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重生之佞臣》 [gl]重生之佞臣_第1章 《重生之佞臣(gl)》作者:那端米凉 文案: 前世,卫初宴是齐朝的忠臣,重来一次,阴差阳错,她成了权倾朝野的佞臣。 但不变的是她依旧和帝王纠缠不清。 对前世的卫大人而言,陛下是桃花味的,妖冶迷离,勾魂夺魄。 但是谁能告诉她,重生以后遇上的这个陛下为什么奶气十足? (本文又名《陛下天天奶丞相》) 对于陛下而言,卫大人是诱人的,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可口,她想舔,想咬,想吃。 嗷,今天陛下也还是致力于吃掉卫大人呢! (gl文,ABO风格,不喜误入。) 朝代为齐朝,大概代入汉朝就好,也会有一些出入。 abo风格,alpha为乾阳君,omega为坤阴君,beta为中泽君。 等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绝品。绝品极其稀有,几百年一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平步青云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初宴,赵寂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重生(上)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北风自风口呼呼地刮进来,吹起刑架上那人破烂的衣袍。 被关了许多时日了,此时那身袍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斑斑的血迹印在上面,深灰色的灰尘印在上面,鞭子抽打的痕迹也印在上面......衣袍之下,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那肌肤上伤口累累的,血痂连着血痂,深的连着浅的,深色的连着淡色的,旁人乍一看,会有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即便那伤口并不在自己身上。 面前烧灼烙铁的炭盆燃着旺盛的火焰,质地不纯的木炭偶尔劈啪作响,混在寒恻恻的风声里,像极怨鬼在撕扯着喉咙叫喊。声音其实都不大,刑房里算得上安静,以致于远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刑架上那个人的耳朵里,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液,有些无聊地听着,仿佛那些人议论的不是自己一般。 “卫初宴不能死......陛下......” “可是赵大人吩咐了......不能活......” “王大人也说......谋逆大罪!” “陛下只让我们审问......” “卫家已灭......不过一罪臣而已......” “姓卫的身体真好......若是拷打死了也便罢了,二十九道刑用上去,任是......居然还没死......她一个下品的乾阳君......” “如何处置......” 那些人说到要她死,她没有什么反应,说到要给她加刑,她也没什么反应,但当他们说到“卫家已灭”时,被紧紧套在枷锁上的那双手还是用力地握紧了一下,因着这个动作,刑架上的木头竟隐约有了碎裂,她意识到这一点,苦笑一声,把力卸了,这个过程里,那只纤细手臂上的伤口被崩开,新鲜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落在已呈深褐色的地板上...... 听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人匆匆朝这边跑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理寺的两位少卿,接着是两名狱丞,几人的视线里,卫初宴形如死人地挂在那里,头依旧垂着,墨色长发披散着,乱糟糟的。 形如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 “去看看。” 虽然刚刚还在议论是否要对卫初宴下黑手,这时这几人看到这幅样子也不由把心提起来了,犹疑的几句话过后,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大汉走上前来,撩开卫初宴的头发,粗黑的大手按上了她的脖颈,感受到那里的跳动,他的脸色没有崩的那么紧了:“大人,她还活着,还是那副死样子。” 发丝重新垂落下去,有一瞬间,卫初宴纯美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火光里,火光之下,清隽的面容虽然苍白无比,却依然能牢牢抓住人们的视线。 好在那脸蛋只是露出了一瞬,否则众人恐怕很难主动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有几人心想,果真是祸国的容颜,难怪陛下不顾朝野的反对,执意要保她! 狱丞说她还没死,这些人听过以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其它的情绪滋生出来。 其实就这样死了,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让大家都难做...... 想归想,这样那样的情绪之下,这几人对卫初宴其实还有些佩服。两位少卿便不说了,许许多多的重要案件都是他们跟进审理的,看惯了鲜血。狱丞则上惯了刑,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把式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软骨头硬骨头都有,一上刑便鬼哭狼嚎的、无论如何折磨都慷慨激昂的、强撑着一口气也要挣扎的......但他们却很少见过卫初宴这样的。卫初宴很安静,无论受什么刑都一样的安静,她甚至能冷静地看着伤口,看着他们用刑仿佛那些刑具不是用在她身上一般。 这样的人......你休想从她嘴里套出一句话! 站在这里的这几人,背后其实分别有着不同的势力,他们有些是本来就安插在大理寺的钉子,有些则是临时被收买或是胁迫了,卫初宴心里清楚的很,他们有些想要她死,有些要保证她活,而无论如何,想她死的总要比想要她活的多的多的。 这一间小小的刑房便是朝中大臣的折射,卫初宴不能活,无数人这样认为。 “忠臣要她死,奸臣也要她死,这些孤都不在意,可是高沐恩,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与此同时,数里外的齐朝皇宫中,那位年轻的帝王正立在寝殿前,眉头紧锁的望着远方的宫墙,同身边的深衣太监说着什么。 “小人不知。”名为高沐恩的太监已经在帝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他因此有了名姓,如今听到君上问话,他恭敬地垂首立在帝王身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只是那心中是否是一样的不解,便很难说清楚了。 他心中清楚,陛下并非是在问他,果然,一会儿之后,陛下暗含威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难的是,她自己也想死了。” 饶是明白君上自己有了决断,这句话还是把高沐恩吓了一跳,他神色大惊,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皇城庄严,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背后,隐约有太监安慰的话语夹裹在风雪中,间或,有帝王的一两声苦笑。 同样的晨曦之下,阳光照不进重重砖瓦堆砌的大理寺大牢,这里仍然是阴风的天堂,呼呼的风声中,数日来从未从卫初宴那里得到回应的几人,第一次听到了这位“大人”的声音。 “卫家......如何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2章 太久没给她水喝,此时她的声音沙哑的很,甚至有些难听,像是蛇的嘶嘶声,不似这位大人长期以来给人的温润感。几人有些错愕地望向卫初宴,见到她终于主动抬起头来了,她睁开眼睛望着他们,眼里如同储了一汪死水,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这几天里给与她诸多痛苦的人不是眼前这些人一般。 她不在意这些。 一瞬间,大理寺官员们有了同样的想法,其中老辣一点的,更是忍不住泛起了喜色,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如果一个犯人一旦开口,哪怕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或是只哼了一声,都离他开口吐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远了。 心思流转,有人想要隐瞒卫家已全数伏法的事实,以此来诱导卫初宴,而这个念头还没滑落到底,少卿之一的李思出声了:“昨日丑时,叛贼营地被攻破,废太子携一干反贼自杀,卫平南也在此列,卫家其他人等被找到时都已自杀,目前看来,卫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来,卫大人。” 宣告着一个家族败亡的话语,便在此时,轻描淡写地传入了卫初宴耳朵里。 “我听到了......之所以开口问,也是还有一丝侥幸罢了。” 跳动的火光中,卫初宴喃喃地说着,她的语调极浅,但话语里的凄凉绝望却又太过明显,在这些人听来,好似有人幽幽地在他们颈后吹了口气,是彻骨的冰凉。 此后,卫初宴又陷入了沉默。但大家都能看到,她已经不再那么平静,他们看到她把头低低地垂下去,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而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肩也在抽动,一下,两下......他们猜想,这也许是在抽泣。 “卫大人,陛下仁厚,仍是给你留了一条生路的,只要你将废太子余孽的去向供出来,便能以功抵过!” 李思继续道。她知道有人想拿着卫家做文章,因此一开始便断绝了这个可能,她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下卫初宴。 “卫大人,王法昭昭,你若迟迟不愿招供,下官也只能将你视作反贼了!” 正劝着,另一位少卿也说话了,李思眉头一紧,想要截过话头,却见到一位经验老道的狱丞急急上前几步,抬起了卫初宴的下巴。 和刚刚的放松不同,卫初宴的牙关咬的极紧,这本也没什么,人在极度悲伤之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李思觉得这狱丞过度紧张了,正欲呵斥,却见狱丞指了指卫初宴的喉咙。 那里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想到某种可能,李思吞咽了一下,喉头从未如此干渴,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嘴唇在发抖。 下一刻,狱丞终于撬开了卫初宴的嘴,鲜血从那里流下,流过尖削的下巴,流进卫初宴纤细的脖颈里,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画下一条蜿蜒的血线...... 这个人她......咬舌自尽了! 刚刚他们以为的抽泣,其实是卫初宴在吞咽咬断舌头以后大量喷涌出来的血液,那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把它们逼出来,又为了不让官员们发现而将它们吞咽下去...... 她本就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液,这样再一咬舌,又没得到及时的止血,如今一刻钟过去,即便是大罗神仙过来,也已回天乏术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李思一手撑在桌上,几乎要晕过去。 那狱丞再去摸卫初宴的脉搏,摸到的已经是死脉。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相当于汉朝那个时期。 abo风,alpha为乾阳君,omega为坤阴君,beta为中泽君。 等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绝品。 是甜文来的,不要因为第一章 写的疼就不敢看呀。 第二章 重生(下) 对于卫初宴而言,死亡是一个有些漫长的过程。 如同夏花的凋落,起先,花朵可能只是蔫了,紧接着会萎缩,萎缩会持续下去,于花朵而言,它们的生命力就在这个过程里渐渐流失了。 卫初宴是咬舌自尽的,同样的,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不过在那之前,连日的严刑拷打已经使得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血液从这些或深或浅的伤口中流出,虽不至于死亡,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最后,她自己咬断了舌头,补上了最后的一刀。 比预料中还是快了一些的,倒也不算很受折磨。 虽然是自杀,但她却没什么怨恨,卫家跟废太子造反了,如今的陛下,年仅二十的赵寂平定了叛乱,卫家只是这场内战中许许多多消失的家族中的一个,卫初宴不恨那位帝王,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独活。 还有一点,其实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她和赵寂的关系了,赵寂想要保她她知道,可惜从她主动让大理寺带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握在赵寂手上了。 大半在她自己手上,另外一小半,其实是系在朝堂之上的。 她选择自杀,除了已经卫家覆灭的打击之外,也有对赵寂的考虑。 她是叛贼之女,亦是削藩令的提出者,没了她,帝王想做什么事情都好办许多。 只是……还是很想骂一骂她啊。 赵寂你个混账…… 生命的流逝是不等人的,骂人的话只是在心中打了个转,喉咙便已溢满了铁锈的味道,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卫初宴好像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像赵寂的,可是赵寂又从来没走过这么急的步子……大概是错觉吧。 是了,帝王又如何会进到这污秽的牢狱里来呢? 她嘴角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讽,而后,疲惫感用力地朝她压过来,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黑暗即是死亡。 但是光明又重新来临了。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灵魂自身体中飘出来,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扯而去,紧接着又被按压在了一个什么东西里,被各处传来的压力挤压着,她想逃开,却又无法逃开,而又好似挣扎了半晌,竟奇异般地适应起来,不再感到难受了。 然后……她的眼睛可以睁开了,于是她看到了光。 那是一大束灿烂的阳光,从半开着的门斜飞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金色的光芒里浮动,飘上去又落下来,如此反复。这时门被风吹开了一些,阳光也随之移动,光束的小尾巴打在了卫初宴的眼睛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关久了,她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光了,因此下意识地偏头闪躲,眼睛随之扫过四周,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一个印象:她在一个屋子里。 这是一间稍微有些小的木屋,她坐在屋里的床上,窗边有一张久经风霜的木桌,桌上放了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刀子削成的小木头人、几朵绣的很好看的头花……诸如此类。此外还有几张微黄的纸,一个砚台、一个笔洗、挂了好些毛笔的架子,笔洗、毛笔、纸张皆有使用的痕迹。这张木桌大约是房子里除床以外最大的摆件了,除了桌椅,屋里还有一个坏了一条腿的木马,正孤零零地窝在角落里,同时还有个不大的藤条箱子,看起有些年头了,就靠在床边。 卫初宴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些东西似乎都是她儿时用过的,那个木头人她以前有一个,胳膊后来被蹭断了,头花也是有的,忘了是不是这种样式了。这个房间她也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开蒙之前住过的,是个有些简陋的屋子,在她的绝品血脉显露之后,她便从这间小屋搬出去,去了家里专程为她这个新生的乾阳君准备的院子。 怎么回事?她此时应当是死了的,可是此时她为何还能听和看,甚至她还能闻到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气。 是了,这个木屋前边有一株桂花树,每年金秋,桂花淡雅的香味会将人熏的昏昏欲睡,小时候先生教书时她总因为这个睡着,没少挨板子。 [gl]重生之佞臣_第3章 等等,金秋?金秋八月? 卫初宴下意识便要下床推门去看,却在坐到床沿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够不到地面,她低头望去,往日看惯了的那双长腿在此时仿佛少了一大截。 某种想法浮上心头,心跳一瞬间变得如同擂鼓般快,她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缓慢地吐出来,而后她伸出手来看了看,果然也是小号的,她再次吸了口气,跳下了床,习惯性去瞧铜镜,却想起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此时家中应当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脚步顿了顿,她转而朝门外跑去,跑到院外架子上放着的水盆前,低头就着清澈的水端详起来。 的确是熟悉的眉眼,只是此时还未长开,眼睛还有些圆,不像长大以后是略显狭长的,不只是眼睛,眉毛、鼻子、嘴唇好像也还没完全长开,她看不太清楚,但也能依稀辨认出自己眉眼之中的青雉之气。 这应当是她八九岁时候的模样。 八九岁…… 咀嚼着这个词语所代表的含义,卫初宴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明明她前一刻已经死亡,下一刻却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她刚刚掐自己一把也的确是有痛感,可是人怎么会能够回到自己小时候呢?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她是已经死了?这难道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小姐,你怎么下床了!” 正沉思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思绪被打断,卫初宴有些不悦地朝院门外看了一眼。她此时虽然是孩子的身体,但是前世——姑且说是前世吧——实则已经在高位上呆了好些年,本身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又因为还带着些自杀的戾气,一眼望去,便把那大声叫唤的小姑娘吓得定在了原地。 “小,小姐……” 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头上扎了两个小髻,圆眼睛稍微有些黯淡,看起来是个比较呆的。她手上端了一个盘子,里边装了几碟小菜并一碗粥,看起来是特意给卫初宴送来的。初宴把她吓到了,她站在院门支吾几声,一时间竟是不敢进来的样子。 看清楚这丫头的脸,卫初宴更是愣了有一会儿。 这是以前伺候她的丫头,叫做墨梅,长大后没多久便和家里的门房成了亲,门房也被她放到外面做了个小管事。 如果没弄错的话,直到她死,墨梅应当都好好地生活在外面,所以,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的话,墨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那么……她真的是回到小时候了? 心里已经有了推断,卫初宴张了张唇,喊了一声:“墨梅?” 弄懂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却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时她的眉头仍然紧皱,神色也显得有些严肃,这种神情放在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脸上,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但也足够吓到从没见过卫初宴这样的墨梅了。 怎么办,一场风寒下来,小姐变得好可怕啊…… 怕归怕,小姐在喊她,墨梅还是鼓起勇气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该,该吃饭了,小姐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夫人怕你饿着,就吩咐了墨梅,中午提早端些吃的过来。” 夫人…… 这个词有些陌生,卫初宴很久没听人喊过了,她娘是个中泽君,和乾阳君以及坤阴君都不同,中泽君代表的是体弱的普通人,而她娘又是中泽君里比较弱的,等到她出生,她娘伤了身子,就更是大病小病不断,强撑着看她长到十二岁,终究是没了。 现在,她娘还活着,那么,这至少是在她十二岁以前。 脑海中快速转过一些念头,见到墨梅把饭菜放到院中那张光滑的石桌上时,卫初宴从善如流地在桌旁坐下来,接过墨梅递来的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稻米的香气随着木勺的搅动飘散开来,每喝下一口,都会有暖意从喉间一直滑落到胃里,久违的温暖啊。 牢狱里,可没有热气腾腾的东西吃。 见她吃的香甜,墨梅松了口气,现在的卫初宴低敛着眉,目光十分柔和,和从前的小姐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她也渐渐鼓起了勇气,在一边看着,叽叽喳喳地同卫初宴说些话。 “小姐你的头还疼吗?等会墨梅再去给你端碗药来,要喝了才好早点好起来呢。” 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是墨梅也已经有了以后那个管家婆的样子,虽然还是有点傻气。 “还是有些头疼,脑子烧的迷糊,好些事情都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墨梅啊,我有几个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忘了说,本文应该是每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更新的。因为我其实在上密训班,为了考试,朝九晚九的,没有时间码字的,只有晚上码字,所以会更的晚,睡得早的读者请早点去睡,别乱了生物钟。 第三章 处境 十几日匆匆过去了。 桂花到了开的最繁盛的时期,院里、池边、屋内,处处都有暗香浮动,这些天,除了每天早晚各去见一见爹娘,上午跟着先生念书,卫初宴便没其他事了。大多时候,她都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看些书籍、在墨梅的催促下练练字,因为要装出儿时幼稚的笔迹而总有些辛苦。偶尔,她也像个孩子一样摘桂花、荡秋千,总之,卫初宴尽量在掩饰自己已经换了个成年人的灵魂的事实。 那日套过墨梅的话之后,她知晓了自己此时应该是九岁,她是初冬生的,因此也可以算作将满十岁了。十岁是个重要的年岁,一般说来,人们大多是在十岁这年开蒙的,经过三天的痛苦分化,有些人觉醒成为乾阳君,有些人则是坤阴君,而没有分化的那部分人,称作中泽君,也即是普通人。不论男女都会分化,分化以后,乾阳君和坤阴君可互相婚配,不拘男女,而中泽君还是男女相配,当然中泽君也能和分化以后的人婚配,只是很少,因为乾阳君和坤阴君会有发情期,这二者通常相互吸引,相互契合。 分化的人会得到一些加强,身体会比普通人好很多,觉醒后的资质也分好几个品级,一般是以下品、中品、上品分级,上品之上还有绝品,不过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离得最近的那个,是本朝的高祖皇帝。时逢武朝式微,群雄并起,高祖皇帝正是凭着自己的绝品资质召集了一帮人揭竿而起,最终从一个小小的亭长坐到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资质越好,随之而来的强化便越明显,寻常来说,一个低品资质的乾阳君可以举起两百来斤的石头,那么中品资质便能把握四到五百斤,上品资质七八百斤也是有可能的,坊间有传,吴地的那位太子曾倒拔垂杨柳,他是一个上品乾阳君。 相比之下,坤阴君的强化不那么明显,但仍然要比作为普通人的中泽君要好上不少的。当然,分化的人终究在少数,世人大部分还是中泽君。 齐朝的王公贵族多为坤阴君或是乾阳君,这是因为齐朝开国之初资质好的人更易在战场上存活、更易建功立业。而等到他们变成了齐朝第一批功臣时,又易为子弟找到合适的乾阳君、坤阴君进行嫁娶,如此,二者结合生下来的小孩也必定会进行分化,如此便保证了家族的壮大。 分化之人若是同中泽君结合,生出的孩子分化的可能只在五五之数,而若是两个中泽君相互结合,一般只会生出普通人,这也是为何乾阳君总希望找到一个坤阴君作为妻子或是丈夫的原因。 不仅仅出于二者之间天生的吸引,也是为了后代。 卫初宴知道,她应当会在明年三月开蒙,分化成为乾阳君,而她的资质是……绝品! 前世,她的绝品资质显露出来以后,卫家许多人都十分惊喜,虽不至于大肆宣扬,却也不曾隐瞒消息,这令她吃了一个很大的苦头。 分化不出半年,有人便在她的饮食中下药,大约是想直接毒死她的,不过那人也没拿捏好下给绝品的剂量,她没死成,但也几乎被废了半条命,资质也被废掉,从绝品一直降到了下品,此后她修养了数年,花费了无数珍药,才将身体调理好、恢复了绝品的资质,但对外却一直还是保留着自己是下品乾阳君的说法。 前世,当年暗害她的人一直没被抓出来。卫家情况复杂,虽然有人真心实意地希望她的资质越高越好,但也多的是人不希望她太过出彩。她是大房唯一的孩子,如果分化成乾阳君,按理是要继承整个家业的,这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问题在于,她的娘亲是中泽君,实则是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的,但是因为父亲是招赘进来的,她得以随母姓,身份上也算是卫家长房的孩子,这样,到了她这里,她又有了继承家业的资格。 因此,卫家其他几房的心思便能理解了。如果她不分化成乾阳君,或者如果她的资质不是很好的话,其他几房便能以大房两代人都扶不起为由将大房的继承资格收走,这样,卫家财富便有可能落到他们手上。卫家曾祖卫信曾经是异姓王,是齐朝的开国功臣,卫家财富,可见一斑。 自然让人眼红。 所以,卫家有人要害她,这不出奇,卫初宴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她无意中发现,可能当年要她死的并不是卫家人,而是……赵家人。 [gl]重生之佞臣_第4章 赵家……天家! 天家的眼里是容不下一个非皇族的绝品乾阳君的,从古至今,每一名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绝品乾阳君,几乎都生在乱世,甚至有人直接以一力挑起了乱世,而他们,又通常是开国的君主。 所以,天家怎么容得下她! 前世,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即便后来卫初宴恢复了绝品的资质,也从来不在人前显露,时人都说尚书令卫大人谦和中正、满腹经纶、容貌昳丽,却也总忍不住加一句可惜是个下品乾阳君。人前人后,这样的声音总会传入她耳中,对此,她也无法说些什么。 即便她自己是忠于齐国皇室的,但匹夫怀璧便有罪,既然她是绝品资质,那么她便不能活。 想到天家,卫初宴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赵寂。 如今在位的是高祖的孙子,死后谥号“文”,便是后边人们常称的齐文帝,赵寂是文帝的十一皇女,也是文帝驾崩之后继位的帝王,若是一切都按着前世的轨迹走下去,应该就是这样的。 说起前世……不知道自己死后,赵寂怎么样了。对内,没了她卫初宴,赵寂不再受掣肘,大约能好好敲打群臣一番。在外,废太子之乱又被平了,几年之内齐朝都不会有动乱,赵寂有手段有决心,大约能趁着这段时间收束本应属于帝王的权力,真正地将朝臣拿捏在手里。 这些事情做完,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削藩! 不知道这件事,赵寂能不能办好呢?想来还是可以的,只是……也会很难吧。 形势不饶人,若是能再晚几年就好了,至少让她帮赵寂完成削藩,至少啊…… 前边的路那么难走,她却没有陪着赵寂一起走完,想到这个,她有些难过。 还有啊,她好想赵寂啊。 刚刚重生那会儿心中满是疑惑,后来又忙着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加上她心中隐约有些排斥去想赵寂,便真的将人抛在了脑后。可如今一想起赵寂,眼前浮现的又全是那个人了。 其实在牢里,她除了想外面的局势,想卫家可能的下场,便是在想那个混账了。 那个混账…… 幽幽叹息一声,卫初宴又想到,此时在皇宫里,应当也有个赵寂吧。 赵寂比她小两岁,现在应当也是处于儿时,小时候的赵寂是什么模样呢……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前世的教训太过惨烈,这一世,她不想再入仕了。大约……也遇不上赵寂了吧。 那个霸道地强迫她、狡猾地勾着她,又偷偷地拿走了她的心的无赖帝王啊。 不会再遇上了。 把手中不知何时写满了赵寂名字的纸张丢进纸篓,卫初宴的心有些乱,她强迫性地告诉自己现在不应该再想赵寂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到来的开蒙。 开蒙即是分化,分化便意味着,很可能有人会来杀她。 虽说有了提防之后她应当不会中毒了,但是对方毕竟是天家,可用的手段不知凡几,她现在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想要凭着自己一人之力躲开各种暗算其实不太可能,但是寻求长辈的帮助也不太可行,她现在如果去跟她爹娘爷爷说自己会分化成绝品乾阳君、然后还有人会因此对她下毒……还是算了罢,她不想被长辈唤来的大夫检查是否烧坏了脑子。 因此,还是得在源头做文章。 如果一开始,卫家的卫初宴就只是个中级的乾阳君,那么还有人会对她产生忌惮么? 应当是没有的。 正巧,隐瞒真实品级这种事情,卫初宴前世已经做惯了,那个药方她也早已烂熟于心,其中有几味主药十分珍贵,但是若是没记错的话,她娘的私库里是有的,如今只需要去她娘那里翻一翻,再找个时间偷偷溜出去把其他药抓齐,骗墨梅帮她熬来吃就好了。 同样的药,前世的药效是将她压制到中品到下品的级别,这一世应当也是差不多的,不过这种药要在分化以后喝才有效,这便意味着,她得瞒着众人偷偷熬过分化,不能让人第一时间看出来她的品级。 还需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奶寂下章或是下下章就出来了,初宴得长大一些。 关于古代的计量单位,你们不要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我解释一下,古代一两差不多就是15.5g左右,一斤是十六两,约250g。理解不,其实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你们把我说的一斤看成现代的半斤就好了,所以不算很夸张的。 第四章 离家 卫初宴十岁这天,卫家设了宴会,邀了些同卫家相熟的人家——多半是些官员、勋爵——来参加。宴会规模不小,这是对她这位长房长女的重视,换做另外的兄弟姐妹,即便是十岁生日,也大约只是在那一房吃顿家宴、收些长辈的礼物便了事。 她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免不了被一些长辈叫去说话,一天的时间里,大多时候她都乖巧的站着或是坐着,装作很认真地聆听的模样,只需偶尔答些话。 这一天初宴穿了身浅红为底、绣着大片紫牡丹的曲裾,因为还未成年,头发被墨梅用红线整齐地扎成小辫,柔顺地披在背上,发间一朵珠花十分可爱。她的身上挂了针工精巧的小香囊、通体雪白的美玉,脖间一把精致的小金锁。搭配的很混乱,但是放在小孩子身上便不显得突兀,隐约还有逼人的贵气。她的眉眼也是极精致的,脸上稍微有点肉感,这是婴儿肥还未完全褪掉的关系,实则令她看起来更加讨喜,加上她表现的乖巧,因此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喜欢拉着她多说几句。 这些人,大部分卫初宴都是记得的,这位夫人的丈夫日后将要升迁、那位大人以后会牵扯进一桩冤案,数年后才平反、这家的嫡长女长大以后看上了青楼的姑娘,将其偷偷养做了外室却被家里凶悍的正室知道了……诸如此类的事情随着客人的问话而在卫初宴脑子里过了个遍,因此她倒也不觉得烦闷。 这些事情……以后也可以利用一二,具体该如何运作,还得看日后的情形了。 初宴有些无奈,她大约是闲不下来了,前世习惯了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操心,如今重生回来,也还是习惯性要去思索。 同见到别家人的轻松不同,遇上自家的长辈的时候,初宴便总会觉得有些烦闷。 自己的爹娘自是不会给她这种感觉的,娘亲只是话多一些,早上拉着她说了两刻钟的话……但其实她是很喜欢的。还有啊,听墨梅说,她的这身衣服和配饰是娘亲挑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因此虽然太过“喜庆”了,她还是乖乖穿上了。爹爹没同娘亲一样一大早便来她房里,不过等到她见过外公,爹爹也拉着她在园子里说了些话,安慰她她一定会分化成乾阳君之类的,不要担心云云……很含蓄,但她也明白爹爹是为了让她高兴。 爹爹大约是听到了外公对她说的,希望她一定要分化成乾阳君的话,担心她会有压力吧? 至于外公……外公对她的期望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老人家太执着于卫家过去的荣光了,如今也已钻入了死胡同。 她的曾外公是开国功勋之一,也便是曾经的平南王,是开朝的六位异姓王之一。外公的名字原本不叫卫平南,但曾外公被封为交州的平南王后,便为他的长子改了名字,因此外公总是很骄傲,因为这名字算是一种荣耀。 只是后来,异姓王们“反迹频出”,平南王从中嗅到了危险,便自己上书请求削爵,高祖不允,平南王再上书,高祖再驳回,平南王不气馁,递了第三道奏疏。与此同时,朝野上也开始有一些声音支援平南王,高祖才假意心痛了一番,准了他的请辞。自那时起,卫家不再是交州的王族,但卫平南又被任命为郁南郡守,辖下十六城。 交州另外两郡朱日郡和桂柳郡则另设了郡守。 曾祖削爵后没几年,另外几个异姓王先后起事,皆被剿灭。 至此,齐朝没有异姓王。 当年那些异姓王究竟有没有造反,是个没人敢去议论的问题,而那些曾经嘲笑过平南王放弃了已到手的富贵荣华的人在数十年后,倒也不能不赞一声平南王的睿智。 但是……平南王的儿子卫平南不甘心啊。他虽做了郡守,但心中,向往的始终还是王族的荣华。 前世,他最终领着卫家投靠了废太子,为废太子起事提供了庞大的银钱支持,也直接导致了卫家后面的覆灭。 [gl]重生之佞臣_第5章 这一世,她一定要打消外公的这个念头!废太子那艘船,是一艘注定沉没的船只,任何上了这艘船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随船一同沉没。 除了爹娘和外公,家里其他的那些长辈则不那么友好,或是说,他们表面上也十分友好,可是内心却巴不得她分化成坤阴君或是干脆不要分化。有时候看着他们掩藏在慈爱眼神后的算计,初宴只觉得可笑。前世,这些人也是算来算去、争来抢去,可最后又如何呢? 不都死在那场叛乱中了吗? 宴会过后几月,年关到了,又过了两个月,树木开始抽芽,枝头泛起新绿,卫初宴找了个借口,带着几个奴仆去了乡下的庄子,静静等待自己的分化。 在庄子里呆了整个二月,她没有分化。期间,卫府有几封信过来,催促她回去。 三月,她没有分化。卫府来了几拨奴仆,奉命带她回去,皆被她打发掉了。 枝头绿意渐深,等到嫩黄的颜色被完全覆盖掉的时候,她爹亲自过来把她带回了府中。 ……她还是没有分化。 此后一年、两年…… 白驹过隙一般,第三年也匆匆到来了。 十二岁这年的春天,卫初宴打算离开郁南郡,去往朱日郡的榆林城求学。 卫家是有族学的,但是随着年岁渐长,没有分化的卫初宴其实已经很难在家中站住脚,叔伯们使的绊子不在少数,平时其他几房的孩子还偶尔来“欺负”她一下,她是不想同这些人计较的,忧心于卫家的日后,她这两年来,其实已经在暗暗为以后铺路了。 只是顶着个孩子身体能做的终究还是少数,但不管如何,种子已经埋下,且看以后发芽吧。 与此同时,真正将她从卫家排挤出来的,其实是外公的态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初宴分化的可能性在别人看来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她无法分化成乾阳君,也不能分化成坤阴君,这样的子弟在高门大户,几乎便是废物的代名词了。 因此,虽然外公表面上没对此说过什么,但当他开始收回大房的一些权力,其他人便从中嗅到了某些意味。 那是金钱与权势的味道。 便有人蠢蠢欲动了。 关于没能在那年二月分化、甚至拖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成功分化的这件事,卫初宴也十分无奈。随着时间过去,她本人也不再那么笃定自己会分化了,但除了一开始的疑惑、错愕,她其实也没感到有多么失落。 上辈子,她有这个资质却几乎等于没有,除了用来安抚赵寂之外……她似乎从没动用过自己的力量。 所以,现在突然没有了,其实真的也不是很受打击,只是偶尔想起来从前赵寂很喜欢她身上的梅花香,还是会感到失落。 不能分化,便代表身上不会有信息素了,这样便好像她和赵寂的联系又少掉了一些……她就快要找不到赵寂的痕迹了。 这总令她有些难过。 “这两年家里乱的很,你出去求学也好。朱日郡郡守是万贵妃的哥哥,听说那边很是太平,但还是多带几个小厮吧,时时注意安全才是。娘亲新给你做了两身衣服,你喜欢直裾的样式,想来会喜欢这两件的,对了还有……” 临行前,娘亲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初宴乖顺地听着,心中充满温暖的同时也会感到担忧。 “这些事情下人来做就好了,娘亲你身子弱,得好好调养才是。” “没事,如今大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外祖他……罢了不说了。出门在外,爹娘不在身边,你要学着看顾好自己。” 怜爱地摸着女儿的脑袋,气质温婉柔和的女人一边红着眼眶嘱咐着她,一边偷偷楷掉眼角的泪珠。 装作没有看到,卫初宴把脑袋在娘亲手心蹭了蹭,突然的也有了泪意。 其实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娘已经重病缠身,终日缠绵病榻,春日没过便没了。 但是这一世,她娘除了身子稍微弱一些,没有其他病症。 这其中固然有卫初宴两年来不动声色的调理在,但是一大部分原因,在卫初宴看来,大约还是因为她不能分化。 前世,她分化成绝品乾阳君后,她娘便像是了却了平生的一桩心事,心口吊着的那口气消失了,也不如何在乎自己的身子,没两年就去了。而这一世,因着她迟迟不分化,娘亲心中牵挂着她,既担心她心中难过,又担心她给其他人欺负了去,因此反而越发的有力气,到了现在,娘亲的身体反而比从前好了很多。 这大约是她不分化的唯一好处了。 “阿婉,时辰不早了,再不走的话,宴儿到驿站都天黑了。” 这时,又去外面检查了一遍她的行李的爹爹过来了,见到这娘两还未说完,轻声催促了一下,虽然他在催,但那眼中也满是不舍。 “瞧我,差点误了时辰。宴儿你快走罢,到了榆林,记得捎信回来,那边若是有缺的,娘再差人给你送过去。” 卫初宴点点头,和爹娘道过别便带着墨梅和几个早已挑选好的小厮离开了。 当晚卫平南从郡守府衙回来后,有下人向他通报了这件事,让初宴去外郡求学是他的授意,得知初宴今天便走了,他点了点头,那张总是严肃的板着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只是走了一条猫狗。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不要方,就像芒果需要苹果催熟一样,你不长大肯定是少了一点点催化剂,我这就把她送到你那里! 第五章 贵妃 位于齐朝的南端,交州地区气候温暖、雨水充沛。交州现有的三个郡里,又数朱日郡最南。 卫初宴等人一路朝南走,穿过郁南的数城后,进入了朱日郡的地界,一路马车颠簸,她带了几卷书在路上看,偶尔在纸上做些推演,墨梅在一旁伺候她,常常对着她写的东西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姐的学问越来越高深了,写的画的那些奇怪的名字啊、图啊,墨梅都看不懂了。 小丫头时常这样想。 有时想事情想累了,卫初宴也会掀开车帘看一看外面。前世她没有到过朱日郡,十五岁之前没出过家门,十五岁之后直接往北方去了,去了国都长安。 她在长安任职,在长安生活,在长安遇上赵寂。 ……后来她死在了长安。 虽是同属于交州,但朱日郡的景致和郁南的很有些差别。卫初宴出郁南时,早稻正绿油油的,一阵风吹过,会将鲜嫩的稻草吹的如波浪般起伏,煞是好看。到了朱日郡的地界,稻叶却变了颜色,阳光一般的金色看得人暖洋洋的,稻子的身姿也不再挺拔,被饱满起来的稻穗压的弯了起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6章 路上休憩时,她听来自朱日郡的那个小厮说过,得益于湿热的气候,这里的水稻是一年三熟,同郁南郡稍微有些不一样,因此播种和成熟的时间也都不同。 全国也只有朱日郡是这样的。都说朱日郡富庶,这便是富庶的根源了。 每年不知有多少粮米从这里运出去,换成金银铜钱后,又源源不断地运回来。 就连朱日郡的官道,都要比其他郡县要多、要宽一些,卫初宴注意到,官道上压满了车辙,深深浅浅的痕迹刻在土地里,盛满了汗水与财富。 一路走来,初宴一行人也遇上过许多商队,他们一见到初宴这一队伍是好些穿着短褐、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乾阳君护送一辆马车,多半都会停下礼让她们先行。此时齐朝已开始重农抑商,真正地位低微的商人是不敢同这种一看便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勋贵子弟搭话的,但也有些人不属于商人,而是勋贵外放的管事,管的是是勋贵家的产业,这类人的腰杆儿还是直的,偶尔敢来搭些话。 其实要辨别哪些是纯粹的商人,只需看他们的队伍里有没有马便好。商人不得骑马穿丝,即便运送货物,也只能用驴车,不止是商人,寻常人家也是用不了马的,一匹马五千钱到两万钱不等,比奴隶还贵。 商人的队伍里通常插着各色镖旗,有些没插,但也雇了不少大汉护送,虽说朱日郡太平,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对于商人来说,他们的队伍仍然有被劫掠的风险,因此,此地的镖局事业也兴盛起来。 一路上经过大城小城时,她们一般会停个半天一夜,补充些物资,小厮们会洗一洗拉车的马,免得熏到小姐,至于他们自己骑的马,则一般不会想起做清理。这种时候,卫初宴常会带上一两个护卫出去走走,墨梅在身边,活泼地跑来跑去,拉着她看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也总是很有趣。 大多时候,她会对各地的风俗、特产做一个记载,前世她曾做过太仓令,协助大司农掌管农监,因此对于谷食钱财的事情很在乎。后来她升任尚书令,监管百官章奏,遇上各地说农事的折子,都会尽量将其留下递到赵寂面前。 农、商,是国之根本。前世,她想要辅佐赵寂开一个太平盛世,这一世虽是不打算入仕了,但是这些东西……还是记一记罢,日后……那人继位了,她就找个人代为上奏…… 一路看下来,卫初宴心中很有些感慨。 这么一块聚宝地,当年她的曾外祖说舍便舍了,其中魄力,可见一斑。 就连卫初宴自己,在见过朱日郡的繁华后,也忍不住叹息。 有时候,不亲眼看过,你总也不会明白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而一旦看过,才会明白那有多么令人难以舍弃。 她开始理解外祖的心情了。 只是,理解不代表赞同,若是舍弃这些能够换来卫家的安全,她觉得很值得。 “曾外祖真是个睿智而有大毅力的人呢。” “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墨梅我们到哪里了?” 外面传来鼎沸的人声,卫初宴以为到了哪座城的外面,一边同墨梅说着话,她一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随之进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脸上浮现了疑惑的表情。 时至傍晚,夕阳的余晖撒落下来,还巢的飞鸟身上镀了薄薄一层金光,它们优雅地挥舞着翅膀,发出悠长的鸣叫,渐渐没入远山的葱绿中。卫家马队面前的官道上,渐深的阳光里,有许多人马已经停下来休憩。累了一天的驴子、骡子得以卸了货物,嘴里的铁嚼子也被拿下来,此时正悠闲地吃着草料。商队里有人开始扎营,有人搬出了锅具,就地挖了坑,开始烧火做饭…… 官道两旁,便是这样一副各得其所的景象。 初宴有些疑惑,还有一阵子才会入夜,这些队伍竟是打算直接在这里休息了,不打算往前走了吗? 商人重利,往往也将时间看得很重,一路走来,遇上的几乎都是忙着赶路的队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松弛的商队呢? “应该是红水城吧,我看看,好像再过三个城我们就到了。咦,外面,外面这是什么情况啊?”听到小姐问话,墨梅翻开地图很认真地看了看,等到看到和目的地已经变得极短的距离时,显得十分开心,然后她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透过卫初宴撩开的帘子看向车窗外,也被外面的情况弄得有些疑惑。 “让小松他们去打听一下。” 商队的行为太过反常,出于谨慎,卫初宴命护送她的几人停下,唤了人过去打听消息。 那边小松找的是个大嗓门,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卫初宴有些怀念自己前世的体质了,这个音量,换做以前的她应该能够听的很清楚,但现在却只是勉强听个大概。 “贵妃省亲啊小兄弟……郡守有令,即日起朱日郡内大小城池从严搜查,过了申时就不得入城了……我们也想快啊,可是……你看,总之也没办法啦……损失……” 贵妃省亲?卫初宴抿住薄唇,大吃了一惊,神色变得凝重,小脸不自觉地板了起来,但因为脸蛋太过稚嫩了,看起来并不显得十分严肃,反而有些可爱。 本朝开朝之初,国风彪悍自由,的确是有省亲的说法的。但是随着礼法的完善,已渐渐杜绝了后妃出宫的可能,到得现在,其实已经不再有贵妃可以回乡省亲了。 前世,她也没听过这件事,不过当时她年少,还在玩花扑蝶、埋头苦读,约摸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无论如何,若是贵妃省亲的事情是真的,这位贵妃一定很厉害。 不仅极受文帝的宠爱,也极有手段。 说起来,娘亲好像提过,现任朱日郡郡守是万贵妃的哥哥,那么此次来省亲的,便是那位万贵妃了。 若是这位娘娘的话,倒也说的通。因为……她正是赵寂的养母。前世,正是她的缘故,文帝驾崩前指定默默无闻的赵寂继位,这在当时,震惊了许多人。 那时候,常有人感慨这位贵妃娘娘受宠的程度。 后来,等到赵寂长大,逐渐向朝野展示出一个帝王的手段时,这种声音才逐渐被压下去,而到了卫初宴死前,除了私人生活上的弊病之外,已没有人能拿捏日渐威严的年轻帝王,她是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一定会的。 眼前晃过一只手,卫初宴回过神来,跟着墨梅的手指望向回来的小松。 “小姐,据说是万贵妃回家省亲,朱日郡各地都戒严了,现在红水城的城门约摸已经关了,城外可供扎营的地方也都被占了,因此这些人就在这里歇下了。” “那我们也在这里歇一晚吧,你们再叫几个人去前面看看,确定一下。” 卫初宴沉吟片刻,吩咐道。 第六章 一日,三秋 因为是官员家眷,一路走来,卫初宴一行人多是歇在驿站里,但偶尔也有接连几天都在荒郊的情况,因此也备有帐篷。宿在野外时,小厮们会辛苦一些,他们得轮流守夜,确保卫初宴的安全。 几个小厮奉命前去探明情况,另外几人便开始一张张地扎帐篷,火堆也很快被架起来,逐渐压过来的暮色下,火焰静默地燃烧着,像是黑河中漂浮的花朵。 天气并不寒冷,燃火是为了煮食东西,也是为了震慑野兽。初宴带着墨梅在火堆边较远的一棵棕榈树下坐下,一直在忙碌的那些小厮轻车熟路地把一些行李堆放在帐篷四周,以期起到一个划分地盘的作用。 说是小厮,其实能被指派来护送卫初宴去榆林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卫府精心培养的护卫,不仅身怀武力,脑子也好使,几乎不会给人接近卫初宴的机会。 陆续又有几支队伍过来,到了晚上,官道两旁的野地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可见行商人数之多。当然,这里面也不全是商人。也有像卫初宴一样出门求学的学子,也有远游的、访友的或者回家的人。 这类人多半家境殷实,身边总跟着一两个奴仆或是书童。 [gl]重生之佞臣_第7章 人数多了以后,这块野地便显得不那么够用了,前边吵吵嚷嚷的,大约已经小小爆发过几场冲突,卫初宴派去探听消息的小厮已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差不多,红水城门已关,即便是皇亲国戚,也只得等明日开门。 那边的吵嚷没有波及卫初宴她们,但小厮们占的地盘不小,这块地方已经有些显眼,前后有过几人偷偷摸摸地跑来看,每次都是刚刚见到被拴在外围的那十几匹马,便识趣地缩着脖子离开了。 不过,安静没持续很久,用过晚饭后不久,来了一支车马喧哗的队伍。 约摸也是有权势的人家,领头的男人虽是管事的样子,却穿着绸缎做的袍服,样子也很是沉稳。见到这片野地聚集了这么多人,他指挥着队伍停了下来,冷静地同人探问了消息。此后,队伍在原地停了约一刻钟,有几个人影骑着马快速顺着官道来回,卫初宴猜测,他们大概是去看前面还有没有营地。 卫初宴也知道,前面不是没有空地,但是也都被占了,这地方离红水城已是很近,不出半刻钟便能走到,前边肯定也是堵着的。这支队伍人不少,若是要找个地方休憩,大约需要回头去找了。 回头翻过山头,走个十几里,路旁便有空地了。 不过……齐人赶路有忌讳,能不回头就不回头,卫初宴猜这群人约摸是不会掉头的。 不会掉头,那就…… 卫初宴唇角一勾,饶有兴致地看向那边。 果然,没过多久,那边走来几个男女,看样子都是乾阳君,其中有一个就是卫初宴刚刚看到的管事。他们大约是想来交涉的,不过,第一眼还是看到了被篝火映照的很清晰的马儿们,顿时,几人的脚步就有些迟疑。 大约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等到为首的那人下了决心,还是带了人过来,只是还没越过堆着行李的地方,初宴的身边便有几位侍卫按着刀站了起来。大约是没想到这边的人反应会这么激动,直接便要抽刀,对方停了下来,又开始犹豫要不要上前。 最终还是决定不要上前。 隔着行李,那管事拱了拱手,朝这边作了个揖,姿态倒真是摆的很低,果然是有求于她。 “去,问问他们的来历。” 卫初宴吩咐道。 初宴身边便走出一个人,过去同那管事交谈了一会儿。 “小姐,是榆林万家的人,有盖着万大人私印的文书,错不了。” 万家? 不正是万贵妃的母家吗? “他们可是要借地?” “正是,说是想借地方歇一晚。小姐,我们要不要借?” 此去榆林,卫初宴免不了得同那位万大人打好关系,如今一个好机会摆在眼前,初宴也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点头应允了:“你们把行李收一收,马匹也牵来这边吧,给他们划一块大点的地方。既然决定要借,便大气一点,我们这边今晚就少支两个帐篷,互相挤一挤罢。辛苦你们了。” 她指着几个地方比划了一会儿,把想法同小厮们说了。刚刚去同万家人交谈的小林连忙跑过去传达了卫初宴的意思,那管事果然很感激,远远地朝这边做了个揖,麻利地领着人过来收拾那被划出来的空地了。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 骡马的嘶鸣声、人们搬运行李的声音、火堆刚刚燃烧起来时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管事的呼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银铃儿似的笑声,笑声里有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 头上是静谧的夜空,周围是喧闹,却也是流淌着的人间烟火。初宴侧头远远地这忙碌的一幕,心情竟奇异般地放松下来,她淡淡笑了一下。 随着这个如昙花般美丽清雅的笑容展露出来,不远处的马车旁,一个刚刚下车的少女愣在了那里,一眨不眨地朝这边看着。 不同于自己这边的喧闹。那边被单独隔开的那个小空地里有着星光,月光,温暖的橘色火光……篝火之旁,穿白衣的女孩安静地坐着,周身的时光好似静止。 火在跳动,她在笑,明明是在动的,一切却又美好的仿佛静止。 脚步不受控制一般,她朝着女孩走了过来。而后……被女孩的随从拦下了。 那边有几人见到少女被拦,十分紧张地朝这边跑来,他们身上也带着刀,看样子,若是少女有什么事,他们也会立刻拼命。 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卫初宴猜测这少女应当便是这支队伍的正主了,从年岁来看,这大约是万大人的某个女儿吧? 大约是的,走近了看,她的面容同赵寂有几分相似。万贵妃虽不是赵寂的生母,却是赵寂的姨娘,同样,赵寂也同万家有血缘关系,所以这人如果真是万大人的女儿,应该和赵寂是表姐妹关系。 这牵扯到文帝的一桩“风流韵事”。当年,文帝实是先封了赵寂生母为贤妃,后又召了赵寂生母的妹妹进宫,便是如今的万贵妃。 姐妹共事一人,放在民间是要招来流言的,但是放在帝王家,却传成了佳话。 后来贤妃病逝,万贵妃膝下又没有儿女,陛下便让赵寂养在万贵妃名下,让赵寂唤她一声母妃。一则为了万贵妃多个倚仗,二则为了赵寂不至于没人教养。 “更深露重,要来烤火吗?” 许是因为此时的心情难得的轻快,许是因为那张脸有几分像那个人,卫初宴破天荒地开口邀请,话落,身边的墨梅首先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这是自家的小姐。 丢人!卫初宴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那女孩走过来,墨梅难得机灵一回,给她也铺了一块厚布,方便她坐下。 闲闲聊了几句,卫初宴得知这女孩名叫万清鸢,如她猜测的那样,是万昭华万大人的女儿,本来是在离此地数十里的岩城为家人礼佛祈福,哪知姨母回乡省亲,这才匆匆赶回来。 错过了时辰,即便她爹是朱日郡郡守,也是没人敢给她开城门的,因此也只得在这边将就一晚。 初宴也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了她,知晓她是郁南卫家的人,万清鸢起先有些讶然,随即又亲热起来,热情地同她说了好些话。 只是眼神中偶尔会泄露出一丝怜悯。 看来她“废物”的“好名声”已经传到朱日郡来了,卫初宴心中苦笑,面上也只当做看不到,微笑着同万清鸢聊天。她能看出来,这位万小姐被保护的很好,一派纯洁天真,也被教养的很好,说话做事,都有分寸。 卫初宴饱读诗书,除了名家大作,其实也杂乱地看了些野书,肚子里很有些好玩的故事,她捡了些小女孩儿会喜欢的事情说给万清鸢听,不只是万清鸢,墨梅也在一旁听的入神。 无论这一世的年岁有多小,她的心中,终究还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大人的,此时看着这个长得和赵寂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心中起了亲近,便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小妹妹去看了。 给她讲故事,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顺手为之的。 不过,有些情绪压抑不住,她同万清鸢交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盯着万清鸢的脸看。 那人不在,她只得在别人身上找些那人的影子。 聊作慰藉。 ……不得慰藉。 [gl]重生之佞臣_第8章 晚风渐起,蝉鸣声清越地响起来,鬼使神差的,卫初宴伸手揉了揉万清鸢的头发,眼里突然涌现出一些万清鸢不懂的落寞。 有一瞬间,万清鸢觉得初宴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卫初宴不知道万清鸢如此敏感,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总该同过去道别的。 知道。但是不舍得。 什么东西梗在喉间,她很想发泄一下,正巧有歌声远远自另一边的营地里传来,想来是哪家的女孩在玩耍。初宴听了一会儿,同万清鸢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时人重文,爱好风雅,官员勋贵们常常会听些小曲,做几首诗,兴之所至,有时还会亲自唱上两曲。 前世,卫初宴也颇擅音律。 随便在火堆里抽了两根木头,卫初宴清了清嗓子,以木头相击,敲打着节拍,找着调子。片刻,伴着清脆的击打声,悠扬空灵的歌声响起在了夜色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 刚起了个开头,万清鸢便听出,这是《子衿》,女子思念情人的歌。 韵律是既定的,家中的乐师也唱给她听过,但不知为何,同样一首歌,由这个初宴妹妹唱出来,竟有种无尽的哀愁在里面,就好像她曾亲生经历过与这个郑女同样的思念。 大约是天赋吧,或是因这乐声太过美丽了,才会让她产生这么真实的代入感。卫初宴……这个人她其实是听过的,十二岁了还未分化,在勋贵家也是头一份,大家都知道她……她如何会经历过感情呢? 那应当只是自己的错觉。 认真地做着分析,虽然自己好似很有道理,但是万清鸢的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丝酸味。 这时初宴唱完了,手中的木节转了个调子,唱词也随之转变,变作了《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诗是短诗,初宴唱的很慢,韵律是十分优美的,歌声也是万清鸢平生仅见的澄澈温柔,只是……好似还是有若有若无的悲伤在里面。 卫初宴继续唱着歌。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从重生到现在……有多少个一日了…… 有……多少个三岁了? 她该去放下了。 这曲唱罢,敲击声开始减弱,万清鸢偏头看去,见到穿着纯白襦裙的少女坐在那里,不知何时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股脆弱,月光浮动在她周围,显出一种孤寂冷清,让她看起来,像极了易碎的莲花。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万清鸢觉得自己也跟着她难受起来,她想要安慰初宴,话没出口,又见到她眼中显出了一点坚强,随即,她身上那种脆弱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之前那副温和浅笑的模样。 刚刚那一幕……是错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胡思乱想了卫大人,你的奶寂正在赶来的路上,想放下?不存在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要方,我能苟住的,别打别打,打洗我谁来给你们加更嘛……嘤嘤嘤。谢谢小甜豆投的深水鱼雷,我今天加更啊,唔……来,奶我一口,这一章已经四千字了,你们知道再写一章有多辛苦吗,快留言奶我一口。) 第七章 相见 应万清鸢的邀请,第二日,初宴等人加入了万家的队伍,一路同行。万清鸢时而跑到她的马车中,和初宴愉快地交谈,马车不大,多了一个人便显得狭小了,墨梅便时常跑到外边坐着,渐渐的,和外面赶马车的黝黑小厮熟悉起来。 出于礼貌,万清鸢过来的时候,初宴往往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她知道这姑娘喜欢听些奇闻轶事,便常拿故事打发她。有时万清鸢也会拿一些点心过来,她约摸是十三四岁,还是贪嘴的年纪,以己度人,觉得初宴也会喜欢吧,因此每次拿过来,还有种给要好的朋友分糖吃的感觉。 于口腹之欲看的十分平淡,大多时候,卫初宴只是浅尝辄止,大部分的点心,都进了墨梅的嘴里。 因此,虽然时常需要避让出去,但是对于万清鸢的来访,墨梅倒很欢喜。 因为赶着回榆林接驾,车队走的很快,一路上也再没遇上不能在关城门前进城的事情,没出几日,她们便到了榆林城。 城门两排兵卒抓着长矛白杨般立在那里,目光锐利地盯着过往的人们,一旁,有人专门盘查进城和出城的人,严进宽出。饶是加派了人手,因着搜查太细致的关系,速度也快不起来。等候进城的人们排了长长的队伍,时不时有人被赶出来,丧失了在这几日进城的资格,哭天抢地的……旁边还专门开辟了一条空地,用以检查商队驼来的那些物资。 一路走来,其实已经看过不少类似的场景,紧张的气氛也有,却都没有榆林这么明显,看得出来,对于万贵妃的到来,本地大小官员皆是抱了十分的小心的。 万清鸢与卫初宴自然不需要排队,本地守城的兵将原本就认识万家的车队,如今远远见到她们过来,便有兵卒跑过来牵马问候,殷勤地拿了文书,到城门吏那里走个过场。 原本可以直接跟着万清鸢进城,但初宴还是让随从递了一份文书过去,那边检查过文书,朝她行了礼,很快也放了行。 大约过不了多久,郁南卫家长女已经到达朱日郡的事情,便会被人以一种不太正式的方式传到万郡守的耳中了。 这自然是不够的,过得几日,她还得上门去拜访,传达一下卫家的善意云云。 贵妃省亲……万家闭门不见也是可能的。总之先递帖子吧,来日方长,对于这位世叔,她不能怠慢。 在城门口和万清鸢道了别,一行人没有走出多久,一个模样有些精明的女人迎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厮,腰间挂着卫家的腰牌,约摸就是此地的管事了,卫家削爵后,虽然不再受交州赋税供养,但是家业依旧是很大的,在许多地方也有产业,这些产业多是由家中的奴仆管理,一些重要的城池里还有卫家的别院,外放了管事去管理。 这管事约摸是在城门蹲守了好些天了,接到人以后一副轻松的模样,她的笑容有些世故,却不让人觉得反感,是那种很适合同人打交道的人。 心中清楚,这个名叫李红的管事将会是她在此地的管家。去往府邸的路上,卫初宴同她聊了一些事情,听她说了生活上以及书院方面的一些事情后,询问了她什么时候去拜会万郡守比较合适。 同初宴的猜测一样,李红建议她还是等贵妃省亲之后再行拜会,左右她将要在榆林城呆上好几年,日后有的是时候来往。 虽是别院,奴仆也有数十人,主家不在,这些人多做一些养护的事情,如清扫别院、整理屋子之类,护院的仆役少,初宴带过来的这些人便自然而然地填补了上去。 其他有些琐事,例如卫初宴的私物的摆设之类,李红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小半天,便指挥人做完了,很令人省心。 颠簸数日,终于到了榆林,当夜歇息的时候,疲惫感小山一般地压了过来,初宴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往后的几日,也一直在府中静养。 直到这一天,万家差人递了帖子来,请初宴过府一叙。 十分令人意外。 [gl]重生之佞臣_第9章 “那位娘娘是初八到的榆林,万家众人忙里忙外的,听说郡守大人也好几日没去过郡守衙门了。贵妃省亲,向来是不见外人的,万家这段时间应当不怎么会见客才是。不知为何,竟来请小姐你过去。” 慎重的给卫初宴挑着去万府要穿的衣服,李红看起来也满是疑惑。 “要穿这么正式吗?” 私服一事,前世今生都有人替卫初宴打点,因此她自己不太懂这些,不过,穿的这么正式,记忆之中,也只有寥寥几次。 万郡守同外祖是平级,虽然如今对方还有国舅的身份,但她卫家祖上也算是王族,若是她这边表现的太过谦逊,其实也算是无形之中让卫家矮了一头了,不太合乎礼制。 细心地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挂在初宴腰间,李红轻声解释道:“去见万大人自然不需要这样,但是贵妃娘娘也在万府,虽说天颜难见,但就怕有个万一,到那时,便是小姐失礼了。” 卫初宴听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轻轻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 她的身份其实十分尴尬,如今,卫家实是已经不怎么承认她这位继承人了,说是出门求学,不如说是流放,此中关节,那位万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此时会主动邀她去府上拜会,实则已是恩惠,绝不可能再将她引荐给万贵妃的。 这次,李红定是在做无用功了。 卫初宴这次猜错了,其实想见她的,反而是那位万贵妃。 这事与万清鸢有关。 那日,卫初宴一行人进城没多久,万昭华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于这位世侄女,郡守大人不是打算视而不见,但也没想过要给多少注意。不过,向来宠爱的三女儿回家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女儿竟意外同那卫家的长女熟识了,卫家那孩子还小小帮了女儿一把。 这倒有些有趣。 贵妃回乡既是省亲的,便不会时时端着架子,大多时候,其实还是以万家女儿的身份同她的这个哥哥相处的,对待子侄也都是一概的怜爱。因此,最初的拘谨过后,万家人也会小心同贵妃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原本这与卫初宴也无关,只是,侍驾时,万清鸢到底没忍住,多提了卫初宴几回。 言语之中俱是夸赞,次数多了,万贵妃便起了兴致,让哥哥差人拿了名帖,去把那孩子请来给她看看。 换好衣服,梳好发髻,初宴带着墨梅,乘上马车往万府过去,到了那里,见到府门已经换成羽林军把守,她递了名帖,过了片刻,才有人过来引她进去。 在万府曲折的道路上行了一刻钟有余,穿过假山、庭院,卫初宴被引入一间亮堂的屋子,屋内摆设十分简单,但是因着摆件都十分名贵而显得很大气,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做的山水图,这屋子还有个内室,被玛瑙做的帘子遮住,不知有没有人。 初宴只是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仆役既然只将她引来这里,就说明里面不是她能进去的,她安静站在屋内等着。 约摸等了两刻钟,才有人进来请她坐下,又给她奉茶,与此同时,内堂里,也和卫初宴一样静静呆了半晌的万贵妃轻笑几声,同哥哥说着话。 “清鸢那孩子说她新交的这名小朋友很沉稳的时候,我本是不信的,十一二岁的孩子罢了。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输了。卫家这孩子如此沉稳,实是难得。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可惜。” 卫初宴来之前,万昭华便把她的情况同万贵妃说了,此时贵妃可惜的,自然也是她不能分化。 不能分化,作为一个女子,几乎也丧失了做官的可能,即便凭着家中势力混个一官半职,也几乎没有上的可能。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看这孩子眼神清澈,光明和煦的很,约摸也已经看开了,听人说,她来榆林是为了求学,也算上进,她是卫家长房长女,从小受的约摸就是治学为官的教育,如今不能分化,怕也不会同那些孩子一样选择嫁人,而是还在继续求学。” 隔着帘子扫过初宴几眼,见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茶,神色放松而不轻浮,万昭华心中的赞许更深了。 “还是哥哥看人深刻。我看这孩子面若桃花,眼藏秋水,小小年纪已有了风流气韵,若不是早知道,我真会以为她是个小乾阳君呢。” “这孩子是长得十分美貌。” 慵懒地调笑几声,万贵妃放下茶杯,身后便有宫女递上一张帕子,她擦过嘴,指了指帘外:“哥哥你去考考她,看看她学问如何,寂儿缺个伴读,若是这卫家丫头腹有诗书,我倒想考虑一下她。” 说罢,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身边那个一直很好奇地望着卫初宴的那个小女孩儿的额头:“寂儿,你也去,跟着舅舅去看看人家小姐姐课业有多好,也好叫你羞一羞。” 年已三十,这位集文帝的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却还有着少女的天真,她促狭地笑着,眼波流转间,有着极妩媚的风情。 赵寂被她挤兑的小脸泛红,板着小脸跳下椅子,抿唇朝母妃施了一礼,跟在舅舅后面走了出去。 刚才起,里面就隐约传来人声,如今初宴看到有人从内室里走出,并不意外,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但当目光绕过前边的这个微胖的大人,看向后面时,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了,要谢谢丈母娘的神助攻啊(明明是情敌的神助攻啊喂……某万姓少女哭晕在厕所) 阿宴,你穿的这么正式当然是要见媳妇的啊。 明天要赶榜,大约也是会双更的,中午的时候你们可以刷新下,兴许和今天一样更的早。 今天是肯定不会有第三更了,第七章 写的匆忙,我会修文,所以如果你们再看到更新,就都是伪更了。 日常求评论。 第八章 不要她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身上有些地方隐隐作痛,痛入骨髓的那几个地方,是前世大理寺那帮人上刑最重的地方。 初宴紧盯着万大人身后。 跟在万大人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小女孩儿。 锦衣华服,她穿着天家才能使用的正红色,衣上绣着生动的龙纹,腰间挂着稀世的美玉。因着还是个小孩子的关系,头发只是被穿过一个小小的金环,高高束起来,浓密的发丝垂落在肩背之上,看得出经过了极细心的养护,柔顺黑亮,丝毫不见蓬松。 是赵寂。 同记忆中那个常常一脸冷凝地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不同,眼前这个小赵寂,身上还没有显露出日后的那种天子威仪,但周身流淌的贵气仍然有些逼人。她可能是在生气,卫初宴一看就知道了,长大以后的赵寂也有这个习惯,生气时会紧紧抿着唇。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生气的话,其实很好哄。 是什么人惹她生气了么?卫初宴忍不住去猜测。 卫初宴的失神是显而易见的。 这令万昭华有些意外。从刚刚的情形来看,这孩子性情沉稳,刚刚等了那么久也不急不躁的,如今人来了,她怎么反而有些怔愣呢? 他不由伸手捋了捋胡须,心想自己长的和善,也不至于把人吓到。 不过很快,他发现人家小孩儿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赵寂。先是直直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好像意识到什么,那孩子忙低下了头,首先,却不是朝他,而是朝着赵寂行了个礼。 万昭华被这卫家小孩展现出来的聪慧惊了一下,黑粗的眉毛随之上挑,又极快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隔着一张帘子,万贵妃支着脑袋,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gl]重生之佞臣_第10章 不简单啊,不简单。 虽说都知道她回乡省亲,但寂儿同行一事,却是被严格保密的。况且寂儿是跟在昭华之后过去的,换做其他人,应当会把寂儿当做是万家的哪个孩子,即便赵寂的衣着已经超出了一般勋贵的范畴,但既定印象在那里,很少有人会立刻转过弯来。 但是卫初宴做到了。 短短一个照面,这卫初宴便能判断出赵寂的身份,这是第一个不简单;认出了赵寂的身份,还能冷静下来朝赵寂行礼,执的还是臣子礼,这是第二个不简单。 此外还有一个,那便是这孩子可能也清楚赵寂此时本来不该出现在榆林,贵妃省亲,可没有将皇子皇女也一同带出宫的先例,因此她只是行了礼,却未在称呼上把赵寂皇女的身份点出来。 小小年纪,短短时间,能做的这么好,真是聪慧极了。 若说刚才是戏言,那么现在,万贵妃倒真的想让让卫初宴给赵寂作伴读。 学问是次要的,天下治学之人颇多,能够治国的人却少之又少,眼前的卫初宴,无疑便是后者。 这么好的一个苗子,若能从此刻开始培养,日后定会是赵寂的一大助力! 不知道万贵妃已经悄悄把卫初宴定下来了,万昭华此刻正按照她的意思,考较卫初宴的学问,赵寂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两条腿还够不到地面,却板着小脸,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听着初宴流畅地回话,纯黑的眼睛扫来扫去,不时扫到卫初宴的脸上。 万昭华问的问题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是很难的,但是在初宴看来,却又十分简单。她极力收敛着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回答不超出同龄人的学识,一旁赵寂的存在极大的干扰了她的思维,令她不能掩饰的特别完美。 这番表现落在万昭华眼里,便是这孩子学问尚算中规中矩,不过偶尔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万昭华看向一直静默坐在上面的小殿下,见她仍然冷着一张脸,便认为这个卫初宴没入殿下的眼。 想来有些可惜。 正可惜着,隔着一个帘子,万昭华隐约见到万贵妃朝他点了点头。 能将一郡治理的繁华昌盛,万昭华自然不是什么草包,此时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知道,既然妹妹做了决定,那么小殿下的意思,也就不算意思了。 所以卫家这孩子倒真有了一场造化。 “初宴小小年纪竟已有了如此学识,着实令人惊讶。”既然要笼络人,自然先从夸奖开始,因此,心中的“不错”说出口来便直接变成了“令人赞赏”。 万昭华微笑着看着卫初宴。 初宴心生疑惑,但她脑中是一团乱麻,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不对,但让她具体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好在如何应付师长的夸赞她是知道的,谦逊便好。 她贬了自己几下。 万昭华微笑着听她说完,又夸赞几句,接着问道:“初宴此来榆林,是为求学吧?” 卫初宴点头应了。 万昭华抚须大笑起来:“榆林偏远,初宴在此虽能学到些学问,但终究还是差些,初宴有没有想过去个大点的地方?” 卫初宴更是疑惑,这位万大人怎么这么关心她的学问,先前考较她也就罢了,大人们时常喜欢做些这种事情,但是像这样直接说别人家小辈该换个大点的地方求学的,这还是第一吃见。 僭越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人家爹娘都不管这个,你一外人操什么心呢? “回世叔,榆林虽然偏远,亦是大城,书院先生皆有积累,又有万叔叔您在这里,初宴能学到的已是用之不尽了。” “榆林虽好,可比起长安来说,差的便远了,先生同长安城中的大儒比起来,更是云泥之别。正巧,贵妃近来在为咱们小殿下挑选伴读,初宴,万叔叔这么说,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虽是询问的话语,但是万昭华笃定,这么好的机会,卫初宴不可能不去抓住。 皇家子嗣单薄,今上如今存活的十六个子女中,仅有五个分化成了乾阳君,赵寂虽是其中年纪最小也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但既然是乾阳君,日后便至少是一地的王,若是做了赵寂的伴读,日后在她的封国里,必是大有可为。 卫初宴已没了继承卫家的可能,也没了正常入仕的资格,那么,如今这个位置,便成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心中十分笃定,万昭华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卫初宴的回答,反而见到那张青雉的脸上逐渐显露出为难。 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不立刻答应,在这里想些什么呢?难道还抱着分化的希望吗? 都已经十二岁了,哪里还有可能呢? 眉头皱了起来,之前倒没看出,这孩子竟是个固执的。适当的固执是好事,这样的人往往比较忠心,可若是太过固执,便不好掌控了。 万昭华的暗示初宴听的很明白,她几乎是立刻便想拒绝的,之所以显得很犹豫,其实是为了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赵寂只是出现一下便大大的扰乱了她的心神,做了伴读以后会日日陪在赵寂身边,她哪还能静下心来? 况且……教训在前,她早已决定不再入仕,也已决定要放下前世了。 不能再同赵寂产生牵扯,一定不能。 这样想着,她朝万昭华行了一礼,打算开口拒绝。 万昭华看出了她的推拒,惊讶于她真能拒绝这个诱惑,但这个拒绝并不让她显得聪明,反而让人觉得她很愚蠢。 他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茶还未凉,初宴,喝口茶再说吧,事关前程,多考虑一会儿也是好的。” 出于惜才的心思,万昭华截住了卫初宴的话,意味深长地劝道。贵妃就坐在里面,若是初宴此时开口拒绝,怕是就得不到一个好印象了。 “我不要她。”这时一道宛如黄鹂出谷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有些冷凝的气氛。 卫初宴极快地抬起头看了赵寂一下,在接触到她纯黑的眼睛时,被她眼睛里的冷漠刺了一下。 重新低下头,那一刻,卫初宴也不知是轻松还是难受。 “十一殿下——” “我说了我不要她!”直接打断了万昭华的询问,这位相貌稚嫩、声音也还有点奶气的小殿下以一种不容人质疑的语气宣示了她的意思。 这么小,气势已然很足了。换做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孩子,在面对突然出言的赵寂时,也许会被她突然涌现的冷厉给吓到,不过卫初宴显然不在此列。不提前世她见过真正的帝王之怒,那比这吓人的多,即便只说现在,她其实能看出来,赵寂不是真的在生气。 [gl]重生之佞臣_第11章 身边刮过一阵风,一双绣着金线的靴子从卫初宴眼前晃过去,帘子被用力掀开,赵寂走了进去,一串串的玛瑙贝壳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正如卫初宴此时纷乱的心情。 顾不上卫初宴,万昭华立刻也跟了进去,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再出来,便是送客了。 给赵寂当伴读的这件事应当也不了了之了。 第九章 冲突 傍晚。 万府,荷池,结构精巧的凉亭里。 万贵妃和万昭华在下棋。 贵妃执白子,此时那棋盘之上,白色已经渐渐盖过了黑色,显出一片大好的形势来。 “娘娘的棋力又进步了。” “宫里闷的很,每日也就这些消遣,不像哥哥,很久没有摸过棋子了罢?” 棋盘之中厮杀激烈,凉亭中的气氛却很平和。贵妃同国舅说着话,从胶州本地风土聊到朝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到了这二位的嘴里,却像是没什么大的差别。 帝王的餐桌上有稻米,也有城池,便是这个道理。 下人是都屏退了的,贵妃自长安带过来的羽林卫也都只是远远守在凉亭周围,因此,贵妃偶尔还会同兄长抱怨几句陛下的不是,万昭华听了,便哈哈笑上几声,轻巧地带过去。 聊着聊着,两人又提到了卫初宴。 “那孩子挺有意思的。” 把玩着白玉做的棋子,万贵妃神色之中有些慵懒,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卫家这孩子,聪慧是聪慧,可惜太不懂变通,才问也一般,性子虽很沉稳,却还是差了点。” 提起卫初宴,万昭华还是忍不住皱眉。今日她虽没明确拒绝自己,但也已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愿,当时若不是小殿下先拒绝了要她,恐怕天家的脸面就要被卫初宴下了。 “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处事不够圆滑,可以理解,也可以教导。天生的机灵却不是谁都有的。我看这孩子就很好,至于学问方面,做伴读的,若是才华太盛,便如星星盖过了月亮,于月亮并无裨益。” “娘娘的意思是,还是看好这卫初宴?” 万昭华有些意外。 “一开始,你不也很看好她吗。” “可是小殿下不喜欢她,我怕殿下会因此厌学。” 闻言,万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素手掩唇,吃吃笑了起来。 “寂儿啊,可是很喜欢那孩子呢。” 万昭华执黑的手停在了空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哥哥,今日若是那卫初宴出言回绝了,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虽不至于危及自身,但也会同万府产生芥蒂,远一点说,还得罪了万贵妃,得罪了十一殿下。 她还要在榆林求学,身为此地郡守的万昭华随便做些什么,都足以让她吃够苦头了。 万昭华恍然大悟:“娘娘是说?” “寂儿聪明着呢,哥哥能看出来卫初宴的推拒,难道她会看不出来么?” 万贵妃颔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逐渐冰冷了起来。 “聪明一点是好事,这是哥哥家里,没那么多避讳。可是哥哥你也看到了,寂儿总是太过心软,这一点……和五姐是一样的。她没见过人间残酷,总希望大家都过得好,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哥哥,寂儿这样,我不放心,她总要长大的,太子才长她四岁,都能端着棋盘面不改色地敲破那中山王太子的脑袋,把人活生生砸死……我这次将她带出来,想要让她见识一些东西。那卫初宴,能用便用,不能用,就让她做第一个罢。” 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围死一片蜿蜒的黑子,万贵妃的脸上,此时已是一丝笑容都找不到了。 “真要对卫初宴下手吗?卫家那边,也不怎么好对付呐。” “你真当她来榆林,单单是为了求学吗?郁南便没有教书先生吗?她会出现在这里,只会说明一件事,郁南容不下她了。卫平南那老狐狸,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卫初宴一个不能分化的废物,他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如此,便没人占着卫家长房长孙的位置了。” “就她吧。有点喜欢的人死了,总比不相干的来的深刻一点。寂儿分化了,要该学着握住手中的刀了。” 贵妃下了决断。 万昭华盯着已被杀的溃败的棋子,在心里叹息一声。 希望这几日那孩子能想明白吧,他杀的人多了,但是像卫初宴这样,招了一个人喜欢便要被另一个人杀死,还是太过冤枉。 …… 这头,卫初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她已然开始去学院上学。李红为她找的书院是本地最好的一所院,书院大半都是官家子弟,就连郡守的几双儿女都在这书院读过或是正在读书,因此院里的先生对于卫初宴的身份并不很敏感。如今已过了开学的时间,卫初宴要入学,也废了一些周章。 此地的学风不太好。 第一天到书院,卫初宴便有这种感觉。 先生呆板,学生顽皮,第一天,便有人对她冷嘲热讽,约摸是看新来的学生不顺眼。 和家中那些总喜欢找机会欺负她却总反过来吃亏的姐姐弟弟有些相像,不过家中那些人多半是受了各自父母的影响,这些人就是纯粹的喜欢欺负人了。 心智上比他们要成熟太多,面对这样一群孩子,初宴也生气不起来,好在虽然他们言语上不饶人,却不怎么动手,卫初宴便随他们去了,如此反复几次,纨绔们自己先觉得无趣,便也不费心堵她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两天,便被万清鸢的到来打破了。 她好像是在隔壁甲班上课,不知从哪里听说卫初宴进了梧桐书院,便很高兴地过来找她。 “那帮老头太也欺负人,初宴你这么厉害,竟被放到丁班!我回去以后要同父亲说一说,他说过会照拂你的,如今就是这么照拂的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2章 在丁班寻到了人,万清鸢有些不忿。 初宴只是笑,在她表示要让万大人“关心”一下初宴的学业的时候,卫初宴才急忙拒绝。 那次过府,对双方来说都不算是一次愉快的谈话,那位万大人不暗地里找她麻烦初宴便觉很好了,况且她在这丁班也差不多,虽说书院里四个班的老师有所差别,但说句托大的话,将她放到丁班其实和放到甲班却真的没区别。 反正都没什么可教她的。 万清鸢走后,周围的学子看卫初宴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几乎都带了些敌意。 因着多是勋贵子弟的关系,书院中大多是乾阳君和坤阴君。十岁到十五岁,于一般的乾阳君和坤阴君而言,是长身体的时期,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会有发情期,也不会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完全不需要担心出事。因此书院分班是不分男女,也不会特意分开乾阳君和坤阴君的。 但是一般而言,每个班中都是乾阳君居多,此时对卫初宴散发敌意的人,几乎就都是乾阳君。 他们中很多人偷偷喜欢万清鸢。 身为郡守的女儿,万清鸢本身便比较引人注意。又因为她是坤阴君,且长的好看,性情又热情大方,书院中的许多人,都曾幻想过将她娶回家。 如今万清鸢突然主动到丁班找一个刚刚转学过来的陌生女孩,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这些人便有些按捺不住。 ……他们不知道卫初宴并不是乾阳君。 在他们贫瘠的脑袋里,没有闻到坤阴君的信息素,便代表这个人要么是同类,要么是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能到梧桐吗? 自是不能的。 于是这日下课,卫初宴被人堵在了角落里。 拳脚雨点似的落下来,虽然只是小孩子的,但乾阳君分化以后就不能单单以年纪来看了,卫初宴挨了几下,娇嫩的肌肤便已发青发紫了。 和小孩子讲道理也讲不通,她咬牙硬挨几下,地从后面箍住了为首的那男孩的脖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那人的脖子紧紧卡住,周围的几人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戾气吓住,直到那个男孩被勒晕过去,也没人想起上来救一下他。 看,不过是些没经过事的小孩子而已。 卫初宴把人丢在地上,眼神一个个在这几人身上扫过:“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打我,你们先过来的,就要有被我打死的觉悟。”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她的这句话太有威慑力,有一两个比较笨的,真的以为地上那伙伴被她勒死了,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卫初宴又是一阵头疼。 “别哭了,他还没死呢,但是若是你们再来打我,就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了。今天这事,你们别想着去找先生,你们先来打我的,这一点可别忘了。” 最后再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把其中那个哭的最凶的吓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卫初宴走出了学堂。 以后的日子,该清净了吧? 赵寂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卫初宴的心神,这几日,她心中想了很多,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学堂里又是一堆的烦心事,绕是心智远超常人,此时也有些疲累。 抬手按了按眉心,卫初宴钻进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回了卫府。 她走之后,之前那一伙欺负过卫初宴的小孩才出现在院门,偷偷摸摸地观望一阵子,大约是害怕卫初宴突然冒出来再打他们一顿,等到确定安全后,才各自回了家。 初宴回府以后,墨梅发现了她身上的淤青,忙去找了药酒来擦。这事瞒不过李红,得知小姐在中被欺负了,这名管事险些吓个半死,也不管时间是否已经到了晚上,立刻领着人去那几家“拜访”了一下。 这事卫初宴倒不知道。 夜晚,白日里在书院发生的事,被详细地传入了万贵妃的耳中,听到卫初宴竟能从数个乾阳君那里全身而退,还勒晕了一个、吓倒了一片后,万贵妃坐在明亮的烛火里沉思了良久。 后来她差人去告诉万昭华,卫初宴的事,他不必操心了。 又两日,到了贵妃回宫的日子。 浩浩荡荡的车队启程,离开了榆林。这支满载着圣恩的队伍到达榆林时,卫初宴没有看到,因为不知道那个人在这支队伍里,她也没什么感觉。 但他们离开时,卫初宴坐在临街的茶楼里,从队伍里第一名羽林军看起,直到最后一名护卫也消失在了视野里,她才从茶楼离开。 当夜,卫府少了两瓶好酒,多了一个醉酒的人。 第二日,梧桐书院少了两个学生。 第三日,卫初宴收拾好自己,继续去书院上课。前两日被她勒晕的那人,却一直到了第五日,才出现在了学堂里。 自那日起,又开始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卫初宴身上。 那视线中积攒的恶意一日强过一日,这一日,终于爆发了…… 还是之前那个角落里,先生已经离开了,那个曾被卫初宴勒晕过去的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带来的都是家里的护院,也不再冲在最前面,只是在后面发令。 “给我打!不就是卫家的人吗?卫家!哈!卫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卫家了!况且她连分化都不行,就是个废物罢了,小爷今儿还就要狠狠打她一顿!敢勒小爷,告她个谋杀罪都是轻的!” 随着这些污言秽语传出,本来正兴高采烈往丁班这边赶的万清鸢停住了脚步,嘴上正说着的话也咽了回去。 在此之前,她本来同旁边那人说的话是:“她就是在这里读书,十一……哦不,八妹,她真的很好,唱歌好听,讲的故事也都很有趣,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许是丁班向来没人管的关系,此时这群人打人,连门都懒得关,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在外面也看不到他们打的是谁,不管是谁,如今遇见了,自然便要管一管。 “你们在做什么!” “小爷在做什么?小爷当然在打人了,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正在兴头上,见卫初宴嘴角被打出一丝血,这人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对于来自后面的诘问,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嚣张地回了一嘴。 万清鸢冷笑:“好啊王申,书院里你敢打人?还叫我们滚?” “小爷还就——” 被扰的不耐烦,王申转头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 “清清清清鸢……啊不是,我这,我没有……” “快让他们停下呀!” “噢,是!快停下,停停停,叫你们停下没听见啊!” 随着这声命令,拥堵在墙角的几人散开,露出里边略显虚弱的青衣女子。 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怪异。 [gl]重生之佞臣_第13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大家都想歪啦。不过你们想的奶寂也真是很可爱啊,不小心被你们喂了一嘴糖。 其实上一章奶寂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这个姐姐真好看……她好像不喜欢我……啊她居然真的想拒绝……好气呀可还是要帮帮她…… 嗯,就是酱紫的。 第十章 讨厌你 东倒西歪的桌椅,四处散落的纸笔,许许多多的人。 凝固的气氛。 王申在看万清鸢,万清鸢在看卫初宴,卫初宴在看赵寂,赵寂也在看初宴。 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吸引力拉扯着她们,让她们互相对视。 此刻,卫初宴俨然是场上的焦点。 嘴角还挂着血丝,唇瓣艳丽的惊人,脸色又十分苍白,奇异的反差融合在一起,让这名向来给人一种温和印象的少女显出一种惊人的妖异来。 妖异中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此时卫初宴不过十二三岁,容貌还远远没到盛极的时候,但有些人的美是在风骨,她身上最吸引人的,本就是那股掩藏不住的温暖和煦的气质,如今气质突然转变了一下,由那一瞬间猛然泄露出来的戾气引向阴鸷,又是另外一种美。 甚至显得更加摄人心神。 一瞬间,不只是万卿清,转头望向卫初宴的王申也有些呆滞。 而赵寂,她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是目光也一直没从卫初宴脸上移开,在触及她身上的细微伤口时,还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卫初宴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表情复杂地看了赵寂许久,狭长双眸里走马灯般闪过错愕、紧张、愁苦等情绪……最终归于平静。 有什么东西被她藏起来了。 那双眼睛不该是这样的,赵寂心想,可是具体该是什么样子,她又没有个准确的想法。 但是和之前一样,她觉得这个姐姐不喜欢她。 于是她也将下颌绷紧,学着父皇训斥朝臣时的模样,极力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母妃临走前说过,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天家的威严,她知道,眼前这个叫做卫初宴的小姐姐,之前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仅知道她是谁,还想拒绝她。 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赵寂的小脸绷的更紧了。 “你怎么,没有走呢……” 无法想明白为何本应早已离开的赵寂会出现在这里,卫初宴喃喃地说了一声,声音很小,其他人都没怎么听清,可是刚刚分化成绝品坤阴君的赵寂却实实在在地听清楚了。 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炮仗,从刚刚起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的赵寂突然动了,万清鸢等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赵寂站到了卫初宴面前,伸出小手,捏住了卫初宴尖削的下巴。 她用了力气,初宴的下颌被她捏出来两个青色的指痕,想来应该是很痛的,但初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反而有些恍惚。 离得太近了,赵寂身上的桃花香气淡淡地传来,让卫初宴的心几乎是立刻便抽痛起来,她被赵寂捏着,闻着熟悉的香气,低头怔怔望着她,却是在透过眼前这个赵寂看向前世的那个赵寂。 比起小时候,长大后的赵寂要恶劣很多,作为帝王时,她是喜怒无常且无情的,但私下里,她又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 她见过冷凝的帝王,见过疲惫地依偎在她的怀里的帝王,见过妖娆娇媚勾走她全部心神的帝王,极力想要忘记的那一世里,无数个纠缠不清的日夜里,她和那个帝王,那么亲密。 她们像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缠得那么紧那么紧,现在她想分开,她以为她能分开,可是每当出现一点熟悉的东西,即便只是一点点,她都克制不住想要和赵寂亲近的渴望。 可是伴随着这种渴望出现的,又是极端的痛苦。 前一世是怎么死的,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长久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无助,身上那些好了又添上的伤口,担忧着家人又担忧着赵寂是否能顺利平复叛乱的复杂心情……这些,她通通不想再感受一次。 或许从一开始,她和赵寂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这起源于一个弥天大谎。 赵寂是个坤阴君,却也是个帝王,她不能叫人发现她的身份,可她又需要一个不被药物伤害的身体,需要一个能帮她渡过发情期的人。 她本来有很多种选择,可是她最后选择了卫初宴。 迷乱,强迫,威胁,引诱…… 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来的甘愿,卫初宴终究败在了赵寂手中。她爱上赵寂,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给帝王,到得最后,连命都给了她。 她不后悔啊,可是再来一次,她不能再那样了。 “我讨厌你!”大力地捏住卫初宴的下巴,比初宴要矮一个头的赵寂抬眸望着她,眼中竟有几分委屈,一瞬间,卫初宴的心疼的更厉害了。 赵寂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万清鸢惊呼了一声,脸上生气的表情还没消退,又涌上来一些担忧,她自然是知道赵寂的身份的,之所以领着赵寂来见初宴,实是为了初宴好。她知道初宴的处境不怎么好,若是能同十一殿下熟悉起来,日后在很多事情上都顺遂一些。可是如今看来,这位小殿下真是个不容易相处的性子,才第一面,就对初宴起了恶感。 她心中有些愧疚,十分的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没错的。 以后就是奶寂天天奶阿宴的日常(喂不要剧透啊) 其实奶寂的属性已经出来了,她傲娇啊,教科书般的傲娇。 卫大人……口嫌体正咯。 第十一章 婢女 [gl]重生之佞臣_第14章 漆黑双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显出生气又委屈的神情来,赵寂仰头望着卫初宴,本来有心再凶狠地呵斥两声,却见到她眼里露出一丝痛苦,捏着她的手便如被针扎了一下。 是捏疼她了么? 赵寂立刻收回了手,有心想问一下,却又看到卫初宴恢复了平淡的神情,眼神清澈、毫无波澜地望着她。一瞬间,赵寂心中的委屈更甚,怒火,也燎原般燃烧起来。 卫初宴不知道赵寂为什么突然对她发怒,也不知赵寂为何会委屈,她低头不解地看着赵寂,满头乌发披散在肩上,衬上清瘦的脸颊,显得单薄又柔弱。 视线从她的发丝移开,停留在卫初宴下巴上的青色指痕上,赵寂又憋了一口气!这个人这么弱,打也打不得,骂吧,她刚刚都那么凶地骂过她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小殿下抿唇看了她半晌,转身就走。 路过王申时,赵寂偏头看了他一眼,卫初宴嘴边那抹红色在赵寂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感受到赵寂的视线,王申警惕地望过来,明明只是个小孩子,这随意一瞥却让王申感觉到了极端的危险,就像被一只初初长出獠牙的幼兽盯上了,心头一凛,王申本能般朝后退了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却还是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飞溅的鲜血。下一刻,他捂住了左腿跪在了地上,像一个爬虫一样不断扭曲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嚎叫与呻.吟。 这是分化后第一次打人,没想到自己的一脚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赵寂朝后退了一步,稚嫩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措,隐约还夹带着一些不忍。 王申叫的太惨了……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就在刚才,这个看起来玉雪可爱、人畜无害的女孩儿飞起一脚,直接将王申的腿骨踢断了…… 场面立刻变得很是忙乱,王申的一部分随从急着去检查主子的伤势,另一部分,大约也意识到不能让这个踢伤主子的人跑了,于是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却顾忌着刚才这小孩的那记凌厉凶狠的一脚,只敢围住她,却没人敢上前真正动手擒拿。 他们没动手,知晓赵寂身份的万清鸢却已紧张起来,这是真正的龙子嫡孙,哪怕只被这些人弄伤一点,陛下的怒火恐怕都要波及整个朱日郡,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立刻大声喊道:“住手!” 郡守家的人发话了,这些人还是有几分犹豫的,但王申一边被人背着走出门去,一边还在声色俱厉地嘶吼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当下,本来已经有了退意的王家随从们互相对视几眼,咬牙迎了上去。 身份尊贵如赵寂,从未见过有人敢对自己如此不敬,动了真怒,攥紧拳头呵斥一声:“放肆!”声音是稚嫩的,但听到这一声“放肆”的人,竟有些不敢上前。 但也只是停了一下,王申的嚎叫还在屋中响着,时时提醒着这些人眼前这个女孩对自家的少主子做了什么,心知这次回去受什么处罚就看能不能将赵寂留下了,因此,这些人也咬住了牙关,继续朝赵寂逼去。 卫初宴本来是虚弱地倚靠在墙边的,见到他们这幅阵势,眼中不自觉涌上来担忧,她强撑着被打后疼痛乏力的身体,朝前走了几步,想去阻止。 虽被围在里面,但赵寂还是透过缝隙看到了卫初宴的动作与神情,一瞬间,她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高沐恩!” 虽然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天家的矜持在,她不能自降身价同这些人动手。是以,赵寂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一瞬间,几名衣着劲装的年轻男女出现在屋子里,几下便将王家随从给打翻在地,完成了使命,这些人朝着赵寂行了礼,又隐入了暗处。 还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跪在地上,脊背深深弯了下去,他很习惯这种姿势,跪着喊了赵寂一声:“主子。” “下去吧。” 赵寂朝他点了点头,他再次行了一礼,也退了出去。 卫初宴靠回墙上,捂住肩头的伤口苦笑。 高沐恩啊,又是一个熟人。 前世,他是赵寂的内侍,她死之前,这人已是中常侍,太监中第一人。 她知晓这人是赵寂的左膀右臂,却不知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他已经跟在赵寂身边了。 一地的狼藉,赵寂是不准手下杀人的。此次,许是赵寂的“表率”给了这些皇家侍卫暗示,他们也没打死人,但王家这些人几乎都断手断脚的,一时,屋子中吵闹的很,十几人一同哭嚎,赵寂没见过这种场景,神色之中又有了一些不忍。 “三姐,你差些人来将他们送去医馆吧。” 赵寂一边朝外走,一边对犹豫着想去看卫初宴的万清鸢吩咐道。 万清鸢大半心神都系在卫初宴身上,闻言点了点头,虽是跟着赵寂朝外边走,眼神还是止不住地朝卫初宴那边瞟。 赵寂起先是大步走着的,但快到门口时,脚步却逐渐放缓了,等到行到门口,她伸手抚了下门框,跺了跺脚,转身又大步朝着卫初宴走去,小靴子踩在地上,咚咚咚的响。 那声音似鼓点般,一直敲打在了卫初宴的心上,于是她的心也开始随着这鼓点跳动起来,越跳越快。 没敲多久,赵寂又站到了她的面前。这次没有去掐她下巴了,而是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踮起了脚尖凑到她耳边说话,柔软滑腻的小脸蹭过她苍白的脸颊,她感觉自己身子僵的厉害。 “听着,本殿要你做我的婢女,我不管你在哪里住、在哪里上学,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直到我回宫。” 脆生生的声音钻入耳中,伴随着浅淡温热的呼吸,像是被某种小动物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柔软的感觉让卫初宴心头软的厉害。 卫初宴偏头望向赵寂,见她倔强地同自己对视着,像一个极力张开自己的爪牙的小老虎,或是小豹子,她以为自己很凶,可其实……哪里凶了呢? 乳牙还没消退呢,刚才她踢断王申的腿时,自己还在害怕呢。别人看不出,卫初宴却看的明白。 低垂着眼眸,初宴长长叹息一声,在赵寂的小拳头越捏越紧的时候,朝她点了点头。 “好。” 婢女……吗? 那便尽好做婢女的本分罢,总归只有一段时间。 私心里,一刻钟也好,一个月也好,她想多看看赵寂。 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小的松了口气,赵寂踮起的脚尖落了地,然后她听见卫初宴温柔说道:“殿下允我一晚吧,我得回府中收拾些东西,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 她的意思是收拾完就会跟她去万府了? 赵寂的小脸红了红,她朝后退了一步,掩饰般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好啊,你快点收拾好。不准跑,本殿知道你是谁。” 她轻轻喊了一声:“卫初宴。” 像是被奶猫挠了一下,卫初宴心头动了动,按捺不住地去看她,见到女孩儿低头望着自己的靴子,和上次见面一样,她的发丝妥帖的被束了起来,这次换了个玉环,稍微露出一点耳朵。 肌肤晶莹剔透的,耳朵尖上泛着红,也不知是刚刚气的还是怎么样。 “我既已答应了殿下,便不会跑的。殿下也要答应我,等你离开此地,就还初宴的自由身。” 当谁还会赖着她不成!赵寂又有些生气,若是卫初宴不是总做出一副不想见到她、想要远远躲开她的讨厌样子,她才不会想出这个办法来惩罚她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5章 “那是自然!”赵寂闷闷说了句,转头走了,经过万清鸢身边的时候,她说了声:“三姐,你不用跟着了,我会自己回府的。” 万清鸢脸上现出惊喜,送她到了门口,便折返回来看卫初宴。 “初宴,你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她关切地为初宴擦掉嘴边的血丝,小心搀扶她往外边走。 “没有大碍,清鸢,你不要担心。” 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揉了揉这名她当做妹妹看的少女,却在下一刻,收到了少女的反抗。 “不要总揉我啊初宴,明明你比我还要小两岁呢,说起来真是被你骗了,之前装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动不动就给我讲故事,还揉我脑袋,让我差点忘记你比我还小了。” 下一刻,来自温婉少女的质问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卫初宴笑了笑,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只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比我要小一些就是了,清鸢小妹妹。” 心中想着刚刚离开的赵寂,卫初宴有些漫不经心,说话时也有些飘忽但听在万清鸢耳中,便自然而然地被解读成她受了伤的关系,是以,上了马车之后,她几次出声催促车夫将车驾的快一点。 “初宴,刚才十……我八妹对你说了什么啊?” 不知道十一殿下对初宴的恶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何后来殿下又折返同初宴说话,只听见初宴后来答应了十一殿下什么事情,颠簸的马车之中,万清鸢略带疑惑地问了起来。 “没什么,让我去她身边做一段时间婢女。” 赵寂住在万府,这事情瞒不住万清鸢的,是以卫初宴并未遮掩。 “什么?这也太胡闹了!我——等等,初宴你刚刚是答应了吗?难道你——” “是的,我知道她的身份……清鸢,我之前去过万府。” 淡淡的暮色里,气质温和的少女平静地望着她,有些无奈地说着。 万清鸢微微张大了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奶寂:我超凶 卫大人你的催化剂已送到,请注意查收。 第十二章 各自 红日西斜,万府的马车吱呀着自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走过,被拉的长长的影子打在一边爬满青苔的窄墙上,渐渐隐没在了暮色里。 马车将她们带去医馆。同初宴自己感觉的差不多,她身上真正算得上严重的伤口,是位于左肩上,淤血堵在里面,已有些发黑,其他地方只是些轻微的擦伤,那大夫给她推拿了一番,将骇人淤血散掉大半,又拿了几服药给她,便打发她走人了。 万清鸢一直将她送到了卫府,比起平日,这天初宴回的有些晚,墨梅早就在府前伸着脖子等着了,等到终于将自家小姐盼回来,闻到她身上药酒的味道,又是一番惊慌,初宴轻声同墨梅解释一番,脸上隐约露出一些倦意,看得万清鸢一阵心疼。 “你还不把你家小姐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墨梅擦掉刚刚吓出来的眼泪,连连点头,小心地将初宴搀进了府中。 万清鸢掀开帘子望着初宴,一直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才吩咐马车折返。 由墨梅伺候着沐浴完毕,小丫头见到她肩上的淤黑地方,又是一阵难过,扁着嘴巴,俨然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肩上的淤血还未完全消散,墨梅,你帮我揉揉罢。” 披散着青丝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卫初宴给墨梅找了个事情做。其实她的伤口同在医馆那会儿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在自小服侍她的墨梅眼里,自然还是很狰狞。 大半伤口隐没在水中,热水加剧血液的流动,又有墨梅的轻揉,一刻钟后,那伤口渐渐褪去乌黑,显出青紫的颜色,墨梅这才松了口气。这时水已不怎么热了,墨梅推开门,去拎热水。 她刚走出去,便有人静悄悄地推门而入,他低着头,没有直视卫初宴的方向,而是隔着一道丝绸的屏风,朝着卫初宴跪了下去。 “主子,奴护主不力,前来领罚。” 卫初宴靠在浴桶中,脸色被热气熏的红润,桃花一般娇艳,她望向门口,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匍匐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周禄。” “奴在。主子,我们本是要进去救您的,但是当时万府的人突然出现,还带来了许多高手,我们当时不敢暴露,这才没有出手。” “今下午的事,不怪你们,你下去吧,你们做的很好,那些人不简单,你们随时可能被发现。这几日,我会去万府,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主子。”周禄恭敬应了一声,此时墨梅的脚步声自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他先一步打开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拎着沉重的水桶,墨梅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小心用葫芦勺子将一些水舀出去,又添了些热水进来,继续给卫初宴按着肩膀。 初宴闭着眼睛,在思索一些事情。 回来两年,她也在暗中收服了一些人,其中武力比较高的有三个,一个是刚刚来请罪的周禄,另外还有花小朝、花小药两姐弟。这次她到榆林来,表面上只是跟着卫家的安排走,但是这三人却一直是在暗地里跟着的,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三人其实才是她的最后筹码。 今下午王申向她下手,她虽惊讶于这人的无法无天,却并不惊慌,只是为周禄等人的缓慢而感到奇怪。如今周禄一解释,她便明白了。 本来那些人围上来的时候,周禄等人是要动手的,但是正在这时,赵寂和万清鸢远远地走过来了,她曾吩咐过周禄等人不要在人前暴露,是以,明白万清鸢不会束手不管,她的这三个手下就按捺住自己,远远避开了。 如今她要去给赵寂做婢女,再让他们跟着就不好了,赵寂身边不乏高手,这次周禄几人若不是早早避开了,恐怕就已经被嗅到了行踪,她暂时没有把自己的暗牌翻出来的打算,只能让他们暂时退避了。 这样一来,有些没有安全感。 但想到那是在赵寂身边,卫初宴又觉得没什么了。 沐浴完毕,裹着薄衫在床上又擦了一遍药酒,些微的疼痛中,初宴就着纷繁的思绪勉强进入了梦乡。 另一头,赵寂可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白日里一时冲动让卫初宴做自己的婢女,到得晚上,稍微冷静下来,赵寂又有些后悔。什么嘛,这样看起来仿佛是她仗着皇女的身份在为非作歹,卫初宴当时的那声叹息在耳边响起好多次,每次一响起,赵寂便忍不住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但是要她此刻去对卫初宴说:“你走开,本殿不要你做我的婢女了。” 似乎......更胡来了好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6章 这样纠结一会儿,赵寂又想起卫初宴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便又开始觉得,就是要让她做自己的婢女才好,她要好好折腾卫初宴一番! 躺在床上胡乱想了半天,到得深夜,小殿下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十三章 桃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初宴便收拾好,去了万府。拿不准赵寂要在这里呆多久,但猜测是不会很久,因此她只是简单带了几件衣服,另外还带了一些物什,皆是用惯的东西,尽量只带了必要的。 万府守卫森严,卫初宴并未带上名帖,因着此行是来给赵寂做婢女,她也没报上名姓的打算,是以被那两名恪尽职守的家丁拦在了门外,她也不恼,安静地站在万府前边的桃树下,等着赵寂出来。 昨日她只向赵寂求了一晚时间来收拾,如今一夜过去,她自然是要出现在赵寂眼前的。 昨夜睡的晚,梦里几次闪过卫初宴低头温柔地同自己说话的情形,赵寂一大早便也醒了,出奇的没让贴身的宫女为难,没有赖床,而是自己跳下了床,靴子还没穿便跑到门边推门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虽是三四月,但早晨还有些凉意,害怕殿下着凉,宫女急忙追上来把门关了,伺候她穿衣束发。赵寂任她们摆弄完,又拿杨柳枝蘸着盐刷了牙,含了薄荷水漱口以后,洗好脸走出了门。 “主子这是怎么了,一早上起来便闷闷不乐的?” 出于保护,宫中的这些近侍在外是不唤她“殿下”的,而一律以“主子”相称。跟在赵寂身边的都是自小就伺候着的,此时见她一张小脸恹恹的,不由轻声出言问了一句。 “那个骗子。” 赵寂只说了一句,此后不管宫女怎么问,都不肯回答了,坐到院子中的石桌前边吃她的早膳。 殿下挑食,今日更甚。厨子精心烹调的肉粥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佐餐的小点心也只吃了几块,便吩咐她们撤下去不吃了,把宫女们都愁怀了。 娘娘一走,没了能压住殿下的人,殿下便开始任性起来了,若是等殿下回了宫,被娘娘发现殿下瘦了,她们可是要受罚的。 用过早膳,万清鸢来找赵寂了,万贵妃看重殿下的学业,这次殿下在这里呆的久,便直接让万郡守将殿下以万家表亲的名义安排进了梧桐书院,和万清鸢一个班,让万清鸢照看着。对外,赵寂化名万情儿,万清鸢唤她一声八妹,赵寂则喊她三姐。 这个“情”字,取自已故贤妃的名讳,算是赵寂的小名,万贵妃在宫中,有时也唤这个小名。 但唤的不多,偶尔赵寂犯错,她让赵寂跪在贤妃牌位前反省时,才会这么唤她。 赵寂喊“三姐”喊的自然,万清鸢却不太能适应这个角色,常常喊错,每次都在中途惊醒过来,强行改口。 赵寂她们从万府中走出来,一眼便望见了等在府外的卫初宴。 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街道、石墙、路边的桃树李树上皆笼着一层薄雾,三两行人以手遮头,自滴着雨水的檐下匆匆走过,雾气中,几架马车悠闲行路,拉车的马偶尔踏在水坑之中,溅起一两朵水花。 正是三四月交接的时候,万府门前那几株桃树上,桃花灼灼地开着,繁盛的花瓣遮住了天空,如一把巨大的伞罩下来,将那一角都映照得娇艳起来。 初宴正站在其中一棵树下,她还没长大,身形单薄的很,似清瘦的竹,偏生她眉眼又很青稚冷漠,远远看去,比这缭绕的雾气还要清冷。她右肩挂着一个小布包,手上拿一把油伞,赵寂眼神好,看到那伞尖还在滴水,想是一路撑着这伞过来的。水雾朦胧,有花瓣自初宴头上飘落,她伸手去接,接了这片,却又有另外的一片落在了她的肩头,她没有发现,而是被万府这边的动静惊动,于是朝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掠过其他人,直接落在了赵寂身上,落定后,她弯眸笑了下,朝着赵寂走来。隔着一层薄雾,那笑容缥缈的很,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般,赵寂心头没来由的一慌,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殿下人小走不快,身后人还是慌张了,急急忙忙地跟着她,万清鸢也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跟在赵寂后面走过去,见初宴的目光一直落在赵寂身上,万清鸢的目光黯淡下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为什么你的眼睛要看向别人呢? “小主子。” 从昨日高沐恩的那声“主子”中得到灵感,大庭广众之下,卫初宴没有叫赵寂殿下,而是浅笑着唤了一声“小主子”。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虽然这一世对于一些事情主动了很多,但是眼下她想的是,既已不能改变要给赵寂做一段时间的婢女的事实,那便不要想太多,安安稳稳地过完这段时日便好。 毕竟此时的赵寂才十岁,十岁的赵寂,和二十岁时候的赵寂,给人的感觉终究是不同的。她之前总想着逃开,可她想避开的其实不是眼前的赵寂,而是她的前世。 十岁......赵寂十岁,她十二岁,她不需要担心赵寂会在这么小的年纪看上这么小的她,也不需要担心随之而来的一切。 她更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多看看赵寂。 多么美好。 从那边到这里,初宴眼里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这是赵寂第一次看到初宴对她笑,赵寂觉得很好看。 卫初宴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多这样笑几次,她就原谅卫初宴对她的不敬。 小殿下在心里默默的想着,然后她听到初宴喊她,小脸顿时又冷了下来。 “不要那个‘小’字。” “什么?” “我说,不要叫我‘小主子’,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这样叫显得我很小似的。就跟他们一样,叫我‘主子’吧。” 正是渴望快速长大的年岁,赵寂对一切会让自己显得很小的话语都很敏感,尤其,她不喜欢听卫初宴这么叫她。 总觉得这样会平白无故地让自己离她很远一般。 虽然,虽然自己也并没有想离她很近! “是,主子。”初宴忍住笑,顺着赵寂的话应了一声,她起先没注意,如今看来,小时候的赵寂真是很有些不同。 这么一个小小的称呼,也要一脸认真的指正,明明长大以后赵寂都是很随意的,这让初宴觉得新奇。 “嗯......你怎么在府外站着?” 害她气得吃不下饭,都打算去卫府抓人了呢!为此本来想甩开舅舅家的三姐的,三姐却牛皮糖一样跟上来了,教她有点不好意思去逮人。 好在卫初宴原来已经跑来了。 算她识趣! 赵寂一只脚踢着石子,含含糊糊地问她话,目光四处飘着,瞟了一会儿,落在了卫初宴削瘦的肩头。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片桃花。 花是粉的,肌肤是雪一样白,二者放在一起,愈发衬得卫初宴面庞如玉。 心头一动,赵寂伸出手来,状似不经意地拂过初宴的肩头,将那片湿软的花瓣收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合拢了手。 [gl]重生之佞臣_第17章 初宴没有发现她自自己身上拿走了什么。 “来的匆忙,没带拜帖,是以进不去。想着主子许会出门的,便在这里等着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出门吗?” “主子不出门,清鸢也会出门,到那时,让清鸢带我去见您便是。” 卫初宴便提到了万清鸢,她同万清鸢认识不久,但两人意外的很合拍,此时她说起来,语气也熟稔的很,顿时,万清鸢在一旁露出喜悦的神色,而赵寂,却觉得有些不快。 明明三姐平日里也总说起卫初宴,母妃也正是从三姐这里知道的卫初宴,她知道三姐和卫初宴恐怕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却又突然有些不喜欢。 卫初宴不喜欢她却喜欢三姐,提起三姐还笑,笑的还那么灿烂,也许刚刚,她也是在对三姐笑吧。 果然,这个人最讨厌了。 “好了,算你守信了。我要去学堂,你跟着我。” 手心捏着那瓣桃花,赵寂越过卫初宴,习惯性地走在最前面,将要上马车之前,目光却落在了初宴身上背着的小布包身上,她顿了顿,同后面的人吩咐道:“把她的东西拿回府中,就......放到我房里吧,从今日起,由她贴身伺候我。” 话落,便有一个人上前接过初宴的包袱,走回了万府。 原本,作为贴身婢女,卫初宴也会跟到马车里的,但是赵寂上了马车后,想起自己要折腾卫初宴的事情,便又探出一个头来。 “你下去。”她指着车夫道,又看向卫初宴:“你来驾车。” 说罢,赵寂刻意忽视掉想上前说些什么的万清鸢,迅速坐回车中,捂着小嘴狡黠地笑了一下。 勋贵家的小姐,也许会骑马,但绝不会驾车的,她等着看卫初宴在原地折腾。 下一刻,淡淡的呼喝声便响起在了马车外。极为简短的几声之后,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极平稳地转过一个弯,极平稳地向前行去...... 车内,赵寂嘴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这不可能,卫初宴怎么会赶马车的?赵寂觉得这只是那个坏蛋运气好,可是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马车也没有停滞的迹象,甚至依旧十分平稳。赵寂又疑心是卫初宴将那车夫叫上了车,偷偷掀开一道缝隙朝外看,却见卫初宴随意靠在车框上,不时拿着软马鞭抽一下拉车的马,颇有种闲庭信步的样子。她的发丝没系好,微风吹过,几缕发打在赵寂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吓了小殿下一跳。 赵寂立刻放下前边的车帘,坐回车中,脸上刚刚被初宴发丝刮过的地方有些痒,她伸手摸了摸,鼻尖好像还有上等松墨的清香。她低头看向另一只手,白嫩的手心之中,安静躺着一朵美丽的桃花。 赵寂盯着那花瓣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把它收进了腰间系着的香囊中。 是因为这花太好看了,和那卫初宴才没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将近三千五,阔以了阔以了,太想在这里结尾了。 我知道你们会喜欢的,我自己也很喜欢。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我去见她,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有媳妇的和媳妇快快乐乐,没媳妇的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我希望能给你们更新,若是明天很晚,不要介意,若是明天没有更,那就是......你们凉有事呢。 具体什么事,你们懂的。 第十四章 单纯 赵寂同万清鸢在一个班,昨日便已入学,因是与万清鸢同去的,又听见万清鸢同她姐妹相称,同窗的小学子们对她便很友善,她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玩闹的学子自来熟地同她打招呼。 新奇的体验,赵寂并不讨厌,遇着一两个看起来顺眼的,她还会回上一两句话。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 先生不在,童子嬉闹。如今是察举制,无才之人凭借家中势力也能做官,但人在官场,便不免用到真才实学,因此时人将读书看得极重,连带着对笔墨纸砚之类的用具也很爱护,这些小孩子闹归闹,却都小心避开了书桌。 书院中多是家境优渥的学子,上学时也常带了书童或是伴读,但先生教书时,这些地位低下的仆人是不能呆在教室中的,因此,在主子们悠闲玩耍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忙活起来,铺设纸张、洗笔研墨,等到敲击竹筒的声音响起,先生要来教书了,他们便会退出去。 卫初宴接替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好在她对这一切很熟悉,做起来也并不勉强,白净的手打开赵寂的书箱,将其中东西分辨一番,铺纸、研磨,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有股旁人没有的雅致韵味。 赵寂坐在一旁看她忙碌,依稀从她身上看到了宫中教导皇子皇女的那些大儒的影子,不由摇了摇小脑袋,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日舅舅也说了,这卫初宴,才学一般,如今她拿卫初宴和当世大儒相比,却是唐突了。 这个人惯会骗人。 但是,母妃以前说过,会骗人的人也是有本事的,卫初宴这个样子,骗起人来也很容易令人信服,大约是天生占便宜的那种人吧。 过得片刻,卫初宴收拾好一切,停下动作,朝赵寂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这时敲竹声正巧响起来,先生踩着这声音进来,开始给学子授课。 课堂中,便开始有了琅琅的读书声,赵寂跟着学了一会儿,猛然想到,卫初宴也是要读书的,不知她这次出去,是去了丁班还是和那些书童一般,在外面干等着。 若是在丁班......昨日才被人打过,可见丁班并不太平,卫初宴又是去讨苦头吃么? 若是在外边......她听说卫初宴此来是为求学,走的这么远,书没念两天,却被她强迫做了婢女,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想了一会儿,约莫是发现她在走神,先生犀利的眼神看过来,赵寂的目光和他一碰,随即落到了先生桌边的油亮竹鞭上......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挺了挺腰,赵寂将手放到书页上,同周围的学子一般,认真读了起来。 外面,卫初宴并未去丁班,而是站在一墙之外,等着赵寂放学,身旁,几名早已在这种枯燥的等待中熟识起来的伴读正围作一团,窃窃私语,打发时间。而于卫初宴而言,在外等候和坐在丁班听先生上课,其实都是一样的枯燥,但与在丁班不同的是,在甲班外,她能清晰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读书声。人声混杂,从七八岁的孩童到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尽皆有之,她偏头安静听着,努力从中辨识赵寂的声音,有时候能成,有时候好几句诗文划过,她也找不到赵寂,约莫是殿下在偷懒呢。 她听着听着,眼里不由带上了笑意,因她不像书童,也不像伴读,却切切实实在做着书童的活计。因此,也总有书童偷偷打量她,见到她突然笑起来,眼神温柔地望着院中一株还未长大的桃树,似是在看什么令她喜欢的东西。 她生的太好看,眼神又太温柔,令得好些人看呆了去。 虽然已下过一场雨,天边的乌云却任未散去,反而愈发浓郁起来,到的后头,便如一块黑乎乎的炭,沉沉地挂在天际了。卫初宴站在屋檐的一角下,抬头看着骤然间黯淡下的天色,有些后悔将油伞也给了那人带回万府。 后悔的情绪才刚起来,瓢泼的雨便落了下来,雨势极大,不一会儿便在地面铺了一层浅浅的水,豆大的雨珠急急坠下,落在水面上,激烈地弹起来,险些打湿了卫初宴的鞋。 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甲班,初宴朝丁班走去。丁班这里,她迟到了,又没带书具,少不得受了一顿罚,但先生打她的时候,班中却无人在下面窃窃发笑,这些人已然知道了昨日王申找她麻烦却被打断了腿的事情,大约当成了是卫初宴做的,此时见到她只觉得害怕。 俨然是见到了新的大坏蛋一样的表情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8章 午间放学的时候,因为丁班先生教训了卫初宴一番的关系,耽误了教课的时间,便将时间延长了,是以当甲班放学时,赵寂并未见到卫初宴在门外等她。那场雨之后,赵寂便笃定卫初宴一定去了丁班,因此也不急,而是自己往丁班方向走去。 果然,到了丁班门口等了一会儿,陆续有学子出来了,她才看到卫初宴自里面走出,见到赵寂,初宴神色稍微有些吃惊。 “殿下怎么过来了,莫不是怕初宴跑了不成?” “闲来无事,走一走罢了。谅你也不敢跑!走吧,我饿了。” 回府吃过饭,到了下午的时候,卫初宴照旧给赵寂收拾好书桌,正要退出去,却被赵寂叫住了。 指着自己身旁的一张木桌,赵寂道:“既是贴身婢女,我上学时你也不能离开,便在这里吧。你把那桌子搬过来,搬到我左后侧。” 尊右卑左,赵寂人虽小,却也很懂礼法了。她抿着唇端正地跪坐于桌前,示意卫初宴去搬,还挥动小手,朝着左后方比划了一下,从这利落的动作来看,完全看不出她之前为此苦恼过。 “主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书院中的先生是不教导书童或伴读的。 赵寂迟疑一下,她的确已发现了这个书院的不同,但是想到之前丁班的混乱...... “在我家,哥哥妹妹读书时是有伴读在侧的。” 赵寂认真解释道。 卫初宴自是知道这一点的,自高祖起,宫中设了太学,由当世的大才教导皇子皇女们诗书礼乐,到文帝时,儒道兴盛,道学渐渐淡出人们的眼线,活跃于太学中的,就多是大儒了。除了皇太子是由专人单独教导,其余殿下都是在太学学习,他们可带伴读,此时的伴读等到长大以后,便是殿下们身边最得力的臣子,日后带到封地,少不得封侯拜相。 这亦是之前万昭华那么自信她会答应做赵寂伴读的原因。 “民间私学,不比天家。主子既要在这边学习,便得守一方的规矩。” 初宴压低声音,同赵寂解释了一番。 赵寂心中又委屈起来,她是为了卫初宴好,怎么这人总不肯领情呢?难道跟在她身边学习就那么令人不能忍受吗? 卫初宴之前也是拒绝做她的伴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说可以就可以,卫初宴,你不准去丁班!” 初宴便立刻说:“那我在门外等主子好了。” 赵寂差点被她气哭,但这里人这么多,赵寂努力地把眼泪咽回去,用力瞪了她一眼,越过她自己抱住了那张桌子,要把桌子朝这边拖。 虽是给学子使用的小矮桌,但仍然有些大,赵寂要张大手臂才能抱得住,抱住之后,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这倒不是没有力气,只是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的赵寂拿不准章法,掌握不好平衡,但她仍不肯放手,自己抱着桌子朝这边过来。 初宴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按住了桌沿,免得赵寂摔倒。 “卫初宴你松手!” 赵寂误会初宴想要阻止她,顿时像个小豹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朝她凶。 卫初宴哪里还能拒绝这样的赵寂?她认命地抱住桌子,同赵寂说:“我帮你搬,我帮你搬好不好?你放手,我保证帮你搬过去,保证就坐在那里。” 她说着说着,自己先无奈地笑了下,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赵寂生气的模样,像是在温柔地包容着赵寂的一切。赵寂被她眼中的宠溺“欺骗”,顺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 卫初宴果真没有食言,将桌子往赵寂左边搬去。她搬弄桌子的时候,发丝在她单薄的脊背上飘荡,青丝柔顺,红色发绳点缀其上,经过赵寂身边的时候,赵寂伸手摸了一下,发丝自赵寂小手间穿过,熟悉的松墨香气又飘来了。 这香气后来搀进了梅花香,长久地纠缠在了赵寂的梦中。 但此时的赵寂只是觉得好闻罢了。正如她看着卫初宴,是觉得卫初宴好看,单纯喜欢看而已,却并不知道这时的喜欢后来会发展成为那样的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第十五章 争辩 学堂,甲班。 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私语声此起彼伏。 同上午的和谐专注不同,下午的甲班,处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自卫初宴坐到赵寂左后侧起,学子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课上到一半,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课堂终于如被烧开的汤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小小婢女,岂能......” “新来的这个万情儿也太不守规矩!” “忍一忍罢,那可是郡守家的表亲。” “如何能忍!尊卑有别,若是同这等人一同上学,日后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说的是,这卑贱之人......” 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且有拔高声调的趋势,莫说五感远远高于常人的赵寂,就连卫初宴这种未分化的人也能听个大概。 这群人是自己不痛快,便也要给初宴她们找不痛快。 先生平素是不管台下事的,此时班中多了个学子,他也没发现,只是对卫初宴那张摆偏了的桌子多看了两眼。然而课才上到一半,台下的声音便几乎盖过了他的,这在他的教书生涯中还是头一回,霎时,胡子已然发白的先生捏着竹鞭,用力打了几下桌面,啪啪的脆响声之后,他威严说道:“安静!还未下课,你们便如此松懒,是否不想念这个书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人再敢闹,便有可能失学了。 这一招在平日屡试不爽,然而此刻,短暂的安静过后,却有人站了起来,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学子,他朝先生拱了拱手,随即指着卫初宴道:“先生,我等之所以窃窃私语,是因不忿!学堂是我们治学的地方,何等庄严,如今一个小小婢女,却也能坐在这里!我们不服,不愿与之共处一室!” “哦?有这等事?” 掷地有声的控诉中,先生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一手轻捋胡须,一手执着教鞭朝台下走去,在卫初宴桌前站定了,坚韧的竹鞭点在初宴面前的小木桌上,一下下的敲击声中,他不悦地看向卫初宴。 这一看,他却有些怔愣。眼前之人容色清绝,气质温和从容,不似婢女,而她身上那件青色直裾,看起来虽然已然发旧,但用料却是上等的。 这......怎么会是哪家的婢女? [gl]重生之佞臣_第19章 心中疑惑,而他见到卫初宴面对她的打量也丝毫不惧,仍是十分从容,便更是疑惑,本来在卫初宴桌前轻点的竹鞭也停了下来。 “我且问你,你可是我班中学子?” 初宴在桌后拱手一礼:“不是。” “我再问你,你是否是我班中学子的婢女?” 初宴微笑点头,随即在先生的怔愣中朝着自先生走下来起便看向这里的赵寂行了一礼,俨然是“认主”的模样。这令赵寂勾起了唇角,也令正要出言解围的万清鸢合上了嘴唇。 先生顺着初宴的目光看向赵寂,立时又是一怔。 是万家的这个孩子啊,难怪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养出一两个过人的婢女实属正常,须知昨日,这万情儿第一次来上学时,那周身的气度也令他几乎移不开眼睛。 若是说这婢女身上是一股腹有诗书而带来的精神气,那么这万情儿,便全然是金山玉海中养大,用极致的富贵与极盛的权势堆砌出来的贵气了。 那贵气真是恰到好处,增一分则过了头,如同一夜暴富的巨贾一般,减一分又显得单薄,撑不起架子。而这样不增不减,却是真正爵贵才可能养出来的气度。 不知万郡守这位表亲,是否是哪个王孙的后人。 不过......这些且不管,如今要紧的是处理眼前这事。思忖片刻,先生收回教鞭,望着卫初宴道:“那么,你便不能坐在这里。” 此言一出,四周传来开心的呼声,众人脸上皆有喜色,只除了赵寂和万清鸢,她们冷冷的看向众人,一个是郡守之女,一个是当朝殿下,气势自是不凡。这一圈扫下去,压迫感朝着众人压过去,渐渐地,欢呼声没有了。 有人神色之间仍是不忿。但先生既已发话,这婢女便必须从学堂滚出去,这样想来,万家姐妹瞪他们几眼也无所谓了。 终归是输家。 “敢问先生,我为何不能坐在这里?” 这头,初宴无奈地同先生对上。她知道若是她不出声,那么赵寂也有办法令她呆在这里的,赵寂是看准了东西就不松手的性子,做事情同样,她既已让自己坐在这里,便绝不会接受她离开。赵寂会让学堂不得不接受她,但那样一来,少不得动用万家的势力,易给万家招来一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坏名声,这于清鸢来说,总不会是好事。 没想到卫初宴敢反问先生,学子们顿时有些愤怒,有几个又按捺不住了,但想到之前万清鸢两人警告的眼神,又有些不敢作乱。 先生也没想到这婢女如此胆大,但注视着卫初宴清澈的眼神,他反而觉得可惜。 可惜了一双好眼,可惜了一颗胆大从容的心。 竟是生在一婢女身上。 婢女,何也?奴也!同牲畜无异,可随意打杀发卖的东西。 这样一个人,她来问自己这个先生,她为何不能坐在学堂。 岂不荒诞? “荒谬!你一婢女,难道还想有就学的资格?难道你主子便没教过你,什么是奴才的本分吗?你可知道,这学堂里坐的是什么人?他,她,他们!皆是身家清白之人,从无一人同你一般,是奴才,却想读书,还想同主子们坐在一起!” 先生这番话虽是指责卫初宴,但暗地里,却也在暗示她的主子未教她规矩,是连同主家一同骂了。赵寂何等聪明一人,岂会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意思,霎时间,她的嘴唇已然抿的发白,小手更是紧握成拳,几乎便要呵斥出声。 卫初宴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如同山中的微风,柔和地扫过赵寂,带来一阵清凉,奇迹般地令她冷静下来。 初宴眼里蕴藏自信,给赵寂的感觉是只要相信卫初宴便好了,不需要她出面,卫初宴也能轻松搞定一切的。 “先生饱读诗书,必定知道,圣人曾言‘有教无类’。上至天子,下至黎民,人人皆可向学。为何此时却不作数了呢?难不成圣贤也会有错吗?我亦是人,主子亦会为我交清束脩,为何我不能在此求学呢?” “奴与牲畜无别,人与牲畜有别,你既然入了奴籍,便不能算作是人了。” 卫初宴一笑,她自然没入奴籍。她非但没入奴籍,还是勋贵,日后也必定有官身。但此刻她并不想以这个来反驳这名先生,她从来不觉得奴隶便是牲畜,许多时候,家中的奴才比起那些官员们,更像一个人。 “先生错了。先生认为,牲畜会变成人吗?” 若是回答“会”的话,岂不是给了这婢女变成人的机会?先生不假思索道:“不能。” “那么,先生可曾听说过当朝右相朱弃石朱大人?” “自是听说过的。” “朱大人儿时家贫,家中父母因山洪而双双死去,他曾卖身葬双亲,因此在一个郑姓人家中做过四十年奴仆。后来他自赎己身,考取了功名,自此一路通达,六十岁时升任右相。可有此事?” 卫初宴声音清澈如玉石相击,咬字清晰,光是听,便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因此当她不疾不徐地把一段话说出口,就连那些叫嚣着要把她赶出去的人,也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已从卫初宴的话语中猜到了卫初宴接下来要说什么,赵寂彻底放松下来,安静听着。 同样明白过来的还有先生,先生擦了擦汗,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么,若是事实如同先生所说,牲畜不会变成人,那么曾经作为牲畜的朱大人,又如何能够变成人,并且是人上人呢?如果先生说自己错了,牲畜也能变成人,那么我作为一个奴婢,自然也能有求学的机会,因我也能成人。先生说,是还是不是?” 额前有大滴的汗珠滚落,先生擦之不及,隐约听见有学子在私下交谈。 “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话是这样说,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这样一来,我们岂不与奴才无异了?不可不可。” “人家只是为了求学。说起来,若是那万情儿转变主意了,这婢女纵容有再好的口才,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所以难道事情的源头是那万情儿吗?” “真教人头大......” 这一声声满载疑惑的讨论中,卫初宴嘴边勾着一抹笑,朝赵寂眨了眨眼。 希望赵寂听了她今日这番话,日后为帝时能善待奴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姑且算作跨年更吧,补上一更了,松口气。 寂太年轻了,阿宴会给她教几课。 [gl]重生之佞臣_第20章 第十六章 迷惑 雨已没在下了,但天空依旧不见放晴,坐落于榆林城西南的这间学堂之中,甲班教书的这位先生的脸色便如外边的天色一般,阴沉沉的。 他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眼前这婢女所举的例子实是太过刁钻,他有心想要反驳一番,但是如若推翻,那么便是在说当朝右相即便脱离了奴籍,仍旧与畜生无异,这样的话语,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但若是教他承认卫初宴所说的有道理,却又会损害他作为先生的威严,日后,他要拿什么来管束这些学子呢? 只怕不仅管不住学子,还会被其他先生耻笑。 这样一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叫他好生为难。 于是他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 在先生的沉默中,学子们渐渐停下了交头接耳,饶是也觉得卫初宴的话语很有道理,但他们仍然没想到,先生竟也找不出反驳的点。 宽敞的教室中,有什么如同乌云一般罩了下来,压得这些人喘不过气来。教室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甚至连檐下滴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时一道声音如天籁般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先生有所不知,其实初宴并非奴籍。她是郁南卫家的嫡长女,本身便在丁班读书,如今会做我......八妹的婢女,实则,实则是小孩儿家做赌,她输了,便临时做上几个月罢了。皆是小孩子的玩闹,还请先生不要误会。” 心中觉得初宴该见好就收,这样闹下去,即便论赢了先生,日后在这书院怕也很是艰难。因此万清鸢站了起来,将卫初宴的身份说了出来,做了一番解释,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听了万清鸢的话,先生额前终于不再冒汗了,他能在梧桐,也不是个笨人,当下便立刻借坡下驴:“原来是平南王家的后人,难怪如此能言善辩。你这小孩,既是已在梧桐入学,为何又不告诉我呢?还同我做那无谓的争执做什么?罢了,你能自丁班跑来甲班读书,想是也是上进的人,日后便在这里吧,只是这桌子,要摆正一些。对了,日后......可莫要再立这样的赌约了,你也是勋贵家的孩子,如何能去给别人做奴仆呢?” 有些怕这孩子咬着不松口,先生一番话里,夸赞居多,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仍然想要给自己找回一点面子。 卫初宴没想到万清鸢会在此时站出来,但清鸢既已开口,先生又那么快的接了话,若是她还咄咄逼人,便反而会叫人觉得过分了。 把心底那丝不甘压下去,卫初宴点头应了一声:“初宴知道了。” 只是桌子,却没挪过去。 赵寂让她放在这里的,她怎么会挪开呢? 当做没看到卫初宴的坚持,先生走回台上,继续讲课,面色仍然严肃板正,但是在座的学子都知道,在刚才那场交锋中,其实卫初宴已然赢了。 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辩赢了在梧桐教书数十年的先生。 令人惊叹,却也令人害怕。 但也有人感到不快。之前出言向先生告状的那高鲟便是一个,他拿起竹简跟着先生的步调读书,掩饰着心中的愤怒。这人明明不是奴籍,却要教他们误会,若是他不误会,他怎会去告知先生? 如今,不仅得罪了万家,约莫也令先生不快了,这实在令人懊恼。 郁南卫家?他记得卫家的嫡长女是个不能分化的废物,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人吧? 无论发生过什么事,课总是要讲的,等到击竹声响起来,众学子便四散开去,如同归巢的幼鸟一般,各自回家。 万府之中,万昭华听说了卫初宴来给赵寂做贴身婢女的事,也觉得有些荒唐,但万清鸢同他说那只是殿下心血来潮罢了,他便放下找赵寂劝说一番的念头,只是把初宴找去,关切地问了些话,又说了赵寂是在胡闹之类,但最后话锋一转,还是让她好好照顾小殿下。 初宴自然应了。说来奇怪,她只是比赵寂大了两岁,怎么这位郡守大人如此确定她能照顾殿下了呢? 她不知道,这还是因为她身上远超常人的沉稳。 从万昭华这里回去,赵寂已然用过晚膳,约摸也出去走过了,正安静地在桌前练字。先生并未布置课业,因此初宴猜测,这应当是宫里的功课。 约莫是万贵妃会检查,赵寂每写完一张,便让初宴晾干放到一旁的小匣子里,一连写了五张才停下来,揉着手腕不肯再写了。 卫初宴见其他宫女并未劝说,便知道这应当就算是完成了,便把最后晾好的一张纸小心折好放进匣子,然后锁上了。 赵寂把玩着手中的笔杆,有些无聊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然后问了句:“卫初宴,奴仆真的和牲畜有别吗?” 生在天家,养在深宫,赵寂却被万贵妃保护的很好,可就是保护的太好了,她偶尔见到宫婢被随意打骂,便觉得不舒服,有时见到还有人被杖毙,便更是难过。她有时也同皇兄皇姐们说,让他们不要这么随意轻贱人命,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嘲笑。 她心中委屈,跑回去告诉母妃,可母妃也只会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寂儿,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宫中每日不知有多少奴才被责罚,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里,那些人的命,一点都及不上她们的。 一个极贱,一个极贵。 可是赵寂总觉得,这样随意地拿走别人的性命,总是不好的。她很不喜欢这样,但自从皇太子哥哥以棋盘敲死了对他大不敬的中山王太子后,母妃好像......也开始想要她狠下心来,杀死一两个人了。 年纪虽小,赵寂却很敏锐,对于母妃所想要她做的事情,她更是抗拒的很,那夜闹了一晚,终究不肯下手,但那两人还是被母妃亲手杀掉了。 那些鲜血溅到她脸上,还是热的,她后来摸了一下,摸到一手的粘稠。 她罕见地同母妃发了脾气,甚至不愿与她回宫,若是回宫就代表着要杀掉更多的人,那么她宁愿长长久久地呆在外面。母妃拿她无法,允了她再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这样,她才还留在榆林没有走。 虽然觉得母妃不对,但是这几日母妃不在身边,她又开始对此产生了怀疑,母妃不会害她,平日里也教过她很多道理,她怎么能质疑母妃呢? 在不安和迷茫中徘徊,赵寂正处于看不到前路的时刻。而卫初宴下午那段话,却如同夜幕中突然燃起的火光,将黑暗照亮了一角,令赵寂不由自主地朝着她靠近,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不是无故发生的。 然后还有就是,奶寂留下来的原因很复杂,这里说出来的只是寂自己以为的原因。 第十七章 解惑 “卫初宴,奴仆真的和牲畜有别吗?” 这话传入初宴耳中,令得初宴讶异地望向了赵寂。夜色已至,屋中四处都燃了油灯,如豆的灯光旁,赵寂仰头把卫初宴望着,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在卫初宴的记忆里,赵寂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她年少即位,身边猛虎环伺,因此,做起事情来,格外的狠,狠到将猛虎也驯养成了家猫。 前世的赵寂,从不在乎奴役的死活,她连勋贵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况是低贱如尘土的奴仆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21章 卫初宴今日的确是想要借着着同那先生辩论,来给赵寂一点提醒,可是在她想来,这应当是个漫长的过程,赵寂此时,可能也和其他人一般觉得她的言论大有不妥,毕竟,有些观念是深植于人们的脑海中的,旁人很难改变。 但赵寂偏偏很快便问她了,好像还很有兴趣的样子,初宴怕她仰得脖子酸疼,便蹲下身子,自下而上地望着赵寂。赵寂也随着她的动作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同她对视。 “自是有区别的。” 赵寂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问道:“那为何奴隶也能和牲畜一样被随意发卖、记做财产,为何奴隶也能被随意打杀呢?为何人们杀死奴仆,便如杀死一只牲畜一般随意呢?” 这些问题来的又快又急,显然不是突然想出来的,恐怕这些已困扰赵寂许久了。初宴有些意外,随即耐心地同她解释起来。 “主子,奴隶自商周时便有了,到得春秋,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更是有许多做了奴隶,他们有些是自愿的,便如朱弃石朱大人,但更多的是被抓去发卖掉了,不到绝路,没人会做奴隶的。如今,齐朝繁盛,但是奴隶依旧有很多,官奴、私奴,在我朝律法中标明了是官府、私人的财富,的确可以由主人随意处置。因此,大流之下,许许多多的人不将奴仆当人看,这不假。主子要晓得,奴隶的生死不是系在自己身上的,而是系在那纸卖身契身上的。” “这是世人的观念、官家的律法所决定的,殿下不必存疑。但也不要将这些当做常事,以卫家为例,虽然卫家奴仆众多,但很少发生打杀之事。奴仆犯了错,会受罚,这是自然的,初宴儿时顽劣,犯了错也会去跪祖祠。但是若说随意打杀,却是很罕见的,不是犯了大错,哪家的主人会杀害奴隶呢?卫家不会,其他的勋贵家也不会。殿下许是看了一两个,便认为其他人都这样了。” 不过,赵寂不是应该在宫中长大吗,怎么会见到这些?万家也不似暴戾人家呀。 “不会随意打杀吗?” 赵寂也是一怔。她见宫里常有受罚的奴才,便认为在民间也是这样的,哪个奴隶犯了错,便会被拖出去打一顿,遇上主子不顺心,被打死的也有。 如她的二皇兄和三皇姐,就打死过不知多少奴才,听高沐恩说,他们还常拿人做猎物来围猎。 怎么民间不是这样的吗? “不会的,奴隶也是财物,打死了便等于损失了一笔财产,怎么会有人拿打杀奴隶当做常事呢?” 但是,若是生性暴戾顽劣,以打骂奴仆、甚至杀人为乐的人也不是没有,前世卫初宴见过许多这样的人,但这些还是不要同赵寂讲了。 “那么,你为什么又说奴隶和牲畜有别呢?” 赵寂给她说的更加疑惑了,既然奴隶是财物,那么似乎和牲畜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民间不随意打杀奴隶这一点外,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了。奴隶也是人呀,主子。他们会说话,会思考,亦会照着主家指配去做事,上进的,若能得到主家赏识,或是自己赚够钱财,还能脱离奴籍。这便是奴隶和牲畜的区别了,奴隶的根本是人。今日在学堂里,那些学子却完全将奴隶看作牲畜,他们不愿与作为您的“奴仆”的我一同念书,便是因为他们觉得被侮辱了,就连教书的先生,也将此视作理所当然。” 初宴想要纠正的,便是这个。那先生话语里的意思太过轻贱,她无法赞同那先生的说法,也担心这种说法将赵寂带偏。 “奴隶二字,牵扯了太多东西。初宴并非说奴隶不该存在,没了奴仆,许多人家都会大不方便。殿下,初宴想求的,是对他们的些微重视。” “些微的重视?” 赵寂把玩着卫初宴的发丝,疑惑地问出口。自下午不小心摸到了起,她就很想再摸摸卫初宴冰凉凉的发丝,现在卫初宴蹲在她面前,正好给了她机会,她抓着卫初宴的头发玩,像是找到好玩的东西一般,不肯撒手。 “主子可知道,齐朝一共有多少奴隶?” “数十万人总是有的。” “主子错了,本朝的奴仆,有数百万之多。” 赵寂松开手,十分意外。 竟有这么多人吗? “而这数百万人里,最终能脱离奴籍的万中无一。初宴所知,恐怕只有数十人。像右相那样脱离了奴籍、并且成为一朝重臣的,十几年来,也只有他一人。这其中固然有奴隶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来自于他人的限制。主家压制、旁人看不起,他们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许多人就这样一辈子被禁锢在了奴隶的身份上。” “所以你才会想让大家不要那么轻贱奴隶吗?” “是呀,若是有机会,初宴想给他们争取些机会。” 不知想起了什么,初宴露出了有些怀念的神情,唇边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是将开未开的夜昙花。 赵寂赞成道:“等我有了封国,我也要让子民们不要再如此轻贱奴仆。我也不喜欢他们杀人,日后在我的封地,不得有人打杀奴仆,卫初宴,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的眼睛又大又澄澈,水汪汪地将卫初宴望着,极惹人疼。 初宴禁不住笑了笑,赵寂的初衷是好的,可是,太过天真了。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人命本就是不可被随意取走的,他们是人,我也是人,猫狗见到同类死了尚且会伤心,我不忍心看他们去死,难道不对吗?” 赵寂却又委屈起来。 听着她这一团孩气的话语,卫初宴眼里的笑意,却逐渐隐没了。她希望在赵寂心中种下一点善意,却不希望将她教成这么心软的样子。赵寂不是普通的孩子,她是天家的皇女,她也不是普通的皇女,她日后是要成为齐朝的帝王的,一个帝王,可以有仁爱之心,却不能仁爱过了头,过了头,便成了软弱了。从赵寂的形容来看,她竟连看人死都不敢。 赵寂小时候,竟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吗? 那她后来,是如何成为那样的帝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卡呀,卫大人要分化了,于是非常卡。 奶寂,自然也会慢慢长大,大家大约可以猜出来,相比于前世的激烈,这一世因为有阿宴在,她的成长过程相对温和。 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让我写前世番外吧。 第十八章 帝王之心 窗外夜风寂寂,屋内灯火闪烁,映照在墙上的那道瘦长身影,有一段时间静止不动,如同窗外默然屹立的棕榈。 事情......有些难办。 稍微合下了眼帘,初宴半蹲在赵寂面前,有些为难地想着事情,灯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扫过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点剪影。 沉静、清冷,暗光在她身上浮动,而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该教的教给赵寂。有些东西,她不说便没什么,说出来以后,便超脱了婢女的职责......这倒也没什么。但她担心这些话会被暗处的耳朵听去了,传到万贵妃耳朵里,那她便被迫进入这位娘娘的视线中了。 如果说今晚上那番关于奴隶的话还能解读为少女的善良,那么接下来她要教给赵寂的,便是绝不应该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的。 此时的卫初宴并不知道,她早已进入了万贵妃的视线了,但那日贵妃是欣赏她的机警与冷厉,却不知道卫大人最擅长的不是这些,而是要动脑子的东西。 “卫初宴,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耐心,赵寂又出言问了一次,她盯着卫初宴,觉得卫初宴是能理解她的人,但卫初宴偏偏不肯附和她,这令她的心中又开始茫然起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22章 “主子能凑近些么?” “什么?” “我说......罢了,我凑过来也是一样的。” 犹犹豫豫的女声中,卫初宴将身子往前倾,几乎凑到了赵寂面前,再过一分,约摸就碰到赵寂的鼻尖了。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一个宫婢见此大惊,急忙便要走过来拉开初宴。 “放肆!你这是大不敬。” 赵寂确实有些不习惯和人挨的这样近,但她的确迫切想知道卫初宴的想法,于是挥手屏退了宫婢,让她们到外头等着。 初宴等的便是这个了。 她只是没想到赵寂会直接让人退出去,这样也好,倒是不用她靠赵寂这么近了,靠的太近,她便能闻到赵寂身上的桃花香,这香气总令她感到悲伤。 还有就是,许是因为这世并未分化,闻久了赵寂的信息素,总令她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约莫普通人闻到乾阳君或是坤阴君的信息素,就是这个样子吧? 婢女一退出去,卫初宴便也往后面退了些,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主子可知道,为何一国要有律法?” “自然知道了,律法是为治民。” “那么主子也应当知道,律法中,有死刑。” 此言一出,赵寂敏感地望向了她,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似是被夹到尾巴的小兽。 “对于一些犯了大错的人,初宴以为,判死是应当。便如一个人,他害了人性命,或是犯下另外一些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么主子还要因为不忍见到他去死而饶他性命吗?” 赵寂的眼神看似凶狠,但当然不会把卫初宴吓到,她淡然地同赵寂对视,眼中是经过时光洗练的智慧,赵寂看着她,觉得卫初宴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美玉终于脱去了表皮上那层石衣,开始展露出璀璨的光彩来。 “这......自是不能的。” “那么主子便能明白了,为何初宴刚才沉默。因为主子说的,不让他们打杀奴仆,这其实是不可行的。庶民犯错尚且会受惩罚,王子犯错也不能逃过惩罚,难道奴隶却能免去不成?主子初心是好的,但是初宴也曾告诉过主子,人们是不会随意打杀奴仆的,若是一个奴仆真到了会被打杀的地步,那么约莫是他犯下了大错了。主子可以约束子民,令他们不得无故杀害奴仆,但是若是不让他们有这权力,那么便如律法不能震慑万民,终有一日,奴隶会不服管束。” “这是第一害。” 赵寂心中震动,她并未想到,只是不准他们杀人而已,为何会这样。 “那第二害是什么?” “第二害......便单单是针对主子的。” “针对我?” “不错。主子身份不同,日后......更是尊贵。若是总这样心软,最终反而会受反噬。主子家不比寻常人家,厮杀、暗斗,这些都是常事,主子不会不懂。” “卫初宴你好大胆,你知道吗,单凭这句话,我便能治你死罪!” 初宴弯眸一笑,如同花开:“主子前一刻还说不忍心看人去死呢,你以为初宴会被你吓到么?” 赵寂却像是被戳破了的纸老虎,恼羞成怒地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细小的贝齿咬在初宴虎口上,熟悉的感觉令卫初宴霎时愣住。 与此同时,赵寂也呆了下,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被卫初宴激怒,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去咬卫初宴。 天家......仪态何存? 赵寂忙甩开了卫初宴的手,眼神左右扫着,就是不肯看卫初宴。 “你,你继续说下去。” 收回手,另一只手覆在有浅浅牙印的虎口上,卫初宴神色也有几分游离。 “天家无情。主子长在天家,约摸也见过许多的事情。陛下子息不昌,能即位的乾阳君就那么几个,主子总是说自己日后会封王,可见主子并不觊觎那个位置,可是这是主子不想就能躲过的么?主子不想,其他殿下便会觉得主子真的不想吗?陛下同皇后未生出乾阳君,如今的皇太子殿下,也只是个庶长子,主子真以为他的地位很牢固吗?” 这话语太过大胆,大胆到令赵寂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羞恼,张开小口,呆呆地望着卫初宴。 若是刚才她说卫初宴可被治死还只是吓她的,那么卫初宴接下来的这番话一出口,便的确是在刀尖上行走了。 妄议天家事,是死罪;她说皇太子地位不稳,亦是死罪;她还暗示自己夺位......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到的此时,赵寂才发现,卫初宴哪里是读书不行,这些东西她都看得如此通透,子民、律法、朝局,这些她都一知半解的东西到了卫初宴口中,却如信手拈来一般,想到她还能轻易辩赢学堂那先生,赵寂明白了,卫初宴恐怕一直在藏拙。 只是......既然藏拙,又为何要对她说这些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晚春里甜腻温和的空气中,赵寂冷冷地问向卫初宴。卫初宴看着她的小脸,却是一声叹息。 她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就是想说。她不知道赵寂前世是如何醒悟过来、又是如何当上帝王的,但从她日后的行事作风来看,怕是受过很多的苦。 如今她回来了,又教她遇上了这么小的赵寂,有些事情,她宁愿是她来做,比如,为赵寂种上一颗帝王之心。 以相对温和的方式。 她不会让赵寂脱离原先的轨迹,因着帝王家无情,赵寂若不是装成乾阳君也便罢了,新帝即位,不会对作为坤阴君的殿下太过苛刻。可是对于乾阳君...... 是,因为是“乾阳君”,换一个人做帝王,赵寂是会被封王,可是无论即位的是何人,二十年内,削王都是势在必行的,到那时,赵寂焉有活路? 况且......万贵妃会让赵寂假装成乾阳君,恐怕无论赵寂自己怎么想,她都会被卷入争帝的漩涡中。 “我知道主子仁善,主子不想争那个位置,可是主子想过没有,若是其他任意一个殿下即位,他们真的会善待主子吗?主——” 初宴话未说完,赵寂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眼里隐约有了泪花。 “你不要再说了卫初宴。” 赵寂的声音有些抖,她不想听到这种话。 “你别说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只同我说了奴隶一事,知道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23章 是逼得太急了吗?在心中叹息一声,初宴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缠.绕 “我困了。你让她们去准备一下,我要洗澡。” 赵寂站起身来,走到床前,背对着卫初宴站着,认真解着腰间的玉佩。动作生涩,她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只是为了找一件事情做罢了。低头佯装忙碌,余光扫到卫初宴推开门出去后,赵寂心中一松,拿手背揩掉了眼角的泪珠。 卫初宴说的那些话从前从未有人跟她说过,但是心思细腻、观察力又十分惊人的女孩此前隐隐约约也有了感觉。之前她分化为坤阴君,母妃却喂了她药让她暂时伪装成了乾阳君,那时她便觉得不对,可母妃只说是不愿她远嫁,希望用这种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她便乖巧地信了,匈奴凶狠,屡屡犯界,齐朝皇室每隔三五年,确是都会送坤阴君去和亲。 她面上是信的,但心中仍然存疑,尤其是......当她发现母妃此次回榆林,总是将她支开,神神秘秘地同舅舅商量些事情的时候,她总觉得不安。 或许是为了表示决心,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她总将自己日后会封王的事情挂在嘴边,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隐约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而她很怕日后真的要去和哥哥姐姐争。 于是不去想,于是自欺欺人。 卫初宴的一席话,打破了赵寂给自己构筑的理想未来,她还小,总以为自己若是不去争,那么皇兄皇姐们也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卫初宴告诉她,即便她不争,也没人会信她。 为什么不信她呢? 将好不容易解下的玉佩扔在床上,赵寂紧紧抿住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得知主子要洗漱了,宫婢们很快将水抬到房间里,又架好屏风,赵寂张开双臂,习惯性地让她们为自己宽衣,却见到卫初宴还在房间里,顿时,小脸有些绷不住了。 “我洗澡的时候你不必干站着,你又不懂如何给我宽衣,也不会伺候我洗澡,让人带你去洗漱吧。我睡的时候,你也得睡了。” 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赵寂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卫初宴支开,她本来就忍的很辛苦,若是再被卫初宴那双沉静的眸子多注视一会儿,她恐怕就要在这么多宫人的面前哭出来了。 宽衣么?如何会不懂呢...... “是,那我便先退下了。” 眸中暗沉,卫初宴向赵寂施了一礼,跟着一个婢女走了出去。房门打开,赵寂看着她的身影走进庭院,庭院中树影幢幢,月光如洗,她一身青衣走在月光下,黄绿的萤火虫绕着她的衣摆飞舞,过得不久,随着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一同隐没在了黑夜里。 赵寂这才坐进浴桶里,把宫婢支开,抱着双膝将小脸埋进了热水之中,无声地流着泪。 她又记起了分化那天母妃端来的那碗药的味道。生涩、微苦,只小小的一碗,便让整个寝殿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她躺在床头,被母妃哄骗着喝下那碗药,后来再醒来时,她才晓得,她这个坤阴君,变成了乾阳君啦。 当然还是假的乾阳君。 假的啊,怎么去争帝?即便能成,又要死多少人呢?让太子哥哥安稳地即位不好吗?她一点都不喜欢做皇帝啊。 肩头一耸一耸的,赵寂小声地抽泣着,晶莹的泪珠一串串地落进水里,很快搅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 宫中有规矩,未成婚的殿下们睡觉,是要有宫婢在寝殿中伺候的,并不是不让宫婢睡觉,只是要求每当小殿下们有动静,她们得立刻醒来,小心伺候着。这里不比宫中物什齐全,负责守夜的婢女都是在赵寂床前铺一席被子睡觉的,卫初宴来了之后,因她接的是贴身婢女这个职位,睡在赵寂床前的便是她了。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距离赵寂这么近。卫初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背对着赵寂睡着,不然,她会忍不住一直盯着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看。 每看一下,心头就柔软一分,她怕多看几眼,以后就不舍得离开了。尤其.....现在的赵寂还令人这么不放心。 而赵寂,赵寂也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她晓得自己眼圈是红的,她怕黑,屋里仍然留了一盏油灯,所以如果不藏好来,也许会被卫初宴发现她哭过。 不想教她发现。 小孩子睡的快,觉也沉,这不仅适用于赵寂,也适用于还是孩子身体的卫初宴。这夜两人虽各怀心思,但其实很快便睡着了,一张高高的床,一个矮矮的地铺,熏人的春夜之中,女孩和少女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夜风被挡在窗外,几乎密闭的房间里,屋中的桃花香,渐渐清晰了起来...... 桃花勾起了另外一种暗香,那香味极淡,几不可闻,羞涩地同勾魂的桃花香气缠绕在一起,仿佛本就应该如此相依。 桃花进了初宴的梦里,化作了那些好像永远都不会有日升的长夜,化作了飘散的帷幔,帷幔后是宽大的床,床边层层衣袍堆叠......那些衣袍四处散落,从床上一直延伸到了床脚,到寝殿朱红的大门前...... 她曾亲手脱下过它们,从生涩到纯熟,而现在重活一世,赵寂说她不懂为她宽衣。 怎么会不懂呢...... 第二十章 争执 那些关于衣袍的记忆一闪而过,旋即化作大片大片的桃花,太阳升落,四季变换,春雨化作了冬日的薄雪,桃花却依旧盛开着,盛开着,颜色无双,如同那个无论何时都美得让人想起盛夏的女人。 赵寂啊。 长大以后的赵寂。 她梦见她和赵寂走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青瓦飞檐,茶馆中满堂的谈笑,酒肆里粗犷的酒令,街道两旁守着小摊吆喝的摊主,摊子上好玩的精巧玩意儿,好吃的米糕酥糖糖葫芦…… 赵寂一身缁衣走在她身旁,锦缎的料子流水一般直泻而下,显出袍服的平整精致,她的发丝由一只玉簪挽就,手上一只同色的镯子,卫初宴牵住她的手,她好奇的四处张望,桃花眼中水波荡漾。走动间,两人的手摇摆着,赵寂袍袖较宽,时不时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梦中的卫初宴陷入了迷茫,她从未与赵寂一同出过宫,赵寂好像永远呆在她的皇宫里,像前边的几任帝王那样,在那座宫城中把玩天下,只在春狩秋猎时离开皇宫。 她也确信,从未与赵寂一同出现在集市中,梦里的场景的确很美,但却不是她熟悉的过去,她开始发现一切的不对。 于是她便醒来了。 于是怅然,于是头疼。 一手撑在被子之上,卫初宴自被窝中直起了身子,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约摸是半夜骤然自梦中醒来的不适。 醒来后第一眼,卫初宴望向了那张黄花梨的大床。 屋内留的那盏油灯还亮着,不过比起睡前要黯淡很多了,约摸是灯芯快燃尽的缘故。橙黄色的灯光之下,床上那人四仰八叉的睡姿展露得一清二楚,被眼前的场景逗笑,初宴站起身来走到油灯旁将灯芯拨上来一些,立时,房中亮了许多。 卫初宴便轻轻走到赵寂床前蹲下来看她。 明明睡觉前是好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但到了此刻,赵寂俨然已是完全从锦被中滚了出来,面对着床的外侧熟睡着,将红色锦被团成了一团抱在了怀中,一只小脚还很有侵略性地横在了被子上,精致脚踝吊在床沿。 [gl]重生之佞臣_第24章 熟悉的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那床被子,约摸就是前世的她经常处在的位置。赵寂睡觉是有缠人的习惯,她总被赵寂勒得浑身酸痛,有时还会被突然钻进她怀里,趴在她心口睡觉的无赖帝王弄得气闷,直接醒来。 原来她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呀。 情不自禁地又笑了几下,感觉脑中的昏沉消散了许多,卫初宴小心地把被子从小坏蛋怀里“救”出来,展平了给她盖上,想到这样的夜晚并不算冷,便刻意留了一些缝隙,免得赵寂夜里热起来又胡搅。 给赵寂盖被子时不免会凑近一些,这样一来,叫卫初宴发现赵寂双眼有些浮肿,眼圈微红,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所以后来,到了床上,赵寂偷偷哭了么,为了她之前那番话? 手指轻柔地拂过赵寂眼角,卫初宴心情复杂地盯着赵寂看了半晌,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只是怎么也不能入睡了。 睁眼到天明,卫初宴的眼下有些浮青,赵寂眼睛却不再红肿了,一点都看不出可能哭过,早上的时候,她还看了卫初宴好几眼,目光几次落在卫初宴的眼睛上。 而后突然又不高兴了。 卫初宴一路送着赵寂到书院,又同她一起上了一天课,却见赵寂一整天都是冷冷淡淡的,也不似昨晚那样追着她问她问题,这令思索了很久的卫初宴有些意外。 她以为经过昨日之后,或敲打或好奇,都可能是赵寂的反应,却不想她今天如此安静。 赵寂自然也想再和卫初宴说些话,她起来时本来便是这么想的,卫初宴虽然大不敬,但是,似乎没什么恶意,反而为她指出了她一直没想过的事情。 当时的确不能接受,可是后来想了很久,她觉得可能自己反而还得谢谢卫初宴的。 然而一觉醒来,她发现卫初宴眼神中流露出倦色,眼底也一片青灰,一看便知道是没睡好。 只是和她睡在同一间房里,便这么让卫初宴不能忍受吗?竟是连睡觉都不成? 赵寂又一次想到了这个人是如何的想要避开她,连带着,连昨日对卫初宴的改观也被抛在了脑后。 卫初宴聪明又如何,有才华又如何,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要去喜欢! 然而这种决心并未持续多久,几日之后,当甲班开始传出卫初宴是个不能分化的废物的风声时,赵寂罕见的发怒了,甚至当面斥责了他人,这令一直暗地里跟着殿下的高沐恩等人感到十分错愕。 殿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平常时候总爱板着一章小脸,做出一副不准旁人亲近的样子,但其实是很心软的。她也极少呵斥宫人,就连那日被王家随从围攻,她也只是呵斥一声:“放肆!” 但这次,却说了不少一段话。 事情起源于其他学子在课间的谈笑。 不知是谁从哪里得知了卫初宴的身份,知道了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分化可能的事实,在班内大肆宣扬开来。于是,书院中的这些学子,对于卫初宴都开始有了些看不起。 卫初宴能言善辩又如何,将先生辨得哑口无言又如何,她一普通女子,难道还妄想同他们一样读书学理,日后做官不成? 不若早早嫁人吧! 赵寂便是听了这样的言论,这才耐不住地同他们争辩起来,她极轻蔑地看着这些只会在背后议论他人的胆小鬼,言说道,卫初宴即便不分化也比他们强上太多。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虽然卫初宴十分讨人厌,但是卫初宴的确是很厉害的。 她懂得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二十一章 种子 “狂妄!万情儿你也太过狂妄!她卫初宴不过一不能分化的普通人,如何能同我们比?” 赵寂那番话一出口,原本还只是四散谈笑的人皆是一堵,许是想起了之前先生同卫初宴的辩论,他们也没有了底气,但面子被下,这些素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学子岂能承认他们不如卫初宴?便有人梗着脖子咬紧了卫初宴不能分化一事,誓要同赵寂争个高低。 赵寂仍然是冷笑,她向来知道普通人在勋贵眼中没什么地位,但当这些人眼中的轻蔑和话语中的恶意全然指向卫初宴时,她只觉得气怒。 “不能分化又如何?不过是不能继承家业罢了,哦,是了,在你们这些没有半点能力的人眼里,祖上传下来的那份家业何其重要,你们自然是要咬住不放,以求继承的。但是卫初宴,她即便不能做卫家的继承人,于她而言也无什么损失,她那样的人,是要自己打下一片家业的。” 她这话又令众人一噎,之前争论的最凶的几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被她这番完全不给面子的话弄得极生气,片刻,才有一道声音远远地响起来。 “我倒要问问,她要如何打下家业?万情儿你别忘了,我朝勋贵十有八九都是分化之人,大小官员即便有不能分化者,也皆是男人。卫初宴她一女子,不能分化如何做官?不能做官,又想举业,难道要去行那商贾之事吗?可笑!商人岂能和我们比?”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附和:“张兄所言甚是,卫初宴不过就这一条路罢了,哦,等等,我倒忘了,既是女子,不能分化也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嘛,万情儿你不若劝劝那卫初宴,让她不要再来书院治学了,在家中学些女红,早日借着卫家的势力嫁个高门,岂不是最好了?” “是了,单看容色,卫小姐实是上上之品,我正好未曾婚配,不若便考虑一下我吧?那小手,那脸蛋,啧,真能娶回家,虽然她不是坤阴君我也会好好疼她的!”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笑了起来,其中有几名女性乾阳君,却渐渐冷了脸色。 实是这话语里对女人的轻贱之色太过露骨了。 “王轩,你在自己家纨绔也便罢了,非要出来丢人现眼吗?书院斯文之地,你在此淫言秽语的,是要污了圣人的耳朵吗!” “钱家二姐,你别生气啊,难道你也看上了卫初宴,想要来分一杯羹吗?好说好说,等我——嘿嘿!” 被钱家小姐呵斥的这王轩本就是个顽劣的,虽然还未满十五,没有标记人的能力,但是平日里斗鸡走狗、欺男霸女之事却没少做。他家叔叔是九卿之一的大行令,主管本朝对外族的交往事宜,手中权柄大,连带的令家中这些小辈也嚣张起来,这王轩只是他一个外甥,在榆林却也少有人敢惹。 因此对于这斥责,他也只觉不痛不痒。 赵寂给这些人气得小脸通红,平日里哪有人敢在她耳边说这些呢?乍然一听,她只觉恶心,一声“放肆”便脱口而出,却只震慑了众人一瞬,他们是不知道赵寂身份的,单单是被她从气势上压住了而已,等到回过神来,便是一阵大笑。 “万情儿啊万情儿,是,你是万郡守的表亲,在这榆林,郡守大人最大,你的确也有狂妄的资本。但我等也不是吃素的,你这声‘放肆’,是想说给谁听啊?你去问问你三姐,问问万清鸢,问她会不会同我们这样说话?” “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这边吵嚷正盛,有几人说到兴头,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手舞足蹈的,如同鸭子一般可笑。那头卫初宴自外边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一愣。 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理清了事情的大致脉络,初宴心中有些无奈。 主要还是感到意外。 [gl]重生之佞臣_第25章 即便放在前世,她也没遇上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她虽身怀旧疾、在外人眼里只是个最下等的乾阳君,但终究是分化了,却没想到,原来在这些人眼里,不能分化竟是这样值得人轻蔑的。 与其说是轻蔑,不如说是他们只能从这方面打压卫初宴了,这一点,卫初宴实是清楚的。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暴露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只是出去一会儿,赵寂便和这些人吵起来了。赵寂是王族,宫中小殿下们即便有口角,多半也是斯文的,哪里听见过民间嚷骂呢?果然,怕是被气狠了,殿下看起来就像要咬人的小豹子,已然被激怒了。 卫初宴忍不住摸了摸昨日被咬的地方,那里,还有个小齿痕。 想到前世听赵寂说的一些皇家秘事,似乎宫中的小殿下们有时是真的会打架的,今上,咳,今上儿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似乎还觉得皇儿们打一打不是坏事。 因此,赵寂是真的会打人的,但她刚分化不久,之前踢折了王申的腿还吓到了,此刻也在犹豫,她真的自己拿不准力道,怕打死人。 屋中混乱,但赵寂对整个局势的观察还是在的,当门口突然多出一人,她便敏感地看了过去。见到是卫初宴,见她淡然站在门前、轻抚着虎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小嘴一抿,不去看她,转而开始巡视屋中,打算找那个满嘴脏话的人打一顿出气。 她的目光落到王轩手上,像是豹子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卫初宴看着她这眼神,便知道再不出手,便有人要倒霉了。 走了进去,众人的眼神在此刻也落到了她身上,满怀敌意的、暗含蔑视的、目光下流的......这些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目光中,卫初宴神色平淡地同他们一一对视,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来到榆林之后,她未惹过任何一人,可是这座位于齐朝南方的城池,却已经向她展示了此地掩藏在那和暖气候下的“彪悍”民风。先是在丁班莫名其妙地被打,后是在甲班被人为难、在暗地里议论,她此行是来避事的,哪知榆林竟比郁南还要叫人心累。 有违初衷啊。卫初宴的目光扫过一圈,落到赵寂身上,又想到此行做的最违背之前心思的一件事,其实还是又到了赵寂身边,明明之前都打算再也不去想、不试图去见这个人的。 真是......她明明只想假装做个笨学生,好生地过完这几年,到得长大,回卫家去收一收网,把造反的火苗浇熄,之后,齐朝天高地阔,她哪里都去得。 除了长安。 然而,世事便如同天边变化的云彩,你以为它会变成你心中想要的形状,但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自卫初宴进来以后,班中的议论声少了很多,之前她和先生的那一场辩论实是令人惊叹,这些学子虽然嘴硬,但是真正对上卫初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气势便不自觉地弱了下去。他们心中警惕,如临大敌地看着卫初宴,打算要在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便将她的话语驳回,以便压制住这人嚣张的气焰,然而......小心翼翼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问话。 “你们在做什么?” 这句话配上卫初宴那淡然的神情,让众人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憋闷的很,一直在暗地里挑拨的高鲟也是一阵气闷。 有什么比他们在这里挑衅了半天,正主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来得让人丧气呢? 有时候看着卫初宴的眼睛,会像是见到书院中那些见惯沧桑的先生,她眼中有神,而又幽深,清清冷冷地,总让人觉得不可亵渎。 起先说的最起劲的那个王轩,在卫初宴淡淡的扫视下,也没了那旖旎的心思。 虽然气势上被压住了,心中也已有了怯意,但是学子人数众多,小声互相说上几声,互相鼓励一番,便又有了底气,他们陆陆续续地对卫初宴喊话,所说话语倒与之前对赵寂说的别无二致。 只是少了许多的神气。 你一言我一语中,卫初宴将事情理得更清楚了,弄明白以后,她蓦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把大家都给笑楞了,不仅是那些来挑事的,就连赵寂也睁大眼睛,很疑惑地望着她。 不知她为何发笑。 倒有几个愣头青将这笑理解成了挑衅,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大约也是想动手,倏然自座椅上站了起来,赵寂盯住了他们,打算等他们一动就去打人。 她不用很大的力气就好,她就用一点点的力气。 “我觉得你们说的很对。” 眼中的笑意还未消散,卫初宴从容站在靠近台上的位置,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下面众人奇怪地互看几眼,小声的讨论起来。 “她莫不是疯了?” “我看她肯定有阴谋,不要掉以轻心才好。” “什么啦,你们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赵寂听着卫初宴说话,捏紧了手中的玉质笔杆,神色中很有些不快。 卫初宴浅笑着看她一眼,再望向众学子时,却变作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她轻启朱唇,继续说道:“对呀,我没有分化,眼下看来,也已过了分化的时间,是不可能分化了。所以呢,你们说的很对,我又不能入仕,也不能自降身份去经商,如此,似乎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了?” “就是嘛,你看,早这么通透不就行了。” 便有人冷笑接道。 初宴盯着那人,盯得他身上发冷,蓦然闭上了嘴,她才继续道:“做官啊?做官很好,做官嘛,就知道做官。” 这一声便是嘲讽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四周又喧闹起来,皆是被她这句话给气的。 卫初宴充耳不闻,紧接着说道:“你们去做官,我去走我的第三条路。我不经商,也不嫁人,我可以去做门客呀。动脑子的事情,与分化和未分化有关么?” 她的眼神再次扫过众人,他们本有些愤怒,但等到他们体会到卫初宴话语中的含义,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如今的门客之风,不比春秋那时鼎盛,但朝中大臣仍然会在府中养些门客,莫说大臣,就连皇族,也常有门客入府,许许多多的大事,是要由门客们研究、商议后,才让大人最后拿捏主意的。 这也正是许多无才无德的勋贵子弟入仕后,却很少行差踏错的原因。他们自己的确不懂为官做事,但是门客们懂啊。 做门客的,多是些普通人。 卫初宴之前说了,动脑子的事情上,分化之人,还真不见得比得过这些普通人。因为知道自己手中没有太多的筹码,这些人反而是最会钻研的。 而一个人如果真有才华,别人并不会在乎他是男是女,作为乾阳君的女人尚且可以做官、可以为帝,那么在不怎么看重身体好坏的门客这一行业,是男是女,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因着去做门客的女人还是太少了,这些人之前都没想到过这个,他们也没想到,卫初宴真的是想去做人家的门客。 “诸位同窗先前便说了,初宴口舌锋利,那么初宴想请你们为初宴思索一二,以初宴的口才,高官之门可能进得?侯爵之门可能进得?哦,听说殿下们求贤若渴,那么,初宴再磨炼一两年,努力将这口舌磨练得更锋利一点,诸位说,会不会也有殿下会收留初宴呢?”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卫初宴的辩才他们早已领教过,如今也没人敢说她不能。心思深沉的人,已在想要堵死卫初宴以后的路了,但是他们立刻又想到卫初宴背后是卫家,没有分化,她若是想像她外祖那样位列重臣是不行,但是以卫家的势力,她说她日后能够给高官甚至殿下做门客,却是没人敢;驳斥的。 见他们果真陷入了沉思,卫初宴又是一笑。但此时见到她笑的人再也不会觉得她真心在笑了,反而觉得那笑容之中有种说不明白的味道,很是令人忌惮。 “诸位是否听过,口舌也可杀人呢?诸位说初宴口舌锋利,初宴也便也好奇起来,自己的口舌是否是和刀子一般锋利呢?初宴是女人呀,是未分化的普通女人,不如你们这些在背地里议论人的乾阳君胸怀‘宽广’,先生先前当堂呵斥初宴,初宴尚且要与他论一论理,日后初宴若是真入了哪家大人的门,想起今日这茬,一日想,日日想,以有心对无备,总也能教初宴找到机会问候一下诸位的。诸位说是不是?” 若是之前还只是争辩,到得这里,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众人大惊,觉得卫初宴太过狂妄。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有了提防,难道还怕卫初宴在背后捅刀子?但细想一下,却又觉得冰寒彻骨。 [gl]重生之佞臣_第26章 是了,他们还能日日防着这卫初宴吗?以有心对无备,这话当真诛心! “朱门大户啊,高门勋贵啊,转眼间便倾覆的有过吗?初宴见识少,没见过,初宴胆子也小,日后也不想见到。但若是有人想让初宴见识一番,初宴也却之不恭!” 意味深长地说完,卫初宴走到座位前坐下,此时,已没人敢偷偷看她。 赵寂倒是一直看着她,可眼中也有惊色,她知卫初宴恐怕是很聪明的人,但她没想到卫初宴能厉害成这样。 卫初宴感受到她审视的目光,心中一定。 猜忌吧,怀疑吧,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日后就不会再亲近起来。 她知道赵寂的性子,赵寂自己也是很会揣度人心思的人,亦是看十步走一步的人,而作为一个帝王,赵寂不喜欢有人太聪明。 而卫初宴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段,说好玩一点就是卫大人告诉这帮小子,你们今天欺负了我,我不能报仇,但是我以后找到机会,就要报复回来,而且要报复,我就要报复你全家。但是你们要是打住,以后别犯了,我就当没发生过。 然后阿宴是觉得自己能一箭双雕来着,然而......来,给你们加个小剧场: 卫大人:知道我坏蛋了吧,不要亲近我 奶寂:卫初宴好聪明好厉害 第二十二章 做我伴读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的雨丝飘散在空中,路旁的浮尘逐渐沉了下去,空气变得湿润凉爽,沁人心脾。 卫初宴先出来,她站在檐下伸手试了试雨势,从赵寂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在赵寂走出来时恰如其分地为她遮住了细雨。 走了一会儿,赵寂的脚步慢下来,渐渐地,同初宴平行了,初宴便把伞朝她的那侧偏过去,自己便也自然而然进入了伞下,但一侧的肩头仍是给这晚春的雨沾湿了,显出一片深青色来,如同路旁颜色渐深的树叶一般,有一种沉稳而又生机勃勃的感觉。 来到马车前,等到赵寂上了车,卫初宴正要往驭位上坐,被赵寂抓住了一片衣角,旋即,一股不小的力道将她往车里扯去:“下着雨,你不必驾车了,进来吧,自有人会去驾车的。” 差点被小豹子扯的一个趔趄,卫初宴单膝跪在辕座上稳住身子,轻声应了,而后倾身朝车舆内探进去,寻了个接近前边车帘的位置坐下。赵寂随意坐在车中,见她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如青竹般坐在一侧,眼帘微阖,眼神低垂,如同还坐在书院课室中。 这个人,好似永远都是一副规矩守礼的模样,但其实,她都敢在课上反驳先生,亦敢一下子威胁数十名学子,谁说她守规矩呢? 坐了没一会儿,马车果真动了起来,车轱辘转着,在和风细雨中发出悠扬的声音,便是在这样的声音中,赵寂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腰间的鱼形玉佩,几次看向卫初宴,又几次把头转过来。 卫初宴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那番话以后,许多人都会疏离她吧,赵寂也曾露出惊疑的神色,约莫也发现她卫初宴不是什么好人了。 这样便最好了,初宴面色平静,心中微痛。她借着那一眼仔细看了看赵寂,可是,却没发现她的排斥,反而见她眼里隐约露出一点期待。 卫初宴心中疑惑起来,难道是今日那番话还不够露骨?可是赵寂确实是听懂了的,她不会看错。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这一眼看得赵寂小脸微红,她的眼睛左右瞟着,闪躲着卫初宴的眼神,含糊地回了她一句。 初宴却想起一件事来,神色稍微认真了些:“主子,今日你是在同他们争辩吗?” 赵寂点了点头:“他们太可恶了,竟在背后那样说你。不是,我是说,他们竟在背后议论人,不管议论的是谁,本殿都是看不下去的!还有,你若不突然回来,我也能辩赢他们!” 说到最后,她的话音却弱了下来。 若是说辩论,她实是不在行,但若说能不能辩赢,其实是能的。她只需向那些人亮明自己的身份,言明她看重卫初宴的才华,日后会器重于卫初宴,那么那些人自然也输了。 卫初宴今日反驳他们时所用的,实则同赵寂说的,她会自己挣出一片家业的基点是一样的。这俩人都早早明白了卫初宴的厉害,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器重于她,她便能举业。 可是,问题便在,在那些人面前,赵寂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因此,她无法像卫初宴一般辩赢他们。 赵寂自己清楚这一点,因此虽然强撑着说自己能赢,实则也没有底气。 卫初宴则想的简单一些,她并未听到赵寂说她能举业的那番话,因此只是觉得赵寂可爱。连强要面子的模样都是如此可爱,须知,她回到班中的时候,赵寂说不过那些人,都快要出手打人了。 哪里能辩赢呢? 这时候的赵寂,可还没成长成日后那个能在朝堂上气死大臣的轻狂帝王啊。 “主子何必自降身份呢?都是些毛头小子罢了,主子同他们较真,不是将自己放在同他们一般无知而低微的位置了吗?” “若不是他们满嘴的胡言秽语,你以为本殿会理他们么!实是他们污了本殿的耳朵,本殿才出口教训一下他们的!” 赵寂便又急了,还有些生气,她一生气便不自称“我”了,觉得这样能给自己添一些气势一样。 过了一会儿,赵寂又小声说了句:“他们那样说你.....” 这句话很轻,但卫初宴却突然听清了。 马车滑过一条街口,有些颠簸,卫初宴伸手扶了下车框,轻声叹了一口气:“主子也知道,那些人满嘴污言秽语的,会污了主子的耳朵。须知对付这类人,你不去听,不去管,过得一会,他们自觉无趣,也便散了,而像这样上前辩论,他们却反而觉得起劲。以初宴的经验,若是不想耗费心神,不去理他们就是了。主子不必担心,这样的话语,并不能在初宴心上掀起波澜。初宴......若是生气,也不会同他们做口舌之辩,初宴会在日后寻机会报复。” 说到最后,卫初宴又忍不住强调了一下,提醒赵寂她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赵寂自动略过了后面那句话,将心思放在了前几句话上。 明明那些人的嘲笑对象是卫初宴,可现在卫初宴却反过来安慰她。她的神色很淡然,眼神也是真的平静,好似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是真的性子淡然,还是......从前遇上过太多这样的人、事,看得多了,经受的多了,所以此刻才如此不在意呢? 赵寂记得,卫初宴是十二岁多一些,那么以十岁分化来看,这样的恶意嘲笑,至少也持续了一两年了。 母妃曾言,卫初宴远走榆林,恐怕是在郁南待不下去了。郁南,那是她的家呀,一个人在家中都找不到立足之地,可见所吃苦头比今日的大得多,难怪她现在一点都不在意了。 类似的猜测一经开始便压不下去了,赵寂又想到,她之前为难卫初宴,让她去驾车,可卫初宴却做得很好。难道......她在家中也时常受人欺负,所以许多只有低贱之人才会去做的活计她也会? 心中难过的要哭出来了,赵寂深深看了卫初宴一眼,看得卫初宴一头雾水。 [gl]重生之佞臣_第27章 而后,赵寂捏了捏玉佩,终于问出了那句今日她想了很久的话:“卫初宴,你要不要来做我的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豹子小老虎小奶狗小奶猫,你们喜欢哪个都可以~ 而阿宴就很可怜了,她只有大骗子大坏蛋大魔王一类的头衔...... 抱歉啦更的比较晚因为家里有一点点事情。 我有在书评区说明更新时间的,以后晚上十点还没更,就请大家去看看书评区,我一般会写明是几点更新。 然后,快入V了,然而我攒不够夺命三章,所以只好顶着压力把时间延后一些,先跟大家说说快V了,请大家继续支持了。 还有就是,不要总问我卫大人什么时候分化嘛,因为这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呀,你们看,每一章我都没有在水的。 第二十三章 抱住 清脆的话语如车舆四角滴着的水珠一般落下,传入了卫初宴的耳中,初宴眼神突然一凝,十分意外地看向了赵寂。 赵寂摸着腰间的精巧玉佩,略显紧张地同她对视,卫初宴曾拒绝过她一次,虽然那次明面上是她拒绝的卫初宴,但若是卫初宴不先显露出十分抗拒的模样,她又怎会出言拒绝?原本这事是母妃提出来的,那之后她也没想着要这人做她的伴读了,但是当卫初宴在书院中说出她日后要为殿下们做门客的时候,她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心中那堆已经浇熄的火,仿佛被新的火苗加入,又开始燃烧起来。 如果......卫初宴想要做门客,那眼前不就有一位殿下在吗?卫初宴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呢? 心中有了想法,但是还是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曾被拒绝过一次,若是再被拒绝一次,她脸要往哪搁?但后来想到卫初宴过的不好,她便脱口问了出来,问完,她觉得轻松,有些期待,却又十分担心。 旋即,卫初宴将她的这种担心落实了。 “主子,初宴才疏学浅,恐怕做不了主子的伴读。” 赵寂捏紧了玉佩,忍着火气道:“你有没有才学,本殿下自己有眼睛会看,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你当我会信吗?你自己都说了会去做殿下的门客的,做我的伴读,不是比门客还好吗?我不管,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正经理由来,便准备收拾东西跟我回长安吧!” 初宴又是一叹,她没想到赵寂不仅没因白日里发生的事而疏远她,反而又起了让她做伴读的心思,这个伴读......是万万不能做的。 她心中无奈,但见到她这幅为难样子的赵寂差点没给她气炸了,做她的伴读真的那么让卫初宴为难吗? “好吧,主子,其实是因为,初宴今日是骗他们的。” 赵寂微微抿住小嘴,皱紧了眉头看向她。 天色尚早,光线也还充足,些微的颠簸中,隐约能瞧见初宴腰间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几只蝴蝶,随着马车的行走而翩翩飞舞着,如同赵寂此时纷乱的内心。卫初宴的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神色难明地望着赵寂,眼中一抹赵寂看不懂的退却。 “骗他们的?” “是呀,就是骗他们的。我不想做什么门客啊,骗他们的。主子,一个人在和人争辩的时候,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话语,但那话语中的真实度,其实是有待商榷的。无论如何,只要让对方信了就好。我今日跟他们说我会去做门客,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们,他日初宴自有方法报复回来,以此来震慑他们,但其实,许多年以后,初宴想做什么,都不由今日这番话决定。” 眼帘微阖,卫初宴神色平静道。 “你,你怎能如此骗人?” 赵寂却深受打击,她没想到卫初宴言辞凿凿地说出的那些话语,竟是骗人的。 若是骗人的......那卫初宴自然也没想着要来给她做门客,她自己在那里猜来猜去,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到底还是太小了,见她这幅样子,卫初宴又是一叹。赵寂是很聪明的,可惜,无论是性情还是阅历,都太过天真和稚嫩了。 她更加坚定了要为赵寂种下一颗帝王之心的想法。 帝王是什么样的?坚毅、果断、冷静、多疑、冷血,她可以去怜悯她的子民,却不能懦弱到不敢见人死,她可以将人想的美好,却不能不懂别人在背后会给她设障,她先前已经教给赵寂不要太过仁善,如今,也该教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这些东西,由她来教,总比由别人来教好,总比......赵寂自己悟出来要好。 “初宴先前便说了,人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的。主子认为初宴不会骗人,那么主子知不知道,每次陛下将子女送去匈奴和亲时,匈奴是如何说的?他们总是保证不再犯我边界,甚至好几次都缔结了国书。可是结果如何呢,没过几年,便又是新一轮的犯界!殿下以为,你以真诚待人,人便必以真诚待你吗?初宴今日骗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为了耳根清净,于实质上,不会有害于他们,同时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主子以为,初宴做的不对么?那么有些人,他们的欺骗是建立在掠夺、陷害以及毁灭的基础上的,这样的欺骗,又该如何看待呢?” 赵寂大受震动,眼睛睁的大大的,如同不谙世事的幼兽一般将她望着,眼中闪过一些混乱。卫初宴的心中又挣扎起来,十岁,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赵寂不会在榆林待太久的,而赵寂,赵寂也没有时间了。 若是按着前世的轨迹走,还有四年,她就要即位了。 狠下心,卫初宴继续道:“寻常人家,活的简单一些没有问题。如同耕地的农人,他们一辈子同土地打交道,本也遇不上太多的险恶。但是,主子,你和他们不一样,需要初宴提醒你吗,你是个乾阳君,若是太子一辈子不行差踏错也便罢了,可如今太子暴戾、陛下不喜,依我看,东宫总会易主的。到那时,无论是哪位殿下,只要是乾阳君,都有可能入主东宫,主子,到那时,兄妹之间还能坦诚相待吗?他们会欺骗你,而你也不得不欺骗他们。或者说,其实从现在起,相互的欺骗便已开始了。” “我说过的,卫初宴,我不想同他们去争!你又忘了。” 赵寂眼圈泛红,眼泪如珠串般落下,她又想去捂卫初宴的嘴,却被卫初宴抓住了小手,这时马车恰巧一个急停,赵寂便实打实地撞到了卫初宴的怀中。 霎时间,熟悉的松墨香气轻轻地笼罩了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其他的甜香。 赵寂疑惑地吸了口气,却无法辨认出那丝香气究竟是什么。 因为很好闻,为了弄清楚是什么,她无意识地朝卫初宴怀里钻了钻,但因小鼻子开始堵起来了,而更加无法辨认了。 反而蹭了些眼泪在初宴的衣襟上。 软软的小殿下突然撞进怀里,初宴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起来,她下意识的抱住了赵寂,抱的紧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啊你这样教奶寂,以后她出师了,你就“惨”啦。 第二十四章 药丸 随着怀里这个娇软身子一同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桃花香气,闻了几口,卫初宴脑子突然一沉,抱着赵寂的手更是一紧,将赵寂勒的有些疼。 她在卫初宴怀中挣扎起来。脸蛋蹭在了卫初宴柔软的胸上,霎时间,她的小脸红了红,虽然还是有些喘不过气,却不好意思再乱动了。 卫初宴也是一惊,身子瞬间僵住了,她抱着赵寂,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脸上渐渐也浮现出一丝红晕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28章 过得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松手,赵寂这才朝外边退了退,却没完全退出去,反而左右晃动着身子,脑袋挨近了她,不知在干什么。 卫初宴靠在车厢上,艰难地掏出丝帕,给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赵寂虽然觉得叫卫初宴看到她哭有些难为情,但她习惯了人服侍,卫初宴的动作又极轻柔,因此赵寂只是闪躲了一下,就乖顺地抬起小脸任她擦拭,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初宴的肩上。 她见每次一凑近卫初宴的动作都会僵一僵,便干脆分开腿,坐在了初宴膝上,稍微抬起头看着她。 果然,随着她的靠近,卫初宴的身子完全僵住了,甚至都忘了继续给她擦眼泪。赵寂窝在卫初宴怀里,一只手捏着卫初宴的削肩,一只手绕到她背后抓着她的头发,心中突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谁叫这人总想躲着她,现在她离卫初宴这么近,她倒要看看卫初宴要往哪里躲。 这么近的距离,那股对赵寂而言十分甜美的香气又淡淡地传来了,她向前一倾,在卫初宴脖颈中嗅了嗅。 旋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很确定卫初宴身上有这样一股香气,可是一会儿闻得到,一会儿又闻不到,她想弄明白那是什么,她觉得她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就是想不出。 被赵寂突然的靠近弄的不知所措,脑中乱糟糟的,身子只由本能所支配。卫初宴僵着手扶着赵寂的背,免得她被颠簸的马车摔出去,在赵寂突然凑到她颈侧的时候,更是紧张地收紧了双手,将赵寂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中。 她不该这样的,她该离赵寂远一点,心里有个声音冷静地同她说。她应了,她也晓得自己不该这样,可是手指不听使唤,她发现,当赵寂窝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根本不想放开赵寂。 那股桃花香气又传来了,她呻.吟一声,有些难耐地捂住了脑袋。 “你怎么了?” 赵寂被她脸上突然浮现的痛楚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小手按住了她的太阳穴,极大的减轻了她的痛苦,卫初宴一怔,低下头,眼神难明地望着赵寂,眸中似聚集了一方的夜空,神秘而幽深。 卫初宴的眼睛里,有好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啊。赵寂撞入那一片深黑夜空中,有些茫然地四顾。 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卫初宴是不是只长她两岁,为什么只比她大一点的卫初宴却比她要厉害这么多呢?那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卫初宴都知道,那么多只有在母妃口中才偶然出现的话语,卫初宴也会说。 她曾听过甘罗的故事,觉得也许卫初宴就是像甘罗一样吧,不过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以此来看,初宴虽然很厉害,但约莫是超不过前人的。 而且,卫初宴和甘罗那种忠臣可不一样,总想着让她去争帝,她听得出卫初宴是为她好,这才不同卫初宴计较,否则,换个人,只是教唆殿下相残这一条罪,便足以领死了。 可她又有些疑惑,卫初宴说这些,像是在为她着想,可见卫初宴应该不讨厌她,否则为何要给她解惑、教她这许多东西,但是卫初宴从一开始,便抗拒到她身边,这又是不争的事实。 “卫初宴,是不是聪明的人都很难懂呢?” 另一只手也挪了上去,赵寂按着卫初宴两侧的太阳穴,她以为自己没用什么力气,但绝品坤阴君的力气哪里是她一个小孩子能控制的,因此卫初宴被她按得有些疼,虽然疼,但莫名神清气爽起来,刚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被驱散了。卫初宴复又抱住了她的背,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 “主子为什么会这么想?” 赵寂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心想当然是因为你啊,你这么难懂,本殿下都要被你搞糊涂了。 为什么有人既想远离她又尽心教导她呢? “你!算了我不问了,你怎么这么讨厌的啊?” 不懂赵寂为何突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想起之前赵寂也说过同样的话,还把她下巴捏青了,卫初宴无奈地笑了笑,只当是又哪里不合这小混蛋的意了。 她现在也渐渐看出来了,虽然从一开始赵寂就显得很讨厌她,但以赵寂的性子,若是真的讨厌,她哪里会去多看人一眼?她前世也是这样被赵寂骗了的,帝王在朝堂的时候多么冷淡威严,永远高高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可是到了寝殿,她却缠人的紧。 果真有做帝王的潜质,这么小,便这么会装了。 她的笑容里其实有种宠爱的意味在,她自己不知道,但赵寂却反而很能抓住这种情绪,她曾经在卫初宴眼中看到过类似的情绪,如今再次见到,她和上次一样,如同被顺了猫的猫咪一般突然就生不起气来了。 “主子。” 这样抱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有越发不想放手的趋势,又见赵寂毫无所觉地坐着,好似没有意识到是坐在她膝盖上一般理直气壮,卫初宴揉了揉眉心,逼迫自己从这种特别容易让她沉溺的状态中□□。 这声轻唤有卫初宴特有的清冷在里面,但也有股别样的温柔,赵寂嗯了一声,支起耳朵等着听她的下文。 “初宴......和主子挨的太近了,这样有失体统。” 果然!从这人嘴里就说不出来什么好话!赵寂的小脸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就该利索地从卫初宴身上下去,然后给她一个冷淡的眼神,教她知道堂堂大齐殿下也不是好惹的! 卫初宴抱都抱了,她都没有治卫初宴的大不敬之罪,卫初宴还敢嫌弃她! 虽然心中很有骨气地想了许多,但是等到真正要执行时,赵寂却发现她有些贪恋卫初宴的怀抱。她是堂堂殿下,记忆中只有母妃抱过她,那也只是在四五岁时候了,等到她长大一些,母妃虽然每日都会去看她,督促她功课、同她说些趣事,但这样亲密的动作,却很少再有了。 卫初宴和母妃的怀抱是不一样的,母妃的怀里让她感到安全,卫初宴却让她只想再贴近一些,是因为那股淡香太甜了吗?她总想上去咬卫初宴一口,看卫初宴是不是也这么甜,刚才她蹭着卫初宴脖颈细嫩滑腻的肌肤时,其实便差点在上面舔了一口,只是卫初宴突然的低吟打断了她。 赖着不想离开,赵寂眼珠一转,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身上好香,你用的什么香啊?” 赵寂依旧和初宴贴的紧紧的,因着稍矮初宴一头的关系,她的呼吸打在初宴下巴上,呵的她痒痒的,剔透肌肤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粉色,如同刚刚张开的桃花瓣,赵寂更想上去咬一口了。 她长这么大,也只对卫初宴一人有过这么亲近的想法,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香气?初宴没用香啊。” 被赵寂说的一怔,卫初宴低头闻了一下手指,却还是只闻到属于赵寂的桃花香。 缱绻迷人的桃花香气。 “怎么会?我明明闻到了的,你身上有松香,还有一股其他的香气。” 拉起卫初宴的衣襟凑到鼻尖,赵寂又嗅了下,这次却只闻到那股松墨香了,她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卫初宴。 卫初宴却笑了,旋即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找了起来:“松香是有的,墨香嘛,初宴有时会练字,又要帮着主子研墨,身上自然会沾有这种香气。至于其他的......也可能有。主子让一让。” 赵寂无法,只得从她身上下去了。 卫初宴便低头自赵寂刚刚压着的地方取出那个绣着蝴蝶的香囊,递到赵寂面前:“是不是这种香?” 赵寂嗅了一下,紧接着捂住了鼻子,露出嫌弃的神情:“好苦,这是药味。” 初宴便笑,还是这么不喜欢药味啊,其实这药不苦,只是在赵寂心里,只要是药就是苦的。卫初宴见她有些排斥,便将香囊收了回去。 “是药,恩......宁神补气的,初宴偶尔会挂在身上。主子刚刚闻到的,约莫就是这个味道。” 其实哪里是什么宁神补气的药啊,这是她前年根据记忆里的药方改良成的药丸,用以掩饰她分化后的品级的。那时候她过了时候还未分化,但她没想到以后不能分化了,为了能随时应对分化,便费心思将需要喝的药制成了药丸,自那以后时时挂在身上,到了现在,虽然已经确定不能分化了,这却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也没落下。 “不是这个味道,但是这药味有点熟悉,你别收,我再闻闻。” [gl]重生之佞臣_第29章 赵寂却有些好奇。 见她这样,卫初宴便随手将香囊递给了她:“主子拿去玩吧,初宴也用不着了。” 这药方是独一份的,制成药丸之后更是经过了改良,即便赵寂拿去给御医看,御医也不可能查出这是什么用处,而这药丸除了会压制乾阳君的品级之外,对其他人没什么作用,赵寂想看,她便给赵寂了,反正自己也用不上了。 赵寂接过去,把玩了一阵,好奇问道:“蝴蝶绣的很漂亮,好似和宫中惯用的绣法不一样,是郁南的手艺吗?” 卫初宴便点头:“我娘绣的,应该是的吧。” “你会绣吗?” “会,但是没有我娘绣的好。” 赵寂便不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h我写到初宴把药给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 今天的米凉是又粗长又更新早的米粮,可以说是很勤奋了,这样的作者必须去收藏一波啊。 我觉得我找回了我作为甜文作者的尊严!!! 第二十五章 补偿 晚间吃过饭,万清鸢来找了卫初宴。 “初宴,你终究是要在的,如今将人得罪了大半,日后要如何立足呢?我看,不如过几日趁着我们这边歌节,你请大家去酒楼聚上一聚,我从中做个调停,将关系缓和下来可好?” 万府一隅的繁茂木棉树下,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万清鸢略显担忧地望着卫初宴,犹犹豫豫,还是将自己的建议告诉了她。 她算是大姑娘了,平日里除了读书,还得学习女红、练习琴艺,为了几年后出嫁做准备,因此不是日日都会去学堂的。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情,还是初宴她们回来以后,她自万家拨给赵寂的下人口中听来的,她比初宴稍长两岁,比赵寂更是大很多,有些事情,在卫初宴和赵寂那里是不在意,可是万清鸢却无法不多想。 自小所受到的教育便是要她长袖善舞地处理与其他人的关系,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只是代表她自己,也代表了万家,因此无论喜不喜欢,万清鸢都习惯了维持面上的和善。可卫初宴却好似全然没有这种顾虑一般,一来便将先生与同窗都得罪了个遍,听闻此事的万清鸢简直快愁死了,她十分后悔自己日间没有同她们一同去书院,否则至少可以像上次那般将双方的关系做一个缓和。 这里离赵寂的院子不远,稍微抬一抬眼,便能望见院门挂着的那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夜色已至,天地是一片寂静,深邃的夜色中,唯有这灯光照亮了世间的一角,暖融融的光芒投射过来,卫初宴扫了几眼,想到和万清鸢离开时赵寂还在伏案写字,小小的一只,认真又刻苦的模样,神色便变得温柔起来。 “那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清鸢,你多虑了。” 万清鸢却不赞成,她有些急的拉住卫初宴的手,劝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们,可你总不能做个独行之人吧,治学之事,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可以一日与他们交恶,却不能一年两年地同同窗交恶,这样一来,不仅孤独,还需长久地防范他们,这岂不是自己累着了自己吗?” 初宴一挑眉头,意外地望向万清鸢:“难道清鸢觉得,今日那番话之后,还会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吗?” “好吧,即便他们已经退却,但是你也该知道,能在梧桐书院、能在甲班读书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他们人虽是在榆林,但有些人家中的根基却是在外郡,如今日和你吵的最凶的那个王轩,他家中就有人位列九卿,便是连我爹爹也得敬上三分。这些人若是得罪狠了,于你卫家也无裨益。初宴,你我都是官家子女,该知道同辈交恶不是好事,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你们未曾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如趁早化解了吧。” “清鸢,你也说了,小辈交恶而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家中长辈若是听了他们的话来给我卫家使绊子,才是白白坐了高位呢,他们不会的。” “你如何确定他们就是不会呢?” 见她油盐不进,万清鸢急了,紧紧地拉住了卫初宴的手,急切地想要说服她。 卫初宴却是一叹,当然是因为她前世也做过高官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任何的不快都是可以被忘记的,更何况只是家中小辈与人的一些摩擦呢? 这些......自是不好与万清鸢说。 “傻姑娘。” 初宴抬手敲了下清鸢的脑袋。 捂着被敲到的地方,自诩为大姐姐的万清鸢眼睛突然睁圆了,怔怔看着她,样子果然有些傻气。 “总之就是不会啦。我一没打他们,二没骂他们,只是斯斯文文地同他们讲了一番道理嘛,若是他们还以此为据去求家中长辈教训我......他们不要脸面的么?自己在外面没辩赢别人,巴巴地跑回家把自己的糗事一说,让大人笑话自己?” “这......” 万清鸢被她说的有些迷茫。 卫初宴趁机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时辰不早啦,清鸢,我该回去了。殿下她只允了我一刻钟。” 她转身朝那间小院走去,乌黑长发铺在背上,略微荡漾着,披着月光,如同寂寂长河中流淌的银沙。 她还是很小,身形很是瘦弱,但那身影安静沉稳,已然有了令人安心的味道。 等到她消失在眼帘,万清鸢才反应过来,手指依然捂着被敲到的地方,如同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般撇了撇嘴:“什么嘛,明明就是不想同人低头,这才说出这样的歪理来。” 笑骂一声,她打消了心中那个想要让卫初宴去和人言和的念头,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妹她怎么能这样嘛,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哪有还限制时间的?初宴你又不是在坐牢。” 不出片刻,少女如银铃般的声音,自有灯光的那头远远地传来了。 好似还夹杂着几句清冷的低语。 ...... 晚间睡觉的时候,赵寂坐在床头抱着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卫初宴:“你真是这样同三姐说的?她刚刚还跑来找我,跟我好一番抱怨呢。你这骗子,不仅骗了我,还去骗了三姐么?我几时说过只许你一刻钟了?” 初宴正铺着自己的地铺,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清鸢她……是好心的,但是……真的有些难缠。主子既是主子,关键时刻,为奴仆挡风遮雨才更显示出主子的高大呀。” “我只听说过奴仆为主子遮风挡雨的,可没听说过主子为奴仆如何的,莫非卫初宴你这奴仆当的也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初宴的主子不一样呀。” 若是愿意,其实卫初宴很容易便能捋顺赵寂的脾气,果然,听到她这样说,赵寂便抱住被子,不再逼问她了。 初宴把床铺好,把多余的灯都熄了,只照着赵寂的习惯留了一盏,钻进被子里时,又听见床上那女孩说话了:“三姐啰啰嗦嗦,把本殿下都说的头大呢。不行,你得补偿我!” 初宴蜷腿坐在被子中,歪头看着赵寂:“主子想我怎么补偿呢?” 在那双漆黑眼眸的注视下,赵寂的小脸,慢慢地变红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30章 她低下头,把脸蛋埋进了被子中。 第二十六章 分化(三合一章节) “你上来, 陪我睡。” 她说完, 空气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疑心自己听错了, 卫初宴张唇问道:“什么?” “我冷, 你上来抱着我睡。” 赵寂便小声重复道,这一次,她还加了个要求。 “......我去给主子加床被子。” 卫初宴起身要去掌灯,赵寂见她这样, 立刻放开被子跳下床,拉住了她的衣襟。因是要睡了,卫初宴只穿了薄薄的里衣,赵寂莽撞一扯, 衣带便滑开了, 露出精致的锁骨, 往下一看,雪白的肌肤之上一角青色的肚兜。 脸上涌上一阵热意,卫初宴急忙捂住了前襟, 赵寂懵懂地看着她,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还是放开了手中的衣襟, 转而抓住她的手指。赵寂的眼神清澈见底,是孩子的眼神。卫初宴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你说了要补偿我的,就一晚,就只要你陪我睡一晚。” 她想起白日里窝在卫初宴怀里的感觉, 觉得当真很软,似乎躺在了蓬松的云朵上,刚才卫初宴一说她想要什么,她便顺从心意地说出来了。 她想要卫初宴再抱抱她。 不,不是抱一抱,要抱很久,她要躺在云朵上睡觉。 被赵寂捏住的那根手指颤了颤,卫初宴朝后退了退,呐呐道:“这不合规矩啊。哪有主子和奴仆一起睡的道理?” 思绪杂乱,她胡乱地找着理由,想要把手指抽出来。 赵寂却不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那,有奴仆违逆主子的道理吗?况且......奴仆一说本就是一时兴起,你该知道,我实则没有把你当奴仆的,你是卫家嫡长女,你曾祖曾和我曾祖高祖皇帝互相称过兄弟,如今我和你睡一起,又有什么不妥?只当是姐妹一起睡而已。只是睡一晚罢了,你难道又要出尔反尔吗?” 她又倔又可怜地把卫初宴瞧着,给人一种感觉,仿佛拒绝她就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卫初宴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转而在赵寂眼里看到一丝狡黠,不由扶额。 她又被这混账给骗了。 这么明显的骗术,若不是这人是赵寂,怎能骗得过她? 有时候她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总是栽在赵寂手里,许多次了,赵寂骗了她好多次,可是每一次,她都生气不起来。 赵寂便要躺回去,却被卫初宴拉住了:“脚,你刚踩了地。等一下,我去帮你擦擦。” 赵寂刚刚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的,自是没穿鞋,如今,脚掌上沾了些灰,卫初宴把门打开,让人打了一些热水来,弄了湿帕蹲在床边给她擦拭。 隔的近了,她闻到了一丝酒气。 “主子今日喝了酒?” “嗯,喝了一点,每月月中都会喝的,用来佐药,调理身体。” 赵寂眼神闪了闪。 “这倒有些奇特,居然有用酒佐药的。不过初宴以前也吃过一种药,吃下去确实会发冷。” “就,就有点凉啊那种药,喝点酒去凉气。” 赵寂心虚的不行,那其实是用来掩盖她是一个坤阴君的药,每月都要喝,此次来榆林,她以为能躲开,但时间一到,高沐恩便端着酒和药来了。 唔,就是万清鸢找卫初宴出去的时候。 所以她之前跟卫初宴说她冷,其实是真的有些冷。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卫初宴的心思还是在帮赵寂擦拭上。赵寂坐在床沿,白生生的小脚握在卫初宴手中,因为脚掌被触碰而痒的不行,脚趾也全都蜷了起来。反复擦拭几下,赵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把两手支在床边,低头看着卫初宴忙碌。一只脚擦完,她把另一只脚伸过去,擦过的这只脚就晃来晃去的,晃到了卫初宴肩上,不害臊地搭在了那里。 她没有轻贱卫初宴的心思,只单纯觉得这样比较舒服罢了。她也意识不到这样有些践踏人,因为她幼时学骑术、上马车时都有人凳给她踩。 卫初宴也不在意,不过是被踩一下罢了,帝王的身上,哪里她没碰过?若说亵渎,前世的她才是亵渎了帝王。 两只脚都擦完,卫初宴起身的时候,又被赵寂拉住了衣角。她手上拿着湿掉的帕子,接触到赵寂眼中的怀疑,只得再次保证道:“主子放心,初宴洗过手就回来。” 赵寂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 过了片刻,卫初宴收拾好,钻进赵寂的被子里,还没来得及为被窝中的冰冷而惊讶,一个软乎乎的身子便贴了过来,游鱼一般滑进了她怀里,她下意识地抱住了,感觉抱住了一块滑润的美玉。 唔,就是有些软,不似玉一般坚硬。 好罢,不是有些软,是很软。抱了一会儿,卫初宴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赵寂在她怀里钻来钻去,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初宴还在为怀里的触感而发怔,没有管她,等到终于冷静下来,初宴才发现赵寂将脸颊贴在了自己的胸上。 ......这混账。 卫初宴感觉头又开始疼了,被没羞没躁的给气疼的。 “果然,还是这里最软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卫初宴弄得十分羞窘了,赵寂喜滋滋地窝在初宴怀中,一只手探上去,抓住了卫初宴的胳膊,把领地占好了,便打算睡了。 初宴忍了又忍,见她真的闭上眼打算睡了,立刻急了,她扣住赵寂的手,在赵寂迷糊地抬头地望她时,咬牙道:“你睡上来一些。” 赵寂警惕道:“我是殿下,我说了算,我想睡在哪里便睡在哪里。” 她其实也觉得和卫初宴靠这么近有失体统,但是她抱都抱了,现在要她睡远点?她有些不舍得。 唔,卫初宴怀里好舒服。 [gl]重生之佞臣_第31章 “好吧,主子想睡哪里说了算。那初宴想睡哪里,也能自己做主吧?” 卫初宴简直要给这小无赖气笑了,民间有句话,叫做“三岁看到老”,她早该明白过来,长大以后是那样的无赖帝王,小时候又能好到哪里去?她之前就是叫赵寂纯幼无害的外表给骗了! “不给躺我便不躺嘛,退出来一些便是了。” 赵寂见她好似要跑回床下睡了,急忙缩了回去,小兽一般机警。 而且,不知怎的,她觉得此刻的卫初宴很危险。 赵寂已然发现了,虽然嘴上喊着她“主子”,往日行为也算尊敬,但其实卫初宴是一点都不怕她的,不仅不怕,还总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她。 明明也没比她大多少。 她这个样子,卫初宴哪里还能和她生气,见她可怜地都快缩出被子外头了,卫初宴眉头一拧,手臂一伸,将人捞了回来,按在伸展开来的另一只藕臂上。 赵寂长大了是喜欢这样枕着人的,不知小时候会不会也一样。 被她按了一下,赵寂老实了些,虽然这里没有她自己找到的那地方舒服,但殿下已然十分满足了,她枕在卫初宴手上,一只手又伸过去拉住了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十分具有领地意识。 是她的,就都是她的,她统统都要抱住。 安稳地躺了一会儿,卫初宴闭目养神,等待赵寂睡着,却听见赵寂小小声地说了声:“卫初宴,为什么你的这里没有母妃的大呢?” 与此同时,某个地方传来了些许压迫感。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倏然睁开眼,见赵寂偷偷伸出一只手来,戳在了她的柔软上。 无奈地呻.吟一声,卫初宴扣住赵寂那只作怪的手,第一次有了赵寂只有十岁的直观感受。 “殿下想知道吗?” 她按捺住把赵寂扔下床的冲动,咬牙道。 赵寂干咽了一下,被酒液熏的昏胀的脑袋还有一点清醒:“不,不想了。你放开我,我这就睡了。” 滑的跟条泥鳅一样!卫初宴拿她没有法子,只得把她的手腕捏在怀里,按在了枕边:“那便这样睡吧。” 赵寂不愿,还想挣扎,却听见初宴悠悠说出一句:“主子还不睡么?是不是和初宴睡着不舒服,那好,初宴回自己那里睡便是了。” “好了,我睡我睡,我哪有不舒服?你轻点,我很快就睡了。哪有总拿这个来威胁人的?” 赵寂立时放弃了挣扎。 安静下来,她又闻到了好闻的香气。那股暗香萦绕在她周围,加之她喝了些酒,便有些昏昏欲睡,她放松了一些,却又想起一件事来,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到卫初宴耳边说:“卫初宴,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你的没有那么大......因为你还没长大嘛。我啊,我也一样。你不要这么小气,等我长大了,也给你摸摸。” 醉意渐深,她的语调粘乎乎的,神色十分天真,好似只将之当做礼尚往来一般。而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了什么,合上眼眸,沉沉地睡去了。 卫初宴被这小醉猫搅的一阵头疼,想要把她拎出来醒醒酒,却又发现,她真的立刻便睡着了。 睡着了,赵寂的手脚也是冰凉的,这太不正常了,赵寂应当是火热的,长大后的赵寂尚且如此,何况火气旺些的小孩子呢?可为何小时候的她自己会睡不热?更何况......她还喝了酒。 拢了拢被角,卫初宴把人完全抱在了怀中,以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这样一来,因为心中担忧,心情倒平静了许多,没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等了很久,等到赵寂身上稍微冒出一些热气,她终于放下心来,渐渐也入睡了。 ...... 不知是第几次了,她又梦见了那片桃花。 ......当然,还有赵寂。 她有多少次梦见过桃花,便有多少次梦见过赵寂,不过,比起桃花,她梦见赵寂的次数要多一些。 约莫还要多很多。 这一次她看到赵寂慵懒倚在一株桃树下,两指之间夹着一个匈奴那边常用的的皮酒壶,冲着她灿然一笑。成年以后,因为知道加冠意味着有力量,赵寂便很少散发了,这一次却未戴冠,只是以玉环将发丝束起,将发丝披在肩背,如同这些日子她见过的小时候的赵寂一般。 “我知道你是假的。” 卫初宴远远瞧着她,见她朝自己招手,却不朝她走近,她心中知道这不是赵寂,她甚至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境依旧没有被打破,她只得留在这里,远远地凝视着那个灿若桃花的女人。 “是呀,我是假的,可你自己清楚你为什么会梦见我。你看,你知道我是假的,却还是舍不得从我这里离开。” 手心接住一朵桃花,桃花带来了远处的声音,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不端着帝王的架子说话时,声音是缠绵的,绝不会显得刻意的一种柔软,每每开口,都教人魂消骨酥。 卫初宴低头望着桃花,眼前浮现的却是赵寂的面容:“可我不能总这么想着你。” 她闭了闭眼,想将人从她眼前赶走。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结果。” “是你,你自己觉得我们没有结果罢了,你看,上苍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不敢把握住。你不敢去找我,在遇上我以后,还要将我推开。卫卿,重活一世,你还是那个懦弱的人。” 身子一阵旋转,好似被风卷起,再次睁开眼时,初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那株桃树下,而赵寂扣着她的肩,眼带控诉地把她望着,她闻到赵寂身上的酒香,还有不散的桃花香。 脸色唰的一下便白了,卫初宴后退几步,靠在树上,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我自己觉得我们没有结果?那你呢?你真的看到我们的未来了吗?” “我说过,我让你等我,我一定会有办法救你出来的。” “是啊,你说过,我也听了,为了你这句话,我撑过那么多道酷刑,我也知道你有办法,可你的办法无非是出让权力、许人以利。你忘了吗,我的陛下,你从一个毫无实权的少年帝王走到现在羽翼半丰,用了多少年,你又花了多少心力在里面?你能说让就让了?日后,你不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吗?你别忘了,同样的手段对聪明人不能用第二次,尤其是在聪明人有了提防的时候。” “什么聪明人?不过是一群迂腐又贪婪的老鼠罢了,你怕我不能驾驭他们,我可不怕!还有,多少年我也等得起!那些东西是我的,我终究会拿回来。可你不一样,你只有一条命你死了,我等多少年都等不回来了。” 赵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能力拿回来。可是那时候的机会多么好,你刚刚平定了废太子的叛乱,正是帝威大振、收束权力的时候,若是在那时为了我一个外臣妥协,不仅失去了揽权的机会,更是会让他们猜忌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首先得是一个乾阳君,才能是一个帝王。” 卫初宴颓然说道。 “那便让他们去猜,那帮老东西,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卫初宴按住了她的手,抚平了那里的青筋:“陛下,你心中清楚,他们能。一只手不能,那两只手呢?数十只手呢?陛下你真能保证永远将这事防住吗?知道我听到卫家灭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在想,到时候了。” “你知道的,那是最好的选择。我是卫家的人,满朝大臣容我不下,我亦是‘削藩令’的推行者,就连分封在各地的诸侯王都容我不得。你知道的,只有我死,才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gl]重生之佞臣_第32章 她的神情渐渐回归了平静。 赵寂浑身发颤地盯着她,突然把她按在了树上,咬住了她的唇,将她咬出血来。 “我最恨你这个样子!你又知道是最好的选择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恨你卫初宴我恨你,你说过会等我的。” “我等了,陛下。我等了你四十三天,我等了你大小三百鞭。你知道,我若不是绝品的乾阳君,我也挺不下来。我想过越狱的,在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的时候,可是,那个时候,卫家灭了啊。” 卫初宴闷哼一声,喘匀气后,又跟赵寂说道。 此时的她,已然忘了这是梦里,她同赵寂对峙着,如同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谁也不肯让谁。 赵寂气道:“我恨你,卫初宴。” 卫初宴擦着嘴边的鲜血,不甘示弱道:“我也恨你。” 赵寂却在此时重新吻上了她的唇,将她嘴边的鲜血舔去,在她唇边呢喃:“可是我也爱你。我恨你,因为我太爱你。” 卫初宴鼻子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何尝不是这样呢? “不如我们死在这里吧,这样,至少是死在一起的。” 卫初宴沉默着看着赵寂将酒壶里的酒倒在桃树上,点燃了树枝。 几乎是瞬间,火焰冲天而起,卫初宴被赵寂按在桃树上,后背好似被灼烧着,她痛苦地低吟一声,抱着赵寂不肯放开。 梦境消散,她睁开了眼睛。 是赵寂的房间,不是那片莫名出现的桃林,怀里有一个温软的躯体,是真实的而不是虚幻的。卫初宴捂着脑袋将四周扫了一遍,明白自己方才又做梦了。 这是第一次在梦里和赵寂争吵。以往每一次,她都很珍惜见到赵寂的机会,她把所想到的美好的一切都捧到赵寂面前,即便那只是个梦境。 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做个那样的梦。 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热意还是没散,如同有烈火将她笼罩,骨头好似被灼烧着,皮肤也一阵阵发疼,她几乎以为,梦里那场大火也被她带到了现实。 不对......这感觉.....好熟悉啊。 从被痛楚填满的脑海中艰难地翻找着以前的记忆,她很快明白了这种熟悉感是什么......其实这种痛苦她以前经历过一次。 是分化! 可怎么会是分化呢?卫初宴心中疑惑,却没多少心思去想这个。身体似火烤刀削一般,卫初宴几次都忍不住要抱紧双臂,却又怕伤到怀里的赵寂。她把牙齿咬得死紧,控制着发疯般的感觉,将赵寂放到一旁睡着,自己则滚到了床下,贴着冰凉的地面躺着,企图以此驱散一些痛楚。 不行......这样不行,她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的。脑中混沌和理智交锋,在断断续续的清醒中,卫初宴挣扎着伸出手,拉过地铺上的被子,试了好几次才将绷紧的牙床张开,将被角都塞进了嘴里,死死地咬住了。 到得此时,她更加确定自己是在分化。分化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被灼烧干净,消失不见,一些东西被填补进来。分化后的品级越高,意味着在分化时要承受越多的痛苦。许许多多的人便是受不了这种苦,不受控制地伤害了自己。 前世的卫初宴,分化时有专人顾看着,一开始最激烈时还被紧紧锁在了床上,这才没有自残成功。 而这一世...... 她只能靠着自己挺过去了。 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冷汗已经染湿了里衣,卫初宴疼得弓起了腰背,将自己紧紧抱住了。 这样的痛楚......会持续多久来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半天?总不能是一天吧?分化是有三天的,但是应该只是一开始最为痛苦。 记不清了,为什么会这么痛的?记忆里,有过这么痛吗? 想不明白......不是完全已经过了分化的时间了吗,为什么还会分化的? 杂七杂八地想着事情,她现在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想这些,只是为了让脑子维持运转,分散一些注意力,让自己不要感到那么痛苦罢了。 啊,还真是要谢谢之前大理寺那帮人啊,不然这样的痛苦,她哪里承受得了?没人绑着她,换做最初的那个她,换做真正十二岁的她,此时恐怕已经忍不住把脑袋往地上撞了吧?她用力咬着嘴里的被子,额上青筋暴现,又是躺,又是坐的,一刻也闲不住,为了寻找能够给她减轻痛苦的姿势。 痛苦来的很突然,持续了很久,但若是有第三个人在场,恐怕也要为卫初宴的毅力而折服。 经受着如此大的痛楚,她除了一开始摔下床那一声,居然没再发出过太大的声音,从头到尾,她都沉默得像个木头人。 真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不知道啊,卫初宴不发出声音,是因为她不敢,她知道,此时虽是深夜,但一定有人在暗中守着赵寂,若是她这边的动静大一些,对方免不得担心地冲进来,到时候发现她在分化,最后再“顺便”发现了她是个绝品...... 她怕是又要再喝一碗毒药了。 前世她好生待在卫家,得知她品级的天家都能指使人去毒杀她,何况是如今,她就孤身一人处在别人的地盘上呢? 她不觉得赵寂会下令杀她,但她不相信高沐恩那帮人。此时的高沐恩,应当算是万贵妃的人吧? 希望自己挺过最开始的这一波痛苦,伪装成没事一般向赵寂告假,回去自己家里继续接下来那两天的分化。 否则......分化一旦完成,若是她还是个绝品的话,真的瞒不住了。 等一等......药! 卫初宴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两颗药丸。脑袋抵在地上,自重生以来,初宴第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想哭的情绪,在这一刻,这种情绪甚至战胜了痛苦,成功占据了她的所有心神。 那药——她给了赵寂了——就在昨日。 就在分化的前一天!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崩溃,重新袭来的钻心疼痛中,卫初宴抱住了脑袋,纯美的容颜痛苦地扭曲起来,她又换了个姿势,转为侧躺在了地上。 痛苦,强捱......有时候捱得过,有时候捱不过......捱不过也要捱,一定要捱过去。层层叠叠的痛苦中,卫初宴已经开始闻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梅花气,她再一次确定,她是真的在分化。 在仿佛永没有底的苦海中沉落,卫初宴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想要把自己撞晕,可又怕自己醒来便是分化以后了。 这时一个软团子跌进了她的怀里,带着醉人的酒香和桃花香。 无论是那扑进怀里时温软的感觉,还是这些能够令脑子感到舒适的香气,都能减轻她的痛苦,或多或少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33章 她下意识地张开手将那团子抱进了怀里,眼睛仍然睁不开,但她知道,那是赵寂。 大约是被她的信息素所吸引,本应熟睡的赵寂醒了过来,自床上滚了下来,很是精准地滚到了她的怀里。 “卫初宴,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好香啊。你轻一点,你抱的我好疼。” 身体仿佛被掏空成了一个壳子,空空荡荡的,但又填满了尖锐的痛苦,一时空虚,一时饱胀,弄得她很想大声呻.吟出来。这时赵寂的话传入耳中,她迷迷糊糊地松开了手,无力地平躺在地上,青丝如水墨画一般铺开在她身下,她便躺在这画卷中,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画中仙一般,被痛苦所折磨。 赵寂还是半醉的状态,她坐在卫初宴腰间,这次她终于辨认出来那香气是什么了,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是梅花啊,好香的梅花,和我以前闻过的不太一样。你在哪里藏了梅花吗?” 她双手按在卫初宴腰腹间,胡乱摸索着,摸到腰上的时候,卫初宴立刻敏感地缩紧了腰腹,痛苦地低吟,她连忙松开手,不知所措地去摸卫初宴汗湿的额头,发现那里好烫,她想要开口叫人,却突然被卫初宴扯住了手。 吐掉口中的被角,初宴喘着气急急道:“不要......不要发出声音。求你了。” 不似往日的清冷自持,此时的卫初宴看起来十分脆弱,她望向赵寂的眸子中满是哀求,赵寂被她这么一拉,顿时卡带了。 被酒液灌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笨重,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卫初宴的话消化掉,赵寂伸手捂住嘴,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卫初宴怀里,像只奶狗一样嗅来嗅去。 “好甜,我想......我想咬一口!” 随着赵寂的接近,那股痛楚淡了一些,不再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了,却变成了鲜血的沸腾感,仿佛血液化作了岩浆,在她身体里奔行,所烧起的心火,远比一开始还要热烈。 便是在这样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热度中,突然传来了一点点的凉意,卫初宴舒服地喟叹一声,朝着那一点清凉贴去。 赵寂又被她抱入了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恰如冰挨着火,贴了一会儿,赵寂觉得烫的慌,挪开了一点。 冰块不见了,初宴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绯红如烟霞,像是花将要开,又像是已经成熟的蜜桃。 赵寂本身喝了酒,便有些渴,又总念着要咬卫初宴一口,看看她是不是那么甜,这一下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不甜......反而有些咸,因为发了汗。 只一下,赵寂的鼻尖便皱了起来,但卫初宴又实在是很好闻,她不愿意一下子就放弃,便又凑上去,一口啃在了初宴的下巴上。 初宴被她这一咬给咬的彻底醒了过来,感觉也不是那么痛苦了,她艰难地推开赵寂的小脸,却无法阻止她缠在自己身上,只得任她缠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呼吸的深一些,长一些,以此缓解痛苦。 这是前世的经验。 赵寂依然缠在她身上,因着赵寂的气力比她大的关系,她的手脚挣扎不开,倒是免了自残的危险,如今也没那么疼了,不用担心把舌头咬断,初宴便干脆躺着,不去挣扎。 这一躺,又躺了大半个时辰。赵寂缠她缠累了,又呼呼地睡着了,手脚也松开了一些。初宴这才找到机会,艰难地跪坐起来,把赵寂抱回了床上。 浑身依旧隐隐作痛,但是经历过一次那样的痛苦,如今这点小疼都仿佛是极乐了,她完全忽视掉这些,系好完全散开了的衣带,轻轻摇醒赵寂,伏在赵寂耳边问道:“殿下,昨日我给你的香囊,你放在哪里了?” 赵寂醉酒了,明日起来应当不会记得这些事,思及这一茬,她觉得这口酒喝的简直是太及时了。 “什么香囊啊?”赵寂揉了揉眼睛,踢了一脚被子,她刚刚睡下,又被摇醒,脑子更是迷糊,但是和之前自己醒来不同,这次因是被人叫醒的,她还有点起床气。 “就是我昨日给你的那个香囊啊,绣着蝴蝶的那个。” “那个啊......”赵寂翻个身躺着,不想理她。 卫初宴可讨厌了,大半夜的把她摇醒,就是问这事。 “主子,你想一想,放在哪里了?初宴有急事。” 耐着性子,初宴又哄了一句。 “你送我的就是我的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告诉你在哪里,你别在我耳边说话,痒。” 伸手捂住了耳朵,赵寂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初宴终于看出来了,赵寂今夜完全是喝醉了,不知她喝了多少,睡前还好,一睡觉,酒液一消化,此时真的已经变成醉猫了。 指望不上这只醉了还不忘护食的小猫,卫初宴扶着能扶的东西,四处翻找起来。 最后很意外的,是在赵寂枕头下找到的。有两个香囊,一个是她的,一个应该是赵寂自己的,被她并排压在枕下,那药丸被这么一压,都有些扁了,好在两颗还是分开的,没有搅在一起。 将药丸倒出来,卫初宴想了想,又放了一颗回去。赵寂若是发现她的药丸不见了,怕是要闹的。 左右她只是闻过,并没有看过,应当不知道是两颗药丸。 这么一颗药丸,足以让她撑到找到药材熬制下一服药了。 将药丸小心收好来,卫初宴找了干净衣服穿上,又趁着还有余力将地上挣扎的痕迹抹去,靠在墙边,忍过了第二次痛苦,在天将亮未亮时出了门。 径直回到卫府,她叫来一直候在卫府的周禄三人,交代他们这几天一定要看好她的房间,又差墨梅去万府以自己突感风寒怕传染给赵寂的名义告假,而后紧紧关上房门,等待着还要为期两日的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入v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陪着我。 很累,我去睡啦。爱大家。 第二十七章 探视 不同于卫初宴所经受的痛苦绝望, 昨夜带给赵寂的感觉, 其实是甜美的。 她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卫初宴跟她回了长安, 她把卫初宴带去给母妃看,指着她跟母妃说,她就要卫初宴做她的伴读。 梦里的卫初宴是乖顺的,她见到卫初宴随着她的话语而点头, 她去拉卫初宴的手,卫初宴也没有躲开,卫初宴的手是温热的,手心很软, 但是拉的久了, 却变得很烫。然后她又梦见卫初宴偏头贴住了她的脸, 卫初宴的脸蛋也是一样的烫,烙铁一般热,她被弄的不舒服, 便推开了她。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了呢?她记不清了, 好似有人摇醒了她, 她知道梦一断,便很难续上了。所以她才记不清了么?抱着被子躺在床上,赵寂闭着眼迷迷瞪瞪地想着那个梦,却发现自己真的再也回忆不起细节了。 她想着自己梦见了卫初宴的这件事,觉得十分奇怪。是因为昨夜和卫初宴一起睡了, 所以很容易梦见她吗?卫初宴应当还睡着吧?这样想着,赵寂往床边摸了摸,却只摸到一手冰凉。 “卫初宴?” 她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天色,天还未亮,窗前沾着青灰色的光芒,她很少醒这么早。 卫初宴竟是起的这么早的么?想起这几日她醒来时卫初宴的确都是衣冠整齐地侍立于一旁,她大概明白过来,她可以睡的比较晚,但是卫初宴是不行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34章 难怪卫初宴眼下总有些发青呢,她在自己家里,应当也是被人伺候着的吧?所以到了自己这里,可能睡不够。 不过今日,她怎么没在旁边等她起床呢?赵寂自被窝里钻出来,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喊了一声:“卫初宴?” 卫初宴没有动静,反而有一个宫婢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是醒了吗?” 她拍了拍因为昨夜喝了酒而有些发沉的脑袋,在床上应了一声:“嗯。” 便有宫婢端了衣物、热水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她打了个哈欠,没有多想,像往日那般张着双臂由着她们把衣衫往自己身上套,却听见一个婢女低呼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主子昨夜是睡得不好吗,怕是滚落了床,衣衫有些脏了。” “怎么会脏了?” 赵寂不信,她不记得有这回事,低头一看,却见雪白里衣上确有几处脏污,这脏污不明显,但是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的确像是在地上滚过一般。 “怎么会?昨日我明明......” 话到一半,赵寂看了一眼屋中的众婢女,突然噤声了。 昨夜,她记得她应当是和卫初宴一起睡的。她有些醉酒,故而比平日里放肆一些,那时的她好似的确是要求卫初宴陪她睡,后来,好像还钻到了卫初宴怀里......思及此处,赵寂有些不好意思了。 “日后再不喝这许多酒了。” 她搅着里衣的衣襟低嗔一声,见宫婢们还是呆立在一旁,想到刚才的事,便跟她们道:“只是起身时不小心蹭到了哪里吧,换一件便是了。” 虽是如此,她也十分疑惑。既是和卫初宴一起睡的,她怎会掉在床下?况且若是掉下来了,她不至于不会醒,如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果然是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吧,她这么大的人了,又和人睡一处,如何会滚下床去? 因醉酒的关系,一觉醒来把昨日之事忘了大半的殿下自信想到。 刚刚打理好自己,门外便有侍卫来报:“主子,来了个叫墨梅的丫头,拿着卫府名帖说是要见您。” 若是旁人,即便有名帖也到不了赵寂这里,但是这些随从却知道自家殿下近日对那卫初宴很上心,便也不敢把消息随意压下,这才跑来询问。 赵寂一愣,随即想到一早上都没在她的视线里出现过的卫初宴,隐约觉得不对劲:“让她进来。” 墨梅只知自家小姐近日是在万府同新认识的好友同住玩耍,却不知道小姐是来做这万家小姐的婢女。因此当小姐让她拿着名帖与常戴的玉佩来这里同万家表小姐告假时,她觉得十分奇怪,但小姐当时神情冷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倦意,她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拿了东西便立刻赶过来了。 如今见到小姐的这位好友,她又是一怔。 跟着小姐很多年,她见过许多官家小姐、小公子,却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的好看,这人生的粉雕玉琢一般,纯黑眼珠似最名贵的宝石,眼神似乎并不锋利,周身却十分有气势,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便让她几乎不敢抬头。 她顶着压力多看了几眼,听见有人大喝一声:“放肆!主子岂是你能直视的!” 身子一抖,墨梅几乎跪下,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自恐惧中救了出来。 “无碍。你是卫家的奴仆?” 接过湿热的帕子擦着手,赵寂偏头看了她一眼。卫初宴家的吗?看起来怎么有些傻?没和卫初宴学到一星半点吗? “回小姐,是的。我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婢女。” 墨梅忙施了一礼,低头不敢再看她了。 “你来,是找你家小姐有事吗?” “不是不是,墨梅此来,实是奉我家小姐之命来同万小姐你告,告假的。” 磕磕绊绊地说完,墨梅仍然十分不解,为何小姐要说是来告假呢?虽然不解,但小姐让她这么说,她便这么说了。 “哦?这么说,她回了卫府了?何时回去的?小婵,你来说。” 赵寂眉头一皱,手也不擦了,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婢女。 “回主子,卫小姐是今日卯时出的门,当时是小夏在门外守夜,她走的匆忙,看似有事,因着主子并未限制她的自由,小夏便没多问。” “这事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 赵寂眉头皱的更紧了。卯时?那么早?卫初宴能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有些不快,小婵一惊,跪了下来,惶恐道:“主子当时在睡觉,婢子不敢吵醒主子。主子醒来后又是一阵忙碌,婢子这才......” 一旁,墨梅却被这说跪就跪的婢女吓住了。这位万小姐规矩真大,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为何小姐会同她成了好友呢? 好吓人。 赵寂把巾帕丢给婢女,叫了小婵起来:“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情,不要压着,早些同我说便是了。还有,这里不是在......家中,不要动不动就跪。我又不会随意责罚你们。”说罢,她转头看向墨梅:“你继续说,她要向我告假?那么告假的理由呢?” 到得此时,她今晨起来时的好心情已然消失无踪了,她没想到,答应了做她的贴身婢女,卫初宴还会突然跑掉的。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她还送自己香囊,还抱着自己睡觉。 一觉醒来,她却已经远远离开了。 “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您,这才回府的。她说,两天之后好上一些,一定回来。” 若是说方才过来的时候只有疑惑,如今便还加了一些害怕,其实赵寂在墨梅面前没有真正发过怒,但是短短几瞬,几句问话,即便不单单针对墨梅,却也让墨梅感到了压力,这种压力,倒的确是一种长久处于高位的人才会自然地流露出来的。 不知为何,墨梅突然想到从前有一天,小姐看她的一眼。 那次小姐也是风寒刚好,她只是去端一下饭,小姐便自己下了床,到了院子,对着水缸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站在院门喊了声小姐,而后小姐看了她一眼。 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总之,随着那一眼扫来,一股难言的压迫感如大浪般打来,她感觉到危险,觉得被野狼盯上都没有这么可怕。害怕,战栗,她站在原地不敢走过去,甚至想拔腿就跑。 后来......好似还是小姐再唤了她一声,眼神又温和了,她才犹犹豫豫地走过去的。 不过,那样的眼神,从小到大她也只见到小姐露出过一次,她觉得,可能是风寒时受了太多的折磨吧,这才让小姐显得有些阴鸷。 想到那年的小姐,墨梅突然觉得眼前的万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她顶着压力说清了原委,十分想离开万府了。 之前过来时左顾右盼的新奇感早已被吓没了。 赵寂却突然生起气来:“她怎么会感染风寒?昨日她明明那么暖和的!好呀,连理由都不好好找一个,便来骗我!” [gl]重生之佞臣_第35章 她踩上靴子,气呼呼地推门而出,便要去找卫初宴兴师问罪,身后,小婵慌乱道:“主子,主子你慢点,主子你还没吃早饭!主子!外边还下着雨!” 连日的小雨下个不停,使得向来温热的榆林也在凌晨冒了寒气,赵寂走出来,被冷气扑的颤了一下,而后憋着气继续往前走,走过院中挂着雨珠的大树,穿过形状柔婉的拱形门,一群人也追着她匆匆走出来,她停下,回头看着他们烦躁地说了一声:“我不吃了,你们别这么多人一起跟着我,便像平时一般就好了。” 便是这么一会儿,有婢女小跑着终于追上了她,举起宽大的袍袖给她遮雨。 这时,又有一个婢女犹豫着走了出来,向赵寂行了一礼,恭敬道:“主子,我看她说的也并非不可信。今日卫小姐出门时,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很是苍白,发丝也有些湿润,似是发了汗,当时婢子没想到这一茬,但是她一说,回想一下却是有些像身体不适的样子。” 这人,便是之前守门的小夏了。 给她说的一怔,赵寂收回了迈开的腿,突然想起自己喝药之后会手脚发凉。 难道......是她昨夜把卫初宴冷到了?印象里,她好似确实是在卫初宴怀中睡觉的。抱着一块冰睡觉,她是暖和了,卫初宴不受凉才奇怪呢。 赵寂面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她吸了吸鼻子,迈开步子,还是往外边走去。 既是为她染了风寒,她自然是要去看看卫初宴的,风寒……似乎很难受的。 第二十八章 撞破 游离于榆林官圈之外, 卫家的这栋宅子低调地坐落于商贾之人聚落的城西, 平日里极少有人自这栋宅子里走出, 更别提有客人上门了, 如果不是门前常年站立着两名看门的小厮,都不会有人觉得这看起来异常安静的宅邸有人居住。 因此当赵寂的马车停在卫府门前时,邻近有几户人家都好奇探头来看,路边卖饼食的小贩更是抓住了这难得的看热闹的机会, 目不转睛地把这边瞧着,于是有乞儿趁机偷偷拿了饼子逃跑,跑不出半条街,小贩得人提醒急忙去追, 追上了, 那饼子却有大半已吞进了乞儿的肚里, 怎么也拿不回来了。 恼怒中,小贩对那乞儿拳打脚踢起来。 街道的那头,谩骂声夹杂着拳脚声, 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乞儿被踢翻在地, 护着脑袋滚来滚去, 他的嘴中嚼满食物,只能含含糊糊地求饶,却还拼命地把剩下的半张饼子往肚里塞。街道的这头,冒着热气的小摊旁,拿着饼或是要买饼的客人则摇着头看向那边, 有些人在叹息,却也没法施舍过多的同情,有些人则在笑,边笑,边啃着手中的饼子。 这边,那边,安逸与暴怒,两种不同的光景,许多种不同的人。 这是这座城池、乃至其他许许多多座城池中常会出现的场景,小贩追打乞儿、主人责骂奴仆、被判流放的犯人戴着枷锁的同时承受着官卒的呼喝,而在一旁,却又有小儿嬉戏着跑过他们,有年轻男女温柔地站在摊前为心上人挑选脂粉钗饰,有成亲多年的夫妻在街边吵架,也有人匆匆忙忙地挑着担子、赶着驴车走过。 这是人间。 不是大臣们口中那个歌舞升平的人间,不是奏章上书写的那个河清海晏的人间。 这是真实的人间,也是人间之所以为人间的原因所在。 这是赵寂自那座深宫中走出后,才开始接触到的真实的世界。 走下马车,赵寂朝那边看了一眼,从小贩的骂声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脸上显出一些不忍。 “去帮那人付了账吧,哪有为了一张饼子把人打出血的?记得教训一下那小贩。” 她不假思索地吩咐下去,朝着卫府走去。走了不到两步,她又叫了声:“等等。” 她想起卫初宴之前同她说的那番话,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些东西,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那人犯错在先,不必教训那小贩了,那小贩做出这么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约莫也是怕开了仁慈的头,便不断会有乞儿跑去偷盗。你们可好言相劝,对那乞儿,则要教导一番,若是诚心改错的话,给他些银钱,让他把自己打理干净,去哪里找个工做吧。” “是,主子。” 殿下的改变令人吃惊。以往,若是见到这种事情,殿下定要狠狠责罚那欺压人的,而去帮助那受欺压的,并不会去想这许多,如今,来到榆林没多久,殿下倒脱去了一些从前的天真了。一直暗暗跟在赵寂身边的高沐恩等人想到。 解决了一桩事,觉得自己做的不错,赵寂的心情轻快了一些,但还是担忧卫初宴。路上她问过婵儿了,婵儿说身子骨弱的人,染上风寒是有些凶险的,卫初宴只是个普通人,身子骨自然也弱,所以也不太好办。 身子骨那么弱,还要跑回去做什么?留在万府不好吗?她可以为卫初宴找来很好的大夫的。 还说什么怕她感染风寒,她是绝品资质,岂是这么容易生病的?卫初宴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是了,她一没分化过的普通人自然不知道体质改善后会带来什么。 走到卫府门前,正要进去的时候,守着府门的两小厮拦住了赵寂一行人:“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小婵站出来道:“我家主子是万家表小姐,听说你们小姐感染了风寒,特地来看她的。” 小厮恭敬接道:“可我们小姐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小哥,我们主子和你家小姐是很好的朋友,这几日你家小姐便是在我们主子那里与她同住,如此深的交情,自然和旁人不一样,你放我们进去吧,她会见我家小姐的。” 小厮对望一眼,皆有些为难:“可是.......” 他们在此磨蹭,赵寂却有些站不住了,她还从未被拒之门外过,心中又挂念着卫初宴,自是不会有什么耐心。正要让人强闯,她突然看到了后头跟着的墨梅,眼前便是一亮。 “那人,你们认识吗?” 赵寂上前一步,指着墨梅同小厮说话。小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恭敬回道:“自然认得,那是墨梅姑娘,自小便在我们家小姐身边伺候的。” “是你家小姐让她去找我来探望她的。” 赵寂轻咳一声,撒了谎。 “这......” 小婵趁机道:“这什么这,墨梅总不会是假的吧,耽误了你家小姐的事你赔得起吗?快让开。” 两小厮这才往两边让开了。 进了卫府,赵寂又让墨梅上前带路,墨梅不愿,赵寂吓唬她说若是不快点把她带去见她家小姐,她便让人把墨梅卖掉。墨梅哭哭啼啼,仍然不愿,赵寂只得让高沐恩等人去找寻,倒也很快找到了。 只是,门外有人守着。 是两男一女,男人坐在朱红门边,女人倚在缠着青藤的墙上。三人皆穿着麻布做的短褐,这类衣物耐磨损,也不会如直裾、曲裾那般限制行动,色泽也不鲜艳,高沐恩等人隐于暗处时,也常做此类打扮,因此一看,便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家主人不见客。” 见到有人过来,这几人都露出了戒备的神色,其中一个生得浓眉大眼的男人向前一步,挡住了赵寂,粗粝的手指摸在了腰间的黑色刀柄上。 这人是周禄,他的身旁是花家姐弟。 赵寂忍了一路,到了这里,也没耐心了,高沐恩最善察言观色,见此立刻带人逼了上去。周禄等人拿的是卫初宴的死命令,甚至为此暴露了踪迹,如今更是不能让他们过去了,电光火石间,周禄做了个拔刀的手势,狭长的环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白光,直逼高沐恩而去。高沐恩瞳孔一缩,将腰间铁环解下,铛的一声,在空中和刀直直碰到,溅起一阵火花。 [gl]重生之佞臣_第36章 与此同时,花家姐弟也各自拿出了兵器,同其他人交起了手,他们招式老辣,攻势凌厉,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将门口守的滴水不漏,一步也不肯让这些人前进。 门外打的激烈,屋中却很安静,分化仍在持续,因是在自己家中,卫初宴没有那么紧绷,已然晕了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她被门外的打斗声吵醒。 刀劈、剑刺,铁与铁时不时碰撞在一起,清脆的或是刺耳的、长的又或是短的声音掺杂在一起,院中尘土四溅,有石块被人撞飞,发出咚咚的声音,也有人中了刀剑,几声痛苦的惨叫...... 不知门外为何会变得如此吵闹,但也知道这应当是在打斗,卫初宴挣扎着,起身下床,艰难往门口走去。 而后,她听见赵寂的声音。 “都住手高沐恩你给我住手,谁叫你们强闯了?卫初宴你出来,卫初宴!你的人你不管管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高沐恩上前到几人被击飞,实则只花了几息的时间,但由此所造成的嘈杂以及破坏是显而易见的,其实,虽然这几人难对付,但赵寂这边也不乏高手,且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若是放任他们打下去,自然还是能将人制住的。但赵寂想到这是卫初宴的随从,她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掳人的,这样打下去,怎么像话? “住口!不要打扰我家主人!” 高沐恩他们停了,周禄等人十分不甘心,但也确实明白自己打不过这许多人,因此也只得停下,见赵寂高声呼喊卫初宴的名字,顿时急了。 主人在分化,岂是能受人打扰的? “你住口才是,现在怕我打扰她了?方才你们打的不是很欢实吗?可有担心过这么吵会不会吵到卫初宴?” 见不到卫初宴,赵寂一阵急躁。 “若不是他们强闯,我们怎会和他们打起来!” 周禄也是寸步不让。 这时房门开了一条缝,从里边传出来了卫初宴的声音:“寂......你怎么来了?” 院外人多,她没打算让自己这边的人知道赵寂身份,因此她直呼了赵寂的名。 赵是天家的姓,目标太过明显了。 听见初宴唤她,赵寂委屈道:“我听说你染了风寒,来看看你,可你家的这些下人也太难缠了,一个个都拦着我不让我过来。” 屋内全是她的信息素气味,虽是只开了一条缝,也怕有泄露。不过,因为乾阳君们打过一场的关系,此时外边正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应当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这一点点信息素......但卫初宴还是不敢说太久,她靠在门边,擦了擦额角的汗,虚弱道:“莫怪他们,他们也是尽责......我没有大碍,你回去吧,风寒是会传染的。” 高沐恩跪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虽说主子是绝品资质,应当不会有这些小伤小病,但听那卫初宴的声音,显然是病的很重,这样一来,主子和她挨的近了,万一染上了呢? 莫说一个卫初宴,即便是一百个,也不及他家主子来的金贵,如何能让主子为了看她而犯险呢? 他先前便有顾虑,只是没把握劝住主子,如今卫初宴主动提出来,倒算是很识相了。 “无碍,我身体好,我资质很好,不会被你传染的。卫初宴你好一点没有了,我去看看你呀。” 赵寂全不理会她的劝说,她被这里的信息素弄得头疼,虽然这些信息素是战斗时的信息素,不会像标记的信息素那般可怕,但她还是受了一点点影响,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真是很难闻啊。因此,见周禄等人不再阻拦,她便马上朝卫初宴那边跑去,十分想进屋子里大口呼吸一下。她平日里注重仪态,极少在人前跑动,如今迫切一跑,跟着她的这些宫人才发现殿下已经有了虎豹一般的速度,连高沐恩等人都有些吃惊,没能及时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赵寂冲进了卫初宴的屋子里。 而后,那扇门被卫初宴地关上了,随着门与框相合的哐当一声,赵寂跌落在地的情景,被险险地隔绝在了人们视线之外。 冲进这屋中,被属于绝品乾阳君的信息素裹住,赵寂身上的力气瞬间被卸掉了,双腿软的不能支撑身体,她跪在地上,茫然望向卫初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卫初宴僵着身子,站在门边,将身子靠在门上,沉默着与她对视着。 第二十九章 保护 卫初宴靠在门边虚弱地喘息着,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令她遭受了不小的痛苦, 披散在肩背上的发丝全都湿透了, 她在赵寂身边半跪下来, 靛青衣袍如湖水般漾起波纹,舒缓地起伏着,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温柔。 随着她的接近,那股梅花香完全在鼻尖绽放了, 仿若永远不能戒掉的毒,吸引着赵寂去闻,赵寂跪在地上,桃花般的双眸里蒙了一层轻纱, 朦朦胧胧的, 似乎有些醉了。 “这是......什么味道?” 卫初宴垂眸不语, 如此明显的梅香,她们两人都知道,赵寂问的不是这是什么香味, 而是......这是什么。 卫初宴不回答, 赵寂的心铁块一样沉了下去, 一直没入寒潭, 令她浑身都在发冷。虽是在问,但她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抬起发软的手,拉住卫初宴的手,与此同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赵寂的仆人,她们也已到了门外。 卫初宴向后抵住了门,身上仍然在疼,她喘着气,将手放在了赵寂的手心,声音羽毛一般飘散着。 “让他们走。别让他们跟进来......求你了。” 求你了。 她的眼睛里,也全是哀求。 昨夜那个梦里的某个场景和眼前所看到的重合了,许多碎片在脑海中闪现,这一瞬间,赵寂突然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不,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些,她看着卫初宴眼角的泪珠,脑中似有一团乱麻。 事情已然很明显了,卫初宴在分化,很显然,她是个乾阳君,恐怕还是个品级很高的乾阳君,否则不会对她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然而......眼前的问题不是她在分化,而是,她要如何跟卫初宴解释,为何卫初宴的信息素会对身为乾阳君的她有影响。 张了张唇,赵寂想要找出一个理由来告诉卫初宴自己为何会有这么虚弱的反应,她甚至想直接说只是地上滑而已...... 可是,她知道她骗不了卫初宴。 慌乱中,又有一件事情闪进了赵寂脑海里。 那扇门,卫初宴关的太快了。几乎是在她冲进屋中的瞬间,卫初宴便用力把门关上了,那一瞬间的反应根本骗不了人,卫初宴......卫初宴是不是根本就知道她如果进来,会发生什么事? 联想到她忍着分化的痛苦也要回来,联想到她让家仆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上门,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在赵寂脑海中冒了出来。 这个念头有些疯狂,却清晰的可怕,赵寂是小,阅历或许不够,可她不笨,这么多条线索组合在一起,结合卫初宴此时的沉默...... “你知道我不是,不是那个?” 她不知所措地抓着卫初宴的手,话里已带了哭腔。 [gl]重生之佞臣_第37章 眼底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疲倦,卫初宴叹息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将她揽到怀里,手臂伸到半空,她却见到赵寂敏感地后缩了一下,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戒备的眼神。 手指在空中停了一下,落寞地落下来,卫初宴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已经不再是她可以控制住的了。她靠在门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因刚刚的激烈动作而显出红润的脸上又渐渐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分化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她想要瞒住的是她的品级。原本这很简单,可是从赵寂冲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便被迫“发现”了赵寂的品级。于是横亘在她们面前的巨大问题,已经不是如何安全度过分化、完成伪装了。 而是......如何去面对赵寂的身份被她发现了的这件事。 对于一个皇女来说,从坤阴君假扮成乾阳君,这无疑是杀头的大罪,对于赵寂而言,自卫初宴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刻起,卫初宴这个如师如友、总令她又喜欢又讨厌的人,已经化作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如今,不是她把这把刀弄断了,便是她被这把刀杀死。 这么小的赵寂,不是长大以后和她互相喜欢的那个赵寂,赵寂在害怕,她知道,她也明白,眼下的情形和前世赵寂主动朝她揭露的情形是不一样的。 两人心中皆是慌乱,而脚步声还在接近,听在卫初宴耳中,便如同刽子手的磨刀声,那么多人,卫初宴没有把握可以在分化还未完成的情况下从这里离开。 她凝视着赵寂,心中知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劫持赵寂,而后从这里离开,向远处逃,逃得足够远,让万贵妃留下的这些人永远也找不到她。 可她不想这样做。 “是啊,我知道。” 晨曦的微光之下,初宴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叹息着承认了,她坐在门边,宽大的袍子层层叠叠地堆在她周身,如莲花般开落。 衬得她这个人,也如莲花瓣般脆弱。 赵寂却又怔住了,她也明白如果高沐恩进来,发现了屋中的情景,会对卫初宴做什么。事到临头,明明好像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可她却犹豫了。 她突然恨起自己来,若是她今日不过来,便不会知道这件事了,不知道,她就不用去做决定。 “殿下......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身体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卫初宴止不住地咳了几下,她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但是其中那股坚定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话终于让赵寂下定了决心,她扯住卫初宴的胳膊,深深呼吸了一下,提高声音道:“不必进来了,你们回万府吧,我在这里陪她。” 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略消,赵寂也渐渐适应了屋中的环境,恢复了一些气力。她挪到卫初宴身前,给她擦了擦汗,认真道:“他们走了,但高沐恩是不会走的,但他只会在外面守着,你不要害怕。他不会发现的,我喝了药,一般的人即便分化,也不会对我造成影响。我不告诉他,即使和你待在一起,他也不会知道你发现了这件事。” 额前覆上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带来了难言的温暖感觉,卫初宴偏头把脸蛋贴在赵寂手心,绷紧的心神放松下来,她晕了过去,向前栽倒在赵寂怀中。 赵寂本能地张开手把她抱住了,但因浑身无力的缘故,反而被卫初宴压着躺倒在了地上,起先还可以,压的久了,便觉难受,她屏息等了片刻,不去闻那冷香,才又恢复了些气力,艰难地把卫初宴放到一旁躺着,自己则也干脆躺在地上,侧着身子看着卫初宴。 她知道卫初宴为何会表现的如此虚弱,分化本就是个痛苦的过程,无论是分化成乾阳君还是坤阴君,都要承受这一痛苦。如她,是绝品的资质,痛苦更是常人的数倍,分化的前一天,全然是被绑在床上度过的,母妃陪着她,将她抱在怀中,生怕她熬不过去。 如今卫初宴,和她当时一样虚弱,她因此大胆猜测,也许卫初宴是个绝品乾阳君呢? 绝品的乾阳君啊,齐朝数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吧?不知道卫初宴会不会真的这么厉害呢。 赵寂转而又想到,若是卫初宴是昨夜开始分化的,那么如今应该还是第一天,但她看起来,却全然不像她第一天分化时那样恨不得在床上打滚,是真的没有那么疼,还是她很能忍呢? 不管怎么样,最初的那阵痛苦已经过去,卫初宴既然好好的活着,接下来几日也不会有大碍的。 衣袍松散,卫初宴沉沉睡着,两颊贴了一些汗湿的长发。在睡梦里,这个人还紧紧抿着唇,轻烟似的眉微蹙着,似有千种愁绪。 她的嘴唇不若平时那般红润,而是显出一种空茫的白来,嘴上有几个牙印,咬的很深,结了层薄薄的血痂。不过......对于赵寂来说,卫初宴下巴上那个咬痕更令她在意。 那是她咬的。 先前找回了一些昨晚的记忆,她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确实曾经跌落下床。卫初宴昨夜便开始分化了,被卫初宴的信息素吸引过去,她滚到了卫初宴怀里,对着卫初宴又蹭又摸,又舔又咬...... 捂住了眼睛,没脸去看卫初宴脸上她留下的“罪证”,赵寂轻轻地咬住了嘴唇,惯来天真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羞涩。 那是女孩子在长大的过程里,才偶尔会浮现的神情。 情窦已开,而她自己不知道,而那个令她情窦初开的人,更是还在昏迷。 冷香阵阵,转而,赵寂又想到,不怪她昨夜挨近卫初宴,卫初宴的气味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甜美,她一直在喝药,平日里不小心闻到乾阳君的信息素,从无这么大的反应,只会觉得危险,但是卫初宴好像不太一样,她的味道太好闻了。 即便喝了药,她好像也很难抵挡住诱惑。 就像现在,明明没有醉酒,她仍然很想凑上去,去咬卫初宴。 她不咬,只是抱一抱总行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凑上前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卫初宴,如同小兽在试探猎物。 卫初宴没有醒来,赵寂的胆子大了一些,她滚到了卫初宴怀里,抱住了她的脖子,这样一来,她才终于感觉到舒服,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觉得渴。 受到卫初宴的信息素影响,手软脚软的小殿下,渐渐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晚才分化了,感情不深一点,奶寂怎么会犹豫挣扎甚至选择为发现了她秘密的阿宴隐瞒呢? 第三十章 骗子 温暖、沉闷, 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卫初宴在这样的感觉中醒来。 熟悉的感觉, 不用睁眼都知道怀里趴着一个人。身子仍然很是困倦, 脑袋也一阵阵地发沉,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她闭着眼嘟囔了一声:“寂,不要压着我睡......” 说着, 她习惯性地托住了怀中人,想要把她从身上抱下去。一摸,却意外的摸到一层柔软的布料,她一怔, 而后发现布料下肉呼呼的......摸着软, 却不够结实。 触感......不对。 一个激灵, 她睁开眼睛,低头往怀里看,第一眼的感觉, 是赵寂变小了。而后她彻底清醒, 明白过来, 不是赵寂变小了。 是世界不同了。 是赵寂还未长大。 目光落到自己细小的胳膊上, 她敲了敲脑袋,哦,对了,她也还未长大。 [gl]重生之佞臣_第38章 不过,分化之后, 她便会长的快些了,到了十五六岁,她可能就会和前世差不多高。速度、力气、五感,这些都会在这几年得到加强,最初的一两年强化的最为显著,如同赵寂,她分化不久,就和从前大为不同了。 而她自己,分化虽然还未完成,但她好像已经有了变化。 比如现在,她能抱起赵寂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怎么赵寂趴在她身上睡了呢?她记得她是载倒在了赵寂怀里,至于赵寂为何也睡了,她也不太清楚。 卫初宴动了动,这么一动,赵寂也醒来了,她的胳膊仍然挂在初宴脖子上,伸手揉了揉眼,迷瞪着双眼看向她。 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卫初宴干脆抱着她坐起来,这么一动,才发现脊背既冷又僵,不知在这坚硬的石砖上睡了多久了。她忍着酸麻,站了起来,还是托着赵寂,赵寂只比她矮一个头,因此缩着腿,卫初宴把她抱到了床上,想要将她放下。 赵寂却表现得很依赖她一般,虽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却倔强地挂在她身上不肯下去。初宴一愣,转而想到,应该是自己的信息素在影响赵寂。 否则,白日里,赵寂如何会如此困倦呢?定是受了她的影响了。 没法子,她抱着赵寂爬上了床,坐在床头,赵寂双膝曲着坐在她膝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点在了她的颈侧,呼吸复归均匀。 她又睡着了。 明明是她在分化,怎么现在看来赵寂却更困倦一般?她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只得先放下疑惑,一手托住赵寂,另一只手拉过床上被她搅成一团的素色锦被,在空中扬了扬,裹在了赵寂身上。 而后,她慢慢地、轻柔地,将自己从赵寂胳膊下解救了出来。 怀抱一空,心中瞬间空了一片。 应该是午后了,阴雨天已过,如今外边正放晴,屋里十分亮堂,也不算很冷,因此不过睡了一会儿,赵寂便开始踢被子,初宴给她盖了两次,见她仍然不舒服,便只拿一角盖住了她的肚子,自己往屏风后边去了。 屏风后边是浴桶,她还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吩咐人朝里注过水,想要清洗一下,不过没来得及又晕过去了。如今水已冷了,但她也不好再出去,身上又汗津津的,因此便解下了浸满梅花冷香的衣袍,不断将锦帕沾湿水、又拧干,擦拭起身.体来。 头发是不能洗了,天虽转热,但分化时候身体反复,如今是觉得热的,但一会儿若是浑身发冷了,发又未干,那便一定会让她有种在冰窖中的感觉。趁着身体尚好,她迅速将身上弄清爽,拿了干净衣袍换了,唤了一声墨梅。 不出片刻,墨梅到了门外,她让墨梅准备了些吃的送进来,免得高沐恩起疑。 墨梅这丫头傻的可爱,大约真以为她感染风寒了吧,端来饭菜的同时还拿了一碗汤药,这种治疗风寒的药她从前给卫初宴熬过一段时间,方子也一直带在身边,如今可不就是“派上用场”了么。 到了傍晚,卫初宴的分化趋于稳定,信息素消散了大半,赵寂这才醒来,屋内已然燃灯,灯光如豆,初宴换了身荷花色的长袍,跪坐在矮小的书案旁写着什么,写几笔又停一下,似是蹙眉忍痛。 缩在被子里看了一会,见卫初宴又开始盯着桌前插着花枝的窄瓶发呆,赵寂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去,来到初宴面前,挨着她坐下来,好奇看着她。 “你不疼了吗?” 分化的第一天还未过去,卫初宴看起来怎么已然和平常一般了? 卫初宴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她,捏着笔杆摇了摇头:“不是很疼了。”她见赵寂好奇地看着她写的东西,想看却又忍着不去看,约莫是知道窥人隐私不好,极有教养地不把目光落在纸上。初宴便大方地将纸递给她,解释了一下:“既然分化了,我想写封家书给爹娘,告知他们我的情形,也好了去他们一桩心事。” 她的字体娟秀工整,如同旷野中整齐开放的小花,又各有柔婉的姿态,读之令人赏心悦目。赵寂是第一次见她写字,以往,即便在学堂她也从不落笔的。 自己平日里总觉得自己的字不错,如今与卫初宴的一比......赵寂的小脸又红了红,随即,她想到一件事。 “你不等两天再写吗?如今你的品级尚不明确,修书回家,你家爹娘欣喜之余,也不免挂怀,少不得又写信过来问你是什么品级,一来一回,岂不麻烦?” 初宴手指一顿,意外地看她一眼,随即点头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也罢,过几日再写吧。” 她将手中笔杆放下,将纸张铺开晾在一旁,心中略感无奈。她其实是想直接写上自己是中品乾阳君的,这次的分化比上次更痛苦,她大致确定了,她还是绝品资质,但这事是一定要捂住的。 那颗药丸,按照药量来说,应当是恰好将她压制在中品的级别,因此她倒没想那么多。如今赵寂指出来“错处”,她便再等两天吧。 见她又有些沉默,误会她是担心自己品级不高,赵寂便安慰她:“你一定会是很高品级的乾阳君的。” 她的眼神真挚,神情也很是正经,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她认为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真的是一团孩气。 卫初宴见她这样,心头便是一软,却又突然想去逗她。 这个人现在这般天真柔软,长大了以后却狡猾的像只狐狸,总是作弄她,却又总有办法令她生不起气来。 而现在...... 初宴瞧着赵寂,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怜,她“担忧”道:“若是我的品级不高呢?我十二岁了才分化,本已是异常,应该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期了,也许只是个下品吧。” 赵寂顿时急了:“你不要乱说,也不要乱想了。你一定会很厉害的......你的味道那么好闻。” “哦?好闻吗?” 赵寂用力点头:“好闻啊,很好闻,真的,你信我!”说着,她却发现卫初宴眼眸微弯,嘴角勾起,分明在笑,哪有半点可怜的样子? “好呀,你又骗我,你分明半点不担心!” “我几时骗你了,我方才是很担心呀,可是我见到有人比我还急,我便突然不急了。”她仍然在笑着,这笑落在赵寂眼里,却俨然变成了大坏蛋的笑容了。 “谁急了?我只是安慰一下你而已,你别在那里胡言乱语。” “好罢,是我错了,你不急,是我急。” 见她真被惹急了,初宴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 过了一会儿,忘记自己正同她置气,赵寂又好奇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知道我不是那个的?” 这话问的卫初宴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赵寂没察觉到这一点,继续道:“是不是,是不是昨夜我......” 她有些后悔问这个,觉得好生丢脸,但卫初宴已经接过她的话头说下去了:“嗯,对,嗯……昨夜我发现自己在分化,而后......而后意外发现会对你产生影响。” 她说的含糊,觉得赵寂应当回忆不起细节,可她未想到,赵寂本已忘了,但偏偏又想起来了。 见她陷入回忆,赵寂脸上一热,大声说道:“昨夜我醉了酒,忘了做了什么了。”说罢,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可信一些,她装作很有兴趣地去问卫初宴:“昨夜有发生什么吗?我没有闹你吧?” 虽是在问,她却半点不想听到卫初宴的回答。 好在卫初宴看起来也没打算和她深入探讨一个醉鬼醉酒之后的所作所为,见她好似真的想不起来,便也松了口气,含糊带过了:“无事,昨夜主子并未闹我,只是有些喜欢我的信息素罢了。” 她未照过铜镜,并不知道自己下巴上还顶着一个明晃晃的咬痕,如今说起谎来也是一脸正气,若不是有这个证据在,赵寂真要被她骗的以为自己的回忆是错觉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39章 但是赵寂也不能去拆穿她,她还要脸呢!只能在心里又骂了声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唉,无话可说。 第三十一章 废太子 信息素的影响仍在持续, 不过坐了一会儿, 赵寂又开始犯困, 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初宴想起她一天没进食, 便拿了点心给她,她却推开了:“我不饿,今日都没怎么活动。”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胃口。 把盘子放在一旁,见她神色恹恹的, 初宴担忧道:“主子还是回去吧,你若不想一睡睡个三天的话,这两日须得远离我。” 赵寂却又想到一事,她摇了摇头, 强打起精神:“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呢。” “嗯好, 说罢。” 纸上墨迹已干, 卫初宴一边将纸张小心折起,一边听她说话。 “你得跟我回长安。” 这一次,赵寂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 也不似之前同卫初宴置气那样, 她是认真的。 初宴将纸放下, 看了看她, 又低头看信,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大约猜到赵寂要同她说什么了,而这一次,她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了。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你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先前你总不想做我的伴读, 也不想随我去长安,我想你大约是不太喜欢我的,但是这一次,即便你不喜欢,你也得跟我走。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信不起你。你懂吗,卫初宴?” 卫初宴便叹了口气,避重就轻道:“我哪有不喜欢你呢?” 我是怕自己太喜欢你了。 她说的含糊,赵寂只听到几个字,疑惑地看向她,她却闭口不再说了。 “我......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这秘密太过重要了,你清楚它的分量吧?母妃连舅舅都没告知,我却保了你。所以你得跟我走,你得对得起我。你放心,到了长安,我也会请先生教你读书的。不过你这么厉害,其实也用不着再学些什么了吧?卫初宴,你懂得的东西比先生都要多呢。” 话到一半,赵寂撑着下巴看着她,突然又有了问题:“你以前在郁南,是和很厉害的人在学习么?” 卫初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姑且算是这样吧。主子错了,学无止境,初宴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答不答应和我走啊?” 赵寂见她不想多谈,又抓起了先前的话题。明明都说过不是和她商量,此刻却又忍不住问她答不答应,她终究是在乎卫初宴自己的想法的。 而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你若不答应,我便叫人把你绑去,你那三个家仆身手的确很好,其中一个都能和高沐恩战成平手,但他们人少,我若真的想,他们保不住你。” 赵寂虽是在威胁她,眼神却湿漉漉的,又因困意十足而软绵得很,反而像是求捋毛的小动物。 她心中也正忐忑呢。卫初宴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已经冒着危险保了卫初宴,便也要保证卫初宴也不会作妖。她是信卫初宴的,但她又不得不去防备卫初宴,这事牵扯太重,她即便小,也清楚一旦秘密暴露,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不仅是她,还有她母妃,她不能让母妃有事。 所以她得看着卫初宴。 其实......意识到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卫初宴带去长安时,她的心中是有些高兴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又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它占为己有。 知道赵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赵寂能选择保她,便已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如今赵寂要看顾好她这个“危险物什”,实则也是人之常情,单凭赵寂保住她这一点,她便不该拒绝。 只是......唉,罢了。 再去一次又何妨?有些事情,她有心躲开,便能躲开的。 “我跟你去。” 赵寂一喜:“这次不是在骗我了吧?” “这种事情,初宴即便想骗,主子还会被我骗到么?” 复杂的心情中,初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长安啊。 长安。 ...... 同样的时间,榆林有人在想长安,而在长安这座载着一个国家的命脉的城池里,也有人正想着榆林的人。 “娘娘,风波已定,是否要接殿下回宫?” “不急,还早呢,明日才算是定下来,议事房那边,不还没灭灯吗?你要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便总要做好被翻盘的准备。” 虽然已是夜晚,千里之外的这座皇城却仍有活力,若是站在宫中那座高高伫立的观星台上往下望,会见到长安大部分地方已然陷入了黑暗,但宫城里,却依然如白昼般通明。灯光星子般聚落在一起,连成片、抱成团,有些光点在移动,那是四处走动的宫人手中提着的灯笼。 而今夜最亮的那个地方,应当是宫中的议事房。 议事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亮过了,也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若有熟悉朝中大臣的人在,定会惊讶,今夜这里竟聚集了这么多大人物,几乎算是小朝堂一般了。 人声鼎沸。 “十五封、十六封......三十一封!这么多奏折,全是弹劾皇太子的!压不下去了啊,季老......” “陛下也已动了真怒,若是这些奏章递上去,只怕......” “无法压,若只是朝中官员也便罢了。中山王痛失爱子,早已失了理智,其他诸侯王也有唇亡齿寒之感,故而纷纷上书,要求还中山王太子一个公道,这......怎压得下去!” “皇太子依旧不知悔改,陛下本已将这事按住不提了......可咱们的太子前日又口出狂言了......唉!他不仅醉酒,还同伶人放纵取乐,甚至笑骂那中山王太子死得好。陛下让他反省,他反省成这样......” [gl]重生之佞臣_第40章 闪烁的灯光中,有人抚须大叹。 “中山王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回太尉,中山王哭过一回,又将太子灵柩送回了,如今距长安不过五百里。” “他这是在逼宫!疯了不是!” “他说,既是赵家子孙,死在祖地便埋在祖地,把人给他送回去作甚?平白让人觉得他中山王气量狭隘,要守着儿子的坟墓过活。传出去,人家还要以为他要以儿子的坟墓来提醒自己什么呢!” “这老东西!” “别骂了,都听清楚了,陛下此次召我们入宫,实则是为了让我们就废太子一事进行商议。”波浪一般的议论声中,终于有了一个将所有人都盖过去的威严声音,是丞相朱弃石。他丢下这句话后,众人皆都愣住了,片刻,有官员去看御史大夫,也有去看太尉的,见到这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并未出言反驳。 他们便知道了,这齐朝的天,要变了。 议论声再次响起,大风继续吹。这一次,却开始变了方向......风不再向着中山王、其他诸侯王吹去,而是朝着年轻气盛的皇太子吹去,吹啊吹......吹走了他的冠冕。 翌日,朝堂之上,废除皇太子的旨意正式下达,正如卫初宴之前所说,太子终有一日会守不住位置,而他空出来的那座东宫,将变成所有人都欲抢夺的肥肉...... 这一日是四月初五,消息传到榆林,却已到了四月十八。 虽然有“南郡粮仓”的美誉,仍然改不了朱日郡在齐朝的地图上偏而又偏的事实。自长安到榆林,虽有渡船、快马,但消息仍旧快不了,因此,当消息传入万昭华与赵寂耳中,便意味着皇太子被废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国大部分大人物耳中了。 这天,在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卡文。 今天的米粮是短短的米粮 第三十二章 吃醋 风暴是始自长安的, 无论那漩涡之中的暴雨下的有多么大, 传到榆林, 便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了。平头百姓照样埋头过他们的小日子, 而利益牵扯其中的人,即便懂得此事的严重,也不会去大肆宣扬。 于是榆林还是十分平静,就像万府那汪荷花池, 永远如一面镜子一般毫无涟漪。但懂得的人自然知道,在那平静之下,莲藕正在生长,旧的茎叶腐烂掉, 新的藕条吸收它的营养, 最终长得健壮。 便是在这样暗含着巨变的平静之中, 赵寂已在准备动身回长安,原本是消息传到后,万昭华便要立即送她回程的, 但她多呆了一些时间, 为的是等候卫初宴。 分化之后的头三个月, 是不应期。这个时间段里, 新生的乾阳君和坤阴君们常常无法适应自己骤然飙升的体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因此这段时间里,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将孩子关在屋内,一点一点地教他们如何使用这种新生的力量。 前世虽然有过一次分化了,但是身体不是。这副身体是全新的身体, 分化也是头一次,许多事情,不由卫初宴控制。但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的不应期过去的快很多,几乎只是半个月,她便能够像一个分化多年的乾阳君一般娴熟运用自己的力量了,这种“天赋”,看在高沐恩与周禄等人眼里,每每都令他们惊叹无语。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好似天生便属于该分化的那一类人,卫初宴却只是个下品的乾阳君。 分化过后,乾阳君会在锁骨生出一颗朱砂痣,痣越红,便代表的品级越高,这是精血精纯、血气充沛的表现。但是如果色泽十分暗淡,甚至呈现灰色,那便是下品的表现。坤阴君同样是以气血精纯程度来看品级的,但不会有朱砂痣,而是在同样的位置显出形态各异的一个指节大小的红印,同样,越红便代表品级越高。坤阴君的印记是可以被咬破的,乾阳君咬破坤阴君的印记,便能完成标记。 标记一旦完成,只有两个方法可以清除,一是以烈性药物驱除标记,只是极痛苦,比分化还痛苦,少有人能挺过去。二,则是靠时间洗去,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不再被自己的乾阳君标记,标记便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消失之后,坤阴君可以重新被标记。 但是,即便是在人口众多的齐朝,清除标记的人也少之又少,对于许多人来说,一旦建立起标记和被标记的关系,便一辈子都不会变。 卫初宴分化完成后,赵寂是第一时间就扒开她衣襟看过了的,结果令人沮丧,那一点灰扑扑的,极淡地点缀在卫初宴雪白的肌肤上。 一丝红色都没有。 赵寂不信。为了弄清楚为什么会和她猜的差了那么多,也是为了安慰卫初宴,她唤来专门记录乾阳君和坤阴君的品级的坤乾司来校验过。 光靠颜□□分乾阳君和坤阴君的品级,虽然能够做到,但是终究有些误差,因此,还有专门的方法可以测量品级只是太过繁琐。一般来说,人们看一看颜色,再感受一下新生乾阳君或是坤阴君的信息素,便能确定其品级了,但是若是有异议,或是分化之人身份不一般,坤乾司的人是不会直接登记其品级,而是会谨慎对待的。他们会取分化之人的血去校验,方法很复杂,需要的血液也有一碗之多,但是对于豪门大户,这是很必要的。 碧如赵寂,她是皇女,对待品级一事,便更小心,是细而又细地确定过的,不知贵妃那碗药真有那么神奇,还是其中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总之,赵寂确定品级之后,因过程十分细致,倒真的没人怀疑她。 其他皇子皇女,也是一样的。 然而,即便让坤乾司的人再来测过一次,卫初宴的品级仍然显示为下品。对此赵寂很是沮丧,而卫初宴本人,则只有无奈了。 她自然是见过自己的印记的,如鸽子血般殷红的一颗小痣,比前世还要明亮一些,是绝品无疑。可是,后来会显示成灰色,实则是因为她估错了药量。 前世时,她是以成年人的身体去用这一副药的,换做这一世,她却没想到少年人的身体没有成人那般能抗药,因此,原本估计的中品,直接变成了下品,这是她所料不及的。 但也无法改动了。因着赵寂已然找来了坤乾司的人进行校验,品级一出来,这些人便已将她的身份及品级登记在册,自高祖那边传下来的法令,乾阳君与坤阴君的品级一律由坤乾司管理,一旦确定,便决不能更改,为的是杜绝世家大族作假。 原本卫初宴是想等这次药性过了,将药性减弱再去测,却挡不住意外。如今木已成舟,她苦笑两声,暗地里将已然写成的家书销毁了,重又写了一封,将“中品”的字样改成了“下品”。 赵寂恰巧见到她苦笑,以为她在为品级之事伤怀,那几日总有意无意地跟着她,抓到个机会便劝慰她。 全然不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除了这么一件事情脱离了自己的预想之外,其他事情,倒都还好。 对于卫初宴而言,分化之后,确有许多不同了。 首先便是感官上的。 以前在街上、在书院遇上一人,她只能勉强通过对方的行为、态度来判断他是否是乾阳君或是坤阴君,大部分时候猜的准,但并不是绝对,闻到别人的信息素时,也只会将之当成普通的香味,不会有太多感觉。但是分化之后,乾阳君、坤阴君、中泽君便很好区分了,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可能是分化的人之间的相互感应吧。 而闻到信息素后,若是对方是乾阳君,卫初宴会不自觉去戒备,若是是坤阴君,则会让她有种天生的想要亲近的感觉。这些感觉她曾经历过一次,如今倒是不会像刚分化的乾阳君一般见到坤阴君就走不动路,这亦是赵寂接受她是个下品乾阳君的“事实”的原因。 她表现得太淡然了。 只有信息素微弱的下品乾阳君,才可能在一开始便对坤阴君的信息素无动于衷。 正是因为分化之人有着这样看不见的连接在,赵寂才需要一直喝药。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许多年,直到她完全长大,能够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以及气场。 前世,赵寂学会伪装自己的时候,身体已经面临崩溃了,那是因为喝了太多年的药、后来又加了药来压制十五岁之后的发情期,因此,后来她停药调理的时候,便急需一个人帮她度过发情期。 她选择了卫初宴,将人直接掳到了寝殿...... 那是她们纠缠的开始。 [gl]重生之佞臣_第41章 另一个为卫初宴的品级而担忧的是万清鸢。 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万清鸢原本认为卫初宴早已丧失了分化的可能,因此当她听闻卫初宴突然分化了之后,其实是不信的。 直到她亲自去探望了卫初宴,自她身上嗅到了乾阳君的味道,她才真正相信这件事,并且由衷地为此感到喜悦,可喜悦却未持续多久。 很快,她也知道了卫初宴只是个下品乾阳君的“事实”。 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有些失落。对卫初宴抱有一些别样的心思,她原本觉得那没可能,可是卫初宴的分化给了她希望,但是转瞬间,这希望又消失了。 她爹怎么会同意她嫁给一个下品的乾阳君呢? 小心思暂且放到一旁不谈,这些日子里,万清鸢也是一有机会便来探望卫初宴,同赵寂一般,她总想着安慰初宴。但和赵寂每次都忍不住难过、反过来要卫初宴安慰她不一样,万清鸢的话倒有些道理,几乎都是围绕着“能分化便是好事”云云。 知道她是好意,自己也不能将真相告知她,卫初宴也只能每日接受一番唠叨了。 有人这样关心着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是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尤其是周围的许多人都因她的品级而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 虽然卫初宴的内心足够强大,并不会因为别人的藐视而丧气,亦不会因别人的吹捧而得意忘形,但是,她仍然会被人感动,当她了解那是真心实意的时候。 “小老太太”的唠叨一直持续到动身的那一天。 这一天是五月初一,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赵寂是早早就进了马车,卫初宴因为已然分化了,便骑马走,走不到两步,被匆匆赶来的万清鸢拦在了马前。 少女的眼泪中,穿灰青色衣衫的初宴勒住了马头,利落地翻下来,把她拉到一旁,颇有些无奈地拿出丝绢给她擦眼泪。 “你不是来榆林求学的吗?哪有学了几个月便走的道理?你还不告诉我,若不是,若不是爹爹他今晨跟我提了一下,你离开了朱日郡了我都不晓得你走了。” 来的匆忙,万清鸢的头上有几只珠钗都插歪了,卫初宴给她重新插了一遍,耐心解释道:“我去长安有些事情,不同你说,便是怕你哭了,你看,你果真哭了吧。” 虽是只认识几个月,她却发现万清鸢实是很喜欢找她玩,这些日子里,她也总是比自己还担心,情意切切。她能料想,若是她说要走,这位向来懂事依人的少女怕是会感到十分伤心,因此特意不去说,本想跟着赵寂走了便是了,书院那边,过几日再让李红去退学。 如此,便不用见到离别的愁绪了。 “你能有什么事情?你在,你在长安也没有家人,你家基业也不在长安,有什么是需要去那边处理的,竟连书都不读了吗?你别骗我,初宴,你是不是被殿下胁迫了?” 某种程度上,这姑娘倒是摸到了真相,但卫初宴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她一边给万清鸢擦着眼泪,一边摇头。 街边的队伍之中,久久不见车队行路,赵寂有些好奇地掀开帘子,目光转了几圈后,朝这边看过来。 看清楚是万清鸢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她见到卫初宴拿着锦帕,正温柔细心地为万清鸢擦眼泪。 小手扒在了车窗,赵寂抿起了嘴唇。 “你还要骗我。定是十一殿下她做了什么了。她,她是不是喜欢你?” 万清鸢不安地看向她。 卫初宴淡笑着摇了摇头,赵寂这么小,怎么会懂喜欢是什么?她是有些占有欲,但这很正常,大约是喜欢她的信息素吧。 很少有坤阴君能拒绝她的信息素的。 “我也觉得应当不是,若是你未分化便算了,如今你们同为乾阳君,殿下如何能对你起心思呢,她——” “清鸢,你多虑了,殿下才十岁,情丝还未抽开。” 卫初宴便觉得清鸢似乎太过早熟了。 清鸢见她真的是一幅毫无所觉的磊落模样,心中又是一梗,十岁怎么了,十岁即便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人,但赵寂这么喜欢和卫初宴待在一起却是事实,若是让初宴再跟到长安去,这日日见面...... 她觉得十分危险。 “好了,清鸢,我必须得走了,你不要难过,日后有机会,我会再回榆林看你的。” 那边传来几声响哨,约莫是暗卫在催促了。 “你一定要走吗?” “行李都已收拾好了,我是自愿去的,不要多想,清鸢。”初宴仍是一副哄妹妹的样子。 万般挽留都无结果,万清鸢跺一跺脚,将卫初宴拉到一旁暗巷,在大部分人目光的盲区里,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这样,卫初宴躲闪不及,被她亲了个正着。 暗巷的入口处,跳下马车来叫卫初宴回去的赵寂正巧撞到了这一幕...... 第三十三章 咬你 赵寂拂袖便走, 并未看到后来所发生的事情。 光线昏暗的小巷之中, 有些尴尬的, 初宴轻轻将万清鸢推开了。 “清鸢......你这是为何?” “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喜欢你啊。” “你还小,我把你当妹妹一般,这样的玩笑......以后莫要再开了。” 卫初宴的手指僵硬地蜷起来,想要去擦被亲过的地方。但这样太过伤人, 她做不出来。 “你又来了。初宴,我过了六月便满十四了,算起来,比你还长两岁呢。你如何把我当妹妹呢?” 万清鸢的眼神有些幽怨。 初宴为难地看着她, 片刻, 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那好罢......姐姐。” 没想到她会这样作答, 一时间,万清鸢浑身都有些颤抖,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小巷这处一时陷入了安静, 而另一边,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 回到马车上的赵寂忽而掀开帘子, 又迅速地放下,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巷口处扫过。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忍不住叫来小婵:“去叫卫初宴快一点,再耽误,便要误了时辰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42章 正说着, 卫初宴和万清鸢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了。 赵寂原本正掀着帘子对小婵吩咐,见到她,立刻缩回手去,那帘布在空中用力地抖了抖,如同被风卷落的花瓣般飘摇一番,渐渐归于了平静。 卫初宴回到队伍,驱马前行,在她身后,万清鸢生气朝万府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回头,望着她逐渐远去了。 她往前追了几步,想起卫初宴那声“姐姐”,又落寞地停下了脚步。几条街道之隔,郡守衙门里,碍于保密不能为赵寂送行的万昭华得知了她们已然动身的消息,背着双手在屋中走了几步,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神情。 有人期待,有人愁,这些皆不能对这支正要远行的队伍产生多大的影响。一阵又一阵的呼喝中,车队踏着晴天的日光,走出了榆林这座秀丽而富饶的城池,沿着来时的道路,蜿蜒朝着北方走去。 朝着赵寂的未来走去。 不过,那其实是有些远的事情了,如今的赵寂,还不到可以争位的时候,这位注定要在大齐的丹青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帝王还未长大,属于她的时代,远远还未来临。 如今她关心的,还是一些与天下无关的事情。 碧如...... “卫初宴,你过来一下。” 马队走过一程,赵寂把卫初宴叫进了马车。随着她的这个举动,护卫在她马车一侧的高沐恩眉头跳了跳。 卫初宴已然分化成乾阳君,殿下怎能再和她共乘一车?是,在外人看来殿下也是个乾阳君,可是殿下自己应当清楚......她不该和卫初宴再这么亲近的。 宽敞的马车里,莫名有些紧张的气氛。 习惯性地坐到了靠近前车帘的位置,一段路程之后,面对自从将她叫进来便不说话的赵寂,卫初宴一头雾水。 “主子唤我来,是有事吗?” 赵寂低头玩花结,并不与她接话。 赶长路,无论什么方式,总有些辛苦。但是严格说来,马车还是要比骑马舒服一点的,卫初宴原本是为避嫌才出去的,如今赵寂也不同她说话也不让她出去,她便从善如流地坐在车内,低头想自己的事情,也不去打扰她了。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赵寂闷闷同她道:“好臭。” “......啊?” “你身上有坤阴君的信息素味道,好难闻,你给我擦掉。” 卫初宴便不如之前淡然了,她猜想,可能是刚才万清鸢......她的时候沾上的吧。橘子味?不难闻啊。 好罢,正如乾阳君会对同类的信息素产生排斥感,坤阴君也同样。她确实记得,赵寂是半点不喜欢她身上沾上别人的味道的。 没想到这毛病这么小便有了。 这么小便会折腾人了。心中随便一想,卫初宴还是取了帕子出来想要擦一擦,拿出来,闻到那锦帕上的橘子香气,她的手便是一顿。 糟了,她刚刚拿这帕子给清鸢擦过眼泪。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手指不由一紧,卫初宴捏这帕子偷偷看向赵寂。 一阵桃花味飘过,赵寂把一张绣着凤凰的锦帕扔了过来:“你那个,扔了。”她仍在玩花结,看似连正眼也不给卫初宴一个,却准确将锦帕扔到了卫初宴怀中。 初宴接住,犹豫了片刻,依她所言将自己的帕子朝窗外扔了出去,赵寂偷偷拿眼角瞟着,见她真照办了,神色缓和了许多。 转而看到她拿锦帕朝脸上擦拭,赵寂又有些气鼓鼓。她终究沉不住气,生气道:“我见到三姐亲你了。” 卫初宴没想到她看到了,当下便是一皱眉,而赵寂却还有满腹的委屈要同她说:“你明明同我说过的,你分化成乾阳君了,不能和坤阴君太过亲近,都不肯再和我一起睡,可你今日,你居然让三姐亲你!” “你说,睡一睡和亲一下,哪个的程度比较严重?” 赵寂心中还未有欢.爱的概念,在她看来,亲一下便是好大的事情了!她都没有亲过卫初宴,顶多只是咬过她而已! 现在卫初宴被三姐亲了,而且她还没事人一般,一点都没有要和她划清界限时候的样子,她果真是个大骗子! 睡一睡和亲一下,这要怎么比?在卫初宴心中,自然是前者更为......的,但她哪晓得赵寂的心思? 她不知该如何同赵寂解释。 “你,以后不准再随便给人亲了。” 赵寂见她不回答,心中更气,她也晓得卫初宴分化之后,有些事情不同了,但她也还懵懂,不太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只知道,不能和卫初宴太亲近。 可是卫初宴她,这里同她分的清楚,转眼间,却去给三姐亲一口。 三姐便不是坤阴君么? “那是意外。”自觉很是理亏,卫初宴低顺地敛着眉眼,摇了摇头:“日后不会有了。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我没想到清鸢会这样。” 她已擦完了脸,将帕子收了起来,打算洗过之后再还给赵寂。 否则赵寂又要闹脾气了。 小孩儿脾气。 她说的轻巧,面上也一片淡然,仿佛被亲一口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赵寂见她这样子就来气,她直直盯着被卫初宴反复擦过的那处看,雪白的肌肤已有些发红,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她却觉得仍是碍眼。 略微晃荡的马车中,她小豹子一般快速凑上去,在卫初宴被亲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初宴吃痛,抬手摸了摸脸颊,不解地看着她。 她重新坐回去,看着那块小小的牙印,终于舒服起来。 “知道痛了吗?日后你再让人亲你,她亲你一口,我便咬你一口。” 殿下微有些得意的目光中,卫初宴捂住了脸颊,无奈地笑,笑容若偶尔飘过的春风,不多时便消散了。 车舆四角挂着银片做的风铃,清脆的风铃声伴着她们行路。虽然马车中赵寂与卫初宴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但高沐恩等人未敢用心去听主子的动静,又有似有若无的银铃声作为干扰,因此,赵寂在马车中耍过一通小脾气,他们却都不知道,只觉得赵寂对卫初宴太过恩宠,卫初宴也太过无赖,她若未分化便罢了,如今分化了,大可骑马,却还要和主子挤在一间马车里。 这在许多人看来,便是不想吃苦的表现了,但他们哪里知道,比起应付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初宴更愿意去马背上颠簸。 殿下还未长大,缠人的本事却已出神入化,初宴觉得,几件事情下来,赵寂怕是已经把她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了,这个人有着狮子一样霸道的性子,是她的,她就不许人染指。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只轮得到她给人,却轮不到人来抢。 [gl]重生之佞臣_第43章 这有些难办。 至于喜欢?清鸢说时她只觉好笑,赵寂还这么小,晓得什么叫做喜欢? 便如她,前世莫说是十岁,便是十二三岁、十三四岁,她也不知道情爱是为何物。后来十五岁时,发情期到来,她才对这方面有了个模糊的认知,却也从未轻易对人动过心。 她不会,赵寂便会吗? 赵寂也不会的。 据她所知,赵寂起先掳走她,利用她度过发情期,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年轻的帝王心高气傲,什么都要最好的,而帝王恰巧知道,她其实是个绝品乾阳君。 那时候赵寂也已成人,前世的她那么晚都未动过情,难道这一世的小赵寂还能有不同吗? 她向来觉得自己了解赵寂,现在的赵寂,这么小的赵寂,所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占有欲罢了。 她比长大后要善良、要天真许多,但骨子里那股护食的劲儿,却是从始至终都未变过的。她送赵寂两颗药丸,赵寂即便喝醉了都捂着不肯还她,那股子护食劲儿,难道还要多说吗? 小时候的陛下,有些凶呢。 虽然凶,却还是十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是正常的米粮。 第三十四章 不回去 一路行来, 落脚的地方大多还是驿站。 赵寂仍然同卫初宴一个房间, 一个睡在床上, 一个睡在地上, 两两相对,各自平静。不过此时赵寂已不再让卫初宴做她婢女了,自答应同她上长安的那日起,初宴也答应了做她的伴读, 因此,虽然仍然是主仆的关系,但许多琐事,倒已不用卫初宴去做。 赵寂赶路之余仍然坚持习文写字, 初宴不用洗笔研墨了, 便在一旁看些书, 她还是不喜欢提笔,大多数时候,只是看。 因为有些东西, 还是只能在脑海中想一想, 在无人时、或是不识字的墨梅在身边时写一写, 其余时候, 只要下笔,便会留下痕迹。 便会暴露些什么。 回长安的路,必定会经过郁南郡,但因着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的关系,她们不会经过照水城, 照水,即卫家所在地。 赵寂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这天夜晚写完字,特意问了卫初宴:“你要回去看一看你爹娘吗?我可以命他们改道的。” 卫初宴有点意动,转而想到她那外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和爹娘常有书信来回,家中并无大事,我还是不回去的好。我虽分化了,却是个下品,回去,还要连累爹娘又被人笑一回。” 分化之事是瞒不住的,不说家仆会回去报信,即便他们不说,来年坤乾司亦会有鉴定文书送去卫家。因此她便大大方方在信中言明了,叫爹娘不必为她隐瞒,左右处在她这样的境地里,再不会比未分化还差了。 她爹她娘那里,得知女儿分化着实开心,但看清楚女儿的品级之后,又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虽然仍有喜悦,却也只是他们自己的喜悦了。 卫家依然不会将卫初宴看在眼里,初宴仍然很难回卫家。 虽然是这样,但爹娘的回信倒很是阳光,两口子的喜悦之情被刻意放大了,他们还在信中安慰女儿,能分化便是好事,不必再去忧心于自己的品级云云。 初宴看过,便觉温暖。她知道,即便自己一直不分化,即便自己只是个下品,爹娘也只会为她感到担忧,而永远不会嫌弃她。 日后,找个机会同爹娘说明真相吧,这种事情不能在信中说,只能让爹娘再担心一段时间了。 另外,令她不愿回去的原因,倒并非是分化成了“下品”,而是赵寂。 前世,外祖是站在废太子那一边的,她那时中毒跌落品级,外祖也不将她当做继承人。她远远地跑到了长安任职,虽混的风生水起,郁南的许多事情,却都不在她视线之中。 她不知外祖是何时同废太子搭上线的,但据她猜测,那应该是太子被废之后了。太子位于正位之时,天下将来都是他的,自有世家大族依附在他左右,郁南卫家,虽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一直十分低调,又因是异姓王之后,身为皇太子是要避嫌的,因此,一开始外祖应当也没有和废太子有所牵扯。 而且外祖这个人野心很大,锦上添花之事他不怎么做,却惯爱雪中送炭,太子被废之后,无异于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了,此时他扶他一把,若是能将受伤的龙子再次送上九霄,他便有从龙之功! 初宴想,外祖这时应当已在同废太子接洽了。 那么赵寂就不会是安全的。 只要外祖想扶持废太子,那么其他的几位乾阳君殿下,便是他的眼中钉,眼睛里的钉子,能少一个便好一分。 赵寂此行是很秘密的,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便是,若是她折在郁南,身为郁南太守的卫平南却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为何?因他并不知道帝女正在他的辖区。 所以她不能回去,不能带着这支队伍回去,不仅不能,还得尽快离开。 “你不想他们吗?只是转道去一趟照水城而已,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卫初宴还是摇头:“不必了,知道他们安好便好。况且......我没同他们说我要去长安了。” 这亦是为了给赵寂保密。她要等到到了长安,再将消息传回。 赵寂将手中书卷放下,惊讶道:“你还未同你爹娘说吗?” “如果此时说,我无法同他们解释清楚为何我要放下学业、离开榆林。主子,你忘了,你的行程是保密的。” 卫初宴跪坐于一旁的塌几后,因着连日骑马的关系,她身上也已换成耐风尘的灰黑色衣袍,如今坐在暗处,几乎全部隐于黑暗。 赵寂明白过来,微有些失望。片刻,她想起什么,将油灯朝卫初宴那边挪了挪,看着她道:“日后还是莫要穿这种颜色的衣衫了,黑炭一般,我不喜欢。” “啊?” “你啊什么?我说了不喜欢。” 卫初宴敛起惊讶的神情,心中却仍是疑惑。齐朝以正红、纯黑为尊,赵寂总穿这两色的袍服,她也的确很适合这两色,不提本身便很惹眼的红,即便只是毫无装饰的黑衣,都能教她穿出一身华贵来。 “你不喜欢黑色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喜欢你穿别的颜色。” 赵寂便有些扭捏,她是看惯了天家正色的,倒不会真的不喜欢。真正令她感到碍眼的,其实也不是卫初宴身上的黑色。 而是灰色。 [gl]重生之佞臣_第44章 每次见到灰色,她便会想起那日兴冲冲地掀开卫初宴衣襟,却见到一颗灰扑扑的小痣的情形。 她觉得很可惜。卫初宴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何偏偏是个下品乾阳君呢? 再走了两天,日头渐渐毒辣,队伍中有人害了暑热,跟不上行程,只得被放到沿途村庄静养。高沐恩便提议说,每日早走一个时辰,趁着清晨凉爽多赶些路,到得午后便能休息,不必顶着热辣的阳光行路。 赵寂并未答应。 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她......决定每日中午多在路上休息一个时辰。 这令高沐恩捶胸顿足,恨不得之前没去跟赵寂提过想早些赶路。 “如此一来,回长安的时间必定会大大拖长,卫姑娘,我等皆是有任务在身的,要是回去的晚了,大家都要领罚。况且如今行路艰难,步调一慢,时常都到不得驿站,总宿在荒郊野外对主子不好,你看,今日又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扎营......唉,主子她......现今也只听一听你的话,还望你可怜一下奴们,帮我等劝劝主子吧。” 眼见每日行的路越来越短,高沐恩急了,几次劝说无果后,他将目光放到了卫初宴身上。 卫初宴也了解他如此急躁的原因,太子被废了,正是其他皇子皇女去陛下面前“表演”孺慕之情的时候,赵寂却不在宫内,长此以往,少不得令陛下不快。 她便答应去试一试。 很罕见的,赵寂直接拒绝了她。 “连日赶路,我很累了,卫初宴,我还想放慢一点速度呢。” 无聊地将手中铜钱丢在面前的溪流中,见到水花一层层地飘过去,赵寂托着下巴,坐在溪边光滑的大石头上,看着即将没入山丘的太阳,打断了卫初宴的话。 她看起来很悠闲,是真的不想快点回去,她不急,不仅不急,她还在拖。 拖。 这个字如赵寂手中的铜钱,荡开了卫初宴心中那片平静的湖水,涟漪之中,她心中那面已经不像镜子般平静的湖反而像明镜一般清透起来。 这一刻,从前被忽略的事情浮上了脑海,她想到之前赵寂劝她回家去看爹娘时的期待,和她拒绝之后的失望。 卫初宴明白过来,赵寂真是在拖时间,在千方百计地拖时间。 赵寂坐着的那块石头很大,大到能容一个人躺下来,大到能让好几个人同时坐在上面。她一个人坐在上头,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卫初宴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赵寂歪头看了她一眼,从手边的钱袋子里抓出一把铜钱递给她:“要玩水吗,玩水的话你可以坐在我身边。” 若是要说其他的事情,便算了。 手中的铜钱沉甸甸的,略微黯淡、有些扎手,约莫是一经铸成便送到赵寂这里的,并未经过流通,干净却无烟火气。卫初宴拿在手上掂了掂,捻起一枚用力飘射出去,那铜钱在溪流上打了七八个水花,无视湍急的流水,一直安稳落到了对岸。 赵寂被她丢铜钱的手法吸引,也拿了铜钱去丢,却始终到不了对面,每次都是在半道便被水流卷走或是沉入水中了。 “大齐有律,私毁银钱者,赐发配。”见她玩的专注,初宴往后仰躺在石上,突然冒出一句。 “你刚刚也丢了呀,我们这算是共犯,你还要去告发我不成?” 赵寂顺口回了一句。她知道卫初宴是在说笑,这种事情,即便去告发,于她也无碍。 实是小事。 她不过是玩几个铜钱,比起那些随便一个器具都镶金带银的贵族来说,实是很“节俭”了。 “初宴可不敢去,初宴怕被咬。” 初宴便轻轻笑起来。 赵寂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不去看她,把手上的钱袋晃来晃去,继续丢着铜钱。 丢了一会儿,仍是丢不过去,便转头把卫初宴拉起来:“你方才如何丢过去的?再丢一遍我看看嘛。定是有技巧的吧?” 初宴被她拉起来,却不去摸那铜钱,而是坦坦荡荡告诉她:“没什么技巧啊,得要力气足够大才行。” 赵寂撅起了嘴:“不教便不教,骗我作甚?你的力气还能有我大不成?你一个下......下品乾阳君。” 话到一半,她惊觉自己在戳卫初宴的伤口,便忽的闭上嘴,低头闷闷将一个铜钱飞出去。装作很专心的样子,但其实眼神已经飘了。 看,跟她说实话她却不信。卫初宴懒懒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像是晒足了太阳的大狼一般舒展一下身子,又躺了下去。 小猫心有愧疚,没过多久,又来找她说话:“那个,天快黑了,我们回营地吧。” 哪还有一开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见她终于主动来说话了,卫初宴坐起来凑过去一些,教她玩铜钱,过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主子,你是不是不想早日回长安?” 赵寂本为终于丢了一个铜钱到对岸而高兴,闻言瞟了她一眼,把身子背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玩铜钱这么败家,以后不娶你了 奶寂(高兴):那我娶你呀 卫大人遂拂袖而走。 (ps:不要学败家的小陛下,也不要玩钱) 第三十五章 ,心火 晚霞在天边燃烧, 入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湍急水流依旧在河床中奔跑, 离小溪不远的营地上, 火堆架起来了,不久便会飘来饭香。 那块大青石已然有些凉了,赵寂却执拗地坐在上面,将一个僵硬的脊背对着卫初宴。 她可以不去看, 却无法不去听。溪流流淌而过的哗哗水声、晚风吹起竹叶的窸窣声、侍卫们猎来的野味的狂怒绝望的嚎叫声.......这些她听过便忘了,并不在意。 可是其中有一个声音,她不能去忽视,也不能忘记。 那是卫初宴温润清澈的嗓音。 [gl]重生之佞臣_第45章 “立储是大事, 你即便在路上拖个一年半载, 回到长安时, 那座富丽堂皇的东宫依旧是没有主人的。” 发现了赵寂的小心思,卫初宴十分“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赵寂被她说的颤了下, 转而拿手捂住了耳朵。 这样捂, 是挡不住声音的, 但她原本也不是要挡住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声音, 而是以此告诉卫初宴:我不听,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这些事情,是不说便能避开的吗? 无奈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坐在赵寂身旁,卫初宴看着天边旖丽的霞光, 无声地叹气。 她早先便发现赵寂并无争储之意,作为一个皇女,赵寂太过心软了。她曾经提点过赵寂,可她没想到,劝说并未起作用,到了这时,到了太子已经被废掉的这个时候,赵寂竟是仍然还想着逃避。 她怎会一点野心都没有呢?初宴心中大为疑惑,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桀骜不驯、要将天下踩在脚下的赵寂。 现在的赵寂,更像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奶猫,不,不能这样说,她是有力气的,也有锋利的爪子,可她没有捕猎的心思。 那她只能吃素。 她不吃肉,自有人会去吃。她不用爪子,自有人要用,他们不仅要用自己的爪子,他们还要去将其磨的更锋利。只怕等到他们真的补足了力气、磨利了爪牙,赵寂就连素都吃不上了。 “等我回到长安,我也不去争的。” 过得片刻,发现卫初宴要和自己这样子耗下去了,赵寂抱着双膝,闷闷地说了一声。 “嗯?” “一天不去争,两天不去争,他们可能觉得我在装,可我若是一直不去争,皇兄皇姐他们,总会明白我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 “是呀,很简单啊,就是不去争嘛。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我不喜欢看到人死,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要像父皇一样,杀很多人吧?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很小的时候母妃死了,嗯,就是生我的那个娘亲。然后我被抱给母妃养了,最初那几年里,我总看见母妃半夜跪在娘亲的牌位面前哭。”略有些哽咽地,女孩跟卫初宴说着这些她憋在心里很久了的话。 “我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也不太明白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即便这样,我每次想起她也会难过。你看,我只尝过一次家人死掉的滋味便如此了,那些人,那些将要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为我死的人,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呢?那些我即位后不得不杀了的人,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像母妃一样,守着亡者的牌位哭泣、诅咒那个杀害他们亲人的人呢?” “夺位之争当然会有人死,不是你的人死便是别人的人死,即便你不参加,仍然会有许多人会为此死去,你不能因为怕,便不去做。” 这样的话,若是从其他任意一个皇子的嘴里说出来,卫初宴都会觉得懦弱,自古以来哪个上位者不是脚下踩着尸骨、手上沾着鲜血的呢?他们可以在成功后追忆功臣而哭泣,可那都是在成功以后了,哪有像赵寂这样,一开始便说不想看人去死呢? 可是赵寂这样说,她又有些心疼她。 “是啊,你说的对,可看着那个位置的,都是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们小时候,也曾在一起玩耍过。便拿皇太子哥哥来说罢,人人都说他暴戾成性,可我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把我扛在肩上带我去看骑射。”赵寂把一块松动的石子扔进水里,看着它渐渐没下去,声音有些疲惫。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为何不能平平安安地相处呢?便如父皇的兄弟姐妹那样,父皇登基,其他人去往各地做王,这不好吗?可他们把太子哥哥拉下来了,接下来自己要上去厮杀,那便让他们去吧,我不去,我做我的诸侯王就是了。” 她的话语仍然天真,却也有些道理,她其实看的清楚,至少,她知道太子的被废不是太子一人的缘故。卫初宴听着听着,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主子是不想同室操戈吗?” 赵寂终于回头看她,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卫初宴更觉头疼。 “自古以来,能避开同室操戈而登上帝位的帝王少而又少,不提别朝,便是大齐,短短百年,自高祖到昭帝再到文——再到今上,哪一位不是踩着他人尸骨挣扎出来的?”她说着,替赵寂抚平了被风吹乱的发丝,“高祖自不必说,大齐便是他打下来的,尸山血海尽在脚下。昭帝为太子时,差点被弟弟毒死,后来昭帝即位,他的那个弟弟去哪了?再说今上,今上即位时分封了五位诸侯王,可昭帝的子嗣里,乾阳君可有十数人,其他那些有资格封王的皇子皇女们呢?他们去哪里了?主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天上那把火烧的更旺了,晚霞绽放在每一片目所能及的天空上,霞光之下,赵寂的心里也被卫初宴放了一把火。 很难浇熄的一把火。 “可也有五位叔姨封了王,我如他们一般便好。” 心火被撩旺,赵寂仍是挣扎。 “主子是这样想的吗?” 这次赵寂重重点了点头,怕她不了解,还嗯了一声。 “可是有人不这么想啊,万贵妃不这么想,其他几位殿下也不会这么想。” 类似的话,之前卫初宴也已说过一次,赵寂受了震动,但仍然抱着可以偏安一隅的想法,因此当初宴再次对她提起,她又有些排斥。 尤其是当卫初宴说到万贵妃的时候。 “母妃她没有这种心思的。”赵寂极快地反驳了她。卫初宴闻言笑了一声,赵寂便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急起来,瞪着她。 卫初宴依旧平静看着她。 晚霞之下,溪流之边,赵寂穿着浅红的衣裙,蜷腿赤脚踩在石上,执拗地同卫初宴对视着,不肯后退一步。 卫初宴又笑了一声。 这一声彻底激怒了小豹子,豹子抓住卫初宴的手,把她压在了石上,照着她的虎口咬了下去,卫初宴吃痛,却不肯轻易叫赵寂逃开这次谈话,她用力把赵寂揽在怀里,压低声音道:“万贵妃是什么心思,主子你再清楚不过了,若是没有这种心思,她让你扮成乾阳君做什么呢?” 扑倒在卫初宴怀里,赵寂踢蹬着双脚,将卫初宴身上弄的满是石子、草屑,可她即便花了大力气,居然还是挣脱不开卫初宴的钳制,仍然只得趴在卫初宴怀里。 难道是跪趴的姿势不好用力吗?小殿下疑惑极了,却并未怀疑卫初宴的品级有问题。 毕竟那是她再三确认过的。 “你胡说,母妃她只是不想我远嫁罢了,父皇每隔几年便要和匈奴和亲,有好几位兄姐都嫁过去了!我母妃担忧也是正常!” 卫初宴冷笑一声,向来淡然的眼神中显出一丝嘲讽:“你真信她的这番说辞?别人我不知道,但以万贵妃的受宠程度,她若是同陛下说一声不想你远嫁,难道还会有人逼你去嫁不成?你也说了,即便是在陛下那一辈,仍是大多数人在大齐找了驸马,可见这其中仍然大有松处。旁人尚且有路,难道你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还会被逼着远嫁不成?” 赵寂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又咬了她一口,这次咬在了同一个地方,非常的疼,初宴手指一颤,不由松开了手臂,赵寂趁机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往营地跑去了。 她先前下过水,如今还是赤足,连靴子都没穿上,这样一跑,娇嫩双足给地上的硬石子一硌,差点跪了下去,好在卫初宴已追上去了,地扶了她一把,见她仍然想要甩开自己的手,只能先服软:“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事了好么?来,我背你回去。” 赵寂这样任性走回去,若是脚上被划开了,心疼的不也是她么? 走到赵寂面前微微俯身,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初宴示意她跳上来,赵寂蜷了蜷脚趾,犹豫着往后边溪流处看了一眼,她的两只小靴子正躺在溪边,她觉得自己该去穿上而后自己走回去,可是好疼啊,走回去也很疼。 这时卫初宴又催促了一声,她便鬼使神差地跳上了卫初宴的背,两只手悄悄地、生疏地缠上了卫初宴的脖子。 而后抱的紧紧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46章 卫初宴便背着她往扎营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初宴忽的停住了:“主子,初宴不会把你摔下来的,你将我勒的这样紧,我不要呼吸的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笑的赵寂心里一慌,忙松了松手。 却也没松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争储这件事情,这两只还要“吵一遍”,还有一块肥肉和很多块瘦肉的故事要讲,讲完,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了。不要嫌我啰嗦呀。 谢谢你们的理解,甚至......在我断更的时候甜豆还投了深水,真是受之有愧。 谢谢谢谢谢谢。 明天还是请假,继续写我的论文,后天,或是大后天我回来的时候连续日万三天,一个是还欠下的深水账,一个是为了摸摸大家。 第三十六章 不争 残阳如血, 远山如黛, 由溪边朝营地那头扩散的草地, 就像是绵延起伏的绿色毯子, 清新而柔软,其上还点缀着几朵黄色白色的小花,轻易地显出一种柔美来。 然而眼睛是会欺骗人的,实际上地面是崎岖的, 散布在草下的石子也很粗糙,卫初宴背着一人行走在这样的地上,步子却出奇的稳,赵寂伏在她肩头, 跟着她的步调而一起一伏, 静默地看着前方的火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 卫初宴把她从略有些昏暗的地方带走,背着她一直走到了光明处。 光明处有温暖。 将赵寂放在被烤得有些发热的火堆旁石块上坐下,初宴拍了拍她肩头, 示意她不要乱动, 自己则跑回去给赵寂拿靴子, 不远处, 正检查四周防卫的高沐恩对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们不该如此亲密的。 晚间吃的是新打的野味。肥美的兔子被架在火上,不多久便出油了,滋滋作响的,照顾着主子的口味,随行的厨子用野菌煮了一锅汤, 山菌带着山林独有的野气,只以山泉水稍加炖煮便鲜香逼人。在等候兔肉烤熟的时间里,赵寂和卫初宴便坐在火堆旁,喝汤开胃。 “初宴曾对你说过,太子总有被废的那一天,到那时,东宫便变成了一块人人都欲去咬上一口的肥肉。如今这话已应验了,对于那块肥肉,主子真的不去想一想吗?” 动作生疏地拨弄着火堆上架着的那只兔子,看着那肉沾着香料,渐渐被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卫初宴悄声对赵寂说道。 赵寂捧着质轻便携的木碗,小口小口地喝汤,头也没抬道:“我不喜欢吃肥肉。” “可是只有得到了这块肥肉,才能有许许多多的瘦肉吃。” “那我也不喜欢吃瘦肉。” 赵寂重重将碗放在一旁支起的桌子上,恼怒瞪着卫初宴,气势十足,却不能唬住卫初宴。顶着这样的目光,初宴摊了摊手,清隽眉眼映照在橘黄的火光下,显得十分温和。她摇着头,对赵寂道:“主子,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拿刀子拨了拨熟透的兔子,削了一小块肥美的腿肉给赵寂:“肥肉,瘦肉,不在于你想吃什么,而在于你能吃什么,在于你只有拥有了那块肥肉,才有后续选择吃什么的权力。你得去争,争那块肥肉,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你愿是不愿,在你成为一个‘乾阳君’之后,你便没有可能再回头了。” 盯着盘子里那块冒着热气的金黄酥肉,赵寂不说话。 “娘娘已经走在前边了,她在前边拉着你,而其他殿下在同一条路上追赶着你、或是正要超越你。你想不朝前走,却由不得你,你的盘子里现在只有一双筷子,而能充饥的只是那块肥肉,主子,你只能走上去,把其他所有人扫开,把唯一的那块肉吃进肚里。” 见赵寂还是沉默着,卫初宴给自己也割了块肉,咬了一口:“这兔子烤的挺好的,尝一尝罢,有时候肥肉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寂看着她,抵触地把盘子推开了:“兔子肉好吃,那么人肉呢?人肉也好吃吗?自己兄妹的肉,吃起来不嫌恶心吗?”说罢,她将身子侧了过去,擦着眼睛。 卫初宴心中划过一丝不忍,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打破赵寂的天真、消磨她的善良,可是想到眼下的局势以及赵寂日后一定会走的路,她心中十分清楚,若是她让赵寂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开,才是对赵寂的残忍。 “你嫌恶心,别人却不会。想想皇太子的下场,你要像他那样,被打入尘埃吗?” “太子哥哥是犯了错,才给了人以把柄,我不去做错事,谁能打落我?” “那么万贵妃呢?”初宴说道,“殿下不做,贵妃会做,别在欺骗自己了殿下,你已一脚踏入了争储的漩涡里,拔不出去了。” “母妃那里......我不答应,我会回去同她说。风浪还未卷过来,及时抽身,为时不晚。卫初宴,我也曾告诉过你,让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了,我今天再警告你一次,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妄言天家的话。” 沉默着把汤喝完,赵寂放下碗起身离开,走过火堆时,她停下来,背对着卫初宴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卫初宴的话字句句在理,初宴是为她好,她心中明白,可......便说她懦弱罢,她不想去做那些事情。 赵寂走了,留下那块肉。肉已完全没了热气,安静地躺在盘子里,浮了一层已然凝结的冷油。 难怪赵寂不喜欢,这样的肉,吃下去会很恶心吧。盯着那块肉看了许久,终于在某一时刻下定了决心,卫初宴拿过盘子,将那肉夹进了嘴里,忍着油腻的恶心感,缓慢而细致地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赵寂不吃,她去吃。不想沾骨肉兄弟的血,那她去沾。前世,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一世,若是真的有必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去做。 赵寂这个样子,叫她放不下心。她原本想的是,去了长安以后,寻个机会离开,可如今,她知道了。 只要赵寂还是这个样子,她便离不开赵寂。 不知前世,赵寂是如何想通的?这些事赵寂从未同她提过,她甚至不晓得帝王小时候是这样柔软善良的,那么,这样的人,日后是如何养成那样一副烈阳般的性子的呢? 暂且把疑惑放在脑后,唤来仆人将东西收拾干净,初宴转头绕去了山林。 自上次分化时暴露之后,赵寂那边知道了卫初宴身边有这么几个身手极好的奴仆,此次去长安,卫初宴也不再让他们暗地里跟随,而是留下周禄作为护卫,让花家姐弟回了照水城去看家中情况。 此刻,收到特有的暗号,她知道花家姐弟也已回来了。 “主人。” 绕过几棵参天的大树,在幽暗的密林里,两个人影不知从哪里闪出,跪在了卫初宴面前。 卫初宴让他们起来:“回来了却不直接去找我,有什么事不方便说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花小朝道:“主人,家中出事了。” 花小药接道:“主人分化的事情传回家,夫人和老爷本是想借此将你召回去的,可老太爷不答应,其他几房也借机打压大房,夫人气的在床上躺了几日......” “你说什么?我娘她现在如何了?” 初宴有些着急,许是上一世的影响,每次听到娘亲身子抱恙,她便十分担心,害怕她娘会...... “不是说了让你别跟主人说这个吗?平白让人担心!”一旁,花小朝打了弟弟一下,截过了话头:“主人不要担心,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已经如往常一样。但大房的情况不太好,产业被吃,处处被打压。主人不在,安在各处的那些钉子也不敢动手帮忙,怕坏了主人的大事。” [gl]重生之佞臣_第47章 “爹娘......”望着黑漆漆的树林,卫初宴眼神有些放空:“爹娘无事便好,那些产业失去了也无大碍......反正,外祖掌不长了。其他人呢,除了产业上的打压,其他方面他们可曾动手脚?我爹娘可有不顺心的事情?” “没有,主人,那些人的眼睛都在金银上,只是他们这番做派,实是令夫人老爷心冷。奴担心......” “无碍,我外祖那人虽心狠,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掏空,其他几房若做的太过分,自有人会去教训他们。”初宴靠在树边,手指敲击着粗糙树皮,思索着事情。 此时的她,说话做事都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但花家姐弟却习以为常一般,恭敬候在一边等她想完。 主人聪慧,常常能思别人所不能思,做别人所不能做,他们这些心腹,跟着卫初宴的时间越久,便越为她的智慧所折服。 “对了,此次让你们回去,是让你们盯着我外祖,他那边怎么样了?可有异动?” 说起卫平南,这两人恭敬之色更甚:“主人料事如神,太老爷果真已然陆续派人前往长安,我们盗看了其中一人身上的密信,发现的确是给废太子的。不知他们是否真的能和废太子搭上线。” 卫初宴轻笑一声:“能,当然能。太子被废,正是愤怒彷徨的时期,这时有人送上一大股助力,他只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将其握在手里!你们不用操心这个,我只需要你们给我反馈来准确的消息。这样,小药你再回照水一趟,主要盯紧外祖那帮子侍卫,若是他们离开榆林,务必要赶在他们之前来找我。” 外祖此刻是不知道赵寂在宫外的,但等他和废太子有了联系,废太子也许会将这件事透露出来,那么,无论是为了扫清障碍还是表示忠心,外祖都必定会派人来暗杀赵寂。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一段是小高潮一样的部分。 第三十七章 野火(上) 回到帐篷里, 赵寂已然睡下了, 夏天的夜晚, 燥热在天地间浮动, 她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乌黑的脑袋。 在一旁稍有些简陋的铺上躺下,隔着一层篷布望着外边跳动的火焰,初宴的心中, 久久难以平静。 睡意上来一点时,赵寂自被子里钻出来,爬到她床边跪坐着,看着她, 漆黑眸子亮的惊人, 颜色太深, 这样的眼睛本应是锐利的,但是赵寂的眼神却很柔软,软而迷茫, 充满了找不到依凭的那种无措。 在这样的注视下, 卫初宴睡意渐灭。 “卫初宴, 你可不可以......抱着我睡?就一下, 一会儿就好。” 此时已是午夜,除了暗哨,随行的护卫、奴仆都已睡着,骡马也不再嘶鸣,外边没有声音, 赵寂一开口说话,她的清亮的声音便落入了卫初宴心里,带着些平时不会有的娇软。 这样......本来不好。 可是......管他呢! 沉默着,卫初宴掀开了薄被,张开了胳膊,赵寂明白她的意思,趴在了她怀里,窸窸窣窣,卫初宴抱着她,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遮住了赵寂的后背。 “卫初宴......”乖顺地趴了一会儿,赵寂自她脖颈间抬起头,望着她的侧脸。帐篷中未有灯架,便没燃灯,但星光自穹顶洒下来、不远处篝火也烧的正旺,薄薄的帐篷并不能挡住这些,因此里边也不算黑暗,她们两都能将对方看的清楚。 两个小人儿。 若是放在农家,这个年纪的孩子大约也要割草砍柴、下地帮忙了,但农家日子过的简单,没有她们两这么多的烦恼。若是商贾之家、或是其他的普通人家,这个年纪,约莫还在快乐无忧地玩耍、可能还会被逼着读些书。 但还是不像她们,这么小,便要将人命放在心里了,便要为自己、为他人挣命了。 听到赵寂唤她,初宴应了一声,轻拍着赵寂的肩,算作一种安慰。 对于万清鸢,她会去摸清鸢的头,却很少拍清鸢的肩,因她将清鸢当妹妹看,可是赵寂,即便是这么小的赵寂,在她心中也是不同的,是孩子吗?赵寂当然是,可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 “我有点害怕。” 被卫初宴很好地安抚到,赵寂咬着下唇,趴在她心口,听着那心脏平缓而有力地跳动,心中逐渐平静下来。 “怕什么,怕他们伤害你,怕你终究会被推着去伤害他们吗?” 轻叹一声,胸膛随着这声叹气而低沉地震动,卫初宴抱着赵寂,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黑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怕......总之就是很害怕。”她在卫初宴怀中动了动,闻着那熟悉的冷香,把卫初宴抱的更紧了:“卫初宴,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我么?若说嫡亲的,我没有。我爹是入赘,只标记过我娘一人,我娘亲身子单薄,生下我已是不易,后来便不再生了。” “我真羡慕你。” “帝王家,子嗣兴旺才是好事,殿下觉得兄妹多吗?其实这在朝中大臣看来,还单薄了一些。你看,不算废太子,如今有资格即位的只有二皇女、三皇子、七皇子,以及殿下你了。所以,选择很少,其他人都会互相盯着,我知道殿下想当贤王,但......自古无情帝王家。” “恨不生在平民家。” 赵寂便孩子气地接道。初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以为,你自小习惯的那些金银玉器、贴心仆从是如何来的?生在帝王家,受一国子民供养,殿下,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说其他,便说现在,若是让你去做一个平民,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会愿意吗?” “身在这个位置,受了这许多供养,便要学会去承担这个位置带来的责任、要去习惯由此而来的困扰与艰难,殿下,我们不能在享受时理所应当,而在遇上难事时去埋怨。因为这本就是你的身份所伴随的东西,有好处,也有坏处。而且在许多人看来,这个位置所带来的好处比坏处多,而且是多的多。” 赵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初宴,疑惑道:“卫初宴,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她摸着卫初宴薄削的嘴唇,不明白为什么从这张嘴里能说出这么多的大道理。 卫初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摸:“不过是读书读的多罢了,主子多读些书,这些道理不必初宴跟你细说,也能懂得的。” 话虽这样说,她却十分心虚,近来,和赵寂太亲近了,有些话便脱口而出,看来日后还是要少说,至少在这个年纪不该多说些什么。 赵寂被她抓住手,狐疑看着她:“我也从未荒废过学业,读过许多书,教我的还都是些他们说的大儒,可是,我为何会和你差了这么多呢?” 她很受打击。 “啊,这个啊......” 初宴把她重新抱到怀里,确认将她抱紧后,才带着笑意在她耳边道:“可能是殿下没有初宴聪明。” 说什么赵寂不如她聪明,自然是逗赵寂的,她毕竟是成年人的芯子,赵寂若是能在这样的年纪获得和她一样的学识,才是不切实际呢。 但她自然不能同赵寂说这些,只能委屈这个小奶包了。 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赵寂楞了一下,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但怎么可能听错嘛?虽然心里也觉得卫初宴比她厉害很多,但自己想可以,初宴这么不给面子地说出来,赵寂立刻撅起了嘴,眼神危险地看向初宴,初宴觉察到危险,将她抱的更紧,怎么也不把手送上去。 “好啦主子,睡吧,这么晚了。别咬初宴了,很疼的。” 初宴看穿了她的心思,把手箍的紧紧的,还笑她。赵寂又气又急,也不试图去捉住卫初宴的手了,低头隔着里衣一口啃在了卫初宴的锁骨上,见她身子一颤,嘴上的力气减小一点,但又觉便宜了她,气恼地磨了磨牙,正好磨着初宴的锁骨。 [gl]重生之佞臣_第48章 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欢也咬她,不喜欢也咬她,长大后是这样,小时候也是这样! 初宴闷哼一声,眼神有些可怜,逆来顺受一般。 这样一来,赵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松开口,呐呐地对卫初宴道:“这是你自找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去问卫初宴:“疼吗?”说着,她隔着一层薄衣吹了吹卫初宴的伤口。 方才赵寂咬她她都没什么大动作,如今只是吹口气,卫初宴却反应很大地捂住了锁骨处,不让她再动了。 “主子方才说,只抱一会儿的。” 心中恼她总是乱咬,卫初宴不肯抱她了,催她回自己“床”上睡觉。赵寂贪恋卫初宴柔软的怀抱,也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如今找着机会缠上了,如何肯回去?她往卫初宴身上一趴,埋在卫初宴脖颈间,不肯下去。 过得一会儿,她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好似睡着了。 心中知道这无赖并未真的睡着,但也狠不下心把她自身上拔下去,只能抱着这只缠人的猫儿睡了一宿。 后来好几天,被赵寂咬过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痛,但是,却教人心中发痒。 七月初,她们终于穿过郁南、桂柳两郡,来到了荊州地界。 荊州多山丘,一路行来,翻山越岭,颇为辛苦。这里的人跟着水走,在河流旁不远处的低平地面建村庄、建城池,屋舍前后有水田,四周皆山。 但是路上见到的水田,几乎都已没水了,龟裂发生在走过的每一块田地上,本应泛绿的作物早已被晒得焦黄卷曲,大片大片地伏倒在地里,再也没有直起来的机会。 一场大旱,正发生在荆州地区。 和在交州的所见不同,荊州中部的官道上,已很少有运送粮草的队伍出没,其他商队也少,与此同时,衣衫褴褛的饥民逐渐多了起来,偶尔遇上的队伍,也多是贩卖奴隶的,几辆牛车,几匹骡马,许许多多的奴隶排成队伍往前赶路。 荊州大旱,人们连饭都吃不上了,什么生意都不景气,多少商人避之不及,唯有奴隶贩子会争先恐后地往这边涌来。 如今这地界,多的是人卖儿卖女了。 “天老爷不给饭吃啊,五个月了,一滴雨都没下啊,地里没有收成,这叫我们怎么活啊。三儿,不是爹心狠,全家都等着你这口粮食救命呢。” “老爷,你看看我,我虽老了点但还有把子力气,你就买下我吧,我家里的老母三天没进一粒米了啊。” “呜呜呜,娘,我不要跟他去,我不要啊......” 途经一村庄,正巧见到贩子在收人,赵寂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见到这惨状心中不忍,令高沐恩去给些银钱,那些人收下,仍是要卖儿卖女。 “岂有此理,我不是已给过他们钱了吗,他们为何还要这般做?难道将自己骨肉卖去做奴隶还是好事不成?” 赵寂一掌拍在车窗上,将那里的木头拍出一道小小的裂口。 初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情形,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波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三十八章 野火(中) 两世为人, 她没有见过这样凄惨的情形。 这是在村头, 有个破烂的牌匾上写着“金田村”三字, 牌匾之下的地上, 草木皆枯,一旁的几棵大树,树皮已然被剥干净,只留下青白干枯的树干, 斑驳的树干上似乎长了眼睛,在烈阳下沉默看着密密麻麻围在村口的村民。 有三辆牛车满载着粮食,停在路边,那些村民看着粮食, 眼冒绿光, 但牛车旁是数十位拿尖刀的护卫, 他们不敢去抢。他们皆穿着大上几号的衣衫,看样子,曾经合身过, 可现在每个人都饿瘦了几圈, 衣衫自是不合身了。有管事支了桌子坐在一旁, 神色傲慢地看着这些排队走来的村民, 这些人里,有些是卖儿卖女的,有些是卖自己的,他们神色麻木,眼中没有丝毫亮光, 将自己或是将家人当做一件商品,送上去给管事挑拣。 有人换得了一小袋粮食,连忙捂在怀里往家跑,一边跑,一边捏着腰间的柴刀,紧张四顾。有人的儿女太过羸弱,没被管事看上,跪地绝望痛哭。 无论何人,只要是要“被卖”的,都脱掉了衣服,无论男女期期艾艾地等着被人检查,有一女孩被母亲拎出来,母亲边哭,边把瘦弱的女儿推到管事面前:“老爷,老爷你看,我女儿肤白,这身皮囊无论是卖往哪里,都是可以得个大价钱的!求求你,买下她吧。” 名额有限,多的是等着拿粮食救命的人,因此,随着那车上的粮食自山丘变作平原,有许多人便急了,使尽解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那管事目露精光,在女孩身上看来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干渴的唇,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收下了,来,按个手印,去那边领粮食吧。” 从头到尾,那女孩只是哭泣,却不敢反抗,而一旁等着“做生意”的村民,则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其实没有人死去,但眼前所见,却比死了人还凄凉百倍,卫初宴曾听一个自乡间升上去的同僚说过,人要是饿狠了,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那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如今她明白了。 听说有些地方遇上大旱,饿的狠了,还会易子而食,何其可悲。 “他们用不上钱。也许现在,有银钱已经买不到粮食了。主子,你看,那几车粮食才是货币。” 赵寂此时也跳下了马车,卫初宴把她护在身后,指着远处那堆粮食,告诉赵寂为何在此时银钱不管用了。 赵寂明白过来,抿紧了唇,铁青着小脸看着那边。 “荊州都旱成这样了,本地官员干什么吃的?竟连一点赈灾粮都运不过来吗?我们在交州时,连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也没见交州运粮过来,此地为何如此封闭?” 卫初宴得她提醒,想到一件事,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她唤来周禄,问了一声:“你可知道此地郡守叫什么名字?” 周禄还未回答,高沐恩朗声答道:“是孙隼。” 卫初宴随即明白过来。 孙隼这人在前世很出名,是个酷吏,前世她记得这人,是因为那时孙隼已经在长安做官了,在大理寺任职,应该算是少卿,她那时候入狱,有一半的刑罚是孙隼亲自动的手。 想来,他就是这个时候要升迁了,怪不得荊州旱情如此严重,还被捂的严严实实的。 “主子,孙隼可能要调去长安了,正逢升迁。” “你是说他故意按着消息不报?” 赵寂睁大眼睛看向卫初宴,卫初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寂随即大怒:“谁给他的胆子!孙隼是吗?等我回了长安,我要他连官都做不成!这人该死!” [gl]重生之佞臣_第49章 骂过人之后,赵寂又望着那边的村民,犹豫道:“你说,我若拿银钱同那贩子买了那几车粮食,再将粮食分发给那些村民,是不是他们便不用骨肉分离了?” “奴隶贩子将人来回贩卖,本就是图利,此法可行。但是主子,这只是我们遇到的一个村庄,再走下去,还有无数同样的人,你今日能救下他们,却不能救下所有人。” “既是遇上了,便去救一救吧。都是我大齐的子民,你说过我受他们供养,如今他们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若是没见过也许不会明白他们的苦楚,如今见到了,哪里还能视而不见呢?” 说罢,赵寂叫来高沐恩,吩咐了几句,让他拿着银钱往那边去了。 片刻,高沐恩同贩子谈妥,将那几车粮食收走,又将那些刚刚卖身为奴的人的奴契收回,拿回来交给了赵寂。 那贩子得了数倍的银钱,喜不自胜,忙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生怕这帮子一看就没见过人间疾苦的傻勋贵反悔。 赵寂走过去,将奴契当着那些人的面撕毁,又命人解开那些奴隶手上的绳索:“你们各自回家吧,回去之后告诉家里人,粮食省着点吃,撑过这段时日,朝廷定会有人来赈灾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转机,奴隶们脸上终于不再麻木,他们欣喜地朝赵寂跪下,不断喊着谢谢小姐、谢谢活菩萨之类的话,赵寂让他们起来,他们各自对视着,终于确定这是真的,欢呼着朝家中跑去。 这些是已经得了粮食的,其他那些没得粮食的、还在等待卖身的人却绝望起来,觉得失去了活路,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卫初宴警惕地看着他们,防备他们暴动。 赵寂又吩咐人把粮食一家家分发下去:“你们也不要卖儿卖女了,拿着粮食回去吧。” 这些人喜上眉梢,也像之前那些奴隶一样拜了拜赵寂,千恩万谢中,带着粮食回去了。 满满三车粮食,转瞬便发光了,赵寂让侍卫盯着那些人,不让疑似一家人的人多拿,这样,才勉强让每家都得了救命的粮食。 做完这一切,她们未在这个村庄停留,而是加快脚步往长安的方向赶去。目睹了金田村的惨状,赵寂一路上不再拖时间,而是尽可能地赶路,她要尽早赶回长安,为荊州百姓请命。 只是还未出荊州,赵寂便遭遇了刺杀。 这一日依旧是个不见半点雨的晴天,她们赶了一天的路,在沿途一个叫做兰城的小城里歇下,旱灾对这里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城门外全是想要入城的灾民,沿途盘查严了很多,但如赵寂这种一看便十分有身份的队伍,仍然不怎么检查。 他们要挡住的只是那些衣衫褴褛的饥民。 城中米价高昂,就连水都是限量供应,那几口还在出水的井都被官府派人守住,每一家每日只得提半桶,有专人在旁记账。 便是这半桶水,也足够救很多人的性命了。 这里和沿途村庄比起来,仿佛天堂。 照例让高沐恩带着人去采办粮食,以便在沿途分发,赵寂在驿馆歇下,不多时,高沐恩却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主子,此地粮价已然高到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我们带的银钱所剩无几了,不能再这样大肆购买下去了。” 一路走来,为了沿途的百姓,赵寂撒了不少银子,如今,终于也囊中羞涩起来。 她想起先前拿着铜钱打水玩的自己,不由感到羞愧。 那一袋铜钱,换做粗粮,也能救下一两人吧? “高到什么程度了?他们如此抬高米价,无官员来管吗?” “比正常价格翻了四五番,饶是这样,仍是货少钱多。城中百姓也恐慌,不少富户在屯粮,还有许多粮商压着粮食,根本不放出来,等待暴利。” 赵寂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见过许多人饿死了,如今听到这些商人如此做派,如何能忍? “自古饥荒时便是粮商发财时,这时便是杀了他们,也抠不出多少粮食,若想平抑粮价,只能自外郡运粮过来,原本交州是很好的赈灾地,但那边被封锁了消息,没人运粮过来。初宴想,如今去长安恐怕太晚,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先将孙隼制住,由郡守处向各郡县联系,开放封锁,以此赈灾。否则,真等到长安那边得知消息,荊州恐怕要饿死数万人了。” 卫初宴向赵寂献策。 她不愿赵寂暴露身份,但这一路上所见皆触目惊心,左右这边已经过了交州,赵寂朝那孙隼亮明身份,孙隼尚且自顾不暇,应当不会有时间去传递什么消息,也不会招来她外祖那边的人。 孙隼前世,似乎是太尉一系的。 从他敢顶着帝王的压力对她用刑便明白了,他不会是赵寂的亲信,这人早点死了,于赵寂并无坏处。 如今已经有了把柄,无论是为民还是为赵寂,卫初宴都不打算让孙隼活下来。 但孙隼还有用处,姑且用他来赈一赈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三十九章 野火(下) 深觉卫初宴说的有道理, 赵寂打算立刻改道去找孙隼, 但此时兰城城门已关, 她们无法离开, 只能耐着性子歇上一晚。 便是在这天的夜里,刺客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湖面的涟漪起于石子,一经波动,便向远处扩散开来, 将四处的鱼儿都吵醒。这夜,第一个摸到赵寂房外的刺客便是这样一颗石子,他吊在窗外,掏出铁片自外向内开锁, 只磨了两下, 屋顶上守夜的暗卫便将他打落。 便如被投下石子的湖面, 一切的鱼儿都醒了过来,察觉到某种危险,它们朝中间奋力游去, 要保护它们的王。 喧嚣, 起于一人的坠落, 起于几声预警的哨声。 所有侍卫都醒了, 他们提刀,他们飞奔,他们在路上与人刀棍相接......四处都是由此而来的嘈杂声音。混乱中,以高沐恩为头儿,侍卫们敲开了赵寂的房门, 屋里,听到动静,赵寂和卫初宴已匆匆套上了衣袍,随即,在刺客与侍卫们的交手中,她们由数人护送着往更安全的地方赶去。 驿馆本地的兵卒也被惊动,随即跑上来保护他们,但高沐恩等人担心有刺客混杂其中,不让他们靠近,而是打发他们去和刺客交手了。 “便在这里守着吧,主子你到里边。” 在驿馆一楼的墙角处,赵寂被护卫在里边,卫初宴因一直被她拉着,此时也处在里圈。 “刺客约有十五六人,我们杀掉了三个,伤了几个,但活着的仍然拼了命地要冲进来,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有弓箭手在外边埋伏,只能委屈主子在我们身后躲一躲。”高沐恩挡在赵寂身前,警惕注视着四周,目光扫过赵寂身后的那两面墙,他沉思片刻,将三人调到了赵寂身后:“这墙面有些薄,万一对方有重弩,有可能穿墙而过,主子要小心。” 随着他的安排,那几人沉默而坚定地去往赵寂身后,他们都知道,一旦有重弩穿墙而入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没有人去退缩,他们甚至有些骄傲。 赵寂的人护卫着赵寂,卫初宴旁边,周禄和花小朝也正寸步不离地守着,场面混乱而冷静,卫初宴朝他两做了个手势,要求他们去护卫赵寂。 一瞬间,两个仆从眼里显出不甘来,他们是卫初宴的侍卫,心中也只在乎自家主人的安危,因此有点不想挪步,可卫初宴的眼神却很严肃,不容拒绝,没法子,周禄往赵寂那边去了,花小朝却怎么也不肯动。 “她那边都有那么多人护着了,主人......反正我得守着你。” 一边扫视着战圈,花小朝一边嘀咕道。 [gl]重生之佞臣_第50章 卫初宴看了眼赵寂那边森严的守卫,心中稍安。 曾和周禄交过手,明白周禄的实力,见他也走到赵寂身边护卫,高沐恩松了口气,对卫初宴的好感提上去一截。 至于卫初宴会不会因无人护卫而受伤,他不管这个。 他们这些人都是为小主子而活的,若是主子有事,他们辜负了贵妃,万死也不能赎罪。 赵寂这是第一次遇上有人刺杀她,一开始方寸大乱,如今已经稍稍冷静下来,见卫初宴的护卫跑来看着她,她瞪了卫初宴一眼,把周禄推回去了:“你守着你主子去。” 把人推走,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几名护卫身上,高沐恩顿觉头大,立刻阻止道:“主子,万万不可啊,他们是冲着主子来的,卫小姐哪有主子危险!” 初宴也摇头:“让周禄看着你我才放心,主子,初宴不会有事的,你看那几名刺客,他们肯定看过你的画像,如今目光只要往我们这边瞟,都是落在你身上的。” 赵寂盯着场间,不再说话,手指微有些发抖。 黑衣,白刀,鲜红的血雨。 从信息素来判断,这帮刺客的品级都不低,应当是受过极残酷的训练,他们武艺高强,和皇家精心培养的暗卫比起来,也未逊色多少。他们杀起人来极利落,人头滚落、胳膊飞扬,侍卫的血混着他们自己的血,无论被喷上多少,他们的神色仍然十分冷酷,有数人在混战中被赵寂的暗卫捅伤了,但他们仍在战斗,脸上甚至没有痛楚的表情。 仿佛只要不死去,便会一直挥舞手中的刀。 赵寂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悍不畏死的人,而且这些人还是她的敌人,而且......她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在面前满载着血腥死去。 和饿死渴死不同,这些人的死亡更具冲击力一点。 因为血肉的鲜红,是最能抓住人的眼睛的东西。 赵寂的手指抖的更厉害了。卫初宴本来警惕着有刺客冲破包围,见到她这个样子,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卫初宴的手有些冰凉,但是这样握住赵寂,却令赵寂奇异般地冷静下来。 “如果可以,我想捂着你的眼睛。” 一蓬蓬的血花在空中绽放,化作雾气洒落下来,鲜血和碎肉齐飞,桌椅被砍翻,木屑洒落在地,数具尸体横在地上,厮杀已近尾声——若是这帮刺客只有这个数目的话。 卫初宴有些反胃,她是纯粹的文臣,上辈子见的最多的,是自己的血。其实她也怕,在人命一事上,她和赵寂没什么差别。 可是赵寂也怕啊,她知道赵寂在怕,所以她自己不能怕,她得平稳地牵着赵寂的手,告诉赵寂,不要害怕,有人会保护她。 也不要害怕见到人死去。 “捂着眼睛,看不到却也能闻到血腥味,也能听到他们的厮杀声。” 赵寂颤声说道。 “至少会好过一些。” 沉默片刻,初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场间最后一个刺客被杀死,这边有人去门外查探了半晌,确认外面没有残留之后,才护送赵寂两人回另一间房歇下。 驿馆是官家地界,这里的激斗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不多时,几队兵卒持矛跑来,兰城县尉惊慌询问此间发生的事,待得知是有刺客刺杀朝中勋贵后,两腿抖的厉害,屁股燃火般连夜调集了全城兵力去搜查刺客余孽。 他是不知道赵寂真实身份的,但既是能歇在驿馆的,又怎会没有背景? 这事若是传到朝中,在他治下发生如此恶劣的刺杀事件,死了这么多人,莫说头上这顶官帽,便是人头都难以保全。 已排查过一遍危险,如今又有本地官员协助搜查,侍卫们皆松了口气,但这夜仍然只有少数人能够入睡,他们轮班守着赵寂,不仅警惕着黑夜中的刺客,还警惕着后来来到驿馆来回巡视的兵卒。 还是原先那句话,担心有刺客混入。 “可惜未留下活口。否则的话,也许有机会问出幕后主使。” 赵寂房中,未燃烛火,但却有数人置于黑暗中守着她。想到之前那些刺客,高沐恩有些惋惜。 周禄冷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一看便是死士,又岂会轻易给你留下活口、套出话来?不过依我看,即便没有活口,你家主子会招哪些人刺杀,你们心中也有数!” 他还在为之前卫初宴要求他去保护赵寂而不忿,因此神情很是冷漠。在他身旁,花小朝擦着雪亮的刀,赞同地点了点头。 跟着卫初宴许久,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在卫初宴决定去长安的时候,他们便已得知了这位让主人处处受限的“万家小姐”的真实身份,面对今夜的刺杀,他们皆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对方手脚慢了。 高沐恩虽是阉人,却也很有一身本事,他因此很骄傲,只在主子和小主子面前低头,面对周禄的冷嘲热讽,他也冷了脸色,想着那些刺客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不知那些刺客是倾巢而出还是仍有余力,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 赵寂见他们快吵起来了,深吸了一口气:“的确不必去问。会刺杀我的......除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还会有谁?” 她的心头一阵阵地发冷,太子哥哥才被废了多久,那些人便开始对她下手了,今夜来的那些刺客,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需要花数年培养的,真是大手笔! 原来真的不存在置身事外。 “废太子此时自顾不暇,我猜测应当不是他。其他......此时也看不出来。” 坐在赵寂身侧,卫初宴赞同地点了点头,她是了解如今的那几位乾阳君殿下的,二皇女看似仁善,为人却最是阴狠,几位殿下之中,她最有可能。三殿下好大喜功,空长了一副高大英俊的好皮囊,肚里却无半点诗书,草包一个,此时应当还沉浸在太子被废的喜悦里,未回过味儿来刺杀赵寂。七殿下比赵寂大不了几岁,如今应当还未掌实权,但他舅舅是当朝太尉,太尉心狠手毒,如此看来,也有可能。 这些分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卫初宴并未出言多说。她若说了,如何解释她为何对这些殿下这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你凉已经是个废凉了,打滚求花花。 评论好少,好心酸。 第四十章 枯原(上) “无论是谁家的刺客, 主子都不能在这里多呆了, 行踪已经暴露......” “明日城门一开便走, 约莫要换路线了, 绕一下,不要直直朝长安走。” “本地县尉希望我们留下来协助办案。” “不必理会他......他还留不住我们!” [gl]重生之佞臣_第51章 长夜,细小的讨论声未曾止歇,到了三更, 赵寂挨不住瞌睡,抱着卫初宴的胳膊睡着了,初宴把她放到床上,继续和众人研究着路线、确定明日行走的方向。 第二日出城门时, 果真被拦住了。 “大人有令, 命案还未差个水落石出, 你们不能出城!” 守门的兵卒得了命令,怎样也不放他们离开。赵寂亮出万昭华的令牌,这些人有些退缩, 却仍是不愿放她们离去。 “是朱日郡郡守的令牌啊。” “那又怎样, 一家神管一家事, 咱们这是荊州又不是交州, 怕他作甚?” 嘀嘀咕咕,左右拉扯,兵卒仍不放行。 赵寂眉头一蹙,便要强闯,初宴拉住她:“不可强闯, 此地官吏蛮横,若是我们破门出城,那县尉大约要发下文书追捕我们,到那时,我们不仅要提防刺客,还要躲避官卒,哪有那么多精力?” “简直可恶!如此扣押我们、不让我们出城难道就合理了吗?” “他害怕治下不言的事被我们宣扬出去,自是想等着破案再放我们走,殿下,上梁不正下梁歪,此地的风气,早已被孙隼带坏了。他们只知欺上瞒下。” 解释了几句,见赵寂要发怒了,初宴连忙安抚道:“别急,初宴有办法。既是风气的问题,便以风气治!”说着,她在赵寂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等到赵寂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走过去把管事的城门小吏拉到一旁,先偷偷塞了三块金锭过去:“大人,我们身负公务在身,实是不能耽搁啊。” 掂量了下手中金子的重量,那小吏心中颇为吃惊,兰城是个小地方,如他这种守门小吏,俸禄本是微薄,但守城门是个油水重的活,他也不是穷苦之人,但莫说这么重的金子,便是银子,他也没见过! “贪婪。”一旁,周禄远远看着那城门小吏,冷哼了一声。 赵寂也见到了,小脸铁青,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这......唉,我们也很为难啊,大人下了令呢......” 周禄又说了句:“贪得无厌。” 这边,卫初宴笑着再将三锭金子塞过去:“我知道大人你也很为难,但是大齐律法可没有能够随意押扣未犯法之人、不让他们出城这一条啊,你看,你为你家大人做事,我为我家郡守做事,都不容易,何不行个方便呢?” 她将“郡守”二字咬得很重,但在小吏这里,最重的还是那几锭金子。 那小吏将手塞进袍袖,思索片刻,挥了挥手:“放行放行!” “头儿,这......” “这什么这,我说放行你没听见吗?” 小吏得了金子,心花怒放,心想反正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即便丢官,也还是赚大发了! 出了城门,马车里,赵寂气愤道:“他们如此贪赃枉法,我大齐律法难道是个摆设吗?” “财帛动人心......” 后又行走了四五天,风平浪静。当人们心中吊着的那块大石稍微变轻一些时,第二波刺客,狂风骤雨般到来了。 这一波的刺客,有弓.弩。弩.箭惊马,马车中,赵寂和卫初宴感受到的首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四周有马的嘶鸣声,数匹马围过来,挡在马车前面,卫初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判断出拉车的马已然中箭发狂,她当机立断地拉住赵寂,跳下了马车。 将赵寂护在怀里滚了滚,胳膊因此脱臼,还未来得及站起,一只手伸过来,她把赵寂推过去,高沐恩长臂一揽,将赵寂带上了马,随即有数名侍卫驱马前行,围住高沐恩的那一骑,一边挥刀遮挡着不断射来的暗箭,一边驱马向前狂奔。 赵寂被他箍住,大叫了一声“卫初宴”,往回看去,见到花小朝的马停在初宴面前,将人拉了上去,才忍着眼泪回身抱住马头,尽量不去干扰高沐恩,沉默着由他带着朝前飞奔。 坐在马上,卫初宴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花小朝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将缰绳往卫初宴另一只手上一塞,两只手空下来给她正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脱臼的胳膊被接上,初宴由花小朝护在怀里,驱马向前赶去。 她们这是遭遇了埋伏,最好的破敌之法便是驱马急行,脱离了包围便好了。耳边风声呼啸,眼睛随着身体的剧烈颠簸而一上一下,这样的速度下,本应看不清四周,但卫初宴却看的很清晰,马在跑、箭在追、刀在飞舞,映射着阳光,灿烂而绚丽。有几支箭自她耳边掠过,她伸手一一将其接住,又掷了回去,不知道有没有打中暗地里的刺客。 这是分化以后第一次使用武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未经毒害的身体的不同,好几次,她看着那些箭,都觉得那些箭很慢,而她可以很快。 从接箭到掷回,一切都发生在闪电之间,花小朝尚且只能勉强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前方奔行的众人,心思全在赵寂身上,完全地错过了卫初宴的出手。转瞬之间,跑出去两里地,身后冷箭渐消,压力却仍在,因他们的前方被堵住了。 穿着黑衣的数十人,骑着马,手中握着长刀,正安静等在前方,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们。 勒住马头,红马前蹄在空中高高扬起,又重重顿在地上,推开几片泥土,发出几声长长的嘶鸣,顿住身形。高沐恩与他们沉默对视一瞬,想到后面那些正在赶过来的追兵,用力一拍马臀,重新带着众人冲了过去。 赵寂在他怀中,俯身抱着马头,死死咬着牙关,听着耳边刀兵相接的声音,什么也无法去想。 一阵冲击,两边的人马战在了一处,冲势被阻断,卫初宴终于追了上来,她已抢到了一把刀,砍翻了两人,与高沐恩的马齐头了。 危机当头,她无法再去掩盖自己的力量,随着彻底放开,信息素霸道地爆发开来,一瞬间压住了场中其他所有人的信息素,如同狮子冲进了羊群,如此悬殊的差距。 那一刻,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心悸。 但狮子是幼狮,羊群中却全是成羊,不会捕猎的幼狮十分生涩,羊角却锋利得能刺破她的肚皮。卫初宴未曾学过武,虽然力量以及速度皆在众人之上,却毫无技巧,好几次都不小心被刺客近身,最后凭借对别人信息素的感应而险险躲开。 这时候已有许多人被砍下马,高沐恩杀了几人,浑身浴血,胳膊上中了一刀,已拿不住缰绳,赵寂咬着牙,接过缰绳驱马前行。 花小朝的马在她身旁跟着,如一把钢刀,她们冲破了重围,身后众人仍在厮杀,她们顾不得那许多,自己朝前跑去,但仍有人追了上来,情急之下,高沐恩将卫初宴拉上马背,自己则翻上了花小朝的马:“卫小姐,主子就交给你了,我去为你们断后!” 他也闻到了卫初宴的信息素,也见过了卫初宴出手,心中微震,知道自己一直被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品”乾阳君骗了,但情况紧急,他没工夫去想这许多,知道卫初宴应当是有能力保护主子的便够了! 马上换了一人,花小朝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再拖下去四人都要被拖在这里,说了声“主人小心”,便勒转马头,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叮叮,咚咚,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被甩在身后,马匹驮着她们往前奔去,初宴的发丝扬起在风中,衣袍鼓风,猎猎作响,赵寂在她怀里,双腿夹着马腹,尽量让自己平稳一些,减轻卫初宴手上的负担。 渐渐地,砍杀声消弭了,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知道午后的烈阳已变作了傍晚的暖阳。在一处隐秘的山林里,她们两人停下来,马儿一经松懈,便跪倒在地上,抽搐着四蹄,渐渐不动了。 “它死了。” 赵寂蹲在一旁,摸了摸马儿的脖子,那里已不再有动脉在跳动。 “......是累死的。” 卫初宴在一棵大树下靠坐着,看着马尸,有些难过。 “高沐恩他们......能活下来吗?”挨着卫初宴坐下,赵寂声音发颤问道。 “主子......当时的情形太混乱了”,卫初宴深深叹气:“若是让我看,高沐恩他们不会死,刺客人数虽多,但比不上侍卫们厉害,高沐恩让我们先走,是怕混战之中无法照顾到你,如今他们没了牵挂,拼命一番,应当是能把刺客杀灭的。” “可我看刺客也很厉害,而且他们人多.......” [gl]重生之佞臣_第52章 “所以一定会有人死的,我们这边,他们那边......要死很多人。我,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活下来,但一定会有人活下来的,高沐恩、小朝、周禄,他们皆是有突围能力的,不会被刺客拖住。” “但是......你的那些仆从,大约是活不了了。能活下来的,必定是侍卫们。”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他们吗?” 赵寂用力把眼泪抹去,惶然问道。 卫初宴看着山林中被旱坏的那些大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不了,我们不等他们了,因我不知道我们能等来的是侍卫还是刺客。主子,接下来的路,我们要自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八点半左右。 第四十一章 枯原(中) 七月初八这一天发生在荊州的这一场刺杀, 无论在山林中掀起了多大的声势, 对于消息闭塞的远方来说, 都是悄无声息的。但它确确实实影响了一些人, 有人为刺杀失败而震怒,有人因刺杀而同侍卫走散、只能靠着自己去找回家的路,有人终于杀光了刺客,向前去追自己的主子...... 它也正在改变一些东西。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去了这么多人, 竟只回来你一人,且还没把人给我杀了?” 已然成年,二十岁的二皇女赵宸在宫外开了府邸,这是一座完全拥有皇家气派的宅子, 朱门金漆, 屋舍森严, 处处彰显着里面居住之人身份的不凡。 而此时,这座宅邸的主人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低低跪伏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发怒。 “殿下, 十一殿下的人都太厉害, 我们前后刺杀两次, 皆是慎而又慎地查探过才出手的, 第二次更是前后都有埋伏,可那些侍卫个个都武艺高强,无论我们如何作伏,他们都悍然相应,拼死也要把十一殿下送走......送走殿下以后, 他们一个个更像是疯了一般,不把我们全杀了,绝不往后退。奴才......也是重伤昏迷,被他们当做死人了,才偷回一条命,赶回来对您复命的。” “哦?你是说,同为皇家侍卫,我的人就不如我十一妹?” 摸着书案前的玉狮子,二皇女阴测测地盯着地上的刺客,那刺客闻言大惊,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奴不敢!殿下,再给奴一次机会,十一殿下身边已无多少人可用了,奴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你刚才说,你们最后设伏的地点是哪里?” 走到黑衣人身前,二皇女蹲下来,寒声问道。 “回殿下,是荊州地界,兰城西北方向三百里处。”心中燃起希望,刺客将一切说的详细,说罢,跪伏在地上等待主子的命令。 可他不知道,他已等不到了。 视线定格在二皇女镶着玉石的靴子上,喉咙被扼住,而后掐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想抬头再看一眼自己追随的主人,眼中却瞬间便没了神采。 “谢谢你啊,这么远跑回来,将失败的消息带给本殿下。” 走回案桌后,拿起丝绢擦了擦手,这位刚刚冷酷地杀死一个人的二殿下拍了拍手,看向自黑暗中闪出的那道影子。 “听清楚了吗?荊州兰城往西北走三百里。你们以这个地点为基点往北找,找到她,追上她,而后......杀了她!” “是,殿下!” “等等,把他拖出去。” “......是!” 地上的尸体被清理掉,这间不知死过多少人的书房里,赵宸摸着那只早已被养得润滑如脂的玉狮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万贵妃省亲是大事,赵宸一开始并未多想。但随着万贵妃回宫,本来常常跟在她身旁的十一妹却没了踪影,她心下生疑,后来太子被废,无论是一开始添风波的时候还是后来局定他们守着空掉的东宫蠢蠢欲动的时候,贵妃那边却依旧按兵不动,赵寂仍然不出现在人前,她更加怀疑。 她怀疑赵寂不在宫中。 确定赵寂是否在宫中很不容易,父皇偏宠万贵妃,贵妃势大,将她那里的宫人经营得密不透风,她打探过几次,那边总说小殿下抱恙,却从未传出过确切结果。 并未气馁,她换了个方向。 若是十一妹真的同贵妃前去省亲了,如今又不在宫中,那么她会在哪里? 她应当在朱日郡。 她必定在朱日郡。 有了这样的假设,赵宸前后放了好几拨探子南下,一次次的打探中,万府新来的那位叫做“万情儿”的表小姐走入了赵宸的视线。 探子带回来的画像,不是她亲爱的十一妹还有谁? 她的妹妹,十一殿下赵寂。 即便是在陛下的众多孩子里,赵寂也是不同的。 她的生母是曾得陛下盛宠的贤妃,后来贤妃病逝,陛下将感情转到万贵妃身上,赵寂也由此寄养在万贵妃名下,无论何时,都受尽宠爱。很早以前,赵宸便偷偷对老天爷祈祷过,不要让赵寂分化成乾阳君。 那时太子尚且在位,但是,平日里给她最大的威胁感的却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太子哥,而是她的聪颖仁善的十一妹。 她从不觉得太子会永远是太子,但她明白,赵寂一旦变成太子,便永远不会像大哥一样跌落下去,因她生母是父皇爱极的万贵妃,因她身上有着父皇所喜欢的所有。 她聪明,她仁善,善良?这个东西在赵宸看来是帝王家最不需要的东西,甚至她觉得自己的父皇也没有这个东西,但是很讽刺的是,也许是老了吧,父皇竟最喜欢赵寂的这一点! 赵寂小时候,她对赵寂的敌意不甚明显,但后来赵寂分化了,分化成了乾阳君。 那赵寂就是她的敌人,而且是最可怕的那个敌人。 “妹妹,你不要怪我。谁叫你自己要跑出去?跑出去了,就不要再想着回来了。” ...... 有人锦衣玉食,有人衣衫褴褛。 荊州北部的密林中,逐渐走出来两名身着华服的小女孩。她们身上的衣衫是最上等的丝绸,只是沾了些血,看起来有些吓人。她们腰间皆挂着香囊、玉佩,稍小的那个头上戴着质地透彻的玉环,以此束发,发丝遮住一些脸颊,看不清相貌。 稍大的那个发丝则被整齐扎起,露出一张青雉而纯美的脸庞来,这样一张脸,即便是个小孩,也足够引来许多人的觊觎。 [gl]重生之佞臣_第53章 她们在狭窄山路上走,在宽敞官道上走,她们在夜晚赶路,也在白天赶路,只要还能走,脚步便不停,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饿吗?” 和高沐恩他们分开的第三天清晨,带着赵寂朝西走着,卫初宴掏出一块肉递过去,赵寂又将它推了回来。 “我不饿,你吃些吧,你昨天晚上便没吃东西。” 这是马肉。 那匹跑死的马后来被卫初宴拿刀割开了,取了些肉烤熟,两人忍着恶心,尽可能地多吃了一些,期间并未停止过烤肉的工作,等到她们上路时,包裹里多了几块制好的肉干,那肉干肉质粗糙,略微发硬,口感并不好,卫初宴不会做这个。 但赵寂更不会。 饶是这么不好吃的肉,吃了两天后,还是吃掉了大半,在发现食物变得稀少的时候,卫初宴不肯再吃了,哄着赵寂吃了一顿,发现她并不下口的赵寂也不再去接,而是执拗地要看着卫初宴把肉吃下去。 有些心酸,两人都不是挨过饿的人,此时要学着去节省,一方面感到手足无措,另一方面又在单纯为对方着想的过程里得到了难言的安慰。 吃的问题还在其次,对于两人而言,最严峻的问题是没喝的。 刺客来的突然,逃亡更是匆忙,两人身上有些银钱、有防身的刀,却无水囊,也无粮袋,原本在山林中,勉强还寻得了一口将要干涸的泉水,由此支撑着她俩过了两天,到的此刻,两人嘴唇均已裂开,当务之急,是找水喝。 可是此地大旱,若是水源到处都有,又怎会出现那么多的饥民呢? “那里,又死人了。” 坚持着走过一段路,前方一人高的草丛里,有几人匍匐在地上,看模样,均已死去多时。 卫初宴过去念了声“抱歉”,而后将他们翻来翻去,寻找吃的和喝的。找到了两块被晒的铁一样硬的饼,却未找到半点喝的。 赵寂在一旁看着,小脸上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死去的一人是个小女孩儿,还有两位大人,皆是农人装束,衣衫还算干净,只是都有同样的问题:过于宽大。 其实不是衣衫宽大,而是人变小了,被饥饿折磨得干瘪的躯干,如何能撑起这样的衣衫呢? 卫初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赵寂身上那件惹眼的红衣,咬着下唇,伸手去剥死人的衣服。 赵寂察觉到她要做的事情,抵触地朝后退了退,过了一会儿,看着卫初宴跪在那里的小小身影,她踢飞了脚边的石子,走上前去帮她一起剥。 “我们必须换上他们的衣服吗?” “只能这样了,这样的装束......太显眼了。” 赵寂认命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又想掉眼泪,初宴拿干净的手背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哭,不知到哪里才能找到水喝,主子,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这两章可能有点....... 但这就是我想写的小高潮一样的部分,这个部分,我想把它叫做相互扶持。 很多东西,大旱啊,酷吏啊,贪婪的城门小吏啊,饿死的人啊,跑死的马啊,这些东西酝酿在一起,最后给出的就是“枯原”的部分。 第四十二章 ,枯原(下) 将那女孩的衣服拿给赵寂换上, 卫初宴自己则将一个大人的袖子及裤脚削掉一截, 穿了上去。 都是气质出众的人, 赵寂自不必说, 一股贵气怎么掩都很难掩去,卫初宴则更为麻烦,她的信息素先前冲破了桎梏,如今未服新药, 隔得老远,都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危险。好在她前世已经学会过控制自己的气息,赶路的这几天抓起来练习,没有先前那么引人注目了。 “不行, 这样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枯黄的草丛中, 卫初宴看着赵寂的装扮, 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吗?” 赵寂的疑惑中,卫初宴将她头上的玉环取了下来,给她塞到衣衫里襟藏着, 又给她把发丝打散, 撒上一些草屑, 再以破布条扎上了。 赵寂的鼻梁比初宴要翘挺一些, 长大之后,她的模样是有些深邃的,眼泛桃花,嘴角不勾自笑,说的便是这样的面相。不过如今的赵寂还未长开, 小脸还有些肉,看起来是纯然的可爱,而不是勾魂的魅惑。 “瘦了些了。” 因着赵寂总被下垂的发丝遮住脸蛋的缘故,卫初宴也没机会细细看她,如今为她把发丝扎起,才发现小人儿的变化,顿时一阵心疼。 不只是肉少了,便连那总是红润嘟嘟的嘴唇,也干燥发裂,要尽早找到水了。 “少说一些话。” 两人皆是许久未进水,赵寂见卫初宴在那里说来说去,嗓子已然干哑,十分担心她,不让她再说了,卫初宴便沉默着,给两人伪装。 弄了些泥土给赵寂抹上,赵寂有样学样,也自地上摸了干土,给她抹来抹去,等到两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黯淡发黄、显出一种饥民才有的色泽来,她们才停手。卫初宴捡起地上散落的玉佩给赵寂藏好,打算走的时候,赵寂拉着她的衣角示意她等一等,自己蹲在地上,从衣物里翻出遗落的两个香囊,贴身藏起来了。 这两个香囊都很眼熟,一个是初宴送她的装药的香囊,一个是分化那日在赵寂枕下躺着的另一个香囊,没想到这么久了,赵寂还带着。 等一切妥当,卫初宴将衣服埋了,带着赵寂继续往西边赶。 得益于那日夜谈时看过的地图,卫初宴脑中有好几条可以前往长安的路线,她选择了最绕的那一条,打算先朝西边出荊州,再由益州北上,辗转回长安。 这样,希望可以摆脱追兵——若是有追兵的话。 越往西,越旱,遇上的人反而渐渐多了起来,都是些背井离乡的人,拖家带口、呼儿唤女,凄凄惨惨。 反观她俩,她们两都是孩子,身边又无大人,衣衫也够破烂,这样孤单走在路上,有饿急眼的人打上主意,卫初宴当众杀了一人,此后便再没人敢上前做什么。 到了这天晌午,带着赵寂在一棵殊无绿意的树下歇下,躲着午后热辣的太阳,赵寂憋了很久,告诉卫初宴她腿疼。 初宴脱下她靴袜一看,赵寂白嫩的脚板上,磨出了好些水泡,高高地鼓起来,略一碰,赵寂便把脚往后缩。 这样,不疼才怪。 四处看了看,卫初宴自树上掰下来一枝枯枝,将枝头削的尖锐,给赵寂将水泡一一挑开,整个过程,赵寂坐在树下,看着她的动作,鼓着腮帮子坚强忍痛。 [gl]重生之佞臣_第54章 这两日,无论赶路如何辛苦,她都未耍过脾气,卫初宴走,她便走,走多久也不吭声,初宴怕她力气不济,要拉着她走,她也总是拒绝。 拉着她走了,卫初宴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带着燥意的风自一侧吹过来,吹得人口干舌燥,好在这一片树勉强能遮住一些太阳,初宴带着赵寂在这里等到下午,将要继续上路时,想要把赵寂背着走。 赵寂拍掉她的手,忍着脚下的疼痛,坚持要自己走。 初宴便把她打晕了,背在背上继续朝前走。 她知道,即便没有那些水泡,赵寂也已是强弩之末。她未走过这么远的距离,撑到现在,在卫初宴看来已是奇迹。 她们两人都是绝品,赵寂相当于是上品乾阳君的资质,虽然状态都不好,但她和赵寂走时,一天能走七八十里。 而现在,她背着赵寂走时,反而加快了速度,一个下午而已,当赵寂自她背上醒来,哭着要下来,她们已经走出百里地。 她是真的有力气,充沛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绝品的资质在其中发挥着作用,虽未到巅峰,不能真正承受多少重量,但是背起身轻的小赵寂已然足够。但她很饿,也很渴,处在这样的状态下,自己一人赶路已是辛苦,还要背上一人,等到把赵寂放下来时,她便昏倒在了地上。 赵寂原本在哭,看到她昏倒了,眼泪都给吓回去了,慌慌张张地去看她,见到她仍有呼吸才松了口气,转而到处去找水。 她知道,卫初宴需要的是水。 可是她没有找到水。 不敢走的太远,连日走来,她见到过有人捡走了地上的尸体,具体是拿去做什么了,不言自明。 卫初宴虽未死去,但她那样昏迷在那里,难保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因此,在附近没找到水,赵寂便立刻跑了回去,受着卫初宴呆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赵寂将她扶起,背在背上,走了一步,脚步便踉跄了一下,连走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第一次背人......总是有些生疏的。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她努力地背着卫初宴朝前走,小小的身躯被卫初宴覆盖,脊背被压弯,脚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继续朝前走去...... 很久没遇见村庄了,有村庄,即便没粮也会有水的,抱着这样的念头,赵寂渐渐偏离了小道,往官道走去。 如此走出几里地,前边又有了人影,是一对精瘦的男女,正朝她们走来,赵寂见他们面色虽黄,嘴唇却湿润,心中一喜,将卫初宴放在地上,迎了上去,向他们讨水喝。 得知赵寂的来意,两人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们上下看了几眼赵寂,又看向被她放在地上的卫初宴,脸上露出笑容:“哦,你说水啊,有,当然有了,来,给。” 男人解下腰间水囊,递给赵寂,赵寂欣喜接过,正要喝,脑中却闪过他和那女人方才看自己的那几眼。 这样的审视的表情,仿佛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背来背去,叫做冒傻气。 你凉她废掉了,最后一章拉不住短小凉,于是短小凉就出来冒头啦。 就当她日万了吧。 第四十三章 长安 是在哪里见过呢? 燥热如火的大风呼啦啦地吹着, 枯枝焦叶悚然作响, 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 水囊中的清新水汽飘入鼻间, 仿佛天边的甘露。这本是饥渴之人很难抵挡的诱惑,但是赵寂只是抓着水囊静静站立在那两人面前,却并不把水往嘴里灌,而是低头蹙眉, 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的心焦,那男人催促道:“你还喝不喝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他催的急,赵寂捏紧手中水囊,几乎便要被他这副急躁的神情赶着去把水喝掉, 但是......心中仍有疑惑。 是在哪里见过呢? 脑中闪过一个破旧的牌匾, 牌匾下排成队等待卖儿卖女的村民、队伍前边检查“货物”的管事...... 哦, 是了,那日在金田村所见,那贩子挑拣村民的神情不正与眼前这两人相似吗? 心中前所未有地警惕起来, 赵寂拿着水囊退后两步, 清亮眼睛中, 划过一丝锐利。 “欸你这小孩, 给你水你不喝,还想把我的水囊拿去哪里?” 随着她的退后,男人女人立刻紧跟着上前几步,男人伸手过来,似乎是想抢她手中的水囊, 但眼神,却一直朝她身上瞟着。 赵寂捏紧水囊,心中知道这水恐怕有蹊跷,但她又不肯轻易放弃,万一......没问题呢?卫初宴等着水救命! “你先喝一口。” 把水囊递过去,赵寂紧盯着那个男人,小拳头捏紧了,蓄力的姿势。 那男人没想到一个渴成这样的人会轻易放开已经到手的水囊,接住水囊之后,反而怔愣了片刻,等到赵寂说话,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色,转头去瞅同行的女人。 那女人默契接道:“嘿你这是怀疑我家当家的了?你这小孩,真是不知道好坏,我们好心给你水喝,想救你的命你却不领情,那走吧,当家的,我们不同她多说了。平白多费些口舌,这天热成这样,我们省点唾沫啊,也比好心喂了驴肝肺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男人使眼色,拉着男人从赵寂身边走过,赵寂警惕地转过头来,不把后背对着他两。 虽是在走,那两人步伐却很慢,背对着赵寂,他们有过几次眼神接触。 “怎么办,那小孩不上当!” “走慢点,我不信她能放过到嘴的水!” 走出一段路,那男人沉不住气了,他们经手的灾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方才那一眼,他便确定这是个能卖出大价钱的,如今不好骗到手,这样放弃可也不甘心!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直接把人擒住,可那小孩身上可带着刀!这让他拿不定主意。内心煎熬,他两的脚步越发的慢,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句略微沙哑的话:“你们等一等。” 男人大喜,绷着脸回过头,见那小孩已经赶了上来,在离他们三步处站定了。 “我说,你现在又反悔要水喝了?晚了,我们不乐意给你喝了。” 生怕自家男人答应的太快会引起怀疑,女人开始端架子了。 赵寂摇了摇头:“我没反悔。” “那你?”男人女人皆露出讶异之色。 [gl]重生之佞臣_第55章 赵寂盯着他们,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刀:“我说,你们先喝一口。” 一小孩拔刀指着两大人,威胁于人,这在旁人看起来十分荒谬的事情,便切切实实地发生在荊州西部这个满目枯黄的苍野间。 被她突然爆发出来的狠意吓到,男女都后退了一步,但过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却只觉得滑稽。 这小孩,她拿着刀的手还在发抖,又想拿什么来威胁他们呢?况且,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有刀,难道他两还真的要去怕不成? “你让我们喝我们便喝?这是我们的水,我们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小孩,你不要太霸道了!” 看着他们的神情,赵寂更加确定心中想法,她紧握手中的刀,向前逼近一步:“原本水是你们的,我的确没有什么立场要求什么。但是我现在怀疑你们想拿水害我,你们喝一口证明下清白,若是不能证明......我还未杀过人,但我现在已不再坚持不杀人。” 这句话说完,赵寂握着刀的手抖的更厉害,她不再去看男人腰间的水囊,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身上也有水囊,她猜测,既然要在这种地方行路,这两人不会连一点给自己喝的水都不带在身上。 他们主动给出来的这袋水肯定不是,那......只有那袋水。 即便那袋水也不能喝,她也不能放这两人走,他们肯定知道哪里有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真好笑!” 苍野中有一瞬间的寂静,而后,令人作呕的笑声响了起来,男人和女人边笑,边朝着赵寂逼过来,赵寂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们再想装好人也难了,装不了,真面目便流露出来。 “乖乖把那水喝了,给你爷爷省点力气不好吗?如今还要费力抓你,少不得还要伤到你,这么好一副皮囊,若是哪里破了,可就卖不上价钱了,你以为爷爷我不心疼吗?” 紧盯着赵寂手中的刀,却不认为这个孩子能有勇气挥刀,即便能挥刀......难道他们便一点本事都没有,还能轻易被她砍翻吗? 十分有默契的,男人和女人自两边欺近,赵寂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小脸上一片严肃,便在这时,男人突然冲过来,赵寂本能挥刀去砍,极快的速度让那男人根本无法躲开,转瞬间便被自左肩往小腹砍出了一道深深的线。 血液飙射出来,溅在赵寂的脸上、身上,有点热,这让她想起很久以前母妃当着她的面杀掉的那个人......此时不是走神的时候,她粗暴地抹了把脸,回头死死盯着呆立在一旁的女人。 女人呆呆看着男人倒下,没反应过来男人的死亡,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气势已然颓了,等到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明白这看起来软绵绵的女孩恐怕有很恐怖的武力,她尖叫一声,转头便跑。 当家的和她武艺差不多,如今只是一个照面,便给人砍死了,这令她吓破了胆,怎敢再和赵寂对上? 赵寂提着刀追上去,从后面踢中她的小腿,如同对那王申那样,将她腿骨踢碎了,骨头渣子与血肉透过破掉的裤腿飞出来,女人跪落在地上,赵寂深吸一口气,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把刀是卫初宴自刺客手上抢下的,人血,马血,刺客的,侍卫的,贩子的......一路上不知饮了多少血,寒意逼人。只是单单架在女人身上,便令女人不住哭嚎起来,拼命求饶。 赵寂不顾她的哭喊,扯下她腰间的水囊,掰开她嘴唇往她嘴里灌了两口,她被呛的直掉眼泪,但还是断断续续把水咽下去了,赵寂守在一旁,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她有什么奇怪反应,便知道这水的确是清水。 小心翼翼地,她抿了一口,凉意划过喉咙,流入四肢百骸,让她被连日的干渴折磨的快要崩溃的身体鲜活起来。 缓过来一些,她抱着水囊跑到卫初宴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她嘴里,不敢喂太多,等到初宴喝下一两口,赵寂把水囊放在她身边,去男人尸体旁解下被鲜血染红的水囊,又跑到女人身边。 “这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女人痛的在地上打滚,闻言支支吾吾,不怎么回话。 赵寂明白她的心思,冷声道:“你把出水地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我说,我说,就在此地往前三十里处,那里有个村庄,叫做云水村,村里有口救命井。” 赵寂见她不似骗人,便把刀放下,拧开男人的水囊往她嘴里灌了两口。 果真有药,水刚一灌下,那女人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此刻,赵寂心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才松开,她把刀丢了,跌跌撞撞走到路旁干呕起来。 刚才,她杀人了...... 捂着小腹,跪在地上,娇嫩双膝被石子咯得生疼,小脸也被飘来摇去的枯草刮出几道痕迹,赵寂感觉不到这些,她低着头、弯着腰,不住干呕着,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给她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汁,但恶心感不会因此而消弭,她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不知道呕了多久,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 清风一般环绕了她。 刚被抱住时,她惊慌地弹了一下,见到是卫初宴,才又放松下来,被她抱在怀里,感受着那柔软的身体,闻着卫初宴身上的梅香,她才不再发抖。 “卫初宴......我杀了人了......” “我知道......没事,没事的。你杀的不是好人,不要怕。” 从后面揽着她,卫初宴一只手按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抱了个满怀,另一只手则往下摸到赵寂的手,将那小手包在手心。稍显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不住安慰着她。 刚醒来,那一点水并不能解救全部的干渴,喉咙依旧沙哑,但是声音足够温柔,卫初宴抱着赵寂,不断地告诉她:没事的,不要怕,你做的是对的...... 说到后面,初宴嗓子已然失声,但那温柔而平静的语调,却好像还一直缠绕在赵寂耳边,赵寂回头,捂住她的嘴:“叫你少说点话的......总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没法说话,卫初宴抓着她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 情绪由此舒缓下来,两人走回道上,初宴把刀擦干净,自赵寂身上脱下刀鞘,将沉沉长刀挂在自己腰间,赵寂则捡起水囊,给卫初宴又喂了一口:“不要省着,那女人说了,往西再走三十里有个村庄,村庄里有水。” 她让卫初宴多喝,见初宴喉头上下滑动,自己不由抿了抿唇。 卫初宴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把水递到她嘴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自己喝一些。 赵寂到底太小,忍了那么久已是辛苦,此时水送到嘴边,她抱着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卫初宴怕她伤肺,遂收走不让她再喝了。 “等下再给你喝。” 做了个这样的口形,但仍然发不出什么声音,赵寂看不懂她说什么,卫初宴只能摇摇头,把水囊给她挂在腰间。 路过那昏迷的女人时,卫初宴的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水囊上。 赵寂摇头:“这水囊里是迷药,喝不了的。” 初宴明白过来,还是把水囊捡起来了。然后她在女人身上摸了摸,找出几块新鲜的饼子,递给了赵寂,知道自己不吃赵寂也不会吃的,她叼了半块在嘴里,拧开了下药的那个水囊,拿出里边的水,给赵寂洗了洗手,又自身上扯下一块布料打湿,给盖到了赵寂的脑袋上,打了个结搭在后颈。 这样能解暑热,不让脑袋总那么热。 [gl]重生之佞臣_第56章 赵寂顶着块布,不解地看着她,喝了水的关系,微微嘟起的小嘴显得不那么干燥了,卫初宴心中略定,勾唇笑了笑,赵寂这样一来,更像个小包子了。 头发也给遮住了,细眉也给遮住了,软乎乎的一团。 笑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之前醒来时看到的尸体,想起找到赵寂时赵寂可怜的模样,眼神渐渐暗沉下来。 有些事情对赵寂来说太残酷了......她最近在想一件事,是不是前世,赵寂也同贵妃南下省亲过呢?是不是前世......赵寂也曾遭遇过追杀呢? 若真是那样......不怪乎前世的帝王是那样的性子。 近来,她总是在小赵寂身上见到前世那人的影子。 有些事,该发生还是在发生,有些人,该长大还是会长大。 就如现在,赵寂也能拿起刀来,逼着自己去杀人了。而在数月之前,这个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女孩子还天真地同她说过:“日后在我的封国,我不许他们随意打杀奴仆,我不喜欢这样。” 前些天她为赵寂的仁慈天真而揪心的时候,总希望她快点长大、尽早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又忍不住想要尽量的遮住赵寂的眼、去帮赵寂扫清一切障碍。 可是......还在她犹豫的时候,赵寂已经被迫接受了这一切,开始走向前世的那个人了。 还能如何?她不能阻着赵寂的脚步。 只能让她尽量走的平顺。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世界不会看到人的悲喜,挂在天边的那轮夕阳仍然绚烂,此地却无人可以去欣赏它,而是只会诅咒它。枯死的野草被人踩踏的弯下去,又渐渐直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但是......终究是假象罢了。 就好像躺在路边的那些人,身躯虽然还有温度,却永远不能再重新睁开眼睛了。 这个地界,树是死的,草是枯的,只有风还活着,不断地捎来干燥,吹的人嘴唇开裂,吹的人皮肤发干,吹的人啊,心火熊熊燃烧。 但是卫初宴在身边,赵寂心中便有清凉。 走出二三十里,果真看见了村子。 暮色蔼蔼,她俩走进村中,四周门窗紧锁,未有行人,也无声音。 “好像,这村子没人住。” 正说着,远处一间盖着黑色瓦片的木屋里,飘出了一阵阵的炊烟。赵寂和卫初宴精神都是一振,加快了脚步,走到院门,还未进去和主人打招呼,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的话语声。 “嘿,不应该啊,老三他们动作不挺利落的吗,这次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说是往东找找有没有好货色,这边这块是没人了,要走远点看看。还揣走了好几块饼子呢.......” 屋内断断续续地传出说话声,屋外,赵寂和卫初宴对视一眼,明白过来她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东边、货色、饼子...... 好吧,这里是贼窝。 里边那伙人,和今日遇上的那两人是一伙的。 “大哥,要不要出去找找啊?” “找找找,你去找啊?这都马上吃饭了,谁有功夫去找他两?没得事的咧,他们两你还不晓得?比打洞的老鼠还精明,又带着药出去的,哪会有什么事啊?去去,把老子的饭端上来!” 屋内谈话未止,一人又说:“大哥,我觉得我们这批货够数了,再多,吃不下咧。要不等这次老三他们回来,就不出去抓羊了吧?还是早点去长安啊,那么多人,多呆一天多吃一天粮咧!” “有多少人来着了?四十还是五十?你个孬货,叫你去数个数,次次给我不一样的数目!” “嗨,你喊老三去数啊,我这......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只会数到十。” “别提了,老三在我还编派你?妈的,老三他们偏要出去,说什么肯定还有肥羊。也不想想,这地界人老的老,死的死,小羊都给抓完了,哪还有什么能找的?” “大哥说的对,那两口子就是贪的要死!别的不说,大老爷还等着我们交人呢,长安那边催的这么紧,我们也等不久啊,你看他们,不晓得跑出去多远了!” 听了一会儿,一边传来动静,卫初宴拉着赵寂的手,悄悄避开了,在村头找了一间废屋翻了进去。 “是奴隶贩子。” “他们要去长安。”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的却是不一样的话。 初宴声音还是沙哑,但是那声长安,却异常清晰。赵寂得她提醒,看着她,小口微微张大,十分可爱。 “我们要跟着他们去长安吗?” “不是‘跟’,是要想法子让他们‘带’我们去长安。” 这屋子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住人了,一股尘土味,初宴张口说话,不小心多吸了些尘土,张嘴咳了几声,赵寂便十分紧张地扑到她怀里,看她有没有事。 一路走来,赵寂对卫初宴的依赖越发明显,她跟着卫初宴,从丘陵至平原,见过那么多死人,遇上那么多坏事,可是只要有卫初宴在她身边,好像这一切就都没什么。 只要有卫初宴在...... 先前初宴昏迷,她便已经煎熬过一次,如今卫初宴稍有些不适,她都很害怕。 随着赵寂扑过来,破旧的屋檐掉落下几块瓦片,几次响动,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应当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跑来查探的。 卫初宴把赵寂揽在怀里,轻声快速说道:“等下我们得被他们‘骗去’,他们递过来的水,你含在嘴里不要喝下去,也不要害怕被发现,他们是一群拿人命发财的莽汉,又已尝足了甜头,只要装得像一点,他们绝不会发现的。如今伪装成奴隶被卖往长安是最能掩人耳目的方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初宴两手按在赵寂肩上,看着她的眼睛,对她保证:“初宴一定会把你送回长安的。” 卫初宴的眼睛里,有星辰的微光,像是启明星,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永远不会迷路。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双眼睛,谁会不信任呢? 赵寂抓着卫初宴的衣襟,用力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高约八尺的大汉走了进来,见到里边的两个小人,眼前便是一亮。 刚说着小羊,小羊就送上门了。看这两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的,但小孩嘛,养养就好了,掉肉快长肉也快。 [gl]重生之佞臣_第57章 养好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是今天的三合一章节(喂!) 不是不是,这是一二章合一,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说日万就日万! 爱你们! 第四十四章 ,喜欢你 阴沉的夜色渐渐吞噬掉最后一抹阳光, 压在天地间。与这夜色隔着一层屋顶, 某个小村的某个破旧屋子里, 躺着许许多多的人。 有小孩, 有年轻男女,没有老人。这些人皆被绳索捆住手脚,各自以别扭地姿势躺在地上、或是倚在墙边睡着。屋中气味很难闻,汗液、各式各样信息素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被抓进来好些天的这些人闻不到,但是对于刚刚进来的人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 被大汉夹在胳膊下带进来,扑面而来的奇怪气味令赵寂差点忍不住动了, 她努力憋着气, 在大汉把她扔在地上的时候, 装作熟睡,而后有人拉起她的手,给她手上上了绳子, 这之后, 双脚也被捆上了。 门又被关上, 脚步声渐远, 赵寂睁开眼来,看到卫初宴躺在她身旁,同样被捆住,正看着她。 赵寂眼里含了一包泪:“我快要无法呼吸了。” 卫初宴挪过去一点,拿额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安慰道:“忍着点,过会儿便好了。” 没什么声音,是气音,这么轻,赵寂听的很费力。 但她听清楚了,将脑袋埋在卫初宴怀中,嗅着那似有若无的梅香,点了点头。 别扭地躺了一会儿,想到一件事情,赵寂小脸微白,顶了顶卫初宴。 卫初宴自黑暗中睁开眼来,低头看着她。 “那个女人......她认得我们。” 赵寂没杀那女人,若是明日,她的同伙跑去寻找他们两,将女人带回来了,事情就败露了。 “没事。这些人即便去找,也不会走出很远的。他们不是铁杆兄弟,各自都在抱怨,应当也不会尽力去找人。况且......” “况且什么?” “一个女人,脚骨断了,孤身一人在荒原里,身边又有一个死去的男人,血腥味这么足。她活不了多久了。” 或是被流民找到,或是被野兽找到,都是饥饿的动物,无论哪一种,她都活不了。 赵寂静默片刻,跟卫初宴道:“我那时是真的没想要她死。” “我知道......但我知道她会死,我没有提醒你。” “你......” “所以她是我害死的,不是你的过错。” 赵寂看了卫初宴一会儿,重新躺回她怀里,又过了很久,久到卫初宴快睡着的时候,她听到赵寂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初宴什么也没说。 这夜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那些人果真没再在这里停留,而是一早便把这一屋子的“货物”叫醒,稍微大些的,给除了脚上的绳子,用一根极粗的绳子串在一起,让他们跟着贩子的骡马走路。小些的,如赵寂和卫初宴这样的孩子,他们有两辆牛车来运,牛车没有车帘,数人挤在上面,黄牛吃着重量,低头只顾往前走,车上这些孩子,有人低低哭泣,传到贩子耳中,少不得招来一两顿鞭子,这样的教训多了,四周便渐渐安静下来。 看样子,他们真的没去寻那一对男女。 果真是人贩子,连自己的同伴都能随意舍弃。 跟着贩子,她们虽然仍是不怎么能吃饱喝足,但维持基本所需是足够的。药物都是要钱的,这些贩子的惯用伎俩是一开始拿迷药把人迷晕,等到把人绑住之后,便给的是正常的饮食了。 时人分化后力气各有不同,对于中品以上的乾阳君或坤阴君,贩子不会吝啬铁链,车上就有几个孩子手上套着锁链,看样子,贩子也怕他们将绳索挣断。 至于卫初宴和赵寂,她俩被“迷晕”时看起来都十分虚弱,身上信息素也并不明显,虽然都是分化的,但直接被认作是了下品,那大汉约莫是赶着回去喝酒,都没掀开衣襟检查一下。 如今手上还是草绳,若同那些人一样是铁索的话,此时的卫初宴也很难弄断。 七月十三,他们终于出了荊州,到了益州地界。 益州边缘仍然受灾,但越往西走,旱情越弱,又两天,满目葱绿。 “他们不是要去长安吗,为什么一直朝西走啊?” 这几天,因是被随手扔上牛车的,有时赵寂能和卫初宴挨着,有时不能,不能的时候,赵寂总忍不住频频把目光落在卫初宴身上。 而她每次看过去,都会看到卫初宴在看着她。 然后便是难言的安全感。 这一日,她俩终于又坐到一处了,路上,也许是看到了回长安的希望,赵寂话多了些。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爱跟卫初宴说一说。 她俩说的小声,倒也没引起贩子的注意,这些人的目光多数是盯着那些要用自己双腿走到长安的奴隶,这些人,有一些会活活累死。 这时候,贩子就得把他们从绳上解下,不让他们的尸体拖慢队伍。 “可能是因为若是自那里往北继续走,仍然是旱地,贩子虽在那村庄补足了水,但我们人多,他们消耗不起。因此便往益州走,你看,益州受灾并不严重,自益州北上,他们好走很多。” 初宴的猜测是对的,到了益州的第三日,贩子们在一小城休整过后,开始带着他们朝北走去。 赵寂又有了新的问题。 “益州也不算贫瘠,一路行来,有些大城,约莫也有很多人能买得起奴隶,为何这些人还要把我们往长安运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卫初宴。 她家买卖奴隶时,并不需要她去操心,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 [gl]重生之佞臣_第58章 “可能是长安那边的人出的价钱高吧,或是有大人物已然同他们预订了,他们无法拒绝。” “你说,高沐恩他们会不会找来?” 有了水,有了青草,在她们的世界里消失许久的鸟鸣声也再次出现了,这里不像荊州中部,那里那么荒凉,连飞禽走兽都不见了踪影,这里却重新有了鲜活的气息。 看着这样的景致,虽然自己仍然处于危险里,甚至以帝女之尊混迹在奴隶堆里,赵寂仍觉得比前些日子要轻快许多。 心思一放松,便会想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对于她的那些侍卫,她和卫初宴两人都清楚,活不了多少人,甚至她也不敢说高沐恩便能活下来,但是她此刻问卫初宴时,却默认了高沐恩会活下来。 仿佛这样,他就真的能活下来。 卫初宴认真想了想,对她道:“高沐恩他们应当是不会追过来了。” 赵寂不解,而后听见卫初宴说:“出兰城的前一夜,我们重新在地图上选过路线。此时我带你走的,是最曲折的一条。高沐恩他们和我一样,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如今这么久了,他们没追上来,那么便有可能是他们朝另一条路直接北上了,寂,你猜一猜,他们为何这样做。” 混在这队伍里,自是不能一口一个“主子”地叫,卫初宴还是喊赵寂的名,赵寂近来,也喜欢上她这样喊自己。 寂,阿寂,明明是极冷的一个字,从卫初宴嘴里说出来,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缠绵。 好罢,此时的赵寂,也不晓得缠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是觉得卫初宴喊的很有感情,她很喜欢。 初宴又给她出题了,这一路上,初宴偶尔会这样问她,她知道,卫初宴这是在磨练她。不过今日这道题,有点难。 苦思片刻,赵寂不确定道:“难道是为了引开追兵?” “我猜是这样的。” “他们便那么确定我们是往西走吗?” “不是的,我若是高沐恩,我也会朝北边找。若是能找到我们,那便立刻护着我们改道,若是找不到,那么正好,可以‘不小心’暴露些痕迹,以此吊着追兵走。这样,即便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应当是安全的。” “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也会经历许多其他危险吧。” 赵寂的脸色有些阴郁。 卫初宴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心中又揪紧了。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赵寂察觉到她的目光,小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在怪他们,若不是他们拼死护着,我可能已经死在刺客刀下了......他们都是忠仆。” “我只是......我在想......若不是我抱着那样的念头,若我不在路上拖时间,那些刺客,是不是便追不上我们?小婵、小夏......她们便不会死。” 卫初宴没想到赵寂会这样想,她心中有些安慰,原来赵寂不是在怪罪人,而是在怪自己。 然后,便更是心疼。 没听到卫初宴说话,赵寂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看,我说我不愿手足相残,可是因着我的这个念头,许多人为我而死,那里面有很多人,是自小就侍奉在我身边的,不说拿他们当哥姐,但我心中,是很亲近他们的,我曾希望把他们带去我的封国,好生对待他们。” “不是,不要这样想。” 见她钻牛角尖钻的越发积极,卫初宴打断了她:“不要以旧时的自己来折磨今日的自己,那时候的你,其实并无什么过错,你不想同室操戈,这真的不是什么过错。若说错......不如说是来刺杀你的哥哥姐姐错了。” “还有啊,我很喜欢昔日的那个赵寂。”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成功了,三天!!!连着三天日万!!! 不说了我去洗洗睡了(累趴) 趴下来之前先打滚求一波评论(爱大家) 噢噢,对了,真的很谢谢之前甜豆陆续投的那么多深水,这次日万三天,真的也是觉得再也不能欠下去了。么么大家,爱你们嗷,也谢谢你们的陪伴与投喂(害羞去睡了) 第四十五章 不喜欢你 突然说这样的话...... 赵寂看了卫初宴一眼, 触及到她温柔的眼神时, 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望着四周掠过的风景, 小脸微微发红。 牛车颠啊颠,车上的小人儿左摇右晃的,没一会,赵寂“晃”到了卫初宴肩上。 “你骗人。”枕着初宴的肩, 赵寂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哪有......” “你先前,都不愿意给我做伴读,也不愿意随我回长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想要远离我, 你如今便不认账了吗?” “那时......是那时, 那时的我, 没想明白一些事情,如今我想明白了,不会再想要逃开的。”脸颊挨着赵寂蓬松的发顶, 卫初宴轻声同她解释着。 她之前总想着离开, 可意外总是接踵而至, 婢女、分化、遇刺.....这么多事情混在一起, 反而将她和赵寂牢牢牵扯在了一起,如今,她哪里还能离开赵寂? 不说心中放不放得下这个小奶包,便说赵寂自己,难道还会放她离开? 离不开, 她守着心里的那道线,不像前世一般越过去便好。 今生不比前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长大以后,赵寂应当也不会像前世那般强迫于她了。她俩,不会再有个那样的开始了。 可是,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有结果啊...... 心中一阵失落,卫初宴在心里骂自己,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又为何失落呢? “那现在呢?” 正自伤神,赵寂拿小脑袋顶了顶她,带着几丝羞涩问道。 [gl]重生之佞臣_第59章 “啊?” “现在,现在啊,你,嗯,你还那个我吗?” 她的声音软绵绵,她顶卫初宴的动作也软绵绵,卫初宴给她这么一顶、一问,什么苦涩都给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 “那个是哪个啊?” 侧头望着肩头那个黑漆漆的脑袋,连日的奔波,那里也不再柔顺,但好在两人都未受什么重伤,如今这境地,能平平安安地到达长安便是好的。 说起来,两人都许久没洗漱过了,身上脏脏的,赵寂平时那么爱洁的一个人,却还每次都蹭过来,似是并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 好罢,赵寂自己也脏脏的,两个人谁也别笑谁。 卫初宴突然变笨了,还问她“那个”是“哪个”,赵寂心中一急,脱口而出:“就是你喜不喜欢我啊,现在的我,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说罢,她看到卫初宴嘴角噙着一抹笑,正静静看着她。 即便抹了泥土、有些脏污,卫初宴笑起来仍然很好看,赵寂看着,原本又气她逗自己的,此时却忘了抱怨她。 然后她听见卫初宴说:“喜欢啊。” 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时候的赵寂,长大后的赵寂,眼前的这个刚刚褪去一点点奶气的赵寂,她统统都喜欢啊。 她总希望自己克制一些,不要太喜欢这个人,可是她早就失败了啊,在前世就失败了啊。 如今赵寂年岁尚幼,她每次想起自己深爱的那个人,脑中仍是赵寂长大后的样子,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她分的很清楚。可是......赵寂会长大的啊。 到那时,她要如何去克制自己的爱呢? 不知道卫初宴心中的隐忧,赵寂满心都是她的那句“喜欢啊”。说来奇怪,赵寂自小是被人夸到大的,父皇、母妃,从来不吝啬于表达对她的感情,她也听过很多哥姐叔伯说过喜欢她,却从无一人,如卫初宴这样只是清清淡淡一句话,便令她开心的要跳起来。 有了这句喜欢,一路上的苦楚仿佛都淡了些,虽然还是难受,虽然心中永远忘不掉那些东西,但是跟那些东西在一起的,还有这样一个人、还有这样一句“喜欢”啊。 但是......果然,卫初宴这人最讨厌了。 明明喜欢她,为何又要装作讨厌她呢?害她先前生了那么久的闷气,还想来想去的,总也不太安稳。 “我可不喜欢你。” 闷闷的,赵寂十分“冷酷”地对卫初宴说道。 心下大讶,卫初宴动了动肩,而后听见赵寂骂了一声:“你这骗子。” 算是在骂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猫儿在撒娇呢? 车轮碾过地上的石子,队伍仍在前行,有一瞬间,好像有淡淡的笑声自牛车上传来,清风一般,等到贩子用心去听,那笑却又隐没了。 如同一闪而逝的花香。 这一段,姑且算作苦中作乐。两人都不是能够没心没肺地忽略眼前的困难的人,但这日之后,几乎被这一路的黑暗所污染的心好似突然被甘泉浇过,变得不那么令人喘不过气了。但那黑色,仍然难以轻易抹去。 那黑色有些模糊,或许,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灰色。 七月二十,他们在益州北部的一座小城里歇下。 处在逃亡的时候,两人一是对周围的人敏感,二是对时辰敏感。自第一拨刺客现身那一天起,接下来每一天,都清晰得仿佛有人刻录了牌子放在她们眼前一般。她们清楚地记得那之后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也根本不需要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因为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数着日子。 这是煎熬,也是煎熬时日中少见的那一些希望,至少她们知道,每度过一天,便意味着她们多得了一天的平安,变意味着她们离长安更近了些。 这座小城不甚繁华,城墙是少见的厚,好似越往北,人们便越喜欢将城门弄得结实,这与北地常有匈奴犯界有关。 但这个地方,还是没有被匈奴的马蹄踏过的,四处是一片平和。 残酷隐藏在平和的表象之下。 于这座城的居民而言,四处是安全的,家中是温暖的,他们在这里做买卖、在城外种地、在、在青楼里尝着伶人柔软香甜的唇...... 他们对亲友邻居报以关心,却对来来往往押送奴隶的车队表示冷漠。许多年了,许多个地方,到处都有这样的奴隶贩子,到处都有奴隶生意。 人们早已见惯。 可总有人不习惯。那便是这些新近成为奴隶的荊州人,一路走来,赵寂和卫初宴听过很多人的哭泣,有时响起在晨间,有时响起在夜里,总是十分可怜。也有人试过要逃跑,可是没能跑出多远,便总会被抓回来,一顿好打。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贩子又开始喂他们喝药,想来是快到长安了,他们也不希望节外生枝。 到了这座名叫北岩的小城时,为了不吃那些让人手脚发软的药,卫初宴与赵寂已有两天未进食,她们两人都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即便不喝药,她们也不会再有逃跑的力气了。 “我们今夜便跑吧,此地距长安不远了,我们跑出去,买一两匹马,快马赶回长安。” 灾民频出的地界抓到的人,那些贩子倒没想过搜一搜她们身上的财物,想也知道,都穷到背井离乡、变成流民了,身上哪还有什么值钱物什? 对于贩子来说,这些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便是他们自己了。 因此,卫初宴和赵寂身上的那些金子、玉佩还一直好好揣在身上,卫初宴说要去买马,并不难做到。 赵寂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走之前,突然有些犹豫。跟着这些人一同被运送牛羊一般运到这里,她知这些人的痛苦绝望,如今自己将要离开了,却又有些想帮他们一把。 “我们能救他们吗?” 卫初宴轻松挣脱绳索,在黑夜中偷偷帮她解着绳子的时候,她伏在初宴耳边,悄声问了一句。 初宴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假思索道:“不行,人太多了,带着数十人逃走绝不可能。” 赵寂沉默片刻,点头不再劝说。 这帮子人不是自愿发卖为奴隶的,而是被奴隶贩子抓来买卖的,本身其实是无辜的,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总试图逃走。正因如此,赵寂才觉不忍。 可她也不是先前那个看到谁落难都想帮上一帮的天真又善良的小殿下了,她走出那座安全的宫殿,不仅看到了人间的繁华美丽,也见过了许多人的疾苦,也亲身尝过了这许多苦头。 [gl]重生之佞臣_第60章 她那时总觉得世上没有坏人的,因她心中没有黑暗,可跟着卫初宴自荊州逃亡益州的这一路上,她见惯了人间惨相,也遇上过想要把她和卫初宴当做“两脚羊”吃掉的饥民,也遇上过被活活强死的坤阴君伏倒在路边...... 尤其是,她经历过两场残酷的刺杀了,也亲手杀过人了。 或许她心中仍存善念,却不再那么天真无知了。 换做从前那个赵寂,也许早在那些贩子鞭打同行的孩童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奋起反抗了吧? 可是现在,她要想着自己,她想活下去,她想活着回长安。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拖着卫初宴,她一点点都不想卫初宴受伤,卫初宴很辛苦了,这么远的路,那么坏的人,她带着她走过来,她累,可一直护在她身前的卫初宴才是最累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脏脏包。 第四十六章 善的和恶的 子时一刻, 万籁俱寂, 天边的明月掩藏在厚厚云层之后, 只肯露出小半张脸, 便是这样,仍然有清辉洒落,映照着山河湖泊,映照着大城小池, 也还匀出来一点,映照着趁着夜色逃离某座囚笼的小人儿。 她们的逃离,基于一支小小的木簪。 是卫初宴自熟睡的一个少女头上取下来的,这些人喝了药, 此时已经睡沉, 卫初宴过去找了簪子又过来, 动作轻巧,并未吵醒任何人。门是自外向内由门闩锁着的,从里面推不开, 但是要破解并不是很难, 将一竹片自缝隙插过去, 往上腾挪, 一下一下,将门闩顶开便好。 那日刺客吊在赵寂窗前,用的便是这样的手法,他拿薄刀代替竹片,而卫初宴拿发簪代替, 也是一样。 磨、顶,一连串简单又细致的动作后,门闩自外高高支起,而后滑落在一边,卫初宴小心地停下动作,将门推开,庭院之中月光如水,树影幢幢,空无一人。 她紧紧拉着赵寂的手,正欲闪出去,赵寂小声“啊”了一声。 初宴回头看去,见到先前睡在赵寂身边的一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以被捆缚的双手拉着赵寂的裤脚,眼睛亮的惊人,仿佛发光,如同见到食物的饿狼。 他盯着扶着门框的卫初宴,小声喊了一句:“救救我。” 卫初宴看向四周,除了他之外,无人醒来,心中有些犹豫。 数十人救不了,这一人却不一定不能救。 可是......这个人,他的左腿是断的啊。前些日子逃跑的时候被打折的。 如此累赘,如何能救? 的确也是因为腿疼,这人才醒醒睡睡,刚才很不容易才睡下,稍有动静便醒了,此时他看到赵寂她们要跑,心中燃起了希望,抱着赵寂的脚怎么也不肯放开。 “不行,他断了腿根本跑不动。” 卫初宴蹲下来,心一横,便要把他的手掰开。赵寂低头看到他转瞬间暗下来的眼睛,有些犹豫,她也蹲下来,小声同卫初宴道:“我们帮他把绳子解开,剩下的便看他自己吧。” 听着赵寂的话,那人连忙点头,他好像也怕贩子听到动静,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十分识趣。 比起在这里和他纠缠,给他解开绳子所花费的时间不过一瞬,卫初宴点了点头,过去帮他松了手脚,正要带着赵寂离开,那人却用刚获得自由的手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赵寂。 “你们,得带我走,我走不了,你们不能帮人只帮到一半。” 方才还很可怜的人露出了獠牙,卫初宴和赵寂都明白过来,他一开始便没打算只解了绳子就放手。 “你们,你们若是不带我走,我便大声呼喊,别想着打晕我,即便我只能喊出一声,也足以让他们听到了。” 人心......为何是这样的? 赵寂蹲在那里,脸若寒霜。 卫初宴却在想,若是她出手,这男人想要呼救也无可能!正想着,还未动手,男人却突然跌倒在地,没了声息。 是赵寂,方才,就是蹲在那男人面前的赵寂闪电般伸出手来,把他打晕了。 “我们走吧。” 赵寂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情绪有些失落。 人心啊。 出了门,小心将门闩按回原处,卫初宴紧紧拉住赵寂的手,带着她自院墙翻出去,开始在夜色中奔逃。 跑过长街、穿过小巷,道路两旁黑漆漆的房屋一闪而过,她们跑的太快,风声响起在耳边,似是野兽的嘶鸣。 赵寂被卫初宴牵住手往前跑着,有时拐过一个街口,风声稍歇,她听到初宴略显压抑的喘息声,混杂着她自己的急促喘息,心中安定的不像话。 明明是在逃亡,明明还未看到真正的安全,可是卫初宴带着她,把她的手牵的这么紧,她晓得,卫初宴一定会把她送回去的。 如此,又如何不安定呢? 跑出半个城,在一挂着灯笼的客栈门口停下,卫初宴喘了几口气,等到呼吸稍微平稳一些,上前敲响了门。 过得不久,门打开了,这家客栈的掌柜林铃儿,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女人,自门外探出一个头来,看到门外这两个“小乞丐”时,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又闪回了门后,打算关门。 便在此时,一个有些脏污的小拳头卡在了门上,林铃儿被扰了睡眠,本是不爽,但也不想为难这么小的孩子,本来是打算当被猫狗扰了下的,此时见这两个根本作不起生意的乞儿还要与她纠缠,顿时有些上火,豁的一下把门打开,便要骂人。 然后,她见到那拳头张开了,一颗闪闪发光的金锭正躺在小小的掌心中。 骂人的话立刻给憋了回去,瞌睡也全没了,铃儿喜笑颜开地把金子抓回手中,以指尖掐了一下,确定是金子无疑,又掂了掂重量。 这么一块金子,包下她整间小店可还有找! 原来不是乞儿,而是财神! “两位客观,这么晚了,定是要住店了吧?” 她笑着将两人迎进去,顺手关上了门,而后听见走在前面的那小孩说:“可有上房?”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了,不知你们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 [gl]重生之佞臣_第61章 “一间。”小的那个立刻说道。 “好嘞,一间上房!” “对了,掌柜的,劳烦你差人烧些水送到房里,我们得洗一洗。还有,给我们弄两身干净衣衫吧,这些办妥,钱便不用找了。” 卫初宴说罢,转头看了赵寂一眼,想到她两天未进食了,又道:“劳烦再送些吃食过来,要清淡一点的。” 应当没有遗漏了,卫初宴拉着赵寂的手往楼上走去,没走几步,听见赵寂补充道:“今夜我们宿在你这里的事情,请不要说出去。” 奇怪的客人,奇怪的要求,可手上的金子却是足金足两的!心中猜测这可能是两个与家人闹别扭而离家出走的小孩,却也不敢怠慢。她们开着店门做生意,许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说破,唯有银钱,是要牢牢攥在手里的。 “明白明白,今夜并无客来,你们放心吧,我这人别的不说,就是嘴巴紧。” 爽朗一笑,林铃儿将金子放进荷包,脚步轻盈地先叫了厨子去弄吃食,又回房把自家妻子唤醒,一个去柴房烧水,一个去给她们弄衣衫了。 小门小户的,哪有什么伙计,厨子倒是有的,但只管灶上事,平日里这些琐事都由她和妻子两人操持。 有时候半夜里来客人,她们就要这样忙碌的。 进了掌柜的指的那间房,关上门后,卫初宴和赵寂对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赵寂又有些心酸,她扑进卫初宴怀里,擦了擦流出来的泪,初宴摸着她的小脑袋,眼角也有晶莹,但她还能克制,并未像赵寂这样委屈又喜悦地直接哭出来。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先前的紧张感过去,如今心中是一派轻松,虽还有一段路要走,虽然知道不到宫中便不是真正的安全,但是逃出来后,便代表横在面前的又一座山给翻过去了,她们两人,也终于可以放下一些心神,好生休息一夜了。 伏在卫初宴怀里哭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客人,水已烧好了,请问是现在用吗?” 和之前那个略有些泼辣的声音不太相似的温柔嗓音。 卫初宴打开门,见一相貌清秀的妇人站在门前,脚下放了一桶热水,脸颊微有些发红,应该是一路拎上来的。 “你是?” 一瞬间,卫初宴有些防备,不过,一会儿之后,她的眼神复归平和。 紧张了,紧张了,这应当是客栈的人。 一路逃亡,戒备已成常事,方才那一下,她好似把人家吓到了。 “我家当家的让我给你们烧些热水,噢,就是方才给你们开门的掌柜的,我当家的。”被一个孩子吓了一下,杨h秀儿愣了片刻,而后呐呐解释道。 这时林铃儿风风火火地抱着几件衣衫过来了,见到杨秀儿已经到了卫初宴她们门前,也不意外,只是在看到那桶水时嗔怪地扫她一眼:“叫你去烧水,又没让你提上来,你的力气能有我大吗?水是都烧好了是么?那几桶我去提就好了,你不准再动了。” 被当家的当着孩子的面“训斥”一顿,杨秀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跑的那样急,我看客人应当也很急,没想那许多,便提上来了,左右也不重,你何必又来说道我?” “你啊!” 把衣衫给卫初宴,林铃儿解释道:“这么晚,街上哪家店都关门了,除了我们这种做客栈生意的,买不到衣衫的。这我小时候穿过的,看了下,你们应当能穿上,放心,洗的干干净净的放着的,那时我未分化,这上面也不曾有什么气味,不会搅扰你们的。” 卫初宴捧着衣服,看了一眼赵寂。赵寂没显出什么排斥的表情,她连死人的衣衫都穿过了,眼前这又算什么呢? “有心了。” 道了声谢,卫初宴见林铃儿催着妻子去睡觉,轻咳一声,怀着几分歉意道:“掌柜的,我们可能需要多洗几次......还得劳烦你们多烧几次水。” “嗨,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付了钱的,那么多钱呢!便是今夜不睡觉,也得给你们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你们就放心吧!你等着,下边还有几桶水,我先给你们提上来,先洗过这一茬,下一锅应该也就烧开了。” 又道了声谢,卫初宴也下去帮着提了下水,赵寂不愿和卫初宴分开,卫初宴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初宴身边,等到初宴提了水,她也拿了一桶水想要带上去,被初宴抢走了。 说是盲宠也好,说是溺爱也罢,只要她自己能做到,她便希望赵寂过的舒服一点。 这个人啊,已吃了那么多苦了,原先是没有办法,她现在有条件对她好一些了,便对她好一些。她是大人的灵魂,这些时日这样地走过来,尚且觉得被那些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何况是真的只有十岁的赵寂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爱大家,今天的米粮是稍微粗长一点点的米粮。 明天双更。 第四十七章 取笑 两手各提一桶水, 卫初宴带着赵寂往楼上走去, 她的发丝也很杂乱了, 黑藻一般披在肩上, 轻易铺满大半张脊背,赵寂跟在她后面,惊觉卫初宴瘦了很多。 以前初宴瘦,可也有肉, 可是现在看来,莫说是肉,若是她弯下腰,好像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脊骨了。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每次吃东西时她都看着卫初宴吃下的, 为何, 她还是瘦了这么多? 抿着唇几步赶上去, 赵寂两手摸上了卫初宴左手的桶,想要抢过去:“我可以提的。” 她用了力气,却未抢动, 卫初宴稳稳抓着桶, 偏头看着她, 狭长眼睛水雾层层, 深邃如海:“很快就到房间了,你乖一点,跟在我身边。这些事情,不需你去做。” “我帮你提。” “听话,我知你很饿了, 方才几次都跑不动,现在又在哪里偷了力气?” 这楼梯不知多少年没翻修了,赵寂身轻,可是卫初宴自己拎着两桶水,每踩上一阶木梯,那木头便吱吱作响,抖落许多灰尘。 在哪里偷的力气?大约是在卫初宴身上偷的吧,卫初宴说她很饿,可难道卫初宴自己就不饿吗?她们两人都是几日未进食了不是吗? 赵寂把卫初宴拦下,执拗地要给她提水。卫初宴怕她抢的时候给热水溅到,只得把桶给她:“小心一点,这里边都是滚烫的热水。” 提了桶,虽然有些累,但是赵寂突然感到一阵满足,劲头鼓鼓地往楼上走,又怕卫初宴突然反悔,小腿迈的飞快,两步都想跨作一步走,卫初宴见她这样,在后边不放心地喊她慢走,走上几个台阶,见她慢下来一点,又在后面轻叹说道:“说了你力气不够的,现下是不是有点累了?” 赵寂摇摇头,一口气爬上梯顶,而后想起卫初宴这句话,突然想到先前客栈那掌柜的埋怨她妻子的那句话:“你的力气有我大吗?又没叫你提上来......” 真的有点像呢......不过,人家是一对儿,她同卫初宴可不是,她长大以后,要招驸马的。 噢,不对,她得娶坤阴君为妻,要娶正妃,要纳侧妃,像哥哥那样,十五岁时大婚。 [gl]重生之佞臣_第62章 但是她又不能标记坤阴君,那时候要怎么办呢?对了,标记就是在锁骨那里咬一口吗?咬一口,然后就生小孩了吗? 可是她在路上看过被强死的坤阴君,只是看了一眼,卫初宴就把她的眼睛捂住,带她离开了。但她看到了,那个可怜人衣衫不整的,身上也有淤青,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吗? 懵懵懂懂地想了一会儿,觉得那些事情十分遥远,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了,赵寂推开房门,解放一般,将木桶放在地上,自己坐到桌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卫初宴跟在她后边进来,直接将水倒在了浴桶里,而后提起她的那一桶,也倒在了里面。 而后又下去几次,同掌柜的一起来来回回,总算将热水及凉水都提好了,浴桶的水没过大半,水温也正合适,掌柜的退出去重新加柴烧水,房间里,卫初宴给赵寂脱衣服。 习惯了有人伺候,此时卫初宴给她处理衣衫,赵寂便很自然地伸出胳膊,张张合合,配合着她。但是等到胳膊露出来,赵寂看了一眼那里的脏污,小脸微微发白,捂住衣襟,不让卫初宴再脱了。 初宴明白她的羞窘,手上动作稍停,安慰道:“好些日子没洗过了,有些脏污,不妨事的,洗干净便好了。” “你,你先别看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卫初宴不说还好,一说,赵寂小脸由白变红了,她知道自己身上脏,但是未见过便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跟脏脏的大伙儿待在一处,便更无想法。 如今一看,哪还能坦然让卫初宴看去? 卫初宴忍住笑:“可你一直是有人伺候着的,我看你衣衫带子都不晓得如何系,洗澡......能行么?” 赵寂脸颊似火烧一般,大声说道:“如何不能行了!我自己,我自己晓得的,这,这不一样......” 她也不是总让婢女给擦洗的,洗澡......除了背和发,其他地方她也都是自己弄的。 “好罢,那你先洗,记得先不要进浴桶,先就着这桶水做一个擦拭,否则纵有再多的水,也不够挥霍的。” “那你呢?” “我等你洗过一遍,再用那水洗一遍便好,左右要洗上几次,最后一次再用清水洗净便可以了。” 她说的自然,赵寂却觉得有些羞赧,让卫初宴用她用剩下的水什么的......是否太欺负人了?卫初宴也是大家小姐,从前,也没尝试过这样的事情吧?虽说她的身份尊贵无匹,应当也不算折辱,但是......她脏脏的......身份再如何珍贵,身上的脏污还在那里啊。 “要不,我少用些水,你不要用我剩下的水。” “无碍,快去洗罢,否则水要凉了。” 将屏风支起来,隔着一道屏风,卫初宴在桌边坐下,等了一会儿,后边渐渐传出水声。 过了两刻钟,裹着一层宽大的衣袍,赵寂自屏风后头闪出来了,她的发丝有些打结,看起来仍是没洗干净,小脸倒是红扑扑的,已没了尘土,手指也干净的很,连指缝里的脏污都不见了,看样子,是下了一番大力气去洗的。 “你去洗罢。” “吃食已经送来了,我放在桌上了,寂,你记得要慢些吃,也不要吃太多,吃一点便停下。否则容易伤胃。” 卫初宴跟她说罢,去了屏风后面,却见到那浴桶里是半桶清水,一旁的几个小桶里,则都是污水,有一个桶空着。 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赵寂竟会这样做。 赵寂应当是个很自我的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着她一出生便是风子龙孙,自小习惯被人众星捧月般对待,自己极少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不是说她不在乎人,情到浓时,赵寂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来,可若说那其中究竟有什么是适合卫初宴的,赵寂不会去想。 虽说也真的不会去嫌弃赵寂洗过的水,但是赵寂能这样做,令卫初宴心中微暖。掐着时间,快速将自己搓洗了一遍,洗完后,那浴桶里的水,与那几个小桶中的水的颜色一般无二了...... 还需再洗几遍。 这样想着,掌柜的又在门外敲门了,是第二锅水烧开了。她们将脏水提下去,换做热水提上来,如此反复,又折腾了好几次,总算将自己洗干净了。 确切说来,是卫初宴自己洗干净了......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每次洗出来,便将头发上的结打的更多一些。” 将衣袖高高捞起来,露出一截晶莹清瘦的腕子,卫初宴给乖乖坐在浴桶里的赵寂理着发丝。赵寂的发丝又在逃亡的过程中变得蓬松脏污了,一下子理不顺,偏生她又不是有耐心的人,胡乱地去洗,可不是越洗越打结吗? “都是它们自己缠在一块的,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样。” 裹着棉质的澡巾,将身上遮的严严实实,赵寂低着头,看着桶里的清水,声音有些郁闷。卫初宴听着她这推脱责任的话语,一边将一个结轻轻解开,一边附和道:“是是,都是它们自己不好,要去缠在一起,同我们殿下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赵寂听出她话里的笑意,气愤鞠了捧水往后撒去,初宴躲闪不及,被几滴水珠溅在了脸上。 “你在取笑我。” “我可没有,我分明是在教训这些不听话的发丝”,笑着将脸上水珠擦去,初宴念道:“头发啊头发,我给你们解开,往后,你们可莫要这么调皮了。否则再有缠在一起,有那浮躁的,说不准会直接将你们割了呢。长了这么些年的,一朝削下,岂不可怜?” “你!我,我怎会削我自己的头发!你可不要胡说。” 眼里含着层温柔笑意,手指灵活穿梭于赵寂的发间,卫初宴将最后一个结解开,又拿了皂角给她在头发上抹匀,细心地搓洗起来,赵寂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反而被她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弄的猫儿一般服帖了。 水雾浮起在房间里,身上温暖的不像话,赵寂抱着膝,想了半天,小声说了句:“削了发,便不好看了。再如何,我也不会那样呀。你总爱污蔑我。” 这么小,还知道要好看了。 薄雾之后,初宴嘴边的笑意始终未曾隐没。 ...... 半夜的忙碌,等到腹中充实、身上干净地躺在床上,天边已浮现了鱼肚白来。赵寂抱着初宴的胳膊,一沾床,眼皮便沉的紧,很快便睡熟了,初宴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帐,听着身边奶包沉沉的呼吸声,仍然没有什么睡意。 不到长安,不见到赵寂进宫,她心中就总有一口气仍然提着,怎么也不能落下。 她也不太敢睡下,虽然此时已经确定刺客应当是追不上、也找不到她俩了,但......赵寂的命系在她身上啊,即便已经确定,但万一呢? 她不敢松下来。 这种状态,她知道,自己一旦睡下,也一定会很沉的,两个人都睡沉了,若是发生什么,可怎么办呢? “卫初宴。” 睁眼到了午间,赵寂醒来了,揉着眼睛看向她,看到她在旁边才放心了。 “醒来了啊?” “嗯。” 刚睡醒,应答声娇气的很,过了一会儿,赵寂看着卫初宴,眼睛逐渐清明:“怎么眼睛下浮了一层这么重的青灰啊?你没睡么?” [gl]重生之佞臣_第63章 “想了些事情,便没睡着。” “那你现在睡会儿吧,不然怎么赶路呢?” 支起身子,赵寂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盖在卫初宴身上。 “嗯。你莫要出房间,有事情便叫我。一个时辰以后,便唤我起来,时间紧迫,我们得早点出发,万一有刺客追来……” 眼中露出一丝倦意,初宴撑着睡意,不放心地跟赵寂说着该注意的事情,赵寂听着,小脑袋点个不停:“我都知道了,你快睡吧。” 她把手虚遮在卫初宴眼上,黑暗席卷而来,初宴闭上眼,只一瞬,便沉沉睡着了。 撑起身子坐在床头,赵寂歪头看着卫初宴的睡颜,觉得心中无比踏实。 她就这样坐在床上,看着卫初宴,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 第二章 在九点半左右 第四十八章 回长安 看啊看, 不知不觉间, 原本映照在桌上的阳光移动到了床沿, 几缕阳光打在卫初宴紧闭着的眼睛上, 她不安稳地动了动,赵寂看到了,便伸手去给她挡着。这般孩子气地举了一刻钟,手臂开始发酸, 赵寂不得已,把手放下了,挪下床,想要去把窗户关上。 便是这样极小的响动, 传入了卫初宴耳边, 使她浑身都颤了一下, 倏然睁开了眼,一瞬间,给那阳光闪的偏了一下头, 拿手遮在了眼前,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眼角的疲惫未曾完全消失, 但她已自床上下来了, 赵寂正在关窗,见她这么快就醒了,不由怔了下,想要把这个人重新按回床上去躺着。 “我吵醒你了么?” 手指抓着窗沿,赵寂有些难过, 卫初宴睡一觉不容易,她刚才看的时候,她还睡的很沉呢。 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我睡了多久了?”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下,心肺传入一阵冰凉,剩余的那些睡意也便消散了,卫初宴问赵寂。 赵寂歪头想了想:“应当是一个半时辰。” 卫初宴便有些无奈:“叫你一个时辰以后喊我的。” “我见你睡的香甜,不忍心喊你。” “时间.......罢了,也并未耽搁些什么。来我看看,衣衫穿对了么?对了的话,我们便要离开了。” 拉过赵寂检查了一遍,见她果真又将带子系歪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知道扎起来。卫初宴给她把一身收拾利索,自己也弄好来,仍然把该带的东西贴身藏好,带着她出了房门,往下面走去。 昨夜匆匆忙忙,对周围也没心思去看,白日一看,发现这是间极小的客栈,一楼不知何时支起了几张桌子,油光水滑的,约莫饮尽了茶水与油汤。有几人在下边吃东西,应当是认识的,只占了一张桌子,就着花生米喝酒、谈天。 大堂一侧的木柜后,昨夜见过的掌柜的正趴在上面,似在补觉。 “掌柜的,掌柜的?” 手指在柜上敲了敲,卫初宴唤了她几声,见到她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向她们两,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掌柜的,我们要离店了,昨日,谢谢你的照拂。” 目光从她俩的脸上掠过,往下滑落到那双仍然紧紧地牵在一起的手上,又在她们身上的衣衫上停留一番,林铃儿终于确定,这是昨夜来投宿的那两位乞儿——哦不——财神爷才是。 昨夜忙碌,她只顾着埋头烧水、拎水上下,倒也没空细看她俩,况且那时她俩都湿漉漉地散着发,夜间又暗,她虽知道这是两个极有修养的女孩子,却不知道她们生的如此好看。 大的有些清瘦,眼神清亮而锐利,看起来,竟像个大人一般,倒少了许多的可爱,但模样真是没得说。小的那个,好似喜欢抿嘴,眼中也总有些戒备,但是那双眼儿水润润的,即便是面无表情,也可爱极了。 “哎呀呀,一下子没认出来,生的这幅模样,我这衣衫穿在你们身上,倒是唐突你们了。” 一手捂着嘴唇笑着,林铃儿同她们闲闲聊着。 “掌柜的说笑了,能有这一身干净衣衫换,还得多谢你才是。我们这就要走了,请问此间哪里有卖马的吗?” 四周的人不多,但卫初宴仍然警惕地压低了声音,林铃儿听她这样说,又是一笑。 “噢哟,你们还会骑马吗?这么小的两个豆包,怕是连马镫子都够不着吧?”说罢,她看着卫初宴认真的脸色,突然愣了下:“你不是在说笑?” 卫初宴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在说笑的,掌柜的,我们赶时间呢,劳烦你给指点一下。” 她的笑容十分真挚,话语也不似作假,林铃儿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会骑马的,不是勋贵也是大商人了,而且商人还只敢偷偷骑一骑,私下过一过瘾,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按律法处置的。 她昨夜是招了两尊什么样的大神进店啊? 算啦,管他呢,不管是什么人,到手的金子是真的就是了。 到得此刻,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两名小客人,对四周都很是警惕。想了想,抓着算盘自柜后钻出来,林铃儿带她们去了后院:“我的两个小祖宗哟,买马得去马市,你们看我们这小城,像是能养得起马市的吗?没有,此地买不到马的,你若要买马,简单,往东北方向走个五百里,到了长安,便什么都有了。” “我们便是要去长安,到了长安,便用不着马了呀。” 卫初宴听罢,有些失望。 没有马,便不能很快赶到长安了。 “哦?你们要去长安啊,那何必特特的买匹马呢?一路上那么颠簸!可以去雇一辆牛车或是驴车嘛。” “我们何尝不知道马背颠簸呢?只是家中祖父过两天便要过寿了,赶着回去罢了。掌柜的,我看你对城里熟悉的很,此地有黑市能够买马么?” 将一锭金子塞到林铃儿手里,卫初宴半真半假地同她问话。 [gl]重生之佞臣_第64章 赵寂在一旁听着,见卫初宴说谎,还说的如此“诚恳”,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卫初宴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同她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睛。 赵寂捏紧了卫初宴的手。 林铃儿掂着手上的金子,十分不舍,可是还是下定了决心把金子又塞了回去:“不是我不帮你们,到手的金子我也不想放开,不骗你们,咱这是有黑市,哪座城没有这样的地方呢?可要进黑市是要门路的,我可没有门路,你们两个孩子,与其在这里等到后天夜里开市,不如现在雇了车往长安走,那样兴许还快些。” “哦?此地黑市要等后天才开么?” “是呀,也不是天天都开的,我也是那天听一个客人说了几句,才晓得过几日有一场。别去啦,你们两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是在黑市那边栽了,我们整个北岩城也难安宁。” 林铃儿眼巴巴看着卫初宴把金子收起来,手指飞快地拨了拨算盘珠子,以此过手瘾:“你们也别想编些什么词骗我,我家啊,祖上便是开店的,我自小在这店里长大,人来客往,见过的贵人也不少,但像你们这样,一出手就是金子的,还真没几个!”略有些得意地说着,林铃儿凑到卫初宴耳边神秘道:“说吧,是不是哪家侯爷府上的小姐,和家里闹别扭了?跑出来以后又后悔了?” 还以为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没想到是误会了。卫初宴深谙人心,当下只是“羞涩”一笑,并不答话。 这番情态,放到林铃儿眼里便是代表她戳中了这两小孩的心思了,看,给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吧!得意了一会儿,林铃儿又想到刚刚自指缝中溜走的金子,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唉,金子,到手的金子,还没焐热的金子,你怎么就跑的这么快哟。 正自心疼,卫初宴又把那锭金子放到了林铃儿手里。 “诶,我说,我真买不到马,还你一次金子就够我疼的了,你可别刺激我了。” 话是这样说,林铃儿却死死捏住了金子,不肯放开了。 有了这一锭,加上昨夜那锭,她可以给秀儿置办很多好衣料了,也可以将客栈翻修一番,到那时,秀儿家那个总爱拿眼白看她的丈人该给一点点好脸色了吧? “掌柜的说笑了,我既已给出去,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是这样的,我和我妹妹两个年岁尚幼,对这里也不太熟悉,买什么都不太好出面,你若有时间的话,能否帮我们去跑一趟,买一辆驴车。另外,再给置办一些路上的吃食、弄几个水囊,一切办妥后,我另有重谢。” “这个好办,我这就去给你们买去,不过,你真的不要雇车吗?直接买呀?” “嗯,直接买,我会驱马,想来驴车也是一样的,我妹妹不喜欢见生人,多个车夫并非好事。” 又将她推出来!赵寂听着听着,掐了卫初宴手心一把。 “好吧,等着啊,很快给你们办妥,对了你们还未进食吧?想吃什么跟我家那口子说,或是直接厨房找厨子说!” “谢谢掌柜的。” 将金子揣进荷包,雷厉风行地,林铃儿出了门,卫初宴想到她没有这么快回来,便带着赵寂去了趟后厨,要了几道菜,在大堂边吃边等。 小半个时辰以后,林铃儿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在大堂里扫了一下,目光落到了卫初宴她们身上,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都妥啦,车、水、吃的,都给你们备妥当了!还给弄了两套衣衫,这次是新的了,你们可以在路上换着穿。哦,都在车上,你们出去便能看到了,那驴子才四岁,正有力气!就是懒,懒驴懒驴这可不是白说的,你得用力打,不要心疼,畜生皮糙着咧!” 卫初宴再次道过谢,扫视着旁桌的人,偷偷又递了一锭金子过去:“这一切,还望掌柜的——” “保密嘛,我知道,你就放一万个心,没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呆过!” 喜欢卫初宴的大方,林铃儿应的爽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啊本来是想八点半更上的,但是写到一半想起自己没吃晚饭,很饿,就去吃东西去了。 抱抱大家。 第四十九章 不救 往东北走, 走了一天, 翻过几座小小的山岭, 到了八百里秦川的地界, 四周便都是平原了,一眼望去,天高地阔,视线不再有阻碍, 赶路成了一种别样的享受。 作为黄河流域中最丰富的部分,长安附近一共有八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它们环绕着、或是经过了长安,因此, 又有“八水绕长安”的说法。 卫初宴她们的这辆驴车行到后面, 便常常是跟着河流在走。毕竟已到都城附近, 四周热闹极了。道路上人来车往,河上则走着大小船只,小船上, 渔民摇橹放歌, 大船上, 则常有人在甲板望景嬉戏。 又是人间了。 与一路上所遇见的各色商队比起来, 她们两这一辆小小驴车显得有些寒酸,虽是如此,仍然有许多只能以腿代步的人会投来羡慕的目光。 偶尔,也会有人显出一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 要赶着驴车往哪里去呢?车内,又究竟坐着什么人呢? 其实车内空无一人。 卫初宴要坐在车前驭驴,赵寂跟在她身边坐着,好在驭位宽敞,两个小人儿,也不显得拥挤。 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赵寂活泼了一些,正跟卫初宴说话,几匹快马跑过,扬起一阵尘土,她不慎吸入一口,不住地咳嗽。卫初宴靠在一旁的车框上,一手持鞭打在驴上,一手自腰间解开水囊,单手拧开递给她,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已然恢复了全部的力气。 赵寂抱住水囊,匆匆喝了两口,才算见好。 “叫你在车里呆着你不愿,偏要来外边吃土。” “车里闷的慌,我愿意在外边看着......看不见你,我总也不太.安稳。” 赵寂将水囊塞到车里,挨着卫初宴坐着,极是依赖。 听她说罢,卫初宴持鞭的手顿在了空中,而后叹了口气,一鞭抽在了偷懒慢走的毛驴身上。 两人身上皆穿着朴素的麻衣,又一路吃着扬尘,脸色被尘土染黄,不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了。七八月的天气,正是长安附近最热的时候,太阳最烈的午后,路边赶路的人都少了,一侧的农田也很少见到农人,只有蝉鸣依旧。 越热,这种依附在茂盛大树上的小虫子便叫的愈加热烈,仿佛要跟夏天争个高下。 很熟悉这种高温了,对于从大旱之地走过来的两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只要有水喝,便是天堂了。 路上见到一个老农,初宴将车停下,往那边走去,赵寂要跟着,被她叫住了:“我一会儿便回来,你看着车,等我一下。” 赵寂站在车边,牵着毛驴,防它突然往前走,目光一直跟随着卫初宴,小狗一般湿漉。 那边,卫初宴不知和那老农说了些什么,片刻,那农人解下脖子上的斗笠,递到了她手里,笑着也回了几句什么,脸上皱纹挤作一团,有些难看,却莫名有种慈祥的味道来。 回到车上,把宽大斗笠套在身边这奶包脑袋上,卫初宴几鞭抽在驴上,继续前行。赵寂被那斗笠罩住,一瞬间,连脸蛋都看不到了。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清凉。 把斗笠取下来,对这种东西有些好奇,赵寂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卫初宴,卫初宴目视前方,眼里有些笑意,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这叫斗笠,农人用以遮阳挡雨的东西,哦,先前看到的渔人也有戴这个的,还记得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65章 赵寂嗯了一声,把斗笠罩在初宴头上,见她秀美的容颜给遮在了阴影之下,眼睛似乎也不再像之前被阳光照着时那样微眯着了,赵寂开心笑了下,桃花眼弯成一道小月。 “这样是否看得清楚一些了?我看你总是眯眼,你要驾车的,总得遮住一些阳光才好。给我戴做什么?我又不会驭驴。”赵寂说着,拍掉卫初宴想去揭斗笠的手,两手抓着斗笠边缘,仔细给她戴正:“好了,你戴着罢,不准揭下来!” 说罢,她不放心地抓住了卫初宴的手。 手指给包在绵软手心里,有些热,却并不是不舒服。卫初宴看了赵寂一眼,见她正偷偷瞟着自己,又将头正过去,“专心”看着前方。赵寂仍然偷偷看她,基本就是看着她的侧脸。许是因为大半张脸都投着阴影,卫初宴的五官显得立体了一些,看起来更为削瘦。 “这本就是给你求的。” 摇摇晃晃的车辕上,卫初宴还是抽了抽手,没能抽回去。 “既是给我求的,那我愿意给你你便戴着。这斗笠遮着眼睛我便看不远了,我还想多看几眼这秦川呢。” 跟卫初宴学的,赵寂如今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了。 “对了,我看你并未给他银钱,为何他也愿意将斗笠给你呀?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我身上只有金子,这斗笠是他们自己编的,若是拿去卖,不过值得几个铜子,以金子去换,大为不妥。若是真给了那老农,或许还会给他、给我们招来祸事。”卫初宴往后松懒倚在车上,眼神有些倦倦:“况且不是人人都要毫厘相较的,于那老人家而言,他既是在此地有田地,这里据他家里定是不远,他又未戴斗笠,说明他还禁得起这天气,因此我便去问他讨要了。” “你便笃定他会给你吗?” “不是呀,我也只是尝试一番,若是他给的话,自然是好的,若是不给,我也做过尝试了。总比见到可能性却不去努力要好上许多。” 赵寂听着,若有所思。 “况且,你看,我是讨到了的。此地与......与荊州已是不同,在人人无暇自顾的时候,若要从他们手上讨东西,是很难的,也是强人所难,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而到了此间,既然那斗笠只是微尘一般的东西,他能帮人,便一般不会拒绝的。” 赵寂沉思着点了点头,天边传来几声雁鸣,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行大雁正优美地浮在天边,身后是薄薄的云层,缈而远,像是她在宫城中望见的天空。 “离长安不远了。” “是呀,不远了。” 两人皆有些感慨。 只是说了一会儿话,驴子又在偷懒,卫初宴打了它几下,它小步奔跑起来,带着小车在平直大道上滑行。 而后......前边有一支队伍映入了眼帘。 牛车、骡驴,一串人跟在后面,将队伍拉的很长。骡子上骑着一些眉目凶恶的人,牛车上驮着一些瘦弱的孩子,而那被串成蚂蚱的人啊,则都是面色惨然的青年男女。 都是熟面孔。 面色一凛,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这支贩子队伍。卫初宴拉了拉缰绳,快速道:“寂,你进车中躲一躲。他们应当认不出我们,但是两个人的话太过明显,容易令他们生疑,若只有一人驾车,他们应当不会怀疑我们是前夜逃跑的人。” 赵寂深觉有理,利落钻进了车中,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将斗笠往下压一点,卫初宴赶着驴车前行,那支队伍里有着许多走路的人,因此很快被她追上,晃晃悠悠,卫初宴目不斜视地在他们身边走着,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懊恼的话语。 “前夜逃跑的那两只小羊可都是好货色,唉,两只抵得上半车了。没成想在这么近的地方跑掉了!我就说要你们好好盯着好好盯着,结果一个个睡的跟猪一样死!” “谁晓得她们还能把绳子挣开了,真是见鬼了......” “唉,大老爷那里要的紧,小羊不够啊,我们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 “还不都是你们,让你们看着点,别死太多人,结果这一路消耗下来,你们自己看看还剩多少!” ...... 这样的抱怨声中,这辆小小的驴车渐渐越过了贩子队伍,往路的那一头去了。走出去很远,远到听不到后边的声音后,赵寂自车厢中探出一个头来,给卫初宴按回去了。 “还未走远呢,正巧太阳很大,你在里边睡上一觉吧。” 赵寂摸着额头,坐回车中,心情忽地低落起来。 自前夜逃脱以后,出于一种防御吧,心中其实再没想过那些贩子了,结果今日又遇上了......之前刻意忽略的那些人,又进入了心里。 “其实,若我们先到了长安、联系上宫里,寂,我们可以救那些人的。” 若是回宫了,自身安危不再受到威胁,以赵寂的身份,抬抬手就能救下他们了。 “我讨厌那夜那个人,我不想救他们了。” 出乎意料的,赵寂表示了拒绝。 卫初宴勒紧绳子,轻嘘两声,将车又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去看赵寂。 赵寂坐在车中,绷着小脸。 “真的不想救了么?” “不想救了。” “不喜欢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是么?” 赵寂点了点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冷漠。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不想救了么?” “呵,其他人……前夜是只醒来了那一个,若是多醒来几人......我看他们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来!既是这样,我为何要救他们?他们纵然可怜,却也可恨!” 这一会儿的功夫,后边又传来声音了,是那些贩子赶上来了,卫初宴本欲再说些什么的,见此只好先放下,重新将车往前赶。 没走多久,身后却追上来一个骑骡马的人,和她搭起话来:“小孩儿,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在赶车?” 一边说着,那人一边往车里看,似乎想要查探些什么。 卫初宴瞟了他一眼,特意将声音改变一些:“也不小了啊大爷,过得两三年我都要成亲了,赶个车,送些主顾去长安,以此赚些汗水钱,补贴下家里。” “哦?这么小,就想着娶亲了啊?我这队伍有几个害了暑热的,想要你捎上一程,钱,照价给你,你说要不要得?” 卫初宴侧头笑着看他一眼,并不答话,似乎有些意动。车内,赵寂捏紧了拳头。 [gl]重生之佞臣_第66章 与此同时,驴车之后的队伍里,依稀有声音传入听觉敏锐的卫初宴的耳中。 “要不还是算了吧,这里不比荊州,随便抓人是会惊动官府的。况且那小孩车上坐了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不要生事了。” “所以才喊老四去查探啊,能抓就抓,不能抓再想其他办法啊。这条路没人,正是好机会,等下要是又有商队过路了,就算想抓也不行了。” 原来他们不是怀疑上了她,而是打上了她的主意。 那个“大老爷”是什么人,竟让这些贩子不惜犯险也要把人数凑够? 第五十章 你骗我 “喂, 小孩, 这笔生意你做是不做啊, 给个准信呗, 我也好回去跟我大哥交代。” 汉子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卫初宴还在那里“犹豫”,他便又问了一遍,卫初宴当然不能答应, 摆手拒绝了他。 “嘿我说你,放着好好的钱不赚?你刚不还说要补贴家里吗,不过是捎上一程,怎的扭扭捏捏的, 一点都不利落!” 骑着骡马, 跟着卫初宴一阵小跑, 那汉子言语之间颇有不满,甚至挡在了卫初宴车前。卫初宴知他不答目的不罢休,干脆停住:“你这人怎么这样, 说不带了便不带了, 我要不要赚钱是我的事, 你又为何如此纠缠?”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见到病人也不拉扯一把!何况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 带一带又怎么了?” 可笑,这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命,如今倒来与她讲恻隐之心? “我说,你不会欺我人小,以为我不知你们是做什么的吧?什么时候贩子也担心起‘货物’来了?”一句话说的那汉子变了脸色, 卫初宴不等他发难又道:“大爷,我也不欺你,知道我为何不愿做这趟生意吗?” “为何?难道你这小小驴车上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铁青着脸,汉子勒紧缰绳绕到车窗边,抬手去掀车帘,还未掀动,一只清瘦小手按在他了肩上,惊人的寒意逼来,他仿佛被冻住一般僵在了那里,后背、颈后的汗毛尽数竖起,就连那双钢铁一般的肌肉手臂上,也全起了疙瘩。 脖子僵硬地扭过来,他瞪大眼睛看向卫初宴,视线里,这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少女仍在笑着,她的眼神真挚、目光也够诚恳,一副温婉有礼的模样,但此刻,他再也不敢轻视于她了。 “你......”汉子艰难地张开嘴,只是喊了一个字,卫初宴的眼神突然一变,气势如海潮般朝他推涌过去,来自绝品的信息素刹那绽开,他的肩膀处传来一阵咔擦声,一瞬间,不只是那汉子自己,便连他身下的骡子都吃不住这压力,屈起前腿跪了下去。 拉着车的驴也没好上多少,它仰头哀鸣一声,不安地在原地打转,长耳朵剧烈地甩动着,带着车身晃动一番。与此同时,后边的队伍一阵骚动,有几人嗅到了这极其危险的气息,各自拿了武器出来想往这边赶,可坐骑却怎么也不肯往那边跑,无奈,他们舍了骡马自己朝这边跑来。 “我得提醒你一点,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我车上有没有宝贝、有什么宝贝,你大可掀开帘子看一看,只是看了以后,你也得掂量一下了,你有命看,有没有那个命带着这双看了我宝贝的眼睛回去?” 闷热的午后,连微风都不愿吹过来,葱绿茁壮的作物静立在田野上,然而不过隔了几步宽的地方,驴车之旁、受惊的骡马之上,那汉子的浅褐色衣袍无风自舞,似是在抖,又像是被什么真正猛烈的大风用力吹了下。 “我,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自骡背上跌落下去,重重跌在地上,本是很惨的,但脱离了那只“恐怖”的手掌之后,他反而觉得这样好极了,连骡子都不要了,他自地上爬起来,也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没命般朝着队伍那边跑去,和跑过来的人遇上了。 “老四!” “你跑什么,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脚步声混作一团,几声询问的话语,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刚才实是没发生什么事,卫初宴甚至没有真正出过手,虽有这一股可能是上品乾阳君的危险信息素,他们也不太能相信,一个孩子能把老四吓成这样。 “硬茬子......大哥!那人我们惹不起的。” 被扯住胳膊,止住了不要命地往回冲的势头,老四惨叫一声,摸着肩膀,几人大惊,掀开他衣襟去看,那里,一块骨头已被捏碎。 原本要说的“我们何曾怕过谁”这样的话被.干干地咽回去,看过老四伤势的几人,都止住了要前去围住那驴车的想法,和哀叫着的粗壮汉子一起,组成了一副静默的石像图。 他们的惊愕无语中,那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驴车仿佛变作了一座大山,只是静静呆在那里,便让人丧失了越过去的勇气。 “怎么会......那只是个小孩啊。” “这是上品了吧,一定是上品了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穿的那么简陋......上品乾阳君?” “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熟悉你个头,你以前要是闻过,现在还有命在这里?” 上品,在卫初宴她们看来不算少见,但在平头百姓看来,已是极厉害的存在,这些人里边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个中品乾阳君,就这,还被一群人尊为大哥,此时他们谈起刚才那阵信息素,虽觉可怕,但也只想到上品去,并未猜出卫初宴是绝品。 绝品?那是一两百年都没出过了,时人的心中,上品乾阳君已经是顶天的厉害了。 这是眼界的限制,也是经验之谈,也只有高沐恩,自己是上品、近距离接触过卫初宴爆发时的信息素,感受过那种来自灵魂的压抑,才会萌生这种大胆的猜想。 他这样猜想着,为这猜想背后暗含的某种东西而震惊,回到长安以后,又将同样的震惊传给了万贵妃,同时,也带去一些安慰。 至少,是个绝品带着殿下在逃亡...... 应当是个绝品......最好是个绝品。 长安那边,万贵妃的势力已经为赵寂的失散而沸腾成了一锅粥,每一日都有大批的人快马离开长安去往各个方向去找寻他们的小主人,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暗潮汹涌,海面上,浪潮依旧温柔有序。 与此同时,赵宸也不断加派着人手在找寻赵寂的下落,但无论是万贵妃还是赵宸,她们的目光仍然重点放在了荊州,高沐恩有提过,却没人去相信卫初宴真的能带着赵寂穿过广袤的荊州,自这条曲而又曲的道路北上,甚至已然到了长安地界。 有些快马,掠过了这辆驴车,却不知道那里面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怎么办,她不走了,我们还要不要走啊?” 不知招惹上了什么人,但总之是惹不起的人,贩子们的视线之中,那车......不动了。 他们便也立在了原地,不是很敢直接越过去。 他们为难,却不知道,令他们彷徨难受成这样的人,也正为难着,甚至比他们更为为难。 就在那汉子大惊跑走后,赵寂掀开车帘,自后边抱住了卫初宴,跪在她身后,又认真辨认了一会儿空气中的冷香,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你......不是下品。” 几缕呼吸落在后颈,湿湿热热的,卫初宴颤了下,抓住赵寂伸进她衣襟的手,心中乱作一团。 大意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67章 方才情况紧急,她以信息素制住那贩子,却并未想到,经过一段时日自己的信息素又有提升,平常还好,压抑着显露不出来,可是一旦放开,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其实在信息素大范围传开的那一瞬她便想到了赵寂,可那时贩子仍在同她对峙,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等到那汉子害怕跑走,她还未想到编个什么理由解释,就被赵寂紧紧缠住了脖子,被她身上的梅香勾引,赵寂的桃花香气也溢散了一点出来,她闻了下,突然没了力气。 眼眶微微泛红,赵寂死死抱住卫初宴,不让她挣开:“那日被刺客追杀,我嗅到过你的信息素,当时只觉战栗,但那时慌乱,事后想来,总觉得是自己给刺客吓到了,又闻到太多信息素,才有那样的感觉……” “后来你的信息素溢散了一阵子,我每次闻到,都觉既害怕又想多闻一闻,我以为是因为你是乾阳君,而我是坤阴君、你的信息素又特别好闻的缘故……噢,是了,那时候还是不明显,死了马,你割了马肉......很重的血腥气。后来在路上走着,我心中害怕,不知该往何处去,只知跟着你走,这些就更是下意识忽略了,到后来有一天,我想起要问你时,那些信息素却不见了......” “寂......” 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嘴唇却被赵寂捂住了:“你先别,别说话,听我说......你总爱骗人,我不要听你骗我......我虽是一直在喝药,但我闻得出乾阳君的味道,这些天来,我断了药,对这些气味就更是敏感。那时我难以辨认,现在却不一样,你刚才的味道,我闻到了。” 她一手被卫初宴捉住,另一只手仍执拗地抱着卫初宴的脖颈,泪水涟涟,她自己也擦不了,索性低头一蹭,全抹在了卫初宴背上,将那里的浅色麻衣染湿一片。 “你说,那么可怕的信息素,怎么会是下品呢?” 和乾阳君对同类的战斗直觉不同,坤阴君要更为复杂一些,他们闻到乾阳君战斗类的信息素,一方面会同样感到压抑,若是对方品级够高,也许还会感到战栗,而另一方面,品级越高,她们越容易沉溺其中,乾阳君对坤阴君的影响,从来不是“标记”二字便能说的清楚的。 赵寂和一般坤阴君有些不一样,她自己是绝品,一般人的信息素其实很难影响她,只会令她感到不适,而喝了药后,她几乎能免疫大部分人的信息素。 但是......这不包括特别霸道的那种。 而卫初宴的,就是极为霸道的那种。 分化的时候,她对赵寂的影响就已显露出来了,但那时的信息素和这时的信息素略有不同,那种散发着甜腻气息的发情期一般的信息素,只会让赵寂感到天然的亲近,但是她刚刚爆发出来的,却是......让人喜欢又防备的一种信息素。 换做心志不够坚定的人,会被她压服、会就此产生建立在信息素基础上的“爱意”,有时卫初宴觉得她们这些分化的人和野兽没什么区别,野兽靠□□划分地盘,而乾阳君靠信息素标记坤阴君,这样完全建立在信息素之上的“爱”,在她看来是“虚假”的爱意。 而赵寂有点不同。她面对卫初宴的这种信息素,首先展示出来的不是服从,而是反抗。 出于自身经历,出于万贵妃的教导,她防备着任何一个在她面前展露出信息素的乾阳君,即使这个人是卫初宴。 不过......还都没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现在赵寂关心的,不是卫初宴会不会给她带来威胁,而是卫初宴根本不是下品乾阳君。 卫初宴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卫大人掉.马了吗? 掉了。 今天的米粮,是有加更的米粮,也许在六点,也许在八点! 第五十一章 防她 “我——” “你什么你, 事到如今, 你还要骗我吗?” 泪珠子止不住地滑落, 赵寂抽抽噎噎地跪在卫初宴身后, 根本不听她解释,坚持要去扒她的衣襟:“不要抓着我,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了, 你这大骗子!” 一个要掀,一个不给掀,挣扎中,驴车晃了好大一下, 两人滚抱在一起, 向后跌落进了车厢。 卫初宴本是在上边的, 赵寂勾了她的腰,小豹子般敏捷一扑,将她掰到了身下, 骑在她腰上, 要去看她锁骨处的小痣。 驴车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在身后那些贩子看起来, 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不敢上前,也不知道,方才还将他们所有人都吓住的小煞神如今却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想挣扎,却又不太敢用力, 怕弄伤那人。 赵寂学过一些擒拿手,虽是皮毛,却比卫初宴灵活,但卫初宴也有体质上的优势。两人在车厢中拆了会儿招,卫初宴抓住了赵寂的手,将那两只拳头牢牢抓在了手心,她的衣领,却也给掀开了大半,但赵寂想要看到的东西仍然掩藏在衣料之下,令她既气又急。 “卫初宴你混账,你放开我!” 胡乱地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会儿,发现这根本是徒劳,赵寂气骂几声,转而又抹起了眼泪,鼻头都给哭红了,看的卫初宴一阵心焦。 “你,呜......呜呜,你还说你是下嗯......下品......哪有你这样的下品......我先前还当是使不上力的关系,现在看来.......你分明就、就比我力气大很多.......呜哇......你这骗子!” 卫初宴没见过她这样哭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甚给她挣脱开来,撕碎了衣领。 嘶拉一声,雪白肌肤露出来,薄雪一般晶莹,上边一点殷红红的剔透。 赵寂看着那里,小口微微张大,因那红色太过耀眼,比她见过的最好的红宝石还要美上一些,她一时忘了继续哭下去。 她的发带是刚刚挣扎时就松开了,这时趴在卫初宴身上,发丝散乱,又狼狈又可怜,偏生眼角还挂着泪痕,就更让人过不得。卫初宴知道她看到了,见她还在发呆,叹息着捂住了锁骨,将那颗小痣遮住了。 “这个颜色......我的印记都没有你的红,你倒是说说,好好同我说说,看看这次又能编出一个什么样的谎言,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下品乾阳君的血气要比绝品坤阴君的还要精纯?” 拿手背揩掉眼泪,赵寂爬起来,离卫初宴远远地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闷闷的,看起来很不开心。 她知卫初宴惯会说谎,在榆林,她骗过同窗,逃亡路上,她又骗了掌柜的,但她心中知道前者是为了震慑那帮说话可恶的学子,后者是为了带她平安回长安,因此,卫初宴虽说了很多的谎言,她却都不觉得那有什么。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也被卫初宴骗着、还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被骗着,她心中难受,紧接着,她想起来卫初宴刚刚分化的时候,她对卫初宴的担忧与安慰,就真是委屈极了。 品级一旦形成,便绝无改变的可能,在分化时是什么品级,便到死都是那个品级。但是赵寂猜到了,先天不行,后天应当是有遮掩的方法的,她都能通过喝药装成乾阳君,那么卫初宴通过一些手段,装成一个下品乾阳君又有什么难的? 莫忘了,她曾外祖也是战功赫赫的一方豪杰,作为平南王的后人,坐拥无上权势与无数财富,结识一两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得到一两个掩藏品级的方子,难道不简单吗? 卫初宴定是吃药了! 心中愤懑,赵寂将她以前觉得的卫初宴在家被欺负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此时怎么想,都觉得卫初宴是个混蛋。 她绝不信卫初宴不知道自己是个绝品,只有卫初宴自己掩饰了品级,才会在后来怎么测,都是一个下品。 卫初宴没答她的话,捂着锁骨,渐渐坐起,她的衣衫乱糟糟的,还破了一处,瞳仁有些发散,似是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看起来,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个了。 看啊,这个人惯会骗人。赵寂看了她半天,强自压抑着的情绪终于飘散出来一些,神色一时冷漠一时愤怒,一会儿冷冰冰的,一会儿又像是被撩高的火焰:“明明是你将我骗的这样惨,为何又要装出这样一幅可怜的样子来?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骗我?还是你现在又在想什么骗人的话了?我讨厌你,卫初宴,我讨厌你!” 情绪激动之下,赵寂有些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也带着刺一般,听在卫初宴耳中,似乎扎在了她心里。 心中些微的发疼,但更多的还是头疼,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面对刺客时不小心爆发了信息素,那之后,她都很小心地在收拢、控制自己的气息。也曾偷偷观察过赵寂的反应,赵寂懵懂,对那些东西不甚敏感,原本她以为已然揭过了,没成想......最终还是瞒不过去。 [gl]重生之佞臣_第68章 心中还在犹豫,那头,赵寂等了许久不见她答话,气急掀帘要走,卫初宴地拉住了她,她踢蹬几下,卫初宴将她抱的更紧,死活不让她掀开帘子。赵寂本就十分气愤,还未听到她解释,又被她强行拦住,泪珠子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好些都打在了卫初宴箍在她腰间的手上,微微发烫。 “你呜,你放开我。”本不想在这骗子面前哭成这样,那样会显得很幼稚、很没有面子,然而哭意一经涌上,又哪是那么容易便抑制住的?赵寂掐着卫初宴的手背,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她的肉里,哭的肩头一耸一耸的,完全停不下来。 “......别哭了。”知道赵寂脾气倔,但她从未跟赵寂红过脸,赵寂从前若是生气,也只会阴着折腾她,哪有情绪这样爆发的时候?卫初宴自己是个温和的人,她若是伤心痛苦,也只会自己躲着哭一哭,哪会如此直白地露于人前的?面对赵寂突然而来的爆发,她只能尽力把发怒的小豹子抱在怀里,不住安抚。 安抚不够,外边陆陆续续传来走动的声音,是贩子们终于克服了阴影,小心朝路的另一边远远绕开走了。赵寂也听到了这些声音,突然停止了挣扎,捂住嘴边,不让外边的人听到她的抽噎。卫初宴想去给她擦眼泪,被她用力甩开了,好罢,卫初宴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她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解释,赵寂恐怕要一直同她生气了。 “那日在榆林,马车里,我给过你一个香囊。” “我的!” 赵寂飞快地堵了她,抽抽噎噎道:“既是给了我,就是我的了,难,呜,难不成我发现了你这骗子的真面目,你就连那个香囊也要收回去了?” 她把卫初宴想成了一个大坏蛋,想到她要跟自己清算,委屈的不行,眼睛哭成一个红肿的桃子,却又嘴硬:“我也,呼,我也不是稀罕骗子的东西,我要将它丢掉,怎样也不还你!” 她这样说着,却不见动作,那香囊她带了一路,从榆林带到这里,遇上什么也不肯丢掉,现在要当着卫初宴的面丢掉不过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将它自怀中掏出来,往车外一丢便是了,但是赵寂虽在骂着,手上却一直没动过。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就想了那么多?不是,我不是要问你要回香囊,只是......你不是要听我解释么?我若要解释,只能从香囊同你说起。” “那嗯,那你说。” “我十岁的时候,有过一次分化。”这说的,其实是前世的事情了,但卫初宴绝不可能将自己是自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事情同赵寂说,便只能将那些事情拢在今生,编一场不算谎话的谎话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此刻对赵寂说的并非假话。 “怎么会?那你是没分化成功么?可,后来你又分化了啊,没人能第二次分化的。” 赵寂现在处于一种极不信任卫初宴的状态,她只是刚开了个头,赵寂便出言反驳了。 “也许是当时的身体还未准备好要分化吧,总之,那次分化虽......失败了,但我家里人曾旁观过,从一些迹象来看,猜测我是个绝品......但我失败了,不仅没分化成绝品,甚至没能成功分化。但我情况不同,虽未分化,总觉得还有机会,因此倒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见赵寂稍微平复下来了,卫初宴抱着赵寂,靠着车边坐着,赵寂却挣开了她,到了她对边坐下,等着她的下文。 “其中有一项,是用以抑制自身品级的药物。若我哪天突然分化,又真的分化成了绝品,我会立刻吃药,将品级遮掩住。” “你为何要遮掩呢?分化成绝品不好吗?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 “寂......你自己也说了,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卫初宴看着赵寂,眼中有些苦涩:“整个大齐也没有一个绝品,大齐......整个皇室都没有一个绝品,如何能容别家出呢?” 赵寂脸色一变,不由斥道:“你莫要胡说!” “初宴是否在胡说,你真的听不出来吗?想一想罢,古往今来,那些绝品的乾阳君多是些什么人?开国君王有吧?乱世枭雄有吧?那守城大将呢,有么?莫说大将没有,就连那文臣的队伍里,也从无绝品的身影。” “你从前没想过这个事情,我知你不懂,可如今,我将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你该知道了,我为何要隐瞒。我又......是在防着什么人。” 将能说的说出来,卫初宴闭上眼,静默了一瞬,疲惫向后靠去。该说的......她已说了,赵寂不是文帝,前世,知道她是绝品以后也并未害她,只是将她......今世有这一路扶持走来的情谊在,赵寂更不会害她......吧? 赵寂捏紧衣角,心中波涛翻涌,不知如何作答。 卫初宴,卫初宴防着的......是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抱紧我,看到我身上的甜文作者四个大字了没有,不要方,没有秘密了才能好好谈恋爱啊(泥垢!) 啊,月底了(雾)打劫!营养液交出来! 第五十二章 不准走 “我知道了......” 语气忽地低落下去, 先前那种火山一般喷发气势已然荡然无踪, 赵寂有些慌张地低下头, 躲避着卫初宴的目光。 卫初宴看不到的地方, 赵寂低垂着的眼里,光芒一瞬间暗了下来,明白了卫初宴的难处,知道了自己并不占理, 她没了生气的立场,但令她突然失落的不是这个,而是卫初宴刚刚同她揭发的一个残酷的事实。 卫初宴说,皇室容不下绝品。 年只十岁, 许许多多的事情, 赵寂其实还未开始接触, 万贵妃还未来得及教她这些,她的心中曾经只有光明。而如今,经过一场逃亡了, 可她所见到的, 也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残酷, 是直白的杀意, 也是赤.裸的人性。但是,那些在大人的世界里都晦涩不能言的东西,她又如何会懂得呢? 可是有时候,懂与不懂,只在一线之间。 先前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可卫初宴一提点,她便懂了,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目光穿过了光明,落到了未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角落里,于是那些不可言说的脏污,便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开始发现,哦,原来灰尘不只是出现在一眼可以望到的地方,还会出现在那些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她开始懂得了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因为懂得,所以难过。 因为她们从此处在了不同阵营的两边。 不对......是......她们一直就处在对立的阵营啊,卫初宴从一开始就在防她了,不是吗? 经历过一场逃亡,自己现在还处在逃亡的路上,她深深懂得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由此,她虽发现了卫初宴在骗她,却也开始明白卫初宴如此做的原因,她想要活下去,卫初宴呢?卫初宴所作的一切,不过也是想将自己从皇室的视线里隐没罢了。 谁又能去怪谁呢? “我不是以骗人为乐的,我也不是存心去骗你。我......有我的苦衷。” 不知赵寂自己想了这么多,也不知赵寂想歪去了,若是卫初宴知道赵寂此时的想法,她一定会告诉赵寂,她防的不是赵寂,可是有些事情赵寂不能知道,赵寂的身边人也不能知道,因为......秘密是瞒不住的。 一个人守着秘密,纵然辛苦,却也安全。秘密啊,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张嘴知道,那日后呢?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是不是又要被第三双耳朵、第四双耳朵听去?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随之而来的便不止是一万张往外传话的嘴,还有……将要落到卫初宴身上的刀剑。 “那香囊......你先前说是补气宁神的药物,是假的对么?那里边装着的药丸,就是你用来遮掩品级的药物?” “是啊,就是那药。我那时......已然没在期待分化了,隔了那么久,我自己也早已没了想法,见你有兴趣,我便将香囊连同药一起给你了,没成想过了几天便分化了。” 赵寂吸了吸鼻子,往怀里摸索一番,自贴身的地方摸出了一个东西,头也不抬地朝卫初宴那里一扔:“你的东西,我还给你,马上就要到长安了,你身上的味道......要压住才好。你救了我,带我从荊州走到长安,没有你,大齐便没有十一殿下了......她是知恩的人,你的事情......她不会说出去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69章 略有些昏暗的车厢中,卫初宴捡起了直直撞入她怀中的那香囊,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这不是我的那个......这是什么?”说着,她打开了香囊,见到里面躺着一片花瓣,是桃花吧,已然完全风干了,显出一种极淡的粉色来,倒看不到花开时的灼灼了。 本来还冷漠地同卫初宴说着话,听到卫初宴疑惑的话语,赵寂惊愕朝她手上看去,而后,小脸都给憋红了。 “还我!” 倾身探手,迅速地从卫初宴手上拿回香囊,赵寂把那香囊抓在手上,不知所措地摩挲一阵,突然鼓起腮帮子,将它自窗边丢出去了。 “呐,这是你的那个,这个是对的了。”掏出另一个香囊,塞到卫初宴手里,赵寂抱膝坐回去,盯着卫初宴的脚尖,语气复归冷漠:“我最大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也有个大秘密在我这里,算是相互牵制。你先前......分化的时候,我未将你得知我秘密的事情捅出去,没让高沐恩杀你,现在......你也救了我一条命。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她的话里还带着哭腔,肩头还偶尔会抽动,奶声奶气的,但是说出的话,却清晰冷漠的紧,像是回归了一开始在榆林的那个赵寂。 “我已明白了,你先前一直在躲我,是怕这秘密被我发现。你不想同我回长安,现在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你怕待在天家眼下,我......却硬要将你带来,还连累你一路逃亡,你心里定是讨厌死我了吧?” “不是这——” “你不要说话!” 情绪突然爆发开来,赵寂大声朝她吼了一句,她的眼儿刚被泪水洗过,清亮极了,也冷漠极了,恍惚间,卫初宴好像看到了那个桀骜冷酷的帝王。 “我......你......我自己一个人回不去,你送我回去,我放你自由。” 好似丧失了与人对话的能力,你、我了好几声,赵寂才重新找到语言,随后,她跟卫初宴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心中想法。 “大齐已经很多年没出过绝品的乾阳君了,往后也不会有,我长到这么大,见到的最厉害的也只是上品。我......没见过绝品的乾阳君。”她揪着衣角,显得十分焦虑,面上却强装凶恶:“而你,你也没见过一个身为坤阴君的十一殿下。她只是个上品乾阳君,从始至终,她都是乾阳君。” “卫初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还能不明白吗?她说的够明白了,赵寂锐利的注视下,卫初宴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她张口欲言,却被赵寂往车外推去:“别说了......我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你去赶车吧,我想......尽早回长安了。” 被她一股蛮劲推出去,卫初宴清瘦的身体如蝴蝶般飘了下,差点跌落下去,幸而手指抓在车框上,才堪堪稳住身形,她还想回头同赵寂解释,可刚掀开帘子,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块玉佩砸出来了。 怎么同她解释了,她还是这么生气呢...... 好像比不解释还要难办一些了。卫初宴靠在车外,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奶包亲口说了,不要她待在长安了,放她回榆林......这不是她先前便在追求的事情吗,为何现在听来,心中半点高兴都没有呢? “你怎么还不走?” 发了一会儿呆,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卫初宴跳下车去,蹲下身子找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东西,抓在手里,而后将受惊的驴子安抚一番,重新上路了。 行至傍晚,趁着清凉赶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在低语,有人垂头赶路,蝉鸣声则反而渐渐消了下去,很快地,跟着太阳一起隐没在了暮色里。 四周变得昏暗,微风与夏花,泥土与车轮却仍然紧紧挨在一起,静谧在空气中浮动。注视着前方,细心辨认着道路,卫初宴想要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尽量多走一会儿,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风,令她不由地坐直身体,戒备起来。 可是随后,一个娇娇软软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 “呜哇......卫初宴你不要走。呜......你跟我回长安啊......不准,不准你回榆林......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杀你的、我、我保护你啊......呜啊......” 死死抱住卫初宴的脖颈,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一般把她抱的那样紧,小脸挨着她的发丝,面色粉嫩似桃花的女孩崩溃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讨人爱、让人愁的奶包 唉,这令人不安多变的爱情 (喂!) 啊,蟹蟹大家的浇灌(吃好饱!) 第五十三章 我为刀俎 斜阳, 青叶, 叶下扬起的尘埃。 毛驴, 陋车, 车上哭泣的女孩。 赵寂哭的伤心,那些眼泪落在卫初宴颈间,一路渗进了她的心中,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湖泊。过去的那种深爱和如今的这种疼惜交织在一起, 令她深深地叹息,她伸手握住了赵寂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退入车厢,将这个伤心流泪的女孩抱在了怀里。 “我不走, 我不走的。” 她为赵寂擦着眼泪, 轻抚着她的肩背, 认真地注视着赵寂朦胧的泪眼,像是发誓一般保证:“我会送你回长安。你忘了么,我曾说过的, 我一定会将你送回长安。” 哭的打嗝, 赵寂紧紧揪住她的素色衣襟, 肩头仍然一阵一阵地颤动:“回嗯, 回了长安也不准走......” “好,我不走,回了长安也不走。” 听了这话,赵寂总算冷静一些,她揉着眼睛, 盯着卫初宴看了一会儿,见她眼里全是真挚,又抱住了她的脖颈,抽泣道:“你要,你要做我伴读。我呜,我会保护你的。” 伴读一事,是她们离开榆林那会儿便达成的共识,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赵寂显然又开始不安起来。卫初宴摸着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肩上,不住拍着她的背,声音从无一刻有这么温柔,仿佛晴日大海的波浪:“我做,我信你,我信你会保护我。” 她未再说过“你不要哭”这样的话,但是这些保证听在赵寂耳中,便比任何的安慰都要好使,确定卫初宴不会离开她以后,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但仍然有些颤抖,也还赖在卫初宴身上,不肯下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外边的暮色又深了一些,卫初宴干脆抛去了再走一段的念头,安静待在车中陪着赵寂。 这里仍是大道上,她们的驴车不动,却仍有行人匆匆来往,等到夜色完全压下来,人终于也是少了,山野间的微风轻拂而过,树不动,叶在动,车不动,但那一日之间经过好几次折腾的车帘也在微微飘舞。 车帘之后,有温柔的低语,如同燕子间的呢喃,随着微风一起拂过田野。 “眼睛疼么?山野之地,也找不到卖药的商铺,也不似在宫中,这里无冰可用,明日......怕是会疼的更厉害。” 两人穿在身上的衣衫都是由粗糙麻布织成,平日里穿在身上,贴着娇嫩肌肤,两个素来都以丝绸做衣的人尚且都会觉得磨的难受,如今赵寂将眼睛哭的红肿,卫初宴给她拿袖袍擦了一下,粗糙衣料摩擦着红肿皮肤,令赵寂难受得直往后躲。 “不,不疼。” 先前哭的大声的时候,被难过的情绪支配着,赵寂在卫初宴身上擦眼泪的时候也不觉疼痛,然而如今情绪平复下来,心中的难过消散了,心不疼,便开始注意到身体的疼痛了。赵寂趴在卫初宴怀里,又不想承认自己哭成这样,死撑着,显得有些可怜。 初宴放弃了袍袖,转而拿手背给她拭泪,她的动作羽毛一般轻柔,几乎碰不到赵寂眼旁的肌肤,如此细心地擦过一遍,赵寂才觉不那么难受。 “你一定......很辛苦吧。” [gl]重生之佞臣_第70章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赵寂在黑暗中大胆伸出手来,学着卫初宴那样,摸上了她的脸蛋,让卫初宴看向自己。 听着她的这句话,卫初宴的眼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秘密,你要守着,一定很辛苦吧?在一开始遇上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过?”本质上是个在亲近的人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赵寂有着这个年纪的人的好奇,如今,卫初宴离开的“威胁”不复存在,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便开始有了问题。 “......习惯了。” 在赵寂看来,这也许便是最辛苦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卫初宴自己而言,她的最大的秘密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这副青涩稚嫩的身体里,装着的其实是一个大人的灵魂。 重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要习惯在心中藏有秘密,要习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东西,要习惯不让自己时时想起前世的那个人。 可是她仍然时时不能忘却赵寂。 时时刻刻,不曾忘记。 仿佛受刑,又仿佛尝着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药。她从未恨过让自己重生的老天,相反的,能再活一世,她很感激上天。 所以她并不觉得辛苦,从不觉得辛苦。 再次遇上赵寂,是她的措手不及,赵寂的出现打乱了她为重生后的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像两条注定要相交的线,她再一次遇上赵寂,是痛苦、是慌乱、是措手不及,可是这一切的背后,也有真正的喜悦。 无论心中如何告诉自己应该避开,无论表现得如何抗拒,她永远不能否认,其实在现在、在和赵寂再一次牵绊的深刻的现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地方在欢呼雀跃。 所以,又如何会感到辛苦呢? “我......想要做帝王了。” 将那句“习惯了”当做卫初宴安慰人的托词,赵寂有些心疼她。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将这些天来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个想法对卫初宴说了出来。 她,不再想要逃离那些东西了。 随着她的这句话传入耳中,卫初宴抱着她的手臂便是一紧,须臾,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地看向了她。 黑暗中,两人的表情都不甚分明,但很奇妙的是,她俩都很能接收到对方的情绪。 “不是啊,你不要误会。这件事情......我早已在想了。从遇刺的那天起,我便在想了。”虽然心中的确有想要保护卫初宴的想法在,但若是卫初宴误会她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才想要争储的....... 有卫初宴的原因在,这不假,但是这个想法在之前就已经冒出头来了。 她是为了自己,当然是为了自己。 重新枕在初宴肩上,闻着那令她感到安稳的冷香,赵寂解释道:“我先前不愿意,是总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父——我爹他如今春秋正胜,虽然大哥被废了,但他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再挑选一个好的继承人,我总觉得,哥哥姐姐他们不会这么急,而我,也可以好好同他们表明态度。”说到这里,赵寂苦涩一笑:“可你也见到了,那个位置一空出来,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对自己的手足下手了,那些刺客.......打醒了我。如果说一开始那个赵寂还在自欺欺人的话,那么,跟着你从荊州偷回一条命来的这个人,她啊,她不想再像这段日子一样,做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要做拿刀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寂的眼睛,亮的惊人。 一瞬间,令卫初宴有些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里有一句话的灵感是来自昨夜围脖一个私聊我的、很认真的读者,在此谢过了。 再者......米粮好卡文啊,事实上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写了,到现在也就写出这么点,怕你们等太急,就发了。 我......明天想请个假,休息一天。 不过不白请假,我明天下午把番外补档吧,你们去看看我的文案。 第五十四章 羞窘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其实是一直在想, 心中已经十分倾向于做出选择, 但就在刚刚, 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是这种事情, 不必说给卫初宴知道了。 “有些事情,一经决定便再无回转的余地的。” 明白赵寂的变化从何而来,事实上,经过这么一场逃亡, 若是赵寂还像从前的那个奶团子一般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抽身,她才要开始怀疑,重生后遇上的这个赵寂是不是前世的那个帝王。 她是,她已经开始朝着前世走过的道路走去了。卫初宴在旁边看着, 既喜又忧。这条路遍地都是荆棘, 可这又是遍洒着世界最灿烂的荣光的一条路, 每数十年里,能有资格踏上这条路的不过寥寥数人,而最终能走过这条路、戴上道路尽头所放着的那个冠冕的, 更是只有一人。 赵寂原本只有一只脚踏在这条路上, 她在边缘试探、犹疑, 总想着要往后缩。可是现在不是了, 有人已经推着她往路上走了,她已走在了这条路上,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她已身在荆棘丛中,也正被最灿烂的那抹阳光所照耀着。 即使她还这么小。 帝王家啊,小又如何?殿下们争起东宫之位来, 莫说是十岁的妹妹,便是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是说害死便害死了? “不去决定,难道还有回转余地么?”赵寂学着卫初宴那样叹了口气:“早已没有了。你这么聪明,你那时劝我的时候便已知道了吧?” 什么聪明?不过是知道的多一些罢了。回来以后,许多事情,她尽力去改变着,但还有很多事情,仍然朝着前世的那个方向在走。 人力有时穷,她已尽力在做,但回来不过两年,再如何,她也无法一口吃成个胖子。她所扶植的人、所培养的势力才刚刚渡过艰难的起步,如今正稳定发展,可,仍然扎根在郁南,连那里的养分都没吸收完全,又如何谈向外扩散呢? 倘若.......再给她五年,不,三年,若是这一切发生在三年以后,那时她的势力应当已经扩散至北方了,她......如何会让自己和赵寂陷入到这样危险的境地中去? 赵寂......又如何会这样被逼着去逃亡、去杀人、去长大? 只能说,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便是无可避免。 就像太阳终究会升起,就像梧桐一定会落叶,她不是神,她阻止不了这些。 她......也不想去阻止赵寂长大。因她明白,这些东西虽然沉重,但赵寂承受得起,赵寂也需要这些。 “你要做拿刀的那个人?”卫初宴再次问道。 赵寂看着卫初宴星河一般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 [gl]重生之佞臣_第71章 “那我......便做你手中那把刀吧。” 卫初宴同样注视着赵寂的眼睛,她眼中的星河变作了浩瀚的大海,闪烁着海面上温柔的波浪,赵寂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忽地,又有些想哭。 她将脑袋埋到了卫初宴柔软的脖颈间。 “你做我的刀,等我成了皇帝,我要你做我的丞相,要你做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卫初宴原本是很严肃的,忽地被她这句话逗的发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赵寂哪里知道,要做到这一点,要付出多少代价呢?前世她得帝王盛宠,最风光的时候,不过也只是尚书令,虽然权重、实际上掌管了内朝事务,但对外而言,仍然位轻。 便是这样,也已然是最盛的宠爱了。 须知,即便是朱弃石朱大人,成为右相的时候,年已六十。 “你为何发笑,你是不信我吗?” 赵寂发现她在笑,不由有些生气,她是同卫初宴说正经事,卫初宴却在这时候发笑,不是不信她是什么?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太过相信这大齐的朝堂了。”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在赵寂即位的时候做大齐的丞相的,莫说她不能,便是她能,她也不会这样做。 她太清楚了,这样的破格提拔后边藏着无数的隐忧,赵寂前世是个合格的帝王,她前世没做过的事情,这一世,卫初宴也不打算引导她去做。 “这与朝堂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帝王之术,回宫之后自会有人教你的。到那时,你便会明白初宴今日为何发笑了。” 卫初宴笑着,第一次伸出手来,揉了揉赵寂的小脑袋,柔软的发拢在她手心里,同样的感觉也传入了心中。 还是太小了,很多事情,要早些教会她才好。 赵寂却不喜欢卫初宴这样,她晃了晃脑袋,将卫初宴的手抓下来:“不准这样摸我,我是堂堂殿下,如何能被你当做小孩儿一般地摸脑袋?” “你不小么?我平日里也这样摸过清鸢,她比我还大一些呢,也是皇亲国戚,却也没有你这般多的要求。” 卫初宴顺口提了一句。 赵寂本已忘记了先前卫初宴同万清鸢的亲近,此时卫初宴一提起来,她有些吃味,警告卫初宴道:“日后你再见着三姐,不准再这样去摸她了,你现在分化了,怎能再同她亲近呢?”说罢,她又想到先前三姐亲过卫初宴一口,不由抿住唇,伸出手来,在她脸上擦了一下。 初宴摸了摸被擦过的地方,不解看向她。 赵寂低头小声道:“沾了灰,有些脏。” 她那时咬过卫初宴一口,觉得已经没有三姐的味道了,但是......现在想起来,又想去咬了。 幸而她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去擦了擦。 可是,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点不舒服从何而来。 时候不早了,想起赵寂还未进食,卫初宴将人往车下带,在河流旁边的鹅卵石滩上,简单地燃起了篝火。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天空像是一块没有边缘的黑色幕布,沉默地套在人们的头顶之上,黑夜之下,这一点点的篝火极不起眼地点缀在河床之旁,远远地,和河流之上渔船的灯火遥相呼应。 “掌柜的给我们准备的都是些干粮,你为何还要燃火呢,废这许多功夫。” 坐在火堆旁,小脸给火焰熏的通红,赵寂往后边退了退,看卫初宴在那里忙来忙去,想到这个人刚刚赶了一天的车,先前也只睡了一小会儿,便有些生气。 卫初宴这个人,好似从来不懂得什么是休息,在照顾人一事上,她比高沐恩还细心。 原本她很喜欢这种细心的照料,可是换了个人之后,她却突然发现,她宁愿卫初宴不要这么细心。 “这里晚间没有人,不生火的话,怕有不长眼的野兽过来。” 初宴在她旁边坐着,时不时朝火堆里加些树枝,耐心将饼子烤热,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赵寂:“虽是干粮,烤一烤也要软和一些。” 接过去啃了几口,正觉舒服,赵寂又听见卫初宴说道:“可惜初宴不会捉鱼,那渔船又太远,不然,可以为你弄些鱼来吃。” 鱼儿喜爱追逐灯光,晚间,有许多渔人利用了鱼儿的这个特性,仍在工作。赵寂顺着卫初宴的视线看去,见到宽阔的河面上,浮着点点的灯光,像是夜间幽幽开放的荷花。 “有的吃便不错了......” 饿了很多天,虽然在客栈中重新吃到了荤腥,但听到卫初宴说起鱼肉来,赵寂仍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她并未多言,却反过来安慰起卫初宴来。 卫初宴听着,有些沉默。 有的吃,便不错了。 这哪是一个殿下会说出来的话呢? 她犹在难过,赵寂却抹了抹嘴边的饼屑,无意识地吃进嘴里:“离长安已是不远了,你莫要再像之前一样总省着了。我晓得,你每次都骗我吃了,可最后自己却没吃上两口。” 不知她从哪里看出来的,但卫初宴自是不会承认的:“不要乱想,你每次盯我盯的那样紧,我又如何会骗到你呢?咱们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多的。” 赵寂拉起她的手,撩开她的袖子,又撩开自己的,将两只手臂并在一起,生气道:“那你说,为何吃的同样多的东西,走的一样远的路,你却比我要瘦了这么多呢?你看看你的手,骨头突起的这般明显,你还想骗我么?还有,不只是手,我方才靠在你怀里,被你的骨头都咯的有些疼了。还有啊,你那里原先都很软的,现在也好似小了很多!” 她说着,指了指卫初宴胸前,眼神天真极了,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澄澈。 还有些生气。 就只是在陈述事实,可能还带着点发现了证据的得意,却并未懂得这个动作给卫初宴带来了多大的羞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好像没有话跟大家说。 爱你们。 [gl]重生之佞臣_第72章 第五十五章 混账 眼中蓄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如同不远处的河面上飘散的水汽, 却又比那水汽要更清冷一些。卫初宴羞恼将胸前一遮, 意味不明地将赵寂望着, 见她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甚至还敢与她生气,卫初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你方才说,我分化了, 不能再同你三姐亲近了。” 赵寂见她突然说起这个,点了点头,又急道:“我们在说你骗我的事,你莫要想着转移话题。” 她说完, 卫初宴忽地笑起来, 眼中雾气更浓了, 沉沉地压着心头那丝火:“先前我还未回答,如何算是转移话题呢?你不是不让我与清鸢她亲近么?” 她喊清鸢的时候,语气熟稔, 她的声音又十分青嫩温和, 无论说什么, 都有一种缠绵的味道, 如今她这样说起清鸢二字,令赵寂立刻皱紧了眉。 “你莫要这样唤我三姐。” 她抓着卫初宴的手摇了摇,似是在撒娇,可是占有欲又足足的。 不过只是一会儿,片刻之后, 她便醋不起来了。 “殿下倒是提醒了我,殿下也是坤阴君,初宴日后也不该同你太过亲近的。”初宴淡淡说道,眼中忽的有些冰冷。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不给抱了。 这混账,抱了便抱了,偏要说她咯着她,先前直往她怀里钻、怎么也不下去的是谁?这倒也罢了,她,她还指着她那里,嫌她变小了。 果真还是个无赖,即便变小了,也还是个无赖! 赵寂听出了卫初宴的话外之音,想到没有香香软软——暂时不很软了,但以后还会变软的——的怀抱了,她嘟起了嘴,才说出一个“不”字,便触及了卫初宴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忽地抖了一下,呐呐闭上了嘴。 卫初宴她,好似很生气。 她为何要生气呢?明明骗人的是她啊。 方才被打断了用餐,如今赵寂安静下来一点,卫初宴纵然气,却又忍不住将烤热的第二个饼子递过去,见她接了,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才放心吃起自己的那份来。火光轻摇,身上是干净的衣衫,手上是能裹腹的饼子,本来都是简单廉价到了极点的东西,两人却不约而同地从中感到了幸福。 未曾添置帐篷,深夜的时候,她们收拾好,回了马车上睡着。 平原之上,天空总是很高,风总是吹的很远,带来的也尽是些远方的声音。有野狼在叫,可是今夜没有月亮,所以这狼嚎显得有些孤独,在这种夜里,又偶然地成为了某个一心想要睡在卫初宴怀里的女孩的托词。 “卫初宴......” 在车厢中睡着,身下是薄薄的毯子,赵寂的声音有些弱,显得十分可怜。卫初宴装作没听到,将背对着她,不肯给她钻进自己怀中的机会。 “有狼......我怕,你抱着我睡。” 卫初宴仍是不做声,赵寂不气馁,凑上去一点,又小声唤了她一声。 卫初宴。 她这样一声一声地把卫初宴叫着,娇娇的,卫初宴吃不住她这样,又不想叫她就这样蒙混过去,冷着声音道:“那狼离的很远,不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可我还是怕。” “我骨头硬,又没有肉,会咯着你的。” “我喜欢你抱我,怎样都觉得舒服。” 赵寂讨好地说着,朝她那边靠了靠,小手搭上了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掰过来,又没有用大力去勉强她。感受到这股小小的力道,黑暗中,卫初宴认命地闭上眼,顺势转了回去,将她捞进了怀里。一下子,略有些粗糙的布料贴在了赵寂脸上,一同而来的,是清冷的梅香。 满足地在卫初宴胸前蹭了蹭,感觉初宴又僵了身子,赵寂抱住她的腰,“善解人意”道:“虽是小了点,但还是很软的,你莫要难过,回去养一养便回来了。宫里有方子,我见嫔妃们都很喜欢,好似有用,唔,你的和她们比起来还是太小啦,我回宫后,让人给你弄一份!” 话落,她美滋滋地等着卫初宴夸她,她是懂得的,可能大姑娘就是很在意这个大不大的,方才卫初宴突然生气,定是她说错话了,她现在补救一番,卫初宴日后还会抱她睡的吧? 不似想象中那样很快答应,卫初宴许久没有说话。赵寂疑惑看她,忽而,感觉卫初宴抬起手来,按在了她肩上,将她抱回了她先前躺的地方。 温暖的怀抱没有了,赵寂呆了呆,却见到卫初宴又背过去了。 这一次,赵寂如何喊,也喊不应她了。 翌日上午,天上开始飘雨,卫初宴戴着斗笠,冒着风雨将车往长安赶。风雨渐大,赵寂无法再坐在她身边,便坐在车门旁,将车帘掀开,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飘落的雨丝。 “难怪昨夜天上没有星子,原是今日要下雨。这斗笠既可遮阳又可挡雨,真是讨对了。” “是呀,昨夜便该想到今日有雨的,那样我便连夜赶路了。” “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若是昨夜也不睡,你有多少个时辰没合眼了?我宁可再多等一天,也不愿你这样了。” 卫初宴不过感慨了一句,赵寂便把她“骂”回去了,她想要说她不累,几丝牛毛一般的细雨飘进斗笠下,落进了她眼中,将她的话憋回去了,她揉了揉眼睛。 “还有半日便到城外了,希望雨不要再加大了。再大的话,即便我不怕被淋个透彻,也担心前边的道路太过泥泞,将车子陷进泥里,驴子便走不动了。” 官道虽因人马常来常往的缘故而泥土凝实,但泥土终究是泥土,不比长安城中由石板压成的街道,若是下了大雨,会在地面上冲出一个个的水坑,这种路面,骑马、走路还行,却很难行车了。 因此行商的人家是很不耐烦这种天气的。 “哪会有这么巧的?” 如今距长安已是很近,赵寂心中轻松,不觉得她们的运气会差成这样,自信地说了句,然而话音刚落,车厢左侧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车外,驴子嘶鸣几声,在原地踩踏起来,四只蹄子胡乱地动。卫初宴丢下鞭子,用力拉住它的缰绳,大风刮过来,将她头上的斗笠吹起来,远远地飞走了,她没空去管,稳住了驴子后,急忙掀帘去看赵寂。 赵寂靠在车厢右侧,惊魂未定的样子,卫初宴只是看了一眼,便知她想到哪里去了,立刻安慰道:“不是的,不是刺客,你莫要害怕,只是车轮进了个泥坑罢了。” 赵寂白着一张小脸,在卫初宴的牵引下下了车,初宴围着车子的右边转了一圈,捋起袍袖,蹲下身去,直接将车轮自泥坑里抬了起来,推到了平地。 “好!”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彩,伴随着几下拍掌的声音。 卫初宴面色一冷,将赵寂护在身后,才往发声处看去,远处的雨幕下,一个商队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头,领头的那人正是方才喝彩那个,他穿一身绿色锦缎做的袍服,如今也已淋湿了,但丝毫不显狼狈,正骑马朝卫初宴她们跑来,随着他的带动,身后队伍,渐渐露出形态。 不短的一个商队。 “小友好力气!好本事!你是上品乾阳君吗?” 那人粗狂的笑声里,卫初宴往后退了退,将距离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紧盯着他,点了点头。 [gl]重生之佞臣_第73章 她俩的提防之意太过明显,那男人笑了下,不再往前:“小友不要误会,我等是从渤海运送海盐上长安的商人,官商!在官府那里也有登记的,可不是什么坏人。方才见你一人便抬起那陷入泥坑的驴车,惊为天人,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我叫宁浩瀚,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他抱上名姓后再未多言,仿佛他宁浩瀚就该被人知道一般,十分自信。 赵寂在卫初宴身后偷偷看他一眼,悄声道:“这人好狂啊,我就没听过他,是我孤陋寡闻还是他言不符实呢?” 卫初宴沉思片刻,小声告诉她:“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人,但能拿到盐引的都不是简单人物,这人约莫是个大商人。” 她面上装的疑惑,但内心却跟明镜一般。 宁浩瀚。 如雷贯耳。 若这人真是前世的那个宁浩瀚的话,倒是有些意思。他是贩盐的大商人不假,但其实呢,他背后真正的生意支柱是海运,这人手下有个叫做海鲨帮的帮派,掌着渤海一带的海运,同胶东王、淄川王皆有来往,每年光是上供给这些王族的,便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莫提他背后有多少财富。 宁浩瀚是少见的、能和郁南卫家的财富相匹配的人,但那也只是堪堪比上,到底根基浅薄,他是近十年发展起来的,而卫家,自她外祖算起,如今已有数十载了。 卫家所累积下的财富,都能养一支可以起事的军队,这是宁浩瀚所办不到的。 就是不知,这样的大商人为何会亲自押送货物进长安,且还走的陆路,并不走他擅长的水运。 就此而言,卫初宴有些怀疑他。 第五十六章 回宫 大风起来, 叶飞雨斜, 渐渐加大的雨势之下, 两个小人儿站在离宁浩瀚较远的地方低声交谈, 大一些的那个,看起来很是戒备,小一点的那个,直接躲在她的背后, 连探头出来都不曾。 意识到自己的名声真的没有传入过这两个孩子耳中,宁浩瀚骑在马上,渐渐地,止住了笑声, 粗眉之下, 铜铃般的眼睛渐渐瞪大, 好似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须臾,他拍了拍马头,再次笑起来:“长安果真卧虎藏龙, 许是我宁某人到了这里, 也不过算是一颗小小的沙石罢了, 自是被其他一些珍珠的光芒给压下去了。” 卫初宴观察着他, 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伪装,可是没有。平心而论,这是个极具亲和力的男人,模样有些粗犷,性情似乎也十分豪放, 但,关键在于,他无论是瞪眼还是发笑,眼神都十分干净。 没有审视,也没有算计,他看起来,甚至就像是任何一个海边的渔夫那般憨厚,可是这又恰恰是他令卫初宴感到可怕的地方。 一个能将渤海海运统一起来、牢牢攥在手里的人,他可以狡猾,可以霸气,必要时也可以狠到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却不该是憨厚的。 “老爷说笑了,您一看便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我们不知道您,是我们乡下人见识短。”卫初宴说着,对他简单施了一礼。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礼节有些粗陋,看起来的确是没受过什么教导的样子,这番表现落到宁浩瀚眼里,令他心中一喜,追问道:“天气这么坏,你们还在赶路,我看你刚刚把驴车抬起来,看起来很是着急,是赶着去长安做什么吗?” “实不相瞒,家里大姐要娶亲了,地里又忙,我带着妹妹,进城给未来嫂子添些东西。这不,没成想遇上这么个坏天气。我哪是着急去长安呀大爷,我是心疼我家这头驴子,想快快走了,找个避雨的地方。不然,它给淋坏了,我和我妹妹回家不好交代啊。” 她和赵寂的打扮的确很“乡下人”,车上也无什么贵重东西,这番话还是有些可信的。 只是不知道能否瞒过宁浩瀚。 宁浩瀚并未多想,这两人只是路上遇上的而已,他并未多做提防。如果不是卫初宴突然露了那么一手,又恰好给他看到,他只会带着队伍目不斜视地自她们身边走过。 他此时未曾怀疑,甚至还有些喜悦。 一个连驴子多淋雨都要心疼的穷孩子,可要比有钱人家的孩子要好招揽多了。 虽然绝大部分的有钱人在他面前,也都算是穷人。 “我看你这车也不好再走了,轮子上全是泥浆,迟早啊,那驴子也拉不动了。不如把车弃了,让我捎你们一程吧,你们不是要去长安吗,正巧顺路!” 他表现得太过热情了,卫初宴不愿带着赵寂跟他走,因此“犹犹豫豫”地望了驴车一眼,“艰难”拒绝道:“大爷,你说的轻巧,把我卖了,也没我家的车和驴子值钱啊,怎么敢说弃就弃了?” “这个好办,既然遇上了便是有缘啊,我喜欢你这一身力气,想同你交个朋友。不如这样,你路上陪我走走,等到了长安,我再赔你一辆只好不差的驴车!” “这驴子我自小割草养着的,有感情了,丢不下它。” “这也不难,把车留下,带着驴子一起上路就是了。驴车我还照样送你一辆,到那时,你带两只驴子和一辆新车回去,家中爹娘也高兴不是?”宁浩瀚豪爽道,见卫初宴仍然犹豫,把眼一瞪:“小友啊,你不会还在怀疑我吧?我这队货物里,随便拿一袋出来都足够换你一辆驴车了,不会赖你的账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初宴难道还能拒绝?她道过谢,将驴子解下,宁浩瀚队伍里便有人过来牵了驴子走了。 “会骑马吗?雨天骑马才算畅快!” 这种在官府那边上了册子的大商人,与一般商人有些不同,算是有官府庇佑的,骑个马、穿个丝绸,虽然也不合规矩但不会有人吃饱了去揭发。 宁浩瀚本人就很喜欢骑马。 卫初宴轻笑一声,这是在试探她吗?她摆了摆手:“家里穷,没骑过马。” 宁浩瀚便有些可惜,等到卫初宴她们上了马车,他骑马跑在车旁,忍不住又夸了她一声:“你的力气真的很大,我见过许多上品乾阳君,却也没人能在你这个年纪抬起一辆马车的,况且,我看你还很轻松,似有余力,真是厉害!” 卫初宴正给赵寂擦着淋湿的发,闻言笑道:“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不然平常我也抬不起来的。” “我看不是,能做到便不要谦虚嘛,你这个资质,做个农人可惜了,没想过要进长安找个差使吗?” “我还小呢,不急的,大爷。” 宁浩瀚从掀开的帘子看她一眼,心想,她不急,可是有人急呀。比如他,他现在就很心痒,想要把这块好玉弄回家好生雕琢。 “说的也是,不过,若是眼下就有个好差事,你愿意来试试吗?”问了一句,见卫初宴看过来,宁浩瀚大声笑起来:“我这正缺个有本事的护卫,你若是愿意来的话,我绝不会亏待你,莫说驴车这种小玩具,便是白的黄的,你也尽可挑选!” 卫初宴总算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殷勤了,原是想收她啊?这种事情,她倒是第一次遇上。 周禄、花小朝.......她也收了许多有用的护卫,深谙驭人之道,却很少见过像宁浩瀚这样,这么直接的人。 果真是商人心性,见到喜欢的,习惯于用钱来砸。 这样,又能买到多少真心呢? 心中为宁浩瀚的简单粗暴而惊讶,卫初宴拒绝道:“我还未满十三,家里也有弟弟妹妹要拉扯,我看大爷你是行商的,听口音也不是长安本地人,我跟着你做了护卫,以后就要跟你走,那我家里怎么办呢?” 这孩子还挺聪明,宁浩瀚更觉心痒。 [gl]重生之佞臣_第74章 他就缺个这样的护卫! “人总要离家的,或早或晚,你现在舍不得家里,可迟早也要舍得的,你现在跟我走的话,还能提早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况且我看你下盘虚浮,似是还未习过武,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若是再过上两年,便是我请来最好的师傅教你,你怕也成不了顶天的高手了,岂不可惜了那一身好力气?” 队伍行的快,两人的一推一拉中,很快到了长安城前,卫初宴松一口气,宁浩瀚不愧是大商人,好几次,她都给辩得很难接下。 若是换个人,若真是个自乡下来的傻姑娘,跟宁浩瀚走一路,怕是连卖身契都欢欢喜喜地签下了。 果真是有门路的商人,这队伍不过是被草草检查了遍,便顺畅地入了城,在一家不小的商铺前停下来,开始卸车,忙忙碌碌,有些混乱,宁浩瀚被人迎进去,似乎有什么事情,外边没人注意她们,卫初宴逮着机会,带着赵寂偷跑下车,自一边溜掉了。 长安也在下雨,但只是如丝小雨,不像是下,更像是挂在天空之中,那么静谧温柔。她俩穿过这素雅的雨帘,跑过几条街巷,渐渐地,在路人诧异的眼神里停下脚步,像两个真正的行人一般,慢慢融入了街道上的人群。 长安。不算前朝,单单作为齐朝的都城,也已有百年以上,这座坐落于王朝西北、被数条河流环抱着的城池正随着这个王朝的逐渐强盛而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街道繁杂交缠、楼房错落有致、四处行人如潮,车声、人声、丝竹声......种种的声音和谐地交叠在一起,好不热闹。 又走过几条街,赵寂惊觉,一路上都是卫初宴拉着她在走。 “你都不用问路的么,我看你对这四周都很熟的样子,你以前曾到过长安么?” 初宴一顿,头又疼起来,她没想这许多,只想着尽早把赵寂送回宫中,不小心又留下了纰漏。 可她又不想再骗赵寂的,只得点了点头:“以前来过的,对这块有些熟悉。我记得,自这里拐过去,再走过一长段距离,便到宫门了,是不是?” 赵寂自己不太认路,她极少出宫,出宫后也从来不需要自己记路,因此当卫初宴问她时,她脸上一红:“我不知道......我觉得哪里都很像回去的路。” 卫初宴拉着她的手,不禁笑了笑:“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便好了。走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长安是座很大的城,自外城走到宫城,以她俩的脚力,即便用跑的,也得花费半日。 到了傍晚,总算快到了。不知为何,越往宫城走,遇上的侍卫一样的人便越多,这些人分散着,目光游离,似是在找些什么。 卫初宴在距宫门两条街道的地方停住,目光与其中一人相撞一下,拉着赵寂,转身便跑...... 第五十七章 秘密 跑出一步, 卫初宴立刻暗道了声糟糕, 不该如此反应的!他们应当只是在怀疑, 可如今她带着人一跑, 无异于是自我暴露了。 但脚步已经迈出去,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将那懊悔的念头甩开,拉着赵寂迅速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身后, 隐隐传来压低的人声。 “抓住她们.......” “往东口巷跑去了,你们绕过去,从一头堵住她们......” “该死,跑的真快......” 抢在被堵截之前跑出那一边的巷口, 入目是一条长街, 人来人往, 热热闹闹,她们闯入人群,继续奔跑。 跑过新的旧的酒楼, 跑过大的小的茶馆, 各色商铺在视线中一掠而过, 她们继续奔跑。 撞倒了几个小商贩的摊子, 她们顾不得许多,继续朝前跑去,身后追击而来的人流中,除了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还多了几个大叫着要她们赔钱的商贩。 从那些人的加入里得到灵感, 一路跑来,卫初宴遇摊便掀、见人便撞,她有一身无人能及的力气,刻意制造混乱时,几乎是无人可以挡住的,随着她们的跑动,鸡也飞了,蛋也碎了,蔬果洒落在地上,地上的雨坑给砸的溅起泥水,四处变得混乱,长街上骂声不止。追着她们的人不断地被绊住,无奈放慢了速度,酒楼上吃饭喝酒的人跑到窗边,挤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热闹的一幕,有酒鬼觉得好玩,还将手中酒液往楼下洒去,浇上了无辜者的脑袋,又是一阵新的吵嚷。 跑过街道的这头,白日里不做生意的青楼姑娘也被突然而起的喧嚣吵醒,睡眼惺忪地推开窗往下一看,先是惊讶,而后捂住嘴角娇笑出声,这声音传入一些闲汉耳中,他们往楼上望过来,红的白的一齐撞入眼帘,红的是新漆的栏杆,白的是水腻腻的姑娘,顿时教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甩开他们了吗?”等到后边的追兵渐渐被甩开后,赵寂气喘吁吁地问了初宴一声。方才,卫初宴一拉着她跑,她便跟着跑,半点话都不曾问,因为她知道,卫初宴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她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身边这个人的脚步。 “暂时是甩开了,此地不能久留,你还跑得动吗?我背你跑吧!” 停下来喘了口气,卫初宴作势要把她背起来。赵寂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必!我能跑的,你若是背我,绝不比我们俩一起跑来的快。” 卫初宴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看了她一眼,随即重新拉起她的手,往一旁的街口跑去,奔行如风、狡猾如狐地转过好些小巷,等到身后再无人能够追到她们两的踪迹,在一处比较冷清的街道上,她俩停下了脚步。 “我早该想到的,刺客找不到我们,也许会在皇宫附近埋伏......这实在太胆大了......天子脚下,距宫门不过两条街,他们也敢在这里截杀帝女......太疯狂了!” 寻了个小客栈进去,换了衣服后自窗边翻出,又转了两条街,在一间酒楼中要了个包厢吃东西,卫初宴一边为赵寂布菜,一边想着该如何同她解释为何会突然带她跑走。 那人......她认识的。 是二皇女手下的一个暗卫。前世她入朝时,赵寂已然登基,像是大皇子、二皇女这类的乾阳君殿下,一一被封王,前往了自己的封地。她之所以会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因曾在宫中卷宗中看过这人的画像。 即便哥哥姐姐去了封地,赵寂也一刻未停止过对他们的监视,他们身边有什么人、有多少人,表面上的或是暗地里藏着的,在有心去查的帝王面前,从来无所遁形。 这些都是皇家秘事了,她起先得知的时候,也为赵寂的冷漠防备而感到过冰冷。 可是......这么私密的东西,赵寂大大方方地给她看了,并不在意她会知道多少。 那冰冷从未针对过她。 赵寂咬着筷子看她一眼,见她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她:“你认识那些人吗?” 方才,她看得清楚,卫初宴只是看了对面一眼,便立刻拉着她逃跑了,她那时候没空问卫初宴,也知道不该在那时问,可是现在安全了,她心中的疑问便冒出来了。 为何卫初宴会这么果断呢? 卫初宴沉默了一瞬,给她夹了一块鱼:“那些人.......表现得有些明显,我猜的。” 赵寂盯着她看了很久,低下头吃鱼,那鱼肉已冷了,一冷,便发腥,她将它咽进肚子里,感觉吃到了满嘴的苦涩。 眼泪滴进饭里,她无声地哭着,忽而感觉脸上一软,是有人把绢帕覆在了她的眼角。 “你是不是永远也改不了骗人的习惯?”抓着卫初宴的手,赵寂十分受伤。 卫初宴看着她这样,眼中划过一丝痛楚。 有时候她觉得赵寂太敏锐了。她喜欢这种敏锐,可是,这也意味着随着赵寂成长,她越来越难骗过她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75章 那么她的那些秘密,要如何守住呢? “骗人的这种习惯......不是我自愿养成的。一路上,你见我骗过了很多人,我不能不去骗他们,因着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你在我身边,你的性命重于一切,为了这个,我撒些谎也很值得。” 赵寂抹了抹泪:“可我不是其他的那些的,你为何连我也要骗呢?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那天晚上,我们说开以后,你就没有再骗我的必要了。我们互相掌握着对方最大的秘密了,不是吗?” 可是问题是,那不是她最大的秘密啊...... 卫初宴心中咯噔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赵寂,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又被心中的理智掐灭了。 鬼神之说,可有人会信? 即便信了,那她从此在赵寂眼里,岂不是个妖物了。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死也不会说出口,要将其一直带到棺材里。 她的沉默大大打击了赵寂,赵寂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又被她抓的死紧,赵寂气愤,丢了筷子去咬她,她动了动手腕,赵寂咬偏了,一口啃在她白嫩指尖,立刻,有血珠冒出来,她却无知无觉一般,仍然阖着眼,将一切的微光湮没。 赵寂看着那颗血珠,一阵难受,抢过她的绢帕给她擦拭伤口,许是因着伤了卫初宴,她心中那股郁气消退了许多,转而有些愧疚,这时卫初宴终于开口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一些秘密......我不能同你说。但我能够保证一点,我永远也不会害你。” 这样够了么? 这样够了吧。 赵寂心想,够了啊。是这个人一路艰险,把她从荊州带回长安,是这个人偷偷省下干粮给她吃,却把自己饿的骨瘦如柴,也是这个人,一路行来,从无抱怨,只有安慰。 单单是因为她是这大齐的殿下吗? 劳什子的殿下!要是早早地丢下她,卫初宴绝不会吃这么多苦头,她可以孤身一人转道回郁南,随便编个什么理由都好,没人能够拿她去为难卫初宴。 所以,她现在拿着一点小事就跟卫初宴闹脾气,难道不是错误的吗? “都怪你,对我太好了。”赵寂低着头,小心为卫初宴包扎好伤口,期间初宴试图把手伸过去,说是小伤口,她却抱着卫初宴的胳膊不肯放开。 她包扎的用心,卫初宴已经见过很柔软的赵寂了,此刻却仍然为她的乖巧而心软,她抬起手来,摸了摸赵寂的脑袋。 不出意外地,又被打落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嘟囔:“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摸我头。” 摸一次少一次了啊,等到这个人成了帝王,谁还敢这样去摸她? 卫初宴浅笑不语。 “对了,他们这样在宫外堵着......我们要如何入宫呢?况且他们如今已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了,接下来肯定会加派人手在全程搜查吧,这里是不是很快也要不安全了?” 吃过饭,两人仍未离开包厢,而是坐在并未开窗的小房间里,低声商量着该怎么办。 “我们跑的比较远,他们暂时找不过来,又已换了装束,应当是有效的。只是他们若是盯准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来找,我们仍然很危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换做男童的打扮呢?” “寂......你的长相他们定是知道的,即便打扮成个男童,他们一看见你这脸,便能认出来的。我看,如今我们也不好再在城中瞎逛,好在有一点,应当不会错的。” “哪一点啊?” “这里是长安,有人要杀你,却也多的是人要保你,我相信,宫门附近除了那些想要杀你的人,还有许多娘娘的人,只是我们运气不好,一过去便遇上了敌人而已。你看,我们今日逃跑的时候惹出了那样大的声势,娘娘定然已经得知了消息,此时也应当派人前来寻我们了。”卫初宴眼中泛起自信的光彩来:“我们只需要等,看看是敌人先找到我们,还是你娘亲那边的人先找到我们了。” “可是......万一呢?万一是刺客先找来呢?” “万一是刺客,那我再带着你跑便是了。我会保护你的,这么长的一段路都走过来了,没道理在家门口被人捉了。” “况且你要晓得一件事,这里是长安。既是在长安,那么贵妃的势力必定比躲在暗中不敢冒头的那只老鼠的势力要大上一些。” 前世,万贵妃可是扶植赵寂登上皇位的女人,她的势力,岂能不大?卫初宴有七成的把握能等来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米粮是逐渐恢复粗长的米粮,爱你们哟。 番外下也发出来啦,请注意查收。 撒娇打滚求评论,没有评论我要死啦。 第五十八章 帝与妃 同样的雨也落在了蜿蜒巍峨的宫城之中, 入夜了, 宫灯四处点亮, 将空中挂着的雨丝映照得十分清晰, 巡逻的羽林军整齐的脚步声传在宫殿各处,宫人点着灯笼为各自主子引路,万贵妃居住的桂宫中,传出“陛下到”的尖细声音, 而后,是大批人的跪拜与请安。 万贵妃迎出来,将文帝赵钰往殿内引去,赵钰进去以后, 将左右宫人屏退, 阴沉问道:“说说罢, 小十一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这么久还未回宫?” 贵妃无骨般依偎在他身上,闻言疏懒挑眉一笑, 眼梢流转着万种风情:“小孩子贪玩, 许是在郁南遇上了什么好玩意儿, 多呆了几日罢了。陛下想她了?臣妾这就差人去将我们的小十一接回来。” 赵寂出宫, 贵妃是自皇帝那里讨过恩典的,赵钰当真是宠她的,她要出宫省亲,陛下准了,她要带着帝女出宫, 陛下想到十一这么大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应了,等到贵妃回宫,陛下得知赵寂未跟着一同回宫,也只不过发了一顿脾气,冷了贵妃小半个月,后又巴巴地贴上来了。 只是影响终归不好,赵钰未曾将十一离宫的消息放出去。因此赵宸才觉得万贵妃是在欺君,但她低估了万贵妃,贵妃会在陛下面前说谎,却不会在赵寂离宫这么大的事情上瞒着陛下。 “哦?这么说十一还未启程?” “那是自然了,若是十一动身了,臣妾岂能不与陛下说?借臣妾一百个胆子也——” “你哪还需要借什么胆子!”赵钰面色一冷,帝王之气朝着贵妃凌厉地压过去:“她还未回来?今日东街那些人又为何械斗?衣衣,那其中可有大半是你的人!” 卫初宴她们跑的快,并不知道,她们能摆脱追兵的一个原因是在她们逃跑时,附近街道上陆陆续续有贵妃的人闻声追赶过去,同赵宸的人来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厮杀,她们走的时候,街上顶多只是混乱一些而已,并未伤到人,但她们离开不久,那条街上便死了好几人了,平民百姓被吓破胆,早没了看戏的兴致,客栈酒楼绸缎铺子.......这类能关门的商铺忙不迭地关上了大门,摆摊的小贩连摊子都顾不上收,急急忙忙往安全的地方跑走了,至于原先那些在街道上闲逛的男女,也都白着脸蛋回了家。 只有极少数的人,在混乱中被打死了。 百姓的命不值钱,这样死了,讨公道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赔偿了。 长安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兵自是立刻便赶到了,那些人打的激烈,说撤却也撤了,官兵并未捉到活口,但仍从他们留下的尸体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gl]重生之佞臣_第76章 其中大部分人,是万贵妃的人。 另外一拨,倒像是大皇子的人。 不知这其中涉及到了什么宫廷秘事,下方官员差点吓破了胆,不敢瞒报,消息一层层往上传到了文帝的耳中,他对贵妃是一贯的宠爱,嫔妃在外养些私卫他也从不在意,反而拨了银两给她经营,就当是提早为十一培养些势力了。十一还小,但她的那些哥哥姐姐谁没有一些私业呢? 可是如今贵妃使人公然在长街与人打斗,甚至出了人命,帝王再宠爱她,也无法不闻不问,况且赵钰也并不傻,他看了下边递上来的折子以后,将事情理清了七八分。 “陛下......你抓的臣妾好疼。”手腕被赵钰铁一般硬的大掌捏的有些疼,贵妃眼里立刻含了一把泪,楚楚可怜地将他望着,他暴怒时虽可怕,但贵妃却似半点不受影响一般。 赵钰冷哼一声,将手上力道松开一些,仍然制着她:“他们说大子那帮人起先是在追两个孩子,什么孩子,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什么孩子,能让你派了那么多人去救?衣衣,你说说看,除了十一,你还将哪个孩子这样放在过心上?” 香炉袅袅,发怒的帝王身上的侵略性信息素弄得万贵妃浑身发软,她心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却做足了娇弱可怜姿态:“臣妾......也是怕陛下为十一担心呀。陛下国事繁忙,若是再为十一挂怀,臣妾总担心陛下伤神。” 贵妃是自郁南来的女子,嗓音绵软,口音娇侬,人更是水做的一般,她本就已牢牢抓住了赵钰的心,如今这么一撒娇,字字句句又都是为他着想,赵钰纵然再气,也撒不出来了,只得叹了口气,将她揽到了怀中:“十一果真出事了?” 贵妃在他怀里,闻言不禁落了泪,这几滴眼泪,倒是真心实意的了:“寂儿她......自榆林启程回长安的时候遇上了刺客,前后有过两次刺杀,我派去的人在后一次刺杀时与寂儿失散了。臣妾得知消息时,寂儿已然流落在了荆州地界,不知那些刺客有多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寻人,臣妾只得将人手全数往外派去,心中无一刻不在祈祷,祈祷寂儿不要有事。”她依偎在帝王怀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朕先前便说过了,让你不要带着寂儿出宫,你倒好,将人带走不说,连好生带回来都不曾!” 心头有火,帝王骂了一句,又立刻道:“好在寂儿如今已经到了长安,那些人追的的孩子里,有寂儿吧?我立刻下令全城搜查,不仅要找到寂儿还要抓住刺客!” 知道帝王对赵寂的看重,万贵妃清楚的很,如若不是帝王已经得知了十一并无大碍,今日等着她的,绝不会是这么一顿不痛不痒的责骂,在赵钰心中,他可以无节制地宠爱她,但是一旦涉及到子嗣,他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譬如....... 贵妃摸着帝王的胸膛,为他顺气,状似不经意道:“陛下......你不是说那些人是大皇子的手下吗?” 随着她的这句问话,赵钰面色一僵,变得有些冷淡:“是不是大子,还未查清呢,我看不像他,他失了太子位,这段时日日日在府中闭门思过,似有悔改之意,断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追杀小十一的。” 他虽是这样说,却不怎么信。 大子被废之后,不是不可能对弟妹下手,而是极有可能对弟妹下手。 因着......他受到了威胁,与他争位的人自是少一个便好一点的。 看吧,一说到子嗣,无论是谁,他都护得跟什么似的。 万贵妃乖巧倚在帝王怀中,嘴角露出一丝凉薄笑容,声音却温柔如黄鹂鸟,半点听不出来异状:“那陛下,若是不是大皇子所为,又会是谁呢?臣妾害怕,只要一想到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的十一,臣妾便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夜夜都要自噩梦中惊醒.......除了这次省亲,臣妾从未出过宫门,也未结过仇家,寂儿仁孝,你我看着她长到这么大,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了。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寂儿是帝女,身份尊贵无匹,又有谁敢如此大胆地刺杀她呢?” 听她轻轻柔柔地说罢,赵钰忽地按住她的手,站起身来:“这事朕心中自有考虑,你不必再为此操心了,寂儿我会差人去找,定会尽快接她回宫!这些日子她定然吃了不少苦,你好好安抚她。” “陛下......我的人此时应当已然找到她们了。” “......是么?这便很好。” 鹿皮靴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帝王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灯的那头,贵妃倚在榻上,看着他这幅躲避着什么的态度,脸上渐渐变得没了表情。 赵钰是难得一见的明君,他重文墨,轻刑军,在他治理下,大齐渐渐自战争的伤痛中缓过来,正一步步地强盛起来,可是是人便有弱点,赵钰的弱点是,他太过护犊子,对待外人,却又太过无情。 这亦是万贵妃这段日子里只敢动用自己的人手暗地里找寻,却不敢将赵寂失散的这件事透露给赵钰半点的原因。 因为啊......世人都以为她万贵妃备受宠爱,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赵钰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大齐、他的继承人罢了,为了大齐,他能挥剑杀掉十一的生母,即便他也曾深深爱过姐姐。 若是他知道赵寂返程途中出了纰漏,赵寂无事便罢,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温柔深情的好夫君,若是赵寂有事,贵妃怀疑,他也会一剑刺在自己身上。 面无表情地想了片刻,贵妃忽而又冷笑出声。 她方才的那一番话,陛下虽未做回应,但这正表示她说到陛下心里了,陛下此刻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忍不住去怀疑。 第一下,他会怀疑大皇子,毕竟证据摆在这里,那些可都是大皇子的人,首当其冲的,大皇子便脱不开干系。 第二下,即便真如他所说,他相信大子,那......若是不是大皇子,那会是谁在刺杀寂儿呢? 是老二,老三,还是小七呢? 他怀疑大皇子也罢,怀疑其他人也罢,种子一旦埋下,他日他要重新册立太子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顾忌。 他这么重视子嗣的一个人,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后,自己孩子发生手足相残的事。 那么,他便不会选择一个在他还在位时就要杀害自己的手足的人做太子。 ...... 万贵妃对文帝使心思的同时,宫城之外,卫初宴她们如万贵妃所言,被贵妃的人找到了。 贵妃心细,每一支去找寻赵寂的小队里,都有赵寂认识的人,因此当其中一队到达酒楼时,并未引来卫初宴与赵寂的逃跑。 她们,历经一月余,终于回到了真正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连环 回宫后自是一番骚乱, 漆黑的夜里, 赵寂给万贵妃搂在怀里, 哭花了小脸, 女儿在怀,万贵妃没了先前在帝王面前时的娇柔,而是显出一种坚韧的母爱来,赵寂伏在她怀里哭得既委屈又伤心, 还带了一万分的后怕,而贵妃只是用了几声温声安慰,便将赵寂的害怕与难过尽数拂去,渐渐地, 赵寂哭累了, 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将瘦弱许多的女儿放到榻上,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小声吩咐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刻不停歇地转去了偏殿。 细雨如烟, 一路走来, 贵妃身上的名贵斗篷沾了不少水滴, 她走入灯火通明的偏殿, 宫人上前为她解下白狐狸皮做的斗篷,而她眼中只看着前方。 厚重森严的皇家楼阁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挺着脊背候在那里,从背后看,她可真瘦啊, 跟个竹竿似的,听到贵妃到来的动静,她跪下来行礼,清瘦脊背上,骨节透过衣料凸起来,可以一节一节地数出来。 不似那日在榆林见到的,那时的卫初宴虽瘦,身段却很饱满,并不是说某个地方过早地发育了,而是指她浑身上下都很润。是那种增一分也可,增两分便过的清润,虽瘦,身量却好,看得出是刚刚褪去了婴儿肥,显出一种精心呵护的清爽健康来。 可是一晃数月,这个她曾夸过一声“颜色好”的少女却几乎瘦脱形了,肩骨像被刀子削过一片似的,一点也不圆润了,脸蛋也小了一圈,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如今看来更可怜了。但是脸颊都给晒黑了,露在外头的手背同那截若隐若现的手腕之间的颜色对比更是明显,看起来又瘦又黑的,好似不再捉人眼球了。 看着这样的卫初宴,万贵妃心中那一丝因着看到十一瘦弱回宫而生起的怒意消失掉了,转而叹了口气。 [gl]重生之佞臣_第77章 这孩子......她已尽力了。寂儿在吃苦,但那些苦头跟这个卫家孩子比起来,恐怕也是小巫见大巫。 同孩童的简单想法不一样,赵寂也许会想到卫初宴省下口粮给她吃,也许会因此而心疼难过,可是在万贵妃这里,她想到的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是真正令卫初宴觉得辛苦的一些东西。 支撑两个孩子隐姓埋名、自荊州那个吃人的地界挣扎出来、甚至平安走到了长安的关键在哪里呢? 在支柱。 有时候走的是一样的路,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可是两个人中,总有个人要更辛苦的。因着她,要做另一个人的支柱。 她得去看、去听、去防备、去抢夺,她得做一座可以靠得住的大山,告诉小的那个,跟着她走,她会将她带回长安的。她不能怕,不能退,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因着她们并不清楚后边有没有追兵,也不清楚前边有什么样的危险……小的那个会哭,她就得哄好她,会害怕,她就得给她安全感,会饿,她得给她找吃的......没有吃的了,她省下自己那份也得让小的别饿死。 万贵妃太清楚她的小十一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还做不到和人互相扶持着走到长安,两个人之中,卫初宴必定一直在引导着她。贵妃其实也很诧异,卫初宴也很小,即便卫初宴有些不凡之处,她也不认为卫初宴能做到将人带回来,因此她的目光一直还落在荊州。 荊州啊......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是字面上的吃人,也是延伸意义上的吃人。 这段日子的煎熬里,她做的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祈祷卫初宴能够勉强保全赵寂,能够......等来她的人去救她们。 没想到她能将十一带回长安。 卫初宴是跪着的,她低着头,长长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片阴影,贵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命她抬起头来,随即,贵妃杏眸倏然睁大了一下。 这人廋成这样后,眉眼之中少了一些少女的柔婉,但五官却又因此而深邃起来,本是清隽温婉的长相,如今一看,却无端多了三分锐气。 这几分锐气像几把小刀子,直直射进了她的心中,令她背脊一冷,反而觉出一种难言的快慰来。 她先前放过卫初宴,便是为了这人那日面对同窗欺负时突然显露出来的狠戾,如今看来,一月余的辛苦躲藏、艰难跋涉,她也没把身上这股子野气丢了,反而将之磨炼的更浓郁了一些。 她开始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人能带着寂儿走出荊州,为什么这个人能及时发现不对而逃跑,为什么这个人能在那条长街上掀起那样大的阵势、直接引来了她的目光。 好啊,很好。 她突然有些想要嘲笑卫平南那个老家伙,他积极钻营一辈子,什么人都想招徕,什么饼都想咬一口,却不知道自家最值钱的那块美玉,早已从他眼皮底下溜到了郁南,又辗转到了长安,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要把这块玉雕成一把稀世的宝刀,佩戴在赵寂腰间。 前路难行,有一把好刀,路会好走很多。 同样的时间里,二皇女赵宸的府中,亦是灯火通明。 那间前不久才死过人的书房中,赵宸神色淡漠地望着下方跪着的亲信,与赵寂有五分相似的眉眼中,多了许多赵寂没有的凉薄。 “人已到长安,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下方跪着的人发着抖,将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不敢多发一言。 “而现在你还来告诉我,你们不仅没能找到她们,反而让她们被万贵妃的人接回了宫中?” 窗外静立的槐树在雨中落着花,有几片飘进了书房里,赵宸伸出手来接过,幽幽瞳仁里显出一丝残忍来,她将那白色的花瓣碾碎成泥,槐花香气留在她指尖,却盖不住她身上的血腥味。 “主子,她们警惕性太高了,邪门极了,只是远远瞧了我们一眼,转身便跑!那是两个孩子啊......” 事实上,对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暗卫也十分不解,他训练过许多人,也暗地里处理过很多人,却从未见过这么有野兽直觉的孩子。 仿佛天生能感受到杀气一般。 可是问题在于.......当时他们并未确定那是十一殿下,还未流露出杀意啊。 恐怖的直觉。 “废物!还要为自己开脱到何时!” 赵宸不想听他多说,抄起手边的镇纸砸了过去,那暗卫也不敢躲,额角给生生撞了一下,很快,半张脸都被染红了,他却依旧跪伏在那里,不敢有半点动作。 “罢了,时机已然错过,我这妹妹还真是命大。人呢,处理得是否干净,是否留下了尾巴?” “回主子,不曾,我们一向小心,此次用的仍然是一群无根无姓的人,不敢做的太明显,我们甚至也未留下太子府库的兵器印记。但......很‘巧’的是,今次械斗的一人是我们自太子府上策反的人,更‘巧’的是,他死在了那场械斗里。” 意味深长地说罢,方脸的暗卫首领听到坐在高位上的主人轻声笑了一声:“总算有一件好事!吃不到小的,吃个大的解解馋也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皇子曾做过太子,如今虽是被废了,但她那父皇,可是对儿女最放纵心软的,先前太子哥杀了中山王太子都只是被禁足,只是后来自己太狂,连表面上的悔改都不装一装,加上诸侯王的施压,终于惹怒父皇,才失了位子。 谁知道父皇哪日会不会念着大子“悔过”了,便又将人起复呢? 她原先便想着,此次不论能否杀掉十一,都会将一切推到大哥身上。能杀死最好,父皇震怒之下,大皇子下场必定凄惨,不能杀死,至少也扫掉了一个阻碍。 此事之后,大皇子再无回东宫的可能。 想到事情总算没有完全脱离控制,赵宸完全冷静下来,她将双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亲信脸上的伤口,语气复归柔和:“两个人,还是两个孩子,如何从荊州走到长安的?我那可爱善良的十一妹可没这本事,你去查,我要知道跟在十一妹身边的那孩子是谁。”她挥挥手,暗卫将要退下时,她又扔出一个瓶子:“脸上的伤擦一擦,阿木,你是我最器重的人,莫要再令我失望了。” 伸手接住药瓶,从瓶身来看,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以雪莲加上数十种珍贵药材制成的金疮药,每一颗,都堪称千金难还。 阿木身躯微微颤抖,这次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狂热的神情,冲着赵宸一磕头,保证道:“主子放心,奴定会将她的底子查的清清楚楚!” 赵宸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隐没在了冷漠的双眼中。她走到窗边,这窗户正对着宫城的方向,她日日都要站在这里往那边看一眼,想一想,数年之后,那座宫城的主人到底会是谁。 老虎还未死,但它的这些虎崽们,已开始蠢蠢欲动地盯着它所猎回来的这只鹿了。 但它没有立场去阻止。 因着它也是这样,自更老的老虎爪下吃到的鹿。 作者有话要说:  娘亲不信她能走回来,姐姐也觉得她没本事,奶寂心里苦,心里委屈。 贩子:白死了 珍惜这两小只吧,明天那一章是第一卷 的收尾,之后就要拉时间线了。 虽然在围脖问过一次,但是还想再问问:长大三岁,可不可以? [gl]重生之佞臣_第78章 第六十章 枷锁 雨下大了。 庭院中, 梧桐宽大的叶子在风雨中摇摆, 旁边的那棵槐树下, 槐花落了一地, 成了个不小的圆形,斜雨自院中飘进殿内,好似还带着槐花清淡怡人的香气。有一些雨丝落在了卫初宴的脖颈上,激起一阵凉意, 她似毫无所觉,淡定跪在贵妃身前,烛火在她身边摇曳,她自静然不动。 真能沉得住气。 这一刻起, 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又和记忆中那个在万府沉稳等候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有了熟悉感, 万贵妃眼带笑意地看了她一眼,等到她再次依着贵妃的命令抬起头来,贵妃那张娇俏妩媚的脸蛋上, 却瞬间变得冷淡无情。 她注视着卫初宴的眼睛, 在触及到那里纯粹得一塌糊涂的深黑时, 心中犹在喜欢叹息, 可是她并未将自己对卫初宴的欣赏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十分生气。 这样一个美人,她即便是生气,语调也是柔软婉转的,可是落在人心头, 可带不来半点暖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卫初宴大方同她对视:“不如娘娘先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贵妃既问出这句话,便代表贵妃不会杀害她了,因此卫初宴并不害怕。 既是不怕,便大方一些,又有何妨? 被卫初宴的淡然挠了一下心头,将这块美玉好好打磨的想法更为强烈地冒出来,贵妃压抑着内心的欣赏,冷着声音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敢同本宫要理由。卫初宴,你自己身上的秘密够你死一百遍的,你知道的秘密够你再死个一百遍,你倒还想同本宫要什么理由?” 宫人是早就退下了的,此时的偏殿,除了这一站一跪居于殿内的两人,便只有闪烁的烛火与飘来的雨是能动的,但贵妃说话仍然小心,她只说两边都有秘密,却未曾明确点明那是什么。 但她和卫初宴都明白那是什么。 卫初宴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砖上,神色虽很平静,心头却有些翻涌。 她是吃了赵寂那日生气时还她的那颗药的,亦很相信赵寂不会将她的秘密说给万贵妃听,那么,果然还是引起了高沐恩的怀疑了,那么,高沐恩果真还是逃脱了,并且果然比她们还早地回到了宫中……不知周禄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同样平安呢? 至于她的资质,如今并不外显,贵妃应当也只是在诈她,她此刻吃了药,抵死不承认,贵妃也拿她无法。 可是.......另一个秘密、关于赵寂的那个秘密她却无从辩驳。 “初宴不知娘娘在说什么,我身上清清白白,并无什么大秘密,但是殿下那里——” “卫初宴,对着明人便不要说暗话。你自己先不说罢,寂儿那里你总是推不掉的,这一个月里,她没有药喝,你我都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得知了这个秘密,如今不是你想不想活,而是我想不想你活了。”贵妃勾起她的下巴,柔嫩指节给她尖削的下巴戳了一下,忽地有些疼痛,想到这个人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又有过什么样的功劳,贵妃心中涌起一股歉疚,却又强迫自己冷着声音说下去:“而我想不想要你活,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你有没有能打动我的东西。” 卫初宴被她强迫着抬头,直直看向她,先是被她头上那只暗含锐意的凤凰金步遥刺了一下,转而又触及到她冷意逼人的眼神,卫初宴忍不住地绷紧了脊背,但面上仍然一派淡定。 这是宫中的贵妃,许多年了,后宫没有皇后,得文帝宠爱的她地位与皇后无异,久居高位所养出来的气势一旦显露出来,总是会令人感到害怕的。 可惜卫初宴不是个寻常的十二岁孩子,压力是有,但若说怕,是没有的。 这样的淡然落在万贵妃眼里,却是这孩子桀骜的表现,她指上用了些力,提醒道:“你可以仔细想想,什么可以打动我保下你。” 什么可以打动?一个绝品资质的乾阳君够不够?卫初宴低头冷笑一声,也明白了,贵妃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心中不忿,可她没有选择。 总归.......她不是本来就答应了赵寂,会呆在赵寂身边吗? 虽然贵妃的手段来的不怎么和善,甚至是满含威胁的,但处在这样的位置,换做她,她也会对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感到棘手。 一方面是恩,另一方面又是致命的秘密。 “你知道那个秘密对十一而言意味着什么。不是我绝情,亦不是我不念你的恩情,若我不念你对寂儿的恩情,恐怕你在和寂儿分开那一刻时,已然是个死人了。至于你的秘密,你承认也可,不承认也可,是药便有失效的时间,你若想和我耗上几个月,我便当做养了一只消遣的小猫。时间一到,是白猫还是黑猫,总会露出本来的毛色的。” 卫初宴心头狠狠一跳,同贵妃说:“娘娘这是不信我了?” 贵妃一笑:“不,相反的,我很相信你。你能把寂儿带回来,单凭这一点,任何表忠心的行为都比不上,因此我愿意相信你,我也愿意容忍一把像你这样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因我觉得你的确不会饮我和寂儿的血。至于你的秘密,我知这件事对你太过重要,但它对我来说却不见得有多宝贵。我看中的是你的心性与能力,如今想要知道这件事情,也只是为了后续而来的一些麻烦做准备。” 她端详着卫初宴一直不变的神情,眼中暗含担忧:“你应当有感觉了,寂儿对你太过依赖了,你若是个普通乾阳君还好,你若是个......品,日后你做了寂儿的伴读,朝夕相处下来......说说看,你想把她影响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卫初宴一乱,眼睫颤了颤,万贵妃见此突然笑了,她终于确定,卫初宴真是个绝品乾阳君。 绝品啊...... 不再需要卫初宴的回答,万贵妃拍了拍卫初宴的肩,示意她起身跟着,坐到一旁,贵妃端着茶盏,极度愉悦地抿了一口。 赵钰会因卫初宴的绝品资质而寝食难安,可她不会,身边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助力,她再不用担心赵寂会被暗处的刀子伤害到。 至于副作用...... 这倒是需要考虑的东西。 “先前也同你说过了,要让你给寂儿做伴读。” 卫初宴点一点头。 “但是你得习武,荊州遇刺一事发生之后,你应当也明白了武艺的重要。不与你说虚话,我看重你,想要将你培养成十一的心腹,而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况且,不习武,岂不白白浪费了你这资质?” “娘娘便不怕养虎为患?”明白过来自己仍然被贵妃诈了一下,卫初宴有些不快,说出的话也带了刺。 “这只老虎若真要为患,何须等到被人套上枷锁之后呢。它已择了主了,不是吗?”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偏殿之中,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随着贵妃的笑声一同传入耳中,卫初宴低头看去,仿佛真的看到自己的身上有个枷锁,紧紧缠绕,若隐若现。 眼神飘散一些,顺着那条长长垂在枷锁上的铁链往远处看,浓雾的那头,一只手正拽着它。 她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 事情都解决后,卫初宴睡了好长一觉。 浮浮沉沉,世界一时昏暗、一时明亮,身上一时沉重、一时轻松,她沉浸在没有梦的睡眠中,不知道究竟漂浮了多久。 [gl]重生之佞臣_第79章 睁眼时,脑袋有些眩晕,身子泛起一股许久未进食的虚弱感来,她迷茫坐起来,又很快因为突来的眩晕而重新躺下去。 铺着暗青色锦缎的床榻旁,红衣玉带的赵寂被她的动静吵醒,爬上床跪坐在她旁边,很是惊喜地去摸她额头:“不烫了!你醒了吗?你睡了好久了。” 她伸出一个手掌定在她眼前,五指张开,强调道:“你睡了五天!” 卫初宴有些恍惚,墨玉瞳中闪过一丝茫然,她刚刚睡醒,长发略微有些杂乱地铺在身上,眼睛有些无辜,整个人小鹿一般,十分的温软,赵寂看着,有点想去摸摸她。 卫初宴渐渐想起来,之前看着赵寂回到宫中,又经历过一场与万贵妃的交锋,等到终于可以休息,她心中一直绷紧的弦断掉了,一躺下便睡得昏天暗地的,但纵使是那样,她仍然为自赵寂口中说出的这个数字而惊讶。 五天? 她从未睡过如此长的一觉。 浑身都给睡的酥软,却又酣畅淋漓,最初的那阵眩晕过后,便连脑袋,都轻巧的不像样。 “如何了,饿么?我让他们上吃的来!” 初宴下床洗漱,赵寂跟着走来走去,活泼地说话。卫初宴睡觉这几天,她反而忙碌起来,父皇那边似是后怕,对她投诸了许多的关注,在太子被废的这个时期,这为她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不算好事,但母妃会处理。她感到烦躁的是每日都被太医过来检查一遍,明明身子没什么毛病却总要喝药,说是调理身体,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就是卫初宴总也不醒过来,她守了卫初宴好几天,第三日的时候初宴发起烧来,她更是寸步不离,差点逼疯老太医。 好在这日烧也退了,人也醒了过来。 但无论如何依赖卫初宴,卫初宴醒来以后,因着宫中不能有外人,卫初宴还是被送了出宫,虽然此后每日都会进宫陪伴赵寂读书,但是其他时间却都不能在宫中久呆。 这令赵寂失落了好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大家。 第六十一章 年节 景翰二十一年冬。 大的, 小的, 北边的雪一场一场地落着, 四处一片白茫茫, 与之遥遥相望的南方却有许多地方仍然泛着绿,但从那洒落各地的火红鞭炮以及各家各户少见的欢声笑语中,仍然可以嗅到浓郁的年节气息。 这一年卫初宴十五岁,按照每年的惯例, 她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回了郁南郡。她是卫家长房唯一的孩子,亦是这一辈的大姐姐,无论在外边领着什么差使,到了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都是要回家的。 她虽喊着卫平南“外祖”, 但因着她爹是入赘的关系, 她应当算是卫家的长房长孙,只是不怎么得卫平南看重,因此这个称呼便一直被忽略过去了。 不过这两年里, 卫平南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 转变是从坤乾司送来鉴定文书时开始的。不知贵妃用了什么手段, 无论是坤乾司的文书上, 还是府库中的鉴定原件中, 卫初宴都是上品乾阳君,初宴起先不知道,十三岁那年回家祭祖时,莫名收到了很多“关心”的眼光,以往气焰嚣张的其他几房人也突然显得有些畏缩, 她感到奇怪,后来听说父母带着喜色说起这件事,卫初宴这才明白过来。 于是对万贵妃的权势有了个更深层次的认知。 至于卫平南...... 起先卫平南也是很看重她的,她十岁那年做的那一场生日,因之声势浩大、极尽奢华,放在现在仍是郁南郡官圈人的谈资。然而初宴十岁以后,卫平南发现了这个孩子不能分化,他不能忍受一个废物做卫家的继承人,便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他们将卫初宴逼走了。 前世也差不多,她刚分化成绝品的时候,简直是卫平南手心里的宝贝,可后来她遭人下毒、废掉资质后,她的这位亲爱的外祖一夕之间从一个慈祥大方的老人变作了一个冷漠刻薄的人,大房也在他默认的打压下变作了风雨中的浮萍,后来随着她娘的死而彻底归于沉寂。她因此埋头苦读,后来远走长安,靠着卫平南施舍的一点点“关心”和自己的本事,从最辛苦的太仓令做起,一步步地往上爬,后来成为了内朝之首的尚书令。这其中固然有赵寂的原因在,但她自己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能力。 至于她的外祖,可是再没给过半点助益的。 前世她同家人的关系便十分冷淡,娘亲早亡、爹爹则在娘亲死后心死出家,其他几房给她的印象,是总爱欺负她的兄弟姊妹以及时刻等着将她生吞活剥的叔伯阿姨,因此后来即便她成了赵寂的宠臣,也从未对家中施与过一星半点的方便,及至后来,卫家不知何时搭上废太子的破船,与他一同造反,卫初宴也从未得到过一丝风声。卫平南,从十岁那件事起,便没将她当做卫家继承人了。 不过,前世卫家覆灭,也算是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是生养她的家族,心中说是没有半点情分在,那也是假的,至少后来她长大后,后边出身的一些弟弟妹妹见到她也会天真烂漫地喊上一声“长姐”。 对于他们,卫初宴仍是有着一些柔软的。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场祸事上,无一幸免,她心中悲凉,加之局势迫人,她心中早有想法,便....... 现在想来,自己一死,能让赵寂毫无顾忌地去乘着平叛的东风砍削朝中大臣的势力,也能堵住因“削藩令”而骂声喧天的诸侯王们的嘴巴,能够让年轻的帝王好好养足实力,等待这一法令的真正施行。 但是......正如十二岁时做过的那个梦那样,赵寂应当是不快乐的吧,她那样努力地要保下她,牺牲什么都不在意,可那时的卫初宴除了一身文人傲骨,便只剩下为各种感情冲昏掉的脑袋,她要死,谁又拦得住呢? 站在卫府的屋檐下望着北边蜿蜒的远山,想起自己已经回来五年了,想到前世的那个有些无赖的帝王,和有些混账的自己,又想到远方宫城中那个只肯给她批半月假期的人,卫初宴心中微微泛苦,又发甜。 “五年了啊......” 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得到第二次的生命,一开始刚回来时,她因此而迷茫惶然过,也曾试图将自己的轨迹扳到另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可是说不清是自己的默认还是老天的捉弄了,到如今,她反而比前世还要更早地进入了长安的那个金玉为砖、珠宝为饰的浮华圈子,更是早儿又早地遇上了赵寂、跟在了她的身边。 “什么五年了?” 为她披上雪白的兔毛披风,如今已然没有她高的娘亲站在她身后,有些疑惑地跟着女儿的目光望过去,青灰色的瓦片整齐如鱼鳞般落在高大的屋顶上,浮着一些白色,天空正下着落地即融的小雪,因此有些灰蒙蒙的,远处群山若隐若现,大雕在嘶鸣。 视线之中,没有一人。 她以为女儿在看风景,却不曾明白,其实女儿是在透过风景看人。 看从前的自己,看从前的赵寂。 看现在的赵寂...... “没什么。外边这么冷,娘你也不带个手炉出来。”晶莹指尖灵巧地动了两下,自然地系上了披风搭扣,卫初宴如雪的脸蛋裹在兔毛之中,竟分不清哪个更白一些。她将视线收回来,拉过娘亲的手,以自己常年不变的体温暖着她,将她带进了热热闹闹的屋子里。 快要过年了,卫家上家一片喜气洋溢,就连仆从的脸上都挂着喜色,比平常嘴还要甜、手脚还要勤快,为着大年初一那天足以抵得上两个月工钱的红包。 “方才你不在,你外祖差人来找你,似是有些事。” “娘我知道了,我等下便过去。” “还是莫要拖了,现在便去罢,我看约莫是有些什么急事。” 小孩吵闹,卫初宴给她娘剥了几粒烤好的银杏果,含笑点了点头,绕过屋中玩耍的小孩子往外祖书房那边去了。 还能有什么事呢?三房卫鱼前日赌博,将三姨刚刚传给他的半拉家产输的干干净净,外祖自然是为这个在上火。 该感谢贵妃娘娘所作的手脚,她这两年凭着“上品乾阳君”的这个身份,重又在外祖这里找回了一些位置,大房的资源也不再被压榨,虽然她如今也不太能看得上那些东西,但是能够直接在明面上压过二房三房,仍是要省心许多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80章 对于三房突然的败家,卫平南当然会气怒,他可是最疼这个小女儿的,给的铺面、田产也都算是能下金蛋的母鸡,如今给孙儿败掉大半,还是直接作契抵押给了别人,纵然他是此地郡守,也无力回天了。 除非他想让卫家背上一个难以洗掉的恶名。 走到外祖书房外,卫初宴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瓷瓶摔地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衣摆,嘴角勾起的弧度恬淡又凉薄。 还早呢,既没伤筋又没动骨,这老人家如今就这样了,那以后,等到他发现他连一把起事的长矛都提供不了了。 又会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很晚了,而且还短小。 打洗这个作者算了。 第六十二章 议亲 “嗯, 此事我会去查的, 对了, 若真是有人要对付卫家, 这是在郁南,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占据了卫府最清幽位置的老太爷书房里,卫初宴垂首立于有些年头了的书桌前,脚下碎了一地的白瓷片, 她踩了几片,斯拉几声响,有些清脆,都是上好的古董, 说摔便摔了。 这只老狐狸, 自卫鱼的事情里嗅到了一丝危险, 此时正有些疑神疑鬼,但他恐怕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草木皆兵了,否则不会只是将这件事情交给她而不交给自己的那些心腹。 看出他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很上心, 但卫初宴自是不能也敷衍过去, 她相当认真地答应下来, 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果然,听她说罢,卫平南本就不甚坚定的心思又动摇了一下。 “旁的不说,小鱼是卫家人,对方不会不知, 敢在郁南地界从卫家手上咬下这么大一口肉,牙口不锋利一些他也嚼不碎。你只管去查吧,若真只是见利起意,便当你弟弟这次花钱买了个教训,若那人背后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你再回报于我。” 坐在书桌后,前年才刚刚做完六十大寿的老人精神头仍是很足,那双眼睛苍鹰一般,丝毫不见浑浊,卫初宴不再说话,乖顺地点头应下,姣好的脸蛋闪入卫平南的眼帘,依稀可见长大以后的祸国殃民,这令得这个阅尽千帆的老人也不由闪过一丝骄傲的情绪,他为此施舍了一点慈爱给卫初宴:“阿宴,你回来也有两日了,屋中可缺了东西?住的可还习惯?照水不比长安,气候上湿润许多,你匆忙自那边回来,若有需要的,也不要闷着不说。” “娘亲将一切置办的很妥帖,这是在自己家里,初宴无论出去多久,回来也只会感到舒适,断无不习惯的说法,劳外祖您费心了。” 卫初宴面上惊喜,一一作答了,心中却毫无波澜。 若真关心她,又何必在她回来两天才与她说这些,若真是体贴她跋涉劳累,又为何又迫不及待地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她呢? 三房那边惹出来的祸事,他不想着让卫鱼自己解决,也不去让她小姨为儿子善后,反而拉她出来去查个不知底细的人,她向来知道人心是长偏的,但像外祖这样偏就偏了、几乎连掩饰都懒得的却也少见。 不过这样也好,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清楚卫鱼究竟是中了谁的套了,让她去查,倒省得她吩咐手下人再做些掩饰。 “很好。你娘她向来做的好,你那房间半月前她便在差人收拾了,也不想想你能在家住几天,什么东西都往里面搬。不过这终究是她对你的心意,你收着便是了。在长安可还顺遂?我听说你仍在做十一殿下的伴读,可你也满了十五了,总跟在小殿下身边也不好,按理说,你今年该成亲了。” 寻常的乾阳君,十五岁以后就有了标记人的能力了,家中有条件的,基本就是在这一年给他们议亲,卫平南此时说这话,倒不是在敷衍卫初宴,而是的确起了心思了。 至于他让卫初宴别总跟在十一殿下身边这件事....... 不说普通的官员家族,便是那些权势浩大的勋贵人家,家中若是有子弟有幸做了某位殿下的伴读,也绝不可能像卫平南这样反而希望将人往殿下身边带走,但卫初宴知道卫平南的想法。 这些年,他同废太子的往来愈发频繁了,想来是完全将筹码压在了废太子的身上,这样一来,对于赵寂,他自是没什么想法,况且他同废太子秘密往来,却在明面上将孙女放到十一殿下那边做事,废太子对此也颇有微词,这样一来,虽然这个伴读的差使是风光无限的,但卫平南反而想要将卫初宴往家里带。 但他也清楚,要想辞去这种差使,谈何容易呢? 知道是知道,但卫初宴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外祖的想法。如今的她,在赵寂身边亦是很受看重的,外祖应当也知道一些情况,她想不通的是,老人家为何就是看准了废太子而不愿意通过她去向赵寂示好呢? 前世是这样,纵然赵寂成了帝王,卫平南仍然不肯回头,而是拥护了废太子起事,一把年纪了,不知在折腾个什么。 “可是外祖,我还没有标记人的能力。” 前世二十好几的时候,卫家也未给她议亲,因此在卫初宴的心中,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可是今日外祖突然提起来,这令她意外极了,随即便是强烈的排斥。 没想到卫初宴会这么平淡地将这种事跟他说,卫平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而后胡须微颤,似乎有些想笑。 两三年了,或许更早一些,他发现自己不太能看得清这个孩子了。也许是那年不能分化给初宴的打击太大,令她过早地失去了孩童的天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后来她去往榆林,又不知为何去了长安,还做了十一殿下的伴读,那之后每次回家,他审视着这个卫家新生的上品乾阳君,总觉得她一年比一年成熟过一年。 上品的乾阳君啊,卫家传到初宴这一辈,子嗣众多,但是上品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初宴,一个是二房的卫松宁,但松宁也比不上初宴重要的。因为初宴是老大,是以后是要承袭家门的人。 他有心修补与这个孩子的关系,这两年也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初宴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受伤防备到现在的乖顺贴心,这些转变他看在眼里,虽然知道初宴心思要比同龄的孩子要缜密一些,但这亦是他乐意看到的东西,所以他也的确在考虑要不要带着初宴开始接触卫家地下的那些产业,但这件事不能在她还做着十一殿下伴读的时候做,他迫切想要卫初宴回家成婚,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在。 他看中了废太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皇子做过太子,旁的不说,他宫中那位正妃还是朱弃石的女儿呢,有个丞相丈人在朝中,人脉仍是有的。又因大皇子已跌过一次跤,日日夜夜地想要回到那个位置,若他能拥立成功,以太子粗放的个性,封王加爵不在话下,他是亲眼看着平南王这顶帽子自他身上溜走的,他要自己将其取回来。 这顶帽子,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给不了的。 不过......那些暂且不提,今日初宴倒令他有些意外。 还是个孩子啊,“我没有标记人的能力”,听听,这是一个大人会自然说出口的话吗?她说完还站在那里,毫无所觉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害臊。 奇异地,从孙女这个举动里看到了一点点的孺慕之情,卫平南真正开怀笑了起来:“这种话你日后不要同其他人说了,说出去,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该四处去吹嘘自己早早成事、又标记了多少个通房的吗,哪有像初宴这样的,一点也不想那些事情便也罢了,想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地拒绝。 卫初宴给他笑的一怔,不明白为何这也能使他发笑。 “我知你现在可能还不能成事,你分化晚,若是严格按照时间来算,那你得到十七才能标记人,但是你是独一份的情况,谁知道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十五岁开头就能标记人了呢?不管能不能成,先成亲也可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选了这个,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由你娘去考虑吧。” 卫初宴有些为难:“这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吗?”卫平南又是一阵笑,自己找到了重点:“你喜欢姑娘啊,也可,你早早成家,才好接着立业,你放心,我会让你娘同人家说清楚,不过是比常人晚两年分化而已,多的是人想要同卫家接亲,莫说等上两年,便是五年又有何妨?你是上品乾阳君,姑娘们喜欢你还来不及,该拿出点自信来。” 这时候,卫平南倒真像是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家了。 卫初宴如遭雷击,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确实,按照常理来说到了这个年纪是得成婚了。她不知所措地掸了掸平整的袍袖,而后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心中一痛,她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到了这个时候了,重活一世了,她还在肖想着赵寂。 明知帝王和臣子的未来并不可期,一个假的乾阳君帝王和她的未来更是艰难,她又为何还是止不住地生起了这样的心思呢? 赵寂还这么小,对她没有其他的心思,她不趁着这个时候成亲,断了自己的念想,难道还要等到赵寂成年,去......引诱她吗? 前所未有的慌乱,这个念头一经兴起,便被她狠狠地撕碎了,她拱手施了一礼,月白冬袍划过一个轻浮的弧度:“初宴听外祖的。” “什么外祖?你姓卫,日后还是叫我祖父吧。” [gl]重生之佞臣_第81章 心情显然是极佳的,卫平南破天荒地要改掉她的称呼。卫初宴浑浑噩噩地应了,走了出去,差点给门槛绊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就喜欢你们一边说要打洗我一边又舍不得我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 得知 对于长安的居民来说,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风雪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常常是这场雪还未消融, 那一场雪又落下来了, 街道两边总堆满了雪,看样子要到来年开春才有融化的机会了。有些孩子围着雪堆团了雪球嘻嘻哈哈地打闹,头顶的小髻摇摇晃晃的,他们踩踏间, 将一些红色的鞭炮屑糅进了雪里,白的、红的、灰的,映照在一起,还有些好看。 冬日生意清冷, 商贩无聊了, 也会在门前堆上一两个雪人, 有些人堆的好,胡萝卜、土豆,手边有什么都给插上去, 端的是惟妙惟肖, 也有些人一下手便是歪瓜裂枣, 惹得路过的人一阵哄笑。 宫城之中, 杂役太监们的腰板被雪压的弯了起来,这条大道、那条小路,他们抓着扫帚,忙忙碌碌地在扫雪,时不时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一哈气, 白白的热气一会儿便飘散了,一同带走的还有那一点点的温暖。寒风呜咽,他们继续扫着雪,身旁一侧是高高的宫墙,便是这道冷酷庄严的高墙,像是一道鸿沟,隔绝了天家与平民。 骏马嘶鸣,穿一身枫红薄棉袍的赵寂在宫门勒马停住,裹了一身风雪钻进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软轿,不住催着宫人快点往桂宫赶,神采飞扬的,就连那斜飞入鬓的眉,都透着股逼人傲气。 “母妃!母妃!你看我猎的鹿!” 冷风呼啸,赵寂脚蹬一双金底黑皮的皂靴,疾步自桂宫宫门走进去,枫红袍服刮过一阵火焰般的风,身后随从吃力地跟着她,她踩着薄雪,步子轻快地往里赶,还未进殿,便朗声喊了几下,声音虽很柔软,却又比寻常女孩子多了两分干净。 贵妃循声而至,兴许是为了方便打猎,赵寂将长发扎成一大辫高高束起来,利落中又见少年人的朝气,露出来的那张精致小脸泛着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使然,贵妃急忙把她往屋子里拉,她却反而抓紧了母妃的手带她去看正被气喘吁吁的随从放在院中的那只鹿,是只雄鹿,鹿角张扬雄伟地支在脑袋上,四蹄有白雪,心脏则插着一支箭,鲜红鹿血正自那里连绵不绝地滴下来,很快染红了晶莹的雪。 赵寂嘴角勾着笑,拉着贵妃的手去摸那只鹿,鹿身还是热的,想是一猎到便急急忙忙送回来了:“母妃你看!这鹿比起秋狩时七哥猎的那只还要好呢!” 她开心地同母妃展示着自己的猎物,精致下巴微微扬起,显得有些骄傲,但并不傲慢,在万贵妃眼里,全然是一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她受赵寂的情绪感染,眼里也不由带了一些笑意,手指则拂过鹿身,只是停留了一瞬,便摸上了那两只粗糙鹿角。 角者,冠也。冠者,权也。 如同万贵妃这种浸淫在权谋中的女人,喜欢的也是这类象征着权力的东西。赵寂聪慧,见此噘了噘嘴:“冬日寒冷,我还想着让他们给您拿鹿皮做个软垫呢,没想到您更喜欢这鹿角一些,好吧,我叫他们好好把那对大角磋磨一番,明儿给您拿过来。” 她这番话说的又柔软又贴心,倒像是在撒娇了,贵妃虽是喜欢这鹿角,但也没到喜欢到一定要占为己有的程度,她看出赵寂有些不舍,心下突生怜爱:“这是你猎到的第一只鹿,鹿角自是得由你自己留着的,你有心拿鹿皮给我,便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半大不小的人了,要学着自己拿主意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贵妃手指被冻得僵冷起来,也咳了两下,赵寂心疼,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声,跟着母妃回了殿内,桂宫的摆设大气之中见温馨,有些是出自贵妃的手笔,至于那四角都燃着的炭盆,则是赵钰吩咐下来的。 万贵妃早年怀过一次胎,不知怎的没能生下来,自那时起她的身子骨便弱了,其他季节还好,一到冬天,手脚总是冰凉,轻易捂不热。帝王体恤她,每到冬日,各种资源便被源源不绝地赏赐进来,有时竟压过了帝寝殿的用度,也曾惹来不少人的眼红,被下过不少绊子。 但无论如何,万贵妃仍然是万贵妃,这么多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得此殊荣。 窝在贵妃身边喝了一会儿茶,赵寂又高兴起来,忍不住地同母妃吹嘘自己猎到的那只鹿。贵妃见她有些飘了,便给她泼冷水:“这么冷的天,你还出去打猎,也不想想冬日山野哪会有鹿,怕是你的那些随从从鹿苑弄来讨你欢心的。” 赵寂一噎,转而不在意地摆摆手,湿漉漂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狡黠:“他们愿意孝敬便让他们去,左右我尽兴了,回头他们也能得些赏赐,两边都高兴的事儿,母妃你又何必特意地指出来呢?” “好吧,我是担心你年纪轻,给下边的人骗了。现在看来,你倒是清醒的很。” “有母妃你教我嘛,他们那点小心思......觑。都说鹿肉活血,今儿吃鹿肉锅子吧!我让他们马上拿下去收拾了,免得失了那股鲜活气。” 赵寂说着,唤来一个宫人吩咐了几句,又歪头问她母妃:“要去请父皇过来吗?” “你能想到便好了,请,自然得请。你猎到的第一头鹿,光请你娘不请你爹,过几日那小心眼的必定又会不舒服了。” 后边这句话说的极轻,以赵寂的耳力也只是听了个大概,她不由弯着眼儿笑起来,转而又有些苦恼:“父皇他也许不会来呢。” “不管他来不来,你都得差人去请,有这一遭和无这一遭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贵妃为女儿把发丝放下来,梳了个比较柔婉天真的发式,正衬她这个年纪。 帝王若来,必定怜子。 “我知道了。母妃,我想将那鹿角给卫初宴,她这两年跟着我也颇为辛苦,我好像还未赏过她什么好东西。” 任由母妃捣弄她的头发,赵寂想了一会儿,咬着唇同她说了。那鹿角,她本就是想给卫初宴的,看母妃想要她给母妃也无不可,如今母妃说还是让她自己拿着,她再要送给卫初宴,便要好好同母妃说清楚了,否则若是下人传到母妃耳中,岂不让母妃伤心。 执梳子的手顿了顿,万贵妃不太赞成:“若是金银珠宝一类也就罢了,鹿角......还是罢了。况且你既已请了你父皇,那副鹿角便不好留下了,主动送出去罢,讨一讨你父皇的欢心。” “父皇私库里那么多宝贝,他能看得上我的这副鹿角吗?” “你猎的第一只鹿,他怎能看不上呢?鹿角是鹿身上最珍贵的部分,你送给他,正体现了你对他的尊敬。你只管弄好了送过去,他会喜欢的。” 赵寂明白过来:“那我再叫人去催催吧,让他们今日便完工,若是父皇今日过来便趁着他高兴送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若是他不来,夜间也把角送到他面前,好叫他看到我的心意。” “嗯,很好。对了,那卫初宴......是求了假回郁南了吧?” 赵寂点一点头:“她每年都要回去的嘛,上次更是过分,初冬便回了郁南,一整个冬天都窝在照水,一点也不称职!这次我就只给她批了半月假,若她回来晚了,我就——哼!” 去年的事贵妃也是知道的,但卫初宴实际是武学上遇上了瓶颈,进深山里跟师父学艺去了。思及这里,贵妃有些欣慰。一冬的熬练,这个孩子没有辜负掉她得天独厚的那身资质,也没有辜负贵妃花了极大代价为她寻的师父,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知道归知道,贵妃却没有将真相告诉赵寂的打算。习武哪是那么容易的呢?那两年,卫初宴大伤小伤不断的,有一次断了两根肋骨,第二日仍然没事人一样跟着赵寂去读书,就怕被赵寂知道闹起来。如今赵寂倒是知道了卫初宴有一身好武功了,但她也只以为那是因为卫初宴是个绝品,至于这背后的苦,卫初宴不说,贵妃也不会帮她在赵寂心中再添重量。 “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总之我会教训她的啊,母妃你笑什么?” 看她这个样子,万贵妃笑了一下,想到晨间得知的消息,又深深地发愁起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意味不明道:“这顿教训,卫初宴怕是吃定了。” 赵寂闻言转过头看她,眼中满是疑惑:“难道她还会晚归吗?” “白日里,你舅舅那边传了书信过来,清鸢那孩子要结亲了。” “三姐吗?去年舅父不是已经在为她寻人家了吗?挑挑拣拣这么久,没找着合适的吗?” 赵寂疑惑的视线里,万贵妃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是呀,没找到。门当户对的人选倒是有好些,可是清鸢那孩子不肯嫁,你舅舅别看平日里总扳着个脸、做事情滴水不漏的,但遇上他的这个女儿,就总有些昏头,居然由着清鸢任性了这么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倒像是终于找着满意的人了。” 想到哥哥信中反复提及的那个“上品乾阳君”几字,贵妃颇有些搬石砸脚的感觉。 她将卫初宴明面上的品级调高,是为卫初宴以后的官途着想,赵寂需要助力,一个能够很快高升的上品乾阳君比下品乾阳君有价值多了,可是...... 她也没想到,这会给卫初宴招来这么一桩亲事。 看着万贵妃的表情,赵寂总觉得有些不妙,她嘴唇动了动,总觉得母妃特意跟她说起清鸢表姐的亲事,是有什么深意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82章 但是是什么呢? 下一刻,她听母妃说:“清鸢议亲的人家你也是认识的,是郁南卫家。” 赵寂眉头一蹙,锐气顿生。 “寂儿,是卫初宴。” 第六十四章 带偏 赵寂腾的一下站起来, 发丝被扯下几根, 她“嘶”了一声, 慌慌张张就要往殿外跑。贵妃拉不住她, 轻喝一声:“寂儿!” 赵寂被她少见的严厉喊住,犹豫的看了殿门一眼,慢吞吞地走回了贵妃身边,看起来很是不安。 贵妃见她这样, 幽幽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有三年了吧,那孩子陪了你三年了。” 赵寂点了点头,心中不知为何慌的厉害:“她怎会突然就结亲了呢?” “还未结亲呢, 只是在议亲。原先谈的好好的, 但近来卫家那边忽然有些阻碍, 似是不想结亲了,你舅舅这才修书于我,希望我给点助力。” 还未结亲吗?赵寂一扫先前的萎靡, 眼儿亮晶晶地把贵妃瞧着, 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贵妃一看便知。 可她忽然有些犹豫。 起先她留下卫初宴, 确是看中了卫初宴的忠心与能力,此外也是为了赵寂。寂儿总要长大的,她的坤阴君身份是永远不能揭露的,但她有发情期,日后也许还得留下子嗣, 这种情况下,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卫初宴,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况且卫初宴又是个绝品,人品相貌亦都是上上之选,贵妃从一开始,便打着将卫初宴给赵寂的主意。 可是卫初宴在寂儿心中的地位太重了,她又是个极有手腕的。这样一来,日后若是寂儿成了帝王,朝中事务,到底是握在寂儿手中还是卫初宴手中呢? 这样一来,她甚至有些想要帮哥哥把这桩亲事做成,左右清鸢也是万家人,卫初宴娶了清鸢,更是被牢牢绑在了赵寂的这条船上。 可是......莫说她不舍得将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宝贝拱手让人,难道寂儿还能放卫初宴去娶亲吗?寂儿如今还小,自己不清楚对卫初宴的感情,可她也十三岁了,过两年都能被标记了,若说一点情爱都不通,贵妃自己亦是不信的。 赵寂显然是喜欢卫初宴的,但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卫初宴的喜欢。 “母妃......” 赵寂晃了晃她的手,似有话说,万贵妃不必听,都知她要说什么。 “想让我把这桩亲事搅黄?” 赵寂咬着唇,眼儿水汪汪的,满含期盼地点点头。 “那是你表姐。清鸢这孩子年纪也大了,寻一桩令人满意的亲事不容易,要不......”她的话只说了一半,赵寂皱起了眉头:“三姐她曾对卫初宴表明过心意,可卫初宴拒绝了,初宴肯定是不喜欢她的,她又为何一直不死心呢?” “哦?还曾有过这样的事吗?” 事情更棘手了,原来清鸢那孩子是真的喜欢卫初宴的,万贵妃倚在榻上,感到一阵头疼。 “有的呀,就在我们出榆林的时候,我记得可清楚了!卫初宴后来也说了,她不会娶清鸢的,如今怎会突然变了呢?” 赵寂忽地有些难过,卫初宴怎么能娶三姐呢?她明明同自己保证过的。 万贵妃观察她片刻,试探着说:“那若不是你三姐呢?卫初宴已满了十五,这个年纪娶亲,是最平常的事情了。” 赵寂不假思索道:“她不会的,为什么要娶亲呢,她说过要陪着我的!” “可她娶亲之后,也能带着妻子来长安,继续领着先前的差使陪你读书入仕。” 赵寂心中不禁一乱,是吗,是这样吗? 贵妃注视着她,不知自己点醒她是对是错。她的慌张都写在脸上了,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卫初宴吗? 对于卫初宴,她这个女儿有很重的占有欲。方才一听到卫初宴与人结亲便坐也坐不住了,直往外边跑,她若是出了这道殿门,过几日出现在郁南郡,万贵妃都不稀奇! 不喜欢,何来的这么强的占有欲?连娶亲都不让人去娶,难道还只是单纯的主仆情谊吗? “寂儿,你不想要卫初宴娶亲吗?” 赵寂立刻摇头,当然不想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娶亲了呢?就这样,就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那......要是与卫初宴成亲的是你呢?” 屋外松枝被大雪压断,咔擦几声脆响,大殿内,贵妃的声音一贯温柔,传入赵寂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和卫初宴成亲? 她从未想过这个,前边的哥哥姐姐都是现成的例子,她知道,等到她十五,会有一正二侧三位妃子抬进宫来,也许还陆陆续续会纳一些人。她自己是个假乾阳君,也不能标记人,从前也曾想过娶了妃要如何去掩饰,也曾猜测过母妃会为她挑选哪家的子女,却从未想过卫初宴。 母妃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是不能同她成亲的。” 赵寂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忙不迭地否认了。 贵妃更发愁了。 听听,是“不能”,不是“不想”。 这么喜欢,怎么了得?她忽地改变了让赵寂直视情爱的想法。 “莫要想了,是母妃错了,你和卫初宴本就不可能成亲的。”她伸手摸一摸赵寂刚被梳好的黑发,有意地将赵寂往偏处引:“但是卫初宴,你也不能放过。” “什么?” “你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你现在不懂,等你有了发情期,那才是最难捱的时候,总吃药......会把身体拖垮的。你会需要人带你度过这个时期的,而眼下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母妃你是说?” “不错,卫初宴对你忠心,又是个绝品,再合适不过了。寂儿,你要知道,你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也许一两年,顶多不过三五年,这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到那时,若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所面临的,会比现在还要艰险万倍,而你的身份是其中最大的变数。所以,像卫初宴这样合适你的人,你要紧紧抓在手上。” [gl]重生之佞臣_第83章 赵寂认真听着,虽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所以这桩亲事我不会帮你舅舅。你三姐那里,我再瞧瞧吧,有几个宗室子还不错。但愿卫初宴是真的对她无意,否则我这事情便做的有些坏了......” ...... 郁南这边,不必贵妃动手,这桩亲事已黄了。 卫初宴她娘卫婉儿还挨了卫平南一顿骂。 “谁让你同万家结亲的?万家,那是皇亲国戚,我们家低调了这么多年,差点被你这个愚蠢的决定而毁掉了多年的经营!简直是鼠目寸光!万家那边叫你回绝了,你办妥了没有?” 卫婉儿在里边挨着训,卫初宴站在门外,将里面那个老人家暴怒的声音听在耳中,心中憋了一团火。 外祖不让她和万家结亲的真正原因她一清二楚,什么太过高调这种理由拿来哄哄她娘还行,理直气壮地为了自己那点龌蹉心思大骂她娘,便真的太过分了。 “罢了罢了,初宴的婚事你别再过手了!让老二家那个去办吧!” 这话令卫婉儿彻底慌了神,二弟媳妇是最爱排挤大房的,女儿的亲事交到这种人手里,能有什么好的?不行,决不能让老二家的插手!她顶着父亲的威严,硬着头皮反驳了父亲,随即引来更重的一层辱骂,卫初宴在门外听着,终于不能忍,伸手一推书房的门,闯了进去。 随着一声脆响,里边的插栓被挤飞出去,直直砸在了房内的书架上,许多古籍颤动着自架子上滑落,卫平南给她吓了一跳,欲要骂她,又思及她此刻对卫家的重要性而忍住了。 “我不成亲了。” 卫平南额上青筋暴起一根,老鹰般紧紧盯住这个他刚刚灌注了一些关心的孙女,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卫婉儿被他这句话里夹裹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过来怯弱地扯了扯自己女儿,卫初宴正待安抚她,卫平南突然拔高了声音:“说啊!你有胆的在我面前再说一遍!” 卫初宴将她娘护在身后,丝毫不受卫平南气势的影响,就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仍然那么温驯柔软,说出的话却能瞬间将人给气死:“我说我不成亲了。这次听清楚了吗,哦,你耳朵不好啊,难怪刚才训我娘训的那么大声呢,那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啊,我——不——成——亲——了。” 她毫不畏惧地与卫平南对视着,见他被气的端起桌上的砚台砸过来,她稳稳接住了,嘴边勾起一抹淡如清风的笑。 看在卫平南眼里,却无端令他感到了压力。 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只有书卷气的卫大人了,卫初宴是带着被百般折磨后自杀的戾气重生的,虽然那些东西一直给遮在了温润无害的外表下,但仍然有可能被引出来。况且她重生以后,还和赵寂经历过那么一场逃亡,又在后来跟着脾气古怪的师父习了武,如今只是漏出来一点点的戾气,都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卫平南没有在她的压迫下失态,已然是很厉害的人了。 见他气到说不出话,卫初宴握住娘亲的手,慢悠悠地道:“我娘啊,她那天从你这里回去,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我看她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也知道她为什么高兴。那些合适的人家,她是一遍遍地筛选过的,后来选定万清鸢……我听说后就知道要糟,可惜已是晚了,也不知道那日你是怎么骂她的,她回来就把帖子退回去了,还躲房里哭了一场。你骂都骂了,这事该揭过去了吧?可今日你又把我娘喊过来,果然是没骂够,还要再往我娘伤口上撒一边盐!” 她冷笑着,将砚台掷回去,沉重的砚台精准砸在书案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竟将实木的书案砸出一道蔓延桌面的裂痕,几点墨汁溅在卫平南那张老脸上,他又惊又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卫初宴的鼻子骂道:“我骂我自己的女儿,我有什么过错!我就算是打她也无不可!倒是你,长这么大,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连最基本的尊重长辈都做不到,你可真令我失望!” “我令你失望?那我还真是荣幸,被你这样的人看重,才会令我感到恶心!” 笑的像拈花小佛,自那张唇红齿白的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带毒,卫初宴胳膊被卫婉儿扯了好多下,她一点儿也不动摇,半点退让的想法都没有。卫家她已蚕食的差不多了,那些伸不进手的地方她也已有了连根拔起的头绪,本不介意再跟卫平南多装几年,但他那样对待她娘,哪像是把人当女儿,倒像是当做什么恨不得自身上剥掉的臭虫! 她娘怎么了?不过是作为长女是个中泽君,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够多的了,瞧卫平南这个架势,他恨不得没生过她娘吧! “你!好,好,好!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卫家!我卫家小门小户,养不起你这样的子孙!” “爹!初宴她——” “还有你!你也给我滚!带着你那窝囊废的丈夫一同给我滚出卫家大门,我卫平南一辈子的耻辱就在你身上,现在你生个女儿,同样叫我感到恶心!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 卫平南的辱骂中,他的长女和孙女沉默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入套 是个大晴天, 冬日阳光不易, 回去的时候爹爹李愿正在暖意融融的院子中饮茶, 桌边放了一卷发旧的竹简, 初宴扫了一眼,是《韩非子》。 见妻子红着眼眶回来,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上前哄了两句,将目光放在女儿的身上。卫初宴脸色平静地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提及分家的意愿时,李源浓眉一敛:“父母在不分异,这个家哪有那么容易便分了?” “往上数两百年,大齐开朝时信奉的是‘子壮则出分’, 律法也无未规定父母在便一定不能分家。父母在不分异, 只是一种约定俗成而已, 并不是一定不能打破”,初宴扶着她娘在桌边坐下:“爹,我在家他都这样对娘了, 算上其他人, 我不在的时候, 不知你和娘亲受了多少委屈。外祖今日骂我和娘的时候, 总算说了几句真话,什么‘带着你那窝囊废的丈夫一同给我滚出卫家大门’。既是这样,我们不离开,难道还继续留在这里看人白眼吗?” 李源心头一动,却又有些顾忌:“可是我们即便搬出去, 在别人眼里也不算分家,更像是被扫地出门,阿宴,你日后是要入仕的,这对你今后官途很有阻碍。” “你爹说的对,宴儿,不若我们忍了吧......” “爹、娘,你们不必担心,我说是分家,便一定会让大房光明正大地分出去。钱财、产业这些都不必拿,女儿在外有些薄产,不过手续一定要办,该做的公正、该有的文书一份都不能少。” 孩子心性,总觉得什么都能掌控在手中,见着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源心中暗含忧虑。分家,说出去也是件无光的事情,岳丈向来重视门庭,他又怎会答应分家?他有心再劝两句,见女儿已经招来心腹仔细布置了,只得将那些道理咽了回去。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这股不能受辱的心气也很珍贵,可惜这很容易令人摔跤,他在二十出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少年意气,因此摔过一跤,却再也没能爬起来。如今初宴也开始掌事了,早些吃些教训也好。 至少这次,他和初宴娘,还能在一旁扶着,不至于让她摔的太惨。 方形微长的院子,桂花树秀气地立在院子的角落,正中的那株香樟则长得又高又大,几乎遮去了一半的院子,夏日纳凉是个好去处,冬日则有些冷了。李源先前让他们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支了张桌椅,如今妻子女儿一同回来了,妻子站在阳光下,女儿却渐渐走到了树影下,神色冷峻地同下人吩咐着什么。 初冬的时候,初宴满了十五,那时她没有回来,他们本想为她操办一番,后来也只得作罢。女儿不容易,十二岁就离了家门,此后每年回来一次,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像抽条的柳枝一样长了起来,现在已亭亭如莲花了。他起先只觉得女儿的变化是在外表,但是此刻,看着阿宴不紧不慢地对心腹吩咐事情,偶尔蹙一蹙眉,不经意间露出的气势,似是稳重,又隐约透着一股压迫。 他不由生出一种阿宴真的长大了的想法,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也许阿宴能将分家这件事情做成,但随即,这个念头又如枝头飘落的香樟树叶,被他随手一弹,不知飞到了哪里。 直到几天以后,当岳丈那边真的召集了各房,要将他们大房分出去时,这片树叶才重新飘回了李源的脑中,夹裹着惊惊雷,将他劈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劣田、陋宅、半死不活的商铺几间,大房得到这些东西,又做了公证,将户籍迁了出去,摸着那纸带着官印的新籍文书,李源夫妇从听到分家这个消息而悬到半空的腿终于落了实地,但是心中仍然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反倒是卫初宴,在整个过程里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甚至于还记得问卫平南要了大房那些老仆人的奴契,卫平南也清楚给大房的这些东西太过寒酸,见她不吵不闹,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便没在这方面多作为难,将该给的奴契都给了,看起来,竟是一心只想早点打发他们走人。 回院子等待仆役收拾东西的空闲里,李源忍不住拉住卫初宴问话:“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外祖答应迁户籍的?” 实质来说,这次分家不合常理。分家分家,一般而言是要连同其它几房一起分出去的,像这样只是迁走一户,虽然明面上仍走的分家的流程,但在许多外人看来,实则也与赶出家门无异了。但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有文书而出家门和没文书出去依旧是两回事,有这一纸文书,至少他们大房不会当面被人戳脊梁骨。 “我未做什么啊。” 卫初宴突然被他拉住,还有些茫然,眼神无害极了,但李源已经不会把女儿当做莽撞的年轻人了,这手腕!他怎样也想不通女儿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又追问两句,卫初宴终于忍不住勾唇了勾唇,眸光流转间灵气逼人:“爹呀,您想想,大房分出去,最开心的是哪些人?” “那还用说,自是二房三房那些人了。噢——你是说?” [gl]重生之佞臣_第84章 “所以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让小林他们将那日我们在书房的争吵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二叔三姨他们耳中。呵,他们惯会钻营,莫说外祖当时一心赶着我们出去,即便只是稍微生点气,他们都有本事从大房身上剥下一层皮来!所以呢,这次分家,当然是他们在‘帮忙’了。” 李源恍然大悟的眼神里,卫初宴又道:“那些人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是聪明的,在外头,若是能将这股排挤手足的劲儿用在手下那些商铺上,又何至于......不说了爹,我房中还有些东西,得要亲自去看着呢。” 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卫初宴摆摆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脑后,往一边去了。颀长清瘦的身影闪入房中,如同雨后朝气十足地生长着的青竹一般,锐意逼人。 分家之事,于大房来说是喜事,于其他几房来说则是大喜事,可以说,算上卫平南在内,所有人对这个结果都是满意的。但是对于外人来说,急匆匆离开卫府的大房一行人,便总有种被抛弃的意味了。 这样一来,卫平南从这种隐约带着侮辱性质的分家中获得了快感,觉得自己重拾了在书房中被孙女落下的面子,觉得终于脱去了身上的那层耻辱,觉得大房迟早有落魄着跪着回来求他这个父亲、爷爷的一天。但随着大房干净利落地迁走、重新买了一间大宅住了下来,他想起孙辈最为出色的卫初宴,想起那日她将砚台掷过来时那股无人可挡的气势,心中忽地感到一阵失落。 老二老三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气头上,仍然被他们把火气撩旺了,他为初宴的忤逆而失望,也恨婉儿给他所带来的耻辱,此时即便想清楚底下人的那些小心思,也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只是最后尘埃落定了,他在文书上按过掌印,忽地又有一种在外边留下来一颗鸡蛋的感觉。 好些年的经营了,卫家……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落到尘埃。这样留一脉在外边,也好。 各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卫平南是个心中冷酷的人,这辈子所图的只有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孤注一掷也在所不辞。赶了大房出去的这件事,也只能在他那颗铜豌豆一样的心中落下一点雨水,到头来,莫说发芽了,连个锈斑都生不起。 此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随着大房那边水花渐消,他彻底放弃了将卫初宴培养出来的想法,而是将目光转到了二房的孙子卫长信身上。 于是卫家二爷卫葳蕤有些飘飘然了。 碍事的大房终于走了,且还是迁了户走的,这样一来,日后卫家家产绝不会有长姐一脉的份了。儿子长信近来又颇得老爷子看重,每日跟着出出进进的,竟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忙!这简直是双喜临门,不,加上那桩生意简直是三喜临门! 琴声绕梁,歌喉婉转,在这间暗中置办的小院中,卫葳蕤乐悠悠地躺在椅子上,欣赏着自青楼赎来的外室那一把翠鸟般可人的嗓子,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他又想到刚刚谈妥的那一桩简直可以说是无本的生意,卫葳蕤觉得就连墙上那幅他看不上的廉价山水图都变得工笔奇崛起来。 这段时间事事顺心,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将一直横在他面前的大雾给拨去了,于是阳光啊、雨露啊,尽皆洒落进来,尽情滋润着他心里那颗总叫嚣着要更多的心。 “前段时间去庙里上的那柱香还真管用,秀儿,过段时间你再陪老爷我去一趟吧。” 粗短手指点在桌上,随着乐声一点一扬,某一个较高的唱调中,卫葳蕤随意地出口,打断了秀儿的歌唱,秀儿停下抚琴的动作,娇笑着应了一声,心中暗骂道,真是一只不懂得欣赏的猪。 “对了老爷,今日那朱姐姐又来了,送了一对儿和田玉的小牛。” 被打断了兴致,秀儿索性也不弹了,扭着腰肢取来一只红木盒,将里边的物什送到卫葳蕤面前,东西一入眼,富贵里浸淫出来的男人眼前便一亮:“好水色!像是盘玩了多年的,你看这润的。” “朱姐姐真是有心呢,知道老爷属牛,竟费尽心思送来这样合心意的礼物。这东西要是她自己的,那就是割爱了,要是别人的,还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求到呢。” 仔细观察着卫葳蕤的表情,秀儿时不时地添上一点火,直说的卫葳蕤开怀大笑:“你还别说,这东西是极品了,但我卫家也不缺珍玩,关键是真有心!舒坦!爷我合作过的生意人多了,像这么懂事的真没见过几个。” 他一把搂过秀儿,在那柔软腰肢上掐了一把,惹得秀儿一阵娇嗔,遂又得意道:“你别看她出手大方,这就只是个添头,比起她和我谈的生意来,这算小的了!” “嚯,那得是笔多大的生意啊?” “无本生意!给他们开个方便的门,运些东西”,卫葳蕤说了一半,想起什么又转过了话头:“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只管把爷伺候好便是了,你放心,只要爷有,什么荣华富贵都少不了你的。” 气氛渐渐变得暧昧。 第六十六章 出宫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郁南于卫婉儿夫妇而言已不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后来他们被初宴说动, 决定同女儿一起去长安。 卫初宴因此放慢了脚步, 她本可以快马赶回长安,可留爹娘两人赶路,即便有仆从相伴,也并非子女该做之事。如此, 等到她回到长安,便不可避免地比赵寂所给的半月假期晚了十天还有余,赵寂于是闹了脾气,不愿见她, 只是在听说初宴爹娘也上了长安后, 赏了她一座宅院, 专门给她爹娘居住。 帝女私产,自是一般房屋所不能比,况且赵寂对卫初宴一向大方, 这座宅院占地广阔、建构精巧, 距宫中又很近, 是最受官员追捧的地段, 太尉、御史大夫......许多大人都在这附近住着。 自己一直住在赵寂的另一所宅子里,初宴本思忖着要在长安置办几所家宅的,但赵寂出手太快,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细细跟爹娘说了这地段的特殊, 初宴此后便两头跑着。她在长安也有些产业,爹娘一来,她想着他们恐怕不喜欢做闲人,便拣了几个没有地下勾当的商铺,交由爹娘打理。 商人地位低,像是她、她外祖或是二叔他们,在外虽有产业,但一般是交由手下人去打理的,自己则走官途。可她爹是入赘之人,娘又是个中泽君,没有官身,平时在家里虽不抛头露面,但暗地里是管着大房不少产业的,于是等到他们到了长安,便也遵循这个模式,渐渐地,也找着了过日子的乐趣。 “我听说你的小卫大人回来了,为何这几天依然不见她入宫呢?” 这日太傅下课,赵寂被九姐拉住,九殿下赵玥一直对卫初宴有些不同,以往只是在她陪着赵寂读书时羞答答多看两眼,赵寂从未发现不妥,这次她突然问起,赵寂想到卫初宴和万清鸢的事,顿时眯起了眼,看的九殿下一阵发寒。 “你问她做什么,她是我的伴读。” 自听说卫初宴在家偷偷与人议亲,赵寂心情便一直不好,等到她迟了十几天回来,就更是一直处在炸毛的边缘,如今发现自家九姐似乎对卫初宴也有点意思,赵寂便像个被侵犯领地的小狮子,忙不迭地护起食来。 被十一妹突然的敌意吓了一跳,外向泼辣的九殿下拍拍鼓鼓的胸脯,一阵心塞,她当然知道卫初宴是十一妹的伴读,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她找十一干嘛?她伸手欲敲妹妹的脑袋,被赵寂敏捷躲开了,手指点在空中,她没好气地道:“至于么你,我不过是问了一声,你干嘛看贼一样把我瞧着?她是你的伴读,又不是你的禁脔!” 学业很好的赵寂咀嚼了一下禁脔的意思,忽地红了小脸。 看到妹妹这样,赵玥稀奇地嚯了一声,揶揄道:“你脸红什么?你才多大啊你就脸红?‘禁脔’,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赵寂小脸红的更厉害,本不想答,但见九姐一脸轻视,她剁一跺脚,将九姐拉到屋中角落里,靠着褐色木墙,侧头在她耳边道:“不就是睡觉和咬锁骨吗?” 她怎么不知道了,禁脔就是要做标记的事,标记就是在锁骨红印那里咬一口,把信息素注射进去。 她......她和卫初宴当然没有互相标记过了,她们那时候那么小,莫说没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她也没给卫初宴咬过锁骨,但是睡觉是有的,卫初宴陪她睡了那么多次,她还咬过卫初宴的脸,这样一来,算不算是半个“禁脔”了? 所以粗略点算,卫初宴就是她的人了! 赵寂这样一想,有点美滋滋,但想到她偷偷在议亲,忽地又鼓起了脸颊。卫初宴那骗子,她说不见是气话的嘛,结果卫初宴就真的不进宫来,难道还要她堂堂殿下去服软吗? “你,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你九姐啊,哈,哈哈......” 赵寂这番话一出口,赵玥便捂住肚子笑起来,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她干脆蹲在地上笑个痛快,杏黄冬裙沾了灰也不管。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九姐你笑什么?” 已然满了十五,宫中的教习嬷嬷早教过她新婚夜里该做些什么了,即便并未选驸马,但赵玥比起赵寂来说可要懂的多。她笑够了,将手搭在妹妹肩上,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桃花气,忽地觉得这哪是桃花香,分明就是奶气! 这孩子平日里别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文课、骑射课上皆稳稳压了众兄妹一头,但在这种事情上,总不免暴露了孩子的本性。 什么咬一口?什么睡一觉?若是大人间的事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么他们为何总对这种事情、欲罢不能呢? “九姐!” “好了好了,我不,哈,我不笑了。你莫要生气呀。我——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吧,但我有个条件。”笑眯眯地将十一妹看着,想着那个如云如月的柔婉身影,外向如赵玥,也不禁感到羞涩。 赵寂敏感道:“除了关于卫初宴,其他条件你尽管提。” [gl]重生之佞臣_第85章 “啧,不过是想从你手上讨个人罢了,你这么小气作甚?况且我又不是玩玩的,我就要招驸马了,不能叫我招个喜欢的吗?我若没记错的话,小卫大人也已满了十五了,她家世也还配我,你管的再宽,管不住她娶亲吧?” 送走一个表姐,又来一个亲姐,赵寂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多人想要卫初宴,眼眶都气的微微泛红,桃花一般的颜色,衬上那张漂亮脸蛋,让赵玥忍不住掐了一下。 感觉手指只是一摸上去便滑落了,端的是滑腻如玉,却又比玉多了几分弹性,仿佛最上品的芙蓉冻。赵玥向来知道她的十一妹生的好,有个曾引得香果盈车的亲娘,十一长大以后如何妖孽她都不意外,但皮肤也比她的好上这么多便着实让人嗟叹了,老天爷果真是偏心的。 十岁那件事情之后,那么多兄弟姐妹中,赵寂也只和这个知情识趣、又是坤阴君的九姐关系好,虽然刚刚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姐姐掐一下她,她也只是抓住赵玥的手,微微表达了不满。 赵玥又和她磨了一会儿,每次说到卫初宴赵寂便摇头,一点油盐也不进。赵玥后来妥协了,拉着赵寂往宫外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要带赵寂去看什么东西。 第六十七章 醉酒 作为大齐的国都, 长安城的繁华自不必说。但不是处处都喧嚣的, 热闹分地方, 也分时间。 在宫外上了赵玥的马车, 赵玥自己的随从、加上赵寂的,身后跟了一长串人,张扬地往西边过去,穿过好些街道, 有时热闹,有时安静,等到车速渐渐放缓,赵寂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了看。 小时候那场刺杀带来的后遗症,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坐马车。 正值傍晚, 橘黄色的阳光洒落在每一片青白色的屋檐上, 熠熠生辉。位于长安西城的这条著名花街上,房屋鳞次栉比的,街巷被高楼遮去了许多阳光, 显得有些阴暗, 但没关系, 这儿的人本就是在夜间工作的, 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天色还早,现在这里还有些安静,看不出几个时辰后的热闹与狂欢。 高马华辇,赵玥带着赵寂在其中一间门面宽敞的青楼停下,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跟在赵寂身边的高沐恩神色凝重地同赵寂解释了一番,赵寂听罢,微有退意,犹豫片刻,却被赵玥直接了拉进去。 赵玥似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便有个管事一般的男子摇着扇子迎了上来,他脸上涂了层不薄的胭脂,举止间也偏女气一些,赵寂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她盯着男人看的时候,男人已套明了赵玥的来意,得了赵玥的赏钱,他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麻利地为她们安排好房间,过不久,菜和酒一同端了上来,赵玥随从先检查过一番,没有问题,高沐恩等人又仔细排查过,查到那酒时,神色微有些古怪,九殿下见此笑着说了一句:“青楼青楼,喝的自然也是花酒了。不妨事的,十一还小,尝不到什么味道。” 这酒有助兴的成分,但药性绵柔,对于赵玥这等已然十五的坤阴君都没什么大影响,更不提还未长大的赵寂了。 高沐恩仍想把酒撤下去,赵寂见九姐脸色有些尴尬,便挥挥手,也说了句“无碍”。高沐恩这才收回手,默默隐回了暗处。 “你这随从也太过无趣。”被个侍卫拂了面子,赵玥心中不快,亲手倒了一杯酒放到赵寂面前,见妹妹大方喝了,脸色这才缓和起来,又活泼道:“等会叫个哥儿来唱曲听,伶人声清,虽及不上宫中的乐师,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寂兴趣缺缺,卫初宴唱曲才好听呢,她听过一回,便连着好些天在梦里梦见了那清透婉转的歌声。 可惜初宴不是常常唱曲的,赵寂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后来不论再怎样磨她,她也不肯再唱了。 十三四岁的薄衫小哥进来唱了曲,赵玥赏了他些银两,见赵寂一点表示也无,便笑着在他身上摸了几把,打发他出去了。 “九姐,你都是要议亲的人了,还这么爱玩。” 手握这天底下最好的资源,受着无尽的追捧,殿下们的风流由来已久,要是换做大皇子或是老七,莫说摸摸小手,便是就地扯开衣衫上了,也不叫人稀奇。赵寂没到年龄,平日里又忙着学这学那,见到九姐这样还会出言相劝,实是殿下中的一股清流了。 “这才哪跟哪呀,我的十一妹妹。”赵玥不以为意,她只是玩一玩,尚未动真格的,像是五姐,她虽已相了驸马,但她那府上......啧。 陆续又来了两个唱小曲的,起先赵玥还同他们调笑几句,到后面,赵玥便愈发心不在焉了,似是在等着什么,赵寂深觉无聊,又因喝了几杯酒而有些发热,不太舒服,打算离开了,又被她拉住。 “且再等等,九姐此番是带你来长见识来的,为了不委屈你的眼睛,要的是这楼里万里挑一的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哎呀,就是有些慢,但也怪咱们来的太早,你便再等等,听姐姐的,看过之后,你就不会再孩气地同我说那些话了。” ...... 入夜了,这条遍布着秦楼楚馆的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灯笼高悬,红黄暧昧的灯光下,大小商人、文人骚客、斗鸡走犬之流进进出出,有些是为狎妓,有些是约了人在这谈生意——当然也不会忘记狎妓。姿色差一些、年纪长一些的姑娘男馆,在门口赔笑揽客,四处人头攒动,楼里边,飘飘渺渺的歌声混着笑声一同传出来。 其中一间很好的青楼里,最好的那间房中,刚刚看过半场足以将她过往的那些懵懂猜想都打破的表演的赵寂不小心在观看的过程中喝多了,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赵玥起先没看出来,等到妹妹红着小脸、直往桌下缩了,她才发现赵寂的不对。 “十一,醒醒,你这个样子回宫里,莫说明日就要被关禁闭了,连我都躲不掉一顿罚。那是酒,虽然酸酸的很好喝,可你也不该喝这么多呀!你要害死你九姐我了!” 不同于赵寂所受的重视,九皇女赵玥,生母不显贵,自身也不是很出彩,平日里在宫中,便是秉承不功不过的心思过活的,如今赵寂跟着她醉成这样,又还是在这种地方喝的酒,她光是想想回宫后要面对的责罚,便觉得天都黑了下来。 她发愁的时间里,赵寂被伺候着进了一点解酒汤,眼皮终于不是掀也掀不开的样子了,只是还是很困顿一般,趴在桌上。她今日罕见地穿了件白色的冬裙,银丝绣着暗梅,袖口、领口则接了层厚厚的雪白绒毛,脸颊给酒熏的有如云霞,埋在那雪一样的白色里,把世间所有的可爱都抢过来了。 “送我回卫初宴那里。” 这话是对高沐恩说的,赵玥听见了,却一扫之前的哀愁,变得振奋起来:“是小卫大人那里么?哎呀呀,你九姐也有点醉了,不若带上我,一同到她那里歇下吧!” 赵寂立刻清醒了一些,小爪子按在了她唇上,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而后脑袋又沉重起来,她重新懒懒地趴了下去,对后边高沐恩一招手:“谢谢九姐款待,妹妹便先走了。” 被搀着走出门去,外边正在卖一花魁的初夜,人人脸上透着兴奋,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正热烈,赵寂给吵的又清醒一点,瞟了一眼浅笑着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个男子,觉得这大受追捧的花魁也并不见得有多好看。 卫初宴才好看,最好看的就是卫初宴了。 于是这天夜里,赵寂私宅大门被敲响,正在书房写密信的卫初宴收获醉酒的殿下一枚。 “怎的跑到宫外喝酒,还喝了这么多?”一见面,赵寂便往卫初宴身上缠,那熟练又利索的劲头看的高沐恩眼皮直跳,卫初宴也很意外,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接触过赵寂了,奈何赵寂把她抱的紧紧的,当着下人的面,她也不好违逆主子,只得一边同高沐恩问话,一边把人往房里抱。 宫中规矩多,但赵寂偶尔在外宿上一两天几乎没人会罚她,此前赵寂也偶尔会来府上住,不过是和卫初宴分开住的,她因此有些兴趣缺缺,一年到头,来这里的次数十个手指数的清。 但今晚显然是和先前那几次是不同的,看这个架势,她也没打算放卫初宴回自己房里睡。 “九殿下带主子去......玩了下,主子不知不觉便喝多了,不好回宫讨骂,便让我们把她送来大人你这里了。”在赵寂身边做伴读,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无正经官职,不过谁都知道卫初宴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就开始称呼她为“小卫大人”了,时间久了,便连高沐恩他们也这样喊。 “九殿下?”卫初宴忙着把赵寂从身上扒下来,放到床上,赵寂不肯,紧紧扯着卫初宴的衣衫,差点将她带倒在床上。一时间又忙又乱的,卫初宴还要腾出脑子来想事情,就更是制不住她了。 九殿下么......兄弟姐妹里,赵寂确实只和这个姐姐亲近一些,可是九殿下可不小了,怎么也这么不知道分寸,带着妹妹出宫喝酒,还把人灌的这样醉!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卫初宴感觉到旁边的视线,瞥见高沐恩皱紧的眉头,一看她和赵寂的情况,心头便狠狠一跳,她们看起来太亲密了.... .. 虽说几年前更亲密的事情也有,她还为赵寂洗过头发、也抱着赵寂睡过,可那时两人都算是孩子,现在的情况已有些不同了,她们再这样亲近,难怪高沐恩纠结成那样呢! 理智虽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只醉酒的猫儿哪是那般好搞定的?几番推拉下来,这肃冷的冬夜里,卫初宴鼻头竟冒了薄汗,晶莹汗珠点缀在白玉一般莹润的肌肤上,将她清冷的气质展露无疑,纵然高沐恩是个阉人,也不由被这美色闪了一下眼睛。 心知一两下没法搞定,又想到赵寂身份特殊,也不能唤来府中奴婢给她洗漱,否则锁骨的红印给看到了,便要出大事了。她把下人都屏退,留了知道赵寂身份的高沐恩在屋里:“平日里近身伺候你们主子的宫婢呢?可有一两人跟来?” 知道她的意思,高沐恩有些迟疑,片刻还是回道:“她们并未跟来。而且......” “而且什么?” “那年主子摆脱刺杀,回到宫中后,便没让人近身服侍过了,主子身份特殊,有些地方,不能给人看的。况且以往那些用得上的心腹大多死在了兰城城外,贵妃见主子坚持,便也没再往她宫中拨派这方面的人手。除了穿衣梳发一切遵循旧例,已经很多年没人能在主子沐浴时近身服侍了。” 卫初宴听着,更觉头疼。 [gl]重生之佞臣_第8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头号玩家很好看。 第六十八章 不许 按住赵寂乱动的手, 卫初宴的为难中, 高沐恩意味深长地提醒了一句:“小卫大人, 您已十五了。”说罢, 他见主子似要掀衣,急忙收回目光,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卫初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提醒她有些事不能做了。 是了, 十五了。 唤了奴婢提了热水来,她为赵寂擦了擦小脸,不知她喝了多少,小脸儿红扑扑的, 可能是很热, 给湿巾一抹, 反而觉得清凉,于是乖乖地凑过来,蹭着卫初宴手心:“还要擦一擦。” 软滑弹润的脸颊一碰触手心, 卫初宴便像被烫到一般往后缩了缩, 冰冰凉凉的手掌没了, 赵寂有些不满, 掀开眼皮望了她一眼,卫初宴看到她眼角有些泛红,大约真是喝太多了。 又给她擦了两遍脸,换了棉巾擦手、擦脚,这个过程里, 赵寂自己因热脱掉了白裙,省了卫初宴不少事。 “不能洗了,便这样将就着吧。”卫初宴说着,为她将头发上的玉簪、胡蝶钗等一一取下,让篷黑发丝散开,令她躺的舒服。这时外边有人敲门,是婢女端着醒酒汤来了,卫初宴接过来,让她们把热水毛巾撤下,她们走后,房中重新归于寂静。 勉强给赵寂喂了一点汤药,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睡的香甜,初宴打算去找卷书在旁边看。赵寂睡觉不老实,喝了酒更甚,没人守着她,她跌下来都不稀奇,卫初宴做了守她一晚上的打算。 刚站起来,衣角那边一阵沉重,卫初宴低头看去,见一只白净的手抓在了那里,将青色衣料揪的紧紧的。 “你要去哪里?” 微阖着眼,赵寂的话还带着很重的鼻音,一听便是醉酒的人。卫初宴见她抓的紧,只得又坐下来:“只是去找卷书看,一会人便会回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恐怕真是醉的狠了,一句话给她说了好几遍,并且还胡乱摇着脑袋。喝了酒,心似火烧,十三四岁的少女在床上扭了一下,似是要往里边滚,但因她手上揪着东西、不肯放开,后来反而往卫初宴的方向滚过去了,随即抱住了侧身而坐的初宴的腰肢。 这番动作下,桃花香酿在酒香里,化作了重叠缠绕的醉人香气,强势地闯入卫初宴的世界里。眩晕感扑面而来,卫初宴晃了晃脑袋,压抑着因为嗅到赵的寂信息素而跳动过快的心,疑惑道:“你没喝药吗?” 若是赵寂喝了药,即便再有信息素露出来,也更倾向于表现为乾阳君的信息素,怎会像刚刚闻到的那样甜美? 赵寂拿混沌的脑袋消化了一下她的问话,而后摇头:“喝了的呀。” 那怎么闻起来会是这样呢?卫初宴忽又庆幸想到,还好赵寂并未满十五,否则信息素再这么露出来,很容易令乾阳君失控的。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赵寂今日在青楼喝的酒勾缠了赵寂的信息素。 “你说半月便回的,可你迟了十三天。”赵寂把脑袋顶在她腰上,生气控诉道。 喝醉了还不忘同她兴师问罪.......卫初宴看着脑袋都沉的抬不起来的赵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说不见你你便不入宫,你都不晓得自己去找我吗?兴许,兴许......” “兴许什么?” “兴许你来找我,我便不生气了呢。” 赵寂说着,想到这个人真的就不去找她,竟像一点也不想她,不由磨了磨后槽牙。她睁开迷蒙双眼,四处瞟了瞟,想找个方便下口的地方。 没找到,卫初宴的手去哪里了? 没那个耐心去找,她一口咬在了卫初宴腰上。卫初宴顿时疼的一缩,可腰上就挂着这个缠人精呢,又能往哪躲呢? 浓密挺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卫初宴吸着气,捏住了赵寂的下巴,把自己的腰解救出来,哭笑不得道:“怎的长这么大了还喜欢咬人?” 话落,她忽地想起来前世带着桃色的一些场景,便是一噎。 好罢,莫说长这么大了,便是再长一些,赵寂的这个爱好恐怕也是改不过来的。 被她捏着下巴,赵寂不满地挣扎起来,卫初宴将那滑嫩肌肤掐出指痕了,只得松手,怎料一松开手,赵寂便一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指尖,手指本就连心,这样没轻没重一啃,卫初宴吃痛地闷哼一声,赵寂听到她喊,得意睨了她一眼,松开牙关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她膝盖,抱住了她脖子。 动作之快、手法之迅速,哪有酒醉之人的半点影子? 卫初宴给她压在床框上,狐疑看她一眼,见她眼中醉意不似作伪,扶额叹了一声,想要把她往身上抱下去。 赵寂却收紧了胳膊。她的衣衫单薄,在外边呆久了,手臂凉的很,贴在卫初宴脖颈间,像是贴了团雪,让不怕冷的小卫大人也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去,赵寂咬着唇,倔强地挂在她身上,幽黑发丝垂落在巴掌大的小脸旁,沁凉逼人。 “我知你在郁南同人议亲了。” 赵寂只到卫初宴的肩膀,此时坐在她膝上,视线勉强能同初宴平行。在说话时,犹带七八分醉意的眼中似有眼泪滚着,令得卫初宴心中一紧。 赵寂怎会知道她议亲的消息的? 虽然是自己做的选择,但这一刻,当她发现赵寂知道了那件事,心绪立刻乱的不成样子。 为什么这么慌张? 张唇欲要解释,但这本就是经过她同意的事情,她没有解释的可能,可她为什么要解释?她年纪到了,是要与人结亲的,赵寂又为何来问她这个? “你说过,你要一直陪着我的。” 原是为了这个,是占有欲作祟吗?卫初宴看到赵寂眼神越发的醉意朦胧,思索着赵寂这话背后的意思,在发现她并未带有多少会令卫初宴害怕的那种感情后,初宴心中一松,忽而又觉空了一块。 “我娶了亲,也能一直陪着你。”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痛了起来。赵寂看着她微阖的眼眸,以及烛光下颤动的眼睫,不由伸手去摸她的脸,这张脸可真好看,美玉精雕细琢而成一般,而她现在的表情又这么可怜,便更像玉了,脆弱易碎的样子。 “你不要娶亲好不好?” “我.......到了年龄了。” 其实已经不打算娶亲了,但赵寂此时的发问却给卫初宴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出言阻止,也许赵寂会说出一些她不能接受的话来。 她说着,想要把赵寂放到床上。刚抱着人俯身下去,赵寂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被迫低头的一瞬间,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像是蜻蜓点水,又似蝶触花蕾,那么轻的一下。 那么绚烂的一下。 [gl]重生之佞臣_第87章 烟花在脑中炸开,卫初宴瞳孔一缩,立刻直起了身子,慌张往后边退了几步,赵寂紧跟着赤脚跳下了床。她的步伐因醉酒而有些摇晃,却不耽误她将卫初宴逼在角落里,她没有卫初宴高,需要仰着头看卫初宴,气势因此弱了两分,转而显得有些可怜。 她像一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孩子,去勾卫初宴的手指,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眼,委委屈屈道:“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我只是亲一亲你,你就像是死了一回一样呢?” 卫初宴给她勾住手指,心跳快的不像话:“殿下,你是殿下,我是臣子。我们.......我自是喜欢你的,但我不是那种喜欢!” “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呢?”赵寂拿带着醉意的声音软糯问她,见她支支吾吾并不答话,赵寂又道:“是大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吗?你为什么不能那样喜欢我呢?就因为我还未成年吗?” 卫初宴沉浸在那双纯黑如宝石的眼睛里,点一点头,见她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又立刻摇头:“不是,即便你长大了,我也——” 话未说完,赵寂伸出两指来,将她的唇瓣给按住了。 “我六月便满十四了,再有一年便满十五了,我会很快长大的。母妃说,等我成人,便要有发情期了,我会需要一个人来陪我度过的。”她看着卫初宴,想起今日所看到的,眼神忽地难过起来:“到那时……你愿意吗?还是说你会愿意另一个人抱着我、亲吻我、拥有我呢?” 随着她的逼问,卫初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深藏了一些痛苦。换另一个人她愿意吗?她......怎么会愿意?她......这是她一直避开去想的东西。 她一直不敢去想。光是想一想那种可能,她便要发狂了。 赵寂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至于醉过去,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从她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心中一阵难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以及脚下踩着的椴木地板,低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但我知道我自己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亲近的。母妃说我可以选你做那个人,我觉得这样便很好……只有这样才好。其实,其实我也想过,不若让你成亲吧,反正你成亲以后也能陪我过发情期。可是今日……九姐带我去看了春宫。” 她说着,拉住了卫初宴的衣领,将她往跟前拉:“我改主意了,卫初宴。” “我不喜欢你同别人那么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清醒一点,我这种正派作者怎么可能写洗澡嘛。 说系安全带的统统拉出去教育一下。 (因为实在是太小了,这个年龄不对,亲吻都只是亲在脸上。) 第六十九章 等我 赵寂拉着她, 令她不得不低头。这么近的距离, 卫初宴觉得自己能够一根一根地数出来赵寂的睫毛, 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可她的心又乱的很,数不到十下便放弃了。 刚刚撞上了窗棂,窗户因此开了条缝,冬夜的风冰冷地灌进来, 落在两人之间,将浮动的燥意吹散了些。卫初宴定了定神,艰涩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怎会不知道?” “你还小。你还,你还没有长大。” 断断续续的争论中, 卫初宴终于有一句话戳中了赵寂的心事, 赵寂松开揪着卫初宴衣领的手, 重新低头看着脚下,声音随之低落下去:“可你要结亲了啊,你在和人议亲了, 你都不愿去等我长大。” 她说的小声, 看着也很平静, 可就是太静了, 这样一点都不像赵寂。卫初宴隐约意识到不对,她唤了一声“殿下”,没有得到回应,伸手一摸,手指在赵寂脸上滑过, 一手的湿润。 她在哭! 和小时候那种动辄就哭的打嗝的放肆哭泣不一样,她现在也在哭,可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无声的,却比那种大声哭泣要悲伤千倍万倍。 卫初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玉般的手指蜷曲起来,那些泪珠从指尖、指缝中滴落下去,感觉……并不是落到地板上,而是一颗颗地落到了她的心里。 心中一时咸涩难言。 “不要再哭了,殿下,你是个大人了。不可动辄便哭泣了。”取出帕子给赵寂擦泪,卫初宴觉得眼里也十分干涩,像是有眼泪要流出来,却又什么也没有。 “你明明还是把我当孩子。” “我没有。” “你就有!”赵寂抓住她的手,带着哭腔道:“不然你干嘛忙着去议亲呢?你根本只把我当孩子,也从来没想过要等我长大……你明明,那年,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那种喜欢不是这种——” “你看!你就是把我当小孩。可我会长大的啊,我就要长大了啊,你只比我大那么一点点,就不能等等我吗?” 北风继续吹,油灯被吹的摇曳,屋子里一时明亮、一时黯淡,照的两个人的表情也晦暗不明起来。有风,屋中也着实算不上暖和,赵寂本就穿的单薄,又打着赤脚,一阵阵的凉意袭来,她说的话都带着颤音,却仍然倔强地堵着卫初宴,不肯后退一步。 还是卫初宴发现她在打颤,犹豫片刻,捉住了她的手,霎时间,初宴觉得自己摸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冰:“你疯了!冻成这样也不说!”管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她抄过赵寂腿弯,抱起她便往床边走。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抱你放开我!”事情还没说出个章法来,赵寂一点儿也不想动,然而在一个武力值奇高的乾阳君面前,她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她骂着,被卫初宴扔到了床上,而后被一床被子兜头盖住了。 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卫初宴还压着被子的一角,让她踢都踢不动:“你明天若是发烧了,便知道难受了!” “我现在就很难受,比发烧还难受的多。” 缩在被子里,一些发丝凌乱地落在外面,赵寂用力瞪着卫初宴,可她自己还有些醉,眼神浸了酒而水腻腻的,这样瞪着人,其实半点气势也无。 即便有气势,卫初宴也是不怕的,什么样的赵寂她没见过? “你等我。” 卫初宴沉默不语,只是将她的被角更压实了些。赵寂又固执地重复道:“就两年,你等等我啊,卫初宴。” 卫初宴的目光落在绣着荷花与白鹤的锦被上,不敢去同赵寂对视。她怕自己一看到赵寂的眼睛,便忍不住答应下来。 赵寂等了许久,不见她答话,颓然缩进被子里,闷闷道:“我冷,你去叫人给我煮碗姜汤来。” 她裹在被子里,似是已经放弃,卫初宴松了口大气,急忙去叫人,可是刚往门边走出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心中警铃大作,初宴回头看去,见到赵寂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正在脱衣,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她已将身上衣衫脱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一件粉底滚金丝的肚兜单薄地贴在身上。 “你在做什么!”急忙闭上眼睛,卫初宴压着声音喊了声,抓紧了拳头,白皙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绷紧,略微凸起,白的晃眼,绿的幽谧,难以言喻的线条美感。 “我想……”和初宴的压抑不同,赵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像是在考虑着些什么,但又没落到实处。 “你……先把衣服穿上!”她在想些什么卫初宴不敢去深究,她慌张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一旁挂衣服的架子,架子倒下去,又撞到了桌边摆着的花瓶,顿时屋中叮叮当当一阵响,门外立刻有仆从跑过来询问:“主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gl]重生之佞臣_第88章 卫初宴深深的呼吸,定一定神,说了声:“无事,撞倒了个架子罢了,明日再来收拾!你们不必守着了,下去吧。” 门外的人应声而去,卫初宴怔怔站在原地,低头望着一地的碎瓷片,青衣玉扣,看似冷清自持,却实际上连转个头都不敢。 可她不看,她所躲避的那个人仍然是在那里的,那个人的声音也仍然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 “我想……你要是不能等我,那现在也可以的。我……你不能标记我,但是你可以……我。他们说,乾阳君的发情期也很难捱,你是不是很难受?所以以才要忙着议亲,所以才不肯等我?” “谁教的你这些!”背对着赵寂,卫初宴抽掉了外袍的带子,将宽大的冬袍脱下,侧着身子往床边走。见她这样,赵寂眼中亮了亮,随即化为发自内心的怯怯。 她……她其实还没做好准备,她也隐约明白,这样太早了,她……她有些害怕。 不是一点点,是很害怕。 她努力将那种恐惧压下去,在卫初宴站到床边的时候,去勾她的脖子,哆哆嗦嗦的。随即,宽大的青色衣袍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将她重新裹成了个小卷,还带着卫初宴体温的柔软袍服,好似还有梅花的暗香,她不知所措地揪住了那衣袍的一角,愣愣看着卫初宴。 见她这样,满肚子的火气、满腹的说教皆化为了叹息,卫初宴将她裹好,确认再看不到什么了,又捞起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声音温柔成一泓秋波。 “你说你九姐带你去看了春宫?” 赵寂沉浸在她此刻的温柔里,乖乖点了点头。 烟眉蹙着,卫初宴叹一口气:“日后那种地方莫要再去了,那些事情也不必去看。好奇心有过这一次便行了……至于十五不十五,发情不发情的,与我并无什么大的妨碍。你忘了么,我比常人要晚两年分化,约摸发情期也往后推了,也不能标记人。即便不推后,我也不难受的,你不要因此想些奇怪的事情。” 赵寂点一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卫初宴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赵寂今日反常的“罪魁祸首”,心中微恼:“你现在还太小了,你九姐怎能带你去看那种东西,她……以后莫要与她这样来往了。” 赵寂还因九姐看上了卫初宴而气恼呢,如今见卫初宴突然对九姐有了意见,她扬起嘴角,像只偷吃鱼的猫儿一般快乐。忽地,她又想起一件事:“那你为何急着议亲呢?” “年龄到了,家中长辈的意见不好拂逆。” “那你现在还娶亲吗?你都不能标记人,你莫要这么急了。兴许等我长大了,你就刚刚好也可以了呢?到那时,你可以……你可以……标记我。” 脸颊似火烧,赵寂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卫初宴心中却突然一阵复杂。 她……没有标记过人。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尝过标记人的滋味。 赵寂是大齐的皇帝,一开始她被绑进宫里,无论情潮再汹涌,守着臣子的本分,她没有标记过赵寂。后来,她与赵寂互通了心意,可帝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她不能让自己被一个臣子——即便是卫初宴——所标记所控制。后来她们一直略过了这个话题,所幸卫初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而赵寂虽然爱引诱她,却也一直把持着最后的这个底线。单单渡过发情期而已,卫初宴不标记,也能做到。 直到她死,她其实都没标记过赵寂。 这一世……即便她和赵寂再次在一起了,约摸也要为了这样那样的因素去考虑,而也不能完成标记。 等等,什么叫“即使再在一起了”? 惊觉自己想法的动摇,卫初宴脊背直冒冷汗,她给赵寂掖好被角,在赵寂期盼的目光中,想到她刚刚的惊人举动,实在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含糊带过:“你嗯,你还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你会等我吗?你会等我的吧?” “我不娶亲了。” 卫初宴只能这样说,其他的类似承诺的东西,她不能给。 第七十章 春狩 第二日赵寂还是被贵妃罚了。 文课武课各加了一倍练习, 连着做了三天, 赵寂便叫苦不迭的, 但该做的时候又从来不去偷奸耍滑。卫初宴是自那天以后便又每日进宫陪她了, 同样的课程,卫初宴也要做一遍,但因重生和体质的关系,她的课程比赵寂要完成的轻松, 在校场时,还遇见过几次将赵寂带去看春宫的那位九皇女。 因为知道是她带赵寂去的,因此卫初宴除了问安,有时也会多看她两眼, 这时九皇女便会显得有些害羞, 总是不敢与她对视一般, 卫初宴猜测,许是她也知道自己先前做的不对了吧,或者……罢了,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 一个殿下喜欢她, 又不代表其他殿下也会喜欢她。 小卫大人将那点猜测抛到了脑后。 对赵寂的责罚一直持续到三月, 期间卫初宴入了朝, 领的中尉职衔,分管北军,负责守卫长安城,但不包括宫城,宫城是南军的人在巡守, 由文帝亲自任命,算是天子亲兵,贵妃将她安排到北军,一方面是收束兵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掩藏锋芒。 也好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收一收爪子,别什么都想参一本。 文也可,武也可。虽是让她领了武官职衔,但万贵妃因清楚卫初宴的能力而在私下里交给了她许多要紧事情,初宴皆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一日正在府中理事,其中有一封密信说到交州刺史吴信因年老而休退,其下列出了几个补位的人选,万贵妃一系的郑苍赫然在列,但名字似乎被贵妃划掉过一次。 卫初宴稍一思索,明白了贵妃的为难。 郑苍此人三十六七,年富力强,因经过多年浮沉,他那张四方脸皮下边藏的是一肚子的精明世故。后来他投靠了万昭华,并且娶了万昭华貌丑的第三子,将之捧在手心里疼着,因此更得万昭华器重。 原本这样一个人,既是万贵妃一系的,如何拔擢都算好事,但交州是卫家地盘,卫平南更是郁南郡守,而刺史却领的是监察职责。若放在平日,有她卫初宴给赵寂作伴读的这层关系在,郡守与新刺史应当能够相处的很好,可是不巧之处就在于,卫家刚与万家吹了一门亲事。 若是给这郑苍做了刺史,他都不需要使绊子,只需在监察一事上严格一些,便足够叫外祖头疼了。 况且……还有一件事。 一面在心中感慨世事之巧,一面感慨外祖的运气之背,卫初宴还是将笔锋点在了“郑苍”二字的上边。 重活一世,若她还不能阻挡外祖造反,又岂能对得起老天给的这第二次生命 她要救下卫家,即便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人在,少一点家产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郑苍成为交州刺史的第二个月,声势浩大的春蒐开始了。为了不伤天时、耽误野兽繁衍,长安城外的皇家园林,提前一月便在往里边投放珍禽异兽,以求帝王率百官狩猎时能尽兴。 文帝虽已年逾五十,但两鬓未见斑白,仍然神采奕奕。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几年来他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 起先只是房事有些力不从心,后来又因想重振雄风而偏信方士,吃下方士进贡的“神仙丸”后,赵钰在夫妻之事上威风了不少,几次将万贵妃弄的疲乏不堪。但这种东西想也知道是什么,只有赵钰不愿去深究,只是一味依赖这药丸,逐渐加大剂量也不自制,贵妃因此便常常私下里告诫赵寂,要早做准备了。 如今,摆驾前往郊区狩猎的赵钰看起来仍然意气风发,全然看不出那饱满的皮囊下其实是一副被掏空的身体,但是贵妃知道,赵寂知道,进献丸药的方士江离也知道。 帝王没几年可活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89章 “去年那帮子大臣还拦着我入深林,说是我小,那林子里太危险,害得我白白错过了那只漂亮的鹿,倒叫七哥拔了头筹!年前我也猎了一只鹿,可惜那时你不在,没吃上我打的鹿肉……我本想留那副鹿角给你的,可那日父皇过来吃鹿肉锅子时,我想来想去还是将鹿角献给了他,他因此十分高兴,你这北军中尉的差事,还是那日我趁机求的呢!” 站着任卫初宴帮她扎好骑射穿的利落袍服,赵寂想着一会儿春蒐时的热闹场景,兴致勃勃地同她说着话,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转来转去的。 “哦?我竟不知是殿下你求的,还以为是娘娘的安排呢。” “其实也算是母妃的安排吧,她同我提过一次,我们商量了也觉得应当把你放在北军,北军分管都城治安,你领了这个差事,日后莫说是那些小官,便是九卿一类的大官,见着你也不免微笑着唤一声‘小卫大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仔细将绣金的箭袋给赵寂挂好,卫初宴嘴边挂着淡淡一抹笑,清雅如莲花,看的赵寂目不转睛的:“不过是些虚假的客套罢了,从官职上来说,他们哪需要对我客气呢虽说我掌着巡逻的差使,日后少不得从这些大人的府邸前经过,但若说那么容易便见面,亦是不可能的,何来‘威风’一说呢”她说着,瞥见赵寂耷拉着嘴角,委屈起来,又急忙补救道:“但这职位确然十分重要,我领了这个职衔,不仅能够调动半边北军,还能将耳目插到每一条街道上,于殿下来说大有裨益,殿下你约摸也考虑了很久吧?” “那是自然。”不自然地摸了摸身侧装饰用的玛瑙珠子,赵寂抬头看看她,须臾,在她的笑声中上前给她抚平了左臂上衣服的褶皱。 “今年我定然也要往林子里走一走了,老是在外围猎些兔子狐狸太也无趣,猎物小了,二姐她们又要拿这个去父皇面前编排我了,嘁,也不想想她十二岁时能否拉的开我这三石弓!” 自那年被赵宸派人刺杀过以后,对于这个二姐,赵寂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交往和礼貌,但私下里总是一副气愤不屑的模样。 其实并无直接的证据表明那件事是赵宸做的,对方太干净了,万贵妃的目光起先也落在大皇子的身上,可后来卫初宴通过一些迹象推出大皇子是被嫁祸的,贵妃便将人手给她,差她去查,这一查,触目惊心,即便是万贵妃也没想到,这位向来以和善贤明而著称的二皇女赵宸,在暗地里竟积蓄了那么一股庞大的力量。 短暂的忽视差点要了赵寂的命,自那以后,贵妃不止对赵宸,连带着对其他皇族也暗中清查了一遍,不知是因为卫初宴真是一员福将还是她真的太过聪明,总之经她之手,倒真查出来许多“有趣”的东西。 第七十一章 青睐 还是凌晨, 天边的朝阳只露出一半, 有淡淡的微红阳光投射在大地上, 已没有黎明时的冷清了。自宫城到郊外的主街道上, 身披坚甲的兵卒们忙着隔开人群,街边的酒馆茶楼是勒令不给开二楼的,防止有人在楼上放箭刺帝。 收拾好,赵寂和卫初宴也来到了宫门外, 大臣、皇亲国戚、羽林军......这里已聚集了一大片人,行猎是武者的主场,武将们面有喜色、跃跃欲试,皆想着在这场盛事里出一出头、为日后的升迁铺路, 少数的文臣也硬着头皮准备上阵。至于更多的一些人, 则只是去走个过场, 待到帝王率众人猎得了猎物,这些文人便写出一篇篇歌功颂德的文章,争相递交上去。如此, 也能讨得帝王开怀一笑。 “殿下玩归玩, 莫要忘了大事。” 皇家子弟是和众大臣隔开的, 有些人乘坐马车, 像赵寂这等马术精湛的,便还是骑马,每人皆有一块空地,一般来说,各位殿下周围围绕的也都是各自亲随, 都是些明面上已戳了印的人,至于暗地里藏着的那些亲信、甚至于安插在别人那里的细作,一般是不得而知的。 位于较为显眼的一块空地上,卫初宴与赵寂并肩骑着马,小声同她说一些什么。周围人声喧哗,骏马更是常常嘶鸣,卫初宴为人谨慎,仍然只是极小声地说着话,莫说别人,便是赵寂,若不是隔得这么近都很难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说到正经事,赵寂神色不似先前那般轻忽了,她握着缰绳,冲着卫初宴点了点头,在初升的朝阳下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卫初宴心头一动,面上仍然绷的住,然周围那些一直偷偷往这边看的年轻姑娘小子却被这灿若玫瑰的笑容晃花了眼,好些都捂住唇,发出小声的惊呼,有一些面皮薄的,甚至捂住了脸。 这些多是随行的官员家眷了,算是一种惯例,每逢遇上这样的盛事,若是允许带家眷,大臣们都会挑选一些受宠的或是姿色好的子女带着来,能入某位殿下的眼是最好,即便不能,让小辈们多在一起走动走动,地位相仿的大臣之间也很容易结亲。 至于那被陛下看上而一步登天的美梦,也有不少人在做,只是随着陛下年纪变大,特意带着自家子女往陛下面前凑的人还是少了。 不过赵寂倒觉得,这是因为父皇专宠她母妃一人的缘故,否则滔天富贵在前,区区舐犊之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旦入了帝王后宫,却可称得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拿万家来说,若放在二十年前,不过是一个中等偏小的家族,但前有贤妃娘娘,后又有万贵妃,姐妹二人得宠的神话背后,是万家乘着东风扶摇直上的事实。郡守、校尉、将军......从盘踞一地的文臣到镇守边关的大将,姓万的人比比皆是。 到得如今,世人说起万家,也免不了加句“钟鸣鼎食”了。有些酸腐文人,私下里总酸溜溜地说万家这是卖女儿得来的富贵,但说归说,若是换做他们有这样的机会,莫说女儿儿子,便连自家的老母都能舍得呢! 齐帝赵钰来的迟,贵妃陪在他一侧。赵寂与其他姐弟上前乖巧给父皇请了安,一旁大臣也都纷纷下跪,赵钰嘴角挂着满意的笑,说了一番话,率众人往郊区行去。赵寂骑马走在第一梯队中,见今年父皇并未像往年一样骑马前行,便知母妃说的果然没错。 这位年逾五十的帝王,在大量吞服药物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底子给挥霍的一干二净了。 黑红两色为主的旗帜飘在春风里,这个才一百多岁的王朝就如同旗帜上闪烁着的金色阳光一般,充斥着繁盛的味道。但它的第三任掌权者,已渐渐步入了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他还不算老,但日益衰弱的身体却迫不及待要提早宣示他的离场了。 而最悲哀的一点在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帝王自己的不节制,而是他养大的幼兽。 思及此处,赵寂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隔着几人与她并肩前行的赵宸身上。 那最近深得帝心的方士江离,其实是二姐的人。那能使人上瘾、使人在极乐中被蚕食的丸药,恐怕也是出自二姐的手笔。二姐这一手很毒,明面上,江离是七哥府上的门客,后来虽因进献极乐丸有功而被封了国师的称号、搬进了国师府,但等到父皇发现身子垮了,盛怒之下定会迁怒到七哥身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赵宸她等不起了。若是再等个十年八年,底下的弟弟妹妹可都要长大了。她的优势本就不大,后宫中没有个得宠的母妃帮衬,母妃的亲族能给的助力也不大,她虽娶了几门有益的亲事来补救,但终归收益不大。如果再让这些弟弟妹妹长大,等到他们羽翼丰满了,二皇女便连这明面上的最后一点优势也失去了。 她岂能不急? 这样提早拖垮父皇的身体,她占着个除废太子外最长的名分,又是已然成年的殿下之一,比起年纪尚幼的赵寂来说,天然占有优势,同时若帝王真垮了,作为江离旧主的、同样已经成年的七殿下难辞其咎,她又扫清一个障碍。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敏感地察觉到赵寂的视线,赵宸望过来,先是一怔,而后换上完美的笑意,冲赵寂点了点头。与偏爱红色的赵寂不同,赵宸的衣袍平日里以蓝色为主,几代美人的积累,帝王家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孩子,虽然赵寂因着生母太过好看的关系而超出其他兄妹一些,但其他的几位殿下单独拿出来看时,也都美的美、俊的俊。赵宸也有一副好相貌,同赵寂的张扬明妍相比,她显得有些柔弱,眉有些淡,眼神也偏温驯,因此在外的时候,也常有人觉得她与人无争。 可惜了,这样一副柔弱相貌地下,藏着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毒的蛇蝎心肠。 赵寂看着那个完美的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笑容,心中微凉想到,至少换做她,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的。哦,对,那年赵宸不是还想杀了她吗,那时赵宸也才将将成年吧,便已有那么狠辣的心思了,到现在,赵宸将手伸到父皇的手上,她为何还要感到惊讶呢? 她也试图劝过父皇不要用那些丸药,可父皇当时反而把她狠狠骂了一顿,约莫是觉得贵妃将这种事告诉女儿令他面上无光,他甚至罚了贵妃,那几月里,后宫乌烟瘴气的很,约莫以为贵妃终于失宠了,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可后来没过多久,赵钰不是又巴巴地凑上来了吗? 赵寂后来便死心了。 身体抱恙,赵钰强撑着在外围猎了只老虎便停了,说是想要考较一下众皇儿的武艺,让他们自由行猎,尽可往深处去。赵寂一派天真地应了,在父皇给出的彩头下,带着卫初宴兴致勃勃往林子里去追逐猎物,偶尔转一转头,看着赵钰离开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才会黯淡一下。 一旁,赵宸显然也对今年父皇的反常很感兴趣,她仔细观察过赵钰好一阵子,才猛地一抽鞭子,带着人快马赶去赵寂那边。 才刚入春,草木尚未生长开来,林地里只浮了一层嫩绿的毯子,骑马跑在这样的山林里,视线开阔的很,猎物无所遁形,不过一会儿功夫,赵寂的马鞍上便挂了一串串的猎物。这时赵宸赶了上来,她不知在哪遇上了老七赵捷,将他也带过来了,赵捷猎了只不小的豹子,嫌碍事放在了随从的马上,见到赵寂,便是一阵炫耀:“奶孩子便是奶孩子,连抓的猎物都是没断奶的小兽!我说十一妹,你先前不是还说要与我争一争父皇给出的彩头吗?这样下去,你还是跟在哥哥我后边吧,兴许我猎到了更大的,便将这豹子送你了呢!哈哈!” 七皇子嘴上不爱饶人,但为人还算爽利,可能是因为齐朝三代君主都是男子的关系吧,他作为现存唯一有继承皇位资格的男性乾阳君,有些飘忽。也是因为年纪还不大的关系,尚且不太能压得住自己的锋芒,平日里在宫中被王妃管着,不显浮躁,但到了外边,有时就很气人。 又因先太子也是个男人的关系,赵捷总有些自信,他觉得皇位能落到他身上,江离高升之后,父皇对他比往常更好了,他因此更是得意。 今年也卯着劲要弄些大的猎物来。 一阵嘲笑,赵寂看中的一只灰狐狸被他给吓跑了,放下弓箭佯装生气道:“我的好七哥,你不会是眼红我看到的那只好狐狸,故意大声说话把它赶跑的吧?我本来要射中它了的!我不管,你得陪我一只!” 话语之间,有些亲昵,听在赵捷耳中,令他很是受用。 若按嫡长继承制,他前边只有一个赵宸挡着,因此对于后边的这个小妹妹,他虽也警惕,但终究未报太大的敌意。况且赵寂生的好,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水汪汪的眼睛,软软地唤一声“七哥”,能叫当哥哥的骨头都酥化了,又因赵寂像是在示弱,他便将弓箭往手上一抓,豪气道:“不就一狐狸吗?你且等着,哥哥还你一只!” 眼见这傻子就要跑去追狐狸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宸连忙把人喊住,又对赵寂说:“说好是各自行猎,各凭本事的,你倒好,三言两语把你七哥唬住去给你捉猎物了。七弟,你也是,宠妹妹也不是你这么个宠法呀!”况且那是普通的妹妹吗,那是一只正在长牙的狼崽!这拎不清的蠢东西! 心中冷笑,赵宸状似亲昵地拉住赵捷,见赵寂坐在马上,活泼地四处寻找猎物,似是并未仔细听她说话,暗暗咬紧了牙关,笑容却愈发和善起来:“既是要比赛,带着这些随从可不行,他们你一箭我一弩的,打下的猎物要怎么算呢?七弟还算好,十一你连北军的中尉都带过来了,这如何算得上公平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90章 她说着,将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待在赵寂身旁的卫初宴身上,今日初宴穿了身月白色的短打,袖口收紧,腰身也由嵌着宝石的带子束紧,细腰盈盈,脊背如青竹,无比的精神清爽。 很好看,可惜是别人家的。 心头微微痒了下,有着某种喜好的赵宸不动声色地将卫初宴自上到下看了一遍,而后收回目光,看向正在说话的赵寂。 “二姐这话说笑了不是?我们的箭矢可都是有特制的标记的,谁的猎物一看便知,我犯得着在这里作假吗?况且七哥就在这里,他管着此次狩猎的总库,你这话是不信他了?” 赵捷立刻便有些不快:“十一说的是,这箭矢都是由我管理的,二姐你这样说,岂不是埋汰弟弟我吗?” 接触到赵寂似笑非笑的眼神,赵宸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赵寂,却又得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偏生赵寂滑的像泥鳅,即便沾了手,到最后也只留下滑溜溜的粘液。尤其是......看吧!这里还有个在给赵寂做枪使的!她瞟了赵捷一眼,又道:“那么他们若是帮你驱赶猎物,又该怎么算呢?” 赵寂一笑,瞥见卫初宴的眼神,明白火候差不多了,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惆怅道:“既然二姐如此不信我,那我便把他们遣散罢,不过,你和七哥也不能带随从了。” “好啊,不带便不带,我还嫌他们麻烦呢!”赵捷笑着让随从等在原地,见赵寂两人也照做了,又与她们各自选了路,往不同方向跑去了。 卫初宴留在原地,望着赵寂远去的背影,适时留给偷偷看过来的赵宸一个担忧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粗长不。 明后天日万。 第七十二章 遇刺 赵寂她们没入深林的同时, 围场边缘的空地上, 贵妃正陪齐帝赵钰坐着, 身边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时辰尚早, 陛下和贵妃听着不时自林中传来的打猎声响,看一看不断被臣子带回来的猎物,遇上珍稀的,少不得夸赞一两句, 随意赏些东西下去。 期间说起几个在今日的春蒐中表现出众的小辈,赵钰多赞了几句,贵妃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佯作吃味道:“咱们十一还未回来呢, 老二和小七也未归来, 约莫是满载了猎物的, 陛下您就急急的说赵家小儿勇武敏捷,等到皇儿们回来了,得知有人抢在她们之前讨了父皇的欢心, 岂不平白被打击一番?” 赵钰便哈哈大笑起来:“爱妃想说寂儿便直言, 还将老二老七拉出来做什么?十一那孩子我是知道的, 前日猎了只鹿, 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些日子,如今春蒐开始了,她更是高兴,恐怕正在里边撒欢呢, 怎会难过?” 说起贴心又活泼的女儿,赵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血色来,他注视贵妃良久,又从她脸上看到了那个慧黠温和的女人的影子,父爱与对心爱女人的爱交织在一起,心中一时,柔情无限。 “还不是想要陛下您夸她,你看吧,等下她猎了猎物回来,定是立刻又巴巴地拿到你面前了。想也知道,我这母妃定然只能在你之后选了。” 对于已经坐拥天下的帝王而言,还有什么比儿女濡慕还来得令人高兴呢?贵妃的话虽透着一股子“揶揄”,但那背后所藏着的,不正是赵寂作为一个孩子,对他这个父皇的亲昵依赖吗?赵钰心中舒服,开怀笑道:“听听,你这话里的酸味快要满出来了,寂儿得了猎物,哪次忘了你了?况且我今日猎的那只老虎不是已经定了给你虎皮了吗?又在这里喝孩子的醋。” “臣妾可不敢。” 贵妃笑着与他说了几句,周围大臣抓住机会顺着夸了几句众皇子,直令赵钰舒坦。他于是起了些兴致,唤来负责记录的官员问道:“殿下们跑出去多远了?他们可有猎物送回?” “回陛下,殿下们似是在比赛,皆往深林跑去了,期间七殿下猎得了一只豹子、十一殿下猎了一串兔子并两只皮毛完好的狐狸,十一殿下的已差人先送过来了,此刻正藏在营地里,不许外人偷拿呢。” “看吧,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了。都这么大了还这般孩气。” “这孩子。走吧,林子深处皆是些猛兽,我带你去看看,看看寂儿拿它们可有办法。” 情绪忽地高涨起来,帝王命人牵来马匹,与万贵妃同乘一骑,率众羽林卫往小吏指引的方向跑去。 越往深处走,林越深、草越密,烈阳自树叶的间隙间投射下来,变得斑驳的同时也丧失了热度,显得沉静许多。四处还算明亮,这么多人马跑过来,不时惊起一两只蛰伏在草丛中的小兽,从野兔到松鼠,应有尽有。 在一棵百年的云杉下勒马停下,赵钰望着前边的两条小道,生起与贵妃调情的心思:“爱妃你猜猜看,咱们的寂儿会选哪条路?” “臣妾可不想猜,又没有彩头。”娇懒倚在帝王怀里,贵妃漫不经心的眼神下,藏着一些锐利,没人敢越过帝王骑马,自然就没人能看到她的眼睛。 “你呀你!好,你不是总想着要在桂宫辟个园子出来种山茶花吗?若是这次你猜对了,我便命人去照着你的意思修一个,如此可好?” “真的吗?可是陛下你不是不喜欢山茶花的味道吗?还是不要了,陛下若闻到了不舒服,臣妾也会难受的。” 赵钰抱着她,正欲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呼啸声,听着像箭矢飞行的声音,却又比一般箭矢要响亮许多,有如雷声。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四周有几名侍卫反应极快,立刻跃上来想要保护帝王,贵妃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懒懒倚着他了,而是闪电般转过身子来抱住他,将身体挡在了帝王的面前。 赵钰脸色一白,立刻要把贵妃往身后带,但贵妃死死抱住了他的背,他身体江河日下的,如今竟一时没有抱动,眼看着一支响箭呼啸着穿林而过,一侍卫闪了过来,却因冲的太急而没有挡住,响箭划过侍卫右臂,势头减了一些,而后没入了贵妃的后背,贵妃痛呼一声,立刻晕了过去。 人群一时骚乱,赵钰抱着万贵妃在羽林卫护送下往回赶,摸了一手的血液。林子后头,被这边的动静所惊动,最先过来的是赵宸,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刺客本来要对着赵寂放箭了,却因这边突然的动静而收手藏匿了起来,心中便一阵焦躁。为何这里会突然多出这么多羽林卫? 她在后边,并未看到被众人夹裹在中间的父皇,后来她本想跟上去看看,却莫名被冒出来的一些羽林卫给围住了,为首的那人冲她一拱手,道了声“得罪”,便要差人上前捉她。 被人自马上拉下来,赵宸面色一冷,轻喝道:“放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公然捆缚皇女!” “二殿下,我们也是皇命在身。方才陛下在此遇刺,在查出来刺客是谁之前,自这半边林子里走出来的人皆要暂时制住。您不要为难小的们了,跟我们走吧。我们知道林子里应当还有七殿下和十一殿下,可能还有一些大臣,这些都和您一样,放心吧,我们只要追查刺客。” 这队人在和赵宸纠缠,一旁的密林中,借着光影的掩饰,一个鬼魅般的月白身影悄然掠了过去,若是有人的眼睛能够跟得上她的速度,约莫会发现,她的背上赫然便挂着一把胡杨木弓。 但很可惜,没人能看到她。 被人“请”了回去,赵宸仍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是惊讶于这些人敢对她动粗,而是惊讶于有人借着这次春蒐行刺父皇。 是谁呢? 老七、小十一,还是一直虎视眈眈地望着长安的那些诸侯王? 暂时被关押了,赵宸起先并不担忧。父皇遇刺与她无关,那些侍卫也说了,是无差别对待,这种念头在后来看到小七和十一也被带进来软禁起来后,变得更为笃定。 “这是怎么了?还有人敢刺杀父皇?” 在这间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扫视一圈,脸上沾着薄汗的红衣少女将目光落到比她们先进来的赵宸身上,疑惑问了一声。赵宸冷笑一声:“谁知道呢?今儿你那彩头是拿不到了。” “可惜了,我还真的猎了只好大的老虎呢,两箭射死的!左眼一下右眼一下,皮毛保存的可好了,原先想着父皇肯定喜欢。” 赵寂便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与她扯皮。她知道是谁做的,也她清楚那人下手多有分寸,父皇定是没事的,因此显得很是轻松。一旁同样一头雾水的赵捷见她这个样子,却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父皇遇刺呢,十一你还想着你那老虎,都不问问父皇怎么样了!” 赵宸在一旁听着,嘲讽般也笑了一下。 赵寂浑不在意地盘起长腿,在一旁坐下,想去摸箭囊数一数箭矢,却抓了个空,想起来之前箭囊和弓都被收走了,于是有些无聊。 “七哥你我过来时不是看到了吗,父皇明明还站在那帐篷外,身边倒是围了很多人,但他哪像受伤的样子?放心啦,这么多羽林军呢,有他们护着,父皇此次应当只是受惊。” 话到一半,她忽地想起来父皇脸上暴怒的神情,以及有些泛红的手掌,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声音渐渐消失下去。 蹙眉苦思,没得出一个结果,这时却有一个穿着武官服的男人走进了帐篷里,径直望向了赵寂:“十一殿下,陛下唤您过去一趟。” [gl]重生之佞臣_第91章 赵寂神色一肃,站起来理了理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知道将要面对她的是什么,也知道只要捱过这一次的艰难,那自太子被废以后一直空置着的那个位置,便会落到她的掌心之中。 只看这一次了。 应该有许多人已然得知陛下遇刺的消息了,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人的面容皆十分冷肃,赵寂一一扫过去,在一些人眼里看到了不解,有些人则是同情,还有些人,目光之中隐约透着兴奋。 她也看到卫初宴正站在一棵槐树下,目光冷静地朝她望过来,赵寂与她对视一眼,心中安定不少。 她转头继续跟着羽林卫往父皇那边走,因此错过了卫初宴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疼。 终于到了父皇面前,她跪在地上,听到帝王带着怒意的声音惊雷般传来:“来人,给朕将这逆女绑了,押送到大理寺去。” 她心中平静,面上却满载着惊慌,她挣扎着,唤了声“父皇”,而后在帝王的盛怒中,被人缚住了双手,押了下去。 贵妃仍在被抢救,赵钰手中拿着一支染血的箭矢,神色不明地盯着那上边的“寂”字看了半晌,将箭矢掷在了地上,用力踩成了两截。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是能猜出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我连着日万三天都可以。 第七十三章 落井下石 “你听, 外边很是热闹呢。” 关押着殿下们的这间帐篷完全是坐落在阳光下, 里边闷热的紧, 篷布上倒映着两名守卫的影子, 他们手中的长矛很长一竖,落在帐篷上却有些弯折,扭曲着,就像诡谲的人心。 帐篷里的赵宸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赵寂是因为什么被带出去, 但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总归不可能是好事。但赵宸却并不感到高兴,因为事情显然已然脱离了她的掌控,变得不可测起来。听着外边的阵阵声响, 她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几圈, 心头莫名有些慌。她稳住心神, 与赵捷说一些有的没的,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赵捷平日里同她相比,要浮躁的多, 但他心中没有鬼, 此刻反而镇定的不像话, 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仍然在一旁坐着。 赵宸本想激他去掀篷布,好看一看外边的景象,奈何这个蠢弟弟突然像是开窍了一般,那些人让他乖乖呆在帐篷里他便真的这样呆着,赵宸正待再激他一下, 又有羽林卫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面生的,同两位殿下道了歉,将两人放了出去。 因着暂时将罪定在了赵寂身上,其他人重新得了自由,赵宸出去招来亲信问了几声,得知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脸色忽地变得十分难看。 谁刺杀皇帝会使用自己的箭矢?这么明显的错误,十一怎么可能犯?就连她,她此次刺杀赵寂,虽然也存了嫁祸给老七的心思,但也不敢做的这么明显,她所派来的那刺客,用的是三品武将专供的箭矢,若是真的刺死了赵寂,帝王追查下来,层层剥除嫌疑后,最后才会落到主管狩猎库房的老七头上。 因为她已确认过,刺杀时这边的林子里都没有带着这种箭矢的武将,而老七却在这附近,除了那些武将能临时拿到这种箭,当然只有老七能够拿到。 等等,刺客? “该死!”一手锤在一旁的树上,树身一阵震动,墨绿树叶簌簌落下,有几片落在了赵宸身上,她伸手拂去了,而后发现,许多的官员兵士都将目光投射了过来,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顺势大骂了一句“该死的刺客,竟敢刺杀父皇!”僵硬的表情之下,那些人皆露出了然和愤懑的表情,各自也大骂了那刺客,以昭示自己对帝王的忠心,而后,他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赵宸闭了闭眼,按捺住想要进林子里将那刺客带出去的想法,祈祷着那些羽林卫在带走赵寂后,没有再搜查了。 这么明显的嫁祸手段,父皇此刻因暴怒而看不出,但等到他冷静下来,少不得还要重新清查一番,原本这也不该查到她身上,可那刺客.......她今日恰好派了刺客来刺杀赵寂。 一时间,赵宸有种入套的感觉,但想到万贵妃此刻仍然生死不明,又觉恐怕不是万贵妃一系在下套,否则这戏便演的太过了。 她朝正远远站在猎场边缘的赵捷看去,忽地觉得他那张憨傻豪爽的面孔,被阳光照得模糊不清起来。 是他吗?这个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威胁的弟弟。 捏紧了树皮,赵宸忍不住又往林子深处看了一眼,而后眼神忽地变得锋利起来。无论如何,赵寂被关进大理寺是真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赵寂身边没人保护,她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不能是她去办,得找个替罪羊。 “真是十一干的?”营地的另一头,生的高大的赵捷三两步赶上一个相熟的官员,同他询问方才发生的事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张了张嘴,想说十一应当一直在打猎,后来还是摸了摸脑袋,将这些话语咽在了肚子里。 妹妹是用来疼的,可是这是会跟他争皇位的妹妹,所以她若是跌倒了,他也不会顺手去扶一把。 他不仅不会去扶,还会顺手去补一脚。 想到这里,赵捷招来几名亲随,悄声吩咐了几句。 将他们的举动都收在眼里,远处,卫初宴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帝王遇刺,牵扯的还是那位素来被捧在手心里的十一殿下,这场声势浩大的围猎活动只进行了半天便戛然而止,贵妃的伤情被止住后,被陛下带回了宫中,接下来的几天里,宫中奴婢人人自危,生怕有个什么小错便被帝王的余怒波及。因为刺杀者的冒头直指赵寂,对于为他挡了冷箭的万贵妃,陛下时而紧张守着,时而又不闻不问,情绪复杂的可以。 至于赵寂,暂时被关押在大理寺里,帝王原本并未说过对她如何处理,但第三日,忽有官员上书,请求对此刺杀事件进行彻查,说是不能让帝王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云云。赵钰坐在殿上沉默许久,在陆续有官员出列附议时,点头让大理寺的官员先提审赵寂。 他只是让提审,大理寺官员也未敢用刑,只是择了日子,正卿少卿并一干官员慎而又慎地提审过两次赵寂,赵寂被关了几日,大理寺的饭不是什么好吃的,而且晒不到太阳,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眼睛仍然亮晶晶的,纯粹而无辜。 这么一个灵秀单纯的小殿下,为何会卷入这样恶劣的事件里呢?其实很多人此时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不对,证据太明显了,谁刺杀帝王的时候会使用自己的箭矢呢? 可帝王此刻却像是听不进任何的意见,他连上朝的次数都少了,似乎是因贵妃的病情时有反复,他总在桂宫守着贵妃。 审问过两次,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被赵寂套了话,殿下得知万贵妃遇刺昏迷、至今不醒的消息后,当场落了泪,神色之难过、心中之焦急一览无余,大理寺的这群官员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摇摆。 这位十一殿下,恐怕真的可能是被冤枉的。 赵寂被关进去的第七天,卫初宴去大理寺看了她。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又潮湿,三月的天气,外边温度适宜,牢中却冷的紧。卫初宴曾在牢中待过,这种地方总带给她无尽的痛苦,她穿着狱卒的衣服,低垂着头跟着前边那人一步步走进来,每走一步,都好像有冰冷的鞭子抽在她身上,溅起一阵火辣的感觉。 精神上的记忆如此深刻,以至于她忽地停下脚步,扶着湿滑石墙喘息了两声,前边那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常,渐渐走远了,她睁开眼,重新跟上那人的脚步,眼中也重新归于平静。 都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赵寂见到她来也不见高兴,而是十分颓丧地缩在墙边,抱膝坐着,卫初宴看着那个消瘦了很多的身影,生出一种其实她们已经有数月没见的感觉来。 不然,只是短短七天,她为何瘦的这么厉害? 在铁质栏杆外蹲下,灰白狱卒服垂在地上,卫初宴轻轻唤了声殿下,等了一会儿,赵寂终于挪步过来,从里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凑在她耳边问她:“我母妃为何会受伤?” 卫初宴被她揪住,额头几乎顶在冰冷的铁栏上,她立刻明白了赵寂憔悴成这样的原因。 “你是如何知道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92章 “哦?原来你们真的想瞒着我。”赵寂松开手,到一边坐着,看着她如莲花般隽雅秀美的容颜,心中那点难过,忽地放大了。她擦了擦眼睛,问道:“是母妃的命令吗?她让你射她你便射她了?你便这么自信不会杀死她吗?我听大理寺那帮官员说了,我母妃此刻还昏迷着。” 卫初宴平日里怕赵寂黏她,可此刻赵寂自己离远了,她又觉得此刻挡在她和赵寂之间的这道铁栏是如此的碍事,让她连为赵寂擦去眼泪都不能。掏帕子的手凝滞了片刻,卫初宴望着她柔声道:“娘娘三天前便醒了,只是又服了药睡过去了。她现在的伤口需要静养,昏迷也有助于加深帝王心中的愧疚与感动,这样是最好的方法。” “那中箭呢?舍身去挡这一箭,也是最好的方法吗?” “殿下,你要信我,你知道的,我既然敢射出这一箭,便一定不会让娘娘出事。一切我们都算到了,我射出去的时候算准了擦过竹子的缓冲力以及那个侍卫扑过来挡的那一下,而且也并未朝娘娘的要害射过去,一切都是算好的。我和娘娘便是知道你不会答应这样,才不去告诉你。” “不挡这一箭,不行吗?一定要用自己做筹码去加深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吗?” 在卫初宴面前,赵寂总还像个孩子,她的话里带着哭腔。 “殿下,我说过了,一切都是算好的,每一环每一环都得扣上。您知道有这一下和没这一下的差别。” 半边脸庞掩藏在黑暗里,赵寂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抱歉,刚刚回来没找到很好的码字状态。然后还停电(我都忘了在学校是会11点断电的)老电脑了,有读者应该知道,我的这个老人机离了电源半小时都撑不住。 这样吧,今天的第二更算是送你们的。我明天后天重新日万。 另外,评论区很厉害啊,我还得再日万一天,泪。 第七十四章 “你知道得知母妃受伤的消息后, 我想了什么吗?” 墙边架子上的火把烧的很旺, 松脂的清香却压不住地牢里的血腥气味, 影子在墙上跳动, 远远地,有喊冤的声音传过来。赵寂靠在墙边,望着黑暗的墙角处,双眼微微泛红。 “我在想, 是不是在你们心里,我一直没有长大,一直担不起事来呢?” 卫初宴看着她,渐渐皱起了眉头。 她和贵妃将这件事瞒着赵寂, 是有许多的考量在里边的。其他的都还好, 她们最担心的是, 赵寂知道这个计划的冒险后,会在一开始便故意不引二皇女和七皇子去林子里,将这一切的计划截在起点。为了这一天, 她几乎谋划了小半年, 从助推七皇子掌管此次春蒐的库房开始, 到引导二皇女做出在春蒐刺杀的计划, 同时掌控住赵宸盗取箭矢的证据,再到最后亲眼确认那刺客入了山林,可以说是一步步地领着猎物走过来的,这是最好、也是最难得的一次机会了。 “怕我不配合,是吗?” 关在牢中这几日, 赵寂自己想了很多,她已明白了卫初宴和母妃的用意,但感情上,她仍然很难接受这个疯狂的计划。但其实最让她受伤的并不是这个计划本身,而是卫初宴她们隐瞒她的举动。 “殿下,你也是拿自己做饵的人,应当明白娘娘的苦心。”卫初宴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来:“娘娘昏迷前,说,若是你问起这件事,便跟你说‘寂儿,你已学会了算计别人,也学会了对别人心狠,但你永远要记得,一个最逼真的算计,是要把自己也算在里面的。你能够以身做饵进大理寺,母妃也能拿自己当做筹码再押上一轮,我们谋的不是小事,首先便要得对自己心狠才行’。” 赵寂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了卫初宴片刻,突然问道:“你拿了什么东西来?” 卫初宴便把包裹展开给她看:“是匕首和救命的丸药。你二姐最近是没有空闲对付你了,那日你被带走后,羽林卫搜查的便没那么仔细了,但七殿下大约疑心不是你,因此后来派了几个高手去林子里重新搜查,我们便顺势把那刺客让给你七哥了。刺客落到七殿下手里,当然就回不去了,你二姐正着急上火、又不敢大肆搜查,现在约莫是没心思对付你了。至于你七哥,他最近也没有动静,不过那个刺客既然已经在他那里,就看他是想要你死还是想要二皇女死了......不过若是他想压下去害死你,我们还有其他翻案的手段,你不必担心。但你那大哥还是要防着,他沉寂了这么久,虽然低调,但眼睛是一直盯着朝堂的,你这次入狱对他来说算是一个机会。” “一,二,七,十一。大齐总共就这么几位乾阳君殿下,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手足相残、大逆不道又如何,若是最后只剩下一个殿下了,那么陛下也只能立那人了。你现在在牢里,正巧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因此从现在起便要小心了。” 赵寂走过去,将东西抓在了手里,卫初宴按住她的手,又道:“时时警惕着,这根银针可以拿来试毒,这几天便辛苦一些,我们安插在大理寺的人也会尽力保护你的。再过几日,老二和老七应当就要斗起来了,外边一乱,这里防卫就会松懈,就更要小心保护自己。” 赵寂低头望着卫初宴的手,应了一声,在卫初宴压低了帽檐打算离开的时候,勾住了初宴的手指,微微叹了口气:“日后......这种事情不要瞒着我了。与我说清楚,我不会使性子的。” 卫初宴的手指给她勾住,略微冰凉的感觉,初宴第一次没有试图甩开赵寂,而是轻轻蜷起手指,卷住了那截小指。 空气中,有什么浅淡的情愫在滋生。 “知道了,以后再不瞒你了。” “你这骗子。这话你对我说过八百遍了,可又有哪一次做到了?” “这声‘骗子’,你也骂了我八百遍了,还咬了我八百遍。” 这句话过后,那个瘦了些也仍然显得特别好看的少女忽地笑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好像在酝酿着一汪坏水。 卫初宴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眉头一挑,立刻便抽回手去。 “你躲什么呀,过来,给我咬一口。” “你咬一口可疼了。” “你给不给?” 摇曳的灯火中,隔着一道铁栏,卫初宴挣扎半晌,捱不住赵寂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将手给伸了过去。 而后,尖锐的痛感传来,她嘴边挂着一抹苦笑,抽回手一看,果真又被咬破了。 “你再这样多咬几口,饶是我复原力强,也不免因伤口的反复而留下印子了。” “就是要留下印子才好呢。”赵寂听了,立刻决定日后再找机会多咬几口。 卫初宴笑笑,这时外边传来叩击锁链的声响,她知道时间到了,遂整理好衣帽,打算走时,又被赵寂拉住了。 “我知道你们会在外面监视大理寺,我也知道会有人来刺杀我,但可能会被你们挡在外面。我现在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不要拒绝我,也不要试图说服我,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 赵寂抓着她的衣角,在她身后轻声说:“你得放一两个刺客进来。” 卫初宴僵硬片刻,在外边愈发急促的敲击声中,沉默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她听见赵寂在后面说:“卫初宴,你说......一切都会顺利吗?” “会的,殿下。” 当然会的。有我在呢,阿寂。 带着不能说出口的话,卫初宴和那人会和了,一同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还是那条阴森潮湿的道路,同样的发霉的味道,但是,手上被咬的那个伤口在此刻更加鲜明起来,反倒将其他的一些记忆驱散了。 后来虎口的痛也消散了,她所记得的,是那女孩轻轻勾住她手指时,柔软而略略冰凉的感觉。 走出大理寺,身后有人探头探脑,卫初宴当做没看到,转过一边的小巷子,渐渐消失了。于是没多久,万贵妃的人去牢中探视过殿下的事情传入了陛下的耳中。 “十一的那个伴读,是叫卫初宴吧?卫平南的孙女?” 事情已经过去六七天,帝王此刻的神情很是平静,他坐在御书房翻看了一下大理寺审讯的结果,主要是看了看当天审讯的细节,当看到赵寂的反应时,手指便是一顿,而后露出一个难测的笑容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93章 “是的,卫初宴的父亲是入赘,所以她是卫家这一代的嫡长女,只不过不得卫平南器重,她们大房今年更是刚刚被从卫府赶出来。微臣去查阅了官府文书,说是卫家大房已然分出去了。” “也就是说,这孩子背后没什么倚仗了。”赵钰望着羽林军统领钱啸递上来的密信,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难怪对十一如此忠心。这风口浪尖的,还敢去牢中看她。” “陛下,卫初宴这是枉顾王法,需要微臣去拿他吗?” “不必了,到底是个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她去牢中看寂儿,也是忠心护主。你不是说,后来看到十一那里只多出来一把匕首吗?她可能就是去送这个去了,这是怕有人害十一呢。”赵钰靠在龙椅上,前一刻还在笑,现在又换了一副面孔,神色冰冷起来:“去,再派些人手在大理寺外守着,朕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要做那手足相残的事。” 待得钱啸领了命,赵钰又道:“前日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赵钰并不是草包皇帝,那日见到赵寂的箭矢,他便察觉其中有诈,故意做出那么一副暴怒的神情,还将十一下狱,一则为了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露出马脚,二来,万贵妃正中箭昏迷,他担心十一将天都给掀翻,干脆将人关进大理寺,也起一个保护的作用。 结果凶手还没抓到,大臣们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请他审理十一了,想也知道,此时站出来的这些大臣没一个是干净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皇儿的人,又或是......每个人都落井下石了。 “回陛下,我们翻过库房的记录,得知当日十一殿下一共领了二十支箭,待到她被带回来,箭囊中还剩十六支箭,有七支染过鲜血,约莫是猎了兔子又□□的,至于二十支箭的另外四支,两支插在一只黄斑老虎的双眼上,两支在先前送回来的狐狸身上。因此,十一殿下的二十支箭无一遗漏,那支刺客用的箭支,应当是多出来的。” 钱啸前前后后排查了数遍,此时说起来条理清晰,赵钰听了,神色愈发冰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在八点半吧。 第七十五章 盘算 “况且殿下们当日使用的皆是硬弓, 并未带弩, 那日射来的那只箭力道极重, 速度又快, 在射中贵妃之前,因为林密的关系擦过了一株青竹、又撞上了一名护卫,竟然还能将贵妃射成重伤,莫说当日十一殿下所带的三石弓, 便连五石弓都做不到这样。只可能是弩,因此也可排除是十一殿下放的箭。” “所以,刺客应当另有其人。我们因此又排查了一遍当日在北林狩猎的大臣,但他们用的箭矢与刺客不同, 也都拿的弓箭, 只有左将军奕欢带了弩, 我们也正监视他。” 说到这里,钱啸犹豫起来,欲言又止的。 赵钰眼睛一眯, 淡淡道:“有什么就说, 扭扭捏捏的不像我的羽林军统领。” “后来我等依照圣谕暗中监视二殿下和七殿下, 前几日未现端倪, 不过昨日,七殿下出了府,暗地里去了他在郊区的一处田庄,呆了两刻钟才离开。我们派人进去查探,发现田庄中囚禁了一个年轻女人, 那人被严刑拷打过,嘴硬的很,七殿下的人应当给她灌了药,可能问出了些有用的消息。我们的人不敢多待,只是在附近监视着。陛下,微臣怀疑,那女子便是那日的刺客。” “哦?你是说,捷儿抓住了刺客,却隐瞒不报?” 阳光落在帝王胸前的金龙脑袋上,更衬得其威严冷肃,他稍微直起了身子,手指点在御案上,突然问了一句:“掌管此次春蒐府库的,是小七吧?” 钱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后他看到帝王扯开嘴角笑起来,心中却感到一阵的寒冷。 “继续监视着,他即便不是刺客的主子,也有个监察不严的罪名,哦,现在还多了一项隐瞒不报的罪。好,好,好的很呐。” 连说三个“好”字,其中所藏着的,却恰好是相反的涵义。赵钰一手锤在桌上,额前青筋直跳,帝王一怒,雷霆万钧,钱啸立刻跪在了地上,心中暗暗叫苦。而后他听见帝王将字一个一个自牙缝中挤出来:“钱啸!你去此次的库房看看,重点排查一下有关人员,看看究竟是监守自盗,还是有人手眼通天,连春蒐的库房都敢盗。” 他让钱啸退下去,有小太监来将御书房的门关上了,而后,帝王向后靠在龙椅上,胸膛剧烈起伏半晌,终究将一口暗红的血吐了出来。 这头,钱啸自御书房走出来,从玉阶那边下去,途中遇到了中常侍蒋城,他心中了然,陛下生性多疑,做事情喜欢双管齐下,肯定也还暗中派了蒋城去查。他同人寒暄两句,暗自咀嚼着这几日调查出来的东西,手背都微微发抖。 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 这个案子破掉后,也许大齐天空上那团一直变换不定的白云,就要定调了。 有人将要脱去华服,有人将要戴上冠冕。 脊背给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压的微微弯曲,钱啸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快步走出了宫城。他很清楚,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现在在调查的东西,将要决定这个王朝未来五十年的走向。 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落入了帝王的眼里,七皇子府中,消化着之前在别院中得到的消息,七殿下赵捷十分兴奋。 而后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刺客虽是二殿下的人,但如今身陷囹圄的是十一殿下。依臣妾看,爷你不如暗下不报,而是留着这刺客,一来握住了这刺客,就等于握住了二皇女的命脉,日后你随时都可以翻案,大可不必着急去对付二皇女,而是先着重将十一殿下打落下来再说。” 从奢华的红木椅子上站起来,王妃吴柳儿一面为赵捷擦着汗,一面同他分析着形势。赵捷自知谋略不够,因此很听王妃的话,此次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迟疑道:“可是扳倒赵宸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平日里经营的那样好,找到一个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我不想再看到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了。” “爷你先不要急,妾身这样说,自然是这样最有利。你想一想,如今后宫谁最得宠?” “自然是万贵妃了。” “若你为十一殿下翻案,那么万贵妃救驾有功在前,十一殿下被冤枉在后,此次事件过后,陛下只会更加地宠爱贵妃母女,如此一来,那个位置又该落到谁的手里呢?” “不会,我比十一要年长,如今对我更有威胁的,应当是赵宸才对!” “七爷,你莫要忘记了,今上的皇儿中,没有一个有‘嫡’的名头,先前大皇子好歹还占了个‘长’字,如今他被废了,就连‘长’这个字都有待商榷了。陛下若是一直偏宠十一殿下,立她为储可是一点障碍都没有的。” 被王妃点透,赵捷如梦方醒,王妃见他懂了,不由松一口气,拉着他在正厅坐下,温温柔柔地道:“况且你若揭发了二殿下,不过是只能扫清一个障碍罢了,父皇那人重视子嗣,你大哥先前犯下那样的大错,如今不也活得滋润的很。我猜测,即便赵宸因这件事而获罪,因她并未伤到陛下,也未杀死贵妃,约莫就和先太子的下场一样。但是......若是赵寂为她背了这个罪名呢?” 赵捷接收到她的眼神,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不错,即便贵妃救驾有功,但刺杀帝王是大罪,定然也不能功过相抵。因此赵寂会吃个很大的苦,最低也会被幽禁,我们到时再趁她沉寂的时候派人伪装成赵宸的人去杀她,杀掉她,而后牵出这桩‘刺杀案’,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一劳永逸!” 柔柔弱弱地说着话,眼底却泛着与柔弱绝不相符的毒光,吴柳儿看着赵捷意动的表情,心中微叹。 她空有一肚子谋略在身,却嫁的是这个草包皇子。若她能和赵宸结亲,或是干脆晚几年出身,嫁给那位自出生便镶金带玉的十一殿下,如今也不必如此劳心劳力了。 好在,现在已经有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也像是重新尝到了甘霖,开始活泼地跳动起来。 等到赵捷将老二和十一扳倒,即便他是个草包皇子又怎样?陛下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况且,赵捷除了脑子简单了一些,其他的方面,倒也勉勉强强可以够得上帝王的边。毕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风子龙孙呢。 “我这就去派人布置,我听说大理寺那帮人审了两次,还什么都没审出来,显然是没出力的,那帮子人手段多的很,十一又是个奶孩子,这样什么都审不出来不是摆明了玩忽职守吗!” 说的义正辞严的,但他心里清楚,大理寺的人审不出来东西,是因为刺客根本不是赵寂派去的,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一步,将这个锅结结实实地扣在赵寂脑袋上。 “不急,我们着什么急呢?要着急给十一殿下定罪的,不应该是真正的凶手吗?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做,只管等着,会有人沉不住气的。” 赵捷因此重新坐下来,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裂开嘴角笑了几下,将王妃抱在了怀里...... 随后是两个平静的夜晚。很奇怪,帝女入狱,这么大的事情,后来竟没在朝堂上再掀起更大的水花。可能是觉得贵妃昏迷、前路难测,平日里比较亲万贵妃的那些大臣们一致地噤了声,没有为赵寂求情,也并未在烧着的炉灶下再添一把火。卫初宴倒是显得很忙碌,她“忙着”四处奔走,游说那些大臣们为十一殿下求情,这样的举动落到帝王眼里,觉得她空有一腔热血的同时,也不由对这孩子的忠心感到赞赏。 [gl]重生之佞臣_第94章 同时也加重了“寂儿是无辜的”这个印象。 因此陆续也有了大臣为十一殿下发声,但这种声音十分微弱,往往刚冒出来便被一些慷慨激昂的臣子给压下去了,朝堂之上,主张尽快审理此案的官员占多数,也有一些中立派提出还需彻查一番,帝王每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一切,平静的眼神之下,心脏跳动的愈发急躁。 他渐渐看清了,往日里看似一派干净的朝堂之上,原来已有许多股势力悄然地渗入了进去,有些是老二的,有些是老七的,甚至老大还留有余力。 帝王家无情,赵钰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自己的儿女这样肆意地挑战他的权威。 狮子虽已老,但还没死,最恨的就是幼狮已经将爪子伸到他的猎物上了。 他的东西,可以他主动给,却不能别人去争,尤其是,这些人在争夺的时候,还要顺便从自己兄妹身上撕咬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 第七十六章 游说 赵寂入狱, 赵捷不动, 最急的, 当属赵宸了。 如果说先前还抱着这是个巧合的侥幸的话, 在派去的刺客失踪后,她便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为了找那刺客,能用得上的手下几乎都给派出去了, 但有用的消息仍然少得可怜。对于赵宸来说,暴躁的情绪像是不断加着柴火的火堆中的火苗,一日比一日窜的高,偏偏她不能将这些发泄出来, 甚至还得同往常一样上朝、应酬, 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不对。 刺客不找到, 于她而言就像是有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她决不能忍受这个, 但人找不到, 她度过了一开始的慌乱后, 也渐渐能够冷静下来, 为自己谋划一些后路。 最坏的结果便是事情败露,她坐实这刺杀的罪名,在此之前,若要补救,除了找到那刺客, 便只有一个方法。 先让赵寂将这个罪名吃实。 因此,经历过最开始的那段沉默后,属于二皇女的势力也开始走动起来,渐渐地,每日在朝堂上盯着这件事的,竟以他们的话语最响,原先偏向于大皇子一系的人见突然有了出头鸟,乐得缩回去做个渔翁。不过他们没有空闲多久,等到七皇子的势力也开始掺和进来,表现得比前些日子更为关心这件刺杀案时,他们也按捺不住地下了场,一时间,朝野之中要求严惩十一殿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有少数大臣,比如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朱弃石,还依旧保持着沉默。 即便他有个在大皇子那里做正妃的女儿。 朝野渐乱,一直冷眼旁观的卫初宴从多变的局势中推出了七皇子最终的选择,明白最后的好戏该上场了。 而后她差人将名帖送到了二皇女赵宸府上,整理好衣袍,骑马过去,开始准备去做这段时间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却也是唯一真实的一次的游说。 赵宸府内,接收到卫初宴的拜访意思的赵宸差点直接将名帖扔出去。她是对十一妹的这个伴读有兴趣,若是放在平日里、或是她并未牵扯进这件事的时候,她是不吝于借机接触一下卫初宴,顺便许点甜头以尝一尝这个女人的滋味的,但现在她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情。 “说来也好笑,十一殿下入大理寺牢狱后,她的那些家臣走的走,散的散,不过这个做伴读的,倒真是有情有义,四处奔走许久,如今约莫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竟求到了主子您的头上。想想也真是可怜呢。” 名帖送来时,赵宸正与心腹议事,一片紧张的气氛下,卫初宴的拜帖却像是一剂能使人放轻松的药物,让众人在稀稀落落的笑声中勉强觅得了一些轻松。勉强随着幕僚们笑了一下,赵宸偏头一看,却发现有一个胡须浓密的大汉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也不笑,反而沉思起来。她的心头微微动了一动,直接询问道:“谷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那大汉便拱手一礼,说道:“主子,依我看,不如唤那卫初宴进来一叙。”随着他这话出口,四周的笑声渐渐止住,有幕僚不屑笑道:“老谷,你这是何意?如今我们的局势不太好,哪有心思去应付这种闲人呢?” “且去看看罢。咱们总是在这里讨论也不见找出个章程,况且主子一人去了,我们继续讨论也不耽误什么。那卫初宴素有才名,既然能在这时候找主子,想必定是有能打动主子的东西,否则岂不辜负了万贵妃对她的一番器重。你们须得知道,贵妃并不是蠢人,此次若贵妃不昏迷,兴许十一殿下已经给放了出来。这样的人,她给十一殿下选的伴读,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赵宸听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唤回本已走到门外的小厮,吩咐道:“等卫初宴到府上了,你把她引到竹林那边,哦,不要怠慢了。” 说着,她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等到众人惶恐说道受不起时,她诚恳道:“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宸的身家性命,便系在各位先生身上了,希望先生们能够集思广益,为宸在这不利的局势间找出一条活路来。” 说是先生们,但其实此时屋内的人并不很多,就只有寥寥几个男女,事情太严重了,能让赵宸将此事交托的,除了那些死士,便只有这么几个人了。 众人的感动与紧张中,小厮来报卫初宴到了。赵宸便离开秘密的议事厅,换了身能够给人以压抑感的黑色绣金袍服,慢慢往竹林那边去了。 三四月里,柳絮飘飞,这种细小棉团一样的东西飘啊飘的,到处都是,她以前兴致起来,也会带一两个宠姬四处接玩一番,但现在,这些东西只会令她感到烦躁。一路走来,她一边拂去落到衣衫上的白色小团,一边想着事情。 其实一开始,她是怀疑过万贵妃自己的。 但是现在看来,若这真是万贵妃的计谋,对方需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先不提赵寂现在还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便只提万贵妃,她是结结实实地种了那一箭,此刻还昏迷不醒呢。 扪心自问,赵宸也能对自己狠,但对自己狠是为了享受后续所带来的一切美好,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活生生地玩死的。 况且若真是布局,为何后来赵寂会呈现出这么弱的局势来?她府上那个卫初宴倒是在四处奔走,现在甚至求到了她这里,但没了贵妃这个主心骨,这些人微言轻的年轻人又能做什么呢? 也是因为自己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中,她对于赵寂的敌意减轻了很多,也愿意同卫初宴见一见面,听听她究竟准备了什么说辞来游说自己。 不料,她见到卫初宴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是来救你的,二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行了,让我去洗澡,放我去睡觉。 爱你们,日万的第一天,被掏空.jpg 第七十七章 交锋 起风了。 林中的翠竹弯成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随着风摇来摆去, 大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竹叶, 漫天地飞旋, 竹林上方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卫初宴一身青衫站在这竹林前,倒与那满山的翠竹相得益彰,她偏爱这种颜色, 也的确很适合这种清雅秀致的颜色。赵宸走到她面前,盯着那张姣好的容颜看了一会,忽地笑道:“哦?我竟不知还有人上赶着要救人的。恐怕这救人是假,自救是真吧?” 说话间, 她将人引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有黄衣婢女端了茶来, 卫初宴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是救人,也是自救, 只看殿下怎么想了。” “哦?这话怎么说呢?” 卫初宴放下茶杯, 含笑看了一眼左右的婢女, 又转回头看赵宸:“殿下确定要初宴现在便说?若有无辜之人因着听到了今日的话而丢了性命, 初宴难免会怪罪自己。” 两个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卫初宴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落在赵宸眼里,更令她坚定了卫初宴一定知道些什么的想法。她与卫初宴对视片刻,忽地也笑了下,而后, 屏退了婢女。 “小卫大人如此怜香惜玉,不知以后谁家的姑娘公子有福气嫁给你。”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突然起了恻隐之心罢了。” “看出来了,你管的还挺宽的,先前说要救本殿下,此刻又伸出手来,连我府上奴婢的事都要管一管,就是不知,你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耐着性子与她周旋片刻,赵宸主动开口了,卫初宴闻言笑了,她一直等着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 赵宸沉不住气了。 “有没有这个能力不重要,殿下自己有就是了。初宴此次前来,是想拿一个消息为我家主子换一个出大理寺的机会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95章 “哦?出大理寺?你胃口可真大,一个消息便让我给十一脱罪?你可知道,刺杀帝王是怎样的大罪?”赵宸的脸上浮现出一些不屑来,为了加深这种嘲讽,她只是淡淡瞟了卫初宴一眼,而后微讽说道:“小卫大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了罢?我听说这几日你四处奔波,约莫拿着这套说辞见了许多人,不过我也听说,好似没几个人应你?” 被她这么夹枪带棒地讽刺一番,卫初宴脸上仍然挂着笑,清淡如春风的笑意下,是真正的平静,而不是像赵宸这样,装出来的不屑与嘲讽。 “我家主子是否有脱罪的可能,旁人不清楚,难道二殿下您也不清楚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话里的意思,二殿下不知道吗?” 和煦的春风下,竹林的这一角的气氛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赵宸冷冷看着卫初宴,似是要发怒,初宴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过得片刻,赵宸突然笑了一下,打破了些许凝滞的气氛:“你知道些什么,尽可以说出来。” “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我家主子是被冤枉的。她替人背了这次的罪名,殿下真的不知道是给谁背的吗?无辜的妹妹入了狱,在外面的姐姐,晚上睡觉可还安稳?” 从这句话起,卫初宴那双一直如同静水一般的眼睛中终于露出了一点波澜,她望向赵宸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愤慨,也是隐而不发的怒意,赵宸见她这个样子,结合她的那番话,立刻明白过来。 这卫初宴,是将她当做真正的凶手了。 心中无端生出一些憋闷的感觉,她若真做了这件事,既然能达到目的,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上一两句也没有什么,或者若是她并未丢掉那个刺客,如今她也大可端着架子悠闲看着卫初宴像个困兽一般过来咬人,若是兴起,她也许还会驯服一下这头美丽的异兽,可是现在,她也成了局中人,甚至是帮人背黑锅的那个。 她如何高兴的起来? 冷哼一声,赵宸生硬道:“我睡的安不安稳便不劳小卫大人费心了,十一妹进了大理寺地牢,总有人比我睡的更不安稳,你说是不是?若是你此行过来只是想对我喊一喊冤,或是红口白牙地冤枉我一番,那很抱歉,本殿下公务繁忙,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身上。” 赵宸的指责中,卫初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是在平复心情,一会儿之后,她恢复了冷静,在赵宸将要拂袖而走的时候,出言道:“殿下稍等,您怎知初宴是‘红口白牙’呢?万一我‘铁证如山’呢?” 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顿在了原地,赵宸倾身过去,抓住卫初宴手腕道:“你说什么!” 她狐疑地打量了卫初宴几眼,心道,难道刺客落在了卫初宴手里? 不应该啊,若是在卫初宴手里,她为何不把人交出去为赵寂翻案? 卫初宴本来可以轻松躲开她,但为了示弱并没有这样做,她的手腕被抓住,陌生乾阳君的气息袭来,使得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将人甩开的冲动。被赵宸的信息素刺激,她自己的信息素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来一点,不过因为吃药的缘故而算不上十分危险,至少赵宸闻起来,隐约还会感到兴奋。 这样,她就更不想放开卫初宴了。 不知道赵宸的心思,卫初宴抓紧了拳头,低声道:“这就是我来找殿下的原因所在了。”说着,她用眼神示意赵宸先放开她,可对方却像领会不到她的意思一般,仍然抓着她不放手。 这个人的戒心真重,若是她等下说的话不能让赵宸满意,是否赵宸便会趁着束缚她的时候立刻对她下手? 这念头一闪而过,卫初宴却没有多大的担心。 她当然会让赵宸“满意”,否则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下去呢? “你究竟想同我说什么?” “我说了,我想拿一个消息换我家主子的安全。”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这个“消息”了,原本赵宸以为卫初宴只是拿着一个猜测来诈自己,但现在看来,卫初宴却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重要的消息。 “说说看。” 她这阴沉的样子反倒叫卫初宴笑出声来,手腕被抓住,本来就处于劣势,可卫初宴却像是制住别人的那个人,非常的从容不迫:“二殿下,您不要用这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我,其实你若是听了我要告诉你的消息,也许还会感激我呢。我一开始说,我是来救你的,这句话也半点不假。” “说了这么多,你一直不愿说到重点,叫本殿下如何相信你?” “说了这么多,殿下不也一直没有给初宴一个确切的说法吗,关于替我家主子翻案的事情,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这要看你的消息是否真的值得我去帮十一妹了。你不是个蠢人,该知道我和十一之间,可没多少的姐妹情谊。” 这是在自己府中,赵宸也懒得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了,她的确不喜欢赵寂,无时无刻不想把赵寂除之而后快,可这又怎么样,难道赵寂对她就有很多真情了? “当然值得,就看殿下你信不信我了。”往四周看了一眼,卫初宴凑过去,本想对着赵宸耳朵说话,可赵宸立刻警惕地闪躲了一下,无奈,她微微退回来一些,面对着她压低声音道:“殿下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是这次行刺的主谋吗?” 果真把她当主谋了,赵宸瞪了她一眼,有苦也说不出。 “这几日我四处奔波,没求到什么有力的支持,倒叫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我发现七殿下最近频繁出入一处田庄,有意思的是,那里边既没有美人,也没有珍玩,你说,令得七殿下频繁过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赵宸看着她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 “殿下好奇吗?我也好奇。我家主子正在牢里吃苦,七殿下却如此反常,我当然得进去查探一二,你知道我后来查到了什么吗?” “那庄子里关着一个女人,二十一二岁,长相不怎么出挑,武艺却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她吃药半睡半醒时,念出的可是你的名号。” 赵宸脸色立刻变了,原来人在老七手上! “你这话可当真?我怎么听说老七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如何又去过什么田庄了?你莫不是在拿话诓我吧?”赵宸也派出过人手去监视赵捷,却并未有什么发现,怎么卫初宴却能得到消息呢? “七殿下出门过多少次,殿下您再去查查,有心的话总能查出来的。我何必拿这种事情骗你呢?况且,您看起来像是知道那女人是谁一般。” 赵宸将她抓的更紧了,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八点半左右 第七十八章 提线木偶 “你既已知道那人是谁, 又何必来找我呢?将大理寺的人引过去, 将人带出来, 为你家主子翻案, 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赵宸打量着卫初宴,在相信与不信之间徘徊,心中还是做好了从老七手中捞人的打算。 “殿下觉得真的容易吗?” “成与不成,都在人为。你既然能进去那庄子, 偷个人出来很难吗?” “进去的确不难,可偷人出来却很难。隔着一道厚厚的铁笼,外边又有那么多人守着,偷她出来谈何容易?”赵宸的这些问题卫初宴早已有过答案, 她滴水不漏地回答着, 适时添了一把火:“二殿下, 您还不明白吗?为何七殿下近来如此积极地打压十一殿下?因着他手上有你的把柄,等到我们主子败落了,他随时可以回过头来, 将您拉下来。所以, 我此行虽然是为了救我家主子, 但也顺便能救你一救。” 卫初宴说完, 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答话。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很想自己同赵宸接触。若能做到让赵宸的人“自己”发现刺客在老七手上,会好一些。 奈何这么些天过去了,赵宸的人居然还是重点搜查着郊区, 虽然也有派出人手去其他地方监视,但正如赵宸所说,她连老七秘密出门都不知道,可见赵宸的人手也已到了一个捉襟见肘的地步。 [gl]重生之佞臣_第96章 况且,若是让赵宸找到刺客,也许她不会下定决心和赵捷明着对上,而是会暗中派出人去将刺客抢回来,最不济,她也能直接将人灭口。 赵捷那田庄的守卫,其实并不很严密,之所以不被发现,是因为其不起眼。 若真的让赵宸将刺客灭口了,那么她便没了顾忌,赵寂便危险了。另一头,七殿下失了刺客,只会将现今能抓住的更用力地抓紧了——他会更用力地打压赵寂。 而她如今来掺一脚,不仅会使赵宸深深地忌惮赵捷,更能让她产生一种暂时是有盟友的感觉,也同时将赵寂从这场阴谋中摘的更干净,这样,这个局才算是真正做成了。 鹬蚌将要相争,渔翁最终得利。 文帝赵钰、大皇子赵敖、二皇女赵宸......鹬蚌有很多,而万贵妃一系是唯一的渔翁。 “你想让我去帮你把人救出来?这不难,你只需告诉我人在哪里便是。” “殿下说笑了,人出来以后,还能落到我手上吗?我已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殿下也莫要如此欺我了吧?” 被说中心思,赵宸干笑两声,厚着脸皮道:“你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又怎会再欺骗于你呢?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嘴上虽问了,她却对卫初宴接下来的话不太有兴趣,卫初宴既然能查出人在老七庄子,那她将人手收回来,着重去老七那边查探,总能查出一些端倪的,到那时,她将脖子上这把刀挪开,回头刺十一妹一刀,又有什么不行的? 初宴看着她,忽地长叹一声,将手腕自她爪下挣出来,摇头道:“可惜了,我在殿下眼中看不到诚意,想来这次又是无功而返了。” 眸光微闪,赵宸勉强笑道:“你这又是何意?” “初宴本想联合殿下对付七殿下的。刺客在他手上,他又藏匿不报,我们大可先下手为强,将刺客说成是他派去的,这样,他是百口莫辩的。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殿下您有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方法也很好,赵宸差点被她说动,但赵寂和赵捷孰重孰轻她分的很清楚,若是这次能够扳倒赵寂,她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卫初宴看她这样,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料中了,心中一松,面上却冷笑道:“初宴得知那刺客的存在时,其实想过两种办法去救我家主子。其中一种是联合殿下您对付七殿下,另外一种,殿下可想知道?” 赵宸脸色一变,手如闪电般向她抓去,却抓了个空,卫初宴退出几步,在一株青竹下站定,漆黑眸子中闪着一丝冷冷的光芒:“殿下想必也猜到了,你这条路走不通,我便去找七殿下将一切说清,看看他是愿意主动交出那刺客救一救无辜的妹妹,得一个最早抓住刺客、找出真相的功劳,还是愿意在我的举报下失去手上的那个筹码、并且被治一个包庇刺客的罪名呢?” 赵宸给她气的不清,也冷冷笑道:“老七有那么容易受你威胁吗?你也要看看这件事可不可行吧!他既然藏匿了刺客,便代表他做出了选择了!” “正因七殿下那里有些棘手,我才选择的是殿下你。我不在乎联合谁对付谁,我只要我家主子没事,为了这个,即便艰难,我也要去试一试。况且,殿下你就真的笃定他不会变卦吗?他现在的选择是基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刺客的存在的条件之上的,你说,若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刺客的存在,甚至你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把柄在他手上,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伴随着卫初宴的最后一个字出口,赵宸陡然拔出腰间宝刀,右脚在地上一蹬,如火如雷般向卫初宴袭去,白光炫目,卫初宴的动作却像是放慢了一般,极慢地偏了一下身子,看似笨拙,却刚好贴着那刀锋完美地转了半个身子,刀锋与长发齐飞,她极优雅地左躲右闪,那刀夹裹着浓重杀意挥舞了好几下,竟没一下砍实了,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我杀了你。” 说着要杀人的话,赵宸此刻却丝毫不见歇斯底里,反而显出一种无比的冷酷来。卫初宴的身法虽轻巧,但她也还没用出全力,短暂的交锋过后,她的攻势更强了。 卫初宴飘逸地躲闪着,她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卸下赵宸的刀,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将赵宸制住,但她选择了退避,甚至让自己偶尔显得有点狼狈。赵宸自己是个上品乾阳君,若她表现得太过厉害,是会引起人怀疑的。 “二殿下!你在这里杀了初宴也是无用!我既然敢一个人走进来,在外边便一定是有布置的。你不愿我倒向七殿下那里,我又何尝想要这样呢?”抓住一些间隙,卫初宴同赵宸说了几句,她当然知道赵宸为何突然发难,也知道要对付赵宸,要用什么方法。 果然,这话一出口,赵宸便停下了攻势,她喘了两口气,定定看了卫初宴很久,而后把刀收回腰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招呼卫初宴回石桌旁去坐。 卫初宴便也像是短暂失忆了一般,走过去重新坐下来,等着赵宸的下文。 “你方才说,让老七将这个罪名坐实的这个方法我觉得很不错,不如我们再续杯茶,慢慢商量一下其中的细则。” 卫初宴从善如流地给各自分别倒了一杯茶,真的与她商量起其中的细节来。 “今日辛苦你了,我这府邸其实有许多可以观赏的地方,若你不嫌弃,不如在我府上休息几天,四处走走看看,有些不一样的风景。” 谈到傍晚,渐暗的暮色里,卫初宴要走,赵宸挽留了一番。初宴知道,这是不放心她,遂又保证道:“殿下放心,初宴既已来了殿下这里,便不会去看别处的风景的。时辰还早,我还想去再求见大理寺的几位大人,看看他们能不能通融一番,让我送些东西进去,也好让我家主子在里边过的舒服。” “坐牢,哪有什么舒服不舒服的。你倒是忠心。” 意味不明地望了卫初宴半晌,赵宸还是将人放出去了。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卫初宴的身后仍然免不了缀上了几条尾巴。 她就带着这几条尾巴去了酒楼吃晚饭,又真的去求见了——当然还是无法见到——几位大理寺官员,后来才渐渐走回了府。 当夜小朝她们来报,赵宸果然还是暗地里派了人手去监视七皇子,不过,有小朝她们步下的疑阵,他们注定找不到那处田庄了。 拖了好几天,赵宸那边仍然没有找到人,卫初宴适时“提醒”了几次,一次比一次迫切强硬的态度下,赵宸给她搅得心烦意乱,终于开始实施那日竹林中她们拟定的计划。不过其中有些增删,大约是在吃掉七皇子势力的同时,顺便遏制十一殿下的势力。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给她一些甜头也可,你们继续盯着,准备把赵宸监视赵捷的消息泄露出去,给赵捷知道。” 拉拢二皇女对付七皇子?她所图的从来不是这个。她要的是老二和老七相互撕咬,她要的,是真正的两败俱伤,真正的渔翁得利。 卫初宴将任务分派下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院中那株开的正盛的桃树发呆。 这段日子做的事情太多了,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其中一些可以影响到局势,她就得针对做出调整,七八日下来,虽然在外人眼里,她好像是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在做事,但只有她自己、和极少的几名心腹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流失了多少的精力。 只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在的,这么一场大戏,写的好累。 尤其还是在三更的状态下写就的,所以肯定会有错字啊,语病啊,等我不用日万了慢慢修吧。 爱你们。 这是第二更,第三更十一点半左右吧。 于是,还是求一波评论。 其实按照积分来看,三更很伤的,因为会流失评论,然后积分就少了。 第七十九章 各方 朝堂之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前几日大半朝臣还拧成一股绳子捆缚在赵寂身上, 这两日, 奇怪的, 有一些大臣又开始倒戈。 先是御史刘礼说起此次给赵寂定罪的那支箭矢,言及虽然那箭矢是十一殿下的,但十一殿下却不应当是箭矢的唯一来源,须知春蒐库房中, 定是有这类的箭支的。 这话像是拨开浓雾的第一只手,将一些人们一直忽略——或是知道但一直闭口不言的东西拉到了明面上,紧接着便有许多人就此进言,期间又有人提到帝王遇刺之时七殿下与十一殿下是同在帝王附近的, 于是渐渐将矛头指向了此次掌管春蒐府库的七殿下。 七殿下一派的人自然不能让主子被这样推出来, 便也陆续出言维护, 一时间,朝堂上便又换了一番景象,帝王看着这一切, 心中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突然的松口而感到高兴, 而只是越来越感到寒冷。 什么时候, 他的朝堂变作了别人说话的地方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97章 两边的争议没有得出结果, 不过因为有了质疑,赵钰便也派了大臣去查这些事。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波澜了,暗地里,更早的时候,羽林卫与中常侍都已在朝着这个方向追查凶手了。 只是一时半刻还没有得出结果。 混乱的局势中, 大理寺第三次提审了赵寂,这天正好是万贵妃苏醒的日子,赵钰见她醒来,放下心来,却没有将十一背着冤屈在牢狱中受苦的事告诉她,而是骗她赵寂去寺庙为她祈福去了,大约得有几天才能回来。 某种角度来说,赵寂确实是在‘寺’中,只是此‘寺’非彼‘寺’。 万贵妃清楚赵寂的处境,但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安静在宫中养伤,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对女儿的思念,赵钰每日想法子骗她,渐渐的,愈发愧疚。 大理寺这边,第三次提审时,赵寂看起来愈发瘦弱了。本来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身形削薄,关了这么些天,可能心中还一直记挂着贵妃的安危,乍然一看,好像又比几天前瘦了一圈,更显憔悴了。 但是那双眼睛,仍然是明亮而有神的,面对大理寺众人的询问,她也显得极有分寸,这个该答、那个不该答,这个是当日发生的、那个她不知道,这些问题一一问下来,也掺杂了一些前两次审问过的问题,她回答的不假思索,分毫不差。 心中坦荡荡,才能做到如此。 “无论你我如何看待这件事,该做的事情、该走的流程一样也不能少。是,从现在看来,无论是几次审讯还是平日里的调查,都没有十一殿下谋害陛下的证据,甚至于现在他们也开始质疑最开始的那支箭了。但是这些不是你我应该关心的问题,大理寺,首先得是法,而后才是人。你现在看着十一殿下可怜了,是不是?” 这次审讯仍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大理寺正卿左放大人带着自己的弟子、正在大理寺中做属官的杨瑞华朝大理寺后头的园子里走过去,慢悠悠地,指点着自己的这个小弟子。 “是呀,老师。这个案子疑点重重,明眼人一看,都会怀疑十一殿下是冤枉的。可是这么多天了,那些人竟然好像是现在才看到这里边的蹊跷一样,倒累得这么小的孩子蹲了这么多天的地牢。您看到没,方才那小殿下,都几乎瘦脱形了,哪有一开始进来时那明妍娇俏的样子呢?” 大理寺地牢,与寻常牢狱有些不一样。本身建在地下湿气就重,还专门辟出几间囚室做水牢,因此里边更是阴冷潮湿的紧,莫说是个孩子,便是个大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无论穿多少衣服、裹多厚的被子,也不由会感到浑身发冷,是最折磨人的地方了。 往日里,不管是看起来多可怜人的,杨瑞华都不会感到同情,因他知道,这些人几乎都有罪,且犯的重罪。可是这位殿下,显然是给人背黑锅了。 “我说了,咱们首先得说法,其次才说人,你这样感情用事,是会干扰自己的判断的。” “老师,您是说十一殿下不是无辜的?” 这个问题真是太过刁钻了,穿深红官袍的老人家给他问住,摸着胡子在一株芍药面前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这话也说不得。你记着,天家的事,以后都不要妄议。人送到我们这里,我们该审理时便审理,该去查案时便查案,其他的,不要去想,不要去插手。” 他顺手摘下芍药,递到徒弟手里:“花无百日香。你需记着,谨言慎行,才能长长久久地在大理寺做下去。” 杨瑞华接过花,仍有些不解:“老师,我还是不太明白。” “痴儿。”叹了口气,老人继续向前走去:“我所想要教给你的很简单,就是不要将人情放在任何一个案子上。方才在堂上,你少问了十一殿下两个问题,是不是?” “是,可是我——” “是你不忍了。是,对于一个孩子,这些问题的确是有些残酷的。但我们代表的是大齐律法,岂是你说不问便不问的?我此刻并不与你争议十一殿下是否无辜这件事,我现在也不对这些妄自定论,因为没有证据。一切都要讲证据,你不能因为恻隐之心而放弃对一个孩子的追问,也不能因为一点点个人的偏向而直接认为十一殿下是无罪的。” 种满鲜花的后园里,这个在大理寺沉浮了半生的老人,背着手渐渐走过了花丛。 “更何况,天家是不看对错的。这些法则不适用于制定法则的人。十一殿下也许没错,但她若在这次输给了来自于其他几位皇子的压力,她便有罪。若她能翻案,那她便无罪。”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呢?” 老人深深地叹息。 ...... 大理寺的审讯结果很快便到了帝王的桌案上,他却并不关心审理的过程,只是将其中关于赵寂现状的描述反复看了几遍。 而后,眉间的郁色更浓了。 苦了十一了。 第八十章 定调 “哦?真是赵宸在搅事?” 城中一间豪华的酒楼中, 赵捷坐在二楼的一个包间中, 喝了点酒, 听属下同他汇报事情。 这几日原本很顺, 一切都照着他们原先预想的方向进行。美中不足的是大理寺那帮官员手脚太慢,赵寂还在挣扎,但重压之下,岂有让她全身而退的道理?而等到赵寂获罪, 过上一段时间他还能将赵宸拉下来,前景十分美好。因此赵捷有些春风得意,每每看着老二的人也傻愣愣地助推给赵寂定罪的事情,便觉得未来已然可期。 只是现在看来, 这个完美的构思有了一点裂缝, 于是有风吹了进来, 将他那颗热血上涌的脑袋吹的微凉。 “是的,都是些依附二殿下的人。前几日,在给大理寺施压的时候, 也是他们蹦跶的最欢,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突然间便倒戈了, 不仅放开了到嘴的肉, 还想回过头来咬七爷你一口。” 难道是赵宸发现了他的阴谋?赵捷脸色一沉,想到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王妃并几个心腹,又觉得应当不是的,他想了想,问道:“郊区庄子里, 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回七爷,并无异动,知道那人的重要,我们后来又加派了人手,将那里守的死死的。便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如此便好。二姐,哈,二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先等一等。你们不要放松对赵寂的打压,最好是找些人再上一回书,请求父皇严惩‘凶手’。” “可二殿下那边一直在将脏水往爷你身上泼,这样搅和下去,十一殿下那边定不定罪,还得两说。” “先别去管,当务之急是将十一的罪给定实,二姐的这笔账,我们可以慢慢算。” 白日里是这番言论,可是晚上回到府中,忽然得知近日里赵宸的人一直在监视七皇子府时,赵捷开始动摇了。 “阿昭回报说,那些人鬼鬼祟祟的,好似一直在找什么东西。难道,她真的发现了刺客在我手上?” 习惯了将这些事情同王妃商量,等阿昭走后,赵捷立刻将事情告知了吴柳儿,吴柳儿听罢,也深觉不对。 “殿下你之前说,这两日二殿下的人转变了方向,转而来咬你,如今又出了这种监视的事,我看,她的确已经开始怀疑上你了,也已开始察觉出不对了。也许,她已洞悉了我们的计划,生出了唇亡齿寒之感,这才突然开始保护起十一殿下来。” 心思缜密的人有一点不好,便是很容易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东西,基于如今得到的那些消息,吴柳儿做出这样一番推算,自己先深信不疑起来。 却不知道,原来无论是她,还是赵宸,此刻都成了卫初宴手中的牵线木偶。 赵捷也很相信她,她一做出推测,赵捷便摔掉了一个官窑白瓷的杯子,骂了一声“该死!” 刺耳的响声中,瓷片碎了一地,吴柳儿坐在一旁,未对自己夫君偶尔的暴躁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将脑子急速转着,想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老二知道了,便不会给我们当枪使了,可能还要反过来对付我,不对,她现在就已经在对付我了,柳儿,你说说啊,我们该怎么办?” [gl]重生之佞臣_第98章 赵捷在耳边聒噪,吴柳儿皱着眉沉思不语,她是知道接下来有几条路走的,但无论是哪一条,她都不太满意。 有之前的计划珠玉在前,不能同时把十一殿下和二殿下干掉,她都不能满意。 “你倒是说话呀,我的好王妃。” “爷你别急,先让妾身想一想,事情变得太快,总得让柳儿权衡一二吧。” 焦躁在屋中走了几步,差点给刚刚的白瓷片滑了一下,赵捷大声喊来仆人骂了一顿,让他们收拾好东西,自己则带着吴柳儿进了偏厅。 吴柳儿不由又露出一点嫌弃。 看吧,就是这样一个什么脑子都不愿动的莽夫。 “你倒是说说呀,你想权衡什么?说出来,让爷也一起想想办法。” 赵捷本想抱着人在椅子上坐下,怎料吴柳儿挣扎起来:“爷!我又不是那些侍妾,这样成何体统呢?” 讨了个没趣,赵捷在一旁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腆着脸皮赖皮狗儿一般凑了上去。 厚脸皮的样子,倒很像他的那些兄弟姐妹。 “事情难办了。” “我何尝不知道事情难办了呢?赵宸,赵宸怎么突然便开窍了呢?”又是忌惮,又是嫉恨,还有些作为男子对女子的轻微的看不起,赵捷对赵宸的敌意由来已久,此时说起“赵宸”二字,都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听他这样说,吴柳儿却无法赞成。 赵宸哪是忽然开窍了?恐怕人家是一直在找吧!和她嫁的这位爷不同,大齐的二皇女素来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自己派出的刺客没有回去,她难道还会觉得安稳?想必在很久之前,那位二殿下便在找人了,只是之前一直没确定刺客在哪里,才会那样疯狂地打击赵寂,现在她知道人可能在七殿下这里了,自然就会放慢脚步,毕竟,把柄在他们这里攥着呢。 连环的毒计,她们能想出来,难道赵宸就想不到? 不过,先前赵宸显然是不知道刺客在她们这里的,说到底,应当还是自己这边不够谨慎。 思及此处,吴柳儿狐疑地看了赵捷一眼,将这莽汉看的心中发毛:“殿下,妾身不是说过,这几日最好别再去郊区田庄了吗?” 来自妻子的质疑令赵捷大感冤枉,他挥舞着双手,十分气愤的样子:“爷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吗?这么重要的事,你说了不让去我难道还会再去吗?” “不是爷你,那赵宸是如何得知了刺客的下落的?” 他怎么知道?赵捷被问的一愣,往椅背一靠,望着屋顶不说话了。 七皇子等人还在纠结于赵宸是否真的有了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卫初宴默默算着时间,往已经烧得很旺的炉灶中又添了一把柴。 这日夜里,几个黑衣人袭击了七皇子关押刺客的那处田庄。 当然是为了去“救人”了,可想而知的,人当然也未被救回来,不过他们深入田庄,差一步便将人救出来的举动大大刺激了赵捷,赵捷派人将刺客转移的同时,也开始转过来对付赵宸。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有些动静传入了赵宸耳中,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正待确定刺客的动向,却发现赵捷像一条疯狗一般指使人咬着她,她一时疲于应对,等到再回过头来,那刺客却又已经不见了身影。 三番四次的打击下,赵宸只能放弃先将刺客灭口的念头,专心对付起赵捷来,一时间,朝堂上枪来棍往,好不热闹。 两方人马斗的激烈,属于大皇子的势力更加是一头雾水,他们本就因很多年前的那场废太子之变而元气大伤,如今还留在朝堂之中的皆是一些隐藏很深的人、或是一些人微言轻的臣子,因此老二老七联手了一轮又争斗了一轮了,他们还没摸着他们的脉搏,不知为何局势会变的这样快。 但是并不妨碍大皇子赵敖感觉到起复的希望。 可不是吗,先前还只是牵扯了赵寂,如今连老二和老七都卷进来了,你来我往,斗的好不激烈,他在后边看着这一切,感觉身体中沉寂已久的血液渐渐沸腾了。 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样一个机会,他一定要拿回他失去的东西。 “消息可确切?老二和老七真的斗起来了?” 身处漩涡,只要是乾阳君殿下都没有幸免的道理,此刻,大皇子府中也热闹的紧。 经历过一场大变,这位曾经倨傲又暴戾的大殿下也渐渐学会了伪装自己,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沉稳敦厚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但只有深深长夜从他府上抬出去的年轻男女的尸体知道,受了那样一番打击,这位爷的骨子里仍然没怎么变。 变的只是外表而已,但这已经够了。 “回主子,他们的确斗起来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斗的这么狠,甚至连十一殿下那边都不管了,明明那边只差临门一脚了。” “哈哈,天助我也。让他们去斗,至于十一那里,不是有我们吗?做弟弟妹妹的这样活泼,我这做大哥的不去关心一下小妹妹怎么行?” 随着大皇子的参与,赵寂这边渐轻的压力,又逐渐大了起来,但她人在狱中,几乎感受不到这些,为她挡着压力的,是万贵妃留下的一些势力,贵妃被陛下养在宫中,根本“不清楚”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这些人便也像无头苍蝇一般,左冲右撞的,在渐渐加大的压力前有些疲于应对,但总算还勉强能顶住。 这时候,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帝王也有了新的发现。 此时进入他视线的,是向来显得与世无争的二皇女赵宸。 盗箭的人应当是赵宸,无论是钱啸还是蒋城,查出来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原来三个月以前,赵宸的人便已渗入了春蒐库房,他们不仅盗走了赵寂的一支箭,还连带着拿走了一支武将箭矢,其中所存的心思,想想大约也能明白。 这是在考虑用谁做替罪羊。 “可惜了,还是贪心了些,若她不将黑锅扣在十一头上,我这做父皇的,还能给她一点慈爱之心。” 神色晦暗地将钱啸和蒋城各自递交上来的证据看了又看,帝王阴沉地说出了这番话。 这昭示着,这场你方唱罢我上场的大戏,快要定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这戏就落幕啦。还差最后一个部分。 爱你们,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我,吃的好饱。 明天一定粗长粗长! 第八十一章 刺杀 这几日陆续又有雨下。 院中那株桃树不可避免地掉落了一些花瓣, 不过因为桃花开的繁盛, 仍然是很美的。有了细雨滋润, 枝头上那些红的粉的花瓣上总氤氲着一层水汽, 朦朦胧胧的,像赵寂刚睡醒时的眼睛。 [gl]重生之佞臣_第99章 没有事情来打扰的时候,卫初宴总爱坐在窗边,看着那桃树发愣。其实只是同赵寂分别了几天, 但她总觉得很久了,太久了。 起先院中总浮现出一些花香,这种香气很类似于赵寂的味道了,只是闻起来总没有赵寂的香甜。如今下了雨, 那些花香尽数浸入了水中, 现在就连花香, 都闻不到了。 思念变得更加难以寄托。 她有没有饿着?她有没有冷着?她不像自己那么闷,自得其乐也可以,这么多天没有人同她说话, 该给憋坏了吧......这么多的担忧夹杂在一起, 好像入狱的变成了她, 无比的煎熬。 纵然煎熬, 铺好的路还是要走,那些大大小小的计谋,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 “二和七是斗起来了,但好像总还差点火候。”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近来局势的变化,周禄同卫初宴发表了自己的担忧。 前些年的那场刺杀, 周禄和小朝都活了下来,只是仍然不免付出了一点代价,周禄脸上多了一道深刻的刀疤,而小朝少了一截小指头。 好在人都没事。 “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也不存在一时热血上涌就要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可能,你看他们现在斗的凶,但赵宸仍然没有放弃找寻刺客的下落,而赵捷虽然节节败退,却还并未将刺客推出来,这足以证明这两人各自仍然有着自己的心思。” 雨还在下着,站在屋檐下,卫初宴伸出手来接了接檐角滴落的雨珠,清纯秀美的脸蛋上,有着洞悉一切的沉静。 “赵宸防着我呢,而赵捷,胃口太大,心思便不由侥幸起来。这些暂且不管,春蒐府库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主子放心,事情本就是赵宸做的,羽林军那边的人怎么查都只能查到她身上,我们也未做监视,不过也得知了羽林军出没的消息,想来现在陛下已然得知了府库的事。” 跟着卫初宴久了,不免也沾染上了卫初宴身上那种和煦平和的气质。但那终究是表面上的,无论说的有多么平静,周禄心中仍然不免不住翻腾着。他是卫初宴的心腹,从主人十岁起就跟在身边了,先前也早就知道主人足智多谋,但再如何有了心理准备,这个局走到这一步,他仍然很难想象会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从春蒐筹备工作开始的时候,不,也许更早一些,主人就在编织这个局了。他起先只是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有些需要他去办,有些不需要他去办,他因此并未窥及事情的全貌,可是到了现在,他回过头去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渐渐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后,首先感觉到的竟然是深深的寒意。 主人,她才十五岁啊。 十五岁。刚刚经事的年纪,她就已经编了一场如此盛大的局,将二皇女、七皇子、皇帝陛下等人皆罩在了网中,那些人身在局中,每个人得到的都是自己主动查到的东西,因此他们对此深信不疑,皆细细做了分析,做了当时应当做的最佳抉择,可却没想到,这一切都不算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而是卫初宴牵引着他们做的选择。 因为,从一开始,所有人就都入局了啊。 老二赵宸以为赵捷拿了刺客,又顺势将刺杀之事推到十一头上;赵捷以为赵宸是真正的凶手,因此握着刺客成竹在胸;大皇子呢,他不怎么看得清楚局势,但并不耽误他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而赵钰,赵钰是个聪明的帝王,可他被刺杀在前,有贵妃挡箭在后,若说一点都不气怒是不可能的,而人只要动了情绪,便容易冲着自己的想法去,他现在就是这样,既憎恶于敢于刺杀亲父的孩子,又感动于舍身挡箭的枕边人,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派了两队人马暗中追查真凶,如此得出来的结果,他哪里还会怀疑? 每个人都被牵扯其中,有些人,便拿皇帝陛下来说,他习惯了绝对的力量,只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于是卫初宴便让他去查,那些东西是一早就隐晦地摆在那里的,赵宸百口莫辩。如同赵宸,她生性多疑,但又够狠,清楚自己没有太大优势而总爱暗地里阴人,卫初宴之所以能拿准她的脉搏,正是基于小时候的那场刺杀。赵宸,只要给赵宸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除掉赵寂的可能的。再如赵捷,其实赵捷本人并无多大的威胁,但卫初宴需要他与赵宸斗,需要他们的斗争带来暂时性的平衡,消耗双方力量的同时保护身在牢狱之中的赵寂,同时引发皇帝的猜忌,让沉睡的狮子清醒过来,看一看他一直护在羽翼下的这些孩子私下里斗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皇帝老了,老而犹豫。他废了太子之后,再也没提过立太子的事情,很多人都在猜测他的心思,但卫初宴猜测,他也许哪个都不想立。 他老了,他甚至也会开始去嫉妒自己年富力强的孩子,他大量服实丹药,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力量消逝的惶恐呢?这样一个人,不重重推上一把,恐怕赵寂以后就真的要等到皇帝驾崩那天才能厮杀争位了。 收网只在一瞬,撒网之前的布饵、张网却是一项细致而繁琐的工作,更何况,卫初宴布下这个局的时候,还要更早一些,那时的她连十五岁都没满。 有时候周禄怀疑,自己追随的主子也许是个山精鬼怪化形的,她有这样聪明的头脑、缜密的心思,又生的这样好看。 不似凡人。 若是知道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令周禄这样想,卫初宴大约会苦笑吧?她其实不算十分聪明,也说不上多智近妖。便说前一世,帝王并未看重她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虽然才华是有的,后来也的确想出了深深令诸侯王忌惮的削藩令,但看一看她最终的下场便知道了,她的智谋,还未到可以将所有人都给盖住的地步。 在这场局里,她大约还是占了些重生的便宜的。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了,更早一些的时候,她凭着对脑子里一些人、一些势力的印象,帮助万贵妃掌握了其他几位殿下的一些地下势力的东西,正是因为这些人其实已经暴露在了她们的眼中,她们才会提前得知赵宸的一些计划,当然,其中所经历的监视与策反又是另外一场好戏了。 洞悉了这种计划,才能有后续的将计就计,她知道自己的长处,也明白自己的短处,一时一刻不敢松懈,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才终于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 其实上一世,进入朝堂之时,赵寂已然是个帝王了,她不知道赵寂是如何登上的皇位,但以这一世的情况看来,上一世约莫也是十分艰险。 据她所知,前世万贵妃便是殒命在那场皇位之争中的。 不知道贵妃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为何帝王最终力排众议,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十四的十一殿下,但前世她入朝时,赵宸仍然活跃着,大皇子也未被打压的很严重,后来起兵作乱了。只有七皇子,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分了块贫瘠地方,做了个寒酸王爷。 因此,贵妃应当还是从皇帝身上下手的,而不是像她这样,直接做了个一石三鸟的局,要吃下其他几个对赵寂有威胁的殿下。 所以前世,一开始,赵寂的皇位坐的有些艰难。 朝中没有太后,免去太后干政的隐患的同时,也令赵寂的母族势力发展不起来。诚然当时万昭华也还混的不错,似乎后来成了九卿之一,但身为外戚,本身便要低调,况且他的妹妹万贵妃已死,就更要小心行事,所以赵寂也算是势单力薄了。 所以后来,连保全卫初宴都有些费力。 “那刺客怎么样了?我听说,赵捷连着把人换了好几个地方,小朝是没有跟丢,那么陛下的人呢?他应当也在监视着那边吧?” “他们并未跟丢,有一次还差点发现了小朝,因此小朝一直没敢回来,偶尔会往二殿下那边跑,做出是二殿下的人的假象。” 卫初宴点一点头,望着雨雾沉思。 这个刺客现在已经不再是全局的关键了。 赵捷因得了她而心喜,赵宸因失了她而焦急,她看起来很重要,但其实已然成了鸡肋。至少卫初宴没打算将其握在手里,这是个烫手山芋,对现在“干干净净”的十一殿下来说。 但是任老二和老七这么撕咬下去,恐怕双方都还是咬不到对方的核心,该加火,但有陛下的人守着,刺客现在是碰也碰不得了,也无需再去碰触了。 因着现在无论刺客落在谁手里,无论刺客活着还是死了,陛下都已坚定了一个信念:“刺客是赵宸派出来的,而又由赵捷包庇着。” 所以,刺客的死活不再重要了,罪名已经安在了赵宸身上,赵捷也难逃处罚,不过......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卫初宴在思索该如何添上这最后一把火时,一个意外的馅饼砸了下来,正是在这天晚上,中常侍的人动手,将那刺客掳走了。 不知陛下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一脚正好将最后的力补上,门关上了。 野兽在里面厮杀。 首先激动起来的是丢了刺客的七皇子。 “他们这几日都在咬着我监察不严的事,这不是最要命的罪,爷我还承受得起。可如今刺客被赵宸抢回去了,那毒蝎子没了顾忌,恐怕会直接说我是监守自盗,将罪名安在我身上了!” 斗了这么些天,双方都有些损兵折将,幕后的主子没受多大的冲击,但一些官员,却被陆续抓住了把柄,今日你这方的人被参一本收受贿赂,明天她那边的人便又被查出草菅人命的事,总之,到了现在,赵捷算是斗红了眼,等到刺客一丢,便真的开始疯狂打压起赵宸来。 赵宸连刺客的关押地点都还没摸到,当然也不知道父皇插了一手将刺客带走了,因为发现赵捷一直没有将刺客推出来,她正平衡着局势,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走到之前同卫初宴商量的那个最后一步,但原先还可以的局势一下子因为赵捷的疯狂而失衡了,被咬疼了,赵宸也感觉到赵捷的疯狂,她担心赵捷抢先把刺客交出来,干脆要让赵宸把罪名坐实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00章 这边两人斗的如火如荼,皇宫中,帝王陷入了犹豫。 先前说的凶狠,但真正要做起来,心中难免不忍。他的子嗣不多,能承袭皇位的就更少了,一只手掌都不满。 原先他看好老大,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但高祖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暴烈极了,只是老大缺了一点,没学到他祖父的粗中有细,这是遗憾。后来老大出了事,他心冷之余,觉得再多看几年也好,如今是又过了这么些年,可十一都还没长大,他也还未权衡完毕,这些人就这么上赶着要抢夺太子位了,赵钰毫不怀疑,要是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恐怕抢的就不是太子位了,而直接是帝位了。 看明白这些事情,帝王暴怒之余,又开始犹豫起来。 老大,老二,小七,小十一,他总共就这么几个乾阳君孩子,如今算是全部搅和进来了,老大和十一还好,一个是推波助澜,一个是受人陷害,但宸儿和捷儿却是真真正正地在争斗,宸儿刺杀他在前,撕咬兄弟在后,已犯了大罪,而捷儿先是包庇刺客,对十一落井下石,后又开始与老二斗,所作所为,竟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兄妹情谊。 这些令赵钰失望到了极点。往日里那些兄友弟恭、姐弟情深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这些,也许赵钰心中清楚,但他总不愿去多想。 可现在是他们逼他去想!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对待有些事情,已经很难狠下心了,尤其这还牵扯到了他单薄的子嗣。 “先把刺客关押起来罢。” 疲惫地说出这句话,帝王剧烈地咳嗽着,又吐出一两块褐色血块,两旁宫人随即大惊,又是上前搀扶,又是去请太医。 短短几日而已,他却像是忽地经过了好些年,看起来,竟比春蒐时苍老了十几岁。 再看看罢,寂儿不能真的把这个黑锅背了,最终还是要治宸儿的罪的,只是该如何治,他还需再想想。 长安城里,细雨连绵,天边总压着浅灰色的乌云,放晴成了一种奢求,四处都有些昏暗。某种程度而言,倒和如今朝堂上阴沉的气息相得益彰。 赵宸抽空同大皇子的宠妾苏柏见了一面。 她和赵捷斗的太厉害了,为了先下手为强,昨日赵捷已被□□起来,因她命人举报他才是刺杀陛下的主谋,并且私藏了那日春蒐的刺客,于是七皇子府、赵捷的一些田庄、在长安中的产业都被搜查了,现在还没有得到结果,不过只要走过,便一定会留下痕迹,赵宸相信赵捷做不到如何干净,也因此,她喘了口气,而后将目光放在了赵寂身上。 那日答应卫初宴,实属无奈之举,她清楚赵寂对她的威胁,也没打算真的完全照着与卫初宴拟定的计划实施。但是现在,拜赵捷那个疯子所赐,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完全走到了赵捷的对立面。 又是一件教人讨厌的事情。 虽然自己已经勉强站得了上风,但她不会忽略,赵寂即将洗脱罪名了。 前有万贵妃救驾,后有赵寂蒙冤入狱,一旦赵寂的罪名被洗掉,随之而来的一定是父皇的盛宠,她本就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若是赵寂再起来,她要拿什么同赵寂抗衡? 与赵捷斗,是为了保住自身,可现在她得了喘息,便要马上回过头来对付赵寂了,否则,十一便真的要踩着她和老七的身体往上爬了。 老七真是头蠢驴,做出这样一个烂局便算了,还在事后与她搅扰不清。 赵宸十分后悔春蒐时派刺客过去。若不派人去,便是老七与十一斗了。 先机已失,元气也伤了,赵宸再想要除掉赵寂,又不想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便只能借势了。 老大,不还一直没怎么动吗? 和苏柏在房中缠绵了一番,因着留下了一点信息素的关系,又给苏柏喝了消解信息素的药,对方自然抱怨了她一番,不过她不在意这个,她只在意苏柏回去之后能起到的作用。 这个男人喜欢她很久了,甚至为了她进了大皇子府,在那凶残的地界里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地,成了极少数没变成尸体送出来的人。 旁人的话也许赵敖不听,但苏柏例外,她让苏柏去游说大皇子杀十一,抵得上一百个谋士去劝。 送走了苏柏,赵宸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她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去了后山的温泉池子里。 洗着洗着,她想起先前与卫初宴对峙时那一闪而过的侵略信息素,脸色渐渐潮红,而后她想起现在的局势,又失了兴致,草草洗干净,又去了议事厅。 大皇子这边,苏柏的劝说果真起了作用。 赵敖信任苏柏。苏柏跟了他好些年了,从青嫩的男孩到现在骨头架子都长开的青年,这个坤阴君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也一直在围着他转。他被罢黜的那段最艰难的时候,旁人都避之不及,可苏柏却自己送上来求他鞭打,以让他发泄心中郁气。对于苏柏,他的确很是宠爱。就连这次的斗争,他也没瞒着苏柏。 但苏柏提议刺杀十一殿下时,赵敖还是拒绝了的。 顺势对妹妹施压和直接刺杀妹妹,是两种不同的事情,他吃过一次亏,做事情沉稳了许多,如今也不太愿意冒险。 况且,别人他不管,对于十一,他总还有些情谊在的。 可情谊二字架不住苏柏的两张嘴。 “如今朝中的风向一直在变,先前压着十一殿下呢,可是现在看来,最终被定罪的也许会是七殿下,那么十一殿下便会被放出来,陛下定会补偿她。况且,贵妃都已醒来了,她们母女一个救驾有功一个含冤有委屈,陛下若是心疼起来,脑子一热,将那位置给出去了怎么办?” 大皇子听着,心中逐渐冷酷起来。 “爷,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七殿下如今正穷途末路,我们不如将刺客伪装成是他指使的,或者,干脆将二殿下也拖下水。” 苏柏当然不希望大皇子将刺客甩给赵宸,但该做的样子必须得做,他知道,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赵敖首先还是会考虑七皇子的。 “你容我再想想。” 想啊想,利益当前,大哥还是抽出了腰间的刀,对着妹妹露了寒芒。 外边的事情,赵寂一概不知。她不知道卫初宴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既然大理寺的第四次审理迟迟未到,外边的一切就应当是顺利的。 在牢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会让骨头冷的发疼的环境还是其次,那些偶尔会吵醒她的哀嚎也不必说,一个人呆在黑暗中的孤寂也尚能承受。 身体上的煎熬永远比不上精神上的熬练。 这些日子里,最最折磨她的,是对母妃身体的担心和对外边计划是否顺利实施了的忧虑。 不过,随着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她知道,自己将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性,很矛盾的。而且,时刻变卦,而不是永远没有变数。 每个皇帝都不一样,像是武帝,他一个是儿子多,另一个比较嗜杀,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在巫蛊之祸里杀太子,太子是自杀的。 赵钰又不太一样。 粗长吧!这是二合一。第三更在十一点半左右。 [gl]重生之佞臣_第101章 第八十二章 疼吗 有人来了。 特制的柔软鞋底轻轻踩踏在坚硬的石板路上, 比老鼠爬过墙根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但是对于在幽静的环境中呆久了的赵寂来说, 还是不难辨认出来的。 不是狱卒, 那些狱卒的脚步不会这么轻,腰间也不会没有叮当作响的钥匙,也不是某个偶尔会来看她的大理寺官员,那个人走路时手臂会大范围地擦过身体, 喘息也重一些。 思索间,那声音忽地贴近了,好敏捷的人。赵寂不动声色地躺着,数着那人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相差二十步的时候, 那个脚步声停了下来, 不必睁眼也知道, 那人是被铁栏拦在了外边。 赵寂维持着均匀的呼吸,继续等待。 安静只维持了两三息,伴随着轻微的一声脆响, 一直套在牢门上的那把锁被打开了, 有一只苍白似鬼的手伸出来, 将那铜锁轻轻拨开, 尽量小心地、迅速地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凉风微微地自左上角开着的那个小窗吹进来,春雨和泥的气息,但这风没有那个刺客的匕首凉。 不,不仅凉,还疼。 在刺客扑上来的一瞬间闪躲开去, 那匕首划过了赵寂的左眼下边,一道极淡的血痕,两三滴鲜红的血珠,赵寂贴着门站定,眼睛盯着刺客,伸出手来擦了一下脸。 而后微微抿起了唇,有一点点生气。 他好快,以至于她抓住他的手腕的想法落空了。 没想到她是醒着的,更没想到她能躲开自己的全力一击,那刺客明显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发现她并未开口呼救,立刻又鬼魅一般贴了上来,手臂扬起,一点寒芒陡然亮起在空气里。 然后又扑了个空。 “被你划伤了一次,若是再叫你划伤第二次,我脸要往哪搁?”柔和如橘的松木火把下,那个据说被关了很久的小殿下睁大眼睛望着他,唇边淡淡一抹笑。 她脸上还有一抹鲜红,这样笑起来,如妖似魅的,随便一眼,都是邪气弥漫。 “毕竟,你是我让她放进来的呢。若是我不能对付你,日后,真的没脸见她了。” 说完这句话,赵寂杀气陡生,刺客本是抱着杀她的心思过来的,此刻却忽地有了后退的心思,但是已然晚了,这个念头才刚刚生起,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就已闯入了视野,牢房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他努力往后躲,躲开了这一击,而后看清了那明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原来也是一把匕首。 直来直去的一击没有得到结果,没有片刻停歇,赵寂继续向刺客迫去,牢房总共就这么点大,刺客躲了一下,此时已被逼到了墙角,他是以敏捷见长的,但眼前这个小殿下显然有着不逊色于他的速度,躲不开,他咬咬牙,抓紧匕首迎了上去。 而后,长长的血线在半空中拉开,自锁骨到腋下,刺客被划了很深一刀,枯叶般旋飞着落到了地上,但这一刀并未致命,至少,几十息之间,他还死不了。 因恐惧和不甘而睁大了眼睛,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那道纤瘦的身影蹲在了她面前,缓缓地,抓住了他拿匕首的手。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他想要刺杀的人就那样静静蹲在那里,盯着那把只是饮到一点点鲜血的匕首看了很久。 真的很久,久到刺客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挣扎、犹豫,但这没有很久,某一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又忽然露出了幼兽咬住猎物时的那种凶气,但这些全部没有持续很久,很快的,这些情绪俱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冷漠的眼神。 她继续蹲着,蹲了很久啊,好像腿脚都有些麻了,但是其实刺客的手还是热的,所以也应当并没有多久。某一时刻,当那边远远地传来一大群人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时,赵寂跪在地上,抓着刺客的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鲜血如注,渐渐漾开的血泊中,她咬牙松开了刺客的手,转而拿回了自己的匕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做出拼着重伤杀死刺客的假象来。 眼角的余光最后瞟到了穿着官服的衣角,她最后放下心来,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好疼啊,卫初宴。 好想要你抱抱我,可是你不在这里啊。 赵寂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回宫中,陛下暴跳如雷地出了宫,由羽林军开道,一路赶到了大理寺。大理寺这边,卫初宴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她到的时候,赵寂的伤口已然包扎好,也被灌了汤药,嘴唇是苍白的两片,小脸同样殊无血色,卫初宴草草看了一下,眼前便一阵晕眩。 刚刚稳住心神,陛下便来了,她不能再守着赵寂,被宫人“请”了出去,神色依旧恍惚,要靠着墙壁才能不至于倒下。 怎么会....... 她明明观察过那刺客,确定那人不是赵寂对手才将人放进去的啊。 赵钰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是他唯一一个干净善良的孩子了,若是出事,他就真要把皇位交到那帮子畜生手上了。劳师动众的,他带着一大堆太医又给赵寂诊断了一番,在太医再三保证赵寂并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太多需要静养时,赵钰这才稍微冷静下来,雷厉风行地颁布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将二皇女赵宸下狱。赵宸刺杀皇帝在前,陷害手足在后,赵钰按着刺客,本来想稍微放宽一些对她的处置,但赵寂的事极大地刺激了帝王,令他终于开始显露出性格之中冷酷的那一面。赵宸有刺杀他的前科,他现在更是怀疑大理寺的这个刺客是赵宸派来的,因此对于赵宸的处置,堪称最为严厉。 另一道则是将七皇子的一切职位卸去,着他在府中“思过”。其实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赵寂入狱,与赵捷监管不严有直接的关系,况且他后来的所作为也令帝王心寒,他也逃不开处置。 至于大皇子,对比老二和老七的所作所为来说,老大的手段显得温和多了,赵钰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了他。 但这种仁慈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那刺客的来源被查的清清楚楚,赵钰得知是大皇子派来的人,又被气的吐了半碗血。 “好啊,很好,这一个个的,原来都是墨汁染的心肺!”帝王连着冷笑了好几声,而后铁青着脸唤来了钱啸等人。 至此,大皇子赵敖也没逃过入狱的命运,几位殿下相继获罪,这么大的动作令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唯有万贵妃一系的人,才总算是挺直了腰杆。不过因为主子受了重伤,他们倒也不见得如何快乐,也顾不上对别人进行打压。这种态度落到赵钰眼中,成了安分守己的表现,他因此得到一点安慰。 受了刀伤的人不宜挪动,赵寂先是在大理寺处静养,后来伤口缝合了,绝品坤阴君的恢复能力又够强,轻易不会开裂了,而卫初宴的住宅距离大理寺并不算远,只两条街的距离,所以初宴便把她带回了家中。同行的还有一大群御医。 这么大的事,宫中万贵妃那边瞒不住了,她也正卧床养病,没法过来看女儿,只有名贵药材流水一般地自宫里搬进府内,很快,那两间库房都有些不够用了。 赵寂本人,也终于在这种精心的呵护下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卫初宴,她喜欢,于是眼儿弯弯的,像一弯剔透的新月。 卫初宴有些憔悴。 有那么多日的忙碌在先,后又守了她两日两夜未睡,这个永远不会喊累的女人显然也有些藏不住的倦意了,但她并不在乎自己身体的状况,而是专心于赵寂的身体。 “我又脏脏的了。”闻到一点异样的味道,赵寂小鼻子皱了皱,有些可爱,而后,她忽地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顿时抿住嘴角往被子后缩了缩,冲着卫初宴讨好般笑了笑。 怕她受寒,也怕她伤口开裂,除了一开始医官对伤口周围的清洁,其实并没再有人给她擦过身子,她又在牢里呆了这么些天,身上有点异味,是难免的。 卫初宴不会嫌弃她,其实她守着赵寂这两天,像是短暂失去了嗅觉一般,根本闻不到那点异味,而是满心都是赵寂的安危。 关于赵寂受伤的这件事,卫初宴也只是在一开始懵了片刻,后来她想明白了,猜测出这伤口应当是赵寂自己捅的,心中顿时嘶啦冒火。 [gl]重生之佞臣_第102章 因此对于赵寂这么明显的转移注意力的举动,卫初宴并不会被骗过去。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伤口疼吗?” 淡淡地开了口,轻柔的嗓音中,有着一丝压抑良久的难过。赵寂敏感地察觉出来,朝她吐了吐舌头,苦着脸道:“疼,可疼了。” “该。你自己捅自己的时候,便不觉得疼了?” 惨了,卫初宴气恼的眼神中,赵寂讪笑着,将小脑袋完全缩进了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米粮:殿下,她居然敢凶你,咬她啊。 奶寂(心虚):我,我不敢。 阿宴:呵,小混蛋。 大家好,又到了甜甜(喂?)好吧,酸酸甜甜的恋爱时间,大家可以抱着碗出来了。 限量版狗粮放送中。 第八十三章 疼不疼我 这一动, 又扯动了伤口, 赵寂捂在被子里, 小声“嘶”了一声, 立刻,被子被人掀开,卫初宴凑过来,虽仍冷着一张脸, 但手上的动作却比羽毛落下还温柔。 “不要乱动,你以为你自己捅的是个很小的伤口么?” 目光落在赵寂小腹处,等待了片刻,见没有红色渗出来, 卫初宴这才放下心来, 又给她把被子盖上, 忍不住地挤兑了她一句。 自知理亏,赵寂的气势弱了几分,她冲卫初宴讨好地笑着, 小声辩解道:“我拿捏好角度了的, 伤口只是看起来深而已, 但小心避开了内脏, 养一养便好了。” “避开了内脏?” 卫初宴的低声询问中,赵寂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几天没见到的份都给找补回来一样,真的是一眨不眨的。而后,赵寂乖巧点了点头。 “只是看起来深, 而已?” 卫初宴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那之下压抑着的是剧烈转动的漩涡,暴风雨来临之前也是这样平静的,赵寂知道她并未消气,表现的更乖巧了。 在牢里着实吃了不少苦,她比之前瘦了许多,眼睛便显得更加大了,大而清澈,这样乖顺地把人瞧着,换一个路人来,都免不得心疼她,何况是卫初宴呢? 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想到她的伤口并未好,卫初宴将那点苦涩往喉咙里咽下去,最终只是轻轻埋怨了一句:“日后莫要这样做了。” 连想都没有想,赵寂急忙点了点头。 答应的这么快,眼里也没有后悔害怕的情绪,可见她下次若有必要,还是会拿自己做筹码的。看透她了,卫初宴轻轻蹙着眉,盯着她看,直盯得她心中发毛,连忙又重新保证了一遍:“我再也不这样做了!” 这次倒是有了几分真心。 伸手帮她把跑到脸颊的发丝拨正,卫初宴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赵寂仍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在她凑过来时,想要伸手去摸她,却被她隔着被子压住了手,勒令不准再动了。 “再扯动了伤口,有你疼的。” 赵寂被她似怨似恼地提醒一声,缩了缩手,而后心头一动,试探问道:“我若扯动了伤口,疼的是我不假,但心疼的,其实是你对不对?” 其实有很久了,她一直觉得卫初宴应该是喜欢她的,比如很早以前,在那贩子队伍里,卫初宴就说过喜欢她了。可卫初宴只是那样说说,她那时觉得开心,后来卫初宴再没表达过什么喜欢,她起先没多想,后来,大概是到得知卫初宴将要与人结亲时,关于卫初宴喜不喜欢她的这件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 于是就常常感到疑惑了。 没见过卫初宴这样的人,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极少开口说话。一说话,不是在同她解释当日先生教的东西,便是在帮母妃处理事务,她原本觉得这样也很好,总归她自己喜欢说话,而卫初宴总会安静听她说话,一个说、一个听,这样也很相配的样子。 而且好多时候,她都不需要说出口,卫初宴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她想,若是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的话,她总不可能做到像卫初宴这样的。 但卫初宴的确也再没对她表达过喜欢,甚至还想同别人结亲,好在后来那门亲事并未谈成,而她,也跟卫初宴说清楚了。 卫初宴也答应了她,不再娶亲了。 但是卫初宴也还是一直没有再告诉过她,到底喜不喜欢她。 有时赵寂想到她们两人的关系,觉得她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便总觉得有些高兴,但有的时候,她又担心,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喜欢卫初宴呢,其实卫初宴答应她不去娶亲,会不会是因为碍于她的身份、会不会是她那日在卫初宴面前哭的太伤心,所以卫初宴才不忍的呢? 赵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心,明明卫初宴已经遂了她的愿了,她却又总想卫初宴也喜欢她,她这样想,常常想,现在还忍不住试探起卫初宴来。 问完那句话,她感到有些羞涩,但她并不后悔,她盯着卫初宴那张漂亮极了的脸蛋看来看去,想要从她的脸上得到一些答案。 卫初宴的确给她问的楞了一下。 心不心疼? 自是心疼的,不需要她伤口崩开,只要一想到她身上现在还有道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卫初宴便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了。 本就忍的难受,结果现在,这混账还来问她:“你心不心疼我?” 凝冰结霜的,卫初宴罕见瞪了她一眼,冷酷道:“不心疼,你疼死才好,这样也省得我没日没夜地守着你了。” 这一眼,却并未给赵寂带来任何的冰冷,她看着卫初宴冷淡的眼,眯了眯眼睛,忽而笑了起来。 只是轻轻一笑,卫初宴的心却狠狠攥了起来,她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下,紧张道:“莫要笑了,等下真要扯动伤口了。” 看吧,她就知道卫初宴是在意的,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眼儿也亮晶晶的,在卫初宴蹙眉时,赵寂终于忍住了笑意,但她的快乐,却未因此而减弱半分。 “卫初宴,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不知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床边坐着的女人疑惑看了她一眼,黑发雪肤,如同雪花,如同青莲,轻灵纯美的样子。 “但你对着我时,不是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便是浅笑看我,我不是说这样不好,你怎样我都觉得好看,但是,就总是少了一点东西。” 虚弱地躺在床上,将满十四岁的这个少女弯眸看着她,眼底,掩藏着一丝狡黠。 [gl]重生之佞臣_第103章 “少的是随意。你还记得小时候遇上的那个姓林的好心掌柜吗?”赵寂的询问中,卫初宴点了点头,又听赵寂说道:“她对她的妻子,有时骂、有时怪,很随意的样子,但每次,她虽然好像在责怪她妻子,但看起来其实一点都没有生气,而她的妻子,也总任她这样,反而会对她笑。” “我那时不太明白,比如说她妻子自己提水来,她心疼,那她可以好好说,为何偏要装作生气地骂上一句呢?而她妻子也很奇怪,明明每次都被骂了,可总也不见生气,下次还会继续那样。”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身体有些虚的殿下停下来,乎乎地喘了两口气,又道:“而刚才,你对我凶,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明白了林掌柜妻子的心情。” 她盖着荷叶青色的锦被,雪白下巴压着被子,本来是很素净的颜色,可到了她这里,偏偏总会平白多了几分挠人心肺的“妖气”,卫初宴看着她,心神似乎一下子陷进了那双弯弯的桃花眼中,狠狠被撩拨了一下。 花眼了吧,怎么方才好似见到了长大后的赵寂? “我要的不是你对大齐朝十一殿下的尊敬,也不是身份上的压迫,我喜欢你那么随意地对我,因着你这样时,会让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 被她说的愣神,卫初宴怔了片刻,而后急忙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开,强自解释道:“方才只是因为太急了,殿下莫要胡思乱想。” 太急吗?不在乎如何会急呢? 赵寂已然不会给她轻易糊弄过去了,听了她的说辞,自己又笑了笑,也不继续逼她。 她看出来了,卫初宴总爱躲避这个问题,她不忍心逼的太急,她也能等,她总有一天会让卫初宴亲口说出“喜欢”这样的话的。 “对了,我母妃怎么样了?” 心中甜蜜了一瞬,赵寂又连忙问起万贵妃的情况来,卫初宴本来还沉浸在方才赵寂的话里,现在她忽地转了话题,在外人眼里十分聪慧的小卫大人又慢了半拍,不过还是回答了:“娘娘已然醒来,身体正在恢复,想必再有半个月便能下床了,而那时,你恐怕还得躺在床上。” 话到后边,卫初宴又忍不住说了她一句。 赵寂就当没听到,知道母妃没事便好啦。她又问起朝堂上的事情,说到这里,卫初宴话多了起来,细细与她说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虽然心中已然有了准备,但没想到外边的局势这么多变,赵寂听着,微微长大了小口,最后听到卫初宴带点不确定道:“也许不等你伤好,陛下便要立储君了。” “会是我吗?”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所有人都清楚了这一点,赵寂昏迷的这些天,卫初宴已经收到了许多人的示好,不过赵寂的这间私宅近来由羽林军接手了守卫工作,陛下让十一殿下静养,有羽林军守着,倒是挡住了许多前来拜访的大臣。不过卫初宴偶尔出门时,总会偶遇面生的大臣,这些基本是起先打压过十一殿下,如今感到害怕的人。 还是不多的,官职也一般不高。这是敏感时期,帝王的脸色一直不见放晴,真正聪明的臣子,恨不得除了上朝,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人也不见。 养伤时候无聊,卫初宴将这些当做趣事同赵寂说了,赵寂有时想笑,却总被卫初宴盯着,又不能笑,小脸有时都憋的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日更 第八十四章 回宫 四五月份, 绝大部分的草木已换了新衣, 长安城外, 田间作物长到了大人膝盖那么高, 城内的变化更大一些,许多人将厚重的棉服脱下来,换上了薄而轻的春衣,街面上的人比之冬天多了一些, 青楼中,头牌的姑娘换过了一两轮——这本就是很短暂的生意,夜很短暂,姑娘们的青春也似春夜一般, 过去了便没有了。 在私宅养了一段时日, 赵寂腹部的伤口脱痂了, 留了一道比周围肌肤要嫩上许多的刀痕,淡粉色,其实并不难看, 但也算不上好看, 赵寂有些在意。 这几日里, 她多了掀衣服看伤口的习惯, 每次一看,便皱眉,却又忍不住不去看。 这日再次偷偷看时,被突然推门而入的卫初宴撞了个正着。 屋中阳光斜飞,一片亮堂, 左边是摆满书籍、册子的黑色桌案,右边支了一张床,上边的被子是淡雅素净的颜色,都是卫初宴喜欢的——这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只是现在给赵寂霸占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床上的那少女。 因着总是需要躺着,卫初宴没给她束发,黑亮的长发就那样顺滑地垂着,一直垂到了腰间,蜿蜒成了一幅水墨画。 她盘腿坐在床上,很是随意,正......正掀开衣摆专心地看着什么。见卫初宴进来,也不害臊,嘴边咬着个浅浅的酒窝,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帮我看看。” 将手边的东西放下,卫初宴走了过去,神色之间,有些紧张:“怎么了?伤口又痒了么?” 她说着,坐在了床沿,熟练地去抓赵寂的手。 这是这段时间才养成的习惯,这样的刀伤结痂的时候,通常是很痒的,赵寂就总是忍不住地去挠,但那痒意是浮于表面的,她每次一挠,又不免扯开了伤口,最后又疼的死去活来。卫初宴发现了她的这个小习惯后便看紧了她,一般,若她有一点点这方面的想法了,卫初宴都能发现,而后抓着她的手,想法子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手指搭在卫初宴柔软的掌心,赵寂低下头,示意初宴去看她的小腹,这段时间她行动不便,伤口的换药、身体的清洁都是卫初宴给她做的,若说看,早就给看光了,反正她也要和卫初宴在一起的,现在淡定的很,反倒是卫初宴,每次都还有些不自然。 “不痒,都愈合了如何会再痒呢?就是,哎呀,你来看看嘛。” 一只手撩开衣摆,将那道“碍眼”的红痕暴露在卫初宴的视线中,赵寂撅了噘嘴,难过道:“好似很难看哦?” 她让看,卫初宴却总不能像她那样随意,只是草草瞟了一眼,卫初宴便道:“不难看的。” 赵寂狐疑地看她一眼:“你分明都没有仔细看,就在这里敷衍我。” 女孩子的天性,涉及到美貌问题时,即便那是在肚子上的一道疤,赵寂也不依不饶起来。她又拉起衣摆,一只手点了点卫初宴的下巴,要她低头,非让她看清楚不可。 卫初宴无奈,在她控诉的目光中勉强又看了一眼,而后认真道:“真的不难看。花儿一般的颜色,一点都不难看。” “嗯......其实还有些好看!” 其实若是按照旁人的眼光来看,这样一道略有些狰狞的疤痕,即便有些粉嫩,但也着实跟花儿扯不上什么关系,偏偏卫初宴就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并且说的还很令人信服。而且又因她不仅说了“不难看”,甚至还进一步说了“好看”,这极大地安慰了赵寂,令一直有些发愁的女孩儿展颜笑了一下。 这一笑,真的如同花开。 花开的太好看,晃了一下卫初宴的眼,她垂下眼,将眼底那点情绪掩藏起来。 “你觉得不难看便好了。反正,我这里也只给你一个人看的。你若不喜欢,我就要难过的,可你不在意,我还去在意它做什么呢?” 说罢,赵寂真的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看了一眼卫初宴放在门边的东西,好奇问了一句:“那是什么,黑乎乎的一团?” 卫初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道:“我爹不是在给我管着几家铺子吗?总在外边晃,前日就遇上了他以前的一个朋友,那人是在西域那边经商的,专爱卖些珍奇物什,这东西便是他送给我爹的,似乎是一种可以吃的软膏,有一股药材的清香在里边。” 提到药材,卫初宴看到赵寂的小鼻子皱了一皱,人也往后边缩了下,嘴角不由轻轻地勾起了。 小时候经历过那些事情,知道活下来是最重要的,跟着她从荊州一路逃亡的时候,赵寂是踩着满脚的水泡走过来的。因此赵寂其实很能忍疼,但她怕苦,怕苦而嗜甜。 [gl]重生之佞臣_第104章 “喝了这许多天的苦药了,我现在听到‘药材’两字都觉嘴里发苦,你把那东西拿开,我不要吃。” 卫初宴心中才只是想,赵寂就已把她想到的话说出来了,眉宇之间,讨厌之色半点未做掩饰。 “自是不会给你吃的。不说你不喜欢药材的味道,便是你喜欢,宫外的东西也不好让你入口。你是不知,你在私宅养伤的这段时间,府中后厨都成了御厨的地盘了。” 自赵寂住进她在宫外的这座私宅的那日起,府中的东西便变了个大样,从饮食到防卫,所有的东西都经过严格的盘查,卫初宴的一些心腹是早就走了的,他们不便暴露在人前,因此这段时间,府中倒是难得清静。 大局已定,没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没有阴谋诡计要想,卫初宴每日就守着赵寂,其实若赵寂并未受伤,卫初宴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的。 偶尔她也会出府,爹娘俱在长安城内,每隔一段时间她当然都要回去看一看爹娘,起先两位长辈还有些不适应,不过这段时间里,爹爹娘亲已渐渐习惯了长安的生活,将日子过的充实而舒适,尤其爹爹,他好像遇上了一些旧友,有时还会结伴出游,比起以前在郁南时,要外向许多了。 爹娘皆好,她每次看着,都觉得高兴。 这些,皆是前世的奢求。 前世娘亲是很早便过世了的,而爹爹则在娘亲死后不久便出家了,后来卫家造反,她爹应当并未被牵扯进去,谋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想来,只要不同其他的卫家人一般死在敌营中,事后即便有人提起她爹,赵寂也会帮她保下他的。 “你也莫要吃了,吃之前也得查一查有没有毒性。”因是听说这东西是来自她父亲的一个商人好友的,赵寂显得有些不信任。这是自小到大所生活的环境造就的警惕了,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她要吃东西时,都得由专人细细地检查一番的。 其他皇子,也一般是这样的。 卫初宴知道她,所以并未做反驳,不过,她将东西带回来是因为这是爹爹给的,至于吃是不吃,这种类似于零嘴一样的东西她本来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娘娘今日传了口谕过来,说是既然殿下的伤势已无大碍,便应早早回宫了。” 赵寂还未成年,若是成年了,其实就会在宫外开府,不能再居住在宫中了,但她既然还未成年,就还是在宫中居住的,况且此时是很重要的时刻,她得时常去陛下面前侍奉才好。 宫中传过来的消息,皇帝陛下的身体愈发的差了,有几日连早朝都取消了,搅得人心惶惶的。 说起正事,赵寂认真地点一点头:“形势已有变化,此次回宫以后,咱们见面的时间应当会减少,父皇圣体抱恙,母妃召我回去,应当是要我在御前侍疾,我可能不会有时间去听太傅讲课,因此你也不能经常入宫了。” “殿下明白便好。” “我会想你的,你也要记得想我。” 自从那日醉后挑明了要卫初宴做她的人之后,赵寂似乎渐渐地开窍了,偶尔说出口的,会是一些情话,虽然她的功夫不到家,有时说的话在某个装嫩的大人面前稍微显得稚嫩,好似枝头略有些青涩的果实,但是青涩归青涩,每次听到,都还会让卫初宴心中生起一股难言的甜美。 她既想去摘下这枚青果,又因那果实挂的太高而望而却步。 “想不想我嘛?” 不见卫初宴回答,赵寂追着又问了一句。 卫初宴躲不开,“勉勉强强”应了:“会想的会想的。”说罢,她觉得不该给赵寂太多希望,又急忙补充道:“就像是臣下想主子的那样想。” 而后她觉膝盖一疼,原是赵寂伸出脚来,在她膝上踹了一脚。 ...... 回宫的日子很快到了,赵寂离开前,卫初宴又不放心地嘱托:“到了陛下面前,不要对你的那些哥哥姐姐落井下石,他不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言论的,我想,殿下也许还得做出大度的样子,同陛下求一求情。” 赵寂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住地点头:“我知道的,这些我都清楚。” 是呀,哪个是真正简单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记得去我围脖关注一波啊。 不如梦里醉一场。 第八十五章 情书。 这一年是景翰二十二年, 初夏, 继先前那位在位十五年的废太子之后, 大齐的东宫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的主人——排行十一的皇女赵寂。 春雨还留了一些湿润在风里, 初夏的热辣阳光已经遍布了大地,渐渐热起来的天气中,赵寂搬进了东宫,并且在这座宫殿里度过了她的十四岁生日。 正如先前所预料的那样, 回宫之后事情很多,纷繁冗杂的事情压在身上,赵寂和卫初宴见面的次数于是少了许多。本来生日时两人应当是能见面的,但因为赵寂的父皇身体抱恙, 加之她的几位哥哥姐姐出事, 赵寂的这个生日过的十分低调。虽然不可避免地收了不少礼物, 但对于一国储君而言,没有宴会的生日,的确是十分简朴了。 每隔几日, 赵寂会差人送些手信出宫, 她很少说那些严肃的事, 寥寥几笔字, 有时跟卫初宴抱怨母妃管制了她的饮食,有时说起见到了很有意思的人,都是些杂乱的事情,大约是想到什么便写上什么了,不过有一个词是总不会忘记写下的, 那便是“想你”。 “我有点想你。” “我今日也想了你。” “殿前那株石榴开花了,花很好看,但是没有你好看,我很想你。” ...... 诸如此类。 好像是自说了会想卫初宴的那天起,赵寂便常常这样毫不吝啬地同她表达想念了。 她说起石榴花的时候,卫初宴正在院中晒书,白衣似雪、青带缚发,纯美的脸蛋沐浴着初夏的阳光,似乎能将太阳的光芒都给压下去,看起来,的确担得起赵寂的形容。 看过了那张小小的丝帕,初宴转头看了一眼院中桃树。 桃花已谢,只留下郁郁葱葱的绿叶,不过没关系,如今她已不用看着桃花去想念那人了。 然后这一日——就是赵寂生日的这一日——卫初宴送了贺礼进宫。只是匆匆看了赵寂两眼,当时赵寂正给一群华衣贵族们簇拥着,她没能同赵寂说上话,隔了一会儿,手心倒是被悄悄塞了一张柔软的丝帕。 只一摸,便知是赵寂的手笔了。 走到僻静处,卫初宴展开“信件”看着,上边是熟悉的好看字体,略带点锋芒的那种,不过因着写的东西太过柔软,那点笔锋少了几分气势,反倒惹人心怜。 她说,我今日已满了十四了,而你还是十五,我虽知道你又快要满十六了,但是此时此刻,你我的年龄确是只差一岁的。 我们的距离很近了,你要等一等我,我会很快长大的。 四四方方的白色绢帕,整齐的几行带着点少女心事的话,卫初宴立在这个很少有人经过的废弃园子里,修长手指微微蜷着,掌心托着这轻柔似风的帕子,将那短短的几行字看了又看。 [gl]重生之佞臣_第105章 耳边,好像同时也传来了赵寂清软的嗓音。 就像赵寂一句一句在她耳边说一样。 反反复复,看了又看,迈出的脚步却终究踌躇。长满了野草乱花的小园子里,近日正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小卫大人小心将那丝帕收进宽大的袍袖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于是园中便有微风吹过,仿佛见不得她这样发愁一般,要将那些折磨人的愁绪扫去,只给她留下一点甜蜜。 先前由二殿下与七殿下掀起的浪潮虽已散去,但空中仍然留着一些很难消散的血腥气。立储这件事,对于大齐而言,相当于是在颓靡的气氛中注入了一些新鲜的空气,使得朝堂内外的气氛清爽平和了许多。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官员们都开始称颂起新的储君来,这是惯例,正如每次赈灾成功、抵御外敌,或是帝王又有了其他的一些什么政绩时,官吏也会歌功颂德一番。立储这样的大事,看起来虽然是赵寂的事情,但因她是被正常册立的,就也算是皇帝赵钰的功绩,因此官吏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要大肆歌颂一番的。 与此同时,各城无论大小,都郑重地张贴了皇榜,告知天下,大齐已立了十一皇女为储君了。 先前太子被废,最初的隐瞒过后,等到事情尘埃落定、风雨渐停,各地也渐渐地张贴了废太子的告示的。 储君是王朝未来几十年的掌舵者,无论立或是废,都是牵动天下的大事。 这之后,朝堂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平和的表象之下,也有不甘的声音、有反对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常常在发出来之前便被人自己咽回了肚子里了。 立储是喜事,不过赵钰也只是在前些天勉强做出了高兴的样子,后又恢复了严肃。 这倒不是对赵寂有什么不满,毕竟册立储君是帝王自己提出来的。前段时日里,看过了几个儿女之间的争斗,为他们的举动而心寒的同时,赵钰隐约也发现了,其实问题也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若他早早地立了新储君,他本可以阻止这种愚蠢的争斗的。 可是话说回来,若这次他们不露出自己的爪子来,不看着他们厮杀一番,赵钰自己,也不能确定到底要谁做这大齐的太子。 帝王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在他还在世时,除了个别真的不要命只要名声的诤臣,也不会有人敢说出他的半点的错处。 因此只是后悔了一阵,赵钰又重拾了他帝王的威严,只是因为先前被气的动了肝火,他的身体越发的差了,而身体上的亏损虽然有御医清楚,但他们又哪里敢跟帝王说清楚呢?只能每日都来把脉一番,小心转换着药方,希望帝王能够渐渐地好起来。 起先这些也都见效了,赵钰心情平复下来以后,确实很少再动不动便吐血了,他于是重新拾起吃神仙丸的习惯——或者说,他对这种丸药的瘾又浮上来了。 吃了一颗,便有第二颗,沉浸在药效中时,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种名叫“神仙丸”的丸药,的确没有辜负它的名字,会让所有尝过的人都觉得身处极乐之中一般,赵钰就这样吞食着这种丸药,在对身体的担忧和对极乐的无法割舍中徘徊。 赵寂隐约听说了一些,这次她未再劝说些什么,反倒是万贵妃,还同赵钰进过两次言。只是赵钰已不再能听得进去这些了,自他将其他几个儿女关的关、贬的贬后,他便有些放任自己,有向昏君发展的趋势了。不过,同赵寂那次进言所得的结果不同,他并未责骂万贵妃,想是顾及她之前为他挡箭的情分。 赵寂也知道了这个结果,她其实很是不解,于是去问了万贵妃。 “父皇真的看不出来他身体的异样吗?为何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呢?” 贵妃当时并未回答她,又过了一月,有言官向陛下进言,言及了神仙丸的危害,请求他停止服用这类丹药,并请严惩江离,而赵钰并未听他的,反而在朝堂上动了怒,那言官心中既忧且愤,竟当场撞了殿前台阶,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当场脑浆迸裂,死在了殿前。 这一撞,撞得赵钰急火攻心,他是个要面子的帝王,亲政的这许多年来,小错是有,可大齐在他手上日渐昌盛是事实,他平时也极爱听些好话,也自认担得起这些赞颂,的确也是这样,过些年,后人写史时,对他也应赞誉居多。 可这个小小言官的这一撞,无疑会给他几近完美的帝王生涯上画下一条丑陋的痕迹,日后会有人说他逼死了臣子,而这个言官,却会名垂史册,也许甚至还会有史官专门为他作传。 赵钰想到这个,怎能不气? 这一气,又卧床不起了。贵妃知道言官是赵寂偷偷派去的,便把她找去,先是责骂了一番,后来,把她拉到身边坐着,叹息道:“那一日你问我,为何你父皇变成了这样,我那时不好说些什么,没成想你还是不死心,转头又想去拉他一把,如今你也看到了,他是真的已经不再看顾旁人的意见了。” 名贵紫金炉中燃着沉香,展开用作装饰与遮挡的屏风上,当世著名的大家将仕女图画得栩栩如生,衣带飘风。铺着薄软绣毯的软塌上,贵妃看着仍然未丢失掉全部的善良的女儿,眼中流露出一些担忧,继而又觉有些安慰。 说到底,寂儿之所以是寂儿,也是因为她无论经历过什么,总还能保留一些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 这种东西赵钰偶尔有,他爱他的孩子们,这个半点不假,他也匀出一些爱去爱万贵妃,但贵妃心中清楚,帝王看着她时,大多时候其实是透过她去想另一个人。 这种东西贵妃自己也有,但她只给了赵寂,她把赵寂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教养、一样疼爱,而心中又隐藏着一些对姐姐的愧疚,除此之外,没有人再能让她善良对待。 至于赵敖、赵宸等等,他们也许有,不过贵妃觉得比起赵寂,他们都不算有。 其实赵钰也许了解他的孩子们,他清楚只有赵寂即位,其他人才不会莫名其妙地死掉,所以他最终还是将储君位给了赵寂。 “他毕竟是我的父皇,也不像其他哥哥姐姐一样会害我,他一直以来都是护着我的,如今我看到他这样,心中十分难受。” “傻孩子,他当然不会害你,天底下没有哪家爹娘会主动去害自己的孩子的。可是,你看看你的那些兄姐,他们也曾被护在你父皇的羽翼下啊。你父皇不会主动害你们,可若有人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也不是没有伤害到你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寂,是很认真地在跟初宴谈恋爱,她甚至有在写情书。 可惜小卫那个坏人(怂怂)都不回一封的。 第八十六章 春风楼 “他老了啊。人一老, 便多少会有些糊涂, 诚然他曾经是个明睿的帝王, 但强如始皇帝, 或是咱们齐朝的太.祖,无论年轻时候曾做出过多么光辉灿烂的功绩,年老的时候不也犯下了许多错误吗?始皇帝便不说了,他的武朝便是因他年迈时的昏庸而轰然倒塌的, 想一想太.祖,太.祖年迈的时候不也错信了陈后,使得后来陈氏外戚把持朝政长达三十年吗?” 赵寂听着,有些沉默。贵妃又道:“不要把你父皇当做神看, 虽然大家都说帝王是天子, 但究其始终, 帝王也不过是人而已。是人就会犯错误,他年轻时思维敏捷、心思缜密,的确算是一个明君, 但现在形势已然不同, 他怕了。你知他在怕什么吗?” 赵寂点一点头, 艰难道:“他在怕他的老去。” “是啊, 他当然会怕。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尝过了万人之上的滋味、掌过了世间最大的那个权柄,当然会害怕老去。尤其是......在看到他年富力强的孩子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的这个时候。你还未看明白吗,现在若是江离说一句他能够制出长生不老的药丸,你父皇也会像一个飞蛾一样, 好像看不见那光亮下的火焰,仍然会扑上去的。” 赵寂再次沉默下去。 这些,她其实是知道的。 “所以便让他去折腾吧,既然那药丸能够让你父皇重拾一些信心,即便这是虚假的繁荣,但他当时是快乐的,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言,这便已经足够了。” 眼睫轻微地颤了颤,如同翩飞的蝶翼,赵寂最终闭上眼,点了点头。 “我以后不会变得同父皇一样的。什么神仙丸,什么求仙问道,这些都是骗人的东西。” “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约莫也是这样想的。世间事,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有些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在赵寂的错愕中,万贵妃拍了拍女儿的肩,柔柔笑道:“不过,你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母妃很高兴。” 关于这一世赵寂是否会在许多年后变得迷信鬼神,此时暂且还没人知道,不过两天以后,赵寂照旧给卫初宴写信时,也将自己的疑惑写了进去。 [gl]重生之佞臣_第106章 并未提起父皇,她只是问了卫初宴一句:“你信不信鬼神?” 卫初宴当时有些惊讶,她因那个问题而沉思良久,回了赵寂一句:“信的。” 前世的卫大人不信鬼神,但这一世的她是信的。 若无鬼神,她是如何有这第二次的生命的? 这是卫初宴第一次回应她的信件,所说的却是会令赵寂感到疑惑的东西,诚然如今世上佛道盛行,齐朝每年的祭天事宜也从未落下,但赵寂处在足够高的层面,她深深地懂得,那些不过是统治者统治人民的工具。 帝王可以扶植道教,可以信仰佛教,也可以直接拔高儒教的地位,但是他们自己是不信的。 他们应该只信他们自己。 原本赵寂以为卫初宴能看清楚这些东西的本质,但她并未想到,向来显得比她厉害许多的卫初宴,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她于是在下一封信件里小小揶揄了一下卫初宴,大意就是:终于找到一件你没有我看得透的事情了。 这样略带些得意的。 这些事情......卫初宴也不好与她多说,好在少女也并未对这些有多大的兴趣,说过便忘了。 一直忙到了八.九月,朔风飞扬,枯叶漫天,赵钰的身体一天天地差下去,赵寂便以储君之尊暂时领了监国的职责,虽是监国,但赵钰并未给她太多的职权,内政有丞相,外事有太尉,中间还有个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留给赵寂的事情很少,她因此得了些空闲,渐渐同一些勋贵走动起来。 当然是一些很正常的走动,赵钰正是爱猜忌的时候,赵寂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做出些什么敏感的举动来,因此只是如同早些年那样,也效仿了先前皇太子的作为,只在一些必要的场合出现,也不同那些人过多亲近,进退有道的、也并不结党营私,这些一一落在了蒋城的眼里,便也相当于落在了帝王的眼睛里,每每总令帝王安心之余带点懊悔。 他心中清楚赵寂是个好孩子,可先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对于谁,他都忍不住去猜忌。 尤其是,在赵寂成为储君的那日,他看着这个孩子衣缁衣、系金印紫绶、戴着皇太子的冠冕,一派肃然地向他走来,一身的朝气令他欣喜自豪之余,也令他感到了疲惫。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一刻是嫉妒了十一的。 这种嫉妒其实不针对某一个人,若是此刻成为储君的另有其人,他也会对其抱有同样的嫉妒。 说到底,他嫉妒的其实是这些孩子身上勃发的力量,他嫉妒的是别人的年轻,别人的无限可能。 这些都是他已经丧失、或者正在丧失的东西。 他怎能不嫉妒? 可他同时也是个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也是个并不昏庸的帝王,他知道自己的变化,日益被这种变化影响的更深的同时,他也在挣扎。 将赵寂立为储君,便是他的挣扎的一部分。 也是较为重要的那一部分。 得了空闲,赵寂却还是没有多少与卫初宴见面的机会,这一日终于找到机会,出宫去到私宅时,却听宅子中下人说起,小卫大人并不在府邸中。 “不应当呀,不是说今日不是她当差吗?” 穿着绣着一大簇盛开牡丹的浅红长裙,一身如火地张扬走在路上,赵寂一边从私宅往外走,一边对身旁的人表示了疑惑。 高沐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他是个阉人,先前做的是暗卫的工作,不过在赵寂入主东宫后,因着她身边缺一些信得过的人手,高沐恩便渐渐自幕后走了出来,领了东宫大太监的职责,开始管起明面上的一些事情来。暗卫那边自然而然地换了新的统领,不过,虽然他已不涉及这方面的事,但总归有过根基,对于一些想知道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比如今日,他就知道卫初宴去了哪里。 知道,但不好答,因此他罕见地,有些犹豫。 赵寂当然也知道他应当知道,因此又问了一句,高沐恩遂硬着头皮道:“小卫大人,她似是去了春风楼与人谈事。” “春风楼?”这个名字在脑中一闪而过,赵寂觉得自己应当是有印象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地方,于是有些疑惑:“那是个什么地方?是酒楼么,长安还有我不知道的酒楼?” 这里所说的“酒楼”,倒不是长安所有的酒楼。 处在她们这样的位置,日常能去的那些够得着她们身份的酒楼并不多,以卫初宴此时的官职地位,应当去的也是这类专程招待达官显贵的地方,又说是去谈事,能够得上资格与卫初宴谈事情的人身份自然也不简单,因此赵寂才会有此一问。 而后,她见高沐恩面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主子,这‘春风楼’便是那日九,九殿下带您去的那地方。” 原是那里,难怪如此熟悉。赵寂想起了那日所见的牌匾,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几步跨过大门,坐上马车,径直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去春风楼。” 高沐恩在后边骑马跟着,脸色虽然仍然有些尴尬,但内心却不由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 难得的,能看一次卫初宴的笑话。 也算是“同僚”了,一同为娘娘和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怀疑、轻视,到后来的震惊敬佩,他渐渐为卫初宴所折服,无论是武学上面还是谋略方面,他都承认自己不如这个妖孽。有时看着卫初宴,他也会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来。 有谁,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将一个偌大的朝堂搅成这样了? 因此,他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些期待。 不知道自己已然不小心打破了小醋坛子,也不知道有“危险”正逐渐向她逼近,卫初宴此刻,坐在春风楼二楼的雅座上,自楼上遥望着下边热烈的竞价,听着一旁人带着点恭维却并不让人反感的话语,颇感无奈。 其实类似的地方,她这段日子并未少来。 明面上只是个打理北军的尉官,但暗地里,她为贵妃娘娘工作,触摸的深入了,有些人便不免要去接触,有些应酬,能推一次、两次,却无法次次都给推掉。 特别是赵寂成为储君之后,那些人为避嫌不去接触赵寂,便想从她这里下手。 也算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了。在赵寂入狱时,她为了将戏演的逼真,来来回回拜访了好些大臣,那些人当时推三阻四的,她也不甚在意,左右只需要利用他们做一做戏罢了。但是在赵寂最终得利的现在,因为之前的戏演得太过逼真,现在许多人都认定了她卫初宴是赵寂的人,且经历过那件事后,还应当是赵寂眼前的红人。 于是有许多人便涌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寂:抓j中。 阿宴:无奈中。 第八十七章 磨牙 [gl]重生之佞臣_第107章 “如今正在那台上表演的, 是春风楼近来力捧的冯燕儿, 你别看她起了个如此寻常的, 名字, 若论舞姿,此地能及得上她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故意做的随意的小圆桌旁,同行的几人吃着果脯,饶有兴致地望着下边的表演, 不是点评两声,杨国公家的小公子杨帧见卫初宴自入席后便没怎么说话,便自来熟地凑在她身边,找话与她说。 这时下边翩翩起舞的那女子正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姿势, 满堂喝彩, 杨帧也说了声“好”, 转头兴奋对卫初宴道:“你看,配得上那句‘身轻如燕’吧?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了。” “得了吧你,你素来喜欢这冯燕儿, 这春风楼为何要捧她, 不也是看着你杨小公子的面子吗?你私下里玩玩也就罢了, 在这花魁之赛上耍心计, 为冯燕儿拉票,这可就有些过了啊。” 卫初宴倒也看到了方才的那个难度颇高的舞蹈动作,还未回答,身旁一个名叫唐棠的女孩便已经接过了话头,奚落了杨帧一番。 都是些自小玩到大的伴儿, 说是奚落,倒也没有什么真实的恶意,杨帧似乎也习惯了这女孩的牙尖嘴利,闻言也不生气,反而腆着脸要让在座的众人都给他的心肝儿捧个场。 卫初宴听的一头雾水,怎么选花魁还要拉什么票的吗?她问了一句,满座的人精便知道这位小卫大人真是极少出入这烟花之地的,顿时一顿赞誉,说她洁身自好等等,卫初宴听了,熟门熟路地同他们寒暄一番,眼神依旧清澈,并不因他们灌的迷魂汤而飘飘然。 是否流连烟花之地、是否洁身自好这种事情,在这些玩惯了的小勋爵们看来真不算有什么,关键在于,他们此刻想讨好卫初宴,想同这位十一殿下跟前的第一红人处好关系,此时他们可以夸卫初宴性情高洁、文雅自持,若卫初宴表现出的是熟客的气质,又会是另一番夸奖。 文采风流,人也风流,不复春光......如此这般。 夸赞一番,唐棠给卫初宴解释了这春风楼的规矩。 “长安九十九青楼,春风楼也算是其中占着上游的楼子了,这当然是靠姑娘公子们争气了,不过呢,还有一个就是它这儿有个规矩,和其他楼不太相似。其他楼的花魁几乎都是楼里自己推的,但春风楼不,这儿的规矩,是能者为先。每隔三月吧,会有一次花魁赛,只要是有这个心的姑娘公子,无论是谁都可上台表演一番,期间龟奴会记录他们上台时所得的‘花’数,最后最多的那个,便是春风楼里的新花魁了。” 卫初宴听着,起了些兴趣:“想不到一个青楼也能做到如此公正,倒教人忍不住深思。对了,那‘花’又是个什么说法,我看先前有龟奴捧了装满鲜花的托盘过来,难道这就是一会儿要送给他们的花吗?” “勉勉强强算是吧。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这些阔绰败家子儿送起花来,从几百到上千都有,哪有那么多的花给他们挥霍?这就是个口头彩,一朵花一两银子,说是花,其实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听着好听罢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几声,唐棠又对卫初宴道:“小卫大人你先前说的‘公正’二字,其实还有待商榷,这青楼里,多的是有本事的妓子,但每一次啊,能出头的就那一个。自然会叫他们对着唯一的一个名额抢破了头,诚然,有时得花魁名号的是自己真有本事,不过嘛,大多时候还是看这些姑娘公子背后站着的是谁”,说到此处,唐棠揶揄地看了杨帧一眼,不等他自椅子上跳起来,又拉着卫初宴道:“比如说,我们这位小杨公子今晚上就准备了三千朵花要送给那冯燕儿的,这么大手笔砸下来,再加上其他人的补充,我看这次的花魁赛不看也罢,毕竟花魁已然被暗定了。” 这是三个月一遇的盛事,又有选花魁的噱头,自然很吸引人,此时不过是刚刚入夜,下边的大堂上已是人头攒动,台上的姑娘换了公子,又自公子换了一个,不同的表演、相似的表演来了一场又一场,卫初宴她们聊了小半个时辰,下边已经拥挤到是人挤人了,先来的还好,有个坐的地方,后来的就只能远远地站在边上,就这,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杨帧与唐棠争辩了一番,卫初宴虽觉得这样的手段不好,这样肆无忌惮地花钱也不好,但钱是人家的,至于公平问题,在二楼看了这么久,她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和杨帧有一样心思的人多的是,这春风楼的花魁赛,明面上是妓子的花魁之争,但是暗地里,实则是这些商人、勋贵的财富之争。 似乎是嫌场面不够热闹一般,春风楼专门辟出了一张墙壁来记录那些人所得花朵的数目,冯燕儿的花朵数果然很多,快要碰着八千了,不过前边还有个已经过了一万的,卫初宴冷眼看着,这就代表了八千两白银和一万两白银,青楼的繁华浮躁,自这里便被折射的清清楚楚了。 力捧的人被压了一头,若是放在平时也便罢了,今日杨帧可是出了血的,若是既花了银子又没把人捧出来,他就真的没脸再在圈子里混下去了。当下又咬牙添了两千朵,然而还是没有追过第一,于是杨帧又厚着脸皮向一同前来的这些朋友讨要了些,大家知道他沉迷于这个冯燕儿,倒也还算慷慨,众人相助之下,冯燕儿总算反压了对方一头。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地,又给第二反超上来了,这一超,直接超了有三千朵还有余,把杨帧气的,揪过龟奴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套到了同他“抬价”的那人的消息。 知道是什么人以后,杨帧倒是不气了,反而古古怪怪地瞅了唐棠一眼,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卫初宴便看到一直没有参与这事的这位唐姑娘怒气冲冲地放下了酒杯,直接唤来龟奴加了五千朵花给冯燕儿。 有点意思。 她知道唐棠日后会从军,她此次之所以会赴约,有大半的原因便在唐棠身上。她敬佩有风骨的人,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眼前这位唐小姑娘,现在看起来还有些浮躁,但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这姑娘后来以一人之力追击匈奴五百里,还拿下了敌方一员猛将的首级,可惜在回程时,遭了埋伏,把命折在了草原上。 前世只是听说,当时感到钦佩,这一世有机会结交,虽然约的是个有些不合她心意的地方,但唐棠也还小,她猜测对方也只是好奇。 况且,再看这一桌的其他人,虽然不免有些娇养出来的毛病,但再过一二十年,等到他们的父辈退出官场,大齐所要倚仗的,还是这些新的力量。 比如角落那位一直闷声喝酒的小哥,他日后就入了大理寺,似乎誓要让所有人都震惊一番一般,这位“半路出家”的小少爷在入大理寺的第一年便连破三个大案,直接压过大理寺老正卿左放大人的弟子,成了新一任的少卿。 只是想了一会儿事情,唐棠脸上的怒色看起来更甚了,在冯燕儿再一次被挤下来时,她再一次地加了价,不过这次看起来也有些迟疑了。 前后一共一万两,对于像唐棠这样还未掌管家中府库的少年少女来说,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很快的,这一万两又给压了下去,唐棠望着下边,用力锤了锤桌子,杨帧也不再是一副嬉笑的模样了,看样子,似乎在思索着再一次加价的可能。 这边激烈的竞价不仅引起了竞价双方的“战争”,也抓住了许多人的眼球,每一次,冯燕儿的位置往上或往下变动时,都会引来一阵惊呼,有许多人连台上的表演都不看了,就围在墙边看接下来哪边又掏出多少多少朵花。 锤了桌子,桌上摆放的深窄酒杯溅了一些酒液出来,卫初宴地避开了,唐棠见状连忙道歉,外溢的芦荟信息素也因此得到了收敛。 卫初宴洒然一笑,问她为何会突然生起气来。而后得知,原来,一直与他们竞价的这个人是唐棠四妹的妻主。 说是四妹,那是因为家中是按照年龄排名的,前边有几位弟弟妹妹是小妾所生,只有这个四妹,是唐棠的亲妹妹,因此她会如此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这刘渺渺也太过混账了,明明上月才娶了我妹妹,这才多久,又来寻花问柳,还如此大手笔地买花魁,简直不把我唐府放在眼里!” 说着,又有些生气,卫初宴看她快按捺不住地过去寻刘渺渺打架了,于是安慰了几句,想了一想,唤来龟奴,往冯燕儿那里加了五千朵花。 若是对方真是唐棠的亲戚的话,按照门当户对的这个观念、以及对方的年龄,她猜想,再加上这么一些,约莫也刚好压过了对方的承受力了,这样也不会压过唐棠与杨帧的风头,又能稍微回应一下对方的示好,“买”一些情谊,算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这举动令唐棠感动又不安,她本是奉命来同这位小卫大人混个熟悉的,如今反倒要人给她的意气之争出了银子......不过,能这么豪爽地拿出五千两银子帮她,足见对方也是不讨厌她的吧? 这头,赵寂刚踏入大厅,便听那边围着墙壁的人群中传来一道高而清楚的声音:“小卫大人给冯燕儿姑娘送花五千朵。” 脚步一瞬间定住,赵寂往那边看了一眼,黑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快跑。 你的小奶狗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第八十八章 ,糟了 转了个弯, 赵寂朝着人潮拥挤的地方走去, 她身上有股不同于众人的尊贵之气, 一路行来, 阻碍虽多,但见着她的人竟然会不自觉地往两旁退散,余下一些比较迟钝的,则给两旁护着她的随从给轻松拨开了。 风一般走到那墙边扫了一眼, 三千朵、五千朵、又是三千朵......这堵墙忠实记录了先前这一二位的激烈争斗,赵寂不管旁人,眼神自上而下粗略少了一眼,只见到“小卫大人”四个字出现了一次, 脸色随即缓和下来, 而此时高沐恩已经打听到了卫初宴的所在, 凑在她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赵寂顺着他的手势往二楼一看,朱红的栏杆背后, 那个以墨绿玉簪束发、一身光华的女人, 不是卫初宴还能是谁? 嘴唇抿的发白, 赵寂径直往楼上走去, 她走的很快,步子却很灵活,自拥挤的人群穿行而过,除了裙摆偶尔扫过之外,竟然没有真的碰到人。 自木质旋梯走上去, 刚一踩上二楼的地面,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那个青衣女子便似有所感地扭头看了过来,先是讶异,似是不确定,紧盯着这边瞧了好几眼,才终于确定了眼前所见,随即,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于是放下手中茶杯,往这边走了过来。 赵寂见她这么平静,心中更气了,湿漉眼睛里的委屈满的要溢出来,也向她走了过去。 这头,被卫初宴的举动所吸引,桌上的另外几人也陆续朝这边望了过来,立刻的,有两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是曾经有幸见过赵寂的人,而其他几个,虽然原本不知道这个一身贵气的红衣少女是谁,但卫初宴亲自出迎的举动,已经暴露了很多东西。 “听说那位偏爱红衣,如今一看,果真相衬。” 红衣配艳骨,艳骨蚀人魂。 说的便是这位小殿下吧。 [gl]重生之佞臣_第108章 “你怎么来了?” 走过去,两人眼神交汇,一触便闪开了,卫初宴做了个行礼的手势,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赵寂身前,似是不想让她再往这边走。赵寂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直接越过了她,往前边走去,身边随即传来那人轻微的脚步声,赵寂没去看她,只冷淡道:“你能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卫初宴一噎,触及那边隐晦而满含着好奇与激动的几道目光时,扶额苦笑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这边,赵寂已与他们见过礼,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席中,她未选尊位,“随意”一坐,便坐在了紧挨着卫初宴的一个位置上,卫初宴随即走过来,同众人寒暄两声,再次入了座。 顾忌着赵寂的身份,一时间,众人都不敢说话,唐棠原先正为了自家妹妹的那点破事而气愤,此时在赵寂面前,也收敛了一身的脾气,变得跟个乖巧的鹧鸪似的,那闷声喝酒的人也早就放下了酒杯,看似随意地坐着,但眼神却不住往赵寂这边瞟。 虽然赵寂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此时在这些人心中,其实还多少会感到兴奋,十一殿下太难接近了,尤其是成为储君后,出宫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他们选择小卫大人作为拉近与东宫关系的突破口,已做好了长期的打算,却未曾想到,今日只是第一次请小卫大人出来喝花酒,便见着了正主。 这令他们高兴兴奋之余,又让他们那被酒液弄得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明白过来,自己所选的道路果然是对的。 这位小卫大人,果真是皇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 同这些人的心思不同,卫初宴半点没觉得被这样“重视”是一种“恩宠”,她只觉得头疼。 知道身边有个小醋坛子,她每次被人拖着来这种地方时,总是慎而又慎,虽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那个小醋坛子可不会分的如此清楚,卫初宴知道,她出现在这种地方就够赵寂自己酿出一大坛子的陈年老醋了,此刻这里人多,赵寂不会怎么样,但回去以后,恐怕要闹的天翻地覆了。 不过,赵寂也看到了,她是与许多人一同来的这里,想来,也应当会明白她是来谈事的,也应当清楚她不会和这里的伶人有染吧? 这样想着,卫初宴又有些心安。 左右不过是闹一闹,被咬上一两口,赵寂知道分寸,懂得进退,不至于将她咬的不能见人吧? 桌上几人有些小心翼翼,赵寂一眼便瞧出来这些人的心思了,她于是轻笑几声,身上那股子逼人的贵气收敛了一些,转化成了另一种比较平和的气质,在众人压力渐消时,她与这几人交谈起来。 除了在卫初宴面前显得比较孩子气之外,在外人眼里,这位刚刚成为大齐储君的年轻殿下着实是温和有礼、聪慧明锐的。 渐渐地,在赵寂的刻意引导之下,众人拉开了话匣子,说起此地本行时,赵寂扫了他们一眼,状似无意道:“如今,官员也可嫖妓吗?” 这话可轻可重,若是换做这些人中的随意一个说起,都算是个笑话,但是由这位大齐的小主子说起来,说严重,可就很严重了。 立刻的,场上气氛又有些凝重,众人闭上了嘴,都有些不敢接茬。有几人,朝着卫初宴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其实他们不看卫初宴,卫初宴也无法再端着茶杯、装云淡风轻了,她知道,这句话是赵寂对她一个人说的。 殿下这是不满了,要找由头提醒她:你不能进青楼。 虽然做了那个把所有人都吓住的人,但赵寂的眼神,在卫初宴眼中其实是显得有些可怜的,就像是.......恩,就像是她以前陪赵寂养过的一只幼虎,还没断奶的时候,那小崽子的奶盆每次被赵寂拉走,它便会甩着尾巴一步一步地追上来,露出和赵寂此时一模一样的可怜眼神。 卫初宴有一瞬间是想要低眉顺眼地顺着赵寂的话说下去,并且做出一些隐晦的保证的,但她才刚刚开了个腔,便收获了一众期盼她解救的眼神,想到其中那个日后会为大齐捐躯的女孩子,又想到日后那个拉下了无数贪官的少年,一时间,她又无法睁眼说瞎话了。 “殿下有所不知,本朝,本朝律法中实是没有这方面的条例的。无论官员还是平民,若有银钱,都可来青楼寻欢。否则,那些已满了十五、而家中又未婚嫁的乾阳君恐怕捱不住。” 眉头轻轻一挑,赵寂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在众人稍微落下来的心情中,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小卫大人年前也满了十五了,如此说来,也是那些‘捱不住的乾阳君’的其中一员了,难怪,从前也不曾见你往这边跑呀。”她的眉峰略微削薄,平时若笑,衬上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总是勾人的紧,但是若是不笑了,随便露出一点不快,都会让人觉得心头被什么锋利的柳叶割了一下,又惊又疼的。 卫初宴的心头此刻就有些发疼。 赵寂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眼睑微垂,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更是火无处发,语调却更柔和了,嘴边也向上勾了一点弧度:“我也很羡慕你温香软玉地享受呢,不如卫大人给我推荐一下,等明儿我满了十五,也好借着这个‘捱过去’。” 两个人都是很能装的性子,赵寂这一番话说的似是而非的,面上又微带笑意,一时间,唐棠等人又拿不准殿下这是在生气还是真的起了好奇心了。 但有一点她们更加确定了,殿下果真是看重小卫大人的,就连日后的“温香软玉”都可以让小卫大人推荐,真是......信任之极了! “太......十一小姐有所不知,小卫大人对此地陌生的紧呢,若是您想找些好的人选,还不如问问身旁这个叫做杨帧的小子,他才是这地界的常客。” 卫初宴还未开口,有人先一步插了句话,是那位未来的大理寺少卿侯永。 卫初宴扫了他一眼,眼神陡然有些危险,这句话的时机太妙,不仅为她解了围,又同时起到了将杨帧推到殿下眼前的作用,她不禁怀疑,这人是否发现了什么。 侯永说完这话,又伸手拉过酒壶,给自己倒起酒来,赵寂未端茶,他不敢先喝,便只是用力嗅一嗅,面上酒鬼一般,桌下的脚却分毫不差地踢到了怔愣的杨帧脚上,将其踢醒了。 这些傻货没看出十一殿下和小卫大人的暗潮,他却看得半点不差,因此也明白过来,为何小卫大人如此受宠了。 原来她与殿下,是那种关系。 只是不知道,贵妃娘娘知不知道这件事?殿下还如此小,便与外臣搅在了一起,看样子,似乎有些离不开了。 侯永吸了吸香醇的美酒香气,再一次坚定了,要同这位小卫大人打好关系的心思。 有朝一日,新帝登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卫初宴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而他们这些人,只要同卫初宴有一点关系,都足以受益无穷了。 杨帧从贵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便有些发怔,好在被侯永踢醒了,于是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话,在赵寂缓和下来的眼神中,终于顺畅了许多,赵寂耐心地听他说了些青楼里的趣事,在他说到楼中的姑娘小倌时,饶有兴致问道:“那这春风楼里究竟有过多少花魁呢?今日他们是在选花魁吧?” 杨帧点了点头,赵寂扫了卫初宴一眼,又道:“我方才进来时,正巧看到一个姑娘往台下走,样子似乎不错,舞姿也足够好,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后颈莫名一凉,卫初宴望向赵寂,直觉有些危险,而后,她看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浅笑着,经过一阵思索后,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好像是——冯燕儿吧?” 卫初宴脸色一变,糟了! 第八十九章 松口 脑袋嗡地一声响, 卫初宴端着茶杯的手没拿稳, 不慎被茶水呛到, 轻声咳了几下, 素来白净的脸庞上,渐渐浮出一层淡淡的粉色来。 赵寂眼眸亮了亮,而后发现一桌子的人,都或大胆或含蓄地看着卫初宴, 一时间,竟没一个人能移开眼。 她立刻感到了不快,偏生又无法发作,只得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微热茶水流过肠胃, 不仅没将心中那团火浇熄, 反而让她心中更燥了。 好在众人也只是片刻失态,很快大家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反应, 不由都有些尴尬, 侯永算是其中醒的最快的一个人了, 他先前猜测卫初宴与少主子是那种关系, 现在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怎敢再多看卫初宴一眼? 方才那一下,茶水洒落了些,有机灵的等到卫初宴平复下来,便端着茶壶要给她续茶, 卫初宴心中正虚着,也没有再喝茶的心思,见状便按住茶杯口,摇了摇头。 “可是这茶不合大人心意?您请稍等,我唤人来换一壶茶。” 有殿下在,被她拒绝那人有些惶恐,因此嘴快地问了句,卫初宴勉强一笑,本想直接拒绝,触及赵寂若有若无的目光时,又改了主意,神色有些奇怪,随后意有所指地说道:“是呀,这茶不知怎么泡的,竟是有些酸了,方才没注意,宴大饮了两口,如今牙根,都似咬过酸梅一般。” 此言一出,众人皆糊涂地望向茶壶,到了春风楼,他们先前都在喝酒,只有这小卫大人一人只肯喝茶,现在她说这茶有些酸,众人惊讶之余,倒没有对此有什么质疑。唯有侯永,他听了卫初宴这话,竟连酒壶都拿不稳,随着一声脆响,众人看过来,他们疑惑的目光中,侯永锤了锤脑袋,真正如同烂酒鬼一般趴在了桌上,恨不得自己真的醉死过去。 [gl]重生之佞臣_第109章 相传在坊间,有一富商想要纳妾,奈何家有悍妻,后竟闹到公堂上,县官大奇,遂令此悍妻在饮毒酒而亡与令夫君纳妾中选一,怎料这女子竟真的抢过毒酒,面不改色地饮了下去。事后才晓得,此毒酒非真毒酒,而是醋。 方才小卫大人说茶酸......这哪是酸梅的酸,分明是酸醋的酸。 侯永明白得很,思及今日听到的话,很担心事后会被殿下灭口。 卫初宴这话本是说与赵寂听的,如今见着了侯永的反应,她也明白过来,自己先前的担忧果真成真了,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处理这事,脚背却忽地有些重,而后,便是一疼,像被人踩上去,而后用力碾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卫初宴转头看了赵寂一眼,赵寂正同杨帧继续着方才的话题,脸上一片明媚,脚下力道却半点没减,卫初宴无可奈何地,又给她踩了两脚,才感到那只作怪的脚慢慢移开了。 “哦?原来这冯燕儿是你的相好吗?那先前那一阵激烈的出价,也都是出自你们的手笔了?” 没想到储君虽来的晚,却还是看到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心知这种为了一个伶人而与人做意气之争的事情上不得大雅之堂,杨帧等人尴尬赔笑,赵寂却并不在意这个,她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知道卫初宴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那冯燕儿而给她送花的,这便够了。 杨帧等人担心在赵寂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又做了一番解释,不过他们顾着唐棠,并未在赵寂面前告那刘渺渺的状——刘、唐二府毕竟已结亲,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对于那刘渺渺,唐棠私下里斗一斗气便也罢了,若是捅到主子这里,耽误了刘渺渺的前途,其实首先遭到冲击的便是唐棠疼爱的妹妹,也许唐府也会受到影响。 “既是你的相好,便要早早娶回家才是,像这样任其沦落风尘,虽然此刻得了花魁,风光无限,但其实仍然是身如浮萍,无根无家的。” 赵寂说着,见杨帧不住点头,略一思索,对身后站着的高沐恩道:“去,给冯姑娘添上六千朵花。” 她虽为卫初宴跑来这种地方而生气,更因她给别的姑娘送花而难过,但她相信一点,卫初宴不会赴无关紧要之人的宴席。她方才过来,同这些人接触片刻,大约也能猜出这些人各自的身份与品性,因此也大致明白,初宴应当是想要与这些人交好的。 既是这样,她自然得在外人面前给足卫初宴面子。 至于其他的,她回家再慢慢与卫初宴细算! 思及此处,赵寂微微眯起了眼睛,小狐狸一般,隐约露出一点狡黠的光,卫初宴一看便知她在算计人了,危机感更浓。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赵寂心中想的那个人,除了她卫初宴还会有谁? 如果说先前的气氛还因赵寂的到来而显得有些严肃,如今随着她给冯燕儿送出了六千朵花,桌上众人都表现得轻松了很多。 若是赵寂不喜,她大可离开,如今这一举动,也是在向这些小勋贵们递出善意。 至于这些善意,他们自己分别能接住多少、又能回馈多少,便要看日后的局势与他们各自的动作了。 没一会儿,高沐恩回来了,随着这最后的六千朵花投入进去,刘渺渺那边彻底没了声响,今夜的花魁已定,一同跟来的还有先前赵寂跟着九姐见过的那春风楼老板。这人还和上次一样,穿的花花绿绿、脸上浓妆艳抹,不似男人,更像女人。 那老板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一桌都坐的是些什么人,一直小心翼翼的,只是在触及赵寂的目光时,露出了更为敬畏的表情。 九殿下是这里的常客,能被她带过来,又喊她九姐的人,老板若是还猜不出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用开这春风楼了。 两人的目光只是相互撞了一下,赵寂轻咳一声,移开了眼睛。老板见她装出了一副陌生的样子,便也明白过来,当下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也只当对面那座尊神是个普通的勋贵子弟,转头和杨帧攀谈起来。 他心中也很清楚冯燕儿是怎么拿的这个花魁之位的,因此同杨帧道了喜,又因先前有人说他们上了酸茶,于是拿出了两壶珍藏已久的好酒赔罪。 喝了一点酒,赵寂和众人告别,卫初宴自然也跟着她一同离开了。她们走后很久,这些方才在赵寂面前安静乖巧得不像话的青年们,才又好像找回了自己的个性,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来。 “不愧是那位殿下,方才一过来,便吓的我半天不敢说话。” “殿下挺平易近人的。” “唉,还是没说上几句话,不知道殿下明日还记不记得我。” 青楼暧昧的灯光下,这些或青涩或成熟的面孔上,有些兴奋、有些敬重,但是没有多少恐惧。 这对赵寂来说,是个好消息。 像来时一样挤过拥挤的人潮,穿过褐色的大门,头顶上一排红艳艳的灯笼渐渐离她们远去,随之一同拉远的还有楼中的喧闹。 主子出来了,一直等在春风楼外的这支队伍便活了过来,马儿迈开了蹄子、车子转动了木轮。而只是刚刚转过一条街,耳聪目明的高沐恩便不自然地夹了夹马肚子,眼角微有些抽搐。 高壮红马旁,缓慢行驶的那辆马车里,隐约传来了一些声音。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清冷女声低低呼痛的声音,少女冷哼的声音......这些虽然都很轻,但仍然是传入了高沐恩的耳中,让他险些不能维持表面上的淡然。 “你想作甚?” “嘶,疼,疼疼疼。” “混账......要留下印子了......松,松口。” 那人压抑的声音里,高沐恩驱使着马,往前边骑了骑。 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主子在里面对小卫大人做了什么啊。 习习的凉风里,有女人无奈的低吟,有少女偶尔的冷哼声,也有,某个一心想看卫初宴吃亏的人眼底深藏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了,抱抱我的小可爱们,超爱你们的 第九十章 无妨 暑热已经褪去,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秋风扑面而来, 一阵凉爽。秋天的夜, 星子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上,并不很多,但几乎都很明亮。虽已入夜,还有晚归的人匆匆自街道上走过, 夜幕下青黑的石墙、忽而跳上墙头又忽而掠向天空的剪刀燕,四周浮动着干燥馥郁的桂花香气。 一路疾行,卫初宴的手一直有意无意地覆在左脸上,令得迎上来的一众奴仆大感疑惑, 他们小心翼翼地同赵寂见过礼, 踌躇半晌, 还是问了一下:“小姐可是牙疼?需要墨梅去弄个凉毛巾来敷一敷吗?” 眉间似有忧愁,卫初宴略一摆手,同他们道:“吃多了酸梅, 眼下牙有些酸软罢了, 我捂一会儿便好”, 她刚说完, 一直走在她身边的赵寂轻笑了一声,卫初宴淡淡瞟了她一眼,强压下心中那股气恼,又吩咐道:“我今日有些乏了,你们打些水来, 我早早洗漱过后便睡了。” 她的吩咐一出口,婢子们更疑惑了,端午早已过去,这个时节还有梅子吗?疑惑归疑惑,主子发话了,便有人小跑着往路的另一头走过去准备东西。初宴脚步不停,很快到了自己的卧房,也不管赵寂还在后边跟着,用力把门一关,就要把人锁在外边。这直接拒大齐储君于门外的“嚣张跋扈”看得众随从背脊一冷,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下一刻却见赵寂笑吟吟地以脚抵住了门,在里边那道力渐渐减轻时,从容推开门走了进去,而后l0顺手带上了门。 “生气啦?” 嬉笑着凑到卫初宴面前问了一句,见初宴只是捂着脸颊,不与她说话,赵寂又道:“我都还没生气呢,你先前干了些什么事,还要我一桩桩同你重新算么?” 她说着,想要拉开卫初宴的手,去看自己的“杰作”。 卫初宴躲开了她的拉扯,死死捂住了被咬过的那个地方,声音有些发闷:“你已知道我为何会给那冯燕儿送花了,还想与我算什么账呢?” “要算的可多啦,送花这事即便不提,那你自己出入青楼总是真的吧?也不知先前是谁在我耳边斩钉截铁道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让我日后都莫要再去了,结果你自己呢,一转头,就与人去了春风楼。”原先还带着笑的,说到后来,赵寂也有些委屈了,粉色唇瓣微微嘟了起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110章 还有脸说这个了!卫初宴轻轻瞥她一眼,微恼道:“我是去与人谈事情,如何像你那般,是去看.......那种事的!” 将人不成被反将一军,赵寂嘴边的弧度僵硬了一瞬,想到先前卫初宴教她的与人谈判的技巧,硬生生撑住了气势:“我那事不是已然揭过了吗?那之后我也一直记着你的话,再没去过那种地方。倒是你,你自己都知道那地方并非什么好地方,还要与人约着去那里谈事,我,若我不是去得早,你是不是还要同他们一样,就在那里歇下了?” 自然不会这样了,卫初宴双眉紧蹙,精致红唇微微张开,欲要反驳,赵寂却又捂住了她的唇,飞快道:“好啦好啦,你我各犯一次,就算两相抵消了,日后都不要再提了。” 想就此揭过?卫初宴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将脸颊凑到她面前,给她看那个清晰的牙印:“先前我可没对你这样,你将我咬成这样,我明日都不能出门见人了,官署那边,又要怎么办?” 赵寂笑眯眯地凑上去,不害臊地看了好久,卫初宴给她看的皱眉,又把脸蛋给遮住了,赵寂这才朝后退了退,擦干净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剥开,讨好般地把橘瓣递到卫初宴嘴边,不出意外地,卫初宴扭头躲开了。 “不就是咬了个印子么?明日不去外边便是了,近来你们北军那边事情也不多,我差人去说一句便是。” 赵寂说着,又笑了好几声,卫初宴看她这么高兴,知道方才给咬那一口是顺她意了,顿时又是心塞又是无奈。 小时候的经历让赵寂缺乏安全感,对于自己的东西,她总爱牢牢掌握在手里,物件还好,都是死东西,可是对于人,赵寂有时也会流露出这种“领地意识”。 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是乾阳君,自己不能标记别人,但是又自小被当乾阳君养的,深受时下的浪潮影响,有时卫初宴会想,也许赵寂之所以爱咬她、会因她身上的印子而高兴,其实应当是因为,她无意识间将这当做标记了。 是的,一种另类的“标记”。 乾阳君通过“标记”来与坤阴君确立关系,一个乾阳君可以同时拥有无数个坤阴君,而坤阴君一旦被标记,却就像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了这个乾阳君一般,不仅不能同时再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甚至于,此后的十几年来,也一直要带着这个标记生活。 这种情况下,若是双方真心相爱也就罢了,如同卫初宴的爹娘一般,她爹喜欢她娘,甚至不惜入赘,他们感情好,家中仆人从未对爹爹有一丝的不尊重。 而还有很多人,他们听了父母的命令,娶了或是嫁了陌生人,就此被捆绑在一起度过一生,这对于乾阳君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但对于坤阴君来说,无疑真的是一辈子了。 所以,虽然赵寂偶尔会这样使小性子,但是当她明白过来那背后的不公与不安,就很难再对赵寂的任性举动产生多大的恼意了。 兀自思考着,赵寂又递了一瓣橘子过来,卫初宴抬头看她一眼,雾霭沉沉的眼眸中又是从前赵寂所看不透的那种光芒,她不喜欢卫初宴偶尔的这种眼神,于是将橘瓣扔进嘴里,手上还沾着果汁,就跑去捏卫初宴的脸,成功弄得女人皱了眉,眼神却清澈了许多:“好啦,你别生气了,我当时是下口重了些,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 她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青稚脸上透着一股认真:“真的,我认错,你不要生气啦。” 卫初宴被她逗笑,又因她真的想要发誓而立刻将她的手打掉:“谁会信你了。” 赵寂说的轻巧,可她知道,赵寂这咬人的习惯一时半刻是改不了了,天上有鬼神在看,这个誓,她还是不要让赵寂发出来的好。 知道她不生气了,赵寂见好就收,乖乖地在一旁看她忙碌,过了一会儿,又听卫初宴道:“你方才未做掩饰,其他人想不到,不过那个侯永眼光很毒,可能是看出来一些什么了,今夜得派人去监视,等到我脸上这印子消了,我去见一见他,探探他的虚实。” 话语之中,似有埋怨,赵寂当做没听出来,冲着她甜甜一笑:“这也无妨,不过是些猜测罢了。即便闹到我父皇那里,他应当也不会管这个事情。”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宫城的方向:“你该不会以为,我父皇后宫就全是坤阴君吧?” 第九十一章 不可抗拒 听了赵寂的话, 卫初宴有些疑惑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略略沉吟, 而后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有些事情, 原先她不去想,如今赵寂将那层膜捅破,那些东西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脑海里。 是的,其实文帝后宫也是有乾阳君的, 只是都没有封号,如同隐形人一般,所以也让人重视不起来。 其实也不止是文帝这一个皇帝,似乎大齐开朝以来, 皇帝们便有这方面的风气, 这些, 大臣们平素当做看不到,只要帝王别将之摆到明面上来,不要冷落各个家族放在后宫的人, 不要明目张胆地为乾阳君封位, 对于后宫之事, 大臣们素来是很“宽容”的。 当然, 这其中也有勋贵之间也流行此风的原因在。 有些人有权,有些人有钱,有些人两者皆全。处在这个程度,玩腻了坤阴君,总有人会去尝尝鲜, 有些人尝过便忘了,有些则真的喜欢上了这一口......谁又能说得清呢? “父皇自己便是风流的性子,你瞧,他嘴上说着喜欢我母妃,但该纳的妃子、该看的宫伶他可一个都没落下。况且他自己近日正为神仙丸之事伤神,烦透了臣子对他后宫之事指指点点。若是有人拿朝政上的事来编排我,他或许会动怒,但是这种事,只管让他们去告!你且看着吧,看看是我先被父皇呵斥还是他们先被我父皇不喜。” 暖黄的灯光之下,赵寂笑容有些凉薄,卫初宴所担心的这件事,她早已慎重思量过了,正是明白自己可以做到一个什么程度,她才会在那些人面前也不怎么掩饰自己对卫初宴的在意。 那些人是卫初宴选出来的,而她想看看其中有几个是眼神明亮的聪明人,也想看看这些聪明人里,又有几个是眼亮心也亮的、真正的聪明人。 “终归不是什么能拿的上牌面的事情,日后还是低调些罢。” 跪坐在桌后,整理了一下书桌,将砚台放好,又将赵寂送她的上好墨锭收进盒子里,卫初宴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为那双漂亮眼睛里的神采而心动的同时,又担心她的锋芒露的太多了。 被说了,赵寂却反而笑了,卫初宴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好似被一团火灼烧了一下。赵寂不知她的所感,双手撑在厚重的黑色书桌上,几乎凑到了书桌后的她面前。真的很近,再近一些的话两人的鼻尖就要碰在一起了。 灼烧的感觉更强烈了,卫初宴低下头,黑发如瀑布般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她轻喘了一声,带着一些压抑的。 “我很高兴。”抑制不住的悸动里,她听见那个轻易占据了她全部心神的少女,笑吟吟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于是疑惑抬头,正撞进少女月牙儿一般的眼睛里。 “你方才,只说让我低调些,却并未再说,‘我们这样不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很高兴。” 是这样吗?卫初宴张了张唇,却发现喉头干涩的紧,赵寂发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眼儿一眯,直接凑上去,一口亲在了她的唇角——本是对着她的唇瓣的,却被她偏头躲开了——于是印在了唇角。 虽然没准确印上去,但因此而来的冲击却并未因此少上一星半点,眼睛睁大了,身体也好像变得僵硬,卫初宴定了片刻,而后像才醒悟过来一般,反应极大地往后边一缩,薄薄脊背倏然磕上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怔怔的摸了摸唇角,那里,好似还残留着那个人微热的体温。 还有她的,清甜的香气。 夜风寂寂,烛摇影动,偷袭没有成功,赵寂懊恼地低哼一声,还想去再亲她一口。卫初宴这次有了防备,没给她亲实,撑在桌上的少女却一点退路也没给自己留,身子前倾间失了重心,陡然向前倒去,卫初宴又急忙去把她接住,不出意料地,最终将主动“投怀送抱”的殿下抱在了怀中。 熟练缠上卫初宴的脖子,赵寂坐在她腿上,稍微仰起头来,静静看着她。卫初宴被迫低头,看了她几眼,触及她眼神深处的得意时,低声抱怨道:“你怎的,都不知道羞的?” 赵寂赖在她身上,闻言忽地叹了口气:“谁叫我喜欢上一个这么内敛的人呢?你这么羞涩守礼,半点不似乾阳君,我若同你一样,要何年何月才能接近你呢?” 她说着,摸了摸卫初宴扑闪的眼睫,又是甜甜一笑:“你看,我不过是亲了你一下而已,都未亲到实处,你都不敢看我了。我难道还要奢望,你会对我主动一些吗?” 墨发红衣的少女依偎在怀里,眼中有些笑意、有些委屈,卫初宴的手指蜷曲起来,将她抱住,甜美的桃花香气于是铺面开来,她屏住呼吸,有些紧张,终究没冲动说出什么确定的话语。 看着她这个样子,若说不难过,亦是假的。但赵寂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知道自己看上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守礼自持是这个人的优点,也是这个人的缺点。 她有时喜欢卫初宴的这一点,有时又讨厌,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减弱她对卫初宴这个人的喜欢,一点点也不能。 “你不主动也没关系,我主动便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有很多事,也知道也许你有着这样那样的担忧,但是,你看,我们这么亲近,你也没有丝毫的排斥。你喜欢我的,我知道。” 清软的声音响起在房间里,带着一些洞悉,卫初宴有种被说中了心思的慌乱,而那声音还跟着她:“所以,你可不可以别总是躲着我呢?” 她眼神明亮地看着卫初宴,小心翼翼地试探,她本来是这大齐朝最尊贵的人之一,此刻却在一个臣子面前做足了低姿态,卫初宴看着她这样,忽地有些想哭。 前世资质被废、最黑暗艰难的那段日子,她没有哭过;被牵连入狱,数道刑罚加身时,她也没有哭过。 [gl]重生之佞臣_第111章 可是赵寂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令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重生以来,因着赵寂太小了,她其实一直不太愿意正视赵寂对她的感情,是的,太小了,即使此刻满了十四,也即将成年了,她还是觉得赵寂太小了。 这么小,一切的情绪,喜欢或厌恶,高兴或悲伤,实则都是很容易受亲近的人影响的,她从来不觉得被一个身份尊贵的小殿下喜欢是什么值得人自豪的事情,因为她一直很担心,在赵寂的人生观念还未成熟的时候,她过早地接近了她,最后所得来的,会是虚假的爱意。 诚然,她一开始躲开赵寂,其实是因为前一世太痛了。 她曾经那么奋不顾身地去爱过这个人,可是最后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人命何其宝贵,她最后把自己的命拿来做了年轻帝王在掌权路上的垫脚石,虽然她并不为此而后悔,可是那种过早地自尘世中剥离开来的痛楚、以及和所爱的人分离的伤痛,也不会因此而减弱半分。 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也是凡人,人是这样一种聪明的动物:被火烧过会记着远离火焰,被利刃割过会小心避开刀刃。她也是人,她当然也有这样的本能,前世受过那样的痛楚,她很难忘记。她其实也很清楚,正是因着和赵寂有了那种牵绊,才有了后来种种的艰难,也才有了最后的牺牲。如今重来一世,她若是立刻就能放下前世,毫无芥蒂地再次同赵寂牵扯在一起,那她便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有过挣扎,有过迷茫,最近,她开始重新思考起和赵寂在一起的可能来。 有时她觉得她和赵寂也许命中注定要牵扯在一起。看吧,是新的一世了,一开始她也很努力地在将自己的生活轨迹往另一条比较平静的路上拉过去,她也成功掩饰住自己的品级了,也决定不再去长安了,于是她去了榆林,于是......又遇上了这个冤家。 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一切的发展便再次从她手中挣脱了束缚,变得无法捉摸了,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她终究又回到了长安,也同样与赵寂牵绊至深,她也挣扎过,但是好像无论如何挣扎,最后都反而会跟赵寂离的更近。 究其原因,诚然有赵寂主动缠她的原因,但她自己呢?若她没有给赵寂缠她的机会,若她一直能果断一点、冷血一点,难道还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吗? 最近,大概是从赵寂醉酒要求她不要娶亲开始吧,她动摇了很多次了。 其实已经打算再和赵寂试一试了。于是随之而来的又有新的问题。 和前世不同,前世的她和赵寂,是两个成年人,对待感情自有自己的一番看法,可是现在的赵寂不一样。 她还是太小了。 她一直都觉得,这么青涩的一枚果子,不应过多地吸收外来的雨露,因为,吃下什么东西,便会受什么东西影响。 说到底,她觉得赵寂还小,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而她,很担心因为自己与赵寂的亲近,而欺骗了赵寂的观感。 但是现在,这个洞察力与判断力日益出色的少女跟她说:“我喜欢你,我也愿意主动,我只求你不要总是躲着我。” 就是这句话,某种和前世有些熟悉的成熟感露出了一点气息,她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曾经伏在她背上不安大哭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 不仅是长大了,她还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情感、并且勇于追求起这种情感了。 其实是有些复杂的,听到赵寂的那番话,卫初宴之所以会落泪,其实是因为,那话语里的宠溺感太重了。 她,赵寂,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在感情一事上,好像比她这个换了个芯子的、实际上很大了的人都要来的勇敢、果决。 她于是有些想哭。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受到这个人的恩宠,但是从前的赵寂其实是个很吝啬于表达情感的人,她是大齐的王,一切一切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她唯一能够放开自己、可以放肆地哭、放肆的笑的时候只是在床榻之间。 其他时候,她虽然也总是很温和地对待卫初宴,偶尔也会想办法折腾她,但却很少像这样,露出这种幼兽一般求抚摸的表情。 卫初宴没有应对这样的赵寂的经验,于是她又一次手足无措起来,这一刻,她宁愿赵寂像个真正霸道的君王一样对她命令,而不是像这样。 她真正无法拒绝的,恰是这样柔软的赵寂。 前世今生,所学都是儒家正学,今世因为突然信了鬼神的关系,接触了道学,还夹杂了一些道派的自在无为,所以卫初宴其实是个很心软又很讲理的人。人以柔软待她,她就很难以尖锐回报,而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啊。 这是她喜欢的人。 前世今生,唯一喜欢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粗长吧,真的月底啦,又是打劫的好日子,来吧来吧,灌溉一下啦。 爱你们哟。 第九十二章 两年 “你哭什么啊......” 清澈眼泪倏然落下, 像是两条细细的银线, 闪着某种晶莹的微光。视线之中, 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咬着红唇, 哭的寂静无声。赵寂于是有些无措,方才的那种悠闲表情散去无踪,她有些紧张地掏了绣着梅花的手帕,去给卫初宴拭泪。 随着慌张一同涌上来的, 还有些许不真实感。 卫初宴,她哭了? 正在流泪的这个人,真的是卫初宴吗? 她也会哭的么...... 类似的想法在心中一掠而过,像是蜻蜓点了点水, 虽然只是淡淡一掠, 却也泛起了由小变大的波澜。赵寂从无一刻像此刻这样觉得卫初宴这么脆弱, 她怎么会哭呢?她哭起来......好让人心疼啊。 “没什么。你看错了。” 只是失态了一瞬,当赵寂呐呐地问出那句话时,卫初宴便极快地反应过来, 低头自己擦干了眼泪, 目光随即有些游离。 她的眼神飘啊飘的, 就是不肯与赵寂对视, 赵寂知她脸皮薄,却又给她这个柔弱样子弄的心头发痒,于是坏笑着凑上去,趁她不敢看自己又偷亲了她一口,这一下, 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先前她自己啃出来的牙印上。 “你——不害臊!” “先前都说过了,害臊能娶到你吗?若能的话我天天装羞涩也行呀!” 两个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这个僻静的院落里传出来,期间夹杂了一些玉佩的相击声、手脚的扑腾声,以及硬底靴子与木质地板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抱怨与开脱里,力气比较大、武艺也厉害许多的那个女人把不断为自己狡辩的少女抱起来,走了几步,而后在少女徒劳的挣扎里将她放到了床上,威胁她不准跳下来,自己则是又回了桌后坐着,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脸颊掩藏在厚厚的书册背后,遮住了微红的眼眶,她这才自在起来——虽然有些掩耳盗铃——但管她呢。 赵寂不看着她的时候,有些话,她才好说出口。 被她“威胁”了,虽然还是很想再去窝到她怀里,但也明白那应当只能是妄想了。好在先前成功亲到了卫初宴,且还不止一下,虽然都没亲到她一直想去亲的那个地方,但也算是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了。 赵寂盘腿坐在床上,浅红衣裙堆叠着,衣服上的牡丹花开的繁盛,却没有这个初升骄阳一般的少女娇艳。卫初宴的目光从堆叠的书册后偷偷扫过来,看了她一眼,赵寂毫无所觉,她想着刚刚吻上去时那种软滑的触感,以及卫初宴身上好闻的香气,甜滋滋地笑着。 等等,香气?赵寂歪头想了想,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对了......你最近没喝药吗?好香啊,我刚刚闻到了。” 卫初宴还在酝酿着要怎么同赵寂说,闻言低下头,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香么?我喝了药的呀。” [gl]重生之佞臣_第112章 她没有闻到味道,应当是赵寂的错觉吧。 或是赵寂太敏感了,毕竟虽然喝药,但是也有少量信息素会溢散的,只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罢了。 “是么?我怎么觉得我闻到了呢?你过来,再给我闻闻。” 赵寂的表情比她更疑惑,但是后边的那句话暴露了她。这小骗子,又想骗她! 卫初宴放下手指,又堆了一些书册在桌案上,没去理她。赵寂鬼鬼祟祟地探头一看,见书册叠的更高了,顿时撅起嘴,“委屈”道:“你若嫌走过来累,我不累,我过去仔细看看也是一样的。我没有在骗你,真的好似有梅香。”她说着,深吸一口气,却并没有捕捉到刚刚她闻到的那种冷香。 几步路而已,如何会累?这是嫌弃累不累的事情吗?卫初宴见她真要借着这个由头下床,也不去阻止,淡淡开口道:“你若下来,我便走了,你爱到这里看多久,便看多久。” 赵寂立刻缩回了脚,小声嘟囔道:“还是方才哭的时候可爱。” 卫初宴听了,耳朵根儿都红了。 “你才十四。” “我很快就十五了,你说过你会等我的。” 听了卫初宴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赵寂立刻敏感起来。 “不是,我不是说我不等你,我的意思是,你还太小了,并未看过许多的风景,只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朵花,又如何能确定,你就是真的喜欢这朵花呢?又如何能确定,你日后便不会喜欢上别的什么花,而后悔此刻的选择呢?” “我现在就可以确定,我就是喜欢这朵花啊。无论前方还有多少花,就是这一朵是最好看的、最合我心意的那朵。” “不是。” “不是什么?” 赵寂的追问里,卫初宴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告诉她:“永远不要对未来的事情斩钉截铁,特别是当你不确定你以后会遇上什么的时候。” “可我不需要知道日后会有什么,因为我此刻已然确定,我是喜欢你的。你不相信我,怕我会改变吗?” “说是害怕也好,说是担忧也对。你对我而言,太小了,你现在所给出的这种承诺,在我看来,不单单是不确定,而且也是不公平。”隔着一层“帘子”,卫初宴眼中情绪翻滚的厉害,赵寂看不到这些,她觉得难过。 卫初宴不信她。 “劳什子的‘不公平 ’,归根结底,你还是嫌弃我小了,可是你也不大啊,你为何总是要这样呢?” “不是,我不是嫌你小。我说的‘不公平’,不是指对我,而是指对你。我担心这会对你不公平。”若是赵寂此刻在卫初宴面前,她大约会清楚地看到,初宴温柔而隐忍的眼神,她会因此而相信卫初宴所说的话。但此刻她看不到,于是她还是生气。 很生气。 卫初宴知道她肯定会不快,可是这些都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她愿意再朝着这条道路艰难走一次,但她在走上这条路之前,得对这么小的赵寂负责。 如她的心一般一直地摇曳着的烛火下,她试探着喊了赵寂的名字,在赵寂终于给了她一声生硬的“嗯”时,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仿佛这样能让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更顺畅一点似的。 嘴唇好似没有那么干涩了,她准备好了。 她想,她准备好要说出这句话了。 烛火于是也不再摇曳。 “要不我们试试吧。” “我讨——你说什么?” 她的话语正巧与生闷气的少女的话撞在了一起,于是少女埋怨她的话被硬生生断了下,转折成为惊讶。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一遍:“我说,要不我们试试吧。” 她是这样一个人,对于在乎的人,若她不确定,她便不承诺,而她一旦说出口,便一定会做到。 因此,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于卫初宴自己而言,却重若千钧。 可是说出来后,她又反而轻松起来。 像是忽然被天上落下的什么东西砸了下,赵寂觉得眼前有些眩晕,但这眩晕令她很舒服,令她很高兴,她甚至于有些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听到的话:“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两遍了,若你还未听清的话,那便当做我没说过吧。” 嘴角略微上扬,绽开一个美的惊心动魄的笑,卫初宴心想,若是重复了第三次,这混蛋定会再缠着她说第四次、第五次...... 她不会听腻这个的。 “不不,我听到了!我听的很清楚,很清楚很清楚。”笑到弯了腰,笑到在床上滚了滚,没想到会收获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赵寂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 试一试的意思,不就是: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方才还因卫初宴的话而有些阴郁的心一瞬间放晴了,甚至好像还放起了烟花,像这样快乐的情绪,只在她被册封成为太女的那日有过。 “不过,时间得缓一缓。” 赵寂立刻便要拒绝,什么缓一缓,她立刻、马上、现在就要和卫初宴在一起! 只略微一瞟,便知赵寂是个什么心思了,卫初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我答应你,你也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是。否则......” 纠结地想了想,知道艰难取舍的时间到了,道行不够的小狐狸生怕到嘴的肉跑掉,遂不情不愿道:“那好吧,你想要要缓多久呢?” 她又赶紧补充:“顶多只能一年,一年以后我都成年了......” 无论她怎么说,卫初宴心中都早已有了章程,前世她们在一起时都不小了,她本来想至少等到前世那般大的,眼下可能还得做些让步,但是,底线是两年吧,这已经是考虑到赵寂的身体而提前了很多了。 卫初宴于是摆出一副没商量的架势,果决道:“至少也得再等两年。” 两年。 怎么是两年呢? 赵寂愁的想要满床打滚,可她大了,在喜欢的人面前要面子的,而且也做不出来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她用力抱了抱绵软的被子。 [gl]重生之佞臣_第113章 “一年半不能再多了。” “两年。” “一年半再加三个月。” “两年。” “卫初宴,你讨厌。” “讨厌我呀?那.....” “别!不要!我喜欢,喜欢的。好啦,两年便两年!” 宽敞而整洁的房间里,一退再退的少女急急地答应下来,而后望着那块暂时还吃不到的肉,感到有些惆怅、有些委屈。 但是她笑的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跑去看评论时总会有什么超时未审,可能又有什么新规定了吧,不过大家的评论我都有在看的,摸摸大家,被吞了也别急,会慢慢好的。 相信看我文的大多还是成年人了,大多都有成熟的世界观了,但是,这个东西还是强调一下吧:要对自己负责,年龄终究是很重要的。 对了对了,忙昏了头了,大家五一快乐! 第九十三章 求救 那日过后, 若以赵寂的观感而言, 好像她与卫初宴的关系有了不同, 但又好像并未改变什么。 虽然已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因着先前那个约定在,两人的相处其实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于因为担心卫初宴会反悔的关系,她变得“矜持”许多, 虽然有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辛苦,但是每每想到两年后便能真正和卫初宴在一起了,她又觉得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与此同时,外界也并未有多少大的动荡。 父皇的脾气照旧喜怒无常, 母妃的目光仍然温婉沉静, 朝中的大臣们, 有些渐渐向她靠拢过来,有些则仍然忠于旧主,想法子要将被囚的三位殿下救出。 桂花瓣洒落成金色的毯子, 枫叶变得火一般红, 大大小小的车马, 长长短短的街巷, 皆在平静中慢慢改变了一些模样。 日子流水一般流淌开来,蜿蜒在时间的荒漠里,蜿蜒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中。 很快来到了这年的十月。 初雪将将落下,燕子与大雁是已经启程去南方过冬了,没有它们的天空显得有些寂寞, 朝堂之上也有些寂寞,因为不再有反对的话语,也不再有激烈的争吵,有些大臣通过各种途径向赵寂示好了,也有些大臣在沉默中想着办法拉扯各自的主子,不管是示好还是沉默,都让朝堂重新平静下来,赵钰也从前段时日的那种暴躁中走了出来,但是他的身体,却并未因这种暂时性的心平气和而好转。 对于几位殿下的最终判决迟迟未来,先前因觉得几位殿下所犯之罪大逆不道而畏缩的人又渐渐从帝王沉默的态度里找到了希望,开始走动起来,对于一直被囚在大理寺大牢的赵宸是不做希望了,对于因行刺妹妹而被幽禁在府的大皇子也少有人敢提起,不过对于只是犯了监管不力、搅乱朝堂的罪行的七皇子赵捷,还是有很多人想要救上一救的。 这些都是广阔湖面上偶尔泛起的几朵小浪花了,不提如今前朝是赵寂监国、后宫又贵妃独大,即便这些人的小动作落入了赵钰的眼中,除了提醒帝王他的这些孩子曾经做过什么事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吗? 虽然从春蒐行刺到最终尘埃落定,只有短短十几天,但是这之前却有长达两年的谋划,时间这么充足,卫初宴将一切做的十分干净。 干净到,虽然赵寂最终成了这场闹剧的最大赢家,但旁人却只是觉得她是走了大运。 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大齐新立的这位皇太女殿下仁善有余、狠辣不足。先前的那场风暴之中,这位殿下一早便因被人嫁祸而入狱了,乱七八糟的一场牢狱之灾下来,她反而稀里糊涂地捞着了最后的好处。 这种过分好的运气,除了让人感慨:这可能就是天定的储君吧。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了。 就连卫初宴在赵寂入狱之后的四处奔走,都还是比较容易被这些人看成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凭借一腔热血和满身忠诚而做出的无头苍蝇般的无谓挣扎,他们尚且如此,那么赵钰呢?赵钰是自遇刺起便派了无数人手去暗中调查这件事的,对于卫初宴的奔走、甚至对于她那日入了二皇女府,困兽一般胁迫二皇女与她联手对付七皇子而解救十一的事情,帝王也在很久的后来听到了一些风声,虽然从这个方面来说,赵寂终究也是卷入了这场争斗中,但正是由于赵寂也被迫“不干净”了,才终于掩饰住赵寂真正的“不干净”。 于是虽然迟迟没有真正的惩罚落到其他几位殿下身上,但是赵寂所得到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这应当也算是帝王的某种变相弥补。 而无论赵钰怎么拖,这件事总也还得有个了解,只看他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也正是这年十月,从那遥远的南方,有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带着满身的风尘,踩上了长安城郊的头场雪。 他们都姓卫,也的确与皇城之中冉冉升起的那颗新星小卫大人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他们唤初宴一声长姐,而初宴得叫他们一声弟弟妹妹。 不同父、不同母的、姨家或是舅家的弟弟妹妹。 但也终归还是弟弟妹妹。 来到长安的是二房的卫长信、三房的卫轻诀、卫良朴姐弟。 “北方的雪下的真早,也真大。” 经过较为严格的盘查以后,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走进长安城,身后,穿短褐的随从牵着马、带着行李,长途跋涉下来,即便身边有人伺候,几人脸上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了倦色,但这种困倦在初初接触到长安的冰雪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是被冷的吧,也许是单纯的兴奋,总之,性格比较天真的卫轻诀望着天空飘落的大雪兴奋地欢叫起来,伸手去接雪花,身旁两位弟弟,虽然面上好像都有些不赞同,但终究是被她感染了,随即也跟着去碰了碰那凉丝丝的雪。 却没有像她那样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兴奋、新奇,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卫家人走在繁华喧嚷的长安街头,因为各自长的都不错,又养尊处优而养出了一身不坏的气质,因此也吸引了许多行人的目光。 有些人放下手上的活计看过来,随即会觉得疑惑,这几个都是少年人,为何眉宇之间,虽然兴奋,却又带着不轻的忧色呢?为何他们自己明明没有挑着担子、背着东西,但怎么好像比身后跟着的那些随从还要劳累沉重一些呢? “话说,大姨她们应当是住在了哪里?” “不知道啊,她们搬来长安以后,倒是常常送些东西回去给祖父,但是极少捎带书信,祖父也不怎么在乎那些东西,应当是都留在仓库里落了尘了吧?如今祖父轻轻松松一张口便让我们来找长姐,可又如何能找到呢?” 新奇终究只是一开始才会有的感觉,等到穿过几条小巷,渐渐从这不同于郁南的天气里觉出一些寒意时,几人披上厚厚的披风,坨红着脸,开始严肃地讨论起正事来。 “祖父......不是给指了路吗?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三姐你能否稳重些?” “哦对,让我们去吏部寻人?可长安这么大,一路上又这么累,我们总得先歇一歇,吃点东西喝点热茶吧?天上还下着雪呢,你不冷,我可很冷。” “大事要紧......” “五哥说的对,大事要紧,我们还是先找到长姐,办完了祖父交待下来的事情,再行休息吧。” 卫长信于是拍板道。 他虽然是三人中最小的,但两个大的却奇怪的很听他的话,他一确定下来,卫轻诀也不再反驳了,茫然扫了四周一眼,让随从去打听起官府的所在来。 性格有些怯懦的卫良朴松了口气,他终究不是自己姐姐那般洒脱的性子,近来家中的变故他看在眼里,无一日不着急,因此虽然从未出过远门,但当祖父说起这件能够帮助卫家渡过难关的事之时,他还是乖乖地点头答应远行。 [gl]重生之佞臣_第114章 至于卫长信? 他是三人中表现的最急切、也是最忧心的,而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身为卫平南培养的继承人,比同行的哥哥姐姐知道的都多。 因此他吃不下饭、喝不下茶,一定要找到长姐,将事情托付出去,才能放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的时候,被抓“壮丁”去听了学校的讲座。 第九十四章 不帮 疲惫奔走, 四处打听, 得益于卫初宴此时在长安城的名气, 到了中午的时候, 他们寻着了李源夫妇的住处。彼时刚从商行回来的微胖男人正和妻子打羊肉火锅吃,听到下人来报,两夫妻虽然诧异,还是让人将他们带了进来, 和年前所见的朝气十足不同,此刻,在两个长辈眼中,这几个孩子精神似乎都有些萎靡。 自然是萎靡了, 若是精神翼翼, 也不会来长安寻他们吧?莫非是家中出事了? 卫婉儿想到这个可能, 心中微急,想要问话,却被李源偷偷扯住了裙摆。接收到夫君不赞同的眼神, 卫婉儿垂下双眼, 默默看着锅中翻滚起泡的大骨白汤。 “你们来的赶巧, 晨间初宴正巧命人送了只肉嫩骨脆的羊来, 尝尝,这是正宗的北方风味,既鲜又香的。” 他说的自然,作为一个赘婿,在这新开的府邸之内竟像是当家的一般, 这在郁南老家是从未见过的。一时间,卫长信与卫良朴皆皱了皱眉,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未敢对长辈家事有什么指责,不过仍然不免露出了尴尬讶异的神色。 卫轻诀想的不多——或者说她一般想不到这些,饿了一路,她闻到这浓郁鲜美的肉汤味道便已馋到不行,此时见姨父发话了,便立刻凑上去看了几眼,这番天真做派令得方才有些尴尬的气氛扫空了,李源吩咐人添了碗筷,长信二人也坐下,只是暂时都没动筷。 因为桌上还有一副空的碗筷。 原本因没有见到长姐而有些失望,此时看着这副碗筷,心中又升起一点希望,卫长信抓着筷子,终是忍不住问出:“大姨,不用等长姐吗?” 听了他这句话,已经吃了两块肉的卫轻诀胳膊一僵,偷偷将第三块片的如同蝉翼的肉片吐到了一旁的盘子里,拿帕子擦了擦嘴,当做什么也没动过的样子。主位上,李源见他一直看着那副多出来的碗筷,笑了一下,被肥胖而挤的有些细的小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神采:“也不知她来不来呢。她近日公务繁忙,午间一般就在官署那边用餐了,只是我和你大姨总爱期盼女儿忽然回来陪我吃饭,便总是备着一副碗筷罢了。莫要等了,时间已晚了,她今日中午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卫婉儿在一旁点了点头,想到他们恐怕比较嗜辣,便又吩咐人弄了几个辣碟来。 几个小辈便压抑住失望,慢慢地吃起来。期间倒是嘴甜地说了好多恭维话,卫婉儿面上笑的开心,但内心恐怕也是明白的。 从前在卫家,没见这几个孩子对自己如何尊敬,甚至于分家时还尝尽了他们的冷漠,今次分家了,这些人反倒乖巧起来,好似忽地懂了礼义廉耻了? 看来卫家真的有事情发生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要让他们这么火急火燎地跑来长安找初宴。 是的,几口饭吃下来,卫婉儿也看出来了,他们来的目的不是如同他们此刻所说是奉祖父命令来探望她们夫妻俩,而是来寻初宴的。 初宴......初宴此刻的确前途光明,但殿下并未继位,一切都还有些飘摇,若是一般的事也便罢了,若是能够影响到初宴的事情,她做娘亲的,第一个便不会同意! 心中想着事情,原本味美的羊肉锅子也变得无滋无味起来,卫婉儿只是在心中想,李源却要直接一些,他离过一次席,直接吩咐仆人去通知女儿,叫她这几日都不要回这边府邸了。 下雪天,喝酒天,有客来,这本应当是件好事。 可如果那是恶客呢? 李源的传信慢了一步,那仆人往北军官署去的时候,卫初宴正从另一边的近路骑马过来,刚好错过了。 红色官袍、腰间深蓝色的腰带将细瘦柔软腰肢握住,整个人修长挺拔的紧,因着上午要巡逻,她以玉冠束住头发,将一张清隽冷秀的脸蛋露出来,十分的干净清爽。 这等相貌,难怪每次她上街,都有姑娘公子痴痴看呆了去。此时也是这样,刚一打了个照面,她的几个弟弟妹妹眼前便一亮,不自觉地露出呆怔的表情来,虽然他们几人年前才见过长姐,也一直知道这个一直被当废物看的姐姐实则有个很好的相貌,但是这时一看,长姐好似又美了些。 看到他们,卫初宴有些意外。正逢秋冬交替,军中事情不少,她这几日的确忙于公务,对于郁南老家那边,虽然偶尔会想起来差人去看一看,但其实并没有更多的警惕了。 对于如何阻止卫家造反,如今的她,已经找到另外一条更好的道路。 早先掏空卫家产业,是为了让卫家没有金钱起事,那时她刚重生,想同赵寂划清界限,自然也只能自己动手,慢慢拖垮卫家。而卫家的确也只剩下个空壳子了,不过,现在看来,早先的那些努力,其实也不一定用得上了。 这一世与前一世不同,如今,她已可以将大皇子一直囚禁在长安,大皇子无法得封地、无法外出做王,那么他还要怎么谋反呢?那么祖父还要怎么出师有名地谋反呢? 这就好似:她的屋前有一道奔流的小溪,她曾经很喜欢这条小溪,可后来她知道这溪流会在一个暴雨天成为摧毁她的家的魔鬼。于是她开始想办法,想尽各种办法去阻止溪水泛滥,比如开流,比如垒墙,而最后她发现这条小溪的源头将要干涸了。 那她还管它作甚? 源头已给掐断,她又已经分家,对于郁南老家,除了一些暗中的拉扯与控制,她兴不起太多的心思去问。 她现在已有了更加宽广的天地,也有了更为远大的目标、有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此时突然看到这些小孩出现在自己家里,她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又很平静。 “这么大的雪,怎么过来了?看你这一身白。” 仗着绝品资质,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薄薄官袍,也并未披上斗篷,卫婉儿不知道她身体很好,打眼一看便心疼起来,急忙走过来给她拍掉身上的雪。她顺势同爹娘打过招呼,点漆双眸冷淡地扫过卫长信几人,又含笑望向娘亲:“今日正巧在旁边街巷巡逻,想起早上送了羊肉过来,担心爹娘会想我,便过来陪你们吃个饭。娘你别担心,我骑着马过来的,颠了一路,正热着。不信你摸我的手,比你的手还热呢!” 卫婉儿瞪一瞪她,不放心般去摸了摸她的手,觉得的确跟个小火炉一样,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就你能。年轻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去先换身衣服,再来慢慢吃罢。” 这时卫长信本来已经站起来想要迎上来了,闻言又是一滞,只能眼睁睁又看着卫初宴被推往门外,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又煎熬了片刻,换了装束的卫初宴回来了。因为拗不过卫婉儿,她穿了件一看就很柔软温暖的白色冬袍,却因身量太好而并不显得臃肿,衣角随风摆动,飘然若仙。黑发,白衣,因为只是吃个饭,她身上并未带多余的饰物,就连原先戴着的那个白玉冠也被解下来了,换了个柔婉女子的发式,整个人较之前多出一些温和。 似乎是真饿了,她与弟弟妹妹打过招呼,便自然而然地落座吃起来,期间还招呼了一声:“这里不是郁南老家,没有那许多的规矩,你们不必拘束,各自动筷便好。” 她的态度随意而和善,仿佛年前被赶出卫家的屈辱已然散去一般,但真正的冷酷往往掩藏在这种平和的表象下面,听了她的话,如同嚼蜡一般地吃了半碗饭,卫长信等人这才发觉:无论是方才还是现在,无论是大姨、姨父还是长姐,虽然一直很温和地对待他们,留他们吃饭、随意与他们说一说长安的风土,好似他们亲人之间从未有过芥蒂一般。但是,他们也一直未开口询问过他们为何上长安来,又为何要厚着脸皮、如同癞犬一般来到已然被他们赶出卫家的大房这里。 这种不详的感觉在卫初宴吃过饭,竟是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来意一般、什么也不问就要离开时落到了实处,卫长信终于不能忍,他戳了戳良朴的后腰,示意他开口。卫良朴嗫嚅着不敢开口,但弟弟逼的紧,他结结巴巴地把长姐喊住了,见她站在飘雪的门口,一边系着丫鬟递过来的白狐狸披风,一边重新挂好校尉腰牌、平平淡淡地看过来,触及那平静而泛着冷漠的眼神时,卫良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锤了锤头,恨自己为什么是这么一副性格。 卫初宴在心中摇了摇头。 外祖此次所求定是大事,否则他不会在将长信派来的同时,还一同将并未与他们长房交恶太多的良朴两姐弟派来。 长信是说客,良朴与轻诀则是用来软化他们的棋子。 若说有没有用? 卫初宴看了眼已然露出不忍之色的娘亲,悄悄叹了口气。而后她看到父亲将娘亲的手握在了手中,两夫妻对视了一眼,多年的默契在里面。 她于是放下心来,重新冷漠看向自己的这些弟弟妹妹。 “你们家里出事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15章 她未说“郁南老家”,未直接说“家里”,这已经很能表明态度了。察觉到她话里的冷漠意味,卫长信心头一慌,脑子急速转动起来,思索着要如何把卫初宴他们拉回到卫家来,下一刻,却听到她淡淡道:“弟弟们真是容易忘事,需要我提醒你们吗?年前我们已分家了。” 风急雪大,大片的雪花落在卫初宴身上,她的袍袖被吹的猎猎作响,然而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座素朴的山、又如一块沉静的湖,安静而有力量。 那种力量来自于她自身的强大自信。 没人会因狮子睡着而看轻它,也没人会因卫初宴太安静太温和而轻视她。 因为狮子有力量。 因为卫初宴也很有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卡文的第一天,舒服。 第九十五章 烫手 被卫初宴话中暗藏的意思噎的喘不过气来, 从踏进这个府邸开始便一直显得有些乖巧沉默不似从前的卫长信几人脸上终于显出一些愤怒的神色, 然而他们知道在这种时候, 最没有作用的便是这种愤怒, 于是他们还是强行收敛了情绪,甚至还讨好地笑了笑:“虽已分家,但大姨终究是我们的大姨,长姐也一直还是我们的姐姐。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来, 长姐当真如此绝情,看着家中出事也不帮上一帮吗?” 饶是知道他们惯来都有些无耻,却也没想到原来会是这样的一种无耻,听了他们的话, 卫初宴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令得风雪骤停,一同袭来的,却是数倍于先前的寒冷。 卫长信等人僵在了那里, 如同冰雕一般。 “‘卫’字有三笔, 一笔连一个‘卫’字都写不出来, 看来弟弟学问不怎么好, 需要我着做长姐的去为你寻位先生,重新教教你识文断字、顺便教你做人的道理吗?” “长姐——” “其实无论是一笔还是三笔,最终写出来的都是个‘卫’字,我知你想说什么。然而你须得知道,郁南卫府和长安卫府终究已是两个不同的‘卫’字, 正如‘赵’这个字,天底下姓‘赵’的人多了,难道他们也敢说与天家是一家的吗?所以弟弟,做人须得慎言,你说是不是?” 几乎要被卫初宴随意扫来的那一眼给冻得跪在地上,卫长信捏紧拳头,身体有些发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还是给气的:“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也许没有血缘关系,而我们是有的啊,我们身上同样留着郁南卫家的血。卫家有难,难道你们要抛下作为血脉至亲的责任,见死不救吗?” 卫初宴知道他会怎样说,正因为料到了,因此长信说罢后,她忽觉索然无味。 “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么?” 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长信几人心中不由燃起了希望,急急忙忙地点了点头,应了几声。卫初宴见他们这样,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奇怪起来,她转头看向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爹娘,忽然道:“娘,大房先前分出来时,得了些什么东西来着?” 此言一出,姐弟三人中脑子最好的卫长信如遭雷击,他有些站不稳,良朴扶住了她,而轻诀站在一旁靠檐下的位置,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渐渐融化成珠,沉默不发一言。 正看着女儿与弟弟妹妹周旋,虽然不知道女儿此刻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这些东西太好记了——因为太少,所以好记——于是卫婉儿上下嘴唇一碰,轻松说了出来:“两间漏雨的破屋,二十亩旱地,三间濒临倒闭的商铺。” 卫初宴略微地一点头,而后听到爹爹补充道:“宴儿,那都是些不值钱、不上门面的小破烂玩意儿,正巧咱们要上长安,我先前便同你娘商量了,将那些物什赏给跟了咱们多年的老仆们了。” 果然,还是爹爹明白,卫初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另一边,随着李源做了补充,另外几人的脸色都真的有些绷不住了。若是说一开始大姨的那番话还能让他们厚着脸皮当听不懂而蒙混过去,后来姨父的一番话,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脸上,打得他们眼冒金星,打得他们脸颊发肿、无话可说。 而卫初宴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去。 她笑吟吟地对长信几人道:“破屋、旱地、商铺?还都是这么小的数目。原来你们说的:和我们血肉相连、一笔写不出来不同的那个卫家,就是这么将我们当做骨肉亲人、就是这样看待这个‘卫’字的相同的呀?”她说着,掸了掸肩上落着的白雪,在弟弟妹妹脸色发青、嘴唇发颤时,神情变得十分冰冷:“我的身上的确流有和你们一样的血液不假,不过你我都清楚,若以这些年在那个卫家的所得与失去看,我们大房,身体里的血和你们的血是不一样的,看,若是将分家所得和卫家财产做一对比,其实你们便会发现了,我们长房的这点微薄的卫家血,实是不值一提的。” 她说的无情,却句句戳心,因为这的确是事实,祖父当初是如何对待大房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而这也不单单是祖父一人的过错,而是他们其他几房一同推波助澜的结果。 卫长信等人嘴唇发涩,心头泛苦。 当时分家时他们有多高兴、多得意,如今便有多难受、多后悔。 卫初宴几步走回门前,将手搭在卫长信肩膀上,极其温柔地说:“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去集市上,若要买东西的话,你付出多少钱,便能得到多少等价的物品。如今也是一样的,我们大房自然也愿意为了身体里这点卫家血而承担一些责任,但是我们得到了多少、又需要承担多少,弟弟啊,需要姐姐细细地做一笔账,慢慢同你们算一算吗?” 那只手似有千斤,但仔细去一感受,却又只像寻常姐姐的很寻常的一次搭肩而已。感觉自己被深深的寒意笼罩着,来时想过很多的卫长信发现真正到了实处,他原来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 冷淡眼神一一扫过三个恶客,卫初宴知道他们都已明白了大房的态度,也晓得了自己的不占理,应当不会再厚着脸皮胡搅蛮缠下去了。她最后按了下爹娘交握在一起的手,触及娘亲眼中的难过以及爹爹眼中的自豪时,回头对长信几人道:“大老远过来一趟,既是‘血脉亲人’,我们自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羊肉、牛肉、新鲜果子......这些都管饱,你们放心,虽然大房没分到什么东西,但我有一些薄产,你们在这里住着的时候,绝不会饿着你们。至于其他人,若是也要来长安,大房也会盛情相待。这便是‘承担’了,你们说是不是?” 卫初宴说罢,抬头望了望天色,又见长信几人完全说不出话来,于是披上斗篷,将斗篷上那个宽大的帽子套在脑袋上,和爹娘挥挥手,再次走进了风雪中。大家便或是骄傲或是痛苦地看着那道清风一般的身影徐徐穿过院门,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余留一片白茫茫......以及些许凉意。 起先,地面上其实是很难见到白色的,因为雪花落地即融。因此,最早的白总是出现在那些容易变得很热、也容易忽然变冷的青灰色的瓦片上。卫初宴先前站在院子中时,雪虽很大,但地上仍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她走后不久,因为大家一时间都没再说话,世界安静得仿佛初开。 渐渐被大雪笼罩的卫府偏厅外,有人在悠闲看雪,如李源;有人在看从前的那个让人太过失望的家,如卫婉儿;也有人,他们在看家中令人失望的现况、已经充满着黑暗的未来,他们是来自郁南的几名年轻人。 冰凉的雪花飘落着,有些打在脸上,有些落在手背上,其他地方也有,但是没有感觉,因此便当做没有吧。沉默了许久,卫长信用袖子粗暴地擦了擦脸——这是从前的那个贵公子从来不会做的事。 冷风灌久了,袍袖冰凉,雪水冰凉,二者混在一起,寒意一瞬间加重了。卫长信想到回家以后要面对的更为寒冷的状况,最终决定:还是再试一试罢。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大姨,看着夫妻两和年前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当初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痛苦。 压抑着,他再次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李源看他这样,微微一怔,慈祥若大和尚的微胖脸盘上随即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后,李源走过来,将宽大手掌拍在之前女儿拍过的那个肩膀上,露出一个真挚又热情的笑容:“外边冷,瞧你们冻的,都在发抖了,进去烤烤火。来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寒风与扑面的炭火中,这个在卫家沉默寡言了很多年的男人,三言两语,便将他们带回了偏厅。 而后他笑的更诚恳了:“方才宴儿也说了,你们既是到了长安,那么在卫府时,姨父大姨便绝不会亏待你们。说说看,晚上想吃什么?晚上想玩什么?放心,在你们大姨这里,保证......” 一串又一串的话说的人头晕,偏偏话说的漂亮,礼数也周全的很,找不出丝毫错处。李源诚挚而和善的目光中,卫长信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要说句话,是那么艰难。 他颓然低下头,看看不作为的弟弟和天真的姐姐,有些绝望。 和先前被确立为继承人时的意气风发比起来,现在的这个卫长信,只是一个找不到路、颓丧又悔恨的年轻人罢了。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位置,算是从大房这里抢来的。 这个烫手山芋一般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季。回家是为了考试。 唉毕业季。 还有很多场,还要两地跑。 [gl]重生之佞臣_第116章 摸摸大家。 第九十六章 大鱼吃小鱼 “听闻你家中来了些客人。” 落日通红, 雪花不曾停止落下, 渐渐冻成一片纯白的皇宫中, 赵寂与卫初宴隔着一张小矮桌子, 相对而坐,各自捧了热茶在喝。天冷,因有许多折子要批复,殿内故意未弄得特别温暖, 茶杯中的水汽便格外清晰地蒸腾而起,缭绕到半空才消散。 隔着薄薄的水汽,卫初宴看了脸色红扑扑的那少女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 神色之中, 有些惘然。 “你怎么了?” 对于卫初宴的情绪, 赵寂向来很敏感,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没什么呀。衣衫是昨日刚送来的新冬袍, 黑底红色祥云纹, 既有天家的工整严肃, 又于细小处见繁华, 她知卫初宴今日要进宫,特意换上的,除此之外,配饰上也花了一番工夫,可为何卫初宴会是这样的神情呢?难道这身衣袍不好看么? 卫初宴不知道赵寂在短短片刻中完成了从期盼到自我怀疑的过程, 她握着略有些滚烫的茶杯,不觉烧灼,神色略有些恍惚:“没什么。” 只是刚刚那一眼,她发现赵寂原来也已经能这样娴静地坐着了,并且又发现赵寂长大了一些,便不由得感到惘然,又隐约期待。 她和前世,越来越近了。 “对了,我家中是来了些客人,不过不是什么好客人。”雪白指尖被茶杯烫的微微发红,但以她现在的身体强度,这也只是到发红的程度,卫初宴放下茶杯,微微偏头想了想,而后找到了个有些滑稽却又有些贴近事实的形容:“他们是来打秋风的。”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滴茶水泼落,赵寂急忙放下茶杯,笑意一直没止住:“不是你家的亲戚么?我听说还是很亲的那种,是你家其他几房的弟弟妹妹吧?怎么,堂堂郁南卫家人,还能寒酸到到姐姐这里打秋风吗?” 知道卫初宴已然分家,但因卫初宴太过轻描淡写的关系,她虽知道大房单独被分出来是不正常的,但初宴在她的庇护下在长安过得极好,她也就懒得去想郁南的事情。如今若不是那些人过来了,也许她永远不会提起郁南,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她还是有些好奇的,而且她其实一直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因此她也知道,初宴与以前家里的那些亲人的关系应当不怎么好。 “这也说不准呢。”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卫初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赵寂却很有兴趣。 她主要怕卫初宴在这些人身上吃亏。 虽然卫初宴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她很清楚,卫初宴同时也是个极重感情、并且很容易对人心软的人,那些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担心卫初宴吃亏。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卫初宴闻言蹙眉看了她一眼,纠正道:“不要显得你很大了一般,你现在也还很小。” 年龄问题如今已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敏感话题,一个恨不得立刻长大,一个知道那不可能,并且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两人的距离。卫初宴一纠正,赵寂便气闷地瞪了她一眼,心想虽然她的确是想偷偷表现得像个大人了,但卫初宴何必这么认真地纠正她呢? 真是个坏女人。 “那好罢,那你还记得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一年吗?” “自然是记得的。” “那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我问过你,你在家中是否过的很辛苦?” 卫初宴恍然记起,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她点了点头。 “那时你没回答,不过现在看来,终究是我猜对了。无论是你远走榆林,还是后来大房分家,都表明了,你家和我家一样,也很不太平。”赵寂看着卫初宴,略微有些心疼。其实已经过去了四年了,但是一切都很清晰,她记得那时候跟着母妃躲在帘后所看到的那张青雉平静的脸,也记得学堂之上她如一杆青竹一般傲然挺立与众人辩驳,不过最让她记得深刻的,还是从兰城到长安,她们走过的一路。 她知道卫初宴很坚毅,小时候她就能带着一个小小的她,穿过吃人的旱地,将她带回长安了,但是这种坚毅是如何而来的呢?那种走一路、骗一路,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小心谨慎又是怎么来的呢? 约莫是卫家给她的吧。 看出赵寂的难过,卫初宴犹豫片刻,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滑黑润的发丝自指尖流走,冰凉而柔软的触感:“我家中情况有些难说,但并不像你家这般复杂。我娘是个普通人,这是很罕见的,因为我外祖母是个坤阴君。像外祖那么看重门面的人,是不会娶未分化的普通人的,但他并未想到,作为他的第一个孩子、作为两个分化之人的结晶,将来要继承卫家的长女居然会是个普通人。他因此不喜欢我娘,即便后来我娘通过招赘的方式保住了大房的继承权,也阻止不了大房的衰败。后来我出身,大房日子好过了些,可后来我无法分化,日子自然又急转直下了。外祖不喜欢大房,其他几房趁势打压,的确有过一段艰难的时日。”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赵寂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困境,她露出了然的神情:“因此你才会出现在榆林。” “是呀,因此才会......”思及往事,卫初宴眼里也有些怅然。 “这样一来,我不知该帮你教训他们还是改感谢他们了。”赵寂微咬樱唇,显得有些苦恼:“若他们不打压你,你便不会去榆林了,我便不会遇上你了。那我岂不损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心头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卫初宴一怔,而后摇头笑了笑,清幽如莲花盛开。 赵寂痴痴看了一会,认真道:“既然不是好客人,那我帮你打发了可好?我听说他们此刻仍然赖在你家中不走,想来是有所求的。” “是呀,自是有所求的。但他们求是他们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你知道的,我们已然分家了。莫说分家的兄弟没义务为其他姐妹操持家事,即便他们拿长房须得奉养爹娘的法令来压我们,我们也不怕的。” “哦?这也能赖过去的么?”虽是发问,但赵寂十分喜欢卫初宴使坏的样子,她一手托腮,灿烂发笑,嘴边一个小小的梨涡。 卫初宴拍了下殿下这颗如今天下第二金贵的脑袋:“什么叫赖?长房养父母,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同时大齐律法也有规定,分家时长房占多数。我祖父欺我大房在先,大房既然未得财产,又何来赡养的义务呢?” 她在心中默默补充一句:虽然她其实已将大房该得的拿到手了。 这种做法有些阴损。尤其,她最后离开郁南时,做了一个局、又在后来送了一个新的刺史大人去郁南,如今人与局相遇,她能看到将要迸发的火花。这次长信他们过来,应当便是火花已现,卫家落在郑苍手中,得要活活剥掉一层皮,必要时还得抽出几根骨头,不可谓不痛。 但......就当是她救下前世本该去死的那些人的回报吧。 现在想来,几年前,她刚刚重生回来,想到前不久看到的卫家的下场,行事作风难免有些偏激。她是极其看重人命的,也是很相信自己的双手的,灭族之祸在前,若让她选,她一定选择把所有家产送出,因她相信她自己也能重新挣下家业,正如很多年前赵寂和同窗争辩时所说的那样。 而她也知道家中那些人在面临相同选择的情况下会怎么选,因此她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她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虽然现在看来,手段太过狠辣,但是......这是因为大皇子如今被囚了。 所以她不后悔。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赵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原本对于卫家她是很亲近的,因着那是卫初宴的族人,但是从年前卫平南要做主让卫初宴嫁人开始,她对卫平南就没什么好的观感了。后来有一次,她去母妃那里,恰好看到郁南郡刺史之位空悬,也看到了母妃划掉的那个郑苍,她后来又磨着母妃加了上去。 郑苍这人,行事才是真的阴损,他眼中有律法,但律法只是他做事的手段,若律法对他有利,他便崇尚律法,若律法对他不利,他便绝口不提。他是极端的小人,甚至能为了权力去娶一个貌丑的男人,赵寂知道他,却并不喜欢他,但郑苍与万家的这门亲事,却是她一手促成的。 治国,要良臣,也要酷吏。她知道这个人身上有些坏习惯,但是她只要确认一件事就好了:那就是郑苍是她的人。 万家的女婿,不就是她的人吗? 她将郑苍派去郁南做刺史,当时存的什么心思,其实是不言自明的。不过她也未曾想到,不过是往鱼群里投放了一条略有些锋利牙齿的凶鱼,竟会牵扯出那么一桩秘事来。 今日她召卫初宴进宫,便是想同她说这件事。 [gl]重生之佞臣_第117章 “郑苍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放下茶杯,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少女懒懒爬到卫初宴身边,躺在她的大腿上,像是从前还小的时候经常做的那样,拉起她的手,让她一下下地轻抚自己的肩背。 “想睡了?” “一点点。你先回答我,你知不知道郑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么么大家,我昨天在打针来着。 因为发作过几次了,所以做了b超,结果发现好像是胆囊结石。也许还有感染? 算了不管那个,只要饮食控制住就好了,没什么大碍,爱你们。 回到了熟悉的学习班的日子,朝九晚九,所以我每天中午码字两小时,晚上一小时。 日更的。老时间更新,晚上八点。 第九十七章 聘礼 “郁南郡刺史。”白的近似雪的手指轻轻拂过赵寂夜一般黑的发丝, 强烈的反差却带来了惊人的美感。卫初宴想到一件事, 摇头轻笑:“他还是我放到郁南去的呢。” 最后那字的落下, 仿佛叹息。 赵寂身子一僵, 而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枕在初宴腿上初宴腿上的脑袋摇了摇,蹭的初宴有些痒:“我还以为是我放过去的呢。你还不肯承认他们苛待你,若是他们稍微对你好上那么一点, 以你的性子,也不会在推掉清鸢表姐的婚事后还将郑苍派去郁南做刺史了。” 卫初宴被她说中,想到先前那纸密信上划掉又添上的名字,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由笑出声来:“我原先还当是娘娘的意思, 没成想, 原是你的手笔。这可怎么办呢?” 赵寂转个身, 仰躺在她腿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琉璃一般的眼睛里闪动着璀璨的神光:“什么怎么办?” “大齐未来的陛下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 这可怎么办呢?” 赵寂面上一红, 嘴硬道:“我是为了给你出气, 并非是因为卫平南要给你结亲!” 初宴哦了一声, 拉长声音道:“并非是因为我祖父要给我结亲?我方才都未曾说起这个,你这么急地解释这个作什么?” 赵寂被她点破,脸颊红彤彤的,撞进她带笑的眼睛里,突然就没了脾气, 她小声说了一句:“若不是因为是你,我又如何会这么简单便露了心思。”眼神之中,有些委屈。 心头一热,卫初宴怔怔看了她一眼,而后,脸色也有些发红了。 过了一会儿,赵寂转过身去,好像要睡着了,但卫初宴又听见她道:“郑苍那边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对卫家,嗯,可能有些不好。今日你家的那些郁南‘客人’,应当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卫初宴心中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赵寂将这件事单独说与自己听的用意,心情很是复杂。 “我原先以为有你在我身边,我又如此器重于你,你们卫家的立场是毋庸置疑的。”雪天的寒冷与傍晚的寂静里,花瓣一般的少女枕在卫初宴腿上,说出的话语,仿佛微风的呢喃,像是梦话。 既是梦话,便做不得真,她也没打算真的将什么罪名怪到卫初宴身上,只是仍然有些不能理解。 “可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原来郁南卫家与万家从来都不在一条船上。卫平南那老头,早早地便择了主了,可问题是,他所选择的主人连二皇姐都不如,又岂是我的对手?舍弃豪华大船而非要投身破烂小船,都说卫家人自平南王起,便有异于常人的聪明冷静,可莫非是卫家所有的聪明冷静都集中在了你一人的身上?否则,他们又为何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呢?” 卫初宴望着桌面上那不再冒热气的茶杯,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卫家的事情迟早要败露,赵寂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现在她果然知道了,虽表现得很平静,但心中其实是很伤心的吧? 赵寂问她,为何外祖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她想她是知道答案的。 “是......不甘心吧。” “为何不甘?” “因他一直觉得,卫平南就该是‘平南王’,而不应该是一个小小的郡守。他要做王,可你若即位,他于其中没多少功劳,并且你不像大皇子那般,是个已经有些偏执疯狂的落难殿下,有些东西,你不能给、也不会给,但是大皇子会给。” 赵寂明白过来,却怀疑自己根本没明白:“你是说,就因为想要重新戴上异姓王的冠冕,他就舍弃了康庄大道,要拖着卫家去走那走不通的羊肠小道?” “他觉得他能走通。” “这太疯狂了。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他占了两个那么大的铁矿,日日夜夜地熬练铁水。我原先以为他只是私下以此牟利,现在想来......”听到这里,卫初宴放在赵寂肩上的手颤了下,赵寂于是忽然闭上了嘴巴。 “你不知道这些,是不是?” 卫初宴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她的确不是外祖一系的人,她也不确定铁矿的存在,甚至于外祖的暴露就是她一手促成。赵寂心中大石落下:“那你现在知道了,对于这件事,你心中可有想法?” 卫初宴道:“犯了错,总要受些惩罚的。” “可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所以还请殿下,留下他们的性命。”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卫初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就这些了。” 如今赵寂还未登基,卫家虽有站错阵营之错,但朝堂之上站队的人多了,若要清算,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了。一般来说,不会做这些事情。而她们此刻所讨论的卫家的罪,却是卫家私开铁矿、冶铁制刀之罪。 这若往大了算,是死罪,虽然卫家高门望族,曾经立过大功,在朝中也有些关系,即便侥幸不被族诛,也定会被削官成平民。 这对于卫家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但这件事也有回旋的余地,那便是不揭发。不揭发,卫家就还是卫家,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将矿山废弃、将一切的证据抹消掉。 但这是很需要时间的一件事,至少照卫初宴算来,直到赵寂登基,卫家也缓不过来了。而最后即便他们没了这个把柄,但矿山已失,等若失去了军械物资,卫家又被她吃掉一小半,虽然底蕴仍在,但此次为了堵住郑苍的嘴,少不得再掏掉一半家底,再也不复当年豪奢,如何还能像前世一般供应最初起事的军费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18章 思及此处,卫初宴放心之余,又有些难过。 原来,那些猜测是真的。 这矿山的地址藏的极好,她虽怀疑过祖父暗中在开采铁矿,却一直没抓住什么证据,后来时间紧迫,她这才做了个那样的局,没想到真的将之揭露出来了。 是,她查不到,但那是因为她不能派太多人去查。而郑苍却没有这种顾忌,他上任之后当然会奉万昭华之命给卫家使绊子,而卫葳蕤那段时间正好在做她“送”给卫葳蕤的走私大单,郑苍只要嗅到一点气味,过去刁难几下,结果却发现那批由卫葳蕤批准运送的货物全是来路不明的铁器,这就不会单单是刁难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把柄、是一个家族的兴衰了。 这么大的事情,郑苍自己不敢接,自然只能报由万昭华知道,万昭华知道了,万贵妃也就知道了,这样,这个她随手做的、不大的局也就做好了。 贵妃不会借此除掉卫家,而只会以此作为她卫初宴的把柄。卫初宴太干净了,她知道这在娘娘这等人看来不是好事——若狗脖子上未栓链子,主人又怎会放心一直养着它呢? 最近娘娘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削减她的权力,她能感觉到,娘娘有些忌惮她。 但这件事一出便不一样了,这是卫初宴的把柄,即便只为了这个把柄,娘娘也不会揭露这件事。她确定卫家不会真的出大事,顶多破财消灾,才会让郑苍去的。 只是,初宴未曾想到,赵寂最终会知道这件事。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是郑苍直接告诉了赵寂而不是告诉了万昭华,还是娘娘将事情交给了赵寂呢? “卫平南是你外祖,你又有许多亲人在郁南老家。虽然我知他们对你不好,有些憎恶他们,但终究是家人,我这边.......兄弟相残、父子相疑,很累了,不想你也这么累。此次帮你救他们一条命,便当是为你还卫家的生养之情了,你放心,母妃那边虽说让我试着控制卫家,但我有办法不让她生气。日后那些人再来,你不喜欢,直接将人赶出去便好。” 卫初宴未曾想到赵寂会如此坦诚地告诉她贵妃的打算,也没想到赵寂会如此细致地为她考虑,心头一时被某种很柔软很柔软的情绪笼罩,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却陡然被一直偷偷看着她的赵寂捂住了唇。 手指在她唇瓣上摩挲了片刻,赵寂终于舍得从她腿上离开,微微直起腰身,扑进了卫初宴的怀抱里。 出于本能,卫初宴抱住了她,少女腰肢柔软,肌肤娇嫩,卫初宴觉得自己好似抱了一团柔软的云在怀里。 “我把此次放过卫家作为给你的聘礼好不好?”偏了偏头,像猫盯着池鱼一般盯着卫初宴看了一下,赵寂忽然在卫初宴耳垂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看着那里瞬间由白转成朝霞一般的红,开心地笑了笑。 听到她的笑声,卫初宴大羞,手臂顿松,可赵寂自己就把卫初宴抱的很紧,而且她还又亲了亲那红的欲要滴出血来的耳垂。 “什么聘礼!你莫要胡说。” “聘礼,自然便是用来娶妻的聘礼了。卫初宴你听清楚了,本殿下日后是一定要娶你的。这个聘礼你满不满意?你若不满也没关系,这个就当是预付的吧,我如今还没有光明正大地娶你的能力,虽然难过,但一想到还有好几年可以往里边添加东西,我就觉得这样也还好。你信我,我总能找到会令你满意的东西的。” 有些寒冷的天气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十分火热。不知何时又长大了一些的少女坐在卫初宴身上,眼眸含笑,对她说着世界上最炙热的情话。 卫初宴被火灼烧着,眸光幽幽一闪,最终将她抱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气):链子都送到你手上了,你又巴巴地给人送回去 赵寂(笑):链子没了,媳妇有了 第九十八章 嫁妆 “嫁妆。” 暮色渐渐压了下来, 因她二人在议事, 宫婢不敢贸然进殿掌灯, 殿内有些昏暗, 暧昧就在这样的空间中慢慢酝酿起来,如酒液般令人熏然欲醉。 鬼使神差地,有两个字从卫初宴唇中吐了出来。 赵寂于是娇笑出声:“什么嫁妆?” 方才卫初宴问她“什么聘礼”,如今她问卫初宴“什么嫁妆”, 说的是一样的东西,却又是不同的东西。 但终归还是同样的东西,是两个人之间,除血缘关系之外的最亲密关系的联结。 卫初宴看着她明媚的好似阳光的笑容, 沉默了一瞬, 而后遵从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 第一次正面地回应了她:“你方才说错了,那些.......应当算是嫁妆,而不是聘礼。” 赵寂眼中更亮了一些, 她绷住笑意, 手指在卫初宴美丽的脸颊上摩挲:“此言何解?” 卫初宴捉住她作乱的手指, 道了声“痒”, 而后一本正经地与她解释:“我是乾阳君,你是坤阴君,若我们成亲,那么你的自然算是嫁妆了。” 赵寂当即笑倒在了她怀里。 卫初宴隐约知道她为何忽然发笑,心中春水给她搅的泛起阵阵涟漪, 她趴在初宴肩上,笑了好一会儿,而后渐渐止住了笑声。 有一些水珠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一点点湿润,从初宴的红色官袍上晕开了。 那些水珠是从赵寂的眼睛里落下来的。 她起先咬着嘴唇,哭的悄无声息的,后来渐渐发起颤来,但仍然比小时候要克制太多了,以至于一开始,卫初宴真的没发现她在哭,后来发现之后,肩头已湿了一大片,浅色的红变作了深色的,饶是光线昏暗,仍是一眼便能看到了。 “你嗯,你别管......我就是高,高兴.......” 哭的有些抽噎,在卫初宴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时,赵寂咬着唇偏了偏头,可仍是不小心蹭了她一手的湿润。 她不说还好,一说,卫初宴眼中也有些湿润,不过她素来能忍,立刻便克制住了,眼眸的颜色却变得深了许多,像是亘古不变的纯黑夜空。 “赵寂.......” “你,你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呢? 卫初宴静静注视着她,将想要说的话赶回了心底。 “你既,你既将‘嫁妆’二字说出了口,便代表你是呜,是愿意同我成婚的了。嫁妆也好,聘礼也罢,你此刻答应了,你嗯,你就不能再反悔了。” 卫初宴再次看到了她心中的不安,不由开始反省,是否她从未给过赵寂安全感呢? 她很快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瞬间,竟有些讨厌自己。 “我不会反悔的。” “真的?” “真的。你信我。” [gl]重生之佞臣_第119章 在卫初宴坚定的眼神中,赵寂渐渐止住了哭势,这时宫人在门外问了第二遍,赵寂于是擦干眼泪,起身整理了仪态,规规矩矩地坐回原先的位置,让他们进来把四处的灯点亮了。 宫人做完这些杂事,很快潮水一般退了出去。赵寂看着渐渐合好的门,想到一件事,讨好般笑了笑。 “虽然好像不合道理,但日后我会是大齐的帝王,我,我不能嫁你,还是你嫁我好了。” 眼儿还有些肿,眼梢像是抹过一层花汁一般泛着红,她偷偷瞟着卫初宴,注意着她的表情。 若是按照她的意思,她其实是更想要娶卫初宴的。 卫初宴略一蹙眉,刚要开口,一直偷看她的赵寂看她皱眉,却以为她要拒绝,立刻急了:“大不了我再偷偷嫁你一回便好了。但是明面上还是得我娶的。” 卫初宴看她带着希冀的眼神,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却觉不能给她太多的希望,硬逼自己狠下心来,点出了事实:“可我朝从未有乾阳君迎娶乾阳君的先例。” “你莫要担心,我父皇他就有......” 赵寂忽地噤声,卫初宴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陛下后宫虽然也有乾阳君,但那些连位分都不能又,况且是娶亲呢?” “可我想要娶你......” 卫初宴看她已然很难过了,不忍心再将更残酷的事情说出来,这对她俩都有些残酷。 那便是,赵寂不仅不能娶她,约莫还很快就要去娶别人了。 前世,从赵寂十五岁大婚起,她的后宫逐渐变得十分的拥挤,该有的皇后妃嫔,一个也没有少,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瞒过天下人的。 甚至于,偶尔还能传出后宫妃嫔怀孕的消息...... 只是那些妃嫔生出来的孩子不是夭折了,便是先天有些不足,不足以作为储君的人选。 “你再多等几年,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有让天下人都不能拂逆我的能力的!”眸光流转,某一刻定住了,变得十分坚毅。赵寂此时,倒是渐渐有了帝王的模样。 卫初宴心头一动,点了点头。 “那在那之前我们也偷偷办一场吧,你先嫁给我一次,我再给你补办一次,好不好?” 下一刻,赵寂立刻得寸进尺地提出了“建议”。卫初宴看着她暗藏狡黠的眼神,忽地觉得自己遇上了民间骗婚的恶霸无赖。 这人之前还说要私下里嫁给她一回呢。 初宴在心中无奈摇了摇头,心想到底是充当长大的,就连这性子,也沾上了乾阳君的霸道,她先前就觉得若是赵寂是乾阳君、她是坤阴君,恐怕赵寂一有了标记人的能力,便会第一时间将她标记了。 不必怀疑这个,赵寂定然做得出这样的事。 “好不好嘛?” 卫初宴摇一摇头:“有人方才还说要嫁我的。” 小无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说话了,在卫初宴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花瓣一般的唇抿了起来。 ...... 在长安呆了些时日,莫说搬到救兵,就连请求的话都没能顺利说出口。卫长信几人皆十分憋闷。 若说大姨姨父对他们不好吧,也不尽然,吃的是山珍海味、玩的是奇珍异宝,在卫宅这几天,他们才算真真实实地见识到什么叫皇家盛宠。卫府许多吃用,竟比郁南老家还要好,这在从前他们是绝不会相信的。 他们以为这些都是那位太女殿下赏赐的,眼红的同时,也不得不慨叹长姐的好运气。却不知道,卫初宴虽然住的是赵寂的宅子,有时也从赵寂那边接些赏赐,但供给卫府用度的,却是她自己的私库。 回来四年,占尽了先机,卫初宴所积累的财富已经达到了一个卫平南听到都要心颤的程度。 不知道第几场雪过后,卫长信等人终于认清在长姐这里得不到援助的事实,带着满腹的忧虑与运气启程回郁南了。心中清楚这种吸血虫一般的人是给点好脸色就会紧紧巴住自己不放的,卫初宴并未特意去送他们,只是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将长信单独叫到书房中,交待了几句话。 “该舍的舍,该断的断,不该有的想法,这次之后莫要再有了。” 低头处理着事务,卫初宴没有去看斗鸡一般昂首杵在书房的长信,淡淡说了些话,便让他出去。 她这个弟弟并不笨,是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的。 长信却觉得长姐太过冷血,若是起先她不知道而不帮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姐姐明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却是这个态度。 他心中不快,将先前卫初宴的嘲讽忘得一干二净,微微讽刺道:“长姐就这般无情吗,眼见家要破了,你也一只手臂都不肯伸出来,却叫我们学习去舍去断!” 听着这满含怨气的话语,卫初宴执笔的手停在了空中,墨点渐渐自笔尖滑落,落在纸上,留下一个难看的污迹。她低头看了一眼,心想,污迹果然还是污迹。 再如何白的纸,也掩不住它的丑陋。 “你说我不伸手过来,不过你想过没有,若我不伸手,也许你连去舍、去断的机会都无。”卫初宴淡淡看了长信一眼,其实真是很淡的一眼,没有愤怒、也没有冰冷,卫长信却好像从中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全身都有些颤抖,咬紧了牙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卫初宴摇了摇头,声音未见波澜:“私开铁矿,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只是要你们壮士断腕,你也不愿意么?” 壮士断腕,说得好听!若真断了这个腕子,卫家就废了!卫长信仇恨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你也说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别以为你分了家就能逃脱,长姐,卫家要是废了,你们也逃不了!” 卫初宴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步子,讽刺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阿宴被亲了一口: 阿宴(闷骚):不知羞 假如小寂被亲了一口: 小寂(扑上去):再一口再一口 第九十九章 轮回 “是我要你们开矿的吗?是我要你们投奔大皇子的吗?五弟, 你对我的恨意来的毫无缘由, 我却很有理由恨你们。你们不知我在储君身边当差吗?为何要暗中去支持另一个殿下?你们拿我当过亲人吗?你们没有。还记得你们是怎样草率简陋地将大房分出来的吗?当时你们的的得意和迫切, 需要我再为你回忆一下吗?” 她的话如同利刃, 字字戳在了卫长信心上,剔除了他的虚假的骄傲与亲情,将他的丑陋一层层地剥开放在他眼前,他一阵眩晕, 心中悲凉想到,他何尝不知这跟大房没有关系呢,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不拉着大房帮忙收拾, 还能去做些什么呢? “姐, 你帮帮我们吧。”重重跪在地上, 卫长信哭求道。 “你以为,若我没帮你们,卫家还能是这样的结果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20章 “姐, 你是说?” 卫长信惊疑不定的眼神中, 卫初宴点了点头, 高深莫测地望了望皇城的方向:“这是那位所能容忍的极限了。如今我为你们争取了买命的机会, 你们就要珍惜,否则事情一揭露,不只是家产留不住,连全家人的性命都留不住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卫长信的衣衫却湿透了, 说不出的后怕一阵阵地席卷着他,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跪在地上说了声:“多谢长姐。” 听出他话中的些许真诚,卫初宴叹一口气,这人总算还没烂到骨子里。 “大房已分出来了,你是二房的大子,虽然非长,但已是嫡。我亦听说了,外祖正在培养你。老人家性格有些固执、行事有些偏激,不要事事都听他的,比如这次,他就错了。但除此之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大房已走,我会建起一个新的卫家。至于郁南那个卫家,以后是谁的都与我没关系了,我与那里的唯一联系只是每年清明时回乡祭祖的那几炷香罢了。” 卫长信惊异于她的潇洒,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卫初宴云淡风轻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你是觉得,纵然遭此一劫,卫家仍然是骆驼,虽然瘦了些,但还是比一般的勋贵要有底蕴的。但我既已说了不要,便绝不会回去再争些什么,至于你们自己?你永远要记住一个道理,手中拿到多少,便得为此付出多少。是不是愤怒于我的平静?长信,先前我没有愤怒于大房的被弃,如今你们便没有愤怒的立场,因卫家已然不是我的责任了。但它是你的责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将它承担起来。” 对于弟弟的冒犯与纠缠,若说不生气,也不尽然。只是卫初宴已然站到了更高的地方,看过了更广阔的天地,世代盘旋在西南一角的卫家在有些人眼里也许是个珍宝,但已不是她看重的了。 换而言之,已然不是一个高度的人了,她生不起对付长信的兴趣。 她知道弟弟为何而来,也知道他的茫然与害怕,她终究不是什么冷血的人,虽不至于烂好人一般毫无原则地再去打捞卫家,但她也并未扭曲到希望家人就此一蹶不振。 只希望这次过后,这些安逸于富贵、或是不切实际地注视着永远叼不到的人能够缩回自己的爪子,同时受到一些警醒。 卫家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她将那些脓液洗掉、将烂肉割掉后,还为伤口上了药,已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卫家是否能熬过刀割药咬的痛苦、长出健康的新肉? 这已不是她的责任了。 卫初宴的一番话在卫长信心中翻起了巨浪,他深受震动,失魂落魄地跪在书房半晌,最终缓缓低下了头,再次道了声谢。 在卫初宴听来,这声“谢谢”比起之前的那声,倒是又多了些什么东西,听起来便顺耳了些。 她送了一张“守”字给长信,对他说道:“今日我所说的话,你回郁南之后可以同外祖说,也可以不说。但有一句话你须得帮我带回给他。” “长姐吩咐,长信自当记在心上。” 卫初宴看了他一眼,还是抽出一张纸,提笔写道:鸟已入笼,笼已锁死。若有余鸟,自外撞笼,笼存鸟会亡。 而后她取过小竹筒,将密信塞了进去,以蜡封口,随意一扔,准确将竹筒扔到了卫长信怀中。 “将这个交给外祖吧。记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卫家,日后,你们的生与死、富贵与贫穷都与我无关。” 长信被她冷漠中暗含威胁的眼神一扫,感觉到她此刻的决心与厌烦,苦笑一声,重重点一点头,将那竹筒抓到手中,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外,由下人领着,回了自己院子。 良朴和轻诀两人等的心焦,见他回来,忙拉着他询问此次谈话的结果。长信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竹筒,长姐提笔时的潇洒和她最后的疲惫仿佛还在眼前,他闭上眼,复又睁开,近乎虔诚地将那竹筒塞进腰间,坚定道:“我们明日就回去。” “明日便回?”良朴愣了片刻,复又喜道:“难道是长姐终于答应帮忙了?” 轻诀在一旁支着耳朵听着,眼中隐有期盼。 卫长信看了眼哥哥姐姐,再一次感觉到身上的担子之重,他深吸一口气,涩然道:“长姐她......已然是帮过我们了。但那还不够,我们还需自救。我们须得尽快赶回郁南了。” 说罢,他不管哥姐脸色,拂袖离去。 “好像长信有些不对,是长姐训斥了他吗?” “看起来像,可又不像,否则他岂不早臭着一张脸了?” ...... 来时风雪裹身,去时云销雨霁。卫长信带着哥哥姐姐出了长安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繁华而寂寥、热情而冷漠的城池,想到之前卫初宴在书房中的告诫,以及那不算好方法的、但是能救卫家的方法,再次小心确认了竹筒的所在,裹紧了黑色披风,渐渐骑马走远了。 希望回到郁南后,卫家的前途也会像这变化的天色一般,重新变为晴朗吧。 “送走瘟神啦?” “他们还不到瘟神的级别呢。” 风雪虽停,落于地面上、屋瓦上、以及草木上的雪却未消,白色的冰晶在太阳下闪烁着冰冷而美丽的光芒,空中浮动着干净肃冷的气息,早朝之后,赵寂往御书房疾步走去,同时与略微落后的卫初宴说话。 “这都不算瘟神吗?是不是在你眼里,无论发生什么大事都不怕的?” “自是怕的,但若事情能控制,便不算什么大事了。” 赵寂心念一动,不由陷入了沉思,差点撞到了前边的雕龙石柱,卫初宴地拉住了她,她回头一笑:“因此若是想要让自己始终处于应变不惊的地步,便要时时刻刻掌握着事情的走向吗?不对,走向是很难掌控的,但是总有各种因素可以去做一些影响,甚至若是深入的话,还能做到你说的控制。不过这很难吧?就像这次,若不是卫家侥幸犯到我的人手上,我也无法帮你了。” 三言两语,便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于权术一事上,赵寂实是很有天赋的,她很善于从别人那里吸收知识,有时还会举一反三。 卫初宴有时觉得造化弄人,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以前其实不擅长权谋之事,她最初是太仓令下的属官,与农事打交道,农田里没有阴谋诡计。后来她修缮中也没人会来害她。对了,她那时一直想做成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废奴、一个撤藩,给天下百姓一个更宽广的天地,可惜这两件大事她一件都没做成。 至于权术之事,几乎都是跟在赵寂耳濡目染而学到的。有些甚至是赵寂掰碎了一件件在她耳边说过的。 倒也不是什么故意培养,只是赵寂每次做成一件大事,总爱在她面前说一说,除了她,年轻的帝王好像也没有人再能说了。 她起先心怀光明,不将那些阴谋诡计当做一回事,后来为了更大的光明而认真学了一段时间,渐渐地也算是半个弄权者。现在她重生了,从前她自赵寂这里学到的,又尽数被她糅合了两世的经验,化作更精炼有效的知识传授回去。 真的是轮回了。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不过人的精力有限,若是事事都要控制,岂不活得太累了?” “我又不傻,一般的那些事情,便让他们去管便好了。”赵寂一笑,而后肃然道:“不过有些事情,是一定要一直在我眼中的。” 她脚步不停,转头望向卫初宴,悄悄道:“或是在你眼中也行。你或母妃都行,我信任你们。” 卫初宴微不可察地点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对付你的敌人? 卫大人答曰:将其忽悠成你的朋友 我觉得这一章出来也许有人觉得卫初宴太仁慈,但是,她是大忽悠啊,这一切明明是她做的但是最后她吃了卫家不说还让人家小孩感激她。可以说是坏坏的了。 对了忘了说了,明天请个假,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吧小天使们。 [gl]重生之佞臣_第121章 后天考试,明天温书。 第一百章 卫统领 御书房内, 精神萎靡的皇帝陛下正横眉呵斥宫人, 赵寂扫了一眼, 与卫初宴一同静静立在一旁等他训完。这是近来经常发生的事情, 不知这倒霉的奴才又是哪里做的不合父皇的心意了。 看重的储君在跟前,赵钰多多少少收敛了一些脾气,他命人杖责了那奴才,而后同赵寂说了些朝堂之上的事情。赵寂回答的中规中矩, 只是在赵钰问起与匈奴和亲的事宜时,显得有些锐利,她的反对让赵钰愣了好大一会儿,而后并未追究于她, 而是忽然抚须笑了起来, 在赵寂的疑惑中, 说了声“好”,后来将她支走,单独与卫初宴说了会儿话。 说起来, 这应当是帝王第一次单独面见卫初宴。卫初宴初到长安时, 即便有着护送帝女的大功, 但赵钰事忙, 这等人物在他眼里,虽然令他喜欢,但是他也不至于为此单独召见一个孩子。后来卫初宴一天天地长大,渐渐地隐没在了贵妃的派系之中,就更是难令帝王侧目了。 直到赵寂入狱, 作为赵寂的伴读兼当时最活跃的一个十一殿下派系的人,卫初宴的一系列举动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帝王的眼中,他那时觉得卫初宴虽然莽撞了些,可她心中所含的热血与忠诚的确是可圈可点的,因此,等到一切真相大白,他虽然为子女的不孝不仁而神伤,但同时也不会轻易忘记卫初宴这个人。 他立了赵寂为储君后,为了防止未来的新君身侧有奸佞倾朝,也暗中派人仔仔细细地查过卫初宴。得到的消息算是最好的那类消息,卫初宴这人和赵寂一般,从不结党营私,来长安多年,竟然连权贵也不认得几个,也并未早早地利用贵妃的关系谋职,只在年前成年时领了北军尉官的职务,每日做些巡街护卫的工作,本来她的辖区十分的好,恰好便在皇城外全是达官显贵的那几条街巷,但她也并未趁机与那些大人通些关系,算得上是两袖清风。 当然,她也不算是惯于吃苦的人,赵钰知道,这些年里赵寂给了卫初宴很多产业,那些都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帝王并不看在眼里,况且有先前的救命之恩在,赵寂这孩子仁善懂礼,若是不给他才会觉得奇怪。 这些是赵钰欣赏卫初宴的原因所在,而他之所以对卫初宴另眼相看,这些却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在于,卫初宴没有强势的家族。 诚然,郁南卫家不算是小的家族,甚至于算是本朝最为显赫的家族之一。但是那是在卫初宴未分家时需要注意的,在得知卫家的大房已经分出来,并且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赵钰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虽然很不甘心于自己的江河日下,但是身体好或不好他自己其实十分清楚,他曾停止过服用药丸,也曾因此迁怒于江离,但是一旦断药,那种难受滋味却又常常令得他觉得不如立刻死去。他也曾哀叹过,不甘过,他是有决心、有想法的人,当皇帝的这些年里,也的确没有辜负他当年在父皇病床前发过的誓言,给了列祖列宗一个昌盛的大齐。 若是可以,他想要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在这个位置坐下去,曾经江离所献上的这味神仙丸也的确让他重回了年轻的时候,服用那丸药后,他总觉得精力充沛、头脑敏捷,他曾一度沉迷在这种假象里,飘飘欲仙的。可现实终究是现实,在太医钟济成了以死相谏的第二个人后,他猛然明白过来,无法成为第一名得到永生的皇帝,此后也不会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既是这样,他为何还要嫉妒、甚至想要打落每一个将要继承他皇位的孩子呢?如今入主东宫的是十一,他心中其实十分清楚,若要保全他为数不多的血脉,让十一做新帝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只有十一才不会对她的兄弟姐妹下死手。 想通了这一点,赵钰开始渐渐真的开始培养起储君来,他让赵寂监国、以此作为历练,让郑苍升刺史,为十一一系再添一名地方大员,这些做完以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赵寂的身边、落到了卫初宴的身上。 他想要赵寂身边有几个只供她驱策的人,又担心寂太过重感情而驾驭不了近臣,如同卫初宴这样,除了双亲之外无家无累、自身又清澈如同一泓湖水的人,是最适合做这个帝王近臣的人。 这个人不要太聪明、不要太贪婪,最好胆子要小一点,卫初宴当然不胆小,赵寂背着弑君的罪名入狱、万贵妃一系人人噤若寒蝉的时候,她就敢一户一户官员地拜访过去,期间不知遭受了多少威胁与白眼,也从未停止过自己的脚步。这在帝王看来是好事也是坏事,但她做这一切事情实则都是基于对十一的忠诚,因此缺点又变成了优点。 虽是第一次单独见帝王,卫初宴却表现得镇定自若,赵钰看在眼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你是十一的属官,方才朕问了十一一个问题,她的回答不能叫我满意。现在你来说说,对这个问题,你和你主子看法一致吗?若是一致,是为什么?若是不一致,又是为了什么?” 卫初宴知道他说的是“匈奴换单于了,该不该送宗室子继续去与匈奴和亲”的这个问题,当时赵寂的回答是“不该”,帝王问其原因,她说:“如今大齐国力昌盛、军队奋发,已不是开朝时了,她不愿再送哥哥姐姐去往匈奴,希望父皇再思索一番。” 帝王已说了赵寂的回答不能叫他满意,卫初宴面色凝重地想着该如何对答,少顷,她想出结果,正想开口,赵钰嘶哑而满含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想这么久干什么?想说什么便说,莫要学朝中那些大臣,在朕这里说句话还要揣摩半天!” “微臣惶恐。” 卫初宴因帝王这番话而改了主意,她心中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也许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问题的回答能体现出来的是什么。 “想说什么便说,莫要磨磨唧唧的。” “陛下,微臣以为,不该和亲。” 顶着帝王的逼视,卫初宴还是将原先帝王所不满意的那个答案给说了一遍。她的话一出口,赵钰便坐直了身子,老鹰一般死死盯住她,浊笑一声:“哦?你也以为不该和亲,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卫初宴一揖在地:“回陛下,十一殿下所说,不无道理。和亲本是权宜之计,是我大齐开朝时为避免再次动荡而对匈奴做出的妥协,其实质虽然有理可循、有情可表却也暗含屈辱。微臣以为,如今大齐兵强马壮,大可打得,陛下也不应隔上十数年便受一次骨肉分离之苦,不若便趁着这次匈奴单于初立,推翻这一旧例。” “哦?可若匈奴借此出兵犯我边界,又当如何呢?” “臣以为,匈奴未必敢出兵。他们新单于即位没几天,草原上定然动荡,绝不会敢在此刻侵犯大齐,而即便他们敢来,难道我们便不敢出兵吗?陛下,此一时非彼一时,我大齐的军队不会怕他匈奴。” 卫初宴的分析合情合理,甚至于也为帝王做了考虑。赵钰却略有些失望,他又靠回了以备上,声音蓦地低沉下去:“你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我在年轻时便想过了,那时大齐虽然没有此刻强大,但也已休养足了,若是要打,实是不怕的。可你知道,为何我仍然还是坚持了与匈奴和亲吗?” 卫初宴并未回答,赵钰叹一口气,又问道:“卫尉以为,以一人的性命换取数万人的性命、以一人的不自由换取数百万人十数年的安稳,是好还是坏?是善还是恶?” 卫初宴一怔:“自然是好的,亦是善的。若一人死能为天下谋利,那么死又有何惧?若一人的不自由能为天下人谋得安稳,莫说十数年,便是数年、数月,也是功德一件。” “那么,你还坚持要中止和亲吗?送宗室子去和亲,最痛的是谁?实则还是我这个做父皇的,可是我一人之痛能换十数年太平,我为何不去做这件事?卫尉,你令我有些失望。” 赵钰再次叹了口气,却未叹全,而是轻微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他又道:“方才朕骗了你,其实十一的答案令我有些欣慰。她年纪还小,我要她不以一个帝王的眼光去看事情、我要她保留一些对兄妹的爱,因此,她不愿人去和亲,这令我很高兴,虽然我知道她最终会妥协的,但是,谁未曾抗争过呢?” “可是你的答案却教我很失望。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你和赵寂都是一样的答案,为何我喜欢十一的,却会对你的感到失望?” 赵钰突然提高了声音,惊雷响起在御书房里,令得外边守着的太监抖了抖。 “你现在知道,应该怎么选了吗?” 帝王给了第二次机会,若是不傻,都知道该选什么,可卫初宴却道:“臣仍然坚持方才的观点。” “哦?你竟敢公然忤逆我,你不怕死吗?” “微臣当然怕,可陛下方才也说了,微臣是太女的属官,先前太女已表明了所想,那么微臣便不能偏离于她,更不能更改。” 卫初宴一撩官袍,徐徐跪下,神态显得坚定又从容。赵钰没想到殴她会说出这样一番结论,重新坐直了身体,看了她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连道三声“好”。 卫初宴放松下来,她知道自己破题了。 帝王这一考,实则并未是考她对和亲一事的看法,而是考,她是否知道如何做帝王的近臣。 “尉官太小了。你既然有做太女属官的觉悟,便理应有配得上的官职。我观北军是个好去处,你还是在那里,做个北军统领吧。” 赵钰笑罢,给了卫初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回来了! 今天晚是因为我被拐去越南啦,说实在的我喜欢海边游泳,但是海水真的好咸(喂) 恢复更新,以后还是老时间,八点见。 [gl]重生之佞臣_第122章 第一百零一章 东宫 极为罕见的, 给卫初宴升了职后, 皇帝陛下并未让她直接退下, 而是强行打起了精神, 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卫初宴曾经在一个帝王身旁侍奉多年,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是大齐开朝以来“亵渎”君王的第一人。此时面对这位日薄西山的老皇帝, 不至于会感到害怕,但却也真的十分恭敬。 无论如何,这位驾崩后会被众人尊称一声“文帝”的皇帝陛下的确为大齐未来的繁荣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他是个明事理的好皇帝, 虽然如今也不可避免地有些糊涂了, 但是在清醒时, 他所作的事情还是没有多少错误的。今日之前,卫初宴其实一直还在警惕着他,担心他哪一日又忽然生起了舐犊之情, 将那些殿下释放了, 但是今日之后, 她也大概明白了, 经历过一番不甘与挣扎,皇帝陛下最终还是踏上了那条对于她们而言唯一正确的路。 “对了,朕记得,你已加冠了吧?” 加冠便是成年,十五岁时, 要行冠礼,此举表示这人已是大人了,可以婚嫁了。因此许多地方,将加冠看得很重。 “回陛下,是的。臣加冠已一年有余。” 被皇帝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卫初宴如实回答后,赵钰手指点在桌上,过了一会儿,点一点头,目光深邃起来:“既已加冠,却未婚嫁,甚至府中也没有通房。这样的沉着自持在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中,真是十分罕见啊。” 赵钰是知道卫初宴的情况的,她先前本来有过一门亲事,只是因为卫平南对她娘的侮辱而不了了之了,这也算是卫家大房与卫家决裂的□□,对此赵钰很是满意。只是分家归分家,到了现在,距离她成人也有一年多了,她那爹娘居然一点不急,根本未曾再与她相看亲事,这在重视子嗣的皇帝陛下看来,毫无疑问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表现。 况且卫初宴连个通房也没有,以己度人,皇帝陛下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 “微臣,微臣年纪尚轻,未曾想过这些琐事。” 听了皇帝的话,卫初宴僵硬片刻,说了几句十分苍白的话,心中骇然想到,陛下莫不是想要为她指婚? 千万不要,否则她压不住赵寂了,赵寂定会闹的,说不定还会闹到皇帝这里来。 她在这里祈祷着,第一次生出了紧张的情绪,担心陛下忽然说出“哪家的公子小姐不错,朕看与你很是相配”之类的话。 “十六岁,也不算小了。朕起先还觉得你是个聪慧的,没想到于感情一事上如此愚钝。你家爹娘也好生奇怪,即便不为子嗣考虑,你的每一次发情期,他们便这样看着你自己捱过去?” 皇帝陛下说起这类的事便显得神采奕奕的,苍白的脸上都有些潮红,卫初宴听他越说越兴奋,心中微微发苦。 好在这时贵妃娘娘派人来请,赵钰因此停止了说话,微微咳嗽着,跟着前来引路的宫人走出了御书房,卫初宴自然地跟了出去,在门口,老皇帝道:“你虽做了十一多年伴读,但宫中规矩多,许多地方你定然没去过,今日天气正好,不若便让宫人领你去四处走走。” 在宫中四处走走,这是地位极高的几位老臣才偶尔能偶尔享受到的待遇了,卫初宴谢了恩,心中也有些疑惑,怎么今日陛下显得如此宽厚仁和?难道真是因为生病而连带着让性子也温和了? “多逛会,不必再去找十一那孩子,否则便不是你赏园子,而是你陪她玩了。”离开时,帝王回头留下这句话,又意味深长道:“今夜就宿在宫中。” 卫初宴是因卫婉儿才与卫平南交恶的,但她如今尚未娶亲,卫平南仍然可以借着长辈的身份干预她的亲事,受到宗族家谱的影响,世界对于老人向来是宽容的,他们手中的权柄很大,尤其是卫平南这样既是直系亲人、又是族长的人,对卫初宴的限制,仍然是存在的。 若是可以的话,赵钰的确想要直接为卫初宴指一门亲事,以此来杜绝卫平南在卫初宴身边安插人的可能。不过方才他看过了,卫初宴好似有些抵触婚事,恐怕先前卫平南所作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 既是这样,那便慢慢来吧,他先引导卫初宴尝一尝人间欢乐,至于她的亲事,他此次去到贵妃那边,让贵妃跟十一提一提,日后若十一给卫初宴指婚了,她们君臣二人的关系只会更加亲厚,这要比他此刻指婚要好上许多。 帝王的心思一瞬间便转过了好几个弯,不过他恐怕不知道,指着他那个女儿去为卫初宴指婚,还不如将女儿直接送给卫初宴来得可行。 不知帝王后来又吩咐了什么,有小太监来领着卫初宴四处闲逛,又因先前皇帝说了不准卫初宴去找太女,精明的宫人就将她在宫中的消息压了下来,没有外传。赵寂本来等在外边了一会儿,后来却被母妃叫回了桂宫,她是个孝顺孩子,贵妃的身体自从刺杀之后一直不好,不过太医说她主要是心神上的问题,因此赵寂便常常回宫探望母妃,想着办法让贵妃展颜,如今贵妃差人来请,她自然会回去。 在母妃那儿呆了一会,父皇也来了,赵寂过去同父皇见了礼、说了一些话,皇帝陛下心情十分不错,又摸着她脑袋提点道:“和亲是大事,亦不可轻易变更,你不可感情用事,明日就须连同众位大臣将人选择出,将人送到草原去。” 赵寂犹豫半晌,方才应了下来,赵钰见她情绪不高,被猛烈日头晒着的小禾苗一般蔫吧吧的,于是像一个慈父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问她:“你想与匈奴打仗?” 赵寂眼中露出一点微光,而后又隐没了,她摇摇头。 赵钰遂抚掌大笑:“不必顾着你父皇我,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你日后是要守着咱们齐朝的,不可总是瞻前顾后。” 赵寂便用力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地把他望着:“父皇,匈奴太过可恶!明明签订过合约,我们也常派人去和亲,可他们每到冬末春初都会到边界掠夺物资,数十年来,边界百姓深受其扰,被杀死的不少,背井离乡的更是数不胜数,这是其中一害。” “哦?可还有第二害?” “第二害是,长此以往,我担心咱们大齐的边界会向内减缩,这是决不能容忍的。”赵寂说着,见父皇略微一点头,心中略定,自信道:“再者,我也不愿亲人去往那贫瘠的草原,日日与草原蛮子在一起,以泪洗面。父皇,咱们大齐兵强马壮,良将众多,此战未必不可打!” 赵钰夸赞了她两声,而后仍然坚持了自己的观点。他何尝不知道此战可打,但若是能不打,为何一定要去耗费那许多军资、让许许多多的大齐儿郎去送死呢? 送孩子去和亲,他心中是痛的,可痛苦之余他也隐约骄傲,因为正是他的孩子们,以这种方式守护了大齐的平静。 况且他乾阳君子嗣虽然不多,但坤阴君却是一抓一大把的,况且若是舍不得分化的,中阴君也可送去和亲,即位这么多年,他送去草原的孩子也只有那么几个,他其实是可以承受的。 但赵寂的坚持也令他有些欣慰。近来,他开始担心将大齐交到一个仁慈君主手里会产生不好的后果,但如今看来,若要强硬,十一也不会一直软和如面团,他方才故意问寂儿两次,若是老二或老七,第一次发现他持支持和亲的态度后,第二次定会迎合他,可十一并未这样,她也害怕他这个父皇,可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他大齐的国君,终究还是要饮一些鲜血的。若是连饮血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坐稳那个以鲜血堆砌而成的帝位呢? 被父皇夸赞了,可皇帝仍然驳回了她的提议,赵寂有些难过,贵妃一直在旁边看着这父女两说话,深知现在赵钰是喜欢寂儿的回答的,但是若是寂儿一直这样不高兴,帝王难免又会感到不快,于是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你看你父皇,总爱给点枣子又来一大棒,他这是将你当做朝堂上那些大臣了呢,逮着就要说教。” 赵钰含情脉脉地看着贵妃,年近三十,贵妃仍然光彩照人,或者说,恰好到了最美丽的年纪,可他却有些老了,但那又如何,这是他的女人,生或死,都该在他身边。 “我将寂儿当大臣,是因我觉得她已然大了,该通晓朝堂之事了,你总拦着我,看我说两句就要护着,不怕慈母败儿吗?” 贵妃捂嘴一笑,嗔道:“寂儿如此崇拜你这个做爹的,自小到大,对于你安排的课业,她每每学好才敢休息,从无一日落下,如今被你赶去监国,就更是总要忙到深夜,你这个做父皇的不心疼,回来还要说她,我做母妃的可是心疼的紧呢。” 她说的随意,露出了小女人的娇态,赵钰喜欢这样的女子,也不计较她的僭越,和她又说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遂对二人说起了卫初宴。 “那孩子不错,日后会是寂儿的一条臂膀。她是个忠心的人,很适合差遣去做一些帝王不便沾上的事情,况且这人心智坚定,不过呢,你也不要忙着得意。”说到一半,赵钰见十一嘴边笑容愈来愈灿烂,忍不住杀一杀她的锐意:“说句不好听的,这人有些迂,先前寂儿入狱,只她一人不住撞墙,将自己撞个头破血流竟也不肯停下。因此她只能去做,却不好去进策,寂儿,你永远要记住,不要听信太过正直的言官的言论,治国不是小事,若是听这些人,一只以君子之事治国,那么国家会僵化,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赵寂点一点头,却想到之前她派去撞柱子的那言官,心中略感悲凉。 至于皇帝说的,卫初宴不适合谏言,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赵寂是半点不听的。 若无卫初宴在幕后运筹帷幄,她这个东宫之位又怎么会来呢? 父皇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五,很扎实吧。 第一百零二章 醋海 宫中景致, 她实是看惯了的。 不过她是温和被动的性子, 这些景致又真的十分好看, 饶是曾经看过, 此时再看也不会腻,因此一路逛下来,倒也有些乐趣。 [gl]重生之佞臣_第123章 只是在走到一些如今还未开辟、或是种了些和记忆中不同的花草的地方时,她会略微发怔, 而后,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两世的界限。 于是难免地,有些难过,不过更多的, 还是重活一世的感激了。 抱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勉强逛到傍晚, 行至一开满月霜花的园子, 卫初宴听到里边传来少年男女的阵阵嬉戏声,她略微顿住了脚步,看向前方领路的太监。那太监也有些讶异, 轻轻走到园中探头一看, 便立刻缩回了头, 对着卫初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卫统领, 九公主等一众贵人正在园中嬉戏,恐怕不好领您进去了,不如请移步一旁梅园一赏,这时节,腊梅将将欲开呢。” 卫初宴浅笑着点一点头, 让他带路,那太监被这位小卫大人春晓一般的笑容晃花了眼睛,又为她清雅的气度所折服,怔愣片刻,才急忙低头跑到前边去引路。 小步走着,卫初宴的那个笑容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太监忽地想到,虽说宫内宫外有大防,但如若是这位小卫大人误入了方才的那个园子,一则她刚升任北军统领、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二则她原本就勾人的紧。由此可见,若她误入,园子中的那些贵人约莫也不会怪罪于她,也许,还会请她过去亭子里喝茶吃点心呢。 那其中还有几位是已到了婚配年龄的帝姬,若是看上了卫统领,也许还能成就一番佳话。 不过,以这位大人同东宫的亲密关系,若是与东宫略微疏远的帝姬看上了她,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了。 与此同时,园中的贵人们停止了嬉戏,望着园外拱门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方才园外是否闪过了一片蓝色的衣角?” “似乎是的,约莫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吧?” 宫中众仆役的袍服皆有严格的规定,太监常着蓝色袍服,只有做到中常侍的、或是其他各处的主事太监,才会在袍服上带些红色。因此园中众人一看衣角,便知道只是个小太监了。 “我看那蓝色有些亮眼,倒不像是杂役太监,不若出去看看。” 说话的是九皇女。宫中生活无聊,此次是九皇女请了宫外相识的朋友进来游园,她将要嫁人了,虽不知道最终会被指给谁,也还是有了将要相驸马的强烈预感。像这样的聚会,是办一次少一次了,因此她有些在意,对于扰她好事的小太监也无甚好感,十分想知道究竟是哪位总管的手下,知道她今日请了人来这园子,还敢跑来探头探脑。 虽常常以姐妹相称,但当九殿下发话,众人愿意或是不愿意的都附和起来,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园子。这时卫初宴还未走远,远远看去,清如竹、澈如水的背影被拥簇在小道盛开的花丛中,单只看那背影,也有十分的风流。 “还以为是个小太监,却原来是个年轻女子,穿官袍的女子我见得多了,这人穿的真是第一等的好看。” 大齐官袍总体是一个样式,只是随着品级变化而改些配饰,官位越高,配饰越是名贵。此外,男女袍服在细节处也有些不同,不过背面实是很相像的,他们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这人不是男子而是女子,还是因为卫初宴自带了一股欺骗人的柔弱女子气息,也因为男子与女子走路是不一样的。 “是她。” 盯着那个背影看了片刻,九公主的眼眸亮了亮,跟众人说了几句话,自己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明眼的人便看出来了,方才离去的这位大约是九殿下的心上人呢,他们因此捂嘴发笑。 赵玥追上来的同时,卫初宴便听到了她急促的脚步声,因此当赵玥自以为能够拍到她的肩膀时,卫初宴轻松地躲开了。赵玥见她躲开,免不了有些失落,正待抱怨几句,却撞进了卫初宴温和又无辜的眼眸里,哪里还说得出抱怨的话? “九殿下。” 拱手向赵钰施了一礼,卫初宴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原是这位殿下在园中嬉戏,难怪小太监当时那般为难呢。 九殿下在今年便要招驸马了吧? “小卫大人。” 羞涩抿嘴一笑,赵玥淑女地回了一礼。素来胆大多情的她此刻的小女子模样落在了前方垂首行礼的太监眼中,太监想到今夜自己的任务,不由暗暗叫了一声苦。 原来九殿下相中了卫统领,那她若是知道自己今晚会送人去给卫统领....... 想到这位殿下平素的泼辣,太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此刻赵玥眼中只有卫初宴,对于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她半点目光都没给。 “方才不知殿下在园中,差点唐突了,还望殿下恕罪。” 眼神清越地望着这位比小寂儿大不了多少的九殿下,卫初宴心中知道,恐怕方才还是惊扰到了这些贵人,因此她不等九殿下出言询问,便首先地认了错,免得那太监受责罚。 这位殿下向来羞涩,虽然某些时候也很大胆,碧如上次青楼一事……卫初宴暗忖,九殿下此刻过来,大约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也许只是认出了她,跑来与她叙叙旧吧。 毕竟,陪着赵寂读书的这些年,她也总是免不了同这些殿下打交道呢。 被卫初宴的不解风情噎了一下,赵玥皱眉道:“若是旁人,治个惊扰之罪也不冤枉,不过若是你的话,本殿下倒想与你论一论另外一种罪,你可知是何罪?” 卫初宴疑惑地看着她,眼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知道”三字。 心中骂了声傻子,赵玥圆润脸蛋上带着一些哀愁,无可奈何道:“自然是治你不来见我之罪了。我们之间也算相熟,如今碰巧遇到了,你却连句话也不去同我说,是不是不将本殿下当朋友呢?” 原是这样,卫初宴恍然大悟,遂与她道了歉,在赵玥想要拉着她去园子里一叙时,还是拒绝了:“听说园中不止殿下一人,还有许多贵人,约莫都是些坤阴君,初宴不好过去的。” 赵玥一怔,而后一喜:“你的意思是说,若是只有我一人,你便愿意过去了?” 她表现得如此明显了,若是卫初宴还看不出来,便真成了傻子了。想到那个有些不可能但现在显然是真的可能了的猜测,卫初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触及赵玥羞涩中带着希冀的眼神时,神色忽然变得冰冷漠然,但仍然还是有些恭敬:“殿下说笑了,若是只有殿下一人,初宴就更不能过去了。” 忽然又被一个殿下看上,这种放在其他人看来无上光荣风雅的事,在卫初宴这里却只能叫她微微发苦。她从未招惹过这位九殿下,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忽然对她表露出情意了呢? 她在宫中还有个小醋坛子呢,她有那醋坛就够了,来这么多,是嫌她家的醋不够酸吗? 赵玥的眼神黯淡下来,她知道卫初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因此,对于卫初宴毫不犹豫的拒绝而感到十分伤心。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自己偷偷地喜欢了这位小卫大人好些年,却不料,一颗春心仍然是撞了又冷又硬的冰块。 她轻骂一声,往园子那边跑去了,路上回头过两次,见卫初宴连看都未看她,终是伤了心。 目睹了这一切的小太监擦擦额角流出的汗,再一看旁边刚拒绝了一位殿下的示好的卫统领,见她仍然若和风一般,不由觉得很是佩服。 而后他又有些发愁。如今看来,这位小卫大人确是如同传言那般,高冷不近凡情,对于那样如花似玉的殿下她尚可一口拒绝,不知他今晚要寻到什么样的坤阴君,才能叫这位小卫大人如同帝王暗中吩咐的那样,尝到人间欢乐呢? 不管了,若是人不行,便用药吧,宫中这类密药数不胜数,有些药性刚猛的,恰恰适合用在卫统领这等冰霜一般的人身上。 不知道自己已经叫个心思玲珑的小太监给算计了,卫初宴又被领着逛了一会儿,而后被带去一个比较偏远、但装饰精美的宫殿用晚餐,之后,太监知道她喜欢看来给她,如此慢慢到了月上中天。 另一边,九皇女赵玥被气走之后,对于卫初宴身为一个外臣却能由太监带着在宫中四处游赏一事也起了怀疑,她提前送走了朋友,让身边得力的宫人去打听了一番。 究其根本,帝王吩咐下来的这件事情算不上机密,若是有心,总能查出些什么,赵玥很快便得知了父皇白日的命令,一方面惊讶于父皇对卫初宴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气极。 那块肉她守了三四年,自己没舍得啃上一口,父皇竟然轻描淡写地就要把这块肉给人,赵玥一想到这一点,便急的不行,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往卫初宴的所在赶去。 而赵玥知道后不久,赵寂也得知了同样的消息,不过与巧合相遇、而后打探出来的赵玥不同,赵寂是从父皇口中听说的。 彼时帝王刚同贵妃、太女用过了晚膳,喝了一点美酒,微醺,便略带些得意地提起了白日所做之事,顺便又教给了赵寂一些拿捏臣子的手段。 若不是贵妃压着,赵寂立刻便坐不住了,贵妃在桌下用力按住她,略略抱怨了帝王:“宫廷重地,陛下让一介外臣随意游玩便罢了,平日里你也总爱与大臣游园。只是那些伶人终究算是陛下的人,让一臣子在宫中和伶人......这事传出去,帝王威严何存?” 赵寂在一旁不住点头,搭在膝上的手,青筋根根暴起着。 [gl]重生之佞臣_第124章 “无碍。原先父皇还在的时候,还曾赏赐过伶人给边塞大将呢。底下的人有分寸,不会用朕临幸过的人的。那些伶人,如今看来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贵妃拍打了他一下,他朦胧着双眼笑出声来:“你不会是心疼寂儿以后没得吃吧?你方才也说了,这批伶人算是朕的人,等到寂儿即位,自是要换一批新的,教坊司那边那帮子人什么都做不好,就只在□□伶人方面有些手段,哪里用的尽呢?” 赵寂在一旁听着,几次想要站起,贵妃却将她暗的更紧了,她忍的很辛苦,面上虽不显,但在爱女如命的万贵妃看来,这孩子俨然已是一副将要哭出来的模样了。 她叹一口气,并未再同这唯我独尊的皇帝争论些什么,而是哄骗他去沐浴了。 几乎是在帝王进入浴殿的同时,赵寂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抓了人问清楚卫初宴的去处,她急忙往林泉宫那边赶去。 跑了那么一路,拳头也未曾松一分,仍然握的紧紧的。 卫初宴你死定了,你敢叫那些人碰一碰你试试! 晚风习习,吹起一池涟漪。少女咬牙骂着那人,在森严的宫城之中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扎实。前段时间缺了几更,我最近确实没有心力去补更,就这样在每一章慢慢地补偿你们吧,摸摸大家。 防盗比例是80来着,之前好像看到有人问了。 然后还有一件事,陆续有读者遇上买了全文但是遇上防盗章的事情,这个东西肯定是晋江在抽,摸摸大家,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来着……好像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第一百零三章 隐疾 在殿内看了会书, 卫初宴觉得有些热, 她放下书卷, 走到了庭院中。 夜空如海, 繁星如灯,被静谧夜色笼罩的长安,又来了一场雪。 小雪,薄而轻的雪花在半空中漂浮, 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暖色的灯光,将那雪花也染成了红色。卫初宴伸手折了一枝前日冻在檐角的冰棱,手心因此有一瞬间的冰凉,而后, 热意重新散发出来, 不多时, 手中握着的冰棱渐渐地融化掉了。 她仍是感到热。 水珠沿着细长手指间的缝隙滑落,卫初宴低头看着地上沾湿的那一片,轻轻咬了咬唇, 露出了恍然而又惊讶的神情。 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实际上, 作为分化之人, 成年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便要经历一次类似的烧灼,而这种烧灼通常意味着......她的发情期来了。 卫初宴的怀疑中,灼烧感渐渐地明显起来,某一刻,强烈的想要标记人的欲望席卷而来, 卫初宴扶住廊柱,痛苦地呻.吟。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发情期会在这个时候到,若是按照分化以后再发育的铁律,她应当要一年以后才开始有发情期,同时获得标记人的能力。 所以为何会提前? 又为何会提前这么早? 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倚靠在廊柱上喘息着,卫初宴艰难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药丸吃了进去。这种药丸不是用以抑制发情期的,而只是用来掩盖她的真实品级的,她将这颗药吃下去,心中却不能确定这是否能将发情期的信息素也下调一个品级。 服药后不久,梅香充斥了整个庭院,这是卫初宴自己的信息素,她不太能精确辨别其中究竟有多少的侵略意味,只希望一定要遮掩一些。 这时殿外走来一人,是白日里领她过来的那太监。去势之人感受不到信息素,他的步子仍然短而急促,不过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位小公子却在进入庭院的一瞬间便红了脸蛋,步子好似也有些发软,有些跟不上太监的步伐,但仍然还是能够自由走动的。 隔了好远,卫初宴身为绝品乾阳君的本能已让她闻到了这几位坤阴君的气息,她咬着下唇,眯着眼观察着他们,见他们还能走,而不是一闻到便失去了理智,便知道那药丸还是有用的。 “便是那位大人吗?” 林泉宫作为日常供帝王饮酒作乐的宫殿,占地不小,自廊檐一头走过来,得花费一些时间。这些伶人是领了命过来的,自是知道自己今日得伺候一位大人。先前这几人还有些忐忑,既害怕自己入不了这位大人的眼回去挨罚,又有些挑剔嫌弃,毕竟帝王虽老,但他们仍然有可能去伺候君王,如今换成朝堂一大人,落差不可谓不大。 不过,如今远远一看,那位一袭红衣站在风雪之中的大人若是单论相貌,竟是比他们教坊司的绝色还要出色一些,只一眼,几人便止不住地心动了,况且他们还闻了那位的信息素,哪里还能抗拒那位大人。 “卫统领怎么出来了,可是奴方才送来的那些书不合您的心意?” 他们在端详卫初宴,卫初宴也在观察他们。在确定这几人都是品级不低的坤阴君后,她不由揣摩起太监将他们领来这里的用意。 容不得她不去怀疑,实是这太监选的时间太巧了,正巧是在她发情期到来的时候,她先前便觉得自己的发情期来的莫名其妙,如今一看,中间果真大有蹊跷! “看的乏了,便出来走一走。倒是公公这是何意,星夜已至,你带这几位坤阴君来我这外臣的住处,是否有些不妥?” 掐着穴道以剧烈疼痛维持自身的清醒,卫初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那太监被她骗到,不由有些疑惑。 那药是他亲手下在小卫大人的晚膳里的,他也的确看到她吃了下去,虽然只是几口,但是宫中秘药岂是凡物?即便只一滴,他都有信心让这冰块融化,原先他还推测,此次带人过来,恐怕会看到一个陷入热海的神志不清之人,没成想,这位大人竟还有闲心出来闲逛。 真是奇人一个。 卫初宴的谎话可以骗一骗这太监,却无法骗过被她的信息素弄的一阵阵发软的坤阴君们,他们有心拆穿这一谎言,但是触及到卫初宴暗含锐利的目光时,竟然都讷讷说不出话来。 “卫统领多虑了,实不相瞒,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爱才,怜你无妻,便命奴送你几名通房,陛下说了,今夜之后,若你喜欢,大可将他们带回家中。” 卫初宴想起白日里皇帝陛下所问的那几个问题,彻底明白过来,她往冰凉庭院走了两步,以避开已经严重地干扰到她的这些坤阴君的气息,低低叹了一声,明明已经深陷热潮,她此时的声音竟比风雪还要清冷,令得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晚间吃的那顿饭恐怕不干净。 这是在皇宫,那太监又是帝王亲手指给她的,她哪里会想到,为着帝王一个命令,这太监竟会下药于她呢? “陛下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我并无心思去想这些,况且这些都是宫中伶人,若与我这外臣有了关系,恐怕传出去也十分不妥。” “卫大人还是不要推辞了,陛下想要你尝尝欢乐之事,既已送出了好意,卫大人还是收着罢。否则不只是奴才,今日被你拒绝的这些伶人恐怕都要受罚。” 风雪渐大,身体单薄的小太监打着哆嗦,温言相劝道,目光之中,隐有哀求。 几片雪花落在初宴微蹙的眉上,为这清冷玉人更添一层冰霜,她沉默片刻,以比那太监更温和的态度诚挚说道:“不瞒公公,初宴并非刻意拂去陛下好意,而是......”说到这里,她为难地看了几眼那几名正拿炽热目光看着她的伶人。太监立刻会意,跟着她往前边走了几步,到了这头的廊角,方才听见她轻声道:“公公也知,初宴成人一年有余,莫说妻子,便连通房都没有。这倒不只是因为初宴家中情况复杂的关系,而是别有隐情。” 她的目光不似先前清冷,而是稍稍含了一些苦涩,太监见她这样,想到某种可能,心中竟然难受起来:“大人有何隐情,但说无妨,小的绝不外漏。” 信你才怪,你定然一转头便会去禀告陛下。卫初宴心中漠然想到,权衡了一下让皇帝以为她不能人事的后果,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她快撑不住了,再不骗这些人走,她怕她压抑不住。受制于古老本能,若是压抑的狠了,乾阳君会无意识地去标记坤阴君。 “实不相瞒,初宴没有标记人的能力,因此不敢娶亲误人。” 随着她将“真相”挑明,小太监立刻露出了讶异中夹杂着同情的表情,他先前看这位大人眉目如画、气质文雅,关键是为人清冷自持,一点也不好色。还曾想过不知是谁有着福气嫁与她,如今一看,真要有人嫁过去,也不见得是福气了。 卫初宴又冲那些伶人的方向看了看,对太监道:“其实,初宴方才之所以会出来,实是觉得浑身发热,但我也知道自己无法标记人,无法成事,所以也只是觉得热而已。你看,他们应当闻到了我的信息素味道,可你有见过哪个健康的乾阳君,在吃了你那药之后,在信息素溢散的情况下还对着那么好的几个坤阴君毫无所动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25章 那公公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也知道卫初宴看出来他之前做的小动作了,于是不好意思地冲她道歉,又安慰了她几句,兼而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将这秘密外露,而后才在那些伶人的疑惑不甘中,强行领着那些人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原先云淡风轻地站在廊角的卫初宴单膝跪在了地上,成了雪地里的一团火,捂住胸口发闷的地方,不住地低喘着。 她撒了那样一个谎,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吃药性,也不能再去同那公公讨要解药了,但这药如此猛烈,她又不是真的不吃药性,甚至于还被勾出了发情期,接下来要怎么办? 痛苦地喘息了几声,身上落了一些雪的女人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一眼围住庭院的那青砖高墙。 不知此时离开可不可行? 而后她闻着满院的梅香,立刻摇了摇头。 凭她武功,平时能够做到在宫中自由来去,可是如今她无异于行走的梅花,无论走过哪里都要留下香气,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赵寂,我真要被你父皇害惨了。 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额头,卫初宴心中骂着赵寂,低低□□起来。 九皇女赵玥便在此时到了林泉宫外,正 巧遇上了将要离开的太监与伶人,她见人都出来了,以为还是晚了,怒极踢翻太监,喝骂两声。 小太监是机灵之人,见九殿下过来便知不妙,硬生生挨了她一脚,嘴角吐了血,爬上去哭求道:“殿下!我有一件事,关于卫大人的,听罢您就不会再生奴才的气了。” 赵玥收住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想到原先答应卫初宴的事情,心中说了声抱歉,挥手让那些伶人离远了些,将刚才在林泉宫内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九殿下。 殿下是帝王子嗣,他现在告知殿下这一秘密,也免得她泥足深陷了,日后也许这位殿下想起今日,也还会感激于他。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再次对卫统领说了声抱歉。 “你是说真的?” 被这个消息砸的喘不过气来,赵玥消化良久,仍是不可置信。她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呀殿下,那卫大人可是吃了药的,这药也不是一般的药,教坊司才有的秘药,从无乾阳君可以吃下而不受影响的。可卫大人就是没有感觉,她......她恐怕有隐疾。殿下您若不信,你看看这些伶人,他们都能作证,奴带进去多少,就原样带出来了多少!” 赵玥深受打击,没了问罪的心思,挥挥手让他带着人退下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是这样的呢? 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在一瞬间破灭,赵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没想起进去看卫初宴一眼。 她走后不久,某位刚被卫初宴念过的少女终于也来到了林泉宫这里。饶是上品资质,可一下子跑过大半个皇宫,也免不了气喘吁吁的,可她一点儿也没休息,径直踹开门跑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六,别说我卡文啊 第一百零四章 不能标记 跑出桂宫、跨过浮桥, 转过几道青石小径, 她一直在跑着。 雪花冰冷, 跑的快了,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颊上,她感觉不到疼痛,眼神坚定向林泉宫跑去,一路上不知遇上了多少惶恐诧异的宫人, 她从仓促行礼的他们身边跑过,没有理会他们。 和桂宫之间相隔了大半个宫城,饶是有着绝品的资质,匆忙赶来, 赵寂也有些气喘吁吁。她顾不上休息, 径直踹开殿门跑了进去, 模糊地辨别了一下道路,偌大的宫殿里,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正自交集踌躇, 忽地闻到一抹极其清淡的梅香, 她神色一冷, 银牙紧咬朝那边跑去。 这次她有了方向。 却也好像失了方向。 这是卫初宴的味道,可是平时是不常闻到的,此刻她闻到了,是不是就代表...... 不,不能这样想, 卫初宴说过会等她的。她说过的,她要她信她。 不住地安慰着自己,赵寂忍着膝上的疼痛,朝着那边跑去。 她知道自己来的有些晚,却不知道就在一刻钟以前,这里还热闹地走过了好些人,其中还包括她的九皇姐。她心头发慌,极其委屈,觉得卫初宴不会辜负她,可是又被这越来越浓烈的梅香所扰,变得不自信起来。 是这里。 隔着一道弯弯的白色院门,跑的脸泛潮红的少女忽地停了下来。她知道那人应当就在这个庭院里,此刻却犹豫起来。 她知道自己为何不敢跨过这道院门,甚至不敢走过去往里边看一眼。 她怕撞见卫初宴在...... 心绪杂如乱麻,她怯懦想到,不若便离开吧,至少她不看到便能当做没有发生。她,她知道若是自己看到了卫初宴和别人在一起,恐怕她们两人之间就不会再有可能了,思及此处,她甚至宁愿当做不知道。 可是......若她所相中的人是今日才对她做了承诺、明日便对投怀送抱之人来者不拒之人,她这般小心在意,是否也真的太傻? 心中的斗争没有结果,她是相信卫初宴的,原本很确信卫初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这梅香又从何而来? 有些不敢进去,但是从里边不断传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却在引诱着她,那香气那么甜美,即便只是浅浅的一口,都足以比过千年美酒的醇香和醉人,身为一个坤阴君,她也很难抵御这世界上最甜美的一股信息素,况且这还是卫初宴的。 因为喜欢卫初宴,她先天就对这种味道有着亲近感。 赵寂在院外扶住了冻的跟冰块一般的院墙,与突然涌上来的本能搏斗着,好在她如今还未成年,否则,恐怕很难像现在一般保持冷静。 正自踟蹰,从里边的庭院,隐约传来几声痛苦的低吟,这声音如此熟悉,早已被她写入了灵魂中,她如何会听不出是卫初宴?察觉到这声音中的痛苦,赵寂心头一紧,之前的所有挣扎消失无踪,她提起沾着雪屑的裙摆,朝着庭院跑去。 院门大开,冷风喧嚣,空旷的庭院中,除了雪,就只有一个身上落满了雪花的女人。 护食的小狮子一般迅速巡视了一番各处,确认没有其他人,赵寂大松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急急忙忙地跑到卫初宴身边去扶她:“你怎么了?” 离的近了,她又吸了一口那香气,脑子顿时一阵昏沉,看向卫初宴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 卫初宴的眼神比她更茫然。 强捱了这么久,她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神志被热潮吞噬着,赵寂到了她面前,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而是完全凭着本能将这个坤阴君搂在了怀中。 有些想咬,她看了看“猎物”的颈口,眼中忽地闪过一些挣扎,赵寂。 [gl]重生之佞臣_第126章 这个人有些像赵寂。又是幻象吧?从方才陷入热潮起,她眼前就不知浮现过多少个赵寂了。 她不能对不起赵寂。 痛苦叹息一声,已经被折磨的快要崩溃的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又硬生生地将到口的猎物推了出去。 “卫初宴。” 赵寂忽然被卫初宴抱住,又忽然被卫初宴推开,手掌被雪地突刺的石子刮蹭了下,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不知道卫初宴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但是她也知道卫初宴恐怕很痛苦。 她的声音现在还是脆生生的,再长几年会像浸透了酒液,变得十足娇媚,卫初宴听她唤她,浑身一颤,勉强睁开眼睛去看她、伸出手掌去触碰她,终于确定了这是赵寂,是真的那个赵寂。 “你......快走!不要在我面前,我的发情期到了。” 自牙缝中挤出几句话,卫初宴艰难与药性抗争着,她知道自己很快便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赵寂此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一件好事。 赵寂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她从没看过发情期的人,不知道他们会这样痛苦,她不知道,如果单单只是发情期的话,即便不用抑制剂,卫初宴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强大意志捱过去,可这个发情期太不寻常了,这是和药物交汇作用的发情期,带给人的痛苦比之往常双倍都不止。 “你怎么会忽然发情的?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很疼啊?” 赵寂急的要哭出来,卫初宴让她走,可是看着这样的卫初宴她怎么走的了?她只是多待了一会儿,卫初宴便再次迷失在热潮中,一把捞过了她,身形也是纤纤的,却能很好地把她圈在怀里,低头在她脸上啄吻。 她抱着赵寂,满足而又总也不够似地亲她,有时会使坏地舔过她的唇舌,而赵寂呢?赵寂被卫初宴亲懵了。 算上小时候、算上从相遇到现在,她在卫初宴这里获得的吻也没有方才的短短一瞬间来的多,卫初宴这个女人通常很克制,因为觉得她年纪小——明明卫初宴自己也不算大——所以卫初宴就连亲吻,也只肯浅浅沾一下。 可即便是那样,也足够令赵寂满心清甜像是尝到了最好吃的糖果一般了。 她从来不知道,卫初宴的吻也可以是这么灼热的。 她的唇瓣不似平常冰凉,她的眼神不似平常冷清,她的手是热的,她的情绪如同蔓延开来的大火,她圈着赵寂,赵寂觉得自己被裹紧了火焰中,那火焰并不会灼伤人,在这寒冷的冬日,只会让她感到温暖。 感到无一处不熨帖。 她生涩地迎合着卫初宴,在女人的亲吻落下时会微抬下巴,追逐着那两瓣柔软的唇,卫初宴的气息包裹着她,她有些迷糊,迷迷糊糊中,她想,这就是发情期么?若是发情期都是这样的,那么卫初宴的发情期提前了,其实也很好。 这样的念头持续了一瞬,脖颈那里忽地传来一阵凉意,卫初宴的手按在了那里,不耐地撕开了略厚的冬季袍服,低头在她锁骨间逡巡,循着那抹鲜红桃花印,反反复复地舔舐轻咬。 绝品的信息素不断地覆盖在能够被标记的那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袭击了赵寂,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害怕,她想起来了,这是标记,标记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先,你先不要这样。” 抱着卫初宴的脑袋,赵寂微微将她往外推,卫初宴此刻哪里是她能推开的,仍然还是固执地咬住了她的印记,略微一用力,咬破了。 预料之中的标记却迟迟未来。 赵寂此时已恢复了镇定,是了,她还未成年,卫初宴标记不了她。卫初宴也发现了这件事,从轻微的厮磨中得到抚慰,她那颗不甚清明的脑袋中闪回了无数画面,有些是前世,有些是今生的,这些东西刺激着她的精神,令她终于又找回了一些清醒。 发现自己方才对赵寂做了些什么,她的神色有些窘迫,有些狼狈地,她放开赵寂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乌黑发丝蓬松垂落在腰间,脸蛋是通红的,眼儿是湿润的能滴水的,赵寂被她忽然流露的魅意所迷惑,前襟还敞开着,一时也不觉得冷。 心神微敛,卫初宴的眼神定在了方才被她扯开的那个地方,赵寂见她盯着看,也不去遮一遮,这令卫初宴脸上红色更深了一层:“我是,我实是被下药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急促说出一句话,卫初宴又有些痛苦。 赵寂明白过来,她跟着九姐去过春楼,知道有这种药,只是不知道为何卫初宴会在皇宫中被下药。 她想要上前搀扶卫初宴,却被卫初宴一个眼神止住了:“你离我越近,我身上的药性便越强。” 赵寂见她难受至此,心中又气又疼:“是谁给你下的药?我去把他抓回来,将解药抢过来!” 卫初宴眼中的光亮了又熄,她强撑着往里边走:“不能去找他。你去找些抑制发情期的药来罢,别的……我忍一忍便好了。” 赵寂站着她身后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有些不确定道:“那种药可以吗你都难受成这样了!” 卫初宴脚步一顿,回头盯着她看,她控制不住信息素,赵寂觉得像是被一头大型的猛兽盯上了,有些止不住的战栗。卫初宴不知道她的感受,忽然勾唇一笑:“你想让我去找其他人么” 赵寂被踩着了小尾巴,立刻炸毛道:“不行,你不准去找其他人!” 看着她这幅可爱模样,卫初宴虽然还难受着,但眼中笑意又加深了。她扶住门框,温柔看向赵寂:“所以你快去为我找药罢。我不会找其他人的,我等你。”说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我一直相信一件事情,人是与野兽有别的。即便有时候乾阳君的这种本能就和野兽一样,但那是因为他们不愿去克制,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克制。” 她冷冷一笑,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笑容:“我不一样,我想试一试。” 第一百零五章 喂她 赵寂看着她的这个笑容, 什么也没说, 又匆匆跑了出去。她在宫中有些暗桩, 方才过来时用不着他们, 此刻却很能应急,找了一个人命他送药过来,赵寂又跑回了林泉宫。这时卫初宴已不在庭院了,她循着味道找进去, 卫初宴的物什散落了一地——长长的袍服、暗紫腰带、磨的十分光滑的桃花发簪、腰间常佩的尉官印信...... 她越过这些东西走进去,见卫初宴正半裹着被子靠在床头,女人眼眸微阖,脸上、颈侧汗津津的, 应当是知道她过来了, 忽然睁开眸子看向她。 那是一双浸满了情.欲的眼, 雾气氤氲、潮汐阵阵。赵寂看着她,不自觉地向前,卫初宴却因她的靠近而往床后缩了缩, 一点被子自瘦削肩头滑落, 赵寂能看出来, 女人只穿了白色的中衣。 赵寂想到, 卫初宴脱衣是因为很热吧?先前她抱着自己的时候,就像个火炉一般。 可既然热,又为何盖被呢? “你莫要,莫要过来。” 眼梢完全烧红来,卫初宴略微羞窘地喊住了她, 沙哑极了的声音一朝放出,靡靡然如同轻羽,十足性感,一下下骚刮着赵寂的心。 赵寂不是长大后的赵寂,她未尝过情.欲的滋味,卫初宴的声音能叫她发痒,她却不知痒从何来,她听话地站住,告诉卫初宴药要再等一会儿,又关心问了问卫初宴的情况。 赵寂的视线之中,那床锦被如水波一般浮动着,偶尔有一点涟漪,卫初宴裹在被子里,睫毛微微颤动,眼神也很是轻飘,她压抑着,沙哑说道:“还行。你莫要过来,就乖乖在那里坐着。否则我闻到你的味道,会忍不住的。”话落,她再次闭上眼睛,黑暗中,几声几不可闻的喘息。 赵寂便摸索着多点了几盏灯,她的手艺“粗糙”,有些灯油落在了地上,她没有去管。弄好以后,她坐在桌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眼巴巴地看着卫初宴,偶尔又警惕看一看殿外,像是护食的小狗。她不知,来抢她的卫初宴小那些人已然被骗走了。 见卫初宴这么痛苦,她很是发愁。她原先是怕的,可是此刻她又恨不得让自己的发情期提前,这样,卫初宴是不是就不必忍的这么辛苦了? 庭院之中只有风雪,殿内几点灯光朦胧暧昧,安静的环境里,赵寂偶尔能听到卫初宴压抑的喘息,有时还能听到一两声低吟,这些声音听的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卫初宴是多么能忍的一个人啊,从前遇上刺客时胳膊脱臼也不哼一声,在旱地时脚底下全是水泡、还要背着她走也从未喊过一声痛,此刻若不是实在受不住,她又怎么会倾泻出这样的声音? 某一刻,卫初宴轻轻叫了一声,裹在被子里的身躯也渐渐地化作了平躺的姿势,赵寂怕她有事,一下子便窜到了她床前,见她身子止不住地颤动着,无助如河中漂浮的花灯,连脸侧的发丝都湿透了,整个人漂亮的惊人,却又脆弱的惊人。 [gl]重生之佞臣_第127章 赵寂不知所措地去摸她额头,立时被烫的缩回了手,又见她脸颊红的像开的最盛的桃花一般,担心她烧坏掉,又想掀开被子为她通风去热。 “不要。” 她的手刚一碰到锦被,便被慌张睁开双眼的卫初宴喊住了,她焦急极了,跟卫初宴解释道:“你烧成这样,不应当再缩在被子里,不若我帮你把被子掀开,再去开会儿窗,让你吹些冷风?” 卫初宴深深吸了口气:“不必,一热一冷的容易着凉。况且我现在.......不方便。” 她垂下头,不肯与赵寂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对视。 赵寂紧抿双唇,还想要劝说一番,这时赵寂原先吩咐了事情的那暗哨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赵寂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接过了食盒,给了暗哨赏赐,命他到外边守着,自己则坐回到卫初宴床前,拿出药碗试了试温度。 外边冰天雪地的,那暗哨小心翼翼拎着汤药走了一路,并未将其洒落出来,只是不可避免地变温了,这对于卫初宴来说也正好。 “药来了,先喝药,喝了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赵寂吹了吹那汤药,生涩地安慰着卫初宴。她自然是不懂如何安慰人的,也不太会伺候人,但是对着卫初宴,她好像总能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先前写情书时也是这样,磕磕绊绊、写了又删,好在她机灵聪慧,多试几次,总能很好地把内心所想表达出来。 卫初宴自己靠坐在了床头,见她这么一副“温柔”样子,心头微动,思及自己此时的境况,生平第一次舍了脸皮,同赵寂道:“你喂我罢。” 赵寂大为惊讶,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一句:“你说什么?” 卫初宴耳根通红,轻声重复道:“不若你喂我罢。我,我没有力气。” 赵寂这次确定了,她灿烂一笑:“好呀,我喂你。” 她仔仔细细地试好温度,一勺又一勺地将药汤喂到卫初宴嘴里,如此喝了小半碗,感觉到身体里的燥意再次消退了些许,卫初宴显得也放松了一些。 “你喂的这样慢,是不舍得太快喂完么?” 赵寂冷不丁被她戳中了心思,却坚决不肯承认:“明明是这药汤太热,我吹冷来要,要花些时间。” 卫初宴喝着越发冰凉的汤药,笑道:“若是再吹一吹恐怕我就有冰沙吃了。” 赵寂瞪她一眼,将一勺药灌进她嘴里,也不把勺子拿出来:“冰沙对火炉,不是正好么?”虽是在生气,但说了她一句后,赵寂自己噗呲笑了起来。 卫初宴有心思逗她了,这便说明,这女人没有方才难受了吧? “林泉宫的宫人为何如此少?有些奇怪。”卫初宴对这边不甚熟悉,她先前过来时,这里就没有人,只是用膳时来了人伺候,之后那些人又散了,她先前乐的清静,现在想来,也觉不太对劲。 赵寂不以为意道:“因为这里是伶人宫,很大的,况且伶人哪有宫人伺候?你这边又只是一个小偏殿,就更是冷清了。” 她又喂了卫初宴一勺汤,想到父皇今日所做的事,精致眉眼之中隐有寒意:“父皇那是老糊涂了,竟然想让你在宫中......那些奴才约莫也知道此事不很光明,因此给你选了个无人的偏殿。这地方真是有些偏,我先前跑来寻你的时候,若不是闻到了你的味道,也找不着你。” 说着,她泄愤一般掐了掐卫初宴柔滑的脸蛋:“你竟还乖乖地过来了,还被下了药,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晕倒在那院子里、被不知道哪来的猫狗近身了?” 赵寂所用的力气不小,卫初宴的脸上立时现了指印,她偏了偏头,苦笑一声:“我怎知陛下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皇宫,那人又是陛下亲自指来的,我怎知他会对我下药?” 她也是心有余悸的。 赵寂有些后悔,心疼地摸摸那指引,想到白日里的混账事,冷哼道:“竟敢对你下药!一群献媚的奴才,我定要治他们的罪!” 卫初宴心头一紧,想到并未多做纠缠的那些伶人,原本想跟赵寂说一说她今日的经历的,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她说了,赵寂那颗总是飘在半空中的心固然会变得踏实一些,可是又要连累无辜之人了。 说到底,都是帝王手中的棋子,今日帝王能将那些人送与她,明日便能将那些人送与其他大人,这些伶人如此可怜,又何必再让他们去受一次太女的怒火呢?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她总能让这个敏感又深情的女孩子明白,她早已讲自己的爱与忠诚一并给了她。 药汤喝净以后,虽然身体仍有不适,但已被控制在卫初宴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了,她又等了片刻,见赵寂渐渐显得不那么生气了,才倾身过去,在赵寂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寂听了,先是讶异,后来隔着一层锦被趴在她膝上笑的不能自已。 “你.......哈......你真这样说了呀?” 卫初宴觉得她笑的真是过分极了,拿膝盖顶了顶她,在少女捂着额头水汪汪地看过来时,微恼道:“若我不这样说,他就要给我塞通房了。” 赵寂想到当时的惊险,凑上去亲了卫初宴一口,在卫初宴克制地望过来时,甜甜一笑道:“奖励你的。奖励我聪明机智、不被美色迷惑、不被药物所扰的小卫大人。” 那吻落到脸颊上,立刻使得卫初宴敏感地颤了颤,热潮经不起一点撩拨,复又涌了上来,她急忙咬了舌尖:“药性还未消散,你这样,倒不知是奖励我还是折磨我了。” 赵寂吐了吐舌头,自动自觉地坐的离她远了一些:“这样可算是奖励了?” 卫初宴满意一点头。 “先前你两次过来,路上可有人看见?” “嗯,有许多人都看见了。” “那你得早点离开了。否则明日宫中恐会传出一些流言。” 虽然赵寂出宫时有时会歇在卫初宴那里,但是在宫中,两人一直是很“单纯”的伴读与主上的关系,像这样年轻臣子宿于宫中、而太女前往探望、彻夜不归的事情一经传出,便会对赵卫二人的名声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 毕竟,虽然帝王有时也会招幸乾阳君,但那都是宫廷秘事了。 毕竟,赵寂此刻还不是帝王。当年太子被弹劾的罪名便有一条是荒淫无度,她万万不能步太子的后尘。 “我知道,我等下便走。半夜没人了,我再偷偷来看你,好不好?” 冰凉的夜色中,少女期盼的目光如同唯一的那抹暖灯,令卫初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点了点头,沙哑说道:“好。” 第一百零六章 晓事 冬日的深夜, 既无萤火也无蝉鸣, 赵寂从东宫悄悄离开, 轻车熟路地, 跑到了林泉宫,从侧殿那边的矮墙翻了进去。 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这里是皇宫,是她的家、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有着那样尊贵的身份,她在这座宫殿中走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极其受人尊敬的,何时像今日这样,偷偷摸摸地跑到伶人宫, 还要通过翻墙才能见到心上人呢? 屋中黑暗, 她径直摸到了床边, 却没摸到卫初宴,手掌空空,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她转头, 看到卫初宴正踩着月亮的清辉自门外走进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128章 她应当是刚沐浴过, 披了件松松垮垮的绯色袍服, 样式有些奢华轻浮,应当是伶人的服饰,想来是就近寻到的。 这等袍服,穿着总有些轻佻,偏生卫初宴又还在发情期, 就更显得妖娆。她的身量高挑、身姿窈窕,那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个扣,走动间,墨发轻飘,袍袖轻扬,若不是自身气质是清冷温润的,恐怕就压不住那股艳气了。 看见床前的赵寂,卫初宴的脚步加快了些,赵寂顺势牵过她的手,总也看不够似的,盯着她看:“去沐浴了?” “嗯。出了一身的汗......” 卫初宴的手指仍然是滚烫的,只一握,便从赵寂手中溜走了,药性没有那么快散去,她还在压抑着,只是比之前神志不清的样子要好上太多了。 “还难受着吗?” 赵寂察觉出她的躲闪,见她眉间并无抵触,只是略微有些克制,便明白了,她还难受着。 卫初宴点一点头,自己缩回了被子里,指了指旁边的一床被子:“肌肤相触的话,会难受。今夜你便在旁边睡吧,莫要想着钻我怀里。” 赵寂这才发现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床被子,看样式,好像卫初宴盖着的那床被子也不是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床了。 被卫初宴抱着睡的美梦被打破,赵寂趴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的女人,郁郁道:“你何时抱来的新被?不是说不熟悉这里么,怎的比我还能使唤人?” 被热潮折磨许久,卫初宴的眉眼有些旖丽,她半张脸蛋遮在被子里,声音因此有些发闷,但还是十足的沙哑:“需要时,总会想到办法弄到的。快些上来,折腾了半夜,你明日还要上早朝,若还不睡,便没得睡了。” 不能抱,赵寂看着她也是快乐的,听了她的话,便蹬掉靴子,爬进了另一床被子里。 隔着两床被子,她们在黑暗中对视着。 “你今日让我担惊受怕了。下次,等你发情期过了,我要你抱着我睡。” 总是这么黏她。卫初宴裹在被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弯了弯唇:“想我抱着你睡?” “日后或许有一天,你会闹着要从我怀里离开。” 赵寂不信:“你就是不想抱我。” 几年后,被卫初宴弄毒榜不住求饶的某天夜里,赵寂忽地想起来今夜这番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当时女人的那笑容是什么意思。 卫初宴这人忒坏了。 看她这个讨要糖果的样子,卫初宴心里发疼又发软,最终无奈道:“我已有了发情期了,是个大人了,如何还能总抱着你睡觉呢?” “长成大人了,便不是我的卫初宴了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因成人了,便连喜欢的姑娘都不能抱着睡了?”赵寂的声音有些委屈。 卫初宴给她逗笑:“不害臊,我几时说过你是我喜欢的姑娘了?” 赵寂已经很清楚她的口是心非了,娇娇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她的不坦诚,凑的离她近了些,想要跟她亲近。那桃花香便萦绕过来,使得卫初宴身体的火又烧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往后边缩了缩:“莫要......离我这样近。” 紧绷,如同春蒐猎场上黄杨硬弓绷直的弦,如同长安的码头上停泊的那些货船下拉紧的锚索,她无一刻不紧绷。 身体上的折磨还在其次,精神上才是真的干渴,第一个发情期就混杂了那么猛烈的药物,深刻于血液中的本能一直叫嚣着要让她离开这座孤单寂寥的庭院,去寻找甜美可口的、可以标记的坤阴君。她先前同赵寂说,她能捱过去,她让自己的身体得到了暂时的满足,精神上的空虚却一直无可抵御,从前她和赵寂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相互触碰、缠绕得那样紧密,她们可以通过这种的相互抚慰、相互满足来抵御精神上的干渴,况且那时她们是相爱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精神上也不算真的不能满足。 可是眼下,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够? 尤其身边还有个不晓事的小混账一直撩拨她。 “都是去了青楼的人了,怎的还是没长大呢?” 不知是今夜第几声叹息。 赵寂撅起了嘴:“你是不是嫌我了?” “不是,只是......你不知道你总往我跟前凑,会让我很辛苦的么?” “我只是想同你亲近。” 赵寂见她真的难受,纠结片刻,抱着被子往外挪,挪啊挪的,身子都挨到床边了,卫初宴急忙喊停,她也不嫌那姿势难受,亮晶晶地看着她:“这样行么?我不闹你了,你不要那么辛苦。” 这个娇儿。 ...... 无论如何,这个重生后的第一场发情期,还是在难言的混乱与小小的温情中慢慢地度过了。有了先前的教训,卫初宴命人特制了抑制发情期的药丸,随身带在身上。她成了北军统领,反而空闲了许多,从前她得领着兵卒打马走街,维护一方治安,如今成了日日端坐于官署的卫统领,北军虽然事情也多,但是只要是要过脑子的事情,对于卫初宴便不算是什么大事,顶多是耗费一些心神罢了。她每日里在官署处理完军务,有时去北军营地巡视一番,有时也去校场看人演练,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帮着贵妃处理事务,或是去爹娘那里看一看自己的产业。 官不言商,时人也一般将商贾之事看作下等人才行的事,卫初宴前世初到长安时吃过没银子的亏,此时也并不像其他官员一般瞧不起商事,况且她先前对付外祖,用的便是商人的手段。况且她手下养着好些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爹娘倒是总有顾虑,劝她不要管商事,她被劝过几次,便也试着将心神从商铺收回来,只偶尔去爹娘那里看一看,说是看铺子,不如是借着机会去陪一陪爹娘了。 她从前不能理解娘亲为何会郁郁而终,也不能理解为何娘亲死了爹爹就跟死了一样出家了,她觉得自己不会是爹娘这样的人,但是前世一场惊梦,她才发现,自己也是惯于将事情揽在身上的人、也是能为了所爱做出惊人之事的人。 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她很珍惜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也愧疚于不能满足二老为她相个妻子的心愿,因此时常过来探望爹娘,一家三口,无论是一同忙碌做事还是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饭,都是极好的。 也是前世的她所求不到的。 卫初宴在北军统领这一职位上坐的安稳,却不知道皇帝陛下差一点便将她的职位给革除了。 卫初宴想的没错,那太监最终还是将她的“隐疾”告知了陛下。器重的臣子竟有这么大一个毛病,赵钰当时惊的差点将药碗摔出去,又想到先前刚刚给卫初宴升了职,顿时一阵后悔。 北军是拱卫长安的要军,北军统领何等重要的一个职位,竟然让一个身患这等隐疾的人得了去? 思及此处,赵钰几次起草诏书,又迟迟盖不下去印玺。 后来他自己想通了,卫初宴有无妻子、能否标记人,那都是她的事情了。他要一个纯臣,这个臣子不能娶亲、不会被妻族所扰岂不更好?况且患有这种病的人一般清心寡欲,他先前担心卫初宴会影响到未来的帝王,现在看来,这一问题似乎也迎刃而解了。 况且赵寂为了他拔擢卫初宴的事情高兴了好些日子,但只为了赵寂高兴,他也不介意把这一一个职位交在一个本来就有能力的人手中。 罢了,不过是有一点点的小毛病罢了。赵钰权衡良久,终究没有撤换卫初宴的职位。 国事解决以后,私心上,赵钰反倒对卫初宴有些同情,尤其是他自己如今重病缠身,说声不好听的,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可他是帝王,虽然能享欢乐,又哪来这句话里的自由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帝王陆续赏赐了这位新上任的北军统领一些物什,招来了一些人的眼红,也为卫初宴再推了一波声势。 同时,朝中也陆续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围绕的便是卫初宴身患隐疾这一事。 这事说来,也有些巧合。 [gl]重生之佞臣_第129章 不是太监传出去的。那太监自知对不起卫初宴,先后告知了九皇女和陛下后,便再未在人前吐露过什么。而帝王也不会闲着没事同人说臣子的难事,这消息,还是从九皇女那边传出去的。 那日在林泉宫外得知的消息,对于一直喜欢着卫初宴的赵玥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她本来受打击而离开了,回宫之后,思来想去,却又觉得自己放不下卫初宴,但若要她再去追求卫初宴,她好像也做不到了。 正处在两难的境地,恰巧有要好的朋友进宫与她叙话,她因此同好友倾诉了,只是将卫初宴的名字给隐瞒了下来。 可是巧合的是,上次九皇女追着卫初宴过去的时候这人也在,也是看出来九皇女对那年轻臣子动了春心的几人之一,想到公主招驸马也算是件大事,这人还打听过那位大人的消息,正巧知道,那就是近来平步青云的小卫大人。 如今九皇女一倾诉,那好友还能没有对号入座的本事吗?得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她回去便忍不住传开了,这样一来二去,许多人都知道了卫初宴的这件事,有些人觉得这事天方夜谭,但也有少数人觉得不会空穴来风,各人的想法,倒也各自有趣。 第一百零七章 护食 谣言传到卫初宴这个正主耳中时, 已然发酵到了一个难以收拾的地步了。与此同时, 她在上下朝时偶会接到别人投来的同情鄙夷或是暗含惊讶的目光, 谣言这种东西, 起先说的人少,后来说的人多,起先信的人少,但随着说的人变多, 信的人也会随之变多。 到了现在,连与卫初宴相熟的那些人都坐不住了,已有好几个朋友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身体,甚至还有人想了歪招想要把她往青楼引, 由此一窥真相。这是损友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了, 真正的好友, 信了的、或是不信的,一边提醒着她注意这谣言的影响,一边四处奔波着, 找了好些神医、偏方过来交给卫初宴。 卫初宴还能怎样?旁人有一千张嘴, 而她只有一张, 自己申辩是不可能了, 况且这事在她看来也不尽带来了坏处。 比如有一点,近来府上就清静了很多,少了很多借着各种理由往她府上送男人女人的交好之人,往日她处理这种事务,一来要顾及送礼的人家的心情, 二来要小心着不让那醋罐发现,有时也会觉得烦累。 再有一点,这谣言一散开,去她爹娘那边提亲的人也少了,她也不会无端遇上需要搭救的年轻小姐或是公子了,爹娘是早就知道女儿心在朝堂,恐怕不会很早成婚的,这样一来也乐得落个清净,只是每次想到这谣言,做父母的总也有些膈应,这也只能让他们自己慢慢过去了。 因为卫初宴已然不打算去辟谣了。 自己这边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出在万贵妃身上。 她的真实情况,知道的人不多,万贵妃算一个,原本万贵妃一直以为卫初宴还不能成事,不过后来赵寂有一次在贵妃面前问的多了,贵妃敏锐地察觉出不对,蓄意引导之下,本就没防备母妃的赵寂还是告诉了母妃卫初宴发情期提前的这一事情,而后,贵妃自然得知了小女儿那夜的举动,为羊羔入狼口还能全身而退感到惊异非常的同时,倒也对卫初宴又放心了一些。 估算着皇帝的死期,她知道那一天恐怕很近了,因此近来其实在收束卫初宴的权力,原因很简单,她也怕新帝上任后,卫初宴一臣独大。 不过,不知她之前在顾忌什么,打压工作做的不很彻底,等到赵寂跑来求她这个母妃解惑,她更了解了卫初宴的性情,于是就连那零碎的打压都撤掉了。 至于赵寂问的是什么? 自然是卫初宴那夜说的,说她还未长大。 随九姐去过青楼后,她自觉自己很懂那些事情了,那日之所以总是忍不住在卫初宴难受时去亲近她,也许也是受了卫初宴信息素的影响,单靠这个,卫初宴就给她下了“还未长大”的定义,她有些委屈,因此跑来母妃这边,要母妃教导她一些知识。 万贵妃听后,为女儿的有心而感叹的同时,也有些发愁。 未来的帝王如此小心翼翼地学着为人学那事,也不知将来那个做臣子的,能否曾受得住这番盛宠? 嗟叹一番,贵妃也并未拒绝女儿的请求。赵寂大了,有些东西,她若不教她,她迟早能自己翻进水沟里。 总之,宫中之事暂且不论,后来,贵妃私下里见过卫初宴一次。 她是一直拿卫初宴当赵寂媳妇养的,卫初宴聪明,也知道她的这个打算,这些年里没有过异议,又一直与赵寂走的那么近,这在万贵妃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有些事情,在卫初宴未曾成人时她不便说,也没必要说,但当这位年轻乾阳君真正成为了一个有能力标记他人的人时,她是必定要提点两句的。 或者说,是警告与威胁。 “我这一生,皆被一个男人所累。若他一心一意对我,那么我被束缚在这深宫,为他养儿养女也情愿,可惜他眼中从来未曾真的有我。你说,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否是一种悲哀?” 都是能够静下心来品茶的人,万贵妃与卫初宴各自捧了一杯茶在喝,茶香盈室,轻烟缭绕,卫初宴的眼睛,淹没在层层的水汽里。 贵妃一说话,她便知道贵妃的用意了。 贵妃话里有几分真假,其实有待商榷。她说她为了一个男人所累,可依卫初宴观察,贵妃对皇帝陛下其实未有一丝一毫的情意,这些年所做事情,桩桩件件,最后都奔着一条去了。 让赵寂成储君,让皇帝早死,让赵寂早日登基。 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卫初宴甚至觉得那江离实际上和万贵妃脱不开干系。 这样一个人,她说她能够心甘情愿地为皇帝陛下去养儿养女,卫初宴是很怀疑的。要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赵寂已然在她的扶持之下登基了,贵妃手段之迅猛凌厉,可见一斑。只是手段太过,终会反噬己身,前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贵妃是和皇帝一同入了陵的,卫初宴猜测,是因手段太激进反而招来了帝王的反扑。她不愿赵寂失去这样一位为她倾注了半生心血的母妃,所以这一世她接手这方面的事情之后,尽量让手段柔和了些,希望以此,让大家都能平安度过。 但无论那话语里有几分真假,其中警告之意,却是真的。 低垂着眉眼,一如当年初来长安时恭敬有礼,卫初宴向万贵妃保证道:“初宴心胸很窄,装下一个爱人、几个家人便已满了,娘娘放心,您未曾得到的,我会让殿下得到。” 这便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承诺了。万贵妃略微动容,却又疑道:“史料上留过名字的那些绝品乾阳君,无一人不妻妾成群。咱们皇帝陛下只是个上品乾阳君,佐以药物,也叫他荒淫了好些年才掏空了身子、变成如今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你说你只要一人,我这做娘亲的,仍然不免为了我那孩儿多问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卫初宴敛眉一笑:“娘娘想问我,我也有话想问娘娘。若我实说,有时难忍,娘娘又当如何?” 与当朝贵妃谈论此事,算是大不敬了,不过这是万贵妃先提起的,卫初宴只是顺势而答,身上背不了罪名。 贵妃掩唇一笑,温柔执了她手,像极一个慈祥的长辈,对她不好意思道:“那还是请小卫大人辛苦一些了。” 卫初宴当然不会找其他人,只是因为自己被试探、被威胁而刺她一句,倒没想到这位娘娘能无耻的如此......诚恳。 不愧是这位娘娘啊。 卫初宴认输,将心声袒露出来:“娘娘尽可放心。既然第一次,那般境况都能忍住,日后也不会有犯错的时候。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喜欢殿下,我愿捧她如珍如宝,我愿一心一意待她。因她也是一意待我。” 万贵妃终于满意,她放下杯盏,看着卫初宴道:“你和她之间感情如何,我做长辈的不去插手。不过有一件事你须得知道,她将是君,而你是臣,大贤有云,国事总重于家事。君臣君臣,君总在臣之前,你向来聪慧,该懂我的意思罢?” 这是告诉她,无论私情如何,上了朝堂,她只能是赵寂的臣子。 卫初宴既然走上了这一条道路,便早已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义,如今贵妃再次提醒于她,纵然有贵妃的一番私心在里边,但卫初宴明白,一旦臣不是臣,国家就会动荡了。 她沉吟半晌,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场意义不同寻常的对话便在卫初宴与万贵妃的几次交锋中淡淡地掠过了,令卫初宴感到窘迫的是,离开之时,娘娘忽地恶作剧般问了她一声:“我说,小卫卿。先前我听到了一些谣言,我当然是不会信的了,不过,你如此能忍,倒令我忽然疑惑起那谣言的真实性了。” 卫初宴无话可对,遂拂袖而走。 独留贵妃在屋中愉悦发笑。 之前的话,自然是与卫初宴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不过,有一件事她也不会告诉卫初宴。 [gl]重生之佞臣_第130章 那就是,那谣言之所以会传播的那么快、又传的那么广,实是因为,背后有个护女心切的人在推波助澜。 别怪我,这一刻,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娘亲罢了。 贵妃看着卫初宴离去的背影,安然想到。 ...... “找出散播谣言的人。” 这谣言自然也瞒不过赵寂,赵寂听后,虽然生气于他们将卫初宴传成这样,但是仔细一想,又觉......高兴。 高沐恩为难道:“谣言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若要从末尾推出源头,是一项繁重至极的工作,况且如今那传谣言的人还在其次,重点应当放在如何压下这些谣言吧?” 他面上为难,心中却有些幸灾乐祸。 卫初宴,那是天上谪仙人,大多数人心中只能仰视的所在,如今一朝跌入尘埃,竟用的是这种方式,妙也,秒啊。 真是够他把酒三盏的! 赵寂小狐狸驳回了他的提议:“不必压了,卫初宴不是总为上门提亲之人而苦恼吗,这次过后,她就清静很多啦。多好!” 高沐恩木然点头,默默想到,最重要的,是少让殿下酿许多醋。 “那我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一番?” “好呀,你且这般......” 小狐狸咬着了肉,纵然自己吃不得,也要护着,不让别人多看一眼。 只是不知道,最后是狐狸吃肉,还是自己化作肉给大狼吃掉了。 卫初宴若是知道自己的名声就是给贵妃与赵寂一前一后、如此这般地败坏掉的,恐怕日后某只小狐狸便要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都写的很轻松,而且其中有些巧合啊,写的我很快乐。 评论少了很多,也许是前几天的情节吧,可这是abo啊,标签在那呢。 求评论安慰。 520还更新的作者,来亲戚还更新的作者,异地恋的作者。 超可怜了。 (最后,佞臣,想看多少章?) 第一百零八章 十五 冬日长安总是很寒冷, 但因是皇城, 绝不显得萧索, 街边小贩依旧在做生意, 姑娘公子该上街还是会上街,不过这些都是装饰,这座城市真正的动脉,还是那匆忙往来的商队。 这里是第一等的奢侈品倾销地, 南边的丝绸、东边的海盐、西边的象牙都会源源不绝地运过来,到了冬天,自长安周边的高山湖泊里运送过来的冰车也不少,这些冰块一入长安便会被飞快拉到各位达官贵人的冰窖里, 留待来年六月散发光彩。当然, 无论是奢侈品还是冰块, 最好的、最大的那一块无疑会运送到皇宫,有些是皇商每年的份例、有些是宫中每年的采办,但无论如何, 宫中生活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奢靡。 经过一个秋冬, 卫初宴同原先看好的那些人走近了很多, 杨帧这等纨绔先且不论, 如同唐棠、或是侯永等人,是卫初宴重点“照顾”的对象。长期接触中,他们也渐渐地服气于卫初宴的才干,若说以前的那声“小卫大人”是尊重中带着畏惧的话,后来的“卫姐”就是发自内心的亲昵了。 处的熟了, 往来频繁,有时免不了遇上卫初宴爹娘,侯永这人嗜酒,总很容易给人留下阴冷颓丧的印象,因此也不怎么招人喜欢。卫婉儿夫妇虽然知道女儿的朋友应当都有可取之处,但对这孩子也不是十分热情,反而是对话多又嘴甜的唐棠很是喜欢,常邀她去府上作客。次数一多,卫初宴还曾半开玩笑说,爹娘莫不是为她认了个妹妹来,没想到爹爹听后沉思良久,竟是真的来同她商量认唐棠作义女、与她做干妹妹的可行性,卫初宴起先不愿——她是个很看重亲情的人,也是很重肩上责任的人,这种加一个妹妹的事情,她不允便罢,一旦答应了,就得真的将其当做亲妹一般疼惜,连带着,也不免要为唐棠的未来忧心。 爹娘不知,她却是知道的,这姑娘日后是会作为少年将军死在草原上的。她现在同情并且欣赏这个姑娘,不介意将她划归自己人行列、给她一些方便,但是若是唐棠成了她义妹,便不是简单的照拂可以了事的。 她因此拒绝了父亲。世上有这么多人,各自有各自的不幸,便拿她自己来说,走到今日这般地位,也是少时拼命、多年勤恳而挣来的,唐棠为国捐躯固然有其值得钦佩之处,但大齐开国以来,为这片土地洒过热血的人多了,就连她卫家,也是实打实地在战场上填过许多子弟的身躯的,她自己欣赏唐棠,也带着这姑娘在操练,日后她上了战场,自己也会慎重做出提醒,也会努力规避那一场暗算的成功,除此之外,她若是对每一个她知道会遇上不幸的人都帮上一把,那她早就忙不过来了。 不过,事情最终还是成了。 唐棠是不知道卫家爹娘的打算的,她之所以常常去探望两位长辈,是因知道卫姐常常不在家,她家爹娘又是已然同郁南卫家分家,府上虽有众多奴仆,但有时候看着,也很是寂寥,她家家大业大,人多的很,习惯了热闹,第一次随着卫初宴来府上拜访,就为这里的孤单而难受过,此后当然一有时间就来陪一陪两位长辈了,这其中固然也有对卫初宴的讨好在里面,但唐棠也是家中明珠,若是卫婉儿夫妇不是叫她真心喜欢,她也不会总压着自己过来。 这样处来处去,是真的处出了一些感情。 后来李源又与卫初宴提过一次,初宴孝顺,见爹爹不止提过一次了,显然是真的喜欢,她忖度良久,还是应了。 唐家那边未有阻碍,能与如今炙手可热的卫家结个干亲,很少有人会拒绝。两家人一合计,低调地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由卫家爹娘给唐棠送了礼物、卫初宴也送了妹妹见面礼,就算是成了。唐家武将世家,原先是很鼎盛的,但是近年来无仗可打,这些开国元勋的后人也都渐渐沉寂了。按照道理来说,几代的更迭,这类勋贵应当都偏向文人一些了,但是唐家不,唐家仍然看重刀兵,据说从前联姻,也都只挑武将世家,确是世代尚武。但据卫初宴观察,唐家也不是一味让子弟学武,唐棠就熟读兵书,看来唐家也聪明,知道战场上,什么杀人最多。 认了个干妹妹,身后多出来一条小尾巴,赵寂知道了,同她生了好一会儿的气,气自己不能总跟着卫初宴,却有个小姑娘总跟着她。 为此,卫初宴少收了五天的情书,明明从前没有收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展开丝绢看那上边的长句短句成了一种习惯,莫说五日不收到,便是一两日不收到,都会令她感到难受。 正是在这种难言的空落感里,她提笔写了“想你”二字,偷偷送进了皇宫。没想到,赵寂的回信很快来了,满纸的“我也想你”四字。 后来,虽然不是每封信都回,但每隔几天,卫初宴也会回上一封。说来好笑,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龄绝不算小了,但写这种信时,心头的小鹿乱撞感却总是很鲜活。 赵寂让她好像变成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像是流水一般。这年的四月,赵寂十五了。 储君成年是件大事,要加冠、要祭天、要举行庆典,庆贺之后,东宫中何时迎来另一位主人,也渐渐地成了朝堂上谈论的大事。 虽说乾阳君可以娶男也可以娶女,但乾阳君本人,大多是有偏好的,而且还是将目光放在异性上的多。便如赵钰,他的后宫中多为女人,再如卫初宴先前留宿宫中,那太监也先入为主地为她选择了男性坤阴君。 这也算是从前老思想的一种顽固表达。不过,那只是思维上的定势了,当贵妃表明了赵寂比较喜欢女性坤阴君后,每日往贵妃和陛下眼前送的名单上就几乎全都换成了女子的名字。 陛下病重,这事情压在了贵妃一人身上,她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只需为赵寂选出一正二侧三位妃子,其他的,自有人去操办。 但令贵妃为难的,不是该选择哪家的女孩,而是,她那女儿根本就不想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很快的吧。十五,十六。 今天有些短,明天要毕业论文答辩了,心烦意乱,写不出来,所以就先这样吧。 摸摸大家。 另外,你们好皮噢,520章要米凉写到天荒地老么? [gl]重生之佞臣_第131章 没那么多,应该对折也没有……不过我会努力保证质量的,么么啾。 第一百零九章 相像 “已然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主子又送了几幅画像去小主子那里, 小主子看了之后心情很不好, 遂离了家, 如今正往您府上去。” 赵寂离开皇宫的消息传来时, 卫初宴正在酒楼与人议事,灰衣的小厮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放下手中茶杯, 目光越过栏杆看向下边。在卫初宴的对面,与她议事之人看出她脸色的凝重,和她改约时间后便离开了,将这宽敞的包厢留给了卫初宴和那个小厮。 从这座不小的酒楼往下看去, 夜色下, 各色商铺门前挂着的灯笼如同蜿蜒的长龙, 人们在灯光下走动,偶尔驶过来一辆空车,赶车的是白日里忙碌了一天的小商贩, 街道不宽, 人们习惯性地往两边避让, 须臾, 下边又恢复了热闹。 “主子让你过来告诉我这消息,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吗?” 手里握着茶杯,慢慢地转着,橙黄茶水渐渐向里旋成一个小涡,卫初宴看着下边, 目光渐渐冷淡起来。 “回大人,主子说,您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卫初宴摇一摇头:“你回去同主子说,小主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初宴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主子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卫大人以大局为重。” 那小厮说罢,向她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卫初宴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长叹一声,捏碎了手中瓷杯。 碎片划过手心,清脆落在地上,她的手掌仍然是洁白无瑕的,没有丝毫损伤。 “来人,备马。” 快马赶回家,门房告诉初宴,殿下已到了府中,卫初宴在后院寻到了抱膝坐在池塘边大石上的赵寂。 那年她不想回长安争储,也是这样坐在一条小河边的石头上,不过那时候的她要孩子气一些,还拿铜板打水漂玩。 心中本也有气,但在看到赵寂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了,卫初宴走过去挨着她坐着,看着池中败落的荷叶,温和道:“是谁又惹我们殿下生气了,叫她一个人孤零零跑来我这里坐着?” 赵寂把头靠到她肩上,闷闷不乐的样子:“少来,你知道我为何会过来。” 她当然是知道的。卫初宴将一截枯草丢进水中,赵寂便转头过来,和她一起看着那乍起的涟漪,春日的池塘萧索又寂寥,大部分还掩映在夜色下,其实看不很清楚,不过初宴和赵寂的眼力都很好,尤其是卫初宴,经过好些年非人的训练,她能在昏暗天色下准确射中百米外的小圆环,此时的一切在她眼里,还是清晰可辩的。 “娘娘说的对,你长大了,总要娶亲的。” “我不想娶别人。” 卫初宴揽着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可我不能嫁给你。” 赵寂靠着她,固执道:“我知道不能娶你,但我也可以不去娶别人。” “那个位置,我是给你留的。” 卫初宴抱紧了赵寂,巨大的力道箍的赵寂发疼,赵寂却一声不吭地倚在她怀里。卫初宴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要她劝说赵寂娶妃,可赵寂是为了她在坚持,她不能给赵寂支持,难道还要在后面拉扯着赵寂吗? “你呢,你想看着我娶亲吗?”赵寂问她。 卫初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赵寂霍地抬起头来看她。卫初宴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望见她漆黑的眼睛、她紧皱的眉头,以及眼睛里不加遮掩的失落。 卫初宴的心揪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改口:“我,我不想。”赵寂的注视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不想的。” 赵寂轻哼一声,张开双臂去抱她,少女的怀抱阳光而大胆,一下子便将她圈住了,卫初宴第一百零一次接收到来自赵寂的示爱,又一百零一次地克制住了低头亲吻她的想法。 “可是.......你娶了她们,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联营所带来的助力暂且不论,日后你登基了,若是后宫中没有妃子,大臣们就能以这个作为借口,阻挠你亲政。” 前世的赵寂就遇上过这样的事情,她十四岁登基,那时并未大婚,又未成人,贵妃又去了,没有母妃监朝,朝中由三位托孤大臣把持。后来她到了十五岁,大臣们好似遗忘了她已成年的这件事,将纳妃之事一推再推。一直到了赵寂十七岁这年,她雷厉风行地挑选了数位妃子,一并纳入宫中,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半数大臣上书求她行了冠礼,渐渐地,开始了亲政的道路。 那时卫初宴入朝两年,却还不通世事,是个什么都不懂、空怀了一腔正义的小官,但是赵寂,身为幼主,在虎狼环伺下生存三载,已然把权谋玩的烂熟了。 听了卫初宴的话,赵寂一口咬在了她肩头,感觉有了牙印,少女这才松口,警告道:“卫初宴我告诉你,谁来当这个说客都可以,你不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尾略略上挑,眼神清亮而坚定,隐约已有了逼人的气势。压力扑面而来,卫初宴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赵寂又长了一岁,按照世人的眼光看,满了十五,便算成年了。此时赵寂的确也已渐渐褪去了少时的浮躁,有时上朝时,卫初宴看她安静立在空荡荡的龙椅旁,漠然注视着下边的文武大臣,安静聆听他们的上奏、像耐心的猎人一般观察着每个人的举动、思索三公最终的决策,总会生出一种很快便驾驭不了赵寂的想法。 本来就是的,若论弄权的天赋,她比赵寂差远了,这和智慧无关,这和性格有关。 比如同样遇上大旱,卫初宴可能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调派粮草过去、尽可能地别让太多饥民饿死,但是赵寂就会首先去想,要去撤掉当地郡守的职位、该派何人去接任,该如何在第一时间防止饥民暴动,这之后,她才会去考虑卫初宴所考虑的问题。 这是眼光的不同了,卫初宴的眼光在人,而赵寂的目光却在国。卫初宴可以因为郑苍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而不喜欢他,即便给他刺史职位,也只是为了借刀杀人。但是赵寂不,她只会去考虑:这个人是否忠于她、是否有大用,若是有用,如同之前,贵妃划掉了郑苍的名字,但是赵寂却又将其添上去了。 诚然,赵寂原本是个善良仁慈的人,她小时候在榆林时,遇见一个乞丐被打,也会派人去帮一帮,回长安时,遇上饥民卖儿卖女,在解囊救人的同时,还会难过于自己先前玩了铜板少救了一人。但一场刺杀,将白纸一般的女孩染上了不同的颜色,到了现在,她也并不残暴,外人看来她仍然仁善谦和,但是又有谁是真的傻子呢? 从赵寂第一次拿起刀、主动地杀掉那个人贩子开始,她就放弃了一些东西,同时的,得到了一些东西。 这是卫初宴所不会懂得的,又是一个未来的帝王所不可或缺的,赵寂在这一世的成长虽然缓慢,也远远没有前世心黑,但是她仍然朝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走去了,且走的很稳。 卫初宴只是为忽然发现赵寂长大了很多而发笑,赵寂却误会了,恼道:“不准笑,我是正经与你说事。我先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卫初宴敛起笑意,虽是不笑了,但是眼神却很宠溺:“听到了。我绝不会再当这个说客了。” 她随意靠在石上,也不担心自己滑落下去,忽然换了个可怜的表情:“即便为了少被小狗咬两口,我也得闭口不言。方才有人咬了我一口,现在还疼呢。” 赵寂看着她磨了磨牙,最终还是没有再咬她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纳妃这样的大事,我拖着不说,还赌气跑出宫来。” “我先前这样想过,但是你一问,我便知道你是考虑过的了。” 这人总是这么敏锐。赵寂摸着她的脸,难以自抑地亲吻了她的唇角:“有件事你可能不知,这个月,父皇那边两次急招太医救治了。” 说起这种事,赵寂的神色有些难过。 “母妃说,他快熬不下去了,也许在下月,也许再晚一些,但是也晚不了多少了,咱们头顶上这片天空,要换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32章 卫初宴心头一冷,肃然看着赵寂。 赵寂苦涩一笑,眼神中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我记得,新帝登基后是要守孝的。一年,两年,三年,最长的期限是三年吧?” 卫初宴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声,她已知道赵寂的打算是什么了。 “你说,守孝期间,新帝成不成婚,有臣子置喙的余地吗?”赵寂轻声说了句,又道:“至于母妃那里......我知道母妃为何这样急,只是其中原因我不能与你说。你和她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愿在她面前说你,也不愿在你面前说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事事都听她的。” 因为......她会卖了你啊,卫初宴。 这句话赵寂说不出口。 但是卫初宴是知道的,她知道赵寂的那些话的意思。她也明白过来,为何万贵妃会急着给赵寂纳妃。 此刻纳妃,赵寂的后宫中,就都是贵妃的人,这些人未来能产生什么作用,就连卫初宴自己都很难确定,但至少有一点,这也是贵妃制衡她的一种手段。 还有就是,她先前说过了,纳妃是纳助力,若是真给赵寂拖到守孝,那这三年里,赵寂不是平白丧失了很多助力? 思及此处,卫初宴的心中挣扎起来。赵寂看穿了她,捂住了她的嘴:“我说了,这件事上,你是最没资格来游说我的。” 夜晚的池塘边,少女灿然一笑,姣好眉眼揽尽了天下的光华:“因为,我是在为你而坚持啊。”她将吻印在卫初宴耳边,轻轻说:“还有,没了那些助力,我一样会是个很厉害的帝王。该是我的东西,我迟早会拿到手。那些由联姻换来的好处,我并不是非要不可。” 此言一出,卫初宴心中大恸。 她想起分化那夜,梦里桃花树下,赵寂钳着她,把她抵在桃树上,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所说的话。 梦里的赵寂说,那些东西是我的,我终究会拿回来。 那话和这话,何其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令卫初宴痛苦的是后面那句话。你们要是心脏足够强大,可以回26去看看寂后来说的话。 她说,可你不一样,你只有一条命你死了,我等多少年都等不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梦与现实之交织 “我错了吗?” 夜晚如同张着大口的巨兽, 吞噬了卫初宴的这声低语, 赵寂发现她情绪不对, 拉着她的袖子, 问她:“你怎么了?” 卫初宴极痛苦地看她一眼,又喃喃自语道:“我......错了吗?”赵寂被她那双满载着痛苦迷茫的眼睛刺了一下,怀揣着巨大的疑惑,又问了一句:“什么错了?”她没有得到卫初宴的回答, 而是眼睁睁看着卫初宴像个傻子一般站起来,墨发在黑夜中飘扬着,跌落到了池塘里。 “什么啊?” 赵寂撑在石头上看了她一眼,想也没想地, 跟着她跳了下去, 手指紧紧拉住了她宽大的袍袖。 这里是池塘边缘, 水倒不是很深,只是因为种了荷花的关系有很多淤泥,此时两人站在没膝的水中, 虽然不至于沉下去, 但是要走动还是很艰难。 赵寂拉着卫初宴, 想要把她拉到岸上去, 初宴刚刚是跪在了池塘里,手上、身上皆有了污泥,赵寂把她拉出水面,执拗地把她往岸边拉,可卫初宴若是不想走, 谁能拉的动她?与卫初宴在池中僵持半晌,赵寂终于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四月的夜里,池水还有些寒冷,饶是身体大大好于常人,但是女孩子的身体本就不应该经常接触凉水,像是这样一泡就是很久的时刻就更是未曾有过,赵寂渐渐的,真的有些冷。 她的这个寒颤打醒了卫初宴,初宴从方才的那种状态里收回了心神,摸到她的手,发现很是冰凉,于是立刻带她回了岸边,脚一触到实地,卫初宴便不由分说地将她背起来,往里边院子走去。 还在为卫初宴方才的痛苦而忧心,又担心她现在状态不好,赵寂几次想要下去,在她背上踢蹬了会,卫初宴自责着,不肯放下她,如此挣扎一番,赵寂妥协,渐渐抱住她脖颈,将下巴磕在了她肩上。 “你方才,怎么了?” 卫初宴的脚步一顿,而后继续背着她往前走:“没什么。” 两人身上都沾了泥浆,有些狼狈,回房之后,立刻喊了人送水过来洗浴。这是在自己家中,没有从前在客栈中的那许多限制,下人们也并不知道太女殿下不是乾阳君,因此接到命令后,便搬来了两个浴桶,在中间隔了屏风,让两人同时洗了。 这是回到长安后,她们第一次,以这样无遮掩的状态离的这样近。不过很相似的是,两人此刻都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卫初宴是还在怀疑自己曾经的选择,而赵寂,她担心着卫初宴,这么好的亲近的机会,她也无法去拿捏。 脖颈、肩胛,一只手捏着布巾,四处都擦洗着,某一刻,在另一只手臂上停了下来,浴桶中一阵的涟漪。 少女抱臂坐在桶中,情绪低落着,又问了卫初宴一声:“你先前,究竟是怎么了?” 对面的水声停了一下,赵寂的心提了起来,可是结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女人回答她的,还是那句“没什么”。 赵寂低下头,望着水面上的波纹,某一刻,当泪意汹涌而来时,她顺着桶壁滑落了下去,头顶也浸入了水中。 没关系的,她能等。她不是早就告诉过自己了吗,卫初宴有很多秘密,不要着急,不要逼卫初宴。 要等。 等到卫初宴主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是已经五年了啊。从相遇到现在,五年了啊,那一天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埋在水面下的肩头浅浅地抽动了一下,而后赵寂抬起头来,眼中重新有了坚毅。 卫初宴不知道自己的不可言说之事又让某个心思敏感的少女难过了一番,她脑中乱的很,一会儿是帝王赵寂哀戚而缱绻的眼神,一会儿是少女赵寂清澈而坚定的目光,这时的,那时的,她们的话语交织在一起,给了卫初宴不小的冲击。 很可怕的,她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所作的选择来。 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她否定了自己自杀的正当性,那么,作为重新获得了生命的这个她,就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心了。 她......究竟是对是错? 从前的她,不觉得自己错了。她死前骂了赵寂,那是她觉得赵寂欠她,这倒不是说赵寂让她受折磨了,而是,许许多多的事情加在一起,她知道,赵寂是欠了她的。 可是......要是她错了呢? 要是她错了,那就不是赵寂欠她,而是她欠赵寂。 [gl]重生之佞臣_第133章 如何心安? 溺在对过去所做选择的怀疑里,左边是对,右边是错,她不知该怎么走。 这天夜里,她发起了高烧。 赵寂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又睡在卫初宴身边,因此睡的沉,然而无论梦乡再如何香甜,当身边的人忽然烧的滚烫,也只有真正没心没肺的人还能继续熟睡。 赵寂起先在做梦。她梦见那年大旱,她一个人走在龟裂的土地上,地似火烧,天上是能将人晒干的猛烈日头,她穿着难民的衣服,手中拿着木棍,嘴唇干裂脱皮、汗流浃背地,一步一步往西边挪。好多次,她摔倒在地上,身后跟着的野狗见此眼冒绿光,急待一拥而上,而她又爬起来了,她以木棍打狗,喝狗的血、嚼狗的肉,她吃不了多少,也拿不走多少,聪明地将狗尸抛下,身后,被她震慑住的野狗们立刻拥上去,汪汪叫着,嚼食着同伴的血肉......她因此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赵寂不安扭动着,她在梦里躲狗、躲人,一个孩子,孤身走在那样的地方总是最危险的,有人想吃她,有人想卖她,更有那丧尽天良的禽兽,想要拿她一逞□□......她与他们周旋着,有时逃跑、有时杀人。 赵寂看着与现实大不一样的梦境,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个自己,她的一半灵魂飘在空中,俯视着下方那个比记忆中要狼狈太多的自己,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而下面的事情还在继续。 画面转过,一个稍有些人流的路口,有几个满身戾气的人支了摊子,挂了肉在卖。赵寂很饿了,她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想着拿这块价值连城的玉换顿肉吃......她走近了,才看到摊子上的人头。 那些被砍成一块块的,是人肉啊。 赵寂在半空中,看着那个自己抓紧了木棍,再也没有看一眼那个摊子,慢慢地走远了,而摊子后有人审视了她片刻,可能是觉得她太瘦了,卖骨头也没人要,于是没有追上去。 不该是这样的,赵寂又道。她想把目光挪开,却好像有什么在拉扯着她一般,让她只能看,只能听,只能去看着那个自己越走越远,回长安的路太远了,遇上的事情太多,她心中的善良被一点点地磨掉,她仍然坚持不吃人肉,她仍然饥饿、虚弱,但她一直往西边走着,起先,遇上的人都还有力气,后来,那些人连来追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一路走来,看着人饿死、看着人渴死,看着人......被人杀死。 她看着人吃草、吃树皮、吃......人。 后来她回到了长安,差人将孙隼押送回了长安,她支着椅子坐在孙隼旁边,托着下巴看人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又喂给了孙隼吃掉。 赵寂看不下去,她说:“不该是这样的。” 她捂着脑袋,脑中有一个身影清晰起来,她终于明白不对在哪里。 这个梦里,没有卫初宴。 卫初宴呢?卫初宴在哪里?赵寂飘在空中,茫然四望。 她没有找到卫初宴。 心中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赵寂痛苦地想要从这个梦里出去,她甚至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一直离不开这里,挣扎的狠了,下边那个自己似有所感,往她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眩晕感扑面而来,赵寂感觉一阵沉重,再睁眼时,她来到了一处寒冷阴森的牢房。 这个地方,她曾待过的。 这是大理寺大牢。 牢里又有一个自己。只是这个自己十分陌生,与其说是她熟悉的自己,不如说是长大后的她,长大后的她穿着黑底绣龙的帝袍,眼神沉凝,面无表情。但那是自己,赵寂一眼便看出来了,她在伤心。 她在伤心什么? 赵寂低头,看到那个自己怀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紧闭双眼躺在那里,身上一件破烂官袍,数不尽的伤口、层层叠叠的血。 那是......卫初宴。 赵寂心神巨震,感觉天地都在摇晃,一切都在崩塌。 她醒了过来。 冷汗湿透了衣衫,她从床上坐起来,不安地去看身边躺着的那人,那人还在,她颤着手去摸她脖颈。 那里,脉搏在有力地跳动。 刚才的,是梦啊。 赵寂确认了卫初宴还好好的,而后,瘫软在了床上。 再过了片刻,她想起方才滚烫的手感,情绪又紧绷起来。她唤了一声卫初宴,女人眉头紧锁,眼睛紧闭,没有像从前那般迅速地回应她,似乎陷在了梦里。 仔细检查了一番,赵寂确认了,这个不是热潮。 是高烧!她跳下床去,踩到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 深夜的卫府,渐渐沸腾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前世。 想了想,就以这样的方式写出来好了,希望不会赚到太多眼泪。 你们要相信我,卫初宴、帝王寂、奶寂,她们最终都会得到幸福。 因为,重生要做的不就是去弥补前世的遗憾、去改变一些事情吗? 所以不要短暂地悲伤,她们会好的。 其实从卫初宴说出那句“我错了吗”开始,这篇文里边我一直想要表达的一些东西,就已经出来了。 她错了吗?她当然错了,她最错的地方就是,她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我写一个自杀后重生的主角,不是为了歌颂自杀,不是为了重生而重生,而恰恰是想说,自杀,绝对是个错误。 也不要把我家小宴骂的太惨,她是完人吗?完人还需要重生吗?她性格里有不好的地方,但是总的来说,她是个值得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的人。 也不要心疼死小寂。因为她自己,手段太过,又太过自信于自己所拥有的,最终遭受了这样的结果,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命里注定了。 两个人都有错,所以重来一世,我希望让她们两走一点不一样的路,或者至少地,意识到各自的错误。而后,好好地在这一世获得幸福。 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们理不理解。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是谁 “已是第二日了, 你们药也灌了、针也扎了, 莫说人没有醒来, 就连高热都未褪去, 这样的医术,也敢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夫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34章 背对着卫初宴的房门,赵寂低声斥责着,在她面前, 两名大夫垂手而立,神色之间,皆有为难。 “殿下,卫大人这病来的蹊跷, 我等也是一头雾水。” “是啊, 老夫从医数十年, 从未见过无伤无痛却陷在高热里的上品乾阳君,殿下须知,这类人的身体是最好的, 就算是被捅了很深的伤口, 也能自行愈合。如今......区区发热, 居然能教这位卫大人变作这番脆弱的模样, 真是太也奇怪。” “殿下,依我看,恐是心病。” 赵寂这两天听了好些类似的话了,眼下也失了耐性:“眼下并不是商讨她为何发热的时候,世事并无绝对, 不是有了上品资质,就一定会无病无痛的,本殿如今是让你们找出令她退热的方法。”她见两位医者迟疑着点头,又道:“总之这府上的人尽够你们使唤、珍奇药材也够你们取用,若今夜本殿还看不到效果......” “那我便送你们去地下,同你们医界的前辈重新学学医术。” 说完这句话,她不管两位大夫的反应,又进去陪着卫初宴了,在她身后,最初的诧异与惶恐过后,两位大夫擦了擦身上的汗,立刻凑一起商量起救治之法来。 “你看,大家都知道,上品的乾阳君是极少生病的,而你是绝品,比他们高出太多的资质。你还烧成这个样子,丢人不丢人?” 趴在卫初宴床边,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少女喃喃说了她几句。 床上,似乎有感觉一般,那女人的眉头,渐渐地蹙的更紧了。 赵寂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爬到床上挨着她躺着,伸手去摸了摸她的眉。 “他们说你有心病。我知道你总是有心事,但我不知道这心事已经积压成了心病。”眼眶略微泛红,赵寂看着在睡梦中不安颤抖的卫初宴,擦了擦不听话地跑出来的眼泪。 “那些事情很沉重吧?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呢?不然,你为什么把自己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没有得到回答。其实她知道卫初宴无论是清醒还是昏迷,都回答不了她。 “你快醒来吧,我不问了。你再这样烧下去,要把自己烧成个傻子了。” 心中的担忧被说出来,赵寂忽地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又说:“烧成个傻子,我也养着你。” “我喜欢你,会喜欢你一辈子。” 下午,大夫们拿出了新的药方,熬了药送过来,赵寂尝了一口,被苦的皱起小脸,而后她抱着那人滚烫的脑袋,一口口喂她喝了下去。 “那些大夫怕了。我在皇宫中见过很多太医,他们救治我父皇时,总是抱着首先要无过的原则。一剂药开出来,管不管用先且不说,他们得首先保证我父皇喝了之后病情不会恶化,这之后,他们才考虑治疗。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要是我父皇本来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吃了他们的药,还是半死不活,他们就可以说,他们已然尽力了,看呐,陛下的病情不是稳住了吗?而如果我父皇的病情有大的反复,那他们就很担心自己获罪了。” 一边喂着药,想起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赵寂像是说故事一样说给卫初宴听。 “现在我到了宫外,发现城中这两位据说是最好的大夫也和宫中那些御医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医术其实不见得平庸,但是他们总是瞻前顾后,他们先前给你用的那些药,我当然也差人分析过的,不错的方子,但是以他们的名声,他们本该有更好的方子的。” “这次的药倒是不错。有些事我不能提醒他们,他们不知道你和常人不同,需要更重的剂量才能让你有反应。现在好像急了,拿了大剂量过来,这个药好黑啊,比之前的苦很多。我先前威胁过他们......也不算是威胁了。你今夜若是还不好转,我就要让先前说的话成真了。卫初宴,我知道你是个见不得人为你受过的人,所以只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要溺在自己的心病里了,好不好?” 药喂完了,赵寂没走,近乎执拗地在卫初宴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好吧,不是为了他们。去他们的。就只是为了我,就只是为了我,你也不要这副死样子了啊。” 那个梦其实是给赵寂带来了很深重的影响的,她先前的情绪并未平复,后又遇上卫初宴忽然病了的这个事情,她又还要监朝,每日从卫府赶去朝堂又赶回来守着卫初宴,卫初宴发烧的第一个晚上,她一晚上都没法合眼。到了现在,看到卫初宴一直不见好转,反而在睡梦中将眉头蹙的愈发紧了,小动作也不断,很不安稳的样子。赵寂终于忍不住地,抱着她低声哭了起来。 卫初宴是山岳,这些年里,她跟随着卫初宴的脚步往前走,心中所想,其实是觉得她是要做王的,有一日,她得能够超越卫初宴,从要躲在卫初宴身后变为站在卫初宴身前、变为给卫初宴遮风挡雨的人,她努力着,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近年来,慢慢地也做成了几件大事,在一些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事情上,往往也能有着独到的眼光和不错的意见。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就只是短短一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梦,而后醒来,发现那个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女人竟然把自己魇在梦里、发起了高烧,怎么叫也叫不醒,好像要一直地昏迷下去了。 那她,她要怎么办? 她极害怕,尤其是听大夫说这样的高热会将人烧成傻子后,她说的轻松,说就算卫初宴傻了她也爱她护她一辈子,她没有说假话,可是卫初宴自己愿意变成一个傻子吗?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光是想一想,赵寂就要痛死了。 “赵寂......” 她不住地在卫初宴耳边说着话,到了晚霞满天的时候,终于听到那人有了动静。 她在喊自己。 赵寂精神一振,忙凑上去喊她,卫初宴却还是在昏迷中,没有回应她。 但是,卫初宴渐渐地开口说梦话了。 “我,好痛啊......你怎么还不来?” 赵寂十分紧张,扑在卫初宴身上四处检查着:“你很痛吗,哪里痛?你告诉我啊。”而后,她想到卫初宴恐怕是梦里痛。 她怔怔放开了手。 “是我错了吗?” 又是这句话,卫初宴就是说了几句这样的话后开始不对起来的,赵寂看着她,咬紧了后槽牙。 “不是.......我没错。我,我做了我该做的。” 情绪渐渐激烈起来,卫初宴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声“我没错”,睡梦中,竟然还捏紧了拳头。赵寂包住她紧绷的拳,轻声安抚着,哄她松开了,发现卫初宴手心全是冷汗。 “我没有选择。赵寂,我没有选择。” 卫初宴脑袋晃了晃,赵寂抱住她,看她双眼落下泪来,赵寂疑惑极了,原先她以为卫初宴的秘密是关于卫初宴自己的,但是看卫初宴今日梦呓中吐出来的名字,分明全是“赵寂”,是她自己? 可如果是关于她,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懂卫初宴说了什么呢? 对于此刻的赵寂而言,前方都是迷雾,目光被限,无法明朗。她此刻的确有很多疑惑,但她不会想到鬼神之事上去。给她一万次机会,目光所限,她都不可能想到,有人会能够回到过去,来到她身边。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那个梦了,那个梦的最后,卫初宴不是伤痕累累地死去了吗? 不,不是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梦就是梦,永远不可能是真实。一个梦,就将她弄的魔怔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35章 赵寂迅速将那梦抛在了脑后。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卫初宴的梦呓又变了。 她说:“我错了。”很是痛苦的模样。 看她一会儿“错了”、一会儿“没错”的,到这会儿,赵寂也明白了。大约是,卫初宴曾经做过一件事,而她这次之所以发起高烧,是因为她开始怀疑起自己行为的正确性,这个人本来就是细腻敏感的性子,偏偏还要这样将自己圈在怪圈里,无怪乎会落到崩溃的边缘了。 赵寂看的心焦,真恨不得跟她大喊几声“你没错你没错你没错”,但她知道,一旦陷入这样自我怀疑的境地里,最后的一切,还要靠自己做决定。 她才不管卫初宴究竟是对是错,但若卫初宴因为这个而这么痛苦,那她一定是支持卫初宴最后得出“没错”的结论的。 “我错了......赵寂,我对不起你。” 她煎熬地守着卫初宴,等她自己想明白,许久之后,却听到卫初宴说,她对不起赵寂。 赵寂再次地茫然起来。 什么错了?什么对不起? 什么......赵寂? “可你也对不起我。你也对不起我......” 说出这句话来,卫初宴的胳膊在空中挥动了一下,赵寂抓住了她的手,卫初宴反过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她的手腕捏的死紧。 赵寂还在想,为什么又说她对不起卫初宴? “都错了......都错了啊。我们都错了。” 睡梦中,卫初宴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而赵寂却挣脱了卫初宴的手,往后缩了缩。 她不安地看着卫初宴,怀疑地问她:“你是谁?” 你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卫初宴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那个昏迷的要急死人。 阿妈替她回答啊,小寂。 她是,她当然是,前世今生,她都是是你熟悉的那个卫初宴。 她是你的卫初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坦白(上) 没有人回答她。 那个人还在昏迷中, 听不到她的问题, 也无法回答她。 但这个问题不会像从前的那些问题一样, 得不到答案也不会再被提起。它已经成了赵寂心里的一道伤, 如果没有答案来医治的话,那伤口上的血就会一直地流。 她就会一直痛。 这天晚上,卫初宴退烧了,丑时, 她自黑暗中倏然睁开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 而后,有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了她的左脸上。 “没那么烫了。” 赵寂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没有元气, 像极被晒的发蔫的花。 浑身还是热的不行, 卫初宴掀开被子, 撑着床板坐起来,颈上有汗珠流下,在月下闪着微光, 十分性感。 赵寂却并未为这美景有片刻的停留, 她此刻的情绪, 低落到了极点。 卫初宴一时没发现, 她看着窗外的夜空,一时有些搞不清,自己是睡了一会儿还是睡了好几天,她揉着额头问赵寂:“我怎么了?” 许久没有过这么昏沉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分化的时候, 那时她也不太能感受时间的流逝,不过两种感觉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 分化时身体上的疲倦要清晰一些,而此时,就完完全全是精神上的疲累了。 想到自己之前的追问与挣扎,卫初宴猜测,她的这个梦恐怕做了很久。 “前天夜里你忽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烫的像快火石,衣衫和被子都给你换了几次,眼下又湿透了。” 卫初宴一摸衣衫,果真一手的湿润。 “好在今日烧已退了。看你还能这么冷静地问我你怎么了,应当是没有烧成个傻子的。” 赵寂的情绪还是不高。这和平时的她反差太大了,饶是卫初宴还有些不清醒,也察觉出来了不对。 “你怎么了?是太累了么,怎么有气无力的?” 想也知道,她昏迷了,赵寂恐怕守了她很久,但是纵然再久,见她醒了也该是高兴的呀,为何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呢? 卫初宴又询问了几声,赵寂这才转过头来,怀疑、眷念、炽热的爱......眼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广袤的星空一般,璀璨又神秘,叫卫初宴也无法一眼看清楚她了。 “你梦里说的那个赵寂,是谁?” 赵寂的注视下,卫初宴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什,什么?” 赵寂失望地转过头去,抱紧了双膝,双眼失神望着湖蓝色的被褥:“你昏迷时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我听不懂的,不过,你若是想听的话,我可以复述给你听。”她又转回来,幽幽注视着卫初宴,像是一只迷路的猫儿:“你要听吗?” 卫初宴靠到床头,看着床顶木头的纹理,神色,很有些复杂。 其实不必听了。从赵寂问出“那个赵寂是谁”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怕是已经在昏迷中将秘密说出大半了。 她对赵寂摇了摇头,清冷的眉眼中,愁绪似月华般流淌而过。 [gl]重生之佞臣_第136章 赵寂撇开眼,一只手偷偷爬上了她的袍袖,把那薄薄的衣衫拉的有些变形:“好罢,你不听,那轮到我来听了。那你告诉我啊,你在梦中说的‘有错’、‘没错’是指什么?你又为何要说你对不起赵寂?又为何要说赵寂对不起你?” 少女的声音糜软清荡,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每一个问题都犀利的让人难以招架,卫初宴原本有自信能够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可是没想到一场高热打碎了她的想法。 赵寂显然已经很怀疑是否有另一个“赵寂”了,她说的是“赵寂”而不是“我”,这就已经足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卫初宴捂住脑袋,她先前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儿,赵寂就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催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卫初宴看到她眼里的脆弱以及怀疑,以及炽热的要将人燃烧的爱意,心中的天平一瞬间向着赵寂倾斜了过去,她看着自己那颗偏的厉害的心,一时目瞪口呆。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很想很想。我想知道让我的卫初宴陷在高烧里出不来的事情是什么,我想知道让她这么痛苦纠结于是对还是错的事情是什么。”夜色之下,赵寂那双满载着不安与难过的眼睛美的让人心碎:“最关键的是,我想知道,你梦里的那个赵寂,她究竟是谁。” “我知道那不是我......不要再骗我了。我也是,也是会伤心的。” 看来,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了。 可是关键是,该如何去发呢?直接同她说自己是重生的定然不行,鬼神之事啊......鬼神虽然早已深入人心,逢年过节大家要祭祖、有个什么大事君王也要命人占卜、有时还要主持祭天,可是,崇拜归崇拜,若是人们见到了一抹自称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回到了小时候的孤魂......他们第一时刻所感觉到的绝不会是喜悦与崇拜,而只会是深深的恐惧。 就好似,人们可以为了乞求风调雨顺去祭天,可以为了乞求子弟安康而去祭拜祖先,但若是他们见到了借尸还魂的人,恐惧却会使他们将那人抓起来,以各种手段处死。 因为这是违背鬼神之道的。 她的情况虽不是借尸还魂,却也有些相似。这是卫初宴谨守秘密的原因所在,也是她一直所惧怕的东西。 赵寂此刻怀疑她,但是若她真的将真相告知赵寂,那,也许迎来的便是赵寂对她这抹游魂的厌恶以及害怕了。 纵然其中有可能,赵寂不会厌憎她、而还会继续喜欢她,可是卫初宴赌不起,她太知道一抹来自未来的孤魂对于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她不敢去赌那个可能。 “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赵寂等了她很久,久到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也没等到她说话。眼泪落下来,赵寂疲惫放开手,下了床,卫初宴想拉住她,却低估了少女忽然的坚决,抓了一个空。 赵寂蹲在地上穿着靴子,情绪十分低落:“我心乱的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你。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罢。” 她说罢,不管衣袍的带子系的歪歪斜斜的,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背影竟透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卫初宴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来,如果今夜她让赵寂走出了这个门,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来不及多做思考,她跳下床,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移到了门边,赵寂闷头走着,不留神,撞在了她怀里。淡淡梅香扑鼻,发现自己此刻的处境,赵寂罕见地挣扎起来,卫初宴抱住她,一双胳膊箍的紧紧的,像是抱住自己一生的珍宝,赵寂挣不开她,在她怀里又打又咬的,卫初宴也不肯放开她。 “你都不愿跟我坦诚,还拦着我做什么?你真是天底下第一等的混蛋,你混蛋卫初宴,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赵寂一边骂着她,一边哭的很是伤心,卫初宴抱住她,怎么也送不了手。 她想,赵寂缠她,她又何尝不缠赵寂呢?平日里总想着要躲开赵寂,可现在赵寂真的要离开她了,她又慌的跟什么似的。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她不想放手,一点也不,被打死也不想,被咬死也不想。 “我说。” “你这混蛋、狡猾的骗子、讨厌的无赖,你放开我!”赵寂哭骂道,而后才消化了她的话,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和卫初宴对视片刻,打了个哭嗝:“你嗯——你说什么?” 她也不闹了,抓着卫初宴的胳膊不安地等着一个答案。 卫初宴看着她,觉得心中正有一个小人对她举双手投降:“我说,我愿意说。我愿意将你问的告诉你,你乖一点,坐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赵寂止不住地抽噎着:“你,你不许骗我。” 卫初宴温柔看着她,点一点头。 “你不许,不许再编瞎话骗我。”赵寂又强调着。 卫初宴给她把眼泪揩去——这种事情无论时隔多久,她都做的很熟练——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将能说的都告诉你。” 赵寂不满意,去掐她脸蛋,将一张绝美的脸捏的变形,卫初宴好脾气的随她捏着,左右赵寂也舍不得用大力:“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卫初宴的神情便有些无奈。 赵寂观察着她,也不欲再逼她太紧:“好嘛,那你将能说的都说了,本殿嗯,本殿听一听,若你的答案不详尽,我可不依你。” 她生气了,在卫初宴面前又自称起“本殿”来,卫初宴觉得她很是可爱。 就像是从前,赵寂在她面前是不自称“朕”的,但是每次在某些事情上被欺负的狠了,反而会一口一个“朕”的叫着。 像只张牙舞爪却又毫无威胁的小狮子。 “该从哪里说起呢?” 抱着赵寂回床上坐下,卫初宴的眼神,逐渐地放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大家,毕业论文出事了,很忙。 可能26白天也一样特别的忙,我不断更,但是可能会像这一章一样很晚了。 摸摸大家。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坦白(下) “还记得我们往长安走的那段日子吗?” “自是记得的。”初宴忽然问起这件事, 赵寂迟疑着答了, 倒不是因为她记不清了, 那是一直深刻在脑海中的一段经历, 她自然不可能忘记。令她感到迟疑的原因,是前夜做的那个梦。 多么巧啊,她刚刚做了那样一个梦,梦到了当年荊州大旱的景象——虽然梦里的情况和她曾经的经历很是不同——但那人间地狱的景象却是无比真实且熟悉的。她正有些在意那个梦, 卫初宴就在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对她提起了那段日子。要知道,在此之前,两人从未对那时的事再有过讨论,赵寂是不想再去回头看, 而卫初宴, 是不愿再揭开会令赵寂感到痛苦的过往。 但此刻卫初宴却忽然提起了, 这是否是单纯的巧合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37章 “就从那时候开始说起吧。” 赵寂倔强,上床之后就从卫初宴怀里离开了,此时和她隔了两个拳头, 两人盖了同一床被子。她看向卫初宴, 女人的侧脸线条柔和, 唇形很好, 因为高热的关系,略微有些干燥,她低着头,月光又突破了乌云,照在她身上, 静谧而温柔的模样。 “那时候你发现我是个绝品乾阳君,和我闹了脾气。”思及往事,想到当时可爱又可怜的那个女孩子,卫初宴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怀念来。 赵寂和她想到了同样的事,那时她抱着人家,哭着不肯松手呢,她不自觉地笑了下,而后想到自己此刻还在生气,又急忙板起了脸。 “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我到榆林之前,虽然并未分化,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做了些准备,主要还是为了等到万一分化,能够第一时间掩饰自己的品级。” “是呀,当时你说你十岁那年有过一次分化,有分化成绝品的迹象,后来虽然失败了,但总觉得自己还有些机会。” 赵寂的记性是很好的,卫初宴只是开了个头,她便流畅地回忆起来,卫初宴在一旁听着,不时点一点头。说着说着,赵寂忽然望向她,眼里有一些愕然:“不会这个也是你骗我的吧?” 卫初宴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赵寂牙关紧咬,愣了片刻,忽然闪电般掀开被子,欲要跳下床,卫初宴早防着她这一手,长臂一捞,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捞进了怀里。 “你——我讨厌你,你嘴里没一句实话!我不要听你说了!” 这一刻,赵寂对卫初宴的信任确然已消耗殆尽了,她心里委屈又难过,纤长双腿在空中踢了几下,伸手用力去掰卫初宴扣在她腰间的手。 “不是,若说欺骗也不尽然。那对我来说是真的!至少大半是真的!” 卫初宴怕她听不进去,大声说了句,见赵寂挣扎的力道小了,又急忙强调道:“是真的,真的,你莫要激动,乖乖听我说完。” 她一声声地哄着赵寂,极有耐心。 赵寂缩在她怀里不动了。 “我十岁的时候,分化了。分化其实很成功,我成了个绝品的乾阳君,家里为此狂喜过一段时间。不过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被人下毒,那人是想毒死我的,不料我资质太好,捡回一条命来,不过作为代价,资质也废了,一个绝品乾阳君,比下品乾阳君还不如。”卫初宴慢慢述说着,这些事情,才是她所经历的真实,不过,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一切的情绪都淡了。 分化成为绝品时的喜悦与抱负没有了,被废之后所遭受的白眼以及后来的挫折也不那么令人难过了,时隔十数年,隔了两世,她如今也可以以很平静的心情去看待当初了。 赵寂敏感地问道:“给你下毒的,是我家的人吧?” 卫初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答她,这个话题太敏感了,伤害的是双方。 “可是,分化和未分化是不同的,即便你资质被废,也不应在榆林表现出未分化的状态,同时,你既然已分化过,又如何有第二次分化呢?” 卫初宴只是开了个头,赵寂便有了一肚子的疑问了,她一个个问下来,每一个,都戳到了事情的关键点上,令卫初宴骄傲又惘然。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敏感又聪慧。 但是同时,这也意味着,她真的很难再在一些事情上瞒住赵寂了。 黑眸里翻滚着许多的情绪,白玉般的手指按在了赵寂的双唇,没用什么力气,却令那少女倏然停止了说话。卫初宴拥着她,仿佛情人间的呢喃:“莫要太急,听我说,我说完了,也许你就懂了。” 清澈而温柔的嗓音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赵寂觉得全身都有些麻,她低下头,轻轻咬了一下卫初宴的手指,令卫初宴也是一颤。 “后来我在家里呆不下去,出门游历了几年,最终在长安落了脚。” 赵寂的脑袋里已经全是疑问了。 “我做了个小官,记录农事的小官。后来,慢慢地有了起色,渐渐地也升到了不错的位置。”卫初宴口中的“不错”岂止是不错?那时一朝的奏章都要经过她的手才会到帝王眼前,也算荣极一时了。 后来要她死的人里,也有紧盯着这个位置的人。 “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很多,关于诸侯国、关于大皇子,我处在一个漩涡里,无法脱身,后来就死了。” 赵寂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反应极大地转身捂住了卫初宴的嘴,极快地反驳道:“越说越离谱了!你这些年一直在做我伴读,何时又管过农事?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地掌了北军,又怎么是一步步往上爬?还有,还有你明明好好地在我面前,什么漩涡?什么死亡?”微凉的夜,赵寂的额上却全是冷汗,是被卫初宴吓的! 卫初宴抱着她,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要赵寂去理解以及接受,总要有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她已想好了。 “就当是梦里经历过的吧。” 赵寂惶然看着她,身子有些发抖:“梦里?梦里的事怎么——” 她本想说梦里的事怎么当真,却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逼真至极的梦,那个梦的最后,不正是以卫初宴的死亡做终结的吗? 她的话戛然而止。 “谁说梦境就不能是真实呢?也许是鬼神预警吧,又或是上天垂怜。我做了那样的梦,看到自己最终的下场,因此下意识地,开始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这其中也有些和梦境重合不上的东西,比如我并未在十岁那年分化,但我仍然做了准备,这才是后来我能第一时间掩藏资质的原因所在。” 卫初宴彻底打开了话匣,将一切都吐露出来,只是她很清楚那并不是梦,那就是真实。可是能让赵寂接受的,能让她说出来的,就只能是一个梦了。 姑且......算是梦吧。我将能说的一切都告诉你了,赵寂啊,你要不要信我? 这个问题在卫初宴心头转过一遍,她没有问出来。 “后来,变化越来越多,我没有再按着梦里的轨迹走下去,我的一切,你都是知道的。这才是真实。” “你等等。我要,我需要好生想一想。” 赵寂混乱地喊住了她。坐她身上,咬着嘴唇,时而蹙眉时而捏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初宴靠在床头,目光也有一些放空。 若是卫初宴早将这番话说出来,赵寂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相信世界上理应存在的,却并不迷信于鬼神之事,当然,也从来不会将梦里的事情当做真实——又或是有可能发生的真实。 可是,也许是受了那个梦的影响吧,赵寂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对起来。她本来觉得卫初宴所说的从生到死当然是假的,可是,当初宴告诉她,那是一个梦时,赵寂忽然就有些相信了。 因为她也曾在梦里看过一段很长的、很是逼真的事情。 那是梦吗?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梦,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令她有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令她的情绪被轻易拉起来。甚至在梦醒之后,她也还能一丝不落地回忆起梦中的一切。 有这样的梦吗? 她不知道,但若这梦和卫初宴所说的梦一样,是对现实的折射,或是对未来的一种欲言,那么,好像它的逼真便说的通了。 苦苦的思索着,忽然,赵寂想到了些什么,她咽了咽口水,干干地问卫初宴:“你,在那个梦里,你是怎么死的?” 卫初宴有些诧异,她以为赵寂会觉得她所说的都是鬼话,但赵寂的表现却颠覆了她的想法。 [gl]重生之佞臣_第138章 “你说啊......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赵寂等的快要哭出来了,她揪着卫初宴的月白中衣,像是等待着一场刑罚:“你不要隐瞒,不要担心我受不了,你说吧,在那个梦里,你是怎么死的?” 她的问话令卫初宴真的怔住了,这个问话,就好像她知道卫初宴死的很惨一样。 不然,为何会说出“不用担心我受不了”这样的话来? “你说啊。”赵寂抹起了眼泪。 卫初宴便真的说了:“我是在牢狱里吃了刑罚,咬舌自尽的。” 她尽量说的轻巧,也并未提及自己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惨,但是赵寂却已看到了。她透过这句话,看到了当时伤痕累累、毫无生机地躺在阴森牢房中的女人。 原来梦与现实是真的会交织的。 她扑到卫初宴怀里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寂做梦的时候,你们都没想到最后会这样吧! (心满意足写到这里,去睡啦,大家么么啾,求评论求营养液,爱你们哟)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与蝶 “那, 让你痛苦的事情也是梦里发生的吗?还有, 赵, 赵寂......你说的赵寂, 是你梦里的人吗?” 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赵寂望着晃动的帷幔,擦了擦眼睛,眼泪好多啊, 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把卫初宴肩头都哭湿了。 卫初宴抱着她背的手臂紧了紧:“我不知我最后选择自杀是对是错,这令我痛苦。至于赵寂......是啊,在梦里也有一个赵寂。” 赵寂心里一紧, 想到了那个在牢房中将卫初宴抱在怀里的女人。 她知道, 那是自己。 但那又不是自己, 因为自己并未经历过她所经历过的事情,也不会在未来让卫初宴惨死在牢狱。 但她有些可怜那个自己。 先前以为那只是个梦,如今她知道也许那是本来应该发生的现实, 她看到那个赵寂一路走来有多艰难, 于是有些可怜那个赵寂。 她可怜那个赵寂所经历过的一切, 可怜那个赵寂最后的那个空洞的眼神。 “卫初宴......” “嗯?” “也许那个梦真是上天的垂怜, 但不仅仅是对你的,也是对我的。”赵寂靠在卫初宴肩头,有些迟疑的,跟她说:“因为你,所以我过的比上辈子要快乐很多。” 卫初宴不知道她做了那样一个梦, 只以为她是在找理由安慰自己,她低下头来,吻了吻赵寂的额头:“所以你是信我了么?” 赵寂直起腰肢,学着她,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湿湿软软的:“我信的。” “你不觉得我说的事情很是荒诞吗?” 说来好笑,卫初宴为了瞒住秘密,说了无数谎话,她并未想到,到头来,赵寂却愿意去相信这个看起来最粗糙、最不可能的一个。 赵寂没有把自己做的梦告诉卫初宴,她嗯了一声,脑袋啄在卫初宴肩上,因为哭过,有些鼻音,黏软的很:“总之我是信的。”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卫初宴将之吻去了,赵寂抬眼看她,两人的视线碰撞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动了下喉头......她们亲在了一起。 卫初宴的手掌在她的背上反复游走,她抬着头,一下下地啄吻着卫初宴弹软的唇瓣,在卫初宴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的时候,无助地扣住了卫初宴的肩头,在女人的引诱下,将舌头伸出来,和卫初宴的纠缠在了一起。 糜荡的吻,凉风无法吹散的火热氛围,她们难以自抑地接吻,有压抑的喘息,以及小小声的呜咽。 “等,等等......你都不需要喘气的么?” 某一刻,赵寂在即将窒息的强烈感觉中不舍地推开了卫初宴,剧烈地喘息着,卫初宴的胸口也有些起伏,柔软晃动着,赵寂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 卫初宴扣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彻底抱到了自己身上,两人紧密的贴合。 身体里的欲望要苏醒,卫初宴压抑着说道:“不要乱摸。” 她自己不让人乱摸,但又难以抑制翻涌的渴望,于是重新低下头,试探地舔着赵寂的嘴角,见她并未反对,又继续了先前的那个吻,这一次有了应对雏儿的经验,她刻意地放缓了动作,浅浅地勾缠着,教着赵寂换气,赵寂是个好学生,很快明白了该如何做,两人又深深地缠吻在了一处。 一个吻,从床头亲到了床尾,从坐着变为了一个仰躺、一个撑在她身上,卫初宴的手指触到了赵寂的腰带,熟练地拉开了,腰肢触到空气,赵寂从方才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中醒来,被凉意激的打了个冷颤。 卫初宴如梦方醒,闪电般缩回了手,神色十分懊恼。 “继续呀。” 赵寂勾住卫初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含春水的女人,热情地将人往下带,她的嘴唇被亲的红肿,不过要比卫初宴的要好些,卫初宴被莽撞的奶狗咬破皮了,同样红肿的唇上,一点血珠极艳,勾引着人前去采撷。 奶狗望着食物,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食物却自己跑掉了。 卫初宴坐起来,怀里有些空虚,她抓住湖水色的被子,随意团了团,抱在了怀中,假装自己心中并不空落:“继续什么,你发情期都没有。” 赵寂的表情一下子变的很可怜:“我都满了十五了......” 卫初宴斜晲着她,触及到女人眼里的“冷淡”,她垂头丧气道:“怎的还不来啊,按照道理说该来了呀。” 她也坐了起来,抱膝乖乖坐在卫初宴面前,嫌弃起自己迟到的发情期来。 卫初宴强忍住摸一摸她脑袋的冲动,跟她解释道:“也不是都那么准时的,总之在十五岁的前三个月,你的发情期哪一天都有可能到来。” 赵寂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卫初宴哪能不知她为什么而精神?见此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她的打算:“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十六岁才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赵寂撇撇嘴,忽然对她狡黠一笑:“也不知方才抱着我亲不够,又将我压在床上亲来亲去的是谁。” [gl]重生之佞臣_第139章 卫初宴的脸色,一下子红了个通透。赵寂趁机扑上去,把她又压到了床上,把被子扔掉,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卫初宴以为她要睡着了,却又听见她说:“呐,你和梦里的那个赵寂,是什么关系?” 卫初宴:“......”好酸,赵寂莫不是连另一个自己的醋都要吃么? 她聪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赵寂等了很久,没见她回答,抬头一看,女人紧闭双眼、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雪白肌肤上有淡淡的红晕。赵寂眯眼狐疑观察她片刻,忽地一口啃在了她下巴上,疼的卫初宴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不准再去想梦里的那个赵寂!” 这个一直安静不下来的夜里,某位刚刚经历过怀疑、痛苦、接受以及甜蜜等各种情绪的少女找回了护食的本性,张牙舞爪地,开始抢夺起自己的食物来。 食物......食物很无奈。 食物不说话。 她在少女炸毛之前,吻住了她,将那似有若无的酸意酿成了清甜的蜜糖。 ...... “至少,你也该告诉我,她和我相像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凌晨,赵寂精神仍然很好,她心里有事,趴在卫初宴身上,把玩着她的头发。 卫初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抓住她乱动的手:“没见过和自己吃醋的。” “说嘛,说嘛说嘛。我不醋了还不行,我就是,就是想知道。” “她啊,她是火焰。” “火焰么......” “就是,就像......无论是在哪里,无论她身边有多少人,你一眼看过去,必定会先看到她。”卫初宴试探着去形容:“你们,现在的你确实和她有些不一样。她的灿烂,可以灼烧人。” “那我呢,卫初宴。那我呢?”赵寂在卫初宴怀中抬起头来,卫初宴揉乱了她的头发,令她显得有些孩气。 “你啊,你是翩飞的蝴蝶,有一天,忽然地落到了我的指尖。” “只是落在了指尖吗?” “也落在了心里。” 卫初宴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上,那里,心脏跳动的很快。 通常人们称这种情况为小鹿乱撞,放在后世,会有更加通俗的表达:这是一般在面对恋人时才会有的一种生理上的表现。 赵寂感受到了,她把手拿开,将耳朵贴了上去,听着卫初宴此刻的心跳,她也拉起了卫初宴的手,让她去感受自己的心情。 两颗心跳动的同样快,传递的是同样的情绪。 那个情绪,叫做.爱情。 赵寂抱着她柔软的腰身,听了很久卫初宴的心跳,不知餍足地问她:“那,火焰和蝴蝶,你更喜欢哪一个?” 卫初宴一噎:“不是说不醋了么?” 赵寂抿嘴一笑,极其乖巧:“不醋啊,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呀。” “既然只是随口一问,那我回答不回答,都不打紧的吧?” “不许,很要紧的。快说!你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都是你啊。哪一个都是你,一直都是你,既是这样,要我怎么说呢? 少女不折不挠的追问中,卫初宴既苦涩又甜蜜地笑了起来。 分不清的。就像她和赵寂之间究竟谁对谁错一样,其实不是分的很清,但她已不再会为这个而纠结了。 因为,眼前所触及的世界,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才是真实。 “现在我身边的,是蝴蝶啊。” 面对赵寂的追问,她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赵寂听了之后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发现卫初宴眼里有些悲伤,她想了想,跳下床去,端详着桌子笔架上的笔:“过来帮我研墨。” 她说的自然,这些年里,卫初宴当她伴读,为她研墨的确实都是卫初宴。 初宴不明所以,但是仍然走了过来,捋起宽大袍袖,细致地研墨,动作行云流水的,格外的赏心悦目。 她弄好以后,又被赵寂赶回床去,坐在床边,看着容颜还十分青涩的少女就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潇洒地挥毫。 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卫初宴忽地释然了。过去事,过去吧。她再纠结那些事情,除了徒增烦恼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她不是已然得出来结果了吗?没有对错,只有互相亏欠,她欠赵寂,赵寂欠她,现在想来,曾经的那个梦里,她们不服输的孩子一般互骂,赵寂说恨她,她说她恨赵寂。那时的她们,不就已经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也欠,也付出,也恨,也爱。 “都说今生债,下世还,这算不算你的下一世呢?” 晨曦落下来了,卫初宴的目光透过朝阳,看向那个和太阳一样耀眼的女人,在心中默问。 “如果算,我欠你的,我在这一世还你。” 同一时刻,赵寂也看到了太阳的升起,她急急忙忙落下最后一笔,将一柔软物什塞进卫初宴手里,说了句“这是今日的情信”,匆匆穿好衣服出了门。 卫府门前,正有侍从牵马等着,早朝将至,她要快马赶回皇宫、梳洗好了、换好朝服去主持早朝。 卫初宴站在晃动的房门前,展开了那丝绢,略有些凌厉的字体张扬在纸上,墨迹渗透了背面,墨香夹着桃花香。 有时候,你忙着翻阅书信,不经意抬头看我一眼,眼神清澈而温柔,我的心就会忽然跳得很快,有时候,你走在高高的宫墙下,微风吹起你的衣摆,我在后边——或是前边——远远望着,心如擂鼓。 我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感受,因为你是那么安静内敛的一个人,我不怀疑你喜欢我,但我以为我要更喜欢你一些。直到方才,我听到了你的心跳。 [gl]重生之佞臣_第140章 我才知晓,原来你的喜欢并不逊色于我。 蝴蝶不重要,火也不重要,对我而言,就只有一个卫初宴,她在我十岁的时候闯入我的视线,于是有了之后的一切,对我而言,你是鲜活,我想让你知道,我也才是你的鲜活。 我允许你心中偶尔生起一簇火焰,但大多时候,我希望你的心中是蝴蝶在飞。 让它带给你朝露与鲜花,以及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你凉,好像转成纯爱系的了。 (这里的纯爱不是咱们隔壁那个纯爱) 今天很扎实了,回血回过来了,快乐。恢复八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忍得住? 卫初宴托着这方丝帕, 眼前好似真的有了一簇簇盛开的鲜花, 花上几点朝露正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光芒……她的视线被这些美丽的事物充满了。 “赵寂啊, 你要把我惯坏了。” 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 忽然地笑了起来。 另一边,皇宫里。 得知了昨夜女儿又外宿了,万贵妃有些头疼,她靠在软塌上, 身侧半跪的宫女细致又轻柔地为她将指甲磨的圆润,她的心情却与这圆润有差。 “又是在卫府?” “回主子,是的。从宫中出去,小主子便去了卫府, 当时卫初宴在酒楼与人谈事, 得知消息之后立刻赶了回去, 此后两人就没了消息,直至今早,小主子从府门出来, 我们的人才能继续跟上。” 说及此处, 底下来报信的暗卫也有些憋闷。卫府看似松懈, 实则最是密不透风, 他们曾经也仗着是万贵妃的人偷进过卫府,可也再没出来过。卫初宴那人平素看着温和,实际上,该下手时心黑的很。 “你们的人还是不能入府吗?” “那位卫大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府中不知豢养了多少的死士, 我们的人确是只能远远地在卫府周边徘徊......属下无能,请主子降罪。” “罢了,怪不了你们,卫府防卫严一些也是好事,至少不只是你们进不去。”万贵妃沉思一会,又问他:“昨日高沐恩跟去了吗?” “自是跟着的,也就只有他和小主子惯用的一些奴仆才能进入卫府了,不过昨日跟去保护的就只有高沐恩。” 其实一开始,卫府作为赵寂的私宅,其中仆人大半都是宫中的人,只是后来卫初宴住的久了,卫府就真成了卫府。 这一年来,贵妃与她之间暗流汹涌,面上虽然还是支持着她,但是暗地里,小摩擦并未断过。卫初宴不在乎这个,她的羽翼已丰,对于栽培过她的贵妃、对于赵寂的母后仍然还是抱有一些尊重的,左右贵妃也只是暗中试探,手段并不狠辣,她就当是春风拂面,过了就是。 有赵寂在,她和贵妃就不会在明面上斗起来,这是两人间的默契。 “那便没事了。若有事,高沐恩会比你还早地过来我这里。你下去吧,对于卫府的监视可以撤掉了。” “是,主子。” 贵妃又让人去请赵寂。 赵寂下了朝,身上朝服冷肃华贵,小脸上稍稍褪去了稚气,气势渐足,回东宫时,她本来在同身边大臣说话,忽然远远地看到母妃身边的大宫女等在殿前,她的脸色不自觉地冷了下来,那宫女也看到了她,急忙迎了上来。 行了礼,宫女对她说及了来意,赵寂站在一旁大树的伞盖下,神情有些冷淡,不怒自威的,令见惯了风雨的大宫女也有些忐忑:“你去同母妃说,国事繁重,赵寂晚些再去看她。” 她厌烦了在母妃那里看到的一张又一张的陌生人的画像,也厌烦了母妃劝她纳妃的说辞,她昨日已然被气的从宫中离开了,没成想这么快,母妃又差人来请,仿佛昨日的不愉快不存在一般。 那宫女犹豫着不愿离开,反复地踩过脚下小草,将那可怜的草踩的蔫吧吧的,赵寂看她踌躇,耐着性子同她道:“本殿不是不去,只是晚些去,事情真的很多,你回去如实禀告就是了。” 还是晚些去吧,等到母妃冷静一些,她再去看母妃。 那宫女也不是个傻的,看赵寂面色不豫,便知她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可娘娘今日唤她是有别的事,倒不是与昨日的事相同了。思及此处,大宫女跟着她往东宫走,路上温言软玉地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您昨日离开桂宫后,娘娘心中很是难过,今日却好似想开了一些,吩咐我们将画像收起来了,因此您去了,定然不会再有碍眼的东西。” “哦?” 赵寂停下脚步,偏头狐狐疑看她。 “殿下放心,奴婢岂敢骗您?娘娘此次见你绝不是为了纳妃的事情。” 赵寂略有些迟疑:“那她还有什么事这么急的?” “这个奴婢便不知道了。” “别于我来这套,你是我母妃身边第一等的宫人,还能有你不知道的道理?”赵寂却不怎么信她的这番说辞,事实上,她觉得有些不对,因此不肯这么简简单单跟她走。 大宫女心中苦笑,殿下长大了,不像从前那般好哄了,这差事越发的难做了。 “秋姐姐,你就与我说一说吧,母妃究竟是怎么了,怎的我刚下朝便唤你来找我?” “殿下您就别为难奴婢了,主子的事,我等怎敢妄言?” 大宫女也很是为难。 赵寂看她不肯说,反而担心起母妃来,想着早晚要去见的,就还是跟她去了,去到桂宫,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听闻你昨夜又去了卫府?” 原是这件事。赵寂了然,冲着母妃甜甜一笑:“还不都怪母妃,你找的画像都太难看,我去卫府洗洗眼睛。” 她的话里也有刺,贵妃接住,春风化雨般拂去了:“都是些万里挑一的,你不喜欢也便罢了,偏生还要来诋毁他们,小心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从此对你这小主上有了微词。” “是真的长的不好看嘛。”赵寂装傻,依偎在贵妃身边,避重就轻地只说自己不喜欢他们的相貌,以避开贵妃接下来的说教。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万贵妃也颇有些无奈,她又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戳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小红点:“在你眼中,只有你的小卫大人才算得上漂亮罢。” 赵寂一笑,眼里却全是肯定。 “卫初宴是长的不错,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断不可以色看人,也不可专宠一人。这样是很危险的。” 赵寂听着,敷衍的应了几声,却并未放进心上。 [gl]重生之佞臣_第141章 贵妃看着她的这个样子,心中警铃大作。 “你昨日真去了卫府?” 赵寂被她前后两次问的一头雾水:“是去了呀,我平日不也常去那边?” “那时和这时能一样么?那时你还未满十五,未有发情期,如今都快有发情期了,若是哪天过去的时候撞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倾尽了心血养大的女儿就要长大了,贵妃欣慰之余,想到此时的情景,不由又有些心梗。 眼下,不是人家想要引诱女儿,而是女儿自己迫不及待地跑上去,想要把自己送到虎口,这简直......不像她的女儿! 赵寂这才明白母妃的怒意从何而来,她想了想,似乎的确有些不好,又想到那女人只能咬不能吃,遂认错道:“我这几日便不过去了。等到发情期到了,我吃了药,再去与她接触。” 于是轮到贵妃惊奇了,这是她所熟悉的女儿吗? “你竟不想趁着发情期与卫初宴成事吗?” 虽然心中也不认同这么早便让她与卫初宴搅和在一起,但那是基于一个娘亲的不舍来看的,若是寂儿不是她呵护疼爱的女儿,若她不是不舍得寂儿,在发情期到来时,让一个人来引导她度过,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不正是贵妃那么早便开始为赵寂物色人选,后来选择了卫初宴的原因吗?寂儿的情况太过特殊,她不愿寂儿一直吃药死撑,这才很早就开始选人了。 如今,寂儿却跟她说,太早了要等等?那她先前那般操心,岂不都是白操心了? 赵寂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太,太早了。” 贵妃眯起双眼打量她:“你也会觉得早么?那先前巴巴地跑过来,缠着我要我教导她那些事情的是谁?寂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赵寂哪是能忍住的人? 赵寂小脸泛红道:“还不是卫初宴,她说十五不行,至少要十六。” 贵妃大为不解:“十五还小吗?” 时人不都是十五便成婚了?十五哪里小了?嗯......虽然对于她们做爹娘的而言,十五的确是太小了,十六......十六也很小! 心中的不舍一生出来,贵妃立刻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十五小了。卫初宴在这事上倒是出奇的靠得住。” 赵寂不依道:“她在其他方便也很靠得住。” 贵妃点了点她的额头,更加忧愁了。 “总之她既然愿意等,那你晚两年也是好的。只是头一年要辛苦一些,等你发情期到了你便知道了,自己既然做了决定,到时便不要哀嚎。”贵妃见赵寂点了头,想了想,忽然问道:“卫初宴是在去年便有了发情期了吧?” “是呀,一年多了。” “那她还愿再等你一年,可真够能忍的。” 贵妃先是在笑,后来,忽然地沉默了下来。 她有些佩服卫初宴,也有些嫉妒自己的女儿。这些年见惯了皇帝的荒淫,见惯了其他勋贵的放荡,贵妃深深地知道,寂儿能遇上一个肯为她守身如玉、并且肯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来等她长大的人,何其不意。 想到那人还是个绝品,就更觉得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爱大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封王? 五月, 石榴树绽了新花, 一树树的红花明艳而鲜活, 与之相对的, 却是皇帝陛下的不断衰败。如果说,齐朝此刻是一艘因为掌舵者的虚弱而在风暴中摇摇晃晃的巨船,那么,一直要等到新的年轻的掌舵者握上船舵, 将她不竭的精力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倾注在这艘巨船上,船只才能走出飘摇的风暴,重新让一船的人获得平静。 这一天不远了。 许多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天。万贵妃一系的人在等,非万贵妃一系的、想要借着新帝即位时封王的传统将几位被拘禁的殿下送出长安的人在等, 单纯期待着一个更有朝气的激进派大臣也在等......其中还有一个人, 他其实也在等, 只是比起其他人来,他的等待显得更为无力与凄楚一些。 他是大齐正在位的皇帝陛下。 “让朕想一想。朱卿,自你六十岁时升任丞相, 你作为朕的臂膀, 也快有十年了吧?” 今日皇帝并未像之前的数月一样缠绵病榻, 他罕见地命人扶他下了床, 挑选了一身宝蓝色的便服,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询问了如今宫中哪里的景致最美,得到答案后,他在宫中的石榴园中召见了右相朱弃石。 石榴花真的开的很美。过早地步入了衰败的皇帝陛下安静坐在园中临时搬来的短桌旁,目光越过同样安静的竹竿一样的老臣子, 看着园中盛开的石榴花出神。 其实他想看桃花,可惜桃花三四月才美,那是他最终挑选的继承人的象征,可惜他再也看不到桃花的盛开了,正如他无法见证新一代的王朝的兴盛一般。 好在石榴花同样是红的,且比桃花要更红更艳,这是一个好兆头。 “回陛下,算上今年的话,恰巧是第十个年头了。蒙陛下赏识,这十年来,微臣无一刻敢松懈。” 严谨的仿佛算过的话语吐露在空气中,令得帝王轻声地叹息了一声:“你还是这般无趣。”他又紧接着说道:“不过,正是这副严肃端正到近乎死板的性格,才是我所器重的右相。” “陛下谬赞。” “赞,是真的,谬,却是错了。有些东西,你当得,那便受着,总是谦虚,倒会令朕怀疑起自己是否是个残暴的君主了。” 身体状况仍是很差,赵钰说着,咳嗽了几声。朱弃石见状,倾身为他续了一杯热水,如今帝王连茶都不能喝了。 “陛下说笑了。您之仁行早已传遍了天下,大齐的臣民,都沐浴着您的恩泽,若您这样一位令国家宁静太平、令各地仓廪充足的君王还是残暴君主的话,微臣便要怀疑,这世上是否还有真正的明君了。” 留着不长的灰黑胡须,穿正红色袍服、腰佩紫色腰带的这位重臣极认真地反驳了他,说话时,胡须一颤一颤的。赵钰被他这明驳暗褒的话语说的心情舒畅,不由开怀大笑起来,笑不过两声,又剧烈咳嗽起来,身后中常侍立刻跑上来,极具技巧地给他顺气,他渐渐恢复过来。 “有时朕真羡慕你,你比朕年长,身子却比朕硬朗许多。” 朱弃石坐直了身躯,赵钰笑道:“不要紧张,不过是将死之人常发的牢骚罢了。朕知道朕的今日是如何来的,说真的,若让我像你那样端正古板地过一生,不如折寿几年快乐一生。” “陛下须得放宽心,不要总想着这些事才好。” “无碍,你到了朕的地步便会知道,有些事,总会自然而然地闯到脑海中的。不说这个了,你方才说,朕算是一个明君是吗?” “自然是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142章 “轻徭薄税,朕做到了,重农抑商,朕也做到了,如今便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他们家中是有余粮的。这若放在五十年前,子民们都吃不上饱饭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你这评价,朕也的确当得。”赵钰说着,感觉喉咙口又痒了起来,遂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朱卿啊,一个国家若是安逸太久的话,后来的君王便会思变,你说,若是大齐将来会有变化,会是哪一方面的变化?” 这话问的刁钻,不过朱弃石显然是曾想过的,如今帝王问了,他也就犹豫着说出了口:“若令微臣看的话,变化应当出在西北。” “你果真还是那个洞若观火的朱弃石。” 赵钰又是一叹,看向西北方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边升腾入空的狼烟。 同样的场景,朱弃石也似乎看到了,他不敢叹息,只在心中默叹。 “太女,她还年轻。年轻人有锐气,这不是件难事,左右如今我大齐的国库也足够支撑她去完成这件大事,只是还得劳你多看着点了,此事要做,但不可操之过急。” 君臣二人在这红花盛开的园子里谈事,彼此表情都平静如同唠家常,站在后边的中常侍心中却肃然起来。 这就是托孤了。 同样的场景,在未来还会发生几次,皇帝陛下不会只将国家之未来托付在一个臣子手上,但从帝王此刻对朱弃石的态度,也能看出,即便托孤大臣会有好几位,但是其中分量最重的,还是只会是这位朱大人。 “陛下放心,太女殿下仁善,也许会将陛下的国策都给继承下来也说不定。” “你也说了是也许,即便仁善,有些事情到了该做的时刻了,就会有人自然而然地去做的。况且,那孩子并非没有魄力的人。” 说着,赵钰那张苍白削瘦的脸上划过了一丝骄傲。 朱弃石似乎也赞同他的说法,闻言淡淡点了下头。赵钰看着他,忽然道:“有一件事朕要谢谢你。” 朱弃石冷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又随着帝王的解释而消失了。 “那时老二老七斗的厉害,老大也掺和了一脚,朕谢谢你,并未在当时做些什么。”这是真话了,朱弃石是大皇子的岳父,若他也淌了这趟浑水,当时大皇子绝不会那般弱势,朝局就更是动摇。 好在,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臣子,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 能得到皇帝的肯定,朱弃石的脸上也有一些动容,他拱手一礼,尊敬说道:“陛下,微臣升任右相的前一日,许多的人写了折子反对,臣知道,他们向来不怎么看得起奴隶,又如何能容忍一个卑微的奴隶爬到他们头上呢?那时说是不忐忑、失落是假的,但陛下您将那些奏折当着臣的面拂去了,给了臣信心。” 听着老臣回忆往事,帝王浑浊的眼睛里,也划过了一丝怀念。 “那时陛下说过,您要一个您用的顺手的纯臣,其他人的目光,臣不需要去在意,这么多年了,臣一直谨记着这句话,您说要谢谢我,这不必,因为臣只是在履行当年对陛下发的誓言。” 他的话令帝王再次大笑起来:“好,你既记得,那便很好。”他伸手指着绿叶中的花,同朱弃石道:“你看,新的花正盛开着,而朕这已虚弱不堪的老树,却要渐渐归于尘土了。” 朱弃石大惊,一撩袍袖跪了下来,膝盖磕在柔软的泥土上,赵钰淡笑看着,没有去扶他,紧接着道:“新花需要呵护,朕有了几个人选,你是朕最先召见的人,身上的担子最重。” 朱弃石嘴唇翁动着,没有说话。 “爱卿啊,朕的寂儿,会是个英明仁善的君主,但她才刚刚成年,许多事情,身边都要有人帮衬,朕思来想去,你最合适,你可敢接下这个重担?” 赵钰的神情威严起来,他看着朱弃石,仿佛将世间一切的荣耀倾注在了他身上。 朱弃石又是一礼:“陛下如此看重,臣极为惶恐,然若陛下不嫌臣已老朽不堪,臣便甘愿,再为这大齐燃尽身体中剩余的力量。” “这便很好了。” 赵钰眼中的火焰忽明忽灭的,他终究是个快要死去的人,这么跟臣子说了一会儿话,脑子又有些不清醒了,在原地愣了半晌,朱弃石也跪了半晌,帝王才又找回了记忆,重新与他说起话来。 “还有一件事,朕想趁着还未死,为老大他们封王,给他们些封地,令他们远远地走开罢。” 朱弃石脸上皱纹更深了:“陛下万岁之躯,总也说死,不吉利。” “也就你这块又轴又硬的石头会说出这么拙劣的宽慰之语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所以啊,朕要早些做打算了,你明白吗?” “可几位殿下皆是有罪之身,恐怕不易。” “朕知道不易,若是简单,朕明日颁一圣旨便是了。”赵钰叹一口气,执了老臣的手殷切吩咐道:“自是不易的,但也不是做不了,只看你们有多少的手腕了。朱卿啊,朕虽喜欢你的纯粹,但这种时候,也不由跟你说一句,那里边也有你的女婿,若他一直幽禁在长安,日后你的女儿与外孙也十分尴尬。况且帝王之事虽是天下事却也是家事,朕作为一个父亲,在将死之时想看到孩子们都有个不差的未来,这不算过分罢?” 朱弃石挣扎片刻,终究是对帝王点了点头。 赵钰一颗心落了地。此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给了一份重要的信物。 “陛下,外面风大,还是回宫吧。” 朱弃石走后,中常侍给赵钰披了件斗篷,劝说了几句,赵钰挥挥手,瘦的跟枯枝一样的手臂一晃而过,令他倏然住了嘴,又听帝王说:“去传御史大夫过来。” 这一日,随着右相、御史大夫、太尉相继入宫又离去,有心人已在其中嗅到了某些危险——或是机会,许许多多的人开始去拜访这三位重臣,但无一例外地都被拒之门外,但是暗处,当然也有一批批的大臣被几位领头人各自召集在一起,商议了一些事情。 卫初宴也第一时间便得知了那日陛下同几位要臣的谈话,对于陛下的举动,她并不意外,陛下总是要托孤的。 只是有一件事,令她挑起了眉头。 封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封王这件事情以赵钰的为人肯定会做的。 都托孤了,离新帝即位还远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封(上) “封王一事终究是惯例, 我等虽然想要反对, 但陛下心意已明, 我等若在此时贸然出言反对, 恐会给太女殿下招致陛下的不喜。” 在其他几系寻找着为几位殿下封王的法子时,赵寂一系的人也正商量着应对之法,数日以来,私下的议论未曾止歇过。 “岂有此理, 几位殿下皆是戴罪之身,陛下迟迟未将他们定罪便也罢了,如今还要赐予他们封地,让他们去做王, 这实是、实是——唉!” “正因陛下迟迟未定罪名, 如今想要一举抹掉也并未难事, 想来陛下早有打算了......” “那就这么看着陛下放虎归山吗?” “老徐,你冷静些。都是在朝堂上站过数十年的老臣了,怎的还是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依我看, 封王之事虽然棘手, 但也并非是‘放虎归山’这么严重。封王一事, 自我大齐开朝以来还少吗?如今不过是合了祖制, 你我都知道,正位未定时各方的斗争都是有的,但是如今东宫已定,即便给那几位封王,他们也都会渐渐和曾经的那些诸侯一般归于沉寂。又有何惧?” “这话不无道理, 况且我们即便不能阻止封王一事发生,也能让那几位分些小而贫瘠的封地,如此一来,即便老虎归了山,也会渐渐饿成一只瘦虎,又还能有什么威胁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43章 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中,有人妥协了,有人于不利中求变,渐渐地,封王一事不再是在私底下被提起,朝堂之上,也有人提起过几次了。 这事好似已然不可避免。 “是么,他们最终就商量出来这样一个结果?” 皇宫之中,贵妃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来自臣下的密报,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但是不意外不代表不失望。 平素看起来温柔娴雅,在陛下面前则娇媚入骨的这位贵妃,从来就不是个手腕温柔的人,她也许同意大臣们所说的,即便封王那些人也构不成威胁的结论,但是若是能够不让他们封王,谁愿意看着一只瘦虎自由自在地漫步在山林里? 要知道,即便是瘦虎,饥饿到了极处,也是要吃人的。只要有一丝可能,贵妃都绝不会去养几头牙口锋利的幼虎。 贵妃这头隐约有风暴生成,另一边,东宫之中,卫初宴也正同赵寂商议着此事。 “陛下的意思已然确定,他是非封王不可了。” 今日休沐,卫初宴并未穿官袍,而是穿了条素净的靛蓝长裙,裙摆如花、长发如墨,如同谪仙人一般,十分的令人心动,来东宫的一路上,不少宫人红着脸悄悄看她,卫初宴却目不斜视地走过,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 赵寂还是一身黑色朝服,十分肃冷,近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她时常接见官员,因此总是正服加身。 “父皇这是不放心我呢。封王,本应是新帝的事情,他却要敢在驾崩之前做了,是怕我苛待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 和心上人行至宫中一湖泊,赵寂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冷冷发笑。 “那你即位之后,当真会给他们封王吗?” 卫初宴不动声色地问道。赵寂听了,淡笑着看她一眼:“怎么,怕我到时候心软,真的会给他们封王啊?” 卫初宴目光微动,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确实是这个意思,赵寂摇摇头:“自是——不会的了。父皇并未错怪我,若我即位,他们这辈子也别想离开长安!” 说着,年轻的殿下拉起臣子的手,放在小腹的位置:“这里的疤此刻不疼,若是真放他们出了长安,恐怕就要日日夜夜地疼起来,提醒我曾经放了一些什么人出去了。” 隔着一层顺滑的锦缎,卫初宴的手落在赵寂平坦的小腹上,略带怜惜地揉了揉。 赵寂被她挠的呵呵笑了声,笑容烂漫如三月的春花。 “那就不让他们封王了。这道疤,即便你忘了我也要给你记着的。” “你心疼我啊?” “我心疼自己捅自己的傻子作甚?” 卫初宴口是心非的,赵寂凑到她面前,追着她躲闪的目光研究片刻,略有些得意地宣布自己的发现:“你就是心疼!” 大庭广众之下便说这话,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人!卫初宴微恼,正待说些什么,赵寂飞快地扫过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快速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卫初宴呼吸一滞,捂住了被亲过的脸颊,看那少女嘴边漾着酒窝甜甜笑着。 她的眼神一瞬间柔和了下来,只是说出的话,仍然带着小卫大人的“说教”:“在宫中也不知收敛一些。 “我看了的,没有人。况且有你在,谁能靠近我们而不被发现呢?” 卫初宴拿她没办法,为缓解脸上的燥热,生硬地将话题拉回去了:“我有办法让他们一个都走不成,只是手段难免偏一些,可能这件事后,朝堂之上还会有人弹劾我。” “眼下那里还不是我的朝堂,你做的时候还是隐蔽一些的好,若是只能用偏门,我宁可不要你去做了。若是你前边阻止了他们封王,后边又被人弹劾,父皇发起怒来,我怕我保不住你。” 卫初宴有些意外。 她知道这事情要做好很难,这才特意过来同赵寂说一声,她以为,赵寂会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把权柄予她,令她放手去做。 赵寂见她蹙眉,歪头想了片刻,跟她解释道:“我也不是怕事,只是事情牵扯到你,我总要想一想的,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求着卫初宴跟她回长安时,就说了会保护卫初宴的。虽然这些年来好像一直还要卫初宴保护,但是在她羽翼渐丰的现在,她是拾起了曾经的诺言的。 卫初宴只是觉得,雏鸟长大了。 这是赵寂第一次与她有了不同的意见,可以预想的是,此后还会不断有相似的场景上演,她和赵寂终究是两个人,在一些问题上,两人所作的取舍定是不一样的。 她开始渐渐思考起将权柄归还给赵寂的可能性来。 “这事我躲不开。事情一旦开始运作,即便我不出面,大家也都能想到是东宫在阻止,咱们这边必须要有一个推上明面的人,这个人的身份还不能太低,否则一看便知是替罪羊了。” “都到要找替罪羊的地步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做吗?” “我不会有事的。” 赵寂不信:“既是不会有事,那便让别人去做啊。” 卫初宴抓住她的手,耐心地问她:“寂,陛下那身子,得知封王之事被搅黄之后,还能撑个几天?” 赵寂沉默不语。这事情她曾想过的,一旦封王失败,急火攻心之下,父皇能撑过三天都算厉害。 “我不孝。” 为人子女,父亲病重之时非但不能为其解忧,还要与之对阵、加剧其死亡,是以不孝。 “不是你不孝,是陛下不顾亲情在前。封王,封王!如此一来,对于其他几位殿下,他当然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可他有没有想过你呢?他在这时将人封王,为何不去想一想你即位后的艰难呢?” 赵寂也不是会为了这事而愧疚终身的人了,愧疚是有的,但是正如卫初宴所说,若是父皇肯安安静静地去了、留一个好的摊子给她,她又何苦在最后关头与父皇对着干呢? “寂,你听我说,即便没有这事,陛下也只是早死几天和晚死几天的区别罢了。你想,他时日不多了,即便那些人将矛头对准了我,山陵崩后,你是新的王,有你在,我会有事吗?陛下在时,大臣自然会觉得封王一事也有道理,但是若是换了新帝,大臣们还敢对此置喙吗?到那时,我自然无罪。” “可你本可以隐于幕后的。” “不一样了。我总要立于人前的,若你即位之后,大家还当我是那个迂腐温和的小卫大人,接下来有许多事,就难做了。” 微风吹皱了一池湖水,正如赵寂此时被卫初宴搅乱的内心。 那女人安静站在她身旁,眼睛中似有深沉的海,蕴着无穷的智慧与希望:“他们得怕我。我想好好为你做事,那就得先让人怕我、敬我。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等我做完这件事,他们会重新认识卫初宴这个人。” 赵寂被她眼里的神采迷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想让你做我的丞相,如同朱弃石大人那样。朝中当然也有人怕他,但是那是因敬生畏,他的手腕并不偏门、也不狠辣,也能很好地为我父皇做事。我希望你成为他那样受万人敬仰的能臣,而不是做一个因为手段狠辣而被人怕的能臣。” [gl]重生之佞臣_第144章 “因为我的卫初宴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值得拥有世人尊敬而喜爱的目光,而不是为了我,变作一个在暗地里要受人讥讽的人。” 卫初宴说了句“傻瓜”,轻轻拥她在怀里:“我不在乎那些。真的,我不在乎那些。还记得我的那个梦吗,光明和煦的手段我也曾经有过,但结果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因为手段太柔和,我最终反被其所累。如今我早已想通了,只要最终所取的目标是光明而美好的,那么过程黑暗曲折一些,也并非不可取。” 卫初宴并未在安慰人,很早以前,从她重生回来起,在她还没遇上赵寂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那些温和而柔软的手段,转向了一种更为方便有效却也暗含诡事的手段了。 “可是,有康庄大道你不去走吗?” “那不是真的康庄大道,陛下召见我时,也暗示了我要做个纯臣。你知道纯臣是什么吗?纯臣就是帝王手里的一把刀。你觉得朱弃石大人的手段光明吗?但其实,他也一直是个纯臣。他是你父皇手中的刀,只是这把刀近些年渐渐地褪去了从前的血腥,人们便忘掉了从前,将他当做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尊敬了。” “所以,敬畏或惧怕,都取决于我,看我想让他们感受到什么。” 赵寂被她说服了,卫初宴看见她眼里的同意,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佞,唉,佞。 米凉要秃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封 这年六月, 卷入“春蒐案”的几位殿下相继被放了出来。 拘禁在府中的七皇子得了自由, 但仍然沉寂着。先入狱、后来被罚回府邸“闭门思过”的大皇子赵敖还有些疑神疑鬼的, 即便禁令撤销, 也不出府门、不召幕僚,直到一直在狱中的赵宸也被放了出来,其他两位殿下才开始相信起事情真的过去了,渐渐地出现在了人前。 只是各自的圈子终究是越缩越小了, 从前与他们交好的好些已与他们划清了界限,即便还有自诩重情或是忠诚的,也翻不起什么水花,不过, 当封王的传言渐渐传开时, 几位殿下府前还是有了片刻的回暖的, 和一戴罪在身的皇子交好同和一未来的诸侯王交好,这其中的差别显而易见。 赵宸出狱这天,早早的就有属下候在大理寺牢狱外边了。她穿着半旧的袍服, 被人领着走出来, 看着明媚的夏日阳光出神。 真的出来了? 管事见了主子, 急忙迎上来, 将她往马车上引,赵宸扫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镶金马车,因为瘦了许多而显得十分大的眼睛里重新点亮了神采。 一年了,她真的出来了。 “主子快上车吧,府中已备好吃食, 您这瘦的,真叫老奴难过。” 来接赵宸的是自小伺候着的奴才,她十五岁出宫开府,也将其一并带了出宫,做了府邸的管家,此时见到她,掉的那几滴眼泪倒是真情实意的。 赵宸上了马车,感受到坐垫的柔软,叹息一声,对骑马跟在马车旁的管家问道:“老大和老七呢,他们比我先放出来,近日可有异常?” 赵宸这一年里一直身在牢狱,一开口,却像是对外边的事情了解甚深的模样,对此管家也好像并不奇怪,随着她的发问,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末了,忍不住劝说两句:“主子此次逃过大劫,正是该好好休养了,不要太劳心劳力才是。” 赵寂嗤笑一声,在车中闭目养神。 没想到啊,她曾经那么的痛恨过父皇对大皇兄的仁慈,如今她自己却也要靠父皇的这种仁慈来脱险。 “十一啊,你现在体会到了我曾经的不甘了吗?明明已是手下败将了,却又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你得知这一消息后,会不会脱掉那层假惺惺的面具,去恨一恨我们的父皇呢?” 低调而奢华的马车中,这位在狱中呆了一年有余的二殿下,露出了阴测测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狱,起先,得知父皇打算将她们封王之时,她感觉诧异,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父皇的作风吗? 但可惜了,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封国。 “敬父皇,谢父皇的仁慈。”筵席之上,赵宸举杯面向皇宫,恭敬行了一礼。 看着在她之后纷纷举杯谢恩的心腹们,她在心中默然想到,谢父皇,给了我第二次的机会。 不知是巧合还是上苍示警,殿下们放出来后不久,夏季的暴雨,便一场又一场地落下来了,连着十几日,街上处处湿滑,到处弥漫着水汽。 主管鬼神祭祀的太常为此上了几回书,大意是说:国无法不行,老天爷已然发出了警告,希望陛下赏罚分明。 也即暗示:不可如此轻易地放过几位殿下。 听说陛下看了折子后,将寝宫的贵重珍玩砸了个七七八八,随后传召了几位重臣入宫,责怪他们办事太过冒进,封王的事情还未下来,就将几位殿下放了出来,如今正撞上连日暴雨,正巧给那帮看星星的落了口实。 几位重臣私底下对视几眼,皆在老伙计眼中看到了无奈。 起先他们的确也没打算这么早释放几位殿下,但陛下既已让他们去做这件事,一旦开始运作,便不免走漏风声,其中有些心急救主的皇子党、又或是急于在旧主面前立功的官员便像打了鸡血一般,数次上书,请求释放“迟迟未找到证据定罪”的几位殿下。这些落在了三公眼中,若是他们没有为几位殿下封王的意思也便罢了,既已有了,总得找法子先放几位殿下出来的,因此他们便顺水推舟地应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内,只是老天爷忽然下起了雨,给了点小小的话柄,倒也不是很重要。 陛下也只是心情烦闷,才来与他们出气,骂上一两句便好了。 被召进宫中的几人老神在在的,却不知宫外有一人比他们还沉稳。 青红茶楼,卫初宴约了小酒鬼侯永喝茶。 “我的卫大统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好酒,这茶再如何名贵,进了我这俗人的肚子,也只有解渴一个作用罢了。” “喝茶静心,你近来浮躁了些,喝点茶对你不是坏事。” 卫初宴当没看见他眼里写的那两个“酒”字,将他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又推了回去。她知侯永喜欢喝酒,可惜.......她近来被醋坛下了死命令,不得进出青楼、不得与人饮酒作乐,只能委屈这小弟了。 说起最近,侯永眼底升腾起一些兴奋。 “不是在为姐你做事吗?姐你这计划真绝了,三公恐怕都没想到,让那几位殿下放出来的,不是他们各自的拥护者,而是他们的头号仇人!” “小声点,方才才要你静心。”卫初宴听觉太过灵敏,给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吵的头疼,侯永嘿嘿一笑,常年给酒液熏红的脸上,有着与酒鬼的迟滞不符的机灵。 卫初宴淡淡道:“欲要他毁灭,先叫他得意。” 侯永深以为然:“不放他们出来,恐怕在外无论如何阻止,都会被那帮老家伙挡回去。但是,一旦他们开始走动,能犯的错误便多了”,他拿起冷掉的茶大饮一口:“等他们再犯一次大错,我看老家伙们还有什么理由去给他们封王!” 有卫初宴引荐,侯永已是赵寂一系的了,但并非是嫡系,他很清楚,新皇登基之前,这是表忠心的最好时机了,他定会抓住这次机会。 “大错岂是那么好犯的?交待你们的事情,可有好好去做?” “卫姐放心,他们不犯错,我们‘帮’一把就是了。只是这事情一旦做了,一件还好,两三件一起,恐怕瞎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卫姐不怕惹祸上身?” [gl]重生之佞臣_第145章 卫初宴一笑,侯永觉得眼前仿佛盛开了一株莲花:“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证据是两回事,明面上犯错的是他们,铁证如山,这就够了。” “你尽管去做罢。你能做到,那么答应你的事我也能做到。” 听她承诺,侯永的眼神坚定起来:“那我便去了。对了卫姐,你如何能算到这些天有雨的?” 旁人只当是巧合,也许知道他们计划的人也可能只将这些天的雨当做巧合,但是侯永不会,因为他从来不会低估卫初宴的能力。 卫初宴怜悯地看他一眼:“你该不会以为只有太常手下的太史令会看天色吧?” 侯永一惊:“啊?” “你可知道,田间随意找个老农,问他明日天气,他都能说个大概。” 侯永挠挠头,又听卫初宴道:“只不过我找的人比寻常老农厉害一些,能料的久一些罢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侯永清楚,若是真有这样的大才,去当个太史令绰绰有余,这样的人放着高官显爵不入仕,定然是很难找到和请动的,而卫初宴却能从其那里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他佩服的紧。 卫初宴不知他心思又绕了几个弯,又问他:“先前给你的人选,你挑选的如何了?敢不敢去做?” 侯永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其余人都没问题,只是这五殿下......” 卫初宴淡淡道:“有她的分量的,做的坏事不及她多,有她做的坏事多的,没有她那样的地位。我知你不太喜欢牺牲无辜者,她是我为你选的,若你觉得害怕,那么我这里自然还有其他的人选可供做局。” 她的话语触动了侯永,令侯永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便就她吧。这位殿下荒淫无度,收上的亡魂比之大皇子犹有过之,如今能够为大齐的未来做一番贡献,也算赎罪了。” 卫初宴拍了拍他的肩,察觉到其中的肯定,他激动的颤抖起来。 “还有一事,时间太短了,赵宸又是个疑心重的,她那里用不了阴谋,只能用阳谋。或者说,不用计谋。你们管好老大和老七那里便好。” “那二皇女那里?” “我去便好。”卫初宴想起先前赵宸看她的那□□眼神,心中有些嫌恶,但她也知道,这恐怕就是机会。 “您是说?” “我是布局者,也是局中人。” 暴雨仍然在下,载着赵寂的这辆马车,车轮渐渐地碾动起来了,同一时间,杨帧出现在了七皇子府外。 另一头,跟在卫初宴身边很多年的忠仆周禄出现在了大皇子府附近的街道上,那身影极低调,慢慢地走过去了,像是一个普通的行人一般。 车轮,碾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搞定。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封(下) “再喝一杯吧, 七爷, 兄弟们可都盼你出来盼了很久了, 今日终于见到你自由了, 当浮一大白!” “说的是,今日大喜,且再饮一杯!” 酒桌喧闹,大齐从来不禁止贵族私下饮宴, 饶是如此,禁令解除后,七皇子赵捷也还低调了好一阵子,此次是应杨国公家小世子并一干小勋贵的邀请, 才过来青楼一聚, 众人兴致都不低, 赵捷也算是终于又找回了众星捧月的感觉,接连接到了几家的橄榄枝,这位即将封王的年轻皇子高兴之下, 多喝了几杯, 渐渐地, 有些不清醒了。 “来!再来!” 同一时间, 一个清雅如仙的身影低调地出现在了长安的这条著名花街上,她穿一青灰直裾,立在街头左右望了望,肩头还未给雨打湿,便和其他急于得到某种慰藉的人一般, 拐进了一间规模中等的青楼。另一边,靠街的某间青楼上,坐在栏杆后听着打理各产业的管事们同自己汇报这一年来的赢利与亏损的赵宸,望着那道一闪而逝的青灰色身影,挑起了被修的柔润的眉。 她的手指敲击着栏杆,忽然问了句:“卫初宴是否也满了十五了?” 管事们想了想,才明白主子所说是何人,有一两个知道的,恭敬回答了:“回主子,卫初宴应当是成年了,如今还升职了,统领着北军,手上权柄不小呢。” “她升职之事,我是知道的。”赵宸喝了一口酒,眼底隐有火焰:“她经常来这边吗?可有来‘照顾’过本殿的生意?” 赵宸在宫外产业不少,其中有两间青楼就坐落在这条花街上,也算是著名的,因此她有此一问。 这次管事倒流畅了些:“记忆中是常来的。听说她未娶亲,家中也无侍妾,可不就总得往咱们这条街跑了吗?不过这卫统领冷情冷性的,没什么固定的口味,来咱们这边的那几次,我们也想过用花魁娘子套牢她,但她察觉出来后,反倒渐渐来的少了。主子您若想要以此入手,恐怕有些棘手。” 赵宸笑道:“我还当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没成想也落了凡俗了”,随即又冷哼一声:“谁说我要套牢她了?这人已是我那妹妹的忠犬了,想要她背主,可比杀了她要难!” “那主子的意思是?” 赵宸舔一舔唇,露出了一个嗜血的表情:“那就杀了她好了。” “这卫初宴毕竟是当朝大员,又是十一殿下的心腹,若是死在咱们手里,恐怕不好处理啊。” “谁说死在咱们手里?当朝大员夜宿青楼,被枕边恋她若狂的伶人一刀割断了脖子,岂不有趣?你们去,摸到她去的那家楼子在她的吃食里动些手脚,记住,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这些都是她的心腹,听闻主子要杀人,即便杀的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北军统领,他们也没有太多的犹豫,当赵宸吩咐了之后,便立刻有好手带着药物偷偷地摸过去了。 手下走后不久,赵宸听完汇报,换了身黑衣,跟着前来引路的暗卫往卫初宴的所在去了。 一刻钟之后,正与某位肤白貌美的“伶人”喝茶谈心的小卫大人,忽然地和那伶人一起,晕倒在了房中,再过了片刻,有人披着一身风雨,自打开的后窗爬了进来,随意踢开了伶人,而将卫初宴扔到了床上...... 数杯烈酒、一壶热茶,大齐有一件的丑闻,就在不断入喉的酒液与茶水中被酝酿出来了。 这一年是景翰二十三年,初夏,天上下着暴雨。 史称“雨夜之变”。 变乱发生的这个夜晚,无论是在喝的烂醉如泥的七殿下眼中,还是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二皇女眼中,除了那烦人的暴雨,其他一切都算得上平静,赵捷是喝醉之后便在杨帧等人的打点下歇下了,这帮子仍有精力的年轻人也各自地找了姑娘小倌,在同一间青楼夜宿了。相似的场景每日都在青楼发生着,但数十年后,回想起这一夜,这些或是主动、或是被蒙地参与进这件事的人们,想起这天夜里的两件事,仍然会不自觉地感到颤栗。 那位大人,那位之后在朝中揽权数十年的大人,就是在这个夜晚,第一次地露出了她的利爪。 二皇女、七皇子......那利爪撕裂了一切不稳定的因子,为一个即将到来的盛世奠定了稳定的根基。 而这天夜里,时间的齿轮还在缓慢而有序的转动着。 被卫初宴选中的青楼中,赵宸立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那个绝色女子,眼中有些痴迷,但更多的,却是即将拥有以及毁灭这美丽的兴奋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46章 是她的,她要利用殆尽,不是她的,她宁可碾碎它,也不能让对手得到。 “你长的真好看,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相貌,可惜你站错了队伍。哦不,旁人看来,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吧?只是不知道,等你到了地下,是否也还会这样想?” 她的手触到卫初宴柔滑的脸颊,在那上面抚摸着:“不要觉得自己死的冤枉。在牢中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春蒐的整件事情都不单纯,所以,你也不见得单纯。”她眼中露出憎恨,却又慢慢地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袍来。 “无论如何,你是赵寂的一大助力,死了你,你说赵寂会不会很痛苦?这只是开始罢了......哦,对了,本来我不想这么早便对你下手的,但谁叫你今日撞到了我手里了呢?” 她说了很多,牢中生活孤寂,没人同她说话,出来以后,她倒是比以前要话痨一些。只是猎物还在昏迷,没人回答她。 依然是她的独角戏。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当赵宸将衣衫脱掉大半,转而去拉卫初宴的衣带时,一只略有些冰冷的手按在了她的手上,一直闭着眼的那女人睁开了眼睛。 “你没昏迷?” 带着点惊惧的话从赵宸嘴里吐出来,同时她一个反擒拿手,挣开了卫初宴的钳制,两人短时间内过了数招,有些轻松地,卫初宴将赵宸压在了床边,一个手刀砍下去,令这位上品乾阳君的身子麻了半边,一时间无法动弹。 “一年不见,殿下看来很是想我,迫不及待地要同我叙旧吗?” 赵宸已入套,卫初宴的心情缓解了些,她将人制住,望见了她愤恨而傲慢的表情。 “可不是,本殿想你想的紧,你抓的本殿这样紧,是否也想借此与本殿亲近呢?”赵宸心中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即便是临时发现被下药而没有喝那杯茶,卫初宴此刻的神情,也未免太平静了些,就好像、就好像她一直等着自己去找她一般! 卫初宴不受她的激,仍然把她抓的很紧:“有劳殿下挂心,初宴暂时不想去地下见鬼神。倒是您——” 先前说的话被这狗奴才听见了,赵宸冷冷一笑:“你听到了又如何,我还未对你下手,你难道敢对我做些什么吗?哦,你闹到朝堂上去我也不见得怕你!春蒐那么大的事,父皇都能饶我,如今只是弄昏一个大臣,你觉得你的这件事又有多重要呢?” 她的神情十分嚣张,说出的话都似淬毒,卫初宴知道这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她今日能随随便便地要杀了她,日后若让这人得势,她也能眼都不眨地杀尽兄弟姐妹。 “我是不重要。可是她呢?”赵宸的讥讽中,卫初宴忽而一笑,望向了地上那个真的被迷晕了的“伶人”。 赵宸随即也忘了过去,却还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卫初宴将她捆在床上,自己走了下床,蹲在那人旁边,将那人的脸颊朝赵宸那边拨了拨。 赵宸起先还是疑惑,渐渐地,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瞳孔陡然睁大了,如同恶鬼一般。 卫初宴知道,她终于认出来了:“看来二殿下果真是个凉薄的人,亲妹妹在面前,竟也这般的陌生。你看,虽然她和你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虽然你们两也像来没什么交集,但是你此刻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这位早早的就招了驸马、出宫立府的妹妹的吧?” 赵宸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把她带过来做什么?你早想好了要害我!”她不知道卫初宴想要怎么害她,但是此刻看来,卫初宴是有准备的。 卫初宴一笑,本是清风一般的笑容,落在赵宸眼里,却令她忽然地感觉到了害怕:“什么害你?我明明好好地与五殿下在谈事,哪成想忽然喝到了有药的茶,你又忽然地闯了进来。想要害人的,是你吧?殿下可要搞清楚了。” 赵宸脸色一变,还欲说些什么,卫初宴却不理她了,从赵宸这里,可以看到卫初宴自腰间摸出来一个瓷白的小瓶子,轻轻一扭打开了,将里面大半的液体倒入了五妹的嘴里,而后,那人一手拎起五殿下,拿着药瓶走了过来。 “这药药性不错,是五殿下惯爱用的,有很多亡魂记得此药......不过她可能没想到最后这药会用在她自己身上。你该是听说过的,你的这位妹妹爱嫖妓嘛,平日里玩些小倌,今日凑巧,她来了这里,你也来了这里,我听说殿下在牢狱里清苦的很,想来想去,反正你连哥哥的人也都下的去口,如今关系再乱一些,也没什么的。”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赵宸渐渐地从她的话语中明白了她在打些什么主意,脸上终于有了真正的害怕:“卫初宴!你敢这么算计我!你当你自己真能撇干净一切吗?我明日纵使身败名裂,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卫初宴以要碾碎骨头的力道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嘴将另一半药吞了下去:“我只是惯常来青楼罢了,今日没人见过我和五殿下在一起,从头至尾,只有五殿下自己一人跑来楼中寻乐子。殿下有空拉我,不若想想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五殿下定的这间房里,又为何会和亲妹妹玩的这样‘开心’。我若没猜错,外边的墙上,还有殿下你的鞋印吧?” “你——你是恶鬼!” 看着她仙人一般的脸庞,赵宸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药性已上来了,赵宸克制不住,眼里冒了红丝。但一旁的五殿下似乎也有了醒来的迹象,她吃药更早,闻到赵宸的味道,不自觉往她那里爬了。 恶鬼?某种角度来说,她的确是一抹带着些戾气的鬼魂。卫初宴垂下眼,等了片刻,等到赵宸忍不住想去抱五殿下了,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看着两人,渐渐地滚到了一起。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赵宸已然完全没了理智,只凭本能在行动了,卫初宴抹掉自己的痕迹,自虚掩的窗户跳了下去,在暴雨中踩出一个水坑。 下边等候的赵宸的人已被解决掉,出于谨慎,卫初宴差人在窗下守着,自己回了北军衙门,衙门这边,正有焦急的五殿下府上的人在等着,她听了来人的请求,立刻调了兵。 又半个时辰,打着寻找失踪的五殿下的旗号,年轻的卫统领的率领下,北军数百骑包围了这条繁华而糜烂的花街,鸡飞狗跳的,士兵们开始在一座座楼中搜寻起五殿下的下落来。 而这个时候,同在一条街上,七殿下正抱着自己的妻弟睡的如同死猪。 不出意外地,在数人翻找到正在一张床上“难舍难分”的二殿下与五殿下时,七殿下也被“莽撞”的兵士找到,对于这一双同样有违人伦却并不像二殿下与五殿下所犯的错误那么大的人,卫统领“宽和”地并未将其带回北军衙门,而是只抓走了乱伦的二殿下与五殿下,借着自己总管外城治安的权限迅速立了案、写了详尽的奏章呈上去同时也告知了大理寺这件惊天大案,断绝了陛下暗下这件事的可能。 于是,这个晚上,很多人都没办法睡觉了,不只是这个晚上,想来日后的数十个夜晚里,都会有人睡不着。 二殿下再次入狱,至于七殿下那里,卫初宴虽放他走了,但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他睡了自己的妻弟,回家之后,王妃受不住这屈辱,同他大闹一场,自缢在了府中。 至此,被放出来十天还未到,已有两位殿下重新摊上了大事,而另外一位因为突发风寒闭门不出而逃过一劫的大皇子,也自相继出事的两位弟妹那里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几乎吓破了胆子,就更是龟缩在府中,不敢出来,比之先前禁令在时更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匆忙,因为我知道你们想要看赵寂,所以尽量给浓缩了。 写的不乱的,仔细看看就懂了。 第一百二十章 冲突 第二日的朝堂, 腥风血雨满地。 大雨一刻也未曾停歇, 雨声甚至传入了庄严豪奢的大殿, 天气黑沉沉的, 偶有闪电划破天穹,大殿才会忽然明亮一下。 御座之旁,黑衣火龙纹的少女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听着殿中众大臣议论昨夜间发生的那两桩荒唐事,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些微的发颤。 她是今日凌晨才完整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想到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事都是出自卫初宴的手笔, 她的小脸便有些发白。她是知道卫初宴打算对那几粒火苗下手的, 也已被告知过所用手段可能有些偏门,但她并未想到,会偏门至此。 “二殿下与五殿下身为帝女竟做出这等有悖伦常之事, 真是有辱国风, 乃我大齐的奇耻大辱, 此事须得严惩!” “太史令, 此案大理寺尚且在审理,听说两位殿下身上都有药物,恐被陷害,也说不定。” “什么陷害?大理寺那边可也说了,那药是五殿下贴身之药, 既是她自己的药物,你能说清是陷害还是助兴?” 下方大臣个个都慷慨激昂的,一波又一波的发言吵得赵寂头疼,她是知道这些人各自的立场的,但即便往日里立场分明,在面对这等铁证如山、又实在事关国体的大事时,也没多少人敢为二皇女赵宸说话,从各位大臣的态度中,赵寂明白,赵宸这次恐怕是再也起不来了。除了赵宸,昨夜犯事的还有一个赵捷,原本他睡了自己妻弟虽然也不好听,但是还能平息,但王妃吴柳儿一自缢,赵捷的名声便也跟着坏掉了,吴氏一族先后赔了两个子女进去,咽不下这口气,当朝上重人还在议论该如何处理赵宸时,吴大人并一众交好的臣子将矛头则对准了赵捷,话里话外,一定要讨个说法。 赵寂看着下方争的脸红脖子粗的一干老臣,知道自己已然成了真正的赢家,但是这次的胜利却并未给她带来多少的快乐,想到这是卫初宴为了她,用这种手段算计来的,她便觉得有些眩晕。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然,这等大事赵寂做不了主,须得和三公商量以后,禀明父皇,由他定夺,今日之朝会便到这里罢,有事的话,可下朝以后再去东宫等我。” 赵寂没有处置手足的权力,她将事情推给父皇,和三公到了旁边的御书房中。 [gl]重生之佞臣_第147章 事情牵扯到两位殿下,又恰好是即将被封王调往外地的这两位,三公都是浸淫权术数十年的老臣,又何尝不知道这二位都是被算计了呢?想到在这两件事中占有极大分量的北军,再一想到那位新晋北军统领和太女殿下的关系,一时间,这三位老臣看向赵寂的眼神都有些敬畏。 这位小殿下看着仁善,实则才最是心狠,只因得知了他们要为几位殿下封王的消息,便能于泰然中不动声色地定下如此狠毒的计谋,釜底抽薪地,将最具威胁的两位殿下的前路断绝,谋略不可谓不深、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赵寂不知他们的想法,与他们商议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带他们去面见父皇,也好分担一下父皇的怒火,父皇如今已然不怎么讲道理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定会迁怒卫初宴,而赵寂却是一定要保下卫初宴的。 赵寂在前边远远地走着,身后缀着的朱弃石大人低低说了句“后生可畏”。 御史大夫一捋胡须,担忧接道:“不知是祸是福了。” 尚武的太尉却道:“福祸相依,福比祸甚。”他是喜欢手腕强硬的君主的,若新帝一贯仁善,那他们武官的地位又要一降再降,这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走过草丛与花园,转过雕着繁复花纹的回廊,到了帝王养伤的宫殿时,有太监远远跑来对赵寂汇报道:“陛下昨夜里得知了那消息,气的吐了两口血,昏迷了。方才才醒转,此刻正在殿内发脾气呢,把贵妃也骂了出来,一直叫着羽林卫,要他们去把卫统领抓住,就地凌迟处死。” 赵寂眉头一跳,强抑着心中怒火问道:“羽林卫可有动手?” “回殿下,不曾。陛下只是说了一句就昏迷了,羽林卫本就犹豫,贵妃将之喝住了,如今陛下醒来,得知此事之后,又在发怒。” 小太监说的详细,这类宫人能在宫中混的好,全靠察言观色的本事,如今陛下式微,吐血又震怒的,明眼人都知道恐怕没有两天宫中就有新主了,对着太女殿下,他又怎敢不尽心尽力? 赵寂听了,冷着脸朝寝宫那边走,黑色衣摆飘扬在空中,划过一丝冷肃的弧度,气势比之后面的几位大臣也不差了,只是锋芒太过。 赵寂走进寝宫,迎面飞来一块边角尖锐的碧玉,她知道这是谁砸的,躲也不躲,任那玉将她额角砸了一道血口,鲜血蜿蜒而下,极尽伤感与妖冶。 赵钰是无差别地砸,看到进来的是赵寂,他的动作一滞,脸上的怒气被这么一阻,并不显得威严了,反而显得十分可笑。 赵寂在龙床边直直地跪下:“父皇莫要再大动肝火了,身体要紧。” 赵钰冷笑一声:“我是如何动的肝火你会不明白?如今却又来假惺惺地劝我!你说,昨夜那事是否是你的算计?” “父皇为何这样说?昨夜分明是二姐和五姐不知廉耻地勾搭在了一起,又干儿臣何事?” “哈,哈哈,那为何卫初宴会那么巧地出现在那里?什么寻找失踪的五殿下北军什么时候办事这么快了?这话你也就哄一哄旁人,还敢拿来哄我吗?” 病入膏肓,又动了火气,他如今已形入枯槁,正面色狰狞地诘问赵寂,仿佛面对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一定得打倒的敌人。 赵寂看着这样的父皇,心中一瞬间,无比的迷茫。 这就是她的父皇,纵然卫初宴的手段不很光明、有伤天和,但围绕着那个位置,众人的明争暗斗一刻也未曾止歇,手段啊、阴谋啊,谁没有用过呢?最终不是看谁技高一筹、谁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吗?如今她的父皇却要推翻这一切,问也不问、查也不查,只凭自己的猜测就要将卫初宴降罪,甚至也不是降罪,就直接要杀了卫初宴。 赵寂终于彻彻底底地对他冷了心。 “父皇,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卫初宴守护京城治安,跑去搜查青楼这有错吗?反倒是二姐她们,本就是戴罪之身,那样不明不白地放出来也便罢了,一出来便无视皇家尊严,闹出这般的丑闻,父皇如今还要护着她吗?还有七哥,他那王妃,可是被他的荒唐活活气死的。” 赵钰听罢,干瘦胸膛剧烈起伏着,哇的一下,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你,你!” 赵寂低下头,将被砸的伤口露出来,赵钰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了,心中忽地涌起一阵愧疚。 “父皇保重身体,我这就去为你传唤太医。”赵寂说罢,也不管赵钰答不答应,起身走出了房门,门外,正等候在一旁的三位老臣见她这幅模样,皆有些惊诧。 早听说陛下这段时日喜怒无常,却没想到连太女殿下也遭了罪,真是...... 赵寂见到他们,一边按着脑袋上的伤口,一边温和打了招呼:“三位,真是不巧,父皇方才发了一通火,如今已沉沉睡去,恐怕不能见你们了。” 这三位都是未来的托孤大臣,也是如今唯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父皇现在脑子不清醒,若是忽然起了换储君的想法可就糟糕了,赵寂思忖片刻,已决定了不再让父皇见外臣。 三位大臣听罢,没有怀疑,同她行了礼,一同走了出去。赵寂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立刻有宫人过来给她处理伤口,她忍着伤药敷在伤口上而产生的痛意,目光平淡地望着那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渐渐地走远了。 她转道去了趟桂宫,同母妃说了将宫中“防卫”加严的事情,贵妃觉得她说的有理,接下事情来,让她不必担心,等到赵寂快要离宫时,贵妃在后面犹犹豫豫地说了句:“那卫初宴手段太过狠辣了,我先前没看清,如今一看,她竟像是只管结果不看过程的那类人。这样不好,恐会难以驾驭,你得多留点心了。” 赵寂脚步不停,快走到殿外了,才应了一声。 贵妃听出她的难过,过了很久,久到赵寂完全地离开了,才轻轻叹了一声。 赵寂去到北军衙门那里,卫初宴正在处理此次的细节,见她到了,挥退了下人,赵寂看到桌上的那些文书,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把那些文书都拂到了地上。 纸张飘飞,卫初宴一袭红色官袍立在一旁,看看她,又看看被她粗暴对待的桌案,秀美至极的脸上,渐渐地没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当皇帝骂卫初宴,赵寂:她没错她没错你做事要讲证据 当贵妃说卫初宴,赵寂:我应着但我不深谈 当只有赵寂和卫初宴两人,赵寂:你是错了的,我来与你讲道理 简而言之,护食是护食的,但是究竟是对是错,赵寂是知道的,所以,就好像别人骂就不行,但她自己也要说。(俗称老夫老妻) 然后,明天的卫大人是闹脾气的卫大人。 明天的小寂是哄媳妇的小寂。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哄她 “心中难受了?” “有一点。” 听着赵寂的话, 卫初宴看着檐下的雨水, 苍白着脸, 一言不发。 “为何要将五皇姐扯进来呢?还有, 那吴柳儿……” 雨落成帘,卫初宴哑声开口:“吴家是赵捷的助力,赵捷不可怕,他身后的吴家、王妃吴柳儿才可怕, 用这样的方法,我能让赵捷和吴柳儿之间产生嫌隙。只是......我没想到那位王妃的性子这么刚烈,竟然自缢了。有陛下纳万氏姐妹在前,民间兄妹嫁与一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我以为这事之后, 顶多令七皇子府内动荡一阵, 令得他们没有脸再提给赵捷封王,却未想到吴柳儿会这样。” 赵寂看出她的歉疚,知道她并不是刻意的, 心头松了些, 又听她道:“至于你五皇姐……她手下人命多, 我才选她的。” 赵寂原先不知道这些, 卫初宴与她说了,她才有些明白,但是想到先前父皇恨的要杀卫初宴、又想到母妃也让她提防卫初宴了,她便还是有一些不赞同:“可是这手段是否阴损了些?事情闹得太大,天家威严大损, 你可知道我父皇今日差点杀了你?” “寂,这不是什么小孩子抢糖果的争斗,这是围绕着大齐皇位的斗争。这不是简单的战场,即便只是简单的战场,难道到了战场上,双方主帅还得商量:双方各出多少人马、各出何种队形、于何时何地决战吗?你知道这是最遵循礼法也是最为光明的一种战法,可是现实中,哪有人是这样打仗的呢?套,我下了,赵宸自己进了套,那她就得认,她若不想着害我,她今日也不会有事。” 卫初宴向来能言会辩,赵寂被她说服了,也不再去想父皇与母妃,只是还担心着初宴手段太过会惹天罚,毕竟自从那个“梦”后,她便很信鬼神了,此时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劝卫初宴收敛手段。卫初宴见她迟迟不说话,误会了,疲倦涌上心头:“昨夜你二姐知晓我的计划时,骂我是恶鬼。” [gl]重生之佞臣_第148章 赵寂眉头一皱,立刻就要为她辩解。卫初宴不知道她此刻的冲动,自顾自说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一抹看尽了卑鄙与自私,为了不让自己被这些撕碎,而将自己也染成了黑色的恶鬼。” 不是的,赵寂张了张嘴,想要说她不觉得是这样,也不许卫初宴这样想,却被卫初宴堵了回去:“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趁着我们的关系最后并未确定。你看,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可是以后,我总是不可避免的会继续用到类似的手段。到那时,你会更讨厌我吧?” 雨幕之下,女人的脸色有些疲倦,她很累了,也知道自己手段阴损,但她也不想再看到赵寂失望的眼神,最终她将赵寂“请”出了衙门。 被卫初宴推出去,赵寂呆立在门外,被雨淋的湿透,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一只手把她拉回衙门,她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 “我不答应。你出来啊卫初宴,什么各自冷静?我不答应!” 雨幕之下,赵寂上前用力拍着北军司的大门,在门上留下几个湿手印。 大门依然紧闭,卫初宴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你说你想要我心里都是鲜花盛开,可我心中其实是大片的荒漠。你看,其实卫初宴没有那么的光明,她也并不完美,你还这么小,你不理解感情是什么,我说要等你到十六岁,也是担心那么早地和你在一起之后,你日后却会后悔。” 她自嘲一笑:“我还是很有远见的,是不是?” 赵寂拍门的手停了,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这样的啊。我喜欢你,我很确定,我怎么会后悔呢” 她深深地不安着,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卫初宴靠在门上看着不住下落的暴雨,没有流泪,但眼中的悲伤却似乎要凝成实质:“你说你不后悔,可我看到了啊。我看到你眼中乍现的难过,也看到其中的不解与彷徨,你此次来是来指责我的,你对我发了脾气。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啊,我要用的手段很偏门,你也答应了啊,所以最终为何又来把那些纸张拂下来呢?” 她闭上眼,将世间的一切都抛在脑后,眼前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你走吧。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前世性格温吞,这一世重生回来,她虽有改变未来、弥补遗憾的决心,但是既然经历了那些事,性格也就渐渐染上了一些悲观的色彩,平日里常见春花夏阳,这些东西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可是一旦出现今日这样的事情,她心中的黑暗便爆发出来了。 她也明白自己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明明先前赵寂都未大声质问她、也并未和她过多地争吵,可她抓到了赵寂的一点小情绪,便不受控制地将之放大起来,最终让事情演变成了这样的余地。 她想,她应该回去好生地歇上一歇了,连日的布置、最后的行动已令她身心俱疲,后来听到吴柳儿自缢的消息,她心中便有些不对,如今赵寂过来,她果真就压制不住那股难受了。 外边没有声音了,不知道赵寂走了没有......罢了,不想去想她了,至少此刻不想去想了,心中的荒漠不断地扩大着,卫初宴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牵马从后门走了。 赵寂......赵寂自是一直没走。 她起先很是焦急地要同卫初宴解释,后来发现门后不再有人回应之后,她的双手垂落下来,显得十分可怜,但仍固执地在门口等着。 很快就黄昏了,你总要回府的吧,我就等在这里,等你出来就要好好地同你说清楚,我不是不懂感情的人。 蔫吧吧地守在门边的石狮子旁,像是一只被丢在雨里的奶狗,赵寂望着紧闭的大门,执拗想到。 她从黄昏一直等到了黑夜,没有人出来,她仍然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只是因为太冷了,她从站着变为了蹲着抱着自己,就更像是一只小狗了。 暗处跟着的高沐恩不忍,进去想喊卫初宴出来,却被告知卫大人早已离开了衙门。他面色古怪地从里面出来,将消息告知了赵寂。 “走了?” 听了高沐恩的话,赵寂显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高沐恩点点头,将打探到的消息全数告知了她。赵寂听了,神色更是慌乱:“她从未对我这样过。”无论什么时候,卫初宴从未真正地抛下过她,可是这次,卫初宴自己先走了,并且为了避开她而从后门走了。 高沐恩沉默着,不对主子的私事做任何评价。 赵寂忽然站起来,往卫府的方向跑了几步,她身上都湿透了,跑起来雨水四溅的,狼狈的可以,高沐恩在后头看不下去,提醒道:“主子,你真要以这样的模样去见卫大人吗?” 赵寂停下脚步,看了看自己,眼中冷忽然像浸了墨汁一般深沉:“这样的话,她是否会对我心软呢?” 高沐恩放下心来,原来主子还未完全傻掉。 赵寂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这样去也不错,她疾走几步,忽然又停下:“罢了,还是先送我去附近随便哪里洗漱换衣吧,她现在心情那么差,我惨兮兮的自然能博得同情,但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用同情来让她心软。” 先前虽然被卫初宴一句“各自冷静”搅得方寸大乱,但她也还是从卫初宴的话中听出来了不安感,若是这样去了,就变成她从卫初宴身上汲取安全感,而不是由她来带给卫初宴安稳了。 她想,她要试着去带给卫初宴安稳,而不是只是在情信上写个几句话来表达爱意。 等到赵寂将一身弄的齐整、匆匆赶到卫府时,却已入夜了,因为不确定是否会被拒之门外,从卫初宴白日里的行为中得到灵感的她让暗卫带她到了后门,接着从后面的矮墙处翻了进去。她的武艺也不差,卫府防卫虽严,但这样的雨夜,她想隐蔽身形还是做得到的,就这样,她慢慢地摸到了卫初宴的房外,房内点着灯,一个窈窕的人影投射在窗上。 卫初宴此刻刚刚回房,因为心绪实在烦乱的缘故,她出了衙门后,是先去见了见爹娘才回的府。 娘亲是个娇弱的,平日里打理商铺尚且只能做到不亏不进,从前身为大房还总被弟弟妹妹欺负,此刻卫初宴也不指望她能给些什么有用的意见,又担心娘亲知道她做的事情之后晕厥,因此她并未同娘亲说什么,而是寻了机会悄悄跟爹爹说了困扰她的事情。 令她感到十分意外的一点是,平日里沉默寡言、喜欢拎着茶壶四处找人下棋的爹爹竟会完全地赞成她的做法,甚至还提醒她,应该趁机联合万贵妃,逼迫陛下将赵宸这个最狠辣的贬为庶民。 卫初宴这才想起来,爹爹平日里偶尔也舞枪弄棒,并且酷爱看韩非子。 韩非子......法家.......打扰了,爹爹。 没能如同预想中被责骂、反而得到了安慰的卫初宴和爹娘吃过饭,回了府上。她在爹娘那边已洗漱过了,还被娘亲念了:怎的那么大的雨还要骑马,弄的一身湿。她随意找了个理由。此时回到家中,一身清爽的,倒也不着急再洗一次,而心情仍是不好,于是干脆坐在窗前点了灯,打算再看一看册自架子上抽出来,她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道略有些忐忑的声音:“你还要你的蝴蝶吗?” 摸着书的手指顿了一下,卫初宴转头看去,看到心尖尖上的那人从外边拉开窗户,竟似打算直接从窗上翻进来。 触及她晶亮的目光,看到那其中的跃跃欲试,卫初宴一瞬间有些想笑,但她又立刻想到了两人的不快,神色终究还是很冷淡:“不是说各自冷静一下吗?” 等冷静了便晚了!赵寂心想,两人间有了问题,那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了,卫初宴心思那么重的一个人,若是任由她一个人想来想去,万一她将自己绕进了死胡同,真的不与她好了,她就真是哭都哭不回来了。 心思转动,赵寂利索地跳进了房间,门外的卫府暗哨是从她开口说话就发现了她,认出是那位殿下,也并未多做阻止,而是又各自回了位置守夜,她得以顺利进房。 卫初宴阻止不及,看到这不知道是不是在草丛里滚过的小脏猫一脚踩在了她的桌案上,将上边踩出一个泥印,而后泥印又印在了光可鉴人的地上。看着这一幕,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抽了抽。 赵寂吐了吐舌头:“我明日让他们给你送个新的桌子来。只要你喜欢,即便是御书房的那桌子我也运过来给你。” 卫初宴冷着一张脸:“我不需要,深夜了,殿下还是回宫的好。” 赵寂顶着冷气走过去,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这么晚了,你就让我留宿一夜嘛。宫门都已关了。” 卫初宴没法跟这样的赵寂撒气,她本来就是个不会大声争吵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无赖扑到了她床上……她捂住了眼睛,薄削的唇不自觉地抿了抿。 “你一身都是泥......” 赵寂这才想起先前自己为了躲开卫府的守卫做了些什么,她看一眼床上的泥点,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怎么办今夜刚见到她就出错了。 “罢了,等下让他们换了就是。”卫初宴被她这副做错了事情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给狠狠戳了一下心,也没法再与她追究什么,只是还想着先前自己与赵寂的“争吵”,觉得双方确实都需要冷静,于是抱了书去开门,手指才刚触到门框,便被赵寂拉住了袖口。 [gl]重生之佞臣_第149章 “不要走。” “说了各自冷静一下,你要宿在这里,我便去其他房间好了。” 卫初宴仍然很冷淡,但是脚步明显是放慢了,那是因为赵寂正用力拉着她。 “不要走。” “我今日已说的很清楚了,你此刻缠着我,我也——” “我不听,那些我都不要听,我只要问你一句:你还要不要你的蝴蝶?”赵寂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肢,脑袋贴着她的背,娇娇地问她。 卫初宴:“......”此刻不是应当将那件事讲清楚吗? 她的沉默令赵寂把她抱的更紧:“不准说不要!你说你的心中是荒漠,那我就在那荒漠上种满鲜花,我喜欢你,我会好好担负起责任来的。你也不要总说:我不懂感情、日后会后悔。” “我真的、真的不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床头打架,床什么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爱啊 赵寂的话语炽热而真挚, 如同火焰般将卫初宴包裹, 纵然明知那背后仍然有着脆弱与不可控, 但卫初宴也无法将赵寂的手自自己的腰间拿开。 原来她的所有的坚持, 都敌不过一个这样的拥抱。叹息着按住赵寂环抱在她腰间的手,卫初宴幽幽说道:“你总是这样,不肯给自己留后路。莽撞地向前,仿佛只要向前就可以了, 可是前方的道路上,有尖锐的荆棘、也有高矮的石墙,你知道为了这句‘不后悔’,你日后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 赵寂抓住她的手, 肯定地说道:“我早已说过了, 若是你是一个主动的性子, 那么我在原地等你也没什么。可是我喜欢上的人,恰恰是一个要人推着才肯往前走的人,那么我当然只能奋力向前, 因为我只有这样, 才能触碰到你、才能拉着你一起走, 你说我莽撞, 可是莽撞的背面是真诚,我爱你,所以以真诚待你,我知道你也许受到了梦境的影响,因此总是不安, 可你要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她的脸上还有泥点,看起来小脏猫似的,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认真,以至于卫初宴也无法再将她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来看待,她也的确在偷偷地长大了,这种长大不仅仅指的是身体的变化,也指的是心理上的变化。 她现在的确还不够成熟,面对事情的时候容易受到第一感觉的影响、也会在意父皇母后的感受,但除此之外,她也正试着张开自己并不宽厚的羽翼,去试着安慰被她伤害的心上人、去试着给予卫初宴安全感。 卫初宴心头一阵悸动,她擦了擦赵寂脸上的泥印子,低低叹了声:“可我心中那片荒漠是很大的,很大很大,你说你要在上边种上鲜花,那将是件艰难的事情,也许你会和我一样迷失、也许你会在半途放弃了,便是这样,你还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赵寂原本乖乖让她给自己擦脸,甜甜的笑,等到听完卫初宴的话,表情却变得有些凶狠,她低头一口啃在了卫初宴手上,惹得女人痛呼一声,她才又抱紧了卫初宴,“凶狠”道:“什么半途而废?我以为你已经很明白的我的意思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到恨不得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你以为我说的担起责任来是哄你玩的吗?”说到这里,想到卫初宴怎样都得不到安全感,赵寂忽然有些委屈,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总之,总之你是本殿下的人了,本殿下绝不允许你从本殿身边离开,你啊,你就乖乖呆在我身边,等我把那片荒漠种满鲜花给你看。” 其实已经不用等待了,卫初宴好似已经看到了荒漠的边缘有绿意滋生,她擦一擦眼睛,眼梢像红鲤尾一般泛红:“那你可要快一点,我.......等不及要看花开了。” 因为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跟个小女孩儿表达爱意太过令人羞涩的缘故,她说的又轻又急,等到那清泉一般的话语完全飘散在了空气中,赵寂才反应过来,立刻雀跃起来:“你答应了?你是不是答应我了?你是不是答应和我和好了?” 看吧,这样又天真气十足了。 卫初宴浅笑着摇摇头,在赵寂脸色一白时,低头吻在了她额头,而后往下,吻到鼻尖,吻到唇角...... 赵寂很紧张地被她吻着,将她的袖子抓的起皱,卫初宴并未深入地去吻她,而是将她抱进了怀中,正当两人间难得有了平静又温馨的时刻时,赵寂却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希冀地望着她:“再亲一次。” 比起淡淡的拥抱,刚刚成年的某位少女显然更喜欢肌肤之间的直接接触,她尤其喜欢卫初宴吻她,轻轻的吻也喜欢,就像是在云彩上打滚一般,重一些的吻也喜欢,那样她会有一种被温泉裹着的感觉——尽管有时候会喘不过气来。 卫初宴却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容很淡,如风如月,却极为美丽:“你脏兮兮的,方才我定是被什么迷了眼,此刻看清楚了,可是下不去嘴了。” 赵寂原先觉得她是夸张,后来一望自己,前襟、胳膊、鞋尖上的确都沾有泥点,甚至因为她太缠人的缘故,有一些脏污已沾到了卫初宴雪白的衣裙上,这令她十分羞窘,甚至令她放开卫初宴,略微往后退了几步,望着左右含糊说道:“还不是怕你不让我进门,我才偷偷从后门翻进来的。那些人守的那么严,又这么大的雨,我躲藏时不小心沾上了一点而已......” “只是一点么?” 赵寂顺着那女人的目光望向床铺,又转向先前被自己踩过的桌子,一时间也没法再强行为自己辩解了。卫初宴只是喜欢逗她,真正的嫌弃是不会有的,见她真的害羞了,于是上前又抱了抱她,浑不在意的,将她身上的泥点蹭在了自己身上:“现在咱们一样了,我若再笑你,便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这么温柔又这么善解人意的卫初宴,谁能抵抗呢? 赵寂把小脑袋埋进卫初宴的怀里,蹭着她的胸,将湿湿的东西蹭在她的白裙上。 察觉到她不安分的小动作,卫初宴拧了拧眉,把她又推开了些许:“我去叫他们送水来,还有那床单,也需要换一换。” 府上不是没有空房,只是卫初宴住惯了这间房,赵寂也喜欢这里,这里全是卫初宴的味道,让她感到安稳,并且这里也有赵寂自己的味道,就像是小兽喜欢标记地盘一样,所以若要换去其他房间睡,恐怕赵寂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因此听到卫初宴说要唤人过来换床单,她虽不喜欢这么晚被人打扰,但是自己造的孽,也只能她自己忍着了,卫初宴府上仆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不仅换好了床单,也擦干净了桌案和地板。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仆人仍然搬来了屏风,价值千金的屏风就这样被支在屋内,当做了普通的屏障,隔绝了两个浴桶。 不过比起上次,这次的赵寂显然不安分许多,两个人的房间里,她听着那边隐约传来的水声,知道那清请冷冷又总是会忽然害羞一下的女人正在做什么,就洗的很快,想要赶在那人洗好之前穿上衣服跑过去,看卫初宴脸上升腾的红霞。 那一定比世界上最美的朝霞或是晚霞还要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晋江那个叫米凉的作者,她今天,萎了!(害羞) 其实是今天真的没时间写,又赶着在十点多发出来,所以明天四千字补上吧,么么啾。 加个补偿小剧场: 十五岁的赵寂:只是想要看那女人脸上的红霞 十六岁的赵寂:要看x,要看pg,都要看都要看! 卫初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事 屋外的雨还在下, 只是小了许多, 淅淅沥沥的, 倒是盖过了赵寂在屋中的动静, 她火急火燎地穿好衣裳,这么着急,衣带反而难得的系正了,弄好以后便往屏风的另一边跑, 狡黠的笑容才刚刚绽开,便立刻消失了,转而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这一头,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卫初宴也已自浴桶里出来了, 此时该遮的都遮住了。不过显然是极匆忙的——她只是勉强扯了件青色长袍裹在了身上, 此时正在系衣带,发丝还湿漉漉的,正不住往下滴水。 “怎的这么快?” 赵寂噘嘴小声说着, 卫初宴闻言瞪了她一眼:“为何这么快你不知道吗?”她原先听赵寂那边水声停了, 并未在意, 后来发现赵寂在那边穿衣裳, 穿便穿了,偏生她还偷偷摸摸的,也不嚷嚷着要人帮她系衣带,卫初宴便觉不对,果真, 这人穿好衣裳问都不问便跑过来了! 赵寂凑过去,抱住她的腰去蹭她的下巴:“和聪明人在一起便是这点不好,总叫我落在下风。” 卫初宴低头,蹭一蹭她的脸,笑声低靡,如同酒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赵寂“恶狠狠”地咬她一口,在她吃痛时含糊说道:“你又在胡说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50章 “那你松口,我不再说了。” 赵寂将信将疑地松了口,卫初宴将她拦腰抱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抱到了床上:“睡觉,否则明日又赖着不肯起来。” 赵寂熟练地缩进她怀里:“卫初宴。” “嗯?” “咱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你总在躲着我,是因为梦的缘故吗?” 是因为前世的关系。卫初宴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她头顶:“算是吧。” “那我便不生你气了。” “原来你先前一直在为此事生气吗?” “有一点呢。曾经很生气,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候要你做我侍女呢。这便是因为发现你好像不喜欢我、总想躲着我,我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折磨’你的。” 卫初宴这才明白过来,她想起自己当时的疑惑以及后来的发展,忍不住笑了一声。 其实可以说,那就是这一世她们两人的开端了。 赵寂往她怀里拱了拱:“不要被梦境给影响了,你害怕的那些,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卫初宴以为她说的是最终她死去的这件事,闻言莞尔一笑:“我知道,我也不会再步前......梦里的后尘的。”说者,她的身子忽然一阵紧绷,原是赵寂隔着一层布料,咬住了她的雪团。 身体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她拧着眉头,在赵寂开始含舔那处时,扣住赵寂的肩头,将人往外边推:“什么时候学的这样?” 赵寂舔舔嘴角,不满足道:“我十五了,宫中有教习会来教我。不过她们教的都是乾阳君的房中术,我学了,只是能够助我更了解你。” 当然,在那之前,贵妃还教了她一些其他的。 说起这事,赵寂忽然凑上去,笑眯眯道:“你分化那日,是不是自己做坏事了?我原先不知道,后来学了之后,才晓得你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她看到卫初宴的脸色忽地漫上了一层红霞,想到还是看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接着道:“我帮帮你,好不好?” 她将手往下伸去,一下便摸到了卫初宴的腿上,而后立刻被卫初宴拍开了。女人蹙着眉,神情略有些尴尬,抓着她的手,低斥道:“胡闹!” 赵寂才不怕她,她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又刚刚学了那些事情,总想着“学以致用”,仗着卫初宴是个温和的人,她再三地撩拨着,也的确想要“安慰”一下据说应该忍的很辛苦的小卫大人。 清请冷冷的人,摊上这么一个不知羞的小情人,也不知是好是坏。卫初宴这夜虽然自觉拿出了很凶的态度了,但仍然未能阻止赵寂对她的探索,最后只得两手一箍,将人严严实实地抱在了怀中,才阻止了那作怪的手。 “听话。你连发情期都还没有,谁要你安慰了?你睡不睡?你若不睡,便从我的床上下去。” 赵寂应着,仍然找准机会吮了卫初宴的嘴唇一下,卫初宴喘着气,抵着她的额头威胁道:“你既学过,便知道乾阳君是很禁不起诱惑的,我此刻被你弄的难受。你若再动,等你满了十六岁,无论如何求饶,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了。” 赵寂终于消停,被她大力的抱着,先前有些不适,但后来还是渐渐地睡了过去。 她睡了以后,卫初宴悄悄走下床,特意换了个房间,重新沐浴了一回,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在赵寂十六岁前再不留她在府中了。 她前世便很奇怪赵寂的熟练,明明都是初次,可赵寂将她锁着便做了个全套,后来也总是花样迭出。她喜欢压着赵寂,可帝王却喜欢在上边,总之两人一场□□下来,总有些地方要挂彩。 如今她终于晓得了,天家便是这么教导帝女的!再加上赵寂那不知羞的性子...... 卫初宴一阵头疼,她眼神暗沉地趴在浴桶边,忽然不着边际地想到,不知她此刻插手宫中对赵寂的教导,还来不来得及? 此后几日,四处的气氛都很紧张。宫中两次传出陛下病危的消息,等到他再一次挺过来,赵寂已停朝三日,日日在父皇病榻前侍疾,卫初宴将长安防卫力量翻了倍,北军军营里,每日都有半数人在外巡逻,另外半数则乔装成了平民百姓,分散到了各个城门,防止最后再出什么事情。 她本人则低调地进了宫,乔装成羽林卫,日日跟在赵寂身边,保证赵寂的安全。 “你父皇情况如何了?” 自陛下第一次病危便深居简出的贵妃终于踏出了桂宫,带着一众宫人,来到了帝寝宫外,这里人来人往,焦虑的太医、端药的药童、忙忙碌碌的宫人,每个人都处在帝王即将病危的高压之中,人人脸上皆很严肃,但他们心中究竟对陛下的身体抱有多少的担忧,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昨夜醒了一次,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又陷入了昏迷,太医说,最迟看明日凌晨,若到那时烧还不退,恐怕......” 赵寂跟贵妃说了几句话,宫人恰时地推开殿门让她们进入,此时分明是白天,但是殿中四处却燃了灯,橙黄明亮的,贵妃询问地看了赵寂一眼,赵寂会意:“前日父皇说天色太黑,我们虽然知道那是大白天,但是仍然还是为他掌了灯,宫人们胆子小,我后来并未说要撤回,他们便一直维持着灯光。” 贵妃闻言点一点头,和赵寂一起沉默起来。只有一种人会在白日里也觉得黑,那便是将死之人。 赵寂说宫人们不敢撤灯,又何尝不是有她自己的私心在呢?既然父皇说看不清,那她做子女的,便努力让父皇在最后一程走的明亮一些吧。 母女两在里边等到傍晚,赵钰再次醒了过来,浑浊的眼睛往这边扫了扫,视线落在了贵妃身上,贵妃深吸一口气,对赵寂道:“你先出去罢,我与你父皇说一说话。” 赵寂点头,对父皇行礼之后退了出去,殿门开时夕阳斜斜照了进来,而后又被闭合的殿门拦在了外面,殿内仍是明亮的紧,到处有烛火在跳动,贵妃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皇帝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她看起来还是二八年华,可这个标记她、占有她十几年的男人却已老成了这个样子,而最初,其实这个人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日子,他们之间年龄相差很大,但贵妃遇上赵钰时,男人却正处在最有魅力的时刻,她不知轻重,天真烂漫,给男人一哄便欢喜地进了宫,却未想到自己嫁的是个天底下最薄情的男人,却未想到正是自己的进宫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 干着嗓子,赵钰艰难地说了一句话,大口地喘息。贵妃在他床边坐下,不知该笑该哭:“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愿见你。”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正如我其实明白我并不是真的爱你,但我需要用爱你来让自己获得平静一般。” 赵钰咳嗽着,哀哀笑了起来。 贵妃看着他的这幅鬼样子,一时很难再将他同多年前那个英俊威武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但她知道,这就是那个男人,甚至这个男人最后会变成这样,大半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但你不喜欢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装□□我、得在我面前扮演成一个温柔深情的妃子,小小啊,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我都愿意当做你深爱我吗?”咳嗽勉勉强强地止住了,帝王状若癫狂地笑着,又去问万贵妃。 万贵妃自然不叫万小小,只是因为她有个姐姐在前边,故而帝王喜欢唤她小小,但是这个称呼其实也好几年没听帝王喊过了,万贵妃的脸色有些发白。 “陛下心思如海,臣妾又怎么猜得出来呢?” “你看,你就是这么狡猾,只要你没把握的,你就从不出口。也罢,我,咳,我告诉你便是。那当然是,因为你曾经真的爱过我啊。” 思及往事,赵钰脸上浮现出一些快乐。 贵妃却很厌恶,她不喜欢赵钰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即便这已经是个将死的人了:“你错了,也许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呢。” “不,你爱过。那年我从江南把你带回来,你像个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我知道你是喜欢的。” 赵钰此刻却像个宽容一切的人一般,淡淡笑着,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否定。 [gl]重生之佞臣_第151章 “那又如何,那只是年少时的无知罢了,至少我此刻一点也不喜欢你了。” “是啊,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你恨我,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女人,只要我勾勾手指,你还是会在我身下软成一滩水。” 赵钰沙着嗓子说着,贵妃被他的话激的极为愤怒,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我现在要杀死你,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 脸色涨的通红,虚弱的身体喘不上起来,赵钰却还笑着,贵妃深吸口气,又松开了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找很多其他的人。小小,你不爱我碰你,我是否就真的很少碰你了?你不知道吧,有一次你侍寝后,我折返回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可你当时却趴在床沿吐的不成样子,我那时候傻,以为你是怀孕了,可是后来我查到你每次侍寝后都要喝避子药,我便知道,原来你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小了。” 赵钰脸如金纸,说着陈年旧事,眼神却深情的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暴虐、有时深情,但他的所有的爱都算是假的,因为他只爱他自己,他爱他的子嗣,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他的生命的延续,他不忍心处罚他们,因为那才是他真正留在世界上的东西。 “你——你既知道,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按着不说,也不罚我,赵钰,我看不透你。” “谁又能看得透谁呢?我是这大齐的帝王,人们说我圣明、说我万岁,可是到头来,我不能万岁,也不见得圣明。小小啊,不论我是否爱过你,我这一辈子,都没真正地亏待过你,这一点,你要认。” 屋内药气弥漫,沉闷至极,但这都比不上赵钰的短短几句话,只这几句话,便令贵妃一阵心闷,她捂住胸口,不知何时竟落了泪:“可你是有罪的,你杀死了我的姐姐,而我也有罪,我害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补好了。 看了前一章的评论,你们可太可爱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即位 她一提起她的姐姐, 皇帝的脸色也不似先前那么镇定了, 他慢慢转动着半突的眼珠, 艰难道:“是啊, 我当然不能算是无罪的,我杀死了我心爱的女人,那之后她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只有靠着对她亲妹妹好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我也是凶手, 你对我好,不怕我姐姐在天之灵更恨你吗?” “不,你不知道你姐姐对你的感情,她为了你能够狠心拿襁褓中的女儿要挟我, 这才让我错手杀了她......你以为她会恨你吗?哈哈, 小小, 你还是不懂你姐姐,最懂她的是我,是我!” 赵钰癫狂地大笑起来, 笑不过一声, 便被剧烈的咳嗽截断了。 万贵妃不断地摇头:“不, 不会的, 不是这样的。我对不起姐姐,我对不起她。” 她后来那么尽心地抚养寂儿,也不过是为赎罪罢了。 “你当然对不起她,但她可从没怪过你。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这个妹妹吗?她竟然拿寂儿来威胁我,让我放你出宫, 哈,我的女儿,我小小的女儿竟差点被她摔死在我面前!我恨!我当时可真恨她呀,可后来我又后悔,我做了些什么啊......” 赵钰到的此刻,神志已不太清醒了,他不住地说着自己的错误,万贵妃在一旁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的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痛极,她忽而也笑起来:“是你的错,你若不骗我入宫,便不会有之后的事情,赵钰,你摘不干净自己,所以才会后悔这么多年。” 她的指责令赵钰停止了自诘,他硬撑着自床上坐起来,阴冷地看着万贵妃:“我是乾阳君!我是这大齐的帝王!我天生就有拥有三宫六院的权力!我不过是同时爱上了一对姐妹,这也有错吗?我把你带回来,你当时不也很快乐吗?我可有亏待过你?可你姐姐,你姐姐她!” 他的声音太大,全部传入了在门外站着的卫初宴耳中,令卫初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分明是皇帝自己太过荒淫好色。她是绝品,都未这样,还有,前世赵寂是帝王,但她虽然有三宫六院,但私下里却一心一意地对她。 不过是借口罢了。 万贵妃在屋内看着赵钰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失去了与他争辩的想法,冷冷地笑了一声,便要离开。 赵钰却在背后喊住了她:“朕死以后,你为我陪葬吧。” 万贵妃气结:“我绝不会和你葬在一起。”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了。最近一年,哦,就是从你重伤醒来以后,你有没有时常觉得胸闷?” 万贵妃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对我下了毒?” 赵钰阴测测地笑出来:“才知道?晚了。毒已入骨,你即便不给我陪葬,也活不了一年了。你现在答应给我陪葬,我便立刻召大臣来,当着他们的面将传位给寂儿的诏书颁布,你若不答应,我便不写诏书了,而你也活不长。” 卫初宴在门外全听到了,她捏紧了拳头,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以为这一世帮着赵寂好生地守着贵妃,贵妃便不会横死,却并未想到,原来贵妃是死于□□。 都说帝王心思深沉,可心黑到赵钰这种程度,为了让贵妃给自己陪葬,早早地便给贵妃下毒,也真是令人齿冷。 想到贵妃身上所中的毒,卫初宴没有再听下去,立刻去找了赵寂。 “你以为没有那张诏书,寂儿便不能登基了吗?赵钰你听着,你既想让我陪葬,我便绝不会遂了你的心,我即便活不了几天,也绝不会妥协为你陪葬。只要你不遂心,我便是死,也是高兴的了。”贵妃决然说罢,离开了这个处处弥漫着死气的寝殿,身后,赵钰那癫狂的笑声却好像还追着她,令她心绪不稳。 “父皇!母妃的毒可有解药?” 原本偷闲在监察朝中事务的赵寂得知消息,紧急赶回了帝寝宫,她是在父皇对母妃的盛宠中长大的,从未想过有一天,父皇会对母妃下毒。 真是疯了! 路上已传了太医过去给贵妃诊治,但这一年来太医院那边一直未发现贵妃中毒的事情,赵寂不相信他们还能救贵妃。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寂跪在赵钰床前,一声声地哀求着他,希望能求来解药,可恢复了平静的皇帝陛下却只是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把她望着,像是在看一样珍贵的宝物。 他就要死了,但他有那么多的子嗣还在这个世上,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便是眼前的十一,她即将继承他的皇位,做这大齐的新帝,日后,她会为他延续这个王朝。 她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另一半是他此生最爱的一个女人的,所以她的一切他都爱,虽然对于是否要让寂儿做储君,他从前有过猜忌有过动摇,但是人之将死,他忽然很庆幸,因为他最终还是没有做错事。 “父皇,母妃还那么年轻,你不能这么自私!” 赵寂跪着,泪流满面。她怕了,她知道父皇做的出来的,她不能看着母妃去死。 赵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转头看向窗户,黑啊,真黑啊,看样子是开了窗的,可为何还是这么的黑呢? “寂儿,你听说过颜太后吗?” 赵寂擦着眼泪点头:“是祖奶奶。” “是啊,是你祖奶奶,是我奶奶。我当初即位时,她还健在,一把老骨头了,还把持了十五年的朝政,我在她的手下做了十五的傀儡皇帝,你知道那滋味吗?” 赵寂心中一动,不可置信道:“所以您要对母后这样?” “你也说了,你母妃她还那么年轻,我能熬死你祖奶奶,你却不一定能熬死你母妃。她内有手腕、外有兴盛的亲族,等你即位,她成了太后,那这大齐的朝臣,到底是听年幼的帝王、还是听聪慧的太后的呢?”赵钰轻咳两下,赵寂上去给他顺气,他用力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枯瘦的手磨的赵寂一阵生疼,她却看着父皇眼中乍现的光亮愣神。 “你想说你母妃不会这样的是吗?可是寂儿,等你坐到了那个皇位上,等你尝过万万人之上的滋味,你便会知道,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你又能保证你母妃不会迷失吗?还有,你永远要记得,她不是你的生母。” [gl]重生之佞臣_第152章 最后一句话,便是诛心了,赵钰心中清楚,小小虽然不是寂儿的生母,但她只会比那个拿自己的孩子威胁他的寂儿生母更爱寂儿,但是他知道,也不会去告诉赵寂,因为他也的确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选定的继承人,不能和他一般,在最好的年华里受尽掣肘,做一个傀儡帝王。 赵寂大受打击:“可这些年来,母妃那般真心地待我,尽心尽力地抚养我,父皇你又为何这般诋毁她呢?” “好孩子。父皇知你情真,可你以后会感谢我的。齐朝的列祖列宗也会赞同我的,你说你母妃不会专权,那你舅舅呢?当你母妃成了太后,你舅家便会荣极一时,你真的想要一个手腕强硬的外戚吗?” 无论赵寂如何劝说,赵钰都不肯放过贵妃,他甚至坦言道:“况且那□□是没有解药的,你知道我能找到这种□□,所以莫要白费力气了,即便你举全国之力,也无法找到所谓的解药的。” 赵寂心中大恸,不住摇头:“不,父皇你骗我。我听说,只要是缓慢杀人的药物,实则都是可解的。我不信,你放过母妃吧,我,我让她假死出宫,这样便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赵钰跟着她摇头:“朕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若不信,等你有了权柄,尽管去找。” 因为他的这句话,赵寂终于信了七八分,她跪在地上,面若死灰。皇帝却还有话要说,他紧紧抓着赵寂的手,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那卫初宴,不能留。我,我知道你和卫初宴之间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原本想着,你若喜欢,便随你了。但是,咳咳咳,那卫初宴不是个好驾驭的,你,小心养犬不成反被咬。” 他恨,若不是卫初宴最后来了那么一下,他的大子、二女、小七此刻都去往外地做王了,如今他要死了,罪人便永远是罪人了。 他也恨自己,他将一头狼放到北军统领的位置,原是为了给赵寂助力,但他未想到,这头狼这么凶狠。 思及悔事,赵钰忍不住,又哇了一下吐了血,他强撑着,自枕下抽出一柔软物什,颤抖着交到了赵寂手中,未来得及交代其他,便又昏迷了。 赵寂展开一看,是传位诏书。 先前赵钰骗贵妃说贵妃若不陪葬,他便不写传位诏书,但其实,他早已将其写好了。 赵寂低着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游魂一般喊了声太医,太医提着药箱小跑着进来,检查片刻,神色蓦然变了:“陛下怕是......还望殿下早做准备。” 赵寂木然一点头,两个时辰过后,里边抢救的医者全数出来,向着里边跪地恸哭,赵寂便知道,这一刻终于是来了。 她也跪了下去,朝着帝寝宫重重磕了三个头。 景翰二十三年六月,帝崩于寝。其在位三十六年,重文轻武,令仓廪足、守礼节,是以谥号“文”,后世称其为“齐文帝”。 同年七月,太女十一殿下赵寂即皇帝位,服丧三年,大赦天下,新帝养母万贵妃封为太后,史称万太后。 新云已至,对于大齐而言,满载着铁与血、汗水与荣誉的新篇章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有贵妃的路,你们不愿她死呐。 米凉又要头秃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求药 时值盛夏, 朝臣本应着朱服, 但因先帝驾崩的关系, 天下缟素, 故而朝臣提前换上了秋季常穿的白衣,只是衣料较秋衣要薄一些,这样不至于害暑热。 赵寂还未亲政,上朝时虽无太后垂帘听政, 但仍然未掌大权,在外,有作为辅政大臣的三公助她处理朝中事务,在内, 太后也有不小的权柄, 内外制衡, 三公之间也互相制衡,若是抛开赵寂并未亲政这一点,此刻的大齐, 实则是很能令帝王舒心的状态。 接收到赵寂的眼神, 下朝之后, 卫初宴和同僚草草聊了几句, 便轻车熟路地朝甘露殿走去了。此殿是新落的帝寝殿,原本历代新帝是会搬入上一任帝王的寝宫的,但是因文帝病死在寝宫,赵寂不喜欢,便着人新选了帝寝宫, 便是年前新落成的甘露殿。 路上宫人见到这位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时,都会恭敬行礼避让,卫初宴见惯了人们偷偷打量她,对于那些或是好奇、或是痴迷的眼神皆视若无睹,日子久了,宫人之间也因她的冷情而有些闲言碎语,这是先前发情期的那会事的后遗症了,卫初宴不知道,赵寂是知道的,但她也并未澄清什么,而是任由其发展了。 规模宏大的甘露殿坐落于宫城北侧,一路行来,饶是卫初宴行的很快也要大半个时辰。路上廊腰缦回,殿前悬挂一牌匾,上书“甘露殿”三个鎏金大字,是赵寂自己写的,彼时新帝刚即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极凌厉的笔触。 众人自是千歌万颂,但后来卫初宴闲时提了一嘴,说是锋芒太过,赵寂听了,自己端详,也渐渐从被人夸赞的火热中降了温,不过牌匾是一直没改,一则卫初宴并未说不能挂,二则,在赵寂这里,也起一个时时提醒的作用。 来到主寝殿,刚换下冕服的年轻帝王正赤着双脚卧在宽大的凉床上,手上拿了一卷奏疏,但是看样子也没有在看,一晃一晃的,拿它敲在床沿,倒是极具节律。 “怎的这般疏懒?” 卫初宴走过去坐下,赵寂顺势将左脚搭在了她膝盖上,她是很瘦的,足背窄而白,脚趾头整齐圆润饱满,略微透着粉意,卫初宴一只手就握住了,赵寂觉得热,踢了她一下。 “太热了。你又不让我用冰,便只能这般驱暑了。”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倦,不过令她打不起精神来的原因倒不只是暑热,还有其他的事情。 “过段时间罢,等你发情期到了,便不需要这般小心了。” 卫初宴给她扇了扇风。 “怎么办,我有些后悔服丧三年了。服丧便不能大婚,不能大婚便不能加冠、便不能亲政。我每日端坐在朝堂上,有时觉得,自己还真是一个傀儡皇帝。” 忽来的微风带来一阵阵的凉爽,赵寂舒服的眯起眼,总算是没有那么困倦了,卫初宴却因她的话而认真思索了一番。 “你还真去想呀?”赵寂见状,趴在床上笑了起来:“还是久一些罢,三年便三年。我可不想娶其他人。” 卫初宴犹豫着说道:“躲得过这个三年,下一个三年又当如何呢?不如便娶了吧,也好早日亲政。” 若说真的不介意赵寂娶亲是假的,但是她也没有特别的在意,因为她早已明白,赵寂当然是需要有个后宫的,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赵寂瞪她一眼:“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卫初宴无奈一笑。 “太常又呈了几个年号来,景和、太初、元朔......都还不错,你帮我选一个?” “不是明年才会改元吗?太常果真太闲了。” 一般而言,新帝即位会改元,但都会缓一年,以示对先帝的尊重。年号也并非一成不变的,若是遇上天灾、或是单纯追求祥瑞,皇帝也会改元,文帝在位时先后用过征守、景翰两个年号,已算是比较“专一”的了,只是这个皇帝恰恰是最花心的。 “也只有你敢说九卿之一的太常闲了,他前日还在奏章上说你好话呢,你即便不回报一二,也别在我这做主上的人面前妄议他呀。” 卫初宴有些意外,烟眉略微挑起:“我与他只在你祭天那日见过一面,平日里殊无交集,他又为何说起我?” “谁知道呢,就是夸你礼数全、姿容好,大有上古遗风。我听说他家有几个儿女还未嫁人,恐是看上你了吧。” 赵寂话锋一转,熟练地酿起了“醋”。 卫初宴挠她脚心,把帝王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你走开啊,好痒哈哈哈......” “还乱说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53章 “不哈......不说了......你把手拿开。” 卫初宴这才放过她,她又趴在床上笑了会,忽然缩回脚坐了起来,防御的姿势:“可我也没说错呀。怎么是乱说呢?” “我的名声早已坏掉了,你又岂会不知?如今长安城哪家官员不知道我的‘隐疾’?你——你莫说你不知道,我都见你在笑了。” 赵寂忍笑道:“那是之前。你有‘隐疾’又怎么了?如今你是我大齐的北军统领,过几年要封侯的人,你若想,尽管提个几句,到时不知有多少人会争着进你府里。到那时,左拥右抱的,就要忘记皇宫里的可怜小皇帝了。” 她越说越离谱,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卫初宴见她难得展颜,本想和她好好算一算账的,也先按下了,两人又说了些要紧的事,不可避免地说到了贵妃的病。这病来自一种十分罕见的□□,其奇特之处就在于毒未发时完全看不到中毒的迹象,能走也能跳,可一旦毒发,便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贵妃此刻无事,但太医推测,若她真是中箭之时被下的毒,那么大约还有半年的活路。他们除不了这毒,赵寂发了几回火,逼也逼不出来一个健康的母妃,她因此派了许多人在民间求医,没成想,那些人都不顶用,反而是卫初宴自她的师父那里听来了一个不怎么可靠但却是唯一的一个有点价值的消息。 说是此毒名为“一线牵”,取的是“一线勾连人间与地狱”之意,可见此毒凶险。卫初宴师父也只是在苗疆的时候听人提过一嘴,觉得贵妃所中的毒和“一线牵”十分相似,故而建议小皇帝加派人手往苗疆去寻药。 “师父说,他有七分把握这是‘一线牵’,有五分把握在苗疆有能解‘一线牵’的人,二者相合,若是选择信他,娘娘只有不到五成可能可以活。但是不信他,由着你这样大海捞针地去寻,恐怕连一成的机会都不到。” 不到五成,也可以了!原本赵寂是想过了没有解药的最坏结果的,如今有希望,于她、于她母妃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她当即拍板:“那便去南疆寻药!但其他方面也不可懈怠,我要各地官府都动起来!” 卫初宴按住她去摸笔的手,冷静分析道:“先别急着写诏书。你可知道,此地距南疆有多远吗?太医虽然没法医治娘娘,但他们所说半年并非没有道理,求药的人从长安往南疆去,一来一回,期间还得寻找能够解这毒的大夫,我担心半年时间不够。” 赵寂紧抓她的手:“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不去吧?” 卫初宴说:“不若让贵妃亲自去一趟。趁她如今状况还行,否则再过一段时日,也许都吃不住路上的颠簸了。” 赵寂担心的便是这点,她怕母妃身体吃不消,于是十分犹豫:“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卫初宴摇摇头,这已是多日奔波的结果了,也是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 赵寂片刻间下定了决心,她跳下凉床,唤来宫人伺候她穿好衣服,带着卫初宴去了桂宫。 在外时,两人要避嫌,卫初宴走在赵寂后边,跟着她往外走,赵寂走的急,黑色皂靴化成一团影子,勉强能看到靴侧的金线滑动,因为还在服丧期,她的衣服都是素色,白色深衣上以银线细细地勾出了栩栩如生的飞龙,虽很素净,却半点不失帝王霸气。反观卫初宴,同样是白色袍服,她的衣上就只是简简单单一丛竹,衬上那玉似的脸蛋,出尘绝世的紧。 这次有了赵寂,宫人恭敬之余,再不敢偷偷抬头打量卫初宴,但卫初宴来的勤,又长的极好看,这些宫人早已将她的相貌记在了心中,想到这样的相貌,总是伴随在帝王身侧,又想到宫中关于小卫大人有“隐疾”的传闻,许多人心中,都有了某种大胆的猜测。 思及此,有人心中大呼可惜,也有人默默断绝了先前对卫初宴的心思。 同是宫城,桂宫比甘露殿要凉爽一些,赵寂一路走过去——她本可以乘辇,但那样卫初宴就得跟在她的辇驾旁边跑,她不舍得——而后见到了正在诵经的母妃。 现在该称其为母后了。 卫初宴看她诵经很是认真,忽然地想到,好似历朝历代的太后们,无论做后妃时手段有多狠辣、和人斗的有多凶狠,等到真正成了太后,大多都开始清心寡欲起来,许多都信了佛。 但贵妃看起来不是会笃信这些的人,不知她的这个经,又是为谁念的了。 赵寂将事情同贵妃说了,贵妃听罢,没经太多思索便答应去南疆。 “母后放心,此行路途虽远,但我会派许多好手护送,定会把您舒服、安全地送到南疆的。” 要远行的是贵妃,但赵寂表现得比自己远行还上心,贵妃知她孝顺,对自己这个母妃也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见她这样,心中宽慰。 贵妃拍拍女儿的肩膀,想到这肩膀也能担事了,更是欣慰。而后眼神扫过卫初宴了,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寂儿,不若让初宴送我去吧。” 赵寂一怔,转头看向了卫初宴。 作者有话要说:  机会来了阿宴,要好好处理好婆媳关系哦。 顺便:帮你避开阿寂的十五岁了,亲妈无疑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何作聘 卫初宴也是一怔, 随即一笑, 笑容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赵寂见她没有表态, 按捺不住了:“此行短则半年, 多则一年,母妃,我——” 贵妃打断她,很温柔地道:“你舍不得她?” 赵寂大方地点点头, 卫初宴在一旁看着,觉得此刻的赵寂可爱的紧。 “况我很快便要有发情期了......母妃,不若你再考虑一下吧,除了卫初宴, 你要谁护送都可以。” 贵妃叹一口气:“便是因为你马上便要有发情期了, 我才有此一举的。你先前不是说, 你们决定等到十六吗?那么留她在这里,对于你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别样的折磨。”贵妃又看向卫初宴:“而这对于你的卫大人, 也不是一种好事。” 卫初宴没想到赵寂连这个都同她说, 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红色, 极尽柔美。 赵寂剁一跺脚, 胡搅蛮缠道:“折磨便折磨罢,她陪在我身边总比她不在要好。” 贵妃见她这样子,便知她离不开卫初宴,这也正坚定了她要将卫初宴带走的想法,新帝初立, 正是树立威严的时候,赵寂这样背靠着她和卫初宴两棵大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又沉溺在美人乡中,何时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呢? “可是寂儿,若母妃说,我还是希望是卫初宴送我去呢?” 赵寂不自觉地皱了眉,贵妃的神色也忽然黯然起来:“此次去南疆,能够得到救治的可能并不很大,若是没救,那么回长安的,便是我的灵柩了。” 赵寂脸色大变,又听贵妃道:“人这一辈子,死的时候能有一两个亲近的人陪侍在旁才算完满。原本你是我女儿,这个人合该是你,但你是这大齐的新帝,你不能离开这座宫城,那么,便让你未来的妻子陪我一程吧。” 母女两的目光一同落到了一旁长身玉立的那个人身上。 赵寂已然动摇了,她虽舍不得卫初宴,但母妃的话字字戳在她心上的柔软处,为人子女,她无法拒绝母妃“死前”的要求。即便她抱有四五分的把握,但单单为让病中的母妃舒心,她也应该顺了她这件事。 卫初宴看懂了赵寂的眼神,赵寂就是这般,倔强的要死,同她来硬的,她半点也不吃,但若是同她来软的,如同贵妃这样,赵寂是无法拒绝的。 她拱手同贵妃行了一礼:“那便由初宴来护送吧。” 答应是答应了,她看向赵寂,为她之后所要承受的而觉心疼。她一走,便不能陪着赵寂过发情期了,虽然她并未打算在赵寂十五岁时对她做什么,但是她很知道热潮来袭时候的难过,本是打算到时想些法子令赵寂的痛楚舒缓一些的,比如浅度标记什么的。不过,贵妃既已将话说到这份上,甚至为此提前承认了她会是赵寂的未来妻子,为了这句话,她也得陪贵妃走一趟了。 况她也有些事情要同贵妃角力。先前她一直陪着赵寂,先帝临死前的那番话,她在殿外听了个大概,赵寂后来虽然一直未曾说过这件事,但卫初宴却已记在了心中。 她也早就明白,若是赵寂即位,那么她这个新兴的宠臣和急于获得权柄的外戚万家,早晚会有一场恶战。她自己是不想斗的,但是娘娘先前已在防她,她不得不斗。但如今,贵妃病重,她隐约觉得,也许有法子可以阻止这场恶战。 万家若要与她争斗,首先,万家得爬到一定的高度,但若他们所仰仗的太后式微,那么,即便万昭华仍是赵寂的舅舅,但他却不一定能爬到多高的地方。 [gl]重生之佞臣_第154章 赵寂压抑着一点头:“那便让卫初宴送您去吧。母妃您自己也要放宽心,初宴既说有希望,那么便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治好您。” “我知道的。”贵妃拍拍女儿的小手,又同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和卫初宴离开了。 挥开宫人往小路走,但身后仍然有许多人远远地跟着,只是没有打扰到她们。小径深深,道路两旁的花草被太阳晒的发蔫,赵寂转头看着卫初宴精致的侧脸,差点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卫初宴拉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倒。 “今夜陪我吧。” “外臣留宿宫中,怕是不好。” “你就要走了,今夜陪我吧。” “今夜我若留宿,明日你龙案上又要有参我的奏章了。我知你不在意,但如今朝中是三公理事,若他们揪住不放,你又要被他们气得骂人。” 赵寂停下脚步,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眼睛里含着水,看起来十分的可怜:“你就要走了,要走大半年呢,临走前我要你多陪陪我,这也不行吗?” 有上次的“教训”在,卫初宴原本是不答应再和她睡一处的,但每次一碰上赵寂,原先的所有坚持便都不管用了,她的手被赵寂紧紧的拉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赵寂于是笑起来,眼中用来骗人的小动物一般的可怜维持不住了,化作了潋滟的春光,她是明妍的长相,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和卫初宴的温柔内敛是一点不同的。 被她的笑闪了眼睛,卫初宴眨眨眼,有一种冲动想说出来:“你比道路左右盛开的夏花还美。” 但她终究是克制的。 但她终究克制住了。 “已定好时间了,后天便走。你们一行八十人,有四十名羽林军的护卫,二十名皇宫的暗卫,另外十八人是杂役奴仆。” 偌大的甘露殿内,两人偏要挤在一处,或是说,赵寂偏要挨着卫初宴。酷热的夜晚,卫初宴在窗边写东西,她此次要去大半年,长安这边有许多事情要布置,而她的主要产业还在南边,这样一动,不能叫来回传信的人找不着她。 “羽林军?非我看不起他们,只是他们身上军营味道太浓,我们此行要隐匿身份,明眼人一看他们,便知是官家的人了。” 将御笔在墨汁里潇洒一沾,卫初宴一边挥毫一边同赵寂说话,赵寂趴在桌上,看她写信,卫初宴不避讳她,如今这天下都是她的,卫初宴那点产业,赵寂并不放在眼里。 不过如果赵寂知道卫初宴吃下了大半个卫家,恐怕也不会将之看的那么轻巧了。 “但羽林卫是最好用的。若不用他们,你和母妃就只带暗卫走,我也不放心。” “从北军中选吧。北军人杂,其中有些油子,当了差也洗不干净身上那股子痞气,由他们扮成镖师是最好不过了。你若答应,我明日便去北军细细挑选四十人出来。” 赵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点点头,龙形的金步摇也随着动了动,镶着的碧玉龙睛仿佛眨了眨,十分的精巧。卫初宴盯着看了一会儿,感慨道:“好手艺。” 赵寂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却只看到一个高高的屋顶。卫初宴忍住笑意:“是说你的头饰。” 赵寂摘下步摇,黑发倾泻在雪白的袍子上,面色红润,如同桃花。她咬着唇,好奇地翻着步摇左看右看。习惯了这类物什,对于卫初宴所说精巧,她实则没有太大的感觉。 “我不是很喜欢龙,说了要凤凰的,凤凰可比龙要漂亮许多。不过小月她们说,帝王制式大约都带了一点龙的,我说我既是女帝,便需要改一改了,但你猜她们怎么说?” 赵寂把玩着步摇,在桌下的脚踢了卫初宴一下。卫初宴停下笔,笔尖垂在空中久了,点了一滴墨汁在书信上,这不是正式文书,一点脏污她不在意,而是侧耳聆听赵寂的话。 赵寂笑道:“她们说呀,龙也有公母之分,凤凰二字更是已分公母,是以我若是只是因为是女帝而命宫中大改制式,倒有些不妥了。” 卫初宴也笑起来:“她们那是顾着你的身份,不敢违逆帝王,只敢委婉劝说。你若真任性改了,她们如何我是不知,但定会有人在心中大骂你劳民伤财。到那时,恐怕你要成为第一个即位不到一年便逼死好几位言官的帝王了。” 这么多年传下来的,宫中器物大都已成型,即便是这大大的甘露殿,柱子也都雕龙的,若要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 赵寂将步摇塞她手里:“喏,你喜欢就送你好啦。前日我还在库房里翻出一对白玉如意,想着你会喜欢,就带出来放在桌边了,你看看,若是喜欢可以带走。还有,有一套栩栩如生的玉雕生肖,你说这步摇精巧,但其实及不上那套玉雕半分。” 她眉飞色舞地同卫初宴说她想要给卫初宴的好玩物什,说到兴起处手舞足蹈的,卫初宴被她的孩子气弄的心头柔软一片,落下最后一笔,笑道:“我观你这模样,像是要将皇宫都搬到我府上去,我那卫府虽然大,但哪里装得下那些?你便放在宫里,我看一看便好。” 赵寂不以为意:“若是装不下,那我便再赐你更大的宅子便好了。” 卫初宴失笑:“陛下才刚即位,便要做昏君了吗?” 赵寂顺势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我将我自己的东西给我的妻子,这也算是昏君吗?你都还未收过我的聘礼呢,这些就当是聘礼,不行吗?” 卫初宴低头蹭她,沉静的眼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真切情绪:“若是帝王赏赐给臣下的,那这便算是盛宠了。但你若是想凭着这些物什便把我娶回来,恐怕是不够呢。” 卫初宴的脸颊冰冰凉凉,蹭一蹭,令赵寂十分舒服,她凑上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卫初宴无暇的脸蛋,气息不稳道:“那,你要我拿出什么才肯嫁与我?” “自己去想。这样便来问我,还有什么诚意呢?” 卫初宴笑着,躲开了她的索吻:“还有,你想出来的若是不能令我满意,便不要亲我了。” 赵寂凑上去,勾着她脖子,挂在她身上:“我想想啊......”说着,她安静下来,似乎真的在思索。 卫初宴怕墨汁蹭在两人身上,艰难地把笔放到了桌上,正待将人从怀里扒开,却听到那少女趴在她颈侧,娇软道:“一颗真心,够不够?” 卫初宴的手臂紧了紧,赵寂吻在了她唇角:“我以一颗真心聘你,这样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米凉不说话,米凉望着自己的秃头愣神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弄她 赵寂灼灼的目光下, 卫初宴的脸颊泛起红来, 她并未回答, 但赵寂成功落在她身上的吻已说明了她的默认。 赵寂却不放过她, 在那嫣红嘴唇印下一个吻后,不折不挠地问她:“够不够?够不够呀?” 这个缠人精!卫初宴用力将她揽进怀里,面无表情道:“够的。” 赵寂看她说完这句话,羞的耳根又红了, 也不再去缠问她,雀跃地扑进她怀里,熟练地索吻。卫初宴抱着柔软的少女,觉得好似拢了一团云在怀中, 偏生那云又散发着令人心神迷醉的甜香, 使得卫初宴忍不住地抱紧她, 像是品尝一样极令她满意的食物一般,不知餍足地索取。 赵寂给她高超的技巧撩的眉梢眼底都飞着春意,偏偏她未尝过欢事、也未经历发情期, 此时只是难受, 虽然知道该如何纾解, 也渐渐把卫初宴勾到了床上, 但女人偏偏还是在最后一步打住了,只是细腻的摩挲。 “你忍的不辛苦吗?” 清冷的月华洒落在初宴的脸上,点点的微光使得女人看起来不似凡人,但她的眼神又偏偏满载着□□,她的脸蛋也是与月光不相符的潮红, 赵寂在她身下看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蛋,疑惑地问她。 卫初宴蹭在少女细腻至极的肌肤上,那里的温度高的几乎要把赵寂烫伤,赵寂知道她情动了,自己也渐渐迷失起来,急促地喘息:“卫嗯,你要了我吧。” [gl]重生之佞臣_第155章 她勾住卫初宴的脖颈,在她耳边娇娇地道:“我想让你舒服。” 卫初宴摇着头,却又控制不住地吻她,她的霸道的信息素早已泄露,和赵寂的缠在一起,将室内的空气都染上了靡靡的味道,她克制着,却在赵寂大胆的撩拨中溃不成军,赵寂知道该如何对付一个成年的乾阳君,她见卫初宴迟迟不肯要她,便悄悄把手探下去,生涩却又富有技巧地抚慰她。 卫初宴没想到她会这样,一瞬间软倒在她身上,弓起清瘦的脊背,压抑地喘息,那极其清冷的声音传进赵寂耳中,也令赵寂红了脸。 “阿寂。” 怕压坏赵寂,卫初宴勉强翻到床上躺着,两人转成了侧卧的姿势,赵寂听到她唤自己,软软应了一声,笑靥如花。 “你嗯,你莫要这样.......” 腰肢小弧度地摆动着,卫初宴说出口的话却与她实际所做十分不符。她忍的太久了,又被这个小妖精三番四次地撩着,饶是意志力强大,此刻也到了妥协的边缘了。 “莫要怎样?你说,你说出来我就听你的。”赵寂笑眯眯地应道,她动作褪去了一开始的青涩,开始渐渐地摸到了真正的技巧,她不肯放过卫初宴,好奇又满足地闹着这个人,她在给卫初宴快乐,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这怎能令她不快乐。 卫初宴怎说得出口?她枕着自己的长发,一只手无力地按在赵寂的胳膊上,好像想要阻止,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你乖乖的,不要动,你是我妻子,我方才下聘定下的,我合该给你快乐。” 卫初宴气势一弱,赵寂反而变得沉稳起来,试探着诱哄着卫初宴。她眼中燃着一团火,要把卫初宴燃烧殆尽,卫初宴明知道前方危险,却心甘情愿地投入了这一片火海,在赵寂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良久,云销雨霁。 卫初宴缩在攒花绣龙的锦被中,闭着眼,眼睫一颤一颤的,呼吸急促,发丝凌乱地缠在雪白肌肤上,极冷而又极其妖冶。 赵寂躺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她,不时凑上去在那嫣红脸蛋上啄吻,每一次落下一个吻,都会令女人轻颤一下。 赵寂看着这样的卫初宴,恍然觉得她俩的年龄对换了,卫初宴成了个小姑娘,而她是解意的大姐姐。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卫初宴的欲.望来,伴随而来的,便是对亲政的渴望了。 要把权柄牢牢握在手中,她才会有给这个女人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的能力。 她忽地生起一种紧迫感。 “我去......洗一洗。” 被她不时的“骚扰”弄得又羞又恼,一时又无法面对刚刚才对她做过那种事的赵寂,卫初宴胡乱地披上一件袍子,在赵寂询问地看过来时,跟她解释了一下。 帝王寝宫是有浴殿的,且是时时保持适宜洗浴的温度,每次帝王沐浴过,宫人便会忙着换一次新水,几乎日日无休。 “不要了么?我听闻,你们一般……” 她越说越露骨,卫初宴急促地打断了她:“不必了。” 赵寂本有些失落,想到宫中可不是两个浴桶了,眼睛忽地亮起来:“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你又没、又没……” 卫初宴将长发自袍下拉出来,整理了片刻,听到她这不害臊的话,不由恼的低斥了一句。 赵寂大大方方地摊开手掌:“我是没呀,但是我方才出了汗,手上又有——嗯?你捂我的嘴做什么?我唔——唔唔.......” 卫初宴捂住她的嘴,脸上臊的不行:“那你去!你先去。” 她复又在床边坐下。 赵寂一下子便蔫吧吧的了:“一起去不行么?浴殿的池子可大了,你若害羞,咱两可以分在两头洗。” 卫初宴美目一瞪:“你去不去,你若不去等下我去了,你不要又找借口跑去浴殿。” 赵寂心中一酥,更是赖着不想一个人去了:“我是你的帝王,我的命令你不能违背。” 卫初宴给她这无赖又霸道的模样气笑了:“哪有帝王和臣子搅在一起的?你若拿身份压我,我这便出宫去了,日后也不要再同我在一起。” 她刚刚被弄过,此刻气息还有些不稳,生起气来眼儿发红,反而流露出一种极少见的媚态,赵寂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仍然还是权衡了一番,最终妥协道:“那,你去别个池子中便好,我保证我不去偷看你。” 看看,原本还想偷看的!卫初宴给她这自揭老底的行为逗的一笑,点了点头,这样的深夜,寝宫外都是些绝对的心腹,她没有白日那般讲究尊卑,很放松地走在了前边。赵寂跟在后边,见她轻车熟路的,仿佛对一切都很熟悉,心中略微一紧。 甘露殿建成不久,在此之前,除了主寝殿,赵寂可以肯定卫初宴从未踏足过其他地方,但是她此刻在宫中走来走去,对四周的熟悉程度,竟远远地超过了她这个甘露殿的主人。 那个梦果真很神。 而赵寂转念又想到,即便是在梦里见过,但也不是每个外臣都有随意进出帝王寝宫的权力的,思及此处,她给梗了一下。 她忽然想拉住卫初宴命令她,让她不准再想梦里那个赵寂了。 可她又想到先前“大度”让卫初宴心中偶尔有火焰的也是自己,顿时想甩自己一耳光。 卫初宴不知道自己习惯性的行为又令那只占有欲极强的奶狗狠狠醋了一回,她走到一个小点的池子旁站住,示意赵寂继续往里走。赵寂深深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很知道这浴殿的构造,心里又难受了一下。 然后她想到先前接吻时卫初宴熟练的技巧......若非她现在是帝王了,若非她现在不那么动不动便向在卫初宴面前撒娇了,她定然会哭出来的。 好气,那个卫初宴梦里的妖精,她怎么这么讨厌啊,趁着她还没长大,便在梦里勾引了卫初宴了。 气鼓鼓地跳进水池中,两手忍不住在池面用力拍了拍,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她这边的动静太响了,甚至引得远处的卫初宴疑惑地望了过来,而后,卫初宴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大了还喜欢玩水,果真是孩子心性。 但是随即,卫初宴又想到这个“孩子心性”的人方才对她所做的事情,顿时捂住脸,低低叹息起来。 其实......也不小了吧? 她有些庆幸赵寂还未到发情期,否则方才那样的情形下,她定是忍不住会对赵寂做些什么的。 也许是想到了卫初宴梦中的赵寂的关系,这天夜里,窝在卫初宴怀中睡觉的年轻帝王又梦到了她曾经所看到的那个赵寂。 这次的场景要繁华许多,是赵寂所熟悉的长安城,时间可能要比那个梦的结尾要早很多,至少梦里的这个赵寂,好似比赵寂自己还要小一点。 哦,她还没即位。 赵寂跟着她的视角一直走,一路上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妖精”、“不要脸”、“小偷”,但那个赵寂什么也听不到,她过着自己的生活。 文课、武课,其中包括骑射、礼科、乐科、数科、书科......原本赵寂以为她学习还算刻苦,但与这个梦里的赵寂比起来,她不由沉默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56章 论起刻苦程度,她不如梦里的这个赵寂,这个人仿佛每一天都在拼命,拼命地学、拼命地练,她们其实是一般的聪慧,但赵寂渐渐看出来了,她比这个梦里的赵寂要少了几分危机感,于是在梦中人拼命的时候,她虽然也认真、努力,但终究是比不过一个不把自己当人用的人的。 但她与这个赵寂最不同的一点,还是这个赵寂的身边没有卫初宴。 这是很令赵寂在意的一点,她想到先前卫初宴说过的,明白此刻卫初宴应当还未和赵寂认识,她也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既然两个梦的结局是重叠的,那么,她所看到的,是否就是卫初宴在梦里经历的呢? 那么,她一直看下去,是不是就能看到卫初宴出现,看到她和这个小妖精究竟和卫初宴有过一段什么样的过往呢? 她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只是看到梦里赵寂即将登基,梦便醒了。 梦里的争储过程要血腥一些,她原先觉得卫初宴的手段凌厉,但是原来,比起梦里的自己,卫初宴真的不算什么。 她也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何会是那样一副心狠手辣的性子,正因为知道,所以她骂不起来,和先前那个梦结束时一样,她同情那个自己。 也同时,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梦中人那么的优秀,而她却还缩在母妃和卫初宴的羽翼之下,这样,她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分离 时间紧迫, 第二日自宫中出来, 卫初宴便去了北军军营挑选此次要带去南疆的人, 另外, 北军平日里负责长安守卫,她这一走,北军也不能闲下,赵寂又不愿改派新统领, 便由她指定了副手来负责相关事宜。 挑选过程悄无声息的,最后被卫初宴带走的这批人自南疆回来后,会变成卫初宴的真正亲随,将是她的一大助力。赵寂恐怕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情, 特意跟她说了, 让她莫要以市井气做标准, 要选些真正的好苗子,若是家境好些的,便更好了。 这些都是卫初宴用得着的。 卫初宴知道赵寂在给自己揽权, 思及日后她们君臣所要面对的, 她并未推辞, 赵寂还扔了十名羽林卫给她, 羽林卫和南军北军都不同,因是负责皇宫的守卫,因此常由勋爵世家子弟担任,赵寂送人看似随意,但私下里必定是仔细权衡过的, 卫初宴看了,其中甚至有一名国公家的嫡女。 “怎的不多睡会?” 临行前,天还未亮的时候,卫初宴带着人马低调地在宫城外等贵妃。帝王也已起来了,穿了件褐色袍服,披着件着宽大斗篷,在宫门外给母妃送行。虽然给斗篷遮住了身形与面貌,但卫初宴仍是一眼便将人认出来了,她等到赵寂跟贵妃说完话,走过去给她整了整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斗篷,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 “多睡会,便不能多看看你了。你这便要走了,我哪里还睡得着?” 赵寂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下。贵妃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两人还腻着,感慨着放下了车帘。 这样的炽热而又黏腻的感情,以前她也曾有过的,可惜她所托非人。 “我很快便会回来的,带着痊愈的娘娘。” “不要图快,要顾着自己的安全。我听说南疆多毒物,你们此行,虽有太医随行,但自己仍要注意着才好。”赵寂虽然恨不得卫初宴今日去明日便回,但对于她来说,母妃和卫初宴的安危始终才是最重要的。 卫初宴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又将要有发情期了,要注意别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莫要总和大臣辩论,你此刻还未亲政,和他们强辩,也只是自己找气受。还有,莫要太过担心我们,你知道的,这世上能伤我的人没有,能伤我的毒也并不多。” 前世中了见血封喉的毒,也只是让她的资质受损,即便苗疆多毒物,她也并不是多么害怕。 况且她带了太医,也带了许多的珍药去。 “我知道的。还有啊,你在路上不能多看别的女人,男人也不行!”赵寂用力拉住了她的衣角。 “好,不看,谁我都不看。” 赵寂满意了,自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塞到卫初宴手里:“我听说在民间,若是夫郞或是妻主远行,家中的妻子都会给信物,以示陪伴。你虽合该是我的妻子,但如今远行的是你,因此我也要送你信我。呐,蝴蝶香囊,里边是制好的桃花香,你戴着它,就像是蝴蝶时时刻刻陪着你一样。” 卫初宴将之凑到鼻尖嗅了嗅,果真闻到了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香,其实是很喜欢的,但是她想到方才赵寂关于“妻主”、“妻子”的论调,又忍不住想逗她。她佯装认真地看了看那香囊的制式,笑道:“可是我听说,一般这样的物什都是做妻子的自己做的,你拿宫廷绣娘做的香囊来赠我,样式是精致无匹的,但是这其中所蕴含的心意,该是你的,还是她们的呢?” 卫初宴的话将赵寂问住了,她哪里学过针线活?也从未想过要去学这个。卫初宴一问,她失落起来,劈手去夺香囊:“那你还我。” 卫初宴哪里肯还她?她本就是想转移一下赵寂的注意力,令她不要太过伤心而已。此刻看她这样,心里怜惜更甚:“我喜欢的。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喜欢了。这是你亲手赠我的,自然也算是你的信物,我合该日日带在身上。”她见赵寂灿笑起来,捏了捏帝王金贵的脸,滑腻在指尖一闪而过:“不过你方才说到了蝴蝶。蝴蝶?是哪只蝴蝶?” 赵寂脸上笑意一滞,用力一踩她的靴尖:“你还想有多少只蝴蝶?” 脚尖一疼,卫初宴看一眼远处各自忙碌的人,忽然拦腰将赵寂抱起来,抱到了转角的墙后:“只一只,只有一只。” 她露出一个纯美的笑容:“只有你。” 赵寂被这个冷淡的人忽然说出的情话撩拨的不行,勾住她的脖子便亲了上去,难舍难分地吻了一会儿,那边传来贵妃的咳嗽声,赵寂这才恋恋不舍地和卫初宴分开。 “快走吧,等下上朝的大臣们便要陆续经过这里了。” 赵寂虽然不舍,也只能催她走,卫初宴点点头,又用力抱了一下心上人,赵寂的脸蛋贴在卫初宴的青色深衣上,感觉自己要陷进卫初宴心里。 抱完这一下,赵寂站在宫墙尾,看着那道窈窕清逸的人影上了马,不多时,带着接近百人的人马,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 她低下头,踢了踢石子,想踢开那突然而来的失落感,这时暗处候着的侍卫提醒她:“陛下,宫外不是很安全。” 她收敛了孩气,威严一点头,穿过高高的红色宫门,不远处便停着天子辇驾,许多人恭恭敬敬地垂头等她,她坐上去,队伍渐渐走过一道道宫门,她忽然对旁边随行的新任中常侍高沐恩道:“去找几个手艺精巧的绣娘,让她们每日傍晚去甘露殿绣一个时辰。” 高沐恩不知主子为何忽然又对绣娘的绣活感兴趣了,他应下这件事,看看天色,又问新帝:“陛下是否要再回甘露殿小憩一会?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呢。” 原本早朝的时辰便早,帝王要早起整理仪表,就更是得起早,比之赵寂监国那会儿还要复杂。即位这些天,赵寂总也不太适应。 原本这样的提议是很合赵寂的心意的,但她望着四周巍峨的宫墙,想到梦里那个自己拼命的模样,便摇了头:“不了,直接去未央宫罢。搬些该给我看的书过去,我在那里看。” 她说罢,揉了揉眉心,想到那个刚刚与她分别的人,在心中默念,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卫婉儿知道今日是女儿出远门的日子,也早早的起来了,想去城门再送送女儿,却被夫婿拉住了:“她们这样的差使,恐是天没亮便出城了,你此刻去城门,也见不着宴儿。不若还是好好待在家中,照顾好自己身子,这样,女儿在外才能安心。” 卫婉儿依偎在李源怀中,眼眶红红道:“宴儿一直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在长安有了起色,却偏生又被陛下派去做个什么秘密差使,陛下不是向来很器重她吗,怎的也舍得她远行!” 李源目光深邃地望着浮鱼肚白的天空,深沉道:“也许便是因为器重,才将差使交到宴儿手里的罢。” 两夫妻说着话,有下人通报道:“老爷、夫人,二小姐来了。” 这里的二小姐便是指的唐棠了。她自与卫家夫妇结了干亲后,便时常过来陪伴干爹干娘,此时一听到她过来,卫婉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李源在旁松了口气。 [gl]重生之佞臣_第157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瞎子 晏丰二年春, 草长与莺飞。 新帝即位将满两年, 大齐海清河晏, 物阜民丰, 于是改元“晏丰”,以示王朝之兴。 其中更深层的东西,除去选定这一年号的帝王本人以外,再没人知道了。 晏, 宴。 卫初宴,你在……哪里啊 在即位的第三个年头,人们欢欣迎春之时,以雷霆之势接连处置了几位分管不同职司的老臣、带出一片纠连在一起的党羽后, 将满十七岁的新帝赵寂终于自三公手中接过了权柄——至少是明面上的权柄——真正开始了治国理政的道路。 经历过年初的腥风血雨, 朝中再无人敢欺帝王年幼, 但极少有人知道,如今令得一众大臣都得打起十万分的小心应对的年轻帝王,私下里却总是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 若真传到众臣耳中, 他们也不陌生, 便是两年前, 那位被人唤作“小卫大人”的卫初宴还曾在长安城中掀起过一阵影响极深的风暴,在那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祸事中,有一位殿下永久地丧失了皇女的身份,有一位殿下失去了王妃、与王妃的母族闹了个两败俱伤,还有一位殿下, 则被吓得闭门不出,两年了,也未如何恢复…… 而这三位,原本是即将要封王外地做王的,更早之前,这几位更是储君的人选,但一夕之间,他们便名声尽毁,而在这件事中,频繁闪过的那个清清淡淡的人影,一时之间,也成了很多人不敢置喙的存在。 即便是后来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朝堂之中,但仍然很少有人敢于谈及她,除了长安城中那些小勋爵的口中会偶尔出现“卫姐”二字外。 时间久了,这个名字在皇宫之中也渐渐成为了禁忌。宫中不再有人拥簇着守在去甘露殿必经的地方,以求一睹那位神女一般都大人的风采,在一个宫人因不小心在陛下面前提起那位小卫大人而被杖责后,便连谈论那位大人的,也没有了。 但是同样一个名字,却时常响起在甘露殿中。有时是在陛下红唇的开合中,有时是在自各地归都的暗卫的禀告中。 但是,无论如何努力,距离陛下最后一次得知那位大人的消息,也已半年有余了,这半年中,在中常侍眼中,陛下的脾性渐渐暴躁了起来,行事也不由狠、快了许多,原本她打算等服丧期满再顺理成章地亲政的,但卫初宴消失,急于获得力量在各地找寻她的帝王终究还是铤而走险了,好在前期的布置已很严密、所要揪出来的那片党羽也是实实在在有罪证在陛下手中的,她雷厉风行地将之拔除,明面上是整肃朝堂,实际上,则是借此施加给三公压力,最终收回权柄。 帝王聪慧,虽行险招,终究无险。 “仍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着一玄色帝袍立在甘露殿前,比之两年前沉稳了许多的赵寂负着手,目光淡淡地划过地上跪着的作侍卫打扮的几人,神色不怒而自威,令得身旁随侍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 “臣无能,没能寻到关于小卫大人确切的消息。”头颅深深埋着,额头磕在了地上,在外奔波数月却毫无所得的暗卫首领已做好了领死的准备。 赵寂站在正抽芽的柳树下,面容却是与那新绿的活力不同的沉寂,她微点下颌,桃花眼中看不出什么喜怒:“那么太后呢” “回陛下,太后娘娘的病已大好,只是不愿与臣下回宫。南疆那边的苗女也说,娘娘大病初愈,不宜远行,这是娘娘交由臣下的懿旨。” 侍卫恭敬呈上一物,中常侍检查过后,送到了赵寂手中,赵寂展开看了,目光触及那“勿需挂怀”四字时,将黄绢紧紧攥在了手中。 “朕知道了。”垂眸沉默良久,赵寂俯下身,簇金的袍袖在空中扬起,她拍了拍心腹的肩:“朕知你此行辛苦,然你并未完成任何一件事,所以,带着他们自去领罚罢。” 身后传来谢恩的话语。 你在……哪里啊。 走在巍峨的宫殿群中,目光掠过高高的宫墙,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想到那南疆的渺远时,赵寂痛恨起这座禁锢着她的宫城来。 她是这大齐的皇帝,所以她不能离开长安,不能去寻卫初宴。 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却不知道,在这种杳无音信的煎熬中,她还能坚持多久。 勿需挂怀……皂靴踏在青石板压成的宫道上,赵寂再次展开那丝绢看了,却反而更加无法轻松起来。 半年前,母后身上的毒素被驱散大半的消息从南疆传来,随之而来的,却是卫初宴失踪的消息。虽然这也不算失踪,因为卫初宴在那之前留下过一封信件,大意是她有急事,暂时不能恢复与长安的信件往来,但会在一年之内回到长安,那时她所留下的,也是“勿需挂怀”四字。 “到底有什么事情,令你匆匆自南疆离开,到底又是什么事情,令你要足足在外多待一年”几声低喃,夹杂着赵寂深深的不解与担忧。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收到卫初宴的信件之后,她意识到卫初宴遇上了棘手的事情,什么一年半年的她根本不等,而是直接派出了大批侍卫去寻她,同时也命人去寻在南疆治病的母后,希望能从她那里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 但是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了,半年了,她失去卫初宴的消息已有半年,即便卫初宴给了一年之期,即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人能够伤到绝品的乾阳君,但是……岂是说不担心就能忍得住的 此时距长安五百里的一处原野。 弯弯曲曲的小路那头,渐渐走来了一个麻衣裹身、黑布缠眼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是个瞎子,手上持一竹棍,但走近了仔细看,少数的人还是能发现这是一个做男子打扮的女子的。 她是卫初宴。 瞎了,又无奴仆随侍、也无车马相送,她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走着。 一般而言,瞎眼之人独自行走之时,总不免露出惶然的神情,他们的背总是微微躬着,手上竹杖一刻不停地点在地上,这样才不至于摔倒。但是此刻的卫初宴却平静如湖水,她走在路上,闲庭信步一般,若是忽略她那缓慢的速度,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她是蒙着眼睛的,而她也用竹杖,却不时时刻刻轻触地面,而是只在隔的较远的几步中,试探一下地面是否平稳。 她的身后,远远地缀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做少女打扮,但看样子,也有双十年华了,极少有人在这个年纪还未出嫁的。另一人则穿着极具南疆色彩的蓝色衣裳,身上挂满了银饰,走路时叮铃作响,看起来,约摸是十六七岁。 “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她走的可真快。” 勒住缰绳,站在山头往远处眺望,但那人影隔了这么远,已与路边石头一般大小,教人难以分辨。蓝衫少女叹一口气,跟旁边那个同样骑在马上的人慨叹了一句。 那女子目光如水,眉眼中却有浓的化不开的愁绪:“是呀,她越走越快了。明明早些天,还经常摔跤的,她果真是一个做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人。” “醒醒吧清鸢姐姐,她这般努力,不过是为了赢了与你的赌约,从此摆脱你,心安理得地去往长安寻她的爱人罢了。你为她担忧难过却又骄傲,可她,又岂有半点心思在你身上” 万清鸢看着蓝衫少女,摇了摇头:“我输了。我愿为她担忧骄傲是我的事,你不能以这个来骂她。” “你……唉!那你既然承认你输了,这个赌还继续下去吗不若我这就去把她的瞎眼治了,咱们回苗疆吧。” 万清鸢勉强一笑:“继续下去罢。她已走了半年的路,便让她把最后一段走完吧。” “你还是未曾死心。” “侗儿,就当是我的最后一点期盼吧。” “总之说好的,她若能以瞎子之身走到长安,你便要对她死心,同我回苗寨。” “好。” 她两说好,破空两声鞭响,骏马驮着人,渐渐往卫初宴的方向追去了。 是的,这是一场赌局。 那苗疆少女叫做蓝侗儿,给贵妃治病的恰是她师父,不过苗寨并不敢同朝廷抗衡,因此不存在以贵妃威胁卫初宴做赌的事情。 [gl]重生之佞臣_第158章 令卫初宴答应这个赌约的原因,是万清鸢。 不知是不是从贵妃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或许是本就是万贵妃的安排,在卫初宴她们寻到可以给万贵妃治病的医者后不久,清鸢自榆林寻了过来,也直到此刻,卫初宴才晓得,原来先前她们的亲事吹了以后,这傻姑娘一直未出嫁。 若无议亲的事,原本卫初宴是不对她抱有歉疚的,清鸢同她表白过,但她当时便果敢而直接地拒绝了清鸢,她并未留情,因此不应承担良心上的鞭挞。但有了议亲之事后,她成了给清鸢希望又令她失望的人,如今清鸢被耽误了,虽非她的过错,但她心中终究是歉疚的。 也因此,她在看着清鸢假借陪伴太后养病之名日日缠在她身边时,已有了再与她详谈一场的想法,只是清鸢似乎有预感,每次她一开口,对方就逃开,事情被拖了一年多,她终于找到机会,结果却演变成了这样一场赌局。 她的眼睛暂时给蓝侗儿用药物弄瞎了,自然写不了书信,她也不能跟赵寂提起这事,不能依靠势力,只能自己想法子走到长安,这样,她便赢了,清鸢也不会再执着于她。而同时,也当是答谢苗人用族中至宝医治贵妃的情谊。 因为,蓝侗儿喜欢万清鸢。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瞎子! 这个情节以后番外写吧,南疆的事情,或者让初宴自己跟寂讲就行了。 以前不是答应你们写瞎眼xx吗,喏,就是这个了。 第一百三十章 招赘 万清鸢她们说初宴走的快, 但那也只是相对于不能视物的人来说的, 实质上, 她还是有些慢。 她很快被一个商队赶上。 商队领头的是个戴面纱的美妇, 这队伍骡子驴子都有,拉车也拉货,光从声音来听,也知队伍不短。卫初宴原先本是在路边安静走着, 听到后方煮沸的声音后,她拄着竹杖静立一旁,等着这伙商人过去。 “十三娘,看, 那儿有个落魄的年轻后生。” 骡铃飘在鼓噪的风中, 这支队伍有些吵闹——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卫初宴抿着唇, 静静立在路边,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那队伍中的人对她的评价。 一路走来,类似的话她也听过了好些了。 “看背影倒是清隽秀雅, 寻常麻衣都给他穿出了大户公子的清贵, 看样子, 恐是个落难的公子哥。” 卫初宴蹙了蹙眉, 她做公子打扮只因一个瞎子若带的饰物多了,会容易被人盯上,而且对一个瞎眼的人来说,女子发髻总是有些难梳。相反,像这样拿块布巾像男子一般裹住头发, 便省下了很多事。但那些人的议论声,却有些轻浮了。 “十三娘可是心动了?你平日里招赘,不是总偏爱这类文弱温雅的公子哥吗?” 众人的七嘴八舌中,那名领头的女子终于开口,卫初宴其实不知道他们各自是什么模样,但是听声音也知这是个知人事的女人,只是她曾听过对她而言最为勾魂的声音,对这个女人,即便她也很媚,卫初宴心中也没有波澜。 “还不知人家是否是乾阳君呢,你们便在这儿说得起劲。况这公子落魄至斯,背脊仍然竹竿儿一般直,恐怕又是个有心气的,哪肯入赘呢?你们休要再乱说了,传到人家耳中不好。” 女人说到这里,隐约有了惆怅的意味。 话虽这样说,等到他们经过卫初宴时,仍然不免发现了卫初宴乃是乾阳君,分化之人自有一种天生的辨别方法,卫初宴能掩饰品级,但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却无法改变。那女子的眼睛亮了亮,转瞬间又发现卫初宴一直蒙着眼,她和其他人一样怔住了。 这是……瞎眼之人?可是从后边看,这人哪里像是看不见的? 商队中有人大呼可惜,他们虽然希望主母能够早日找到新夫婿,却也不会迁就至此。 但那十三娘却显然不这么看,她观察了卫初宴好一会儿,越看越是发亮,只是半张脸便这般秀美了,不知那遮眼的黑布扯开后,又是怎样一副美好的景象? 况她招赘已有三年,三年中,相貌能及得上眼前之人一半的都没有,即便这人有些残疾,但若他不残疾,凭着这样的姿色、这样的从容气度,又如何可能去做上门的女婿呢? “这莫非是老天爷的安排?”十三娘喃喃自语道。 卫初宴原本等着他们过去,却不料,队伍渐渐停了下来,一阵香风袭来,似乎有人想要拉她,卫初宴侧身避过了。 手上抓了个空,十三娘十分意外,她是商人妻,夫婿早亡后便接过家业四处行商,身上也有些功夫,这样一抓之下,便是个正常人也难以躲开,她看向卫初宴的目光更为灼热了。 这是个敏锐的人,也许品级还不低,这样一看,便是有些缺陷也不打紧。 “我观公子一人行路,似乎有些不便,若公子不介意,不如让我捎你一程?” 即便看不到,卫初宴也能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火热目光,她想起先前听到的对话,知道这人是什么心思,只是没想到发现她是个“瞎子”之后这人也并不放弃。 还是算了罢,她很快便要到长安了,不想平添事端。 卫初宴笑笑,拒绝了十三娘。 她一开口说话,十三娘便知她是个女子了,原先发现她是个瞎子时都没有这般失落。虽然这时节已不怎么看男女了,但是十三娘便是少数只喜欢俊俏少年的女子,她以往招赘,也总是明说要找男子,此刻发现卫初宴是个女子,她的确犹豫了。 卫初宴不知她的想法,没听她继续说话,以为她放弃了,便同她做了个朋友礼,也不等他们走过去了,顺着道路边缘往前走去,没走几步,那十三娘却又追了上来,还是邀她去商队的车上,她无奈,三番四次地推辞了,但商人别的没有,韧劲从来不缺,十三娘便和她耗上了。 后头的蓝侗儿看着这一幕,嗤笑道:“这卫初宴还真是受欢迎,成了个瞎子了,路上贴上来的莺莺燕燕也不少。” 万清鸢却想到,她自己不也是“贴上来的莺莺燕燕”吗神色顿时有些黯淡,不过倒没有多少生气的感觉。蓝侗儿观察她片刻,拍手笑了起来,身上银片叮叮铃铃的,:“鸢姐姐,你看到那卫初宴被人拉着,似乎也不是很生气嘛,你是否快放下她了?” 万清鸢愕然笑了起来。 也许吧,但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呢? 至少,她此刻还不切实际地希望着卫初宴忽然回头。 这一头,在十三娘把商队全停下和她慢慢耗的架势中,卫初宴终于是答应下来,不过,倒不是以“捎带的朋友”的身份,而是以短工的身份进的商队。 这是她和清鸢的约定之一,一路上不得使用武力抢夺钱财,也不得联系自己的下属,但她总是要吃饭的,一路上没少为别人做事。 嗯……算是做事吧? “我是个卖艺的,此次主家‘雇’了我,我很是感激晚间宿营的时候,若你们愿意,便来听我唱歌吧。”很少有人能把平日里的卫初宴和传言中冷心冷面的小卫大人联系起来,比如此时,卫初宴一进到商队中,便陆续有好些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围了过来,好奇地听她说话。这些是十三娘带出来历练的家族子弟,虽然好些已学习几年了,但在卫初宴广袤的学识和丰富的见闻之下,还是常常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时不时发出惊叹。 十三娘骑着骡马走在卫初宴坐着的这辆车旁,看着那人嘴角挂着浅浅一抹笑,好脾性地应付着这些孩子,心情不自觉高兴起来。 她很久没这般高兴过了。 同一个队伍,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半道进来的“瞎子”的,前边的车上欢声笑语不断,后边却有人冷笑:“不过就是个残废,看她那样子,恐怕平日里也就靠着那张嘴吃饭,哪有我们这些靠双手干活的实在?” “薛虎子,主家就在前边呢,你说话小声点!主家那么厉害,保不齐能听到你说话呢!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家只爱男子,那瞎子既是个女子,瞎了已是很可怜了,你又何必在这说些酸话” [gl]重生之佞臣_第159章 先前瞧不起卫初宴的是个精壮的年轻男子,看模样,倒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此时被人说了,也就闭上了嘴,不过神色之间却更加愤怒了。 他何尝不知道那人是个女子,对他没有威胁,可主家宁愿对着一个瞎眼女子笑,也不愿多看他一眼,他不就是长的不够好看吗好看,好看能当饭吃! 主家这毛病总得改一改才成,这么些年了,她偏爱的那些书生,哪个又肯入赘的? 白天既已开了口,到了晚上,众人围在篝火旁吃过饭,卫初宴果真唱了起来。 她是正规的贵族唱腔,即便是唱些时下流行的民间小调,也总有种糜而不淫的感觉。见惯极品的赵寂只听她唱过一次,便对她的歌声念念不忘,何况是这些人呢? 跳跃的火堆旁,天籁一般的歌声之下,众人都有些痴了。 因为歌声太过动听,卫初宴先前被人“雇佣”时,每次要走,都会招来一大片的挽留,甚至也有人起了歪心,想要把她卖给达官显贵的,但次次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此时唱着歌,听到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卫初宴知道,分离时又将有一番纠缠了。 但她不能吃白食,这会违背赌约。若是眼睛未瞎,她可以替人写书信、合账目,亦或是教人识文断字,这都是做了多年皇女伴读的她所擅长的东西,或者她可以教人一些简单的武功,但一个瞎子会武功,被人知道了也很麻烦,她是不喜欢麻烦的。 若让长安中的醋罐知道,她最近总是唱歌给人听,可就很不妙了。 想到两年不见的心上人,卫初宴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不知道她有没有闹脾气呢?一定有的吧?自己留下一封信便走了,以赵寂的性子,怕是快把这天下翻一遍了。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所寻的人成了个瞎子。 但这也是赌约之一——不能叫赵寂知道,否则她这一路定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好心人”的帮助。 也不知贵妃同赵寂泄露了什么没有……定是没有吧,毕竟,这也是她与贵妃的赌局。 “宴姐姐,你怎么停了?” 初宴想的入神,忘记了唱歌,衣衫被旁边的一个男孩子拉了一下,四周的人也从方才那种迷醉的状态苏醒过来,投来疑惑的目光。 卫初宴看不到这些目光,她笑了笑,清清嗓子,又唱了起来。 不多时,身边传来一股香气,是十三娘悄悄地坐了过来,痴痴看着她的侧脸,卫初宴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挪了挪,旁边的另一堆篝火旁,薛虎子用力瞪了她好几眼,随即目光落到她手边的包袱上。 “护的那么严实,一个穷瞎子,能有什么东西,别不是偷来的吧?” 虎子眯了眯眼,招来一个小女孩,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自怀中摸了几块糖给那孩子。那孩子接过糖,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跑到了卫初宴身边,学着虎子的话问她:“宴姐姐,你这里面有糖吗你走了那么多地方,肯定吃过很多的糖吧?”说着,那孩子将手伸到了卫初宴的包袱上。 卫初宴拍了拍那孩子的手,将她按住了,似有所感的,朝薛虎子那边看了一眼,双眼明明是无神的,却像是细细在薛虎子身上扫过一遍,令他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邪了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边你们就忽略逻辑吧,不要脸的说一句,我就是为了写瞎眼pl。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见 “这里边可没有糖, 谁身上会总带着糖呀?” 那女孩不死心, 仍想看她包裹:“虎子哥身上就总带着糖!” 卫初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十三娘也察觉了不对, 她拉走了女孩儿,对着自家的长工警告性地瞪了一眼,把男子瞪的偏过了头。 卫初宴这才将包袱放到膝上,重新和人聊起天来。这包袱可重要的很, 里边有可号令北军的印绶、可自由出入皇宫的腰牌,还有赵寂送她的香囊,哪一样都是旁人摸一下就招祸的东西,岂能随随便便打开给人看? 她轻轻巧巧地带过去了, 但却令本就有心思的人更为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 她也分得了一个帐篷, 她知道这商队物资有限,便拒绝了,只要了条毯子, 在树下靠着打算将就一晚。她身上有毒, 蚊虫轻易不近身, 又因为她是绝品, 轻易不会受凉,随便应付,也就应付过去了。 再晚一些,星光最亮的时候,大家反而陆续入睡了, 什么也看不到的初宴靠在树旁,摸索着拿出了香囊,拿在掌中摩挲,神色有些微的寂寥。 十三娘远远地观察她,觉得这个人好冷清啊,她这些年走南闯北,其实见过很多的人,但是像这个人这般清冷孤寂的,却好像从来没有过。 意识到这是一个不会轻易对人动心的人,十三娘胸膛中的那颗心,反而又跳动的快些了。 她从前是一直想找个夫婿的。嫁人的时候还小,嫁过去没几年,夫君在一次走商中给山匪劫了,货物没了,人也被杀死了,她那时候拿刀砍在灵堂的供桌上,把一干觊觎夫家家财的人都给逼退了,自己就咬牙扛起了那个家。但是人总是会累的,她一年年地大了,有时也感到寂寞,便想再找个人陪她,家中众人都敬佩她,也常劝她招赘,招赘嘛,只要后来生的小孩子随她夫家姓胡,也就够了——反正家中已有长子继承家业。 只是真正招赘时才明白,那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年月,也不怎么会饿死人,有点骨气的,宁愿粗茶淡饭一辈子也不愿丢了祖上的姓,那没骨气的、或是太像个莽夫的,她又看不上。 于是拖呀拖的,她又给耽误了好几年。 此时见到这个瞎眼的姑娘,她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她静静看了卫初宴很久,卫初宴知道有人在注视着她,只是很多年前,她在一堆旺盛的篝火旁主动邀请过一个人去她那儿烤火,还唱了歌给那人听,结果却导致了那个人被耽搁那么多年,她不愿意再有一个万清鸢,于是一直没有开口。 最终十三娘抵挡不住那个月下精灵的诱惑,自己走了过去。 还是那阵香风,和赵寂身上的小甜香不同,这人身上的香气要浓郁许多,虽不至于令人心生反感,却也不是卫初宴所喜欢的。她知道那人过来了,于是转身面朝她的方向——虽然她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 十三娘又一次忍不住地叹息。虽然无神,但那真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夜空般寂静广袤,若是有了神采,一定像星河一样美丽。 “我听说,有残缺的人,都是很敏感的。我想,你应当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善意。” 晚风寂寂地吹拂而过,路旁的野草于是弯下腰,相互摩擦着,远方有野兽的嘶吼,也有飞鸟的啾鸣。这是初春,晚上有时还会下霜,卫初宴所在的这棵树又离篝火很远,十三娘只是一坐下来,便感觉到冷,但是卫初宴却跟没事人一样。 她只当这人吃惯了苦头。可不是吗?一个瞎子,孤身走在荒山野岭处,晚上也生不起火,也支不起帐篷,大概连梳洗都难,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保持这么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的。 不过傍晚的时候,她倒是看到这姑娘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个孩子带她去小溪边洗漱了。 那背影从容的很,但是落到旁人眼中,无论她如何从容,总是显得有些可怜的。 “我能照顾你。”一股热气憋在心头,冲动下,她脱口而出,而后她看到宴姑娘冷淡地摇了摇头。她立刻便感觉到了难过,但她并未放弃,接着说道:“不是,你先别忙着拒绝……你这眼睛……你总是需要人照顾的。我知你恐怕是很倔强的,白日里遇上你的时候,我便这样觉得了,你这种情况,还一个人赶路,也不烦躁也不抱怨,不倔强的人能这样吗?可是,你可以试着接受我,我猜,你恐怕也没有亲人,否则谁会让你这样呢?这样的情况下,是不是有个人来照顾你比较好呢?我能啊,我能好好地照顾你,只要你入赘到我家,我定会将你当做值得陪伴的妻主,真心对待。” 卫初宴抓着香囊,沉默不语,十三娘以为自己说动了她,趁热打铁道:“我看你像个读书人,也许不屑做商人家的赘婿。但我家也并非普通的商人,长安唐大将军你听过吗?我家便是托庇在将军臂下,若说一定的地位,其实也是有的。此次我们进都,便是为了运送给唐大将军的寿礼。” 卫初宴却笑了,她没想到这世界这样小。长安除了她义妹唐棠的父亲,还有哪个唐大将军? 她义妹托庇于她,这些人又附属于唐府,说起来,她的身份若是曝光,也不知十三娘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不瞒主家,其实我已和人有了婚约,此次去长安,便是为了去与未过门的妻子相聚的。”卫初宴把手中香囊亮给她看:“你看,这便是她赠与我的信物,我外出这段时日,时时将之戴在身上。你说我是一个人,但对于我来说却不是这样,有香囊在,便如她时常陪在我身边一般。” [gl]重生之佞臣_第160章 她的笑容温柔极了,也许是因为提起了喜欢的人,那笑容中有股淡淡的暖意,便如午间的春阳一般,十三娘被她的笑吸引,又看到那香囊有些旧了,恐怕是日日被人放在手中把玩的,这般把玩,也未磨损,可见宴姑娘对这香囊的珍惜。她的心中忽然一阵酸涩:“你真有未过门的妻子?可那人又为何舍得放你一人远行?我看,她也不是有多么喜欢你。” 卫初宴摇了摇头:“我的远行,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况我这样……实是自找的,也算为了她吧,我也不觉如何辛苦。” 她以六个月的瞎眼和跋涉,换来清鸢的死心,也换来太后的不回宫,从而阻止了未来她与万家的争斗,以她来看,这实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万家毕竟是赵寂的母族,她不想最终要同万家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只是苦了赵寂了。 想到自己的迟到,她也头疼,不知该如何哄好赵寂。 “原是这样……抱歉,我唐突了。” 从卫初宴的表现中明白她对她那“未过门的妻子”的爱不是作伪,心中虽然又一次地失望了,但十三娘再未多做纠缠,而等十三娘走后,一个人影才从那边的草丛后晃过去,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上。 卫初宴摇摇头,她知道那是白日里对她表现过恶意的男人,不过,一个干着辛苦的力气活,却会随时随地在兜里装一把糖果给小孩的人,其实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十三娘总在陌生人中寻寻觅觅,但也许,真正适合她的人,一直在她身边也说不定呢? 就如刚才,那男子跟过来,想来也是不放心十三娘与她独处,等到十三娘离开她,那人也再未跟上十三娘窥探什么,足以见这人并不是□□熏心才跟过来的。 在没有站到分明的敌对两边时,卫初宴向来不愿意以太险恶的用心去揣度人,她这辈子算不上一个好人,手上沾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她不是喜欢主动去向人加诸恶意的人,对于这些陌生人,她更希望自己不要与之有太多牵扯。 她并未想太多,很快也睡了,睡前好像有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令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也搞不清那是什么,于是还是将之抛到了脑后。 第二日下午,卫初宴却想收回昨夜对那男子的评价了。 “你这瞎子!方才这儿可没其他人,只有小吉说见到你走过去了,你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银钱?” 正是午饭过后,众人收好东西准备赶路了,薛虎子却拦住了卫初宴,言辞凿凿的,要搜她的包袱。 他当然没丢什么东西,只是午间休憩的时候瞧见了卫初宴包袱中有道金色一闪而过,就像是金子一样,联想到昨夜的猜测,他笃定这人是个小偷!看看她穿的连色都未染的麻衣,便知她不是个阔错人,这样一个人身上竟出现了金子,难道不反常吗? 说着,薛虎子想要拉开卫初宴的包袱一瞧究竟,他认定了这是个坏心肠的人,又想到昨天夜晚她还“勾引”三年,就更是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卫初宴哪里能给他抢去?两人眼看便要打起来,卫初宴正要给他点教训,却被闻讯赶来的十三娘给阻止了。 十三娘还以为阻止的是自家长工对客人的殴打呢,她将卫初宴护在身后,狠狠将薛虎子骂了一顿,将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给骂的红了眼眶才作罢。那薛虎子却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顶了一句:“我就是觉得她不像好人!她一个瞎子,身上有金子却连马车都不雇,偏要一个人赶路,这不是见不得光的赃物是什么?” 十三娘严厉的注视下,薛虎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完了:“这人也不像个有本事的人,扒着咱商队吃软饭,若说她能挣钱,我反正是不信!” 薛虎子在这商队中人缘不错,他在这边大声嚷嚷了几句,四周便有人陆陆续续地看了过来。卫初宴终究是昨日才来的外人,与卫初宴相比,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与他们相处了好几年的薛虎子的,他们看着这边,窃窃私语,大多数人也开始好奇卫初宴那包袱里有些什么东西,只有少数几人,看样子是极喜爱卫初宴的歌声,无条件的信任她,听到众人对她的议论,于是梗着脖子为她辩解了几句,反倒招来了更大声的质疑。 卫初宴“瞎”了之后,其他的感官更加的灵敏,昨夜那薛虎子踩草的声音都瞒不过她,何况是这些人的议论声呢? 但这包袱是不能打开的。 “无论你们信是不信,包袱中都是我自己的东西。这些都是私密物什,岂是你们上下嘴唇一碰,我就得打开给你们看的?” 众人渐渐围了过来,数十双怀疑的眼神落在卫初宴身上,令她不舒服地抓紧了包袱,摸索着去找她的竹杖。 她打算离开这支队伍了。 十三娘忍着对薛虎子的怒气,将众人呵斥住了,她想要向卫初宴道歉,卫初宴却已摸到了竹杖,温文尔雅地同她道别:“多谢主家昨日的捎带,此地距离我要去的地方已是不远,我自行过去便好。” 她的行为却令众人对她更怀疑了,原本他们就担心这是个小偷,如今她不愿意给他们看包袱,又好像赶着要离开,岂不正应了他们的怀疑吗? “不能叫她就这么走了!她定是做贼心虚了!” 有人便这样喊了出来。 十三娘的脸色立刻变了。众人被她阴沉的眼神一扫,也想起来这是自己的主家,上脑的热血冲回身体,他们顿时闭上了嘴。 卫初宴缓缓地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来,表情平静地对那个方才出声的人道:“你说我是做贼心虚,可你有证据证明吗?” 那人被她对着,虽然她脸上蒙了黑布,但众人的目光也因此落到了他身上,令他十分不舒服,嗫嚅着说道:“方才虎子哥也说了,他丢了银钱,而这里只有你,你还想抵赖吗?” 卫初宴一笑:“我一个瞎子,如何能知道他的银钱放在哪里?又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把那银钱翻出来呢?”她方才摸索着寻找竹杖的举动,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时还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呢,找一竹杖尚且这样艰难,何况是又小、又总被人小心存放的银钱呢? 众人沉默下来。 “况我包袱里有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此刻怀疑我,便要翻我的东西,那么我我先前还忽然丢失了一支发簪呢,此刻怀疑你们所有人,你们是否也应该一个个排着队,将行李拿过来一一打开呢?” “这......”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个给你查,耽误了主家的事情怎么办?况且你说丢了发簪便丢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说谎了” 卫初宴拉长声音噢了一声,准确地指向了人群中的薛虎子:“方才他说他丢了银钱,你们便查也不查便信了,如今我这瞎子说我丢了东西,便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卫初宴讽刺的笑容下,那些人一个个脸色涨红,鹧鸪一般说不出话来,十三娘在一旁听着,都为他们觉得臊的慌。她能撑起一个商人家,手腕也不是简单的,趁机责骂了众人一番,又敲打了几下,让他们一个个地给卫初宴道过歉,又想挽留卫初宴,卫初宴仍是摇头,显出去意已决。 十三娘没法子,也知若是继续留下卫初宴,恐怕还会有摩擦,便硬是给她留了一辆骡车,派了人送她,她推辞不了,想到走个十里路把人连车打发去寻十三娘便好,便应下了。 商队便先走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卫初宴才启程,几里地之后,她正要将那小厮打发走,后边却跑来数十骑,听马蹄的声音,这些都是膘肥体壮的高头马,这种马在军中都是宝贝,卫初宴好奇听了会,想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却忽然听到“商队”、“截杀”之类的字眼,她的脸色立刻便变了。 她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 好像是说,唐将军有一年的寿礼被劫了,不仅仅是寿礼没了,整个押送寿礼的队伍都被悍匪杀了,因此后来几年,唐家一直致力于打击山匪,但好像一直也没有找到罪魁祸首。 她终于明白昨夜所感觉到的那种不对劲是怎么来的了,十三娘的这支队伍,不会就是前世遇劫的那支队伍吧? 可是,寻常山匪能有这手笔吗?况且这里离长安城只有四百多里地了,哪家山匪敢这么猖狂? 看来这其中大有猫腻。 来不及多想,卫初宴让小厮加快了骡车的速度,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催的急,小厮便把骡子抽的皮开肉绽的,一时间,竟比后头远远缀着的那两人的马还要快。 但是即便如此,等到追上去,商队的人也已被悍匪围了起来,空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路上横了几具尸体,那赶车的小厮看到了,吓的从车辙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后边跑了。悍匪只当这是个过路的,没有追上来。 从前世的消息来看,这些人来去如风,不在意消息的走漏。 “那,那不是咱们主家送给宴姑娘的车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61章 商队众人被围住,雇佣的镖师拦在最前边,双方还在僵持,但是商队这边可挡不住马队的冲锋,众人皆是惶惶然,有人忽然看到了这个骡车,犹疑着说了一声,十三娘被许多人护着,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那逃跑的熟脸小厮时,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事已至此,她只希望骡车里那瞎子不要下车,即便下车了,也不要往这边来,否则,这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 但是她的祈祷落空了,悍匪也好、商队的人也好,众人的注视下,那骡车中伸出来一个竹杖,轻轻点在了地上,而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公子”自车上爬了下来,慢慢朝这边走来。 “这人还真是不怕死!” 悍匪堆中的首领说了句,有人便像是领到了命令,驱马朝这边过来,手中的刀在太阳下冒着寒光。 十三娘的一颗心揪紧了,她正要喊卫初宴逃跑,却听旁边冒出了个粗犷男声:“她是个瞎子!” 这声音使得那悍匪勒住了马。 是薛虎子。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那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碍不了你们的事的。”他的双腿直颤,显然也是很害怕的,他当然怕,他也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忽然遇上这么一群要害人性命的杀神,他岂能不怕?但是这种境地下,正因为觉得自己活不了,所以死前能救一个,他就想,那就救一个吧。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十三娘怔然朝他望了过来,那眼神第一次带着钦佩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值得了。 “好像真是个瞎子。” 众人的注视下,卫初宴拿竹杖点在地上,慢慢地往前走着,期间碰到了地上的尸体,她绕了过去。 “她知不知道那是死人啊?这么平静?” “知道的吧?不是都说瞎子嗅觉灵敏,这里血腥味这么重,她闻不出来?” “闻出来了还敢往这里走?真邪门!”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又只是因为竹杖点到了障碍而绕道,所以一时间,这边的悍匪也无法确定这人知不知道这里刚死过人,左右这支队伍都是他们的囊中物了,他们就停下来说了几句。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杀! 十三娘见那人又迎上去了,顿时大声喊了一句:“那瞎子,这边的路不通,你往别处走!”饶是处在死亡的威胁下,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不能暴露自己认识宴姑娘的事情。从这些悍匪方才放过小厮的行为来看,他们没兴趣对旁人下手,但是若是她们认识的,绝对逃脱不了。 “自身难保了,还顾着旁人呢?” “真是高风亮节。一个商人妇!” 这句话看似赞扬,但既是出自不将人命当一回事的悍匪之口,便只有讽刺了。 卫初宴倒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薛虎子和十三娘反而还想救她,她心中感慨,脚步却未停下,只是朝着发声处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笑容,商队中瑟瑟发抖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找死!” 她的行为激怒了刀口舔血的悍匪,那人双腿一夹马肚,借着冲势挥刀砍了过来,商队中传来尖叫声,有人害怕地捂住了眼,十三娘也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下一刻,那马贼飞起来了。 如同一只装满了棉花的轻麻袋,被那光滑的旧竹杖“轻轻”一挑,就飞在了空中,他的刀是挥出来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刀锋没有落到那瞎子的身上,刀柄却忽然落在了瞎子的手中,被瞎子轻轻巧巧地举了起来,恰好划过了空中飞起的那个人。 鲜血四溅,却没有一滴溅落在那瞎子的身上。 “这把刀,有点轻。” 掂量了一下刀身,一脸温和的瞎子做出了评价。十三娘看着那人平静而淡然的面容,心脏剧烈地跳动。 这不是心动,这是被悍匪那一刀吓的,也是被宴姑娘后来的那一刀给激动的。 “怎么会?” “好厉害......” 同样的场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带来了不同的感觉,商队众人是后怕中夹杂着忽然而来的希望,而悍匪则是被激怒了,他们喊着那被卫初宴杀掉的人的名字,怪叫着,骑马朝卫初宴冲了过来。 从商队诸人的角度看去,便像是一股庞大的黑潮朝着那位柔弱的宴姑娘涌了过去,那些人,他们手上挥着刀,功夫也不弱,若是放在正面战场上,这样一支队伍卷过的地方,残肢碎肉应当遍野。 而此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人。 仿佛已然预料到了碎肉鲜血的出现,商队中有人捂住嘴,难过地哭起来,十三娘则是努力压制着情绪,对镖师们道:“趁着他们后方防卫松懈,我们拼上一拼,去看看能不能杀退他们吧?” 她的鼓动下,商队众人也杀了上去,但是预料的苦战其实并未出现,因为就在队伍的最前方,所有冲上去的人,都接二连三地死掉了。 “不可能,只是一个人而已。” 不断有人涌上去,不断有人的尸体飞出来,人头、马尸,愤怒而满载着绝望的嘶吼,此刻,就在十三娘她们的眼前,方才还嚣张锋利仿佛不可战胜的这群悍匪,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上。 那个人还是个瞎子。 甚至她的武器,还是从悍匪手中夺来的。 看着这不可能发生的一幕,莫说是身处其中的悍匪们,便连在外边看的清晰的商人们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短暂的惊愕过后,他们忽然有了力量,追上悍匪也砍翻了几个。而最主要的“战场”上,因为发现冲上去的人都死了,剩下的悍匪不再敢冲上前,而是努力控制着马往两边退散,期间碰上商队中的镖师们,两边互有伤亡。 他们一跑,卫初宴便没有办法了。 她看不见,骑马是不可能的,凭着武功追上一两个倒是简单,但若每个山匪都要她去杀,那她也会很累。 两边厮杀正烈,十三娘砍翻一个人,凑到了卫初宴面前,神色很是复杂:“你,哇哦,你这.......” 卫初宴的刀上还滴着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戾气,十三娘看着她,真的很难将那个杀神和这个人联系起来。 “你真厉害。” 卫初宴笑笑,感觉悍匪渐渐在撤离了,放下心来。她对十三娘道:“昨日之恩,我已报了,这便别过,那帮匪徒来的蹊跷,你们收拾好,不要在这久留,抓紧赶路吧。” 十三娘看着她,深呼吸好几下,大约也知道是留不住她的,于是真挚地谢过了她,又以她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为由,想要将一半身家送她,她摇摇头,拒绝了,还是那句话:“只是报恩。” 而后她便真的离开了。她走的慢,很多人都看到了,但很奇异的,没人敢来拦着她,不过此刻众人看她的眼神中已不再有怀疑和轻视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叹和感激。 当然,那些曾经指责过卫初宴的人,也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未走出两里路,身后再次传来马蹄声。卫初宴停下来,喊了一声:“清鸢”。 [gl]重生之佞臣_第162章 来者正是万清鸢和蓝侗儿。 她们跟在后头,起先并未发现卫初宴和人打了起来,等到接近一些时,大半的悍匪都死在了卫初宴手下了,她们赶过去,帮着清理了一下残匪,急忙朝卫初宴这边追了过来,见卫初宴身上沾了点血,但是一点伤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我输了。” 有些复杂的,万清鸢轻声说了一句。 卫初宴拄着竹杖立在一旁,轻轻笑了起来,她摸索着,在万清鸢会意地走过来时,轻轻摸了一下清鸢的脑袋。 像一个大姐姐那样。 清鸢有些想哭:“你又摸我头,说了我比你大嘛......” 傻姑娘,我真的比你大啊,大上好些呢。清鸢的嘟囔声中,卫初宴浅笑不语。 “鸢姐姐既已认输了,我便为你把毒解了。只是你的眼睛不会立刻好,常人要等半个月,不过你嘛,可能只要六七天便好了。你可以选择在前方的村庄落脚,休养个几天,等到眼睛好了再去见你的心上人。” 蓝侗儿上前,给她解了毒,叮嘱了几句,手脚一直有些僵硬。 她也被方才看到的那一地尸体吓到了。鸢姐姐还说保护她,现在看来,这人哪里需要保护?瞎了眼都那么可怕,怪不得她先前带娘娘去南疆时,师父拦着她们不让她们与这个人起冲突呢。 真是快吓死了。 卫初宴点点头,却等不及六七天了。她打算等下便去雇车,赌局她已赢了,在清鸢说她输了的那一刻便已赢了。这里的赌局不止是和清鸢的,也是和娘娘的,娘娘与她的约定是,若她赢了清鸢,便也赢了娘娘。 所以她不需要再艰难地走去长安了。 “清鸢,保重。” 万清鸢她们送卫初宴到了村庄,临走时,听到她喜欢了很久的那个人轻声说了一句。 万清鸢回头,看到那个人站在村口的巨石旁,仍然是粗布麻衣,却自有一番绸缎也带不来的清贵,那人生的好看,唱歌也好听,性子也好,可是那人不喜欢她啊。 她捂住嘴,大声说了声“好”,又让卫初宴自己也保重。 卫初宴点了点头,直到她们的马蹄声远去了,才回头进了村庄,而后,她雇上了车去了长安。 一段无果的感情飘散在犹带着血腥的风里,至于藤蔓上能否结出另一颗果实,又有谁能说得明白呢? ...... 长安还是那么的喧嚣。因为繁华,所以喧嚣。 好热闹啊。在宫城外,侧耳听了一会儿久违的长安城的声音,卫初宴同送她的车夫结了账,又给了他一块银角与一封书信:“这封信,劳你送到双城巷的卫府,等你送到,那边也会有人给你钱的。” 那车夫没想到还有意外的钱财可赚,憨憨笑起来:“您就放心,我一定给您送到!” 卫初宴又细细跟他说了该如何走,等到他拍着胸脯说明白了以后,才跟他分开。 那封信只是普通的家书,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去见爹娘,但那么久没有音讯,对于爹娘也是种煎熬,虽然爹娘也同样收到过“勿念”的家书,但现在她可以了,那么能第一时间报个平安总是好的。 两年的时间,宫门的守卫换过一茬,但因为有令牌的关系,她没有受到阻拦,报出名字后,更是来了几个宫人,小心领着她往甘露殿去。 她还未走到甘露殿,得到消息的小皇帝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了她怀中。 多年以后,史书有载:晏丰二年,卫相自南疆回,与帝会于宫中,时年其任北军统领,身戴龙佩,进出皇宫,未受阻碍。行至甘露殿,帝大悦,倒履迎之。御史大夫遂曰:帝虽少,然求贤若渴,大齐有幸焉。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后那段记载,大概就是:赵寂心急见媳妇,结果被史官误会并美化成爱才了=、= 这一章可能是有九千字的,因为我不想总看到说我拖拉,也不想让你们又等不到奶寂,所以爆肝写到了相见,咳虽然只见面了,但是也不能再说我了(喂)。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补偿 “你的眼睛怎么了?” 虽然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中, 赵寂也立刻发现了卫初宴的不对, 她的手指颤抖地点在卫初宴遮眼的黑布上, 声音十分压抑。 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一般。 卫初宴抓住她的手, 在她耳边说:“回殿里说。”她听得到周围的十几个呼吸声,赵寂堂堂帝王,岂能在人前哭出来?她比赵寂还要紧张。 赵寂手忙脚乱地从她怀里离开,她本来一点也不想和卫初宴分开, 是想让卫初宴抱她回去的,但是现在卫初宴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了卫初宴的手,脚步缓慢地带她往殿内走。 高高的殿门一关上, 门后的阴影之下, 赵寂压抑地哭了出来。 她以为卫初宴瞎了。 卫初宴的脑袋一阵疼, 她晓得,此刻赵寂有多伤心,得知真相以后就会有多大的怒气。但她总要面对的, 她也不愿欺骗赵寂, 于是摸索着抱住了她, 温言软玉地同她解释了这一切的始末。 赵寂听后, 抽泣声是停了下来,却也很久没有说话,她用力地推开了卫初宴。卫初宴被她推的一个踉跄,撞到了殿内光滑的石柱,背脊磕得生疼, 她咬住下唇,一声不吭。 “寂。” 赵寂还是不说话,只是呼吸急促了些,卫初宴心中难受,慌张地朝她那边走了两步,唤了她一声。 下一刻,“啪”的一声脆响响起在空旷的寝殿中,卫初宴捂住火辣辣的左脸,被遮在黑布下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惘然。 “就为了这样的理由,你让我担惊受怕地等了半年?” 窗扇大开着,金色的阳光招进来,站在阳光下的赵寂却好像蒙了一层阴影,她脸上还挂着为卫初宴流下的泪珠,眼睛里却已经没有了心疼,不,还是有的,但她心疼的对象却变成了自己。 她想起这两年来自己是如何数着日子过下来的,想到最近的这半年的煎熬,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了。 心里是高兴的,她回来了,她的一切的等待都有了结果,但是她宁愿卫初宴告诉她,自己是遇上了意外、遇上了不可抗拒的事情,也不愿意卫初宴告诉她,这是卫初宴自愿的。 她犹在伤心,却忽然被人抱住了,熟悉的梅香浮荡在鼻尖,她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要死,却倔着不想在卫初宴面前哭出来,她用力推了卫初宴一下,没有推动,胳膊还被抓住了。 “我错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63章 来时的路上便想过无数种让赵寂息怒的办法,但是等到真正见到了心上人,聪慧沉静的卫统领却变成了个最笨拙的姑娘,张开嘴,是笨拙到了极点的、被用烂了的认错的话,闭上嘴,她也只知道笨拙地将那个人锁在怀里。 她也怕的,无论在外面表现得如何平静,她也还是个凡人,她有着凡人的一切情感,好的、坏的,虽然她总是不怎么表达出来,但是谁说清凉的山泉会比不上炽热的烈火呢? 赵寂极大声地反驳道:“你骗我!你根本就不觉得你错了!若是再遇上同样的事情,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她是了解卫初宴的,即便此刻看不到卫初宴的眼睛,她也很明白卫初宴的心思。 她用力挣扎起来,这一次比起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决,她已长大成人,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朵一般富有生气,又如冲下崖壁的瀑布一样满是力量,一旦坚定地挣扎,卫初宴都抓不住她——卫初宴也没用全力,她怕伤了赵寂。 卫初宴的担心成了现实,赵寂拉开门,看样子便要跨出去,卫初宴向前走了一步,想到自己此刻的景况,知道根本是追不上赵寂的,她立住,孤注一掷地大喊了一声:“赵寂。”清隽的脸上有着气血翻涌而导致的潮红。 魂牵梦绕的声音就在耳边,赵寂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黑色袍服被风吹动,她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显得这个人十分的冷漠。 她强撑着这股冷漠,不想听卫初宴辩解,想要自己去冷静一下,但是卫初宴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我,我有些害怕。” 赵寂心中一紧,转头看向了她,看到女人孤零零地立在偌大的殿内,十分无助地在空中抓了抓,又徒劳地把手臂放下了。 她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把那只无所依凭的手握在手心里。 卫初宴苦笑道:“我抓不住你,也追不上你,你一走,我的怀里就空了。你方才扑进我怀里,我是很高兴的,但我不好意思说,可你一走开,我就觉得不只是怀抱空了,心里也空了,你方才,是不是顺便偷走了我的心呢?” 赵寂刚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她的半边脸颊都印上了手指印,略微的发肿,赵寂方才气极,看不到这些,此刻看她顶着一个那样的巴掌印磕磕巴巴地说着以她的性子很难说出口的、类似于“表白”的话语,赵寂胸膛中的那股郁气,忽地就消散了。 但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给哄骗几句就高兴的找不着北的小孩子了,如今的她更习惯于利用一切来达到她的目的,因此她竭力克制着上前再一次扑到那人怀里的欲望,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可以。 感觉到她忽冷忽热的视线,卫初宴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一些,她从前是很看不上这种情人间的小手段的,但重活一世,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个总是不吝啬于表达感情的赵寂的影响,在感情上,她也变得“狡猾”起来。 “你说你认错了,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赵寂拿出了身为帝王的气势,冷静而锐利地问她,卫初宴不意外她这么准确地抓到了问题之所在,闻言不假思索道:“不会了,定然不会了。” 这个世界上,也不再有第二个万贵妃和万清鸢令她如此难做了。 她回答的太快,看起来斩钉截铁的,赵寂眯眼看她许久,在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火辣的地方时,走过去摸了摸她脸上的伤口。 冰冷的手指带来了清凉,同时也有一阵刺痛,卫初宴抓住她的手,态度极好地问她:“消气了没有?你若没消气,这边还有半张脸。” 赵寂的手被她抓着,放在没被打的那半张脸蛋上,冷哼了一声:“卫初宴,离开长安两年,你变得无赖了许多。” 她说着,态度却软化了很多,卫初宴趁机将她搂进怀中,伸出手掌来,比在她的头顶,忽然笑道:“我的寂,长大了。”她这样一比,知道赵寂已到了她鼻梁那里了,想来模样也有了变化,该是更像前世她们初见时的模样了。 赵寂鼻头一酸:“两年了。你这混蛋,你一走就是两年,我恨你我讨厌你我再不要等你了。” 她说着不要,手臂却用力地箍紧了卫初宴的胳膊。 卫初宴试探着给她擦了擦泪,这一举动却令得帝王的眼泪更为汹涌了:“两年了,我早就长大了,可你一直不在我身边,你说了只去一年的,可你又骗了我。” “我不走了,我以后都不走了。” 卫初宴的衣襟已经被她哭湿了,那么粗糙的麻衣,赵寂只是在上边蹭了几下,娇嫩的肌肤便发红了,她把头埋在卫初宴的脖颈里,闻着这个人身上的淡香,心中才真正踏实起来。 “你要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赵寂不放心地说道,卫初宴用力点了点头,感觉到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了,她不适应地闭着眼睛。 赵寂摸着她的眼睛,心疼起她来:“要完成这个赌约很辛苦吧?眼睛真的能好吗?” “会好的,你母后和清鸢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害我。” 赵寂嗯了一声,忽然命令道:“抱我。” 卫初宴抱起她,苦笑道:“抱了你,我也不知该怎么走,你不怕我将你摔在地上?” 赵寂挑一挑眉:“现在知道不方便了?该!”她满意地窝在卫初宴怀中,指挥着她避开障碍走着,直到走到床边。 她将人压倒在了床榻上。 “有个人呢,她说她等我到十六岁,我那时那么喜欢她,对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可我听了她的话,她却并未守住自己的诺言,你说,我该怎么惩罚她?” 坐在卫初宴腰上,赵寂贴在她脸颊边幽幽说道,卫初宴身子紧绷着,玉般的侧脸上有一丝的僵硬。 她此刻其实也算不上好看,一边脸被打了,另一边倒是仍是很完美,只是,赵寂不是一直喜欢美丽的事物吗?如今对着她的这张脸,也能下嘴吗? 她这样胡乱地想着,唇上传来一阵柔软,小皇帝用行动证明了:她不仅能下嘴,而且很有食欲。 “你欠我的,你要补回来。” 卫初宴的紧张中,那个妖精贴着她,在她耳边喘着热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凉是个劳模吧。 看,被打了吧,等下还要被咬,可以说是很可怜了。 小剧场: 赵寂:你得补偿我 阿宴:可以 (n久之后)赵寂:不要了可以了 阿宴(一丝不苟):还没补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几次? k158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 北风自风口呼呼地刮进来, 吹起刑架上那人破烂的衣袍。被关了许多时日了, 此时那身袍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斑斑的血迹印在上面,深灰色的灰尘印在上面,鞭子抽打的痕迹也印在上面......衣袍之下,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 那肌肤上伤口累累的,血痂连着血痂,深的连着浅的,深色的连着淡色的, 旁人乍一看, 会有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即便那伤口并不在自己身上。 [gl]重生之佞臣_第164章 面前烧灼炮烙的炭盆燃着旺盛的火焰, 质地不纯的木炭偶尔劈啪作响,混在寒恻恻的风声里,像极怨鬼在撕扯着喉咙叫喊。声音其实都不大, 刑房里算得上安静, 以致于远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刑架上那个人的耳朵里, 她低垂着头, 看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液,有些无聊地听着,仿佛那些人议论的不是自己一般。 “卫初宴不能死......陛下......” “可是赵大人吩咐了......不能活......” “王大人也说......谋反大罪!” “陛下只让我们审问......” “卫家已灭......不过一罪臣而已......” “姓卫的身体真好......若是拷打死了也便罢了,二十九道刑用上去,任是......居然还没死......她一个中品的乾阳君......” “如何处置......” 那些人说到要她死, 她没有什么反应,说到要给她加刑,她也没什么反应,但当他们说到“卫家已灭”时,被紧紧套在枷锁上的那双手还是用力地握紧了一下,因着这个动作,刑架上的木头竟隐约有了碎裂,她意识到这一点,苦笑一声,把力卸了,这个过程里,那只纤细手臂上的伤口被崩开,新鲜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落在已呈深褐色的地板上...... 听到这边的动静,有几人匆匆朝这边跑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理寺的两位少卿,接着是两名狱丞,几人的视线里,卫初宴形如死人地挂在那里,头依旧垂着,墨色长发披散着,乱糟糟的。 形如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 “去看看。” 虽然刚刚还在议论是否要对卫初宴下黑手,这时这几人看到这幅样子也不由把心提起来了,犹疑的几句话过后,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大汉走上前来,撩开卫初宴的头发,粗黑的大手按上了她的脖颈,感受到那里的跳动,他的脸色没有崩的那么紧了:“大人,她还活着,还是那副死样子。” 发丝重新垂落下去,有一瞬间,卫初宴纯美的脸完全暴露在了火光里,清隽的面容苍白无比,这些人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仍然忍不住注视着她。 好在那脸蛋只是露出了一瞬,几人把眼睛移开了。 果真是祸国的容颜,难怪陛下不顾朝野的反对,执意要保她! 这狱丞的话语落下之后,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其它的情绪滋生出来。 其实就这样死了,也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让大家都难做...... 想归想,这样那样的情绪之下,这几人对卫初宴其实还有些佩服。两位少卿便不说了,许许多多的重要案件都是他们跟进审理的,看惯了鲜血。狱丞则上惯了刑,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把式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软骨头硬骨头都有,一上刑便鬼哭狼嚎的、无论如何折磨都慷慨激昂的、强撑着一口气也要挣扎的......但他们却很少见过卫初宴这样的。卫初宴很安静,无论受什么刑都一样的安静,她甚至能冷静地看着伤口,看着他们用刑仿佛那些刑具不是用在她身上一般。 这样的人......你休想从她嘴里套出一句话! 站在这里的这几人,背后其实分别有着不同的势力,他们有些是本来就安插在大理寺的钉子,有些则是临时被收买或是胁迫了,卫初宴心里清楚的很,他们有些想要她死,有些要保证她活,而无论如何,想她死的总要比想要她活的多的多的。 这一间小小的刑房便是朝中大臣的折射,卫初宴不能活,无数人这样认为。 “忠臣要她死,奸臣也要她死,这些孤都不在意,可是高沐恩,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与此同时,数里外的齐朝皇宫中,那位年轻的帝王正立在寝殿前,神色不明地望着远方的宫墙,同身边的深衣太监说着什么。 “小人不知。”名为高沐恩的太监已经在帝王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他因此有了名姓,如今听到君上问话,他恭敬地垂首立在帝王身边,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只是那心中是否是一样的不解,便很难说清楚了。 他心中清楚,年轻的帝王并非在问他,果然,一会儿之后,陛下暗含威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最难的是,她自己也想死了。” 饶是明白君上自己有了决断,这句话还是把高沐恩吓了一跳,他神色大惊,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皇城庄严,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背后,隐约有太监安慰的话语夹裹在风雪中,间或,有帝王的一两声苦笑。 同样的晨曦之下,阳光照不进重重砖瓦堆砌的大理寺大牢,这里仍然是阴风的天堂,呼呼的风声中,数日来从未从卫初宴那里得到回应的几人,第一次听到了这位“大人”的声音。 “卫家......如何了?” 太久没给她水喝,此时那声音沙哑的很,丝毫没有传说中“温润如玉”的样子,那甚至有些难听,像是蛇的嘶嘶声。几人有些错愕地望向卫初宴,见到她终于主动抬起头来了,她睁开眼睛望着他们,眼里如同储了一汪死水,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这几天里给与她诸多痛苦的人不是眼前这些人一般。 她不在意这些。 一瞬间,大理寺官员们有了同样的想法,其中老辣一点的,更是忍不住泛起了喜色,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如果一个犯人一旦开口,哪怕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或是只哼了一声,都离他开口吐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远了。 心思流转,有人想要隐瞒卫家已全数伏法的事实,以此来诱导卫初宴,而这个念头还没滑落到底,少卿之一的李思出声了:“昨日丑时,叛贼营地被攻破,废太子携一干反贼自杀,卫平南也在此列,卫家其他人等被找到时都已自杀,目前看来,卫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来,卫大人。” 宣告着一个家族败亡的话语,便在此时,轻描淡写地传入了卫初宴耳朵里。 “我听到了......之所以开口问,也是还有一丝不甘心罢了。” 跳动的火光中,卫初宴喃喃地说着,语调极浅,但那话语里的凄凉绝望太过明显,在这些人听来,好像有人幽幽地在他们颈后吹了口气,彻骨的冰凉。 此后,卫初宴又陷入了沉默。但大家都能看到,她已经不再那么平静,他们看到她把头低低地垂下去,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而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肩也在抽动,一下,两下......他们知道,这是在抽泣。 “卫大人,陛下仁厚,仍是给你留了一条生路的,只要你将康王余孽的去向供出来,便能以功抵过!” 李思继续道。她知道有人想拿着卫家做文章,因此一开始便断绝了这个可能,她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下卫初宴。 “卫大人,王法昭昭,你若迟迟不愿招供,下官也只能将你视作反贼了!” 正劝着,另一位少卿也说话了,李思眉头一紧,想要截过话头,却见到一位经验老道的狱丞急急上前几步,抬起了卫初宴的下巴。 和刚刚的放松不同,卫初宴的牙关咬的极紧,这本也没什么,人在极度悲伤之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李思觉得这狱丞过度紧张了,正欲呵斥,却见狱丞指了指卫初宴的喉咙。 那里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想到某种可能,李思吞咽了一下,喉头从未如此干渴,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嘴唇在发抖。 下一刻,狱丞终于撬开了卫初宴的嘴,鲜血从那里流下,流过尖削的下巴,流进卫初宴纤细的脖颈里,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画下一条蜿蜒的血线...... 这个人她......咬舌自尽了! 刚刚他们以为的抽泣,其实是卫初宴在吞咽咬断舌头以后大量喷涌出来的血液,那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把它们逼出来,又为了不让官员们发现而将它们吞咽下去...... 她本就已经流失了大量的血液,这样再一咬舌,又没得到及时的止血,如今一刻钟过去,即便是大罗神仙过来,也已回天乏术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65章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李思一手撑在桌上,几乎要晕过去。 那狱丞再去摸卫初宴的脉搏,摸到的已经是死脉。 第二章 、重生(下 对于卫初宴而言,死亡是一个有些漫长的过程。 如同夏花的凋落,起先,花朵可能只是蔫了,紧接着会萎缩,萎缩会持续下去,于花朵而言,它们的生命力就在这个过程里渐渐流失了。 卫初宴是咬舌自尽的,这个过程本应有些漫长,不过在那之前,连日的严刑拷打已经使得她的身上伤痕累累,血液从这些或深或浅的伤口中流出,虽不至于死亡,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最后,她自己咬断了舌头,补上了最后的一刀。 也算是死的很快了,不算折磨。 虽然是自杀,但她却没什么怨恨,卫家跟废太子造反了,如今的陛下,年仅二十的赵寂平定了叛乱,卫家只是这场内战中许许多多消失的家族中的一个,卫初宴不恨那位帝王,但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独活。 还有一点,其实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她和赵寂的关系了,赵寂想要保她她知道,可惜从她主动让大理寺带走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握在赵寂手上了。 大半在她自己手上,另外一小半,其实是系在朝堂之上的。 她选择自杀,除了已经卫家覆灭的打击之外,也有对赵寂的考虑。 她是叛贼之女,亦是削藩令的提出者,没了她,帝王想做什么事情都好办许多。 只是……还是很想骂一骂她啊。 赵寂你个混账…… 生命的流逝是不等人的,骂人的话只是在心中打了个转,喉咙便已溢满了铁锈的味道,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卫初宴好像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些像赵寂的,可是赵寂又从来没走过这么急的步子……大概是错觉吧。 是了,帝王又如何会进到这污秽的牢狱里来呢? 她嘴角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讽,而后,疲惫感用力地朝她压过来,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黑暗即是死亡。 但是光明又重新来临了。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灵魂自身体中飘出来,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扯而去,紧接着又被按压在了一个什么东西里,被各处传来的压力挤压着,她想逃开,却又无法逃开,而又好似挣扎了半晌,竟奇异般地适应起来,不再感到难受了。 然后……她的眼睛可以睁开了,于是她看到了光。 那是一大束灿烂的阳光,从半开着的门斜飞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金色的光芒里浮动,飘上去又落下来,如此反复。这时门被风吹开了一些,阳光光也随之移动,光束的小尾巴打在了卫初宴的眼睛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关久了,她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光了,因此下意识地偏头闪躲,眼睛随之扫过四周,直到这时,她才有了一个印象:她在一个屋子里。 这是一间稍微有些小的木屋,她坐在屋里的床上,窗边有一张久经风霜的木桌,桌上放了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刀子削成的小木头人、几朵绣的很好看的头花……诸如此类。此外还有几张微黄的纸,一个砚台、一个笔洗、挂了好些毛笔的架子,笔洗、毛笔、纸张皆有使用的痕迹。这张木桌大约是房子里除床以外最大的摆件了,除了桌椅,屋里还有一个坏了一条腿的木马,正孤零零地窝在角落里,同时还有个不大的藤条箱子,看起有些年头了,就靠在床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赏与罚 一夜春风舞, 无梦。 赵寂比卫初宴先醒来。因为习惯了早起上朝的关系, 纵然身体还很疲倦, 她却已没了睡意, 凌晨的黑天下,她动了动,而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怀抱中。 奇怪,昨夜明明是躲得离卫初宴远远的睡去的, 什么时候又给她抱住了?犹带着两分迷茫的眸子在晨曦中眨了眨,透出一股与平日里的锐利骄傲不相似的懵懂来,她在卫初宴怀中抬起头,看着女人安静的睡颜。 这么多天的跋涉令得卫初宴比离开长安时更瘦了, 她是极美好的长相, 无论何人见过她, 背后里总忍不住夸一声“卫大人好姿容”,如今瘦的两颊微陷,其实半点不损她的美丽, 只是给她增添了两分立体感, 连带着眼神也深邃锋利起来, 昨日被这个人“困”在床帏的时候, 好几次,给她那双明明无神的眼神一扫,赵寂都觉尾椎处窜上一阵麻意。 她是强势而锋锐的性格,原本显露的不多,但是即位两年后, 这种性格已渐渐地盖过了从前的那种乖巧与娇软,如今的赵寂,什么话都不说的端坐在朝堂上,胆小的朝臣也会被她盯的两股战战。 按理说,这种性子的人,其实不太喜欢过于锐利霸道的人,不过床笫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也许是血脉中那份坤阴君的天性吧,纵然已长成了个不喜欢被人违逆的帝王,卫初宴偶尔地对她强势一点,她其实也是喜欢的。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僭越。正如此刻,卫初宴躺在她的龙床上,身上披着她的龙袍,这等大不敬的事情,她也并不在意,反而有种暗暗的欢喜。 她不能标记卫初宴,但是穿着她的衣服、用着她的东西、又被她压在身下的卫初宴,却好像在散发着一种隐晦的信息:卫初宴是她的。 这怎能不让她欢喜? 她摸了摸卫初宴消瘦的脸颊,那里的肌肤是纯雪一般的白,因为被她揉了两下,而反弹出一点淡淡的红润,柔弱而无害的样子。然而就是这个“柔弱而无害的人”,在几个时辰以前还让她变成了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船,她想起自己的“软弱”表现,想起昨夜的种种细节,眼神渐渐锐利起来。 真没用! 堂堂一帝王,竟给个臣子“欺负”成那样,她竟,竟还去求饶了,帝王的尊严最后还是没守住! 她恨恨地捏了捏这个“假温和”的女人的脸,将她从睡梦中扰的醒过来,还是气不过,上去用力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 然后自己反倒先喊了出来。 方才不怎么动,还不觉得,此刻才发现骨头软的不行,酸、疼,还有深深的疲惫,她趴在卫初宴身上,难受地哼了一声。 卫初宴睁开眼,眼前却还是一样的黑暗,她想起自己的情况,苦笑一声,眼神中的空洞使得本想找她算账的赵寂收起了所有的利爪,化作乖巧的小兽,顺从地依偎在她怀中。 “几时了?是否到了上朝的时间了?” 虽然看不到,但是基础的感觉是有的,不过因为还是黎明,感觉不到明显的光,所以卫初宴才问她的。 女人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靡靡的,像是还浸在情.欲中。她将怀里的帝王抱住了,不把帝王刚才咬她的那一口当回事,熟练地给她揉腰。 赵寂眷念地躺在她怀中,不愿意动,看着那天色又亮了一分,她才强忍着酸痛,慢悠悠地下床,将黑发撩在背后,神色中有淡淡的妩媚。这时宫人在殿外轻喊“陛下”,她俯下身来,将一个吻印在犹在黑暗中的卫初宴的脸上:“乖乖躺着,等朕回来与你算昨夜的账。” 一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嗓子的沙哑,她顿时不说话了,瞪了一眼那个“瞎子”,不过瞎子看不到,仍然气定神闲的躺在那里。 一整个早晨,从穿戴冕服到上下早朝,赵寂都扳着个脸一言不发,这不仅使得宫人们战战兢兢的,也令得朝臣们心中没有底,甚至有几个都直接没有照着原定的那样上奏,使得今日的早朝下的早了些,对于赵寂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下了朝,没有像往常那般召大臣议事,而是急急忙忙地往甘露殿赶,诸臣中有不少人发现了帝王的不同,很是疑惑地各自找关系打听了,却都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 现在的小皇帝已不是刚刚登基之时的小皇帝了,皇宫中的人距之两年前也陆续有换,如今是新帝的天下,不似从前沉浸在丹药中的文帝的那般好打听了,许多事情,赵寂不想让它暴露出去,便绝不会有泄露。 [gl]重生之佞臣_第166章 她刚回到甘露殿,还未开口,便有识眼色的小太监来报:“陛下,卫统领在桃林那里。” 赵寂扫了他一眼,对这人也有些印象,是高沐恩认下的干儿子之一,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神很是灵动,胆子却有些大了。 赵寂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小太监见陛下未赏未罚的给宫人们簇拥着离开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而扶着一边的墙,十分的害怕。 他僭越了,但他以为,陛下既然心系卫统领,定然不会介意他的僭越,若陛下心情好,他指不定便要飞黄腾达了。 但刚才给陛下的眼神一扫,他忽然想到,陛下纵然看重卫统领,却不见得喜欢他们这些奴才揣测帝心,思及此处,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四周走过的宫人有些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的,对他指指点点,神色之中的嘲笑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却捏紧了拳头,慢慢低着头走过去了。 这只是一个极小的插曲,赵寂的那一眼固然带着点警告,但不过是个小太监,她走过去,便忘了。 桃林坐落在甘露殿的西北角,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如今二三月份,桃花开的正好,不过赵寂自己却没去看过几次,此次若不是为了去寻卫初宴,她也不会踏进那里,她太忙了。 春风携着桃花香飘舞在暖阳下,赵寂被人带着,在林中的小径绕来绕去,到了较深的地方,才看到那个拄着竹杖慢慢地往回走的人。 她又把那黑布缠在了眼睛上,看起来,就真如一个瞎子一般了。她走的极慢,这边的小径曲曲折折的,她有时偏离了,便会不留神撞上低矮的桃树,桃树便会下起花瓣雨来,好些花瓣都落在了她头上、肩上,她只简单绾了发,穿着赵寂命人送到殿中的湖绿色春裙,裙摆如水,面容如花,只是随意站在那里,都有股惊人的美丽。 赵寂想起很早以前,有一次,这个人站在万府前的桃树下等她,那时有一片花瓣落在她肩上,赵寂悄悄将之收了起来、放在香囊里,后来那香囊被她赌气丢在了回长安的路上。 赵寂忽而有些后悔。 其实那桃花该是早就谢了,也许装进香囊两三日就干了、黄了,也许多撑了一些时日。她后悔,不是因为失去了多么美丽的东西,而是失去了一点她和卫初宴初见时的回忆。 那时候的她那么口是心非,说着不喜欢卫初宴,却还总是想把卫初宴捆在身边。她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的她已经开始喜欢卫初宴了吧,只是自己也没发现,她偷偷藏下那片花瓣,其实只因那桃花曾经停留在卫初宴的肩头。 那时候的自己可真傻。 “赵寂?” 赵寂她们一路走来,其实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是自然是瞒不过卫初宴的,卫初宴从一堆杂乱的脚步声中听到了熟悉的,于是朝着她们的方向,困惑地喊了她一声。 赵寂自己还未回应,跟着赵寂的宫人们却一个个吃惊起来,天下间谁敢这般直呼帝王姓名?这是犯上的大罪!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陛下也并不生气,反而紧走几步,亲自搀扶起那位瞎眼的大人来,宫人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早就听闻陛下很是看重卫统领,甚至昨夜还留宿了两年未归的卫统领,但能令帝王宠爱到这份上,难道传闻是真的? 默默猜测着,有几人不经意间抬头见到了这位大人神子一般的面容,不仅又对自己的猜测更信了几分。 这位大人,果真是天子的幸臣。 他们在这里胡乱猜着,负责收拾帝寝殿的人更是震惊。他们在新帝寝殿当差两年,帝王后宫一直空置,但若帝王想要,宫中也有无数人等着召幸。可是他们的新帝似乎一直都还没开窍,在许多人眼中,对于这位以勤勉聪慧而著称的帝王来说,后宫尚且没有任意一个大臣递上来的折子有吸引力,他们简直想不到,要到哪一日帝王才会从她的繁重事务中抬起头来,看那些等着召幸的人一眼。 但今日在寝殿中看到的,却颠覆了这些宫人的想法。 原来陛下不是不会临幸人的,只是她喜欢的,似乎是身为乾阳君的臣子? 这些都是阉人,本身对信息素毫无感觉,否则,也许有人能从残留的信息素中嗅到属于坤阴君的,从而得知真正的天大的秘密。但是即便他们看不出,出于谨慎,高沐恩还是派了心腹守着他们的,这些人却误会了忽然出现的暗卫的目的,以为这位大人是警告他们不能将陛下喜欢乾阳君的事情说出去。他们自然也不敢说出去,况且这种事情,他们从前在先帝在世时,见的也不少。 暗卫一直跟着他们,看他们将一切可以泄露昨夜这座殿里发生了什么的东西洗掉,才悄然离开。 即便是暗卫中,知道赵寂真实身份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其中一人是高沐恩,另外几人则是死忠中的死忠,前世,卫初宴和赵寂的事情一直没泄露出去,这些人是很安全的,卫初宴也不担心什么。 “不是说了让你在寝殿等我吗?” 遣散宫人,带着卫初宴往回走时,赵寂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这人刚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也不知道歇会,还不让人扶,也不知道在桃树上磕了多少下,将好好的一个额头磕的乌青。 赵寂闷闷地想,她看到了卫初宴的伤,心疼的还是她,卫初宴这人忒讨厌了。 “有人说要与我算账,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了。”卫初宴的手被她牵着,免去了找不着路的窘迫,闲适了许多,从容与她周旋。 赵寂冷哼道:“不‘坐以待毙’?可你现在又被我找到了,不是一样落在了我的手心里了吗?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要与你算账!” 卫初宴轻笑一声,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你要算账么?那你得算清楚才公平。” 赵寂看着她主动亲自己,眼中含了一汪水:“不必你提醒,我自然会好好地同你算清楚的,我要将你昨夜的不敬好好算出来,治你的罪!” 卫初宴笑意更深,看的赵寂的心狠狠跳动一下:“你只算了‘不敬’,那欢愉呢?昨夜的快乐你不能略过了,要算便一同算。” 她仗着自己看不到,抛却了羞耻,与赵寂细细掰扯起来。弄的赵寂脸蛋一红,用力踩了踩她的脚。 “这算是惩罚吗?”卫初宴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 赵寂嘴硬道:“算是吧,但是远远不算罚完了!” “那么奖赏呢?惩罚那么多,奖赏也不能少,阿寂,你说对不对?” 赵寂看她那样子,便想到那种总也喂不饱的感觉,警惕地摇头,摇到一半,才想起卫初宴看不到,她立刻说道:“不行,我可不答应给你劳什子的奖赏。” “有罚却没赏,哪有你这样的无赖帝王?” 卫初宴说的煞有介事,若不是头脑还清醒,赵寂差点也觉得有赏有罚了,她拧了卫初宴一下,哼道:“昨夜你自己也得了欢愉,可你却没我那般难受,你还有脸要奖赏吗?” 骗不了她,卫初宴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想要如何罚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皇后 “罚你......做我的皇后啊。” 二三月份, 春光正明媚。两人都是人中龙凤的姿容, 卫初宴自不必说, 赵寂也不差, 而且因为赵寂是少年帝王的缘故,她无论走到哪里去,都要比世间任何的人都要能够俘获人心。两人这样走在灼灼的桃花下,不知是花更娇、还是人更美了。 一只手被赵寂牢牢地抓在手心, 卫初宴敏感地察觉到,当赵寂问出这句话时,她的手心除了一些汗,似是紧张。 卫初宴也紧张, 她沉默了许久, 赵寂见她不说话, 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她的手,勉强笑道:“我与你开玩笑的,你是在朝堂上走动过的臣子, 又是乾阳君, 我再如何荒唐, 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娶进宫来, 更别说册封为皇后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67章 赵寂说了好长一段话,却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那抹失落,她那些话,与其说是解释给卫初宴听,不若说是用来欺骗自己的。 “我知道你有方法让我进宫。” 地上落了好多桃花, 白的、粉的、或是像火一样艳丽的,这些是不同品种的桃树所结,有些树低矮,有些树可以遮天,四周浮动着桃花的香气,但是对于卫初宴而言,这些都没有赵寂的甜美。赵寂带着卫初宴穿梭在这片集合了无数珍奇桃树的林子里,心情却不像她的脚步一样平稳。 她被卫初宴一句话道破了心思,更是慌张了。 卫初宴的手被赵寂捏的生疼,她知道这是赵寂紧张的表现,她安抚性地回握住赵寂,遮掩在黑布下的眼神十分温和,像是微微湿润的春风。 她其实没有生气。 “我离宫两年了,这两年中,朝堂上当然有很多人认识我。你是否有想过,干脆将我换一个身份,将我的身份置换成‘坤阴君’,这样,便能光明正大地将我抬进宫来了。” 赵寂的确想过这件事,她不是什么能长久地忍受别离的人,卫初宴的离开使得她煎熬得不成样子,等到卫初宴重新回到长安,她欢喜之余,第一个念头却是要永远地将卫初宴留在她身边。 试问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还有什么位置比皇后来的亲近、来的更接近她呢? 她那句问话,不是什么玩笑话、也不是一时冲动,那是她真正的想法的表现。 “我......若我说,我能完美地伪造一个新身份给你,我甚至能给你一个尊贵到能够封后的假身份,你愿意进宫陪我吗?” 这个想法原本只是压在赵寂心中,她知道卫初宴不会答应她这样做,因此也只敢偷偷的试探,但若方才,卫初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的话,她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游说。 她是个很具耐心的猎人,也很有决心去俘获自己的猎物。 但是卫初宴也很聪明,她知道赵寂打的什么主意,也因此,她不会给赵寂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 “寂,你其实是知道的,我不会愿意的。” 赵寂听着她的话,脸色阴沉下来,不发一言地踢了踢前方的石子。 卫初宴知道她不高兴,但是有些话一早便得说明了,否则到最后,伤害的便是双方了。 “生气了?” 若是放在前世,遇上这样的话题,她和赵寂恐怕要以大吵一架为结果。但是现在的卫初宴已不像从前那样固执甚至迂腐了,她也少了很多的倔强,而赵寂,赵寂也没养成那么唯我独尊的性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有了平和解决的可能。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碰在一起,是会碰到头破血流的。上辈子她们都太骄傲,一个是不会低头的帝王,一个是又直又硬的文臣,两个人碰到一起,有了误会也不说,有什么布置也不告诉对方,总觉得自己是对对方好的,但是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呢? 她有时候也在怀疑,自己做出那样的选择,是不是也有对赵寂的不信任在里面呢? 她不信帝王,不信帝王能够救出她,是不是? “我哪有那般小心眼?我只是有一点点的不高兴。你不是重权的人,当官、当什么官也都有种随遇而安的感觉,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放下朝堂来做我的皇后呢?”赵寂说的小声,她的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听在卫初宴耳中,便像是小奶猫在挠她一般。 卫初宴正待解释,赵寂又软着声音道:“我一个人在宫中,是很孤单的。你看这偌大的一个宫城,那么多的宫人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看似很是热闹,但是可有人敢凑到我面前?可有人敢与我说话?我也会孤单的,卫初宴,你不在宫中,我多么可怜呀。” 她将自己的可怜放大了,实际上,她自小长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孤单吗?其实不见得,因为皇帝就是这样的,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却不能与人交心,她当然不能与人交心,有句话叫做“天威难测”,她是这大齐的天,又岂能让人随随便便便猜中她的心?而且比起父皇来说,她已是很好了,她有卫初宴。 她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若是不好,为何那么多的人争着抢着要坐上这个位置呢?但是若能让自己过的更好,她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卫初宴只是笑,她被这人骗过许多次,又怎能不知道那小狐狸是在打什么主意呢?她一点都不动摇:“我是不重权,但是我重你。” 赵寂被她忽然说出的情话戳中,禁不住地笑了一下:“那你留在宫中做皇后啊。” “阿寂,我还未说完,你听我说。” 赵寂的脚步轻快起来,她将卫初宴扯得一个踉跄,才忽然想起这人看不见,于是又慢了下来,偏头看着那女人莹白如玉的侧颜。 卫初宴的锁骨上,还有她留下的红印呢,只是这裙子遮得严实,否则她就能看到了。 “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才不能叫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当皇帝是很辛苦的,两年了,你那么辛苦,却也只是刚刚收回了一小半的权力,此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这两年里,卫初宴虽然在南疆,但她无一刻不关注朝局,可以说很多事情后,也还都有她的手笔。此时她分析起朝中形势,也是十分清晰。 赵寂是这半年才未与她通信的,先前两人也常提到朝局,因此对于她的话,赵寂也并不吃惊。 “况且三公根系深重,你要扶植新臣与他们对抗,也只有两种选择。”春风和暖,熏人入睡,但是卫初宴的话便像是一剂极其有用的醒神剂,令得赵寂越听眼睛越亮。 “其一是靠外戚。但你已知道了我与娘娘做的赌,我这么辛苦才拿到娘娘一句‘不插手’的,寂,你便当是心疼我,不要养你舅家了。” 赵寂:“难道你早先便预料到了?” 她的确在头疼三公的事情,倒不是说这几位老臣身怀异心,只是他们拥权自重是事实,有道是: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她蛰伏两年,如今也到了将权柄真正地抓到手里的时候了,今年年初的那次收权,和日后她要做的比起来只是小打小闹,旁的不说,落在太尉手中的虎符以及落在御史大夫和丞相手中的遴选官员的权力,她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帝王之道在制衡,她要压下这几位的气焰,便得另外扶持人选,但这个人选,她的确没想好。 原本卫初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卫初宴消失了半年,初宴本身根基又还不够深厚、赵寂想要提拔她可以,但是若是拔擢太过,恐又被人阻拦,她因此转了想法,考虑起扶持舅家的可能性来。 若是要扶持万家,此刻又有点晚了。 那时她刚即位,即位之前听了父皇的一番话,对于外戚实是很是忌惮的,因此虽然也稍微提拔了一下万家,却并未给他们滔天的权势,如今若是想重新提拔,不说能不能找到由头,恐怕万家那边心怀芥蒂之下,对于她也不如从前亲密了。 若是母后在朝,这点芥蒂很容易便消除了,但是从卫初宴带回来的书信来看,母后恐怕打算在宫外常住了,这虽不合规矩,但是早些时候,太后便是以“去行宫养病”为由出宫的,既然牵扯到太后凤体,她即便在外养十年二十年,也没有朝臣敢说些什么。 但对于赵寂而言,万太后的离宫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只看她究竟要不要扶植外戚了。 “陛下弥留之际我就在殿外保护你,他与你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他的预警并未没有道理,所以我,所以先前你让我送太后去南疆治病时,我并未推拒。我想探清楚,当时在娘娘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万家更重要。”卫初宴顺手将一片被风刮到她脸上的花瓣接住,又与赵寂说:“她终究不是你生母。” 有什么东西,被用力地揭了开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秘辛 赵寂松开她的手, 压着火气道:“她虽不是我生母, 待我却从来比生母还好, 你怎能在我面前这样说她?” 手上一空, 卫初宴顿住了脚步,探了探身侧,摸到赵寂的胳膊,才好像找到了凭依。她的这番动作令得赵寂刚刚积蓄起来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 赵寂冷哼一声,又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她对你好,若是要在世界上选出一个对你最好的人,我其实是不敢说自己在娘娘之前的。但是有一点是不可改变的, 那便是娘娘并非你的生母, 若是她是因为你是她姐姐的孩子而对你好, 那么你要知道,娘娘最不缺乏的就是兄弟姐妹,单说万昭华一人, 就育有众多子女, 那些人若是不从地位而单单从跟娘娘的血缘上论, 难道和你有很大差别吗?” 走了这么久, 即便走得慢,此时也快看到桃园的拱门了,那边立了一堆人,都是等着帝王的。赵寂想到两人此刻所说的话不能让他们听去,硬生生地转了脚步, 又带着卫初宴往回走。 [gl]重生之佞臣_第168章 卫初宴被她扯的满心疑惑:“你不是赶着回寝宫吗?” “忽然觉得这边的花很漂亮,便多看几眼吧。” 赵寂这样一说,卫初宴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可惜我看不到。今晨我听到那些宫人说,宫中新辟了一处桃园,说是开的很好,我便让她们带我过来了,当时想着即便看不到,摸一摸花瓣、闻一闻花香也是好的。只是你现在说花看的好了,我便很想看了。” 先前赵寂问她为何来这里,她说是为了躲赵寂,这自然不是真的,因为桃花是赵寂的象征的关系,听到哪处的桃花开的好看,她总是会忍不住去看的。 晨起是便是这样,听宫人多说了两句,她便忍不住地跑过来了。 赵寂安慰她:“你不是说,过几日眼睛便会好了吗?虽然桃花一天一个模样,但是这里的桃树品种繁多,花期也各有不同,这几日是这几样开的好看,过几日又会有新的树迎来花期,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可惜,因为你总能看到的。” 她把卫初宴拉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忽然轻轻啧了声,问卫初宴:“这里的桃花香好闻吗?” 卫初宴仿佛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面前忽然袭来一阵香风,赵寂凑到卫初宴面前,毫不羞涩道:“那,是我好闻还是桃花好闻?” 卫初宴脸颊更红,方才的那种与赵寂要“奖赏”的淡然已经消失无踪,她低着头,支吾道:“自是、自是你好闻。” 赵寂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在她那红红的脸蛋上啃了一口。 “你喜欢桃树,我喜欢梅花,你只听他们说了这里有桃林,却不知道我命人修了好大一片梅园,等到腊月梅花开了,定会是这世间第二美的景致。” 卫初宴心中微甜,但听她说只是世间第二美,于是忍不住问她:“那世间第一美的景致是什么?” “是你啊。”赵寂执起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是你啊,卫初宴。” 年轻真是好,黏起人来真是让人受不住。卫初宴轻咳一声,火速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方才我们不是还在说万家的事情吗?” 赵寂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说。” “娘娘对你的感情自是很真挚的,但是我担心她对万家也有同样深厚的亲情。皇帝即位后,太后亲近自己的族人,这是人所常有的情感,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太多了。那些太后,大多还都是皇帝的生母呢,可后来,竟是她们一手导致了外戚专权。” 赵寂听着,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其实你所担忧的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我是由母后从襁褓中养大的,旁的不说,若是没有她的教导以及付出,即便有你,我也很难有今天。至于我和万家之间她究竟会选择谁,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了,便不会有这种困惑了。” 卫初宴此时也已不在困惑了,但赵寂既然这样说,她便起了兴趣,侧耳聆听起来。 “那年你十五,回家乡过年的时候,你们家不是要为你娶亲吗?” 卫初宴点了点头,那时她还对是否要再和赵寂试一次很是犹豫,甚至差点便答应了家里人娶亲,若非当时外祖做的实在过分,恐怕她就真要和清鸢定亲了。 不过现在想来,有这个醋罐在,她那时即便定亲,恐怕最后也不会成亲——那时赵寂就认定她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因为你是和清鸢表姐议亲,所以舅舅曾经修书给我母后,想求一道赐婚的圣旨,让清鸢嫁的风光一些......那时她已十七了,错过了嫁人最好的年纪,舅舅怕她被未来妻主看不起,因此才求到我母后那里的。” 卫初宴知道赵寂知道她差点和人结亲这件事,回长安时赵寂还因此和她闹了一通,但其中的关节她却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赵寂知道这么多的细节。 “那时母后没有答应,不仅没有答应,她还打算为了我将这门亲事压下来。只是后来你那边先吹了,母后便没有动手。” “所以你看,其实母后向来分得清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卫初宴心中转过无数种念头,最终都变成了叹息,她如今也早已知道了,娘娘心中最重要的是赵寂,她也知道那多半是因为对已故贤妃的歉疚,但是现在再听赵寂说起从前的那些事情,她的心情也有些激荡。 “是呀,我当时不知道,但我去了南疆后,便也渐渐看清楚了一切。” “你们在南疆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也不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年前,娘娘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她与我有过一场谈话。”卫初宴感觉到赵寂注视自己的视线,摸着腰间的龙佩,还是决定将一切告诉她:“我在防着万家做大,娘娘其实也在防着我。很早之前,在我们没去南疆之前、在你没即位之前,娘娘其实便在防着我了。” 赵寂知道这事,但左边是母后,右边是卫初宴,不说她不能偏向哪一个,便说她即便想偏心,其实这两人也不需要她的助力便能斗个势均力敌了。 和这两人比起来,她那时太过稚嫩了,没有什么话语权。 “我与娘娘有过几场辩论,最后,是我赢了。其实若是没有清鸢忽然的做赌,娘娘大约也已要妥协了,但是她想看我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我便去做了。” 春季湿润而清凉,赵寂坐在石桌旁一会儿,还觉有些凉意,她摸了摸胳膊,远处的宫人见了,立刻跑过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又迅速地退了出去。卫初宴察觉到有生人,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赵寂按住她的手,告诉她那只是宫人。 “那你是如何说服我母后的呢?” “其实我只是指出了一件事,我告诉娘娘,卫初宴是没有其他亲族拖累的、只有爹娘要养的孤家寡人一个,我即便做大,得了滔天的权势,也传不到第二代去。但是若是万家做大,那么成长到能够威胁你,也说不定。” 赵寂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先确定母后看重我多过看重万家。” “是呀,若她更看重万家,那我那番话除了坚定她要除去我的心,再无二用了。但是若她更看重她一手带大的、与她在宫中相依为命的你,她就必然会考虑我说的话。” 听了卫初宴的话,赵寂思索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但卫初宴也没看到她眼底的惊疑:“母后她......她其实很少在我面前提及万家。我猜测,我只是猜测,其实我母妃不见得信任我舅舅,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的亲族。” 卫初宴的疑惑中,她呐呐地说了下去:“母后需要舅舅家的支持,这不假,因此她那一年还带我回去省亲了。但是舅舅只是能够给她提供财物,对于关键的人手,母后其实从来不怎么用万家的人的。还有就是,我们与舅舅这么亲近的关系,但是母后也从未将我是坤阴君的秘密告知他,我原先只当这是母后谨慎,这种惊天的大秘密,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但是若是现在来看,结合从前的那些事情,倒是隐约可以让我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母妃其实不喜欢万家——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喜欢。” 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因为在思索问题的关系,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严来,她又想起一件事:“还有,我曾听母后在娘亲灵牌前说过后悔入宫,还说过‘若不是大哥’之类的话,但那时我只当她是在向我娘亲倾诉不满,她还总骂我父皇呢,骂的比那难听多了,因此我也并未在意。”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恐怕是猜对了,五指扣着敲在石桌上,一声脆响:“我父皇毕竟是占了万家姐妹两......在他之前,可从未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先例。还有,万家二十年前不过是个小家族,正是靠着接连二位万家女入宫,才换来了今日的地位。” 赵寂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若说这其中有猫腻,我其实也不会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你完了,你说情话是土味情话,说不过小寂也就罢了,你连脑阔都没有小寂好使,你看她,什么叫做举一反三。 我文下的奇葩你们不要理会啊= =等我把番外替换上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摸摸大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逗趣 春日阳光温柔地洒落在桃林, 卫初宴坐在阳光里, 感到有些热了。她遮了遮阳光, 思索着说道:“宁可信其有吧。我在南边留了些人手, 等我眼睛好了,传书一封让他们去查查当年旧事。” 赵寂拉起她:“好,有些晒了,我们回寝宫吧。” “你不必去批折子吗?” “去寝宫批。除了甘露殿, 你不好出现在宫中其他的地方,我去寝宫陪你。” 赵寂心中早已有了章程。卫初宴这个样子还不能回家,也还不好立刻就去北军衙门,她虽抱了将这人永远留在宫中的私心, 但此刻做不到, 能让卫初宴多陪她几天也是好的。她们两走了几步, 赵寂隔着拱门看到那些宫人一个个低着头,守在宽大舒适的御辇旁,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gl]重生之佞臣_第169章 “陛下, 要上辇吗?” 见她出来, 平日里负责她起居的一个大宫女福着身, 柔柔问了一句。 赵寂仍抓着卫初宴的手, 在此之前卫初宴曾试图挣开,没成功:“不必了。你们也不必跟着朕,朕今日兴致好,想要在甘露殿内走一走。” 许是面对宫人的缘故,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和对卫初宴说话时不同的冷淡威严, 卫初宴在一旁听着,樱桃一样红的唇瓣轻轻的抿了起来。 她其实不知道赵寂这两年长大了多少,但是约莫,越来越像是前世的那个人了吧?她既想尽早看看心上人的模样,又担心一打眼看到的是和前世一般无二的赵寂。 倒不是讨厌赵寂,只是......只是她还未做好准备去和那样的赵寂见面。 因此她反而也不知道该期待瞎眼早点好,还是慢点好了。 不知道卫初宴自己胡乱想了些东西,赵寂在宫人面前摆出了帝王的架子,神色十分冷凝。她不肯放开卫初宴的手,她知道,即便她今日在宫中和近臣“嬉戏”的事情传到宫外去,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被劝谏几下,但是这御辇,她很想让卫初宴乘坐,但是不能。 这是皇后都不能坐的东西,若她敢让卫初宴坐,明日便有慷慨激昂的朝臣要闹着去治媚主罪臣的罪了。 但若让卫初宴走在辇旁,她坐在辇上?以往她并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什么不对,但是若是牵扯到卫初宴,她就总有些不同。 这个人对她来说,是她发过誓要保护好的人、是她身前的山也是她身后的未来妻子,她希望把世家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那不是说说哄卫初宴的,而是真心想要去做到,所以又怎能自己给她委屈受? 但是许多事情都不同了。 今日的御辇只是其中一件事,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会发生。她已成了这大齐的皇帝,在外,卫初宴得对她行臣子礼,必要时还要跪她,她得受着。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她在做皇女时,其实卫初宴也没少在人前对她执礼,她想,卫初宴恐怕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所以为此而困扰的,其实只有她自己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古怪”的念头,还是因为母后吧? 母后很不喜欢跪拜父皇,她做贵妃时,有时见到父皇都也懒得动,父皇不在意她的“小性子”,反而会因她这样而感到高兴。小小的赵寂看多了这样的场景,渐渐地觉得,若是一个人真心爱另一个人,他便不应该在那人面前高人一等。 父皇不是个真心人,他在爱着母妃的同时,还总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其他的人身上,但他还能做到那样。那她呢?她自信她与父皇很不同,她比父皇要专一深情许多,那么父皇能做到的事情,她难道不能做的千百倍的好吗? 还有啊,她很想看到卫初宴在她面前完全放松、甚至对她肆意发脾气,她见民间有些夫妻,感情好的就是这般的。 心里想着事,倒还一路平稳地将卫初宴带回了寝殿,桃园距寝殿不近,跨进殿门时,赵寂不经意地说了句:“桃园那么远,你眼睛还没好的话,先就别去了。” 说罢,她又立刻后悔了,方才才想着要事事顺卫初宴的意的!她正要说也可以去看,却看到卫初宴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中忽地失落起来。她是很确定卫初宴喜欢桃林的,小时候卫初宴站在桃树下,眼睛就总是定在桃树上,后来初宴到了长安,她给初宴送了一座大宅子,宅中无桃,卫初宴花大价钱从外边移过来了一株。她不知道为什么卫初宴对桃树有着这么深厚的执念,若说桃树是她的象征,这不假,大齐君臣也都知道他们的新帝的信息素是桃花香,那片桃园最终能落成,其实也是臣子谄媚的结果。 只是有时她也疑惑,她明明常常陪伴在卫初宴身边,难道人不比桃花重要吗,为什么卫初宴一遇上桃花,便那么痴呢? 卫初宴不知道赵寂心中的想法,若她知道,大约会笑赵寂:“竟连桃树的醋都吃。”她答应赵寂是因为的确不在意,她是喜欢桃花不假,但是今日不是已“看”过了吗?她又不是日日都要去看一看,赵寂不喜欢她到处走,她不走就是了。 她也很珍惜和赵寂离的这么近的时间。 赵寂果然在殿里批起折子来。这里距她的房离上朝的宫殿近,她平日里在御书房理事。此次送折子过来的还是卫初宴的老熟人,穿一身深绿色官袍的高沐恩。 赵寂不避讳他,他也知道卫初宴已进了宫,昨夜她们的痕迹,还是高沐恩派人处理的呢。见到卫初宴,高沐恩笑着唤了声:“小卫大人”,因为早就去势的关系,他的嗓音倒是一直没怎么变,卫初宴很容易便听出来了,习惯性的要回礼,高沐恩急忙躲开了,问询过帝王的意思后,笑着走出门去。 如今他与卫初宴身份已是不同了,他是帝王的近宦,卫初宴则是帝王的宠臣,虽然他这中常侍也不是能够叫人欺的,但他能得到今日这个“不叫人欺”,也正是因为他的确极有眼色和能力,并且忠诚。 若是在外头也便罢了,他和卫初宴同僚之间如何来往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在这深宫中,当那“小卫大人”陪伴在帝王身边时,他最好还是以“妃嫔”来看待她吧。 高沐恩的表现落在两人眼中,令她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卫初宴抱着赵寂硬塞给她的一个玉镇纸把玩,跟赵寂说:“他是中常侍了吧?方才不敢受我行礼,倒很合他的性格。”高沐恩此人是极有头脑的,不过卫初宴对他一直是不冷不淡,既不交好、也不交恶。因她前世便是被此人掳进宫中的,后来赵寂在宫中胡天胡地都未有消息泄露,背后是有这位中常侍的手笔在的。对于高沐恩,她知道对方顶多也就做到中常侍这一职位,赵寂是个少年帝王,又不昏庸,宦官要专权是不可能的,前世不可能今生也不可能,所以她防外戚、防三公、也为诸侯王的事情未雨绸缪,但是她并不去防高沐恩。 高沐恩是永远跟在赵寂身后的,也算是和她同一立场。 赵寂在一个折子上勾过一笔,翻开另外一本折子时,却不自觉地蹙眉:“你走时他便是了,中常侍这等重要的职位,向来都是换一个帝王换一次的,他自小便跟在我母妃身边,等我出生后就转到我这里,这么多年了,知道的秘密不少,忠心却是可鉴,又本来就是个阉人,因此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个位置了。” 她皱眉思索着,沾着朱砂的御笔被她搁在了案头,通州出了贪污大案,她正烦恼该如何解决,却未想起来去问卫初宴。 若是放在两年前,她看到折子的那刻起,就会把折子丢到卫初宴怀中了。 她不问,卫初宴从她停滞的动作也能猜到她遇上了棘手的事,抚摸镇纸的动作顿了顿,又慢慢地转着那块莹润的玉料把玩起来。 赵寂不说,她便不问了,赵寂亲政也有月余,算上监国那会儿,她看大臣处理朝政更是已有好几年,如今碰上什么槛,也都得赵寂自己迈过去才是。 她又不是真的想当奸臣,绝不会去折断帝王的臂膀的。 赵寂批了小半时辰折子,御膳房那边送了燕窝莲子汤过来,这汤温的恰到好处,春日喝不生肺火、不惹寒凉,不过赵寂喝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往日里不该是冰镇雪梨汤吗?” 她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而后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专注地望着卫初宴喝汤,卫初宴被她灼热的目光盯的脸颊烧红,再如何香甜滑润的糖也喝不下去了,放下汤碗,问她发生了何事。 赵寂撑着下巴望着她:“你太瘦了,得要多补一补。这汤喝完还得再喝一碗,不准说不。” 卫初宴无奈而又温柔地笑起来:“两碗......好吧,但我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总是看着我?” 赵寂有些惊奇:“你竟知道我在看你?” 卫初宴点头,那目光像猫儿盯鱼一样,谁能感觉不到? “好吧,那你喝,我不总盯着你看了。” 赵寂权衡一会,觉得还是养好卫初宴更重要,只得忍痛答应了。 卫初宴却道:“你那碗定还没喝完,你让我喝两碗,自己却一碗都不喝,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寂更喜欢能解暑的东西,虽然此时还是春日,吃那些有些早了,但她已吃了冰镇的好几天,忽然换成了温汤,她有胃口才奇怪了。她不肯吃,但是又争不过卫初宴,于是端起勺子,装模作样地在碗沿一碰,其实什么都没舀到,又装模作样地送到嘴边,假装喝了一口,然后催卫初宴快喝。 卫初宴即便失明了,也不是这般好骗的,她又放下碗,笑吟吟道:“陛下平日里吃东西猫儿似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此次喝汤却忽然碰了碗沿,而且你喝一口汤哪有那般快?那勺子是一沾到唇,便放下了?” 春光明媚,那女人坐在亮堂堂的大殿内,湖色衣衫素雅而清凉,她细细地与赵寂掰扯着,仿佛一切都在她胸膛,从容的模样十分诱人。 赵寂瞧得一阵心动:“那我现在好好喝便是了。”她说罢,为了让卫初宴高兴,端起满步金色纹路的小瓷碗几口便喝掉了那燕窝汤。 喝完,她像一个求顺毛的小兽一般,凑到卫初宴面前,把空空的汤碗塞她手中,让她“验收”。 卫初宴怀里冷不丁撞进来一个人,令她差点把汤洒了,她把两只碗都放下,想到了一件趣事,又笑了笑。 她今日笑的可真多,赵寂看着,愉快想到:“要是卫初宴每日都这么开心就好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70章 “今日这汤恐怕是高沐恩吩咐御膳房那边送的。” “你又知道了?我未吩咐,他应是不会僭越才是。” “那你说,你平日里喝的冰镇雪梨、梅子汤如何会变成燕窝汤呢?” 赵寂一时语塞,按说御膳房不该敢干这些事情的,难道真是高沐恩?那他为何又要冒着被骂的风险去让御膳房准备这一份汤呢? 卫初宴的笑容有些促狭:“这汤滋阴补肾,他知你昨夜......因此才揣摩上意端过来的。” “什么滋阴补肾......”赵寂重复了一句,忽然想明白了,顿时脸也红了,推了她一把,卫初宴早有准备,把她牢牢“困”在了怀中。 她以前也不知道这汤是做什么的,不过赵寂喝的多了,她便渐渐知道了,不过前世是赵寂拿这个打趣她,她现在“还”回来,才知道赵寂当时的愉悦。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似 “卫初宴。” “嗯?” “我还疼着呢, 你今夜不准弄我了。” “还疼着么?怎么先前不说呢, 你若说了, 我便不让你走回来了。” 卫初宴有些懊恼, 她早该想到的,她的手试探地往下摸去,还未探到玄服里边,便被赵寂抓住了:“你要做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给你上点药吧?宫中该有药物才是。” “你又能看到了?卫大瞎子。” 赵寂手忙脚乱地按住她,低斥一声,她并不在意,含糊道:“我摸摸便知道了。”卫初宴摸到旁边用餐后要用的的湿毛巾, 仔细擦了擦手, 又同赵寂说:“我的手是干净的。” 赵寂揪住她的耳朵:“好呀你这么熟练, 是否以前偷偷尝试过这种事?否则怎么会这么懂?还有,昨夜我便想问你了,你明明, 应当也是初次才是, 为何比我还懂?” 卫初宴的耳朵被她揪红了, 些微的刺痛, 倒没有怎么反抗,逆来顺受的样子。她的蒙眼布被扯掉,漆黑眼眸微微露出一点难受,赵寂受不了,又减轻了力道, 虽然还揪着,但只是起个威胁的作用了。 糟糕,又醋了!卫初宴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严肃而认真地说道:“除了你,我没有过别人!”她的漆黑瞳孔中清晰倒印出赵寂的面容,但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其他人呀……赵寂放下心来,而后又疑惑道:“那你是从何处学的那些?你说你没有别人,可你昨夜分明很熟练的样子。” 她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但又觉得那样太过荒谬,怎么会呢?应当不是在梦里学的吧?她虽觉得也许梦里的她和卫初宴也有些亲近关系,但是她一共只做过两个关于那个自己的梦,所梦到的场景里,还没有卫初宴的人影。 卫初宴低头不语,她先前同赵寂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说只有过赵寂一人……前世的赵寂也是赵寂,所以这话不假。 但是显然,赵寂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而她也无法真正地对赵寂解释清楚为何她会那般熟练。 早知道便克制一些了,可是昨夜……唉,也不能怪她。迟迟不出来使她很难受,而赵寂又不太能受得住,她因此急躁地换了几个姿势,以发泄从十五岁忍到至今的……其实她现在也还未完全吃饱。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赵寂觉出她的熟练,她的确熟练,这些都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她忘不掉,自然也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但是若是因此而让赵寂误会了,她也会很头疼。 不提是否会被醋海淹死,单单是想到会让赵寂难过,她便不能原谅自己。 还是……用老说辞吧,原先的那套赵寂既然是信的,那么这个,赵寂应当也能接受。 心中有了决定,卫初宴于是解释道:“是在梦里学的。” 赵寂早已有猜测,她还因为那点猜测而把甘露殿大肆翻修过一番,但猜测是猜测,从卫初宴嘴里说出来却更令她难受,她冷哼一声,酸溜溜道:“在梦里?和你梦中的赵寂吗?” 卫初宴:“……”她原是为了安慰这个小醋坛子,怎么现在却更酸了呢? 赵寂是知道那梦的真实的,一想到卫初宴在那么真实的梦里夜夜与那个小妖精相会,她就气的恨不得要立刻入梦去把卫初宴抢过来了,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梦中的事,只能跟着去看,这样一来,她反而庆幸起自己不会再做有关那个赵寂的梦了。 否则真叫她看到那个赵寂与卫初宴那样,她还不如一头撞死。 “卫初宴我后悔了。”赵寂勾起卫初宴的下巴,不容置疑道:“不准你再去想着那团火,连个小火苗都不行!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卫初宴心中发苦,千防万防,醋坛还是翻了。她忽然捂住腮帮喊了一声,赵寂立刻紧张地去扒她的手:“怎么了?哪里疼吗?” 卫初宴面无表情道:“牙齿忽然有些发酸。” “怎么会?难道是那帮奴才把燕窝汤弄酸了?不应该呀,咱们喝的一蛊汤呀。”赵寂不疑有他,端起卫初宴的汤碗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哪有什么酸味? 卫初宴忍住笑,“认真”与她形容道:“嗯……不知道,就像是忽然咬到了个青青的梅子,又像是不小心喝了一大口的老醋,酸,真酸。” 赵寂眯眼看了看她,忽然扑上去,张口就咬:“好啊你敢取笑我,我这就让你看看,得罪朕的下场不止是被酸到,还有——我咬死你!” 被赵寂闹了一阵,卫初宴找了机会箍住她,仍是想去“看看”赵寂那里,赵寂不准她碰,两人闹出一身汗,卫初宴没法,只得叮嘱她自己记得搽药,赵寂应了,想了想,在卫初宴耳边道:“那你呢?你是否还难受?” 卫初宴掐住她的腰身,埋在皮肤下不明显的喉头滚了滚,道:“只要你不来撩拨我,我便不会难受。”她说的是真话,她总是没想那些的,偏偏赵寂总是凑上来。 赵寂偏头趴在她肩上,手指缠了她的一节黑发在玩,狐狸眼眸里似有艳色流淌,卫初宴看不到,但赵寂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弋而过的感觉却清晰极了,哪里被碰到,哪里的肌肤甚至骨头都泛起一阵酥麻。 “撩拨?如何便算是撩拨了?”赵寂的笑声如勾魂的天音,暧昧地将卫初宴缠绕:“是摸,是咬,还是舔?”她舔了舔女人晶莹如雪的耳垂,在女人要弹起来时牢牢压住了她。 “阿寂,你是皇帝,不能这般,这般……” “这般什么?” 卫初宴比她先红了脸,那声“轻佻”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寂爱极这个人为她脸红的模样,她牢牢钳着这个人的肩膀,笑声当真叫人魂销骨酥:“还是说,你觉得舔这里不够撩拨。” 卫初宴大羞,艰难地挣脱她的桎梏,去捂她的嘴唇,却还是慢了一步。 “你还记得离开前的那一日吗?还记得我对你做的事吗?还记得……我给你的快乐吗?”赵寂无师自通地调戏起她来,这与卫初宴先前的调笑完全是两种段数,她按着卫初宴,在她耳边吐出裹着蜜的话:“昨夜是你胡来把我一直困着,令我施展不出来,若你今日答应不乱动,即便我还没好,我也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卫初宴给她的大胆调戏羞的不行,偏偏还自行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一阵语塞,赵寂一看便知这女人上钩了,她满意地亲了亲卫初宴的唇角,又自顾自地思索起来。 “你那般大力,若是到时候忽然反悔了,我就要吃苦头了,这样不行,我想想。”她忽而一拍卫初宴的肩,粉色手指搭在女人清瘦的臂膀上,将卫初宴吓了一跳:“你说用锁链如何?那样你总挣不脱了吧?” [gl]重生之佞臣_第171章 锁链? 卫初宴忽而僵硬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家事 凌晨了, 大齐的帝寝宫里。 重重的床帏被窗边漏进的风吹开, 梅香夹裹着桃花的香气, 渐渐地消失不见。随着几声呓语, 宽大到可以供数人同卧的龙床的边缘忽而垂落下一只纤细的足腕,那腕子雪白,一条黑亮的锁链紧紧缠绕其上,纯白与纯黑交织成一副惊心动魄的画卷。 “寂......别闹我。” 几声呼啦的脆响一晃而过, 床帏里一个人影半坐起来,不知做了些什么,使得原本犹在安睡的青莲般的美人恼的睁开了眼,翻了个身背对她躺着。 诱人的美背在眼前弓起, 而又拉直, 最后随着美人的卧趴而留下一个略微弯起的弧度, 腰窝深深,薄薄的春衫并不能遮盖什么,赵寂禁不住地, 凑上去在卫初宴后腰印下一吻。卫初宴敏感地颤了颤身子, 回过头灼灼地盯着她看, 她这才想起来害怕, 一下子跳下了床,穿了衣衫便要出门去,卫初宴无奈地喊住了她:“钥匙给我。” 她可不想在这床上躺一天。 赵寂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蹬着龙靴四处找了找,才找到被她胡乱扔在床下的精巧钥匙, 她将这冰冷的小物件丢给卫初宴,习惯性地嘱咐她别乱跑,这才打算去侧殿换朝服。卫初宴却又喊住了她:“我今日得回家去了。” 伴随着她的说话声,床上传出一阵叮铃声,那是卫初宴在开锁,她轻车熟路地将锁链打开,见帝王板着脸不说话,耐心同帝王解释道:“我已在宫中呆了许多时日,眼睛也早就好了,若是还呆在这里,迟早被消磨了做事的心思。况我也很久没见我家爹娘了,很是想念,他们也应当很是挂念我,我得回家去才是。” “什么早就好了,分明就只好了两天。”赵寂十分失落,又问她:“真的不能再呆几天吗?” “你昨日也是这般说的。”卫初宴下了床,赤脚走向她,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又不是要离开长安。往后你也日日都能见到我,怎的就像是要生死离别一般了?” 赵寂把另一边脸凑上去,卫初宴会意,又亲了亲她,而后听见赵寂说:“真想把你锁在这殿里,哪里也不准你去!” 卫初宴笑着摇头:“你不会的。” “我倒恨不得我会这样做,可惜我的确不会,因我在乎你,而我知道你又是为了我而入仕。” 赵寂叹一口气,狭长眼眸中有淡淡的遗憾,又有些许骄傲。 “好了,快去上朝吧,等下你的大宫女又要来催了。”卫初宴为赵寂整了衣裳,虽然她知道赵寂并不会穿这件去上朝。 赵寂抓住她的手腕:“那你等我下了朝回来再走吧。” “那我定是又走不了了。” “卫初宴,我讨厌你这般聪明。” “陛下昨夜才说了喜欢我的,需要微臣带陛下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你!” 赵寂的佯怒下,卫初宴又给她理了理早起还有些蓬松的发丝:“好了,去吧,今夜我偷偷进来陪你。” 宫中是有宫禁的,夜晚宫门大关,到处都有羽林卫巡逻,暗处还步有很多暗卫,即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混不进来,不过这当然不包括卫初宴。 卫初宴瞎眼时都能从容对付一众算得上高手、又有马能做冲锋的山匪,如今复明了,世间便再没有能拦住她的地方。 听到她的承诺,赵寂的眼睛亮了起来。 卫初宴又道:“我终究是外臣,总这么张扬也不是法子,如今大臣们还摸不准你的脾性,也不能确定你身边这个‘宠臣’的身份,不敢直接参我,但若你总这么和我处在一处,又一直将后宫空置,等你三年孝期一满,大臣们有了托辞,烦心事便会一件接一件来了。” 赵寂冷酷道:“那便让他们说去,朕的私事,岂容他们置喙?” “帝王哪有什么私事呢?你的后宫干系到前朝各方势力的长消,你的子嗣是否丰盈牵扯到大齐的稳定,你看先皇四处留情,也没生出几个乾阳君来,能平安长大的就更少了,对于极少数的这些乾阳君,他护的跟自己眼珠子似的。这其中固然一大半是出于他的私心,但也有一小半,是因为若是他没有储君震朝,他越老,国家便越不安定。”提起这些,卫初宴也很是苦恼:“所以大臣们不仅会管你的私事,而且还会管的理直气壮。” 子嗣问题一直是赵寂的软肋,她自己是不可能让后妃怀孕的,前世为避免被怀疑,后宫倒是出过好些怀孕的妃子,不过不是夭折,便是生出来便自带了顽疾,不能作为储君的人选。 夭折的那些,几乎都是假怀孕,孩子自然是生不下来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是后妃与人私通所怀上的,赵寂虽非残忍嗜杀的性子,但是皇家血脉岂容旁人混杂?对于这等胆大包天的后妃,既然敢怀,便得承担孩子夭折的后果。至于那些有顽疾的,则都是赵寂命人自民间秘密寻来的孩子,这类孩子,要么身体差到无法活过一二十年,要么缺陷太过致命,不可能成为储君,这些孩子要与家人分离,但是若是他们待在家中,得到的恐怕也远远及不上在皇宫中所能得到的,许多是因为有珍奇药材吊着,才能活命,因此赵寂也丝毫不愧疚。 赵寂前世是这般处理后宫之事的,虽然也有朝臣私下里怀疑小皇帝身体不好,连累了子嗣,但是赵寂自己却又精力旺盛的,即便有人对此腹诽,但只要她还神采奕奕的,便无人敢在外头说半个字。 “这倒也是件难事。”赵寂不是不知道这里边的道理,只是她也不打算为此向朝臣妥协什么。这大齐此刻还是她的天下,既是她的,便该按照她的意愿来,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终有一日,她会让人对此噤声。 况且...... “卫初宴,你真觉得帝王家子嗣众多是一件好事吗?” 卫初宴摇了摇头:“如同先皇这般吗?他子嗣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但是最终带来的是什么呢?是兄妹离心、是手足相残,你看,这是很残酷的一个过程,你赢了、他们输了,所以你成了新帝,而他们被囚禁在府里、牢中,永生也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甚至没有人再敢与他们交好,他们的余生只剩下凄凉和孤单。” 赵寂点头:“这就是他们所奉行的‘子嗣 多是福’。这一点也许放在勋贵家是对的,但是对于我们天家,却不见得真的很对,我以后只愿为你生一个孩子,若他是乾阳君,便一切皆好,若他是坤阴君,不过是让我多费些心力为他将储君之位坐的牢固罢了。” 谁能让大齐的帝王为自己生孩子?卫初宴自己都从未想过这件事。但是看赵寂的表现,却像是她考虑过很久了,卫初宴心头微微发涩,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半天,干巴巴地说一句:“你不能怀孕的......” 在大齐,帝王除了过年时有几日休沐,每日都要上朝,若是赵寂的肚子大了......恐怕天下的诸侯王都要反了。 这亦是子嗣多所带来的隐患之一,帝王子嗣一多,便要大肆封王,到得现在,齐朝国土上大小王国林立,有些厉害的经过几代经营,已逐渐长成为可以威胁帝王的势力,这让她岂敢松懈? 赵寂也想到了这个事情,她懒懒倚在门框上,眉尾微挑,瞪一眼来催她上朝的宫女,轻声跟卫初宴道:“这些日后再议吧,说是子嗣多有弊端,但子嗣单薄的害处也很多......不急,咱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想。” 卫初宴看着她那朝气蓬勃的模样,忽然想到,是啊,还早。 赵寂才十七岁,她也才十九岁,若她不像前世那般沉不住气,她们便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想解决的办法。 卫初宴先去了爹娘那里。家中较之她离开前多了许多生面孔,不过门房还是老的那个,许是爹娘担心她回府被拦吧。 她在府内走了没几步,得知消息的管家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这也是家中的老人了,她们自照水城带来长安的。那批老仆大多都上了年纪,来长安没多久就退下去不少,有儿女的还好,有个接替,但确实也空了些位置,无怪乎会看到这么多生面孔了。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和老爷这半年都快急坏了。”留着两撇山羊胡子、一脸精明的管家见到她,满脸笑容地絮叨她,她被吵的脑仁疼,无奈将披风递给他:“林叔,你怎将我往后院领?我爹娘他们是不在府中么?” 若是爹娘在府中,以他二人的性子,应当不会在后院才是。 管家林叔脚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又憨然笑道:“夫人和老爷去店里看账目去了,怕是还要过些时辰再回来呢。小姐且先去换身衣裳,用些点心,老奴这便差人去告诉夫人老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想来他们知道了,立刻便会回来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72章 卫初宴在水池旁停下来,玄色衣摆竖直地垂着,显出料子的名贵来。她穿的是赵寂命人加急赶出来的衣衫,用的是帝王用料,只在花纹处有大量的省略,细节处也做了许多修改,穿出来,不识货的人恐怕只会当是普通的绸缎,但是管家显然是懂得的,因此他才有劝卫初宴去更衣的一说。 “不必了,他们既然不在府中,我便去店里找他们便是,正巧我也很久没去看我们家的产业了,有些好奇它们有些什么变化。” 由爹娘管着的铺子虽多,但比起卫初宴真正的产业来说,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她平日里想不起去照看这几间铺子,在南疆的那一年多,与爹娘通信时也极少问及这些,爹娘问她境况、长篇的叮嘱还来不及,也没什么心思说铺子,总是草草便带过了,因此卫初宴的确也不知道铺子经营的如何了。 但看管家的反应,恐怕不见得好,因为他立刻拦住了她。 卫初宴探究地看着他,令老管家也感到一阵压力:“我观家中忽然多了许多生面孔,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管家强撑笑容:“那些都是新招的下人,咱们府里不是走了很多老人吗?那些都是新招的。” 卫初宴道:“只是新招的下人?谁家新招下人,要的都是有功夫底子的?” 管家瞳孔一缩,卫初宴便知自己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林叔,家中是否是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章 当街杀人 瞒不下去了。林管家左右看了看, 苦着一张脸同卫初宴道:“实也并非府中出了事, 因此老奴才大着胆子瞒着您的。您这刚回来, 还未休息......夫人和老爷如今还处理得了, 想必也不愿意拿这个来烦您。” 他有他的为难和考量。 卫初宴好脾气地道:“无妨,既是有事,便说与我听罢。我并不很累,林叔你不必担心我, 反倒是您瞒着不说,才会让我乱想。” 她都这样说了,老管家焉有再瞒着她的道理?他叹道:“唉!这说起来,还真不是咱自家的事。是唐棠小姐她出事了。” “林叔, 我爹已认了唐棠作干女儿, 既是唐棠的事, 便也算是咱们自家的事情了,说说吧,她出了何事, 竟让府内这么紧张?难道将军府也处理不了吗?” 唐棠这两年里时常来府中走动, 即便卫初宴两年未归, 她也从无改变, 自始始终都很对卫家爹娘好。人用心不用心大家都能看到,是否是真心实意两年时间也够看明白了。实话说卫府许多忠仆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老爷夫人认干女儿的想法,但两年过去,许多人对唐棠是心悦诚服,真心喜欢。因此管家林叔也未辩驳小姐的话, 他在夹道处站着,同小姐细细解释起来:“还不是她那妹妹闹的。说是她家那亲妹嫁的人是个花心的,是刘家的大小姐吧,时常出入花楼不说,上月还将一个有了身孕的小倌带回了府中,她那妹妹恰是也怀着孩子,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算计了,再过了几天便听说孩子给流掉了。棠小姐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带着一群人上街去,气势汹汹的拦住刘府的轿子,自己抓着马鞭当街就把姓刘的狠抽了一顿。” 卫初宴沉吟道:“这倒是唐棠能做的出来的事情。”那是个暴脾气,平日里看不出,不过上次在青楼的时候,她便能为了妹妹花巨款和刘渺渺置气,如今刘家闹出这种丑事,她没有动作便不像她了。 “不过,既是刘家有错在先,他们也没脸去找我干妹的麻烦吧?况且唐老将军也不是势弱的,即便刘家厚着脸皮上门,也不应当处理不了,还让你愁成这样?” “小姐说的是。原本也没什么,那姓刘的该抽!可问题是刘渺渺那身子骨不禁打,挨了这么一顿之后,竟是当夜便吐血死了。”林管家长叹一声,胡子愁掉了几根:“这下刘家还管什么遮羞布?他们当夜便抬着尸首去唐府讨说法了,唐老将军抹不开面,棠小姐又死犟着不肯认错,唐府便很难庇佑她,刘家人要闹到大理寺去,消息传到老爷这里,他和夫人可不就急了,这两日都在为此事奔走呢。” 卫初宴听罢,有些吃惊。她前世常听到 的是唐小将军抗击匈奴的英雄事迹,倒不知她年少时,还有过这么一段,不过以她后来还能去从军看,即便有这一坎,她也是能迈过去的。 她只站着不说话,面色有些冷凝,老管家见了,又劝道:“老爷他们是今晨出门的,按理说这时也快回来了,小姐您才刚刚回来,不必为此事而多烦忧,您离开长安久了,此哪里帮得上什么忙呢?” 他却不知道,若是卫初宴想帮忙,这忙还真的能帮上。 卫初宴一指正在府内走动的那些人,问道:“那么他们呢?他们又是怎么来的?” “这些都是棠小姐的私卫,刘家发了狠,暂时动不了棠小姐便对那日跟她一起出现在街头的随从下手,这些人命不值钱,唐府也有弃掉平息刘家怒火的意思,但棠小姐自是不肯,悄悄让老爷将他们带回了府中,正巧咱们府上缺人,夫人便说,不若便收下吧,等到棠小姐的事情过去了,再给她送回去便是。总归您还领着北军统领的职,刘家再如何不忿,也不会跑咱们府上要人。” “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子孙,刘家这么疯?竟连无辜之人也要牵扯进来?”卫初宴对刘家不是很有印象,恐怕唐、刘两家前世有过争斗,刘家没斗赢,沉寂了,所以她那日对杨帧他们提起的刘渺渺也很陌生。 哦,若是这件事发生了,那刘渺渺该早死了,她自然也不会听说了。 卫初宴不由多想了,是不是上辈子唐棠从军,也有这件事的影子在呢?她是为躲避刘家才去从军,还是因为戴罪而去边关立功? 算一算时间,唐棠也差不多该是这个年纪去的军营,因此这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唉,谁叫刘家就刘渺渺一个独苗苗呢?刘老太爷又是个拎不清的,处处维护着孙女,否则她这般不成器,早该被管束了,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现在唐刘二府还在周旋,毕竟刘渺渺还有血脉在世,否则她死的那夜刘家人便不是往唐府去,而是去告御状了。但此时的情形也不算好,若不是唐府不舍得放弃棠小姐、咱们又到处奔走,事情也已捅到大理寺那边去了。” 难怪!把别人家里的独苗打死了,这是死仇!卫初宴当机立断地转头往府外走:“林叔,你叫小厮去给我牵匹马来,我去走动一二。若是我爹他们忽然回来了,你让他们留在府中等我消息。” “哎,好!小姐您慢点走,刚下了雨这滑的!” “不妨事。”一会儿工夫,卫初宴已走了很远,清润柔婉的声音挟着风声传过来,带着一股能让人安定的奇异魔力,令老管家散去了许多担忧。 在卫初宴踏出府门的同时,下了朝的帝王也从派去保护卫家爹娘的侍卫口中听到了消息,这些人并未不称职,只是李源夫妇对此也护的紧,他们跟了几天,才把消息确定,急急地赶回宫中禀告了。 “属下等奉命护卫卫府,那唐棠虽然和卫府沾亲带故,但唐棠终究是唐家人,我们将人派在卫府附近,却未料到唐棠那边出了事。如今也拿不定主意,因此大胆前来请示陛下,不知我们是帮助卫夫人她们平息此事,还是继续作壁上观呢?” 回宫后自然换回了皇家侍卫的装束,这两年来一直在宫外默默保护卫家爹娘的小统领跪在赵寂的皂靴下,带着些疑惑,恭敬地问道。 赵寂负手站在御书房里,完全褪去了稚气的脸上,划过一丝凝重。 这事有些棘手。 唐、刘两家都有错,且刘家错在前,原本唐府很占理,但糟糕的是,唐棠将刘渺渺打死了,这下有理也成了没理,失去了三代单穿的独苗,刘府此刻还未拼命,已是大大出乎赵寂的意料了。 她做皇帝的,对待这些须得一碗水端平。虽则她也不是不能有个人的喜恶,但是她为卫初宴帮衬卫家可以,若是毫无原则地倒向她的干亲,这个心便偏的太过了。 这个先例一开,朝野上下定会认为小皇帝是个昏庸的,惹人诟病不说,还易推动拉帮结派的现象,官员们见唐家依附在卫家能得到这样的好处、又当帝王默认卫家可以庇护唐家,那么他们此后光明正大地托庇于朝中的其他大员、或是干脆去学唐家讨好卫府,便都有可能了。 因此赵寂也很难做。 “你们且先回去,仍然如之前那般保护卫家爹娘便好。平日里不能插手卫府事宜,顶多在生意上帮衬一二,其余的,不必管。” 赵寂从书房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细细权衡着,几个来回之后,给他们下了命令,侍卫们领了口诏,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赵寂如今只希望唐家能聪明一些,将刘家安抚好了,否则事情求到卫家爹娘那里,便变相成了卫初宴的事情了。 卫初宴的事情,她真的能袖手旁观吗? “你即便要我帮忙,也得给我个好些的理由才是。”绕过冒着青烟的紫金香炉,赵寂揉着眉心,轻轻说了句,又坐回桌后看折子。 通州的贪污大案还未办呢,这种由意气之争导致的纠葛,若不是牵扯到了卫初宴,哪有值得帝王费心的分量? 赵寂翻了几下,又将薄册放下,也搁下了笔,望着桌上堆积如小山的折子发呆。她不过拖了几日,贪污案的折子便已剧增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她虽然心中已有章程,但是看着数篇折子中的各说各话仍是不由感到烦躁。 那些担忧通州百姓的折子可以略过,这些都是来她面前求好感、拍马屁的,不必在意。提及了处理方法的可以留下,但是可惜的是,其中可借鉴的意义不大。至于那极少几份被她挑出来放在一旁的折子,有两份是胆大地弹劾了通州刺史、以及连带的附上了一些含糊名单的,很是有用,赵寂这里原本就有贪污案的涉案官员名单,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有些真实,她因此对那官员印象很好,一查才知道,那是刚自通州升上来的六品詹事,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些年通州乌烟瘴气的,总算有人敢来说句实话了,她打算明日召见他问问情况。 [gl]重生之佞臣_第173章 至于那些隐隐约约在为贪污案辩解的,赵寂也一一记下了,留待日后清算。 不过她也明白,这不一定能清算完。齐朝走到现在,兴盛的同时也藏着一些隐忧,诸侯王是一个、边塞的匈奴是一个,还有一个,便是朝中盘根错节的派系。她先前不想明目张胆的帮唐棠,便是知道朝中派系众多、但那些人也只敢在暗中走动,也不敢在明上探手太过,而若她开了头,情况便不一样了,这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这次,这些为通州贪污案说话的官员,自己不见得是参与了贪污的,只是也许 和那些人是师徒关系、翁婿关系、此外还有种种。甚至也有那完全不相干的,若是有同僚带着重礼求到他们府上,他们又接是不接? 这其中的关系,还需细细理清呐。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局 这头管家给初宴弄了马来, 考虑到她刚刚回到长安, 又拨派了两个小厮跟着, 她原本不想带, 但她此行少不得要去几位交好的大人府上拜访,若没个递名帖和礼物的,倒是失了身份,于是她还是带了人, 又在府中寻了些拿的出手的东西,带着人打马自长街跑过。 她从前还未做北军统领的时候常领人在街上巡视,临近皇城的这几条街上,许多百姓都是见过她的, 也对她的美貌有过传言, 如今动静一大, 许多人都忍不住地停了手上的活计望过来,有人立刻便认出了她,也有人没认出来, 却又被旁边人提醒了, 甚至茶楼酒肆还有人挤到窗边看她......一时之间, 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很是热闹。 卫初宴从前巡街时就常面对这种情况,毕竟她有“隐疾”的事情也只在长安高层流传,许多民间男女还是很倾慕她的,还曾有人大胆地拦下她的马来自荐枕席的——她还为此被醋海淹过——后来她做了统领,不再需要巡街, 着实也松了口气。先前她是由宫里的马车送回府的,免去了这种烦恼,此刻却又未能躲过,对此也只能淡然面对了。 这些人也是许久不见她才这般大惊小怪,过得几日,等她回到长安的消息远近传开,他们便不会这般惊讶了。 她先去拜访了几位在此事上说的上话的大人,探了探口风。唐棠这事虽然还未闹到大理寺去,但这些人各有耳目,亦不至于要等到事情揭发时才知晓,只是他们也懒得多管,若是刘家真闹起来,他们才会按照流程走。否则长安那么多的官员,几乎每日都有勋贵有摩擦,今日你抢了我的花魁娘子了、明日我喝醉了酒撞到了你......甚至两顶轿子在街上碰上,都还有个谁先谁后的问题。这等事情不少,若是每一件都得让这些官员去管——怎么管得过来! 卫初宴问清楚了情况,转道去了唐府。她所拜访的几家大人,府内却有些关于她的对话。 “老爷,这卫初宴一消失便是两年,若按咱们大齐的律法,恐怕她的北军统领的职位已是不保,甚至还要入狱,你又为何还同她如此客气?况且这事情如此棘手,往日里有类似的求上来,你不是都含糊过去的吗?”京兆尹钱大人的妻子就对他将卫初宴奉为上宾的行为很是不满,担心惹祸上身。 “你不懂了吧?这卫初宴可是有从龙之功的。她的确消失了两年不假,但陛下可从未理会过那些参她‘擅离职守’的人。况且,陛下一直把北军统领的职位空着,这用意还不清晰吗?”钱大人砸了一口浓茶,浓密的眉下,是一双精明世故的眼:“夫人,我早说了,让你别总是去听别家太太郎君的话,那些闲言碎语又有几分是真的!” 钱夫人哼笑道:“可他们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至少他们让我没有贸然将嫣儿许配给卫初宴。否则咱们嫣儿该是过的什么日子!” “还许配,你可省省吧,卫统领都未见过咱们嫣儿,更未曾表露过要同我们结亲的意愿,你自己先前在宫宴上看中了她,想让她和嫣儿凑一对,后来又因她有隐疾而作废,此刻反倒怪起她来了?” 钱大人摇头晃脑的,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夫人,咱们的小陵......” 钱夫人立刻便明白他那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板着脸道:“你休想打咱们小陵的主意!那卫初宴纵然千好万好,她身体不好,凭这一点,你别想着让小陵嫁过去。” “鼠目寸光!你可知道太后也离宫两年了?” “两年?太后不是自山陵崩后一直郁郁不乐,才于一年半以前出宫去行宫养病的吗?” “你这!所以我说你鼠目寸光!太后的行踪是能确切告诉你的吗?况且宫中频繁传召太医可是两年前的事情,依我看,陛下定是已将太后安全送到行宫了,才对外将事情说出。你想啊夫人,卫统领两年前‘失踪’,太后也在那时离宫,难道你便看不到此种的蹊跷吗?” “你是说是由她护送的太后?” “哎!对!有护送太后治病、守卫太后安全的大功在,我看陛下不多时便要再为卫统领加官了,她年纪还这样轻,二十都不到,若是算上先前拉下那几位的大功,恐怕便要成为最年轻的侯爷了。” “老爷你糊涂了,最年轻的侯爷该是定北侯家的小侯爷才是。” “她那是袭爵,祖上的庇护,能与这如日中天的卫初宴相提并论吗?夫人我同你说,此刻咱们同卫初宴结亲还为时不晚,她还未娶亲,又正为唐家那事情奔走,正有求得上我这京兆尹的地方,我此时要说话,她应当是在意的。但是若是过个几天,且不说卫府那边如何,你以为当她回朝,陛下一厚赏她,这等好事还轮的上我们吗?” “可是她那身子......” “身子不好便不好吧,我们不是只有小陵一个孩子,他又是敏感纤细,恐怕难断内宅事。如同卫初宴这样的,虽然不能对他如何,但同样的也不能对旁人如何,家宅清静的很,岂不也算好事?”钱大人是铁了心的要乘上这艘顺风的大船,他耐心地劝说起自己的夫人来。 唐老将军不在府内。这么一大家子人,情况也十分复杂,好些是盼着唐棠跌倒的,见府上又有生人过来,差了下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来看,卫初宴正与唐家大夫人谈话,扔了块银稞子过去,将人脸给打肿了,这次消停一些。 唐棠是唐府嫡女,也正是这位大夫人的女儿。卫初宴仔细观察了,唐夫人的眉眼要平淡一些,唐棠不是很像她,想来是随了爹的,不过她娘这长相倒是有些眼熟,就是不知道是前世见过这位夫人还是怎样。 她记不太清了,重生回来也有近十年,前世的记忆渐渐淡了,就如风中消散的炊烟一般,即便她想抓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卫大人,棠儿这孩子平日里是和军中的儿郎们操练的,下手重惯了,那刘渺渺又是那么一副脆弱的身子骨,这,也并非的家棠儿刻意要她的命。” 唐棠的事情令得这位夫人看起来十分憔悴,但她好像很是沉稳,虽然眼眶还红着,但是在人前却掩饰的很好,有股坚毅的味道。 卫初宴放下茶杯,肯定道:“我亦知道棠妹是无心之失,况刘家害了唐四妹府中胎儿性命在前,棠妹只是打她一顿,姓刘的身子虚没扛住,难道他们还能黑白颠倒将过错全数推到棠妹身上?” 唐夫人连连点头,她穿了身墨绿色的曲裾,是夫人们时兴的款式,一动起来,就不似方才那么绝望了。卫初宴见了,心中松了口气。 孩子犯了事,家中的大人便一定不能倒下了,否则便真是难了。 “但棠儿也并非毫无过失。我早说过她 许多遍,不要总在外边和人起意气之争,她妹妹的事我就不该告诉她!早该将人接回来好好将养着,等刘家登门道歉才是!她这般一闹,亲家变了仇家,有理也成了没理,卫大人,您说这怎能不叫人发愁?” “当务之急是将刘家按下,否则他们闹到大理寺去,棠妹毕竟是打死了人,即便是对方有错在先、她又并非刻意,但刘渺渺死了,刘家人此刻有那外室的孩子吊着,还未发疯,但还是会咬人的。” “卫大人,这几日卫老爷和夫人为小女四处奔波,此间辛苦我亦看在眼里,深觉惭愧,我这做娘的,竟还不如棠儿的干爹干娘对她好,如今又劳累您来为棠儿劳神,我实是过意不去。” 她言辞恳切,眼中隐有泪光,卫初宴却不为所动。 这事是棠妹自己惹出来的,唐家尚且未出全力,她也不会让人什么都不必承担便把槛迈过去了。年轻人心气高、火气旺,可唐棠当街打人是第一错,失手将人打死了是第二错,身为唐家嫡小姐不知利用身份说动唐家倾力保她,是第三错,身为子女让爹娘担心、甚至连累干亲四处奔波求人,是第四错。 她有心挫挫唐棠的锐气,况唐棠是很适合军营的,她日后也需要军方的支持,打探了这么一天,如何处置这位鲁莽的妹妹,她已有了章程。 正商议着,有个唐府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甫一进门便跪在地上,嘴唇不住地抖动,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唐夫人命人给了他一杯水,他一气儿喝了,才把舌头捋直了:“大、大夫人,不好了!刘府那边传来消息,刘渺渺那外室方才滑胎了,是咱们四小姐推的,此刻刘府已乱套了,刘老爷管也不管,出了门便往大理寺去了。” 唐夫人大惊:“那你们还不拦住他!” “那可是朝廷大员,小的们哪里敢拦啊?这不只能赶着同您回来禀告吗?” 那小厮说了,唐夫人才觉失言,官员的轿子哪是那般好拦的?她实是急糊涂了! 卫初宴是场中唯一清醒:“唐棠呢?让她出来吧,小厮既已回来,那么估一估路程,此刻刘大人已到了大理寺了,恐怕没两刻,便有人来缉捕唐棠了。” 唐夫人向后倒在雕花的硬木椅子上,面如死灰道:“给将军禁着足呢,好几日没进过水米了……不过,哎。”她看一旁静立的胖丫头:“福儿,你去管家那里拿了钥匙,将小姐带过来吧……这种时候了,还关着她做什么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74章 唐棠被人来过来时显然还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境况,她一见卫初宴便立刻露出了喜色,唤了声“卫姐”,卫初宴冷淡地应了,唐棠也只是高兴了一瞬,转而又想到自己犯下的错,顿时又低下头,随她娘揪着她骂,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唐夫人骂了两句,又红着眼眶同她说了如今的情况,唐棠听了道:“我早已有了进牢狱的准备,却未想到她那小妾的孩儿也没了……妹妹她……罢了娘亲,您快派人去刘府将人接回来吧,先前若不是刘府扣着人不放,咱们早已将她接回来了,也许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唐夫人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水抖了抖:“哪有那般容易?你妹妹身上背了刘家两条人命,刘家怎可能放她回来?” “可妹妹——” 唐棠还未说完,一群拿着枷锁的穿官袍的人便冲了进来,口中唤的是“唐棠”二字。 卫初宴见时间不够了,拉住唐棠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又与唐夫人说了莫急,将斗篷的帽子罩下来,在那些人搜过来之前低调地离开了。 卫初宴回了府,府外早有人在等着了,见到她就有一人往里边跑去,大约是报信去了,卫初宴快步走进府中,在路上遇上了找出来的爹爹,同他说了几句话,而后说到唐棠的事情,将自己的打算与他说了。 她记得爹爹常爱看些兵书,约摸也不排斥将唐棠送去边军,可爹爹却反对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入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救棠妹的方法了, 纵使爹您不愿意, 女儿, 还是要做的。” 卫初宴先前见到爹爹时的那抹笑淡了, 她一身玄衣立在那里,袍袖给风吹的乱舞,她却静然不动,显出一种不可动摇来。李源是个高大的男人, 高而胖,五官略微平淡,显出一种敦实的憨厚来,但他其实是个精明的人。他站在卫初宴身前, 略微低着头, 看着女儿较之两年前又变化了一些的眉眼, 心生感慨。但无论怎么变,那双眼睛是很像婉儿的,像是静止的冬日湖泊, 澄澈而明亮, 婉儿的有雾, 因此显得柔弱, 可是阿宴没有,她的眼神总是清澈的,只在陷入思考的时候浮上一层薄雾,所以,当她这般坚定地看向他, 那清澈到了极点的眼神,令李源纵有千百种理由,也说不出口了。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默认了女儿的决定。 卫初宴松了一口气,和他重新迈开步子朝里边走,两父女一个清瘦如松柏,一个却胖乎乎的,但是脊背却是一般的直。到了里头,卫婉儿抹着眼泪扑了上来,一下扑进了女儿怀中,抱着她左看右看,连连说:“长大了。娘的宴儿长大了许多。” 卫初宴心中柔软,和在一旁微笑的爹爹对视一眼,用力地抱住了娘亲。 一家三口叙了叙别离之情,卫婉儿想起干女儿的事情来,急忙又问了问初宴她出去的所获。卫初宴将事情挑着与娘亲说了,也提及了让唐棠去边关的事情来,卫婉儿听了也很是担忧,不过比起李源的直接否定,她倒是显得有些理解。 “棠儿那孩子脾性急,又爱极了武艺,平日里不是来我们这里,便是在军营和人瞎玩,或是又和她的那帮朋友满街的游荡。我也曾说过她几次,那孩子每次都笑眯眯的应下,却一回头便忘到了脑后。此次她闯下如此大祸来,合该承担一二的。你若已想好了,便好生在陛下那里替她说说情,求陛下答应让她赴边关赎罪,在那好好磨练个几年吧。” 赵寂还是皇女的时候有时也来卫府作客,卫家爹娘都是知道她对卫初宴的看重的,初宴此次又是为皇家的事离都两年,她因此很轻巧便说让卫初宴去陛下那里说情。卫初宴应了,卫婉儿又拉着她的手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殷切嘱咐道:“如今边境风平浪静的,她去那边,说是戴罪立功,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你也别让她在那边磋磨太久,她还未成亲呢,这么小一个人儿,我做干娘的也心疼的紧。等个几年,你看能否再找个由头将她调回来。” 李源在一旁听着,忽然也想通了,微微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卫初宴余光扫见了,对她爹娘的想法也有了个大概的理解,顿时便有些无奈。 他们觉得唐棠去边关不会有事,左右年轻,磨一磨性子也好,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几年匈奴便要犯境了,棠妹前世便是死在了草原上。她那时只觉得唐家小将军少年英雄、一腔热血为国,但此刻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她才晓得,唐棠前世中了人的埋伏,恐也是因为她这暴躁的性子。 可不是,一追匈奴便追出五百里,在人家地盘进的这么深,匈奴若还不能取下她的首级,也真是配不上在马上长大的传闻了。 “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卫初宴说的亦很笃定,她打算将唐棠送去不能上前线打仗的伙头营里,好生磨一磨她的锐气。唐棠武艺是有的,若她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还不拉下习武,日后的军营总有她的一席之地,若她因为去了伙头营便自暴自弃,那她便当救了这妹妹一条性命吧。 若真那样不成器,等到唐棠回长安,她再去拉拨一下她。 因为已经有了救人的章程,唐棠的事情暂时便被搁置下来,卫初宴留在府中陪爹娘说了会话,又一起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饭,正打算离开时,被娘亲拉着不让走,说是许久未见她,还有许多话要与她说,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 初宴无法,她其实也很想爹娘。她是个顾家的人,这辈子最令她高兴的,除了没有因为刚重生的错误决定而错过赵寂之外,便是这辈子娘亲没死、爹爹也没出家,她还带着爹娘脱离了卫家来了长安,有了个和暖的小家。 她很珍惜这些。 因此后来又陪爹娘在院子里乘了凉,还和爹爹下了盘棋,她爹是个臭棋篓子,她偷偷地放了水,娘亲在一旁看着她们父女两和乐融融地下棋,高兴的只抹眼泪,后来李源自己心疼起来,放弃了棋盘山的大好形势,带着卫婉儿回房间里去了。卫初宴这才得了闲,她将手上抓着的棋子放到棋盘上,一会儿会有下人来收,本来想回房间去换身衣服的,但是想到夜行的话还是穿黑色衣服好、又赶着去见赵寂,便没有换,急匆匆地又去了皇宫。 这一日是片刻不得闲,但虽然她已很赶了,到甘露殿时也已是月半时分了,小皇帝已睡下了。她半跪在龙床前,看着那个蜷着身子侧卧着的人,悄悄伸出手来,本来想摸一摸赵寂的,但是又犹豫了,缩回了手,只是看着。 赵寂似是睡熟了,闭着眼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睫毛微微颤着,粉嫩嘴唇微微嘟起,唇角是微翘的,这令得她平日里看起来总像在笑。但是她的气场强大,眼神时常是锐利的,似笑非笑的样子反而更令人害怕,但卫初宴自然是不怕的,她的心中只有喜欢和怜惜。 她悄然守着赵寂,目不转睛地把人望着,也只有在赵寂睡着的时候,她才敢这么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深爱表露出来。 看了一会儿,她想到赵寂已睡了,自己又一身汗,不能上赵寂的床,便想着不留在甘露殿了,想趁着夜回去,俯身吻了吻她肩头的黑发,正要离开,脖子忽然一沉,给赵寂勾住了。 “你要去哪里?”赵寂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卫初宴有一瞬间的愕然:“你还未睡吗?” 赵寂放开她,一只手撑起来,撩了撩乱跑到胸前的发丝,委屈地控诉道:“不是在等你么?你说了今夜会过来陪我的。” 她抓着卫初宴的手指晃了晃,明明是极妖的容颜,却硬是显出一股孩子似的纯真来:“可你看一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又只能睡几个时辰了!” 卫初宴半跪在床边,好脾气地道:“是我的错,我下次定会早些过来的。”顿了顿,她又道:“我若晚到,你便先睡吧,不要强撑着。” 赵寂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纤眉微挑,轻哼道:“暂且信你了,不过我愿意等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来,上来。” 她拍了拍床褥。 卫初宴摇了摇头,头上的镂空玉簪跟着摆动,在静夜里透出一股幽幽的冷光来,冷冷清清的,但她在赵寂面前其实是很温柔的:“我要去洗一洗才行,你看,我身上还是今晨穿出宫外的那一身。” 赵寂笑道:“你便这么喜欢我的衣服吗?” 卫初宴面无表情道:“没见过你这般脸皮厚的人。” 赵寂不以为意,冲着她伸出手来:“要去浴池吗?那我也去,抱我。” 卫初宴却很为难:“你总是睡不够,等下一下水便更是没有睡意了,不若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便洗好了,不会叫你久等的。” 赵寂勾勾手,示意她俯下身去。等到卫初宴照做了,赵寂趴在她耳边,嗔道:“卫大傻子,你现下不让我去,再晚些的时候也免不了再要抱我过去。不若现在便抱我去了,也省去了后面的麻烦。” 卫初宴脸一红,恼道:“谁说又要与你做那事的,你好生躺着,否则明日在龙椅上困睡了,朝臣要说后宫有狐媚祸国了。” 赵寂趴在她肩上笑起来:“哪有你这般正经的狐媚子?” 卫初宴被她捶了好几下,闻到她的信息素,气息渐渐乱起来,她感觉到了,抱着卫初宴的后脑勺亲初宴的脸:“我不让他们说你,让他们骂我昏君好了,贪图美色的是我。” 卫初宴被她“骚扰”的无法,只得把她抱起来,往浴殿走了几步,又低敛着眉眼,在她耳边道:“还是让他们骂我吧。你该是个万世称颂的好皇帝。” 赵寂看着她笑:“你心疼我啊?你不舍得我坏名声啊?你——喜欢我啊?” 她的话直白极了,因为很高兴的关系,眼神如晨间的露水一般清亮,卫初宴恼她非要把事情挑明,急道:“谁在乎你了,你这不害臊的。” 赵寂仍是看着她笑,卫初宴看到那枫红里衣上的牡丹暗绣开了一簇又一簇,十分的昳丽,不过还是及不上赵寂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流。 [gl]重生之佞臣_第175章 卫初宴的眼被这笑容狠狠晃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评论少少的…… 所以我在想你们是不是不太愿意看这些事情? 提点意见我看看能不能改。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权 一番折腾, 临睡前, 赵寂累的趴在她身上不肯动, 卫初宴也早已习惯了被赵寂这般压着, 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黑白的一幅画卷。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倦的睁不开眼睛,赵寂却还不肯睡,缠着她问她问题。她问的是唐棠的事情, 卫初宴却误会了,挣扎半晌,担心赵寂还不睡明日真的要在大臣面前打瞌睡,终于蚊子般小声道:“我喜欢你的。” 她以为赵寂在向她讨这个。 这是意外之喜, 这样的话从这个内敛极了的女人口里说出来, 比一千一万句我爱你还要来得让人心折, 赵寂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她爬起来,“奖励”般一口亲在卫初宴的脸上, 大大方方地道:“再说一声。” 卫初宴雪白脸蛋上透出一股淡淡的红来, 像是红霞下的林中冬雪。说上这么一句已是极限, 她不肯再说了, 赵寂偏偏缠了她许久,后来她被这小混蛋缠的“烦”,干脆又拿唇瓣封住了她的唇。 带着梅香的吻落下,一丝丝的凉意点在唇上,赵寂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纵然很累了,却又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 又是一室旖旎,到了后来,赵寂自己也给忘了该问的事情,等到第二日早朝,她听到大理寺少卿的禀奏,说的是唐棠打死刘家女的事,不由在心中哀叹一声。 唐府好歹是开国功臣之后,怎的混到这一代,连个后起的刘家也压不住?还有卫初宴,她昨日便想提醒卫初宴的,都怪那女人又勾她。腰肢有些酸麻,精神更是困倦,赵寂强撑着帝王仪态端坐在龙椅上,心中虽骂着卫初宴,但嘴边却一直挂着抹淡淡的笑容。 “哦?唐棠杀了刘渺渺?朕有些不解,她为何要去杀人?若朕未记错,唐将军为人端正严厉,都说子女肖父肖母,以唐府的家风,怎会教出如此暴戾的儿孙?” 赵寂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但她不能直接说,便当做不知道,强忍着睡意,抛出了几个问题。 陛下亲政不过寥寥几月,朝廷诸臣还未完全摸清楚她的脾性,往日里有个什么不大不小的事,是不敢贸然报上来的,生怕出个什么过失。而只有像是通州贪污大案这等干系到一国社稷的、或是如同唐刘两家案这般牵扯到两个位居高位的官员的事情,才会直接传到赵寂耳中。而大理寺少卿杨瑞华大人既然报上来,也已是有过了万分周全的准备的,此时陛下问了,他便站在气势恢宏的大殿中,从容回答起来。 “回陛下,此事倒也并非唐棠一人的过失。大理寺经过初步的审理和查验,得知了事情一早是出在刘府。刘、唐两家本是姻亲,刘府独女刘渺渺先前娶了唐府四小姐唐黎,到得此时,两人成婚已三年有余。然唐黎一直无所出,刘渺渺因此时常流连花丛,又于三月前令一青楼小倌怀上身孕,于是将人带回唐府静养。” 杨瑞华在殿中朗声而谈,说到“刘渺渺因此流连花丛”时,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她是记得的,约莫是三四年前,她有一次去青楼“捉”卫初宴,那时卫初宴正和唐棠等人喝酒,似乎还因花魁落在谁头上而和人有过一番争斗。她当时未说什么,后来却也大致得知了当晚的情况,知道和唐棠她们争的便是刘渺渺。什么因唐黎无所出而流连花丛!分明是她自己风流成性。 赵寂的记性是很好的,许多事,她看过了便记得,此刻也不会去怀疑自己记错了,只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杨瑞华的身上。这名由大理寺正卿左放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恐怕也不怎么干净,或是不太聪明,要么是他亲近刘家,要么是他给刘家的一面之辞给骗了。 赵寂其实比较相信是后一种情况。她也进过大理寺牢狱,受过几次审,因为她当时的身份太过尊贵,当时每次被审问,大理寺的一位正卿、两位少卿并一众重要属官都是得到场的。她记得清楚,这杨瑞华当时还不是少卿,只是一名负责做笔录的属官,那时他就常常对她露出不忍的表情。 那时的她,看起来若是有九分凄惨,那么五分都是装出来的,杨瑞华却看不出来,这般心软和憨直,不由令赵寂重新思考起这个少卿职位给的合不合适来。 全然未想到自己成为少卿之后所办的第一件大案便有令自己丢官的危险,杨瑞华还在大声发言,厚实的声音传遍了大殿:“怎料唐黎恰巧也有孕了,这本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刘家的人当时很是高兴,为了不让少夫人不快,还特特地只拨了个小院子给那外室,这当然是为了宽唐黎的心,在照顾外室时,刘家实也下了细功夫的。” 他说到这里有些卡顿,赵寂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来,催他说下去。 “只是数日前,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唐黎忽然腹痛,刘家请大夫去看时,大夫说那胎儿已成了死胎。唐黎当即便崩溃了,连说着是那外室害了她的孩儿,似乎也有些证据,但刘家人失去了一个孩子,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于是硬生生地将唐黎的话给压下来了。”杨瑞华神色之间有些不忍,接着道:“唐黎心中不甘,将消息传到了唐府,希望娘家能给她讨个公道,可惜唐府还未有动作,唐棠便在街上揪着刘渺渺抽了一顿,将人抽的皮开肉绽的,竟没救过来,当夜便咽了气。” 后边的倒与她听说的大致没有出入,赵寂微一点头,冷肃道:“这般说来,刘家错在先、唐棠错在后,这案子有些复杂,恐怕有些难判。恩,你们大理寺审理出结果了吗?” 都道家事难断,她懒得断,有卫初宴在,她亦不想这么快断,于是将球踢还给了大理寺。 帝王此话是暗示大理寺不要急着宣判,偏生杨瑞华是个听不懂话的直肠子,见帝王问了,便恭恭敬敬地回道:“回陛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为自古不变的道理。但此事事出有因,唐棠又并非拿了刀剑刻意杀人,臣等依律审理后,觉得,可——” “且慢。”他虽说此事事出有因,看起来不会要唐棠偿命,但赵寂担心这愣头青一开口便是数年的牢狱或是流放之刑,急忙打断了他:“此案案情复杂,朕听着都觉还有许多细节未曾落实,比如唐黎好端端的为何会滑胎?她说是外室谋害,你也说有些证据,那么证据在何处呢?这只是其中一处问题,恐怕其他的还有很多,你们大理寺该细细再核验一番,不要草率处理才是。” 帝王的这番话公正到令人挑不出错处,同时又凸显了她的细致与严苛,令得许多大臣心中大赞,当然,有些老奸巨猾的,却忍不住去想,是否陛下还是偏向唐府呢?否则她先前又为何暗示晚做处理呢? 无论他人心中如何想,杨帧是听不出来不对的,他规规矩矩地领了皇命,准备回去之后再彻查一番,赵寂见他未多做纠缠,暗暗松了口气。 这大理寺少卿是很重要的,要圆滑要心狠,这人哪一点都不符合,她该找个由头将这人撤下去才是。 否则日后,难道要将大理寺正卿这等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正直过头的人手里吗? 正直是好事,掌着律法的,心中若无一杆秤是行不了太远的,但是如同这个杨瑞华这般,连帝王的话都听不懂,那还要他做什么呢? 除了这件事,朝堂没有其他大事被大臣提起,赵寂坐在上边听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又想睡觉了。 她强迫自己去思考,一下子便想到了卫初宴,心想,初宴今晨跟她说了要去北军军营收权,此刻应当已在那里了吧? 有她的手谕在、卫初宴手中又一直握着北军的令牌,想来这一趟该很轻松才是。 但赵寂想错了,卫初宴这头并不顺利。 她离开了两年,又带走了大半心腹,北军中早已物是人非。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们北军是由卫统领统辖的,但两年过去,甚至有一批老兵已退了伍或是调往他处了,就连她走时委以重任的副手也不知被调到了哪里,她在北军的威信,已然降低到了极点。 这等情形下,她在北军遇冷,便不意外了。 衙门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个文书值守,见她过去,俱是一惊,然后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行礼,神色之中,却都有些轻慢。 卫初宴冷淡地一点头:“怎的只有你们几人,其他该在此处值守的官员呢?” 她自然地走到正位坐了下来。 那几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凑到她跟前想要说话,当先的一人却因离得太近而被卫初宴一脚踹飞出去,一声惨叫传来,其他几人俱是一惊,不敢再敷衍于她:“统领大人,今日是操练日,校尉们都去军营看士卒演练了,其他还有一些带着人去巡街了,是以此处无人。” 卫初宴神色仍是淡淡的:“哦?一个操练日,也能令得偌大一个衙门的人都走的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我明白了,蟹蟹大家,我大概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吃酒 那几人被卫初宴责问一番, 看着门外那位前一刻还在和他们优哉游哉地喝茶、这一刻却捂住肚子满地乱滚的同僚, 眼中皆露出了惧意。这些人知道了统领大人即便两年未归, 也并不是他们能糊弄的, 便一个两个的都将实情说了出来。 [gl]重生之佞臣_第176章 原来卫初宴指派的那位副手已于一年前平调去了别的衙门,如今在北军管事的是两位当时拔尖的校尉,其中一人姓宁,两位校尉中他略占上风, 平日里在北军中常以未来统领自居。今日这里没人,是因宁校尉家中有喜事,其他人都去他府上送礼吃酒去了。 “其实若从武艺上细细论起来,宁大人是及不上吴大人的, 但她惯会钻营, 又有个妹妹给太尉的二儿子做了妾室, 因此吴大人也斗她不过。” 有一人试探着在卫初宴面前说了说宁校尉的坏话,另外几人闻言,为求被罚的轻些, 也争先恐后地揭露了许多事情:“这一年来宁校尉在北军中把持着大权, 带得北军的风气也坏了, 此时只是新得了个孩儿, 还非正室所生,竟还有胆宴请四方。衙门里的人实则也很难做,这样大大小小的酒,咱们吃过不止一回了,荷包都快给掏空了, 统领大人,您回来了,咱们这风气便能正一正了。” 原先他们只是为了减罚而抖落宁校尉的事,但说到后头,几人皆有些愤愤然,可见也是深受其苦。卫初宴信了七八分,面上仍覆着冰霜:“大小官员都去吃酒了,那么兵卒们呢?可是都在营地里操练?你们拿我手令,去调派两百人过来,我也带他们去吃吃宁大人的酒。” 那几人立刻去为她研墨,卫初宴写到一半,想到自己还未去营地看看,临时又改了主意:“罢了,我亲自去一趟,看看军中情况。” “回大人,不敢瞒您,其实自从宁、吴二位校尉暂代北军事务以来,军中诸人便跟他们一起懒散了,今日是操练日不假,但您过去后,恐怕会看到些让人上火的情形。” 卫统领既要过去,这些也是遮不住的,他们此刻说了,只希望大人的怒火不要再烧到他们身上了。 卫初宴没怎么生气,她离开长安已久,有些不甘寂寞的人想要上位,并未不可预料。至于他们所说北军懒散的问题,这倒有些棘手。 “操练偷懒了,那么平日里的巡视又是什么情形?这方面,可有人也敢偷懒?” 她细细问着,带着那几人往门口走。 “这倒不敢,但因巡街常有油水的关系,原先那些好手都被挤下来了,如今巡街的兵卒们,虽然也日日都去巡街,但身手却都不太够,也总是找法子偷懒,街上大小商贩,皆被他们的伸手弄的叫苦不迭。” 弄油水这事,倒不是近两年才有的,卫初宴在的时候,也知其中猫腻。不过那时都是一些豪商自个儿捧着银两来孝敬,希望他们巡视的时候对这些铺子多花些精力,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谁知这些人如今胃口大了,竟将事情办成这样。 几人还在说,卫初宴在她那匹枣红马前停下,冷冷地看他们一眼:“你们平日里也没少收下边人的孝敬吧。” 这本就是大鱼吃小鱼的过程,巡街的得了银钱,大半都送到顶头上司那里打点了,顶头上司又有上司,这样一层层盘剥下来,整个北军衙门都烂透了。 明明这位大人年纪不大,但她前年所作的那几件事还烙在人们的心里,这几人被她那冰霜似的眼神一扫,腿肚子直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若早知道这位大人离开了两年还能再次入主北军,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宁、吴二位校尉同流合污啊。 卫初宴不再理会他们,这些都是要清算的蛀虫,等她腾出手来,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去到北军军营,可容纳五千人同时操练的校场上,竟只有寥寥数百人,其中还有大部分人是在闲闲地散步。卫初宴骑马在校场中跑了一圈,将那些挥汗如雨的人的脸一一记在心里,在人们好奇地围过来时,亮出了北军统领的令牌,那些人立刻跪了下来。 “是卫统领,卫统领回来了。” “太好了!统领大人回来了!” “有什么用?如今这北军,早已不是她的天下了!” 这些人虽跪着,但却都忍不住地在下面小声议论,卫初宴将这些人的私语听在耳中,对其中一个一直不住跟周围人说她治不了北军的人多看了两眼,骑在马上道:“看来有人还记得我,不错。至于不认识或是不知道我的,今日之后,不可再有。”这话说的十分嚣张,有人不服,大胆抬起头来看她,立时被她那双剔透眸子里凝着的冰霜给压了下去。 卫初宴知道光放狠话不能叫他们信服,目光在校场巡视了片刻,落到了角落的大铁块上,这东西也不知是谁搬来的,生铁铸的物什,沉得很,因为上边有一排孔隙,常被用来栓马。她骑马朝着那角落跑过去,在众人迷惑的眼神中,将手中的令牌丢在了地上:“都抬起头来!记住你们统领是个什么模样!今后我要你们看到我比看到令牌管用!要你们听到‘卫’字便知道该做什么!”她说罢,利落挥了两鞭子。 第一鞭下去,捆着一溜儿马的绳子整整齐齐地断了!第二鞭下去,那铁块被卷起来,重重砸在了令牌上,泥土飞溅、声若轰雷。 应声抬头的人眼睛都看直了,这东西怕有千斤重,没看那马只吃了一瞬重量都跪下了吗?有人能拿鞭子卷起来?还是只一只手?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看向卫初宴时,纵然她手上已没了令牌,兵士们眼中的恭敬却并未消减半分,反而真诚了许多。他们能在周围人都懒散时还来坚持练习,本就是崇拜力量的人,此时卫初宴稍微露出这么一手,便将他们个个都折服了,统领大人回来了,还是这般厉害的统领大人!这些人觉得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卫初宴无法忽视他们热切的目光,只是以她性子,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不会再多做回应。她想到时间紧张,又问道:“今日是演练日,校场却只有这么点人,其他人呢?” 这些新成为卫初宴的“死忠”的军士们便七嘴八舌地道:“好些都在蒙头大睡,都是懒骨头了。” “更多的是在赌场,自半年前营中开了赌局,大伙儿大把的银钱就都流到了那里,我们是劝也劝不住!” 看得出来,宁校尉掌权以来的这一年,这些性子耿直、不爱钻营只爱练武的兵卒日子过得并不好,说着说着,这些人竟然纷纷露出了委屈的表情,看样子,就像向家中长辈告状的孩子。 卫初宴头疼,懒散也罢了,赌场又是怎么回事?北军好歹是长安两支重军的一支,这些人怎么敢把北军弄得这般垮? 她已跳下刚被重铁压伤的枣红马,摸着爱马的脑袋轻声安抚了两句,才将马交给一人,命他带下去好生医治。方才是她不周到,没想到马儿受不住那重量,害得马儿跪在了地上,这是赵寂送她的马,养在卫府几年了,她虽不常骑,却也有感情的。 弄好马儿的事情,她的手指点了点,在场上准确挑出二十个方才练的最认真的人:“你们几人将校场上的人分做二十队理出来,随我去一趟营地。”震天的一声回应,这些都是有底子的士兵,没出一刻钟,便照着她的指示排成了个方阵。卫初宴又指着方才那个使劲编排她的人道:“你不必去了。” 那人被她这么单独地指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嘴皮子一张便要为自己“喊冤”,却被卫初宴干净利落的一鞭子抽松了半边牙齿,鲜血喷涌。 见血了,这些人更清楚地认识到卫初宴的强硬,眼底却都有狂热生成,卫初宴指着他道:“都抬眼看看!敢妄议长官,这便是下场!我不希望有人重蹈覆辙,你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日后若有个什么心思,先想想你能不能承担的起来!” 那人疼的在地上打滚,卫初宴却不管他,在他的惨叫声中带着人径直去了扎营的地方,命他们见着睡着的人便抽,在营中掀起了好大一股混乱,有人本来想反抗,但这些人“奉统领大人之命”之类的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响亮,竟在气势上将这些人数多出他们数十倍的懒散军汉给压了下去,等到所有人都集合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乱子。 卫初宴罚他们在校场热辣的阳光下站着,聪明地临时选了一批人作为监察,这些人本来忐忑,如今得了“戴罪立功”的机会,卖力的仿佛换了个人。卫初宴自己则带着刚“培养”起的亲信数百人去了就开在营地里的赌场。 一过去,便有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大约还以为这是一帮子来送钱的肥羊呢。卫初宴仔细看了看,这人竟也是北军的人,且还是个小官,她气极反笑,这时这人也看清楚她身上穿着的官袍,笑容便是一滞,而后又看到她腰间的龟纽印绶,笑容已完全隐没了。 “这位大人——” 他话未说完,被卫初宴身边冒出来的小兵一脚踹翻在地,卫初宴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身后诸人都动了起来:“瞎了你的狗眼,见到统领大人还不跪!北军整肃军纪!闲杂人等让开!” 他们虽说着整肃军纪,但一路过去,将赌场的东西砸了个差不离,里边也有打手想要阻拦,被卫初宴一鞭一个,全数抽的麻掉了半边身子,爬也爬不起来。 她手上那根韧性极强的刑鞭也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遍似的,呼啦啦地往下滴血,一路走来,宛若杀神。 “你们不能这样,宁校尉——” “宁校尉?宁校尉她自身难保了!我们大人回来了,管你哪个校尉来了都得趴着!” “那太尉呢?我们可是太尉大人的人,你们也敢这般无礼!” 太尉是军中最高长官,他的名头是很吓人的,一瞬间,打砸的声音小了,大家都犹犹豫豫地看向他们的卫大人。 卫初宴从从容容地又卷翻一张雕花大桌子,表明了态度:“太尉大人何等高洁之人,怎会纵容手下开赌场?还将这赌场开到军营重地里!你们竟敢诋毁朝廷忠臣!罪加一等!来人!将他们扭送到大理寺去!” 卫初宴不管这是不是太尉的,事实上这事抖落以后,太尉将自己摘出去还来不及,难道还敢来捞他们? 她的一番话令得北军的众人心中有了定海针,大家再次“整肃”起来,有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卫初宴带来了几百号人,岂是会让他们跑掉的?一个个都被绑了,等着送去官府。 卫初宴从清晨过来,办完事已是下午,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抓过一个赌场人问道:“姓宁的是要办一天的流水席?” “是,是是。” 卫初宴放开他,忽然的笑了笑,对那些个办事的兵卒道:“今日辛苦大家了,我带大家吃酒去!” [gl]重生之佞臣_第177章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吃穷 红柳街前, 锣鼓喧天。宁府门前, 宾来客往, 欢声笑语不绝。 而这比人家做八十大寿还要大场面的一场筵席, 其实只是为了一个小儿的出生,且只是为了一个妾生的小儿的出生。 仔细看,那来来往往的诸人的笑容底下,暗藏着的皆是深深的无奈和鄙夷, 但他们无论如何看不起、如何不愿意,笑容却总是最灿烂的,他们的手上提着的礼品,也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好。 不然呢?在现在的北军中做事, 还管那许多公理与正义吗? 没了, 都没了。 还是想想如何将这自指缝中漏出去的钱财补齐吧。 这样想着, 坐在圆桌边的人又抓起一个红油光亮的肘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吃吧!吃饱了去!这可都是钱呢! 可是一百只肘子,才抵得上这次给的礼钱吧? 不少人又深深发起愁来。可他们还得笑, 不笑又能怎么办呢?出了钱呢!你若不讨个好印象, 这钱又白出了! 多少叹息, 淹没在了大家的笑容里。 而有人却是发自内心地高兴的, 宁校尉宁潇潇便是这样,她不住地招呼着客人,看在那不断流入府库的银钱宝贝的份上,她的笑容是十二分足足的真诚,对谁都是! 又是一桌人吃完了, 下人们立刻收走了残羹,换上了新的一大席,流水席便是这样,人来人走,坐下便吃,吃完便走。 这流水席要办一日呢!可是宁府支在席面上的钱,却早在上午便捞回来了。宁潇潇很是得意,她养了这么大一家子人,不多想些办法怎么成!况且上头还有那蚂蟥一般的吸血虫在等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这般频繁地办席不好听,可管他呢!名声能叫她过得好吗? “还是得尽快把北军统领之位拿到手才是,只是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银钱呢!”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这位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的校尉大人在心中细细盘算起这月赌场能分红多少来。 盘算着盘算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地又淡了下去,微胖脸蛋上显出一些犹豫来。 她是奉了命要将北军搞烂的,但到了此刻,北军已是她的了,对于自己的东西,人总是会珍惜一些的,况且她如今也觉得事态不能再扩大了,否则到时候被抖落出来,真当太尉会费心保她这么一颗小小的棋子吗? 北军这样便好了,不要再坏,也不能再变好。宁潇潇自欺欺人的这般想着。正自祈祷,门房忽然从门外跑进来:“大人,门外来了好多兵卒。” 他还未说完,宁潇潇已顺着喧闹的声音望向了大门的方向,在那里,许多的人正往里面走过来。 为首的是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穿了红色官袍,气质却皎洁若明月,相貌更不必说,宁潇潇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也不及这女子的一半,她楞了一下,若非那身熟悉的大齐官袍,她还以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 卫初宴自身光华太盛,宁潇潇起先眼中只看到她,等到那些人走进些,她才看清了他们身上穿着的兵卒服。 看清楚是北军的士兵,她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立刻想要发怒。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吃酒的最小也是个官,这些兵卒跑来做什么? 她还当自己是北军实际上的统领呢。 卫初宴行的极快,虽然看起来是不快的,对于刘渺渺而言,仿佛一阵风刮过,那人就站到了她的面前,她只得微微仰起头看向那人,本来想质问,但是瞥见那身品级不低的官袍,她却忽地没了勇气。 她未见过卫初宴,也未认出来卫初宴腰间的印绶,北军是认令牌的,军营中,虎符或是令牌便是一等一的信物。而卫初宴已将那令牌砸了,从那令牌被压在巨铁之下起,她便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北军的人,北军的人只能认她。 她就是令牌,“卫初宴”三个字,便是令牌。 可是刘渺渺还不知道,她只是在疑惑朝中何时多了一位有着这等风华的大人,但她并未疑惑太久,因她没有功夫去疑惑。 今日是她宴客的日子,这人却穿着官袍带着这么一帮子兵卒拿着武器便进了府,她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恐怕这来的不是客人。 她的脑海中模糊地闪过一些东西,她却抓不住,情急之中,她拦在路前,冲那位大人一拱手,腰背却直直的,显然是傲慢的:“不知这位大人降临鄙府,所为何事?” 卫初宴被拦了,见是个不像军士却像商人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这就是让北军烂根的人? “你便是宁校尉?” 宁潇潇听着这把好嗓,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她的脸色更为严肃了:“正是不才在下,不知您是?”她又看了一眼卫初宴缀着的那两支直通府外的队伍,厉声道:“大胆!没有我的调动,你们怎敢出营?还跟在外官身后!胆子包了天了!” 这话虽是骂的那些军士,却是扔在卫初宴脸上的。卫初宴浑不在意地一笑:“宁校尉,我带我自己的兵卒出营,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宁潇潇脸色大变,正要问个清楚,卫初宴却将手指往身后一钩,立刻有人恭恭敬敬递上一个贴了红纸的四方纸包。 “我刚回长安,听闻宁校尉代我打理了一年北军,很是‘感激’,恰巧听闻你府上有喜事,便想着来恭贺一二。只是我做官没你这般‘出息’,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物什,区区小礼,还望宁校尉不要嫌弃才是。” 卫初宴含笑地看着她,却让宁潇潇一阵发冷,她已猜到了这人是谁。 卫初宴!她怎么还能回来?她回了长安也不用领罪的吗?她可是丢下了北军整整两年! 宁潇潇想着“卫初宴”这人,口中已不自觉喃喃说了出来,卫初宴听到这人唤她,只觉得一阵难听,但她仍然温温柔柔地笑着,半点未失风度:“看来宁校尉是个聪明人,卫某离开北军时,你还不是北军人,如今一见面便能认出我,倒叫我有些吃惊。” 宁潇潇心中仅有的那点侥幸被她打破,如坠冰窟般僵硬了身体与脸色,卫初宴又道:“军中操练辛苦,这些儿郎也都算在你治下流过汗水,今日你大喜,他们也想来恭贺,还兴高采烈地准备了礼钱。不过宁校尉,你我皆是知道的,这些个小兵兜里能有几个钱?我就想,宁校尉体恤下属,定是不舍得让他们出血,因此厚着脸皮做主让他们将彩礼钱免了,只将心意带到,给你府上添多点喜气,你看成吗?” 卫初宴说罢,身后有些机灵点的士兵俱都在忍笑,他们哪里想要交什么礼钱?统领大人是带他们吃白食来了!偏生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还巧妙将吃白食说成是“添福气”,真是连吃人嘴软的话都不肯背。而话已说的如此漂亮,若是那宁校尉不肯,倒教宁府闹了大笑话。 没见那宁校尉的脸色都一下子青了吗?还有她旁边的那些个随从,也一个个斜着个眼,没有好脸色。 “卫大人说笑了,都是自家儿郎,我岂能受他们的银钱?来人,领大家进去吃酒!” 这番话,宁潇潇是咬着牙自牙缝里蹦出来的,卫初宴却听的很是舒畅,她身后的那帮子士兵也都高兴,正要进去时,又被卫初宴喊住了。 宁潇潇瞪着眼看着她,也不管什么僭越了,就要看这人又出什么篓子! “你们校尉大人请你们吃酒,你们也不要敷衍了她。去,每人去她面前说上一串吉祥话才准入席,这边院子大,纵然已有宾客,一次容你们个七八十人不成问题,又是流水席,你们不要担心落在后面吃不饱。”卫初宴说罢,又笑着看向宁潇潇,一派真诚道:“宁校尉,你说是不是?” 宁潇潇深吸一口气,狠狠道:“是,自然是。” 老规矩,宾客上门,主人是要站着和客人互相问好的,像是卫初宴规定的这样每个人都来与她寒暄一番,她怕是得从白日站到黑夜。 她养尊处优惯了,那还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可她也清楚,这卫初宴就是来找茬的,哪有这般上门恭贺的道理? 可她还真不得不接下来。 她一点头,就有人窜到她面前说吉祥话,卫初宴则在一旁安静看了一会儿,自行入席了。开席的这边没几人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看起来都能吃下一头牛的年轻兵士入席,原先的宾客都搁下手中的筷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风卷残云的那架势。 [gl]重生之佞臣_第178章 天老爷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哪是一个半大小子?这是一群啊!还显然是一群刚做完什么事的小子,一桌菜八个人哪够分?他们看到这些人至少都是两桌起。 宁校尉这是转性了?怎的忽然对士兵这般大方? 这些人都是知道的,最穷的就是小兵了,说这些人能掏出什么像样的礼钱,他们头一个不信! 宾客们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看着,心中还生出些许解气之感。与此同时,宁府后厨里,徐大厨却发现自己原先预备的饭菜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在减少,偏生他又接到了死命令,说是大人要送瘟神,不能叫前边的桌子空着。 “还能怎么办?指挥着人加紧再做呗!来不及便再去外边酒楼订上一些!” 管家也很急,在徐大厨瞪大如铜铃的眼睛注视下,他跺了跺脚:“这群瘟神!老徐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动起来啊!” 夹杂着几声哀叹与咒骂,宁府后厨重新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补个小剧场: 卫初宴(嫌弃):我不吃,不好吃,我回去吃寂的 赵寂(笑):你要吃我的什么? 卫初宴:...... 明天就回家乡了,感觉真的很奇怪。同学是一个个回家了,学校本地的朋友、或是读研的朋友也都一一地告别过了,对于回家我很期待,但是又有些失落。 这就毕业了?是啊,这就毕业了。 你凉以后是社会凉,不是学生凉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她 宁府中的这出闹剧一直唱到黄昏, 除去留在军营看守的, 卫初宴一共带去了三百六十八人, 个个都吃的重新系了腰带。临了, 她还带走了可供一百人饱餐的吃食,让宁府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笑柄。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长安城中, 上到高官、下到黎民百姓,都不缺谈资了。 从宁潇潇硬挤出来的笑声中离开,天色已经暗了,只挂了一条倔强的绯红晚霞, 很是美丽。卫初宴让那些士兵带着食物回营去了, 自己则去了一趟大理寺。 骑着马儿慢悠悠地晃在最后的一抹霞光下, 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到,回长安这些天,似乎还未在自己府上睡过。起先是眼睛还未好, 后来她好了之后要出宫, 那人又缠她缠得紧, 她便答应夜晚偷偷去皇宫陪她。有了第一次, 她已然看到了接下来的许多次,这样想着,她忽然地笑了下。 这笑容与先前在宁府中不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她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笑了。街边还有些晚收摊的小贩, 也有携手亲亲热热地走进酒馆的朋友,这些人有不经意间扫到这位大人的笑容的,待到去喝酒吃肉时,好像酒肉都更香了一些。 去了大理寺和已经在那里任职的侯永细细说了些话,天终于完全地暗了下来,这般的黑,宫中四处却应当开始掌起了灯,卫初宴想到甘露殿前总挂着的那一长串如同河流的灯笼,神情更见柔软。 她哪是想到了那些灯笼哟? 又在外边忙碌了一个时辰,夜色愈发沉凝起来,卫初宴回府洗去了一身的尘土与血气,还是选了身容易融入黑夜中的衣服,就着半两月色,悄悄地又潜进了皇宫。 她推开窗户时,赵寂正坐在窗边写字,看样子是重要事,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张,听到这边的轻微动静,她目光锐利地望过来,看到是卫初宴时,眼神立时变得柔和,目光就一直在卫初宴身上,不曾挪开。 卫初宴给她看的习惯了,也不再去纠正她这猫儿一般盯人的毛病,见赵寂指了指门边,想是能从那里进去,她也就免去了爬墙的“不雅”,往虚掩着的殿门进去了,一进去,腰肢便给人抱住了,那妖精扑进了她怀里,她接住了妖精。 就像是,接住了一团轻软的棉花,又像是,接住了什么沉甸甸的宝玉。 “我还以为你今日又要晚到呢。” 赵寂将人拖进殿里,顺带把殿门带上了,门一关,卫初宴便有种完全到了赵寂的世界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常有的,因赵寂便是这样的人,对于卫初宴,她总是很大方热情的。 “听说我们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打瞌睡了,我怎敢再晚到?若是再晚一些,恐你又痴等。” 虽然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但卫初宴此时还未“复职”,她还不需要去上早朝,在朝中虽然有些眼线,但那些人哪里敢直视圣颜?她说这话,完全是诈赵寂的。 赵寂在晨间的确困了一会儿,但她也并非好骗的,自是不肯承认,缠着卫初宴逼她改口,等到自己满意了,又勾着卫初宴的脖颈笑了起来:“你还说我,我今日倒也听说了一件关于你的趣事,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卫初宴还未开口,赵寂已说了出来:“我听说呀,我们卫大人今日可威风了,带着一帮子小兵去某个官员家中打牙祭,人家家中那酒席真是如流水般一席一席地上,也不知道是否给你一顿便吃穷了去。” 宫中生活无聊,作为一个不怎么喜欢看伶人跳舞唱戏、也不怎么听旁人唱曲的帝王,遇上一件趣事不容易,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笑声。 这二人,一人说“我们陛下”、一人说“我们卫大人”,本是十分亲密的关系,偏生要这般拿着腔说话,来来往往的,却又别有一番情意在其中。 卫初宴不意外她会知道,闻言只是淡淡说了句:“她家的东西也不怎么好吃,和宫中的差远了,我去吃,也算给足了她的面子,至于吃穷不吃穷,这点程度还不至于。” 赵寂显然也是知道的,但她还是觉得一怒之下带人去人家家中吃酒的卫初宴很可爱,真可爱!她在卫初宴脸上亲了好几口,等到女人恼的要把她从怀里推开了,才正正经经地坐在人家膝上,端起了帝王的架子与她分析这事:“的确是吃不穷的。我叫人去查了查她,这人在短短一年内竟大手笔地置办了五所宅院,此外还有良田数百顷,乡下庄子若干,所贪之巨,可见一斑。” 说起政事,她的确是威严一些的。 “若非你今日做了这件事,我还不会将目光落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校尉上。都说小官巨贪,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了这词的含义。” 赵寂这话说的,有些少年老成的气息。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北军校尉,只是掌了一年的实权,便能膨胀出这么大的一份家产,若非她亲眼看到了官员递上来的折子、看到上边一条条一桩桩地仔细列了出来,她还是很难相信的。 方才她便是在处理这事,不过卫初宴既已到了,也许不用她处理也说不定了。 “我今日去看了,北军问题很多,光她一人,定然做不到如此,她的背后我也查了,先前赌场的人说是太尉,我本来不信会这么轻巧,但我查探得到的结果也的确是这样。” 卫初宴知道三公都各自有些经营,但她前世并未在北军任过职,严格论起,她其实是纯粹的文官,除了最后各方矛盾都汇于她身上那会儿,她与军队完全扯不上关系,因此对于太尉此人也不是很了解,也不懂他既然手握了大齐一半的兵权,为何还容不下一个北军。 “是太尉啊?” “恐怕是的。宁潇潇和太尉府有姻亲关系,她有个妹妹许给了太尉的公子做妾,关系虽淡,但的确说的上些话。她在北军的突然势起也是靠的这层关系,而更远一些,我查到,先前我被平调出北军的那位副手,也是被太尉的人调走的。” 事情牵扯到太尉,卫初宴是小心了又小心,太尉也不是没有仇家的,这等事情,最忌讳的便是给人做了刀子使。 当年她向贵妃献策以连环计拉下那几位殿下,不正是做了个隐于幕后的渔翁吗? “嗯,我知你向来谨慎。北军这事他们做的漏洞百出,实在不像是太尉的手笔,我先前也怀疑过,不过派出去的人还未给我确切的消息。但是现在既然你已经有了结果,那么我也有个猜测。”赵寂同卫初宴说道:“太尉掌权太久,恐怕平日里也嚣张惯了,北军在你做统领之前,是他的门生在经营,因此你走后,他想收权,恐怕是觉得那是关起门来理自家事,也就没有那么小心。” 赵寂是十分相信卫初宴的能力的,既然卫初宴说恐怕是太尉,那便差不离了,她烦心起来。 如同卫初宴之前所想的,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太尉府,就不是那么简单能了结的了。她抓着卫初宴的手指把玩着,思索了许久,忽然撇开嘴角,冷笑了一下。 [gl]重生之佞臣_第179章 卫初宴看的一怔。 赵寂已然长大了,眉眼依稀是前世她们最初见面的模样了,她先前从瞎眼的状态中恢复,看到赵寂的第一眼便很受冲击,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来,如今赵寂一冷笑,眉眼、神态俱与前世那人如出一辙,她的心中便是一痛。 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赵寂就是赵寂,明明她也很确定她是爱着赵寂的,但是每次想到前世的赵寂,她又会感到痛。 可是她们两就是一个人啊。 卫初宴从未对此有过怀疑,可是为什么还是会痛呢?是因为,这一世已经改变了那么多的东西,所以她也见不到前世那个一手把她拽入爱情、又不小心丢失了她的那个人吗?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是没有意义的,若是她继续想到最后,恐怕自己就会疯掉了。 到底她所爱的,是前世的那个赵寂,还是今生的这个赵寂呢? 她爱今生的这个赵寂,是否又真是对上一世的弥补呢? “卫初宴,卫初宴?” 眼中蓄起黑沉沉的雾气,卫初宴不知道她的发愣看起来有多么的脆弱与缥缈,仿佛下一刻便要爆发、或是消失不见一般。这将赵寂吓到了,赵寂掐着她的脸蛋,试图把她从沉思中拉出来。 “你怎么了?方才叫你你也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丢了魂似的。” 眼见卫初宴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赵寂松了口气,重新依偎在她怀里。 卫初宴忽然将她抱紧了,赵寂不知道卫初宴为何忽然这样,但她是喜欢卫初宴这样对她的,卫初宴抱的越紧,她心中越踏实,因此也就乖乖地给她抱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关于重生了后所遇上的爱人还是不是她的那个爱人,这是个哲学问题啊!怎么说的清哟。 关于阿宴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想这个问题,因为她是个古人啊,又信鬼神,当然会觉得两世遇上的赵寂是同一个人,她从来是这么想的啊,只是她现在受到赵寂长大的冲击,才忽然开始思考,到底她是不是不经意间失去了那个前世的挚爱呢?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真的是个很哲学的问题啊!米粮在此不做讨论。 咳,怪我们女王寂太好(喂!)所以你们很多人心疼她,嗷嗷叫着要她好,可是如果奶寂不好了,你们以为你们不会心疼吗,哼到时候嗷嗷叫着要奶寂幸福的又是你们啦。 这真的很哲学,真叫人头大,我记得前面有一章,我说都会幸福的,那时候我是有章程了的。 所以,继续看下去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节制 天气热起来了, 帝寝宫的四角, 几个青铜冰鉴四四方方地立着, 正不断地冒着白烟。卫初宴的心情已平复下来了, 她放开了赵寂,赵寂反而觉得有些空落,靠回龙椅上,神色十分疏懒。 “前后只两年的功夫, 北军便成了这般模样,那些人,我亦不知该说是聪明还是愚蠢了。” 被赵寂抓着手指玩,冷不丁听她叹了一声, 卫初宴想了想, 忽然笑道:“你还说让我放心去南疆, 可我回来以后,连自己的老巢都被占了。” 她的话里有些微的埋怨,赵寂闻言看她一眼, 把她拉上龙椅, 卫初宴不肯沾那东西:“这位置我坐不得。” 赵寂却不管不顾地把她按下去:“你又如何坐不得了?你连龙床都躺过了、连帝王都压了, 如今还来计较这些, 不觉太迟了吗?”说着,赵寂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了卫初宴腿上。 卫初宴在闺中事上向来脸皮薄,哪里说得过她?她坐在这九五之尊的椅子上,虽然椅子很宽很大、坐垫也是力求令帝王舒服的, 但她仍然觉得不舒服。 说到底,她是臣,便说句“自甘堕落”的话吧,后妃也是能上龙床的,可是可有见过他们哪个敢碰一碰这帝王的权力象征吗?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卫初宴的思维还放在身下这把雕工精巧绝伦的椅子上,赵寂却又开口了,卫初宴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赵寂扯了一下,她这才应了一声,赵寂又道:“先前他们不许我亲政,因此对于那些事情我还插不上手,虽然有心为你看好北军,但是像是你副手那样的正常调职,我实则也伸不过手去。当然,也不是说我开口他们还敢忽视,只是我当时有自己的盘算,北军的确很重要,但是它对于我来说,便只是一块肉,虽然割下来很疼,但若能用它套个狼,实是很值得的。” “你原先便想到今日了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先把肉丢出去,左右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若是我想错了,他们不想啃这块肉,那等你回来,北军还好好的。若是我并未想错,那副手的调走的确是他们的阴谋,那便让他们将那肉咬到嘴里,抓他一个现行。”赵寂先前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朝中大小事务也是要给她过目的,她要看的事情太多了,北军也只是其中小小一部分,若是她还得亲力亲为地帮卫初宴守着北军,一来容易招致朝臣劝谏,二来,不如将计就计来的收益大。 赵寂说的轻巧,卫初宴推算了下时间,却觉有些唏嘘。赵寂是两年前做下这个决定的,当时她甚至没确定这里边是否有阴谋,就已经顺手将北军推了出去,不得不说,她才是天生该吃这一口官家饭的,小小年纪用起手段来便已如此纯熟了。 她不由低下头去看赵寂,年轻的帝王已经取下了冠冕,只是留下了里边束发的玉冠,打扮的像个男孩子,但她生的好看,眼儿轻荡、长相明妍,十足的女气,不会有人将她错认为公子。 反倒是卫初宴,她本来也长得很是秀美,但是因她不爱笑,看起来便冷硬许多,有时候穿着官袍束着发,严肃又规整,打眼看去,雌雄莫辩的模样。 但她平日里,是喜欢戴簪子的、也喜欢将头发梳成好看的女子发式,所以反倒是将头发简单束起的时候少,可赵寂便不一样了。许多年前,她们在榆林相见时赵寂还很小,就常常把头发拿玉环束着,有时也换成金环,没那许多麻烦。后来赵寂长大了,不到十五也不必加冠,她就只在重要场合多让侍女摆弄一番,私下里还是很随意的,有时卫初宴去宫中,她让人拿发带将她那一头长发扎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卫初宴了。 只是后来,赵寂加冠后,她也就不那么随意了。等到后来她即位了,散发的次数便一个手指都能数的清,帝王是要戴冠冕的,那种冠须得将头发好生束起才好戴,因此赵寂还有过抱怨——她也是偏爱女子的发式的,但是那样束发其实偏向男子。 这是自前朝沿袭的制度了,从前还没有分化的说法,做皇帝的一般是男子,自然缺乏女性帝王的制式,等到传到齐朝,虽然说是男女皆可为帝,但是齐朝在赵寂之前的的几代帝王也都是男子,自然也就忽略了这方面的事情,这导致了赵寂登基时,内务司那边很是忙乱了一阵子,到了最后,勉勉强强将一些用具置换成女子制式,但像是上朝的冕服以及其他,除了在细节处做了改动,也还是沿袭之前。 好在帝王本就该是威严的,那些女子柔美用不上,赵寂便也没如何要求。她年纪轻,平日里在朝堂上得要时时端着个架子、做出威严冷淡的模样,如此才不至于叫大臣们看轻了去。那时候她母后又离开了长安,自己撑起天家的威仪来,便更是辛苦。即便到了现在,她在上朝之时仍是很认真的,卫初宴笑她瞌睡,她先前的确困,可是她不能有半点的松懈,所以这只会是一句玩笑话。 “你看着我做什么?先前不准我看你,你反倒看起我来了。” 赵寂没被她这般盯过,心中虽喜欢到恨不得卫初宴的眼中只有她自己才好,但是卫初宴看的久了,赵寂担心自己陷进那双温柔深邃的眸子里。 她今日想早睡的。 “你好看,才看你的。” 卫初宴想到她每日不间断地写给自己的情话,“笨拙”地学了一句。她说完,赵寂还没反应,她自己便先脸红了,又一本正经道:“我方才说的,你莫要当真,我不是那般轻佻的人。” 赵寂憋着笑:“那你是说你说的假话了,原来在你眼里我不好看吗?” 卫初宴立刻摇头,墨染的发丝凉凉地拂过赵寂的额头,她伸手揪住了,缠在手指上玩:“那你说,我好看不好看?你喜欢不喜欢?” 卫初宴被她揪着发丝,被迫随着发丝的缠绕而深深地低头,直到两人的唇瓣要凑在一起了,赵寂才收住了手,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像是有星星:“你说呀,不准装没听到。” 卫初宴快速地说了一句“好看”,又立刻加了一句“喜欢”,赵寂满意了,双手插进她的发里,将她往下边按,一按,两人便亲在了一起。 卫初宴昨夜没吃饱,今日也禁不住赵寂的勾缠,渐渐地,赵寂坐了起来,反倒将她压在了龙椅上,这椅子不小,但是要躺下也不容易,卫初宴的脑袋枕在坚硬的金制扶手上,却因那个吻太过甜蜜的关系而未感到干点不适,赵寂压着她,她扶着赵寂的腰,心一下子跳得很快。 “不,不行。” 怀里抱着个这么诱人的妖精,卫初宴不太受得住,此时是她受不了,但是若是过一阵子,便是赵寂受不住了,想到这里,她硬生生停下了:“你今晨、今晨又说累,不行,今日不行。” [gl]重生之佞臣_第180章 赵寂被她劝回了一些理智,有些委屈地趴在她怀里:“都怪你!怪你不知节制!” 卫初宴好脾气地笑:“嗯对,都怪我。你今日好好睡觉,明日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呢。”她说着,想要把赵寂推开一些,这样的距离太危险了。 赵寂闻到她的信息素,又是一阵冲动,不肯从她怀里离开,但是也知道继续下去的后果,只能把脑袋转过去,不去看那张极能迷惑人心的容颜:“北,北军那里,你能找到重要一些的证据吗?但靠那个宁,宁什么来着?” “宁渺渺。” “对,单靠那个宁渺渺与太尉府之间那淡而又淡的姻亲关系,哪里能定太尉的罪?赌场那边有抓到什么重要人物吗?或是有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吗?” 她一连串地问下来,情绪渐渐平复了,只是精神上却还是渴望。她是未被标记的坤阴君,如今未到发情期,这样的渴望她还能忍得住,但是等到到了发情期,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求着卫初宴将她标记了。 卫初宴显然也很难受,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语言:“赌场那边倒是抓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重不重要此刻还看不出来,我将人交给侯永了,他如今在大理寺摸的上刑狱,在这方面有些手段。” “侯永?便是先前在给赵宸她们定案时起了作用的那个侯永吗?” “是他,另外还有一些小勋贵,那次之后你不是还将人家派到大理寺去了吗,他现在在那里混得不错,他适合那里。” 赵寂若有所思道:“你真觉得他不错吗?若是这样,倒还省了我一些事情。你知道杨瑞华吗?” 卫初宴在脑海中寻找了一番,道:“是大理寺左放大人的弟子啊,自是记得的,他怎么了?” “这人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了,可我看他似乎没有做少卿的能力,遑论做正卿了。因此我想物色个新人选,巧了,侯永恰好被你提起,那便看看他行不行吧!”赵寂笑了一声。 卫初宴没有反对。侯永这人,前世便是大理寺少卿,自然是能胜任的,且侯永惯爱抓些贪官污吏,前世做了好些大案,如今让他做回前世的官职,倒也很不错。 “好了,这人便先观察一阵,他若是能从赌场那些人身上得到一些什么重要东西或是消息,便最好了。” 赵寂做了决定,又摇了摇头:“可惜,即便让太尉将这次的罪名坐实,也动不了他的根基。这件事情,还是太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嗨大家我回来啦。 恢复日更,每天晚上八点见。昨天欠了一章,今天好累啊明天补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河 “你近日不是收回来一些权力吗?可见三公并非想要一直架着你的, 太尉这边, 若是能温和一些地过渡, 实则也很不错。” 三公皆是国之肱骨, 这三人里,御史大夫清廉持正,实际是最忠心于帝王家的,左相则坚毅博学, 他是先帝的臂膀,也是寒门学子的典范,代表的便是原先较弱的寒门一派。先帝将他扶持,不计较他曾做过奴隶, 一手将他拔高到一国丞相的位置, 这其中固然有他的才华秉性都是上上的缘故, 但另一方面,先帝是借他来平衡勋贵势力。大齐以武力开国,那些开国重臣积蓄几代, 到了如今, 已成为了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文帝是聪明的, 他不愿意将大齐的未来完全托付给世家,也不愿意自己受人掣肘,这才扶植了寒门。 至于太尉,他比御史大夫和左相都自我一些,他的手中撰着军权、眼光则放在朝堂, 是军也想要、政也想要,若是先帝去时朝中没有其他二位能够牵制住他的重臣,由他一人或是联合其他几位不怎么厉害的大臣辅佐少帝,那么假以时日,他是会将朝堂权力一手揽入的,但是既然有御史大夫及左相在,他是做不到这些的,因此卫初宴并不排斥用比较温和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她非嗜杀之人,若是太尉是被弹劾下位的,难免牵扯到数百人乃至数千人,如今的大齐,帝王新立只两年,东、南处有诸侯王蠢蠢欲动,西北又有匈奴虎视眈眈,大齐的内部不能承受这么大的动荡。 赵寂实是赞成的:“我与三公并无仇怨,细说起来,他们原先便于社稷有大功劳,如今又辅佐了我几年,先不论他们有没有私心,你不在的时候,大齐除了年年都会出的那些腌臜事之外,实则是发展的很好的。可见他们也是尽心尽力,虽然他们架着我,但我仍然自他们那里学到了许多,父皇崩前也说过,对这三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弃,若要弃,也不能赶尽杀绝,叫大臣们寒心。” “你晓得便好。对付太尉,雷霆手段不能用,他手上可还掌着大齐一半的军权,若是将他逼的急了,社稷便危险了。” 风吹开了窗户,雕着一套生肖的窗框微微摇动着,外边的夜色若隐若现,不知名的花香顺着湿润的风跑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要下雨了,卫初宴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插上了插栓,不一会儿,雨打窗台的声音便传来了,沙沙的,却反而有一股奇异的静谧。 卫初宴边往赵寂身边走,边听见她说:“你也知道不能用雷霆手段,可今日大闹校场、赌场,后来干脆还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帮子人去宁渺渺家吃酒的,又是谁?” 橘黄色的灯光下,她笑着看着卫初宴,她的肌肤是雪白的,脸颊总有些微的粉色,气色很好,但这灯光却将她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甚至有些暖暖。卫初宴走过去,她便顺势又窝到了卫初宴怀里,很缠她的样子。 “我是先帝亲封的北军统领,又未被你罢免,我今日便是在管我自家的事情,太尉即便不喜、即便我这巴掌都打到他的脸上了,他也不能发作,因是他自己将脸凑到我掌边的,难道他还能怪我不成?” “卫大人好威风,我看看,这么漂亮的一只手,若是打在我脸上,我定然是不会生气的。”赵寂便又歪了话头,笑嘻嘻地抓着她的手,真的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卫初宴顺势摸了摸她的脸,还是个少年人,肌肤嫩的像块水豆腐,摸上去便滑落了。这般嫩,极容易留下痕迹,卫初宴每每总是忍了又忍,不能往她脸上、脖颈亲,否则事情便糟糕了。 赵寂此刻还在孝期,虽然她是帝王,荒唐一点也无人管得了她,但她顶着那种痕迹出去见人,一则不好听,二来,怕是日后赵寂的耳边就不会那般清静了。 新帝无皇后、无妃嫔,大臣们一个个眼巴巴的,正盯着她后宫的位置看呢! 思及此处,卫初宴不由推开赵寂,说了声:“热”。 “那便让他们再搬几个冰鉴来,短谁还能短了他们帝王的冰了?” “知道你不缺冰,但你莫忘了,你平日里喝的药已变成寒凉的了,你再多用些冰,日后便总要腹痛了。” 卫初宴低着头,温声同她叙话,虽然话语中似乎有些说教的意味,但是赵寂却很吃她这一套,赵寂本来就是自小被卫初宴这般教大的,若是哪一天这女人不搬出一大堆的道理让她学这学那、做这做那了,她反而会觉得不舒服。 家养的奶狗便是这般了,无论对着外人如何凶狠,对着自己的“主人”,总是听话又乖巧的。 虽然这奶狗实则才算是主人家吧。 “哪有你说的那般玄乎,我自小便是这般过来的,到了夏日,恨不得日日窝在冰鉴旁,也未见我哪里痛了。” 卫初宴却又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神色有些落寞。赵寂原来就总是痛,她有一次看不过去,问了赵寂,赵寂才淡淡地告诉她是年少时贪凉,伤了身子,因此偶尔会疼一疼。她那时候也倔,赵寂淡淡地对她,她便淡淡地对赵寂,现在想来,赵寂那哪是淡淡呢? 分明就是喜欢强撑。 又是这样的表情!赵寂敏感地察觉到卫初宴的走神,有些不喜地用力扯了她一下:“我同你说话呢,你又飘到哪里去了?” 卫初宴便勉强地扯开嘴角笑一下:“只是想到了梦里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你是痛的。”她在赵寂额上吻了一下,像是莲花的轻触:“所以还是注意着些吧,常说要防患于未然,咱们此时注意了,便免去了你日后受罪。” 她本来是很温柔地在同赵寂说话,言语之中也都是关切的意味,可赵寂看着她,却分明自她眼里看到了她对另一个人的关心,心中堵的死死的,闷的慌,赵寂一言不发地自她怀中离开,快步走到角落摆着的一个冰鉴前,一抬脚,将那青铜做的笨重器具踢了个翻仰,大块的冰便滑出来,有些还飞了起来,散了一地的晶莹。 殿内就更是清凉。 怎么就忽然发起脾气来了呢?赵寂一走,卫初宴便自那把她不愿意沾的龙椅上站起来了,此时正静静立在殿内,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碎冰,温润眼眸微微敛着,似乎有些苦恼。 怎么就忽然发起脾气来了呢?赵寂也不知道,事实上,她踢出去那一脚便后悔了,可是她不想认错,就梗着脖子站在那被她踹翻的东西旁。脚趾头怕是肿了起来了,疼的紧,可她不愿意说,仍然站着不动,只将一个盘龙的后背对着卫初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从卫初宴的角度看,清瘦而倔强的一个人。 还能怎么办呢?这是她的陛下,是她所喜欢的人,难道她还容不下赵寂发一发脾气了呢? 这场忽然的冷战以卫初宴的妥协告终,她走过去,将赵寂拉离那冒着冷气的地方,看她总盯着自己脚尖看,细心地猜到,恐怕刚刚那一脚叫这鲁莽的小混蛋受伤了。 她把人按回椅子上,递了杯茶过去:“怎的忽然生起气来了呢?我只是建议你用少一些,又不是不让你用了,况且咱们可以商量,你拿那没生命的物什出气,最终伤到的不是你吗?最终心疼的不是我吗?” 她自然地半跪着给赵寂把靴子脱了,又将绸袜褪下,看到这人的大脚趾已淤青了,和一旁的四个白生生、粉嫩嫩的脚趾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真是心疼,但又有些哭笑不得。 [gl]重生之佞臣_第181章 这个娇儿! 赵寂的脚被她握在手里,难得地感到了一丝羞赧,她弯了弯膝,想要缩回脚,却收不回,只能看着那女人认真地掏出伤药来给她抹上,卫初宴的手掌暖和的紧,本来热天她是不喜欢的,但是现在被她握着,好似有股暖流一直顺着脚底板游到了心里,让她那颗刚刚还飘着的心忽然踏实起来,眼神也变得湿漉,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倔强了。 卫初宴正巧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气已然过去了,心中也松了松,不由“惩罚”般地,在这个不叫人省心的混账的脚心挠了挠。 “呵呵,痒......你别挠我。” 赵寂被她弄的一阵痒,不由伸脚抵在她肩上,想躲开那只可恶的白玉般的手。脚丫子一抵上去,两个人俱都愣了愣,而后便对视着笑了起来。 像是两个大傻子。 “我那时——” “你小时候——”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虽然没说出口,但她们知道,自己想到的是和对方一样的事情。 不就是那一年,赵寂第一次开口让卫初宴陪她睡,卫初宴不肯,赵寂跑下去拉她,把脚丫子踩脏了,卫初宴便也是这般半跪着,给她擦脚丫。那时赵寂也这般地,拿脚抵过她。 现在想来,卫初宴当真是一点都不嫌她的。而赵寂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因为卫初宴喜欢她,愿意这样地去迁就她。 她傻笑了一阵子,笑的真不像个帝王,就像个、像个坠入爱河的普通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二更在十二点以前,一定会补上的,爱里们! flag不能倒,我一定要在这月底完结佞臣。 啊,想想就头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坏火 赵寂发笑的这阵子, 卫初宴已微微使了力给她把淤着的地方揉了一遍, 女人的按摩手法不很专业, 至少及不上宫中经营此道数年的那些人, 但赵寂仍觉得她按的好,按的最好。 “不生气了?” 在折沿银盆中洗净了手,卫初宴将外边的黑色袍子接下来,只留下里边穿着的洁白薄袍, 愈发显得皎然如月,似有光华,令人心折。 赵寂便照着自己喜好伸出手来,摘掉她的玉簪子, 看她将一头墨发披散了, 更加的清雅如仙。 “嗯不气了。和你这人, 也生不出什么气来。”赵寂见她还那么认真地问了,只能也答她一下,卫初宴便是这样的, 有时真的很令人生气, 可是真要气起来, 她反而成了那个无辜的人, 叫人发不出火来,还生怕惊着了她。 赵寂勾住卫初宴的下巴,看她眼中蒙着一层雾气迷茫地看过来,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卫初宴,明明是我自己先胡乱发脾气,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还来问我这个问题。” 她啊,她是很辛苦才让卫初宴抛去了原先的君臣之别、抛去了总想要离开她的想法,是胡搅着、蛮缠着,才终于把这个人拉到身边的,她可不能再发脾气了,否则这个本来就要靠着她推着走的人,又往后缩了怎么办? 她这句话问的,其实很是可爱。卫初宴摇一摇头,平静道:“许是我说太多次了,你会烦也是正常的。我以后少说一些。”她的样子就是在反省的样子。 赵寂却摇了摇头:“不必,你日后还是念着我吧。习惯了你看着我,你若不说,我反而不舒服了。” 她恨不得卫初宴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才好,又怎会真的厌烦她? “那我再说了,你便不能像今日这般了。至少呢,不能像方才那样拿死物撒气,反而伤到自己了。” 赵寂用力点了点头。 卫初宴这才真的平静下来,她看了眼暗下来的灯光,过去挑了挑灯芯,慢条斯理地挑了好几盏,灯芯噼里啪啦燃烧着,殿内才又明亮起来。赵寂便坐在一旁看她去做这些事情,原本这都是宫人的工作,但只有她们两人时,赵寂是不愿意身边候着人的,而且有些事情也不好叫宫人们看到。 方才又耽误了一些功夫,卫初宴看时间已不早了,匆匆和赵寂说了唐棠的事情,催赵寂去睡觉,赵寂便娇娇地张开双臂要她抱:“卫初宴,我脚疼。” 卫初宴走过去,把这宝贝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你先睡,我再去洗一洗。” 赵寂在她身上嗅一嗅,小狗似的,而后抓着她的衣角不放手:“来之前你不是已洗过了吗?”她只嗅到了水和花瓣的清香,于是知道卫初宴是弄规整了才过来的。 卫初宴想把自己的衣角从龙爪子里解救出来:“可是我过来时运了功,这么一路,身上定然也出了汗,还是再去洗一遍吧。” 她有一点点的洁癖,先前小混蛋在雨夜跑到她房间“挽回她”,将床单印的全是泥点,那床单后来她便没再用了。 也不知道先前是如何忍下来北行时和从大理寺出来的脏脏猫的。 赵寂只能放手:“那你快去快回。” 卫初宴应了,等到她回来时,却看到那个说要等她的人已抱着被子睡着了。不同于醒着的时候,她睡着了很安静,喜欢抱着东西,若是她在,赵寂便升级成抱着她还要压住她才能睡。 她轻手轻脚地熄了三盏灯,又动作轻柔地躺到了床上,没有吵到熟睡的人。看得出来,赵寂很疲惫了,她给赵寂撩了一下乱跑的发丝,又给她把肚子盖住,不敢盖其他的地方,否则她会踢被子的。做完这一切,卫初宴才闭上眼睛也睡了。 她也很累了,这一天。 可是赵寂并未睡上多久。她心中有事,半夜又不安地醒来了,她眼睛还没睁开便已伸出手到处摸了,直到摸到了熟悉的那个人才略微放下心来,就抱着卫初宴的胳膊,偷亲她一下,又躺回去,这般折腾了很久,也没有睡意。 “我有点后悔了。”晚间下了雨,乌云遮着月,四周黑沉沉的,赵寂不太能看清楚卫初宴,她张开手臂,极为霸道地将她整个人抱住,又在她耳边道:“我真的后悔了。” 黑暗中,被她抱着的那个女人的眼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她没看到。 “我啊,我果真不是那般大度的人,我不喜欢你心里的那火焰。”说完这话,赵寂沉默了片刻,卫初宴以为她又睡了,她却又开口了:“喂,卫初宴,你的心中只有蝴蝶不好吗?蝴蝶比——好吧,蝴蝶和火焰是长的一样的,可是蝴蝶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她的心中就只有你啊,她还一直在为了给你心中那片沙漠种花而努力,你却这般花心,要了蝴蝶还不够,还总是想着那团坏火。” 卫初宴听着,心中像是吃了个五味罐,酸苦甘辛咸,什么滋味都有,其中又以酸味和苦味最浓。 “我看得出来的,你忘不了那团火。可是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你不愿意告诉我。你却不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便已告诉了我全部,除了你曾和她在一起过,还有什么是你不能说与我听的呢?” 卫初宴纹丝不动地躺着,半边身子却好像已然麻了。赵寂原先的确问过她几次关于“那个梦”的事,可她很清楚,有些话是不能说与这醋罐子听的,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可是,却原来赵寂是明白的。 “算啦,也怪不了你。你做那个梦的时候还那般小,要在梦里经历那么多,也很是辛苦吧?”赵寂又小声地念了一句,她怕吵醒卫初宴,很多时候都是在用气音说话,却不知道卫初宴根本就早已被她弄醒了。卫初宴听她不怪自己了,心下松了些,却又立刻听到赵寂嘟囔道:“都怪那团坏火!我都在梦里警告她不要靠近你了,她却置若罔闻,她定是惹了你了!” 赵寂的梦只到过那个赵寂登基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从卫初宴的反应中猜了个七七八八了。她其实也知道那个赵寂是看不到她的,那个赵寂在过自己的生活,她也其实怪不了那个赵寂。 卫初宴被她吓了一跳,手指动了动,好在赵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卫初宴闭着眼躺着,心中却翻起了大浪。 什么梦里?什么警告? [gl]重生之佞臣_第182章 难道说,赵寂梦到过前世的事情?可是这不应该呀,她虽对赵寂说的是做梦梦到的,但她很清楚,自己是实实在在地经历过上一世的,而且她很确定,赵寂原先是未见过她的,可见赵寂若是做梦,定然不是她最先回来的那几年。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初宴想不通,她一想到赵寂有可能会见到前世的赵寂,便会顺着又想起那火焰,赵寂说得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想着蝴蝶,又放不下火焰,她不是一个好人。 心绪难平,卫初宴的呼吸乱了,这般明显,赵寂肯定也不会忽略。 “你醒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其实想问的,是卫初宴有没有听到她的话,这话只是她自己悄悄,她既已说过了允许卫初宴想那火,便不会反悔的,否则她成了什么了? 她这般想着,把卫初宴抱的更紧,差点将人勒的喘不过气来,卫初宴装作刚醒的样子,含糊问道:“你箍的我好紧,我便醒来了。怎的还不睡?” 看来是没听到了,赵寂松了口气,松开了些,但是觉得不安心,于是干脆爬到了她怀里,又把她压着,卫初宴立刻抗议起来:“你又压着我!” 赵寂两手捂着耳朵,当听不到,怎么也不肯下去了。 卫初宴无法,只能把她抱住,轻轻拍她的肩,等她睡着。赵寂说了那么一通话,心中堵着的郁气便全然消散了,想到无论梦里发生了什么,现实中的卫初宴是她的,是她一人的,她便勉勉强强地又接受了,才又放心睡了。 卫初宴却睡不着了,她想着赵寂原先说的那几句话,就那样睁眼过了一夜,眼前一下子是火,一下子是蝴蝶。 她烦乱了一夜。 本来该是一个人的,本来便是一个人,明明她都从原先那种谁对谁错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为何此刻又自己做了个套、将自己圈进去了呢? 她为什么要去想这个问题? 后来她想到了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赵寂和前世有些不同,而赵寂自己又好像很在意她和赵寂前世的事,这才令她也困扰起来。 可是......这怎么算得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更上啦,咳,比十二点晚了几分钟,摸摸大家。 以后八点见啊。 第一百五十章 开始 然后这一夜, 赵寂再一次地梦到了另一个她。 时间应当是她刚登基那会儿, 还在孝期的“她”穿着银白的冕服, 衣上没有龙, 而是一整幅由金线勾勒出的江山图,轻易地彰显出了将江山收在股掌之间的帝王傲气。 宫城巍峨,群臣肃立,这应当是一次早朝, 赵寂看着那个自己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眼神中有冷凝、也有威严,还有她自己所没有的阴寒与残忍。 而下面的臣子们,看起来都很是小心, 他们害怕触怒他们的陛下, 甚至到了赵寂轻咳一声、下边都有臣子发颤的程度, 赵寂是见过那个自己是如何争储的,明白这些人的害怕,她远远地站着, 既羡慕那个她的威仪, 也可怜她的孤独。 这么一个令人敬畏的新帝, 身边是没有人可以亲近她的, 赵寂比对了她们两的不同,觉得自己这般便很好了——慢便慢些吧,她愿意慢慢地来,换来卫初宴陪在她身边。 看过了这个赵寂的孤独,她才更加晓得身边有那样一个人, 是多么的可贵。 和先前一样,场景是急速转换的,看过了这场早朝,见到“自己”面不改色地下达了将一个叛国的将领灭族的诏令,众臣的战栗中,赵寂眼前的场景一变,从高贵而冰冷的皇宫转成了满布烟火气的民间街道。 同样是跟着“她自己”在走的,这次“她”换了身便服,带着三两侍卫在街上走,这只是明面上的护卫者,赵寂知道,暗中这条街都应当被赵寂的人控制了。 不知道“她”为何要出宫,印象里,“她”是很不喜欢宫外的,因她曾经流落在外边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已看够了世间悲喜,不,没有喜,她见到的只是人们可悲的那一面,所以她又如何能够喜欢这些人呢? 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子民的人成了帝王,一个国家的前途便变得虚渺起来,赵寂看到那个自己眉眼中长年不散的阴郁,忽然开始担心起梦里的子民来。 这里是闹市,小贩们做生意的地方。街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帝上已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卖果子的仍然在努力擦拭着沾着些许泥土的果子、卖小吃的正努力地添柴烧火、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就更是忙着吆喝,赵寂跟在“她”身后,与“她”的漠视不同,赵寂一个个摊子地看了过来,直到“她”走进了一间茶馆,很熟悉似的,径直走到了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不喝茶,只在热茶的蒸腾中,神色莫名地望向楼下。 赵寂好奇地走到“她”身边往下边看,却并未看到什么稀奇的,该买的买、该卖的卖,有时有些口角,但总体来说,大家皆是一副欣欣然的模样。 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明明先前走过那些摊贩时,“她”都是目不斜视的。 赵寂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不多会,她看到下方摆着的一个凉茶摊来了个麻色曲裾的女子,那女子高而瘦、身姿窈窕,头上是一支随处可见的桃木簪子,耳上带了对朴素的线型耳坠,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装饰。 赵寂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卫初宴,她十分紧张地看了眼“自己”,见“自己”的确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下边那个正将一些东西摆在茶摊上的人,心脏便狠狠一沉! 她果真没猜错,梦里的“自己”是和卫初宴有关系的,虽则原先卫初宴没出现过,但是卫初宴总会出现的。 不一会儿,卫初宴将东西摆好,四周围了些人过来,她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故事?赵寂觉得新奇,也看了一下,不经意间转头一看,看到那个“她”也正盯着卫初宴看,面上虽不显,但赵寂一看便知道了,“她”对卫初宴有兴趣。 赵寂气的要下去找卫初宴,但她只是刚刚走下扶梯,眼前便一阵眩晕,一转眼,她又回到了那个“自己”的身边。 她不能离开“自己”太远。 没有法子,她只能气哼哼地坐在一旁,将目光全放在下边那个卫初宴身上,这才让自己不至于徒劳地去捂住那个赵寂的眼睛。 卫初宴很快便说完了一个故事,她的学识丰富,见闻又广,赵寂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是她从未听过的一个故事,极是有趣,难怪下边响起了一阵叫好。 只是,她跑来这里说故事做什么?看这些人的熟络样子,大约还说了不是一日两日了。赵寂又有些疑惑,直到她看到围着的人里有人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两文铜钱交给了卫初宴,又看到有几人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而卫初宴笑着接过,又将桌上摆着的小物件送了他们一些,那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吧,不值钱,但是好过坐着收钱。 原是来挣钱的,赵寂看着,心中有些辛酸。 她何时见过卫初宴为这么几文铜钱做这样的事情? 赵寂又瞪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下边的“自己”一眼,这混账一点不像她,听人说了故事还一毛不拔的!还如此的心安理得! 须知“她”是皇帝,自指缝中随便漏出一些,都比卫初宴来这说一千一万遍故事要多了。 赵寂气不过,拍了一下“她”的肩,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感到一阵无力。 卫初宴又说了几个故事,前后挣了大几十文钱,这才抱拳一一谢过了来捧场的人,又将几文显然超出茶钱的钱码在桌上,温声同摊主道了谢,赵寂看她那样仔细地将余下的钱装进腰间的钱袋里,鼻头又狠狠地一酸。 卫初宴她,怎么从来不说,梦里的她过的这般不好呢?她不是说她也是个官员吗,怎的如此落魄? [gl]重生之佞臣_第183章 赵寂坐在漆红漆的栏杆上看着下边,也不担心掉下去,因为她轻飘飘的,又没有实体,又被“自己”牵扯着,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被动地去看、去听。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去看,因此她看的很认真,即便快醋死了,也要继续看下去。 卫初宴离开的时候,惹了一点祸事,她将一个人撞到了,或者说那人把她撞到了,那人提着半斤肥肉、走得很快,卫初宴又刚刚转身打算离开,便没能躲开他,结果便是,人都没事,但肉洒了,是臊子,洒了一地,和上了土,那人拉着卫初宴要她陪。 赵寂在栏杆上看着,不明白为何卫初宴为何躲不过,她应当是敏锐的、她是绝品的乾阳君,即便没习武,也应该很厉害才是。 难道梦里,连这个都变了吗?赵寂想到先前她还要靠给人说故事来挣钱,一个绝品的乾阳君,会这样吗? 应当是不会的。 不是绝品便不是绝品吧,她有时反倒希望卫初宴不是绝品呢,她有些吃不消卫初宴。 卫初宴看起来很温和,文文弱弱的模样,那大汉欺的就是她这点,明明撞上了,两人都有错,那人却将错全推到了卫初宴身上,嚷嚷着要她赔肉。周围有人看不下去,他们是喜欢这个总有好故事给他们解闷、又客气又斯文的女子的,但所谓自家人不管他家事,这些人刚帮着说了几句话,那大汉就跑过来要揪着他们一起赔,这下谁还敢继续帮忙呢?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了。 卫初宴看了眼那地上的肥肉,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有心将这事消了,却无力去承担那肉钱。她到长安已有些时日,身上带的银钱早已花完了,却还未入职,她和家中关系又僵了,也不能再回去和家里人要,不得已,只得每日来这讲几个故事赚些饭钱。 其实她唱歌更好听,可是那是伶人做的事情,她不能做。其实她的字也写得好,可是文人卖字无异于卖自己的骨头,她做不到那个,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潦倒。 他的手在摸哪里! 赵寂死死盯着那大汉抓在卫初宴腕子上的手,十分想将那爪子给砍了,她又转头看向“自己”,恨道:“你不是也很喜欢她么?还专程从宫内出来听她讲故事。那为何你不帮她呢?她的日子过的这般差,你真的不心疼吗?” 可是那个赵寂听不到,她仍然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的模样,甚至还端起了被侍从检查过好几遍的茶水,饮了一口茶。 她的眼神是十足的薄凉,困难的时候谁没有过呢?她见过比这困难千百倍的人、经历过和那些人同样的绝望,若是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她也要去管,她就不是赵寂了。 赵寂和另一个赵寂各自想着事情的时候,卫初宴将钱袋上的一颗珍珠扯了下来:“这位朋友,这珍珠成色虽不是十足好,但也足够换几斤肥肉了,若是你愿意,且随我去一趟当铺,我将这珍珠当了,还你的肉钱。” 赵寂在上边看着,虽然生气于卫初宴要如此委曲求全,但也满意于她还没犯傻将一颗珍珠都赔给那大汉。 那大汉却有些不依不饶:“这珍珠......勉勉强强吧,你将这东西给我,我便当你赔偿了我了,还去什么当铺!平白多费我些工夫!” 卫初宴忍了忍,同他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这珍珠换你半斤肉是亏的,我也不是个好欺的,你若执意如此,我便要和你重新论一论方才的理了,你说是我撞的你,可是谁看见了?你走路那样急,又不看路,不妨问问大家,他们也许看到是你撞到的我也说不定呢?你的肉是掉了不假,可我肩膀也青了,若我赔你的肉,你是否也该赔我药钱呢?” 那大汉见这人文绉绉地开始讲道理,一时蛮横起来,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爷还就说是你撞的我,你到底赔我不赔?不赔,你就别想走!” 赵寂的手抓在了栏杆上,又从栏杆穿了过去,她的身后,一直显得很平静的那个赵寂也忽然皱了皱眉。 “主上,需要我们去处理一下吗?”立刻便有侍卫问了。 赵寂转着茶杯,看那茶水漩成一个小涡,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是无意间发现这个讲故事的人的,听这人讲了故事以后,她当夜总会睡得好些,因此有时间便会出宫听一听,但,她不是很愿意和旁人有多余的牵扯。 卫初宴被那大汉抓得生疼,也终于敛了笑,不知使了什么方法,从他手上挣开了,反而捏住了他的手腕,平平淡淡的,那大汉却痛得哀嚎起来。 卫初宴又立刻地放开了他。她是被废了资质的人,虽然后来补上了一些,但平日里能不外露便不会外露,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要钱,便随我去当铺走一趟,你若不要,我便走了。” 她压着气又说了一声,那大汉却不敢要了,这种人本来便是欺软怕硬的,被她那么一弄,他连自己的肉钱都不敢要了,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其他人才重新围上来,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的了。 二楼,两个赵寂将方才的一切都收在了眼里,赵寂自己是不觉得意外的,而梦里的赵寂却挑起了眉,说了句:“有些意思”。 赵寂又如临大敌地盯住了“她”,场景便在此时再次转换,赵寂跟着那个自己,看过了唐棠赴边、看过了卫初宴入仕,看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眼神也渐渐深邃起来。 又一年。 赵寂终于被扯进寝宫里,看到了“她”和卫初宴之间,纠缠的开始。 赵寂捂住了眼睛,耳边却还有声音在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是赵寂先看到卫初宴的。 卫初宴不知道。 然后,现在奶寂是知道了。 更的晚了点,但是看看字数,你们会原谅我的。 以后还是晚一点,八点半左右见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卫卿 甜腻而诱人的, “她”的;压抑而清冷的, 卫初宴的。那些声音一点不漏地传入赵寂的耳中, 令她混乱地闭上了眼睛, 又捂住了耳朵,可她还清楚地知道正发生着什么。 无论如何躲也躲不开!她又干脆睁开了眼、也不再捂住耳朵,怔然看着正“忙着”的那两人。 心中一时又酸又苦,十分想上去把卫初宴揪过来, 又想把那个赵寂打一顿,还想连着卫初宴一块儿打,总之虽然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是心中已闪现了一万种与卫初宴算账的方法。 跟着“她”那么久, 赵寂看着“她”从只是对卫初宴感兴趣到喜欢上卫初宴, 看着“她”随着接触越深而越发难以在卫初宴面前维持平静, 又看着“她”所喝的药从一碗增加到后来的三碗,看着“她”在无数个发情期中苦苦地忍耐,直到秘密为“她”调养身子的医中圣手冒着被赐死的危险劝谏道, “她”若是再这般下去, 身子会崩坏, 绝平资质会沦为下品, 同时还会面临许许多多的病痛。 赵寂知道,“她”没有选择了。 不,“她”还是做了选择的,“她”为自己选择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她”总是这样的, 不愿受丁点的委屈。 赵寂终于地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那里,那张熟悉的龙床上正缠在一块的那两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她的卫初宴,两人对她而言,都是都是那般的熟悉。她觉得自己是痛的,但是她的内心又隐约有一种声音在问她:你痛些什么呢?那个和卫初宴在一起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靡靡之音仍然在响着,赵寂痛苦地后退了许多步,一直到她能离开的极限,而床上的人仍然在纠缠,仍然在她的视线中。 是她吗?这个人也是赵寂,可是这人明明只是梦里的人,明明她并未经历过这个人所经历过的,那么,她们真的算是一个人吗? 赵寂想说不是,可是若说不是,好似也不对,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啊,只是经历不同而已。 而且随着她的做梦,她的所看、所想好似也都与梦中的人重合在了一处,她从前只是想知道卫初宴究竟做了个什么样子的梦、想知道卫初宴梦里的那团火焰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接触越深,却越发现,好像她无法与这个赵寂分离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84章 她从这个赵寂这里汲取经验与知识,也因她的经历而被牵动着心绪,若是说一开始,她很排斥卫初宴的梦中人,可是到了现在,她却反而渐渐地接受了。 是因为她一直跟在这个赵寂身边看,所以就相当于经历了她所经历的吗? 赵寂的心仍然很乱,她是心痛的,她要卫初宴就只是她的,可是如果卫初宴是和另一个她有过一段呢?她又要怎么去看? “你就是我。” 正混乱着,赵寂忽然听见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声,她转头看向发声处,却看见一个玄衣玉冠的女子,正倚在殿中的柱子旁锐利地看着她。 那竟也是一个赵寂。 赵寂愕然看向床帐,却见那边的“春宫”仍未停止,她又转头看过来,确认自己是和这个赵寂对视了,顿时惊的不成样子:“你能看到我?这不是我的梦么?你是谁?你为何和我如此相似?明明,即便是有,梦中也只该有个才是。” 那玄衣赵寂仍然盯着她,嘴角一抹极其寒冷的笑:“我?我自然也是你。或者应该这样说,你是我。”她慢步朝着赵寂逼过来,数年的帝王经历使得她有着另外两个赵寂都没有的强大气势,她每走一步,赵寂便感觉更喘不过气来一些。 玄衣赵寂走到赵寂身前,赵寂这才发现自己要比她矮上一些,看来这是个比她“年长”的“自己”,她觉得这个梦已乱套了,想要自梦里出去,却出不去。 “你就是我。”玄衣赵寂再次说了一句,赵寂抵触极了,她极快地反驳道:“我不是你,我当然不会是你。” “哦?你不是我,那么你为何拥有我的记忆呢?” “什么记忆?这,这只是个梦而已。你也只是我梦里的人而已,休想左右我些什么!”赵寂是一点不信眼前这个赵寂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紧接着,玄衣赵寂掐住了她的脖子,明明是在梦中,她却有窒息之感:“睁大你的眼睛好生看着,这样的梦,正常人会做吗?这分明是你自己所经历过的,否则你为何连其中的细节都记得那么的清楚?” 赵寂给她掐着,渐渐喘不过气来,不想坐以待毙,赵寂一脚踹在她膝上,将她踹出几步远,自己绕到柱后,剧烈的咳嗽着,警惕地看着她,防止她再次发难。 “这样的梦,我曾做过的,便只是梦而已。若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它的逼真罢了,可是梦中的事情却并不全然准确的,至少我知道我自己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你想骗我这是我所经历的,可我分明有自己的十七年,又在何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她说罢,轮到那个玄衣赵寂怅惘了。是呀,好似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刚从沉睡中醒来,接收了这边十七年的记忆,也觉很是荒唐。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那些事情不该是那样的啊。 “你说你有自己的十七年,我还说我有我自己的四十年呢。”玄衣赵寂冷哼一声,忽然地又出现在了赵寂的面前,逼她看向自己:“从榆林开始,许多事情的走向便不对了。但这与你无关,是因卫初宴,看来她比我清醒得早。” 她所说的,事情从榆林开始便有改变,赵寂猜测她说的是现实和梦境的不同,在梦里,榆林的赵寂没有遇上卫初宴,而她却早早地遇上了卫初宴,这是她和梦中赵寂的不同,也是她的幸运所在,可是什么清醒?她听不懂。 玄衣赵寂也知她听不懂,很是不耐烦道:“你既觉得那只是梦,便重新再去体验一遍吧,那是我的记忆,也应当是你的记忆,你现在去将它们找回来。”她指了指龙床,示意赵寂过去,瞧见赵寂眼中的退缩和抗拒时,她更是不耐:“你去不去?” 赵寂坚决地摇头:“这是我的梦,便该按照我的意思来,我不想去便不去。” 她希望自己能快点醒过来,到那时,她还有一笔账要同卫初宴算。 玄衣赵寂却冷笑道:“你的梦便该按照你的意思来?可方才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并不想看的场景的又是谁?赵寂,我真不知这一世的我是这般天真软弱的一个人,你看清楚了,那些事情都是发生过的,因此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赵寂气结,却被玄衣赵寂推了一把,眼前转变成卫初宴纯美的脸蛋,身子也有了实体感,她蓦地一慌,再往那个玄衣赵寂的方向看去时,那里已空无一人,而卫初宴钳着她,将她带入深深的热潮中。 ...... 卫初宴睁眼到天明,静悄悄地下了床,刚整理好衣衫与配饰,床上的帝王便醒来了。见到正背对着自己系腰带的熟悉人影,帝王眼中有许多情绪一一划过,转瞬之间又归于平静。 她撑在床边,极轻地唤了一声:“卫卿。” 卫初宴的脊背忽地僵硬了,她将腰间的金搭扣扣上,侧身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怎的忽然想起这样喊我?” 赵寂笑笑:“怎么了,不喜欢了?” 卫初宴心中有股很奇怪的情绪涌上来,但她一时抓不住那是什么:“也不是,只是从未,从未听你这般唤过我,有些惊讶罢了。” 赵寂垂下眼,不去看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是么?” 卫初宴心中的奇怪更浓了,但她心虚,便未在这个问题上与赵寂多做纠缠:“时辰不早了,恐怕太尉那边会有动作了,今日我得上朝,得先回府邸换朝服了。” 赵寂说了声“好”,等到卫初宴走到门边,她换了个称呼:“卫初宴。” 卫初宴回头再看一眼她,赵寂此时也重新抬起头来,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卫初宴只当她舍不得自己,遂又走过去,照着以前的经验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好了,很快便能再见了,你再拖我便赶不及了。” 她看着越来越亮的天,心中着急回去,却未发现,随着她的亲吻,赵寂忽地揪紧了她的衣襟,又一下子松开了。 “快去快回。” “好。” 卫初宴走了,赵寂走到门边看着她转过回廊,渐渐看不到了。 卫......卿啊。 经历了数十年的时光,被丢弃在没有爱人的那一世的帝王重新见到了她的爱人,只是一声叹息,千百种滋味便涌上了心头。 她蓦地流下泪来。 须臾,她意识到脸颊的湿润,于是淡淡地说了声:“只是这一世的身体太过喜欢流泪的缘故。” 与她无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其实是双重生,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只是奶寂忘了,又因为有了不同的经历,所以性格就不一样了,核心却是未变的。 然后,奶寂是陷在梦里,在以亲身体验(咳)的方式,来拿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因为女王寂醒了,所以系统升级了,记忆更加清晰,她不用看电影而是演电影了(喂)。 这里的“拿”,是奶寂不能改变些什么,虽然已成了梦中的赵寂,要体验那些必定要拿回来的记忆,但她不能改变什么,所以轨迹是完全和前世一样的。 至于女王寂,你们怎么想都好了,但是有一点,奶寂会回来的。 反正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就是因为某些缘故,两个人都回来了,但是女王寂沉睡了,而卫初宴没有。所以才有了奶寂和阿宴的故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权术 淡淡的风飘着, 青色的天光中, 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骤现了一抹橘红色的朝霞, 那霞光渐渐地扩散开来, 到得后来,天空像是被人从中劈了一刀,半边青色、半边则是红色,倒也好看的紧。 [gl]重生之佞臣_第185章 便是在这般奇诡的天色下, 穿着不同品级朝服的各位大人渐渐从长安的各处聚拢到了皇宫,三三两两地,一路交谈着,走到了未央宫便闭上嘴, 等待着今日的早朝。 这其中, 有人心中想着要让仇家偿命、有人做好了咬住卫初宴的准备, 还有人的目光则依旧放在通州的贪腐案上,怀着各种的心思,他们都觉自己今日要在朝堂上打场硬仗, 可他们却并不知道, 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小皇帝。 身着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 一派帝王之气的赵寂坐在这把她坐过二十几年的龙椅上, 将一只手搭在龙头扶手上,神色复杂地看向这对她来说熟悉而又陌生的朝堂。 朝堂上有不少陪伴了她许多年的面孔,当然也有许多先后因各种事情而消失在了朝堂上的人。她一一辨认过去,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又过了一遍,一时十分怅然。 她又看向立在人群中的卫初宴, 心中的怅惘才消散了一些,情绪有了牵扯,她眼中的刀子一般的锐利才化掉了,冷漠也减轻了,转而变成这个年纪的赵寂常有的,那种湿漉漉的眼神。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没人敢看她,赵寂因此能够肆无忌惮地盯着卫初宴看,这惹得卫初宴也频频地抬头,眼神中有暗示她收回视线的意味,但赵寂自然不会理会这点暗示,她仍然将目光放在卫初宴身上,直到有臣子上奏。 这个臣子的声音有些陌生,赵寂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终于想起来,这是杨瑞华,现任的大理寺少卿。她简洁地道:“准。” 这没有波澜的威严声音听得人心中一凉,像是在数九寒冬被人从头浇了盆冷水,老臣子们还好,有些新臣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卫初宴是两年以来第一次上早朝,她在下边欣慰想到,赵寂已很能应对朝堂上的事情了,果真是受了磨炼的,甚至比起前世还做的好些了。 “陛下,唐棠鞭杀刘渺渺一案,陛下曾经命微臣去查查刘府后宅,现大理寺已查清,唐黎腹中胎儿的确是被那外室所害,而那外室是刘渺渺带回府内的、出事之后刘家人亦帮着掩饰,因此,刘渺渺先纳外室在前、害死原配妻子的胎儿在后,唐棠因此才当街鞭打了她一顿,因此导致了她的死亡。” “哦?那么这个案子,你们大理寺是如何判的?” “回陛下,当街杀人者,原本当判死罪,但,念在刘渺渺并未无辜、唐棠也只是为了出气,因此可以酌情轻判,依臣拙见,当判唐棠流放之刑。” 杨瑞华比起先前来沉稳了一些,他并未想到,后宅之争会牵出这么一桩悲事来,一时也有些唏嘘,不过他是个直脑筋,虽然老师暗示过他可以减刑,但他也只愿做到这个程度了。 “陛下,后宅之事哪家没有?比我家渺渺所做之事过分的也大有人在。若是因为这个便为唐棠减刑,我刘远这把老骨头,如何下去见我那孙女唷。” 杨瑞华的建议一出口,便被站在左前方的一位老人抢过了话头,那老人家须发全白、眼下青灰,正是刘渺渺的爷爷刘御史,赵寂看了这老头一眼,点头道:“的确判轻了。” 此言一出,刘御史狂喜,杨瑞华微讶,卫初宴则也很惊讶地看向了赵寂。 王座之上,年轻的帝王泰然坐着,见她看过来,淡淡对她笑了下,眼中似有晨曦的微光、似有跃动的火焰。 卫初宴感觉好像被灼伤了,她好像又看到了前世那个桀骜的帝王。 “陛下,小女的确有罪,可她也是无心之私,那刘渺渺是错在前头的,实在不应让小女杀人偿命啊。” 刘家已出人了,唐将军便也出了列,他连流放之刑都觉太重,更何况是死刑呢?他是绝不可能让女儿这样死了的,冒着忤逆陛下,也得发声了。 赵寂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说了声“放肆”,掷地有声道:“一个说要杀,一个说不该杀,朕的朝堂,是容尔等如同泼皮一般互相责骂争辩的地方吗?” 这是小皇帝第一次这般大声地在朝堂上出言,亦是她第一次如此不给情面地叱责重臣,群臣皆惊,便连左相,也不由飞快地抬起头来悄悄看了她一眼,却不料帝王的眼神立刻便扫了过来,好似被刀尖划了一下,左相心中一咯噔,急忙示弱般低下了头。 新主对于朝堂的观察,已然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吗? “臣不敢。” “臣有罪。” 伴随着帝王的发怒,唐、刘二位大臣惶然跪了下去,赵寂让他们跪了片刻,在殿内气氛越发低了时,忽然又笑道:“两位爱卿何须如此?你们心中系着自家的孩儿,朕亦理解。来人,将二位大臣扶起来,为他们整理一下袍服。都是国之重臣,在这未央宫内,还是保持一个整齐的仪表为好。” 她在这里说两人的仪表,不得不令人又联想到方才这二人的争辩,顿时,群臣更是一个个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唐将军和刘大人听出帝王还在气头上,也不敢起来。 赵寂见状,忽然从龙椅上站起来,作势要下去扶他们,这二位这才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躬着身子求陛下莫要为了他们做到这般。 赵寂才又坐回去,到了这时,无论她是站是坐,都已成为了绝对的中心,殿内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她一人所牵动。 她却依然不满意。现在的她竟然还要靠这种手段来震慑朝野,真是无力! 但她不满意也得承担起来。如今的她还太年轻,既未拔除过诸侯王、亦未平定过匈奴,这些人虽然会怕她,但那也只是敬畏她的帝王的身份,而不是怕她这个人。 她要的,却是这些人完完全全的臣服。 “唐棠杀人已成事实,朕以为,应当处极刑。” 帝王的这句话一出口,唐将军、卫初宴一齐变了脸色,唐将军立刻想要再次求情,却在触及帝王的眼神时,显得犹豫不决起来,而卫初宴则为赵寂忽然的变卦而震惊,她昨夜明明已然跟赵寂商量好了的。 “然,唐家世代为我大齐效力,不少儿郎更是为大齐战死了沙场。单凭此一点,朕该饶唐棠一命。”伴随着陛下的这句话,唐将军那颗沉沉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而一旁的刘太史,却不是那般的高兴了,只是他也对方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不敢多说什么。 有了赵寂的这句话,卫初宴便知道赵寂会帮唐棠了,她于是放下心来,赵寂恰在此时悄悄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微笑。 卫初宴完全放下了心来。 赵寂又转向刘太史:“刘家丧女,朕很心痛。你们刘家也是一门忠烈,自□□在世时便一直辅佐着社稷了,因此唐棠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朕亦不会轻判了她。” 刘太史于是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再三地叩谢了陛下。 这老狐狸!这是逼着她重判呢。赵寂虽已看透,心中却不为所动,她已做了决定,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便判唐棠去死囚营罢。她是唐府的小姐,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也该体体面面地死。让她去死囚营,九分死路上,尚留一分生机。这是我为刘家对她的惩罚,亦是我为唐府而对她的恩赐。如此判决,唐将军、刘大人,你二人可满意?” 死囚营是由死囚组成的一支军队,他们在边塞扎营,若是匈奴打过来了,他们得冲在最前面,常常是九死一生。但对于原本就该去死的死囚来说,有那一分的生机便足够他们争相入营了,因此赵寂说,是赏亦是罚,是十分贴近事实的。 刘太史是满意的,死囚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埋骨地,唐家那女孩去了,十有八九是死了。 唐将军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唐棠犯下的本是死罪,再不济也是作为一个罪人流放边关。陛下如此判决,至少.....给了棠儿一个体面的死法。 陛下说得对,他们唐家的人,即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 唐、刘二人遂谢了恩。 卫初宴却又疑惑起来。她明明同赵寂商量的是让唐棠去边关伙头营去,这亦算一种折辱了,刘家不是不能接受,可是赵寂怎的忽然改了主意? 死囚营,这不就是前世唐棠所去的军队吗?不行,若是不阻止,唐棠恐怕还会像上一世那般死在草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卫初宴:寂长大了,越来越像从前了,又欣慰又惆怅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86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寂(上) 处理完唐、刘二府的事情, 朝堂上有一瞬间的静默。今日的陛下十分陌生, 和从前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对许多事情都不发一言的陛下不一样。众大臣有些意外, 但他们一想便也想通了, 陛下这是亲政了,想要立威了。 负责传天子话的中常侍高沐恩问过两遍“诸臣可还有事上奏”,下边的臣子们都有些犹豫,帝王已亮了龙爪, 如今谁去都会撞上,他们不是很想做这个蠢兔子。 可是某些事情却也不能再拖了,太尉本已安排了人去参卫初宴的,不能再多给卫初宴时间, 否则等她将事情妥善地布置好了, 他还参得动她? 静悄悄的大殿, 众人的呼吸声依稀可闻,高沐恩问了两遍没人,要请帝王下朝时, 太尉于人群中轻咳了一声, 这声音传入赵寂的耳中, 令她略微有些不喜。 然后便有人站出来了, 是御史阎巧,她参的便是卫初宴了。 “启奏陛下,微臣要参一人。” “哦?你要参谁?” “微臣要参的便是卫初宴卫大人。” 阎巧说罢,赵寂微微坐直了身体,这时阎巧递上了折子, 赵寂却随意一挥手,令那传折子的小太监捧着折子躬身站在了一旁:“你且详细说来。” 帝王暗含威严的声音传来,龙目似乎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阎巧这时才明白了方才唐、刘二位大人所承受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上笏板上的小字,这才冷静道:“卫初宴所犯有二。一则,她身为北军统领却无故离职两年,这两年中未曾管过北军一丝半豪,如此的玩忽职守,当是渎职大罪!二则,她昨日一回北军,便擅自带领兵士出营,原本昨日应当是操练日,她不督促练兵也便罢了,还带头将兵士引到官员家中吃喝,且是强吃白食,有宁府门前一街的人为证,此举既是对陛下所给官职的亵渎,亦是对百姓的搅扰,因私废公至此,望陛下明鉴!” 随着阎巧的参奏,不少大臣皆做出了赞同的模样,只是方才陛下才刚斥责过在朝堂上失仪的臣子,这些人即便想要做出大规模的声讨,也是不敢的,他们都不敢往卫初宴那里看。 赵寂便顺理成章地将目光落在了卫初宴身上:“卫卿,她说的可是事实?” 卫初宴于是站出来,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殿中央阎巧的身边,朗声道:“启禀陛下,她说的有五分是真的。” 她的话令阎巧对她怒目而视,群臣也在此时有了点小小的私语,这些是朝堂上常有的议论,赵寂睁只眼闭只眼便掠过了,只是做出十分有兴趣的模样,问道:“那么哪五分是真的,哪五分又是假的?你与众臣详细说来。” 皇帝说到这里,已经隐约现出了偏颇的意味了,否则像是这种在金殿之上被参的,一般说来哪还有自辩的份?皆是看证据说话的。但陛下便这样问了,而且看样子,她是十分信任卫初宴的,竟像是打算让她轻飘飘地挣脱了这两项罪名。 太尉一派的人便站不住了,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曾听闻,卫大人舌灿莲花,极是善辩,今日之事本有铁证,又何须听这等善辩之人再说些什么?她的一人说辞,却难道还比阎巧大人方才呈上去的证据更加真实吗?” 赵寂道:“你这是在质疑朕?” 这臣子急忙说不敢。 赵寂又道:“阎巧只是说了几句,并未拿出什么证据来,你又为何如此笃定此事有铁证的?” 这臣子被她问的直冒冷汗,铁证?铁证自是有的!便是在方才阎巧呈上去的那折子里,可是方才陛下连翻都未曾翻开,他此时若是指出,岂不承认了他和阎巧私下有交?臣子私下里联合起来弹劾大臣,这是结党的大罪!他根本不敢说! 眼见这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赵寂冷笑一声,以信口胡言、冲撞帝王为由,着人将他拖下殿去,没人敢为他出头。 他本就是为了不咬死洁党的罪名才不为自己辩解的,若是他们这些人站出来,被帝王顺带着摸了出来,才更是损失惨重。 人被拖出去了,想必今后也再没有上朝的机会了,太尉在人群中,偏开头叹了一声。 赵寂看着他们更老实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诸位爱卿,这天底下有只给人被告、却不给人申辩的道理吗?” 她这一问,令得大家一时语塞,她又紧接着道:“况阎、卫二位爱卿今日都在这朝堂之上,我听了闫爱卿的禀奏,再来听一听卫卿的,难道便像是方才那逆臣说的那般,是多此一举、是给她机会蒙蔽我的双眼吗?” 众臣一个接一个地摇了头,但还有一些人没有表态,赵寂又加重了话音:“还是说,你们觉得你们的皇帝陛下,便是一个如此容易被臣子的三言两语便蒙蔽的昏君呢?” 这话说的可太重了,一瞬间,朝上的大臣都跪了下来,连呼“不敢”,为表忠心,又说了好几声“陛下圣明”。 此时除了太尉的亲信,其他的那些人都反而在心中盼着卫初宴出声了,快让她出声,先叫他们过了陛下的这阵气才好! 赵寂这才又让他们起来,笑着看向卫初宴,眼中似乎有些得意,似乎想要卫初宴夸夸她,和方才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是两个人一般。 “你开始说吧,卫卿。” 赵寂唤其他大臣时,都有个“爱”字,可群臣听来,反倒是她唤“卫卿”时更宠爱一些,简单的两个字,被陛下念着时,却好似有一股难言的亲昵在里头。许多人因此在心里叹息,这位果真是天子近臣,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她要如何圆过去。 现在已经没人觉得天子会治卫初宴的罪了,他们只在乎卫初宴会不会给他们、也给陛下留个面儿,将事情圆的漂亮一点,可等到这位大人真正开始说话,他们才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这位大人。 她何止是能圆的漂亮?她简直将自己给摘的干干净净、甚至还让自己从罪臣变成了功臣! 卫初宴是这般说的:“虽说身在其位便要谋其职,我做了这北军的统领,便理应为陛下管理好北军,然世间诸事皆有特例,我做这北军统领,是为陛下、是为我大齐在做,而我忽然离开两年,却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齐。” 她的话令众臣一片哗然,有几个胆大的,不禁看向了陛下,见到陛下仍然含笑看着下方,无一丝意外的模样,这些人才又悄悄地低下了头,只是心中的大浪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了。 而还有少数几个明白人,碧如左相这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声地说了句:“果然。” “卫卿所言非虚。两年前,山陵崩时,太后过度伤怀,身子眼见一日差过一日。那时太医向朕提议,请太后去南边行宫静养,这样有益于她老人家的恢复”,卫初宴起了个头,赵寂便默契地为她解释起来:“然,当时朕刚即位,宫中不能没有太后,朕与母后商量了,才让卫初宴秘密护送她去南方,而直到一年前,朝野安定了,朕才将太后出宫养病的消息公布。因此,卫卿先前说她是为了朕、为了大齐,此话是半点不虚的。太后之事,是否是朕之事,是否是一国大事?” 臣子们的脸色皆变了,只得连连应诺。 赵寂继续笑道:“因此卫卿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她肩扛了太后两年的安全、好生护着太后养好了病,这才回到长安。如此忠心与可靠,朕是要赏赐于她的。” 她这番说的漂亮又没给人留下商量的余地,只是做了决定之后的告知,偏生帝王金口玉言、卫初宴又着实该赏,众臣也就没有异议。 只有太尉还不甘心,他是不能容忍一个天子近臣将手伸到军中的,尤其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更令他对卫初宴深深忌惮着。当下他也不避嫌了,而是亲自发问道:“卫大人的确有功,但她昨日之事又如何解释?陛下,有赏也得有罚!” 整个朝堂,敢如此跟帝王说话的不过是三公而已,对于太尉这等的辅政大臣,便是连赵寂也不能大声呵斥,卫初宴很清楚这一点,却担心赵寂因年少气盛而做下错事来,正想给她一点暗示,却触及了赵寂依然含笑的狐狸眼眸,她怔了一怔。 卫初宴眼中的帝王似乎没有半点生气,她极耐心地等太尉把话说完,这才道:“太尉教导的是,我自是赏罚分明的,但也得清楚明白地确定她得被罚,是不是?卫卿,你方才只说了第一件事,那么第二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再给人打断的机会,卫初宴立刻接道:“臣方才说阎大人说对了五分。不错,昨日的确是练兵日,昨日臣也确然带着兵卒出了营,去了官员家中吃饭。但,这却不是阎大人说的因公废私、也非对百姓的搅扰,更不是对陛下所给职位的亵渎。” “哦?此中还有隐情?那你细细说来。” 卫初宴便将她回北军后的见闻说了出来,说到北军此时的懒散时,还有些大臣不相信,等到她说起有人敢在军中私设赌场、而她正是带着人去宁家清理门户的,就更是有直脑筋质疑道:“军中设赌何等大的罪名!除非你说的宁校尉是不想要她的九族了!卫大人,你可不能为了脱罪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到他人身上啊。” 卫初宴从容道:“我既说了,便绝不会拿不出证据,赌场一应物什如今还在北军库房存着,开设赌场的那些人则已被我送到了大理寺,想必此刻已出了审理结果了。” 杨瑞华脱口而出:“你送了人到大理寺?” 卫初宴点一点头。这位大理寺少卿却很震惊似的:“可我并未听闻啊。” 自是不会听闻的,这位杨大人性格如此耿直,也不会在大理寺安插眼线,她是直接将人交给侯永的,杨瑞华又如何能够知道?不过,左放大人定是知道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187章 果然左放大人立刻也站出来了,他年纪已很大了,方才朝堂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也只是斜眼看着,一言不发,可是如今他的弟子愣愣地跳出来了,难道他还能看着这傻小子再在朝堂上出丑吗?他立刻道:“启奏陛下,确有此事。卫大人昨夜送了三十七人去大理寺,大理寺已在加紧审问了,今日晚些定会出结果的。” 赵寂这才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道:“既然晚些时候才能出结果,那么等结果出来,孰是孰非,想必大家都会有章程。此事便暂且不议了,连同卫卿的赏赐也一并推后,这是清理门户还是因私废公,是该加赏还是该罚,朕定会弄得分明。”说罢,她又看向太尉,似笑非笑道:“不知如此处理,太尉可还满意?” 太尉立时便想要跪下:“陛下折煞老臣了。” 赵寂哪能让他跪?马上命左右扶住了他,诚恳道:“太尉不必如此谦虚。先皇将朕、将这社稷托付给你们三位大人,便是让你们好生看着朕,朕若有哪里做的不好,是很希望你们能像今日这般说与我听的,你们是辅政大臣,也有这样的权力、也应当这般去做。朕是很感激太尉今日的教导的。” 太尉感激涕零道:“陛下厚爱了,臣惶恐。” 赵寂笑笑,再未说话。 几件大事做完,这次的早朝,才慢慢地散了,此时外边已从旭日初升到了阳光遍地,卫初宴走出来,看到宫内那些雄伟大殿的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泽,瓦下白的是墙、红的是廊柱,绵延了一长段一长段的,这是宫内独有的壮阔。 想到赵寂今日在朝堂上所展现的老练,她的心口些微的发烫。 她其实很担心赵寂不能驾驭这样的朝堂,因为赵寂才刚刚亲政,不能像从前那般只是坐着当个“吉祥物”便好了,她得自己去处理政事、遇上棘手的还要和朝臣商议或是辩论,这其中有个度,一旦把握不好,就很容易让人欺负帝王年少。 如今看来,她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赵寂的表现何止是好?简直是好的过了头,甚至,甚至......好到近乎妖孽了。 卫初宴又微微地发起怔来,只是还未等她想到什么,便有人笑着同她打招呼了。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况且他们也已知道了卫初宴身上的大功,退一步说,即便她昨日的罪名成立,也是功大于过的,况她又有天子的青眼,日后保不得仕途平顺。这样的人是决不能惹的,若是能打好关系最好,因此便有人过来与她套近乎了。 “卫大人办成了那样一件好事,还藏着掖着的,竟连一点风声都未透出,您不知道,方才我在殿里,着实为您捏了把冷汗,好在您原来这般深藏不露,倒显得我那点担心真是多余呢。” “卫某也是皇命在身,不敢多言。凌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深藏不露呢?” 两人聊了几句,又陆续有人加入了她们的谈话,卫初宴徐徐往殿前白阶下来,一路上听了不少的恭维,最后这些人不尽兴,还想拉她去喝酒。她想到下朝之前捏了个水滴手势暗示她早些去甘露殿的赵寂,一一婉拒了,艰难地从“包围”中脱身出来,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低调地绕去了甘露殿。 帝王早已回去了,正等着她呢。许是天热,卫初宴去的时候,赵寂已然换了身素白的薄袍子,衣料如水地只垂到膝盖,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腿,正赤脚在殿内走来走去,眼中不时划过一些生疏。 对于此时的赵寂而言,她虽知道自己因为吃醋而将甘露殿翻修过一遍,但那些终究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远不及此刻看到来的有实感,她四处看着,不时地啧一声。 只是睡久了些,顺带连着记忆一起封住了,没成想这一世的自己竟养成了那么一副温软的性子,这也罢了,还那般喜欢酿醋,真是丢人! 如她,便从来不会担心卫初宴对他人如何如何。 这般在心里不屑地想了一会儿,赵寂看到一个宫女领着卫初宴入了殿来,卫初宴还微笑着同那宫女说了两句话,赵寂于是多看了那宫女两眼,盯得人腿软地跪了下来。 卫初宴还在同人打听她们陛下晨间可有好好吃东西呢,没成想一转眼人就跪下了,她不用看都知道这宫女看到了谁,忍着笑摇了摇头,也不敢去扶她,走向了赵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今天说好日万的,还有四五千字在十点半左右吧。 珍惜王寂,她下章就杀青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寂(下) 殿门大开着, 赵寂站在殿前, 见卫初宴走过来了, 便再也不看她, 转头进了殿内,卫初宴紧跟着走进去,宫婢们这时刚摆好午膳,口蘑滑鸡、葱烧海参、夏三鲜、松鼠桂鱼......数十道佳肴的香气弥漫着, 勾的人肚里馋虫动。卫初宴这才发现,原来已是中午了。 先前在未央宫,真是花去了许多的时间。 赵寂已坐到了桌前,见她呆看着外边的天色, 便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 等到殿内只有她们两个了, 才唤卫初宴过去坐下,卫初宴从善如流地过去了,拿起筷子先给她布菜。前后这么多年过去了, 卫初宴是很熟悉赵寂的口味的。 她往赵寂碗里仔细地堆着菜, 赵寂却不像往常一样端起碗来便吃, 而是看着碗中渐成小山丘的珍馐发怔, 卫初宴放下筷子,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怎的,今日没有胃口吗?” 赵寂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这才端起碗吃起来,吃的很慢, 好似很是珍惜。 这都是往日里吃惯了的东西,卫初宴却不知道她在珍惜什么,她也开始动筷了,时不时往赵寂那边看一下,若是她碗里菜少了,卫初宴便给她及时添上,有些赵寂不喜欢吃的菜色,但是吃了有好处的,卫初宴也会夹一筷子,这时赵寂便会慢吞吞地看她一下,好像在控诉,但是最后还是把菜给吃掉了。 今日赵寂比往日多用了一碗饭,不止卫初宴高兴,便连后来来收拾碗碟的宫人们都欢呼雀跃的。 帝王多用了膳食,他们也是有赏钱的,反之,虽不至于罚到端盘子的人身上,但是御膳房的人是要遭殃的。 吃过饭,又用过点心,宫人端上来热水净了手、又拿薄荷叶并一干药材熬制的水漱了口,赵寂二人才又暂时忙起来,在偏殿处理了一会儿事务,赵寂说困,卫初宴便又随她去了寝殿,陪她睡觉。 赵寂又换了身衣衫,侧躺在床上看着床边拿了一卷书过来的卫初宴,看了一会儿,将卫初宴手上的书打掉了,她还很有道理似的:“既是陪我睡,你便得一直看着我才行,你的心若是在书页上,我要你陪着做什么?” 好了,现在连书卷的醋也要吃了。卫初宴无法,只得把书捡起来放到桌上,就坐在床边看着赵寂,赵寂躺了一会儿又睁开眼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卫初宴,眼神好似有些倔强,看着可爱的紧,又好像又把小钩子在勾人。卫初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想要自己亲近一些,便主动地掀开她的被子,往里边摸了摸,不知摸到了什么,赵寂美目一瞪,斥了句:“放肆!” 这声“放肆”字正腔圆的,夹裹着凌厉的气势,好似她说了千百遍一般熟练,但是实际上,卫初宴很少听见她这般说,当下也挑起了眉,仍然坚持着在被子下找到赵寂的手,稳稳地握住了,然后含着深意说了句:“这般便是放肆了?那从前我岂不是杀头大罪了?” 她只当赵寂还未从朝堂的那种状态出来,又或是想要逗她玩,因此并未将赵寂的呵斥放在眼里,而赵寂被她这么一握,脾气也给压下去了,眼神重新变得柔软。 她原本想先同卫初宴算账的,原本想先同卫初宴说个清楚明白的,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 卫初宴又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心想这样应当不醋了吧?赵寂却从未见过这般主动的卫卿,虽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然后现在卫初宴终于这样做了,她却浑身都僵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甚至卫初宴都还未察觉,赵寂便恢复了正常。她看着那个轻薄完她后便坐回一旁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的女人,轻哼道:“上来。” 卫初宴听出她话里的“邀请”,看了眼大亮的天色,为难道:“如今还是正午,你睡一会儿也便罢了,若我上去,成何体统?” 赵寂好像没听到一般,将被子掀开一些,再次道:“上来。” 一瞬间,卫初宴好像回到了在朝堂看赵寂收拾臣子的时候,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但她在赵寂面前向来有些被动,正是赵寂戳一下她动一下的性子,赵寂一催,她就只能听她的上去了。 寝宫又换了新被,许是今晨赵寂提过一声喜欢玄色锦被的缘故,今日宫人们果真便将被单换了一遍,玄色被单很衬赵寂雪白的肤色,不过卫初宴总觉得这颜色过于压抑和寂静了,她和赵寂心思都重、压力都大,因此她总是希望赵寂能看些明快的东西。 等到卫初宴上了床,在赵寂身边规规矩矩地躺好了,等着那人自动滚到自己怀里时,却听见身边那人高傲道:“抱朕。” 嗯......听着的确很高傲,若是她说的不是“抱朕”这样的话的话。 卫初宴不由笑起来,又过去把她抱进怀中,赵寂却不老实地爬到了她身上,逼她平躺着,自己则渐渐在她腰肢上坐直了。 卫初宴和赵寂霸道的眼神撞了一下,恍然觉得自己被一只长大了的老虎盯上了。 明明昨夜睡前,赵寂还是又娇又软的呢,难不成上了个朝还能叫人一下子变化这么大的。卫初宴愣神的瞬间,赵寂已在扯她的腰带了,卫初宴急忙护住,又艰难地说了句:“寂!这是白日!青天白日!” 赵寂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咬了一下下唇,透露出一股被时间洗练的性感来,她按住卫初宴的肩膀,忽然笑道:“朕知这是白日啊。难不成白日你便不行了吗?你若真这般没用,那我令他们将四面的窗都拿黑布遮住,这便算是同黑夜一样了。”她说着,挑衅地挠了挠卫初宴的下巴,像是逗猫儿似的。 卫初宴玉雪白嫩的脸瞬间便红透了,她用力握住赵寂的手腕,让她不能再挠自己:“胡闹。”说完这句话,在赵寂灼热的注视下,卫初宴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偏开头:“还有那么多事未完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88章 赵寂忍着脾气处理了一上午的事情已是极限,她本就觉得那些已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太多挑战感,如今也不会在乎那些事情完是没完,她想卫初宴,那么多个日夜里,她唯一想要的就只有卫初宴,可是卫初宴死了,留她一个人在世上,而她不能随卫初宴一同去死,她肩上有责任,心中有理想,失去了感情,她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完成。 她以为孤单会伴随她一辈子,孤单也的确伴随了她一辈子。四十岁,绝不算老的年纪,她只活了四十岁。她是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早便闭眼了的,卫初宴死了,甚至连标记她都不曾,她是无主的坤阴君,亦不愿去碰触其他人,面对汹涌而来的发情期,除了选择对身体有极大损伤的药物,还能怎么办呢?药物也只支撑到她的四十岁,她原先便面临过一次崩溃了,那次,她选择了把自己交给卫初宴,她未曾为这个决定后悔过,只是深深痛恨了自己。 她为什么保不住卫初宴? 她是帝王,她有着这世界上的人所渴求的一切东西,她是那般的幸运,可她又是那般的不幸,因她恰恰又失去了这世上的人所能容易拥有的东西。 贩夫走卒有妻子、商人小厮有妻子、甚至连终日忙碌在田地里的平庸农人也有自己的一个家,可她没有,她没可能拥有,她曾经所期待的一切、她为自己所构想的美好未来,都随卫初宴的死亡而没有了。 因为她的美好未来里,是有卫初宴的,没有卫初宴,纵然她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一个人、纵然她拥有了全世界,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不快乐。 她一直不快乐。 可是此刻,再一次地看到了卫初宴,再一次地跟这个人亲近了,她能感受到卫初宴的体温、也能感受到卫初宴的心跳,她知道这个阿宴是鲜活的,不是深深凉夜里在梦里陪她的那个缥缈的影子、那个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模糊的记忆。 她心中藏着事情,一只手被卫初宴抓着,另一只手则顺着女人的小腹一直按到了卫初宴的心口。 那里温热而柔软,正有一颗真实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她再一次确定了,这不是梦,这是卫初宴,是十九岁的、还活着的卫初宴。 她这样忽然地沉默了下来,眼神好像一个沧桑的老者,但是又还浮动着一层炽热与天真,这般的复杂,令得忽然瞥见的卫初宴也好像忽然伤心起来,她放开赵寂的手,见她仍然好像在想自己的事情,心头不知为何忽然很乱,她竭力克制住那股会令人失落下去的感觉,翻身将赵寂压在了身下,像是寻求安定一般,低下了头。 赵寂抱住她,先是有些生疏,而后忽然像是打通了什么一般,熟练得卫初宴都及不上,好似被赵寂吞吃了。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卫初宴抵着她的鼻尖,见她眼中含了一汪水,显是动情了,又用力啾了她一下:“是不是又偷偷练过了?” 赵寂对她总是热忱的,甚至放下帝王的架子去为她学这学那,她知道,只是不说,因为说了赵寂反而会恼的咬她。她有一次甚至在帝王床下发现了藏起来的春.宫册,顿时才明白赵寂忽然的新花样从何而来——赵寂总有本事让她既想训又舍不得去训。 还能怎么办?后来便只能亲身去教导了,她知道的可比春.宫册多,她也不想要小皇帝悄悄看些旁人的无遮掩的躯体,还能如何呢? 她是不愿意用太多技巧的,她总是吃不饱,用上技巧以后,赵寂就总是很快地晕过去,最后总是她自己难受的。 卫初宴的话却叫赵寂不乐意了,什么“偷偷学了”?她还需偷偷去学吗?卫初宴自己,都是她教出来的呢。赵寂看着卫初宴磨了磨牙,却立刻被卫初宴将手指卡在了上下两排贝齿之间:“早说叫你不要磨牙了,这般大的人了,不能再那般孩气。” 赵寂斜晲她一眼,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那根雪白的手指上,真是狠狠的一口,卫初宴拿出来时,都见上边冒血珠了。 她烟眉一蹙,眼见便要来一段长篇大论了,手指却忽地传来一阵温暖,是赵寂又含住了她的手指,还拿小舌灵巧地舔去了上边的血珠,她脊背一麻,赵寂的舌头还缠着她的手指,卷来卷去的,衬上那双满载着雾气的桃花眼眸,叫人骨头一酥。 卫初宴的气还未起来便消散了,她被妖精蛊惑,陷入那叫人不愿离开的热潮里。 一次只是开胃,两次也只是前菜,三次四次时,才有了些微的满足感。血脉中的天性在作祟,卫初宴无比艰难地和想要标记赵寂的欲望对抗着,迷乱地从后边揽住了赵寂的小腹。她不是很喜欢从后边,因为她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赵寂觉得折辱,不仅破口大骂了,还第一次地在她眼前落了泪。可是也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完全遮住赵寂锁骨下那一抹胭脂红,才能让她不低下头去咬。 一咬,就是标记了,就是,赵寂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这多么的具有吸引力啊,可是她不能,赵寂身份那般特殊,若是没了信息素,谁都能知道她是个坤阴君了。 赵寂被她压着,想起了以前的无数次纠缠,想起她推着卫初宴肩膀不让她把自己标记的事情来,想起后来的每个日夜的后悔,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流着泪。 虽然流泪,却又忍不住地小声细哼着,卫初宴于是没有听出来赵寂的反常,只是竭力地克制着,同时又想要快点结束。她还十分奇怪,往常的这个时候赵寂早已喊停了,可是此刻,她分明却还感觉到赵寂在配合她。她疑心赵寂为了她强撑,因此反而想停下来了。 她一停,赵寂抓紧了床单,忽然自喉咙里溢出一声:“标记我吧。” 卫初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标记我吧。卫初宴,你标记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第二更,你凉散步回来晚了点,因为多走了一座大桥(?你是有多慢) 那啥,今天也在很努力地把坏掉的身体补回来呢。 另外我现在回家了嘛,还未入职前是比较有时间的,主要她也还没回来,所以真的还算不是很忙。那我们来玩游戏吧,我每天是一更还是二更取决于那天更的第一章 的评论数,超过一百,我就二更,好不好? 时间截止到......我哪天喊停吧。 对了,今天不是玩游戏啊,今天是为了弥补昨天没更所以日万了(日九千四舍五入就是日万了,咳) 再然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要相信我我是会开灰机的只是不能在这里开,我们王寂和阿宴我是要写的,一周以内,保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刺猬 赵寂被卫初宴裹在怀中, 梅花味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她将床单揪的太紧了, 卫初宴便将她的一只手抓在了手中, 帮她放松,两人十指紧扣着,在床单上留下长长的抓痕。 “阿寂,你是不是很难受?” 卫初宴又一次听到了赵寂的话, 这才确定下来方才不是错觉,她几乎是一瞬间便心动了,可她知道那只能想想而已,标记是很简单的, 可是随之而来的后果, 却是会将人毁灭的海啸。 她自己就深深地受着不能标记赵寂的折磨, 这种感觉就像是腹里有个无底洞,吃多少东西都空虚不已,而赵寂也同样受折磨, 标记与被标记是深刻在她们血脉中的天性, 如她渴望着标记赵寂一般, 赵寂也同样渴求着她的标记。 而她和赵寂又有不同, 她曾长久地承担过这种空虚,可赵寂却是个十分年轻的坤阴君,赵寂会禁受不住地求她标记自己,这是十分正常的,可她不能因为赵寂这样说了, 便这样去做。 赵寂呜咽着说道:“难受。”可她们两人所说的“难受”却是不同的,卫初宴以为她守着来自血脉天性的折磨,而赵寂很清楚,她是为了过去的那些孤单而难受。 卫初宴“明白”了,便更加不能去标记赵寂了,她扣着赵寂的手,用力了一些,为了早点结束。可赵寂却在一声声地求她,她担心自己被这妖精蛊惑,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只得不住地去吻她的背,以消减一些噬咬红印的冲动,很快的,帝王白瘦的背上被烙下了红青的印记,赵寂被她弄得又热又麻,甚至女人的发丝也垂落了一些在赵寂背上,于是又凉又痒的,赵寂几次抬起上身,试图逃开,可她就在卫初宴怀里,哪里躲得开? 那个让人气恼的女人还在后边不住安慰着她:“没事了,过会儿便不难受了,你且忍一忍,我在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标记不标记,其实也没有太大嗯.....太大的区别。” 女人沙哑的嗓音夹杂着叫人酥软的喘息,不住往赵寂耳中钻,令她无数次蓄了力想翻过来却又在瞬间没了力气,她也发现了,无论自己如何“命令”或是“哀求”,卫初宴这女人都坚持不会标记她,甚至还会更仔细地抚慰她,弄得她几次要晕过去。 该死,年轻的身体真是太敏感太不知事了,几乎是一点就着的状态,这要她如何静下心来骗卫初宴把她标记了? 这般断断续续地想着事情,赵寂也不能神游太久,实是卫初宴的存在感太强了,她完全无法忽视、也无法推拒卫初宴,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卫初宴好了,把她抱在身上细致地吻她,拉长了这次的快乐。 两人皆是香汗淋漓,像是洗过一遍一般,赵寂被她弄的极倦,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却忽然将人摇醒。 赵寂强撑着看向她,见那人和她的困倦完全不同,显出一种吃饱了的精神奕奕来,眼中满是琉璃般的光彩。 “我带你去洗一洗,否则怎么能睡好?” [gl]重生之佞臣_第189章 赵寂不想动了,她一巴掌捂在卫初宴嘴上,拒绝再听下去,卫初宴把她的手拿开,耐心地劝她:“这床单也得换了,你也是得挪开的,否则叫那些宫人见到你的这幅样子,知道了他们的陛下居然是这样的,你还要不要你的帝王威严了?” 甘露殿的人几乎都是知道她和赵寂的事情的,只不过他们以为她是赵寂床上的孪臣罢了,若是他们见到陛下这么一副倦弱的样子躺在床上,即便不至于发现其他的,但也有得头疼了。 小皇帝弄孪臣和孪臣弄小皇帝,这里边含着的意味可是不同的。 赵寂哑声道:“过会儿再去。” 说是过一会儿,足足两刻钟以后,赵寂才恢复了点气力,她靠坐在卫初宴身上,伸手摸着卫初宴的腰腹,纯熟的手法下,卫初宴很快又呼吸不稳起来,不得不抓住赵寂的手:“方才不是很累了吗?” 赵寂手被缚住了,她睨了卫初宴一眼,很灵巧地一抬身,深含住了卫初宴,一下子,两人都软了腰肢。的确,她是很累了,可是卫初宴还未标记她,她不愿就此放弃,这时初宴也不那般警惕地压着她了,对她来说,正是一个机会。 “方才是嗯、方才。”赵寂含糊地说了句,又凑上去索吻,卫初宴被她吻着,渐渐放开了她的手,赵寂于是更能施展,卫初宴差点迷失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寂.....你不会是到发.情期了吧?” 赵寂狠狠咬了她一下,令得她忽然绷紧了身子,赵寂于是被弄的软了下来:“若是发.情期,你会闻不出来?” 卫初宴得她提醒,仔细嗅了嗅,果真也只是闻到平常的那种信息素,虽然味道几乎是一致的,但是和发情期时的那种要溺死人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的。 可是,若是不是因为发.情.期的缘故,今日的赵寂为何会如此反常呢?虽然这样是很舒服没错,但是这又令卫初宴担心起赵寂的身体来。她竭力按住赵寂,很认真地问她:“你今日是不是不小心吃了什么了?” 赵寂虽是想“引诱”卫初宴标记她,但是这么一弄也早已动情,被她这么一按,空虚感突然放大,难受的很,使得赵寂难耐地收紧了,紧密地缠绕着卫初宴。 卫初宴也难受,她又放开赵寂,赵寂恢复过来一些,才同她道:“自是没有的,咱们吃的一样的东西,你既然没有异状,我又如何会有?” 已是日暮时分,赵寂嗓子早已哑了,她一说话,卫初宴又心疼起来,遂不再问了。这时赵寂却抱住了她的脑袋,悄悄把她往下边按,直到快按到赵寂的锁骨处了,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红印处的信息素令卫初宴几乎要咬上去——事实上她已经快碰到那里了。而赵寂也不禁轻颤起来,那是一个坤阴君最要命的地方,莫说是咬,只是舔一舔都会令她很舒服。 眼看要标记了,赵寂心跳的很快,插在卫初宴发中的手指也不禁用力了些,岂料这样却让卫初宴疼清醒了,卫初宴看清楚眼前的处境,差点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艰难地移开了。她此时也明白了为何赵寂还强撑着,低低地斥了一声:“胡闹!”捂住脑袋头疼起来。 她低估了赵寂的决心,却也不敢再让赵寂得逞一次,她能悬崖勒马一次已是万幸,若再有一次,她定然是清醒不过来的了,她急忙和赵寂分开,虽然还撑的紧,可是也不敢再去靠近这在算计她的妖精了,干脆背过身去。 女人背对着她,弓着身子好似在忍耐,赵寂懊恼地冷哼一声,自后边抱住了女人的腰,往上面握住了,揉了一揉。卫初宴又是一颤:“我不会标记你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这世上哪有乾阳君不想标记坤阴君的?” 赵寂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委屈,若是她的眼神不是那般的冷静的话。 卫初宴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喜欢你,不能叫你走绝路,我才不能标记你。” 赵寂却又苦笑起来,这话曾经是她同卫初宴说的,那时,年轻的乾阳君禁受不住血脉中的渴望,总是想要标记她,她次次都反抗得很激烈,有时还真的会弄伤卫初宴、或是被卫初宴弄伤,后来她揪着卫初宴的耳朵,极严肃地同她说了其中的厉害,又撂下了若是她敢标记自己自己就让她陪葬的狠话,那之后,卫初宴无论再如何渴望,也再没试图标记过她。 她那时那么年轻,骄傲的要死,只满意自己处理事情的雷霆手段,却从来不去想那番话是否伤到了卫初宴,以至于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在之后很多日夜里也只愿意看着她的背“工作”。 她不喜欢那样,可是卫初宴却很冷漠地道:“陛下不让臣标记您,可臣也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况且那种渴望一旦起来,再如何坚定的人恐怕也很难抵抗的住。您若不想被标记,便只有这一个法子可想。” 那时赵寂多么气盛啊,她听出卫初宴话语中的针对,立刻盛气凌人地顶了回去:“谁说就只有一个法子可想,朕将你锁起来,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将朕标记了!” 便是这句话,令卫初宴半年未与她说过话。那段时间里,卫初宴该做的仍在做,可是时常让赵寂摸不到卫初宴的灵魂,好像心死了一般。后来卫初宴死了,赵寂只能靠着她们之间为时不长的记忆过活,那么短的几年,她还同卫初宴有过半年的冷战,后来每次想起那半年,想到当时她的高傲以及卫初宴的倔强,心中总是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二更你们这么兴奋,好怕我会被榨干。 第二更在十点半左右(按照我的习惯可能就等于十一点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发现 “你真的不愿标记我?” 赵寂仍然不想放弃, 她想说, 那些事情管他作甚, 她不在乎, 她现在在乎的,便只有卫初宴一人而已,不过是被标记了没有信息素罢了,她能找到将坤阴君信息素掩盖成乾阳君信息素的方法, 便也能无中生有了。 可是卫初宴没有等她解释,而是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我真的不愿。寂,你不该那么任性的。这是为你好,你该是知道的。” 她想到方才的事情, 心中十分后怕, 语气便不由重了些。 赵寂听着她的略微冷硬的话语, 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你又知道那是为我好了?” “不是为你好,我强忍着做什么?” 卫初宴此时已经很是疑惑了,赵寂的变化实在太大, 昨日跟今日简直是两个人一般, 而且今日的赵寂一直给她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她原先不太能找准这种感觉, 毕竟十年了,记忆不是时时刻刻都保持清晰的,但是方才她忽然想到了这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 是和前世一般无二的熟悉感! 她原先也不是没觉得赵寂有了变化,但她只当那是阔别两年、她不知道赵寂在朝堂上成长的如何了的缘故,可是一桩桩事情加起来, 原本喜欢撒娇的人也不撒娇了、也好像不很黏她了,也不娇娇地要她停下来、也不骂她了,甚至还忽然地要她标记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披着衣衫起身,探究地看着赵寂:“你是怎么了?从今晨便有些不对。” 不过卫初宴如何想,都不会想到此刻的赵寂是找回了记忆的赵寂,对于此时的赵寂而言,乍然找回那一段记忆,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她的心神被那一长段记忆占据,有些分不清主次,此刻是将自己完全地当成了前世的那个人,而相对地弱化了这一世的记忆,这是两段记忆碰撞而产生的不安定的效果,此刻对于赵寂来说,前世的记忆与情感是占据主流的,但是等她完全融合了这两段记忆,便不会有这种混乱感了,她会以今生为主体,因人是更容易接受她近期经历过的事情的。 况且人又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对于赵寂而言,前世的记忆只有短短的几年快乐,随后的便是大段的后悔与压抑了,远不及她在这一世所得到的快乐,她最终还是会分清楚主次的。 而赵寂完全融合记忆之前的这段时间,也许就是卫初宴和前世的赵寂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此时的卫初宴也不知道,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留给她和前世的赵寂的告别。 赵寂见卫初宴眼神里的温度消减了些,眉梢微微扬起,像是想要睁大眼睛观察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却笑道:“什么怎么了,你不愿标记我便罢了,又为何做出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来?” 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觉醒来便在这里了,原本她该欣喜,偏偏已是这般大、且已与卫初宴有了多年的纠葛,甚至许多事情也都不同了,她也曾茫然过,但是狂喜终究是占了上风,她只要一想到她和卫初宴还有重新一次的机会,其他的那些,便都不算什么了。 她是恨自己的,她恨自己没有保住卫初宴,但她也恨卫初宴,她唯一爱过的女人,偏偏是狠心地将她一人丢在世上的女人,她爱卫初宴至极、又恨她至深,一开始醒来的时候,她是想要质问卫初宴的,她想要问一问,丢下她,卫初宴可曾有过半点愧疚,她想要问一问,卫初宴从前说的爱她是真是假。 但是等她接收完这十年的记忆时,她又犹豫了,她已然可以确定卫初宴是爱她的,否则不会在这些年里这般对她,而且她太少被卫初宴这般主动和温柔地对待了,她想,若是能一直被这人这般宠着,她的那些质问,其实是可以永远永远地被藏在心里的。 她不打算暴露些什么了,因而表现得十分镇定,可就是太镇定了,令得卫初宴的心也沉了下去。赵寂不是这样的,遇上这样的质问,赵寂的眼神会四处乱飘,哪里都看就是不肯看她。而且赵寂的性子有些浮躁,往日里即便不心虚,被她这样盯久了,哪里还能定定地卧在床上?恐是早扑到她怀里索吻了! 卫初宴越想越不对,若说方才的她还只是在怀疑、并且不是很愿意去怀疑的话,此刻的卫初宴却已是真的愤怒了,她疑心这个不是真正的赵寂,上前一步抓住赵寂的手,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既愤怒,又担忧,若是这个人不是赵寂,那么她的赵寂在哪里?这人既能神通广大地进入天底下守卫最严的皇宫、还能假扮成帝王,这是何等的可怕!她是不相信有这样的人的,一瞬间,她有些动摇。 她又想到,赵寂是她的枕边人,即便这人能易容成赵寂,可是手臂、腰腹......身体其他的细节,又如何能骗过她?这明明就是赵寂!况且她也很熟悉赵寂的信息素,每个人的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谁又能伪造得这般逼真呢? 这时卫初宴那颗因为担心而发热的脑袋也退了热,她仔细地想了一下,觉得她不可能认错赵寂,急忙放开了赵寂,赵寂的手腕却已被她捏青了,乌青了一圈,本来小臂上还有些红痕,和这个比起来,真是不算什么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90章 卫初宴很是紧张,她立刻下了床,却被赵寂拉住了手:“你要去哪里?” “我去拿药帮你揉揉。对不起,我方才弄疼你了。” 赵寂却跪在床上,垂眸不语。她的确想听卫初宴的一声“对不起”,但她不要卫初宴是因为这个而说。 两个人刚刚那样地亲密过,卫初宴还好,还裹了一件袍子,而赵寂却只能拿薄被遮住自己,她又不肯放开卫初宴的手,身上的痕迹就露的越多,卫初宴此刻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她心中有愧,她怎么能那样去怀疑赵寂?她还把赵寂捏伤了! “不必了,也不是十分疼。” 赵寂很是冷静地道,她确实不在乎这点小伤,痛吗?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可她却不知,她越表现得无所谓,卫初宴便越是担忧,若是往常,随便磕着碰着,赵寂都该巴巴地跑过来要她帮上药、帮揉了,现在赵寂却不要她了,这岂不说明赵寂还在生她的气吗? 想到方才赵寂倔着缠着她,想要让她尽兴的模样,卫初宴的心一下子便软了,她将姿态放的低低的,又去同赵寂认错,可是赵寂却不见有高兴的神情,她见着卫初宴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想到她此刻的举动其实是为了这一世的自己,饶是她知道那本来便是自己,也禁不住生起气来。 她也不完全是气卫初宴对这一世的自己的包容,她还气这一世的自己的不懂事。前世,卫初宴在她那里,除了她有时候的无心之外,是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她心中的卫卿,便是那个虽然生活窘迫但却有着有趣故事说的温柔女子,也是朝堂上高洁的卫大人,如今卫卿却为了她将自己放的这般低、还那么熟练地去哄她,她有些接受不了! 卫初宴却在此时又给她揉起了手腕,突然的刺痛袭来,她不小心挥了手,一巴掌打在了卫初宴脸上。 清脆的响声袭来,她们二人都愣住了。 “我并非是故意的!”赵寂脱口而出,她看到卫初宴白净的脸上起了个红红的掌印,心中蓦地一慌,伸手去触碰时,却被卫初宴忽然地抓住了手,她往床边一偏,撞到了卫初宴的腿上。 “你......不太对。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可是往日的你遇上这种事,也许早就心疼地哭出来了,可是你现在也没有。还有,你今日也未给我你的情信,明明那是每日都有的。”有了方才的教训,卫初宴并未用多大的力,但是赵寂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没有挣脱她,她看着赵寂,很是混乱的样子:“可是我不会认错的,我一定不会认错,你是赵寂,可是你又显得很是不对。寂,你到底怎么了?” 赵寂看着她,知道瞒不住了,她也不想瞒了!她看了眼自己此刻“狼狈”的姿势,发现自己甚至得要抬起头才能和卫初宴对视时,敏锐地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很适合谈判的姿势,于是她将手慢慢从卫初宴手中抽出来,又大大方方地掀开被子、见自己穿上床的衣衫被卫初宴撕烂了,便干脆披上那件她明日要穿的冕服,王气十足地走下床,将卫初宴逼到殿内的柱子前,微抬着精致下巴,紧紧盯着卫初宴。 卫初宴看着她倨傲的眉眼,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 “我可以告诉你,我便是赵寂,我当然是赵寂,但我却不是你此刻心中想的那个赵寂!” 第开 卫初宴忽然觉得嘴里发干, 她背靠着冰冷的柱子, 十分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你说什么胡话呢?” 赵寂只是冷笑着看着她, 卫初宴低着头看着她那双锐利而骄傲的眼眸,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抬头仰视的那个人。 “你不是说你做了一个梦吗?关于未来的梦?” 卫初宴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也不知道这种危险感从何而来,只是直觉不能让赵寂说下去了,但赵寂已然说了下去:“那个梦, 是未来还是曾经,你自己心中知道。” 卫初宴脸色大变,她说:“你怎么会这样想?”虽然竭力地想否认,但是她微颤的睫毛却已说明了一切。 那个“梦”原本便是她编织给赵寂的, 那当然不是未来, 而是她的过去, 赵寂说的不错,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赵寂为何会发现呢?卫初宴心中想了无数种原因,可是只有一种, 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况且赵寂方才说了那样的话, 她说她既是赵寂又不是赵寂。 想到某种可能, 卫初宴一瞬间静默下来,她看着赵寂、又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的事情,越发将眼前的赵寂与记忆中的人重合了,她一只手抵在身后的柱子上,因为太过用力了, 那里被她抵出一个凹陷,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沉默地看着赵寂。 赵寂知道她认出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总归是高兴的吧?卫初宴并未忘了前世的她,但是这样摊牌了,她们两之间便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说清楚,像是方才那样的亲密,短时间再不会有了。 最后还是卫初宴打破了寂静,她眼睛闭上又睁开,十分无力地问赵寂:“你记起来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寂会想起前世的事情,若是两人都是重生,那为什么之前的赵寂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若是赵寂不是重生,那么那些事情又为何会跑到赵寂的脑海中? 她想不明白,但是也只有这个荒谬的想法,才能解释赵寂此刻的行为,而马上的,她也听见赵寂肯定地回答她了:“不错,我记起来了。” 饶是已经有了猜想,但是当赵寂承认时,卫初宴还是觉得心神一阵剧烈的震荡,她晃了晃,向后完全地靠在了柱子上,肩膀被赵寂扣住了,听见那个她阔别了许久的女人慵懒而霸道地唤她:“卫卿。” 卫初宴又闭上了眼。 卫卿,卫卿。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为何现在才发现?卫卿,卫初宴,卫卿啊,卫初宴你混蛋,卫初宴你过分,卫初宴我恨你....... 卫卿,朕喜欢你...... 除了前世那个人,还有谁会这般地唤她呢? 她闭着眼,竟不敢再睁开。赵寂看到她的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方才被吮的红肿的唇瓣也紧紧闭合在一起,像是要抿出一条线来。这怯懦的行径令得赵寂一阵不喜,赵寂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地用了力:“卫初宴,睁开眼来看着我!” “陛下......”卫初宴被迫看向她,温润眼眸中浸透了哀伤与茫然。 “别叫我陛下,你何曾将我当做你的陛下过?”卫初宴的怔然中,赵寂直接地刺了她一句,这令她痛苦地几乎跪下去。赵寂看她这幅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的样子,又冷冷道:“不是么?说‘臣将永伴君前’的是不是你?最终抛下我又是不是你?卫卿,分明是你并未遵守诺言,丢下我一人,如今你又做出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卫初宴被她掐着,下巴也许已然有了淤痕,可卫初宴却半点都未反抗,她深深吸着气,心想,终于来了。 也许在赵寂告诉她她想起来的时候,她便已隐约地感觉到了,她们绕不开这件事的。 她在这里犹豫着,那边赵寂却忽然又狠狠把她往柱子上一抵,许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气,令得卫初宴的脊背和冷硬的地方剧烈地撞在一起,青色袍子一荡,她被撞的咳了下,痛苦地喘息。 “说话!我最见不得你这副沉默的样子!” 赵寂的怒火是一点一点地被挑起来的,她们从前不是没有过关系紧张的时候,可是赵寂是帝王,是这大齐最尊贵、最不可违逆的一个人,卫初宴自小到大受的教育令她不能和赵寂吵,可她又不愿意轻易地去妥协,于是便只有报以沉默。赵寂有时候口不择言伤到了她,她便不说话,这般冷上几天、最长的一次有半年,赵寂从先前那种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出来,有时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更多的,只是两个人都不再提了,就当那事情过去了。可是那些东西是那般容易过去的吗?那些事情梗在心里,即便两人再也不提了,难道就没有痕迹了吗? 赵寂后来每当想起她在卫初宴心上划下的伤痕,都深深地憎恶着那时的那个放不下身段的自己,她总觉得帝王便该是高傲的、她不能对任何人服软也不能对任何人认错,她伤害了卫初宴,卫初宴又用沉默伤害了她,可是那些都不是抹不掉的,她们那时候年轻,刺猬一样互相伤害、又像火焰一样互相爱着,她和卫初宴之间也不是只有这种不高兴的时候的,大多时候,日子都是很令人快乐的,她们甚至互道了心意、也许下过要永远相伴的美好愿望。 赵寂后来想,其实再给她们几年,等到赵寂自己的性格被打磨得圆润一些、等到她终于愿意从高高的王座下来,以真正平等的姿态站到她的卫卿面前了,她们之间的那些伤痛就都会被她拂去的。 可是没机会了啊。 还不等她真正学会去爱一个人,卫初宴就死了啊,死在那么阴冷黑暗的地牢里,她去那里接卫初宴的时候,那个女人浑身上下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她那时候雷霆震怒,要一整个大理寺的人为卫初宴陪葬,可是那些人怎么说的? 他们说,卫大人是自杀的啊,陛下一国之君,如何能够不分青红皂白地算到他们身上呢? 赵寂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酷。那些人,他们不是说她不分青红皂白吗?她那时候放过了他们,却在后来的数十年里,一个个地,将他们曾做过的腌臜事挖了出来,送他们去地下同卫初宴赔罪了。 事情演变到后面,也已有人渐渐看出了端倪,他们知道陛下是为当年发生在大理寺的惨案清算,有一些人实在胆小,竟不等她的手伸过去,便在家中畏罪自杀了。 后来有个人苟延残喘到最后,那个人是真的干净,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可他也是当年主审卫初宴的人之一,赵寂绝不会放过他。他也知道这一点,后来还是撑不住自杀了,听羽林卫说,他死前,喊的是,天家啊,您便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癫狂地大笑着,指着天骂道:“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让她入狱呢?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让她在牢狱中待了那么久?若您真那般在乎她,又为何在她死后连大规模地清算都不敢,只能用时间慢慢磨死他们这些人呢?” [gl]重生之佞臣_第191章 他指着天,骂的却是皇帝陛下,骂完,就一头撞死在家中的假山上了。 他的那三句话骂的太入骨,羽林卫传话的时候,都磕磕巴巴地许久才说完。赵寂摸着卫初宴常用的一支笔,安静地听完了,挥挥手让羽林卫退下了。 她对着那支笔说:“有时我羡慕他们。我们一样是有罪的,他们死了便不用再受折磨了。可是我不行,如他所说,我才是害死你的凶手,我也不能去掀翻整个大理寺为你身上的三百道鞭痕算账,我不能,因着我不能辜负了你的自杀,那时朝野已禁不起震荡了,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来支撑前线的战争。我也不能随你而去,我是赵家的子孙,是大齐的皇帝,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我连死都不能。” 她的目光缱绻,声音也是往日绝不能见到的温柔,可是她对着的,其实就只有一支笔而已。 赵寂陷在回忆里,忽然觉得手腕一痛,她看向卫初宴,卫初宴这时握住了她的手,不再那么被动地靠在柱子上了:“你要我说话,可是我说什么呢?陛下,你要我说什么呢?说我是如何被他们鞭打刺割的吗?还是说我是如何在牢中等你的诏令下来的呢?又或者,你想知道我听闻卫家覆灭的心情吗?你问我为什么自杀,当时那样的情形,我难道还有第二条路走吗?” 三番四次地被赵寂质问和动手,卫初宴心中原已消散的那股气也回来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赵寂因此后退了一步,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发怔。 其实卫初宴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她为了赵寂不再有她这个软肋,可是她即便一个字也没有说,赵寂也是清楚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呐,又骂起来了。 写王寂就很虐哦,写奶寂就很甜哦。写王寂就很色气哦,写奶寂也很色气哦,写谁都一样的酸哦。 第二更在11点应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对错 两人的对峙中, 殿内又热了一点。这是因为冰鉴的冷气渐渐地少了, 从正午到傍晚, 里边的冰块快化完了, 有太监捧了新冰过来要换,被高沐恩拦住了:“便先放在这边吧。” 他指挥着人将东西放好,脑海中却还回荡着方才隐隐约约地自帝寝殿内传出的响声,这么大的动静, 陛下的发情期不会来了吧? 他细细算着日子,小麦色无胡须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日子还未到, 里边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他也只能听到几声响动, 完全听不见里边的话语的, 否则他便会知道了,那是陛下和卫大人在争吵。 远远眺望,落日已到了宫瓦处, 被遮了半边, 留下一个半圆, 而那半圆还在变小, 愈小,夕阳的光泽便愈发的红,到后来,屋顶上的琉璃瓦都争不过那色彩了。 宫婢们却想到此刻殿内应当是不太能看得见了,该掌灯了, 可是高大人还候在殿外,谁也不让进,想来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的,他们过来问过高大人,又悄悄地退下去了。 高沐恩也不是每次都要给陛下把风的,他如今是中常侍,虽说侍奉帝王是他的头等大事,但是宫中也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忙起来,如这种一站便是一天或者一夜的活计,是会被交给信得过的心腹的。 况且此刻看起来这里守着的只有他一人,但暗地里却不知道还有多少侍卫,赵寂身份特殊,对于这方面向来抓的很紧。 殿内的确暗了下来,但是赵寂和卫初宴都没有叫人的意思,她们像两头被激怒的狮子一般对峙着,好像谁也不肯先认输——但这也只是过去的一切加诸在一起,所给人的错觉罢了。 赵寂认错了。 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神色也缓和下来,对卫初宴道:“是我错了。” 卫初宴被她吓了一跳,鼓着的气一瞬间又消了,她后退一步,复杂难明地看向赵寂:“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我不该让你进大理寺、我不该没保护好你,我也没能阻止他们把卫家的消息传到了你耳中,是我害死了你。” 赵寂捂住了眼睛,只一瞬,她的指缝都湿润起来。 卫初宴看着她指缝中冒出来的那些晶莹,她张了张嘴,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声音。 赵寂还在那里自责,她当然是自责的,她也早已不是那个错了也不肯认的骄傲帝王了,她恨卫初宴的懦弱,可是正如方才卫初宴骂她的那样,那样的情形之下,卫初宴还有什么路走呢? 是她,是她自己太过无能,她没有保住卫初宴。 “是我殓的你。”赵寂捂着眼睛,只说了一句,立刻崩溃地大哭起来。卫初宴见她哭,心中也一阵绞痛,这一世,她是很习惯赵寂的哭了的,可是上一世,那个霸气十足的帝王却连在她面前落过一滴泪都不曾,更何况是这样的大哭呢? 卫初宴忍不住了,她用力把赵寂抱在了怀中:“不想了行吗?那些事情还管他作甚?不都已经过去了吗?我们又为何要这般地和互相折磨呢?” 赵寂被她抱住,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便更止不住哭声了,卫初宴只能拍着她的肩,不断地说:“都过去了。” 赵寂却还有话要对她说。那些事情不是过去了便过去的,她要和卫初宴说清楚。 “我,我敛你的时候,看到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我数不清。” 赵寂的话勾起了卫初宴深藏在脑海中的回忆,她动作一顿,而后勉强笑道:“我已忘记了。”她说着自己忘记了,可是她眼中乍现的惊惶与避缩,却都落入了赵寂的眼里,令得赵寂更是痛苦不已。 赵寂苦涩道:“你莫骗我了,那么痛,岂是说忘记便忘记的呢?而且即便你这样说,我也是不能忘记的!是我,若非我保不住你,你又何须进去大理寺受苦?若非我在大理寺的安排不妥当,你又如何会受这般多的苦?我在这里怪你自杀,可那其实是没道理的,你有绝品的体质,才会捱得了那么多的伤,若是你没有呢?你早已被折磨死了。” 卫初宴明白赵寂的意思。她说她没保护好卫初宴,因为那样的刑罚之下,换一个人早被折磨死了,哪里还轮得到她自己去自杀?因此她没有保护好卫初宴。 卫初宴也许是明白的,可是她不想去细细地追究了,况且...... “你忘了,进大理寺,是我们商量的结果,你不能把错处全揽在你一人身上,若是细细论起来,当时还是我主动的多。况你是知道我是绝品的,你知道我理应捱得住,只是我自己,我自己太脆弱了,我没有捱过去。” 这两人先前那般激烈地争吵、互相地指责着对方,好像都有一肚子的委屈,可是转眼间,这个认错了,那个又心疼起来,赶着把错处往自己身上引,也不知究竟都是什么心情了。 赵寂的手被卫初宴抓住了,女人撩起袍袖,想要给她擦泪,她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弱了,遂低下头,不愿将泪眼朦胧的眼睛给卫初宴看。卫初宴无法,只能摸索着给她擦眼泪,赵寂还不高兴——许是高兴的吧,只是她的帝王的架子不允许她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 谁对谁错呢?这个问题卫初宴想过的,她此刻也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也许之前她还是有些在意的,可是赵寂,这么骄傲的赵寂,已经那般地同她认错了,她又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她释然了,眼神也温和下来,如纯善的小鹿一般。 “不要再争谁对谁错了,其实那是说不清的。你有错,我亦有错。你说你不该没保护好我,我说我不该丢下你。但其实,当时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我们两人都已受了那许多的折磨了,还要再继续折磨下去吗?” 卫初宴柔声地安慰着,赵寂也渐渐地止住了眼泪,能够与卫初宴对视了,虽然眼睛还红着,但已全然地恢复了镇定,她看着卫初宴,叹息般说了一句:“卫初宴,你怎么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呢?” 若是卫初宴不那么好,是否她就不会那般地去牵挂她、去为她的死而悔恨了?若是卫初宴不那么好,是否她就不会在尝过世间的极乐后忽然跌落阴冷的深渊了?她是那样冰冷无情的人,儿时自郁南回宫之后,她的心中就只有那高高的王座,她从前也不觉得那样活着有什么不好,可是卫初宴,让她尝到了感情的甜,却又在后面,让她长久地嚼着情的苦。 那后来的数年里,她也后悔过的,她后悔她遇见了卫初宴,她后悔她将一个人放在了自己心里,她尝过心头的满足感,便再难忍受那种忽然的空虚。可是她又是庆幸的,如果没有卫初宴,她也许会妥协,她会有后宫三千,她会不需要面对紊乱的发情期也不会面临后来的崩溃,可是那些比得上一个卫初宴吗?他们连卫初宴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而她如果真的那样了,的确就更像是大齐的皇帝了,的确能活很久很久,可是,她自己也要看不起那样的自己了。 听着赵寂的叹息,卫初宴知道她平息下来了,遂揉了揉她的脑袋,浅笑道:“又说什么胡话呢?” 一揉,两人又都沉默了下,卫初宴是习惯性地这样了,赵寂却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不是很习惯这样,但是她见卫初宴沉默,便很生疏地,去顶了顶卫初宴的手。 卫初宴是想到了那个娇娇软软总爱找她撒娇的赵寂、想到了一日一封情信从未间断的赵寂,她有些茫然,赵寂想起来了以前,性情也和从前一样了,可是这十年里她熟悉的其实是另一个赵寂,她不是故意要将她们两人分开,只是......若是日后再也没有那样一个赵寂缠着她了,她的心里好像也缺了一块。 [gl]重生之佞臣_第192章 她又看向赵寂,触及她眼底永不磨灭的傲气时,又是一阵疼痛。赵寂既已记起来了,她也舍不下与前世一般无二的赵寂。 她一瞬间变得很纠结。 之前她以为她有了新的一世,不是不茫然的,不是不惊喜的,这代表她可以重头来过,她是感激的。她以前想过这一世再不靠近赵寂了,可是兜兜转转,她和小时候的赵寂有了接触,那个赵寂仁善而热烈,小脾气很大,小心思也很多,都是她养出来的,她甘愿受着、也喜欢受着。 可是这是怎么发生的呢?一觉醒来,枕边人还是那一个,可是她好像又不一样了,她霸气十足地质问卫初宴,她又悔意十足地同卫初宴认错,她告诉卫初宴,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了前世的一切。 卫初宴先前是震惊的,也忽然地委屈了,她还又和赵寂吵了起来,而现在,她和赵寂说明白了,两人放下了前世,好像一切都有了新的希望了。 可是,她又想起那个奶凶奶凶的赵寂,她也舍不得了。 她再一次地疑惑了,她喜欢的应该是赵寂,她眼中看着蝴蝶,心中又藏着一撮火焰。可是今天,蝴蝶不见了,她看着指尖的这抹火焰陷入了迷惘。 她既丢不下火焰,又舍不得蝴蝶。 她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赵寂是最了解卫初宴的,无论是前世今生的赵寂,她只要看一眼卫初宴,便知道卫初宴在想些什么,眼神顿时也变得十分危险:“你还在想先前的我?” 卫初宴支支吾吾地,躲开了她的逼视。 赵寂眯着眼,贴紧了她,两人都只穿着薄薄一层袍子,靠的一近,简直就是没穿一般!卫初宴僵着,被赵寂将手探入了青袍,一瞬间便被掌握住了。 赵寂又恢复了原先的霸气,她按着卫初宴的脑袋,逼她将耳朵凑到自己唇边:“还有功夫去想她,想是方才我没有让你满足。”她松开卫初宴,拉开了她的衣带,极其暧昧地,舔湿了她的耳朵:“这么多年了,卫卿,你有没有想过朕?” 她的舌尖滑落到卫初宴的唇边,像个妖精一般地补充道:“不是那样的想,是这般的想。嗯?你有没有想起那些年,朕给你的快乐?” 卫初宴被她捏着,掌控着上边与下边,感觉自己几乎溺死在了她的香甜的话语中,溺死在她的极具技巧的挑逗中。 于是沉沦,唯有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快扶你凉起来,你凉被榨干变成纸片人了。 明天不不不不不继续二更了,再继续你们就得找气筒给纸片人米凉充气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夫子还是妻子 那么折腾, 半夜的时候, 赵寂饿醒了, 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人, 悄悄地走下床吩咐了几句,然后便端了点心去了外边。 御膳房是不熄灯的,无论多晚都有人候着,这边小太监拿了陛下的口谕过去, 御厨们便加紧忙起来,赵寂却知道,无论多快都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她今日没用晚膳, 又和卫初宴折腾了那么久, 后来也不知道是如何睡下的了, 一下子饿醒,那种肚里空空的感觉和身体上的疲惫令她很不舒服,但却反而又有种久违了的尽兴。 陛下起来了, 宫人们便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想要伺候她穿衣的也有、提了灯预备着给她引路的也有, 其实殿外是很亮的, 一排排红彤彤的灯笼挂着,只是她从前有夜晚出去走的先例,因此这些人也备好了宫灯。 这些人一过来,耳边便多了许多声音,赵寂蹙了蹙眉, 小声道:“别发出动静。” 那些宫人们便个个都闭上了嘴,也不敢乱走,只躬着身子在一旁候着。他们见陛下往寝宫里看了好几眼,也知陛下是不想让他们搅扰了里边的人,顿时更加小心了。 陛下果真是陛下,那位卫大人年纪轻轻的,又听说是个上品乾阳君,上了龙榻也只有被折腾到沉沉睡去的份,反观他们陛下,半夜竟还有精力出殿来,果真不愧是他们大齐的帝王! 不知道宫人们心中想歪到了哪里去,赵寂就在旁边的花园里,吃了些点心压肚。月光清澈,虫鸣悠悠,依稀可以见到大片的盛开着的奇花。晚间的花园里,这副美景可以佐酒。 赵寂看着看着,兴致起来了,又吩咐人去拿了酒,才只喝了一杯,手指便被人按住了。梅花香味袭来,赵寂很是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手指反勾住那人的手:“还是闹醒你了?” “不是被闹醒的,身边忽然少了你,我便睡不安稳了。” 卫初宴一只手被她抓着,话里压着她的重量,微微地弯下身子同她说话。这里这么的寂静,两人衣料的摩擦声都能听见,赵寂喜欢她说的话,卫初宴不太会说情话,在这方面,她称得上是“笨拙”,一点也及不上赵寂自己,可是偶尔卫初宴又能忽然地说出令她心动的话语。 这样也是极好的。如赵寂自己,她便很喜欢说情话,她也愿意一天一封地给卫初宴写信,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长段的文字,因她这个人便是这般的炽热的,她想要卫初宴知道她的心意,时时刻刻把她记在心上才好。 而卫初宴便不一样了,这个女人从前总是羞于说感情的事,便是那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你”,也是赵寂磨了许久才磨到她说出口的,她从前就像块不通感情的冰块,好在这些年,她好像地也渐渐地愿意开口去说一些让人心口发甜的话了。 赵寂笑了一下,情.欲过后的沙哑嗓音即便是笑,也带着股靡靡的味道。卫初宴不经意间就被她钩了一下,握紧了她的手。 赵寂却忽然怔怔想到,其实写情信,是她自己在这一世所养成的习惯,她以前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肯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告诉卫初宴,宁愿让卫初宴误会着她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喜欢,后来虽然两人也互相懂了对方,但她也是不怎么把那些话说出口的,这的确不是她自己一开始便有的习惯。 而先前虽然有这些的记忆,却好像很模糊似的——也不能说是模糊吧,只是,她知道有那么一件事,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若说有多深的感触,却是没有的。但是现在好像不同了,她渐渐地也记起来了自己给卫初宴写情信时的心情,有时她是甜蜜的、有时她是忐忑的、有时她是热烈到迫不及待的、有时她又是患得患失的......那些少女的小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得她的嘴角也慢慢地勾了起来。 她又想起这一世初初见到卫初宴的时候。她那时候那么小,被母妃带着回乡省亲,舅舅家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敬畏有加,却不怎么敢靠近她,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立在高出的孤单。忽然有一天,她写完字,跑去找母妃,那时母妃正与舅舅叙话,见她过去,笑着说来的可真巧,又说有个小姐姐上府来了,让她藏着看一看,若是喜欢的话,可以让人做她伴读。 那时万贵妃正为赵寂的伴读人选费神,看到个年龄合适的人都要提那么一嘴的,赵寂早给她念的耳朵起茧子了,当时并未当回事,对母妃说的“小姐姐”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不过等到她在帘子后头见到卫初宴时,心中其实就高兴了。 那个小姐姐生的真好看,她那时是这般想的。赵寂记起来了,不由又笑了笑,卫初宴不明所以,将桌边那只圆滚滚的酒壶提起来,看了下里边酒液的成色。 现在想来,无论是有记忆还是失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好像都注定要和卫初宴有牵扯的。前世还好些,她分明是先看中了卫初宴的性格才看到了卫初宴的其他的,这一世的自己却要肤浅的多,只一张脸便让自己挪不动步了。 她又想到回长安时两人所遇到的刺杀、以及那之后的一路艰险,她是经历过比那样的艰险更恐怖数倍的事情的,因此想到这一世,反而只会觉得温暖,而她知道那些温暖是谁给她的,她记得自己一路上的惶然与强撑,也记得自己杀第一个人时的害怕与抉择,她跪在地上干呕,有个人从后边抱住了她,不断地安慰她。 卫初宴现在,也在抱着她,因此她觉得踏实,心中愈发柔软起来,而那些属于前世的戾气与锋锐却渐渐地消散了。 她又想起自己前世第一次杀人。其实也是在逃亡的路上,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有人想杀她,却未料到她是个绝品的坤阴君,虽然小但力气却很大,最终反倒被她杀掉了。她那时候死死抓着砸死那人的石头,真是抓的死死的啊,她的手指都痉挛了,那些血陷进了指缝里,又粘稠又腥热的,她那时也跪在地上、也是想要呕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安全温暖的拥抱。 赵寂回忆着,脸上却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不知道是为何,也许是两段记忆拼在一起吧,对于前世的记忆她渐渐地感到离远了,而前世小时候的记忆就更加了。也许是她体会到了这一世记忆中的那些温暖而清甜的瞬间,于是前世那些类似的瞬间的伤痛,好像也被抚平了。 赵寂自己不知道,她现在的眼神其实很纯善,带着点淡淡的柔软,不似前世,而像今生。 “这么晚,自己偷偷地爬起来,却是为了喝酒,我怎不知你也是这般嗜酒的人?” 卫初宴尝了一口壶中的酒液,入口微辣,辣后回甘,清冽醇香,是很好的酒,给皇帝的酒自然是好的,可是就是因为太好,又很容易醉人。 赵寂这才从那些不断地整理着主次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卫初宴。她并未束发,青丝偏在肩上,穿了件玄色的袍服,那衣袍上的黑色毫无压力地与发丝融合在了一起,看着倒有股从前难见的沉稳。 卫初宴出来的匆忙,却仍是整理了下的,头上一根白玉簪将发丝理好,玉簪墨发,极是清冷。身上则穿着赵寂的一件绯色私服,看起来,却像是没有温度的火焰。 她就是这般的寂静与温和,好像即便有火落到她身上,也是烧不起来的。 赵寂拉着她坐下,将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哪里是单独为了喝酒呢?我饿了,吃点点心喝点酒填一填。御膳房做事不爽利,竟未随时备好吃食,明日我要下一道旨,命他们做的好些。” [gl]重生之佞臣_第193章 卫初宴嘴里嚼着点心,等到咽下去了,才指着亭外的天色同她道:“你也不看看现下是几时了。这么晚,他们值守着本就不易,况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是有两天在深夜吃东西都嫌多,这原也怪不得他们。” 看看,还是改不了这个喜欢说教的性子,赵寂前世是没怎么看到这样的卫初宴的,今生倒是见的多了,卫初宴这一世比她心智全、比她经历多,自然便揽上了更多的责任,时时不忘记教导她的。 “怎么办,卫初宴,我苦哦。” 赵寂歪头趴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苦了?” 卫初宴将一块荷花状的粉色点心挑出来,刚想喂她,却听她这般来了一句,顿时有些奇怪。赵寂差点笑出声来,偏偏又得忍着,假装难过道:“你这般爱训我,偏生道理还总在你手上,我难道不苦吗?” 又在耍贫嘴了。卫初宴烟眉微微拢起,白她一眼,将糕点塞进她嘴里:“不是苦吗?吃一点甜的压一压。” 赵寂三两口将点心吃下,又笑吟吟地把小银杯凑上去,示意她倒酒,卫初宴只给她倒了半杯,她一口喝了,带着一丝丝的酒意道:“怎么办呢?我这是娶了个妻子回来,还是找了个夫子回来呢?”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答?若答媳妇,她没赵寂那般厚的面皮!若答夫子,夫子与学生......这又成何体统!卫初宴看她这幅无赖样子,垂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下了,本来想装作未听到,但赵寂还凑上来,几乎凑到了她眼前:“怎么办呀?卫初宴,你说,究竟该如何算呢?” 卫初宴被她忽然的缠人样弄的微燥,坐的愈发笔直,好似凛然不可侵犯,但赵寂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羞窘。 “妻子也不是,夫子也不是,你还未娶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你的出息呢!你作为乾阳君的出息呢!让她嫁啊! (这一章你们大概都能看到变化了,越到后来,奶寂的表现便更突出了。说开了,释然了,前世的执念就不会那么深了,就不会压制着今生的情感了。所以我觉得我一直写的很清楚明白,不过你们愿意其他的理解也可以。) 第一百六十章 互喜 赵寂狐狸眼弯弯, 甜甜蜜蜜地笑着, 又凑上来一些, 嘴唇几乎要碰到女人的滑嫩脸蛋 了, 初宴把她推开:“四周侯着那么多宫人,你便不怕被他们瞧见” “瞧见便瞧见了,再赐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同旁人说些什么!”赵寂不在意地一挥手, 玄色袍袖在空中霸气一荡,后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况且,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卫大人留宿甘露殿可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可曾听宫外穿出过风声” “谨慎一些, 总是好的。” “知道了, 卫夫子。”赵寂拉长了声音, 换来卫初宴又一块糕点堵嘴。她吃掉糕点,强调道:“我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你看, 今日那般的累, 我还撑着喝了药才睡的。” 卫初宴无奈:“别总把那些事情挂嘴边。” 赵寂说的药, 是指避子药。每次卫初宴留宿, 赵寂都要喝的。 赵寂点一点头,想起那药的味道,不由又喝了半杯酒,酒液的清香一瞬间沁入脾胃,她这才好受一些:“我早先便吩咐过将药弄成味道轻些的, 可是每次都是一样的难喝,也不知道养着那帮子太医是做什么的。” 药是太医院在送,他们一直以为是送给赵寂临幸的宫奴的。天家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多了去了,而许多桩都有太医院的太医在参与,对于新帝服丧期还未满便私下里宠幸宫奴,他们即便“猜到了”,但也只能做个锯嘴的葫芦,绝不多发一言。 算算日子,新帝成年已两年有余,这避子药却是今年才陆陆续续要送的,可见帝王并非不孝,她只是时候到了,苦捱两年后受不了了,太医对此十分理解。 放眼历代,有哪位皇帝同这位陛下一般为先帝守孝三年的没有!甚至,去翻翻其他朝代的史书,能做到这一点的帝王也少之又少!他们多是象征性地守个三月,便在朝臣的“国君需得绵延子嗣”的上奏中,半推半就地选了秀女、封了后宫。他们陛下守了两年,又是这样年轻血旺的年纪,已是着实不易了! 赵寂的抱怨令得卫初宴斟酒的手在空中一顿,碧绿的酒液绵绵细细地倾注在小银杯中,加之那执酒壶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确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赵寂一手撑着微沉的脑袋,眼神软乎乎地看着卫初宴。 卫初宴是知道赵寂不爱喝药的。她叹了口气,带着一点的愧疚道:“怎么无人能研制出给乾阳君服用的避子药呢若是有,你便不用喝药了。” 赵寂平日里还得喝掩饰身份的药,她不在时赵寂还得喝药压制发情期。这么多的药喝下去,对身体终归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卫初宴十分忧心,此刻她却忘了,她自己也一直喝着掩藏品级的药,赵寂不能喝的太多太杂,难道她自己便能喝了吗 赵寂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并不是在敷衍、也不是在拿明知不会发生的事情讨好自己,心中愈加柔软,气质也愈见柔和了:“傻女人,有你这句话便够了,眼下要是高沐恩再端上一碗那样的药来,我喝着也应当是甜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幼稚情绪涌上来,令得帝王抓住卫初宴的手,冲动地表示:“我可以喝三碗!” 卫初宴看着她,脸上有一点的红晕,像是夕阳的余晖落了一点在纯白剔透的玉石上,良久,她转过头去,却静悄悄地回握住了赵寂的手。 夜空高而远,这一方小小的湖心亭里,两个美如仙人的女子执手相对,一个炽热将人望着,一个微微偏开头,却也是在笑的。有暗中的皇家侍卫远远地看了一眼,顿时怔在了那里。 明明未曾有过心上人,但那一瞬间,他却好像已懂得了“喜欢”二字是什么。 这时湖边传来脚步声,许多人提着灯笼走过来,好似一条别样的长河。侍卫立刻回神,握紧刀柄打量着这些人,见是端着各色菜碟的布膳的宫人,这次稍微放松一些,但仍是很警惕。 黑夜中,似他这般守在帝王身边的眼睛,还不知有多少双。 “点心已吃的半饱了,他们这才过来,我看呀,你放才为他们说话,还是太过于心软了。” 赵寂也看到了这边的景象,她手中捏着酒杯,轻轻摇晃着,举手投足之中,一股风流气。 “左右并未饿着你,反倒叫你偷喝了那许多酒,你今夜是舒服了,明日又该喊头疼了。” 卫初宴把酒杯拿过去,不让赵寂再喝了。帝王被直接的夺食,也不生气,只在宫人到时微微坐直了,顿时那股风流气便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威严。 等到他们将碗碟一一摆好,在帝王的挥手中安静而有序地躬身退下了,帝王这才又“原形毕露”了,直接将碗递给卫初宴,示意她给自己布菜。 “不是没用晚膳么你应当也饿了吧。”赵寂看她接了碗过去,探身拿走了卫初宴的碗,卫初宴本是专心夹菜着,见状抬头看了她一眼。赵寂很有兴致,卷起袖子仔细看了看桌上的吃食,想要给她夹菜,筷子点了几下,却忽而发现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卫初宴平时喜欢吃什么,她无措地晃一下筷尖,又把筷子放下了。 卫初宴这时“不经意”地道:“天热,我吃点凉的便好。” 夏吃凉,这倒不是说要吃放凉的或是冰镇的食物,其实,冰太过反而是伤脾的。该吃的是能清热去热的凉性食物,碧如苦瓜、绿豆、梅子、茭白等。 其实这时节的御膳也以这些食物为主,碧如那道翡翠芙蓉羹,便是由苦瓜细细切碎了,轻浮在蛋羹上的,不知御厨是如何处理的,卫初宴吃第一口时,都未吃出那是苦瓜,后来细细几口,才吃出 来极淡的苦味。 她这般一说,其实便是代表这桌上的大部分她都是吃的,赵寂便没了顾忌,也给她碗里弄了一个小山尖,看样子,竟比她自己吃的时候还兴致高些。 卫初宴把碗还给她,才发现她一气儿夹了这么多,而且看样子,似乎还不太满意,卫初宴急忙将碗端在了手上。 赵寂看她那么紧张,好像自己会把她撑坏一般,明明她吃的不少,又习武又是个绝品乾阳君的,吃的能少吗赵寂用力咬了一口嘴里的饭。 卫初宴后来果真还是将那一碗都吃完了,她还添了一点。 她实则也很饿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94章 “对了,唐棠……”两个人吃罢,在湖边走了走,道路两旁的草郁郁葱葱的,长到了人的小腿处,因为靠着湖的关系,每一株都好像在滴水。许多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赵寂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小玩意儿,但是只有今夜,她有了停下来欣赏的心情。 卫初宴原本不担心唐棠如何的,她本已做好了安排,可是白日里赵寂在朝堂上的决定却仿佛将唐棠推向了比前世更危险的境地里,她不得不再争取一番。 赵寂想了想,问她:“你这一世怎么和唐棠扯上关系了呢” 问完,她自己又想起来了,原来是卫初宴的爹娘认了唐棠做干女儿。为何将唐棠派去死囚营呢她先前刚刚想起来前世的记忆,在朝堂上出事时自然还带了些前世的冷漠和不择手段,她见到唐棠,第一时刻便想起来这个人在战场上的天赋,便本能的将其派去前线了。至于为何是死囚营她自然也有考虑的。 “这一世和上一世有许多不同,我们大房分出来了,我将爹娘带来了长安,又因一些事情,他们认识了唐棠,很是喜欢,便认她做了干女儿。况我前世十分敬佩唐小将军,而如今发现她性格中有致命的地方,便更是要想法子帮她一把了。” 赵寂拉住她的手,紧握了,解释道:“当时那种情形,判轻了,丢的便是我的权威。我不能高高拿起而轻轻放下,唐棠是杀了人的,我也知道事情的原委,可人总是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的,况且刘家也是几代重臣,若是太过偏袒,不止压不服刘家,还会寒了老臣子们的心。” 她几句话便说清了,卫初宴其实也晓得她的为难,便想着自己到时候派人去一趟边关,无论如何把人给看住了、保护好了。 赵寂见她一下子不说话了,扯了扯她的手:“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唐家在军中的根基深,影响力是仅次于太尉的,他们自己家的女儿进了营,哪能没点保全的办法前世唐棠不也没事,只要控制住那鲁莽的脾气,一切都好说,我特批她缓几日再走,你回去多敲点敲点她,无论如何,让她把前世那道坎给迈了。” 卫初宴嗯了一声,给她牵着一路走回了寝殿。 也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琐事 此时距天亮已是不远, 过不得小半个时辰, 各处官署也都要点卯了, 同时, 各位有资格上朝的大臣也就要起来了。赵寂便不想再睡,和卫初宴在专供药浴的池子里泡着,她身子乏、身上淤青又不少,最难受的是□□, 恐怕又是红肿了,给热气十足的水一通络,舒服了很多,靠在卫初宴怀中泛起困来。 卫初宴给她梳理着发丝, 按着头上的穴位, 见她困的睁不开眼睛, 乖宝一样坐在自己怀中,好似消去了白日里那一身的霸气与锐利,却又多了几分的脆弱。初宴便叹了口气, 劝道:“先帝那会儿, 不是每隔几月也休个七八日么?算算你也该到时候了, 不若便效仿先帝, 休上几天吧。” 在早朝这件事上,身为大齐的帝王也是很苦的,他们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有时他们穿好袍服、戴上那一堆繁琐的饰品,乡下庄子的鸡才刚打鸣。而他们这时就得匆匆用些点心粥品, 而后起驾到甘露殿,强打起一日里最精神的状态来面对接下来要处理的各项事务了。若是那一天各州府官员的请安折子多还好些,那便代表那一日无甚大事,而若是什么旱灾、涝灾之类的天灾降下来了,又或是哪个地方的官员出事了、哪个国家的使节来朝了,皇帝便有的头疼了。 但是,因为乾阳君也有发情期的缘故,每隔几月,帝王总会休息几天,说是“休息”,众臣子都是知道那是什么事情的,帝王家,子嗣绵延是大事,这几日,天大的事情也是要压下来的。 “我还未大婚,宫中也无妃嫔,又还背着孝,如何能有这样的休息呢?”赵寂把脑袋枕在卫初宴的肩上,也不嫌她削薄的锁骨咯人,带着鼻音说道。 “可是你这样,我担心......” “无碍的。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我不都是撑着了么?况且这几日朝中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我昨日才敲打了他们,今日若是不去,岂不是虎头蛇尾?你别闹我,让我再眯会,等下便不会如何困了。” 卫初宴于是闭上了嘴,只是轻轻地把她抱着,不时抚摸一下她的背。 赵寂舒舒服服地眯了片刻,觉得力气回来了一点,她揪住卫初宴的耳朵控诉她:“若非你那般对我,我如何会困得都睁不开眼?” 卫初宴一噎:“昨日分明是你一直闹我,今日竟倒打一耙么?” 赵寂捂住她的嘴,一副不肯听的样子:“我闹你,可你便不能拉着点我么?说到底,是你不够疼我,只顾着自己快活,却忘了第二日的难受。” 她现在发脾气的样子,倒是也更像这一世多一些了。卫初宴被她气笑了,扣紧她的腰,将压抑着的信息素露出来一些,这使得赵寂一下子软了下来,也抓不住她的耳朵了,只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可怜地瞧着她,卫初宴半点不为所动,意有所指地道:“你看,我若不疼你,先下便不知是抱着你而已了。” 赵寂触及她黑夜般的眸子,想起撩逗卫初宴的后果,顿时怂了,讨好般地冲她笑,又撒娇又灌迷魂汤的,好歹是把那女人稳住了。 卫初宴也没想真的怎么样她,窗边都泛鱼肚白了,早朝在即,她又能做什么? 赵寂其实也晓得的,她晓得卫初宴不会再“吃”她,她假模假样地闹了会,尽兴了,总算又安静下来,这一次,她还是趴在卫初宴怀里,偏头跟卫初宴咬耳朵。 “卫卿。” 卫初宴嗯了一声。 “卫初宴。” 卫初宴又嗯了一声。 赵寂接着喊了她许多声的“卫初宴”。卫初宴都应了,只是有些疑惑:“怎的不唤我卫卿了?” 赵寂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笑,笑的活像个刚偷吃到肉的小狐狸。 卫初宴的求知欲也不是很强烈,赵寂不愿意说,她便不问的,不过就在她要把人从池子里抱出来的时候,赵寂忽然又凑到她耳边,像是怕有人听到一般,说的悄悄的:“不若我们重头来过吧。” 卫初宴歪头看着她,狭长双眸疑惑地睁着,“啊?”了一声。 赵寂在她脸颊上一碰:“前一世太苦了,我不懂如何爱你,你不懂如何爱我,我以为我是在对你好,你又以为你是在对我好,最终,两个人却都过得不好。我不想再去想前一世了,那些记忆,俱都让它消散吧,我要好好过好这一世。” 卫初宴眼眶有些湿润,她偏开头,将脸埋进水里一会儿,假装那些眼泪也都是刚刚沾上的水珠,一并抹掉了:“本就是新的一世了,你能过的高兴、快活,我才是高兴的。” 赵寂看她很久,直到外边又有人来请她上朝了,她才点了点头,很凶恶地拧了拧卫初宴的脸颊,将一张绝美的脸扯的变形:“既是这样,你就得像以前那般对我,每日该如何宠我还得如何宠我,也不能像方才一样说是我在闹,遇上这样的事,你得顺着我。” 还想着那事呢,卫初宴宠溺一笑,点头说好。赵寂松开她,奖励了她一个吻,而后眼神又有些茫然:“我现在渐渐地好像分清了,什么更重要了,可是我仍然受到了那些记忆的影响了。” 卫初宴抓着她的手,安慰道:“那些都是经历过的,自然会有影响,但是你能这样想,便已然很好了。上一世你教我,这一世我教你,上一世我欠你的多,这一世我便对你好些,叫你一直快乐,你说好不好?” 赵寂在她肩上蹭掉了眼泪,故意恶声恶气道:“你今日的话我都记着的,你可不能食言,你若敢食言,我,我——” “你便如何?”卫初宴还是那么宠她的样子,目光柔柔的看着她。 赵寂却不想说什么“株你九族”之类的狠话了,她一点点的狠话也不想放在卫初宴身上,她锤了卫初宴一下。 卫初宴则低头,吻掉了她刚刚漏掉的眼泪,把她抱出了池子,伺候她穿衣。 赵寂张着双臂看卫初宴忙,忽然又道:“我想把那些事情忘记。” 卫初宴给她系着衣带的手指一顿,转而又微微一笑,说:“好。” 这日之后,很奇怪的,赵寂果真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渐渐地忘掉了一些事情,她还是喜欢给卫初宴写情信,在一起的时候,好听的情话更是一句句地往外冒,她也不全是说,她也做,她赏赐的东西后来多的都令卫初宴头疼了,特意去跟她说了一声,她才克制了一些。其他的,梅园便不说了,卫初宴想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渐渐地差人去帮忙了,有些现今做不了的,她还会专门记上,起先卫初宴是不知道的,后来无意间翻到,当时她拿着那个小册子,目光复杂地傻站了半天。 那上边,甚至还有她前世很迂的时候同赵寂说的一些事情,赵寂说她要忘了前世,可是有些事情,她终究是舍不得忘记的。 唐棠还是赴边了。卫初宴差人去唐府送过书信,信上言明了一切需要注意的事情,围绕这封卫大人的亲笔信,唐家还演了点闹剧。 唐府人丁兴旺,如今唐老太太还在世,家是她管着的,先前她这嫡亲的孙女出事,老太太虽难过,却也念着其他子孙,不愿儿子倾力去救唐棠。原先他们可不知道卫初宴回来了,即便唐棠干爹干娘为唐棠跑尽了关系、她干娘甚至准备回去求卫平南了,但那时初宴未回来,单靠干亲如何能捞起闯下那等祸事的唐棠?可是唐老太太将一切看在眼里,却迟迟未表态,也是半放弃了这个孙女了。 到现在,唐棠捡回一条命,却要赴边关去了,唐老太太还有些不满意,她是听说了那日陛下在朝堂上对卫初宴的维护的,也知道卫初宴身上有大功,卫初宴是谁?那是唐棠干姐,陛下如此看重卫初宴,卫初宴去求一求陛下也不行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195章 老太太在府中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 一直未放弃女儿的唐将军却在此时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亲的尚且靠不住,何况是干亲呢?” 老太太差点被他气出病来! 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大家也都懂,唐将军还道:“若不是因为有卫初宴,恐怕棠儿这次连赴边都难,即便陛下发慈悲不要她的命,却也少不得落个囚禁终身的下场,有如今这个结果,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把话说得这般直白,府中有心思的其他人,俱都不做声了。唐棠经历过这件事,也算长大了一点,但是仍然觉得自己没错的,唐将军见此,只得将卫初宴的亲笔信交给她,又与她细细交代了,告诉她去了死囚营该注意些什么、该做什么事、该信任什么人,这些都说清楚了,叫女儿带着她那根抽死过人、也险些将她这条命害了的鞭子,上了战场。 唐府的这件事传入卫初宴耳中,她并未感到意外。 那是个复杂的家族,和以前的卫家相似,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可是那兴旺的表皮下,也有许多不好说的腌臜事。这样的家里,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老太太一心为子孙,也不能说她太坏,她只是心长偏了——谁的心不是偏的呢?她不指着唐家所有人感念她的恩情,但只要有那么一个明白人,说了那么一句公道话,像是唐将军那样,那她的这番运作,便算是值得的。 况且,即便不值得,那唐棠还是个孝顺孩子呢,她不在长安的这两年,唐棠将她爹娘照顾的很好,她就算是只为爹娘顺心,也该把这件事办好的。 赵寂自然也知道唐府发生的事,她笑话了卫初宴两句,也未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回来了。 家中有事,这几天感触很多,其实现在也还没完全闲下来,今天先更一章告诉你们,你凉按照约定在今天回来了。 对那天晚上等到两三点却没等到更新的朋友们道歉,真的,对不起哈。 今天晚上还得出门呢,明天开始双更,双更一周。 到那时,咱们佞臣应该就完结啦,我爱你们,我把佞臣写太长了,捂脸跑。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年后 通州贪腐案, 最终是由顾国公的孙儿顾潜做了钦差大臣, 去了通州详查。 顾国公身上既有“国公”衔, 自然也是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那一批武将的后人。说起这顾家, 亦是一段传奇。顾家当年有兄妹五人,俱都随着娘亲上了战场,却又有四人的尸骨落在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事中,最终只剩了个最小的顾小五, 可谓是一门忠烈。除了异姓王那般的荣光,顾家俱都享受过了,如今留存的这一支,便是顾家小五开枝散叶的结果, 也算是繁盛。 传到这一代, 顾家嫡长孙是个看着没甚血性的孩子, 顾潜。顾潜虽出生于武门,可自小却只爱诗画,可他是嫡长, 是要支应门庭的, 况且他的诗画也不见得好, 可不愁死他家长辈了。后来顾家四处托了关系将这“不成器”的送到了羽林卫, 做了个天子亲兵,想要磨磨他。 这便又与卫初宴有了关系。 卫初宴先前去南疆时,赵寂有心给她培养一些嫡系,便自羽林卫里抽调了几人给她。俱都是些高门后辈,其中一人, 便是这顾潜。说来也凑巧,顾潜在羽林卫磋磨三年,也未磨成顾家长辈想要的模样,可是跟着卫初宴南疆一走,也不知道路上经历了什么,回来坚强刚毅了许多,也能见血了,再不是以前那种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模样了。 而这顾潜自羽林卫消失也不是秘密,陛下一将这人拎出来,给他权力让他去查贪腐案,精似鬼的朝臣们便又设法打听了一番,聪明的那几个,一合顾潜失踪的日子,便知道这后生也应当是往南方走了,而陛下旨意已下,他们想要阻止顾潜去通州已是不能。况陛下是先追忆了顾国公家的忠心再拉的顾潜,顾家又是一门心思地想要顾潜去把这个功劳吃进肚子,自是极力地促成,这般你消我长之下,顾潜就还是去了通州。 他是卫初宴的嫡系,赵寂这是将大饼又送给了卫初宴,只要顾潜能力行,这金子做的大饼便是卫初宴的囊中之物。有心人早已瞧出这点,此后对卫初宴、对卫家便更是恭敬或是忌惮。 而说起顾潜的回都,还有另外一件事。 卫初宴扭送至大理寺的那些人,一夜之间被毒死了十之八九。还剩下的几人,是侯永回家拿了珍贵药材、绑了长安城中最好的大夫,这才勉勉强强地救回来的。这几人都是分化的,品级都是中等,身体好,这才没有立即死去,可是一场剧毒下来,也都被抽去了精气神,三四十岁的人,已生了白发。 随着那白发而蓬勃生长的,是对原主家的怨恨。这些人原本还在被拷问,经此一劫,个个都松了口,要指认宁潇潇。可是他们也只能咬下宁潇潇,因他们之间直接受命于太尉的人已被毒死了,太尉就此将自己摘出去,只拿了宁潇潇做了替死鬼。 卫初宴这才知道,太尉当日在朝堂上死咬住她不放的自信来自于哪里。恐怕当时太尉以为人质俱都被毒死了,这才半点不担心她扯出太尉,反而还要治她的一干罪名。不过,这老匹夫也有失算的时候,他的人的确是个个都灌了毒药,却犯了和那年卫初宴被毒时皇家人所犯的一样的错误——低估了分化之人的身体。至此,卫初宴再不受那日的事情的影响,赵寂便能重新提起给她封赏的事情来,最终两个功劳加在一起,又算了卫初宴暗地里的勤王之功,最终给卫初宴封了个侯位,名为留锦侯,本是想给封地的,可卫初宴和赵寂曾经深受诸侯王之苦,二人都知道,她们是迟早要将封地废除的,到那时,卫初宴的位置不免尴尬。 因此还是没封地、只有食邑,食邑千户,另擢升为新设部门慎刑司的太刑,也即慎刑司之首。 这是与大理寺职能相似,但将平民和一般官吏之刑事单独剥离出来的一个部门,是赵寂看过了大理寺的种种弊端之后,新设的部门。 这是分饼,大理寺盘在大齐这么多年,原本是不能忍受这样的分权的。但是大理寺才出了监守不严、令得数十名重要犯人被毒死的大事,此时没脸也没立场去反对。况大理寺正卿左放大人还被陛下迁怒,放在家中反思,而少卿杨瑞华大人则干脆被撤了职,由在投毒事件中表现出色的侯永接替。一时左放这一系式微,哪还有什么抗衡的能力? 至此,卫初宴手握慎刑司与北军两大重要部门,身上又有侯位,风头极盛。北军那边却又出了些事,还是太尉的手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令北军的许多大小尉官都离职了。北军是自由衙门,虽然有不得随意离职的规定,但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请假,用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凄惨,卫初宴即便要去一一核实,都要废掉好几日的功夫。 北军是不能等的,这么大一个军队。 初宴知道太尉打的什么主意,太尉在军中根基深厚,她即便再从其他地方调来人顶上,太尉也有方法让他们如之前那些人一般,可是太尉却不知道,她不需要自其他地方调人,她自己就有人。 这就是她带去南疆的那批人了。顾潜是一个,可绝不只是顾潜一人,她带去的那些人里,大部分恰是从北军抽调走的,如今他们已在卫初宴之后回到了长安,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又都是跟着卫初宴好几年的人,忠心又顺手。 太尉这样一挖坑,反倒白送了卫初宴一堆的要职,让自己一头栽进了坑里。 此后,卫初宴与太尉又有过几次交锋,太尉立足军中,可是卫初宴有唐家、顾家等几家勋贵帮衬,又有赵寂拉偏架,更随着慎刑司的做大而握了许多人的人情,两人从势均力敌一直斗到了卫初宴稳占上风。 如今无战事,武官不值钱,卫初宴是斗得过太尉的。 春来夏至,秋立冬走。 又是两年匆匆过去,时间已来到晏丰四年,这两年里,大齐有几件大事。 一是太尉有族人圈地万亩,被苦主相携入国都长安告了御状,彼时慎刑司已压过了只管皇爵的大理寺,这公案便落在了卫初宴头上,也成了她战胜太尉的最后一个筹码。 太尉终是隐退了。赵寂念他一生为国征战,将他族人贪地的事情抹去,给了他一个荣归故里的名号,又赏了千金与数十车珍奇,派兵将太尉及家人送回了老家,做的十分妥帖。 第二件大事,是通州贪腐案查清,上上下下的,竟牵连了数百位官员。这令帝王震怒,单单是国都长安的刑场,那段时间也是遍地鲜血,刽子手的刀都钝了好几把。 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人都逃了过去了,赵寂只选取了主犯株族,从犯则发配的发配,贬官的贬官,至于那些隐瞒不报的、沾亲带故的、或是只是贪了一点的,她也只能闭只眼放过了。 否则有一些地方就要无官吏可用了。 最后一件大事,便是由第二件事情扯出来的。 原先,大齐朝是察举制。一般勋贵家的子弟,每年都有名额可以做官,而即便不是勋贵家,也可以通过举孝廉、举文才武才来入仕。这原本没什么,前朝便是一直用的这个制度。但是齐朝行到这里,察举制使得朝中官员多少都沾亲带故的,通州贪腐案令赵寂深觉要革新,但她还未想到万全之法,因此便将前世她在位的后几年的一项新制度搬出来了,即:殿试制。 察举制依然存在,各家也都能举荐子弟入朝,但是这些人是否担得起大齐官职,需得由殿试决定。 而为了杜绝舞弊,殿试的考官是当今帝王。 至此,赵寂每年又多了一项事做,她面上同卫初宴抱怨过好几次,但从她飞扬的神采来看,其实她是喜欢的。 作为一国之君,谁不愿意国家繁荣昌盛、政治清明呢? 殿试亦是收权的一种手段,这两年里,大事就这几件,其他都是温水煮青蛙。三公之中,最为嚣张跋扈的太尉已告老了,守节持正的御史大夫无甚揽权的欲望,只是近一年来,御史台的那些言官次次早朝都要念后宫的事情,烦得赵寂头疼死了。至于丞相大人,他是三公中最重要的一个,难得的是没有太多的私心,他出身寒门,这些年拉拨了一大批的寒门学子,对他,赵寂也是礼让为主。朱弃石亦是个聪明的,从不以陛下的礼遇而自矜,偶尔有那么一两件有失公允的事情,也都在帝王的底线之内,因此,他亦还活跃着。 [gl]重生之佞臣_第196章 赵寂不急,她不是那等残暴的帝王,不做兔死狗烹的事情。只要这些人守住自己的位置,不与社稷过不去,她便不与他们过不去。 她是希望朱弃石大人能够像辅佐父皇一般辅佐她的,似乎左相大人也摸透了她的心思,也心安了,这两年的确是做的和以前一般好,赵寂因此又拉拨了一些寒门人。 左右朝中勋贵势力多,她再拉起一些来,做人情的同时,也合了制衡之道。况且,有了前世的经验,她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也知道该把那些人分别放到什么地方,如此一来,往日里清闲了很多。 于是又收到了好些的请安折子,这些她看的厌烦,可是那些官员没有事做,不请安还能写些什么? 这一年赵寂十九岁,从被三公辅佐的新帝到如今有实权的帝王,她之用了四年。这是一等的神速,最难得的是,除了在通州贪腐案上她表现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冷血果敢之外,其他时刻的交接,都是以很温和的手段进行的,即便是太尉告老,她也给足了老臣的面子、也未再追究他的家人,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等的仁义皇帝了。 她获得了很多的称颂,有时她和卫初宴易装出宫,还能听到街头巷尾的人在为她揽名声,这些人里,有些是卫初宴故意派出去的,有些则是已被“洗脑”成功的。 她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孩子气地同卫初宴炫耀。 太平的日子过了两年,有一件同样的烦心事,袭击了赵寂和卫初宴。 还是娶亲的事情。 赵寂已于一年前出了孝期,满朝换了亮眼的颜色的那天,许许多多的官员都喜气洋洋地站出来,奏请陛下大选秀女、广开后宫。赵寂是被他们那完全不掩饰的热情“吓”得瞠目结舌,这些人自以为自己揣摩清楚了陛下的意思——哪个帝王不爱后宫的呢?他们可谓是胸有成竹地、争先恐后地奏请了这件事,却不料,陛下全程都黑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答应。 再过了几月,满朝官员终于发现,陛下哪是想要开后宫,她压根就不想纳妃!对于选秀一事是一拖再拖,终于,帝王的低气压下,急着邀功的大臣没有了,但是同时的,硬脖子的言官们站出来了! 他们前赴后继地上奏,从人伦亲情说到大齐国祚,仿佛赵寂不纳妃、不立后便是对不起开国列祖,对不起大齐国祚! 其实他们是对的。他们代表了许多人。 赵寂嘴巴里起了好些泡,面上看不出,但她实则很是上火。 而卫初宴也是一样。她也面临着催婚。她远比赵寂更早地被催婚,打从她被封侯那日起,来她家议亲的人便把门槛踏破了好几根,什么?留锦侯有隐疾?且不说这只是传言,即便传言是真,那可是天子跟前的第一等的近臣,嫁与她,整个家族都受益,为何不嫁? 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原本卫初宴是不去理会这些事情的,但她大了,如今已二十有一,在她这个年纪,许多人的孩子都长到膝盖了,她娘也开始急了,每日都忙着给她相看人家,上火程度,比起赵寂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初宴被她娘这么一闹,也开始起火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四千!! 然后我回去把132那章补了,也是四千多字。 今天的两更很扎实。今晚上你们去刷新132,是皇后的番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匈奴 这日又是一场小家宴。 卫初宴知道娘亲打的什么主意, 她自己早些年就开了府, 是不与爹娘住在一起的。这两年, 随着她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 宅子也换了几座,一座比一座辉煌气派,当然,这些都是赵寂的手笔, 她只是悄悄地将人往离皇宫近的地方挪,顺带将府邸弄的极好而已。 卫初宴常常需要在深夜去陪她,卫府离皇宫近一些,卫初宴便能少走一些路, 每日凌晨也能多睡会儿, 赵寂是怀了这样的心思。 住的离爹娘远了, 卫初宴只要有时间,便要回去陪他二位,说些话、聊些近来发生的事情, 多半是要再陪吃一顿饭的。往日里卫初宴将这当做她自己孝顺爹娘的一部分, 但是自今年年初, 她娘开始在席上频繁地提起各家的合适男女, 什么城北苏侯爷家的三女儿如何如何温柔良善,什么城南吕大人家的小孙儿如何如何钟灵毓秀.......唠叨得卫初宴耳朵起了茧儿,也令得宫中那个醋坛子打翻了好几次,那段时日,卫初宴总觉得嘴里泛着酸。 到后来, 她对这种小家宴是能推便推,推不掉的,她也只是笑着听,却从不对人家姑娘公子品头论足,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愁坏了卫婉儿。婉儿拿不住女儿,委屈地跟夫君诉苦,可是李源是不搅和这事的,卫婉儿有时哭了,他才心疼地拍拍妻子的背,说初宴是个有分寸的,劝她莫要管太多。 卫婉儿这时便会抽泣着数落:“她如何是个有分寸的了!是,她官做的那般大,好像是个聪明的,可是她长这么大了,竟连一个通房都不曾开口要过,现如今还不愿娶亲,你说!她这就叫做有分寸吗?” 李源心中也同卫初宴一样藏着事情,见此便只能无奈地笑,不断地安慰着。 不同于卫婉儿的心大,李源是瞧出了一些端倪的。 他家的女儿他知道,那看起来是个玲珑心,可对待感情,却是个难得的实性子。偏偏很棘手的是,好像初宴和宫中那位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若说李源怎么怀疑的,这应当从陛下还未登基时说起。那时陛下还是个小殿下,他们夫妻跟着女儿北上,说是避开郁南那些人,其实也是因为初宴有出息,做了殿下的伴读,能撑起门户,他们才跟上来的。可是这日子过得越久,李源便愈发觉得不对。殿下们跟前的伴读的确是和殿下亲,是殿下们的近臣,可是,十一殿下对待初宴,又何止是“亲厚”二字? 有哪家的殿下,隔三差五就赏赐东西给伴读的?又有哪家的殿下,常常去臣子家里玩耍的?那时十一殿下这些都沾了,对于她出宫的事情,她和初宴虽做的隐蔽,可是也有好几次,李源在女儿府上见到了那位殿下。 他心中的怀疑,从那时起便埋下了。一直到现在,陛下不愿娶,他家的阿宴也不愿娶,一个说心中仍挂念父皇、愿继续行孝,一个说早些年有隐疾,不愿娶亲耽误人家。 可他做爹的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吗?隐疾?初宴连伤都未曾受过几次,哪来的什么隐疾!这混账东西,为了不娶亲连这样的坏名声都肯背了,婉儿想三言两语地劝动她,岂不是痴人说梦! 妻子仍在哭,李源安慰着妻子,心中也烦乱的紧。 女儿这么大了,不愿意娶亲、也不愿意纳妾,他做父亲的难道真的便不急吗?他急!可他偏偏不能去逼女儿,因他知道,自己若逼,最后恐怕会逼到陛下头上。 他也心痛,他好好一个女儿,如何便与天子有了说不清楚的关系了呢?可是,那位是何等金贵的人,初宴既已沾上了,这些年,他们两夫妻跟着女儿富贵荣华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受了,让女儿去搭救棠儿的时候亦心安理得地受了,如今该到了他们还陛下的情的时候了,他如何能够去逼女儿呢? 李源起先也是两难,后来这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的胖肚皮,是想来又想去的,最终自己是想通了。 他一入赘之人,女儿本就是随了卫姓的,他能去入赘,早已不把传李家的后放在心上,如今只是担心女儿老了没有倚靠,可是这也是白担心,女儿比他聪慧的多,如何能叫自己落到那等田地?况且陛下......陛下只要一日在位,初宴便应当是春风得意的。 李源自此不再想了,他甚至还帮着劝妻子,只是收效甚微,他又不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竟把自己憋出了个病来。这下可好,卫婉儿忙着守着他,倒是放松了一些对女儿的催促,这一日的家宴,便真的只是家宴了,只是初宴误会了。 的确是误会了。卫初宴到了爹娘那边,坐下来,便有听娘亲从席头唠叨到席尾的准备了,可是娘亲此番却只是提了提爹爹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心思再去管她了。 卫初宴有些惊愕,但是难得这样清静,她多吃了半碗饭,这才又去差人找了两个好大夫领去爹娘那边,自己回衙门处理了些事务,等到夜深,去了宫里。 正是燥热的夏夜,天空是一年中最晴朗的时候,夜间的月亮和星星便都很清晰,连带的,月光和星光都很明亮,这使得夜探皇宫的难度陡然增大,饶是卫初宴,每次到赵寂那里也都有些艰难。 宫中不乏一流高手,关键是这些人数量多、又警醒,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是卫初宴,也是要小心应对的。 好在除了要躲开外围的这些暗卫外,甘露殿里的那些嫡亲嫡亲的赵寂心腹,俱都是见过她的,知道这是陛下的宠臣,他们并不大惊小怪。 只是有些时候,一个夜晚过去,陛下唤人去收拾痕迹了,他们却不知道卫大人是如何去、又是何时走的,有时,他们也会感到羞愧,因此每天夜里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若是能偶尔捕捉到那抹清风的一点痕迹,也足够他们同同僚炫耀上好些天了。 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成了暗卫们枯燥生活中的一点乐趣,卫初宴这日仍然是悄悄地去的宫里,彼时赵寂正伏案写字,眉头深深蹙着,写一下停三下,不知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殿内静谧,赵寂面前几支牛油做的蜡烛,亮堂的紧,卫初宴见她在忙,便在一旁坐下了,看她低着脑袋在那忙碌。 赵寂知道她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一撞,赵寂又低下头去,抽空说了句:“那边桌上给你留了金樨莲子汤,你近来不也上火么?喝这个有些作用。” 卫初宴扫了一眼,果真看到上边摆着一个食盒,她掀开,拿了金底生花的景地瓷碗,将汤舀在碗中,凉凉地喝了,果真舒服了一些。这时,赵寂才像是做好了决定,写字写得快了,又片刻,她终于搁下笔,走到了卫初宴那边。 [gl]重生之佞臣_第197章 初宴这时也放下了碗,见她过来,便抓了她的手,给她细细揉着手腕,赵寂发出舒服的叹息,将额头抵在卫初宴肩上,过了一会儿,又要卫初宴倒茶给她喝。 如今陛下上火,茶壶里也都是些清热败火的药茶,卫初宴给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弄了一杯,慢慢地喝着。 “去岁冬末,匈奴在边界犯下了好几桩血案,好似也与我们的边军交过几次手了。” 赵寂说起匈奴的事情来,卫初宴也是听过的,她放下茶杯:“匈奴大多是不种地的,他们都是放牧。每年的粮食不是靠牛羊来换便是靠抢。去岁,说是草原大寒,冻死了好些牛羊,他们自己留做粮食都不够,自然不会再拿牛羊来换,又想要吃饱穿暖,便一定是来大齐压榨边民了。听那边的探子说,去岁秋末,匈奴便已预感到了冬日的严寒,他们骑着快马来回地跑,打听到哪处村庄已收好稻麦,便一阵掠夺。如此强盗行径,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边民。” “今年边民又往内地迁了,可是他们空出来的也都是我大齐的国土,是能种出作物的好土地,年年被这般赶着后移,我容不下匈奴这般!” 赵寂一时有些气愤,卫初宴算了下时间,同她道:“容不下便不容了吧,算一算,咱们与匈奴的第一场硬仗也该来了。这些年我们不住往边境迁民,给他们送种子、给他们送农具,便是为了边军的粮食储备。如今,即便年年都有一成的损失,但是那一成都能令匈奴过冬,剩下的九成,算边民五成,四成归了军队,咱们的将士是能有力气地去打仗的。” 匈奴主要是食肉的,那一成的粮食给他们勉强够用,但是落在没有肉也没有菜的边民身上,还需四五成才能算是这一年没白做。他们留下这些,其余的自有军队去收,这是赵寂自前世与匈奴的战争里所提取的好方法,这样一来,一旦战事起,只算边军自己的粮草,也足够吃上三月了。 这已然是个很大的数字,那么多军队呢。 “的确也快到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要去做饭吃,大概八点半开始写第二更,所以应该就是十点半到十一点更上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嫁娶 卫初宴点一点头, 将赵寂手上的筋肉揉开一些, 她做的专注, 赵寂舒展了眉头, 继续同她说话:“死囚营与匈奴有过交锋,有些兵卒立了功,已不是罪身了,也算告慰祖宗。” “已然交锋了么?那唐棠?” “唐棠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不过我相信也快了,你且等着吧,你的这位义妹是个好苗子,若是她那性子已磨好, 唐家就还有六十年富贵, 若是她不成, 唐家就只剩下唐将军还能打,他家的那些子弟,不知能再出几个么。” 西边战事将起, 东边南边也不太平,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 赵寂是很希望多出一些人才的。好在齐朝国风仍然彪悍, 如同唐棠这样的武门后人,仍是自小习武读兵书的,她们武艺好、精神也正盛,只是欠缺打仗的经验,赵寂已打算等西边战事一起, 便指派大量的年轻小将过去,由那些镇守边关一辈子的老将带着,由战场这块巨大的磨刀石打磨着,不怕出不了一两个能够随她征伐诸侯王的将才。 赵寂是看好唐棠的,她喜欢唐棠的锐气,也喜欢她用兵时的锋利。前世唐棠死去,她着实伤心了一场,今生她将人再次派往西边,却不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而是为了让她在这一世真正成为一块美玉的。 “唐棠的脾气收敛了很多,我也派了些人在她身边,必要时能够给她一些提醒。她家似乎也很看重她,将许多资源都送了过去,唐棠虽然身在死囚营,但日子却似乎不错。我却担心她这样,未经过真正痛入骨髓的挫折,最终还是会闯下祸事。” 赵寂拍拍她的手:“我们已然做到如此地步,唐棠应当能避开那场祸事的。” 卫初宴笑了下:“不说她了,自己的路总要自己去走的。倒是你,我听说,你今日又在御史大夫面前摔折子了?” 赵寂便气哼哼地说了句:“你还笑!不就是那一件事!也不知这老头是否太闲了些,日日盯着我的后宫不放!” “他领的便是这样的职责,百官做错了事他要参,帝王做错了事他也要管,这些言官便是这样,你越是与他们置气,他们便越是兴奋,你今日在他面前摔折子,他明日就能在你殿前撞柱子,他都一把年纪了,越老脖子越硬,脾气也一样,你又何必同他生气呢?” 赵寂哼笑道:“我哪是想同他置气?我平日里躲他还来不及。从前也未发现他这般的啰嗦,就着后宫一事,他是与我耗上了。自己来劝不说,他手底下的那帮子官员也是一天一次折子的上,我每日看着那几十斤重的折子,都厌烦的紧,恨不得让人拖到哪里烧了干净!但是转念一想,烧了又如何呢?耳边的声音也不会因此少了,我便又只能忍了。” 卫初宴这时却忽然说道:“总是这般也不好,这件事你还是得考虑一二。” 赵寂已快二十了,却一个嫔妃都没有,也没有子嗣,无怪乎那些人如此焦急。甚至,就连卫初宴也开始为赵寂担忧起来。 赵寂坤阴君的身份,终究是悬在她二人头上的刀子,这把刀子,是能将赵寂斩落帝位的,赵寂一直不开后宫,即便朝臣不会怀疑她不是乾阳君,也会怀疑她是否有绵延子嗣的能力,到那时,一切便都不可测起来了。 这个问题,她们这两年都默契地避开了,只因先前赵寂曾“恶狠狠”地警告过卫初宴,纳妃一事,谁都有资格劝她,单卫初宴不能。 可是到了如今,二人都知道,这已是不能逃避的事情了。 赵寂显得有些怅然:“是呀,须得考虑了。实在不行,便按从前用过的办法来吧,左右母后早已准备好了这些,我亲政的这些年,亦未曾在这方面有过松懈,此时要用,便能用得上了。” 她这样从善如流地同意了卫初宴的提议,卫初宴心中却忽然不舒服起来。 赵寂......要开后宫了吗?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其实卫初宴知道那是假的,那不过是赵寂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所必须去做的事情罢了,明明她前世也见过的,明明这也是她自己的提议,可是赵寂答应了,她又觉得十分失落,就像是自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一般。 卫初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强撑道:“你能想明白便好了。” 赵寂盯着她看:“你是不是不想我纳妃?” 卫初宴又勉强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希望我纳妃了?” 卫初宴想点头的,但是她发现自己仍然是摇了头,这一次倒是轻快了很多。 赵寂见她摇头了,这才展颜笑出来:“你既不愿,又不能不愿,便只能当做这是自己愿意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卫初宴差点给她绕晕,理清楚以后嗯了一声。 “那你嫁给我吧。”赵寂笑眯眯道。 卫初宴惊讶地看着她,赵寂握住她的手,敛了笑意,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嫁给我吧。我先娶了你,我,我给不了你一个光明正大的大婚,但是我要你知道,只有我娶你的这次,才是我真正的大婚,才是我发自内心地期待着的大婚。” 她说“那你嫁给我吧”时,眼中有琉璃般的光彩,好似那才是真正令她快乐的事情。卫初宴突然就无法拒绝她,到嘴的“为什么是你娶我嫁”变成了“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呢”。 赵寂一下子笑的很是开心,她自从帝位坐久了以后,极少在人前露出这般开怀的笑容了:“就今夜!不行,还是明夜吧!我要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我要甘露殿处处裹红,我要他们赶制出世上最好的凤冠霞帔!我,我还要为你准备可以铺满十里长街的聘礼,悄悄地送到你府上,好不好啊?” 她激动地站起来,在殿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想到那,加了无数的东西和事情,高兴的什么似的。卫初宴就坐在一旁笑着看这人间的帝王发傻,可不是么,傻透了。 原来赵寂也有这样的时候。 甘露殿里,留了几扇窗户。于是,是朗月与清风,皇帝与大臣。 待娶的和待嫁的。 待娶的那个是兴奋的,待嫁的那个也始终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待娶的那个忽然跑到待嫁的那个的怀里蹭了蹭眼泪,待嫁的那个给她擦着泪,那帕子悄悄地也转到了自己脸上擦了擦。 她多少年没落过泪了?卫初宴想,很多年了,她是被赵寂传染了。 赵寂却没那么多功夫去想落不落泪的事情,左右她在卫初宴面前,自小便是个哭包,如今也不必再来害羞。她擦好了泪,一样一样地给卫初宴数她想要为卫初宴做些什么,数她想要给卫初宴些什么,卫初宴听着,忽然说她傻。 [gl]重生之佞臣_第198章 “我又如何傻了?” “你列了这么一长串事情出来,又只能偷偷去做,等你一件件都弄妥帖了,恐怕几十年都过去了,你还想要明夜便成亲?” 赵寂得她提醒,脑袋中的热意消退了一些,但她这个也舍不得丢,那个也舍不得落,一时之家,很是纠结。 卫初宴摸着她头上的金龙冠:“傻姑娘,只要凤冠霞帔便好了,你一套,我一套,算作你娶我,也算作我娶你,好不好?” 赵寂却觉得这样委屈了卫初宴,不肯应下,卫初宴哪里是在乎这些的人,好说歹说,赵寂才答应先成婚,但是那些物什,她之后都要一一补齐的。 卫初宴随她胡闹,两人凑在一起又说了很久,赵寂忽然回过味儿来,扑到卫初宴身上,捏着她的脸颊:“一直只是我在说,你呢!你的嫁妆呢!好呀卫初宴,你竟一点东西都不打算送我么?” 她孩子气地生起气来。 坐拥四海的帝王,何曾有过这样小气的时候?可是一扯到卫初宴身上,好像她的这种小气便有了道理,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埋怨卫初宴、可以不客气地伸出手来,索要卫初宴的“嫁妆”。 卫初宴只是思索了下自己该给什么嫁妆,便被赵寂弄散了发,长长青丝垂落下来,那样的神仙脸蛋,赵寂也下的去口,毫不客气地一口啃在了脸颊上,令卫初宴连声喊疼。赵寂却还不肯松口,可卫初宴也是个傻的,给赵寂咬着,想了那么久,自绫罗绸缎说到宝石美玉,赵寂统统都不稀罕。 卫初宴发起愁来,连脸上那狗啃的牙印都顾不上了,长吁短叹的。 赵寂骂她:“傻子!” 卫初宴却不搭调地想起这个词她才送给过赵寂,转瞬又被送回来了,寂真是小心眼! 赵寂恨铁不成钢地拧她耳朵:“你就不会说,你把自己当嫁妆送我么?我稀罕那些东西么?我只稀罕一个卫初宴啊。” 毫无预兆地又被喂了一耳朵的情话,卫初宴也忍不住地笑起来,笑的是真好看,赵寂看着,觉得她嘴笨一些也无妨。 左右是自己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能光明正大的来场婚礼么?其实是不能的。 只能偷偷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婚前 当夜自然是成不了亲的......第二日晚上也不能。事实上, 等到赵寂的人将一切都布置妥当, 其实已到了八月的中旬。 正是八月十六。 这一日宜纳采、宜订盟、宜嫁娶、宜入宅, 是个极好的日子。赵寂果真将甘露殿前前后后都裹红了, 又有九百只大红的灯笼在各个宫殿长长地挂起来,里边立着特制的牛油蜡烛,能一直燃到来年。 彼时赵寂已点了太常寺呈上来的名册,定下二妃四嫔共六人, 只有六位妃嫔的帝王,算是齐朝开朝以来最为“寒酸”的一位了,但这竟已引得数位大臣喜极而泣、几次拜倒在大殿上,实在是赵寂和他们周旋了太久, 如今莫说是六位, 即便陛下只纳了一位, 这些人也是高兴的。 因此宫里虽然张灯结彩的,也并未引起别人的怀疑,只是, 眼见着宫中的布置都要超出纳妃、甚至也超过了立后的规格了, 便又有大臣上奏, 说是不能违了礼法云云, 赵寂在朝上,与他们辩道:“太.祖那时是怎样的国力?如今又是怎样的国力?便说你们自己,难道还似百年前的先人那般食不见肉、衣不见锦?朕如今纳妃,命他们布置得盛大一点,他日祭祀时, 也好将这盛况告与祖先,让先祖们看看朕守住的是怎样一个盛世!” 一席话说的众臣哑口无言,卫初宴在下边听着,看似和他们一般沉默,心中却是忍俊不禁。 说的这般义正言辞,其实赵寂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罢了。 赵寂纳妃的日子定在十月,但她与卫初宴是八月便“成婚”了的。成婚前夜,也即八月十五,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卫初宴和爹娘饮酒到深夜,想到第二日要办的那件大事,平日里沉稳温和的她,竟也稍稍地露出了一些浮躁来。 李源看出来了,他问初宴可是有事,彼时月明星稀,月下一张长桌上摆了月饼、蜜饯、坚果以及美酒,卫婉儿不胜酒力,趴在李源厚实的肩膀上睡去了,两父女则各自端着酒杯,一个在试探,一个在犹豫。 李源关切的目光下,卫初宴张了张唇,还是未将她明日要成亲的事情说出来。她饮了一杯酒,心中的兴奋消减一些,化为了入喉的辛辣。 她就要成亲了,和她深爱的人。这是何等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是她却连告诉爹娘都不能,甚至她爹娘还在为她的婚事发愁。 卫初宴怔怔想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举杯,却被李源按住了。 “今日是团圆日,却不是喝酒日,你已喝了那么多了,便不要再多饮。明日你还要上朝、还要去为你那两司的事务伤神,如何能够再饮?” 卫初宴将酒杯松开,看着爹爹眼角的风霜,鼻头蓦地一酸,心中涌上一股冲动来,她说:“爹爹,我找到喜欢的人了。” 李源看出初宴心中有事,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喜事,他先是觉得很高兴,胡须微微颤动着,而后他看着女儿不见多少喜色的脸,又想起先前自己的怀疑,那高兴便淡了。 细白酒杯在肥厚的手掌中打了个转,李源将酒液饮下,笑着道:“既是找到了,便是好事。你不知道,这两年,你娘是多么担心你。她知道这件事,必定也会很高兴。”他温柔地低头看向妻子,见妻子仍在熟睡,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偏了一些的脑袋扶正,看起来,真是个好相公的模样。 卫初宴也不是天生便温柔,她的温柔,有四五分都是受了她爹的影响。李源是个为了婉儿能入赘的人,平日里在对妻子自是宠着护着,连带着,女儿也养成了一副温柔的脾性。 只是,随着长大,卫初宴也渐渐发现了,她爹别看是个温和的,平日里恨不得什么也不管,可是他都是清楚的,许多事情,看起来是娘亲在做主,但是,那些事情背后,常常就是爹爹在出谋划策。 爹爹是有玲珑心的男子,有时卫初宴也会感到疑惑,为何爹爹说入赘便入赘,为何这些年,爹爹那边从无一亲半戚与卫家相交,为何爹爹自己也从来不提起过去。这些她都想要知道,但是事涉长辈,还是她的亲爹,即便她再如何想知道,她也按捺住了差人去查的心思。 也许爹爹也是同她一样,在家族中受过伤的人吧。 爹爹说娘亲会高兴,其实卫初宴也觉得是会的,只要娘亲不知道她爱上的是她们大齐的皇帝陛下,娘亲定然会高兴的。可是然后呢?然后便会是追问,娘亲会想要知道她喜欢的是哪家的孩子,是姑娘、还是公子,是性子温柔的,还是刚毅或是热情的。这些,娘亲都是一定要知道的,她了解自己的娘亲。 娘亲不会像爹爹这样,只是一句“便是好事”便结束了。 可是这些问题,卫初宴虽然都能回答,她可以告诉娘亲,她喜欢的是一个可爱的姑娘,那姑娘一十有九,性子略略热烈,有些缠人。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喜欢了她两世,威严的、骄傲的、纯真的、狡黠的、甚至是爱吃醋的,这些都是那个人,她喜欢她的这一切。 可是若是接下来,娘亲问她“她是哪家的孩子呢?”,她就不能回答了,即便是娘亲只问“她姓甚名谁呢?”,卫初宴也是回答不上的。 她心中很是苦涩,大概这辈子,她都不能将自己喜欢的人带到爹娘面前,堂堂正正地为双方介绍一番了。 她不能指着赵寂同爹娘道:“爹,娘,这是女儿喜欢的姑娘”,她也不能对赵寂道:“这是我的爹娘,你曾见过的,不过日后,你就得改口和我一样叫爹娘了。” 赵寂那样的身份,即便赵寂愿意叫,恐怕她爹娘也会被吓死的。 况且赵寂是皇帝陛下,她这样将人领回来,她爹娘也绝不会想到赵寂的身份上去,而她自己是爹娘生的,后来分化之后也给娘亲看过印记,她乾阳君的身份是再清楚不过的,她若是将赵寂领回来,恐怕她爹娘会以为她成了帝王龙床上的孪臣! 左思右想,卫初宴只能隐晦而含糊地道:“她是个好姑娘,娘亲若是见到她,也会夸她聪慧好看的。只是,只是我现今没办法把她领回来给你们看,但爹爹,她也是喜欢我的,我们只是暂时不能在一起。你且放宽心,也......让娘亲放心罢。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明日便要同她成亲了。 卫初宴深深地看了李源一眼,忽然地为自己和他斟满了酒,冲着李源一弯膝,跪了下去,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饮下了这杯酒,又添了一杯酒,又一口饮下。 她在心里说:爹,娘,女儿明日便要成亲了,你们不能到场,女儿便提前敬了你们这杯酒。还有寂的,女儿也一并敬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199章 李源看着女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端着酒杯没有动作,卫初宴低着头,轻声说了句:“爹,你与女儿饮了这杯吧。” 卫初宴想,爹爹饮了这杯酒,便算是给了她和赵寂祝福了。 李源看着她,见她如此坚持,便叹了一声:“早说叫你少饮一点的。”说着,他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了。 卫初宴对他行了个大礼,趁着他身上“挂着”娘亲不方便问她,又对娘亲也行了个同样的,这才回自己座位坐下。 李源又叹了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阿宴心中果真有事,恐怕还是一件大事,恐怕还是与她喜欢的人有关的大事。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是不是那个人是陛下?莫不是初宴也真的喜欢上了陛下了? 庭院树影憧憧,恰似李源此刻变化莫测的内心。他看着女儿,欲言又止:“初宴,你......” 卫初宴抬头看向爹爹,却见他又闭上了嘴,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 卫初宴想起爹爹年轻时的俊美,不由扶额,爹爹什么时候偷偷把自己吃胖的?娘亲也不管管。 “爹爹想说什么?” 李源此时已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缓慢移动的影子,淡淡笑道:“没什么。阿宴,你如今二十有一,又身兼两司长官之职,又年纪轻轻便被封了侯,爹爹不如你的地方多矣。” 卫初宴不知爹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眼神清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恍如昨日绕膝的稚儿。 李源笑意更深,眼纹都出来了:“爹爹不如你,因此,你想做什么事情、有些什么决定,尽可自己去做,不必有那么多的担忧。你说你不能将喜欢的人带来与爹娘看,爹娘便愿意等,你既然有苦衷,爹娘亦不会逼你。你放心吧,你娘那里,有爹呢。” 他已经不想去细究那人是不是陛下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想因此逼到了女儿。 卫初宴看着爹爹,心头微微发起热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十一点左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婚 月亮是圆满的一盘, 星星是稀疏而迷离的, 这样的夜里, 她们成亲了。 没有多少人见证, 卫初宴的爹娘不能说,赵寂的母后远在南疆,这场兼具帝与臣的旷古婚礼,显得异样的安静。 虽然安静, 及不上其他人家大婚时的喧闹,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足以抵消这种种的不足了。 对着两边长辈的信物拜过了“高堂”,拜过了天地, 又互相地拜过, 红红的盖头下, 绣鞋也如野火一般,烧的人心头发热,烧的人面颊滚烫。 卫初宴握紧了赵寂的手。 赵寂也握紧了她的。 两人皆着的是凤冠霞帔, 两个新娘子, 又都是彼此的新郎, 都有着长长的盖头, 两人往“新房”走时,却都没有绊倒、摔倒。 是赵寂,她一直紧紧拉着卫初宴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为了这一夜,赵寂抽闲练了无数次, 如今这条路,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平稳地走过去了。 两人走到床边坐下,床上花生、莲子、红枣等铺了满满一床,娇生惯养的帝王坐着不舒服,但她仍坚持着等到时辰到了,她给卫初宴掀了盖头。 然后,她将玉如意递给卫初宴,一会儿,卫初宴温柔地也掀开了她的盖头,她抬起头来,甜滋滋地对着卫初宴笑,眼中除了“新房”中的红,便只有卫初宴一人。 她今日是做了盛装打扮的,单只身上那喜服,便耗费了数名手艺高超的绣娘,用了两月时间赶出来的,帝王成婚是大事,这就是她的帝喜服,参照前代帝王,只是给改成了偏向女子的制式,在正式的成婚日中,也没有盖头,也不会有这一整套的凤凰头面,而是会换成十二珠的红玉金龙冠。 但那是立后才有的,赵寂纳妃,她即便只穿一身浅红也无人敢说什么,甚至,先帝有一次纳妃,竟是连当日上朝的冕服都没换,便将人接到了宫中。 因此,赵寂这边将太常寺那边催的这样急,倒有些出乎朝臣的意料,明明先前不愿成婚的也是陛下,如今要纳妃了,非要办的比立后还隆重的也是她,真是叫人看不懂。 好在如今国库丰盈,也禁得起陛下如此胡闹。须得知道,单只一件帝王喜服,便得点缀宝石、珠玉、犀牛角、象牙......取的是坐拥天下之意,为了合这意境,又要细细绣出万里江山图、要有腾飞的龙,还要有相随的凤,如今的陛下是个女子,那该不该将一龙一凤换成凰凰于飞,又是一番商议。 总之,便是这样一件喜服,就得耗费千金,比之帝王祭祀时所穿的冕服,也没有多少的不及了。 除了帝、妃的喜服,还有各位太监、宫女、杂役、侍卫的衣衫,这些也都得换,得换成喜庆的颜色,此次实在仓促,即便不能从头到尾都换一身,也得在每个人的袍服上点缀一点红,这样才算不慢待了帝王。 这只是袍服,此外还有饰品、吃食、甚至于辇车也是要装扮的,此外还有祭告祖宗的仪式、各处宫殿的装饰、给各位大臣的赏赐、给子民的喜饼......赵寂终归是第一次成婚,这些到她纳妃那一日都是要有的,不过,此刻她只是在和卫初宴悄悄成婚,那些东西,没有也只能没有了。 左右两人都是高兴的,也都只讲这当做此生——也是前世至今生——的唯一一场婚事来办,她们二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地方出了差错,直到双双饮下了合衾酒,又有几位自民间寻来的可爱小童压了床,又吃了床上的莲子、花生......一切流程走完,两人绷着的精神才算松开,屋中只余她们两个时,她们两人看着对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柔软,某一刻,她们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赵寂说:“如今你已算是我的媳妇儿了,唤声妻主来听听。” 卫初宴便说:“妻主。” 她答的这样快,眼眸含春、温柔似水的模样,令得赵寂一瞬间有种奇妙的、她才是乾阳君的感觉。 赵寂笑着一点头,漆黑双眸中罕见地透出一股沉稳来:“好媳妇儿。” 卫初宴又道:“可我们是一同拜的堂,也未刻意分出一个嫁娶来,所以你也应当唤我一声妻主才是。” 被陛下唤作“妻主”,想一想就.......总之就是很令人期待了。 赵寂咬着下唇,本想耍赖不喊,但是触及卫初宴满载笑意的眼神时,她鬼使神差地喊了:“妻主。” 卫初宴于是也学她,夸了一句:“好媳妇儿。” 赵寂笑倒在床上,也不嫌那些枣儿咯了,她自床的这边滚到那一边,又骂卫初宴:“你怎么这么笨,连句话也要学我?” 卫初宴难得在这种事情上聪明了一回:“你说的话好听。” 赵寂遂又滚回她怀里,娇娇地掀开衣袖给她看:“那些枣儿花生的,都好硬,将我咯的青紫了。” 卫初宴看了眼她娇嫩肌肤上的淡淡印子,虽然知道那远远及不上“青紫”的程度,也还是十分“认真”地给她吹了吹,又揉了揉,一边还提醒她:“你的发钗掉了一支。” 赵寂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打扮,她摸了摸自己沉沉的脑袋,感觉到好像有好些钗饰都歪掉了,顿时捂住卫初宴的眼睛不给她看了。 卫初宴就笑:“即便滚了一下,也仍是很好看的。你今日好看极了,怎么样都好看。” [gl]重生之佞臣_第200章 赵寂仍然捂着她的眼睛不肯松手,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还有心情笑:“看来往后要多给你吃些甜枣。” 卫初宴抓着她的手,问道:“此中有什么说法么?” 赵寂笑的更大声:“许是方才你吃的那些枣儿的甜留在了口中,令得你今夜说的话也甜了起来,我想要经常听见你这般哄我,自然是想多喂你一些枣儿了。” 卫初宴知道她又在逗自己玩,遂不与她多说了,只是抓着她的手,想要把自己的眼睛解救出来:“你乖一点,坐在一旁,我来与你卸妆。” 她说的自然,仿佛面对的不是执掌人间的帝王。 她要赵寂乖一点。 赵寂好像也很吃她这一套,在她面前心甘情愿让自己变得幼稚一些,但是她放开卫初宴的手时,仍然嘴硬地说了一句:“今日我们都成婚了,你日后便不能总是这样对待我了,要将我当做你亲亲的妻子才好。” 卫初宴笑着说好,仔细地给她将那一套沉重的头饰拆下,拆完她的,又坐到镜前拆自己的,赵寂跟了过去,在她后边“帮忙”,赵寂是很像做好一些的,奈何赵寂自己从来不需要做这些,只会将卫初宴弄疼,卫初宴忍了几下,还是揪住了赵寂的手,将她从后边扯到怀里圈住了:“乖——坐好来,你只需在这里陪着我,便完全足够了。” 她想说乖乖的,但是想到方才赵寂不让她再这样说,她又很辛苦地将说到一半的字咽下去了。 赵寂此刻倒真怀疑先前卫初宴是否吃了什么灵药了,否则,怎么对待感情一向笨嘴拙舌、平时舌灿莲花却连个情话都不会说的人,今夜却频频冒出裹蜜的话来呢? 她甜甜地坐在卫初宴怀里,安静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将一切都拆下,直到和她一样,除了脸上刻意弄的浓艳的妆容外,只余了一头素净的青丝。 方才有那么一头奢华的饰品压着,那妆容也显得很华丽的,但是此刻那些没有了,赵寂便发现,她还是喜欢看卫初宴素净的模样。 她还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你现下的模样,丑丑的。我竟娶了个丑媳妇回来。” 其实,卫初宴的底子摆在那里,即便是这等成婚用的浓妆,也应当是不丑的,偏生赵寂就故意要这样说,说了,她还毫不畏惧地与卫初宴对视。 她自己没发现,她今夜有些闹。 卫初宴却看出来了,她看出来赵寂的兴奋。 “后悔了?”卫初宴看着赵寂脸上与她一般无二的妆容,却觉得赵寂这等灿若玫瑰的人,最是适合明妍的妆容,因为,无论怎样的浓妆也遮掩不住她的光芒,甚至会让她显得更灿烂迷人。 她看到赵寂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于是也绷住了,一本正经地同她道:“既是后悔了,现下我们还未洞房,妻主若想反悔,此刻还是来得及的。” 她笑吟吟地看着赵寂,眼中的沉着十分令人着迷:“你想退婚么?” 赵寂恨恨掐住她的脸颊:“洞房?你敢说我们没洞房过?卫初宴,你的良心都给狼叼走了!” 她状似凶狠,但是下手是极轻的,卫初宴都没感觉到疼。 卫初宴把她抱在怀里,带她去洗脸卸妆:“妻主说的是,我的良心是给狼叼走了,给一头奶狼叼走的。她现下吃掉了我的心,我自然是记不得洞房了没有了,你骂我也没用了,得去她那里,将我的心拿回来给我才好。” 赵寂凶道:“既是给叼走了,便是她的了,绝不会还你的了。” 说着,她脸上被卫初宴一个湿帕子罩住,想凶又凶不出来的样子,的确像是一头奶狼。 卫初宴给她将妆都卸了,又把自己打理好,装作无奈道:“那要怎么办呢?我确实是不记得了呀。” 赵寂把她扑到床上:“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她扑人扑的顺手,卫初宴本来还笑着的,忽然之间却僵住了。 “疼,疼死了。赵寂你下来!下边的花生咯的我好疼.......你快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左思右想,在这里大结局也很不错,适当的留白,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势 十月, 齐帝纳妃, 齐史有记:(晏丰)三年, 帝出孝期, 又一年,方纳妃,二妃四嫔,从始终。 是年同月, 匈奴犯边,驻守在边疆的死囚营闻风而动,与之交手,锉其锋锐, 令其败走。此战, 唐棠杀敌二十, 伤敌无数,故而得免罪身,出死囚营, 入西军, 此后参战数次, 时有立功。 这一年的年底, 边界战火纷飞,大齐军队与匈奴交锋数次,各有胜负。 战火一直持续到来年的二月。 原本在匈奴这里看,他们只是到了深秋,例行“收集”粮食罢了。怎料去岁秋日齐军一反常态, 疯子一般迎战他们、追击他们,匈奴是马上民族,腰间挎弯刀、嘴里嚼粗肉,打起仗来凶性十足,齐军虽训练有素,但他们已过了上百年的和平日子了,和这种日日操练的民族一交锋,便能看出不足,是以匈奴人虽少,却也暂时和边军打了个平手。 匈奴原以为齐军只是像往年一样象征性的打上几场,轻蔑又轻松,但很快,他们发现齐军不肯退,正步步向草原逼近。匈奴王庭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紧急在各部族调集了军队,和齐军你来我往的,单论伤亡,齐军多些,可是匈奴人少,即便以一换十,他们都觉难过,况且也只是能够以一换二呢? “这支齐军十分阴损,专钩马腿,儿郎们没了马,就和没有爪牙的野狼一般,只能任人宰割,憋屈的很!单于,这样下去,我们劣势尽显,恐不能做长久之争。” 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匈奴王庭已发动了数场会议,各部族的首领都聚集在一起,听候可汗差遣,然而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从前线不断传来的坏消息。 “唉,我早说过了,大齐如今不似从前了,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我们早该约束族人的。” “你这说的轻巧,不去打草谷,我们冬日吃什么?” 正商议着,几个部落有了口角,这样的情形隔几日便会出现一次,人们都习惯了。 如今围绕在匈奴身边的,是两个问题。一是有些部落认为这场战争那些侵犯齐朝边界的蛮横部落带来的,他们要求这些部落多出兵力、多出粮草,否则他们不愿为其的错误承担责任。二是匈奴禁不起这样的消耗,原本匈奴能够偏居一隅、生生不息的缘故在于,匈奴生的高壮、个个又马术精湛,又是游牧民族,若遇战事,走便是了。曾经齐朝也并不是没有同匈奴打过仗,可是匈奴动不动便深入草原几百里甚至上千里,齐朝军队追不上,而不追之后,过不得几月,匈奴又跑到边境骚扰。 种种无奈之下,大齐才制定了与匈奴和亲的战略,每隔数十年,送去一位宗室子并大量物资,换得数年太平。 但如今却不同了。 匈奴经过这些年的安逸,有许多部族已仿效齐朝边民在水草肥沃之地扎下了根,若说要走,已不是那么好走的了,况且现在的齐军粮食充足、精神饱满,已不是开国时那种疲惫而又穷匮的状态了,齐军又是出了名的步兵强劲,这样追击下来,即便匈奴骑马快,可齐军坚毅啊,他们在追击匈奴的时候,也将战线一步步往前推,眼看着,将匈奴逼入荒芜之地了。 匈奴被逼的太紧,忽然想起了和亲的这条路,令人也不由叹一声,风水轮流转。 于是这年三月,匈奴的使者来到了边关,表达了想要同齐国和亲议和的想法,消息传入长安,齐帝拒了。四月,齐军以精兵二十万,集结于谷郡,歼敌两万八千,此战唐棠为先锋,大胜后,唐棠领兵追击匈奴,追出两百里而归,路上俘虏、杀伤残兵无数,令匈奴闻“唐”字而丧胆。 此役齐军损兵五万二。 六月,匈奴再遣使节来齐,欲再议和亲之事,又被拒,匈奴遂掠袭齐国北边三郡,齐帝命前将军唐棠领精兵一万,追匈奴而击之,未果,遂连破四部落,俘虏千人而回。 九月,匈奴内部主和派与主站派分裂,老单于忧虑而死,其子主战、其女主和,故王庭分裂,东王庭由其子继承,西王庭则被其女承袭,草原上忽而有了东西两位单于。 [gl]重生之佞臣_第201章 东单于继续率军与齐争锋,西单于则又遣时节去齐,齐帝遂感念其诚心,与之订盟,同其结亲,西单于于是火速将亲妹送往长安,一同而来的还有千匹骏马。 赵寂要的便是这千匹骏马。 她继续与东单于打仗,然而虽然时时有斩获,匈奴却一直未曾灭绝,甚至仍然与齐国互有胜负,很是顽强。 唐棠因在与匈奴的战争中频频立功,被封为车骑将军,因匈奴仍未全灭的关系,仍然驻守边关,无故不得回朝。 唐府如今是一门双将军,也达到了寻常武门权力的顶峰。 所谓一荣俱荣,唐家与卫家是干亲关系,当年唐棠有难,卫家老爷和夫人的奔走,众人皆看在眼中,如今唐府势盛,卫初宴的地位便又巩固一些。 “近日接连收到几本请朝折子,吴王、赵王、楚王......皆上书请求来朝,想必是见到我们大败匈奴,感觉到不安了。” 是个雨天,黑云坠在天空,赵寂的心情却很晴朗。她在御书房中同卫初宴说话,将一堆折子指着给她看,书房外则候着数人,都是一会儿要被召见的重臣。 卫初宴自然不会上前去翻看皇帝的折子,她粗略想了下:“算一算时间,诸侯王们也有六七年未来朝觐了吧?” “是呀,我即位起这还是头一遭。父皇在世时倒是多些,不过出了中山王太子的那件事后,诸侯王也只是来朝觐过一次。” 齐循武礼,但仍然在许多地方有出入。碧如诸侯王朝觐纳贡一事,武朝是一年两朝,春为春朝,秋为秋请,但齐朝却并非如此。诸侯王有三年一朝的、也有五年一朝的,甚至也有收到了诏书才去朝觐的,总之,情况十分复杂。 赵寂所说“中山王太子”一事,便是指当年她大哥还在做皇太子时,因棋盘上的输赢而砸死了中山王太子,大皇子因此失了太子位,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才有了她今日的帝位。 那次之后,其他诸侯王还来长安朝觐过,但中山王则一直称病不出了。为此,先帝曾遣人持御棍去中山国给了中山王几棍子,当做他不来朝的惩罚。 这也是念着中山王是嫡亲宗室,又有丧子之痛,为免各诸侯王心寒,才从轻发落的。否则似这般敢不来朝觐的,一次则贬爵,两次则削地,三次,则要派军队去收回封国了。 “如今眼看要到正月了,不若先驳了,等到八月,再诏他们十月来朝。我们刚与匈奴耗过一场,国库有减,若是他们此刻来朝,期间出些什么事情,我们顾忌着军资,也不好处理。但是再经历一个秋收,咱们彻底恢复过来,也能够顺势制约一番诸侯王了。” 匈奴已退,如今埋在两人眼中的钉子,便只有诸侯王了。卫初宴这些年与韩浩瀚做生意,对东边势力有些了解,旁的不说,单只渤海周边环绕着的几位诸侯王,这些年私铸钱币、私贩盐铁,赚了个盆满钵满,是能拿出起兵的军资的,也是时候该处理一番了。 “如今咱们的西军已被匈奴磨出来了,若是真和前世一般,最后闹到六个诸侯国起兵作乱,倒也不惧他们。只是今生大皇兄一直被禁在长安,你家也比上一世要安分的多,不是大皇兄首先起事,也不知这一次,会是哪个首先站出来了。” 前世是有诸侯王之乱的,那次直接导致了卫初宴的死,后来赵寂将战乱平息,大概花了三年,其中种种艰难,此刻仍能想起。 “不是东边那些人,便是中山王。左右都应当是那几国,且看着办吧。” 卫初宴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熟悉,不过她也大概能猜到,这些年来一直休养生息的,便是最有反叛之心的。 赵寂赞同地点头,用手中朱笔写了几个名字:“那便再后移一年罢。也吊一吊他们,让这些老家伙们抓心挠肝去。”她将写了名字的丝帛交给卫初宴:“你再去派些探子到他们那边查查虚实。我知你势力经营的好,若是在西北,你不及我,但在东南,我们皇家的暗卫皆不如你的。所以还是让你辛苦一番,左右也就这几年了。” 卫初宴把名单收好,又听赵寂道:“其实我希望早些将这场仗打了,趁着西军锋锐还在。” 卫初宴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可惜诸侯王应当会避开,他们能隐忍这么些年,自然不是傻的,不会在此时面对咱们的锋芒。” 赵寂自然也想到了,她对卫初宴说:“你说,再来个中山王太子怎么样?” 卫初宴惊讶地看向她,却见她靠在龙椅上,黑眸沉沉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张舆图,神态之中,没有玩笑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按了快进键=、=要是你们觉得快,那我就再慢点。 我们的目标是:不要烂尾,但是要快点完结。 掐指一算,已经双更三天了,商量一下,今天一更啊。。休息一下,明天继续双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和亲 “若是先后有两位诸侯王太子折在长安, 恐怕诸侯王们个个都要成了惊弓之鸟, 消息传出去, 恐怕会损伤你的声名, 让世人说,陛下容不下诸侯王们。” 赵寂听了她的话,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不在意地道:“我容不容得下他们, 他们自己难不成不知道么?早晚是要处理他们的,他们若是就这样成了惊弓之鸟、起兵作乱了,我倒还省下许多事。至于世人如何说,这你不必担心。早些年间, 太.祖处置异姓王时, 什么‘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说辞不也层出不穷么?然而百年后, 现在的人处在这样的太平盛世里,再提起太.祖当年所做之事,颂他圣明的话语还少吗?” 齐朝走到现在, 最大的困扰已不再是当年刚开国时满目疮痍的土地了, 也不是吞吃了齐朝数名远嫁的宗室子的匈奴了。如今, 大齐是繁盛的, 可是这繁盛的表象之下,却存在着四分五裂的隐患,而这隐患,皆是这些年来,大封诸侯王所带来的。 身为诸侯王, 能够统治一方土地、能够任命封国中的官吏,甚至能够私铸钱币、规定赋税,试问,有哪一位聪明的帝王,能容得下这些? 赵寂是绝不可能再让诸侯王如此休养下去的,这场仗,诸侯王不打,她也要踢着诸侯王的小腿,将他们踢到战场上去! 赵寂所说,皆有道理,卫初宴听着,默默无言。 赵寂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这般容易在这种事情上看不清。我前——我早早便说过了,你是个良臣、是个纯臣,却不见得是个合格的权臣,可我偏偏是希望你再强硬一点、狡猾一点的,那样,你便没有那许多的束缚了。” 卫初宴这是这辈子第一次听赵寂同她“说教”,忽觉有些新奇,多看了赵寂几眼,惹得帝王立刻用更炙热千百倍的目光回视她。 赵寂说的那般笃定,卫初宴便轻信了她的话,觉得自己真有不足来。她想到,赵寂所说,的确是她的短处。许是这些年太顺了些,她这两年少了很多的戾气,心中的不平也早就在和赵寂说清楚时消失了,整个人平日里,算得上温和。 她自己这样觉得,不过,吃过她慎刑司苦头的那些人却绝不会这样想,朝中的大臣们,也多少见识过卫初宴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不会将她同“温和”二字联系到一起。 虽然这个人从皮相来看,确然是最温雅润和的。 如今卫初宴在朝中已隐约有一呼百应之势,她这样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可赵寂总还不满意,她不想如上一世那般,君慧臣贤,将一切治理的好,到头来,却连让卫初宴标记她都不敢、却连留下一个卫初宴的孩子也不能。 有时她也想,若是膝下有个孩儿陪伴,那么些年,她是不是就不会日日如饮苦酒?后来她那么早便去了,身体是一方面,而她的心病,才是最大的原因。 想起心事,赵寂瞪一眼卫初宴,抱怨道:“早让你标记我的。” 这样的言论,赵寂这两年时常有,卫初宴已有了免疫力,她熟练地安抚了帝王,举出了种种的理由来言说标记赵寂的不切实际,赵寂的情绪这才又凉了下来。 她自己也知道,此刻不是标记的好时候,可是世事无常,即便她已然有了那么多的筹码,即便她相信卫初宴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了,可是仍然不免有种惶然的感觉来。 她每一日都在等,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能忍到哪一日。 “我想开内朝了。” 雪白腕子搭在厚重奢华的乌木桌上,赵寂摸着她的帝王印绶,似乎在沉思是否该在此刻下笔,写一道关于内朝的旨意。 卫初宴从方才的那种自我反省里醒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内朝?” 内朝啊,多么令人怀念的词汇。 [gl]重生之佞臣_第202章 齐国向来没有内外两朝的说法。前世的内朝,是自赵寂始的,当时是为了制约三公的权力,赵寂便特设了内朝,将整理奏章、筛选官员的权力一并交给了内朝官,当时管理内朝的叫做“尚书令”,恰是卫初宴前世位置的顶峰。 赵寂知道卫初宴熟悉这个:“还由你来做尚书令,好不好?” 她好像是在同卫初宴商量,但那张漂亮脸蛋上分明写着“就你了”三字,分明是不容商量的。卫初宴看着她那矜贵的模样,不由失笑:“你也不怕世人说你昏君。我身上现今已有北军统领、慎刑司太刑令双官位,你再给我加个尚书令,岂不是要我文、武、刑三处皆占了?你也别说他们不敢违逆你,你信么,你今日下诏,明日便会有言官撞死在殿上,到那时,你莫又以此为借口赖在我那里要安慰。” 想起赵寂这些年与那帮子言官的“斗争”,卫初宴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寂想到那些言官,也觉头疼。她虽然总说,她不怕污名,但身为帝王,且是个自小做到大的帝王,哪个会真的不爱惜头上这顶冠冕呢?便是她自己,前世没了初宴后,唯一的乐趣便是将齐国治理好来,做一个千古流芳的帝王了。 赵寂一手撑在桌上,思索着让言官闭嘴的方法来,但这哪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做的妥帖的?原本开内朝阻力就大,她虽有魄力改制,却也不能一蹴而就,此中门道多多,很是复杂。 赵寂又顺手将这件事记下了。 她是一定要让卫初宴做初任的尚书令的,但具体该如何做到,还待斟酌。 ...... 齐国疆域广阔,等到陛下驳回诸侯王们请朝的诏书一一落到各诸侯王的封地时,已是十一二月。 又是一冬。 冬寒使人懒。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寻常百姓,到了冬日,都有些不爱动。 平民们缺少御寒之物,往往将门一关,挡住寒风,再紧巴巴地燃些炭火,便是一冬。如今已算是好年岁,若是那饥寒年,莫说炭火和暖屋,下着鹅毛的大雪,人们出去做活都是常事。 那些年岁,冻死了许多人。 虽然不爱动,但是长安的官圈中,这样那样的宴会未曾少过。这家办个赏梅宴、那家便要来个冬诗会,再不济,哪位大人做寿,也是一场宴会。 这样的宴会,自然少不了忙着为自家子弟相看亲事的,只不过,今冬的宴会比起往年,总有些奇怪的味道,这却是因为一个人。 这人便是那自草原来的,西单于的妹妹,匈奴王庭的兰于公主。 说起这位公主,有一件趣事,此事还是与卫初宴有关的。 先前匈奴东西王庭分裂,东单于主战,西单于主和,彼时赵寂正为不断拉长的战事焦虑,听闻这一消息后,面上虽是说“感念西单于之诚意”,其实,她是为了不让主和的西单于被逼再次和大齐作战、也是为了让匈奴继续维持分裂状态,又是为了西单于承诺的千匹骏马。 她答应了西单于的议和,也便不能拒绝一同而来的和亲公主,这位兰于公主既是来和亲的,按照礼制,应当纳入赵寂后宫,然赵寂十分不喜,她先前纳妃已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那些皆是有安排的,后宫中不能多出一个变数。她便以兰于公主算是她的侄女、不能越了礼制为借口,让兰于公主在大齐勋贵中随意挑选良人。 这位草原公主,却是被西单于保护的很好的,因此虽然两国交战数月,她的性子仍然直爽率性,觐见赵寂那日,她偷偷地看了眼端坐在帝位上的齐帝,见其姿容绝世、仪态威严,心中很是喜欢,又听陛下降旨道不能娶她,她还显得很是失落,竟当朝与陛下辩解了,说她并非和亲公主所出,为何不能入陛下的后宫? 言下之意,便是她很喜欢陛下,希望入她后宫了。这样的大胆求爱,落在大齐的帝王身上,还是第一次。 赵寂一时失笑,好在她先前已做过功课,便令朝事官将先前考据的书文拿出来,大声读了,那上边倒是很清楚地表明,上一位和亲公主——即赵寂的一位同宗姐姐,是老单于的妃子,也即兰于公主的一位母妃,因此从礼法上说,赵寂比兰于公主要长上一辈,赵寂以此为借口不愿纳她入宫,似乎也是为了守礼。 但人长一张嘴,若是帝王想要纳她,又也有一千种说法能够圆的过去,甚至,赵寂的祖父还曾娶过自己嫡亲的侄儿为后,与之相比,这绕的不能再绕的“亲戚关系”,又算得上什么呢? 因此啊,面对着一腔委屈的和亲公主,心如明镜的朝臣们一个个都做了鹧鸪。 他们都知道,陛下哪是守礼,她就是不愿纳妃。别说是这位和亲公主了,便是陛下先前纳的那几位妃子,听说陛下也只在规定的时日过去,其他时候,她是绝不会出现在后宫的。 这样寡淡的性子,众臣盼她将雨露留给自己国家的嫔妃还来不及,又怎会愿意再来一个异族公主分去几日?他们也不劝陛下了,巴不得陛下不纳才好。 否则按照陛下去后宫的频率,若是那些妃子未怀上,倒叫这匈奴的公主先怀上了陛下的嫡长,又如何是好?难道真将皇位交于一个血统混杂的殿下吗? 和亲公主没被赵寂“收纳”,站在前列的卫初宴不免也松了口气。她方才看到这位公主对赵寂的热情,心中有些吃味,平生第一次生出酸楚的情绪,一时很是提防。先前,是没有朝臣站出来为和亲公主说话,若是有,卫初宴恐怕就要第一个站出来和那大臣“论一论礼法”。 卫初宴松了口气,就是这一口气,却叫站在殿中的和亲公主起了好奇心,往她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看,却发现又是一位极为漂亮的大齐人,甚至好似比陛下还好看一些,重点是,她看起来比陛下温柔。 兰于公主又心动了,她想起先前陛下说的话,喜道:“陛下先前说,让我在贵国勋贵中寻一良人,可还算数?” 她那个“我”字一出口,许多大臣都皱了皱眉。到底是蛮夷之地出来的女子,这般的不知礼数! 赵寂也有些不喜,淡淡地应了一声:“自是算数的。” 兰于公主喜上眉梢,指着卫初宴道:“那我要嫁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的我□□。 来姨妈痛的我□□。 目测第二更依旧难产,大家别等了,我也不敢说究竟几点钟更好。。反正明天起来看吧。 你凉还算有信用的,上次那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明天你们起来,肯定能看到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骂 兰若说, 她想要嫁给卫初宴。 她一定没有感受到殿内忽然低凝的气氛, 还在那里满含期待地等陛下说一个“可”字。 赵寂坐在御座上, 嘴角的笑意一瞬间凝住了, 然而没人敢直视她,因此也就没人发现她的不对,人们都循着兰于公主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而后看到了微微睁大了眼睛, 显得十分无辜的卫大人。 在卫初宴脸上,即便是这样的会让人显得呆傻的无辜的神色,都显出了几分旁人没有的清纯来,不愧是一眼便被兰于相中的人。 只是......她如何能嫁给卫大人! 随着这一眼望过去, 许多人的脸色也变了。 卫初宴如今是帝王跟前的红人, 是大齐的中流砥柱, 身兼刑、武两司,又有侯爵在身,地位甚至是有些超然的。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官职, 她若是娶了这外族公主, 情况便复杂了。和齐国重臣结亲, 这外族公主究竟抱的是什么心思! 有些心中弯弯绕绕的, 已开始怀疑起兰于公主指明要嫁给卫初宴的用意来,一见钟情?他们是不信的。 虽然卫初宴的确有蛊惑人心的容颜,但朝堂上那么多的人,卫初宴虽然站在前列,兰于又如何会那般容易地一眼便看到她? 退一万步说, 即便兰于只是无意,众大臣却不得不将其当做有意,而且这件事情若成了,无意便也变成了有意。总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乐见这场婚事的! 事关一国机要,即便是平日里与卫初宴不和的,也不希望她和这位兰于公主结亲,什么?若卫初宴和兰于成亲,也许便因许多事情都不方便插手而沉寂下去?且看看陛下对卫初宴的重视吧!她怎可能放弃这位从小陪她长大的伴读! [gl]重生之佞臣_第203章 赵寂仍端坐着,比之先前,她坐的更加端正了,两手虚握成拳放在膝上,带点防御的姿势。她俯视着下边“含羞带怯”地望着卫初宴的兰于,又眼神暗沉地望向卫初宴,直望的某个偷偷看她的人一个激灵,她这才慢条斯理道:“自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朝堂沸腾!众臣子按捺不住了,想要出列反对,其中,卫初宴更是抿紧了唇,“大不敬”地抬头看了一眼陛下,才显露出一点点的不满,便被陛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 赵寂“收拾”完卫初宴,看一眼蠢蠢欲动的臣子们,紧接着道:“然,既是如此重要的亲事,便该双方都欢喜才是。这样,既显出我们大齐与你们西匈奴的交好是令双方都欢愉的,亦是对你的体恤。”她再次看向卫初宴,以十分“温和”的口吻询问道:“卫卿,你可愿意迎娶兰于公主?” 兰于真以为齐帝体贴,闻言十分感激地谢恩,而后胸有成竹地看着卫初宴,就等着她答应。 在她们草原上,能够迎娶公主是何等的殊荣,即便她来了这大齐,只能算是个异国公主,且是个没有地位的和亲公主,但她有陛下金口玉言,必不会受委屈的。她喜滋滋想到,这位大人应当不会拒绝她的。 然而,卫初宴好像接收不到兰于公主的含情脉脉的目光,她立刻站出来,目不斜视道:“回陛下,臣福薄,恐供养不了公主千金之躯。” 拒绝的是十分干脆,赵寂被她干脆利落的态度顺了毛,对她微微一颔首,心中虽然仍在酿醋,但又立刻护短地想到:什么福薄?卫初宴连她的帝王之躯都能供养,何况区区一个小部族的公主呢?她又嗔怪地瞪了卫初宴一眼。 内心活动可谓是十分丰富了。 “卫卿既这般说,想必是真有难处,兰于,不若你再想想。” 赵寂连“卫卿福薄”都不愿说,而是含糊地换成了“有难处”,她对卫初宴的维护,可见一斑。 再加上后边那句“不若你再想想”,换个聪明的人来,必定能听出陛下话里的暗示,然而兰于公主能混到被亲姐派来和亲,又敢在朝堂上草率地便为自己选了人家,可见不是个聪慧的,她没听出来赵寂的不赞同,很是委屈地问卫初宴:“我既已选了你,便不会在意你福气如何,倒是你,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你嫌我是个异域公主?” 卫初宴木着一张脸想着,这话说对了,谁愿意娶你了,你再这般说下去,我家中都要给醋淹了! 可她当然不能这样说,她只能耐着性子同兰于道:“下臣怎敢嫌弃公主,只是下臣的确怕怠慢了公主。” 她气赵寂先前那句“自是可以的”,因此回绝的不是很用心,话还没说完,赵寂察觉出给兰于的漏洞,先急了,立刻堵道:“兰于有所不知,我这卫卿,实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你此刻看她,的确是姿容绝佳,看似无一不好,但她性子直笨的紧,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她,甚至连个通房也没有。也不知是否......” 她说到这里,因帝王不可口出秽语而停顿了下,但兰若好像是懂了,愣愣地看着卫初宴,卫初宴也因赵寂这句话十分微妙地瞟了赵寂一眼。 她究竟如何,在这里便不做辩解了,反正这些年关于她的流言便没停过。不过晚些时候,她还是要细细地同赵寂“论述”一番的。 而在众臣看来,陛下这番话,看似处处贬低卫初宴,然而卫初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众臣都清楚,除了......咳,除了那“是否是否”的一项,陛下所说皆是相反的,可见她对这门亲事的不喜。大臣们于是都有了底,不再着急,恭敬立在殿中,听陛下明贬暗亲的话语。 甚至,有人好似还听出了陛下的笑意,这是笑骂了。 有人隐约地羡慕起卫初宴来,能被陛下这般亲昵地骂上一场,才算是陛下心中的近臣吧? 不知道自己的大臣都想到了哪里去,赵寂端着仪态,又道:“况且婚姻大事,如何能这般草率?你只看了卫卿一张脸便要嫁,传出去,我大齐的子民还会以为你们匈奴人生性太过随意呢。你可知她家世如何、人品如何、资质又如何?当然,如今你与卫卿已是无缘,朕亦不愿见到好好一场和亲被当成了儿戏。” 赵寂说到这里,微微加重了语气,兰于终于明白过来,立刻跪下连呼不敢。 赵寂把她喊起来,又颁了一道旨,拨了一处华宅并数名属官、奴仆给兰于暂用,让兰于慢慢挑选未来夫婿,或是妻主。 考虑到不能总让这位公主在长安晃着,这其中也有个期限,三个月,三月之后,兰于若是没有选出人来,赵寂便要在宗室子中为她指婚了。 如此,已做到仁至义尽。若非赵寂自小便讨厌和亲之事,对于曾经去往匈奴的宗亲深深地同情,也知道这些人的身不由己,她绝不会对兰于如此和善的。 况且兰于原本是要来与她和亲的,她不要人家姑娘,这姑娘又是个傻的,她虽不喜,也总得给人家一个不算差的归宿。 说起来,兰于应该感谢她遇上的是现在的赵寂。否则,若按赵寂前世那个阴损性子,谁敢多看卫初宴一眼,恐怕日子都难过了。 兰于的事情便暂且算是结了——至少对于卫初宴而言是这样。至于她后来如何和一一掰扯赵寂在朝堂上说她的话、又如何跟赵寂“详述”了那个“是否”究竟是“是”还是“否”? 都是闺房乐事了,不可说。 不过,虽然那次闹的酣畅淋漓的,可是入冬以后,真正属于两人的、这么亲密的时光却少了许多。倒不是因为宫中还能冻着帝王,其实,甘露殿是四季如春的,无论何时都是适宜的温度。只是赵寂是动物习性,夏日便燥的贪凉,冬日又懒洋洋的不爱动,有时两人一着火,卫初宴吃完,偏偏赵寂是个矜贵身子,有一点点的不舒服都闹她,她每次都得把这条懒龙搬来搬去地,床边,浴池,什么都要给她弄妥帖了,大冬天里,也累的紧。 因此,到了冬日,卫初宴也跟着懒了一点。 有时两人一同窝在被子里,抱在一起暖和的紧,连脑袋都懒得运转了,只想闻着对方的香味舒服睡去。这样甜甜的一觉醒来,便总让人觉得,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那段时日,对于赵寂与卫初宴而言,每日听他们禀告兰于又赴了哪家的宴会、是否有看上的人,也成了一种惯例。兰于公主毕竟身份敏感,她平日里去哪里、做什么事皆是有专人安排的,赵寂派过去的那些属官,可不是随意指派的,除此之外,兰于其实没有多少的自由。 她毕竟是来和亲的。 可惜的是,因为有赵寂与卫初宴珠玉在前,兰于后来看谁,都像少了一点什么东西,总之是谁也没看上。她因此愈发地思念起卫初宴来,听说不止一次地哀求了,想要再去见一见卫初宴,赵寂得知,又和卫初宴酸了一场。 ......后来卫初宴又是这样那样地“累”了一番。 然后兰于便在好几场的宴会中,“不小心”、“不经意”地听到了有关那位卫大人的隐疾的种种传说,到得后来,莫说是主动想见了,便是听到姓卫的名字,兰于都有些想躲...... 这倒不是赵寂的手笔,而是卫初宴在自黑。 她也没法子,伺候一条醋龙已然够累人了,更何况是冬日里的懒醋龙呢? 有时候,卫初宴也会想,赵寂这般懒,怎么就不能懒到忘了酿醋呢?偏偏她什么都能不做,只这件事情总让她乐此不疲的。 卫初宴一定不知道,她在抱怨赵寂的时候,嘴角是勾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我更上了!早知道跟你们说一点左右了! 爱你们,我去睡啦。大家也早点睡~啾一个~ 第一百七十章 太后琐事 四五月的时候, 赵寂派人送了一封密信去南疆, 交与了母后。 虽然这几年似乎一直没有太后的消息, 朝中内外事务也都是赵寂自己在处理, 但其实,长安和南疆两边的联系未曾断过。先前赵寂与卫初宴“成亲”,万太后虽未到场,但其实她是知道的, 还远远地送回了几样贵重礼物,送与“儿媳”,并嘱咐赵寂千万记得喝药,不要犯糊涂。 因此, 赵寂二人的婚礼, 到也不是完全的名不正言不顺, 至少是得到了万太后的首肯的。 赵寂先前与卫初宴商量过,将在八月诏诸侯王十月来朝,诸侯王朝觐是大事, 如今太后尚且健在, 若是到时候不出席, 终究是不好。 故而赵寂提早便与母后说了这事, 而在南疆,收到密信后,万太后也终于开始命人收拾细软,打算回长安去。 原先卫初宴护送万太后去南疆时,是带去了许多人的。这里边不仅有卫初宴的人, 也有太后的许多亲随,后来卫初宴回长安,她自己的亲信随后也回到了长安,因有许多地方用得着他们。而太后的亲随,则都留在了南疆,并且这些年里,似乎还有扩充。 不过此次太后回都,为了不惹人注目,只是略微带了七八十人,因为赵寂信中说明,诸侯王先前的请朝被她驳回了,这次要到八月,她才会下诏让诸侯王十月来朝,因此万太后的这支队伍一直到七月份才出发,出发前,万太后还险些走不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204章 是因那蓝侗儿的师父。 先前太后中了毒,原以为自己没几年好活了,然而她既已见到赵钰死了,心中很是畅快,也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后来赵寂去求她去南疆治病,她那时想,这么些年,除了那次回乡省亲,她再没出过长安城,而她是厌恶极了那个地方的,宁可死在外边,也不愿死在长安。并且她那时又忌惮卫初宴,便借着那个机会将卫初宴带离了长安。 没成想,南疆蛊毒之乡,竟真的有人能解她的毒。 只是这解毒之法十分繁琐,似乎还需用到苗寨圣物,先前苗寨的人都是躲着她们这一行人的,她那时已听说了此毒有救,然而对于那时的她而言,生也可、死也可,因此,纵然她有办法让苗寨的人妥协,却迟迟没有动手,而是放任毒素继续入侵她的身体。 后来还是卫初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苗寨的人开寨门迎客,太后那时还有些不想治,不过,当她看到负责为她医治的那苗寨女子时,忽而改了主意。 无他,只因那姓蓝的女子长了一张肖似她姐姐的脸。 很难形容再次见到那样一张脸蛋时,万太后是个什么感觉,她先是以为姐姐回来了,回来接她走了,然而眼前的苗寨女子一身银饰,给风吹的叮铃作响,生气十足的模样,她的神态是鲜活的、她的手也是温热的,她不是鬼。 她自然也不会是数年前,牵着万小小走过榆林的大街小巷的那姑娘。 可是万贵妃还是留下来了。她每日里看着蓝樟那张与姐姐有□□分相似的脸,看着那张脸总是板着、总是有股子她从未在这张脸上见过的冷漠,她更加清楚那不是姐姐,可是她仍然像中毒一般追着那张脸蛋。 这是她和蓝樟孽缘的开始。 蓝樟是苗寨最好的医女,她曾经有过一个妻主,只是在很年轻的时候便采药坠山了。那以后蓝樟便没再嫁,而是一直留着妻主的标记,每日里就在南疆十万大山里穿行,去各个寨子给人治病——有时她也给不怀好意的外来者下蛊,因此在汉人眼中,苗女总是带毒的。 蓝樟年岁也不小了,她有几个徒弟,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她的,如今也大了,蓝侗儿是其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又肯吃苦,因此早早地就被蓝樟当做了继承人,不过,她看重的徒弟后来喜欢上了一个汉人姑娘,这令蓝樟总有些难过,可是后来,她还是让侗儿跟了那姑娘去。 对于蓝樟而言,自从侗儿跟那姑娘随卫初宴离开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贵客,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蓝樟将太后的那种凄凄切切、又期期艾艾的眼神当做是很古怪的眼神。 万太后后来病好了,却没有离开苗疆,除了与卫初宴的约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蓝樟。 先前卫初宴是看出来万太后对蓝樟的看重的,但她并未将事情往那个地方想。万太后给卫初宴的感觉,是只老狐狸,赵寂是她养的小狐狸。小狐狸尚且那般会缠人,老狐狸自然只会更加,可是万太后对蓝樟,除了有时多看几眼之外,向来是有距离的。卫初宴自然不会想到那样的地方去。 殊不知,前一年,万太后是只将蓝樟当做姐姐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替身来看的,纵然蓝樟脾性和姐姐全然不同,姐姐是温柔的,是她的天,总不会对她大声说话,可是蓝樟不一样,蓝樟即便是对待她这个可怜的病人,也是不假辞色的,甚至隐约厌恶。 看来先前卫初宴为了让苗寨妥协,用过一些非常手段。 可是,谁叫蓝樟长了一张那样的脸蛋呢?万太后永远不能对那张脸生气,她为了让那张脸露出一些温柔来,大概用了一年时间打开蓝樟的心防。可她并非抱着别样的心思,她只是想要再看一次姐姐的温柔笑容罢了,可是蓝樟却误会了。 后来万太后察觉不对,想要离开,然而苗寨女子就是这般敢爱敢恨的真性情,蓝樟将她截住,当夜便把她办了。 彼时蓝樟只知道这个赖在她们寨子不走的病人是来自长安的贵人,却不知道这是当朝的太后,否则,事情可能便不是这般走向了。 蓝樟这人,从她会对卫初宴妥协便能看出来了,她有时候是很怂的。 她们那么多族人呢,她不能叫族人们承受兵祸。 蓝樟是苗医,自然有些寻常人及不上的手段。先前蓝樟是有妻主的,万太后也曾有过“夫郞”,两人皆是被标记过的,若按常理,蓝樟是不能给万太后快乐的,换其他人也不行。可是蓝樟偏偏就做到了,这件事情,万太后在一开始的暴怒过后,也觉匪夷所思。 太后自觉自己对蓝樟并无过多僭越举动,她只是盯着人家看多了、又想看人笑,于是想法子和她发展了一段情谊罢了,怎料蓝樟是个这么孟浪的人,万太后看起来妖媚,然而她也只有过赵钰一个男人,蓝樟这样对她,且是顶着与她姐姐一般无二的脸蛋,她一时不能接受,但蓝樟救过她的命、又像她姐姐,她对其下不了手,便招来手下,连夜离开了苗寨。 蓝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原先总是对万太后很凶,后来她将人家给......了,人家因此跑了,她便也离开了苗寨,一心一意地追起万太后来。 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徒弟蓝侗儿,许是随了她的性子也说不定。 蓝樟一个苗医,且是千山十八寨都尊敬的苗医,手上最拿得出的本事便是医术与蛊术,其他的,她是不会的。她不会武艺,只是因为时常要在山中行医采药的关系,身体要比旁人好上许多,力气也大些,但是这一点点的气力,在万太后身边的高手面前,真如弹棉花一般。 然而蓝樟却总有办法在重重高手的掩护下寻到万太后的所在,甚至她还经常药倒万太后身边的护卫,然而她吃了不会武功的亏,每次也只能对付明面上跟着的那些人,可是暗地里,太后身边还能少了人吗? 因此最后她也没能再近过太后的身。 原本让太后的那些护卫来看,这么一个缠人的苗女,若非她是太后的救命恩人,这样一次次地冲撞太后,早已是个死罪了。但太后虽然好像也厌烦她,却不让他们伤到她,于是呢,大约有整整半年的时间,就一直是万太后躲,蓝樟追,这样从一个地方追到另一个地方,整个南疆,都快被两人逛遍了。 而当万太后以为她和蓝樟会一直这般下去时,蓝樟忽然不见了,且一下子便消失了很久。万太后怅然若失的,她已然习惯了和蓝樟斗智斗勇了,如今她一下子不见,让万太后失落之余,还有一些担心。 她于是又遣人去寻蓝樟,却得知那时苗寨传了一种疫病,许多人都传染了,蓝樟便回寨子去救人了。 所幸那疫病是常见的一种,苗寨对之很有经验,又有蓝樟这种德高望重的医者坐镇,几个月之后,疫病被控制起来,再几个月,苗寨又是那幅歌声侬侬、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蓝樟事情一了,便要再去寻万太后,这一次,却不待她走出大山,便被终于寻来的万太后抓住了。 她们就这样,遮遮掩掩地在一起了。 那之后不久,蓝侗儿在榆林娶了万清鸢的消息传来,此后,侗儿又带着清鸢回苗寨成了一回亲,蓝樟于是觉得她的徒儿与她一样有眼光,看其的目光温柔了些。 徒儿成婚之后,蓝樟也想和万太后大办一场,然而万太后阻止了她,并且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几乎吓傻了蓝樟。 后来她就愈发的小心了,有时在万太后看来,都跟做贼一般。其实那时太后身边皆是亲信,况且如今是赵寂做皇帝,万太后是不怎么担心的,但她看着蓝樟这样,觉得可爱,就也一直坏心眼地没同她说明白。 可怜蓝樟,做贼做了一年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在十点半左右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标记的方法 此次回长安, 太后原本是不打算带蓝樟同去的。在南疆, 她可以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回到了长安, 她就是这大齐的太后,太后回宫,带着“新欢”,纵然赵寂不会有什么不满, 但她这做母后的,难道不要顾及一下陛下的颜面吗? 况且太后知道,此去是为了帮助寂儿应付诸侯王,到时, 长安定是一滩浑水, 蓝樟去, 她也是不放心的。 因此万太后只是悄悄地命人收拾好,打算先离开,再差人送信给蓝樟。怎料蓝樟当初追她的那半年已养成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放在眼中的习惯, 如今她这样一布置, 蓝樟便发现了, 怎样也不放她一人走, 甚至还为此给她连下了几天的药。 万太后被她“锁”在寨子里,故意吓她:“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现下要回长安去,你若跟去,被人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的苗寨还要不要了?” 彼时蓝樟正在屋中配药,听了这话,顿时一僵,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外边的苗寨。 万太后遂心软了:“你便好生呆在这里,我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一年之后,怎样都回来了。你就当我去游玩了,左右你这寨子也离不开你那么久,你在这里等我吧。” 她向这淳朴又率真的苗女保证,她定然会回来的。 [gl]重生之佞臣_第205章 然而苗女见多了汉家的负心人,苗寨有一种蛊,便是因为汉家人骗苗人太多次,而由苗医研制出来的“同心蛊”。不过蓝樟自然不会在万小小身上用蛊,她不要这样的虚假爱情。她后来还是答应了不跟去,但也只是因为看出来万小小的确不想要她跟着,可是万小小一走,蓝樟便把苗寨事务分派给了几个徒弟,自己收拾了行囊,远远地缀在了万太后的队伍后头。 蓝樟先前与万太后的护卫们交过手,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她因此不敢跟的太紧,只是那么远远地跟着,好在她对找万小小有她自己的一套,否则好多次都要跟丢了。 这样一路跟到了长安,蓝樟才终于被护卫发现,太后那时真是又惊又奇,她是知道蓝樟的,这人看起来成熟冷静,可是从未出过南疆,又最怕跟官家打交道。没想到,蓝樟真的能跟来。 她把蓝樟骂了一顿,然而心中终究是高兴的,此后她便让蓝樟作为她在南疆寻到的医者,光明正大地进了队伍,但是还是并未将人带到皇宫,而是想办法让她在城中安置了下来。 赵寂不知道母后只是去治了个病,便不算是她一人的了,她对太后的归来表现得很是高兴,接连开了几场大宴,宴请群臣,与臣同乐,为了庆祝太后的病好。 此后的几日,赵寂日日缠在母后身边,很是濡慕,这甚至令卫初宴都吃味起来。 太后许久未见到女儿,不是不想的。如今她回来,怎么看,也都觉女儿还是儿时那个躲在她羽翼下的小姑娘,对于赵寂的一些黏人的要求,她都答应了,母慈女孝的,却令卫初宴很是眼红。 赵寂都这般大了,还总这样缠着太后,甚至连饭都不与她吃了,甚至晚间也总是回来的很晚! 卫初宴后来终于逮住一颗心都暂时给了久别的母后的帝王,好好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那之后几日,眼光极毒的太后见到卫大人,都有些似笑非笑的。 而赵寂也渐渐地从一开始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也带着卫初宴和母后吃了几次“家宴”,在母后面前,赵寂不怎么掩饰,她和卫初宴之间的甜腻,却看的万太后一阵失落。 女儿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了,翅膀也硬了,果真也不再需要她了。 这样胡乱想了几日,万太后又想到那只追到长安来的蓝鸟,心情便又好了。 左右她已放下了朝堂上的事情,寂儿这些年辛苦,能够快乐一些便好了,卫初宴能为她分担辛苦,又能让她快乐,太后想,这便很好了。 而又过了几日,赵寂与太后叙话时,提起先前她和卫初宴成亲时,太后嘱咐她要记得吃药的事情,显得有话要说。 万太后看出女儿的心事,遂问她:“难不成,你不想要再喝药了吗?” 赵寂抱着她的胳膊,很是亲昵:“药还是要喝的,我不能这么早便怀孕了,可是,母后,我想要被卫初宴标记。” 太后十分意外:“你该知道,标记之后,你便不会有信息素泄露了。那样的话,你要怎样伪装成乾阳君呢?” 赵寂从一开始伪装成乾阳君,便是太后的授意。为了让女儿伪装的天衣无缝,太后在此间花费了无数心血,其中有一项,便是那能将坤阴君信息素伪装成乾阳君信息素的药,这药赵寂是一直要喝着的。 甚至有时候,卫初宴和赵寂在一起时,也会短暂地被骗过去,因为觉得那是乾阳君的信息素而显得极具攻击性。 但是大多数时候,卫初宴还是分的清的。因她是个独一无二的绝品乾阳君,感官皆很敏锐,赵寂能骗得过别人,却难以骗过她,况且她太熟悉赵寂的味道了,简直是像刻在了骨血里,又加上赵寂动情时的味道是无法伪装的,她一般是不会闻错的。 但是除了卫初宴之外,其他人都被骗过了。所以此时,万太后听到女儿有这般荒唐的想法,不由严厉地出言制止。 这不是咬一口的事情,这关系到赵寂的帝位,关系到她们的生死,也关系到齐国是否会动荡。 这真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咬一口的事情。 听到母后的呵斥,赵寂忧愁更甚,她问母后:“母后,你这些年在南疆,可有听说过有能让被标记的坤阴君伪装成乾阳君的药?” 万太后听出赵寂的希冀,却也只能摇头:“虽然南疆那边将我治好了,但是你也不要将其看做是无所不能的。你可知道,我先前是中了毒,而南疆人尤擅蛊术,也会解毒,算是术业有专攻,这才将我治好来的。至于其他方面,苗医却不见得要比咱们倾一国之力所寻到的那些医中圣手好。” 赵寂十分沮丧:“便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既然有能将坤阴君伪装成坤阴君的方法,那么,也许也真的有能让我被卫初宴标记的方法呢。” 万太后身为坤阴君,自然知道根植于她们血脉之中的渴望。她并未想太多,只当是寂儿年纪到了,故而愈发难以抵挡那种渴望了,却不知道赵寂真正想要被标记的原因。 赵寂也是个坚毅的人。也许她这一世算不得如何坚强,然而寻回了上一世的记忆后,那个能自己从榆林走到长安的小孩子,难道不是这天底下最为坚毅的一类人吗?因此,那种对于被标记的渴望,她虽然的确是有,但是,正如卫初宴能够抵挡住标记她的欲望,她也能够忍住这种渴望——如果这真的只是单纯的渴望的话。 可是这不是啊。 这是她的惶恐,是她不能抹去的阴影,是她二十年的后悔,是她深埋在心中的执念。 她多么希望被卫初宴标记啊。 万太后继续劝:“的确是没办法的,至少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方法。能将坤阴君伪装成乾阳君已是逆天而为,这也要有坤阴君的信息素来改变才行,可是你一旦被标记,便算是卫初宴的人了,自然不会再散发出再让别人闻到的信息素,这样,你还拿什么来伪装呢?” 太后的这番话,无异于一盆冬日里当头浇下的冰水,浇的人透心凉。赵寂坐在椅上,神色灰败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知道是这样的道理呢,可是母后没回来时,她总也抱有希望,南疆,那是连母后中的奇毒都能治好的地方,也许也能解决她的问题呢? 可是,母后说没有,母后在那里呆了那么久,听说一直与医治她的那个苗医有着很深厚的友谊,如此都没听说过,恐怕是真的没有了。 赵寂明白了用药的这条路恐怕走不通,可是只要一天没有这样的药物,卫初宴就不会标记她,卫初宴就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她好多次让卫初宴标记她,可是每一次,卫初宴都以为那是因为她深受情.欲的煎熬、在说胡话,从来不肯听她的,她甚至放下帝王的尊严去求卫初宴,可是每次,卫初宴都只是拿那双沉淀了万册书卷的黑眸将她冷静望着,不肯答应她。 她前世在这件事上伤过卫初宴的心,也知道,恐怕她每次提起这件事,卫初宴便会难过一次,因此后来她便不提了。 可是这不代表她放弃了。 看着赵寂这幅样子,万太后的心揪了起来,她忽而想到了一人。 蓝樟既然能无视她们两人被标记的身体,带给她快乐,是不是代表,在标记一事上,蓝樟十分有研究呢? 蓝樟有没有方法将被标记的坤阴君伪装成乾阳君呢? 万太后心中忽而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啊,的确,abo是有很多二设的,可以说很多作者写的都不一样。 我这里,发情期和不发情的时候都是会怀孕的,所以要一直喝药。 然后就是,被标记就没有信息素了,这不是二设,这是大背景,omega被标记后,就是她的alpha的了,就不会再给别人闻到信息素,就只是自己的alpha能闻到,并且两人做的时候会更舒服,这也是标记的一个好处。但是标记总归是很有弊端的,除非两情相悦,不然很残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医蛊 因不能随意出宫, 太后差人寻到蓝樟, 将手信交与了她。蓝樟看完信后, 坦然回道:“医无法, 蛊也无法。” 接着,她又细细地说明了,道是她手上有一种蛊,能够令被标记的人的标记减弱, 只要不面对标记她的人,便与未标记之人无异。然而她也只能让人维持一个未被标记的假象,却无法将坤阴君伪装成乾阳君。 万太后得信后,又问蓝樟:若是有能够将坤阴君的信息素伪装成乾阳君的药物, 那么这药, 能够与她那蛊虫一同用在被标记的坤阴君身上, 使得她仍然伪装成乾阳君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206章 蓝樟并未给出确切的回答,她也觉得这一方法可行,若是真有那样的药物的话。然世事总多变, 若是她的蛊和那药是相克的, 莫说助人伪装, 恐怕还会害人。 两人通信到这里, 蓝樟已隐约觉出不对,小小为何要来询问她这种事呢? 然而即便再给蓝樟一百个胆子,她恐怕也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对于蓝樟的担忧,万太后十分理解,然而眼前既已有了希望, 她便不会轻易放弃。于是,她又秘密派人送了药方给蓝樟研究,同时也送了数名死囚过去给她试药,坤阴君稀少,身为坤阴君的死囚便更少了,太后这一掏,几乎掏空了卫初宴的慎刑司大牢,然而既然是太后要的,卫初宴便办的很妥帖。 太后很是满意,只是结果还未出来,她不想让寂儿有了希望又失去,便连带卫初宴也瞒着。 蓝樟这一试药,便试到了九月。 起先,在看到那副方子的时候,苗医赞叹连连。她从前只是想过要为苗家那些被标记了却又被抛弃的可怜儿女寻出一种不让他们被标记影响一辈子的办法,她也的确成功了,然而她却从未想到过,原来还能用药将坤阴君的信息素伪装成乾阳君的,以此来将坤阴君假扮成乾阳君。 看着其中的几味极罕见的药材,蓝樟又忍不住惊叹。 大齐果真物阜民丰,得要多少的珍稀药材、多少的聪慧医者,才能研制出这样一副药方来啊。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太后命人研制出这样一幅药方的用意来。她是个很胆小的人,有些事情,牵扯到官家,她躲还来不及,绝不会去细想的。 她只要把小小交给她的事情做好来便好了。 抱着这样单纯而聪明的态度,性子爽利的苗医很快地试好了药,药蛊相合果真有效,却也有些弊端,蓝樟想法子改良了药方,极力减轻了弊端,才告诉太后,这法子是可行的。 只是她也说明了,下蛊是很复杂的,蛊虫在未入体之前,不能离开她太远,若是小小果真需要她帮人伪装,便需那人自己去见她。 蓝樟愁死了,她是为了万小小而来的,岂料来了长安也不能和小小一起,还忽然多了很多事情要做,还要见不知道是哪个贵人。 她也是有脾气的,因此等到赵寂去见她的时候,她又像先前医治万太后那般一直冷着个脸,仿佛人家欠她们寨子千八百担粮食一般。 赵寂虽然讶异于这个苗医的态度,不过这人应当便是救了母后的那南疆大夫,眼下又能帮她解决一个大问题,她也就将那种被冒犯的不悦放下,只当是人家本事好,脾气自然就古怪了些。 不妨事的。 一想到能够解决标记的事情,即便是这么一张讨债的脸,看起来都很美丽。 许是因为这年轻贵人脸上的喜色太过浓郁,到了后来,便连蓝樟都无法再对她扳着个脸了。赵寂此次是悄悄来的,她听了母后的话,打扮的很是低调,舍弃了她常穿的红、黑两贵色,只穿了件灰扑扑的秋裙,多的饰物也一样没带,看着不起眼。奈何她颜色好,唇红齿白的,眼睛又水润润的,带着笑意看人时,里边好像带着小钩子,饶是蓝樟是个心性成熟的中年女子,也不由被这漂亮孩子晃花了眼,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好在赵寂并非万贵妃亲生的,两人长相并不很相似,否则蓝樟恐怕要被吓死。 给这贵人将一切弄好,蓝樟见她并无异常,便知道没问题了。只是不知道,这人这么年轻,又是为了什么,不惜在身体里种蛊,也要扮作乾阳君了。 蓝樟想到这里,就此打住。 赵寂如今还不能觉出蛊虫的作用,但她相信母后为她寻的人。因此,当蓝樟忙完,她笑容灿烂地同蓝樟道过谢,又唤来仆人,将她此次带过来的“赏赐”尽数搬过来,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惊的清贫的苗人目瞪口呆。 蓝樟惊讶过后,却也不肯要。她是为小小做事,岂有收钱的道理?事情若是传到小小那里,不定那女人如何嘲笑她,她是怎么也不愿意收下。 赵寂见她这样,心道,果真是神医,视钱财如粪土。相比之下,她倒显得轻浮了。 赵寂遂又让人将东西收走,蓝樟面上仍然坚决的很,然而心中很是痛了一番。 翌日,赵寂却又差人送了许多的名贵药材给蓝樟,也是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蓝樟这次仍想退回,奈何赵寂并未亲往,她的那些奴仆们一个个都不敢点头收回去,这些便一直堆在蓝樟这里了。 蓝樟为此写信给太后,太后几乎能想到那个淳朴的苗女是如何的惊讶惶恐,她笑了许久,传信告知,她帮助的那个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富,让她尽可收下,不必拘束。 蓝樟这才安下心来,每日里抱着那些珍稀药材研究,漫长的一个见不到万小小的冬日里,倒叫她研制出了几样新药来。 太后知道她恐怕是不常出门的,便也派了一些医者去拜访她,医术不分家,蓝樟和那些医者,倒是总是聊的很高兴。 而后又研制出了几样新药,其中有一样,是她针对那位年轻贵人而研制的。上次那人一过来,她便看出来这人资质虽好,但是底子却很虚浮,应当是用过许多的药物才是,想来她装乾阳君不是一年两年了。 对此,最好的治疗办法其实是停了药,慢慢调养。但蓝樟也明白,从那日那贵人毫不犹豫地过来让她“医治”的这一举动来看,她是不会放弃扮作乾阳君的。如此,便只能小心在原来用药的基础上,再寻调理之法了,否则,这人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蓝樟原本没有头绪,不过和那些医者在一起聊得多了,多许多问题都茅塞顿开起来,倒叫她试着做出了几味适合那贵人的药,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摸索,具体有没有用处、又有多少用处,还需在后来慢慢看。 可惜,虽然药送到了,但那位贵人再也没有出现在蓝樟面前,蓝樟也无法查看她是否有好转。 这成了医者心中的一个小石头。 蓝樟心中有很多这样的小石头。 所以后来,她也渐渐地没再去想了。 赵寂自蓝樟这里出来,和等候在外边的卫初宴一同回了卫府。她是知道初宴的,若是不带初宴来亲眼看上一看,这女人恐怕还当她是在诓人。 这也不能怪初宴多疑,实是这两年里,赵寂为了被标记,出了许多的招数,却都被卫初宴一一化解了。 如今,初宴只要一听到“标记”二字,精神便紧绷起来。 不过这一次,当卫初宴在屋外瞥见里边的苗医时,好像就有些相信了,她也没进去,似乎有意在避着那苗人,赵寂出来以后,同她道事情已办好,她也并未像之前那般怀疑,而是就相信了,和赵寂一样显得很高兴。 原本卫初宴跟过来,是担心赵寂与大夫做局诓她,然而当她看到这位苗医,便知道赵寂所说不假了。的确应该是太后为赵寂寻的人。 这人,不正是先前她在南疆寻到的那苗医吗?没想到,她也同太后一道回了长安。 卫初宴此刻已深信不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大概是在十点半左右。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孕 关于为什么从蓝樟那边离开后, 二人是回了卫府而不是回了皇宫, 可以有许多种说法。 碧如, 陛下许久未出宫了, 想要四处游玩一番,遂留在了宫外;碧如,陛下怀念卫府的景致了,便回卫府看看。 理由可以有很多种, 然而真正的理由当然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赵寂有些迫不及待,而当时, 以距蓝樟宅院的远近来看, 显然是距离更近的卫府胜出了。 这一日, 已登基的帝王破天荒地,宿在了宫外。 [gl]重生之佞臣_第207章 而虽然赵寂没有说,卫初宴却明白她为何要去卫府。被赵寂一路急急地牵回府邸时, 卫初宴对着家中的那些熟悉的摆设, 忽然地生出来一些对赵寂的愧疚来, 她说:“在我这里将你标记, 是否委屈你了?不若我们还是回宫中吧。” 她还记得,原先她们第一次时,她忍不住要在浴池里对赵寂,却被赵寂很委屈地阻止了。 标记亦是件极其重要的大事,她这里, 只是一个臣子的府邸,恐怕真的也委屈了赵寂。 赵寂这一次却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把房门一关,佯作凶狠地扑上来:“如今我们已到了这里,你却又说要回宫,那你原先怎么不说呢?我可等不了了。” 卫初宴抱住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笑起来。总是这样的,从对这种事情的主动与热衷程度来看,仿佛赵寂才是她们之间的那个乾阳君一般。 但其实,她难道便不渴望了吗? 她也很是渴望的。 “我只是怕委屈了你。你知道的,你这样的身份,我总是怕委屈了你。” 卫初宴亲吻着赵寂的嘴角,温柔地同她说话。赵寂把她抱的更紧了:“如何会委屈呢?卫初宴,你对我而言,是最好的宝物,和你在一起,如何会委屈我呢?” 卫初宴一瞬间将她抱住,想要把她抱到床上去。赵寂却在这时拿脚踝点了点她的臀:“虽然不委屈,可是,咱们总得先洗一洗吧?” 卫初宴一僵。 赵寂笑了,她附在卫初宴耳边,小声说:“还是说,你忍不住了?”赵寂好像对洗澡这种事情也不是那般的坚持,她一边笑着,一边去咬卫初宴的耳垂,肆意地撩着卫初宴的火气。 卫初宴的手臂紧了紧,忍了又忍:“还是,还是洗一洗罢。” 她忍了那么久,也许从前世便在忍耐了,如今忽然告诉她她不必忍了,其实早在先前,她们还在蓝樟那里的时候,她已有些克制不住了。 还能等到两人入水,真是个奇迹。 奇迹也只能到这里了,还在水里,卫初宴便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 她的信息素注入了赵寂的身体,赵寂颤栗着,用尽全身的力气锤了她一下。 ...... 令诸侯王来朝奉的诏书在八月便发下去了,而他们十月便要赶到到长安,因此是很匆忙的,赵寂并未给他们太多的准备的时间,也想看看他们能应付的如何。 诸侯王们是陆续到达长安的,封地距长安近的,如楚王、梁王等,来的便早些,封地距长安远的,如吴王、胶东王、淄川王等,便来的晚些。 这些诸侯王所带随从也各有不同,有些连国中丞相都带了过来,有些却又并未带来。除去随行官员,他们也带了许多的珍奇以及银钱。朝奉朝奉,自然不只是来朝拜一番帝王便了的,他们也需纳奉,该交多少,全由封地大小而定。 而且长安是重臣聚集之地,这些诸侯王难得得到回都的机会,自然是四处都要打点一番的。可以料见,诸侯王来朝的这二十日里,长安城中会是一幅何等热闹的景象了。 说是十月来朝,不过,等到此次受诏的诸侯王陆续到达长安,已然到了十一月。中山王依旧称病不出,赵寂此次并未向她的父皇那般纵容他,而是下旨削了中山王的爵位,将其降为侯,着其闭门思过。 她在试探诸侯王们的底线。 至于其他晚到的诸侯王们,则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惩罚。其中,受罚的大多是东边临海的那些诸侯王,这些人的确离长安很远,又要带着一车车的辎重,这一路水路旱路换来换去的,却也无法在诏书所定的时间内赶到。赵寂纵使知道他们的迟到同她将时间压的太紧脱不开干系,却也并未留情,而是将他们都罚了。 一视同仁的那样罚,无论是晚到一日的,还是晚到半月的,皆受的是一样的惩罚。年轻的帝王以此来告诫诸侯王们,皇命是不可违逆的,无论是逆了一点,还是逆了许多,只算五十步与百步,也即没有区别。 迟到的诸侯王们面上痛苦悔恨地受了,心中如何想,却一时也看不清的。 而按时到达的那些诸侯王里,有一个诸侯王,又是极突出的。这人便是吴王,下辖的也是渤海那处,算是距长安最远的,可是这位诸侯王偏偏就暗示赶到了,甚至还早到了一日。赵寂因此派人去查了他,得知他这一行人一路上跑死了数匹神驹,如今正在养臀呢。 如今骏马难寻,南匈奴的千匹骏马都能换来他们半边匈奴的太平,可见马匹的珍贵。吴王一下子拿出数匹好马,其实是有些扎眼的,他应当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那些马尸处理的很干净。 可惜他面对的是赵寂。赵寂自当年在兰城被人伏击之后,便极其注重斥候的培养,如今赵寂在外洒了许多的探子,好巧不巧的,还真叫他们探听出来一些东西。 赵寂因此将吴王列为了重点的监视对象。 前世,在她与诸侯王的那场战争里,吴王的份量也是不轻的,只是那时她心中悲痛,无论是哪个诸侯王,在她眼中都是叛军联军的一员,她亲率二十万人与之作战,最终赢得了那场起于内部的、荒唐至极却又真实至极的战争。 犯上作乱的诸侯王都给灭了,余下的也在卫初宴留下的“削藩令”中渐渐消失,她因此成了齐朝历代,最有权力的一任帝王。 因为她与匈奴、与诸侯王的两场战争,她死后谥号“武”,即孝武皇帝。 诸侯王来朝,最忙碌的,其实是朝中的大鸿胪,大鸿胪是九卿之一,掌管邦交和边陲部族事务。先前匈奴来求和,消息自军部传回来后,便也要经过大鸿胪的手,等到匈奴过来和亲,就更是大鸿胪在前后处理。 如今诸侯王来朝,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此次诸侯王到来的时间十分不齐的关系,大鸿胪持节郊迎好多次。距赵寂放在他处的眼线说,为了此事,大鸿胪霍固私下里哀叹了数次。 赵寂听后,笑着骂道:“霍固那老东西!这郊迎可是个肥差,哪个诸侯王来了,不要先见他的?不要先偷偷地给他送礼的?霍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如今已经很有帝王风范了,虽然霍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然而她骂起他来,就如同对待晚辈一般。 可不是,君臣在前,此后才是父子之伦,赵寂说是臣子的天也不为过。 霍固在前边忙来忙去,还要被他的陛下骂。而赵寂就比较疏懒了,她等着与人打仗呢,也不愿放下身段,因此连巡视馆舍、做一做关心的样子都不曾,便让诸侯王们住进去了。 诸侯王们全都到齐后,便是第一次朝见。 这第一次,算是小见,即帝王私下里设宴款待各位诸侯王。因为诸侯王都是宗亲,这场宴会也算作是家宴,取的是联络感情之意。 不过,诸侯王与天子各自一代代地传下来,现在,已不是嫡亲的手足,眼中又都看着大齐,感情是没有了,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情谊倒是有一些。 饶是如此,赵寂仍然得端着一张笑脸,假装很宽和仁爱的,一个个地问候过去,诸侯王也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又荣幸之至的模样,说上一箩筐的歌功颂德之话,这样,好像才算第一次的小见圆满了。 赵寂那日喝了许多酒,第二日便有些头疼,诏医官来探脉的时候,医官却抖如筛糠。赵寂立绝不对,命左右将其控制起来,细细审问。 那医官原本是一口咬定陛下只是酒喝多了,才有些宿醉的。然而赵寂何许人也,旁人有一点的疏漏都瞒不过她,她直觉这医官知道了什么。 而能令一国太医抖成那般模样的,除了陛下病重,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赵寂不由怀疑,她发现了赵寂坤阴君的身份。 果真,她一将人交给高沐恩审问,便自那医官嘴里审出了东西。 原来,那医官真的知道了陛下的身份。而探脉只能分男女,对于乾阳君和坤阴君虽然也有个玄而又玄的脉象只说,但是从来少有医者敢以脉象定男女。赵寂敢给太医院的人探脉,便是笃定了不会泄露的。 可是这人就是发现了。 经受了几道酷刑,她抖的更厉害了,将她是如何发现的也和盘托出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208章 她说,陛下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呐,你们要的小龙崽子。猜猜看,什么时候怀上的。 明天恰好是双更的最后一天,明天之后,我双更就一周了,我没有食言。 然后,大概就是在明天完结。 我是看着单章评论从两百到一百到五十的,因此我想,应该也到了结文的时候了,如果一篇文得不到多少的反馈的话,显然,它在走下坡路。 我要把我的下坡路走短一点。 笔芯,大家。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怎么办 如何就有孕了呢? 赵寂怔然摸向自己的小腹, 年轻至极的脸蛋上, 显出一丝挣扎来。 这个人没有说谎, 赵寂能够看出来, 然而,然而......这种的事。 不知道是想要确认有孕,还是希望那医者是误诊,赵寂又召来对她死忠的医者来给她探了脉, 结果仍是有孕。 说是约莫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应当就是她被标记的那日了。赵寂算了算时间,想起那天两人的情不自禁,是了, 那日她宿在了宫外, 似乎......两人闹的太晚, 算算时间,恐怕后补的药物并未起作用。 “君上体虚,胎儿似乎有些不稳, 如今又还早, 不若......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君上, 这孩儿如今落了,才是最对的。” 赵寂脸色蓦然苍白起来。给赵寂探脉的这位大夫姓柳,是从她十岁起便来到她身边的,原先是她殿中的属官,后来赵寂登基后, 他便做了太医。先前赵寂所喝的药,多是出自他和另一位医者的手,他们是极少数知道主子身份的人之一,却也是难得的忠诚。 赵寂身份敏感,少不得有个病痛,虽然脉象只分男女,她不会从脉象上被发现身份,但若是由太医们医治的深了,免不了被人看出端倪,因此除了寻常的请安探脉,一般还是这两位医者在为陛下诊治。 而今晨这位来探脉的医者,属实运气不好,遇上了赵寂孕脉显现的时候,还没有掩饰好自己的震惊,被赵寂看出来了。 是场飞来横祸,然而赵寂即便知道,也不能放她走了。 她走过紫颤木的珍奇架,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那医官,那医官被人缚住,用了点刑,袍服上沾着血,脑袋几乎点在地上。 约莫三十几岁。 赵寂又摸了摸小腹。自从知道腹中有了孩儿以后,她便时常忍不住这样摸一摸,然而那里,此刻还是平坦的。 平坦至极。 可是终究是要变大的。方才那柳太医的话赵寂听到了,这么大不敬的话,她听了,却也知道那大夫说的才是真话。无论从身体还是从大局来看,她都应该将这胎落了。 可是,她如何舍得落掉呢? “陛下......求您饶恕我。” 一般而言,乾阳君是不会怀孕的,然而却也不排除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些喜欢和乾阳君在一起的乾阳君,是有可能怀孕的,只是极难。在大齐,每年也能听到一两桩这样的事。因此,这个医官倒也并未笃定陛下就是个假乾阳君,然而无论陛下是不是,她知道了陛下是个坤阴君,她是死路一条,她知道了陛下是个怀孕的乾阳君,她也是死路一条。 这天底下,哪个乾阳君都可以怀孕,然而一国之君不能。 若是天子怀孕了,怀上了另一个乾阳君的孩儿,那么对于天家而言,这是何等的屈辱?一国之君,竟屈居人下,竟还怀了别家的孩儿! 赵寂明白她怀孕了意味着什么,不由有些眩晕,可她不能晕,她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站得笔直,俯视着跪在她脚下求饶的那名医官。 这个人,不能留。赵寂冷血地想到,今日她若心软放了这名医官,他日处在这医官的绝望处境的,便该是她和卫初宴了。 赵寂看了一眼高沐恩,高沐恩立刻会意,他亲自捂住了这人的嘴,打算将她拖下去。 那医官不断挣扎着,眼神却是绝望的。 赵寂闭了闭眼:“你若有家□□小,我会为你代为照顾。你也不会是个罪臣,我会说成是有刺客行刺,而你舍身护主,挡刀而死。” 听了陛下的话,那医官不再挣扎了,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在一旁制着她的一个暗卫,脸上却现出了羡慕的神色。能为陛下挡刀,便代表这人死后必定是要记入史册的,不仅如此,只这一功,便能令她家人生活无忧了,这不仅仅是因为钱财上的赏赐,日后,若是功臣之后入仕,路也好走许多。 许多人奔波一生,不过也是为了这点名声而已。那些每日里梗着脖子在殿上做着帝王镜的言官,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史册上的一个名字。 而这个人今日就做到了,如何能令人不羡慕? 果真,那医官不仅没再针扎,反而给陛下磕了个头,这才被拖了出去。 待到高沐恩将那医官处理了,赵寂问他:“卫初宴呢?” 往日里,若是有早朝,卫初宴会在下朝以后偷偷绕到甘露殿。赵寂则常在未央宫继续和被她留下的大臣议事,有时,卫初宴要在甘露殿等上许久才能见到赵寂,这时她就在甘露殿里处理自己的事务,从来不会烦躁。 然而今日,因为昨夜陛下设宴款待诸侯王的关系,今日的早朝给缓了,卫初宴昨夜又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吴王太子似乎也来到了长安,然而他却不在吴王的随行名单中,卫初宴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同赵寂商量以后便夜探了馆舍,今晨还未回来。 “陛下,卫大人不知怎的,还未入宫,奴才这就派人去寻一寻她。” 高沐恩也是冷汗连连,陛下竟有孕了!深知陛下怀孕的后果,他这些年来一直小心谨慎,次次卫初宴留宿后,他都会将药端到陛下面前,没成想,如此千防万防,竟还是防不住。 高沐恩现在,就只希望陛下也能看清楚以后的艰难,早早地将小殿下给落了。大不敬他也要想,这种时候,孩子岂是能怀的! 方才柳太医劝谏陛下的时候,他差点也跟着劝了。 赵寂显然也正在左右摇摆,高沐恩说要派人去寻,她便恍惚地点了点头让高沐恩去了,自己则躺回床上,脸上的表情,一时欢喜,一时悲恸。 高沐恩的人确是在卫府才寻到的卫初宴。彼时卫大人还在睡着,宫中派过去的人险些被卫府护卫拦在门外,等到他们出示了令牌,这才得以进去。 便有人去通报卫初宴。卫初宴却并未像以往那般迅速,而是又让宫中的人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穿一件浅红官袍推开了房门,面色苍白地询问他们:“怎的白日里来找我?” 初宴不是日日都跟在甘露殿的,她许多时候都得在衙门,今日她是打算晚间再过去的,然而此时宫中来了人,恐怕赵寂那边有了急事。 [gl]重生之佞臣_第209章 饶是身上有伤,卫初宴也强撑着出来了,然而奉命来请她的那几人却不知道陛下究竟唤卫大人入宫是为何事。 赵寂处置那医官的时候,殿内人当然是都被遣出了的,只留下了高沐恩和两个锯嘴葫芦的暗卫,后来又加了一个柳太医,陛下有孕的这件事暂且便只有这几人知道,高沐恩赵寂是很信得过的,他的那两个手下,亦是平常负责处理卫初宴留宿宫中事宜的人,若是他们信不过,不等赵寂有孕被发现身份,恐怕很早,赵寂的帝位便不保了。 自然也是极亲信的人,这些人不信鬼,不信神,自小便被皇家培养出来,只知道忠于自己的主子,生也好,死也好,这些人是赵寂一辈子得用的人。 至于被派来寻卫初宴的人,却是不知道先前所发生的事情的,他们只是奉命过来,要请卫大人入宫。卫初宴见在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又跟他们进了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这几人起她就很是心慌,总觉得前方有什么要紧事在等着她。 她先是想到,难道赵寂知道她夜谈诸侯王馆舍时出了事,被那吴王太子伤到了?可是昨夜她做的很是隐蔽,以她和吴王太子的武功,她们虽然很激烈地交了手,但是绝不会有第三人在窥探的! 赵寂应当是不知道的,但是赵寂既然不知道这事,那么,又是什么事让赵寂这般着急的、甚至在白日里遣内侍来召她呢? 走过长长的宫墙,一路做着猜测,卫初宴却一直想不出是什么事,而等到她终于到了甘露殿,只见殿内门窗紧掩,这是十一月,天气的确寒冷,然而寝殿内平时也不会将地龙烧的这样热,以至于卫初宴一进去,便被热浪冲了下脑袋,她忙立在原地,将斗篷解下来,这才继续朝里走去。 从龙床的起伏来看,赵寂约莫还睡着。卫初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心中更觉奇怪。 赵寂是个勤勉的帝王,往日里无论折腾到多晚,都是早早地起来的,从无一日懈怠,可是今日,她竟还在床上。 卫初宴想到,恐怕真有大事了。 卫初宴走到里面,又看到靠床的地方放了一个紫金香炉,旁边摆了一个红珊瑚小架,一碗药放在上边,还冒着热气,想是刚刚送来的,赵寂还未喝下。 卫初宴嗅觉敏锐,她身上本有伤口,自然隐隐作痛,然而闻到这香,疼痛却减轻了许多,精神也宁静了,这香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似乎有宁神静气的效果。 卫初宴在床边小心地坐下,赵寂此时已将脑袋探出了被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些卫初宴从来未见过的东西,卫初宴不由一怔,问她:“怎么了?” 赵寂趴在卫初宴膝上,让卫初宴摸着自己的肩背,她不知道卫初宴受伤了,这样靠过来,碰到了卫初宴的伤口,卫初宴闷哼一声,然而赵寂心中有事,竟没发现卫初宴的不对。 卫初宴很快调整好情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再问了她一声。 赵寂深吸了好几口气,语气飘忽地说道:“卫初宴,我有了。” 卫初宴没听懂:“什么?” 赵寂从她膝上抬起头来,茫茫然地望着她,像是一点凭依都没有的,那样茫茫然地望着她:“我有孕了,卫初宴。” 卫初宴身上的所有的伤口都不再有感觉了,她的脑中好像有团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炸开了,她又呆呆地问了句:“什么?” 但其实,她已是听清楚了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发问。 赵寂知道她理解了,眼泪忽而掉下来,打湿了卫初宴的衣衫:“怎么办啊,卫初宴,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怎么办啊,谁告诉我怎么在一章之内结文? 好了,第二更大约有六千到一万字(绝望)(来自一个倔强的要结文的作者) 行的吧,你们别等了.....等我写完这个大章更上来怕是超级超级晚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吧,么么啾。 对了,你凉开新文了,新文是《闪婚(gl)》直接点进你凉的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了,在这里求一波收藏(虽然文案还没写)但是,你们知道的,我写的文还是可以看的。 然后就是开了gz号,名字是:阿凉的粥铺,不能在这里写的就在那里写了,大家去收藏一波呀,再次么一个。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结局(上) 卫初宴很快地消化了这件事情, 她强作镇定地掏出帕子来给赵寂擦眼泪, 手却一直抖着, 有几下还不小心蹭到了赵寂的鼻尖, 赵寂看她这幅样子,将帕子拿过来:“你是不是很害怕?” 谁不害怕呢?就连赵寂自己,都害怕了一瞬。 卫初宴勉强笑了下:“不是,不是害怕。我恐怕是太过激动了, 又有些紧张。” 她手仍然颤着,犹豫地摸向了赵寂的肚子,赵寂便从她怀里出来,躺在床上摊开肚皮给她摸, 卫初宴的动作十分轻柔, 几乎都好像没有碰到赵寂, 好像她一大力,就会怎么样一般。 其实哪有那么脆弱呢? 摸了一会儿,卫初宴又悄悄地收回了手, 眼帘微阖, 神情十分凝重。 从一开始的又惊又喜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赵寂怀孕的后果终于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的热情忽而被浇熄了,那种得知自己有了一个和赵寂的骨血的欣喜也被强制性地冲淡了,她和赵寂一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 两人同时地开口:“不如——” 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她们又同时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 赵寂换成侧躺的姿势,抱住卫初宴的一只胳膊,仰起小脸看着她:“我想要这个孩子。”她说这句话时,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极了,透出一股希冀。 她想要这个孩子,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同刚才的那个“不如”后边要接的话是不一样的。 卫初宴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何尝不是舍不得的,可是,赵寂要怎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不知道是怎么能说出来的,但是两个人里,总要有个人将这个残酷的事实揭开的,卫初宴沉默了很久,憋出一句话:“可是,我们不能把她生下来。” 然后,她被赵寂狠狠地推开了,其实赵寂没用太大的力气,可她受了伤流了血,有些虚,踉跄着后退了数步,差点撞上床边的香炉。 剧烈的痛意袭来,刚才赵寂那一下推在了她腹部的伤口上,伤口约莫是裂开了,然而卫初宴此刻心如刀绞,她连压一下伤口的血都不曾,只是难过地看着赵寂,温润的眼睛里,也是全然的无措。 她没做好准备去要一个孩子,赵寂也没有。也许她们都是想的,从前世到今生,她们盼一个孩子盼了许多年了,可是,真正等到赵寂怀孕了,她们却又不敢生下来了。 卫初宴一拳锤在了身后的墙上,墙体瞬间崩裂出蜘蛛纹,许多石屑落下来。外边守着的侍卫立刻上前查看,才唤了一声:“陛下”,便被赵寂怒吼出的一个“滚”字吓退了。 卫初宴这时又紧张起来:“你莫要动火气。”她快步走回床前,蹲下来握住赵寂的手,赵寂把她甩开,她又再次地握住,很轻柔地握住,这样的力气,赵寂可以很轻松地甩脱她一千次,那她就再轻轻地握住她第一千零一次。 “动肝火会伤身的,对你和孩子都不好。”卫初宴细声细语地解释道。 赵寂的眼睛又湿润起来:“你不是不要她了么,还在意我动不动肝火作甚?” 她其实也知道卫初宴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她心中难过的很,一想到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她便难过的要死掉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210章 明明先前,一直喝着药的时候,她对孩子是没有那么大的感觉的,她的确是想要孩子的,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好时候,因此也一直在主动地喝药。可是,明明一直拒绝着孩子的到来,等到真的有孕了,她却完全无法割舍掉这个她和卫初宴的骨肉。先前卫初宴还未入宫时还好,她好像很是冷静,可是她的所有的冷静在看到卫初宴的那一刻俱都消失不见了,她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从此就能将问题交给卫初宴了。 然后眼泪就止不住了。 卫初宴这时候的确表现出了该有的担当,她不断地安慰着赵寂,脑中转过千百种念头,希望找出一个保住这孩子的办法来。 卫初宴表现的太过镇定,赵寂渐渐地也安静下来,止住了哭声:“不若,不若我闭朝几月吧?” 她已想好了,即便是做昏君,也要把这孩子给生下来。 卫初宴拍着她的背,不赞成道:“闭朝也得有理由的,你忽然闭朝,天下会大乱的。” 方才那帕子不知道去哪了,赵寂将眼泪都蹭在了卫初宴身上:“那便开内朝,母后如今也在,便让她监国,由你来管理内朝,昏君便昏君吧,我要这个孩儿。你们稳住几月,我便能再出来了。” 她又问卫初宴:“我的肚子什么时候会大起来呢?” 这句话,已表示出她确定要怀这个孩子了。 卫初宴给问住了,她哪里知道这个?她又从来没有过孩子,而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管埋头读书,她也没个亲妹妹、亲弟弟,对于其他几房的吵闹小孩尚且不太关心,何况是他们还在自己爹娘肚子里的时候呢? 她也不知道,此时只按照自己的印象,模模糊糊地回忆了一下:“三四月?还是五六月?七八月定然是很大了,这不必说。” 赵寂见她也不懂,当机立断地又唤了柳太医来,细细询问过,太医道是一般都在五月显怀,早些的也有,晚些的也有,早晚不过一月。 赵寂便喃喃道,希望这孩儿乖一些,晚些再显怀了。 柳太医先前听到陛下如此询问便觉不对,如今又听到陛下这样说,魂魄被吓掉了半边,跪下来苦劝道:“君上,这一胎不能留啊。” 卫初宴在一旁听着,心又抽痛了下。 因为这是柳太医的关系,赵寂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并未说什么重话,只是说了句:“这孩子这十月里,还要多多地麻烦柳爱卿了。” 她走下床,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柳太医感受着那淡淡落在身上的目光,忽然觉得脊背一重。明明君上这样年轻,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但是此刻,他却再也没有了面对孩子般的君上的感觉了,他虽被赵寂扶起来了,却觉两腿发软。 他忽而意识到,方才还是僭越了。 赵寂并未因他的话而有多少的不喜,若是她御用的大夫是为了谄媚主上而什么忠言都不说的,她才会觉得心寒,因此她将柳太医扶起来后,还很诚恳地拉住了他的手:“我知我这决定委实荒唐,然这孩子来的不容易,我亦不小了,大齐早该有个小殿下了,这也许是上苍的恩赐呢,爱卿,你说是与不是?” 柳太医听着陛下温和的话语,许久没有说话。 赵寂叹一口气,接着道:“朕知你担心的是什么,你忠心为主,这很好,朕感念你的忠诚。但你应当相信你的主上,朕既然决定生下来,便不会因这个孩子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去。这么多年了,从朕还是个十岁孩童的时候,你便跟在了朕身边,不止是你,还有蒋太医、高沐恩.......许许多多的人,你们既奉朕为主,便等若将身家性命都放在了朕的身上,朕知你们的忠心,知道你们这些年的付出,绝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她这番话是字字出自真心,十分的真诚,柳太医听着,热泪盈眶的,又拜倒在地:“君上厚爱,臣当万死以报!” 赵寂一笑,又将他扶起来:“莫要总说死不死的,朕还希望这孩子出生后,依旧是你和蒋爱卿,你们二位随侍在她身边呢。”她见柳太医激动起来,又补上一句:“如同当年你们侍奉朕一般。” 她这句话,等若将齐朝的大殿下的健康交与了柳太医与蒋太医,而以她的真实情况,以及她此时对腹中这孩子的重视,大殿下十有八九便是日后的储君。她说出这句话来,便等若将储君交给了柳、蒋二人,此间重视,可见一斑。 柳太医不住擦着眼泪:“老臣何德何能,得君上如此厚爱。” 他激动地表着忠心:“老臣定当为小殿下鞠躬尽瘁。” 赵寂又与他说了几句,才让他跪安了。 寝殿再次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卫初宴捂住腹部,轻轻笑道:“方才你哭的那样伤心,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做了呢,没成想方才又是个帝王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天生就适合这个位子。” 赵寂骄矜一笑:“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自然是厉害的。都还未想到该如何生下这个孩子,便将医官给哄的恨不得立刻就助你把小主子生出来了,仿佛真那么容易一般。” 卫初宴忍着疼,同她说话。 赵寂见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奇怪道:“你捂着小腹做什么?要捂也应当捂我的才是。”说着,她又躺回床上,示意卫初宴再过去摸摸她。 卫初宴走过去的时候,赵寂闻到一阵淡淡的腥味,就掩藏在卫初宴的信息素之下,掩藏在寝殿中熏的香之下。 她疑惑地再深嗅了两口,忽然面色大变地抓住卫初宴的手:“你受伤了?” 她这时才发现,卫初宴的唇是极不正常的白,隐约还泛着灰色,看起来很是虚弱。她想到先前卫初宴捂小腹的动作,手指点在卫初宴的腹部,竟碰到了浅浅的湿意,指尖因此染了一点红。 卫初宴被她点的直冒冷汗,却还强撑着:“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来之前已包扎过了,只是伤口崩裂了。” 她絮絮叨叨的,想要说明自己真的没事,赵寂此时却懒得听她说话,一下把她按到床上,急急地扯开她衣裳,这才看到,她腹部缠了好几圈的白布,此时却都染红了,纵然一时看不到伤口,也知道,这怎么可能不严重? 拿了上好的金疮药,赵寂给卫初宴清理了伤口,又重新上过一遍药,期间卫初宴想要自己来,被她瞪了几下,这才老实了。 赵寂看那伤口不再出血,才重新躺下,她如今有了身孕,总担心不休息会对孩子不好。只是这一次,她不往卫初宴怀里钻了,而是离的较远。 方才卫初宴的伤口之所以会裂开,应该是因为她,她现今知道了,自然会注意的。 “说吧,这‘并不严重’的伤是在哪里受的?是在诸侯王馆舍吗?” 赵寂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 卫初宴往她那边挪过去,想要挨着她,赵寂却又往一边挪了挪,看起来是气着了,卫初宴见她快要掉下去了,遂不敢再过去,反而又挪回来一些。 她悄悄叹了口气。 乾阳君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昨夜吴王太子那一刀几乎伤及了她的肾脏,比如今的样子可狰狞太多了,想来到晚上,又是另一副景象,若是她晚上早告诉赵寂,赵寂查看时,也应当真的只是一点小伤了。 她是不愿让赵寂为她伤心难过,怎料今日有个这样大的“惊喜”在等着她,她这才露馅的。 “的确是在夜探馆舍的时候受的。”说起这件事,卫初宴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赵寂其实对她会受伤这件事十分的惊讶,只是方才光顾着担忧心疼了,一时没顾上去想,如今才觉得很是惊讶,谁能伤到卫初宴呢? 她一个绝品,又是武艺奇高的绝品,连出入她这皇宫都不很艰难,有什么人还能伤到她? “是谁伤了你?你和许多人交手了吗?可我并未收到消息呀。” 卫初宴摇摇头:“你听过‘倒拔垂柳’的这件事吗?” [gl]重生之佞臣_第211章 赵寂脑子转的很快:“你是说那个吴王太子?” 十多年前,吴地便传出过吴王太子倒拔垂柳的事情,须知,要做到这样得力有千斤,不过有些上品乾阳君也的确能有这个力气,因此虽然当时吴王太子声势大涨,但赵寂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过多关注他。 此时听卫初宴说起,赵寂却觉出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卫初宴告诉她:“我昨夜的确寻到了吴王太子的所在,也与他交过了手。他不是个上品,他也是绝品,我的伤就只是在和他一个人交手的时候受的。” 她也是大意了,她师成的这些年,并未再遇上过对手,昨夜夜探馆舍的时候,她还觉很轻松,没想到转眼间,教训便来了。 赵寂的目光威严起来:“竟是这样?” 卫初宴点一点头:“不知道他是个绝品,昨夜我掩饰的不够好,给他发现了,因而与他交了手。不过,他虽在我身上留下一刀,然他的左手给我打折了,手腕也被捏碎,即便绝品的自愈能力十分强悍,这种碎骨的伤,他也得好生养上十天半个月的,暂时是动不了了。” 卫初宴在这里同赵寂说吴王太子,而另一头,诸侯王的馆舍里,躺在床上的吴王太子也正在与他父王说起昨夜夜探馆舍的那刺客。 “这人武艺奇高,并且是个绝品,看起来还是个年轻女子,若她真是陛下派过来的,那我此行恐怕达不到目的了。” 咬牙切齿地,吴王太子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吴王听了他的判断,狭长的脸颊上显出一股与往日里的和善不同的厉色来:“我当我吴地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品,没想到长安还藏了一个。王儿,你与她交过手,受了这样重的伤,那她呢?她难道全身而退了?” 吴王太子哼笑道:“却也不是。我碎了手腕,她却挨了我一刀,只是不知道是否伤到了肾脏,若是伤到了,那她比我还要养久一些,但若是没伤到,那样的刀伤,若她和我一样是个绝品,恐怕两三天便好了!” 吴王闻言,脸上不见喜色:“那你若是去到皇宫,岂不是还要与她对上?” 吴王太子道:“若她真是小皇帝的人,既然已与我交过手,就定然也知道了我的品级,自然会一直守在小皇帝身边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父王,她的武功略微高过我,我恐怕没有刺帝的机会了。” 吴王长叹一口气:“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他立刻决定道:“父王给你安排人手,你今夜便离开长安,迅速回国去。” 吴王太子看一眼自己软塌塌的手腕,诧异道:“父王何必这样急?不等儿子养好伤吗?” 吴王看眼自己这个空有绝品资质却无对应智慧的儿子,又是一声长叹:“你以为,若是陛下知道了你是绝品,还能容得下你吗?还能等你回吴地去吗?她必定是要你折在长安的。” 吴王太子脸色一变:“难不成她还敢光明正大地派兵闯入馆舍吗?” “你这孩儿,怎么如此愚钝!你莫忘了,此次你前来长安,为了刺杀以后撇清责任,我并未将你列入随行名单里。小皇帝要抓你,只需说有刺客混入了馆舍,为了我等的安全必须派兵搜查,便能将你搜出来,到那时,你父王我是承认你是我儿子,还是不承认,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你这个不在名单上的人?” 吴王太子脸上又是一变。他满脸戾气地冷哼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药瓶,又听见父王道:“况且,你以为我承认你是我儿子此事便完了?小皇帝必会拿你偷入长安说事,也许为了逼你露出武艺,还会将为父往重里罚。” “她如何敢!” “她如何不敢!诸侯王无旨不得离开封地,更何况是进长安呢?你身为吴王太子,在没有报与大鸿胪的情况下出现在了长安,单凭这一点,小皇帝便是削了我的爵都不为过!往大了说,这能扯上谋反!是,我们的确图谋的是谋反的事情,可是,这能放到明面来说吗?” 吴王心痛不已。 吴王太子恍然大悟,终于答应下来,决定连夜离开长安。 赵寂并不知道吴王太子打算跑了,她只是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这吴王太子为何要隐藏身份偷偷地跟来?若是他担心暴露他绝品的资质,便连长安都不该入,可他又偏偏过来了。” 卫初宴也觉蹊跷,她先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原本这件事也是很大的,她本打算晚间与赵寂详说,没想到,赵寂一句“我有了”将她的步调全然打乱,到了现在才有机会说。 “会不会是,他是为你来的?” 前世赵寂并未在这么早就诏诸侯王来朝,后来她与诸侯王起了战事,就更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对那吴王太子,真是半点印象都无。 “你是说,他隐藏身份进长安,是为了刺杀我?” 赵寂也是一点就通。卫初宴点点头,见她蹙眉思索,便悄悄地往她那边挪了挪:“除此之外,我想不通他为何要冒着危险来到长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绝品的价值,也清楚绝品对危险的趋避本能,若是没有大利,吴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到这里来? “看来这一世的诸侯王,比上一世要不安分许多。”赵寂道。刺帝,若是她这帝王死了,无疑是让大齐乱起来的最快途径,到那时,因为先皇的子嗣中,除赵寂以外的乾阳君皆是罪臣,所以诸侯王也能来争,总之只要是皇室宗亲,皆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卫初宴深有感触:“世事无绝对,回来这些年,有些事情对的上,有些事情对不上,我已然习惯了。记得前世,除了那‘倒拔垂柳’,好像都没怎么听说过这吴王太子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原来还是个绝品。” 赵寂狠道:“无论如何,他一个绝品,既然来了长安,便不要想着要回去了。你方才说,他受伤了是么?” 卫初宴立刻明白了,她马上对吴王太子的情况做了个评估:“折了手而不是断了手,是很容易恢复过来的,但是正如我先前所说,他的左手腕子碎了,至少十日之内,他的战力要削减一半或更多。” 少了一只手可以用,却不是单纯的就少了一半的战力,这对身体的影响是很大的,许多招式也不能用,那吴王太子能保留三四分实力便不错了。 赵寂点头,若有所思。 “难不成,你想派人去刺杀他吗?” “的确是想的,数十名大内精锐,去刺杀一个少一只手的绝品,不至于不能成事吧?” “可吴王那边定然也有许多护卫,你得把这些算进去。况且数十人前去,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还会惊动其他几路诸侯王,还会惊动长安城守卫。”卫初宴有些不赞成。她是赞成赵寂刺杀的,但她不赞成这么大张旗鼓地去。 赵寂眯眼看向她:“你身上还有伤,好好给我养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这一看,赵寂却发现原本离得远远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她身侧,她本来还很凶的,现下却很想笑了。 她伸手,很容易地抓住了近在咫尺的卫初宴的手,也不凶了,只是温柔地劝道:“你还带着伤,让你去我不放心,便让他们去吧,长安是我的土地,我是一国之君,即使闹出一些大阵仗,也有数种理由圆过去,你便放心吧。” 于是这一晚,赵寂派去的刺客恰好发现了正要出城的吴王太子一行人,双方激烈地打斗,最后甚至惊动了南军北军,两军齐齐出动,将城门那边围得水泄不通,端的是一个灯火通明。 吴王太子连同护送他的一行人被擒获,赵寂所派过去的刺客于是也被擒获。 否则,吴王太子只要敢动,赵寂的人还是要死命拖住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这一章 .....好像快七千了,然而还是完结不了,然而我很困了......我先去睡觉,咳,明天看看行不行啊。 那什么,你凉的脸现在肿着呢,很疼,要吹吹。 (记得去“阿凉的粥铺”逛逛啊,这样才不会迷路哦。) [gl]重生之佞臣_第212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结局(中) 人一被抓住, 便被送往了慎刑司, 未免夜长梦多, 卫初宴连夜提审, 吴王太子却一直闭口不言,他的那些随从也个个都是硬骨头,卫初宴本想直接从他们口中问出身份的,奈何几道大刑用上去, 这些人连嘴都未张一下。 此前,卫初宴只在皇家的护卫中见过这样的人。 吴王太子被擒,吴王自是立刻得到了消息,多番打听之下, 知道儿子进了慎刑司, 几轮拷问下来, 仍然没有交代自己的身份。吴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儿子昨夜是为斗殴被抓,只要不被发现了身份, 应当还是安全的, 这样的案件, 他能想办法叫人保他出来。 然而昨夜忽然出现的那些人十分可疑, 吴王十分担心是宫里派来的人,若真是这样,小皇帝恐怕已知道了一切,那么他便很难再捞人了。 如今之计,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天,吴王手下能用得着的人都派出去了,一些布在慎刑司周围,一些则带着珍奇宝物四处拜访那些与他有旧交的大臣,希望能想法将吴王太子捞出来。 卫初宴知道这人为何紧咬着不松口,也明白聚众斗殴这样的罪名并不能除掉他,甚至,吴王太子一行人还咬定他们是外地来行商的商人,昨夜本来已打算回家,怎料忽然遇上强匪,抢先喊了冤,卫初宴查过他们的身份文书,俱都是真的。 吴王做事,果真没有疏漏,卫初宴坐在堂上,看着吴王太子一行人喊冤叫屈,对着另一拨人使了使眼色。 赵寂的这些暗卫,便亮出了大内令牌,直言昨日陛下遇刺,他们正是从宫中追出,循着痕迹一直追过去,追到了这行人。 卫初宴叫人验过令牌,显明这些人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御前护卫,而吴王太子仍在叫屈:“大人,冤枉啊,我等明明是有文牒的商人,这几日到了长安以后,俱都安分守法的,将货物一卖便离开,哪有什么时间、什么胆子去刺杀陛下呢?” 吴王太子吼的很有气力,他并未入过皇宫,这些人想凭一张嘴便将白的说成黑的,却也不可能。这里是慎刑司,最忌偏私,而他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审的,即便这些人是大内侍卫,他难道还怕了这些人不成? 卫初宴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暗中摇了摇头。 这莽汉,她既然敢让侍卫们亮明身份,后边自然还有东西在等着他。她又看向堂下的那些已被松绑的侍卫们,询问道:“这人的喊冤并未没有道理,你们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昨日偷入皇宫的贼子?” 侍卫中领头的那个便立刻道:“自是有的。卫大人,说来惭愧,我等领了守卫皇宫、保护陛下的职责,却并未将职责担好,仍然让贼子混入了皇宫。然而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昨日混入皇宫的,其实只有一人而已,这人应当是个绝品。” 因为忽然牵扯到了陛下遇刺一事,堂上负责审理的可不只是有卫初宴一人,大理寺也派了人过来,加上卫初宴的属官,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听着,此时一听到“绝品”二字,满座哗然。 绝品?竟是个绝品?难怪能够偷入皇宫! 吴王太子听到这里,暗道不好,这些人手真黑!如今的大齐,已有很多年未出现过绝品了,众人看来,绝品已然应了这个名字,从世间绝迹了。若是这些护卫一口咬定昨日就是一个绝品偷入了皇宫,再让他们来验一验信息素,他还真逃不开干系了! 而吴王太子不知道,要让他脱不开干系,其实连验一眼信息素都不需要。 那侍卫紧接着道:“这个绝品已接近了陛下,所幸天佑天子,陛下虽然受伤,却并未有生命之忧,昨日陛下取消了早朝,便是因为遇刺,又因为天子遇刺是国之大事,刺客未除,消息仍然掩着。”侍卫的话,说明了为何昨日陛下罕见地没有上朝。原本她大宴诸侯王,第二日也应当只是推迟早朝,可是昨日,陛下确然没有上朝。 因为这番话,堂上官员又信了几分,若非这是庄严肃穆的慎刑司大堂,恐怕这些有能耐参与到这一惊天案件的大人们都忍不住要交头接耳了。 “我等在宫中围杀这人,然而惭愧的是,侍卫折损数十人,却只有一个人在死前拼命捏碎了那贼子的腕骨,我等又追出宫去,正是这一行人行迹最为可疑。大人,我等也不是红口白牙便要冤枉人的,这些人里有没有藏匿贼子,大人只需看一看,谁的腕骨是新碎的,便能知道孰是孰非了。” 卫初宴的目光落回到吴王太子一行人身上,铁面无私道:“来人,去查验一番,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以上所说的特征。” 其实哪里还需要查验呢?那侍卫一说完,吴王太子便知道他已成功将脏水全数地泼到了自己的脑袋上,他虽然是个莽夫,却也知道一旦被安下了这样的罪名,就是死罪,而若是这些人再查出他是吴王太子,便还要牵连他的父王、他吴地的子民!他不甘地怒吼一声,想到自己是个绝品,心中忽而生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手上的镣铐是锁不住他的,他只要逃走便好了!若是他此刻逃走,不再管自己的随从,以他绝品的资质,这些人是追不上他的。他方才环视过了,这些所谓的皇家侍卫中没有几个年轻女子,而他昨夜也与这些人交过手,知道那日的那个绝品不在这些人里,想必正守在宫中那个小皇帝身边呢! 没有那个绝品在,他是能逃掉的! 吴王太子怎么也猜不到,他以为不会在场的人不仅在场,还正端坐在堂上那黑木桌之后,恰是负责审理他的人。原本他想来,那人应当是小皇帝身边的人,却绝然不会想到,小皇帝竟能将一个绝品摆在重臣的位置。 况且,这慎刑司太刑,可是个彻彻底底的文职! 他此时却忘了这个人还领着北军统领的职位。是了,单看这人一袭红袍,弱不禁风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文弱不已的人,竟能是个绝品? 吴王太子只花了一瞬做了决定,又花了一瞬挣断了手脚的锁链,堂上几声巨响,是锁链断裂的声音,他的突然爆发令得许多人都吓了一跳,这世间还有人能挣脱这么粗的铁质锁链? 大人们想到了方才侍卫口中所说的“绝品”,看着逃跑的那人,心中再无怀疑。 “抓住他!” “犯人跑了!” “来人啊!” 一瞬间,许许多多的声音传出来,吴王太子先跃出了大堂,连翻了几座墙消失了,堂中早已松绑的那些侍卫们也一个个地追了出去,这之后才是手忙脚乱地被喊出来的慎刑司小兵们。然而在他们之前,一个红色的身影比所有人都更早地掠过了高墙,朝着吴王太子逃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众大臣看看忽然空下来的太刑座位,想到方才的那道闪电般的身影,才发现卫初宴武艺之高。 但此时,却也没有人敢说卫大人便能将那贼子捉回来,毕竟那是个绝品。绝品!多少年没听到过了,听闻,一个绝品可抵千军万马,这么霸道的资质面前,武艺再高、轻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众臣皆都哀叹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竟逃跑了,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唉声叹气中,他们也毫不迟缓地各自调了人手,在全城搜捕起那个贼子的痕迹来。 然而正当所有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卫初宴重新出现在了慎刑司衙门,手中还提着已然昏迷的吴王太子,着实给了慎刑司和大理寺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些人迎上来,见卫大人一袭官袍很是凌乱,腹部隐约渗出血来,发钗也掉了,整个人显得极为虚弱,想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她提着那个绝品站在衙门口,明明还是那个文文弱弱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却忽然多出一些凌厉来。 那可是绝品!卫大人武艺真高! 卫初宴在众人的注视下,脚下虚飘了几下,做出很是虚弱的样子:“好在他坏了一只手,我又以轻功见长,否则真捉不着他。” 众人便都理解了,是嘛,那贼子果真是个绝品,伤了一只手还将卫大人伤的这般重,看看卫大人身上的鲜血,再看看她苍白中带着股狠意的脸色,众人都不免佩服起卫大人来。他们簇拥上去,从卫大人手中接过反贼,这次再未大意,拿粗如成人手臂的锁链将这人的手脚缚住,又在周身严严实实地缠绕了好几圈,只裹得人家只露出一个脑袋,这才作罢。 但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看起来还活着,却在昏迷之后便被卫初宴一掌震碎了头骨,外边的确看不出来,他甚至还有气,但绝对活不过今夜。 卫初宴身为绝品,最是知道绝品的弱点,即便是她,被打碎了头骨,也是活不成的。 事情已大白,慎刑司自然吃不下刺帝的人了,吴王太子被移交给大理寺,而朝臣们终于都知道了陛下遇刺的消息,三公自是紧急地入了宫,陛下彼时正在甘露殿,他们赶过去了,便被陛下在侧殿召见了,从陛下的面色来看,的确是受了不轻的伤,更甚至,陛下和他们没说上几句话,又晕了过去。 宫中一片乱,好在太后出现在了甘露殿,做了一整座皇宫的主心骨。 此后,陛下闭朝几天,再次出现在众臣面前时,陛下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因为刺帝之事太过重大,大理寺本来还想再审理一遍,怎料当夜,那名刺客便不知为何挣脱了重重束缚,将手掌盖在天灵盖上,一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消息传出,吴王真的以为儿子是为了不拖累他们而自杀了,于是痛苦不止,几次晕倒在馆舍,到底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这番痛苦,做不得假。 不过,馆舍之外,没有人看到吴王的异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数十年来第一场刺帝案上,吴王住所,又被他封的严密,因此虽然吴王动静很大,却没有传出去半点。 只是落在了赵寂的探子眼中。 大理寺再次看失了重要犯人,赵寂大怒,降旨将大理寺牵涉在案的人员一并罚了,大理寺的地位再次降低,随之而来的,便是慎刑司的地位的升高。这个案件中,卫初宴抓住那刺客有功,所有人都看到,为了追那刺客,卫大人受了极重的伤,流血不止,将人送到慎刑司便晕倒了,此刻还在府中养伤! [gl]重生之佞臣_第213章 赵寂“知道”此事后,在朝堂上自是一阵夸赞,又是一阵关心,赐下无数药材给卫初宴,又遣了医者去看她,甚至还给她升了爵,从千户留锦侯升为两千户的列侯,只是仍然未有封地。 她赏赐完,回到宫中看到传闻中“正在府中休养”的人正躺在她的龙床之上,眼眸紧闭,睡得很沉。她散着发,发丝泼墨般枕在身下,面上却是一片苍白,两只纤细的手正规矩地合着,手掌放在小腹旁护着,在睡梦中都疼得蹙眉。 想是刚上过药,她只穿了件浅薄的云纹凉袍,半透明的料子下隐约透出层层缠着的白布。赵寂看着,捂住嘴,眼泪在眶里滚了滚,却并未落下,而是被她忍回去,她爬上了床,扣住卫初宴的十指,守了她很久。 陛下的几番赏赐令得卫初宴一时风光无限。而更聪明一些的,也从陛下无论如何不肯再赐封地出去,嗅到了诸侯王所正面临的困境。 然而陛下的赏赐并未到这里便停止,又一月,诸侯王朝奉完毕,尽皆离都后,陛下遂言:“自从上次被刺客所伤,朕之身体大不如前,太医们常劝朕,需要安心调养,道是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能大好。然朕是国君,国事繁杂,却总放心不下,每每心力交瘁。”陛下既已这样说,众臣自是各自上奏,请求陛下注意龙体。 这时便有人建议开内朝了,道是内朝能够精简事务,有益于陛下温养龙体。赵寂听后,显得颇为意动。 这时朝堂上不免出现了一些阻止的声音,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这是在分权,分三公的权。 然而这时机挑的太好,赵寂如今在朝堂上又有许多的亲信,两边每每争辩,竟都是五五分,而这事又牵扯到陛下的龙体,最终是给通过了,这时赵寂已怀孕四个月了。 赵寂便搬出先前卫初宴力擒绝品的功劳、又细数了她以前的功绩,言及未给她封地的愧疚,将内朝尚书令一职,给了卫初宴。 至此,卫初宴虽然并未担任丞相一职,手中权力,却横跨文、武、刑三司,一时做大。朝中对此,并未没有怨言,都道陛下太过宠信近臣,卫初宴手中权力太大,日日都有大臣参她。 后来渐渐地,也流传出“幸臣”、“佞臣”一类的说法,说是奸佞蒙主,揽权太甚,赵寂此时虽然仍然上朝,却懒得与他们争辩。 她如今有孩子了,不想动肝火、也不想太过劳累,便显出一种和原先的强势截然不同的随和来,令得大臣们更笃定了卫初宴惑主的猜测。 参她的奏章如雪花般飘过来,过了不久,卫初宴的慎刑司连办了几场大案,好巧不巧的,涉案者便是先前参她参的最凶的。 朝堂一时安静起来,唯有那些自觉什么错漏、把柄都没有的仍在努力,赵寂记下这些人,将之算作廉臣、忠臣,以后打算重用他们。 五个月的时候,赵寂隐约要显怀了,她便不再上朝了,道是旧伤又有反复,做出一副重病的模样来,让太后临朝,暂时监理朝政。 同时,卫初宴的内朝也已运作的不错,她们二人配合起来,倒是仍将朝政治理的很好,而赵寂虽然不上朝,但是总也有些诏书出自她手,朝堂经历了一开始的混乱后,也渐渐地回到了正轨。 但是,这只是表象上的,自从赵寂不再上朝,卫初宴的“佞臣”的帽子便被严严实实地扣下,摘不掉了。不止是大臣之间,似乎民间都有一些风声,然而卫初宴如今是严阵以待的,对于任何事情她都抓的很严,为了不让赵寂怀孕的风声走漏出去,这五个月都必须如此。 不过,虽然陛下已做出了一副不上朝的昏君的样子,但朝中大事中总有陛下的身影,她又是因为受伤而这样,再加上太后正垂帘听政,大齐仍然是一片平和的,只是卫初宴,她一人承担了最多的骂名。 这种骂名闹到最后,成了诸侯王起兵的理由。 这一世,最先起兵的是吴王和中山王,这二位于赵寂这一支皆有丧子之仇,不知何时勾搭在了一起,竟一同起事了。 紧接着,渤海那边的胶东王、淄川王,还有赵王、楚王也一同起了兵,响应的便是中山王和吴王的“清君侧”宣言。 这场诸侯王之乱,前后就是这六国起兵了,其他的诸侯国,要么是国中正在分裂、要么是地小人少,又或是的确忠于齐室,总之倒也不是遍地战火。 赵寂早就等着这一天,她火速从边疆抽调了一半的边军,同行的还有唐棠等一批杰出的将领,又只留下南军拱卫京畿,将卫初宴的北军扩充了人手,一并扔到战场上,又从各地调了兵来,兵多粮足的,和叛军对战了数场,却是胜多输少。 战火一起,朝上诽谤卫初宴的声音少了很多,对于陛下仍然不上朝的这件事,也没多少人咬着了。因为虽然陛下不上朝,但那一道道关于战事的诏令,都是自甘露殿发出的,只是频率总是一两天一次,正应了传闻中的,陛下身体不好的猜测。 陛下曾经遇过刺,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又有诸侯王作乱,许多人便担心陛下年纪轻轻便......但是据他们从太医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看,陛下仍在恢复,这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便安了心,等着陛下将诸侯王一并镇压。 这场战争打了半年,漫长的消耗下,齐军的粮草一日日地少了起来,然而,诸侯王的叛军的口粮却比齐军的先告罄。 他们是六国作乱,每个国家都出了军队,然而每一国的储备却都不同,其中最富有的是中山国,中山王有反心已久,自是准备充分,此外吴王也很厉害,不仅粮草充足,甚至还拿出了十五万精兵。 然而其他四国,加在一起也才凑出了二十万叛军,粮草还不很充足,这种穷匮,在大商人韩浩瀚忽然地截停了对渤海三国的资助后,达到了顶峰。而他们与中山王和吴王是盟友,粮草一吃完,便向中山王与吴王求助了,最终拖的其他两国军队也吃不上饭。 因为不止是自然的消耗,还有许多的粮草,是在两军交战时不得不被放弃了、或是被对方想法子截断或是给烧了。 卫初宴听说渤海发生的事,知道韩浩瀚并未食言,派人将先前承诺的皇商文书以及环渤海一带的行海权交与了韩浩瀚,作为此次交易的代价。 她这一举,算是截断了叛军的后备,赵寂自然是派人大肆宣扬了一番,有这么大的功劳在,原先说卫初宴是“佞臣”,甚至要推她出去以堵住叛军“清君侧”的口的,俱都不说话了。 而赵寂此举却不止是为了给卫初宴造势,她也是为了鼓舞军心,果真,听到叛军将要无粮可吃后,齐军顿时振作起来,一日之内连克三城,甚至占领了中山国的国都。 至此,诸侯王联军开始面临大规模的溃败。 这时,赵寂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写:这时,赵寂产女,诸侯王也随之灭了。 然后:全剧终。 好吧,想到这样写的确太草了,而且,对不起你们,而且,怕是要被打死,我就按捺住了我的渴望,打算明天再来一章。 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天,因为按照道理我昨天就双更完毕了,今天可以单更的,但是我想着,也许多写点就完结了呢,我就写啊写,写到六千字,然后发现...... 好吧,随了你们的意,来个上中下。爱你们哟。 我还有番外的,真的真的,诚恳脸。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结局 赵寂临产时, 宫中是早已被守的极严实的, 早在赵寂开始显怀起, 她便以身体不适不再出入后宫了。而那时, 后宫的珍嫔已然被诊出有孕,因此虽然赵寂疏远了后宫,然而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收到太多的奏章——太后又在宫中,大臣们不会越过太后去说帝王后宫事。 就这样严防死守着, 在这一年的六月,赵寂终于要生了,卫初宴早在一周前便陪在了她身边,然而当赵寂真正有了要生的预兆时, 卫初宴才发现, 原先她所做的一切准备, 俱都消失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地跪在赵寂床前,什么也想不到了。 而这时赵寂只是刚刚开始喊疼而已。 疼痛一开始只是一刻钟之内出现两三次, 每次几息, 这样折腾了几个时辰, 赵寂已然冷汗涔涔, 然而她只是一开始喊了会儿疼,当稳婆提醒她,若是过早地消耗了力气,等下生孩子时便困难了,她便咬紧了牙关, 一言不发地抓着卫初宴的手。 这时卫初宴稍微地镇定了下来,细心地给她擦汗、不住地安慰她,温柔的声音仿佛天籁,极大地抚慰了生产时不安的赵寂。然而卫初宴的声音也不能阻止痛苦的一波波的到来,到真正快生的时候,疼痛几乎是数十息便来一次,一次来的比一次久,赵寂到后来,全然是忍不了了,不住地喊疼,手指无意识的用力,去抓所有能抓住的东西,将卫初宴的胳膊抓出了数道血痕。卫初宴在一旁守着,看着她疼成这样,心如刀绞,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卫初宴,我疼。” 又是一阵痛楚过去,赵寂稍微平复下来,能够说话了,一张嘴便是一句几乎将卫初宴击倒的话。 卫初宴忍着眼泪道:“再忍忍,寂你再忍忍,很快了,稳婆说,开始频繁地疼痛时,孩子便要下滑了。” 她一句话才说完,赵寂又抓住她的手,面色苍白地咬住了被子,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赵寂才刚擦干净的额前又湿透了。 [gl]重生之佞臣_第214章 卫初宴急忙拿过毛巾再次给她擦拭,与此同时,响起稳婆惊喜的声音:“快了,胎儿滑动了,主子,您用力,用力呀。” 赵寂听着她的话,忽然地来了力气,听话地用力,只是几下,便疼的直哼,然而她仍然在用力。 这时稳婆已将第二条浸了血的帕子自赵寂身下拿开了,卫初宴看着,虽然因为她细细询问过而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也忍不住地感到害怕。 要是赵寂,要是赵寂…… 卫初宴听着赵寂细细的疼声,忽然生出一种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的念头。 “啊!好疼!好疼!卫……卫初宴!” 这时赵寂疼的大喊出来,然后又疼的要咬牙,卫初宴怕她咬住舌头,地将一旁备好的湿巾放进她嘴里,她立刻紧紧地咬住了。 卫初宴心疼死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好了,顶多半个时辰,寂你撑住,用些力,乖,用力啊,那样便能少疼一会儿了。” 这个傻子,赵寂无力地白了她一眼。用力的确会少疼,可是却也更疼了,可是她又知道卫初宴说的是对的,她若是不用力,怎么把孩子生出来呢? 她们都孩儿,她盼了这么久、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儿。 赵寂闭上眼睛,努力地用起力来,卫初宴却给她的这个举动吓坏了,以为她疼晕过去了,立时无措地摇了摇她:“寂!寂!你怎么了!” 赵寂睁开眼来,脊背疼的弯起来,又无力地落回床上,身子因此而小幅弹起又落下:“你别喊,你,你怎么比我还慌张。” 她小声地抱怨卫初宴,滚圆的腹部紧紧地绷着,那是她使力的结果。 卫初宴这时才回神,她闪电般地缩回手,跪回去,强行镇定下来:“我不慌,你别怕,我守着你,我守着你。” 她又把自己的胳膊塞回赵寂手中,赵寂这时候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出来那胳膊上的伤口,她本能地用力抓住了,耳边一会儿是卫初宴的安慰,一会儿是稳婆的鼓励,她好像要脱力,可是在脱力前,她又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是能再使出一些力气来的。 “加油啊主子,使劲啊主子,小主子的脑袋快要出来了,您这一胎怀的很正,只要用力,只要禁得起疼,便能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的!用力啊主子!” 稳婆是三十年的老稳婆了,知道此次是为宫里的贵人主子接生,自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这里是甘露殿不假,然而却是个布置的与珍嫔寝宫一般无二的偏殿,赵寂此时在这个稳婆眼中,就是需要接生的“珍嫔娘娘”,而另一头,珍嫔那处,同样的场景也正上映着。女子的嘶声痛呼、一盆盆送进殿中的热水、抬出来的血水、补气力的助产药物……俱都是有的。 唯独没有该出现在那里的真稳婆,而只有个假装在分娩的假孕妇。 但是今日之后,只有珍嫔那里的分娩才会是真的。 “卫初宴,我恨你……啊!好疼……” “我,我不想生了……” “卫初宴你这个大骗子……你说了不会疼了的……” 到了后来,骂卫初宴成了补气力的事情,赵寂每骂一个字,便更用力一些,纵然她一直嚷着不想生了、要卫初宴替她生,然而她仍然一直在坚持。 期间,她也真的疼晕过一瞬,稳婆当机立断拼命地掐她人中,卫初宴不断地喊着她,赵寂一瞬间又醒来了,这时卫初宴早已泪流满面,初宴自己却不知道。 赵寂一醒来,便被灌了补气力的药。但是,卫初宴总觉得,这时候喝这种药,恐怕也只是求一个心理上的安慰了。 赵寂还在骂她,满腹的委屈要说。骂吧,骂就代表还有心气,卫初宴低着头任她骂,不断地鼓励道:“就好了,就好了寂,马上就出来了,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赵寂听了卫初宴的话,又使劲了许久——她觉得是很久了。而后忽觉身子一送,原先的那种针扎一般的痛楚少了一些,但是麻木感随即又涌上来,她听见稳婆大叫了一声:“生了”,而后过了几息,她听见几声脆响的巴掌声和婴儿的啼哭声。 她终于安下心来,就要沉沉睡去时,听见卫初宴在耳边焦急道:“还不能休息,寂,胎盘还没落下。” 这时稳婆也道:“主子再用些力,最后一下了,胎盘落了才算生完了。” 赵寂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影,再次地用起力来,也许是一下,也许是两下,她听见卫初宴说:“好了,寂,好了。”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睫毛上犹挂着泪珠。 卫初宴伏在床前,上上下下地把她查看一遍,又让稳婆看过一遍,稳婆说主子只是脱力睡着了。她仍然不放心,再将侯在门外的柳太医拉进来,让他探过脉,确认赵寂只是睡着了,身体的确要调养,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大事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泪痕,急急忙忙地擦掉了,去看赵寂刚刚辛苦生下来的孩儿。 是个女孩,小小的一团,还没卫初宴的两个巴掌大,她托着这已被包上了襁褓的孩子,看到门外跪了零星几人,是高沐恩以及其他的几个极信任的亲信。此外,太后也在殿外站着,见她出来,很高兴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问她:“寂儿如何了?” 卫初宴高高兴兴道:“母子都平安。” 高沐恩眼中也有泪:“小殿下出来了吗?终于,终于……天佑陛下。” 他是反对陛下生子的,然而陛下非要生,他便改掉自己的想法,兢兢业业地为陛下守住这秘密,此时听到小殿下的哭声,他心中石头终于放下,不由也抹起了泪。 这眼泪有五分是真,另外五分则是哭给卫初宴、哭给陛下看的。 其他几人也跪倒在地,皆是一副高兴又激动的模样,只是都不敢高声说话,且再忍忍吧,等到“珍嫔”诞下小殿下的消息传出后,她们便能光明正大地祝贺了。 是日,平阳关大捷,随之传出的,是宫中珍嫔诞下一女的消息。 国有双喜临门,陛下立时降旨,封赏了此次立功的将士,相比之下,她并未大肆庆贺自己的长女的诞生。因为前线将士仍在浴血,为了省出军资、鼓励将士,虽然齐国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但赵寂早已在提倡节俭了。 赵寂将她的这个孩子取名为“赵羡”,取的是让天下人羡慕仰望之意。 赵羡出生半年,诸侯王之乱平息。齐朝再次迎来了和平。 故事还很长,对于赵寂和卫初宴而言,属于她们君臣的传奇之路,远远还未走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了。 然后,等我的番外吧,明天后天休息咯。之后回来写番外,想要看什么,可以留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