色,虽然看不清切,但越是模糊就越是勾人,一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美感。 不经意的抬头,苏瓷扫见宁时冥胯下似乎略有顶凸,是何物,自是不言而喻。 没想到这宁时冥果真是登徒子,自己定是少不了被他轻薄了。 但看他穿着如此厚重的衣物,还能够撑起一片伞凸,好像他那物什,着实不小。 宁时冥见状,也脱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 眼神复杂地看着宁时冥,苏瓷也不知道自己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情感。 谈不上爱,也说不上什么友情,恩情之类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描述的感情。 若是宁时冥轻薄了自己,这之后,自己应该如何看他。 又是否要执着于拯救这样的一个古人? 苏瓷扪心自问,却找寻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 那件大氅盖在了她的大腿上,大氅上的温热让她只有单裤的双腿不再那般瑟瑟发抖。 宁时冥握住她的脚踝,然后像是正在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裤腿不断向上剥去。 苏瓷顿时心中汗颜。 自己竟然误解了他。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自己敷药。 让自己脱下裤子,是为了给自己的膝盖上药,自己方才爬树的时候可是摔惨了这里。 只是。 宁时冥为何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难道说,这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尽量轻柔地帮苏瓷的膝盖上了伤药之后,宁时冥把四周的窗子给关上,再拉下帘子,又把炉火推到苏瓷身边,忙完这些,宁时冥才算是停了下来。 “摔得很重,多躺几天,强行走动的话会更严重。” “还有,这几天会有人给你送饭,你安心住下就好。” “......我走了。” 句句都是关心。 宁时冥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从一开始就很扑朔迷离。 最初时,叫他淮王殿下,他也没有反驳,而是第一时间回头。 而他尚且不是淮王。 或许那一刻他回头,并不是因为自己叫了淮王殿下,而是他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苏瓷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看着宁时冥转身离去,苏瓷终是没有忍住,脱口问道:“你,早就认识我?” 宁时冥顿时停住在门槛外,仿若被定住。 苏瓷看他的反应,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宁时冥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嘎吱—— 房门被关上。 外面的冷风顿时没有几丝吹进来,炉火的热气熏腾着,让房间再一次充满了热力。 而坐在炉火旁的苏瓷看着发红的木炭,有些茫然。 或许这炉火炙烤的,不是她。 而是她的心事。 【第二折】第九十章:我喜欢,便足矣 第九十章 第二折(6) 若是宁时冥此刻就已经认识她,那就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可真要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 她。 并不是在永宁十一年到神龙殿之变的永宁二十三年之间仿佛穿越,而是每一次穿越都在前往更加久远的历史。 第一次见到的是四十四岁的宁时冥。 这一次见到的是三十二岁的宁时冥。 而下一次,她将会见到更加年轻的宁时冥。 在神龙殿之变的那个深夜里,是她初见宁时冥。 却也是宁时冥最后一次见到她!!! 苏瓷恍然发现,自己并非是如同月光宝盒那样一次次穿越到白晶晶死前那一段时间。 而是在时间的河流之中,不断逆流而上。 她与宁时冥,就像是两条交汇的河流。 一个顺流而下。 一个逆流而上。 我的初见。 便是你的永诀。 唯有如此,一切的一切才能够用解释的通! 也唯有这样,宁时冥才会如此平淡地听自己说完即将发生的一切,不论是明日会发生的事情,还是十二年后会发生的事情。 宁时冥并非是不信,而是全部都信了! 只是,为何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装做跟自己不认识。 还要说出刚刚那一句“你不该来这里的”? 苏瓷怅然,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有些喘不上来气。 万般汹涌。 终是泯然于众。 “那时的他,又该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那一声好?” 苏瓷突然间感受了,有个名为历史的庞然巨物,正在无情的从她身上碾压而过,让她的身体,骨头,血肉,都被碾成了粉碎。 很快,苏瓷又把这种无力感给排解出来。 正如第二次的穿越是她自己选择的一样,来到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中,她是为了改变宁时冥的结局,扭转他的命运,并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跪伏于命运的脚下臣服的。 明日秦晚照便要入朝,血溅龙柱。 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苏瓷挣扎着起身,忍着膝盖上的痛楚,将衣服穿好,准备动身寻找宁时冥。 打开门的时候,碰上了前来送衣服的婢女,苏瓷正好找她问了宁时冥住的地方。 得到确切回答之后,苏瓷瘸着身子走去。 转了几个弯之后,苏瓷看到了秦晚照和宁时冥两个人的身影。 许是夜间安静,苏瓷隐约听得见两人谈话的声音。 “长安城外的树林里,鸟雀都散尽了,北武国已经陈兵城外了,明日早朝,七皇子安羿应当会提出求和,你......” “我呸!求和,求和,又是求和!” 秦晚照情绪很是激动,像他这样的饱读诗书最重礼仪的文人,此刻却是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 他似有满腔怒火想要倾吐:“先皇曾割让燕云十六州,我南梁国土便从此残缺不整,可北武蛮子却未肯收敛,这么多年来可曾消停过几年?” “求和,求和,这南梁国的国土一割再割,早晚将要亡国灭种!” 宁时冥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忍看秦晚照的模样,将目光瞥到了庭院中开了一树雪花的枯树上,劝道:“你与昙落尚且没有子嗣,明日上朝,切记不可莽撞。” “哈哈,舅兄也曾经读过几年书,想必也还记得书中所写。” 秦晚照并为正面回答,反倒是岔开话题。 苏瓷心中不由暗道:要糟。 站在明灭烛光里的宁时冥闭上眸子,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 “当然记得。” “我就知道就舅兄是懂我的,所以,希望舅兄不要阻拦我。” “与其被昙落埋怨一辈子,我倒是想今夜将你囚禁起来。” 宁时冥惨淡一笑,说出了心中所想。 “若真是如此,恐怕此身活着,也如将死一般。” 看了一眼苏瓷藏身的角落,宁时冥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把佩剑给我吧,明日上朝,还是不要带剑了。” 听到这个,苏瓷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若是收了秦晚照的佩剑,那便不会有自刎,秦晚照就可以活下来了! 待到秦晚照走后,宁时冥第一时间走到苏瓷跟前,将她直接抱在怀中。 宁时冥身上滚烫的气息让苏瓷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好像突然被塞进去了一头小鹿,开始乱撞起来。 “膝上有伤就不要擅自乱动。” “嗯嗯。” 苏瓷乖巧点头。 宁时冥这一抱却不简单,没有带她往回走,反而是将她往自己的房间里带。 “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既已知晓,我便不能再对你无动于衷。” 熟练地将苏瓷丢到床上,宁时冥坐在床边,眉眼温顺地凝望着苏瓷。 “做......做什么?” “睡觉。” “啊......哦,那睡吧。” 苏瓷一时慌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在说完睡吧之后,苏瓷就赶紧眯上眼睛,然后蜷缩身体成煮熟的虾一样,开始“睡”了起来。 宁时冥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少女一般,觉得她很是灵动可爱,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诱惑。 伸出手捞住少女的两只脚,宁时冥轻声细语道:“谁家姑娘睡觉不脱鞋子。” “自然不会是我。” 苏瓷扭动着身体,像是在挣扎,但双腿并未从宁时冥没有使上多少力气的双手中挣脱。 因为闭着眼睛,鞋子被脱去时的凉意也就分外清晰,被宁时冥的手掌握住脚踝的那份温度也就更加的撩人,只是抓住了脚踝,却仿佛揪住了她的心尖尖一般。 “怎么没有换上我叫人给你送的衣物。” “想着出来寻你,没顾上。” “脚都冻得发凉了,明日不要再穿这双了,你穿着不暖。” “好。” 像是老夫老妻之间的谈话一样,苏瓷没有感觉到一点的不自然。 好像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早就已经情深似海了。 密密且绵绵。 “啊,我的脚很凉的......” 裸露在外的两只脚,突然就钻进了一处温暖的地方,脚趾动弹还能够触碰到嫩滑的肌肤。 衣物的热气,小腹的温度,把原本冰凉的有些发疼的脚掌给捂得暖呼呼的。 他,竟然把她冰凉如雪块的脚埋到了自己的小腹里。 “我喜欢,便足矣。” 【第二折】第八十九章:年少时遇到的人,总 第八十九章 第二折(7)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苏瓷眼中,宁时冥好像并不符合良配的标准,无论是从风评,年龄,或者是时间来说,都远远不够。 但就好像有种很神奇的魔力,让她和他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羁绊。 微妙至极。 即便是作为当事人,苏瓷也难以描述出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仿佛,是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在佛前苦苦哀求的千年,神佛终被打动,所以,才会只是看到第一眼,就会无法抑制的想要靠近。 原本说是要睡,眯起来的眼睛现在也偷偷露出了一丝,近距离观察起了宁时冥。 这时的他的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最有魅力的时候。 身上男子气息十分蓬勃,处处都彰显出一种瓜果已经熟透,任君采撷的样子。 宁时冥的眉毛很浓,但是看起来却并不像是糙汉,因为他的眉毛从内到外逐渐变窄,反倒像是一把倒垂的长剑。 脸型也不是瓜子脸和国字脸,而是介于之间的那种,下巴处也格外温润,俨然不想一个久经沙场的战神,反倒是跟那些偶像剧里的男明星有的一拼,而且还是纯素颜。 突然想到,自己的双脚竟然被大将军被塞到了小腹处,苏瓷就有些难为情。 忍不住就动了动脚趾,轻轻刮蹭着宁时冥小腹处的肌肉,有种又软又硬的矛盾质感。 被暖的热乎乎的小脚丫像是找寻到了新天地,开始有意无意的在小腹的软肉上写写画画,胡乱移动。 宁时冥挑挑眉,却是微笑起来。 “不冷了?” “冷,还要再暖一会。” 苏瓷竟然有些舍不得这种感觉,忍不住就撒了谎,想要再捉弄一会。 宁时冥也不戳破,只是低声嘱咐着:“右腿有伤,动作不要太大。” 落雪无声。 湿热腻人的气息在房间里面迅速蔓延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时冥伸出手,将苏瓷额角的一缕散发给捋到耳朵后,指尖在她的脸庞上轻轻划过,有些克制。 也已经很深了。 炉火虽然旺盛,但终究不能距离床太近,苏瓷便主动开口道:“坐在床上冷,你要不要也到被窝里。” “可以吗?” 明知故问。 苏瓷生气了,既然你要问,那我就回答你,“那还是算了。” “那苏姑娘好生休息,受伤了要多睡,好的会快一些。” 宁时冥将两只光着的小脚丫给捉了出来,然后塞到了已经热乎乎的锦被里面。 而他却是起身,捞起一根短棍,拨弄了几下木炭,让它烧的更旺了一些。 将军就坐在火炉旁,身形如刀削斧凿,深深刻印在了苏瓷的眼底。 苏瓷突然间就明白了,方才宁时冥说的不能无动于衷,并非是要对她做什么非礼之事,而是他不忍心自己一个人睡。 把自己抱到他的房间,也无非是想要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为自己拨弄炭火,让自己睡得更好。 苏瓷原本晦暗无光的内心,此刻好像也被宁时冥拨弄的炭火给烧成了一大块窟窿似的,跳跃的火光将荒芜丛生的心燃烧起来,像是野火一般,一把就将荒原之上的废墟燃烧殆尽。 她原本已经不对很多事情抱有期待,就像是被水泥封住了心一样,情绪、欲望以及期待都荡然无存,像一个僵尸一样僵硬麻木的活着,现在却因着将军单薄的身影,心中生出了无尽的期待,和广袤的期许。 “哎~那个……” 宁时冥转头,看了一眼苏瓷,随后起身,走到床边,将锦被掖好,不让冷气钻进去。 做完这些,方才应道:“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会睡得快一些。” “其实,你可以进来一起睡,我不介意。” 宁时冥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大拇指在苏瓷的眉毛上轻轻抚过,仿佛是在梳理她的娥眉一般。 手掌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显得比较粗糙,在脸上抚摸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原来,用来提剑保家卫国的手,便是这个样子的。 “我身上凉,还是不了。” 古时候有种丫鬟是专门用来暖床的。 严寒时候,丫鬟暖了床被,再睡进去就不冷了。 现在苏瓷已经把小被子给弄得暖乎乎的,而宁时冥拒绝,无非是觉得他进来了就不热了。 苏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种事情,本来女孩子家说出来就非常的不合适,很多话都不方便说出口来。 看着宁时冥又要坐回去,苏瓷心里一急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宁时冥低头,看到了满眼都是委屈的苏瓷,心里多少还是不忍。 “好。” 【第二折】第八十八章:晚安,我先睡了 第八十八章 第二折(8) 虽是苏瓷要求的,真个等到宁时冥钻进来,苏瓷也不免有些慌张。 上次与异性进行频繁的肢体接触,还是在孤儿院的时候打一个小屁孩,这种情况苏瓷还真是完全没有遇到过。 再加上,宁时冥一进来,就把手臂给穿过她的下腋,熟练而又自然地将她揽了起来,再掬入怀中。 从未与男子有过这等亲密接触的苏瓷顿时被吓得全身肌肉紧绷,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也一片空白。 好在宁时冥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这让苏瓷有了喘息的机会。 否则,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这么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宁时冥的手背,有意无意的好像触碰着自己胸前的两团圆润,隔着薄薄的亵衣,丝丝缕缕的酥麻好像是小蚂蚁在上面爬一样,苏瓷觉得有些痒痒的,却又不敢去搔痒。 宁时冥的手掌并不算冰凉,但是跟女子紧密保护起来的胸前地方相比,还是要冰上许多,被这么一刺激,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顶凸出来,而且还有种硬硬的感觉,霎时间,苏瓷的面容上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 好在方才宁时冥上床的时候,已经熄灭了蜡烛,否则这般羞人的窘迫模样肯定要被宁时冥看了去。 “睡不着吗?” 感受到怀中佳人的躁动,宁时冥在苏瓷的耳边低声细语,口鼻间呼出的热气令苏瓷更加情难自制。 “睡了......就要睡着了,你非要讲话,才把我吵醒了。” 宁时冥借着外面淡淡的夜色,看着怀中的苏瓷,紧了紧手臂,但也把握着分寸,没有让苏瓷感觉到束缚感或者窒息感。 “睡不着的话,我跟讲一些睡前故事吧。” 苏瓷点点头。 她承认,对于宁时冥她有好感,但终究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还没有地基,就已经是三层楼了。 关于宁时冥的一切描述,都仅仅只限于史书上的寥寥几页,以及上一次见到他的那几个片段。 他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团大雾。 等到穿越结束了,大雾也就消散了,而他又会站在何处,苏瓷不敢想,也无法想,更不愿意想。 而现在,宁时冥说要跟她讲什么睡前故事,反倒让苏瓷觉得他好像更加真实了一些。 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可以被触及的人。 “其实我不会讲睡前故事。” 哈? 苏瓷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宁大将军这是跟自己开玩笑呢? 忍不住就用手在宁时冥的胸口上轻轻锤了几下。 “不过非要讲的话,倒也不是没有。” “我要听我要听!” “很久很久以前。” “好老的梗啊,突然感觉我好想要中了你的圈套。” “好吧,其实就是一个碗的故事,这个碗呢,它会说话,会唱歌,会跳舞,所以有一天,他准备上台表演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是不是摔死了?” “是,也不是。之后,从此之后,它逢人便说,碗安,我先碎了。” “噗~” 苏瓷被逗笑了,反倒更加精神起来了,没了半点睡意。 至于为什么要笑,苏瓷觉得可以说道说道。 这个睡前故事的笑点就是,没有笑点。 一个千年以前的古代人,竟然可以想到谐音梗,真的还是蛮有意思的。 看到苏瓷笑了,宁时冥也不禁有些心旌摇动,下面的某物竟是不打招呼的支棱了起来。 胯腹间被这么一顶撞,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尤其是宁时冥身上每一处都不算很热,唯独这一处滚烫的不行,便是隔着衣物,也能够感觉到那种足以炙烤自己的蓬勃热力。 苏瓷有些羞,直接把头埋到了宁时冥的怀里,也不敢看他。 宁时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苏瓷对他的虽然没有那么戒备和陌生,但宁时冥也知道,现在苏瓷也只是刚刚重新认识了自己,这种程度还远远谈不上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 手掌在迟疑了片刻后,贴在了苏瓷的背上,宁时冥怀抱着苏瓷,眼中虽然有几分欲火,但最终还是被他压抑了下去。 现在的苏瓷还很懵懂。 便是真的要坦诚相待,也不应该是在今天这样仓促的日子。 更何况,她的腿上还有伤,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定然是疼的要命的。 苏瓷虽然看不到宁时冥的脸,却能够感受到,宁时冥此刻好像是要把自己给揉进他的怀抱里,与他融为一体一样。 她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温情。 就这般抱着,时间好像在两个人身上静止了一样。 直到—— 喧哗声响起。 “奉天子令,前来捉拿宁时冥!” 外面的躁动,打断了两人的温存。 宁时冥当即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又把被角给塞进去,冲着苏瓷笑了一下,“你且睡吧,我去去就来。” 拿起佩剑,他推门离开。 苏瓷看了眼外面浓浓的雪色,觉得有些伤眼,便揉了揉眼睛。 也不知是方才风雪太大,还是揉出了些许泪珠,手背上竟是有一片小小的雪花。 (太抱歉了,宝子们,本来想着第二折安排肉肉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容我爆肝一下,日夜赶稿给你们写出来。下一话进入第三折) 【第三折】第八十七章:非他要死,而是这天 第八十七章 第三折(1) 穿戴好朝服。 整理好衣冠。 秦晚照又对着铜镜看了看,发觉已经穿戴整齐,便准备上朝。 外面天色还很灰暗,太阳尚未升起。 “今日怎么这么注重自己的形象,平日你可不是这样?” 宁昙落打趣着,却并未等来自己夫君的回应,反倒是看到了苏瓷。 她就站在门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宁昙落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最后还是率先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有点小事,想与晚照说道一二。” 宁昙落看向秦晚照,对方点了点头。 昨晚宁时冥一宿未归,苏瓷心里有些担心。 一来是担心宁时冥出事。 二来是担心秦晚照。 宁时冥若不是在朝堂大殿之上,若是秦晚照抽刀刎颈,那可是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苏姑娘是想问舅兄发生何事了吧?” 秦晚照笑意融融,虽然如今也已经是接近三十岁的年纪,却依然让人感受到一股很浓烈的少年意气和书生豪情。 胸有浩然气,大抵如是。 心中有所信仰的人,总是这般,气度超然,皮相也会更显年轻一些。 “似乎是因为三日前捉的那几个北武汉子?” 秦晚照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缓缓道:“那几人是南梁国的军中人,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这几个人,北武国讨伐我南梁,而舅兄便成了众矢之的。” 苏瓷哦了一声。 好像理解了,但没有完全理解。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这件事挑起了两国纷争,所以宁时冥要被关押入牢? 可是。 宁时冥可是大将军,他这样的身份,也能够轻易被关押起来吗? 似是看出了苏瓷的疑惑,秦晚照又说道:“春风关之战后,舅兄的兵权便尽数被撤,虽说依旧有将军之名,但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中,都已经没有官职,毫无实权。” 苏瓷心道,怪不得。 怪不得宁时冥会被这般轻易地抓走。 无意间,苏瓷看到了秦晚照腰间有一把剑,心中不由得警觉起来。 “这把剑......” 秦晚照将长剑取下,然后递到了苏瓷手里,嘱咐道:“这是先皇赐给我的尚方宝剑,凭借此物苏姑娘可以随意进出天牢。虽然舅兄一再叮嘱,但晚照以为,选择的权利,应当交由你来裁决。” 剑交到苏瓷手中,秦晚照朝着苏瓷深深一拜,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秦晚照的背影,苏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道是庆幸自己今日还好来了,将这把宝剑给带走,避免了秦晚照自刎,还是感叹这样的少年郎,在历史上竟然以那种悲伤的方式逝去。 “咳......嘶~” 痛苦的嘶声打断了苏瓷的猜想,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宁昙落身侧,搀扶着她的手臂。 见宁昙落眉头紧皱,双手也紧紧放在胸口上,苏瓷有些担心。 “别怕,身体稍微放轻松一点,坐下来,缓口气。” 看不出病根是什么,但这样可以很有效的环节心口疼。 过了好一会,宁昙落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许多。 宁昙落苦笑一声,眼神有些哀伤,“我总觉得,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苏瓷安慰着她,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虽然拿走了秦晚照的剑,但是历史是否会因为自己而被改变,苏瓷心里也犯嘀咕。 在安抚好宁昙落之后,苏瓷拿着尚方宝剑,准备去找宁时冥。 这个时代的交通方式,无非就是骑马和坐轿子。 可惜坐轿子太慢,骑马苏瓷又不会,只能拿着宁昙落给的长安地图,一步步地走过去。 走到大街上,天还只是蒙蒙亮。 有不少的人家却是起了大早,收拾着自己的铺子,不是在准备卖东西,反倒是在收东西。 “看来北武国已经兵临城下了......” 苏瓷叹了口气,看来七皇子安羿这个时候已经跟北武国勾结了,否则长安城内没有任何的消息,北武国却是越过了两国的交界,一路南下,杀到了长安城外,这不合理。 虽然苏瓷不是研究历史的人,但上学的时候选的是文科,对于历史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今南梁帝病重,七皇子代政。 城外的北武兵是七皇子他用来给自己立威的,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七皇子希望借由平定北武之乱,来做实自己的贤明。 “瓜娃子,你咋个还在这里读书,不去收拾东西的嘞?”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北武蛮子马上要打进来噻,要是他们真个进来了,怕是你这小娃娃还不够他们塞个牙缝哦!” “不怕!” “侬个是真的不怕?” “先生教书的时候说了,无论何时何地,决计不能不读书!” “啷个瓜娃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先生还说,读书是为生民立命,为......哎呀忘掉了,反正就算是蛮子打进来,我也要读书。” 听着路边摊户跟一个读书的小毛孩子的对话,苏瓷感觉有趣的很。 这小孩子虽然无知,但是教他读书写字的先生,却着实不是一般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横渠四句,可谓是千古绝响。 赫然间,苏瓷心神一荡,整个人如遭雷磔。 昨晚秦晚照所说的书中所写,便是这四句。 她顿时头皮发麻起来。 历史的车轮,依旧在无情的转动着。 从昨晚宁时冥被抓走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无从改变了。 无论秦晚照今日上朝自刎与否,他都将竭力抗议求和。 而后。 满朝文武,支支吾吾,无一人出声附和。 秦晚照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而后,秦晚照将会掏出当今南梁帝暗中所写的手书,念完这封手书之后,史书所写,是自刎而死。 可到此刻,苏瓷哪里还不明白。 不是秦晚照要死。 而是满朝文武。 而是代政七皇子,要他死! 除非秦晚照不拿出那封手书。 除非秦晚照是一个可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人。 除非...... 想到这里,苏瓷再也无法继续想下去。 若当真如此,这命运未免对宁时冥也太残忍了一些。 【第三折】第八十六章:剑起,刀割 第八十六章 第三折(2) 天牢。 “这位就是那个曾经在春风关杀得北武蛮子闻风丧胆的宁杀神?” “哼,不是这位还能是谁?”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宁杀神恐怕也料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像一条野狗一样苟延残喘。” “如今七皇子已经代政,等到南梁帝百年,这至尊之位终究是七皇子的,可惜这位宁杀神还是看不清,若非如此,有何须吃这些苦头?” “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位大将军,否则这莫须有的罪名,压根就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哎哎哎,你聊天就聊天,别忘了给他泼冷水,待到朝会结束,议和事成,这宁时冥可是要被殿审的,若是他还有半条命暴起,伤了七殿下,这罪责你可担不起!” “好,小的知道了!” 狱卒提起水桶,又往宁时冥身上泼了一桶。 泼完之后,狱卒连忙在手上哈了几口气,这要命的天气,光是拎着木桶都冻得要死。 被绑缚着的宁时冥,上半身在寒冬大雪的时节被扒的干干净净,被一桶桶冷水浇着,身上已经跟冰块一样冷了,甚至于连口鼻中呼出来的气息,都已经完全看不见雾气了。 反观这几位狱卒,说话间却是雾气蒸腾的厉害。 看着宁时冥如此也是不吭一声,狱卒心里佩服的紧。 自己夏日里洗澡用凉水都要呲牙缝,而宁时冥在这种天气里却是忍的下来,当真是厉害。 但也无趣的很,毕竟蹂躏一个人,对方却怎么也不会惨叫,就没有什么乐趣。 又因为宁时冥还要上朝被殿审,他们又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所以也只能这样。 百无聊赖之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宫里的公公到了。 “公公,今日朝会怎么说?” 公公吐了口唾沫,用着他那公鸭嗓骂道:“晦气!今日本当敲定求和一事,孰料秦晚照那厮,竟是拿出了圣上手谕,最后撞柱而死,议和一事如何能够继续谈下去?!” “那这宁时冥应当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速速放人!” 宁时冥刚被松开捆绑,身体没有半点力气支撑他站着,就在他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苏瓷赶来,伸手搀住了他。 刺骨的凉意让苏瓷搀着苏瓷的手掌都有些生疼,但她却并未松开分毫。 将厚厚的裘衣披到他的身上,宁时冥的身躯却抖得更厉害了。 先前的凉水让他的身体已经冻僵麻木,现在突然温暖起来,反倒让他难耐起来。 苏瓷眼角含泪,将宁时冥紧紧抱在怀中,朝着狱卒大喊道:“水!烧水!” 这些狱卒面面相觑,不知道苏瓷想要做什么。 苏瓷也知道此刻越是心急越容易坏事,于是按捺住性子,解释着:“一刻钟内他若是不能泡上温水,他必死无疑,你们也统统难逃一死!若不想死,就赶紧去烧水,不用烧太热!” 现在宁时冥身上的温度低的吓人,虽说呼吸还在,但已经非常孱弱了,心跳也有些无力,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撑着,保持着意识。 “咳......咳咳......对不起。” “别说话。”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幅样子。” 宁时冥不听她的话,勉强着又说了一句,却是咳得更加厉害了。 怪不得十二年后他会咳得那么厉害,原来是在这个时候留的病根。 想到这里,苏瓷就更加心疼了。 有些吃力地抱起宁时冥的身体,苏瓷把他阴暗寒冷的大牢里面带了出来。 那边水烧好还有一段时间,苏瓷就把他的头捂在自己的脖颈,让他尽可能好受一点。 狱卒们也不敢怠慢,很快就把水给弄好了。 苏瓷用手摸了摸,并不烫,但是对于宁时冥还是太烫了。 有望里面加了两桶水,苏瓷这才将宁时冥给放进去。 然后从上到下,一点点给他已经冻得僵硬的身体揉搓,这样可以让他的身体更快的从低温状态中脱离,也能够很好的避免肌肉组织的坏死。 在做到下半身的时候,苏瓷有些羞意,但也不算很多,生殖器什么的在学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插图,再说了现在是为了治病救人,苏瓷更没有理由会因为心理上的害羞而撒手不管。 捉住宁时冥下体的物什,苏瓷双手并用,大力的搓动起来。 这里平日里温度最高,此刻却冰凉入骨,足见宁时冥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若非是宁时冥有功名在身,怕是七皇子这次抓走宁时冥便会直接杀死。 热胀冷缩的道理苏瓷不会不懂,不过令苏瓷也感到诧异的是,即便是在这种温度下,宁时冥下面的物什却依旧粗大,两只手才堪堪从上到下握住,而这种大小是书中比较常见的规格,值得一提的是,书中描绘的多是完全勃起或者半勃起状态,很难形象,这东西要是在正常温度下会有多大。 这里最是敏感,又最是灼热,苏瓷担心他的身体留下什么隐疾,所以搓弄的力度大了一些,上下揉搓的速度也很快速,因为是从上到下全身的揉搓,在这样的寒冷天气里,苏瓷的鼻尖也不由得沁出细小的汗珠。 宁时冥也并非草木,被这般大力的揉搓着,面容少见的发红起来,不过并不明显。 “你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你能说完一句话,看来是起效果了。” 苏瓷面上一喜,虽然双手的手腕都已经发酸了,却还是没有停下丝毫。 继续这样下去,宁时冥应该就会彻底好起来。 等到给宁时冥的双脚也做完按摩之后,苏瓷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看着身体已经恢复血色的宁时冥,有些开心。 不管历史会怎样变化。 也不管宁时冥接下来要做什么。 至少,这一刻的他被自己拯救了。 这种冥冥之中的救赎,让苏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着也并非毫无意义。 哪怕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拯救。 “衣服......” 又咳嗽了一声。 苏瓷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他的意思分明是想要起来,可是这才浸泡多久? “你要多泡一会。” “晚照的尸身还在大殿上,我得去。” “可是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有你在,我不怕。” 看着宁时冥苍白面容,嘴角噙着笑意,苏瓷脑海中莫名就出现了那句凄凄惨惨戚戚。 这是苏瓷第一次见到,如宁时冥这般杀人不眨眼的杀神,眼神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可是。 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宁时冥此刻的眼神让她感到心疼。 因为...... 因为啊...... 宁时冥今日若是入了皇宫,上了金銮殿。 那么他便不再是宁大将军。 一切都在被那个名为历史的庞然巨物无情修正,最后以另一种方式,重现于她的眼前。 晚照宣读手谕,撞柱而死。 北武兵临城下,议和声一片。 南梁就像是一位老人一样,破碎飘摇,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苏瓷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剑起,刀割。 却斩不断这因果。 待再抬眸,苏瓷释然一笑。 “我陪你。” 【第三折】第八十五章:登高堂,杀奸佞,请 第八十五章 第三折(3) “听说这城外的北武蛮子,就是宁大将军放进来的!” “你这话可不敢乱说,宁大将军可是杀神,杀得北武蛮子节节败退,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丑恶之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良弓藏走狗烹。” “怎么个意思?” “如今七皇子代圣上掌玺,若是求和事成,可让我南梁享百年太平,这宁时冥作为我南梁头一号的武将,岂不是要毫无用武之地?他若是不让北武蛮子入关兵临城下,岂不是再无用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宁时冥是为国为民的栋梁,没想到到最后竟也是这般的贪恋权力。”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一个曾经执掌过南梁十万雄狮的大将军呢?” 这一路上,像这般的言论,苏瓷已经听得厌了。 很明显有人故意造谣。 宁时冥置若罔闻,手中提着宝剑,亦步亦趋的向皇宫走去。 他走得很慢,也不要苏瓷搀扶。 身体尚且没有完全恢复,手中的尚方宝剑只能在在地面上拖着,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似乎是感受到了宁时冥心中的情绪,这天空慢慢飘起了雪花。 金銮殿。 七皇子安羿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晚照,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口道:“诸位大臣,北武人已经兵陈长安城外,若是你们之中有人主战,可有人愿意挺身而出,与之作战?” 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下来,便是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左相赵翼前踏半步,开口道:“臣以为,陛下虽然尚在,但如今是殿下掌玺代政,应当有主有次,以殿下之意为上。” 言下之意,便是南梁帝的手谕可以不做数。 七皇子微微点头,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反问群臣:“众爱卿以为呢?” 群臣不言。 求和,对于南梁来说,虽然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但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发财的天大机缘。 他们可以从每年进献到北武国的丝绢里,获得天大的利益,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完整的链条了,所有沉默的大臣,都已经是这个链条上的人了。 至于像秦晚照这样的了,死的死,辞官的辞官,早就没有了。 看着沉默的群臣,七皇子嘴角轻蔑一笑。 只要被利益捆绑,即便是你们心中有所不满,有所微言,但终究也只能被我揉捏摆布。 父皇啊父皇,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也只有这样,朝廷才会是皇家的朝廷,天下也才会是皇家的天下。 “殿下,宁时冥执天子剑,已经闯入皇宫!” 朝堂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畏惧,有人不屑,也有人漠然。 七皇子的面色阴晴不定,对于手持天子剑的宁时冥,他也不能直接下命令拦住,但若是任由他闯进来,自己作为皇子,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宁时冥并无官职伴身,将他拦在宣武门外!” “是!” ...... 宣武门外。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御林军,宁时冥只是淡淡吐出了一个字:“滚!” 声音并不洪亮,中气也不是很足,但周围愣是没有一个敢上的。 “宁将军执的是天子的尚方宝剑,让他进去就是,你们不会有事的。” 苏瓷跟他们解释着,担心御林军在两相倾轧之下对宁时冥出手。 听到苏瓷的话语,这些人也便退到了一旁。 于是,宁时冥提着剑来到了金銮殿前,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虽看不到宁时冥的眼神,苏瓷却感受到他身上的蓬勃杀气。 但苏瓷知道,他却绝非是一时怒火中烧,失了心智,想要刺杀七皇子。 “对不起。” 又是一句对不起。 但苏瓷并为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 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明明自己是知道历史的结局,却终究没能够改变历史,只能够任由着宁时冥从容地走向他的命运。 走向“属于”他的奸臣之名。 从他进入皇城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宁时冥已经没有任何的选择了。 想要与七皇子抗衡,想要解救长安城的危局,唯有,登上淮王之位。 只是。 苏瓷不知道,在踏上这金銮殿一层层的台阶的时候,他可曾想过自己在十年后的那一天,会惨死在神龙殿之外。 若是想过,有可曾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苏瓷不得而知。 但这一句在旁人听起来轻飘飘的对不起,却让苏瓷心中激起千层浪。 其实,他对她的感情,并不亚于他的家国之责。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这样反倒更像我心目中的那个淮王殿下。” 自是无言。 唯有相望。 瘦削的身影立于高大的金銮殿下,那个能够轻易将苏瓷抱在怀中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有些渺小。 少年将军手持宝剑,遥指御座。 “七殿下听信谗言,身侧有小人。” “今我被圣上册封淮王,便要尽臣子本分。” “清君之侧,为君分忧!” 顿时,金銮殿内剑光四起,血液漫流。 浓烈的血腥味在大殿之内分外浓郁,便是高坐于御座之上的七皇子,也忍不住颦眉捂鼻。 肠胃中不停翻滚着,想要呕吐处理,强忍着不适,七皇子眼神狠毒的看着宁时冥,却终是没敢说出半个不字。 若是宁时冥杀疯了,将他一般杀了,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七皇子还是很惜命的。 “桓荣之。” “宋高毅。” “祁连。” “......” 宁时冥念及一个名字,便斩下一人的头颅,他此刻化作了死神,凡是被点名之人,皆难逃一死。 而被念出名字的人,统统都是七皇子的亲信,与北武国勾结颇深。 这么一路杀过来,直到来到御座下,宁时冥方才止步。 他的眼眸似乎也被鲜血染红,泛出猩红的色泽。 七皇子被吓的有些身体发抖,双手虽然握住了御座,却依然颤的不行。 “宁时冥,你这是要做什么?” “请七皇子,下龙椅!” 【第三折】第八十四章:巧言退敌 第八十四章 第三折(4) 这一日。 宁时冥成为了淮王殿下。 而他最小的弟弟宁熙道,则入住了东宫之中,恢复了太子身份。 宁熙道持着皇家信物,以及第二封圣上手谕,让众臣相信了他就是在十五年前被送入北武国都作为质子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虽然出现了,但是七皇子多年来在朝中筹谋,他的党羽很多,已经不是宁时冥想杀就能够杀干净的。 眼下的情形,是宁时冥凭借着手中的虎符,以兵权对抗文官职权,否则即便是太子出现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站队的想法。 那些大臣已经站队了七皇子,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太子,相当于已经彻底得罪了太子。 所以,这种情形下他们只能够硬着头皮支持七皇子。 宁时冥搬出太子,也终究没有能够为自己争取到多少大臣的支持。 而他作为淮王,要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击退城外的北武军。 七皇子在朝堂上面对宁时冥的强势毫无反应,也是因为这个。 等到宁时冥无法解救长安城的时候,他出面,不仅可以让宁时冥再也无法起来,更可以让自己成为众望所归的储君! ...... 长安城外。 宁时冥骑着马从城门中出来,在身旁还有一匹马,只不过苏瓷并不会骑马,所以有些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摔倒,若不是宁时冥多次关照,怕是要摔得不轻。 看着手无寸铁,连铠甲也没有的两个人,北武军的统领呼兰鹤有些不解。 不解归不解,宁时冥的夔纹面具他还是认得的,当即让身后的弓弩营准备,将箭弩上好,时刻准备发射弩箭。 “单枪匹马,宁时冥,你这胆量倒是不错。” “呼兰大帅也是。” 呼兰鹤挑挑眉,这算是被宁时冥这尊杀神给夸赞了吗? “何以见得?” “孤军深入,难道不是勇气可嘉吗?” 听他话里有话,呼兰鹤的眉头也不禁蹙起了几分,这一点他倒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南梁已经积弱了这么多年,再加上七皇子许诺,呼兰鹤觉得也没有太多好担心的。 “呵呵呵,真是爱说笑,可是,我现在要是将南梁的大将军射杀于马下,这小小的长安城,可还有人能够挡得住我们北武军的铁蹄?” 苏瓷拉了拉马绳,让马儿安分了一些,这才摆摆手,说道:“呼兰将军,此言差矣!” “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呼兰鹤冲着苏瓷吐了口唾沫,很是嫌弃。 北武人向来注重身份。 就像这一次出来的时候,若不是宁时冥,而是换做其他人,必然要被直接射成筛子。 因为,其他的人不够资格跟呼兰鹤对话。 宁时冥举起弓,对准了呼兰鹤的脑袋,北武军弓弩营的人也连忙将所有的瞄准点落在了宁时冥身上。 “此人是我副将,你若是继续无礼,可以试一试,我的箭快,还是北武军的弓弩更快。” 哼了一声,呼兰鹤也不继续计较。 “呼兰将军此番前来,应当是十分着急,千里奔袭,辎重什么的都没有,若是待上几日,粮草问题必然是最大的问题,而我们只需要等待长安四围的军队赶来,北武军便会被彻底包围,难以脱逃。” 苏瓷条理清晰的分析着。 这些话不太适合宁时冥出口来说,因为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些人退去,若是宁时冥出口,只会有损他的的杀神之名。 呼兰鹤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苏瓷口中所说的那些军队根本不会来,长安城里坐镇的那一位可是与他们北武穿一条裤衩的,根本不会让那些四围的军队前来。 否则他呼兰鹤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带任何粮草就围起了长安城。 “他们根本不会来的。” 呼兰鹤十分笃定,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已经完全吃定了两人。 苏瓷淡淡一笑,像是一束绽放于冬日的寒梅花。 “若是这东宫有主了呢?” 呼兰鹤闻言大吃一惊,瞳孔都有那么一瞬间放大了,但很快又摇摇头,“不可能,绝无可能!南梁太子早就在我北武国都不慎溺水而亡,这东宫绝无可能有主!” 呼兰鹤说完这些,却是看到与七皇子安羿有几分神似的安煕太子出现在城楼上,隔得有些距离,这看起来就更加相像了。 他一时被震惊到,方寸大乱,但终究是大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此间的关节并不难猜。 被送入北武国都德质子并不是太子本人,而是与南梁太子年龄相仿,容貌有所相似的孩童! 这一可,呼兰鹤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七皇子已经不再坐镇,其他地方的军队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必然不会再按兵不动。 见他已然明了,宁时冥适时开口:“太子此刻尚未下令,你若此时奔逃,或有一线生机。” 呼兰鹤看了一眼宁时冥,又望了一眼城楼上的太子,心中很是憋屈。 他不是没有攻入长安城中的想法,但是攻进去,却也只能在南梁腹地被瓮中捉鳖,迟早是死。 “我还会回来的。” 【第三折】第八十三章:前调 第八十三章 第三折(5) 暮雪纷纷。 长安城中万家灯火阑珊,一派繁华景象。 安居乐业就是普通人最大的幸福,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的确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雪越下越大,好像是为了庆祝北武军撤去一般,竟也是懂了人心。 往日最是灯火明亮如昼的皇宫,今日却是晦暗不已。 这是七皇子安羿的无声抗议。 南梁国以兵变起家,最初皇帝南梁高祖是被自己的麾下黄袍加身,这才称帝,最后一统了中原大部分地区,这才建立起了南梁国。 传说中,南梁高祖帝文武双全,马背之上杀得北武蛮子丢盔卸甲,将百年之前中原皇朝割让的燕云十六州尽数收回,立国之后更是立白鹿书院为书院之首,重用文官,并且设立了边地大将轮换制度,使得南梁的政权空前稳固,至今二百多年,仍未曾出现什么大乱。 高祖皇帝称帝之时,曾言,要让南梁子民,无人不饱暖,路不拾遗,家不闭户。 若是高祖皇帝仍旧在世,看到如今的南梁又将会作何感想? 宁时冥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怅然。 成也高祖,败也高祖。 都说红颜薄命,英雄也是如此。 建立了南梁伟业的高祖皇帝,竟然在壮年之时,摔马而死。 如今南梁的这幅局面,也是高祖皇帝早亡以及为了避免兵家之祸所引起的,曾经能够将北武蛮子杀得心生胆寒,不敢弯弓射马的南梁铁骑,现如今只剩下空壳子一具。 面对北武,南梁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刚刚翻了一下奏折,来自边关的全是败绩。 而这样的情形,似乎从高祖皇帝离去之后,就已经持续了上百年,之所以还没有灭国,无非就是因为南梁贸易发达,西南又有乌陀国能够与北武国互为牵制,否则南梁国的国运怕是不会持续这么久。 伸出手掌到窗外,只是片刻的功夫,手心就已经落了好几片,又寒又冰,在这种天气,若是无家可归,怕死要冻死在街头,绝无生还的可能。 长安城或许还好,毕竟是都城,不是兵荒马乱的边地,远离皇城的地方,越是靠近边地,流民,饥民就会越来越多,这一点,宁时冥很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淮王殿下,夜深了。” 身边的侍卫提醒着宁时冥,也是怕他在外面受了太多寒气,若是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咳咳......派人去街上,若是还有卖炭翁,就把炭全买了。” “淮王殿下,宫中的木炭已经足够今年一冬的取暖,此刻再去采买......况且,银两已经不多了。” “尽管去便是。” 侍卫这才点头去了。 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宁时冥将窗户关上,坐到了书案前。 虽说现如今太子已经被推到台前,但是面对安羿,太子并不能够显示太多的锋芒,宁时冥便只能做这个“恶人”,霸占东宫,让太子依旧居住宁家府宅。 至于朝中事宜,宁时冥掌管军中一切事务,其他的是七皇子处理,彼此分庭抗礼。 烛火的光芒将宁时冥的身影照在身后的宫墙之上,高大,却又寂寥。 此时的宁时冥正值壮年,但心中的很多豪情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看起来也温润了许多。 他不再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着一种阅尽千帆,走过万里路的书生,收敛着身上的一切锋芒,安静地在书案上研磨着墨。 指节分明的手指拿捏着墨砚,偏生有种美人研墨的美感。 许是宁时冥面貌生的好,是此间少有的美男子,这才会让人看着欣喜不已。 若是不观面容,宁时冥依旧不愧美男子的称号,身形伟岸,肩膀宽阔,三十多岁出头的年纪,腰背却要比不少方才成年的少年还要直挺,自是有股不坠不移的气魄。 烤着火炉的热气,宁时冥的面容也被映的通红,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心里似乎也有了那么一丝烟火气。 大雪纷飞的夜晚,着实无聊,宁时冥也只能借由着誊写诗经,来纾解心中的愁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从宁时冥这双素来握剑的双手中,写出来的字迹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娟秀,好看是好看了些,却与他的杀神身份有些许的不太适合,若是叫人窥见了去,怕死会无端猜测是哪家姑娘抄写下来的字句。 风雪声声,簌簌未已。 门外有纸伞轻轻抖动的细微声响,来人将纸伞收起倒扣门外,而后推门进来。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但是听脚步声,宁时冥已经猜出来了是谁。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苏瓷。 她一身浅红,裙身上沾染了不少雪渍,有少许的脏,却依旧难言苏瓷美若天仙一般的样貌。 作为一个现代人,苏瓷的身上或许没有古人那种天然的古韵古色,但她在受教育水平上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比拟的,苏日安依旧还有些许的懵懂,但依旧有着寻常女子难以比拟的睿智和大气。 端庄大气,冰清玉洁。 便是宁时冥寻遍整个南梁,外加上乌陀与北武国,也决计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的女子。 宁时冥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眼前的少女,在他的生命中一直存在着,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始终都会在自己的身侧,默默支持着自己。 也许她并不算得上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但在宁时冥眼中,她就是了。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穿的这么少。” 宁时冥起身,拉着苏瓷的胳膊做到炉火旁,顺势也将她的两只小手给捂到自己的手掌里。 他的手掌确实很大,很轻易就把苏瓷的两只小手给包覆住了。 苏瓷粲然一笑,却没有解释什么。 宁时冥这般在乎人的模样倒是少见,苏瓷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紧张自己,先前给自己敷药的时候,他还表现的很是克制,现在倒是落落大方了起来。 炉火的红光很是旺盛,暖的苏瓷有些舒舒服服,心里也跟着像是被融化开的冰雪一样,流出了一丝丝发甜的蜜水出来。 宁时冥这般的男子,也是世间无二啊。 冥冥之中,苏瓷总觉得从宁时冥的身上能够窥见自己的影子,好像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彻底交融在一起,连带着肉体和灵魂也跟着糅合起来。 “淮王殿下这么晚还不睡啊。” “在等人,自然睡不着。” 宁时冥温柔地回答着问题,抓住苏瓷双手的手掌也更紧了一些,似乎生怕苏瓷一个不满直接跑了去。 “那不知道,淮王殿下您要等的人等到了吗?” “自然是等到了。” 宁时冥分出一只手,将苏瓷鬓角的雪水擦拭去,手掌却并没有就这么收回去,而是直接将苏瓷拥到了怀里去。 距离近了,苏瓷甚至都能够听到宁时冥胸口的心跳声,连带着他的身体也跟微微上下浮动。 浓烈的男子气息扑入鼻中,苏瓷分不清这是宁时冥身上的味道,还是只有处在情欲中的男子才会散发出来的气味,有些香香的,却又不像是香气,稍一闻便有些上瘾。 把苏瓷抱入怀中,宁时冥反而没了动作。 “总觉得我这一生已经过去了大半,今日没来由的有些患得患失。 很小的时候,父亲找过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是让我多多珍惜眼前人。 当时我还太小,没放在心上,而后又到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也没当作一回事,可是渐渐地,大哥走了,二哥也没了,到了现在,晚照也先我一步离开,我才恍然如梦初醒。 死亡并非是多么可怕的时候,它就像是一到你不得不跨越过去的门,就像出生一样,这道门,先是上了年纪的长辈跨过去,再是父母,然后就是兄长......等到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已经能够窥见这道门的门帘了,而我今天,却是又见到了晚照走进这扇门。 而我就成了昙落身前唯一的守门人。 往事皆已成空,何如怜惜眼前人......” 宁时冥说话的速度放的很缓,也很轻,有些一股抹不去擦不掉的哀伤。 苏瓷心里也能够明白一些,他多多少少也还是放心不下宁昙落这个妹妹,全家人几乎都在他前面离开了人世,若是他自己也没了,那么宁昙落可就成为了无人可依的孤零零一个人了。 只是,这需要又怎样坚韧和沧桑的内心,才能够将死亡比做事一扇门,看见亲人走过这扇门,也看见这扇门近在咫尺,能够望得见门帘的模样。 苏瓷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澎湃有力的心跳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又或许,像他这么坚硬的男子,也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言语吧。 只是在这么陪着他,就足够了。 这一身衣服,或许并不足够撩拨人心,但默默的陪伴却是最长情的告白。 宁时冥情不自禁的将苏瓷整个抱紧怀里,让少女坐到了他的双腿上面,手掌却是脱离了少女的双手,不断向下,捉住了苏瓷细嫩皓白而又晶莹剔透的脚踝,手指灵活地从靴子入口处伸进去,然后将两只脚上的靴子给脱了去。 被作弄的有些痒,再加上靴子暖乎乎的,乍一接触空气,脚掌有些受凉,脚趾头也跟着僵直了起来,弯起来变成了弓身模样。 薄薄的丝绸袜子摸起来手感十分的腻滑,宁时冥的手掌隔着丝绸上下把玩起来,好像这双玉足就是夜明珠一样的稀罕物一般。 苏瓷被宁时冥抓弄的有些痒痒,身体不住地扭动起来,这么一动弹,却不小心将自己的臀部给落进了宁时冥的大腿中间,一根灼热光烫的棍子卡在了自己的臀缝之间,这一弄,便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苏瓷便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身体却是紧绷了起来,连带着脚掌也更加绷紧。 感受到怀中的少女的紧张,宁时冥无声笑了笑,随后在少女的脚掌心上挠了挠,顿时耳边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顺势,苏瓷脚上的丝绸袜子也被剥了去。 十根脚趾头完全有着不输于脚腕的晶莹雪色,便是将门外落雪拿进屋中仔细端详对比,怕是也要输了几分。 苏瓷感觉到脚趾缝被手指给插了进去,手指肚在脚趾头上不停摩挲着,有些羞人,却又好像没有那么羞人,有些敏感却又好像不太敏感。 很矛盾的感觉,这让苏瓷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制止宁时冥的亵弄。 窗外飞雪千里,静谧到了极致,只能够听见轻微的落雪声,除此之外就是两个人有些浓重的喘息声了。 烛光里,两个人的脸庞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明明是在做一些下流的事情,却显得如此的神性、唯美与圣洁。 “淮王殿下一心为国,不知道又有几分心思在这等待之人的身上。” 苏瓷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想着从他口中是否能够听来几句情话。 即便是再怎么理智的女子,也很少又不愿意听到这些的,纵是心中知道有些情意绵绵的情话根本不可能会是真的,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忍不住想信。 可能女子,生来就这般奇怪吧。 “那你觉得有几分比较好?” 宁时冥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反问了过来。 苏瓷被他的手掌把玩着足弓,有些不太适应,有种整个人变成了他的娃娃一般,被他肆意的把玩着,哼唧了一声,出声道:“怕是没有,这才不敢说。” “呵呵。” 笑声听起来很是开心。 苏瓷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像这笑声的感染力很厉害,但笑了之后又忍不住在宁时冥的胸口小小锤了一下,这个人啊,真是做弄人不轻。 紧接着,苏瓷发觉他的手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脚掌,来到了自己的背部,竟是将自己从他的怀中捞了起来,然后将苏瓷的脑袋放到了肩膀上面,相互交颈,发丝在分外敏感的脖颈上不停摩擦,有些痒,更多的是心头上也被搔动了一般,颤颤巍巍,有些恍惚。 男人松松软软的声音也落进了耳朵里面,似乎是在恳求着她:“可以吗?” 这种时候的恳求,最是能够触动女子心底的柔软,苏瓷也没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够接着恍惚迷乱之际,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雪下的好大啊......” 宁时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乌黑如绸缎的长发,从上而下,在从下而上,一遍一遍,像是永远也抚摸个没够一样,这一根根的青丝却又似是牵扯着苏瓷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应允了宁时冥的要求。 可偏生女子的天性使然,让她一时半刻张不开嘴说出半个自来,嘟囔了半天,也只是发出了一些嗯嗯啊啊的声音来。 “皇宫很大,东宫也很大,有时候人也很多,但偏偏,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却好像没有一个人是属于我的。” 这好像是在诉苦,也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宁时冥的声音在刻意压低之后,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磁性,若不是知道宁时冥是男儿身,自己又是处在皇城东宫之中,苏瓷绝对要以为,这是海妖塞壬在蛊惑自己的内心。 听着男儿这般诉说,苏瓷也有些不忍心,主动环住了他的背部,深情回应着:“有我在。” “那我,要在你的身体里,留下属于我的东西。” 这般直白的陈述,让苏瓷这么一个现代人瞬间脸红了起来。 素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亲密事,乍一听到宁时冥这样的描绘,苏瓷脑海中也不禁想起了一幕幕偷看过的片段,面色红润的如同鸽子血一般,妩媚且诱惑。 好半晌,苏瓷才嘟囔着说了句:“谁管你!” 宁时冥起身将苏瓷抱着来到了床边,寝被已经暖过了,被这么一放上去,倒也没有半点冷意,宁时冥将身体压到苏瓷的身上,直视着她的眼睛,玩味地说道:“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说着还微微听懂了一下腰身,双腿间的蜜缝处便被灼热的东西给戳动搅弄了一下,苏瓷有些羞恼,整个人像是被暴风雨倾轧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巨大的风暴给席卷了去,然后被拖拽进无尽海底的欲望深渊。 “淮王殿下若是这般无礼,小女子可要叫了。” “好啊,你叫吧,越大声我越欢喜。” 呵忒! 苏瓷万万没有料到,此人竟然如此的不在乎颜面,竟然能够说出这般话语来,当真是够坏的,先前竟然都没有发现,宁时冥原来也是一个坏胚。 正当苏瓷闭上眼睛,已经准备认命的时候,却没有料到宁时冥竟然从自己身上起来了,原本被压在身上的些许窒息感也荡然无存,苏瓷有些好奇,眼底里似乎也泛着一丝失望。 “淮王殿下怕不是房事不行吧,怎的中途而废?” 噗嗤。 宁时冥却是笑出了声,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苏瓷光滑细腻的下巴,眼中有些掩饰不住的揶揄之色。 “我是怕你遭不住。” (本想一口气写完,搞到一万多字,结果我高估自己了,抠摸了一天才写这么一点) (感觉这题材确实不讨喜,,,不知道能不能写下去,实在没人看就不收费了(-_-||)明天入正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