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之遥》 楔子 掉脑袋了 楔子 我们之间只有半步距离,金与红相异的发丝在风中隐约交错,然而相视的目光写入国仇家恨与复杂深意,我注视着你退离的身势,必须强行忍住才不至于没骨气地下跪求饶。曾无数次针对不懂得变通的俗世发表改革决心的少年,当时的豪气宣言如今沦为惨澹回忆,身穿打磨发亮的鎧甲衬得愈加英姿焕发,令人难以想像实际上还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青年罢了。 远方黄昏落日成为你迈向英雄之路的沿途风景,沉重的铁剑在手中灵巧而乖顺地任凭舞动,你垂首轻轻地挥落上头残馀的血滴,走动时肩背的披风飘曳出凌乱的轨跡,一切种种在我的眼中生动无比,彷彿此生所见最后一幕美丽的光景。 当你凌厉的目光轻微瞇起,俊逸优美的五官一别往日温驯,下巴线条随着抿唇而紧绷,下定决心般地高举手中剑刃,真正如同一名战士直面敌人。 我则站到你的敌对方,成为一个懦弱的叛逃者,无论对于国家或者面对爱情皆是如此。 你最终笑了,轻扬的嘴角笑出两边迷人深窝,瀟洒转身好似终于自无望的局面跳脱出来,也许还对眼前即将落幕的丑剧生出轻松感。在这一场名为末之战役、实则叛君的尾声,年轻的你难掩疲态,却仍不及我的丝毫狼狈,输掉了光荣的宝座,还有青涩纯粹的你的爱意。 离别的戏码正在上演,可惜并非舞台惯常上演的绝美悲凄,将两人划分截然不同的归属,你回到你的位置,而我得独自迎接属于我的结局。 如果到了那边的世界,我还会记得你吗?若还能亲手描绘你的画像,我会将之珍惜典藏──如同曾经的宫殿深处不被外人覷见的那些──往后尚可在地狱渊藪以此度过无尽寂寞的日夜。 儘管身躯无数的大小伤口汨汨涌出炙热鲜血,儘管骇人的痛楚与焦虑牵动着我的思维,也许会遗忘你的可怕事实依旧刺痛着我的心脏,主宰我所有的想法。 我这个失职又即将赴死的君王,你却是推翻我并且亲自行刑的骑士,我亲爱的骑士啊,待到日后、某个夜深人静之际,能偶尔想起我吗? 某物由远处被人投掷而来,快速而绝然的风压让我再也无力驻足,曾经无暇的膝头染上黄土,当我垂首注视仍不免有些困惑,那柄长矛由前往后刺穿我的胸口,仍抖动的柄头彷彿正在倾诉嘲弄的耳语。我不知道你的恨意之深,竟然急不可待地剥夺由法庭宣判我断头的权利。 面上吹拂阵阵发冷的夜风,未尽的晚阳仍在拼死挽留,我努力想要从人群中搜找你的身影,更想看清此时俊逸无暇的你的表情,亲手杀死背弃自己的无情爱人,是否会使你稍感遗憾和痛心?或者再也懒得去看,轻松间逸地背对我接受眾人簇拥。我的爱人,你还会迷惘吗?一如曾在床第纠缠间,遮掩不住神情茫然的无措;一如当我开口驱离时,你眼底涌现的受伤与愤怒。 即便感到十足讽刺,但是亲爱的,当我们之中一方死亡的那一刻,你已获得自由,自我所施予的魔咒中解脱。 黑暗如同剧尾的帘幕正等着在我眼前放下,四周满是不怀好意的目光,能够近距离当面羞辱一位落魄君王的场合并不多,眼下显然成为仅剩的机会。即便逐渐消逝的活力使我视线模糊,但是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呢? 带着最后一刻身为帝王的尊严,也许无法再表露优雅的睥睨傲慢,至少也不能面露胆怯才是。 风声呼啸之中,狂悖又不合时宜的笑声平息骚动,那些围绕而来的男人们脸上显露出恐惧,他们仍会下意识畏惧宫廷王室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就算被摘下桂冠,王者的威压哪里能容人冒犯? 「吾为凯拉.尼可拉斯三世.絜利安卡.塞佛斯库亚,作为象武帝国的继任者,岂容尔等狂徒鲁莽褻瀆?来人啊!快快将这群逆徒拖下去,押入大牢、不!当场行刑……」 彷若疯颠的口吻,将绝境的丑态演绎的十分生动,既然你们以莫虚有的罪名治罪于我,又连牢笼黑狱都要夺走,竟丝毫不予半点翻身的机会。如同市井鄙夫的咒骂信手拈来,再见人们面露怯态,不敢再看被他们生生逼疯的无情帝王,发痒的喉头随之涌上腥血,我笑得乐不可支,难得开怀而无法自制。 然而颠狂的挣扎也有到头的一刻,当那把如光影般的剑刃重重划过我的颈项,溢出嘴角的笑声愕然止歇,翻飞的注目待到坠落地面才恍然觉悟。我还想看清行刑之人,扭曲怒张的双眼不肯闭闔,是你吗?亲手斩下我的头颅的人,可是我的爱人? 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苍天与海洋既近又远,无论曾经如何贴近,终究不会走到一起。 我的胸口因为失去你而落得虚空,我亲爱的情人,在这个临别的时刻,我得坦诚对你的思念竟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上许多,如果能再亲吻你一次,我会用尽此生最虔诚的心意祈祷再有下一次,一如你曾笑叹我是个不懂得满足的男人,可惜我的此生已经到了尽头,只能孤独迎向死亡的归宿。 永别了,我的骑士。 amp;amp;amp; 正文第三人称。 第一章 改朝换代(1) 第一章改朝换代 飞鸟在窗外辛勤鸣叫,啾啾啾地清脆音调,彷彿规律的哨音一般,带来一点熟悉的感觉。 当他睁开眼,首先入目的便是脑袋上方陈旧破落的房顶,简陋的木板条不知自哪儿找来,虽然铺出一片尚且平缓的屋盖,但是左一条缝、右一颗洞,还能勉强看出补过的痕跡,然而破口太多,此时又偷渡几道刺眼的阳光坠落地面。 一切的种种,让曾贵为帝王的男人不敢置信,随着日光渐移,扎眼的光束直接打在脸上,又让他不得已回过神来。虚弱沉重的四肢亦不肯乖乖听话,想要稍微移动些许都觉得异常吃力,良久无法只好闭紧被刺疼的双眼,以单薄的眼皮阻绝张牙舞爪的自然威力,如果不是肢体的感觉尚在,他会以为自己彻底陷于瘫痪。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浑浑噩噩的神智也在游移,时而轻得像要飘远,时而重得好似要将人拉下深渊。表面上却仍是动也不动地维持原姿,彷彿短暂甦醒后又陷入平静沉睡。 屋中再无旁人,但谨慎的前任王者亦未露出丝毫惊恐失措,还以为睁眼时也许地狱使者已经来到面前,躬身含笑要将人迎入地狱门扉,自恃尊贵又不肯示弱的傲慢主君早暗地里做好各项心理准备。 自从在那场黄昏沙场为自己的生命圈上句号之后,作为败走的帝王的他也坦然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受到叛军袭击破城败逃,最终惨死在荒郊野外,歷史将会潦草地写下他的一生,他的名字则被后人刻在石碑上,成为后代人民眼中的笑话。 本该就此结束,然而未想他竟然还能够睁开双眼,还能够感慨叹息,甚至……心脏还跳动着。明明长矛将自己的胸口刺穿、头颅被人硬生生砍下,死无全尸的惨境之后,居然还得以苟活? 那么那个人呢?踩过自己的尸体、受到人民簇拥爱戴的红发青年也许正大步走向宫廷中央的那顶王座前,享受前一任帝王权倾一世的优渥生活,从此坐于高处慵懒支颊且不忘面带嘲弄,含笑奚落自己这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落拓输家。 或者对于报復的执着,使得意气风发的他更加得意?毕竟身在宫廷数年来奢华的待遇确实迷人,为此又曾有多少人不顾一切前扑后继,不等比例的输赢例子中,青年则是侥倖得胜的珍稀一方。 若只为了得到权位不惜牺牲爱情,所谓的纯粹情感最终销毁在迈入成人后的残酷现实中,想必此时坐于王位的至高权者肯定不愿再回忆愚蠢的过往。那段未掺入权势利诱,仅为了得到注目与他人全部心神、不择手段也要执行独占的年少往事。 与他相反,有个人总是反覆想起几年前曾有位少年,倾注全部爱意,认真又不甘地注视自己,盛满情慾和佔有慾的碧绿双瞳专注又死心塌地,也许就因为那双眼睛,最终才会让自己灭顶沉迷。可惜又觉悟得太晚,如今存馀自个儿阴暗反芻,倒像极了真正被人捨弃的懦夫。 对比现今孤独的处境,曾经的少年为了验证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曾含笑撒娇试探,让他纳入新的宠姬进到宫廷里来,美人儿娇软脆弱亦能供人取乐,少年也想嚐试放荡在温柔乡的甜蜜滋味。 可当对方如愿以偿时,少年被当时的帝王宠上了天,几名含羞带怯的绝色男女被带到眼前,却又赌气地全数遣退,似在气恼失宠的可能,好几日都不肯同人说话。 虚荣心作祟的少年太过幼稚,自以为不着痕跡的小心机早被揭露开来,青涩无知却又莽撞可爱。然而身为王者,就算被他成功佔据心头份量,也不该冒犯帝王的威严,便就硬起心肠不去柔声哄回少年,反而转头招来新人上榻寻欢,直到受到冷落的人儿生出忧惧才主动前来撒娇耍赖。 少年细嫩柔软的身体是他最大的武器,也是让他们能够和好如初的原因。 然而仍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些微不甘,不懂纯粹的爱意为何不能使男人动心,进而往后只独宠自己一人;他亦不懂为何自己必须软弱屈服,就这么隐含叛逆的心理与表面服从又度过数年光阴。 身为自小就被灌输帝王学业的王者,对那点小心思实在很好理解,偏偏又默不作声,含笑注视少年的挣扎丑态,扭曲着胸口妥切的愉悦感。一生堪算平顺的年轻帝王,与城外人民有着截然不同的处遇,血液中属于祖先好战的因子在隐隐叫嚣,太无聊了,有个不驯的少年使弄总是让日子有趣许多。 与他初见那年,宫廷正在为新王举办二十三岁的生日宴会,前一年父皇驾崩的「恶耗」彷彿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旧事,小自己十岁的少年被其父带上前来,后者隐含得意地介绍幼子的卓越天资。 与那天花乱坠的资质相较,少年甜美可人的外貌,笑起来时唇边陷入两朵诱人深窝,斜坐王位的他那时支着颊慵懒打量,兴味的注目终于让一位父亲愕然闭嘴。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不同于其父防备畏惧地想要逃开,少年却是毫不胆怯地直勾勾盯着人看,直到他的父亲暗中恼火地压低他的后脑,臣服的姿态看来便与他人无异。 但那双眼白分明的清澈双眸依然深深地刻入脑海,身为一个王族、甚至前时做为王子,他的人生中还没遇过这样初生之犊的孩子,更不用说胆敢直视自己的人。人人的眼底不是畏惧惊恐,就是爱慕羞涩,那双如小鹿般好奇无畏的瞳眸吸引住他。 之后还不顾那位大臣的苦求劝阻再次招来少年,表面上当作贴身童僕,在旁人的眼中大约把他看成地位卑贱的侍童,两者的差异在于使用方面,有趣的是宫廷里外竟有许多欣羡的目光投向少年后背。 也只其父暗含震怒,不情愿天资聪颖的幼子受到糟蹋,表面不敢多加责难,又难掩铁青的脸色。 看在新王眼中,本该稍微反省或生心虚,偏偏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般而言,作为父亲的确是该生气的吧? 但是初时少年的眼中并没有所谓王者威严可惧,他注视着皇宫,注视着里头的各种人事物,常常闯进各处探险,宫里的侍卫见上头没有做出惩罚,也就默默的任由他四处晃荡。 又在他逛出腻味之前,心细的资深侍女们先一步前来徵求后续处遇,得到答案后就请来宫廷导师给人加以栽培,隐蔽的王室深处倒也不像外人想像的那般骯脏污秽。 少年对帝王学有着极高的天赋,如果他是王家子弟,也许未来也会成为一争这块方寸之地的敌手。前时新帝登基时太子妃也跟着晋升地位,那位比起自己还要倨傲内敛的女子嫌弃她的夫婿,认为玩弄纯洁男孩的男人最终要下地狱,于是不肯与他太过亲密,虽然嫌恶的姿态并未对外表露,但两人至今从无子嗣也是事实。 等同孤身的新王一开始却未多想,捨不得污损那对纯粹的眼睛。他没有兄弟,年长的姊姊早已远嫁他国,唯一一个妹妹养在母后身边,两人长住于城郊外的女子修道院中,一年才能短暂见一次面。 就当成没有血缘的小弟,或者苦心栽种国家未来的助益,那也没什么不妥。 比他娇美柔软的人儿太多,床第间的情趣也用不着生涩的少年熟悉。于是很快的少年渐渐地收拢注目,被繁重的课业压得跳脚,终于才把目光落到唯一会对自己温和纵容的男人身上。 本该如同兄弟间互相的爱护与拥簇,少年过早离开父母兄姊的羽翼,被动习于王室惯有的冷清计算,唯有在帝王身边时才能回到幼子时代,在他身旁撒娇成长,儼然真正的兄长对待亲弟弟一般。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代王者不同于世俗喜好、比起娇软的女孩儿更加宠幸男孩──神圣宗教被打压数个世代一直未能重新崛起,教典禁忌总是不被歷代帝主放在眼里,因此即便从未召告声张,国内大眾对此亦是态度曖昧消极──少年亦亲眼见证过无数次,俊逸的帝王怀中半遮半掩的秀美人儿,平坦的前胸与未开的喉节表露性别,巧笑扑张在宽大的胸膛间仰头祈求怜惜,目中闪烁着快乐与迷恋,敬畏轻吻王者保养得宜的指节手背。 少年不能看得太多,那是属于情慾的私密方面,王室的淫乱掩在曖昧纱帐底下,之中偶尔投来含笑眼光,性感又睿智的注目使他只能狼狈地转身逃开。 成熟男性的气态,勾引着少年颤乱不定的思绪,他未发觉自己眼底的妒忌翻腾,直到暗夜遗精醒来后才顿悟觉醒。 在某个晚宴结束的夜晚,少年鼓起勇气解下衣杉,他走入王者的怀中,分明的眼瞳充斥期待与点点惧然。对于他的献身,曾自认为兄长的男人欣然接受,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在那一夜后,藏在记忆中有如小鹿的弟弟不在了,他的身份转而变成了真正的待童。 等到时光飞逝,迈向青年之姿的男子彻底脱离稚嫩青涩,抽高的身形无法再行仰望,经过青春期洗涤后的声嗓沉沉,过往甜美的笑容还在,然而仅仅转为令女子们沉迷的阳刚俊美。 王者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再要沉迷也该甦醒过来。倒不是希望他永远不再成长,只是疼宠如自己一般的成熟男性,的确令人有些为难。 被拋弃的命运突然降临,青年绝望愤怒中似乎生出恨意,临走前他这么说道:「你会后悔曾经这么对我,凯拉。」 他的语气绝决,不再掩饰多年来积压心头的憋屈和愤懣,神情也如同露爪猫儿般地倨傲叛逆,那股姿态仍使王者有些心痒,又可惜两人正式撕破脸已再无延续的可能。可怜的青年更毫无被豢养的自觉,脱离王室的牢笼后,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独自站起。 正因为对他的轻视,自己两年后才会迎来惨死的处境,也许是因果报应使然,青年终是应验离别时的那句宣言,可惜激动的掌声鼓得太晚。 第一章 改朝换代(2) 门口处传来脚步声,拉回思绪的同时,凯拉放松眼皮与眉间,不想惊动来者,只能装作仍然沉睡的模样。 「……弥雅,你醒了吗?」温和的男性嗓音随着步伐靠近而清晰一些,语气中似乎早已习惯床上沉睡的主人,歷经长时间的昏迷又无法自主进食,只能依靠强行灌入些许肉糜米汤,人仍瘦得脱形,人皮骷颅般乍看都有些可怕。那人却不以为意,亲自把掛在臂上的布巾浸到水盆里,吸饱热水的温度又细心拧乾,之后才轻柔地为他擦拭脸颊。 「弥雅,自那件事后你已经睡了三个月,究竟打算何时才肯醒来呢?撒肯早就娶了他的新婚妻子,昨天他们一起回到城里,还不忘询问起你的情况,我不敢跟他说实话,班医师是个庸医,怎敢随便就判定你再也醒不过来,我才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放弃你,但是你也别让我等太久,我的谎言就快扯不下去了……」 男子嘮叨地一长串自言自语,偏又带着微微的哽咽,握着布巾擦拭的手也跟着颤抖不止,也许是害怕这个身躯的主人当真长「睡」不醒──民间风俗忌讳与重病患者过多接触,有个说法是死神会将其身旁健康之人一道带走──若是不幸等到真相遭到揭穿的一日,连医师都无能为力的昏迷状况下,对方大概是怕会被禁止接近,结果只能放他独自一人无助等死。 此人如此深情无悔,若不是言语间涉及他人,肢体虽然小心但也拘谨有分寸,凯拉还会以为对方是从哪个角落跳出来偷偷告白的恋慕者,可惜年纪也显然脱离自己的狩猎范围了。 一边冷静分析,又忍不住暗中苦笑,前时的旧习让他总是惯于分解他人的意图和处境,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有着几近偏执的毛病。 然而身旁的男子并未察觉到床上昏沉不醒的傢伙心理,转身时他还一边抽泣一边回头洗涤布巾,瘦削的背影有些痀僂。想起对方一开始唤出口的人名,难道是认错人了? 思索着再也不是偽装沉睡的时机,他有些莫名的不安,总觉得情况脱出控制。 即便侥倖活下来,他的名字与那什么劳子的弥雅没有半分相似,而且他也确定在宫廷中从未见过此人,即便此时并未正式与对方照面,凯拉深信自己的记忆不会有错。 不敢立即揭穿,他只能装作初醒过来,低声咳嗽夹带呻吟,一开口又觉得喉头乾哑发痛,好似几个月来被迫缄默,本能滚动吞嚥数次,嘶哑的嗓音陌生无比,连同眼前的金发男子同样眼生。 是忠心旧部?或者叛军暗伏的刺探?但是他已然败北,这般试探根本没有必要。 对方不觉于他的隐约质疑,背对着人停顿许久,直到像是要证实自己的听觉才转过头来。 「弥、弥雅,你……你终于醒了……」面色苍白的男子鼻樑上戴着粗糙灰濛的厚重眼镜,下方颊边多出几丝欢欣的红晕,眼眶泛红还立刻掉下泪来,手中溼淋淋的布巾掉回色泽陈旧的粗盆中,几滴水花贱到袖口也未察觉,激动的神态让凯拉感到头皮发麻。 果然接下来,对方忘情地扑身上前,大力将人揽到胸前,分明就是细瘦的身板,竟有着异于常人的气力,至少将一个比自己还要孔武强壮的男人从床上拉起揽抱入怀,不看画面也需要极大勇气。 ──咦? 莫名的违和预感中,凯拉渐渐地从满头雾水的未知里拾起现况。 有哪里不太对劲。 「弥雅、弥雅,你真的好傻,我、我真不知道怎么骂你才好,可是……我又好高兴你还能醒来,真的很高兴。」男子带着哭腔矛盾语句,既让人不知他究竟是想要责怪还是感动,又是个爱哭鬼,想必平时应该承受许多外界压榨,幼时若非被家人冷待无视,或者童年时受到同儕恶意欺凌,才会导致成年后性格软弱。 ──一不小心又开始陷入恶习的凯拉突然警醒,但心底并不讨厌这般性格的人,反而让他想起另一位相似的爱哭鬼。 「弥雅……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单纯温和的男子终于肯松开双臂,退开时一边拿下眼镜擦拭眼角,戴回时见凯拉斜睨过来的眼神又让他愣了一愣,似乎到此刻才察觉挚友表露的陌生感。 「你是谁?」即便心中难以置信,但是凯拉既然能驾驭一座帝国,对于眼下只在神话异志里才出现的情景,他也反应得十分迅速。 ──比如死后成为另一个人还復活什么的。 并非对方演技高超,而是他已从细节中打量到自己与原貌的不同。 身躯会因飢饿折磨而瘦弱,但是骨骼不会改变。 现实是,他曾经骨节分明有力的四肢此时瘦得似乎只包覆一层表皮,把那截脆弱的骨架显衬的更加纤细,力所能及的视线中明显看见不同以往的手指长度和粗细。这倒是合理,毕竟印象中他原来的身体已经头身分家,接回去也不过就是凑得全尸罢了。 他本该一边偽装一边暗中观察男子的异状反馈加以调整,那却也太过费时费力,即便本能喜爱剖析旁人,实际上凯拉觉得自己累得像条老狗,阴险算计在上辈子使他耗尽脑力,现在只想颓废放松一些时日。 不过拜前辈子一生为王的尊贵地位所赐,口语间难掩优雅跋扈的语气,落难的前王者不自觉地仰高下巴,半掩着眼皮也能自下而上地睥睨人,如同慵懒施捨注目的孤兽之主,眼神间流转出不动声色的威严与危险。 只是顶着一颗甫新生、一整片黑色短扎的脑袋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所幸对方迟钝地分辨不出前后变化,虽然神情陌生,但是人仍有弥雅的长相,伤到后脑昏迷长达三个月,故而显露的陌生感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就能够消弭化解。 反而对于他的问句,男子显然大受衝击。 「是吗?就连我你也不记得了吗?这样也好……」也许是擅自把人当作伤势过重因而遗忘往事,对于此时的情形似乎也说得通,于是眼神充满怜悯的男子再次看向床榻之上,使得凯拉有些担心他又要衝抱上来抚慰一番。 「我是贝尔.罗桑,我们双方家族在王城据点相邻而居,关係也一向不错,弥雅你也是我唯一的童年挚友,现在又多添一个同事的身份,咱们都是宫廷邮务官。」他灿烂的笑容和金发在阳光中反射,耀眼地让人感到些许刺目,尤其对一个心思惯常阴险猜忌的帝王──前任──而言。 暗自平復莫名失衡的扭曲内心,凯拉总算能够若无其事地抬目回望。 「那么我又是谁?」『我』是凯拉.尼可拉斯三世.絜利安卡.塞佛斯库亚,统治整个象武王朝的第四十六任帝王。 贝尔为他的反问会心一笑,透过灰濛的厚镜片直视好友笑说:「你是弥雅.望,望氏家族成名的歷史悠久,前后不少族人都曾在宫廷担任要职,还歷经过数个王朝帝主交替……」似乎思及不便诉诸的忌讳内容,他搔头傻笑一番,又接着说:「现在你也是吃宫廷饭的一员啦!虽然只是基层处理邮务的工作,不过机会难得也总是份还算体面的职业,三个月前你接替家主之父的任命又独自从本家搬出来,说是要独立生活,之后和我一起进入宫廷完成报到,但是还来不及正式上任,后面又……因为某个事件而一直睡到今天。」 这表示他翘班睡了三个月,即便有自己父亲授予的噱头当靠山,作风严谨的王室还愿意接纳这样失职的职员吗? 望氏与罗桑家族,确实依稀听说过有这两个氏族,因为并非排名前位的中上阶贵族,在竞争紧凑的宫廷里只会被挤到烂缺上。只是凯拉以为王室里的所有旧员早该第一时间就被淘汰驱离才对,毕竟都是前王的旧部,也许是因为登基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找替死鬼开刀? 掩下脑中的思绪暂且不再深入,他再次抬眼,挑高眉头直盯眼神逃避的某人。 第一章 改朝换代(3) 「什么事件?」 「没……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他的眼神飘散,底气也不足,分明正在撒谎。 「谁是撒肯?」 「天……你、你还记得撒……撒肯?」倒抽口气的男子看起来打击不小。 「不认识,刚刚听见你提过。」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熟,不过一时毫无头绪,毕竟自醒来后便面临一阵混乱场面,没得收拾整理还得一件又一件引爆,亏得他没被当场逼疯。 「是、是这样吗?哈哈……」推推厚重眼镜,贝尔显然有些失措,抿唇转身拉了椅凳过来,似乎正在努力拼凑适当的措词。 「快说。」没耐性的男人微微瞇眼,虽然未明如今的样貌,美丑都是其次,真要说来营养不良的薄弱身段才是让他更加沮丧的地方。思及以往扳倒人压在身下多么便利优越,又比较不久前被看来比前生的自己瘦弱太多的贝尔拉揽入怀,凯拉瞪着人看不免都觉得一肚子气。 「他是皇宫里的武官,大我们十岁,是公主的新婚駙马,以前……我们三个交情还不错,就是这样而已。」 「是吗?」 所以这副身体暗恋公主?开什么玩笑?先不论对女人硬不硬得起来,就针对「公主」这样尷尬的身份,是那人的妹妹吧?不是还未满五岁吗?原来的望氏和那什么撒肯都有恋童癖吗? 由于前时暗中听及贝尔的自言自语,他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个身躯的主人肯定对某方有所好感,偏偏又对「撒肯」这个名字实在喜欢不起来,于是擅自把恋慕转向,寧愿恋童癖也不选老男人。大十岁,天啊!腰骨还能折得动吗? 表面故作镇定的凯拉光是幻想将硬梆梆的壮年男子压在自己身下──如果是曾经的青年也就算了──动摇嫌恶的眼神已经露出破绽,连贝尔都能轻易察觉他的错愕。 「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宫廷的事假申请尚未结束,不必担心上头追究过来,我还有一些事情得处理,弥雅、你……你没事就好。」这位金发的傻大个儿显然更加坐立难安,又误解对方愕然的原由,也不肯再让凯拉追问更多,逃也似地匆忙夺门离去,竟就狠心留下床上仍无法动弹又哑口无言的男人。 重新陷入清冷境地的简陋房屋里还有许多待解谜题,凯拉聆听围墙外孩童们欢笑吵闹的追逐喧哗,母亲站到门廊下怒斥顽皮的叨唸,通通透过薄木板传递过来。 改朝换代的王室斗争显然对于一般人民影响不大,就算自己的国王受到叛军砍头丢掉性命,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头顶换了一位做主的人,与原本的生活没有两样。小人物纯朴而识相,墙头草般地随波逐流,总是能在第一时间里转换想法和角色。 也不至于因此受伤难过,毕竟他亦不曾重视过城堡外的民眾,自然没有立场怨怪对方。低垂的视线锁定忘了被带走的粗质木盆,使用过无数次导致变形变色的布巾孤单沉浮在水面上,而他的思绪又飘到于其全然无关的事情上。 自那之后又过了多久的时间?受到拥载的青年已经登基了吗?如今的年号改叫什么呢?前王的么妹与母妃又被如何处置? 明明一开始就该急忙追究,尤其末尾亲人的下落,但是疑问在腹里滚了数圈,终究没敢提到口中。 要用什么脸面去问?除了现今附到一具陌生的身躯里只存馀异魂,即便他重生在那具不全的尸体上,败逃的自己首先就丧失资格。 早在那场战役的开端,他已经捨弃了整个国家,在同时,象武王朝也将这位君王狠狠甩开。叛军领头的青年让他惊惶失措,更不愿面对残酷现实,近两年间的搜找与意图挽回,美好的重逢幻想最终被人狠狠打碎。 在各个市集与私人聚会上,他们捏造宣扬虚偽的神諭,再一次揭露眾人不敢直视的伤口,并声称玩弄清纯男孩的帝王遭到恶魔附体,更把淫恶递传给亲密接触过的被害者,还在他们的背上刻印自己的蔷薇印记。 被指控恶魔的凯拉,被渲染淫靡的罪行,以往人民藏在抽屉床柜深处的宗教典籍被重新翻阅出来,指证歷歷其中玩弄幼子的魔化桥段。 但是为了保留帝国的顏面,叛军与暗伏等待许久的教宗大能们牵上线,打算联手把这位傲慢的君主彻底拉下王位,更为合理几代以来帝王们邪淫的习性和压榨作为,改口将悖德淫乱的罪业扭曲成遗传疾病。 当他听闻人民痛心地祈祷劝诫,请求王者接受医治,只要拔除附体的淫秽,他仍是实至名归的国王。凯拉感到可笑至极,哪里能接纳恶魔附体或者疾病的栽赃,偏好少年柔软的身段,在上流社会里早就是不公开的默契,背脊的纹身仅仅只为了不与他人衝撞矛盾罢了。 青年却以此纹身回头来反咬一口,这项打击才让凯拉暴躁鬱闷。 他一向自认为与男孩们好聚好散,离别时赠予的报酬足够让他们后半世富裕无忧,即便有些奉献身心的男孩心有不甘,对于王者的威严也多少识相地隐忍下来,在叛军崛起之前更不曾主动道出那片隐密。只有青年因强烈恨意驱使,竟然连私密的羞辱被揭露也心甘情愿吗? 不同对于其他男孩们的纹身位置,凯拉曾亲手在他的腿根处刻纹一朵美丽的带荆蔷薇。细嫩的部位十分脆弱敏感,当时眼眶通红的少年不住地撒娇求吻,而他为了抚平转移注意,亲口为他一次次吮出快意高潮,少年带腥的汁液彷彿还残留口中,甘美地令人难以忘怀。 如今跳出来指控,是后悔那段淫靡的过往,或者后悔爱上了无情的他? 无法再去回顾当时少年淫媚动人的眼神,痛苦的帝王难得表露倔强,拒绝宫廷御医近身,使城堡外的人民陷入绝望。之后叛军打着为王者治疾驱病的口号来到城外,与细作暗中里应外合杀进城堡中,凯拉被逼得败北逃亡,匆忙之际才知自己的皇后早一步秘密离开帝国国境,投向异国姑妈与其安排的另一轮婚事之中。 第二章 邮件地狱(1) 第二章-邮件地狱 当他孤身在外时,郊外的女子修道院对此仍然毫无知悉。长年受到宗教洗礼的其母妃逃避其夫与子偏离世俗的淫乱喜好,只是不同于凯拉讲究你情我愿,先王爱极玩弄幼女,尤其衷情性虐强迫的游戏。 嫁走他国的长女差点身受其害,她不得已带走初生的么女避走城郊,还留下懵懂无知的独子与丈夫在恢弘城堡中,数年避不见面,又隐约得知亲子染上其父的恶习,从此更是闭门苦修,严谨推託会面的时机。 凯拉接近不了那处位于悬崖边的女子修道院,他捨弃带着母妃与么妹逃亡的打算,最终独自赴死。 从此以后,凯拉.尼可拉斯三世.絜利安卡.塞佛斯库亚已不在人世,世上亦无人会真诚念想这名男人,其母表面不说,实则恨不得抹消自己的存在,与亲父同样可悲的恶性,也该同样堕入地狱。 他在冷笑,空茫的眼神又突然缓和下来。 倒也不是全无可亲之人,思及被压抑在死寂气息的修道院中,曾有个女孩稚气哭倒在怀中,祈求带她回到宫廷,得已脱离囚牢的境遇,受到教条糟蹋的青春年华眼看就要凋零,记得最后一次会面时还与她保证,一下次见面时绝对不会让女孩失望。 算算日子,一年之期也该过了,那座修道院消息再要闭锁,帝国换了国王这种大事总不会迟钝忽略过去,届时女孩听见兄长去逝的事跡多少要觉得伤心。 再也无人解救受困的鸟儿飞向自由。 「弥雅、弥雅!醒醒,长官来了……」数月前因伤刮除又重新长回、短黑发的年轻男人瘫靠在椅背上,仰头睡得十分香甜,微开的嘴角淌落透明涎液,对于耳边阻却美梦的唤声只觉一阵不耐拧眉。 「大胆……」 「大胆孽辈!宫廷之中作为低等官员,竟敢公然偷懒!」中气十足的骂声正好重叠上一句虚软的斥责,大步自入口处进来的灰发中年男人气势十足,环视这处显得凌乱阴暗的宫廷邮务整理所。各种宽厚不等的信封文件堆叠成几十座高塔,宽大的长桌首当其衝,如同无数条漆黑深渊被并排堆出歪斜角度,甚至一路蔓延到整个地板和走道,彷彿全帝国的纸张都被塞进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中,后方靠墙用以分类的百格深柜也同样惨遭波及,爆满且再无半点穿插的空隙。 整个空间看来已经到达极限,惨不忍睹地令人怀疑是否有分类发送完毕的一天。折磨又尚未到头,毕竟外头还有数辆马车车厢内里堆叠等待送进来的邮件,只要一天进度受到拖延,车厢的排列就会增添一辆,情况简直令人绝望。 身为宫廷最基层且为第一线的邮务整理所,不但要处理来自全国各处送来或陈情书、或邀请函,或者其他驻堡人员的私人及公务书信。将大量集中的信件消化分类,再统一交给下个单位做后续的备整发送,且又有对内的邮件通外受理与寄送,整个宫廷邮务环环相扣,如同流水线般各司其职,一旦发生差错,其后果就是一场灾难。 尤其大部份居于偌大城堡内的官员都是自各领地派驻要务与任职的贵族子弟,除了信件本身的轻重程度,若有因延迟送达收受而產生后续责任追究,上头怪罪下来又是一处推过一处,踢皮球般地罪责记恨,通常倒楣的都是最不得势的那几人。 既然眾人如此重视自身相关的利益,偏偏等同第一关卡的整理所竟然能容许空转数个月还无人闻问,追根究柢也只能归类为派系斗争的恶果。 两个新进菜鸟尚未正式上任,因为落没贵族的地位自不可能被哪位权贵相中延揽。至于罗桑家族那位公子,上位的高官也早就掌握其不受家族长辈重视的真相,且那人资质一般性情又软弱,丝毫比不上其兄的野心气度,这种鸡肋般的存在要想照拂也显得浪费资源,只作壁上观暂且纳入观察就罢。 既无靠山出面相挺护航,这才导致本该因出现职务空缺暂时寻人替代、避免流程停滞的这个小单位,竟似被遗忘一般,其他部门更是寧愿悠哉偷懒数月,也不肯主动揽下这份麻烦事,反正到时就算究责下来,完全是新进人员临时请假的错,与他们无关。 故此累积超过三个月以上的邮件乏人问津,默默地被堆叠入内,越放越满直到再无空地可堆,再到马车被解下马鞍扔下车厢开始往后排列,其中数量难以计数。但可以想见的是,身为邮务处理「官」员的两人肯定已经得罪不少急着收信或送信的高级官员。 「弥雅.望」先前因为事故昏迷、还差一点魂归西天,其职位同样险些不保,未等消息传回望氏本家,好友贝尔抢先一步给他申请病假,硬是把昏迷重伤改成了因病调养,好不容易才总算保住这份工作。 另一边贝尔.罗桑则更加忙碌,他先是被挚友那段意外昏迷吓得手足无措,空守床边数日又被闻讯找来的撒肯硬拖回领地参与观礼,路途往来已经超过一个半月不说,好不容易回到王城好友的住处,结果立刻又让得知喜讯前来恭贺的各小贵族轮番拉进无数宴会派对中,想藉着他与罗桑家族攀上关係,琐事缠身半个月后才得以脱身,当时空缺职务已过两个月有馀。 剩下的一个月前,贝尔曾偷偷进到两人未来的办公处所,一见到已经开始往外堆放的马车车厢,当机立断转头去向宫廷人事处为两人申请延长事病假,彻底逃避独自一人对付永远整理不完的邮件地狱。 第二章 邮件地狱(2) 在中年长官轻蔑的打量中,深埋在书信王座中的黑发男人满脸茫然,似乎有些懵懂未醒,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桌面上的十几座信塔,眼皮底下各有浓重的乌青,加上下巴新生未刮的青渣,显着的三处圈圈都快把上头五官淹没覆盖。 也许他狼狈的模样终于使得这位管理长官稍微生出些微同情,毕竟即便望氏不似身旁的同仁其家兄好运高攀贵戚,然而对方仍是出自王城里歷史悠久的古老世族。只可惜几代的家主不重视商业营运,又自恃书香门第不肯踏出书房半步,一代接着一代生生败光如山的家產,只馀一身穷酸的清高姿态,几代前明明曾踏入高级官员的门槛,如今离中央帝位身边越来越远,还沦为成了低阶的邮务官。 「……糟老头子不乖乖地去捧上头屁股,转头来咱们这里找麻烦,莫非是摸错地方被踹──」凯拉刚从美梦中被人拉回现实,心情早就烂得透顶,醒神时回顾对方稍早前的斥骂内容,连日来又被淹在无数烦死人的枯燥邮件之中,别说感到趣味挑战,他都想放一把火烧得乾脆。 贝尔及时越过数座高塔飞扑而来,还能神准捂住好友大放厥词的臭嘴。没见他们长官的脸已经铁青近黑,要是气过了头绷断脑中那条线,就此中风病倒回头想起来算帐,倒楣的仍是他们自个儿。 「长官息怒,弥雅只是口误,实在是公务繁忙,连日为了整理邮务都没休息所以才会胡言乱语。」转头又小心翼翼地打起圆场,心里同样苦哈哈。 火气差点至七孔窜出的邮务所主管气得想要当场发作,偏偏不好得罪罗桑家族的这位二公子,心中更是忍不住叨唸奇怪,明明望氏不争气被遣到这种边疆地带,可罗桑家族如今得势中天,怎么连次子的职务都不稍微升调一番,窝在这门没出息的单位不知哪天才能熬得到头。 勾不着真相的主管气出内伤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完全无视被摀住嘴用力挣扎的男人,仅对着贝尔冷笑嘲讽道:「想来现在的年轻人大概都是如此嘴硬,可惜能力比不过一张利嘴,简单的邮务工作都干不好,还不如捲起铺盖回去翘脚享受家中僕役服侍不是更好?」 想了想,空有名头的他不免真怕对方回去诉苦,太过尖酸的字眼只好嚥回腹中,瞪出冷厉的神情让他们加快进度,并且不忘索要先前来讨过的优先信件。 贝尔被咬得掌心都快出血,仍不敢松开那嘴,就怕对方又失控脱口跃出挑衅句子,空出一手递出早就分类整理好并用麻绳綑叠成的一包邮件,待人接过又平白挨了一记白眼后,总算把祸事的其中一个源头给送出大门。 「哎……弥雅你还真咬!」神情激动的男子委屈地捂住痛处,立刻还紧张地低头察看,所幸上头只有牙印与发臭的口水。谁叫两人连续三日连家都回不成,更别说稍微洗漱和换套乾净的衣杉,苦命地困在这里完成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你活该。」黑发男人懒懒地道,一边瘫回椅背向前伸展双臂,不幸手伸得太长竟打翻桌上不久前分类完的一座角落高塔,耳边听着同事急忙补救的哀嚎声,又露出严峻的表情叹道:「不行,我得休息一会儿。」 听出他偷懒的意图,贝尔维持捡信的蹲姿回望过去,其眼中也是馀悸犹存,两人交换眼神,心知刚走了个邮务处主管,这偏僻的地方短时间肯定没人会来。 可惜出不了城门,那位主管算准了两个贵族子弟吃不了苦,通行牌一早就先行没收,一日没完成工作就别想逃回家去,于是才导致两人被困于这块狭小地界中,而阴险内心的黑发男人更是牢牢记住这一笔帐。 别让他找到机会,届时肯定要对方付出十百倍的代价。 连日来不只是他累瘫,贝尔的精神更加不济,虽然早有预感工作场所可能会出现的惨状,谁知才多过了一个月,地狱变成修罗场,所幸好友尚不知情他的逃避行为,不然性情大变的男人肯定会当场掐死他。 第二章 邮件地狱(3) 贝尔事后自望氏外派服侍的僕役那里听及弥雅彻底復癒的消息,由于心虚根本不敢再过来探病,虽然请了医师过去诊察,但是又被对方冷淡地退回来,说是身体不觉不适用不着看病。 可弥雅忘记过去与人事都是事实。三个月前那场事故发生时,贝尔不在现场,只听说过程,赶到时对方满头满脸的血,也早就昏迷过去。 对于他的痴心,身为撒肯的亲弟又是知情者,贝尔有时都觉得他太傻。 那场暗杀针对的是罗桑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虽然在王城之中他们并非上流权贵之家,不过撒肯即将与公主结为夫妇,本身野心又不止步于此,为了阻断他们的晋升之路,从十年前开始明里暗地的刺杀已经多不胜数。撒肯不是弱者,应付生命危胁不在话下,可这个傻瓜见人遇险还脑子一热,想也不想衝上前要为人挡刀,如果真挡下那也算是功臣一件,往后撒肯就算不知情他的爱意,也该对他与旁人稍有不同。 偏偏自己的兄长身手了得,根本无需人肉扑挡,嫌碍事把人推离才能劈开背后挥砍而来的暗器,等到自个儿解决了刺客回头,被大力推到一边的弥雅没能站稳,直接把后脑重重撞到墙边还开了瓢。 等贝尔听完始末,都不免为他的运气生出感慨,没当成救命恩人也就罢了,把自己撞成昏迷算什么? 所幸撒肯还顾念同邻之情,对方又是自己弟弟的童年玩伴,十几年的大哥也不是白叫,对外就声称受到弥雅协助才能脱险,但人被刺客所伤,罗桑家自会负起责任照顾他到醒来。 不论实情如何,至少望氏与弥雅的顏面都保住了,也是因为这项「大功」,王室对贝尔.罗桑前来替他请的病假才未多受刁难。 有关弥雅长达七年的苦恋,贝尔揹负这个秘密几乎也有同样时光,唯一的朋友就是弥雅和与自己相差十岁的哥哥撒肯,同龄的两人从小就非常祟拜如同英雄的这位大哥,结果哪知道自己的好友玩伴最后居然会歪曲心思对其暗生情愫,悖德的恋情绝不可能修成正果。 毕竟当年上一代王朝的国王就是因此而死。同性之间只能有纯粹的友谊或其他纯洁的情谊,绝对不可以发展成恋爱之情。那是宗教的禁忌,同时为了吓阻再有类似的悲剧发生,被大肆扭曲为传染致死的恶疾。 得知这位好友患上无望的情疾,贝尔与他一起苦恼许久,两个少年不敢找上家族或者家庭医师,曾听闻过治疗那类疾病的手段非常残忍,可以让一个成年男子或女子当场毙命。 为了保全性命,同时也是保住家族残馀的名声,弥雅强忍不安与苦涩的暗恋从来不敢表现出来;贝尔并不觉得受到传染,他仍喜欢可爱的女性,又对好友生出强烈的使命感。小时候是弥雅勇敢保护被同儕欺凌的自己,也是他专注耐心地倾听自己备受家人忽略比较的苦水,他不能捨弃对方,而且要反过来回馈维护才对。 于是他们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辛苦的成长,本以为一切会持续顺利,待到一纸长达十年之期的婚约被重新提起后,弥雅的苦恋看似也将迎来终结。 十年之前,撒肯在末之战役时投出一把长矛制服意图叛逃的逆王,也是他亲手把一息尚在又恶毒地想要在临死前传播染病的国王斩下头颅。至于为何不是当时在叛军之中最高人气且备受拥戴的那位青年动的手,那些私密的详情属于极度机密,绝对不会向外人揭露。 杀了前王的撒肯出自一个没落的小贵族世家,自然不可能顺势继任王位,对方又是完结战役的莫大功臣,为了补偿并封住其口,除了晋升贵族的位阶与其职位,同时他还得到一纸婚书。新任的国王直系上下得到不少好处,年幼的公主未来终身也成为交易的筹码。 当年的公主年方五岁,已经注定有一个大上自己十五岁的丈夫。 姑且不论上一王朝那些骯脏的秘辛,结局是弥雅与撒肯注定失之交臂,后者如今已经贵为駙马,虽得到另一块丰腴富饶的领地,但又委任自己信任的亲戚代为统管,自己与妻子在老家的庄园领地中完成婚事,之后就立刻回到王城之中。他本是中阶的武将,其妻尊贵的娘家也不能容许女婿地位卑贱,上提到最高职位且还又掌管军营,日后的成绩叫人期待。 而弥雅却是出自落没的古老望族,又是个男性,先前贝尔还担心他醒来后会在绝望之中崩溃,完全没思考过另种可能,长久昏迷的男人身躯里受到情殤而崩塌的灵魂已逝,竟窜入另一股更加邪恶的思绪。 即便贝尔一再地呼唤弥雅的名字,原来认定的那人也不会再予以熟悉回应,披着故友的皮壳、笑出不同的阴暗邪气,任凭他擅自作出合理解释,对方也只会曖时地含笑默认。 其真实的姓氏与名,再也不可能被人亲口提起,凯拉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早就没有挣扎的馀地。 第二章 亲爱的过去(1) ***亲爱的过去 宫廷邮务局有数大分部,其中局部底下又有各个处所据点,身为收受讯息的入出口,毕竟有大量书信由此流通内外,邮务整理所就设在距城墙最近的一块偏僻空地。同样因为地处偏僻,在实质意义上等同边疆流放的地带,隔一座厚墙外就是一圈又深又宽的沟渠,平时出入除了通行令牌更需要放下门桥才能通往对外的官道,地理位置虽然方便,可惜人烟罕至对于怀有野心想要向上攀升的人而言,前景十分凄凉。 事隔数月被空置许久的所间才正式有新人驻进,其实工作内容也不繁杂,两人唯一恶劣的处境除了得多花时间重新消化数量吓死人的书件外,又因为前方停滞不前的进度总算引起不少高官贵族的注意。几个月来别说家书往返,就连张舞会的邀请函也不见踪影,身为该处所的主管被叮得满头包,终于晓得大事不妙。 急忙前来把两人咆哮斥责的一阵晕头转向,还跳过正常的步骤递来一张名单,表示那都是最为急迫优先的重要信件,无视周遭一整片堵住通道的白花信海,反正他只需讨好自己效忠的派系,其他人就算被推延而发怒,推责到最后仍是针对失职的两人。 正因为如此强人所难,针对主管突其来的要求就像大海捞针,佔满整个空间、原本该被消化送抵其他分所的职内业务反而被放到最后,贝尔他们得捞出核对每一张信封上的蜡印与属名的收信者,同时还得确认寄信者来自哪个领土大城,耗了整整三个日夜才勉强把那张名单上的人名全部蒐集完成。 现在业务暂且告一段落──他们自认为──也没有烦人的苍蝇再飞来头顶上绕,有了默契凯拉愉快地想要出门散散心,至少该重新认识这十年来王室改变的风景。 就别去记较当他好不容易能自主从床上坐起,听及望氏家僕低声道出歷史真相,当时的脸色肯定异常难看,要不那位僕人怎会抖得一副当场要尿裤子一样呢? 炎武十年,那是什么鬼? 居然过去如此长的时间,亏他还以为顶多几个月罢了,没想到一闭眼再睁开竟就到了十年后,难怪他会活到别人身上,自己的原身要是挖出土来早该成为一具枯骨。 由于手脚无力,凯拉也无心伸手打碎自己贫乏的家具用以发洩,把人吼出屋外,自个儿捂着眼笑出泪来。 什么违逆的挣扎,东山在起之类的野望,通通见鬼去吧。 他什么都没有了,曾经仅有的忠心部属要嘛在末之战役受到剿杀,或者在敌人的法庭上被宣判绞刑上了断头台,过往的权势和地位都成了泡影;毫无资本的自己,甚至不再是自己,只是一抹异魂佔据了他人的躯壳,而且还穷的要命。 有点后悔问起那段曾经,问起青年上位之后的种种,问起前王与其部属的下场,尤其听闻女子修道院中意图自刎的两人,较年轻的那位女子最终被救了回来,泪流满面地抱着其母尸身痛声哭泣。 凯拉曾以为他的母后恨不得他死,每一年见面时,年长的女人脑袋上戴着标准的宫廷羽帽,覆到下巴的深色面纱从未一次掀起,无论是第一次暗中会见时自己苦苦哀求希望与她和妹妹同住在修道院中,又被以后者只收留女性为由拒绝;或者最后一次漫不经心地听着么妹含泪诉苦,眼角瞄见窗外花园里静静坐着的身影。对方总是扳直身子像被绑缚在椅背上一样端正,记忆中与自己相像的眼睛永远不表露半分情绪。 但是那名女子竟无视自己严守多年的教条,无视自杀该下地狱的禁忌惩罚,即便他人假定那是前朝的太后为了保留尊严而行使自我了结,凯拉却不信。 他想相信另一种说法,地狱里太过难熬,且有如同真正恶魔般的先皇早一步在下头等着自己,也许女子终于记起这名儿子,并懂得心疼保护他了。 就算是迟来的维护也好,迟了那么多年才想起把那奄奄一息的独子收到羽翼下。 家僕不懂床上主人心中的痛楚,麻木地继续诉说存活下来的前朝公主处境。触犯教诲无法再受修道院的收容,在前王死去的那年终于如愿离开困牢,其心境他人甚或凯拉都未能知情,只知后头登基的新王做主将人收进宫廷之中,不但未将人剥去前朝公主的名头,还因为教宗和新王家族轮番出面阻却才打断一段良缘美事。 居然差点成为皇后,这小妮子手段真是不错,只是不确定是否又成门面摆饰,当时的大姑娘如今也该进阶做为少妇,可惜家僕对宫廷内事一知半解,民间亦无对她后续的追究,如今人身在何处、有无受到苛刻,待到深入宫廷内部,答案也就唾手可得。 既然对王位再无念想,就算再有想法都无计可施,十年太过漫长,要比自己当年执权的岁月还要多几年呢。痛快断念后,日子还是得过,他一边努力復健,就算不能回到当初的体态,至少也要把这身骨头的肉给补回来;一边就等着贝尔.罗桑那个傻小子送上门来。 宫廷邮务官不是?虽然以位阶而言,实在令知情者一阵牙酸。 总比成个乞丐强吧?即便如今环堵萧然的家境好像也差不多了。明明是个望族还能把自己搞得这般落魄,凯拉与外人同样不解这个家族的脑袋结构,但要他一肩扛起家计给人谋划赚钱的门道……前世的处境摆在眼前,他何必要苦心挣那些没用的脏东西? 于是仍然贫困到令人发指的家境与他毫无关联,那是望氏家主该去操心的大业,他一个被派入宫廷等同弃子的小角色,找着自己的妹妹下落后该干啥就干啥,心态十分轻松。 第二章 亲爱的过去(2) 捨弃前世也并非难以接受,仅存在意的几人,如今能活着都算好运,至于曾经的青年……就算了吧,别说当年两人不欢而散,又有生离死别和国仇家恨挡在中间,为人王者享受的都是世间最顶极的货色,大概早就忘了愚蠢的年少恋慕,真要计较起来,没能亲手杀死自己深恨的傢伙,说不定才是让他日夜寝食难安的最大痛脚。 而被他人杀死前世的凯拉,突然嘴角抽搐。 「──弥雅,哥哥来看我们了!」远处的贝尔朝着这头树下阴影挥手,其雀跃难遏的兴奋之情,眼中闪烁光耀的热烈崇拜毫无遮掩,与其兄长雷同的金发受到阳光眷顾轻抚,折射的光芒刺痛树下黑发男人的眼球。 ──其实暗恋他的人是你吧?可怜相同血缘又是同性之爱,祝你们幸福。 拉开毫无笑意的唇角,他的眼神终于落到贝尔身后跟着漫步而来的男子身上。 看来并无三头六臂,又是哪来的胆子弒灭君主呢? 凯拉觉得讽刺,原身与傻傢伙居然崇拜一名杀人凶手,更加可笑的地方在于,后者杀的就是自己。 这是哪种回圈?是不是表示那他也可以嚐试亲手復仇的滋味? 然而傻傢伙毫无所觉,反而是其兄感受到莫名杀意,停下脚步的同时还把兀自乐呵的傻弟弟一同拉住。 「咦?哥哥怎么停下来,弥雅就在那里啊。」指了指不远处平静落坐的黑发好友,贝尔倒想快些躲到凉爽的树荫底下,脑袋都快被艷阳烤焦了。 「……没事。」警觉地环顾四下,宫廷之中并非安全无虞,有时的确可能暗藏刺客之流,不过通常也该大半夜才敢行事,光天化日除非是被晒昏了头,自不会有明目张胆的刺杀。 但是那阵杀气并非错觉,目光凌利且满怀恶意。 撒肯.罗桑最终只能松开手掌,任贝尔像头欢脱的大狗一头窜到阴影下,口中还抱怨好友溜得太快,转个身居然就不见人影。 对方的回应含糊低迷,倒也似过往那般谨慎拘谨,撒肯忍不住露出浅笑,见着年纪相距一段的两个青年仍是像少时那般互动斗嘴,不免觉得轻松些许。 稍早前的警醒尚在,不过此时对于两人却是毫无怀疑,也无需怀疑。 只是越接近树下,撒肯的嘴角就越发收敛,直到近到两人面前,紧抿的唇角已然无丝毫笑意。 「哥哥我告诉你,弥雅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我给他说以前的事,他也想不起来,又不肯给医师诊看,哥哥就帮我劝劝他嘛。」贝尔本就是性格软弱的人,对这个大哥是既崇拜又依赖,总认为无论天大的麻烦拜託他就能解决。 「是这样吗?弥雅。」清晰的视角中,不动如山坐于树干底下的弥雅仍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好似尚未从昏迷间的磨难中恢復过来,外表仍然十分的瘦削,露出衣袍外的整支手臂也是惊人的细。 面对撒肯隐含的试探口吻,原本垂目的黑发青年温吞地掀起眼皮,分明居于下处劣势,偏偏投来的目光十足倨傲侵略,注视人时不经意便有着上位者惯常流露的威压气态。 撒肯不似贝尔迟钝忽略,但他只觉得困惑,尚未把想法转移到另一种难以想像的可能上,又被他沉默地看得有些不自在,好似两人首次见面一样。 「……是啊,贝尔的大哥。」终于收回注目,狭长的眼皮又盖了回去,同样掩住之中流转的暗芒。 「弥雅每次都直接叫大哥,这样的唤法太生疏了吧?」贝尔全然未察,只苦恼于变得冷淡的友人,直率蹲坐到人身旁撑住双颊,鼻樑上灰濛的眼镜厚得瞧不清真相。 撒肯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尤其当自己弟弟坐下之际,他竟有股衝动把人拉回身边,本能想让对方离他们远一些。身为武将,有时候只能依靠直觉行事,而他初次生出迟疑,眼前的黑发青年无论怎么看都与过往没有相异之处。 就站在树荫的边缘,撒肯默默地观察与思索,眼见贝尔单方面说得十分快活,偶尔才见懒散的友伴哼出应句,半掩着眼皮彷彿随时都能睡下。 「……我还有些事,你们接着聊吧。」放弃追究可疑之处,撒肯还是偏袒自己原本的记忆。这孩子在他面前总是内向羞涩地不敢直视上来,唯一一次勇敢还是因为数月前的一场刺杀,当时推拒的力道之所以不慎过度,只因他终究从那双眼底看见不该看见的事物。 恋慕,与爱意相关的果实。 在当下撒肯只能埋头回击刺客,如何也不敢回头再确认一次,直到尸体了无声息地瘫软过去,墙边紧闭双眼的黑发青年同样自后脑淌出鲜红的轨跡。 而他竟然觉得松一口气。 第二章 亲爱的过去(3) 之后数个月间对方陷入昏迷,贝尔这个傻弟弟死守他的床边,红肿的眼眶注满对友人的关怀,这又是第二口安心的叹息。 后来听弟弟喜悦提及那人的甦醒,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直到今日撒肯硬起心肠前来,也是想着快刀斩乱麻将其不该有的心思彻底斩断。 他们罗桑家必须爬得更高,贝尔的软弱表面无法给予助益,但是留在身边总有一日能派得上用场。弥雅.望亦是颗不错的棋子,对方出身古老世家,就算落没了也未必没有在哪处说得上话的地方。 但是如果让棋子生出别的心思,又凭藉于此脱出掌控,他寧愿捨其不用。 未想满腹的计谋等到再见青年,对方慵懒的目光,却令他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讨厌至极的傢伙。 「啊!今天是哥哥结束新婚重回宫廷报道的日子对吧?」贝尔粗线条地大声领悟,话毕才像咬到舌头一般不着痕跡地分神偷瞄一旁,那副模样,不远处站着的撒肯都觉得奇怪,怎么以前全然未察。 「我还得去向炎帝打声招呼,入宫前你嫂子交代过的。」撒肯回復原本的从容面目,笑得亦是温和又带些微靦腆。 贝尔听那如同别个世界的语气,心里羡慕的要命,瞧着自己兄长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花来。 「真好,我也想看看国主的样子,望台建得那么高,每次庆典都只能见到模糊的一条人影,哪能看得清楚呢?」不小心就把嘟嚷的心愿道出口,所幸在场都是自己人,这般逾越的话没被他人听见。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而且帝者心思难测,今天看你顺眼,也许明天就厌腻捨弃也不一定。」撒肯同样淡淡地回道,眼中不见笑意,仅只有表面敷衍。 对话不了了之,送别完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兄长离去,贝尔才小心地偏头。 「都见过面了,弥雅还是想不起来吗?」 「傻傢伙,看过就能记起不叫失忆,那叫健忘。」凯拉疲懒地嗤笑一声,见人不知是失落还是失望,大约也明白他感到寂寞的想法。 想要得回从前的玩伴,又怕对方仍对错的人生出心思,矛盾又贪心。 「我告诉你,罗桑大人很厌恶炎帝,以后尽量别在他面前提起。」难得好心提醒,避免哪天傻傢伙踩到人的痛点,被骂还感到冤枉。 「你怎么知道?」贝尔果然被他转移注意力,心中又不免生出其实他在捉弄自己的期待。 「因为我很聪明,你又笨得看不见。」 「……弥雅!你变得太可恶了!」 树荫下的两人打打闹闹,虽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是就其结果而言,也算好了。 第二章 亲爱的过去(4) 不同于那处和乐,精緻恢宏的宫殿深处,略显得阴暗的大面案前,那个被撒肯称为讨厌至极的男人正在垂首办公。 撒肯早就通报进来,到他面前站了半天,也未见那人施捨一枚眼神,虽然如果真能被施捨也会感到更加不爽,但至少还能给个痛快。 「……尼莫,你至于吗?」那句话,竟就不慎脱口出来。 大概是弟弟对国主崇拜欣羡的画面太过深刻,撒肯同样记起十几年前自己似乎也有过类似的神情,对于那人的敬畏、欣羡与由衷佩服,在战役之末前,在他亲手投出长矛并斩下前王头颅之前,温和回递的注目彷彿互相理解。 可一切都结束了,那些矛盾的曖昧,随着那颗脑袋掉到地面,包含无法言说的情愫,自以为成为眾人与那人眼中的英雄,结果呢? 案后的长椅被轻微触动,放下手中的钢笔,红发的帝王默默地靠到椅背上,过长的发稍自椅面垂到脚边,冷清的眼神淡淡地扫视过来,无声招来背脊上一整片细微疙瘩。 让撒肯又觉得更加不痛快起来。 「你指哪个部份?」即便贵为国主,被人直唤名讳亦不见变色,为了一点小事震怒也不像个帝王的样子,况且曾有许多人喊过他的名字,父母、妹妹和友人,还有那个人。 但是仍有些不快积累下来,他垂目感受一番,居然又有些喜悦。 不也是那人教的?王者不可随意显露真实情绪,即便心里再不高兴,表面上平平淡淡,如此就不会被人掌握弱点。 只要掀起一点回忆,就愉快的不能自己,但是他十分压抑,没有展露分毫。 ──那人也会开心,因为他总是很乖。 「……全部!尼莫,你看看我,当年一役我没有做错,就算再被你打压,我仍然重新站到你的面前,是我撒肯.罗桑,不是那该死的凯拉.尼可拉……」 「你再说一句,我会记得让史官记录下去,明天起不再有显贵罗桑。」 那句打断甚至没有半点高昂的语音,但又成功的让人闭上嘴。 他的确不敢。 「尼莫,你不能这样,当年那是你父亲主动与我交易,他深知你下不了手,我也并非刻意要抢过功劳,但是总有个人得动手。」撒肯的语气转为哀求,若是当年尚有友谊,怎能因为一个叛君而被打散?当年的青年有多么痛恨那位君主他都看在眼里,人们跟随着叛军的脚步,而他跟随并期许能为他斩除痛苦的根源。 然而他成功的达成心愿,转头却差点被那把挥舞的剑刃削掉鼻樑。如果不是旁人及时阻止拉住,那人疯狂跪倒的模样,口里重覆喃喃自语,有人理解成功劳被抢走的愤恨,但是撒肯却当场顿悟。 那句「你杀了他」并非是痛心无法手刃仇敌,那人癲狂的眼眶中含着泪水,震惊不信地直往落地的人头处张望。 原来那人的不想是真心不愿,其父看穿真相,就转头利用撒肯行事。 前王不能活,即便法庭审判出绞刑断头的结果,也许他也死不了。 必须趁着尚在掌控中了结一切,其结果如了许多人的心愿,但也彻底打垮青年的斗志与战意。 于是,撒肯.罗桑才成为牺牲品。 明明被人揭出心底的创疤,仍是毫无动容的红发男人,良久才道:「所以先父临终前的心愿就是将女儿交给你,等价交换谁亦不再相欠。」 「可……」撒肯还在不甘,他想得到的并非駙马身份,比起掌管一座军营,自己寧愿降位为他守门,十年来的愤懣委屈渐渐扭曲,无论如何申请或者累积功绩,国主炎帝周边的位子永远不会为他开啟。既然如此他就让罗桑家族晋升上去,上到每个人都必须屈膝相对的高度,进到那人的眼中,让他看看唯有自己才是最为忠心不改的臣民。 「无需再多言。」难得表露些许嫌厌的眼神,但眨眼间又收得彷彿不曾流露,重新执笔的手掌修长分明,只是握笔都显得赏心悦目。 国主本就是个极好看的人,若是身为女子,大约比起自己的亲妹更加绝色艷丽。 彷彿察觉噁心的目光,冷凝的视线不抬,语气却是无比森冷。 「退下。」 撒肯狼狈地退后数步,早就忘了新婚妻子临别前的交代,正要跨离门扉,又被由后头喊住。 虽然口吻仍然严厉,他还是不免生出一丝期待。 「往后谨记规矩,莫要再唤错了。」 他重重闭眼,唇角溢出不自知的扭曲弧度。 「遵命,吾王。」 第三章 重逢……才怪(1) 第三章 ***重逢……才怪 依寻过往的记忆找到那处寧静湖泊时,凯拉神色显得自然又愜意,逕自蹲到沿岸捞溼手心,再度起身时,眼底又流露出些许笑意。 他本来认定此处肯定会被填平或者彻底荒废。偌大的城堡内面积几乎攀比一座小城,又有周遭高墙围堵避开民眾误入的可能,墙外更有宽得需要门桥才能行渡的水道沟渠绕行圈住整个地界,一重又一重地严加保护帝王的安全,几百、甚或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也不知是那人公务繁忙缺乏心力改革内部,还是有其他不能道来的隐密妥协,总而言之凯拉一路间逛,表面漫无目的,对于这座宫廷的构造了然于心,即便尚称睽违长达十年的旧地重游,于他而言实际也不过才离开未满一年。又不免觉得惊讶,为几乎毫无更动的内部风景,甚且是宫殿分佈也如同过往,这不太合理,毕竟就算坐拥唯一高位,帝王们其实非常怕死,每一上任基本就会立刻大刀阔斧地朝自己未来的「住所」进行动工,劳民伤财都是忧心旧有的佈置与位置被敌人掌握,小命总得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别说开始显露陈旧的各处宫殿外墙,上头那些与前任帝王身份相应的雕纹和壁刻就明白表示,炎武王朝这位国主对自己性命不上心的程度。莫非受到底下叛军同盟勒索敲诈,除了王位其他财富皆给人瓜分殆尽,导致可怜的炎帝国库空虚,竟连那点工钱都支付不起? 玩味思量片刻,凯拉很快就将其拋在脑后,无论是象徵自己前世的那些旧玩意儿,还是炎帝的真实想法都与他无关,此刻湖泊还在就好,要不在傻傢伙面前脸可就丢大了。 早前躺坐树荫下的两人仍被艳夏关照得满头大汗,贝尔.罗桑如同一尾聒噪的幼鼠吱吱吱个不停,吵得凯拉都想捏死他,无奈只得认命地提出解决方案,果然便见那人惊喜交加,随即又困惑他的知情。 所幸还有望氏拿来当挡箭牌,凯拉十分顺势就把责任推到家族头上。属于城堡内一块更加偏僻且人烟稀少的湖泊密境,小小一块坐落的位置不太好,据说就在前王的宫殿故居附近。 既是前王的宫殿,当年还死得如此凄凉,人们本能不愿回顾过往,但炎帝显然不觉晦气,竟还保留那处殿堂不加拆毁,凯拉原先不知情,等到行经自己住过的居所外缘,稍微回忆那青年彆扭的性子,大概能总结为对于前任情人的恨意致使连处置都不肯分神施捨,或者暗地有使之腐败才能稍觉痛快的心思。 叹了口气,他可惜自己从前奢侈的习性,视一般财宝为粪土,又将世俗推崇的艺术精品不放在眼里,过度自恋又自恃为画家编曲师,因此真正值钱的没几样,屋中各处墙边走道上掛的全是自己的作品。 他连进也懒得踏进去,心痛的不敢想像受到十年岁月折磨又毫无保养的画作晚景如何凄惨。画得也都是旧时的光景与作风,曾经新作递补旧时的画框,其馀皆被收进储纳的库房中,再也不会被拿出来欣赏。 想必此时的走廊也都尽是剥落的旧画,如同掩尘在库房中捲起收藏的旧作,他又想起那年临死前的绝决与遗憾,那间放满密室的青年画像不知被如何处置,若是被对方瞧见自己曾满怀思念、亲手为他描绘出几百幅肖像油画,说不定嗤笑作呕之际还被一把火毁尽。 第三章 重逢……才怪(2) 独自一人利索地脱下长度及膝的无袖布袍,既是个男人自然不怕被谁偷看去,凯拉抚触扎手的下巴思索片刻,便又转身搜出口袋里一把锐利小刀,一边哼着自创的小曲愉快地刮起鬍鬚。缺少侍候的僕役帮衬,自个儿手艺也由生涩到熟捻,正在暗自得意的黑发男人立刻就给自己刮出一条血线。 痛得嘖了一声,凯拉用指尖抹到眼前,不甚在意地放进嘴里舔尽就罢,再四处细摸一阵,并对着湖面倒影左右照看一番,自觉差不多就随手将小刀扔回脏衣上头,而晚半步出发的傻傢伙至今还不知跑哪儿玩耍去了。 不久前贝尔想起自己兄长来时顺道取来的替换衣物,又见人一副懒洋洋丝毫不肯回头的样子,只好叹息觉悟地转头自个儿回去,临走前听好友指明湖泊的方向地处,也不知是动作温吞或者半途迷路,显得十分没用。 凯拉自不会好心地穿回脏衣去给可怜的傻傢伙带路,既然刮妥满脸凌乱的鬍渣,趁着暑气还在漫天挥洒,人毫不迟疑跟着踏进湖中,没入脚踝的湖水凉透心扉,也是一如十数年前。 凯拉有些感慨,渐渐走到没入腰际的深度,垂首拂动涟漪的湖面,还暗自阴险的揣忖起来。 既然湖泊和宫殿都没被破坏,不知道炎帝十年间是否曾回忆过那点荒唐岁月。两人曾在湖中耗尽数个严暑,盛夏时大多时脱光潜入湖底玩耍,比谁先憋不住那口气,少年哪能与成年人肺活量相争,又常常憋得脸色青紫都不肯服输,他见状无奈便在水中渡气过去,后来交换气息的好意又转为另一种调情手段,绞缠的舌间涌进湖水,攀拉浮上水面后,通常接着淫乱放肆地做爱。 被那回忆勾出些微火花,黑发男人挑高眉低头去瞧沉浮在水中的腿间那根,大概真的太瘦了,即使每顿都努力吃撑也只养回薄薄一层肉片,据傻傢伙的说法好像以往就并非健美的身材,所以才连命根子都短瘦成这样? 绝望的凯拉已经放弃曾经作为天之骄子的挣扎,没了就没吧,但是他现在又感到后悔,至少把曾经健壮高佻的体格与傲人雄伟还回来,要不若是看中个少年,想要勾引却发现对方比自己粗长要如何是好? 底下半硬的东西被主人嫌弃,又异常悲伤地软缩回去。 不愿再回顾悲痛的实情,瘦得连背脊和锁骨都显得特别突出的男人,有些漫不经心仰头反覆吸吐数口气──那他的潜水前的习惯──接着一把鑽入水面底下,让人瞧不见之中流畅熟练的泳技。喜欢潜水的男人偶尔会做一点幼稚的事,当然也不曾被谁看透,等到良久才重新浮上来,一手往后擼了擼脑袋上的溼发,另一手则是握着一枚鹅卵石。 湖底有处通外的泉眼,实则是被某代帝王先祖硬是往下挖通一洼小湖,原本的道路小径与其中的人造景物全都淹在底下,灌满被定格的破败歷史。少年在这处经歷的几个夏天中最喜欢与他一同下潜注视那片水景,但连他也不晓得凯拉有收集石头的习惯。 应该是吧,就算曾看见过也不至于感到质疑惊讶,毕竟他的收藏地就是宫殿外的一条白色小道,可以独自集成道路,也算是项成就。 正在温吞地冲洗时,黑发男人轻松的神情一顿,锐利的眼睛沉默划向某处地方。 唰唰作响的植被如无骨般摆动,燥风轻抚过不远湖面,随着日光倾斜,才把窒热软化一些。 不久之后,终于有位大个儿在树干交错间露出满脸新生的金色浓鬍,发间夹杂些不慎坐上顺风车的叶片尸身,抱着胸前的包里一脸茫然地闯进空地,直到瞇眼看清湖中人影,眼镜底下那双眼瞠得老大,完全是给气的。 「弥雅!你到底指得什么路?我还以为我会迷路加上热衰竭……」惊吓过度开始抽泣的鬍子大汉模样狼狈,能够走偏小径还从树林间掉落出来,想必确实遭逢迷路的噩运。 「不是我的问题,傻傢伙。」他的眼又陷于慵懒地半睁不睁,唇角勾张,风凉话随口而出,把人气得更加跳脚。 错觉吗?似乎有人看着自己。 但是这座宫廷有许多值得注目的人事,没落望族应该没地方给人瞧上,又瘦又穷,那双炙热的接近灼痛的目光,不该朝向这边。 上到岸时,男人状似无意地偏头掠去,不知由何处投递而来的莫名压迫已经消失无踪。 而他手中的石头被握出微热,轻轻摩娑时,并不如浸于水中那般柔顺,粗糙且带点坑坑疤疤,谁也不会在意随处可见的一颗石头。 第三章 品酒还是被酒品(1) ***品酒还是被酒品? 凯拉倒未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撒肯.罗桑。身在人来人往的酒馆里,原本正一脸无聊地把玩手中钢杯,店家私酿贩售的劣质葡萄酒嚐起来有股类似呕吐物的霉味,可惜那已是他目前所能负担的少数选择。 如果贝尔在此,至少还能换点稍微高档的酒品,那傢伙虽然资质不受家里人青睞,但家中的经济情况显然比望氏富足太多,仍在定期领取零花、手头宽裕的处境自然与离家『独立』的自己不能相比。 刚过晚餐时刻,不少才下了工的男人们自家中吃过晚饭,转头就呼朋引伴相约前来小酌一杯,酒馆的门板不时有人推开迈入,大笑着招呼回应已经等在里头的酒友同桌。 龟缩在吧台一角的凯拉独自一人,因受腹中不存在的酒虫催促出门,此时聊胜于无地再次将杯沿凑到嘴边,舌尖啜抿发酸的液体,眼底沉沉又看不出情绪,喧闹的空间里偶有喝多了开始发酒疯的鬍子大叔,不知为何竟也无人壮起恶胆想要过来找麻烦。 终于嚥下杯中最后一口酒液,凯拉辛苦地滚动喉咙,不愿花掉珍贵的铜板又白白丢入水沟,正想起身离去时,有个人影含笑走到身边,还彷彿熟捻地坐到临近的台吧椅上,同时对着酒馆老板说道:「给我一杯威士忌。」 凯拉闻言又默默坐了回去,满口酸涩的霉味让他心情低落,对于突然出现的男人,就算是仇人也无妨,不知能否厚着脸皮讨索一杯漱口酒水? 「弥雅何时习得品酒的兴致?」对方捞来老板置于桌面的透明角杯,并不急于啜饮杯中物,偏头望来时眼神又十分温和,丝毫不同于几日前那阵戒备审视。 比起对方更擅于逢场作戏,社交场合滥俗的虚假应对简直纯熟成精。凯拉的指尖无意识地沿着空掉的钢杯杯沿打转,同样歪过脑袋笑出一脸无害。 「罗桑大人来得正好,不如再请我喝一杯?」无奈地展示自个儿乾瘪的钱袋,又补充道:「月餉尚未到手,刚才已经花掉最后几枚硬币。」 撒肯并非执意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只是青年一向惯于被动沉默,突然嘻皮笑脸起来,一时之间不免觉得有些难以适应,然而人还是原来那个,末了只能归究于先前后脑的损伤使其性情大变。 区区一杯酒钱也还不放在眼里,随手再次招来老板时本想为他点一杯度数温和的葡萄酒,并不知情对方稍早前才被劣质酒水逼出厌世感,结果未等开口青年便抢先一步,指向他的酒杯,一副初生之犊不畏莽撞的模样,异常坚决地对着吧台后方的壮硕中年大汉道:「和他一样的再来一杯。」 不只撒肯闻之愕然,就连酒馆老板都不禁为他的愚勇嗤笑出声。若只因贪小便宜就无视高度数酒精的威力,这个看来才刚过成年的青年只怕之后还得给人抬着出去。 但是能多卖出价位颇高的商品,傻子都不会拒绝,在金主回神制止之前,琥珀般通透迷人的酒浆自瓶中倾倒出来,也再无反悔的馀地。 只能看着乐呵呵地捧过角杯的青年,撒肯忍住叹息,同时心中也有将人扛回家中的觉悟,所幸对方并未急忙要一口饮尽,彷彿深明温吞下嚥才是正确品酒的稳重之道。 无视于身旁男人暗自诧异的眼神,凯拉也知道在这种民间酒馆不可能会出现冰块这类奢侈品,天气又实在太热,能够啜饮浸出水珠的冰凉美酒才是最大享受。他也不敢多加奢求,陶醉地嗅闻半天才万般捨不得地抿进一小口,舌尖顶在牙间轻微地弹动,将被浓缩萃取的精华细细地、尽情地品味一番。 在旁人注视中,大约也会为那如同资深酒鬼般的作为感到惊诧,毕竟青年看来着实年纪不大,以这个年岁衝动畅饮不计后果都是常态。老成而单纯愉悦的神情,以及渐渐染红的双颊蔓延到脖颈,他微微瞇着眼,唇角勾勒,本该毫无特色的五官,竟显得有些妖冶动人。 第三章 品酒还是被酒品(2) 不只是撒肯,吧台附近早被两人的互动引发暗地骚动,王城这位英雄十年前为自己家族挣得荣光,大新闻接连数年都未曾退烧,况且又有迎娶公主这般津津乐道的大事,此时却主动与一个样貌平乏的青年攀谈,若不是后者衣着太过朴素──衣料是不错,但有几处显然长久穿脱磨出补丁的痕跡,想来也非大户人家的少爷──模样又稚嫩不可靠,眼神倒是沉稳慵懒,看似漫不经心却令人难以亲近。 就在酒馆内的眾人各种猜想中,又见青年状似贪心地追点一杯高价酒品,不少人与老板一样对他生出轻视,也不再将其看作背景高深、甚或乔装体验民情的望族后人,并还打算暗中看场醉态好戏。 青年微醺地以食指划着杯口,注视酒杯简直就像正用眼神爱抚情人,偶尔探舌轻舔,就是不肯乾脆地喝入口中,看得人都跟着着急起来,甚至怀疑起那酒杯的内容,也许攀比珍饈? 撒肯忍不住咳了咳,也不知道究竟喉头为何乾痒的要命,对方毫无所觉,半瞇着眼只顾着浸淫甘美的回味中,淡色的薄唇吟出过时的歌谣小曲,再如何珍惜品嚐,最终透明的角杯仍然淌尽最后一滴酒液。 喝光了,真是可惜。 等到人投来疑惑的视线,撒肯立刻别过头,将自己原封不动的杯中物大口饮下,呛人的烈酒辣在喉头,得要异常忍耐才不至于失态喷咳,他以手背掩住溢出唇瓣的溼意,脸色也难得狼狈涨红。 实在很不对劲,弥雅.望再次醒来,不只是遗忘前尘,神态转而变得高深难测不说,竟然连品酒的姿态都无师自通,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一样。 金发的男人陷入困惑,眼角再次不由自主地投望过去,对方已经转回打量,短促的黑发间突出红通通的耳根,粉嫩地逗得人手指一阵搔痒。 ──更加奇怪了。 撒肯努力回忆曾经的青年,甚或几年前稚嫩年少的模样,害羞的少年很少主动对视过来,那对深棕色的眼睛总是畏怯闪躲,彷彿有天大的秘密藏于尽处,几次过后他就耐性尽失,越渐繁重的公务与家族期待让人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贴心地探索关怀。直到几个月前那次才窥见真相,可撒肯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觉得反感与作呕,他也许对尼莫有不可告人的曖昧心思,但是前提对方本身有足够让人沉迷的资本和艷色。 弥雅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男子,与他那没有用的弟弟贝尔同样平凡软弱,被这样的同性恋慕只会让性向正常的男性感到一阵恶寒,撒肯自认为自己尚称贴心并未一语道破,要不望氏的声名将会因为这名族人一落千丈,其人也将被强制送入治疗所接受根治,能不能再出来更是难说。 之后又暗中等着他露出马脚,只要再见一次对方眼底的迷恋光芒,撒肯打算严厉斥责兼恩威并施,最好能使青年自卑痛悔后更加死心踏地,既已进入宫廷办事,又非出自身份敏感的罗桑家族,平时经手各种官员邮务也不会遭人疑心,的确是颗捨之可惜的棋子。 因为怀揣盘算他才会刻意主动前来,酒馆中的攀谈纯属街上偶遇,经过暗中尾随才能成行。 而他的如意算盘才拨到一半,那人竟也真似前尘往事都拋到脑后,别说好感恋慕,朝着酒杯都比对人深情太多。 难道是误会吗?但是撒肯十分肯定自己当时的判断,曾在另一个人眼中瞧见绝决依恋,自知毫无结果而压榨出深邃恨意。见识震撼过那样爱恨交加的眼神,即使经过十年以上也依然歷歷在目。 可是此时撒肯也更加确认青年对于自己毫无恋爱之情,松散的狭长眼皮半遮半掩,低头把玩空杯甚是愉快,只因礼节尊敬而不敢先行离座罢了。 看来对方是真的忘记那段畸恋,既然如此,撒肯以为该松一口气,却又惋惜曾经虚荣的遗憾与失落。 也许因伤性情大变的青年,确实比起曾经阴暗怯惧的样貌来得更加讨人喜欢,分明使用同一张脸,前后又因不同的眼神与细微变化致使成为另一个人。 撒肯艰难地说服自己这段根据,等到完成心态转变,态度也回到如同亲和大哥一般。无法加以利用虽然可惜,日后总有其他机会。 凯拉有些昏昏欲睡,两种不同的酒精轮流下肚,这副滴酒不沾的身子立刻就给出反应,酒疯不想发作,他想爬回床上狠狠补眠。 又碍于无论身份年纪或者官职位阶都压过自己头顶的男人还在一旁发呆,他坐得有些不耐烦,以往谁敢让他按捺性子等待呢? 喔、不,想想还是有的,只是那人如今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细心哄骗,也许转头还会耐心地把别个美人抱在怀中诱哄调情什么的,再暗想对方当时下腹那处已经略显可观的地方,虽然不比当年的自己,然而有了充足的经验和发育肯定能发挥得极好,把人做得哀哀乱叫都不在话下。 哪像自己现在…… 越想越远的凯拉趴在桌面,眼皮沉沉之中,仍是十足的鬱闷难平。 第三章 那封信 ***那封信 宿醉最痛苦的地方不是头痛欲裂,而是当你的脑袋濒临炸开却还得苦命地上工。 凯拉摆出臭脸,瘫于座椅上还想偷懒睡个回笼觉,自外头归返的贝尔则像个忙碌的工蜂般在左右肩膀上一口气各扛两个塞满信件的麻布袋,对比先前如同信坟般的空间,被消化殆尽的当下,其数量显然丝毫不足为惧。 「还是头痛吗?」贝尔注意到他的脸色,搔搔鼻樑仍然觉得不满,只得再次抱怨道:「为什么喝酒不找我一道,弥雅真不够朋友。」 听及友人独自挑战酒馆的作为,他先是震惊不信,后头经由兄长撒肯证实──他最终还是得把人扛回弥雅自己家中──贝尔愤怒地指责对方吃独食的恶行,这种好事怎么能不找自己一起呢? 虽然对方首次挑战显然下场失利,只两杯就能放倒,可是贝尔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无数次模拟幻想坐在吧台边手捧酒杯与人谈笑风生,成熟自制又尽显自信风采,或者与人勾肩搭背欢畅乾杯,种种美好的设想场面,简直就是他的梦想蓝图。 「你不会喝酒。」弥雅残酷地提醒他,又忍住按揉作痛的太阳穴。 这是何种体质?往后馋虫发作时还能愉快的来一杯吗? 「弥雅你也不会啊!」贝尔未被成功打击,含恨的语气攀比深闺怨妇。 「学了就会。」宿醉中的黑发男人更加寡言,曾经千杯不倒的体质随风而逝,如今心情十分恶劣。 「那我也要学,今天下工咱们酒馆前不见不散。」闻言双眼一亮,贝尔已经想好届时要如何迈步进去,才能虎虎生风让眾人噤声敬畏地加以注目。 「……不去。」还怎么去?再喝两杯倒下给人看笑话吗? 可贝尔根本听不进耳中,逕自转身弯腰去解其中一个布袋,彷彿已经看见自己步入心中神圣的殿堂。嘴里哼着近来好友常掛在口中的曲调,虽然是首旧时歌谣,盛传的当下仍在前朝,从宫中乐队流入民间传唱开来,路旁几岁的小鬼头也会跟着曲子哼上几句,也许是高级乐师作得曲子,因此回顾起来依然极有味道。 贝尔自个儿唱得开心,完全不知走音的调子折磨得后方身为编曲者的同伴差点自戳双耳。 正在考虑丢个纸镇过去的凯拉还未找着凶器,就见男子蹲在麻袋前突然停下歌曲还咦了一声。 「弥雅,这封信真怪,看起来似乎寄出很久了,邮戳标示都有半年,大概从很远的地方寄来的吧?最奇怪的是属名的收件人区只有一个简写,虽然寄件者那边倒是写得很清楚。」单独分出那纸信封,贝尔前后看得仔细。经过长时间漂泊的油皮信封显得略为陈旧,封口红色的家族封蜡都退成暗沉红色,收信者的那处又则只有置中一枚大写的n与正确的地址。既然填写有缺失,本该被退回的信件居然还能送抵王宫。 黑发男人彷彿嗅到阴谋的味道,倒回椅背上一边对他说:「拿给我看看。」 不久之后,捏着信件边缘的男人微微沉下眼,唇角反而随之勾起。 「傻傢伙,你捡到宝了。」 「什么宝?难道是寄给我的?但就算简写也该是b.r吧?」一头雾水的男子搔搔后脑,更不明白了。 「当然不是给你。」说他傻还真的傻得透顶,凯拉注视手中信封背后唯一完整的人名,笑得异常诡异。 安德莉亚.凡古迪丝,其中间名不但被刻意略过、竟连姓氏也大方冠成夫姓,想来已经把前王朝的过往拋在脑后。才过十年,就敢用真名投递信件到新朝的宫廷之中,是否表示那又是一场阴谋呢? 前.安德莉亚皇后? 第三章 脑洞大开的前.王者 ***脑洞大开的前.王者 入夜的王室城堡十分冷清,本就属于地广人稀的地界上,人群与建物又通常集结在大条官道附近,若非仍不时有宫廷巡逻队统一且肃然的脚步行经,远离各处宫殿就像步入乡野森林间,所幸没有飢饿的野兽盘据。 除了因特别公务特殊申请外──比如凯拉他们前时为了快速消化累积过头的工作量──仅有基本权限的职员不得藉故滞留宫廷内部,其馀驻派于此的外地官员则由上头安排宿舍居住,且还有宵禁的规定。故此大部份职位较高的贵族子弟通常只会把那处当成摆设,自个儿离宫去到王城市郊租赁整栋花园宅邸,家眷后代都安顿于该处,挥霍雄厚的财力才能表示其身份显赫。 凯拉没傻得踏上官道,避开巡逻队后也能依寻稀薄月色找到正确的方位。由于入夜稍久,想必傻傢伙这时差不多已经察觉到自己被放鸽子,也许正在委屈抽泣?可怜的孩子没胆子一人进去,大概只好一路又哭又骂地回家抱棉被哭吧? 傍晚时他略施小计,利用起同伴也丝毫不觉羞愧,假意临时想起几封重要的信件忘了交递出去──主管有时会特别交代几个人名,若是有其相关书信就无须再走流程,必须立即递交给他──偏偏几步后就要跨过门桥,就让贝尔为他一同在离宫的名单上签名,自个儿保留通行牌,如此才能准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签退,避免记过受罚。 平时出入的人员本身需持有代表身份的通行牌,王城警戒森严,还会派员在城桥前手持单据一一核对与签名,为了方便管理出入的人流,又统一在固定的时段进行堡内疏散,空缺签退无论是忘了签名或者滞留不走后果都很麻烦。尤其后者经查证属实还会受到惩罚,行跡可疑或动机不纯则可能会被法庭审判、进而入狱或受到重刑,规矩非常严谨。 此时的黑发男人行动正好涉及后者。门桥前急着要下工返家的人潮广眾,之中更有高级官员的身影出没其中,仗着出生尊贵不屑于排队与签退的繁琐程序,指挥下属或者贴身僕役上前代为签名也不在少数,因此贝尔为他代签的举动并未引来注目,大伙儿归心似箭,谁在乎他签一个还是两个人名。 重点不在于签名的程序,之后大可装作因有急事不得不临时归返入内,名既已签了,只要在门桥关闭之前露个面都算交待完毕。 这般掩人耳目的作法也是万不得已,白天时除了公务缠身还有个傻傢伙像金鱼大便一样甩脱不掉,要想暂离片刻都得被好奇问个半天的为什么。夜晚倒是显得方便,疏散大半人员的王宫里更加衬托寂寥,也不必忧心办些私事时太容易让人揭破。 凯拉一边躲在阴影下等待巡逻队的尾巴走远,又自怀中抽出那封属名给n的信封,神情玩味地无声弹动一角。看似大海捞针般的简单字母,又无指名姓氏人名,整个宫廷字首为n的人何其之多,若不打开阅览其中内容,便难以察明收件对象。 可寄信的那名女子又会乖乖地在信纸上填出真相吗?十年前或者更早之前,她既有手段能够当上太子妃,自然不只是因为高贵氏族的家世相配,其攀比男子的果断和利落作风,才使她自家族筛选的名单中脱颖而出,与之应对的亦是对方孤寡倨傲的倔强性子,即便千辛万苦才挣来的夫婿只有名头,面对羞辱还能隐忍不发,看似消极被动地藏在深宫里,仍能捏造身份活跃于外界。 其中最显然易见的就是当十年前受到人民背叛,濒临上断头台的命运,那女子十分敏锐,早早就联系后路,背离有名无实的夫婿又能改头换面主动争取另一段姻缘。 凯拉不觉得拆开信件就能一览隐情,凭藉信封上头曖昧生疑的字母,加上后方寄件者的资讯,足以让整座宫廷炸开锅。 尼莫.菲利波特。国主炎帝本人字首也有个n呢。 然而凯拉所幸还有前世记忆的优势,当人人将目光锁定最大的可疑对象时,另一个人名却跃入脑海。 他曾经的妹妹娜特莉同样是n。 至于两者明明分隔两处,入主宫廷的皇后与长年久居外城女子修道院的妹妹,其中有何牵连凯拉暂且还未接上线,但是总比更加矛盾衝突的另外一对可能还要说得通。 毕竟即便如今贵为帝王,那段少年的黑歷史也不会被人抹消,宫廷之中受到前王染指的男孩们无以计数,都不及一个大臣之子那般出名,后人用隐忍屈辱以谋倒台大业来夸讚他,但是市集中仍有不少细碎的耳语,深怕因毁谤而入罪,却又仍管不住嘴,还笑称他们有个男宠国主。 先不论之后那些碎言碎语,早先在宫廷里安分守己的安德莉亚皇后表面不说,其实心底应该十分痛恨取代自己身旁床位的无数男孩们,更加不可能对少年尼莫示好;等到后者被驱离宫廷后,不久还加入叛军的行列,与当代皇后的立场也彻底划分。如今白驹过隙又是人事全非,早就再婚的前皇后和现任帝王还能有哪般交集? 凯拉重新收妥那封属名曖昧的信封,远方官道上的队伍已经不见队首的火光,无声叹息之际,便勾起唇角,轻松地继续前行。 之后一路非常顺利,彷彿连巡逻队也有意无意回避那几处不祥之地,锁定的目的地很是偏僻,几周前的下午才造访过,入夜远离人声喧哗,又显得特别阴森。 那处破败宫殿说是居所,其实也算别馆,凯拉在城堡中曾有多处住所,对这人烟罕至的地界最为衷情,尤其入夏更喜欢窝在此处,经湖泊拂来徐徐凉风,热得受不了亦可脱光跃入,谁也不会犯险出声劝阻。 走到殿外的鹅卵小径,手掌自然而然从口袋掏出一个事物,如同过往一般相准了空隙扔补进去,还就着月色观察折射的小道,十分满意这条由自己铺出的光路。 湖底石头再多都要被捞尽,延宕十年的空虚,似乎还有些机会延续他的幼稚举止。 既然完成其中一项任务,凯拉再次抬眸注视眼前幽暗的殿堂,不同于日间显露出枯败落寞的姿态,一入夜晚就彷彿躲入各种幽冥鬼怪,殿口又似张大嘴等着吞噬茫然入内的灵魂。 ──还能再吞一次吗?去过一回地狱,显然那里的主人并不欢迎自己这抹罪孽,表露嫌弃地扔回尘土之上,想来从此也再无归处可去。 俯身随手拾起一根枯枝,腰间口袋又特地带上打火石,黑发的男人哼着小调,将枯枝抵在肩头,温吞地踏上台阶。 比起因惧怕黑暗而举步不前,不如含笑大步走入,且看之中是鬼是人,迟早都得在眼前现身。 第四章 论刺客与变态杀人魔的一线之隔(1) 第四章 ***论刺客与变态杀人魔的一线之隔 凯拉在后颈的闷声刺痛中醒来,咒诅的呻吟含在喉咙深处,目的倒是达成了一半。果然一如他的预感,有个人藏在这座无人的宫殿之中,那天于湖边亦有所感。对方十分谨慎,也许位列刺客之流,不知潜伏宫廷多久时日,显然还是个高手,要不怎么能动作奇快将人弄倒,即便他怀有防备而来,谁知仍然不敌中招,还被从背后砍晕过去。 这都是迫于无奈之举,如果不是因为手中资源少的可怜,贝尔根本不能指望,他才不得不冒险寻求别的管道。既有先前相关传言指出娜塔莉可能的所在,偏偏自己没有权限四处走动,平时又只能在外缘活动,想往上爬没耗费资金贿赂更是妄想,终于自以为找到一些线索,脑筋动到某种危险的念头上,自是管都管不住手脚。 此时的他双眼被布条綑住,显然用得还是自己的布腰带,双手又被绳索牢牢绑在身后,紧得毫无挣脱的缝隙,压迫血管致使两条手臂都麻痛不已。 地点想来依旧在那处发霉的殿室内部,凯拉要庆幸自己没给当场一把抹脖子了事,身手不济又没有自知之明,不明不白惨死都是活该;又大概才昏过去不久,仍在痉挛的颈部好似被手刀砍成两截,趴倒在佈满尘埃与脚印的地面上,只能撅着屁股动弹不得。 他可以感受到那道视线,带着令人不快的审视以及莫名炙热,对方静静地或站或坐于某处,也许点了盏灯,布条底下的缝隙仍能察觉些微晕黄的光线。被迫屈居劣势,原本还准备摆出大气谈判商议,结果连张嘴的机会都不幸错失,沦为单方面的被动审问实在失策至极。 又见那人久久不语,连吐息都放轻般几近无声,凯拉皱着眉头好不容易顺利翻滚过去,压迫的手臂更加紧绷,勉强终于才能盘腿坐起。 「你是谁?」仰高下巴的黑发男人不掩孤高傲慢,丝毫不显处于劣态的畏缩焦虑,对方仍然沉闷的像个哑巴,这让他有些无言地抿了抿唇,若无布条遮掩,大概早就挑眉扫来质疑。 逕自向后倚靠,果然背后触及类似床榻的硬体,可惜摸了一手的沙尘也未找到半点锐角能磨开约束,前方口袋倒是有把用以刮鬍的小刀,但是显然此时派不上用场。 等了半天,凯拉有些失了耐性,终于再次开口问道:「总不能一直綑着人又毫无作为,你是刺客吧?」 对话投入水沟,连个扑通回馈也不给。 「……我只是个小小的职员,地位不高,你杀了我也只会弄脏地方,此处荒凉鲜有人来,但我的同伴还在外头等着,察觉不对便会带人搜找过来,对你往后行动非常不利。」难得苦心相劝,虽是为保自己的小命,又想找到突破口,心中已经咬定对方不敢曝露行跡,又说:「不论你埋伏在此的目地为何,我并不在乎也无意向谁揭发,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委託你代为办妥另一件事,至于酬劳的部份自不会亏待。」 单方面耗尽口水,凯拉自觉开出的条件不错,虽然有些厚脸皮,但是反正对方埋伏这段时日应该也不介意多接一单生意,他不意索取哪位高官的性命,只是想找到妹妹下落,那人却比铜墙还要顽固,无论如何都不肯吱应一声。正在无奈叹息时,隐约的脚步由远而近,提着油灯打亮四周,灯座轻微地磕到地面,只能隐约从布块缝隙瞧见一点模糊的衣角。 还来不及反应,下巴被人用力捏提上抬,那人指节带着薄茧好似长年持笔,又不似一般刺客杀手粗糙,他这才明白自己料错方向。若是苦心习武,也该是虎口才会生茧。 情况急转直下,这下就显得尷尬。才把人当成非法居留又是居心不善一流,因此毫无顾忌就将内心计画托出一半,如何也未料到那人也许是另一类犯罪者。 ──比如藏伏在阴影下,阴险地压抑施虐欲望的变态杀人魔之类的傢伙。 由于上半张脸被布条圈得隐密,近距离下也只露出鼻樑薄唇和下巴,凯拉自认为这张脸长得极为普通,和俊逸或者甜美都搭不上边,看罗桑家的大公子嫌恶闪躲的眼神就能得知情况险峻,往后勾搭少年可要十分费劲。 也因此根本未从那方面想去,直到被人抓住双肩提起扔到床面时,淹在扬起的飞尘间他也以为审问或者酷刑将要开始,正要提起精神应对,身上唯一的一件衣物下摆就被人自下而上一把掀到肩颈处。 「……」当代男性夏天时贪图凉快又自恃有及膝布袍遮掩,通常就懒得再往下身多添一件短裤,只在冬季寒冷的时候才会多套条御寒的长毛裤。于是袍子一褪就是光裸一具,穿脱衣物很是省事。 袍底风光又不尽完善,凯拉的餵食大业仍在持续中,才自薄皮肉片转为加覆一层稀薄肌肉,虽然脱离活人骨架的悲剧,但对他人而言仍是瘦得吓人。 缺乏宽大的袍裙掩饰,明显的两排肋骨下至两边裸瘦的膝头一览无遗,征愣的男人尚未想到挣扎,他还在思索要该多么重口的傢伙才能对自个儿下手? 胸前抚上一隻特别冰冷的手掌,分明是懊热的盛夏夜,呼出的都是热风,对方莫非果真来自幽冥,正准备含笑收割误入的羊羔性命? 凯拉拧着眉默默忍耐,看似脱力顺从的小腿隐含紧绷,等着趁人暂失防备之际对准重点部位,阴险注力打算一脚踹烂。 他可没心思雌伏人下,尤其还是疑似变态杀人魔,显然对方不会是个力大无穷的少年,就算当初回心转意念念不忘的青年也没让他想过献出屁股。 第四章 论刺客与变态杀人魔的一线之隔(2) 指尖落在一边淡色的蕊间,由于突然被冻吓一跳,浑圆的小点初探出头,又受到残忍的指甲掐捏提拉,不多时便肿大一圈,可怜兮兮地泛出红光,好不容易被松开放过,一记回马枪重重回弹,连人都禁不住绷紧身躯低喘起来。 由于惯常把弄他人,对那点调戏的手段简直熟得不能再熟,可是脑子里清楚没用,这副身子八成仍是处子,不论前后都纯洁的让人心痛。 凯拉更加惊讶,因为他居然硬了。 要多饥渴才会对变态產生反应?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 落单的另一处不久后遭到同样残酷命运,等到两边不起眼的小点委屈地被迫长大,本来半硬的东西已经彻底抬头。 ──被人玩弄乳头就硬的凯拉感到有些伤心。 血色彷彿画家细心地染入画布,压抑喘息的唇间如同盛开的蔷薇,颊边轻沾晕红,曖昧的红潮从颈间堆积的衣杉中一路下探。 偏偏施予潮热的对手仍是一副平静无趣的模样,这根本不必细看,对方连呼吸都不曾紊乱,肆意的指节被体温稍微蕴热,移开些许后再触上来,就又回復初时的冰寒。 游离已不堪对待的胸膛上部,无声的尖端像某种刀刃,仔细地剖划平坦胸乳的中心点,又沿着下方肌里拂动打转,最终陷入深陷的肚脐眼时,竟让人开始隐约期待。 难得有人主动侍候,虽然姿态难熬了些,也许屁眼还会不保,凯拉还能放宽心想,至少也是种体验嘛。 于是兴奋的东西流下期待泪水,乖巧地昂头等待怜惜。 然而…… 彷彿察觉自己该瑟瑟发抖、或者恐惧叫骂的受害者竟然放弃抵抗,双手缚在腰后致使锁骨和肩膀更加突出,衬着红肿的两处,好似生生隆起浑圆乳房;下方紧闔的腿际也松开来,只馀显眼的男性趾高气昂地展露在浓密交杂的毛发间。 ──与其他人没有两样,不论是被整理妥当送进被榻的羞涩美人,或者某些特徵神情稍微神似的他人,最终都会乖巧地顺从自己。就算偶尔锁定某些毫无防备的无辜人们,如同此时类似的场面曾于各处角落上演,那些人又总是因惧怕和其他因素而彻底脱离原有的模样,懦弱可悲地为了求生不惜涕泪齐下,连记忆中那人的一根手指也不及。 只要回想到那一幕,无法抑止的痛苦夹带怒气就会涌上胸口,好似连同心中最后一块净土都被褻瀆玷污。被浓重的失望淹没,冰冷的手指也跟着退离,好似这时才感到异常噁心。 「……喂喂,不继续了?」凯拉懒散的口吻像是刻意,嘖了一声又说:「把人撩出火来才撒手,这也算是新型拷问手法?不想做了至少也把我的手松开,自给自足总不至于强人所难吧?」 由于只剩一张嘴能够反击,难得他不想挣扎,初体验虽然不是可爱貌美的少年,情慾上来也没办法,打算将就又被临时反悔才令人感到烦躁。 他也就是说说罢了,对方敢将自己弄成这副德性,大概也没有好心放过的可能,好不容易得来重生的机会居然如此短暂,而且临死前还是处男之身,着实悲惨。 未想后头又被侧转过去,黑暗中分不清东南西北,腕间松懈的瞬间,凯拉立刻翻回仰面。 双手却不是急忙要扯落遮眼的腰带,急不可耐地握住腿间那处勃发热意,并不在意淫靡的举动让人看去,一腿屈起踩住床沿,弓起的腰肩背脊带动颈项,线条拉到极致,沉醉于久违的快感之中,他都快喜极而泣。 不知是否原身生时太过压抑情感,洗脑的罪性成为制约,导致连本能性慾都难以引发,开头凯拉原以为是身体过度虚弱暂时缺乏那方面的需求,久了才感到不对劲。总是半硬半软的物事此时激动的泪流不止,初初被握到掌心就颤抖地差点交代完毕,只因不甘心草率宣洩又才强忍下来。 说不定爽完就要被一刀扎死,当然要温吞享受才行。 前生对于自瀆的经验少的可怜,所幸凯拉把玩别人的东西更加熟练,稍微回忆一番都是信手拈来。能让少年们抖颤蹙眉轻吟不止的地方用指尖轻抠,再用掌心包里施力转扭,沾溼整个手掌才能顺畅抹开,又如同弹奏乐器般温柔地抚触脉络;另一手则不忘包覆底下的脆弱球囊,以柔软的指腹轻按弹弄,立刻就有股射精的衝动上来。 ──其实他的口技更是不错,可惜舔不到自己。 正在望情投入之际,眼看就要奔向欢愉天堂,谁知摸得正开心的手背突然被冰冷的指节抓开,轻喘的薄唇愕然微张,再次入手的事物显然比例大不相同。 倒是热呼呼的,原来不是全身包含血液都是冷的嘛。 那根东西顶在掌心之中,滚烫颤抖,眼见不受垂怜,只能讨好地兀自前后摆动。 这算是重操旧业?可对方根本不是可人少年啊。 凯拉忍住抽搐的嘴角,把那根绝对非正常人尺寸的热物牢牢握住,吃痛的男性喘息听来异常性感,这才稍微甘愿地展现手艺。 还想多听几声,男人兴奋地舔溼下唇,虽看不见也能神情认真地以掌摸索,指尖微微施力抠弄,立刻淌下一手溼滑。 喔喔──是个好料子,喜欢痛一些。 不自觉就露出坏笑,手段也略显粗暴,感觉明明该要疲软的手感愈发硬挺,似乎随时都能爆发。 针对这般体质,凯拉不免可惜前世没能遇上,受到某些因素影响致使性癖异于他人,但就算只是稍微粗鲁一些,少年们在身下就哭成了泪人儿,久了他只好压抑心中暴虐的渴望,以温柔贴心作为标榜,遇上少年尼莫时已是个惊喜,对方堪能因为爱意比起他人稍作忍受,只楚楚可怜地不敢抵抗。 此时受到诱发,凯拉简直难以忍耐,含笑的嘴角轻微扭曲,重重的抚触几乎偏离爱抚,耳闻嘶鸣的痛吟时,对方已经洩了出来。 满手的腥气掺杂点点铁锈血气,灼热地朝人低语。 ──看吧,你果然与你的父皇一个模样。 腿间原本同样蓄势待发的根茎跟着错愕地萎软下来。 ──总有一天,你会杀了你所有床伴,少年们保不住性命,含恨地死去,他们会同你所见过的那些女孩一样张着不肯闔闭的血瞳,她们临死前的诅咒,听见了吗? 他竟又因此吓得当场昏过去。 第四章 咱们喝一杯去(1) ***咱们喝一杯 贝尔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身处宽阔的、仅有两位职员的邮件处理所很是冷清,好似稍微呼吸得用力一些都能敲出回音。 不远处站于墙面深柜前的好友面色冰冷,低气压已经维持足足一个月有馀。他不理解该生气的人分明应该是自己才对,但对方的神情实在很恐怖,贝尔当时见状已经吓得腿软,哪还有勇气跟他抱怨被放鸽子的事。 只是心中也不免奇怪,隔日进到城堡时人就睡在办公所的地板,好似整夜未曾离去,再想到滞留的责罚,自己更是代为签退的事主之一,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埋头苦干,连日来提心吊胆,见无人上门追究才敢松懈下来。 他本来还担心类似的情况再度发生,然而紧接着弥雅比起自己还要准时往返,下了工就躲回家,即便他想攀谈邀约喝个小酒什么的,人斜眼睨来,他自个儿也不知为何感到心虚,摸摸鼻子都不敢再提。 那晚也许发生某件糟糕的事,联结弥雅当时要给主管送信的说法,隔日铁青的脸色和异常虚弱的模样,事态绝不单纯,说不定是被人欺负了。 一想到脑满肠肥的中年主管淫笑对着雅弥伸手的场景,贝尔气坏了,偏偏不好再戳痛好友脆弱的伤疤,只好暗自隐忍下来,之后只要有需要额外交递的信件也都自告奋勇,决心不再让他受到伤害;另一边更是对那位主管不假辞色,对方虽然不懂突然把少爷脾气发得横衝直撞的贝尔为何针对过来,又不能正面得罪,躲躲闪闪的姿态更因此把罪状定死。 误会结下樑子,可怜的主管与气急败坏的贝尔还有几场好戏待打。 另一方面,表面上一丝不苟分类手边的信件,黑发男人半掀眼皮,看也不看作贼似的同事,对方倒楣撞到刀口上,他也无心迁怒,浸泡在如同黑水般的思绪间,如何都提不起劲来。 他终究触犯到自己的底限,以为足够自制可以掌控一切,又在莫名的时间点狠狠踢到铁板,痛得心不在焉,努力想要爬上岸,又无数次掉落回去。 只好沉回那股又脏又腥臭的黑水之中。 不知不觉,一天又到了末尾。 「弥雅……」贝尔近前时神情难掩忧心,彷彿再也看不下去,即便再被冷眼相对也要关心挚友的心意,被人看在眼中又忍不住有些征征。 曾经周遭围绕更多类似的细语温声,仅需一点神情变化就能得来或惊或惧的适切回应,人们就像藏了无数顶表情面具机灵替换,因为他是帝王,不论惧于报復或者卑躬讨好,每一张面具底下都佈满噁心蛆虫,蠕动孵化之前难以瞧出其中面目。 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他们总是如同苍蝇般嗡嗡飞舞,妄图趁隙从这块蛋糕上咬取一口甜美奶油。 如今无须再为此困扰,王者已逝,败部復活的人眾再度列队飞往下一块甜糕上头,他大可肆意地嘻笑怒骂,也不必再苦于面对无尽的虚偽应答。如果他是个疯子,也该是被这座沉沦眾罪的极恶世道给狼狈逼疯。 罗桑家族受到提拔,地位不再同以往卑下,即便是边疆的邮务所也能不时见到其他低阶的贵族官员主动前来示好;贝尔.罗桑身为当代二公子,长久以来受到其兄恢弘的阴影遮蔽,饱受家人比较及忽略,即便对此感到自卑与委屈,却从来不曾怨怪自己的家人与唯一兄长。贝尔大概是天生粗神经的那类,还有个贴心的童年玩伴倾听苦水,其兄撒肯也适时予以温柔灌溉,最终把人养成缺乏虚荣野心,又对己身具有自知之明的傻瓜。 这样的人前生哪可能近到身边,如狼似虎的宫廷远在外缘就足以把人撕成碎片,能深入中心尚且保留纯真心地,凯拉曾只见过一人,却还是亲手把人染黑,后又因厌倦扔得粗暴决绝。 真好啊,能不怀具其他目的、单纯诚恳地只为朋友情绪低落而真切关怀,虽然不免因对方投注错人这点感到些微抱歉,凯拉仍是对原身──弥雅.望──生出欣羡之情。 明明现在已经属于自己,他依然为此惶惑不已,对于侵佔他人的躯壳未生丝毫罪恶,但是也无法面对弥雅所经歷的过往,无论是家族或者友人,责任或者热切都将落在虚假之中。 但是要怎么拒绝呢?家族的责任麻烦尚未接触,其友人的真诚热切又让他捨不得拒绝。 「咱们喝一杯去。」 「咦?可、可是……」傻傢伙惊讶又困扰的模样仍然令人发笑。 「不想去?」 「当然想,不对、我们今天就去,把酒言欢无所不谈。」语罢又兴奋起来,似乎为他决意振作感到欣喜。时机错过不再,即便本来有约,临时推迟虽然可惜,不过对方应该能够谅解。 或者一同相邀也不错?反正弥雅与他不都一起喝过酒了?兄长想必不会介意自己这里多一人加入,请他结束那边的家宴派对后再来酒馆集合,如此一来就算有私人间的谈话都不用担心给人偷听。 贝尔显然心情非常好,哼着走调的口哨,把与他同路的黑发友人吵得有些后悔。 稍晚各自在家用过晚餐的两人又一次见面,佇立在昏黄道路旁的小酒馆并非使人感到温馨的甜蜜的家,站在外头就能从陈旧的砖墙缝隙中穿透简陋内部,墙角泥泞一片不知是稍早下雨或者前人的呕吐物痕跡,酸腐的刺鼻气味就这么冲向两人。 帝国实施高额税制已久,人们苦于无法负担庞大税金,逃避之馀也就自暴自弃地花尽所得工钱,只等着缴不出纳税而被关押大牢或者被迫偿还劳役,抱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醉后失态也不时对那不公平的制度破口大骂。 人们穷苦的社会与贵族圈就是两个世界,衣杉襤褸的病弱乞丐倒死路边随处可见,稍有点钱的人家莫不都是随身带着保鑣护卫才敢上街。 第四章 咱们喝一杯去(2) 此时由于时段显早,里头走动的人欉稀稀落落。凯拉早先沐浴过,微溼的黑发沾在颊边,身旁情绪莫名高涨的傻傢伙仰着头、一副十分神气的模样。当两人行经那张满身汗臭又已喝个半醉的几名大汉桌旁,男人们彷彿嗅到幼崽体香的狼隻互相对望一眼,陆续呵出不怀好意的低笑。 贝尔对此毫无所觉,他就像个真正大家出身的无知少爷,全身掛满「欢迎上来勒赎」的标志,这位少爷能平安活到成年实在是他的运气不错。 凯拉隐隐皱起眉头,半掩的眼皮投过去几枚眼神,注意到他的视线,某个半醉的粗野男人桌子一拍就要上前找事。然而身旁的友人及时拉住他,尚未醉得无法无天、又是自如阴沟般的下等市集出身,唯有养出眼色才能往上攀爬的男人们太过清楚专属上位者的傲慢眼神。 那人不好惹,就算外表薄削、衣着又陈旧,却看起来比他们家乡里地位最高的市集主人还要可怖,那双眼饱含冷鷙淬毒的气息,鬣狗尚且攀比不及百兽之主。 这倒是高看了凯拉,如今他空有一副无形的灵魂,家世背景或者体质都弱比小鹿。 习惯性地施放威压完毕,凯拉满心意足地领着身旁的大狗同伴一起来到吧台区,月前那场两杯倒的壮举显然令人记忆犹新,酒馆老板隔着乾布手持高级玻璃酒杯正在细细擦拭,即便客人上门也看都不看一眼。 「弥雅,咱们要点什么来喝?」贝尔对什么都深感新奇,但也怕首次就在梦想中的男人殿堂出糗,左右看了看四周,吧台边几人捧着发雾的钢杯饮下各色酒水,似乎能选择的酒品数量不少。 凯拉对他小心谨慎的举止见怪不怪,酒馆不附菜单,反正能认全字母还肯过来消费的客人并不常见,收入较高的官员名流大多是专门高档俱乐部会员、或者寧可家中自设酒窖,自不会看得上眼龙蛇混杂的这类低级酒馆。 缺乏酒单的后果通常就是当哪头肥羊误入之中,又未带齐保鑣护卫周全左右,无良的老板连同其他素质低下的酒客狼狈为奸,面不改色地拉抬价格、哄骗敲诈让人连鞋底都保不住。 凯拉以往不曾亲眼见识过,听及某位出身低贱的佞臣提到口中当作笑料,逗得宴会上流的富绅与仕女们哈哈大笑,斜坐帝位的王者支着下巴,含笑注目之中,又显露出几分无聊。 甚至不必亲自体会,下等社会乱得攀比污浊沟水,这是出生显贵他们眼中沦为笑柄的残酷现实。 未够资格被迎进高档俱乐部中的两人就算贵族身份摆在那里,不得其门而入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改个消费场所,黑发的男人不见恼怒只半掀眼皮,头也不抬地兀自寻好顺眼的位置落坐,既然有了金主帮衬,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再饮劣质的酒水,随口扔出一类酒名,总算才让吧台后方狗眼看人低的老板施捨一枚关注。 完全不知自己成了冤大头的贝尔傻呼呼地坐到他的身边,又像屁股长了虫似地不时变换坐姿,闪闪发亮的眼眸透过厚重如杯底的镜片四下张望,等到两杯明显不同于钢杯材质的玻璃角杯送到眼前,金黄透澈如同耀眼的麦桿榨出甜蜜汁液,苦涩的气味带着一点迷人的甘美,还不用饮入便觉几分微醺。 「哇……」失去言语功能的傻气傢伙小心地以双手捧住杯身,就怕一个不慎就整杯打翻般,俯身凑近嗅闻,就算闻不出门道也露出十足陶醉的幸福感。 「小口些抿,喝太急醉了别指望我揹你回去。」凯拉为他不争气的模样感到好笑,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不过也能体谅初次踏进梦想殿堂的男子达成心愿的感慨。 贝尔早前因好友放开心房太过振奋,一时也忘了跟他言明聚会还有额外的参与者,此时只听见前一句提醒,立刻捧近杯沿靠到唇边,温辣的酒液与唇面亲密接触,又苦又辣地涌入舌尖。 于是尚未豪气完成梦想的可怜傢伙立刻被呛到咳嗽不止,摀着嘴一脸震惊,似乎以为酒应该是甜的。 明明神话里被奉为甘霖恩赐,又有美酒之名,怎么如此难喝?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未碰过酒精,宴会上专门调製的鸡尾酒或者餐前酒都偷偷喝过几口,帝国严令未成年不得饮酒,罗桑家对氏族名声十分重视,自不会给他抹黑的机会。此时好不容易找到理直气壮的时机,两人年初才满二十,前时弥雅搬离家中出来独立,还没能藉此庆祝后头又被一连串任命官职和好友意外昏迷等等拖延过去,虽然途中有不少酒宴或者过往同学的邀约,贝尔讲求义气,就算被笑话也要和童年好友一起创造首次体验和回忆。 结果好友居然独自去创造首次体验回忆,他得知时真是委屈的要命,又见对方主动邀请,虽然因失忆而忘记约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大方原谅他吧。 就算受到打击,不甘心梦想才走到一半的男子硬着头皮不肯放弃,断断续续地重覆抿酒的举动,终于才体会到舌尖的些许甘甜。 「弥、弥雅……原来酒那么难喝……」不知续到第几杯时,贝尔大着舌头,虽然口中嫌弃却又把杯沿直往嘴里倾倒。 毕竟是个年轻人,觉出滋味后,哪还愿意温吞回味,苦味冲刷舌苔又带来刺激的辛辣麻痺,让人不知不觉越喝越多、同时也越喝越快。 「你醉了。」冷静地道出结论,凯拉慢吞吞地放下手边,无视身旁同伴蹙眉苦恼一饮而尽,在对方抬手还想续杯时按住他的手背。 「我还想再喝……」打着酒嗝,贝尔迟钝地低头,见好友制止,唇角笑出憨味,又狡猾地抬起另一边手臂,「我还有另一隻……」 对他的不知死活正要发怒,黑发的男人双眼微瞇,注视陷入喧哗吵闹的酒馆内部,不少人挤在狭窄的吧台之前,没有位子就站着与人痛快攀谈,比起先前还要拥塞的空间挥散各种酒水发酵和体味,对于五感清醒的人而言并不好受。 「醉了就该回家睡上一觉,乖宝宝才能得到妈妈甜蜜的晚安吻哟。」压住贝尔的另一隻手的那人站在另一侧,也许是被视角遮挡,一开始并未让凯拉看见。大热天仍穿戴斗篷的厚重身影终于露出一角,未展露在外的红色发丝又在晕黄灯光下十分显眼。 对方肤色稍深的颊边鼻樑也偏转过来,异国的五官并非平乏难看,如同猫眼般慵懒而神秘的翠色眼瞳微微含笑,越过半醉的男子直接扫视过来。 虽然与记忆中的青年毫无相似之处,但是凯拉的眉头仍是重重拧起。 ──红发和碧眼吗? 国内少有红色头发,最浅为金,最深为棕或黑,红发则通常为异国混血的少数遗传產物;碧色的眼睛也算稀有,就算未得红发遗传,只凭一对异国碧瞳就能瞧出其血缘来由。 尼莫就是如此,他的母亲出自异国的某贵族后代,亲生父亲则为纯正本国人民,两人结合后分别把几项特徵遗传下来,刻划出比起异国人还要深刻的五官与修长体态,还有幸运延续自母方的鲜艳发色和一双标志碧瞳。 他是完美的结合体,再不会有人比他更加拥有艷红与绝丽。 注目这名陌生的红发男子,凯拉不免觉得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第四章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撒肯驾马慢驶在夜间显得人群稀落的车道上,由于居高临下又是黑灯瞎火,此时脸上尽显阴鷙的神情。 他已忍耐将近一个月,直到近日才得已发作。 对于那人避不见面的作为,撒肯也非首次见识,十年来能见他一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拒绝晋见、回避私人场合的会面都是常态,即便他成为公主駙马显然在对方眼中并未因此升等,总是轻视与傲慢地将人拒于门外,又只会让他生出更多愤恨的斗志罢了。 直到某日自王宫探视归返的妻子困惑私语,言语间表明陛下似乎哪处添伤,原本该陪同散步的固定行程临时取消,又对请来宫廷医师看诊的建言含糊推拒,也许是私密的地方患得不便对外人道之的隐疾,竟然生生疼了十几天都不肯给人医治。 当下撒肯闻言心焦如焚,妻子见他脸色不对就急忙让他冷静下来,王宫秘事本不该掛在口中,他们作为夫妻也只有台面下的秘密交流,无论如何都不能揭露出去。 的确如妻子所言,撒肯表面上忍耐下来,又数次向上申请晋见,依然受到对方冷淡回绝,这让他难以忍耐,按捺直闯王宫的衝动,直接找上宫廷医队那位资深的老师。对方曾参与十年前的那场战役,当初又恰逢天灾退去、人民携着疫病扩散传染,凭着仁人医者的慈心及时出面阻断疫情,也因此才被奉为「仁医大师」的老者,如今虽然退休但仍住于宫廷深处,亦算是鲜少能在国主炎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可是得到的答案不尽人意,老者得知并且亲自前去会面后,那人总算肯接受治疗,情况似乎往好的方面进行,如果他仍被当成仇人阻于外头这件事不算的话。 之后又过数周,经过那位老师的诊断后确认对方已经完全痊癒,但是对撒肯问起详情也都为难地含糊带过,由于他的恩情防止一位帝王从此苦于隐晦的疾病,老者最终只透露几许内情。 指伤,粗暴的性事,肿胀溃疡。 撒肯怎么都想不到结果会是如此,虽然他想得更加可怕,比如性病之类。 能使帝座伤到重要部位,哪个该死的女人干的? 喔、不,据宫廷隐密的风声,炎帝十年来鲜少亲近女色,几乎根本从未听说,另一种恶性的情色方面也次数珍稀,大多都是冷眼看着发情翻滚的男女露出丑态,吵嚷烦了就让人抬出殿外,冷清地彷彿再也无慾无求。 那也是对外人而言,撒肯非常清楚,那人还在找寻,相似的眉眼和神态,或者只是体态神似都无妨,偏偏又要耐心地试探,偏执地想要找到彻底相仿的替代。 撒肯的手伸得很深,一路越过宫廷外缘近到那扇门后,但是要想再推开就心无馀力,那人对他的恨意根深柢固,若不是被绑在那座王位上、若不是已经绝望的气力尽失,早就第一时间亲自手刃仇敌。 只是以往也不曾因此受过伤,神经质般的洁癖趋使,自不可能给人伸手冒犯的机会;撒肯不免为此生疑,暗含焦虑地追查下去,锁定可疑的日期分别剖析,未想却得来让他错愕的名单。 弥雅.望。 为何是他?但是弟弟贝尔代签的字跡确实无他,而之后与之前再无异常。 就是这点才显得异常。 于是撒肯急不可待地以家宴名义藉口将人约来,他想从弟弟口中搜找真相。因为公主的身份不好屈居于主宅,于是大婚过后两人便就搬了出来,平时军中的公务又繁重吃紧,回到有妻子的住所也不好再把人冷落无视,小俩口仍在新婚蜜月期,多分开一会儿都觉思念难忍。 正好妻子为了招待好友姊妹开设家宴,语带俏皮说要给贝尔相准一位甜美未婚妻,还让撒肯不可透露,免得害羞的二公子躲在家中不敢过来。 虽然觉得弟弟的婚事哪里比得上宫廷那位重要,撒肯耐着性子温柔答应,转头就打算趁此机会把人拉到花园中严密审问。计画预定的十分周详,结果这位宝贝二弟倒是突然有了自己的主见,临近倒数的几个小时才让人带话说来不了了。 对比妻子娇嗔质疑他的洩密,撒肯自己才是真正急得跳脚,所幸对方并不完全无视于这位兄长的地位,带话者很是尽职,让人结束家宴后再去往下个聚会地点。 有些话在外也比较方便畅谈,撒肯脑子动得极快,安抚妻子又开啟宴会,之后漫不经心地与人应对,大半的交际应酬不用思考都能应付过去。 好不容易摆脱家中的麻烦,撒肯又无视夜间骑马的危险,夜里漆黑难辨,要是撞到人受到马蹄无情践踏,届时不死也给扔掉半条命。 一路只得缓慢行进,马背上的主人逕自走神,已经想好等到弟弟面前要如何迂回严厉地责难,被放大的过错会将人吓破胆,无需太耗功夫应当就能自己交待完毕。 由于分神过度,差点走过头的撒肯及时把马首韁绳一拉,约定见面的酒馆已在身后数步,越晚出入的客人也显得越渐稀少,只留一排躺靠在酒馆墙壁与溼泞地面的醉汉正在呼呼大睡,或者还有神智的男人们为了小事拉扯争执。 他无心多管旁人间事,对于这种简陋酒馆也颇有些怨言,该说弟弟不亏有个臭味相投的童年挚友吗?怎么选择的品味都是这类下九流的场所? 正想下马的男人眼角瞄见争执的情况似乎越演越烈,几杯黄汤下肚仗着不服输的大男人脾气打架斗殴很是正常,只是其中一人显然资本不足,瘦弱地彷彿一拳就能被放倒。 然而仔细再看,对方晕红的双颊与再度热出汗的黑色潮发,破落的小酒馆外晕出灯火,把人的模样揪到黑暗之外。 撒肯见状有些吃惊,暗想传话的下人居然遗漏资讯,此时与人衝突的不就是弥雅.望本人?那么贝尔呢? 他本能地望向另一边,厚重的斗篷底下露出一搓红色的发,大概是仗着夜黑四周又都是一群醉汉,谁也不会看见那抹显眼发色。 然而撒肯滴酒未沾,又有旁处的灯光照明,掉落在外头的红发,还有掩饰不耐的神情,通通收入眼底。 居然是他…… 撒肯的脸色一变,铁青之中近乎不信。 如果是他现身,那么不会有错,弥雅.望果然是那一夜的主角之一,要不等同那人影子的傢伙不会出现在此。 竟然选择他吗? ──太可恨了。 第五章 麻烦找上门 第五章 ***麻烦找上门 贝尔非常哀怨,他甚至觉得委屈的要命。 好不容易步入心中神圣的殿堂──酒馆──天知道第一次饮酒的他喝醉了会发酒疯,那晚之事只记得踏入门扉的感动与弥雅熟练地点了某道酒,之后……就是隔日醒来,被自个儿父母捏着耳朵骂了一个早晨。 甚至还被勒令戒酒!明明他只喝过一回,尚未如同自信成熟的绅士品出酒味甘醇,立即又在二十岁这年遭到禁酒惩罚,有他这么苦命的青年吗? 他还有好漫长的一生要挨,偏偏习惯乖巧听从父母之言,那一句不甘愿的答应等同再也不给酒商赚进一毛半点,往后世间少了个嗜酒如命的酒鬼,真是可喜可贺。 挨过一日休假,贝尔迫不及待地随手抓了早饭就跑离家中,如坐针毡要从好友口中得知过程真相。前一日耳膜尽是塞满酒精的坏处与各种悲惨案例,对于究竟自己干下哪些天怒人怨的坏事却是丝毫不提,他又好奇又畏惧,深怕从弥雅嘴里道出强暴妇女或者杀人放火之类要被砍头的大罪。 「以上勾当要是发生,你应该醒来就在大牢,而不是你家中的软床。」黑发的同事懒懒地掀开眼皮,见到对方夸张地松下双肩,眼底流露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是没事,可自己麻烦大了。 「那我父母还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把我的耳朵捏得都要青了。」神情不满的男子拨动金色发间那朵红肿未褪的耳垂,似乎真以为雨过天晴、往后无难事。 「也别放松得太早,罗桑二公子,虽未酿出惨事,不过情况很难办,如果没有大公子出面抚平,你进得不会是大牢,而是强制治疗所。」 闻言,贝尔开始冒冷汗。 「你几乎抓尽酒馆内所有的男人,一各个狂亲一遍,还连老板都不放过。」而且因为喝醉了力大无穷,被打掉眼镜的傻瓜见人就喊美女来亲一个,下嘴啃得浑然忘我。凯拉当时被麻烦缠身,正好撒肯.罗桑赶到,那人急于遮掩己身的异处只好让他脱身,匆促走时连酒钱都未付。 凯拉没空拉住对方,和撒肯衝回酒馆里头,热烈强吻戏码正处于高潮,眼看贝尔就要被眾人轮流揍一遍,大半夜又都喝得八九分醉,反应过来的男人们正在抡起袖子把人围成一圈,为首还是气得爬过吧台的中年老板,可怜他上下嘴唇都肿了起来。 若不是撒肯出面护航,贝尔的下场肯定十分凄惨,他虽然未非礼女性,但是对男性非礼更加棘手,帝国与宗教把同性恋慕的恶性渲染成滔天恶疾,强制治疗所与死刑绞台总是划成等号。 「……我戒酒、一定戒酒!」脸色发青的贝尔捂住嘴,似乎也记起那些混杂酒气发酵的口感,每一瓣柔软的嘴唇……通通都是男人所有! ──他的初吻没了,呜呜! 「放心,那晚在场的人都同意当作没发生过,代价是付清全场人整晚的酒资,你喝醉了,又有罗桑家族的姓氏挡灾,不会有人逼你接受『强制治疗』。」 贝尔放下手掌,通红的鼻子吸了吸,透过厚镜片小心看去,眼里的谨慎与试探看得人心神躁乱。 「有什么就直问,我不懂得读心。」才怪,太清楚他的疑问所在,弥雅.望曾经多么迷恋撒肯.罗桑,夹在两人之中的贝尔看得清清楚楚。如今自己『失忆』了,那么究竟会选择那一方面? 果然,贝尔老实地把疑心交待出来,简直一字不差。 「……其实比起罗桑大人,我觉得傻傢伙的屁股更加迷人哟。」凯拉阴险地露出可怕笑容,目光还朝着对方的下半身打转。 「什、什么意思啊?」可怜的贝尔又困惑又惊恐的神情,不自觉地侧身躲避那道可疑的打量。 ──真是个纯洁的孩子。 「很遗憾,看来我还是只能对男性有感觉。」但是被变态弄硬这点就不必特别声明了。 嗯,贝尔决定自己还是闭嘴好了。 总而言之,发酒疯的后续与性向确认的话题就此揭过页,贝尔虽然可惜往后再无把酒言欢──当发狂的亲吻魔──的机会,不过既然事情安然落幕,他也只好痛定思痛,绝对不能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与他安心痛悔相反,凯拉陷入深思,对于那晚突然出现的红发男人无法不多想,对方小声道出前皇后之名才能把他钓出酒馆外,而那时因为担心同伴所以多留一分注意在其中,差一点就要被打晕带走。 这段时日凯拉异常低调,出入宫廷或者走动各处都保证有旁人陪同,下了工更是直接躲回家绝对不再外出,并非是对自己的份量高估,而是那一夜的遭遇让他不得不提起防备。 能够潜伏在宫廷之中肆意犯罪、手法看似老练,过程中曾有一瞬对他浮出明显的杀意,凯拉直觉对方也许是个惯犯,干出杀人弃尸都非首次。然而至今从未听见他人提及类似的凶案,显然受到某方包庇,在满是高官贵族驻守的宫廷中可疑的人选实在太多。 竟能在变态杀人魔手中幸运逃过一劫,凯拉不免觉得庆幸。只在清醒后独自身处破败的殿室之中,天色微亮再也不是拉动门桥的时刻,因心神俱颤也只记得躲过外头固定的巡逻,回到熟悉的邮务所倒头便睡,直到贝尔恼怒前来。 宫廷职务也显然跟着曝光,说不定对方就仗着自己隐蔽的身份,才能一路暗中跟着他回到办公所在。凯拉更不想再会那人,如同原罪般的存在,伤痕与痛楚交替鞭策,苦苦地在耳边哀嚎难歇。 至于前皇后成为饵食就更加简单,凯拉唯一的疏忽就是把城堡外头当成安全场所,他先前掉落过一封信,连同自己随身的刮鬍小刀一起。 但曾有一刻,也是他最大的漏洞,当红发男子出现,并且道出安德莉亚之名时,他忘记自己现在的名字,还把自己当作凯拉.尼可拉斯三世.絜利安卡.塞佛斯库亚。 他忘了明明只剩下用以纪念曾经存在的凯拉,即便是现在的友人也不会这么唤,顶着他人的躯壳与外貌,却自以为是地以为有人看出真相,对方来寻找前朝的王者,意图告知他曾经的妻子下落。他是这么认为,真心而理所当然地想。 直到那阵本能的危险闪避,轻嘖一记彷彿某种催眠后的终铃,凯拉清醒地忽略浓重失望,又冷静地拖延应对。撒肯.罗桑的出现是一阵及时雨,醉汉们根本记不得有谁曾差点被强迫击倒并还拖进黑暗里。 难得有些感谢之情,凯拉想自己还是能对前.杀人凶手和顏悦色一些,尤其对方不幸面临无妄之灾,还是能眼也不眨一口气付清为弟弟陪罪的酒费,其中更包含那掳人未遂的傢伙的份。 面对金主肥羊,酒馆老板肯定有偷偷灌水。 他应该好心说明这点,但由于顿悟的太晚,现在才生出宽容的感慨,凯拉十分不负责任地耸肩,随即就把倒楣荷包大血失的冤大头给拋到脑后。 第五章 怕冷的前.王者是秘密哟(1) ***怕冷的前.王者是秘密哟 又是一场昏迷,究竟最近老天要看他多么不顺眼? 这一回的记忆得拉长一些,首先要从与贝尔一起共事的宫廷邮务所回想起。 入秋的天气终于透露些微凉爽,凯拉非常不喜欢冬季,比起盛夏更为讨厌,每每一近冬日,就疲懒地只想躲在火炉边取暖,手边一本神话异志,恨不得整个冬天都不离开半步。 不幸就算换了身体,似乎畏冷的体质已经开始发作,只降了几个刻度,旁人尚且觉得舒适的气温,他就冷得连寒毛都根根立起,翻遍衣箱也未能找到半件足以御寒的衣杉。据僕役所言,他搬家搬得匆促,有大半的旧衣都放在本家寝室中未能带走。 这下可好,就算想要重新订製新的冬衣,他仍是囊中羞涩的可怜虫,回到本家更是笑话,难道要转头请教僕役请问路该怎么走? 那名僕役不支他的薪,卖身契都押在望氏手中,平时虽然会往返领取薪酬和固定食材回来作饭,要他帮自己拿取衣物好像很是难办,毕竟仍是个少爷,再不受宠也不会容忍下人进到自己的房所翻箱倒柜,如果有值钱东西遭窃都是首先被怀疑和打死的倒楣鬼。 ──虽然他怀疑望氏穷得还能有值钱财物吗? 不得不臭着脸在日出前出门上工,尚未进到城堡内已经冷得连打无数个喷嚏,抱着手臂又缩起肩脊,让人远远看着就像个不怀好意的小偷。 凯拉衷心期望宫廷好心一些发放取暖的煤炉,要不冬季尚未到来他就要活活冻死了。 就连前世爱面子都咬牙死撑、待到独自一人才立刻躲进毛毯瑟瑟发抖的前.王者.凯拉,即便今生并非哪户大户人家出身──其实好像是──哪能接受冷死的狼狈处境。但是他又要失望了,如今才跨过秋季,别说煤炉侍候,另一名也是唯一一名同事依然热得要打赤膊,一手拿着正在分类的信件当作扇子搧风,眼见他抱着双臂进来仍旧毫无所感,无视人打着冷颤还好心为他搧两下。 「天气一点也不凉快,明明都秋天了。」嘴里不忘嘟嚷两句,贝尔见人快速躲到避风的一角,眼中又充满怨气,只得一头雾水地跟上。 「……不想我袭击你就滚远一点。」还得咬牙才能忍住颤意,话语都显得含糊不清。 「什么?弥雅你怎么了?」幸运耳朵不灵敏的某人终于有些知觉,见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唇色发青又浑身颤抖,完全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算了,要脱衣服太冷了。」幽怨地自言自语,蹲到角落确认此地无风,黑发的男人露出幸福的微笑,决定今天一整天都要坐在这处绝不移动分毫。 「……」似乎听到某种禁忌字眼的贝尔转身把手中信件放到一旁桌面,谨慎地移动脚步,像个大姑娘家羞涩地步步凑近,越近就越能听清对方喊冷的咕噥。 他以前有这么怕冷吗? 也许是因为先前受到重创,太过虚弱所致?弥雅又是独自一人在家,未能妥善疗养才会体虚畏冷。 这位自认贴心的小棉袄一时之间受到衝击,认准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友人,当下痛彻心扉,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也跟着蹲下,并还伸出手将人一把抱进怀中。 「弥雅!我错了,你都这样了我还逼你工作,你就该躺在家中好好休息才对嘛!」 完全代入狠心逼迫妻子出门赚钱的无良丈夫──假.丈夫贝尔痛悔不已,又把人哭吼得好像病入膏肓,不只是被他揽入胸怀吃尽豆腐的凯拉无法立即反应,也许连暗中监视的人当下都要喷出满嘴早饭。 ──啊、不过,好温暖。 「这体温真不错,让我抱一会儿。」凯拉十分无节操地把冰冷的手掌贴到好友赤裸的腰间,暖暖的热意取之不尽,真是太好了。 「弥、弥雅你干嘛?」先是被冻得一阵激灵,脑中想起稍早袭击、脱衣服之类的字眼,当下简直僵硬如同一根柱子。 ──还是根会发热的柱子。 「取暖,我好冷,你的身子借我暖暖。」带着前时打出的鼻音,彷彿撒娇般的语气,再次让贝尔生出满身的鸡皮疙瘩,同时也让暗地的人看不下去,转身准备找个盆子呕完早饭。 「取取取暖!弥雅,我……」双手高抬如何也不敢回揽过去,贝尔目光呆滞,思及自己那场失控的无差别强吻过程,对方还全都是同性,难道真被传染了?想想就忍不住要痛哭流涕。 大概是他的惊惧太过明显,凯拉万般不捨才能拉回双臂,重新抱回腰间龟缩起来,额头抵在膝间,看起来异常可怜。 「弥雅……我去给你借个煤炉烧一烧,很快就会暖起来。」虽然他会热个半死,但是看好友这样他都觉得心痛,现在天色尚早,等到日头渐起就能回暖了。 「贝尔,我爱你。」深情的告白显得廉价,没见对方跑得像飞一样,凯拉告白失利,嘖了一声又继续搓暖失温的手臂。 这天气简直不能活,冷得要命。 事实上贝尔倒是猜得不错,因病大瘦一场,身体御寒的脂肪消耗殆尽,好不容易养出一层薄肉又不足以应付寒风摧残。凯拉打算预备一整场冬天的请假,如果春季来临时还能保住工作就要万分庆幸。 而出乎意料的贝尔还真拉回一具煤炉过来,大概罗桑家族的名头真那么好用,凯拉见状感动地当场扑上前想要献吻,可惜又被对方表情惊恐地躲了过去。 悲剧的是有炉无煤的尷尬处境,两人面面相覷,见人又绝望地蹲回去抱臂长蘑菇,贝尔又急得团团转,差点要杀到外头抢人厨房用的煤碳来烧。 不久后,艳阳总算渐渐升起,被放到外头晒饱回暖的黑发男人再次復活,神清气爽地步入屋中,虽然仍对室温有所不满,但是有阳光随时补充倒也没再多加抱怨。 屋中已经热瘫的某物像颗正在融化的冰块,属于面临中暑的悲惨人士。 「喔、对了,记得明天带包煤块来,先给我烧暖一些,知道吗?」毫无友谊之情的某人残酷地火上加油。 热得连眼镜都佈满水雾的傻傢伙可怜兮兮地流下泪水,真心觉得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五章 怕冷的前.王者是秘密哟(2) 当日尚未等到气温再次骤降,元气十足的黑发男人从正中午便开始畏冷发烧,寒气入体注定病倒,脸颊泛红无声往后倒下时,砰地一声正好仰躺到装着半满信件的麻袋上头。 贝尔听到异响,一回头还以为他在装神弄鬼,嘻笑地凑近才要揭穿,一见人紧闭双眼又皱眉喘息的模样,再也不敢当作玩笑,神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把人扛到背上急急忙忙就要衝出去,又撞上正好由外进来的访客,及时把人拦住才未摔成一堆。 「哥……大哥!你来的正是时候,弥雅他晕倒了!」贝尔急得要命,就怕是先前的后遗症,早上就显出不适,追问要不休息一日,好友也不以为意地拒绝了。 当时就该强硬一些,让他直接返回家中休养才对。 撒肯闻言分神看向他的背后,心中不知是何感想,嘴里跟着安抚道:「他应该是发烧不适,把人带上跟我来。」 一向依赖听话的贝尔果然不疑有他,顺从地跟紧上去,又好奇问说:「大哥要找谁帮忙?要不我带他回家里,请莱特医师给他看看?」莱特是罗桑家族特聘的家庭医师,贝尔从小到大都由他帮忙看病检查身体。 「不用捨近求远,这里我有认识的医师,他的医术值得信任。」撒肯走在前头头也不回,语气很是温和使人信服。 途中友人稍微醒过来一次,贝尔有些安心,又把自己兄长的原话跟他说了一遍,偏头见人状似困惑地眨眨眼皮,勉强随着行经的颠簸看向领路的男人背影,变得深红的嘴唇蠕了蠕,终究没开口阻止。 撒肯一行人来的地方亦是宫廷深处,与医师通常派驻的诊疗所不同方向,据说对方从院长职位退休下来,因为贡献良多还被允许继续在此留下养老。老人的居所很是简朴,是一处有小花园的二层楼民房,跟贵气奢华的殿堂格格不入,正蹲在小径旁散步兼拔虫的老者注意到他们,抚着白花花的鬍鬚笑出和蔼的气态。 「鲁卡大师,给您添麻烦了。」撒肯独自上前与他攀谈,将事发经过一一道来。 趁着两人正在低声交谈,贝尔亦是第一回深入宫廷,好奇地四处张望,也亏友人瘦成一把骨头,他揹在背上丝毫不觉吃力,突然看见什么般,不敢无礼声张,就对着背后低语道:「弥雅,你看楼上窗边有个人耶。」 既然难得有机会一探内部,凯拉本就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听他指向抬眸看去,二楼满掛薰衣草色的窗帘微掀,的确有个人影站在一侧。 「好像是位女性……」贝尔没能多看,距离又远根本瞧不见脸,自己的兄长与老者结束谈话,转头就一前一后来到面前。 「幸好我这里还有些教学的范品,若是不介意给我一个老头子摆显的机会,就进来吧。」老者拿过斜靠在一边围墙的拐杖,衣着也是歷经岁月的陈旧,与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没有两样。 贝尔对他还有那楼上的人影满腹好奇,于是偷偷凑近自己兄长那头,自以为小声地问:「大哥,他就是那位『仁医鲁卡』对吧?你不是曾说过就是他救了整座王城和周遭乡镇加起来上万条人民性命,如果没有他的话,咱们这城里十年前还能活下多少人啊?」 这项话题少年们十年间早就听得耳朵长茧,偏偏有个黑发男人错失了那些年,此时病得糊涂突然听及,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偷听。 而撒肯显然心情不错,斜睨了自己弟弟一眼,有意无意地忽略他背后的同伴,含笑应道:「正是大师没错,如果没有他,当年洪灾过后疾病蔓延,由人体携带病源一路涌向王城所在,最终死伤人数将无以计数,若不是鲁卡大师坚持要就地展开医疗阻断网,才能避免外城的病源一口气扑进城中;外缘染疾的人民同时也受到隔离和医治,过程听来很轻易,但也花了整整大半年才熬出结果。」 「……辛苦总是有代价的不是?一次性赢得两面民眾的支持,有了这位英雄撑腰,对新皇登上王位之路会更加通顺。」虚软又有气无力的酸话从贝尔背后传来,男人撇着唇角,一脸的不以为然。 虽然那位新皇屁股底下的王位早就稳坐十年有馀,算算时间还比自己久,嘖! 「弥雅……」贝尔被他酸得有些错愕,怎么觉得好友好像看不惯国主呢? 「说得没错,推崇支持自己尊敬的医师其效忠的主人,总比前王毫无作为、只顾自己享受还来得赢得人心,国主炎帝的领袖魅力这点倒是值得讚叹。」撒肯微微一笑,那柄剑锋一转又刺回凯拉的胸口。 「大哥……」贝尔更加困惑,不是讨厌国主吗?虽然娶了其妹,但听说和他很不对盘啊? 不等两人的争执与贝尔的雾水继续升温,小花园距离民房路程极短,进屋之前,撒肯似乎也朝着楼上窗口投去一眼,然而浅色的窗帘后方早就不见人影。 暗中气得肝疼的凯拉已经撑不下去,视线模糊之馀只觉被放到某张硬实的榻面,耳鸣中似乎听见老者从容的歉声,示范用的病床带着点点发霉与浓浓的药水味。 陷入昏迷之前仍然在想,果然撒肯.罗桑就是个讨厌的傢伙。 第五章 噩梦往事(1) ***噩梦往事 女孩儿在幽幽啜泣,蹲伏在角落,顾不及身穿上等的洋装沾上尘泥,红色的包脚皮鞋包里幼嫩的脚根,膝沿露出的高级蕾丝裙边更是只有在尊贵的王室成员身上才能偶尔瞄见的奢侈品。 她几岁呢?保养出光泽的发丝被精心地綑烫出两段长捲马尾,由后看去分出两块同等精准的发量,不允许有哪一部分出现差错。 女孩儿瑟缩的模样,即便不必细看那扭曲惧怯的精緻五官,幼白的皮肤不见毛孔,尚未长开的身段缩成一团,彷彿想将自己缩得渺小地谁也看不见。她在害怕,期望有谁、自己的父母推开沉重的大门,背着救赎的夕阳馀暉前来将自己解救出去。 然而推门而入的总是另一道身影,宏伟如山般的巨大浩瀚,夹带着使人绝望的阴寒,被掩盖住温暖日光,阴影就像一条噁心的白虫,蠕动着无毛的身躯,大口吞噬尖叫不止的女孩们。 下一次,又是另一个女孩儿,身穿精緻贵重的洋装背对出口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地、无助地迎向下一幕血腥的死亡。 凯拉醒时心情差得想杀人。 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四肢沉重的像被灌满泥浆,低喘中冷汗止不住,偏偏体内有一团火,让他一边发冷的同时,又好似被痛苦烧灼。 不是发烧导致,与脑子都被掏空的抗疾反应不同,那团火烧在腹间,使得半软半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衣袍内里,连呼吸都敏感地发颤。 被下药了? 正在困惑中,他又听见哭声。 女性的哭声。 「该死……」咕噥的诅咒显示身子的虚弱程度,偏偏角落传来的哭声因此硬生生止歇,重陷一片死寂般的空间里,只剩自己的粗喘。 别这么对我…… 重新热出汗的手脚开始努力挣扎,这一回他还算幸运,至少身躯自由,要不被綑住扑倒事小,但是若被女人扑倒而吓的失禁晕厥什么的,传出去往后他也别做人了,直接抹脖子下到阴间去拍地狱大门算了。 等到终于成功使唤住不听话的身躯,双手支着榻面仍然抖得厉害,浮肿的眼皮几经交战才能不情愿地揭起,就着阴暗的房所看清眼前情景。 阴暗陌生的房间,简陋的傢私唯有窗帘轻微拂动,角落里蹲着一位衣着简朴的女性,背对着人辨不清年纪,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背脊上,又将脸埋在手臂间,因陷入惧怕而咬住啜泣。 凯拉必须握紧拳头才能让稍长的指甲陷入掌心,微微的刺痛里有些心不在焉,紧紧注视女子的背影,浑身愈发紧绷。 并非药物,不妙的画面正在摺叠、重组,简陋的房所变形成另一间华贵的闭锁密室,唯有持有钥匙才得以进入与走出,关上门扉后,气流会显得沉闷,有一股噁心的香气挥散在室内,好像意图掩盖其中腐败的腥味。 首次进去那间房间里时,还会为里头摆满精緻的玩偶感到惊喜,虽然都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美丽娃娃,仿真的茶具与小巧的桌椅,角落斗柜都铺上属于粉红的墙纸。 那是一间女孩儿会深深沉迷的房间,她们并不明白,那扇门后通往地狱。 「──我不是他,不是他……」凯拉开始喃喃自语,他移不开视线,眼皮像被定格不能眨动,只能持续瞪着女子的背影,彷彿她正在缩小,发抖的身子充满无助,勾得人怜惜,勾出人心底的暴虐慾望。 他是被带着踏进里头,年纪尚幼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一向冷淡的父皇亲手牵起自己,微笑的神态甚是温和;母后又带着甫出生的妹妹离开不久,只有僕役在旁仍使他觉得很寂寞。 坐于粉红色的房间里的小椅凳上,有着一双溼润鹿眼的女孩儿尚不知悲惨的命运,她看见好心又温柔的国王叔叔与其幼子,略有些侷促地起身迎接,怯懦地口吻很快隐忍不住,困惑为何门打不开。 国王听而不闻,只含笑地介绍其幼子,又开出以游戏为名的条件,让两个小孩褪尽衣物。 也许女孩有对危机的敏锐天性,惨白的脸颊与其发色成为对比,她的双手揪紧裙摆,颤抖的身躯让小孩都觉得害怕起来。 但是仍然乖乖顺从,那是父皇、是权威者,掌管他们的生死,板起脸色就足以让人生畏。 之后…… 小孩不会忘记那一场最初的「情事」,被摩出血丝的小小性器疼得要命,他忍不住哭着求饶,又被狠狠搧出鼻血,身为王储不能流泪,失格的王者终会掉脑袋的。 瘫卧蜷缩在角落的小孩被迫看着后续,他的眼泪流个不停,喉咙挤出呆板的哭音,嘴角又淌出无法自制的口水,鼻血乾涸在嘴唇和下巴上,消极坐在惊惧便溺后的一滩尿液中,眼睁睁看着女孩儿渐歇的呻吟。 恐惧定格在那双小鹿般的眼瞳深处,属于生命的光芒消失了。她唯一的救赎是逃向死亡,而他还活在地狱之中。 之后漫长的四年间,他几乎等同小房间里的一件摆饰傢私,安静地目送与陪伴女孩们的最后一程。白日他是个严谨受教的皇子,等到夜里又沦为一名低贱奴隶,灵魂麻木地沉沦在沟水深处,直到国王终于厌烦他的参与,皇室大肆为尊贵的太子举办订婚仪式,回到正轨的道貌岸然表面,背后的污浊仍在累积。 而在夜深人静时仍然会作梦,回到小房间中,注视每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们,转眼变成如同血糜般的冰冷肉块,瞠大的双眼充斥怨恨,痛到了极致才能习得恨意,她们又太弱小,根本来不及长大抵抗,牢牢瞪着角落里的共犯,彷彿深怕遗忘那张脸。 「不是我……」他说。惶恐的语气引来房中唯一的女子注意,停下抽噎温吞地偏头,对于床上的黑发男人仍然有些畏惧。 她对谁都感到畏惧。 男人又哭又笑,神情癲狂,彷彿因为痛苦再次倒下,如同毒癮发作而浑身抽搐。 但是当她起身接近,男人更加恐惧,喊出凄厉的哭嚎,求她走远一些。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他抱住头,不懂得腿间发热的部位,咬牙发狠并伸手用力挤捏,又蜷起身子不住痛吟,布袍下摆捲到细瘦的大腿间,黑发凌乱不堪遮了满脸。 「……哥?」 男人开始胡言乱语,像个孩子似地哭出稚嫩的语句,他的母后不肯救自己,那他还剩下谁可以求救?他也想求得救赎,找不到钥匙,他出不去。 「尼莫、尼莫救我……」有着鹿眼的少年深爱着自己,他明明握着那把钥匙,却还是转身走了。 「不要走……」 「哥……」女子被敲晕在床沿,明亮的眼神肖似其兄长,蔷薇似地唇瓣噘出可爱的弧度,长长的金色发丝几搓掉到仍在疯狂哭嚷的男人身边,被他察觉时,又是一阵惊惧蠕动。 床边站着另一名男子,沉沉的死气中,眼底显现出更加癲狂的锋芒。 ──找到你了。 第五章 噩梦往事(2) 高热之中,有一场怪异的淫靡跟着演出,好似流窜在血管里的不只病毒,还有更加灼热的慾望高涨。 冷冰冰的掌心温吞地、有条不紊地四处游移,彷彿好心予以降温,偏偏又引发另一串冷火效应。红肿的乳头硬得发痛,溼润的吮吸与齿间磨蹭中,沾濡整片灼烧的麻痒快感。 苦于脱力的四肢仍在不时抽搐,软绵绵地像块经过捶打发酵的麵团,嘴里不停地吸吐冰冷空气,妄想能藉此换取些微清醒的凉意,喷吐的热息又打溼了下巴,手脚任凭摆佈伸展,彷彿困锁于温暖被间,嗅闻隐约芬芳暗香。 分明是女子独有的体香,被同化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又换了一具身子,正在楚楚可怜地表露娇态,然而腿际腹间那股热度勃发,亦正寂寞地仰头孤芳自赏。 背脊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细瘦的腰桿浮空,渴望得到彻底的凉意,后腰处缠绕的手臂如同冷血蛇蟒,环绕捲缠而下,被揉动挤压的股间有些不快,又觉得隐隐舒爽。 下面、再下面一些,那里才是该被温顺对待的地方,指节圈握滑动,快意的汁水就会涌簇盈满整手,接着舌尖顶替,重重划过沟孔,略施力道鑽开一点,带腥的津液已经溢满整个喉咙。 急促的射精感临近爆发边缘,然而根部受到紧紧的箝制,疼痛地叫人不住咕噥抱怨。 放开、要射了! 然而梦中的那人逕自凑近颊边,溼热的舌头轻舔烫红的耳垂,夹带馀味又鑽向狭小耳道,濡濡水声之中,仅呵出些微叹息。 ──总算等到你了。 松开手指的瞬间,又将早已蓄势待发的种子即时盛接。 难得能重温快意高潮,兀自失神之际,自未察囊袋底下那处深入危机,溼润的手指鑽的份外顺利,被高温包里住冰冷指节,才把人冻回神智。 但是迟钝的脑袋根本未能运作,细长的手指夹带粗茧,把人磨出眉间摺痕,本能忍耐体内的骚动,于是只能夹紧双腿妄图阻碍进行。 腹间的暗火再一次匯聚,洩过溼软的根茎跟着颤慄甦醒,被重新握到掌心时,全然忘了记取教训的腿际又主动打开。 发热的、肿胀的两处,彷彿陷于某种规律,颤动地、张缩地,露出十足的媚态勾引。 略显粗暴的数根手指塞得满满当当,被扩张到了极致;与之对应则是裸露的那处也被含没根部,吞吐间,又刻意用牙尖划出吃痛。 又要…… 毫无自制的唇瓣狂乱低吼,手掌无力地揽捧着那方头颅,任由熟练而热烈的舌头带往高峰。 之后被进入时,他还有些不适,扭着身躯想要闪躲,又被握着腰际,被迫感受一吋吋吞没。饱胀的毫无空隙,密合的宛如一体。 舌尖沿着吐息的唇瓣勾探进去,久别的亲吻使人心神激盪,不知是谁的舌头被划出血痕,铁锈传递出甜蜜气息,搅动嘖嘖作响的感性淫靡。 下体陷入被撕开又重新包覆的境地,半抽出别离的速律,又立即重重捣进悔意,将人牢牢钉在那处,摇曳的床榻洩露呻吟,倾诉脆弱的散架支体。 凯拉还能隐约心想,这梦真他娘的真实,身下的床榻不会解体吧? 第六章 娜塔莉(1) 第六章 ***娜塔莉 当然隔日醒来时,他很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因为梦不会把人两边乳头咬出无数细小伤痕,痕跡往外扩散遍佈整片胸膛和小腹,也许连背脊都不能倖免。 最糟糕的自然还是那处无法言说之地,如同失禁一般淌流的白浊污色,掺入几许破处的血丝。 ──去他的破处。 所幸房内未见行凶者,至于昏迷倒卧于地板一角的金发女子,凯拉暂时没有心情惊恐。 又不是彻底的恐女症,好好说话也是可以的。前一晚被个丧心病狂无视人高烧还下药的变态翻来覆去的把弄一番,脆弱的玻璃心发作也不算太过为难,眼下抒发完就算了。 不过变态杀人魔──也许现在该改名为变态强奸犯?──居然还敢玩下药的把戏,就算上一回不小心把人那里弄伤,就用这种方式回报会不会太过小心眼?而且道具用完不带走是怎么回事?准备让他醒来继续受惊吗? 凯拉深沉的思索严肃的问题,一边把揉烂被扔在地面的布袍套回身上,虽然走动间对某种东西流出感到非常困扰,可惜想回头用床单擦拭的念头才刚刚升起,躺在地板上的女子已经低吟着醒来。 「你……」就着薰衣草色窗帘后头的微光──很明显就是鲁卡老头民房的二楼──女子抬起头时,凯拉立刻感觉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哥哥!」她惊喜的大喊,忍住后颈的疼痛又啜泣地扑了上去。 「娜、娜塔莉?」先不管她嘴里喊得什么鬼,凯拉认出十年不见的妹妹,倒不知道人原来找得那么容易,那他千辛万苦去招惹变态强奸犯做什么? 错愕之中也未防备女子的动作,竟就这么被狠狠扑倒,往后跌坐到不可明说的部位又是一阵剧痛难以表达。 「哥哥、哥哥……娜塔莉一直在等你,等好久了!我都很乖,等着哥哥实现诺言把我接走……」娜塔莉稚气地哭诉着,又像准备被夸奖的孩子般,目光清澈地迎向男人。 「娜……」 「你们在干什么!」被由外推开的门板重重地打在墙上,老者震怒的语气正好盖过男人皱眉的低语。 「鲁卡爷爷,我哥哥来找我了。」娜塔莉却是十分天真地表露喜悦,爬下了凯拉的怀中,像个小女孩一般轻快地跳到老者面前。 鲁卡对此并不觉意外,轻轻地拍着她的发顶,嘴上安抚道:「娜塔莉认错人了,他不是你哥哥。」 「他是他是!他就是我的哥哥,凯拉哥哥。」不服气的女孩嘟着嘴,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见状老者只好含糊应对,先把人骗到楼下,学生们此时已经来到民房一楼,也是经由他们到来才知几人竟被下药迷晕一个晚上。撒肯.罗桑早眾人一步醒来,因为不方便四处走动,只好守着他和其弟贝尔.罗桑,至于本该在教学病床上的弥雅.望则不知去向。 鲁卡十分紧张楼上的女孩,忧心那怕生又因病所苦的娜塔莉同样受害,谁知才一上来就见两人亲密抱在一起,还以为是男人对她生出侵佔的恶念,未想畏惧生人的女孩竟会将思思念念的亲兄长形象植到旁人身上。 不过就算弥雅.望没有那类想法,失礼擅闯仍然不值得夸奖,鲁卡的脸色非常难看,简直就像亲孙女被人非礼一样恼怒。 凯拉觉得更加冤枉,虽然因此才能见到妹妹,不过前一晚可是他遭到别人的恶念,而且屁眼还被迫贡献受伤。 他才是可怜的受害者好吗? 第六章 娜塔莉(2) 等到几乎是被瞪着赶下楼,晨间升温后的秋季艷阳透过大面的落地窗户投射进来,凯拉自己毫无所觉,无袖的及膝布袍根本挡不住身上的痕跡。 「哥哥快来吃!」一旁的女孩姿态稚气地坐于已然熟捻的年轻学徒身边,手里捧着啃了些许的全麦麵包急忙还要凑到自己兄长那边,直到听见老者略带严肃地制止后才扁着嘴重新落坐,神色间又毫无惧色可言,金色的长发拢在肩膀与后背,像一条金色的光束般耀眼。 ──完全不似被恶人糟蹋后应该崩溃绝望地寻求慰藉。 贝尔先是被美人儿甜美的模样迷住了眼,后头见好友竟从楼梯现身已经傻住,又被他满身遮也遮不住的青紫痕跡吓得差点护不住眼镜,再听见那句哥哥…… 他觉得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 就算眼角看见自己兄长莫名怪异的神色,彷彿错愕至极地来回打量好友与女子,他也不感到半点好奇了。 这就是宫廷的秘辛对吧?他很懂得。 跟着凯拉一同下楼的老者眼神同样怪异,他再老眼昏花都不会漏看对方那副模样,而且流向后膝像极那什么的一路都流到脚踝去了,难道这人没有神经? ──怎么可能? 「请容我失礼,先行借用盥洗室。」十足镇定的黑发男人一脸从容地偏首向主人微微点头,装作完全未察四周每一对将要脱出眼眶的眼珠子们。一早被意外围观奸情,所幸不见另一人跳出来靦腆认罪,就当……他自个儿发情一晚就是了。 「我也要去!」女孩急忙放下手中早饭,彷彿深怕再次被丢下,听及老者带着沉沉威严的喝止,立刻扁起嘴,眼泪顺着喉间的啼哭一同大力施展。 完全像个小孩般。 贝尔的下巴闔不上去,眼睁睁注视明显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美人儿哭得泪水鼻涕流得满脸,蹙紧精緻五官委屈地哇哇大哭又让人胸口一紧,好想把她抱到怀中细声呵护。 凯拉淡漠地注视她,即便老者心疼地上前也无法缓和她的悲伤。 娜塔莉今年应该正好满二十八岁,十年前受到兄长与母后陆续亡故,经受不了沉重的打击才使得心智因此退回幼年吗?她的颈间那条旧疤更是其母后的手笔,也许下手时仍有些心软和迟疑,又才幸而捡回一命。 这十年间,残缺的她吃了多少苦头?明明贵为帝国公主,却从出生后就面临如同牢笼的处境,那并非她的过错,错得该是万恶的国王与自私的先后,其兄亦也身处牢笼,奢华的、污秽的如同极恶渊藪。 女孩仍在哭嚎,悲痛的哭声使人鼻酸。 「……亲爱的女孩,我喜欢你的红鼻子红眼睛,但是亲爱的女孩,我更愿你充满笑意。」 彷彿某种咒语般,女孩止住哭泣,仍抽泣不止的脸蛋一团糟,却又随即破涕而笑。 即便陷于童年,仍然记得初次见面时,少年金色的发丝吹拂在颊边,与自己相似的样貌又如同戴着仿製面具般,疏离的笑意十分冷漠,却在她哭泣后露出更加悲伤的表情,他那时为了安抚这位妹妹,就临时想出一段小曲,往后每一年前来时,总要以此取代生涩招呼。 再无人理解这对兄妹的秘密,那只是一段如同随口哼唱的小曲。 第六章 「父亲大人」找上门(1) ***「父亲大人」找上门 凯拉略施力道,握拳的指节扣向额头,严重质疑起这具身体的脑部构造是否正常。 前一颗掉落的脑袋显然聪明许多,虽然在位仅仅七年时间,至少智商还算够用,一上位就能将其馀的皇室成员打理一空,被分发到偏僻乡野的亲王们只留下名头与永远递补不上的继承顺位,至今都不知流落何方;对付有异心的贵族大臣更是不在话下,即便当年仍属禁忌隐晦的悖德情事被人揭露,他亦可将其转为理直气壮的情趣喜好,那阵不畏史官的勇气连上一代国主都难以望其项背,还让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闭上嘴。 ──至于之后因而被拉下马、给人摘了桂冠,这条痛处凯拉只当撕破脸分手后情人挟怨报復,过了就算了。 也许灵魂换过一副躯壳,智力无法跟着移转,即便另有不该尾随而来的阴影与回忆同化融进这具身子中,甦醒后的脑子与反应力又显然退化太多。 简而言之,他觉得自己笨得可怕,自以为运筹帷幄,结果还不是一次次栽了跟头。首先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能与刺客──其实是变态强奸犯──谈妥暗中寻人的交易,之后踢到铁板还被莫名盯上,第一次因为「机智」弄伤对方才能保住屁股,可惜终究难逃一劫,那处肿胀致使之后几日如厕都像上刑,他都差点对茅厕的形象產生阴影。 如果前者是最大的失策,再来大约就是错估弥雅.望其家族的烂摊子。 由于重生时已经离家独立,凯拉对其家族不感兴趣,自也不会特别关注其家业或其他成员,反正对望氏而言「他」等同弃子。进入王宫看似十分光荣,偏偏因为贵族的排名持续被推到末尾,升阶高级官员成为妄想,前几代的先祖可能脑袋都被马踢过,自以为爬得够高就懒得再去捧热帝王的屁股,寧可枯坐家中直到坐吃山空;之后近代后人则是发奋图强把目光相准在重新累积财富的目标上,开始朝着暴发户的梦想勇往直前。 弥雅.望是本家的二公子,其兄如今仍与家主之父一同拼命地扩展家族產业,多馀的次子没地方放,正好将王室固定分派的官职名额当作鸡肋啃到口中,觉不出滋味至少还稍微有点肉沫。 然而等到配给的职位确定后,距离宫廷中心最远、又离城堡城墙最近的邮务整理所已经和看守门桥的平民守卫地位无差。望氏亲友数量广眾,迁怒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于是只好以成年独立为由自个儿搬出家中,即便之后那阵英雄护英雄的事跡受到外界讚赏,家里人也只多意思意思地派一名僕役过来服侍他的起居。 后头接手的凯拉倒不觉得被人冷待,简陋的屋瓦房再多来几人就要挤不下了,那名僕役又显然十分识相,虽然跟着没前途的主子,平时也未露出不满,麻木的就与其他地位卑下的奴僕没有两样。 本该继续维持到死不相往来的处境,他唯一的遗憾只有当初没来得及带走的整箱冬衣。但是尚未等到寒冬来临,临时一张遣调任命通知书落到脑门上,上头的单位与职名看来普通无他,然而地处的位置飞跃性地迁移,直接从门桥那头被提到宫廷中心的后方。 地理位置等同宫廷地位,如果城堡中心被标示为靶心,距它越远的外围分数就只能递减至零。 当凯拉注视名单上的两个人名,又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个儿同事身上。 总不可能仍是罗桑姓氏作祟吧?虽然身为二公子的贝尔本就不该屈居于偏远荒芜的邮务所。 一边又思索自己跟着受惠的可疑之处,毕竟倒数的贵族名次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又没有哪条功绩足以拉抬排名。 「真好弥雅,我们又能继续一起共事了。」傻傢伙露出乐呵呵的笑容,更别说拧眉质疑调派背后的用意,只单纯的喜悦仍有同伴作陪。 那副少根筋的乐天模样,不免让惯常疑心的黑发男人也跟着松懈下来。 想得太多又能如何呢?他终究只有接受一途,况且新调派的单位与职责更加巧妙,彷彿有人特意安排般,贝尔.罗桑被指派为鲁卡的私人事务官,而弥雅.望则跟着成为副官。 已经从一线退休下来的鲁卡先后与炎帝一家关係良好,如今仍居于那处花园民房中,还延揽不少有资质的学徒把生平所学的医学知识大方教授,学生们平时往来民房及宫廷医疗局,一边实习一边等着考核通过取得正式的医师执照。 贝尔两人却对医学一窍不通,所幸任命书内容并非让他们去给鲁卡当学徒,而是担任他处理生活大小琐事的事务官,等手边的邮务处理交接告一段落,该所主管只得含泪不捨地送别鸡犬升天的两人。 第六章 「父亲大人」找上门(2) 凯拉对这份新工作尚未正式接触,谁知一进家门麻烦立刻找上。那对一老一少的父子黑发白肤,如出一辙的相貌平乏又瘦削,穿着旧式的正装,与他一身简陋布袍看来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姿态倒是摆得挺足,仰高的下巴露出鼻孔下方未修剪乾净的粗捲毛,与嘴唇上方的两撇鬍子彷彿相连在一起,让人乍看还以为两管过长的鼻毛。一时认不出两人的凯拉正在指挥唯一的僕役加快手脚把煤炉点燃,他穷得快被鬼抓走,向贝尔赊来的煤碳只能省着点用。 他倒是记着这些小帐,就算罗桑家不欠那一点小钱,傲慢的前.王者才不屑摆低姿态向人乞讨。 神态木愣的僕役却又放下脏兮兮的煤块,无视于抱着双臂拼命摩娑的可怜主子,自顾自地对着那对父子躬身行礼,对方即便不把人看在眼里,严格的家规也不能放纵下人乖张违逆。 「老爷、大少爷。」 凯拉也是听着那阵称呼,再联结此时自己躯壳的身份后,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觉得两人有些眼熟,五官神似大概是望氏的传统,不过气质才能真正改变人格表象。比如此时神态轻鄙用鼻毛看人的那对;比如曾经畏缩到死都不敢说出真心话的弥雅.望。 他慢吞吞地松开搓不暖的手臂,侧头对着脸色发青的两人挥了挥。 「晚上好,父亲大人、大哥。」 他淡然的招呼,又成功的让望氏的这对父子彻底黑了脸。 思及对方于宫廷之中意外升职──如果从邮务员转成私人事务副官算是升职的话──而且未来还能够亲近更多高阶官员这点,两人在路上已经谈出默契,便由着弥雅的大哥达其发话。 「……弥雅,你做得很好,竟能懂得跟紧贝尔还成为鲁卡大人的事务官,往后家族的荣光就要靠你了。」刻意将人从副官抬升一阶,达其狡猾地又露出感动的神态,上前就要拍他的背膀。 「我只是个副官。」凯拉很明显地躲过那隻手掌,又皱眉转头催促一旁的僕役,让他快些点火,可别冷着客人了。 ──丝毫不觉得冷的父子只以为受到刁难,心中暗想果然当时把人赶出去的手段太过决绝不留后路,但是谁会想到他居然还能往上攀爬,明明就是个没用的弟弟,又总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就算使唤其抬眸,露出眼底那阵软弱都使人生厌。 「别这么说嘛,也许有一天弥雅也能升职变成正式的事务官……」 「没兴趣。」实在摸不清他们的算盘,凯拉又懒得多想,只不耐烦两人打扰自己的晚餐。 他的洗澡水快要冷了,食材也只煮到一半──闻见香味了──偏偏此时还被人拦着,又冷又饿的黑发男人心情恶劣,通常就是旁人遭殃。 「放肆!」再也忍不住怒火中烧的望氏现任家主重重地敲击手中拐杖,自以为对方应该就要立即表露怯意,就算再对他们生怨,天生软弱的性格也维持不久倔态。 「父亲不可,弥雅如今可算是踏进高级官员的门阶前,鲁卡大师又是炎帝面前的红人,稍微提点一句都能使一门贵族没落或崛起……」达其适时地「阻止」其父发火,两人目光无声交流亦是同样算计。 「那好,弥雅,我命令你不论用什么手段,讨好取得大师的信任,将我们望氏的贵族名次提拉上去。」中年男人仰着下巴,皱眉瞪着半垂眼皮不作表态的次子,又无数次暗中困惑自己怎会生出这般駑劣的孩儿,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很好控制吧? 对亲子的能力又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中年男人,自不会天真的以为前面近似刁难的命令能够如期完成,他真正的意图早就备在后头。 第六章 「父亲大人」找上门(3) 「若是这项要求无法达成也无妨,宫廷高级官员几百千人,总是能找到一位被他看中收到座下,你是本家的成员,本该要有所觉悟为家族尽一份心力,即便成为某个人的奴僕使役都好,务必为家里挣得好处,才能回馈咱们生养你的恩情。」 「父亲说的极是,若是今日入宫任职的人是我,我也会努力把家族荣光当成毕生的志愿,拼了命也要让父亲和其他叔婶们往后能骄傲地在贵族圈中昂首阔步。」达其慷慨激昂地重申自己对望氏的忠诚,眼底又流露出些许阴暗妒忌,大概是觉得弥雅走了狗屎运才能调遣提升,偏偏这种好运没能落到自己身上。 先前私下与宫廷人事局确认分给望氏的官职,并且还曾奚落窃喜躲过倒楣的差事,达其此时应该含恨无比,使人垂涎的肥缺让给弟弟实在太过浪费,还不如当初自己委屈一阵。 「大哥喜欢,那不如咱们对换?」凯拉难得笑出甜美乖顺,语气更是生动甜蜜。他就等着名正言顺地躲开麻烦呢,虽然望氏这位家主看来挺棘手,但是与自己屁眼的安危相比,根本小儿科嘛。 至于娜塔莉,显然她在鲁卡老头那里过得还不错,短时间不必担心她的处境,若是对方思念的厉害,要不就让贝尔想过办法把人带出来,反正他不是「事务官」吗? 已经开始设想往后的黑发男人双眼闪出灼亮的期待,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不可胡闹!」与明显露出喜色的达其相反,其父面色一板,更是深明宫廷的严谨和说一不二的规矩。既然贵族子弟已经派任,除非重大急事或者重病亡故之类才准许换人,但就算弥雅想装病脱身、达其又愿意配合顶替,为人父亲也不会同意。 他可捨不得自己长子的天资,那点油滑的小聪明还显得稚嫩,心性也不稳重,需等几年磨练后,大约也才会认命放弃讨好宫廷主子的苦差事。达其还看不明白,无论贵族的位阶再要高级,他们都只能当帝王身边的一条狗,而只有在自己的家族里,他们才是族人的天。 这位偏心的父亲把全部的理想与父爱全数投注在长子身上,他寧愿他支撑起家业当族人的天,又甘愿把自己的次子送进宫廷成为真正卑贱的犬类。 凯拉暗自啐了一口,对其那些阴暗的较量没有想法,那又不是自个儿的父亲,他的父皇早就顺应局势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达其仍有些不甘愿,但他深明父亲对自己的偏袒,只好隐下那点对宫廷的期盼,安份退回其父身后。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弥雅,我会择日验收成果,希望你莫让为父失望。」义正严词的语调,单方面决定妥当,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么子弟弟就算心里不情愿,那阵对换的请求又被驳回,最终仍只得屈服于愤懣妥协。 达到目的之后又怕再度生事,那对父子就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这间破瓦房,逕自回到温暖陈旧的本家,心里更是庆幸早一步得到消息,要不对望氏生出怨恨的弥雅说不定还会踢掉自己的家人、独自爬得更高更远。 他们先前错在咬定贝尔.罗桑也是个窝囊废,与将罗桑家族一把推进上流贵族圈的撒肯.罗桑资质天差地远,前者就算再与自己家中的废物交好都没用,两个弃子只能抱在一起被扔在与权力隔绝的邮务整理所虚度时日。 结果未想正在外头奔波生意,先前一直渴望合作联系的某大贵族竟然派人接线,对方态度曖昧,对急忙递出的交易订单含笑压到一旁,反而语出试探,问起望氏与鲁卡大师那边的关联。 下阶贵族哪里有管道能与那种大人物对接,望氏的家主表面不动声色跟着刺探回去,才总算得到消息,宫廷人事刚出炉的调任名单还未抵达贝尔两人头上,就已经在上阶贵族圈转过一遍。 尤其还是成为那位鲁卡大师的事务官,其年纪虽长,却是少数才能近身炎帝的其中一人,并且明明退休又能厚着脸皮住在距离中央最近的那处民房中,想来未来某天也会于此含笑而终。 至于为何眾人会如此吃惊,也是因为鲁卡身边的事务官空缺于近日才得拟出,虽然有风声流传和撒肯.罗桑脱不了关係,不过事实上前者的确选择了贝尔.罗桑担任其职位,而望氏的次子弥雅好运跟着沾上甜头,竟也跟着得到副官的名头。 望氏分明是岌岌可危随时会被除名的低阶贵族,翻身翻得叫其他同样苦于类似处境的同阶人们气得咬牙,一各个都恨不得把贝尔綑在身边当作幸运鸟供养着。 对于弥雅.望这个人,也有不少人重新将他审视一遍,然而各总结论而言,对方除了运气好这点可以确认,早先在家族中的地位及表现,没有特别的才能与手段,性格温吞怯懦又拘谨訥涩,再再显示他只是个平庸之辈。 这般类型去到外头随手都能找到一大把,把他纳入招揽人选的名单只是浪费资源罢了。 此时的凯拉……趁着洗澡水尚有馀温飞速鑽进浴间的黑发男人,懒洋洋的神态不见半点懦弱愤恨,浸在温暖的澡盆中,又轻轻嘖了一记。 如意算盘遭到否决,对那座宫廷新的职位也只好叹息接下。 但也不能总是屈居下风,既然好心给那变态一条生路,可惜天不从人愿,是要让他代为惩戒的意思吗?只是擦伤完全不能弥补自己受过的阴影,不如折断吧? 男人笑得十分险恶。 至于那对父子的期许和种种无理要求,仍在阴险露笑的某人默默记下这笔帐,反正总能讨回来,也不急于一时嘛。 瞧他这颗笨脑袋可真是越来越善良了。 第六章 新工作新气象(1) ***新工作新气象 挥别邮务整理所后,新的职务让贝尔和凯拉很快就开始怀念起过往偷懒的时光。虽然只是负责一个退休的老人家,不过对方除了平时固定的作习之外,该处理的事务依然多到让人脚不沾地。首先医事授课的准备教材与示范教学品补充及保养原本是由学生们自己分派值日,既有专人接任管理,学生们也才有更多时间专心学习,鲁卡又对繁琐事务一向能躲则躲,就只负责负手含笑任由两方仔细交接。 当然工作内容还不只上面那些,由于仰慕鲁卡教授的人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富绅,其曾因当年及时出面挽救严重灾情,此一功绩使他在帝国中人气经久不衰,每每总有许多名流贵胄递出拜帖请求拜访或是招待。长长的名单从年初排到年尾都没能轮完,还不时出现买通贿赂想要插队的情形,偏偏之中又大多属不可轻易得罪的大人物,往时由宫廷内部其他局所代为接洽,现在这张头痛的名单也交付到两人手中。 再和其馀日常生活相关的事宜林林总总加起来,摆到角落不能再使用的破旧傢私与不知穿了多少年未再订製的旧服,这间民房内部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品质运作,显然鲁卡早就需要一个管事的帮手,但又因为性格中不服老的固执发作,因此将这件事压后一拖再拖,且还顾虑住于民房二楼的娜塔莉,其怕生的习性与缺损的心智皆让老人不能放心有个陌生人出入家中。 本来他还仍准备继续拖延,可自那日与罗桑大公子带来的那位没礼貌小子见面后,娜塔莉天天哭闹着要去找那小子,不论怎么哄骗甚至派出最与她亲近的年轻学徒出面周旋,这位心智退回幼年的女士记忆力十分不错,一心只想找自己的「哥哥」。 鲁卡无计可施,同时又受到某人暗中照会过后,只得无奈地想出妥协方案。 当然以望氏如今的地位还不够资格担当大任,而罗桑家的风头正盛,推贝尔.罗桑出头也十分适合,如此一来其他上阶贵族也就无话可说,对于顺便夹带上来的副官名额只会觉得弥雅.望运气实在很好,亦不会再有其他想法。 他们不得不顾忌那群高阶贵族,鲁卡非常理解这座宫廷背后的真实情形,看似安逸无争的贵族圈背地里互相踩踏与掠夺,人人争相仰望算计,因为他们的王者身旁的后座空荡至今,甚至连家族为他订下的未婚妻都被当成空气,无视婚期延宕、对方家族急得跳脚,国主炎帝还能支着下巴淡漠地让他们尽可随意找寻下一门合适的亲事。 尼莫的父亲数年前因病去逝,临终病榻前除了再次声明对于女儿那张婚书不可作废,另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名幼子。 登上帝国王座并非外界想得那般容易,当年实为叛君的举动打出的又并非悖逆篡夺的口号,也因此前王一死就该有正当的继承顺序,排除那段期间陆续或病或死的顺位者,几十名还有资格的亲王们也都蓄势待发列队等候。 尼莫勉强也有继承的资格,贵族圈一向实行内部王族通婚制,其父的母系就是出自上上代的一名公主,但在满是王室血脉的人选中并不算特别稀罕,也不能让他因此越过队伍直接继承。 故此又是一段血腥的内幕,事关王室内部隐密,对外最终就以尼莫踏上王位做为结论。 但是显然尼莫对自己的家族没太多好感,身为王室近亲的其他成员本该同住城堡中,又为了杜绝动摇王朝根基的谣言,外姓的菲利波特一家只能住在王城外围。 当年他只带着年幼的妹妹住进城堡中,几名兄长姊姊再怎么垂涎期盼都被拒于门外,他们甚至连亲王的名头都得不到,那也代表若是某天尼莫意外死亡,王位的继承权将回到原本的顺位队伍上。 第六章 新工作新气象(2) 等到有话语权的家主之父亡故,菲利波特一家在尼莫眼中就更加没有地位,其长兄继承家业,牵线的婚事还等同告吹,本以为窥得机会的贵族富豪们开始动作,推荐年龄合适的闺女姪女孙女简直能绕王城好几圈,然而效果不彰,人们才渐渐反应过来。 年轻的帝王曾是上一任王者身下的男宠,虽然被美化成隐忍羞辱的迫害,实际上相信这项说法的没有几个。 最好的证明就是自以为总算出头的宗教大能们,好不容易熬到改朝换代,立刻又被剥夺插手宫廷的实权,尚未嚐到甜头就被驱赶回到自己的领地,悻悻然地什么实质好处都未能到手。 民间对此毫不知情,他们还以为恶性疾患已经遭到遏止,强制治疗所仍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通通只为延续合理前王的死因。 万恶的显贵宫廷被隔离成两个世界,暗地里送上帝王床榻的不再侷限单一的性别,意图讨好求得更多名利权势的贵族们等在殿外,又只能狼狈地将人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于是权势者又将眼光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比起菲利波特一族还要亲近帝王的鲁卡,对方在炎帝眼中德高望重,相比自己的家人还得信任,人们表面吹捧他的功绩,实则只是想藉由他牵线与帝王交好。 鲁卡幸而不是目光狭小的贪婪之辈,他早年孤身一人全心投入医事大业,贫苦人家的出身也让他感念菲利波特家主的知遇之恩,如今年事已高只想安养晚年,又把人心看得太明白。 尼莫并非自愿成为帝王,但是他有必须踩着前王尸体上位的理由,然而又因恐于重温那人断头的场面,十年来没有一日得以安眠,他的心伤旁人不懂,鲁卡身为他的私人医师又怎能错过。 也许曾经亦与其父有同样的不以为然,尼莫寧愿守着那条从未癒合的疤口,又生生在痛楚中发疯。注视久了,就不免感到心软,暗想若是有人能让他重新生出活下去的希望,即便是悖德的恶性也无所谓。 他有预感,这孩子已经痛得快要忍不下去,以自虐的举动妄图给深陷地狱中的那人赎罪,前者甚至出现幻觉徵兆,只等着濒临崩溃的那日,彻底陷入癲狂之中。 鲁卡将那口叹息随着茶水吞回腹中,眼角瞄见某条偷偷摸摸的人影,立刻皱起眉头放下杯盏。 「娜塔莉!准备上哪儿去?」 女子被喝住脚步,一贯简朴陈旧的浅色长裙在空中转了半圈,嘟起蔷薇色的嘴唇,漂亮金发披在肩头,眼神还有些心虚地向旁撇去。 「没有……」委屈地压低音量,她哪敢说在楼上窗户看到哥哥,太过开心所以下楼找他。 老人不信她的说词,如同不信她的认知,弥雅.望现年不过二十岁,而她死去的兄长若还活着,如今都有三十九。把比自己还小的青年唤作哥哥,所幸弥雅臭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没和她闻鸡起舞。 真是这样吗? 「鲁卡爷爷,我要找哥哥……」女子已经耐捺不住,深怕兄长一下子又不见,不住地张望,让老人又是一阵叹息。 「罢了去吧,但是别给人添麻烦,也不准走太远,知道吗?」老人话还未完,人早就急忙窜出门去,只得再次苦笑地端起茶,想起她与那孩子的关联,都觉得今日的茶特别苦涩。 都是一样的,为了同一人疯狂,不知在地狱的前王若是得知,又会有什么表情呢? 第七章 当哥哥的心态 第七章 ***当哥哥的心态 贝尔恋爱了,这真是个悲剧。 他的恋情相当坎坷,相比自个儿兄长也是娶得公主,少女十五岁青春洋溢又是被呵宠在手心长大;而贝尔所恋的那位则已是个大龄姑娘──在帝国习俗中超过二十岁的女性还未出嫁,通常已算是老处咳咳──而且明显心智年龄更加有问题,这样的女子旁人尚且避之危恐不及,也就这位奇葩老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弥雅,我想我恋爱了……」注视花园中正在拼命摧残花草,只为找齐一束最美丽的礼物打算送人的女子背影,浅金的长发光芒耀目,反射在两圈濛濛镜片上,衬托陶醉神情,简直猥褻至极。 「……你想都别想。」所有敢和哥哥抢自己妹妹的别的男人都去死。 「为什么?」急得回神,贝尔委屈地追问,眼看好友头也不回去走往屋内,他咬牙只得放弃欣赏美女转而追上。 「她是前朝公主。」冷淡的口吻,就像再次拿冰锥刺入胸口。凯拉垂下眼,不敢承认是自己失约,更让她就此从尊贵跌入尘泥,只能沦为前朝歷史。 「我知道啊,鲁卡不是让我们别说出去,娜塔莉……真是好听的名字。」不小心又陷入噁心的陶醉之中,直到被好友眼刀刺醒,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鼻樑。 「请多加女士尊称,人家和你不熟。」凯拉看他一脸的不情愿,冷笑一声,却又接着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只是因为看人长得美就想随便玩弄感情,我会在绝交之前先将你那根剪断。」 好残忍!而且为什么自己称呼还要加个女士,同龄的弥雅就能喊人家孩子? 「你又知道娜塔莉……女士的事了?」贝尔还是不甘心,他才不是盲目陷入恋爱又随便厌烦的人,虽然求学时期的确有过好感的对象,可是对方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去年嫁人时的婚宴他还大方前去祝福呢。 「我当然……听说过,你小时候应该也听过一些吧?前朝时有关王室的各种传闻,其中就有娜塔莉公主的身世,她一出生就被其母后带往修道院长住,半天好日子都没得过,还得天天像坐牢一般被迫按他人作习成长,明明是个年轻的姑娘,最鲜艳的年华都被埋没在灰色的长袍底下,耳里听着一成不变的教条,连自己的母亲都沉浸在刻苦的磨难考验无视她……」 「……弥雅,你的口才真好,听你的说法我都能感同身受了。」目瞪口呆的男子见他乍然闭嘴,这才喘了一口气。 凯拉却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当年女孩悲伤泣诉,而他漫不经心地当作倾听,还以为过耳不入,原来早就记在心里。 他曾经无比嫉妒这个被母后保护在羽冀下的女孩,日子苦乏,也总是比那阵永无止尽的精神折磨来得舒适。记忆犹深被打出鼻血的那一晚后,他顶着如麵团的肿颊连夜赶到修道院外苦求母后收留,而对方冷淡地轻抚他的脑袋,转头就命人即刻将马车载着王子回宫;下一次再见面时,已经过了四年,十五岁的少年再见母后与未及五岁的妹妹,早就学会把愤恨与扭曲深深藏到心底。 日后即便威胁逝世、他又顺势继承王位,女孩以为回不了王宫是亲母拦阻,其实则是因为自己不想。 凭什么要呢? 代替她承受狼爪的自己,在父皇眼中是失格的继承人,而母后则把他看成一丘之貉,因为他是男孩子,因为他是那人的儿子。 他是个孤儿,孤独的活在那座冰冷深宫,阴暗憎恨受到宠爱的他人,直到自己成为王者,瑟瑟发抖的小孩还活在没有出口的小房间中。 没有人爱着,没有人注视,他们的眼睛如同装饰,只看到自己想看见的样子。 女孩也是,她想逃离苦闷的压抑,把亲兄当作逃亡的窗口,拼命举高手向外求救,她同样也看不见他。 寂寞的王者仍在找寻被发现的时候,他不用再多久就能等来,可惜那场幸福又太短暂。 「弥雅?」贝尔困惑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不懂得明明好友表情毫无变化,却又死灰的叫人不住担忧。 「我只想说,爱一个人很辛苦,若是不谨慎珍惜,你失去将的不仅仅只是一份爱情,而会是一整颗心脏。」 「弥雅,你恢復记忆了吗?」不是他老调重谈,而是这般感慨大约要爱过并痛失的人才能感悟吧? 「……尚未。」白了他一眼的黑发男人觉得自己找错人谈心,但是结束话题前还是要严肃提醒,「如果你真的喜欢娜塔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你敢让她伤心,我一样会帮她剪断你的孽根。」 好、好过分…… 无视神情惊恐的同事,凯拉转回视线,后方喜悦的呼唤与轻快脚步正在接近,偏首回望,肖似熟悉的五官份外单纯,怀中捧着奄奄一息的花束急忙献礼。 「哥哥,给你的礼物,是娜塔莉亲手摘的!」女孩不再苦于被关押的苦楚,亦是那条歷史中唯一的无辜。 「很漂亮,谢谢你。」接过花束时,又习惯性地低头轻吻她的额际。 贝尔差点都把眼镜给摔了。 「我最喜欢哥哥了。」女孩红着脸,低嚅地託出告白,她也许什么都不懂了,但是对唯一兄长的态度仍是十分敏感。 「嗯,我也最喜欢娜塔莉。」即便如今才能看见自己,他也再无能为力给予她重回荣耀的一日,然而这座满是污浊的宫廷配不上她,若是有机会,就带她走吧。 面对两人无视自己互相深情告白,贝尔觉得自己失恋了。 夺人所爱的弥雅,真的太可恶了! 第七章 红发男 ***红发男 篤啃着迟来的午饭,一边暗中决定将刚刚看着的画面自脑中删除,自己主子看中的对象和别的女子互相告白这种会掉脑袋的报告,绝对不能说。 藏于某处角落的红发男子继续将指间最后一口麵包塞进嘴里,无声注视屋中老人气的吹着鬍子衝出来打断两人深情的凝视,并且像赶畜牲一样把两个男人驱赶到远远的一处空地。 监视动向虽然枯燥了些,不过篤本来干得就是阴影下的职业,也不是首次执行类似任务,先前几次或长或短的埋伏行动做得份外熟手,然而这回上头的兴致似乎维持的特别久,而不是如预期地早该厌烦收手。 先前篤还与对方近距离接触过,黑发的年轻男子相貌普通且又身形瘦弱,平时也安安静静不招人注意,要想将人隐密带走应该很轻易才是。会选择在酒馆下手也是情非得已,那人警觉性出乎意料的高,在不愿引起骚动的顾虑以及敏锐察觉对方似有松懈的情形下,他只能冒险露面。 显目的发色在帝国中尚属珍稀,并非每一位混血都能遗传到那头红发,大多只在上阶贵族圈才能瞧见一两人罢了,篤身为彻底的异国游者,天生的红发想藏都藏不住。 他也无意隐瞒,特意露出就是想蒐集更多情报。宫廷那晚对方意外走入不该进的地方,也许还将之中不该看见的人面目看清,篤不能确定主子的意图,只收到执行暗中捉捕、且需毫发无伤的命令。 那位女性的名字也是由此掌握,让他用来使人放下心防的诱饵。 后头失利却又未得惩戒,阴晴不定的男人突然陷于某种疯狂的愉悦之中,并且重新佈置新的任务下来,务必让他紧盯住那人,必要时离开自己身边一阵、缺少他的贴身保护也无妨。 即便自认与对方十几年的交情,篤仍然不能理解这位主子。 那年回到家族的青年,经由其母正式引荐,篤被带上来那会儿,一时都要被对方的美貌闪瞎了眼,那人深刻艷丽的五官和修长身段完全不似母系那方,只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与深邃碧瞳才能揭露血缘的真相。 神情淡漠的青年十分寡言,对于母亲暗中予以的助力也仅是默默收下,之后又受到其父关怀照拂、并且对亲子的失落极为震怒,已经歪曲的树干再也不能回到苍天繁茂,最具资质的幼子竟在王者手中给生生摧残枯败。 早就对自己的国王暗中生怨的臣子,又有辱没亲子的仇恨,愧为人父再也无法容忍,策划的復仇大戏已然备妥剧本,只等着全员到齐上台挥手致意。 青年主动加入的举动格外使人惊讶,要让那人后悔的对外说法又招来其父欣慰感慨。亦无人察觉他眼底阴暗的喜悦,那是某种经过长年压抑导致扭曲的暴戾情感。 篤当时有幸瞄上一眼,可惜被对方敏锐察觉后,十几年来再没能窥得半点。 现在的他异常安份,哪敢在狂狮嘴边拔毛,尤其那还是一头似疯未疯的癲狂野兽。 不知道这名倒楣鬼哪里被主子给看中,现在改来得及吗? 「……出来。」倒楣鬼支开同事,逕自去到林边一处偏角。篤本以为他懒得找茅房想要就地解决,整座王宫太过广大有时候的确不甚便利。 摸摸鼻樑的红发男子心情有些踟躕,明明自觉藏得隐密,何时漏的馅? 「不可能是那傢伙吧?」对方咕噥的语句含在喉咙,难得露出与平时不同的些微慌乱,似乎联想到某些不妙画面,只得皱起眉头打量四周。 「久疏问候,望少爷。」这边的篤决定乖乖现身,虽然这段被遗漏的报告肯定会掉脑袋,他又实在对眼下的情况好奇的要命,寧可现在止痒也不要死得冤枉啊。 「……你是篤?」 在那一晚,某个没节操的隐卫直接无视业规禁忌,随随便便就自我介绍了一番。 当然他只敢道出名字,其馀不该提的一个字都没提。 「哎呀呀,难为望少爷还记着小的,就是小的。」神态轻浮的红发男子含笑搔着脑袋,一脸的不好意思。 「让你跟着我的人是谁?」黑发的男人反应更快,又把人问的一愣。 「这个自然是不能说。」篤见他并未追问之意,彷彿陷入深思,为防被看出破绽,便又接着问道:「望少爷,您可识得前王?」 闻言果然让对方挑起眉眼,惯于半垂的眼皮此时彻底掀开,深棕色的眼瞳锐芒刺人,竟又使人难以轻易对望。 ──总觉得有些危险。 「怎能认识呢?前王死在荒郊那年我才十岁,一个年幼的孩子哪会被容许踏上战场?」他又露出笑容,嘴角勾勒隐隐讥嘲,注目着篤,彷彿已藉由他看穿幕后。 「……说的也是,小的似乎问了废话。」低声呵笑,篤已经有些后悔,他也许不该出面,认命地养足好奇才对。若非生疑,外界已经流露风声,说明炎帝可能对前王旧情难忘,不少人特地找来旧史与尚活着的旧人详细问话,宫廷中即将或者正在展开许多拙劣演技。 篤不信有谁能完全假装成另一个人,尤其对方曾为王者、又已经死了十年。人们对于记忆的健忘有时会变形失误,而自己已经足足看了十年模仿。 不会有人比那人更加精准而熟练,除了某几条被剔除的劣根习性,至少篤很确定青年原来不该是那种模样。 有了对比,至少挑剔错漏处就十分容易,篤又太过自信,甚至打从心底不认为有谁会比自己的主子还要偏激。 现在他见识完毕,这位年轻的黑发男人显然不好对付,难怪会被看中。 天生傲慢的姿态、莫名的危险感与那对锋芒双眼,篤终于能够确定。 撕心挠肺也渴望的、仿如无二的替代,被他找到了啊。 篤不免感慨的想。 与对面相似的感慨,黑发的男人差不多也有些类似的预感。 居然是那个傢伙吗?怎么成了个变态? 第七章 谁与谁的相认(1) ***谁与谁的相认 尼莫暗中注视那抹身影,彷彿毫无防备、神情淡然的黑发男人再次走向那座颓败的宫殿。 腹间有股难熬的闷火,持续地、如同细小的文火,久久难以熄灭。偶尔也会觉得困惑,彷彿只有那个人才能引发火势,在自己的胸口深处重新点注温暖。 脚步无法抑止地尾随而入,即便平淡的秋日午后还太明亮,毫无阴影提供躲藏。又仍不敢现身,以往只是被动拘于身份,此时则是类似近乡情怯的畏惧。 对于那人眼中将会流露的情绪,是恨意復仇,抑或愁悵惊喜? 可是他回来了,回到自己的身边,他就在眼前。 恨也罢、爱更好,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放开。 「……我的。」低声叹息的语句消散在风中,偏执的喜悦正在迟钝地延烧。 然而空荡荡的走廊又似某种尖鸣,锐利地划破耳膜。 没有、不见了。 ──那是幻觉,他回来的幻觉。 不!他还在的,一开始略有不同的样貌,渐渐被模糊相异之处,再次细看时,已经一般无二。 「她」说过的,明明白白,她把人还回来了。 仿若游魂的男子脚步变得匆促,几乎踩遍每一吋空无宫殿。 毫无所觉的眼泪淌到胸前,红色的发束早已失尽高洁,汗水亦开始浮于无暇肌肤,而他痛苦地倒卧于满是尘埃的床榻之上,狼狈而绝望地细声饮泣。 「……我说,你把画搬哪儿去了?」凯拉淡漠地出声时,推开的暗门正好就在床旁墙壁间,偏头望向仍掩住脸动也不能动弹的红发青年──岁月彷彿特别对他优待,怎么十年来都未曾变过分毫──又觉得莫名荒谬。 本来打算躲到暗室里等待时机,还备妥粗棍麻绳那些准备好好上演一齣血腥大戏,谁知对手十分没用,一下子就随便倒下,完全不见半点復仇快意。 「尼莫,抬头。」冷淡地、几近无情的音嗓就在原地,好似耐性尽失就会瀟洒转身。 「我不行,凯拉,我不能让你看见。」对方哽咽的声线几近颤抖,但又真怕他离去,只好又说:「我不再年轻,已经老得你不再喜欢,凯拉,你不能不要我。」 「……那我走了,再见。」 「不行!」吼出如同野兽的咆哮,红发的尼莫早就不再是当年脆弱的青年,拔开的身姿如今宛如成熟公兽,抬首狰狞地扭曲一张艷丽绝色,齜牙裂嘴随时都能狠狠咬住猎物。 然而他扑张的姿态突然定格,半坐跪在床沿,双眼回视那对温柔的深棕色眼珠。 ──曾经的王者眼球是深棕色的吗? 嚥下困惑,定睛再瞧时,又回到记忆中的模样,金发的男人平静而温和,与当年毫无变化。 只有自己改变了,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再也……不会有人抢夺他的存在。 「凯拉……」 「我不是凯拉,我是弥雅.望。」黑发的男人神情淡淡,维持原来的站姿,又有些怜悯之意。 「不、不!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回来找我,对吗?」流露出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询问,又见那人半垂下目光,胸口紧绷地几近窒息。 「你不用说了,无所谓,我不在乎,凯拉、真的,我不在乎你想找哪个人,但是我……不要再丢下我,求求你,我会死的。」 「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男人以十分残酷的口吻,倾诉冰冷现实。 十年来,不都活着吗? 坐着自己的王位,享受自己的权力,曾经的爱意都被贪婪权势抹消殆尽。 「我不是……」他显出侷促,垂首努力组织,又连忙抬起。 「我帮你、不是,我暂代你的位子,不能让别人夺走,我在等你、一直等了好久……」明明想好了深情的告白,明明是真诚的心意,为什么说不好呢? 「不要走,凯拉……不要再离开……」他抹着泪水,不愿溼润的眼眶含糊影像,委屈而悲伤地伸出手,悬空的手臂随着泣声开始发抖。 「我会还你,王座和国家都还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给你。」道尽筹码的尼莫,已经哭乾了眼泪。 若再不能挽回,那就只好将人綑到身边,只有自己能看着、餵食,亲自帮他洗涤身躯再将其身染尽自己的气息,就像自己先前做的一样…… 「我不要那张王位,想坐也坐不上去。」男人无视他的手掌,逕自越过上前,手边又没有乾净的手帕,只得用自己身上的布袍充当。 粗糙的布料却把人的脸颊磨出红痕,只擦那淌下的鼻水就得来通红鼻樑。 嘖了一声,正要退开的男人又被紧紧揽住腰间。 「凯拉,不要走……」闷声地如同撒娇,如火焰般的红火塞满胸膛。 如今的自己,再也不能提供宽敞安稳的臂弯,平乏无奇的外貌家世,亦不再有睥睨傲然的资格。 他觉得疑惑,如果在对方的眼中自己不是「他」,尼莫大概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这又是首次的发作吗?上一个被错认的人要多久才被揭穿,揭露之前,又该是如何混乱与收场? 此时因为莫名的认定,才再次将人看成「凯拉」,盲目迷恋,怎么连真相都看不清了呢? 虽然真相的确如此,但是他无法相信。 当年青年离去时充满决绝的恨意,数年后沙场追逐,不经意瞧见过、那双碧色双眼已然移开注目,对着身旁亲密的同伴流露柔和浅笑、对比朝向敌方时的冷酷侵掠,还有最终那抹疲惫释然的笑容。 不再温顺地只一心寻求唯一的爱情,并将满腔的心意投注到别的地方,他那时已经深信,青年恨着自己、恨入骨子里。 所以重生后并不愿意主动出面,追逐仇恨有什么意义呢?他选择放下,用另一种身份活下去,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这样不就好了。 彷彿察觉他的想法,抬起头的红发青年双眼煜煜发亮。 「我不会再放手,凯拉,你愿意的话儘管把我的双手斩断。」语气也是尽显莫名疯狂。 「相对的,如果你不做的话,我不会放你走。」 「我不是凯……」 「你是凯拉。」森冷而幽怨的肯定,又夹带些微恐慌。 「你必须是。」 很好,这下凯拉可以确定,眼前这真是个被逼疯的变态。 第七章 谁与谁的相认(2) 「我不管私底下你想怎么叫,到了外面,我是弥雅.望,不准叫错了。」 凯拉的语气很是冷淡,但又非无奈妥协。 「好,凯……」 「现在放开手。」请求又一次没得回应,青年还倔强地将脸重新埋回温暖胸怀。见状他只好自顾自地抬手扶向眼前的肩膀,感受对方紧绷恐惧被推离的心情,单边踢掉脚上的皮革凉鞋,看不见底下,一开始直接踩到一圈膝盖。 ──要被踢开? 不,温吞的脚趾轻微摸索,缓慢地沿着膝头渐渐深入,与粗质布袍全然不同质地的柔软裙摆被压在腿上,一脚一脚地爬到尽处。 腰腹之下、腿际之间。 那是…… 「张开。」带着些微嘶哑,男人沉沉的声线勾得人背脊发麻。 红发的青年立即调整坐姿乖巧地大开膝头,将呻吟的粗喘喷发在狭窄的空隙,圈住人的腰身亦是分毫未松,甚至更加用力。 ──怀疑自己的腰会被折断的凯拉瞇起眼,两趾绷直向下狠戳,果然立刻传来委屈的吟喘。 接着又踩在已经彻底硬起的那物之上,残忍地不允许竖立,粗糙的脚板稍微滑动几许,柔软的布料底端又显出溼意。 「凯拉,用手……」有些不满足只是一侧受到爱抚,后方另一边又陷于虚空床板,飢渴的嘴唇带着急切咬住眼前的布袍,又含糊地吮入口中。 「那你的手松开。」 毫无安全感的青年哪里肯妥协,闻言仍是摆首,脚就脚吧,那可是凯拉的脚。 既然如此,那好。 「手扶稳,我可不想等等又摔破脑袋。」再摔一次若是摔回了原主,那可就有得瞧了。 「我不会放开……」青年急切地承诺,分不出手将袍裙掀开,隔着衣物仿如隔靴搔痒,双腿已经拉开到了极致,也只露出隐约前端。 「鑽进去、凯拉,直接摸我……」淫靡的请求带着妖媚的色气,那样的姿态比起最狂荡的娼妓还要魄动人心。 看不见的脚掌却还要吊人胃口,彷彿瞎子摸象般,左一踩、右一踮,偶尔以脚板滑踩边侧,将人踩出发颤的凌乱低吟,不只下处腿间溼淋淋一片,就连上方自己的布袍都被咬溼一大块。 男人的胸腹间被浸出热息,自以为隐密地侵犯那件袍料,舌头齿间咬吸到口腔深处,同时隔着那层舔舐之后的甜蜜肌肤。 长年冰冷的双手也不再安份,修长的指节抚捏每一吋肌理与骨骼,像在确认原貌般,最远攀上两处弓张的背骨后,又温吞地滑动下来,最后以掌圈住细瘦的腰际,又再次揽回胸膛间,手掌似是无处放置,就落到下头柔软的两团上。 ──居然还敢妄想自己的屁眼? 由于莫名的危机意识升起,凯拉本能地火速将脚掌鑽伸到裙摆之下,丝滑的某物硬出极致,眼看就要爆发。 太好了,就是要他爆发。 然而也在同时,染指过自己后方深处的手掌激动地揉捏起来,指尖陷进皮肉掐出微微的窒痛与麻痒,所幸还有件布袍隔开。 「放手!」凯拉加快脚速,暂时无视自己脚掌的脏污,反正对方显然更加不在乎。 「我不放。」闷声抬起脸的青年露出手臂圈出的视窗,隐约可见腿根内侧那朵妖艳刺青,对比近处男性脚趾捧划着那处勃发,淫靡景象又是溼热的一塌糊涂。 没得再看,埋回去的脑袋这回俯得更加卑微,因为站立方一腿屈起的姿态,手指更容易由后抓提那段下摆,便将其后热烫的隐密同样揭露开来。 「你也硬了,因为我。」青年为自己所见生出狂喜,红艳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迎接上去,灼红如火的舌尖又率先一步,捲里住甜美奖品,嘖嘖作响之中,又挺动头颅含没到底。 溼热的口腔温柔又贪婪地绞住那方硬物,更使得原本还能漫不经心执行把玩的黑发男人皱出闷哼。 像是一场竞赛,考验男人与青年间的持久与忍耐。 「……松嘴,要射了。」凯拉不情愿地开口,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对方的嘴正在忙,没空求饶。 「给我……」曖昧的含糊字眼卡在喉咙口,蠕动的舌面拱托尖牙轻轻划过,逼使男人狼狈捧住一手红发,软下腰桿、浑身的气力彷彿只能投注在他的背上。 那股腥气衝入喉咙深处时,青年亦同被踩出极限。 「……吐出来,尼莫。」凯拉喘息之馀,只得拧眉命令。 仍是难以忍耐地紧闭嘴唇,闷咳中的青年摆动头部,还有馀力反手把脱力的男人移抱到身旁床榻间,自己则还跟着爬到他的身上,趴躺出自己的誓言。 ──绝对不放开手。 等到艰辛地止住气管抽搐,喉节滚动间,青年笑出讨好,丝毫未觉唇角的污浊。 「吞下去就是我的。」 神情难得显露复杂,凯拉只得伸手为他拭去唇角的点点污跡,又眼明手快在对方舌头舔来前立即随手擦在衣袍上。 「……你究竟是怎么了?」 青年尼莫无视他的叹息,重新揽妥怀中的爱侣,光裸的两条长腿夹住对方,轻微的寒意被怀中那阵发暖的体温驱走,才能满足地显露安心。 「你的画都我被收藏起来,连同你为我画的那些。」入睡之前,尼莫轻轻呢喃,溼润的水气都掩在闔闭的羽睫之下。 「……我当时不知道,如果早一点得知就好了。」 「对不起,凯拉,我……」 他睡着了,难得能睡得安稳。 尼莫仍是浑身冷得像块冰,冻的凯拉直瞪着显旧的屋顶,久久才掀下眼皮。 我什么呢? 第七章 我的脱身、你的韁绳 ***我的脱身、你的韁绳 凯拉在睡梦中觉得自己就要冷死了。秋季渐深的黄昏气温骤降,他又畏冷地几近病态,手脚末稍像是数根冰棍毫无知觉,颈间胸口还遭到顽皮的秋风袭击,规律地拂出阵阵鸡皮疙瘩。 唇角倒还有些温暖,溼软的东西像某条软体动物意图寻找寒冬前一处安身小窝,舔出一条溼漉漉的轨跡,也同时把他噁心到不行。 黑发的男人十分不爽地睁开眼,紧闭嘴唇死也不让低贱的虫子鑽入口中,昏暗视线中先是闯入一片暗红色,掉在眼皮上又扎又刺,穿透发间缝隙对上后头的一双碧绿眼睛,浓密长睫半垂半掩,仍揭露其中狂乱锋芒。 「唔……」惊吓之中直觉又要开口喝止,殊不知那条舌头早就等在缝外,一等微微裂出空隙就立即敲开齿扉,很是欢快地舔入暖热巢穴,也不理会狭小的口腔哪能容纳第二条主人,绞住错愕的舌根就往外拖拉,好似无礼的赶主之客。 残馀不多的氧气被消耗极快,由鼻腔发出的闷哼如同曖昧邀约,才使人会错意又放肆添加动作,凉丝丝的手掌掀开凌乱布袍一把窜进,又惹出一阵僵硬颤抖。 「……你、退下!」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被冻得受不了的男人好不容易伸手用力一抵,终于把那颗甜腻纠缠的脑袋推开些许,无视对方受伤的神情,只自顾自地蜷缩闪避。 「好冷……」无神的注目左右张望,总算察觉天色大暗,脸色也不禁苦了下来。 「居然廝混到天黑!」果然是美色误人,无奈只能搓着手臂滚到床沿,凯拉急着要返家烤火取暖,竟还完全把榻上青年给忘到脑后,直到腰际一紧又被揽向后方,偏凉的吐息喷往裸露后颈,厚顏无耻的举动才彻底将他惹毛。 「滚开!」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倨傲前.王者,就算如今换过一副躯壳,虽自认为心态渐缓,可被逼急时同样难以取悦。 「凯拉……」青年的拥抱不松反紧,毫无自觉自己的存在让怀中男人多么难受,没有当下狠狠推开已经算是给足面子。此时被吼得心神紧绷,敏感脆弱的神经只差一点就要断裂。 又要扔下、又要离开…… 怎能容许! 男人尚且未明艰险情势,只听耳根后那阵委屈的抽噎,震怒之馀心又不免软下。 「……以前明明暖得像颗手炉,怎么现在冷得像块冰?」口里咕噥,也只得强自忍耐地俯身搓暖手脚,辜且当作磨练。 红发青年耳尖听见他的低语,狰狞的表情也跟着一愣,低头瞧不见自己的骇人低温,只瞧见兀自发抖的后脑。 他并未特意作为,长年下来不正常的作习与另一项偏激操作,致使温度早已固定,鲁卡阻劝未果只能费尽苦心仍无法改善,青年自己也觉得有何不妥,反而习惯陷于冰寒之中。 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陪着那人。 可是凯拉就在这里,被自己冷得瑟瑟。 ──怎么办? 「……该哭的是我才对吧?」黑发男人回头苦笑时还伸手搔乱对方的一头红发,见人又开始闷声抽泣,都已经一把年纪还老是哭个不停,要如何当稳帝王的角色? 当然青年神智正常时绝对不可能表露软弱,精心的模仿近乎偏激,仿造出上一代王者的形象,好似对方仍以傲然的姿态睥睨。 「怎么弄的?生病了?」 被温声询问的青年泪水掉得更加厉害,只瘪着嘴摆首不肯多说一句。 不能说。说了就会重新揭起那段争执,也许他一气之下又要走了。 「不会难受吗?」男人自己受不住冷,又很自然的将感受套用到对方身上。 「你快回去,烤个火、盖条毯子都好,都当上国主的人,总不至于找不到下人侍候,你那名手下呢?叫他先一步把壁炉点着,你快回去烤一烤。」 青年见他一副又关怀又要将人支开的模样,一时都分不清其真实用意,只好不管不顾再次固执地把脸埋到他的背上。 「……」这人还是个孩子吗?专门用逃避耍赖解决事情? 「没有凯拉一起,我不要。」闷闷的语气倾吐在粗陋布袍上,又是异常透气。 忍住发颤的反应,他拉下脸也是转眼之间。 「不准胡闹,病了还当是件好玩的事吗?像什么样子。」眼看又要陷入回圈,只得再叹道:「我会再去找你,乖乖等我。」 「……什么时候找?不能跟我回去吗?」青年不傻,又心知对方不会乱作承诺,要嘛不说,要嘛说了就会冷酷执行,为人王者总是身不由己。然而还是不满足,为何要分开?一直在一起不是更好。 但是不行,就算凯拉愿意,现在也不是时候。 有太多危险和麻烦挡在中间,不清除乾净,他不放心。 不能再来一次,这一次得换他来保护。 「得空就找,你不是派手下跟着?我再与他联系。」捧起那颗仍显露出不情愿的脸蛋,男人嘴唇冷得发青,却还是稳稳地凑近,在那瓣冰冷的唇上浅浅落下一吻。 「我的王,等着。」 黑发男人离去前略带奚落的一句,就使得青年又暗自硬得发疼。 幽幽呼啸的空荡殿堂中,当代的帝王独自傻坐陈旧床榻,面上还笑出心满意足。 红发的篤进门时,正好捕捉到对方嘴角残馀的笑意。 「主子,人已出门桥。」亲自目送男人行色匆匆的背影离去,心情复杂中又觉得情势颇为神奇。 居然还能自由离开,这是表示对方险胜一局吗?或者又是自己主子心态厌腻? 可在见识到那抹诡异笑容后,篤立刻改变想法。 看来势均力敌啊。年轻的帝王和心思深沉的那人,谁输谁赢没看到最后还真说不准。 第八章 冰棺 第八章 ***冰棺 那扇厚实的门扉背后通往地窖,深黑宛如幽冥入口,底下冰寒至极,藏得又并非醉人美酒。 撒肯.罗桑站在门外,即便身处禁地还能面色无波、丝毫不惧被察觉的后果。他又有些困惑,暗想门后的景象,或者之中的「人」,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会再有变化,因为时间已经定格在当场,头身分家之后,就算再被透明鱼线缝出原样,既然死得透彻也就只能那样。 顶多就是某天冰窖融尽,当场腐烂开来,把绝望的活人再狠痛一遍,心死之后方得重生。 撒肯恶毒的希望那天早日到来,回归尘土只怕也才是正常人的心愿。 尼莫显然就非属正常人的范畴,要不怎么会敢伴着尸体整整过了十年。 又有另一人从远处慢吞吞地拉来板车,上头载着持久不化的大块冰岩,只因有处地方不论春夏秋冬都需及时补充。 那人瞧见撒肯倒也不觉惊慌震怒,毕竟对方不是第一次来,也无需忧心地窖那里被人破坏,因为谁都不敢。 这里是维持「炎帝」这副形象的交换物,少了下面那具尸体存在,菲利波特的那位幼子只会是个陷于绝望的疯子,只要见识过一回的人们,没人会敢妄想触动他的「理智」。 就连其妹亦都隐约知晓那具秘密,她不懂得兄长的心情,但也体贴地避开可能的纠纷。只是出嫁之后最亲密的人替换成英俊的夫婿,稚嫩的少妇对他没有防备,谈话间不经意就说了出来。 撒肯也因此几个月前才意外得知,他们帝国的主人竟有那条隐密的变态癖好。 但是比起发毛噁心,他又更加感到愤怒和失望。不该是这样,那日之后的人们已经陆续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可未想有个人竟仍跪在原地,执意自虐地不肯走开,若这算赎罪也太过头了。 那个男人有何资格,凭什么到死都要毁掉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甚至以为那人就算再痛苦,也该凭藉这份苦楚挣扎迈步,未来有一天也终会释怀放下,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值得正眼注目。 而他的天真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计耳光。 看啊,被人们讚颂的炎帝尼莫,人人注目他的俊美无暇,冷峭孤傲的尊贵气态无懈可击,但这位从容冷酷的年轻帝王其实早就死了。 游走在活人与亡者的交界,寻求一抹再也无法归返的幽魂,守候那具尸身,如同一名虔诚的献祭者,只等待无望的寿命尽头再次相逢。那样的人就算活着,显然也活得不长。 撒肯万分不愿坐视悲剧发生,但是他提不出插手的份量,只能作为旁观者,心急如焚的像个傻瓜。 明明与他无关,当年曖昧的友谊随风而逝,如果说走出战役的人群之中,大概就只有自己不停回头确认,拼命的伸长脖子想寻到挽回的机会,又因为脚步越跨越远,最终错失最好的时机。 但究竟是想挽回哪一方面的机会,他仍说不清、也不敢深想。 只好说服自己与旁人,可惜了那段友情。 篤把手边的事务完成时,下一个棘手的清单尚未勾选,也没时间与失神发呆的傢伙话家常,随手关上地窖铁门走到板车前,又实在看不下去。暂且偷懒一刻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主子还在下面待着,劝罗桑大人早些点走,以免双方碰上场面难堪。」 闻言的男人面色有些挣扎,背对人微微挪动脚步,彷彿想上前推开,沉重的手臂抬了半天,又訥訥放了下来。 「……下面如何?」嘶哑的嗓几乎变形,乾得让人听得喉咙发疼。 「哪能如何,就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没多大变化。」篤含笑道出会掉脑袋的浑话,见对方似乎没有反应,只好逕自提起板车准备要走。 「他对那个人……」 红发的男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只好自己接着后话想了想,又似乎想出结论,一张平乏不容易记住的五官神情颇坏。 「主子总习惯躺到冰棺里头抱着人温情脉脉,前不久才睡完午觉,现在大约正在说夫妻间的私密话呢……啊,瞧我这记性,罗桑大人肯定不知道,主子十年前就与个尸体举行完婚礼,很变态是吧?」 之后无视脸色大变的撒肯,篤十分愉快的拉着板车走了。 现在他得继续去监视加上等待主子的情夫通知召唤。 唉,宫廷生活真是太邪恶了。 第八章 得意忘形的前.王者(1) ***得意忘形的前.王者 凯拉不能确定对方的耐性是否与从前一般无二,曾经最久维持一个月冷战,率先示弱的少年在日后仍会不时拿那件事藉以撒娇,爱记仇的小性子撒泼起来还是很可爱,溼润的碧眸总是委屈又充满佔有慾。 就算明显不再适合撒娇的年纪,红发青年当初秀丽无暇的美貌如今愈发艷丽,唇边的深窝却像被谁偷走一般,无论如何逗弄也不曾绽放,与此相反的泪水又常浸于通红的眼眶里,楚楚可怜地表露悲凄。 虽然无法投以信任,但又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自己已经死了,这是现实,尼莫不肯认清还抓着残魂不放,躁狂的眼底深处仍然流露满溢的依恋与痛苦。凯拉看得十分清楚,也就因为如此才更加为难,困住青年并非自己的心愿,虽然他的确希望能被对方记得,绝望的时期甚至生出一同拉进地狱的极端想法。 如果从未出现,也许终有一天青年就该死心。 那位王者已然消逝于歷史与世间,现今莫名重生的自己不再是那个人,即便凯拉不停地以旧名自称,其实也不过是在纪念自己罢了。 他无需对谁说谎,他是弥雅.望。 尼莫为何又会咬定自己是「他」呢?看似十足的底气,又隐约流露不安和质疑,明明无法确定眼前所见,又拼命催眠自己的眼睛,好似得到某种依据支撑,若在某日被剥夺那项证明,他会不会因此慟绝崩溃? 灵魂又哪来的能力证实自己?相仿的性子只是习惯,拥有旧时的记忆也还有歷史供以查验,凯拉谨慎而周全的设想中,除非消极不肯面对现实,否则对方迟早会因为心中的疑虑而下手将一切毁尽。 毁掉自己,也毁掉他。 既然如此,本就没有现身的理由,也许他应该寻妥时机离开这座宫廷。 可是娜塔莉还在这里,身处狂乱的世道里唯一的保护网中,在老人有生之年里想必还能安逸数年。 凯拉正在迟疑,并且还在拖延时间。 他的时间不多,平衡正在倾倒,一旦露出怯态,就像背对狂兽奔逃般愚蠢。 在尼莫那双狰狞与悲伤共存的注视下,凯拉可不想未来的日子里,得倒楣的在锁鍊与黑牢里消磨岁月。 贝尔在忙碌之中不忘抽空与好友培养感情,前时两人将各种繁琐的事务列出清单分头执行。前者拿到应付外界苍蝇们的那份名册,而弥雅则得处理内部鲁卡那些学生们递交的麻烦事,分工合作数周下来,杂乱无章的行程渐渐排理妥当,也终于有时间空间坐下喝口茶水。 「我说弥雅,你会不会觉得鲁卡大人实在过分?防咱们像防贼似的,已经有几日未见到娜塔莉女士,把人关在房间里不让出来透透气,这是虐待啊!」贝尔仍在兀自气愤,以往嚐过单恋的青涩期待,此时又觉出一嘴的苦味漫开,思念是一味苦药难医,又甜得叫人不住咂嘴回味。 凯拉闻言只得斜睨过去,两手捧着一颗怀炉不肯放开,在这渐寒的季节里,又还没到温暖春天,怎么就见人提早思春了呢? 「而且……弥雅你说,鲁卡大人总不会想把那位女士一辈子给关在二楼房里吧?」尚未察觉自己思春、啊不,忧虑的心思给人摸得一清二楚,贝尔苦恼地往上张望。小花园径道旁摆放数张供人暂歇的长椅,此时坐在此处正好得以看见那抹二楼的窗帘,关紧的窗框之后未见人影走动,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傻傢伙,娜塔莉染上风寒,你还想让她下来吹风顺道给你一解相思之苦吗?」凯拉嘖嘖惊奇的口吻,当场就让同伴涨红双颊,又急忙跳下长椅,一脸的无措与慌张。 「什么!居然病了,也不知道多严重,我得准备些营养汤品探病才行……」所谓的准备自然是从家中带出来,贝尔一个大男人哪会下厨。 「免你多事,鲁卡老……大人早就给她看过,小感冒罢了。」身为她的兄长,凯拉自己还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态度淡薄的叫人心寒。 贝尔不知内情,也只得嘟嘟嚷嚷地重新坐下,心里已经打算回去就让厨房熬煮一锅精力浓汤等着隔日夹带进来,每次只要气力不振喝下一碗再休息一夜,隔日就能活跳跳地像隻泼猴。 女子虽然看似健康,显然也只是表面,前段时日难得不再胆小惧怕生人,整日跟在弥雅背后拈花惹草加上间晃,任凭老人在后头气得吹鬍子瞪眼都不管,贝尔自己也是有些小吃味,但是想到对方承认自个儿的性向……好吧,傻傢伙还是挺放心的。 结果明明是才起风就整日抱着暖手炉子的男人没事,反而另一位活蹦乱跳的女士染上风寒倒下,贝尔几日不见她还以为老者气的将人关起来,谁知真相是这样呢? 正在感慨中,就见男人温吞地抱着怀炉起身,贝尔不知所以还要跟上,又被淡淡的喝止住脚步。 「我上茅房你也要跟?」 那话一出,傻傢伙立即变脸。 「祝你怀炉掉茅坑里,我可是不会帮你捡的。」哼! 男人背对他挥挥手,两边肩膀缩得恨不能整个人躲进温暖的怀炉中,不看四周还以为他身在严冬呢。 这是病吧?心理作用才致使这般怕冷。 贝尔在后头忧心盯着,直到人拐弯走进一旁林中才反应过来。 茅厕不在那个方向啊? 第八章 得意忘形的前.王者(2) 凯拉又哪里是为了三急,眼角瞄见某条身影后,再不愿都得离开避风的长椅。 看来耐性只到这里,比起少年时期还要退步嘛。 被麻烦缠身又临时想不到脱身的办法,男人更加随意的打算随机应变,反正暂时不算吃亏,能与美貌的帝王共谱一段恋情什么的,不就是民间通俗着作中最常出现的浪漫剧情吗? 虽然这段故事明显缺少一位女主角演出就是了。 慢吞吞的男人步伐像踩在人的胸膛,躡手躡脚地挑动心房,面上又带些漫不经心的恬淡意味,半垂眼皮彷彿什么都不看进眼里。 红发的青年站在原地,眼也不眨地将画面贪婪收进脑海中,倒数对方的步伐,近了又更近,急促的心跳震耳欲聋。 好像回到当年那段期盼的等待,焦躁的心情随着清晰的面目而渐渐平静下来,伟岸俊美的金发王者姿态从容,微揭的视线投注在己身,就像果实裂出甜蜜的汁液般醉人浓烈。 即便已经过了那么久再次回味,仍有同等震撼。 不由自主地迎上时,即便想要伸手将人揽进怀中,又注意到男人捧抱的那炉热气。他不敢再惹出怒顏,双手訥訥地垂于身侧。 「凯拉,我等好久……」青年害怕被责难,抢先一步指责,语气却显得囁嚅卑微。 黑发男人倒也不急着发难,空出一手去牵青年,一触手的温度比起往常还要冰寒,真得像极了冰块。 「怎么依旧这般凉?」只得忍住甩脱的衝动,温和地询问,却见对方躲闪的眼神,好似分外心虚。 红发青年怎敢说出下午的去处,因为受不住思念与惯性使然,终究忍不住走入冰窖中陪伴,带着更加森冷的死气离去时,浑身都冒出肉眼可见的丝丝冰雾。 男人更不喜被瞒骗的感觉,略沉下脸,连接的手正要松开,又被人反手握住,指节迅速被浸凉透顶,冻得他一阵头皮发麻。 「接着。」不得已只好将怀炉递塞到对方怀中,又看面带惊喜的青年俯身小心翼翼地单手捧住。即便乍然的热度使人手指一阵灼痛,又捨不得放开,还打定主意要好好供着这份礼物。 「不想说便算了,你随我来。」毕竟还是离鲁卡老头那处屋子太近,凯拉自然而然的指使口气也不觉半点不对,虽然两人如今地位颠倒,不过上位者的姿态实在改不过来,红发的青年则乖巧毫无疑虑,除了捧抱烫人的怀炉,另一手则仍握着那隻渐渐降温的手掌,分不清谁染上谁的体温。 虽然王宫颇大,可能选择安静对话的地方又少得可怜,凯拉只得将人带回那座没落夏宫。心里苦得不行,夏季凉爽的宫殿到了冬天若无人打理就只能是瑟瑟严寒,如果不是其他地方仍会有行人出没,他也不愿屈就那处。 然而与姿态乖顺的青年抵达之中时,墙边陈旧的壁炉已经被人清理乾净还重新放入柴火,壁炉前添置新的一席柔软地毯,上头随手放了数本羊皮典藉;本是空荡的屋中就连唯一的那座床架都换过榻垫、此时堆满温暖的毛皮厚毯。 最让男人感到惊喜的还是壁炉中煮着一壶暖酒,正咕嘟地冒出暖热酒香。 坐到壁炉烤火之前,凯拉的愉悦的表情都快满溢出来,与着青年一道踢开脚下凉鞋、踩到地毯上舒适坐妥,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做得很好,想要我怎么奖赏你呢?」一不小心又大方予以夸讚的承诺,男人忘记自己贫困的现状,要想赏赐珠宝珍稀都是作梦。 所幸青年亦无需那些死物,艷丽的五官漫出红痕,忍住将人大力压在身下的欲望,还十分纯情地将目光放到他的下巴。 「亲……亲我。」微噘的嘴唇道出渴望,相隔那么久的时日,柔软炙热的舌头藏于表现冷淡的口腔中,偶尔从言词中窜动在齿间后头,看得人都心痒难耐。 为他如此轻易取悦而挑眉的男人也不拖沓,迎上那阵微开的艳唇轻轻廝磨,还加码奖励主动探出舌尖,毫不费力地撬开温顺的齿列、找寻因极度渴望而动弹不得的彼方。 濡濡的水声带着曖昧搅动,鼻息渐渐凌乱交叠,两人的世界外还在萧索地枯寂替换,而此时火炉前溼热的汗水酝酿出阵阵春暖。 由于过度忘情差点又给人剥尽衣袍,青年冰冷的温度也已经烧开,凯拉只得扭头阻断那阵溼黏的亲密,眼角察觉对方流露不满的微怒怨气,大约是觉得付出与奖励不成正比。 「会给你更好的。」他的安抚明显未得效果,青年执意探索的手指落到腰后,隐约揉弄下方敏感的肉团,再次又使得凯拉生出危机感。 这孩子怎么会特别执着那处呢?犯上之举真叫人深感无奈。 又并非没有方法治他,可惜男人捨不得破坏眼下的温情气氛,只好略带轻佻地伸手拉开对方裙摆,又将私密腿根处随着时日渐褪的蔷薇刺青显露出来。 彷彿忆起当时少年脆弱隐忍的泣吟姿态,指尖轻轻描绘那朵褪色的旧痕,男人深色的眼底更加暗沉。 美丽的、带刺的禁忌花朵。 「凯拉……」被抚出低吟,似乎还想起上一回被脚掌踩出高潮,青年晕染的双颊更加陷入潮红,壁炉火光反射出眼眶溼气,同时将眼底肆虐的慾望揭露殆尽。 「正要亲呢。」轻舔唇角的男人别开注目,瞧向那处完全硬起的勃发,背脊的热汗细细地蜿蜒而下,心中却颇有微词。 怎么越大那里就越不可爱…… 再联想到自己这具身子悲惨的后天缺陷,危机已经列入警报。 ──能满足得了对方吗? 暂时不去思考恼人的现实,拉提的裙摆揭露高度,一吋吋露出平实的腹肌与无暇胸膛,两点粉嫩可爱的蕊点硬出弧度,比起最甜的果蕊还要诱人垂涎。 青年稍早捧护的怀炉早不知滚到哪儿去,双手急切地扯住衣摆将要越过肩颈,偏偏又被人即时制止。 「咬着。」深諳情趣的男人哪肯让他随意褪尽,暗哑的音嗓一同递上那段布料,又隔着那布与人唇间嬉戏一番,青年早就被迷得不知南北。 等到被推倒于柔软毯间,白的几近透明的性感身躯无助伸展,青年将口中的裙摆浸出溼意,像头甜蜜的羊羔在席间摆放出脆弱的食用姿态。 第八章 得意忘形的前.王者(3) 凯拉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能成功,下腹硬得要命,完全勃起的根茎甚至不必抚摸就滴出点点蜜液。忍住迫切发洩的慾望,自身衣着齐全,又是道貌岸然的深沉倨态。 便就随着心意,攀爬到那具诱人的身躯之上,虽然身高与体型都略小一号,显然气势上却是高人一等。舌尖再次扭探出头,双眼注视对方拼命仰高后颈进行关注的视线,一口一口绕着胸前的蕊点划圈。 耳边听及阵阵粗喘,如同动情的野兽哼出啜息,仍是显得微凉的皮肤表面激起如海浪泡沫般的小片疙瘩,当嘴唇用力覆住舔吸,喘息又成了激情呻吟。 「凯拉……还有另一边。」青年无视后颈的发疼抽搐,通红的目光狂热无比,主动拉住男人支撑的手腕贴到另一边空落的蕊芯,下处硬起傲立的男性同样躁动地抵在垂落的袍间。 又觉得不满足,擅自捲动上方跨开的那件紧绷布袍,又狂喜的察觉同样发烫的那圈硬柱,只要稍稍弓起向上,尖端互相磨擦的快意就使人脊背一阵麻痺。 「嘿!明明该由我动手。」无奈地拔开嘴唇,男人又在离去前重重咬舔一口,把青年刺激地呜咽委屈,才能趁隙将他的手钉在身侧。 凯拉经过先前反省,总结的结论就是这副躯壳经验不足,而且看来就是比人瘦弱,会被对方小瞧妄图压在身下也不意外。但是也别想他会就此甘于劣势,曾号称千人斩的王者内里手段无穷,随意都能使人眼花撩乱屈服下来。 不过力量的对比放在眼前,凯拉更是谨慎不敢轻视威胁。 明显不怀好意的呵笑中,就把腰带抽开,将那两隻手腕綑绑在一起,尚且还算良心地绑成活结。 「乖乖地。」在那手背上轻吻一计,还无视底下青年投来无辜的眼光,自觉屁眼安全了才大方地往下后退,又先忍不住张口咬住那幅旧作,便在上头加剧的粗喘中新添两排浅浅牙印,之后才甘心地将头脸对向不远又硬到极致的东西上,红紫色的可观柱体不堪注目,又兀自挤出一把浊液。 暗自乍舌中,柔软的舌头连同嘴唇含没端头,鼓胀的饱满腥气衝入口腔,分明属于雄性的微咸涩气,却让人自腰椎都不禁略为发软。 男人微微皱眉,本想一口气吞含到底,结果卡在半途、还给突然向上窜动的那团物事噎出狼狈呕声。 一时无法出声责难,口中忙碌只好迁怒地重新压妥性感腰际,不让下头青年再给作乱的机会,耳闻对方再也支撑不了颈上脑袋倒回毯间,他又收紧双颊开始发难。 重重吮吸的力道,刻意发出淫靡的吞嚥声,抬舌拱托使之戳刺在略略粗糙的上顎,不住漫出苦味的尖端明显哆嗦。 「凯、凯拉,我也想……」青年呜咽之中哼出鼻音,手腕綑在胸前,火红的唇瓣空虚至极,舌尖舔溼唇沿,彷彿忆起无上美味。 男人想了想,反正肉已经呈到砧板等待入腹,也就如他所愿转换方向,双腿反跨于他的肩颈空隙,又再次将那团颤颤发抖的男性纳含口中。 只是己身下处受到的待遇更加折磨,那条舌头贪婪地像在舔舐甘液,鑽入沟槽刮搜一空,灵活的宛如某种无足蛇类,捲动舌面秤起重量,又沿着脉络一路划到尽头。 就是不肯好好地含入吞没。 暗中气结的男人加足马力,被引出浓重的欲火与施虐的阴影,强忍住脑中种种暴戾的画面,反而迫使自己展开喉咙深深浸吞,略带窒息的痛苦涌起,又本能的绷紧背脊。 也在同时,下方终于迎来温暖吞吐,溼热的嘴唇温吞地吋吋没入,划过锐利牙槽,像在琢磨利石的甬道。 很不幸地被磨出失神,连极致尽处都尚未感受,喷涌的热腥来不及招呼躲闪就直接投注下去。 「……」居然这样就射了。 凯拉觉得面子丢大了。 青年也同样猝不及防,虽然及时掩闭气管未再呛到,又有些艰辛地将那口吞嚥下去,男人急着抽开想避免脱力瘫软的下半身被人捧到手里,舌头又重新运作舔动起来。 「……手?」含糊地指控亦在忙活,就算想别开头确认,卡在喉咙的那物正在搐动,显然也再忍不久,只好暂且专注摆动脑袋,又为他的狡诈感到十足愤慨。 谁叫自己要打出活结,反手就能轻易解开。 虚软的男物发洩过一次很难立即再次復甦,舔了半天仍是半软不硬,青年亦只瞇着眼细心容纳吞吐,手掌捧握的腿根渐渐向上,数根指尖相触又是隐密扒开。 蠕动的、深色的皱褶正静静地藏佇暗处,受到半根试探的指节,立刻受惊似地蜷缩绞紧。 ──居然又被! 男人惊吓之馀只能夹紧双腿,但是趴伏的姿态又夹得一空,腰后莫名下压的重量不得已更加突出臀部,被吐出软缩男性的那张嘴已经覆到脏污的那处禁地。 这可比屁眼被人那根覬覦还要过分,闷哼之馀满胀的口腔似乎咬到某根脆弱,然而对方只是鼻腔发出痛吟,反而又发狠鑽入溼热舌头,一时撬不开紧闭的那处,只能注入唾沫与探指开扩,两指深入略略扯开,才能任凭灵动的舌尖鑽动其中。 被折弯的腰桿抬直不起,青年竟将他连同大腿至腰间一把环抱圈住,身子半坐起来,还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凯拉简直要佩服起他的毅力,从前的自己就算对洗乾净的那处也未敢用嘴,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优越王者,完全无需压低姿态行使卑贱之举。 可是……青年尼莫现今也成为帝王,对一个下阶贵族根本不必这般卑微。 再也忍不住窒息而抽离口中,垂头喘息的男人颊边甚至抵着淫靡的男物,被突然冷落的柱体溼淋淋一片,隐约仍能看见泛血的牙印。 应该疼得要命才对。 指节正在深入,执着倔强的青年似乎怕遭到拒绝,用尽方法也要勾出人臣服的慾望,稀薄的氧气使他难受地发出鼻音,偏偏不敢向后撤离半点。 「尼莫。」男人淡淡地趴抵于青年腿上,语音轻淡地叫人肩膀瑟缩。 青年终究只能停下侵犯,眼中淌下不甘的泪水,红通通的鼻樑下又是两管可笑的鼻水。 「实在太不公平了,明明我都把初次给你,可是凯拉的初次却给了别人,我不甘心……」抽噎的青年把脸埋到他的后腰,下巴可疑的溼气也全给抹到上头。 然而男人十分不合时宜的联想到上回对方给自己下药的恶行,更加觉得一肚子气。 早就夺走人前后的初次还敢说。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凯拉又毫无被逼得退让的自觉,只得没好气地说道:「敢再弄痛我,我就把你剪短。」务必得比自己还短才好。 青年只停顿半秒,反应极快地立刻将人翻转过来,呈现面对面的亲密姿态,俯身把他揽抱入怀,乐不可支的笑出欣喜。 「我会好温柔好温柔的进去,绝对不会让凯拉痛着半点。」道出不负责任的承诺,男人们在得手前总是说得一口甜言蜜语。 凯拉翻出白眼,信他才怪。 于是被再度开扩的溼润地方多了另外的归宿,粗壮的硬物仍带牙印,又似毫无影响急切地整根鑽进。 说什么温柔疼惜都是骗人的,无法习惯受到侵犯的男人眼眶溼润,生理性的泪水夹带脆弱拧眉,口里倾诉轻点慢些的求饶,发颤的背脊肩膀瑟缩可怜。 还要再重一些,让他抿紧甜蜜的嘴唇,神色间流露抑鬱忍耐、又止不住哼唧哀泣。 ──真想再也不分离,稳稳地生根长住,灌注淫丽精水,直到平坦的腹间隆起仍不止歇。 青年陶醉而满足地心想。 可怜整晚被翻来覆去的男人未得善果,腿际虚软的男性被刺激地发作数次,之后真的再也硬不起来。崭新的地毯沾染几许污浊,之后又被抬抱到床榻间,深陷柔软燥热的翻云覆雨中,喊得乾哑的喉头差点着火。 他觉得后悔,果然不该轻易给出奖励的承诺,亲亲小嘴不就好了,自个儿找死的作为,还把自己的屁眼都给「亲」肿了。 想到未来几日的如厕苦果,沉沦在慾火肆虐的灾情中,凯拉还能哀怨自省,又被一把扯进狂乱的进行,秋夜依然漫长无底。 第八章 坏事露馅 ***坏事漏馅 凯拉正准备回去向鲁卡报告进度,相关民房私人医事教学的示范教材补充事宜,老人再怕麻烦也不会对此偷懒。由于所有对外的添购都需仰赖宫廷专门的局所代为交易与运送,依照送上来平日盘点的清单列出购买明细,又都是专业的名词与规格数量,偶尔难免会出现疏漏买错的情形。 凯拉拿到办事处回报的预购单据后也得向鲁卡再一次确认内容无误,对清单上的各种名词比起处所的人员还要外行,之后才得以持单前去核对相符。 此时核对完毕、又有一批药品急需补充填进药库。旁人不知情也许还会觉得鲁卡那里给得津贴补助特别充裕,但是知情者亦是更加清楚老人除了平时的授课外,其实背地里还身兼帝王身边的私人御医,有何隐密的疾患都专门找他,故此手边的药品器具当然不能是次级產品。 凯拉本来也列为不知情的一员,就算对医务不熟都从清单上头的交易金额看出疑心,本当作老人贪心中饱私囊,得知真相后才明白自己误会大了。 前些时候鲁卡明显神色不对,擅自暂停授课的教程,学生们不明所以还当作发生何等大事,凯拉每日都要进出民房同样也未错过,见人不像生病体弱,怪异的脸色捧着一杯浓茶都能出神许久。 暗中与某人见面时不经意提起这则,又听见青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是例行检查时下面的牙印被看见了,老人受到冲击也不敢猜测牙口的主人,只好匆匆给人上药,垂着头又匆匆离开。 凯拉有些无言,一时都不知该对鲁卡投以同情或者奚落的眼光,帝王人者下面给人咬出一口,放到外面都只有砍头绞刑的下场。 险险保住一颗脑袋,又忍不住好奇起来。 先前给变态青年抠抓出伤来,之后应该也是对方给治的吧? 然而事关自己变态的欲望,男人默默地又把疑惑吞回腹中。 两个变态凑到了一块,还给外人上了冲击的一课,只凭回想画面都是惨不忍睹。 可凯拉一向随心所欲惯了,除了某些不可揭露的隐密癖好妥善地克制下来,放荡的处世风格根本不会为了他人顾忌收敛,把那处不慎咬出痕跡只是小菜一牒,在有限度的暴虐调情中,其他私密处无数咬嚙出的青紫齿痕与各处抓伤想必才更让老人瞠目结舌才是。 偏偏青年针对某人特殊的喜好展露热烈欢迎,别说感到为难推拒,大概还会忧心痕跡维持的不够久而不愿施药,两方情愿无解的情趣表现,只好烦请鲁卡继续严守口风了。 正为此感到异常愉快的凯拉一边轻哼自创的曲调,另一边手里夹着清单,跨离办事处时迎面而来的高佻男人显然心情不佳,凝重的神情等看清对面阴沉更甚,似乎自那日在老人的民房分离后就是如此,受到某种事实衝击而充斥不快怒意。 凯拉是个好面子的人,就算心里对出丑的糗事感到暗中恼恨,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尤其变态青年的身份被自己揭穿后,对于那阵恼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反而还有馀裕玩味眼前人可疑的态度。 就像挖好洞的猎人等着猎物跳进去,未想猎物不但不肯跳下,还把之中的饵食给咬走了似地。 「久疏问候,罗桑大人。」主动地招呼问候,凯拉笑出无害,瞧着对方不情愿地停下脚步,眼底又是一阵深沉闪过。 「弥雅的身子还好吗?」敷衍的表面交际也只好拿早前那段不适当作题材,即便之后经过鲁卡诊治无甚大碍,身在现场又心不在焉的撒肯自然没听入耳,整副心神全落在对方一身莫名多出来的痕跡上,但对于弄出那身痕跡的凶手又不敢捉摸。 下药弄昏一屋子人的事只被含糊带过,当晚能清醒着运作一切的人屈指可数,既有现成的素材就果断加入利用,那位女子本就处境尷尬,一直住在宫廷里没那主事的首肯鲁卡也护她不住。 撒肯想的很好,女子的相貌与其兄有六成肖似,这也大概是尼莫当年非要娶她的原由──若不是因为此女貌似受到双重打击神智受限,只怕为了让那人增加成帝的意愿,菲利波特当时的家主最终也会同意承认这位妇媳──故此用她配合那场「事故」再好不过。 给昏迷中的黑发男人添加另一味药物、再送到二楼女子的闺房中,撒肯当晚已经可以想见隔日的混乱,鲁卡对娜塔莉的疼惜与呵护不会放任弥雅.望伸出魔爪的恶行,闹到炎帝面前只是迟早,而受到情热促使的男人将哑口无言,只得苦闷承受严刑加身。 既能一口气解决两个麻烦,尼莫对男人的失望与愤恨更能避免日后犯下傻事。 只是撒肯没想到清醒的自己也遭到算计,给从背后打晕在楼梯口,就连出手的人都没看清,等到隔日醒来时还倒在原地,深恐东窗事发只好立刻回到弟弟与鲁卡所在的一楼,连回头确认的机会都无法。 之后鲁卡的学生们按时前来打理老人的生活琐事、同时又察觉各自躺下的几人,撒肯假意初初甦醒,也协同其他人唤醒另外的两人,鲁卡更是第一时间就逕自奔上二楼,那阵吼声就连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偏偏之后女子轻快下楼,瞧见两名生人时还一阵畏缩,只好躲到几名亲近的学生们背后,那些才十几岁的少年对她毫无偏见,亲切地招呼过去又递来早点,让女子坐好乖巧吃着,一双狭长上挑的美目仍在偷偷关注。 「……罗桑大人?」凯拉微微催促疑问,对于谈话中断很是不解,针对稍早前的问话给出标准答案,未想对方还又直接放空走神,丝毫不见半点交际手腕。 「那晚之事,弥雅还记得多少?」心中有某些预感,偏偏又没有勇气伸手揭露,撒肯笑出闪躲的目光,终于还是忍不住主动提起。 除了下药,昏迷中的弥雅.望莫名从一楼出现在娜塔莉的闺房中,这一点男人费尽口舌才勉强让鲁卡稍止怒火,女子显然过了一晚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反而另一人那身明显的痕跡又不像独自操作,再无第三人清醒的屋中,也许只有受害者才会隐约印象。 「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凯拉神情无辜地说,统一口径的说法同样说服不了鲁卡,不过既然是个大男人,当事者又一副从容无所谓的模样,那事不了了之,直到此时又被人想起。 「但是……」撒肯显然难以接受这则含糊,当时对方应该清醒着才对,药剂不同又深受情热所苦的男人肯定看见什么,那身成果应该也是打晕自己的那人所为。如果不是有所顾忌,为何不直接对鲁卡他们说出口? 「承蒙罗桑大人关心,那晚之事的确毫无记忆,也许大人当晚尚能抵抗药性,故而察觉幕后凶手?或者心里已经有怀疑的对象?」 「……没有的事,我哪来的本事呢?对了,贝尔近日又在忙些什么?听家母说他每日早出晚归,前些时候还吩咐厨房熬煮浓汤急着要带走,看来总算有些官员的自觉了。」撒肯自以为话题转换自然,急切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不远后方,抬手露出温和浅笑,似在与人招呼。 「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弥雅你忙你的。」明显不想与他多加接触,草率说完也就行色匆匆的走了。 眼见对方那副心虚逃离的模样,凯拉抚着下巴,玩味的猜想显然成真。 看来被误会的人不只一个啊。 然而他的用意?特地陷害自己与无辜的娜塔莉,难道只因后者与前王的血亲关係? 竟对自己的人出手,他是活腻了吗? 既然敢得罪小心眼的前.王者,可要有骨头都被敲碎偿还的心理准备。 另一边虽未涉及下药风波,还被明显趁人之危的变态青年捡了现成的便宜,但误会人也是事实,总得道个歉吧? 身为被佔便宜的受害者,凯拉没忘记多给撒肯.罗桑记下这笔帐。 第九章 所谓的自己玩/幸运日什么的见鬼去吧 第九章 ***所谓的自己玩/幸运日什么的见鬼去吧 翘班翘出一种态度的凯拉十分随意地把手边的工作扔给篤后,自个儿转身就躲进舒适的偏宫里头,还窝在壁炉前烤火兼翻阅叠在一旁的书籍打发时间。十年间显然又出版不少新编的异志,虽然翻来翻去都是老调重弹,不过能活着体会错失的十年已经非常可贵,也不该再奢求挑剔。 才正无聊地读到一半,红发的青年身影已经出现在通道入口处。也许是稍早会见贵客才戴妥王冠与披肩,又因着急前来而忘了摘下,陷于红发中的金色顶冠特别显目,青年也是等到察觉对方专注的视线,又只得侷促地匆忙拔下,之中缠上几许发丝跟着生生扯落,也不见他皱眉抚痛。 凯拉未曾实现过先前的承诺,只用前来此处当作暗号,篤给人收拾烂摊子前自会事先回报,青年亦可在途中收拾妥当,每次过来时总是一身简便看不出异样的白袍,清纯又未有多馀装饰,与此时完全不同。 「过来。」向明显愣在原处手足无措的青年招招手,凯拉瞧着又不免觉得有些骄傲,这般伟岸俊美如同神祉的尼莫、宛如精緻艺品的红发青年,唯有对自己顺从屈膝。 青年见他神色如常,松一口气后又像头亲热的小狗快步奔来,随意扔下那顶尊贵的王冠,又被男人俯身捡到手中。 「凯拉……」 难免有些紧张,那顶王冠和帝座都是自对方那里抢过来的,如果他因回忆痛处而生怨…… 「还挺适合。」虚戴于黑色的发顶之上,男人手边没有铜镜得以自照,只好反手插进青年的发间,红与金相互衬托,显出格外贵气。 那阵随意的姿态,看在青年眼中,竟觉有些刺眼。 「不适合……」青年还想故计重施,莫名赌气地捏扯住一角,手腕又被轻轻握住。 「傻孩子,不觉得痛吗?」另一手轻触那头浓密红发,找不到被扯痛的那处,只觉对方主动俯下头颅撒娇似地反顶住掌心。 ──太可爱了。 明明知道这般互动实在不可取,偏偏吃定这套的凯拉忍不住捧住他的下巴在那处刮的十分乾净的颊边狠亲一记。 「这里也要。」姿态甜腻的青年继续撒娇,深明男人喜爱无知的少年姿态,脱离疯颠境遇时尚能冷静自制,放到对方眼前就又立刻转变。 彷彿回到初时的年少时期,沉浸于温柔似水的帝王宠溺中无可自拔。 不懂得青年的疯狂心理,或者只是宽容地包容他的自欺,凯拉也顺应要求在那微噘的唇上落下一吻,难得一阵脉脉温情,歇止的对话好半天才重新展开。 「不好奇我今天突然过来?」为青年抹去唇角溼意时,凯拉还特意卖起关子。 的确突然,先前男人总隔一段时日被篤暗中千催万请的暗示拜託,才肯拖沓脚步走入见面场所,无视青年焦灼等待的心情,亦将人吊足胃口。 倒不是他矫情不愿,监视门桥出入的人员大概提早收到下达通知,如今他的签退离堡形同表面手续,也亏得贝尔日夜被急切想插队会见的贵族富绅烦得脱不开身,也才没察觉异样,见人不在鲁卡那里也当作返家了事,哪里知道好友被拘在温暖的无人宫殿与人整夜颠鸞倒凤、愜意非常。 只是一夜过去腰酸屁股痛的苦楚实在说不出口,男人抓紧残馀的顏面,死都不肯放下身段,摆出一副狷傲轻狂却给人压在身下,丝毫不知亲手将折冀王者傲骨折断的滋味简直使青年彻底上癮。 于是恶性循环开始展开,凯拉明摆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心态,尼莫则是折起指头时时计算空虚的夜晚,多等一夜就累计某些次数,待到偿还那日后,又是下一轮拖延拉锯。 分明懒散又消极的男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也难怪青年会急得连华装都忘了替换。 「我得告诉你,我的王,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其实是补偿日,但是只要事关心中阴影,通常男人嘴硬的程度会比往常更甚。 重温过往的苦果,若无青年出手搭救,隔日的情势难以想像。 无人得知曾经的王者少年时期嚐试各种极端的想法摆脱噩梦,后期嗜酒的喜好亦是后遗症,然而受到帝国法规严厉禁止,于是少年在尚未能逃进酒精国度的年纪前,最常接触的便是试图结束生命这一途。 手边的器皿都是简便的工具,若是受到绑缚,咬住舌根就能血流不止。 也由于那段时日几近疯狂的作为,宫廷医师无法可想,只能派出人手全天候守在他的身边,年长成熟的青年男子只会让他更加惊恐崩溃,之后只能由相似年龄的少年学徒亲密陪伴左右。 也大概是那时凯拉察觉了对同性的好感,他无法接触任何女性,与对年长的同性感到排斥相反,越年幼的女孩儿越会使他感到惧悚惶恐。少年正逢歷经发育期,又有一名甜美的未婚妻,一般贵族子弟此时可能因好奇异性偷嚐禁果,而他则因沉浸于那段时期的忘情宣洩,才能避免陷于焦虑之中。 那一晚是这副躯壳初次发作,缺乏酒精灌醉又被施药,浸于绝望的情欲里头,男人只能无助地呼喊那个名字,他心中的救赎,唯一握着开门的钥匙。 所以才更加捨不得使他受到冤枉,针对无可救药的自己唯一的救赎,也只能费尽心思努力弥补。 凯拉苦思良久,就连纯洁的屁眼都已抢先牺牲奉上,对方又已是天底下最不欠缺凡俗之物的一国帝王,还有什么可以使他愉悦满足的? 「的确是幸运日,凯拉不就主动找我了吗?」青年尚且不知男人心中的挣扎,纯情地将颊边散发勾回耳后,露出感动泛红的含蓄微笑,眼光亦是闪闪动人。 「……」他其实是在抱怨每次都得让篤暗示才肯被动回应的自己吗? 差点忘记青年爱记恨的性子,凯拉又觉得有些后悔,算算日子究竟把人搁置几天,若是再火上加油……情况简直难以收拾。 默默地菊花一紧的某人又开始痛斥一时衝动的自己。 补偿什么的其实也不用急于一时。 「凯拉,我等着呢。」青年对于不明所以的幸运日利落抓稳,语气幽幽地透露催促,彷彿看出有人后悔,微微发红的眼眶溼润润的,就像等着上大餐的饥渴饕客。 「今天你不准动,只能我来。」灵光一闪的男人为自己反应快速大感机智。 「……确定不是惩罚日吗?」青年显然阴沉许多,沉沉音嗓似乎都快支撑不住倾倒的理智。 第九章 所谓的自己玩/幸运日什么的见鬼去吧 「……自然不是。」哪来什么日、什么日那么烦人。凯拉脸色一变,大概也猜出他不悦的由头,只好没好气地又道:「放心,有得让你舒服。」 青年也不知什么毛病,那处不肯给人碰,像在为谁守身似地。 ……总觉得不能深想下去。 重新振作起来的男人开始脱掉显厚的袍裙,下身毛裤也提早套到身上,此时仍是脱的十分乾脆。 「算你好运,我可从未自己玩呢。」后头那句明显压低,难得还认识羞耻心,本打算将人迷得动情难耐,此时又有些心不焉,对壁炉前那处地毯已经完全失去兴致,裸身弯腰爬到榻间,耳闻后头的阵阵抽息,明明应该暗自得意,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只是替身而已。 青年从未变心,深深爱着那位王者,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太过寂寞致使看见相似的表现就彻底陷落,在他的眼中倒映的并非真实情况,又忍受不住痛苦捏造出自欺幻境,也许尚留一丝清醒神智,严密的心房毫无让人突破的空隙。 凯拉非常明白,也足够清醒地理解这点。 「上来啊,愣着干嘛?」偏头笑出狰狞,男人还能自以为从容自如,神情渐渐变得暴戾而毫无自觉。 无所谓,反正他逃不开名为凯拉的魔咒,只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就足够让他拔不开脚步。 彻底将弥雅.望看作凯拉。 青年沉默地自地毯上起身,眼也不眨地注视着神态危险的男人,彷彿又一次久违地重逢。 熟悉而压抑的、那阵令人微微发抖的颤慄感受。 是的,仍是他。 「我不介意痛,凯拉。」如果是他所赐予,自己将会含着感激拥抱甜蜜痛楚,曾经闪躲的举动让谨慎的王者警醒而收手,并使自己于日后沦为悔悟思念。 如果能承受的话,想必就捨不得丢弃,将是呵护在掌中的宝贝,哪怕伤痕累累。 「我知道你不介意痛。」男人淡淡的回笑,语气中更加漠然。对自己的妒火遮蔽双耳,再也听不见真实的语言。 他不想听见青年反覆的陈述为了凯拉可以如何卑微,不想于此时此刻听见对方针对凯拉的存在表述激动与热烈。 他只是妒嫉。 「不过今天由我作主,我不会让你痛,丝毫不会。」 既然他渴望由「凯拉」施捨疼痛,那么便得不到半点。 躺靠与床榻与壁面间,赤裸的、瘦弱无比的男人显露侷傲而睥睨,他的手掌轻慢地落于胸前,粗暴地抚触两边蕊点,略凉的指节很快使软绵的红点硬出茁壮,发狠的扭转拉扯下,又更加肿胀一圈。 站于床榻间的青年握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忍耐浮现。 「我这里硬得像颗石头。」嘖嘖地感叹,指甲松开时,渗出血丝的显然并不快活。 「还有这里,下面这根果然喜欢强硬些,尼莫看着,它硬的要命。」手捧住硬起的物事,男人举动荒诞地轻微甩动,尖端的溼濡飞甩数滴,把整洁的床面弄出点点污跡。 「凯拉,我想舔你……」青年几近哀求的语气,不住滚动的喉节痛苦地低吟。 「说过了,不准。」严厉的口吻几近咆哮,些许平復后,又才微笑地补充,「我得给你准备好,尼莫,你不想看我的手指伸进去吗?」 想,但是他更想…… 「我会好好的扩展,两根三根……它会又溼又热又软,还会贪婪地张开小嘴,一口一口的吃掉美味的小尼莫,前方更会快乐的掉泪,你不想看吗?」 「我想……」但苦于只能看着,青年惯于掉泪的眼眶红出溼热,身侧的手臂展开动作,掀开袍裙粗暴的、握起灼硬的己身,他一边掉泪一边呻吟,仍是盯着人分毫不敢遗漏。 「很好,我会让你如愿,尼莫。」男人冰冷又炙热的眼底充斥狞色,含笑的嘴唇轻微抽搐,沾溼了一手的蜜液仍然不够,只得轻倨地抬手,并说:「我允许你舔溼这隻手,得溼得足够让我插进去自己的洞里。」 青年强忍住呜咽,躬身屈膝半跪床沿,拉抬颈项将那隻微开的手掌一一含入口中,先是将食指与中指两节一併舔吸,舌头留恋地用力深入,即便被勾出难忍的呕意也不愿放开。 两手又紧紧地抽动那处,勃发的、颤抖的男性在前所未有的短促中射了一床。 男人冷淡地注视,丝毫不在乎脚边不远处那滩寂寞潮气。 「好孩子。」轻微的嘉许,便见青年眼中希冀地含泪祈求,但又一次被残忍的无视。 「现在我要插进去了,尼莫,看清楚。」大开的双腿几乎扳出痛楚的角度,一手将下方硬起的部位扶起,又露出囊袋之后的隐密深地。 食指与中间毫不怜惜地衝入半截,也许乍然开扩还是难免疼痛,略略停顿的姿态,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拉开一条细缝。 「快看……」 「凯拉!不要再惩罚我……」青年哽咽的哭腔再也隐忍不住,痛苦地倒坐于地面上,如同孩子般地大声哭泣。 「我不喜欢幸运日,根本是惩罚……」 男人被他哭的有些心烦,抽开底下的两指后,只得偏头调侃。 「不喜欢却又硬得那么快,真看不出来哪里不喜。」 青年为此有些难为情,只得停下抽噎,小声的说:「凯拉的一切我都喜欢。」 「……」男人只得忍住嘲弄,自顾自地苦笑起来。 也是,他喜欢「凯拉」的一切,哪怕是将这副别人的躯壳看作是「他」。 「是我的错,尼莫,明明今天是幸运日。」男人重新笑出暖意,彷彿刚刚的颠狂只是假象。 「上来,让我亲亲你。」温柔的、勾人的语气,就像受到惊吓的冷血爬虫飞速窜进自己安全隐密的黑暗之中。 再次警醒而收敛起来。 「我想要全部的凯拉,但是别让你自己受伤,凯拉……」青年急着要抓紧它的尾巴,更加不懂本已现出的阴影为何突然逃脱,甘美的暴力同样是种美学,如果那是凯拉真实的模样,他希望对方能脱离黑暗底下彻底呈现出来。 只对自己、随心所欲的男人,让他迷恋而卑微地臣服在王者的脚下。 「傻孩子,你所看见的就是全部的我。」男人冷静地说谎,怜悯的微笑就像个吝嗇的神祉傲慢地仰高下巴。 再一次错失机会,青年绝望颓败的神情又逗笑了对方。 「亲爱的尼莫,别只顾着发呆,我会给你永生难忘的一晚,别忘了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而青年竟开始痛恨起那三个字。 沉默又压抑的空气中,床榻正在嘶哑地哀嚎,被动而激烈地衝撞墙壁,像被疼得不住呜咽呻吟。 床榻之上,青年回到先前男人躺靠的位置,无力地伸张半坐,腹间灼热的像要磨出火来,半跪于自己身上、手扶着自己肩膀的男人哼出慵懒而微微痛楚的嘶鸣声。 「喜欢吗?尼莫,我把它吃进去了。」男人捧握着下方的硬块,摸索紧密结合的交界处,深深坐入时挤出一手溼滑泡沫,又在温吞抽开后重新抹开。 「喜欢……」青年入魔般地注视男人苦闷的神情,他无法动弹,即便四肢自由也抬不起来。 「我也喜欢,尼莫。」明明是言不由衷的情话,仍道出深情款款。 精于作戏的前王者啊,才真是个傻子。 「凯拉……」 「嗯?」 「我一直爱着凯拉,从来不曾变心。」痛苦的告白,倾诉自十几年前孳生的心意。 少年时期开始的迷恋,毫无理智可言,而未寻得离开的台阶,只能继续沉沦苦恋。 「是啊真好,尼莫爱着凯拉。」男人淡笑之中,并未回以同样的告白。 第九章 亲爱的父亲大人和上流贵族的阴谋 ***亲爱的父亲大人和上流贵族的阴谋 凯拉睽违许久地回到城堡外的家中。 使用睽违的字眼显然太过夸张,他可是几乎每天都准时上下班,城堡与家中两点一线,生活十分平实单调。 大概是因为宫廷里的日子顏色浓重,才会让人忽略外头贫困的现状。凯拉也没想过向谁诉苦,破瓦房里能有个能烧暖的炉子就觉得满足,另外还有好友贝尔捐助冬季厚衣,稍微拿给底下僕役改妥长度就能穿出风格。 要说不如厚着脸皮去向红发青年求助、恳求他施予金援改善家计,如同乞丐般卑微讨索……呵呵,凯拉只会问那是什么鬼? 今日他的心情异常愉悦,虽然三个月前才渡过初次支薪的新奇体验──宫廷一季才计算发给薪酬──口袋中纸袋的厚度仍然使男人哼出轻快的小曲。 虽然没有特别需要添购的用品,连个掌管家计的管家也聘请不起的凯拉自认为小破屋非常完善。上次把薪酬全花在买酒上头,每日珍惜小酌也足以大醉一个晚上,如今只剩空酒罈滚在门外,场景凄凉地叫人哀叹不已。 索性再次奢侈一回,请酒馆运了一板车的酒罈子载回家中,败家的男人口袋里尚未放暖的酬金一下子就又全给递了出去。 能入口的酒可贵着,一板车听来颇多,其实算算也不过十几罈,明显不懂得为家计所苦的凯拉更加不懂得赚钱的辛劳,只为眼前称不上高档的美酒而欣悦开怀,随着板车一同进到围墙后头,正要指使僕役把宝贝们搬到屋中,抬眼却见个脸色铁青的中年人站在入口,依旧是陈旧正装的男人瞪着自己,一副快气出病来的模样。 「……竟成了个酒鬼!」男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愤懣,手中的拐杖都快被折成两段。 还被凯拉瞇着眼瞧了些许,终于才又认出对方的身份。 先前不久才见过,大约是上个月初与其子一道过来吠得欢快、正是弥雅.望的父亲嘛。 「日安,父亲大人。」 「日什么安?别喊我!」中年人气得大吼,又眼尖察觉板车的行进,这都花了多少钱?不会是宫廷发给的整季薪酬都耗在上面? 「快都给我退回去,咱们家族可不能出个颓废酒鬼。」 推板车的男人是酒馆的伙计,原本不想参与别人家中那点私事,此时被点了名,只好无奈地看向花大钱的酒客。 凯拉虽然略有不爽,不过看在自己小破屋和唯一僕人的所有权仍在望氏手中,他可不想未来悲惨的流落街头,只好挥挥手示意那名伙计照办。 见状中年男人才算有些解气,不再管那些不重要的琐事,重重敲击手中的拐杖,仰高下巴又命令道:「随我来。」 这是要来「验收成果」了是吧? 虽然心知肚明,男人还是姿态温顺地与他进了屋中,简陋的会客厅兼当餐厅,四周唯有角落一座陈旧煤炉正在安份运作,中央餐桌上已经备好一人份的晚餐。 望父看着眼前上不了台面的居家配备,目中的嫌恶简直难以容忍,只好逕自寻了主位──就是餐具前的那个座位──坐下之后锐利的深棕眸子直射而来。 看得本来也想拉开另一张餐椅入坐的凯拉摸摸鼻子,还乖乖站在原地。 唉,越活越没骨气的自己真是悲哀。 「事情办得如何?」直切主题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鄙夷,瞧他不合身的那套衣袍与毫无变化的贫困家境,早就猜出他办事不利。 「没钱没门道。」男人耸肩神情随便,又是十分诚实的让人气结。 「没钱还能买酒!」差点气得吐血的望父重重拍了桌面,眼下盛着浓汤的餐牒都给震出一圈涟漪来。 还好没倾倒,要不脏兮兮的晚餐哪能入口? 「罢了,我早该知道你没出息,未想居然鲁钝至此,竟还指望你能给家族搏回声名。」冷笑之馀,那副模样居然也不似气急败坏。 「是儿子没用。」暗暗挑眉,凯拉有些不祥预感。 「无所谓了,我给你找妥一门亲事,如今你也已经二十岁,又入宫廷任职,早该有名妻子为你打理家务,正好前阵子有个机缘牵线,克莱尔家族是上阶贵族,能看中你是你的运气,要不是靠着鲁卡大师的名气远播,这般好的姻缘根本轮不到你头上。」 「……这般好的机会不是该给大哥吗?」男人神态无辜地顶嘴回去。 「他……」中年男人有些无语,毕竟克莱尔家族虽然家世极好,却是出了名的作风霸道,虽然表面是迎娶那位女儿,其实不如说是入赘贴切,而且那家族长年执行近亲婚配,生出来的后代大多都有严重缺陷,此时待嫁的那位女性更有先天的精神疾患,性情暴戾还常常失手打死下人。 「达其早就有未婚妻,虽然尚未举行婚礼,不过也不好对人家始乱终弃,你一个庸俗无能的男子有哪个排得上名号的家族看得上眼,要不是本家就你与达其两个儿子,能得这段婚约就该偷笑,还敢嫌弃什么?」哼了一声,大约也是看出他对克莱尔家族那些丑事不甚了解,望父还指望这门亲事给他带来好处,自是不肯白白错失。 「总而言之,下个月初两家将会共同给你们举办订婚宴,届时你给我准时出席,礼服回到本家让人订做一套,至于住所……反正克莱尔家有的是钱,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住在破屋里,看是要搬进他们的宅邸或者是另外添置,你乖乖照做就是。」 「……」看对方的语气似乎以为只需命令自己就得照办不可,只为一个破住所和木愣的僕人,值得委曲求全吗? 男人正在深思,竟也让望父误认为懦弱的答应,正准备满意起身时,没用的儿子总算温吞地发话。 「我哪可能娶得了女人。」那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当场又让半起的父亲跌坐回去。 「你……」 「父亲大人大概不知,我呢,只对男……喔、不,可爱少年才硬的起来呢。」惊世骇俗的宣言直白的叫人无言以对。 「所以我娶不了克莱尔家的女儿,为她将来的幸福着想,不如早日另寻归宿。」 「你!孽子!难道你不怕被送入强制治疗吗?」望父铁青的脸色彷若吃了一嘴的屎,惊愕的神情哪里知道一向软弱的儿子竟有恶性之疾。 「我自然怕,只是若是娶了好人家的女儿,有名无实晾在一边,迟早也会东窗事发的吧?」凯拉没说,望氏好声名,本家次子被送进强制治疗所的消息一出,对其事业衝击更大。 显然望父更明瞭这点。 「……无论如何,亲事已经订下,婚后你与那位闺女的私密房事我不感兴趣,下个月初你仍得出席订婚宴,要敢不到,我就派人压你过去!」由于受到太大刺激,平时商量出主意的长子又不在场,望父难免有些慌乱,只得沉声命令,而后急急忙忙离去,抓着装饰用的拐杖健步如飞。 凯拉看人跑了,临走前还发下狠话,头疼地搔搔后脑,腹中酒虫发作,又有些后悔让那名酒馆伙计走得太快。 哎呀,突然多个有钱的未婚妻,不知前代皇后要是知情了,大概还要拍着大腿,笑出十足的讥讽来。 又将有一位受到丈夫冷落、形同守活寡的可怜女子走入神圣坟墓中,实在可悲又可叹。 第九章 转捩点 ***转捩点 篤有时会感到困惑,深陷疯狂的主子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冰窖中的陪伴需有时段限制,毕竟是活人,就算能忍受低温也有极限,待得过久冻结的血液将会使末稍组织首先开始坏死。鲁卡曾经严格制定时限,双方妥协于各自的让步,至今虽互有怨言倒也未曾表现衝突。 喔、不,应该说一直到稍早之前都是如此。 某方显然无视于访视的规定与次数,连日来几乎待在下头不肯上来,即便颤抖僵硬的四肢各处冻出几近发黑的大块冻疮,青紫的脸颊几无血色,睫毛红发都沾覆碎冰,短时间内更瘦了一大圈。 对方明显再度陷于情殤之中,虽然十年前的青年已经近若癲狂。 篤的困惑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他非常理解始末原由,也是因此才会更加搞不懂现况处境。 尼莫.菲利波特只会对与那人相关之事狂乱沉迷,当年的尸体、与前王肖似的娜塔莉甚至是如今毫无价值的作古画作皆包含在内。但是随着时光流逝,毫无癒合跡象的疤口发烂腐败,这位国主也渐渐在痛楚中加深疯病,失控的情感被勉强隐忍下来,摇摇欲坠地等待迎向正式崩坏。 他的认知变得更加粗暴,只要与之相仿,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同一个模样,相反若是失了那股味道,失望的帝王才会短暂清醒抽身、并且执着跌进下一个回圈之中。 篤暗中替他收拾过无次烂摊子,弥雅.望并非首位替身,但是显然后者彻底打垮尼莫仅存的脆弱防线,他成功让一位国主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神颤乱,并还像是因为失恋打击而转身投向旧情人的怀中寻求慰藉。 可是那个尼莫还会失恋?变态的、偏激的主子整副心神全在那具尸体上头,遇见弥雅.望之前甚至寧可禁欲也不愿发洩在别的相似的替代上。那名黑发男人似乎有某种魔力蛊惑人心,也许是当初掉落的那封信所致?篤只拿到一个名字,信的内容只有尼莫亲眼看过。 不论如何,篤先前认定主子迟早会厌倦捨弃,虽然早一步调查妥当也未详细回报上去,发病中的尼莫只会把人当作真正的凯拉,就算特别说明其落拓的家境与复杂的家族关係,他大概还无法对上正确的人名,因此放着不管也罢。 但是此时情况生变,主子疑似失恋的自虐举止在先,之后又暗地收到那则联姻协议,虽然有些头疼,又未嚐不是个突破口。 明明是独身一人却得为他人的恋情苦恼,篤牙酸之馀更又颇为心酸。 他也挺想谈场恋爱,异国太可怕,果然还是家乡的姑娘甜美温柔。 开啟厚重的铁门时,森森的白雾一同扑抓出来,深秋近冬的时节仍是不比内里冰寒。 他跨下台阶时,心里已经做好设想,此行只会有两个结果,最好的便是某人振作起来挽回「现在的凯拉」;最坏的结果就是某人继续待在下头装尸体,届时人家婚结得顺利欢喜,有位帝王说不定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尸体。 同一时间远在宫廷的那头,凯拉正在木着脸将手边的药品对照名称依序放到库房抽屉里,由于近日未得偷懒──就从那个不甚愉快的幸运日之后──事务进度十分顺遂,虽然并非喜于辛勤工作的一员,不过至少还有点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鲁卡老头才被贝尔急忙拉出民房、外出接受某位贵族的招待;娜塔莉则在吃过午饭后又被依依不捨地赶上楼午睡;另一边的学生们也早就回到医务局继续实习与跑腿。间下来的凯拉无事可做,又不想出外吹风,于是只好坐于散发消毒水气味的库房中开始思考人生。 他对什么尔家的贵族千金不感兴趣,偏偏望氏家主古板固执地非要他娶不可,甚至唯恐人逃走一般,竟还不惜加派人手全天候监督,若不是因为位阶卑下没能通过随同入宫的申请,只怕连工作之际都给人盯着确认有无偷懒。 依照前世的脾气,被这般大动作强硬胁迫,凯拉大概早让人一各个拉到市场上绞刑以儆效尤,可如今权限易主,还得向现实妥协,顶着他的人的躯壳活得无比窝囊,也许他该找条绳子自个儿吊上一吊,看能不能吊出下一段新的人生? 想想罢了,凯拉还颇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重生,真要捨弃还是挺捨不得,只是逃不过新一段婚姻束缚,了不起就与新婚的妻子坦诚真相,说不定对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呢? 想通了之后也就不再烦恼,接着心思一转,唇角那抹笑又立即消散。 如果说对于莫名临头的婚事只是感到烦恼,那晚与尼莫则是转捩点。 一切又回归原点,不论尼莫当年对他是恨是爱,此时对方再也无需勉强偽装,也许他的确是爱着「凯拉」,偏激的表现足够让人相信这点。 但是他不想再陪着玩了。 深陷在上一世的爱情无可自拔,即便转移注目相似的替代,也只是替代吧? 在尼莫的眼中、嘴里,深深呼喊的人并非真实存在,他只是透过想像、模拟以及强硬加诸,催眠自己眼前的人是他想像的那人,穿透躯壳,假装看见虚无的身影。 而凯拉渴望被人呼唤真名,彷彿自己仍然存在,太过贪心又眷恋重温被爱的滋味,他以为自己能一直忍受,可以蛮不在乎地陪对方继续玩这场游戏。 又难免有些失落自嘲,何时开始,孤高的王者也得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真可笑,至少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得要吃自己的醋。 并非仅只青年一人的错,双方各自追求不同步的期待,等到某方超过忍耐的限度,不肯再委屈自己,也总会有迈开脚步的时候。 拒绝篤的请求,也未再去过那座旧宫,差不多该让青年彻底死心才是。 ──如果他只想要「凯拉」,那就让他继续站在原地作梦好了。 凯拉冷淡的想。 第十章 婚礼与尸体(1) 第十章 ***婚礼与尸体 望氏一家收到那则回讯时,当场欣喜若狂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如今沦为下阶贵族,几代前也曾差点步入中央殿堂,两者的落差有如云泥之别,即使望氏家主对内一再以宫廷授与的官职为耻,甚至将之比喻为鸡肋的存在,还把职位扔给不受重视的次子,却都无法掩盖他们家族没落的主因。 少了上阶或者中阶贵族的名头,下阶贵族满大街都是,旁人无需与给予特别宽待优惠,他们只比未获荣誉勋章的暴发户待遇好上一些,偏偏又穷困的比后者还要落魄,本家家主一套过时的订製正装穿出陈旧仍不捨得换,家族惨澹的处境昭然若揭。 但是身为贵族举行婚礼,尤其其中一方还是上阶贵族,递送给王室的请帖无论是否出席都不得遗漏。这时也不得不补充一点,也许是怕东窗事发遭到退婚或责难,当望氏小心翼翼地提议把订婚与正式婚宴同时举行时,克莱尔家族竟也毫无异议地大方同意这项请求。 那事还是当凯拉被架回去裁量身形、以方便订製礼服时才被单方面告知。 当时距离婚礼剩下不到半个月,哑口无言的男人望天深思,等到量妥尺寸连个布料都未能挑选就又被架走了。 想来以望氏的财力经济,付担得起的质料也未必多好。 想要趁机赚得一件不错正装的男人只得嘖地一声索性放弃。 暂且不管乏人问津的礼服,望氏这里战战兢兢地递出请帖时,顶多期待来个高级官员参与就要暗自窃喜了,结果收到回覆时,之中那名简直叫人把眼珠子都要给瞪出来。 居、居然是那人……高贵宛如天神的存在,是帝国如今的主人。 由于过度惊喜,心知并非自己家族获得重视,对面出身顶上阶层的克莱尔世家竟有份量让那位国主放下身段重视搭理,望氏当下更是打定主意,绝对要牢牢巴住该家族不放。 事关重大,望氏与克莱尔两家不约而同隐瞒起这条新闻,毕竟帝国境内并非安全无虞,就算再心花怒火想要大声昭告天下也得强忍下来,要不只怕婚礼当天宅邸外头挤满想要围观帝王出巡的民眾、万头鑽动的人潮不但阻碍交通,还可能藏伏敌国间谍刺客之流,闹出大条人命来,杀光两家脑袋都不足以偿还。 只剩下十几天的准备工作,知情的几人更是发挥数十倍的精力重新筹划忙碌起来。两位新人已经不是关注的对象,重点在于讨好将要临门的贵客,务必要使对方乘兴而来、亦得眉开眼笑地踏上归途。 凯拉身为不重要的角色,别说听闻尊贵礼客的行程预定,就连同一天要从未婚妻直接升等的新婚妻子的真面目都未能见着,被放出裁缝所后像个孤儿似地站在街头,望父见他认命服从的姿态才放心取消保鑣「护送」的配给,少了人肉遮蔽寒风吹得人一阵萧瑟缩肩,只得顶着两条鼻水乖乖的回到宫廷上班去也。 冬天快来了,正好娶个媳妇暖被窝。 可凯拉还是希望来个可爱少年担当大任,虽然他冷得猥琐抱胸的举动只惹来街上阵阵嫌恶的闪避目光。 都还未到落雪的季节就冷到哆嗦不止的男人,也许真该请个长假一整个冬季都躲在壁炉前偷懒烤火?反正娘家听说钱多得能吓死人,应该不在乎那一点宫廷的薪酬吧? 吸着鼻水的凯拉回到鲁卡那座民房时,同样穿出一颗球形的娜塔莉显然与他同病相怜,就算没那么怕冷,鲁卡老头像个老妈子似地还是给她翻找出几箱冬日用以御寒的大衣,就怕入秋时才风寒倒下的女子又给不慎病倒。 「给哥哥穿。」体贴的娜塔莉一见到人缩肩进来,立刻毫无良心地脱下肩上毛皮递了过去,丝毫无视鲁卡老人的关怀,她穿得多、少一件披肩也未甚影响。 注视那条小了不止一号还明显是女性专属的毛皮披肩,凯拉挣扎在男性尊严与冷得要死的折磨中,最终还是没骨气地伸手接过了。 「娜塔莉真乖。」含笑夸讚时,凯拉有自信把女性衣着穿出自我风采,捲披缠住光溜溜的颈子后,尚有馀温的毛皮带来暖意,男人鼻水流得红通通的鼻樑抽了抽,难免有些感动。 他似乎只剩下眼前的妹妹,唯一的、不会透过外物并且真正看见自己的女孩。 凯拉有时会觉得后悔,如果当时来得及将她接出修道院,或者早一步安排嫁入安稳幸福的人家,此时的妹妹也许人生就大不相同了。 就算因此会失唯一的注目也无妨,他们毕竟欠了她太多。 「鲁卡呢?」凯拉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点本该是授课时段,却没见学生走动,老人更是不见踪影。 「鲁卡爷爷出诊了,很生气的带药箱出去。」娜塔莉馀悸犹存地扑揽到他的身侧手臂,又快速失忆地抬头笑问:「哥哥陪我去摘花好吗?」 闻言男人一阵征愣,被动地被拉出屋外再次受虐,外头小花园一片枯景,能昂首对抗寒风的没剩几枝。 女子像隻蝴蝶般谨慎地观察并且与真正的虫子一同抢夺资源稀少的花朵,偶尔有些不安地回头时,见着男人站在原地才又安心地露笑继续返身寻宝。 后方把脸埋在颈上毛皮的凯拉略垂眼皮,目光久久难以凝聚。 然而唇上的笑容淡淡,亦不知在奚落哪方。 既然决定走开,那人再遭难受伤,又与自己何干? 总是能再找到下一个替代,同样把献祭己身供人施虐当作爱情的表现,也许下一个代替品会看在对方帝王的身份稍微甘愿一些,愿意努力拉长维持「凯拉」的寿命,让那人沉浸在假象中不再失落不已。 「哥哥给你。」又一把半枯的花束递到眼前,奄奄一息的枝骨花瓣已然掉了大半。 「娜塔莉怎么总摘花给我呢?」见人困惑歪头不解,他又低低含笑。 「哥哥要娶妻子了,可惜你不能来观礼,但是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娶……妻子?」女孩似乎想起什么,瘪着嘴的模样很是可爱。 「放心,不会有了妻子就不管你的。」 即便心事被人戳破,又不见她有半点羞涩恼怒,快乐地握住承诺,眉头仍然紧皱。 哥哥不是娶了安德莉亚,还要再娶一次吗? 她未将疑惑诉诸于口,只觉得安德莉亚是个坏女人。 将哥哥捨弃、为求生路而自己逃亡的坏女人。 逃避现实的女子记得很清楚,母亲死前还在喃喃自责,安德莉亚是她的姪女,也是唯一补偿亲子、希望能提供温暖的隐密安排。 结果眾叛亲离的凯拉,却死得那么孤单。 对她的心事毫无所觉的凯拉小心的护住那把半枯贺礼,又把人赶回躲进温暖的民房中,当天尚未等到鲁卡归返,自己就失踪了。 第十章 婚礼与尸体(2) 比起冰寒还要更严酷的黑暗中,远处那抹幽怨冷光是唯一的温暖。 凯拉被冷得咳嗽不止,惊醒时喷咳出泪,蜷缩着身躯、上下排门牙更打出得得的哆嗦声。 ──他简直要给撒肯.罗桑气笑了。 难道因为如今的劣势,那些记帐报復只能随口说说,所以谁都能上来踩他一脚,尤以罗桑家族那位大公子更加欺人太甚,像是盯紧了非得次次加害才肯罢休? 贝尔……这傻小子究竟是否知晓自己帮人助紂为虐?最好他单纯的像个弱智,要不往后别说亲近娜塔莉,下面那根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 早前贝尔先一步走入民房,还神色愤慨地指责这个兄弟不够意思,那场喜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傻傢伙被手边安排会见的行程弄得焦头烂额,听见风声才知望氏次子与克莱尔家族的联姻大事。 凯拉对此十分不以为然,反正他的性向早非秘密,难道要和傻傢伙愉快的说道自己准备让个无辜女子守活寡吗? 但是贝尔气得又并非他的隐瞒,神色明显不对,吱吱唔唔地问起取消婚约的可能性,怎么也不敢直白说出克莱尔家族近亲乱伦的苦果。 凯拉怎么会不清楚那些,他才离开十年而不是一百年,贵族世家私底下脏污破事自是了然于心,反正对伴侣没有期待,除非那女子间得发慌找他麻烦,否则就当身边多一个累赘放着不管也就罢了。 贝尔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模样,也只能当作望氏对他的逼迫让他不得不妥协,但又哪能忍受自己的挚友从此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牙一咬就把主意打到兄长的妻子身上。 帝国的公主总有发话权吧?克莱尔家族家世再好,也总有别的背景相差无几、又显得清白乾净些的上阶贵族可以考虑。嫂嫂最近日子过得甜蜜又作媒作上了癮,只要她出面向其兄求情取消并另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弥雅就能在克莱尔家族手中解脱了。 他尚不知当时两家已然收到上面的回帖,这门婚约确定结定了。 贝尔当场就想拉着人并转头联系自家兄长,打算三人一道回去求那位公主嫂嫂。 凯拉才不想欠人人情,尤其对方还是撒肯。本准备冷淡拒绝,却听好友苦笑出声,说经由嫂嫂和家母连成一气,已经给他选好了一门婚事,对方女儿亦是上阶贵族出身,听说很是娇气难以讨好。 他不想弥雅也像自己一样因为苦于压力必须妥协。贝尔喜欢娜塔莉,可是软弱的他身不由己,人生大事被掌控在他人手中,除了私奔根本无法可想。 可是哪能呢?就算贝尔想,凯拉也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受到委屈。 如果傻傢伙真那么痴心,也许公主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凯拉如今少了吹枕头风的地方,只好把脑筋动到枕头主人的妹妹身上。 两人各怀心事成功联系上撒肯,对方掌管的那处军营一般人不能随意进入,待在外头又容易走漏隐私,只能约在原地见面。 这一回也许鲁卡气出火来,手提药箱出门后竟然一个下午都不见回来,想必正揪着人耳朵苦口婆心地喷尽口水才是。 于是在门桥进行统一疏散之前,撒肯成了第三个踏入民房的外人,面上带着不明所以的问号,又好笑地注视弟弟满怀愁绪的倾吐,好似要娶克莱尔家族千金的倒楣鬼是他一样。 接着视线一转,还能含笑落到另一名后辈身上,温和的笑意掩盖后头森冷。 倒是小看了他。 虽然撒肯一直默默关注宫廷的帝王,自以为手伸得深入又及时,结果得到暗中的消息时,男人早就与那位滚到一起,落没的废址夏宫再如何隐密,受到指派收拾佈置的僕役也很轻易就能收买。 坏只坏在撒肯听及那时已经迟了不只一步,但也未必都是坏事。 进度掌握正好就在衝突之后,两方跟着分开交集,自虐的帝者与被迫承受婚约的男人看似渐行渐远,直到那则回帖之前,撒肯甚至松了一口气。 显然他那口气松得太早。 正好贝尔为他拨出机会,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再不行动,尼莫也许将会在那场婚礼上道出如何可怕的宣言,他想都不敢想。 如果对与前王几分相似的娜塔莉出手还不足以打击那位脆弱的炎帝,那么对本人呢? 于是当凯拉醒来时,他身在已经融化大半的冰窖之中,并和一具正在腐烂的王者尸身面面相覷。 ──真他娘的恐怖至极。 第十章 尸去 ***尸去 尼莫现身在冰窖入口时几乎崩溃。他初时甚至未看见一旁的黑发男人,眼中只有正在消融的冰岩与如水般化掉崩解的尸块。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凯拉身上最保暖的还是稍早前其妹递上的毛皮披肩,眼见红发青年神情狂乱地扑倒在不堪的尸体周围,发颤的手掌想碰又不敢,深怕将已经无法挽回的躯壳彻底碰坏。 「……是谁?是谁敢这么对你……」痛苦的青年语带哽咽,眼中含着凄楚的泪光,浑身各处冻疮未癒,明明连走一步都发疼不已。 无神的目光四处游移,最后终于注意到角落的男人。 吃惊的青年显然异常混乱,不停地将视线投转于两边,他困惑而悲伤地吐露委屈,对着男人泣诉道:「凯、凯拉,他们把你弄坏了……」 青年不相信是男人自己弄的,那可是他的身体。 「这不是很好?早早入土才能安息。」难怪他总是怕冷得几近病态,自己的「身体」给人长年冻在这处鬼地方,灵魂都要颤慄难安了好吗? 尤其看见个飞速腐烂的尸身居然还是自己的,凯拉觉得他今晚肯定噩梦不断。 「……你竟敢……说这种话?」 接近咬碎牙齿的力道,使得起皮乾裂的唇畔再次绽开,丝丝点点的血痕自唇角蜿蜒而下,尼莫瞪着那人,眼中的泪水逐渐蒸乾。 取而代之的则是蒸腾恨意。 一直都是这样,只有自己在意、爱着,不论以前或者现在,为什么他都无关紧要呢?自己的爱情就该卑微到泥泞中任人轻贱、让他弃若敝屣? 「你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再怎么无视他人,只爱着自己的凯拉不会眼睁睁看着尸身腐败而无动于衷,那是他…… 「我是他的话,就会涕泪齐下、为你的深情无悔感动万分,我会回到那具尸体中,以上辈子的姿态陪在你身边,你想说这些是吗?尼莫.菲利波特。」 「我……」遭到点名的帝王被他问住,满腔的怒火跟着冷却消散。 是的,他就是这么想,希望某天「他」再次睁眼醒来,温柔地拥抱自己,倾诉怜惜因为漫长等待而疯魔的自己。 「我告诉过你,尼莫,现在我再重覆一次,我是弥雅.望,并非是你眼中的他。」 男人冷静而残忍,寧愿彻底否决自己的存在也不愿再当替代。 也许对方不会再爱上其他人,更不会对「弥雅.望」抱持希冀的假象,那也没什么不妥,当他迈开脚步时,风景才会再次流动。 「如果你希望能永远停留在青年时期,尼莫,你就儘管站在原地,但是不要指望有人会永远陪你玩这场游戏。」 十年前的红发青年已经成为过去,时间对他再优渥也得接着流淌,尚未达到苍老的年岁,红发的尼莫仍然俊美如昔,他渴望屈服在伟岸的王者脚边甜蜜撒娇,持续装作孩子般稚嫩柔软,可是现实残酷而公平,不会再给他重温故往的机会。 凯拉.尼可拉斯三世.絜利安卡.塞佛斯库亚已死,尼莫就算等到死也等不到前者復活的一日,要如何復活呢?灵魂都已换了躯壳,断头的王者只等待回归尘土才得以安息。 「凯拉,我……」仍然不肯死心,青年抓住最后一点希望的尾巴,眼见男人漫步走来,眼中生出些微光芒。 「你还是不肯看清楚吗?尼莫,「我」已经死了,现在这你面前的是谁?」黑发男人怜悯的目光刺痛了他。 「你是……弥雅.望。」他喃喃低语。 金色的发丝以及曾经熟悉迷恋的英俊脸孔渐渐剥落,阴暗的冰窖之中,有一个陌生且毫无印象的年轻男人取而代之,五官肢体没有一处相似,在自己的眼中却一度彻底重叠。 尼莫应该要对此发狂恼恨,但是他伤心的太过厉害,一时之间气力尽失,注视着对方温柔的深棕色双眼,又难免有些迷惘。 ──还是好像。 「好孩子。」 坐倒于冰棺旁的帝王悲伤地回头顾盼,维持了十年旧态的前王者如今已然消逝,随着化冰融解出不成人形,即便拼命挽留最终还是得惨澹放手,那么自己呢?时光彷彿停滞于青年时期,眼角隐约的皱褶浮现,成熟而壮年的此时往后,该要怎么活? 「……不如先出去再思考这项问题,你觉得呢?」凯拉还加码一个喷嚏给他。 撒肯.罗桑这个杀千刀的,把人扔进冰窖里竟然没忘记锁上铁门,被困于下头差点生生冷死的前.王者凯拉流下两条鼻涕,心里的怨念简直能成实体。 昏暗的视线中尼莫显然穿得不比自己温暖,露出在外的皮肤全是一块块丑陋冻疮。对于少年滑嫩的肌肤一向疼惜有加,脱离滑嫩这个年纪的傢伙怎么看着也觉得心疼? 「你……」听及那阵未道出口却被神准回覆的反问,重新抬回注视的尼莫竟不知如何称呼,对方反覆地自申姓名,可他丝毫不愿这么唤。 总觉得那名不适合他。 「我其实挺喜欢你唤我凯拉。」因为已经不会有人愿意叫了。 男人彷彿突然想开,或者因为被迫协助毁尸的罪恶感,可怜的尼莫明明乾涸眼眶,却让人轻易瞧出内里的裂痕。 「可你不是他。」没有人会是他。 再次认清事实让尼莫只能在剧痛中喘息。 「也许是这样没错。」彷彿随着毁尽的前生一同得到解脱,男人的神情变得更加温和。 让瘫坐下方的帝王亦都本能移不开注目。 当黑发的凯拉逕自走到那处出口的台阶前,回首时又向后伸出手。 「咱们走吧。」 那句话含括了两个人,没被遗忘捨下,明明不是他…… 红发的帝王失神地起身,最终回握住那隻冰冷手掌。 他不敢再回头,只能注视着带领着自己的黑发男人,明明像极了凯拉、又不是他的男人。 ──真的不是吗? 尼莫感到十分困惑。 出口处有了比较就显得温暖,至少凯拉一走出那扇铁门后,迎面吸入的入冬气息都能暖化人心,融化的冰块温度更加冰冷,潮溼的空间又遍佈死气沉沉。 外头站了一位面目平乏、偏偏神态总是轻浮的叫人一肚子火的傢伙,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红发男人此时难得流露出有别以往的肃然讥誚,死寂而沉默地注目幽暗大开的铁门后头,又在看见步出道口的两人时愕然变换。 这是…… 「对了,要算帐找撒肯.罗桑算去,我可没本事找到这里。」分明瞧见篤夸张的变脸把戏,凯拉视而不见的同时,倒还记得要把人出卖透顶。 反正又不是队友,而且手段拙劣的让人质疑他的能力。 居然被个废物弄死的自己似乎更加无能。 ──嘖。 其实撒肯还真冤枉,世人哪知维持整座帝国得以正常营运的背后竟还掺杂一具前朝的王者尸体,炎帝尼莫看似恬淡寡欲,其唯一的禁忌与支柱脆弱的不堪一击,且看知情者寧可消极容忍他的荒诞作为都不敢擅自触动半分,何况重重扯痛帝王从未癒合的疤痕? 在旁人的设想中,受到陷害的「弥雅.望」当场丢掉小命都是正常,不必撒肯阴暗盘算,篤这里已经像看见死者復活一般惊奇震惊,等到再看他后头牵出来的人后…… 那位应该伤心欲绝也许当场就会爬进融化冰棺抱着一团尸块痛哭不放的红发帝王居然甘愿离去! 篤觉得自己肯定是惊吓过度才会出现幻觉。 「喂喂,别光顾着发呆,看好你家主子,我得回去找人算……」凯拉对于这位空有红发不具美貌的男性非常不顺眼,理直气壮自有一套审美观的男人一向不肯亏待自己的眼球。 虽然今世连自己的美貌都掉了不只一个价。 正在暗自哀怨的黑发男人无奈回首低头看去,果然松开的手掌反被握得死紧。 「不准走,陪我。」倔强的帝王摆出摇摇欲坠的威严,还一副没有自觉的模样。 「……只有一晚。」凯拉竟还与他讨价还价。 「好。」一晚怎么可能足够,但总得先哄到手再说。 于是两人商量完毕,又彻底无视已经灵魂出窍的某人,还自顾自的双双走了。 「也不知道壁炉烧暖了没……」男人有些苦恼,没等身旁答覆,又就回头对着篤喊道:「先去跟鲁卡拿回个药箱,瞧这手上的冻疮,幸好脸没事。」 其实还有更多地方,盖在衣物下看不出来罢了,而且为什么重点是脸? 好吧,篤也觉得幸好主子唯一能看的美貌保住,虽然他都不敢说出口。 思路好像被带歪了,本来的重点是什么? 第十章 白为他人作嫁衣什么的 ***白为他人作嫁衣什么的 婚宴正式举行的当天,所有住在王城附近的中高阶贵族们几乎通通携家带眷到场出席,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漏消息,反正人们口耳交谈中都是面带兴奋,无数藏在精緻羽扇后头的目光不时投向入口处。 所幸举办婚宴的两家早有准备,不好得罪满场的中、上阶贵族圈,场地佈置也特别受到挑选,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宴场中,侍者的身影穿流不息,手中的托盘上摆出最为高级的昂贵酒品,角落一排美食长席则是被养出傲慢贵气的孩童们围绕打转。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欢欣的主人拉开序幕。 然而躲在幕后的两家主人面面相覷,已近预定开宴的时间,偏偏回覆出席的「那位」仍是不见踪影,克莱尔及望氏的家主都暗自急得跳脚,又对究竟该准时开席或者等待尊贵的客人到达之间举棋不定。 正当处于热锅上的婚宴典礼迟迟未得宣召展开,两位新人仍在各自的准备室无聊发呆时,谁也不知道那位帝国的主子此时究竟在忙些什么。 喔、不,倒还有几人知情。 玛莉.罗桑在婚前与其兄有相同的旧姓,她是帝国尊贵的玛莉公主,名字是玛莉.菲利波特。 此时这位尚未及满十六的少女神情愉悦,又带些初为少妇的沉稳气度,陷于柔软的沙发中拉着自己兄长的手正在话家常,显然对于自己来不及出席那场婚宴也未表现太多遗憾。 区区的克莱尔世家怎能与自己的哥哥相比较呢? 「亲爱的女孩,你该少碰这些零嘴甜食,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沉稳温柔的兄长笑出宠溺,彷彿把对家族的所有亲情都集中投注到唯一妹妹的身上。 同样遗传一头珍稀红发的玛莉却是略略瘪嘴,手抚着腹间难得显露不安。 「哥哥,我不确定撒肯是否喜欢孩子,他自己都总笑话我像个孩子一样稚气。」正在迈往人母的处境,玛莉又太年轻,即便同龄的友人也大多成为母亲,她还是觉得惶恐不已。 ──真能好好胜任慈母的角色吗? 「傻姑娘,他自然该要喜欢,而且你这是将夫妻间的私密情趣拿来打击我这个光棍兄长吗?」尼莫含笑奚落,即便眼中的笑意只是表面,能够看穿真实的实在不多。 「明明是哥哥自己不肯娶……好了别这么看我,哥哥不喜欢这类话题,我不提了就是。」虽然对方表情未有太大变化,但是与亲兄长生活十年的玛莉怎能看不出他眼中的不愉,但又尚能恃宠而骄地随意带过,越过被嫌弃的精緻茶点,一边俯身为两人重新倒满两杯热茶。少妇一身盛装打扮原本正准备偕夫一道出门参与那场盛会喜宴,谁知尚未踏进车厢就见修铺平整的车道上有另一辆马车低调驶来。 直起腰桿时玛莉正好捕捉到身旁兄长漫不经心的神态,当下一愣,就还捂着小嘴偷偷窃笑起来。 「哥哥想什么呢?怎么露出这般让人心疼的表情,有谁欺负您了呀?」 尼莫闻言却只淡淡地勾唇,竟也没有反驳地点头应和道:「是啊,欺负的人可多着呢。」 其妹笑着还想追问,对方又已从容起身。 虽然不明所以,玛莉只得跟着从沙发前站起,即便被他突然来访打乱了行程,回视的眼神仍充满温暖喜悦,兄妹两人等同在城堡中相依为命长大,即便本家的母亲与其他兄姊们都不能与眼前的帝王兄长相提并论。 「临时上门打扰你们是我考虑不周,但是还有些提醒想与你的丈夫说上两句,不得不再多借点谈话的时间,妹妹可别因此吃醋到哥哥身上。」轻点她的鼻头,俊美温柔的调侃又足以使人当场被迷得晕头转向。 「才不会呢!我才不会吃哥哥的醋,要吃也该吃撒肯的。」娇俏的少妇气呼呼地皱皱鼻尖,又难掩疑惑地问:「说到撒肯,他上哪儿去了?」 稍早前两人乍见尼莫主动现身,莫说玛莉惊喜交加,其夫婿竟也一脸震惊复杂,等到被支开准备会见的客室与茶点回来,又只见尊贵的兄长站在原地,亦未察见自己丈夫的踪跡。 「我让他在隔壁等着,有些公务上的失职不便公开追究,让他独个儿反省头疼一阵也好。」 「哥哥也别太严格,毕竟撒肯上任不久,尚在摸索的阶段难免有些疏忽……」瞧她前一句还在维护兄长,下一句立即就显露出偏心,嫁出去的女儿果然真如泼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囉。 「晓得了,没良心的小傢伙。」尼莫只得无奈轻捏妹妹脸颊,把手感颇佳的颊肉捏出一团红痕、还见人疼得哇哇大叫才肯心满意足的放开。含笑的神情待到转身推开另一扇门后,又宛如冬日雷云般满佈骇人阴霾。 门后屋中跪着一名男子,一身不失仪态的昂贵正装仍然利落笔挺,膝头也未因跪得时间长了而稍有弯曲,扳直的背脊只因再次开啟的门扉动静更加僵硬。 早前被人不由分说地喝令下跪,罗桑家族这位大公子竟也毫无疑义地乖乖照办,并非全因为对方的帝王背景,等到面临人去楼空的禁闭场面都未敢擅自起身,跪出心甘情愿的撒肯仍在心怀侥倖,还以为那场「灾情」该能拖住对方脚步,此时明显报復的恐吓举动还只是前菜而已。 就算克莱尔及望氏两家的联姻婚礼照常举行,男方新人侥倖脱逃牵连责难;逝去王者的遗体报销竟也未让应该心痛欲绝的帝王消沉不已,预想中的惨烈后果平静的像一场梦境。究竟那是暴风雨前的寧静,或者其实是某人早就渐渐想开、又找不到台阶顺势而下,于是只能等着某一个契机到来? 十几天以来未曾听说过望氏临头的灾难,撒肯更不敢主动接触嫌疑,尤其弟弟贝尔那边又毫无求助的讯号──当日被指派照料娜塔莉、并等待鲁卡归返的贝尔完全不清楚后头的手脚,还认定其兄与好友及时赶上门桥签退的时间并能各自归返──显然弥雅.望在危及之中仍有脱身的手段,虽然对此感到失望,撒肯又更加有些扭曲的喜悦。 绑缚住尼莫双腿的尸体总算毁尽,他已重得自由。 潜伏在阴影底下、长年下来渐渐生锈的锁鍊清脆地掉在沙地上,撒肯彷彿能听见后头那阵轻盈的匆促追逐,胸口又不禁欢腾发烫。 ──但那只是他的想像。 现实是,马车中现身的帝王神情自若,表面温柔地应对其妹,偶尔投射而来、森冷的目光隐含某条仍在渗血的创疤。 由于那条血痕,撒肯曾一度以为自己成功担任起解救他的英雄,对方将会在沉痛的注目中流露感激,等到如同暴风过境的怒气发洩后,他们停滞的「友谊」将要重新开始。 然而预想的情形并未发生。 「我得诚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顾虑玛莉的心情,我会用最残忍的手法让你一家都给他陪葬。」寻到舒适的坐位后,尼莫阴沉而暴戾的模样与门外时判若两人。 「……我没有做错。」撒肯早知道逃不过遭难,也不至于天真地妄图含糊脱罪,但又不敢去注视那张满佈狞色的面容。 「从十年前开始就是,凯拉究竟怎么冒犯你了?为了权势地位让你砍下他的头,如今竟敢还毁去他的身体,撒肯.罗桑,你怎么敢?」 「我……嫉妒他!」咬牙透露的真相使这位男子通红眼眶,他不敢承认,明明前后都不曾交集,却无比妒恨那名幸运的男人。身为帝者已经享尽神明大方的恩赐,为何还要指染禁忌?彷彿全天下最好的事物都要霸佔到手中,即便厌倦捨弃、被捨弃之人又仍在念念不忘,一心只想回到他的身边,视若无睹周遭暗自期盼的眼光。 「即便我杀了他、砍下他的头颅,仍然无法进到你的眼中,尼莫,你说的残忍,不是早就实行了吗?明知道我最惧怕被你无视,我寧愿被你用残酷的刑罚施予,就算是恨也罢,不能稍微回头看看我吗?」明明与那逝去的前王有相同的金发,也许当年就是为此才得到青年青睞注视,阴暗的内心却为此感到喜悦不已,宛如最卑微的虫子执着追寻甜蜜的花朵,他的心愿如此渺小,可对方此时又只漠然地别开视线。 「你没资格。」淡漠的、无情的讥誚,又好似最沉重的死刑宣判。 「尼……」 「若真他注定要死,至少该由我动手才是,你玷污了他的死亡,而我竟然眼睁睁坐视一切。」略带压抑的哽咽中,男人只能摀住流露痛楚的碧眼,但又倔强地仰高下巴,松开手重新居高临下。 开始的第一步疼得犹如针扎,浑身痛得不禁流出眼泪与懊悔,又总好过一直沉浸在血泊中毫无自觉。背过魂断的情人,只能暗自期许终有一日能在地狱的门扉前重逢。 他真的得走了。 「另外再让我好心地警告你,别再动弥雅.望一根毫毛,也许你可以不在乎罗桑家族的声誉与贵族位阶,我也有把握重新为玛莉寻妥另一门更合宜的亲事。」 等到门板最后一次开啟,半掩的门扉后头传来妻子与其兄的低声对话,事关屋中沮丧的男人,与其不存在的失职追究。 当对方再度搭上马车离去,贴心的小妻子推门进来,虽然吃惊于他的狼狈跪姿,或者当作为重大的失误祈求谅解。心疼的少妇将丈夫揽入胸前,言语间夹带安抚与羞涩的倾吐。 罗桑家族的下一代长子正在安稳孕育,不久后于明年入秋之前就要诞生。 新的责任,新生的孩儿哭声将会响彻云霄。 而撒肯却还在心想,尼莫终于走出荒沙旧地,瀟洒地越过自己身旁大步往前。 竟还头也不回。 第十一章 猜猜谁是婚礼破坏者 第十一章 ***猜猜谁是婚礼破坏者 眼看正中午的宴请就要被推迟成为晚宴,偏又迟迟等不到尊贵客人现身,甚至分别派遣僕役使者赶至宫廷请示也未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想来大约是那人突然兴致消散、更懒得再踏出殿堂一步。况且其他前来观礼出席的各个还都是显贵又不好轻易得罪的高贵氏族们,能耐住性子不发难自也不是看在克尔莱家族的面子上。 再拖下去不是办法,两家主人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出面宣布开席,视而不见底下眾人了然铁青的神情。 这时不只是望氏那边大感压力吃不消,就连克莱尔家族这里都有大把苦水不吐不快。同为顶阶圈子中的一员他们一向自恃甚高,事关家族丑事──近亲联姻也并非特别罕见,尤以前时王族内部通婚最为勤快,不过苦于各种畸形的后代,之后也渐渐式微──拼命维持传统的后果,导致上上代家主娶了自己的女儿,并且生下这位孙女,辛蒂.克莱尔虽未有外表上的畸形,足满十八岁却尚未缔结一门婚约,严重的精神疾患使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暴力行为,同阶或下一中阶的贵族圈里任何一名脑袋清醒的男性都不愿意娶她。 再拖下去就要超过帝国普遍的适婚年龄,好面子的克莱尔家族怎能容许自己被人取笑有一名嫁不出去的女儿,但是要派自己家族内部哪一名男子上来都挺为难──毕竟她已经疯得随时可能在某夜失控将人刺死在自己床上──如今对外选了一位阶级低下的贵族女婿已经是迫不得已,本想低调举行完婚事也就罢了,谁想那张例行公事般递往宫廷的帖子会引来那位的注意。对望氏而言是天大的喜讯,而对克莱尔家自己却是忧喜半掺。 结果居然还被人放了鸽子,地位足够显赫的世家根本无需特别讨好外头在座的那些麻烦人物,其中有大半甚至未发给请帖而是自己听见风声上门看戏来着。只为了嫁一个女儿沾惹一身腥,就别说他们的脸色才是异常难看。 当场在座随便放出去一位都是能让各领地风云色变的至尊显要,特意扔下繁重的公务傻坐在这儿,好戏没看成还白白浪费时间,心情自然也不甚愉悦,对着克莱尔世家不便发作,转头哪还能忍住不对卑末的望氏族人撒尽那口恶气。 可怜的望氏一族被人指着鼻尖明嘲暗讽都要抬不起头,尷尬吭哧之中又不敢寻求亲家相助,没瞧见对方那边亦也摆出一副恼恨迁怒的模样,好似延误大事都是别人家惹出来、跟他们毫无关联。 无端遭受无妄之灾,望氏的家主已经开始后悔硬吞这口大饼,嚼不烂又吞不下只觉嚥得乾呕不已,所幸后头慢吞吞的新人终于给各自领了出来,尚未能近距离一览互相风采就又得并排推到人群之中以供秤斤论两。 姑且不看黑了一张脸显然未受过此等待遇的「弥雅.望」二公子,身旁那位鼎鼎大名的克莱尔千金也是沉闷地垂着头,一身华服衬托富裕女子细瘦苍白的身段,梳理整齐的淡色金发略为稀疏,两搓散发盖在左右脸颊只隐约露出一点枯白的鼻尖。 乍看也难以察觉这般的女孩儿有暴力倾向,虽然凯拉站得太近,角度正好清楚看见受到外力拉扯而剥落受伤的头皮。 辛蒂.克莱尔也许不久前才被人强制灌药,麻木昏沉的女子仍在略带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被人牵出来的手改为攀附在凯拉臂间,乾枯的指尖又狠狠掐进他的手臂,沿途中被划拉出不少红痕。 凯拉正在暗自忍耐,深棕色的瞳仁藏在半垂的眼皮中,又把那阵奚落讽意妥善地掩盖,心中感慨自己不得不屈服的残酷现实,思绪都飘向远在宫廷之中的那人身上。 又一次被迫娶了妻子,反而是对方一直以来都甘愿没名没份地当个地下情人,两人亦也默契地不提那件摆设,反正凯拉不可能也没能力碰触女性。 当年尼莫没得抗议,毕竟他们初识那时安德利亚皇后的身份已成定局,这一回倒也仍默不作声,受到上阶贵族们广眾势力的压力,对那场婚事的感想竟都支字未提。 凯拉这边虽是被迫,显然即将绑定的妻子正在隐忍疯癲,未来的生活只凭想像都能体会出鸡飞狗跳的悲惨味道。可谁叫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就连自己的「家人」都迫不及待地把次子推入火坑,唯一的好处只有在严冬之前逃开那间御寒功能不甚完善的小破屋、婚后将住进铺设奢华又有温暖壁炉的精美大宅中,坏处是不知道能活着住多久。 前十几天中的某日,凯拉有幸秘密见证前王焚烧归土的场面,大概真是心理作用作祟,虽然仍还畏冷,也回归属于面对寒风刺骨的正常反应。正式进入冬季时节,天气越来越冷,尚未下雪但已能呼出阵阵白雾。 那就能过一天是一天。 一脸无所谓的凯拉心想。 新人像展示待宰的畜牲一样被推拥着散步绕场,任凭四周意兴阑珊的宾客们指指点点,又完全不似一般含羞待怯、笑容满面的幸福小夫妻,尚未结束游行回到前台开宰,远处闭闔挡风的大门又被人由外推开,惊得原本以为能稍微歇喘一口的克莱尔两家再次心头一沉。 不知所以的宾客们还以为贵客总算驾到,心态轻松自是不可能为倒楣的两家新人多加设想,只要没白跑一趟就算值回票价。 结果还真是没白跑,鱼贯而入又排开通道的并非帝王特属的亲卫队,大步走入净空走道的来者十分陌生,不过在场大多数的客人们眼睛尖、立刻就认出其胸前宫廷刑部分队的徽章。 看来来者不善啊。 「吾等奉国主炎帝亲自发令,捉拿罪臣弥雅.望而来,望在场各位大人们多加体谅,若有得罪勿要见怪。」那人稍有年纪,锐利的一双眼直直射向茫然佇于原地的两位新人,锁定其中的黑发男人时,对于他双眸半敛彷彿心虚的模样,又不禁勾唇冷笑。 望氏一族已经彻底呆滞,罪臣的字眼简直就像头顶压下来的巨石,当场把人都压成烂泥;与之相反克莱尔一家则是反应更加灵敏,微微对望一眼后,娇弱的女儿立刻给人拉离牵连的范围。 显然要指望他们出头维护是不可能的。 那支刑队动作迅速,两位队员越过长官就直奔凶嫌而去,等到将人两边手臂紧紧挟制也未见松懈,很快就要将人拖拉下去。 「……至少也该给项罪名,望氏……望氏不甘蒙受不白之冤!」望氏家主一张脸铁青掺黑,即使大势已去也还想做点挣扎。 自己这名次子也不知哪来的本事,居然能冒犯帝王还使之震怒亲自下令捕抓,如今这一举动就算是欲加之罪日后误会解开也都百口莫辩,望父对自己儿子的能力不敢高估,大约只当帝王对没落的望氏妄图藉着克莱尔的地位爬升感到不悦。 但是如此一来,弥雅.望对于其家族的利用价值等同归零,从此之后哪家名门会看得上他?鲁卡的名头再好用,被帝国的主人盯上看作代罪羔羊,自不会有人乐意招惹麻烦缠身。 如果是女子还能当作情妇送予他人,偏偏这瘦弱身板的儿子也无半点让人心喜的姿色,情夫孌宠一流更加妄想。 「是吾等疏忽,本该先行宣罪才能出手逮捕。」身为这支队长显然见过不少大场面,被权贵们围绕压迫也未见半点怯态,眼中又有些不怀好意,彷彿好心给人台阶下,结果看来对方并不领情呢。 「罪臣弥雅.望疑因触犯奸污之罪,染指宫廷无辜,受害者不甘受辱往上直接向国主指控,经过指认尚需拘提讯问。」那阵沉痛指责中隐约透露兴灾乐祸的意味,贵族们总是官官相护不愿担任坏人一角,故此刑部成员大多都是外部平民,平时被无视还踩在脚底辗压,对这些傲慢贵族早就积怨已久。 凯拉听及时隐隐挑眉,稍微思索一下,简直要对本末倒置的罪名感到生趣。 做贼喊捉贼啊。 可惜外界谁也不会相信他,帝王的名号都给抬了出来,一时间上千人的场地里一片鸦雀无声,人人都想瞧瞧究竟是哪个糊涂鬼竟敢对宫廷仕女出手。 再等看清被夹在两位大汉中间、衬显身板更加薄瘦的黑发男人,渐长的捲长刘海盖住额际眼睛,垂着头平乏的五官面无表情,模样姿态的确看来有几分阴沉怪异。 ──凯拉开始磨牙。 由于明确的罪名强硬施加,亲家克莱尔那头彻头彻尾地装起哑巴,望氏简直比吞了屎还要难受,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要大婚的家族成员给人拖了出去。 少了一边的新人婚礼自得暂停,至于之后被放出来还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克莱尔家主表示,呵呵,你说呢? 第十一章 开铡审讯,现在谁才是凶手? ***开铡审讯,现在谁才是凶手? 激情到了一半,突然生出作画欲望的黑发男人果断抬起腰身,腿间相连窒热的部位撕开热滑潮气,又淫靡地滴落些许点点溼跡。 凯拉舔着乾燥的唇瓣转身爬下床榻,无视被扔在后方、任凭笔直发颤的那处无声哀嚎,榻上伟岸又俊美艷丽的情人尚在粗喘间错愕地止住呻吟,还以为被残忍扔下,溼润的眼眶又被圈覆布条无法顺利注视,姣好的唇畔跟着舔出一小截热舌。 「……怎么了?」他的语气夹着慾求不满的哀怨,似乎以为是新一轮的惩罚。 「等等,我得画下来才行。」头也不回的男人执起碳笔,颇满意手感似地在两指间轻轻转动,不远处安份铺张的细白纸张已经备妥,只等着让人尽情挥洒满腔热情。 身处往时的夏宫,如今几乎快变成长驻的空间,被搬空的大殿重新摆放回新颖傢私,走廊两侧亦同无声掛上旧时保存良好的画作,稍有不同的则是全为同一个青年的画像,或笑或倔地青年注视着空荡走廊,让凯拉第一眼回顾时都要为他的自恋感到无地自容。 先不管其他原来的作品又被放到何处,总之他对于矮桌旁突然多出的画具和画架只是挑眉,忍住手痒也未多说一句,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下去,执着地非得先画点什么才行。 床榻上最好的素材还瘫在那里,四肢给人绑在四边角落,卡在关节显露凌散的衣着下肤色凝透,又隐约爬满数十条略深的鞭痕,凶器是一把被丢在床沿的软毛细鞭,即便施力鞭打也不至于破皮渗血。此时胸膛处还正浮出一条条红肿、又印咬上不少青紫吻痕,尤以最为敏感脆弱的几处更加惨不忍睹。 红发的帝王不敢置信,为对方只为作画就给人冷落下来的任性之举,但又不禁感到轻微颤慄,深刻的记忆中某个男人惯常喜于恶劣搁置,只为把情动的画面当场描绘记录。 但是那人早已不在了。明明深知心痛的现实,偏偏一再被引发触动。 早前的尼莫只是在寂寞中寻求替代,抓紧眼下相似的部位自我催眠,之后掌控那项疯狂的凭据,才又让他得知一项未证实的秘密,如同困在稀薄中吊着最后一口氧气,直到亲眼目睹爱人彻底消逝,心死之馀又渐渐生出怀疑。 如果肉体无法復活,那么灵魂呢?若能从地狱门后逃脱出来,回不去僵冷过久的半腐尸身中,只好借助另一具身躯甦醒。 那是比神话还要超脱常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再次反芻记忆中那阵离奇的告解,藏于布块后方的碧色瞳仁更加清亮。 偏头蹭开阻碍视线的、自己的腰带时,那双眼急忙寻求证明,并在看见熟悉无二的景致后通红眼眶。 「……真有那么难受吗?」站在画框后的男人尚未沉入在自己的世界,注意到对方蹙眉落泪彷彿痛到极点,只得无奈地搔颊顺带给自己抹上一条黑妆。 「我可没绑得太紧,难道是手麻了?」有些遗憾只来得及描绘几笔线条,不捨地放下碳笔才又走回床沿。 「或者不能忍耐的是这里?」温暖细长的指尖落到不復无暇的胸膛间,轻轻地沿着伤处周围打转,眼见因而微颤隐忍细喘的红发帝王凝泪注目,又再次苦笑以对。 「只是小小的惩罚,谁让你败坏我的名声呢?」然而深棕色的眼底流露微薄的遗憾与心疼,只得悻悻地补充承诺:「不喜欢往后不做了便是,别再哭了。」 「不!」尼莫急促的收住泪水,深情的目光紧紧锁定,不敢再打草惊蛇,只好苦苦压抑狂躁的喜悦,又哀求道:「上来、凯拉,别再折磨……」 闻言的黑发男人不禁得意勾笑,跨开一脚踏到略高的床面,又俯身把脑袋凑到下方。 「可怜的小尼莫,原来疼得是别处啊?」那手随着往下抚动,一把握住某个无助颤动的东西上,耳边听闻阵阵抽息,按住扭动的腰际不让他轻易弹动后,屈膝上榻的姿态很是利落。 「我可是亏大了。」跨坐两侧时嘴里还在咕噥,明明打算严厉刑问,结果对方不只未因刑求而求饶认错,还只倔强地闷声承受鞭子施予,尽显凄艳绝色又把人勾出满腹慾火。 完全就是一副享受的样子,哪算得上酷刑拷问呢? 当然因为受到勾引就乖乖坐到人身上的自己也没资格抱怨就是了。 被再次吞没的紧窒之所仍然又溼又热,夹得身下的帝王仰头屏息,胸腹及大腿内侧的肌肉跟着一阵绷紧,堪堪才能忍住不被丢脸的绞洩出来。 被硬物生生开扩的男人却没能维持住从容,拧眉捧住肚脐下腹,似乎仍无法习惯被粗暴破开的感受,总觉得随时会给捅出个洞来,神情颇为复杂还低头打量,那副意外宛如羞涩的表现欺尽眼球,又把下方逼出阵阵吟喘。 「凯拉、解开……我想抱着你。」 ……又犯病了? 「丑话说在前头,尼莫.菲利波特,让你喊别的名字纯属老子乐意,可别以为我还会乖乖陪你玩替身游戏。」 并非凯拉太过自卑,先前变态青年的作为记忆犹新,把人看成代替品都能毫无节操随便发情,一双注目穿透真实全陷在假象之中,看到相仿的举止也一厢情愿当作自个儿疯病的养料,现在露出一副深情眷恋又是在看着谁? 红发的帝王隐晦地笑了,碧色的双眼微微瞇起,状似无意地温吞说道:「如果你想,我也能改唤你原本的名字。」 「……」他竟然无言以对。 「我可还没解气,坏孩子得受点教训才行。」擅自转开话题的黑发男人仰高上巴,逕自浮动腰身还重重坐回去,被贯穿的痛楚夹带丝丝快意,令人苦闷之中又不自觉埋头追逐。 似乎听见轻笑、警觉抬目时,尼莫仍在无辜地用溼润碧眼幽幽注视,眼底掺杂情慾与狂热爱意,彷彿用视线细緻地爱抚着眼前的男人。 凯拉自己也硬的不像话,暂时不再追究对方莫名的举动,一边抚弄圈握身下敏感发烫的硬物,另一手又往后撑住他的腿才能自如地浮空搅动后处。 直到再次被人哽咽哭求解开,神情略有不耐的黑发男人嘖地一声,只好暂停动作俯身向前松开束缚。 所幸仍有好处,红发的帝王一等自由就急切地捧住他的后脑,鲜艳的热舌立刻鑽进那条裂缝深处,底下再也无法忍耐的孽根随着腰际臀部开凿出热烈的摆动,又敏锐察觉贯穿的爱人因为受不住而想推拒闪避的想法,分出一手按住薄瘦的后腰之后,才能把人稳稳的压在怀中。 原本逕自搜寻维持自个儿颇觉快意又足以承受的速律,突然被来自下方的猛烈侵略打乱了步骤,紧紧压迫夹在两人腹间的性器跟着被密密磨挤,男人苦闷的喘息吐露在唇齿之间,由鼻咽喉头呵出难熬更让人深陷狂乱。 凯拉正在被他佔有,深深的、毫无空隙,心甘情愿的雌伏下方,被自己放肆侵犯。 尼莫只凭这般感悟,竟就当场倾洩出来。 而被烫得皱眉的男人也被迫磨出高潮,溼热的男性喷溅黏稠蜜液,把两人的胸腹弄得一塌糊涂,角落高热的壁炉仍在乖巧运作,室温彷彿回到盛夏般澳热难耐。 「我的……再也不放手。」帝王紊乱的鼻息间,感慨又甜蜜地低喃宣言。 一时还陷在闷头闷脑的快意回韵,男人未能及时察觉异样,头颅在骚动间不自觉地蹭动,过长的黑发搔得颈间锁骨一阵发痒。 又捨不得难得浮现的脉脉温情,只得强忍住发笑的闪躲,又在那阵黑色的脑袋上落下一吻。 他还是回来了,真好。 又在情人反应不及之际,重新开始下一轮讨索。 第十一章 尾声 ***尾声 与倒楣的望氏完全不同境遇,罗桑家族又迎来下一则喜事。 当然幸或不幸都是见人见智。罗桑家族的这位二公子莫名得到来自宫廷颁予的一门婚事,当场把玛莉公主先前为自己小叔安排的那位未婚妻挤到后头,毕竟能得到帝王亲自祝福那才是天大的殊荣。然而当人们听及参与婚事的另一方人物时,又不禁怀疑起罗桑世家会否继望氏之后成为帝王眼中的下一名眼中钉。 女方出身同样来自宫廷,在前朝甚至贵为公主,在歷史冷却的尾巴时也曾出过一阵风头,之后神隐消匿再也未曾听及其下落。 为了让娜塔莉顺利出嫁,鲁卡主动出面将她过继到自己名下当作外姓孙女,藉此堵住外头的质疑与苛责,外界口语异常恶毒,暗指女子是被国主炎帝拿来报復的工具,前时消声匿跡近十年,也许早被扔给下人玩烂了。 听闻这阵恶耗时罗桑家族上下也是一阵气氛低迷,但又顾虑这名粗线条的次子,就怕他又要敏感的以为自己不受重视还沦落成替罪羔羊的地步。 ──姑且就不看那「敏感又粗线条」的贝尔.罗桑该如何眉开眼笑,整日拉着好友羞怯地倾诉心事,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与心爱的娜塔莉结为连理,眼镜后头淫荡、喔不,盪漾的喜悦巴不能广召天下。 在此同时又不免为好友庆幸又悲叹,虽然自那神经病世家手中解脱,可从此还想保有脑袋的人家都不会肯嫁给他,硬生生被拖成孤家寡人的命运,这条结局还是让沉浸于欢天喜地之中的傻傢伙忍不住些微感伤起来。 说起来贝尔有时也会觉得奇怪,弥雅与那位帝王根本就没交集,怎么就特意选在危急关键的时刻突然发难,指控他的罪名更加荒唐,奸污什么的实在太难听了,就算是欲加之罪,往后还有哪位清白的女子敢随意接近他? 全然忘记好友对于女性那阵莫名的恐惧与主动疏远,若能就此耳根清净都要欢欣鼓掌,如今自如地被「关」在宫廷深处等待永远不会被提及的审判与刑罚,出不了门桥、又回不到小破屋里忍受风雪严寒,真是再好不过。 更加不得不提的又是望氏一族,眼见被押入大牢的次子虽未被正式定罪,连鲁卡事务副官的职务都被无限期暂停──当然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人清间的总是随意到那间民房走动,还能和妹妹与傻傢伙各自愉快的谈心──想来强硬中断的并非那段无关紧要的姻缘,果然还是为了贵族间难以撼动的阶层隔阂才会出手干预。 尤其早前对其次子无视治疗所的威胁与宣言记忆犹深,如此一来婚礼上官兵指控的罪名就更加可疑,身为为家族遭罪的替死鬼,弥雅.望的家人更不可能再出面为他游说脱罪。硬着头皮解除与克莱尔世家的那门亲事,并且赔偿大笔补偿巨款后,立刻又举家搬迁离开王城老家、去往偏远的次等城镇重新发展,寧可放弃低阶贵族的头衔与地位也不敢再冒犯帝王一丁半点。 这是望氏的家主与其长子达其秘密商议的结果,既然成了眼中钉、进了待剿杀的名单之中,升阶之途不用再想,能有一条活路就要偷笑。 果然两人料得不错,觉悟振作的帝王不再屈居被动,彷若甦醒的雄狮飢饿掠食般,大动作肃清整顿满佈污浊的贵族圈,在他消沉眷恋故往之时,贵族们开始以驻守宫廷当作掩饰,整个帝国内部早已被他们大肆扫荡,装满油水又一再往自个儿领地注入,国库空虚、人民被难以负担的税金压得喘不过气,如果持续放任,这座短命的王朝大概又将出现下一位起义讨伐的英雄。 一批批被审判与送走的贵族马车出现在城门四处,深怕被议罪连夜搬走的豪邸渐渐人去楼空,混乱的场面让好事者不再追究当初望氏那名弃子的后续罪责,同样认定那项强加的罪名只是前奏。 净空大半的宫廷似乎也显得空气清新,凯拉坐在温暖的屋中注视窗外雪景,手捧一壶热酒又笑得十分愜意。 「嘿,小子,过来让我瞧瞧,怎么本事越来越好了?」黑发男人颊上晕红遍及耳根,对着才从屋外进来、肩上还有细雪的红发帝王招招手。 尼莫眼尖没错过他朦胧的视线,暗中挑眉脚步也跟着乖乖上前。 以往千杯不醉的体质似乎也随着上辈子一道儿结束。 「凯拉,你喝醉了吗?」 「怎么可能?我酒量是你小子能比的吗?以前总被我灌软放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多么可爱……」含糊的口齿略带不满,似乎还在记恨总是被压在胯下无法翻身的事。 「没醉就多喝一些。」显然不怀好意的年轻帝王又给他倒满一杯,才见男人满意地露出憨笑,双眼微倦又倔着不肯闭闔。 「告诉你,尼莫小子,我的屁眼贵着呢,竟就白白送了你,真是浪费。」却没忘记继续算帐,醉出丑态的男人歪倒在他的怀中,喃喃埋怨。 「可我更想知道,凯拉,为何肯放任我呢?」将人揽入胸怀,嗅闻略带酒香的微微油墨味道,尼莫还自嘲笑问:「是因为可怜我吗?」 「……王者的屁眼是谁都能送的吗?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一把剪断……傻小子那根太粗了,要不削薄一些?」 话题显然走向极度危险的边缘。 「我爱你,凯拉。」 黑发男人像是彻底沉睡,握不住的酒杯差点失足坠落,被人无奈地接过手中,早已习惯身陷失望的感受。 「……我也是,傻小子。」那句吞吐的告白显得有些羞涩,大概因为是人生的首次,从前世到今生都是如此。 「你要敢再找别的替身,我就……」酷刑施加想想又觉捨不得,只好才说:「再把你鞭一顿,鞭到硬不起来为止。」 大概是胁迫太过骇人,突然被翻到床上的黑发男人还在咕噥。 尼莫也不忙着向他发誓保证,等到男人下一次醒来,红发的帝王会翻出那封告解信,两人将一同阅览曾被错过的真相。 既然已经得回本尊,又何需再要替身呢? 第十一章 诀别书 ***诀别书 致亲爱的n: 这是一封诀别信,当信件由异国偏远之地寄出时,我正迈向自己的归途,我祈祷它将是寧静详和的天堂,虽然心中的罪恶使我难以安心前往。 是的,也许就如同你的困惑,我的确居心不良,想藉由填写并寄出这封信得到救赎,唯一令人安慰的是我再听不见答覆,便能假装重回平静乐土,我的时间不多了,也许下一秒就要死在桌案前,发颤的手腕难以支撑笔的重量,而那不是重点所在。 我的父母与其他姊妹陆续在十年间各自死亡或者离散,也因此一度使我为难,我的心愿是将心中的秘密与那道咒诅在死前向某个重要他人诉诸,但是即便再虔诚的神父也无法宽容我的恶毒,因此苦思许久,我想到你,你是最适切的人选,因为你是他的n。 那彷彿已经成为前尘旧事,能够记住他的人如今了了无几,而我相信你肯定不会遗忘他,当年他死时正好就在十年前,永远定格在最美好的年纪,新鲜而壮美的二十九岁。 我成为他的太子妃时才不过十四岁,那时我赢过所有的姊妹,在一眾欣羡暗妒的注目中虚荣地踏上成后的红毯,我以为自己赢得幸福的婚姻与俊美夫婿,但其实早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我的丈夫不举,可笑地对女人抬不起头来,他不肯与我同眠,只因年幼时歷经的梦魘让他恐惧女性,自以为逃避而开始豢养男孩儿,却反而还能为此得到快感。 年轻的我太过幼稚,我对他生恨,恨不得他死在床间、死在那些幼嫩的臂弯之间,为了报復他,我还刻意返回家乡,在庄园封尘以久的仓库中找到一本咒书。 这是一件秘密,我的家族曾出过女巫,虽然最终被驱离族谱,但是她离去前交给自己姪女一本用以诅咒的秘书,并且交待如果遇到负心汉欺骗感情,尽可依书中内容施咒报復。 我不清楚它的效用真偽,幼时只听过父亲用着吓唬的语气当作床边故事诉说,而我真的找到那本书,破烂的羊皮书页被蛀虫啃食的不成原样,只能勉强拼出几则毫无头绪的咒语以及需要辅助的材料。 我将那本书带回宫廷,心中尚有些微柔软,成为皇后是天大的尊荣,但也要夫婿活着才有用。可是我很快又硬起心肠,因为他对一个大臣之子动心,那是前所未见的事,从前他虽然玩弄男孩们,清明的眼底充满自制的压抑,并且在失控前总会将他们赶离,他不懂得爱情,更畏惧它们的存在,如果他愿意抑止自己,我想我还能容忍下去。 谁也得不到他,男孩们只能得到他的肉体,而我得到后座,应该算是公平。 可他的眼光变得柔软,对于那位少年更加宽容,他甚至不想破坏那片难得的和谐,寧愿用其他男孩们代替对少年的残害。 我恨他,也恨当年的少年,他们联合起来破坏平衡,我不再能忍受羞辱,最终仍是狠心施下咒语。 我诅咒他,未来有一日将死在少年面前,死时少年对他情份已尽,而他将怀着痛楚的爱意孤独死去。 当时我不能确认诅咒何时才会发生效用,我陷于难熬无望的羞辱与愤恨之中,恨不能刨出他的心,看看之中是不是淌流沟水的色泽。 在那之后仍是日夜心如刀割,我在人面是高贵的皇后,但背后的笑语永不止歇,管不住自己夫婿的下半身,据说他们是这么评断我的。 接着某一天,也许是血泪的咒语终于生效,他的自制力已经到达极限。我的耳目躲在暗处,他会将一切细节娓娓道来,让我得知歷程结果。 于是一切开始按部就班,他捨弃青年的姿态比起对男孩们更加粗暴,也许是不愿给自己后路才会如此决绝,青年充斥恨意的眼神毫无保留,自然看不见背后眷恋难捨的目光。 可是青年走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所以他开始派人搜寻,然而对方好似就此石沉大海、再也找寻不到半点踪跡。这背后出自我一部份的手笔,另外一部份就是青年的父亲所为,由于两边不约而同隐瞒,即便他身为一名帝王也无能为力。 之后,叛军开始出没在帝国四处,青年成为带头的领袖,他虽然年纪颇轻,却受过正统帝王的亲传授与,步上成王之路时,宫廷中只有个埋头傻傻作画的男人,沾满油墨的手指夹着画笔,反覆描绘着同一个人的相貌和唇角深窝,也许仅有陷于回忆才能平静下来,即使他当时已经心知那人再也不会回到身边。 他死之前,我早一步先离开宫廷,因有完璧之身,下一段婚姻进行的十分顺利。姑妈为我安排异国的对象是一位富绅贵族,对方年纪已长,可个性很是温柔,我们最终没能生下一子半女,而他逝去的原配也不孕,只好过继亲戚的幼子当作养子,等到丈夫死去后继承家业,对我这个年纪相仿的继母平时也很尊敬。 我的生活显得美满,直到有天因身体不适被诊断出无法医治的绝症,养子不肯放弃为我四处寻医,当他痛心地哭倒在我的床前,我才自他的眼中瞧见与那人相同的眷恋。 悖德的恋情不能实现,而我从那一刻才认识自己的罪孽。 绝症是交换的代价,我诅咒他的性命,现在我得为自己痛快的復仇捐出剩馀。 对此又难免生惧,暗想他也许会在地狱的门扉等待着我,却再无顏与他相对,他其实不欠我半点,反而是我在关键的时候捨弃了他。 如果当年我们一起牵着手走上断头台,说不定也能称作美好结局,多换得近十年的日子,似乎平淡地眨眼间就过去。 我累了,昏花的眼都难以施力,但是我还未写完。 我想起咒书末尾的释意,其中有一条曾註明解法,也许当年的那位巫女先祖终究是个善良之人,才使后悔復仇的后代也能得到一条解脱路径。 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王者荒郊断头的新闻也曾在异国的道路上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我把诅咒解开他也不会活回来,我只能祈祷,恳切地祈祷他重新出生回到这个世间,回到还有你在的时空中,一切都还来得及,而我才能安心地迎向死神怀抱。 我的告解终于完结,亲爱的n,祝福你有生之年还能再遇见他。 告罪者安德莉亚.凡古迪丝 番外1-吃醋的前.王者(前) 苍海之遥-番外1吃醋的前.王者 娜塔莉的病情正在好转,这显然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毕竟前十年完全深陷于自欺欺人的迷惘之中,因先后经歷目睹两位至亲惨死而沉沦绝望,她就如同被綑绑在仅存的美好过往而不愿清醒过来。 然而也许是与「亲兄长」重逢的重大刺激下,偶尔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清醒,渐渐地那位女性居然流露出成熟的神情,言语间温婉自制,又更融合十年间的病时稚态记忆,因此倒也不太抗拒与鲁卡以及贝尔两人的互动。 面对凯拉时,则是神色更加复杂。 但究竟有无认出内里的灵魂,女子沉静的精緻面容中,也只淡笑不语。 有了好转的跡象,未来有一天也许就能跨越往时的悲惨回忆、进而在兄长的陪伴中彻底回到该有的心智年龄。 是故凯拉起先并不赞成尼莫那么快做主给娜塔莉安排婚事,就算因年岁渐长有嫁不出去的危机,宫廷也不是养不起一名弱女子,要想省那口支出,不会从老人鲁卡的固定奉给中扣除吗? 身为兄长的凯拉也很无奈,如今虽尚未从贵族名单中遭到除名,早先还被尼莫用莫须有的罪名押入宫廷「大牢」中候审,迟迟也等不到冤情翻案的一天,自己担任鲁卡事务副官的职位也被无限期停职,身无分文的苦楚比起娜塔莉还要悲惨,人家至少有个鲁卡爷爷疼在掌心、还定期领永远花不到的零花钱。 也因此养不起自己的妹妹,沦为两隻吃白食的米虫,等到被人哭诉国库没钱了、需要索讨些房租伙食费什么的,哑口无言的黑发男人只能任那位不要脸的帝王去给罗桑家族勒索、喔不,要点赞助补贴家用。 还有比他们更贫困的帝国吗? 由于前世完全把经济大事当作别人家的事,对于国库内部积蓄存量毫无头绪,信以为真的凯拉沉痛地决定以后要少喝一杯睡前酒,他对金钱的认知也就如此,美酒颇贵要省着点喝。 为此丧失许多乐趣的红发帝王感到非常遗憾。 于是贝尔.罗桑得到一位非常昂贵的未婚妻,其家族上下尚未知情这件恶霸行径,尼莫勒索的对象默默地拐弯转向贝尔的兄长,撒肯.罗桑也许脑袋也给马踢过,对于他毫无道理的漫天要价竟也乖乖支付了。 凯拉听闻此事时,心里竟然毫无报復对方两次暗算的窃喜感。 他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 当晚的夏宫之中仍然热情攀比盛夏夜,难得重温綑绑情趣的红发帝王溼润着一双碧眼,双手被绑到一块吊在头顶上,浮起后脑捨不得眨眼地锁定手臂绕过背后、正给自己进行扩张的亲亲爱人,想到不久后将要进入那处狭窄窒热的地方,腿间汹涌的男性硬得像要炸开。 对面不远处,凯拉却是慢条理斯地抽出三根手指,瞇眼回视明显抽搐颤动的那根,唇角又勾勒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彷彿察觉他的注目,紫红色的巨物当场哆嗦地吐出一大股淫靡汁液,把端头染出光亮诱人的色泽,大开的腿间根部那朵蔷薇纹身都不由得相形失色。 「要我吃进去吗?我的王。」刻意背对他、又以两指摁开下身那处张闔不停的软蠕小口,由于充血刺激而变成艷丽深色,不时还将之中融化的油膏绞拧出来。 年轻的红发帝王鼻息粗喘,难忍的呻吟宛如求饶,若不是因为手腕受到绑缚,也许早在第一时间扑上去发狠侵略。 「凯拉,我想要你……」夹带鼻音的可怜哀求,对于这般吊足胃口的情趣既恨又爱,心中已然想妥彻夜狂欢的打算,即便某人受不住折磨泣诉放过也绝不停止。 前一段时日为了整顿宫廷,热烈的情事仅给餵得半饱,帝王一边亲自指挥审讯之馀,总漫不经心地回想起这段夏宫中的亲密欢愉,如同飢饿的兽主只能得到一小块塞牙缝的肉沫,有时亦想任性地撒手不管,凭什么要被繁琐拦阻脚步呢? 乾脆将麻烦扔给其他人选,往后才能自由地以馀生尽情陪伴爱人? 黑发的男人尚未察觉不远处的帝王那阵阴暗心情,攥住自个儿小巧茁壮的男物温吞抚弄,高超的指技立刻盈满一手的溼意,又强忍住宣洩的慾望,垂下眼皮注视溼糊不堪的下身。 竟就如此甘愿雌伏,虽然同样得到不少快意,偶尔还是会想…… 也罢,谁叫后天的缺陷没法给人满足呢?短瘦什么的实在没啥存在感,要是痛快之际还被反问进来了没有?那才是真正的羞愧欲绝。 不过长时间没使用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松到没知觉吧?虽然到底是多长的时间也不能确定。 由于想得太深,也还把人扔在一旁,自顾自地痛快自瀆很是可恨,更使得红发的爱人都忍不住开始扭转手腕处那圈禁錮。 却又在对方俯身自床榻下拖出一盒纸箱后愕然停止。 纸箱中内容物惯常被凯拉妥善收藏,小皮鞭或绑索之类还给宝贝地定期保养,但是现在是想? 结果见人掏出一物之后,尼莫的脸彻底黑了。 那是…… 「很害怕?」凯拉神情恶劣地转头挥动手中那物,眼见他脸色沉下,也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他也捨不得把别的东西塞进红发小子那处窄洞,如今自个儿都没进去过呢,嘖! 「凯拉,你哪找来的……」 黑亮的、仿如真正男物的一根木质性器被他捧在手中,经由不远处火光反射,简直让人在注目中一阵头晕。 「医疗局真是好地方,连专治男性不举的这种东西也备齐一套,所以我借用一支回来玩玩。」还是最粗的尺寸。 「……」有人闻言菊花一紧,连前方也稍稍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 「放心吧,小子,知道你不给人碰,撒肯那粗鲁鬼肯定是把你弄痛了才会让你生出阴影。」 ──咦? 「别这么看我,我都知道的,当年你们看来就是有一腿的模样,我虽然……唉,不提也罢。」说完也就把那木质性器移到下身处,狰狞的头部几乎有小婴儿拳头那般粗大,只稍微挤入一点就疼得让人紧皱眉头。 「……凯拉!」尼莫急得开始乱蹬双腿,手腕也大力扭转试图松脱。 「又不是插你,作啥像个羞涩的小姑娘?」疼痛之中还不忘调侃对方,但是真得太大了,宫廷医疗局到底什么居心,添购这套仿製性器又没人使用,扔在库房中等到清点才给搜找出来。 凯拉那时间的发慌跟着贝尔一起过去盘点鲁卡那张进货清单,正好就眼尖瞧到那盒神秘宝箱,打开来偷偷「借」了一支准备拿来吓吓尼莫,未想派上用场的时候还真是吃力难用。 只好暂时不再深入,而是含笑看着眼眶通红、又是满含狞色的傢伙。 「不准、不准让别人或别的东西进去!那是我的,凯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发狂的帝王感觉手腕那处些微松懈,也就振奋地越发使劲,毫不在乎发疼的手臂几乎脱臼。 番外1-吃醋的前.王者(后) 「喔?何时成为你的?我可是我自己的,想要塞什么进去也是我的自由。」同样被激出火气的男人本想一股作气用力坐下,可撕裂的痛楚实在难忍,只好嘖了一声垂头寻找最好的角度。也在同时感觉眼角一黑,某庞然大物扑来时握在掌心的那根就被远远扔开。 「嘿!你小子胆子真……」未能说完,被扳开的腿际凑近一团更加炙热的硬物,溼滑的端头匆匆蘸磨数圈就直接贯入到底。 饱胀得抽息不止,抽搐的后腰腰际又被大力压前,半点退让的空隙也不分予。 「我的、都是我的……我只有你,凯拉,你不能这么对我……」陷入躁狂的帝王发狠地整根没入,无视于身下情人拧眉咬唇的痛苦,又彻底抽出。 「……你给我轻一些!」只来得及咬牙吐出一句,在下一次被完全侵佔之前,辗压在两人腹间的热物就给磨得喷溅开来,沾黏浸在溼滑的一滩之中,尚有硬度的地方明显抖颤难耐,一股一股又因被插到底部而数度挤出点点馀韵。 差点当场失禁的惊吓感绞得后方那处深入到根部后就再也拔不出来,疯狂的尼莫被困得仰头吐息,碧色的双瞳深处有抹阴影正在肆虐,与之相反却是溼润眼眶,缠抱着再也说不出一句抗拒的黑发男人,舔吻淹在脸颊的略长捲发和耳际,隐忍住将人贪婪吃下的慾望。 再也不分开,吃进体内融为一体。 但是又捨不得。 「……尼莫,放开!」终于回神时,被侵犯的穴口火辣辣地疼,早前已有点撕裂的倾向,现在被人粗暴来回直插到底,就算出血了都是正常。 「我跟撒肯没有半点曖昧,凯拉,你得相信我。」显然这位帝王又开始挑捡想听的入耳,委屈地倾吐着真相,被紧紧圈里的男性也跟着敲击鼓涨。 「鬼才信你,尼莫.菲利波特,那时你注视他的眼神温柔的要命!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气急败坏的男人一时忘记维持嘴硬,虽然两人心知肚明他的重生事跡,可凯拉一直死咬着当作毫不知情。 从一位俊美高傲的王者沦为家世普通的、外貌更平乏的一个平凡男人,凯拉自觉有些丢脸。 哪还配得上如今的红发国主呢? 「『凯拉』当年不也还只是个十岁孩童,上不了战场,怎么何时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加狡猾想逼他承认自己真实的灵魂,尼莫的神情颇为无辜。 「……你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有,你向他要钱他二话不说当场就给,分明就像个妻子向丈夫讨家用,你儂我儂好不快活,旧情难忘就去跟他滚床单嘛,还来找我做什么?」身为没本事付家用的男人,恼羞成怒的毫无自觉。 ……当真吃醋了? 「可唯有凯拉才能让我快活。」不动声色的帝王继续放饵,陶醉于对方因妒嫉而不慎流露的愤恨独佔。 「也是,那撒肯看着就不像腰骨柔软能给人压的……尼莫.菲利波特!你要是敢再对他张开双腿,我就把你后面灌满泥浆,看你哪来的洞被人插!」粗暴的胁迫已然歪了重点,凯拉焦虑地咬着手指,暗暗设想难忘旧情復合的场面。 有钱又俊帅的撒肯.罗桑虽然娶了公主娇妻,不过显然对尼莫还是难以忘怀;当年在沙场上那阵互相注目又是情深似水,看得败逃中的王者都给酸得眼球疼痛难止,直想衝动回头鑽进人群中狠狠打断。 金发的青年与红发尼莫在外人眼中是交情深重的战友,但那时的凯拉却看出之中的曖昧淌流,彷若天作之合般的配对,取代自己位置的高佻青年展露生涩的爱意注目,而当时的尼莫显然没拒绝的意思。 「嘴也不行,不,连看也不能看,尼莫,你不准再见那位罗桑家的大公子,私底下或者台面上都不准。」强忍酸涩的心情,凯拉自觉像个阻断人好事的坏巫婆,坐立不安地仰高下巴,努力维持曾经王者的傲慢。 尼莫有着对前王毫无道理的臣服欲望,只要「他」发话,几乎事事听从。 「我无法做到。」结果对方面带遗憾的拒绝了。 「你……」震惊之馀,凯拉又更加了然。 糟糕了啊,既已失掉綑住步伐的唯一枷锁,逝去的王者尸身如今只成一块方寸墓地,从此自由的尼莫即便怀揣着对前王的苦涩恋慕,也总是该将目光移转到活人身上,比如此时的自己、比如罗桑世家的撒肯。 「别再咬着自己,都出血了。」尼莫温润的音嗓勾回了黑发男人的神智,抽离被咬嚙出血的指尖,又被放到另一张温暖的口腔中。 这样倒是好的,尼莫终于能随心所欲地自诅咒中解脱出来,受到前朝皇后的诅咒者之一,不再无望地沉溺伤痛寻死的境地。 ──才怪!一点都不好。 「我告诉你,尼莫,你是我的,那撒肯.罗桑或者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既然你敢招惹我,我就不会放手,就算再死一回这次都会记得把你一起拖下地……」愤恨的男人没能完成宣言,突然惊觉腹中深处那阵炙热喷洒,简直错愕地忘了后话。 居然射了,明明没动,莫非是夹太紧了吗? 「凯拉竟然选在这种时候对我说情话,忍不住了就……」放下那几根手指,红发的帝王纯情地羞红了脸。 「但是不会让凯拉饿着的,一整晚,不、接下来至少三天我都不会停下来,我要把这里灌得满满,一滴都不能浪费。」 「……三、三天?」工作呢?还有是能浪费什么?反正灌到吐他也不能怀孕啊? 「真讨厌有那么多的事情挡在我们中间,料理贵族间那些骯脏事已经很烦人了,只好想办法扔给罗桑家那个间的没事干的傢伙,结果凯拉又一直只顾着忙活贝尔和妹妹的事,好不容易弄掉两个麻烦,现在还对我真心告白了,真是开心……」呵出极度喜悦的尼莫再一次抽动下身,半硬的东西又渐渐在紧窒磨搓中硬了回来。 「……」好像听到某件真相的凯拉正在深沉思索,自己三天后还能不能活着踏出这座宫殿。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放开你哟,谁也不能让我离开,因为我的凯拉太爱我、捨不得让我走呢。」 那些噁心的宣言是谁说的,一定不是他。 至于因为撒肯.罗桑与现任帝王那点不可不说的曖昧往事,两人十年来也未见过旧情復燃,身为第一任替身的倒楣鬼撒肯要是知道自己又沦落到给人当吃醋调情的材料,肯定要觉得异常冤枉。 不曾品味过吃醋滋味的前.王者凯拉,在被做到某处脱x之前,终于领悟到吃醋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完 番外2-红发男的心得报告 苍海之遥番外2-红发男的心得报告 当宫廷突然出手讨伐贪污权贵的新闻渐渐地平息下来时,那本贵族清册上的名单一下子还被删减大半,收回领地与大笔索赔金后,再度被填满的国库终于不再有空虚危机,同时针对各大小城镇放宽各项税金的政策也迎来更多人民欢欣痛哭的泪水。即便这位帝王早前像尊摆设,至少现在也终于想到动弹些许,摆脱岌岌可危声势又重新被民眾推崇至巔峰,想来应该还能安稳地熬到下一世纪。 某位帝王却是早早做好提前退位的打算,瞒着眾人暗中培养一位少年王储,只等着几年后就要在「意外亡故」后携着爱人功成身退。 先不管届时的混乱场面,如今的宫廷难得重回安寧,帝国上下兴兴向荣又是百废待举,城堡外头的平民们也仍在努力地为生活打拼,彷彿污浊的空气被趋散开来,人们脸上充满对于未来的嚮往,挥别愁苦低迷而能一展欢顏。 其中有一名来自异国的红发男子却是苦着脸。 事情得回到稍早不久前,有位黑发男人意外想起那封来自异地的神秘信件,仔细地端详信封背后的地址,又扯了扯身边牛皮糖般的情人,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便才恍然大悟。 信封的出处正巧发送自红发帝王的母系国度,同时也是篤的出生地。 还真是个凑巧的局面,谁能想到前朝的皇后哪里不逃,偏就选了那所国家,所谓的姑妈安排是真是假也只有当事者清楚。但就算信中内容如同诀别,多疑的两人仍觉好奇的要命,对于那位女性如今还否活着感到玩味,毕竟对方早年的作为、那阵女巫说法实在离奇。 然而凯拉的灵魂的确重回世间,亦如末尾的期盼般回到尼莫的身边。那封属名给n的信究竟打算写给谁也搞不清楚,虽然尼莫信誓旦旦自己就是收信者,不过上头曖昧的说法完全未涉及确切对象。 两人竟还因此吵了起来,难得倔出脾气的红发帝王甚至一阵暴怒,起因是凯拉竟提议要单独前往该国度查明真相。 可怜的红发帝王好不容易才能抱得美人归,结果转头就听他说要去找前妻叙叙旧,这下子哪里还能忍耐,偏偏黑发的爱人性子更傲,半掀眼皮放话挑衅有本事就把他套锁链关住。 突然心动了一下的帝王立刻清醒过来,脸色跟着又是十足的难看。 由于才找妥下一任王储人选,如今正在步往平稳的帝国也不能一日缺少主子看顾,要是任性的撒手不管,那些被除名的大贵族们馀孽威胁仍在,少不了要闹些事给宫廷添堵。 走不开身的尼莫又不愿眼睁睁放人离开,那阵阴翳的目光斜睨到一旁无所是事的红发手下身上时,才总算绽出精光。 于是倒楣的篤脑袋上被砸了新的任务过来。 原来隐卫要干的活还真多,上至给帝王当保母,下至帮帝王监视情人动向,现在还多一条帮两人找不存在的前妻什么鬼的,真是前所未闻、长知识了。 篤倒是不排斥这件任务,毕竟身为浪者大概几十年未回去过。记忆中离开时自己的国度还身陷战乱馀烬中,那则巨大痛创使得国内的贵族权势者纷纷迁离家乡,寧可大肆对外通婚也不愿再回顾伤痕。尼莫的母亲也是活生生的案例,早一步远嫁他国躲避灾难临头,日后诞下的儿子竟还成为推翻他国的帝主。 当初流浪在外也曾陆续有过几任主子,篤有足够的身手和歷练,他也总是能在上头遭遇大难、家势没落前顺利抽身,混乱的世道并非只有凯拉他们身处的帝国内部,其他的地方也都逃不过相似的命运。 像是一种传染病般的恶疾,紊乱的人心失去平衡,显贵脚下踩踏着微薄人命的阶梯,无视脚边渐渐歇止的哀泣。 当篤流落到这个国家时,他并未打算待得太久,王室内部正在崩解,不得人心的王者只敢埋头躲在宫殿深处,早年决绝的驱赶作法因而缺乏亲王支持维护,而他的妻子更又在暗中逃亡,失败的君主迟早会垮台,以菲利波特为首的叛军渐渐收拾散乱的民心,但他们的脚步仍然不稳。 叛乱的藉口太过勉强,在篤的眼中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眾正在欢愉起舞,宗教还不忘在旁插足一脚,唯一能欺骗人心、使人心甘情愿追随的那位青年又已深陷疯狂。 可是一切是那么顺势,毫无还手之力的王者被砍下头颅,完全不做挣扎彷彿早就伸颈等待,他的浅蓝色双眼注目着青年,眼中满佈痴情的迷恋与深沉绝望,也许死在对方手中只能成为他卑微的心愿。 但是与眾人的设想中背道而驰,当初主动握起兵器的那位青年从此一厥不振,阴暗的算盘遭人彻底打散,尤其幕后主使还是自己的父亲,在旁人一头雾水中,唯有篤清醒地认知。 扭曲的爱恋成为另一种佔有心态,青年往上爬的动力是想背地里将人困在手中,由此往后才能尽情地独占对方。 可是王者已逝,就算接回分家的头颈,痛哭着的青年拥紧逐渐发冷的尸身,还有更多难熬的真相等在后头。 受到资讯蒙蔽的青年从来不知情王者对他的爱意,他以为那位高傲的君主仍在自己的宫殿里宠幸下一位少年,得知王者给每一位亲密接触过的短暂伴侣纹身时,他恨不能杀掉那些早已脱离稚嫩年纪的男子们,虽然唯有自己在特别的位置,至少他还能以此安慰自己。 当其父低声确认这则真实度时,青年才知自己聊以安慰的刺青给人当成魔化口号,他来不及阻止风声传递出去,最终帝者的纹身成为罪恶的铁证。 青年在踏入深宫时更加疯狂,瞧着那间满是自己画像的密室,泪流满面又哭不出声,他的爱人在眼前受到旁人遭害,前时更孤独地以描绘自己的画像作为念想,他们错过了再次相逢挽回的时段,从此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 而在当时,篤仍未移动脚步,目睹疯癲的青年被推上王座,无法容许他人染指唯一爱人的位置,只得自个儿腿底鲜血淋漓地踏遍荆棘,那张王位如同綑索,而青年就此心甘情愿地被困于之中。 篤最终留下,也许是因为好奇青年之后的发展,或者情势尚未彻底崩溃,总之他仍站于暗处,默默地观望眼下难能见得的真情时刻。 这一看,竟过了十年。 一切又从黑发的男人出现后有了改变。当年的青年如今道貌岸然、成功演出一位孤僻的帝王角色,他对于外界没有丝毫注目的兴致,放任宫廷内部贵族高官们尽情啃食这块帝国,独自死守着一具将腐不腐的尸身,他在追求等待死亡的照拂,篤十分清楚。 帝王将黑发男人唤作凯拉,那是他故往爱人的名字,疯病致使他不时生出幻觉,而那位真实名字为弥雅.望的男人将他彻底带离清醒的时间。 篤不能确定对方的企图,是刻意乔装或者天生的性情,曾有一段时期甘愿当作替身的黑发男人终究不再忍受,孤傲扭曲的性子让他不愿委屈自己,寧愿狠狠踩碎帝王眼中的假象,他与那人的相似程度已经脱离模仿。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尸体受到破坏、成为一团看不清原貌的发臭肉块时,身处在冰窖之中被人恶意栽赃的黑发男人,暴怒的帝王竟未因此迁怒发洩在他的身上,伤心欲绝的尼莫最终得到救赎,浓烈的伤痕夹着丝丝困惑。 他就是凯拉。 唯有这样想,帝王才因此得以从长年的死亡锁鍊中解脱。 最终,篤预想中的帝国崩塌再也未能实现,他觉得很好,传染病早该有治癒的时候,神明总不能放任手中每一座土地都沉沦为地狱渊藪吧? 或许此处将有一天能成为他安眠的墓地所在,生于战乱又逃于火光肆虐的国度,篤其实非常渴望平静无扰的生活。 当他臂弯间夹着一包滚了数条长条麵包的油纸、一边踏上前往异国寻人的道路──如今称其为异国也无不妥,毕竟曾经的王室早就被人血洗一空,被併吞的国家只馀歷史而非持续存在──篤希望这一路上可以顺道掳获个甜美同乡姑娘的芳心,要不总是见人晒恩爱,自个儿这黄金单身汉可当得颇为心酸。 这名红发的异国男子不会料到,日后果真成功寻到一位同样红发碧眼的亲亲爱人,只是对方的性别……怎么好像也是个带把的? 守着破败的庄园、与被取消贵族的头衔,日后又陆续送别养父与暗生情愫却未得回应的养母,那位红发的庄园主正孤独地站于两座墓前,薄削的背脊微微痀僂,通红的眼眶也洩露哀伤。 他仍移不开脚步,亦无移开的理由,独自一人枯守空寂的地界,日復一日地茫然等待。 但连他也不知该等待什么,养母临去前温柔地对自己微笑,她对于人心的精准安排也总是让不知情者感到微微悚然。 怀中放着另一封拓上蜡印的信件,乖巧顺从的养子未曾擅自拆开阅读,只能等着未来有一日出现信封的主人,那日之后他的使命才能完成。 然而如今,那人还远在天边呢。 完 番外3-梦境 苍海之遥番外3-梦境 凯拉睁开眼时,又觉得有些违和感,原本经过翻修整顿的夏宫焕然一新,整个冬天都维持运作的壁炉柴火充足,挥别破败宫殿的惨澹处境。 但是此时眼下却是仍然陈旧的内部,冰冷的寒风照拂,萧瑟地使人浑身打颤。 模糊的目光落到一旁墙边的壁炉,佈满灰尘与蜘蛛丝的黑洞像口张牙舞爪的恶兽,壁炉前已然破旧瞧不出顏色的一条破地毯扔在原处,捲起的边缘可怜兮兮地无人垂怜。 ──咦? 凯拉觉得脑袋昏沉,似乎临睡前就已觉得不适,也许不慎吹到风雪意外染上风寒,躺在舒适温暖的榻间、身旁的爱人亦也满脸紧张地不肯离开。 但是现在? 难道又换了一具身子?不、仍在同一座宫殿,显然时间紊乱倒退,他还眼尖地注意到场景的怪异之处。 比起十年后还算新颖一些,像是才被人冷落几年。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了? 抬起沉重的手臂摸摸脸颊,又似察觉几分诡怪。 ……这又是谁的手? 与纤细的、瘦弱的弥雅.望的手腕不同,修长有力的关节像极了曾经的自己的手臂。 凯拉自己的手。 他未来得及喜悦,弹动的肢体传来细微的金属敲击声。 当凯拉瞇眼细瞧时,脚腕上一条手指粗的铁鍊松松地绕成一圈,但绝对不是能轻易挣开的宽度。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 「凯拉,你醒了。」某个红发的青年尚仍带点青涩,像是甫成年般,绝色的面孔又佈满不正常的苍白,疲惫而偏执地趴坐在床榻边沿。 他实在太过安静,竟让凯拉未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把我綑起来?」虽然不久前才挑衅放话让对方有本事就套锁链之类,不过眼前显然并非同样适用。 「你忘记了吗?凯拉,不绑住的话,你就会逃走,如今凯拉不再是国王了,我才是唷。」青年有些神经质地呵笑,又说:「所以不会放你走的,从今往后凯拉只能看着我。」 ──看来发疯的程度加剧了。 「嘿、小子,我没打算逃,会一直在……」 「不要再骗我!凯拉,你总是用甜言蜜语哄我,只是为了逃跑而已吧?娜塔莉和你的母妃还在我的手中,你却不管她们的死活吗?」青年无法忍耐,似乎曾经吃过类似的苦头,站起身时有些摇摇晃晃,瘦出一把骨头的身子完全撑不住那身华服。 凯拉看在眼中,大概有些了然。 这副情景莫非就是如果当年自己未能死成、还给青年暗中困住是吗? 所以究竟是真实亦或只是一场梦呢? 或者重生到他人身躯才是荒诞的幻想? 「尼莫,你听清楚,我不会逃。」见青年垂首久久不语,凯拉只得跟着自床榻中爬坐起,然而身后某处淌流的怪异溼意让他神情微顿,慢吞吞地转头时,单薄的白袍被捲到腿际,很是轻易就瞧见那滩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是现在或者十年后都一样,他的屁眼都注定要给青年糟蹋呢? 注意到他的视线,青年夹带狂热的情绪再次发烧,瘦削的指头轻轻触在凯拉的后脑,又似怕被拍开一般立刻收回。 「凯拉很生气吗?我夺走了你的初次,虽然出血了,但是又捨不得把它们清出来,不、不能清掉,凯拉是我的,得沾上我的味道才行……」青年仍在喃喃自语,毫无掩盖尽显癲狂,被无情的男人早前那阵推拒逼出不甘和绝望。 凯拉细想了一阵,终于垂下眼皮不忍再逼他,这个世界的青年连具尸体也未能得到,筹备以久的復仇实现时并不如预期,失去一切的帝王即便再爱着对方,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国度被人强行易主。 于是下一场拉锯又要展开,也许才过几年的时间,「凯拉」又仍活着,自然要拼命想方设法寻求夺回王座的机会。 但那是从未经歷十年后的凯拉。 已经习惯鑽进他人的躯壳之中、有着一头黑发的凯拉,十分珍惜这段重得的生命,他甘愿放弃原来的财富与荣耀、雌伏于唯一的爱人身下,并非被逼迫而不得不屈服。 「我爱你,尼莫小子。」与那场「幻境」中重叠,爱哭的帝王成熟又幼稚,每一次通红眼眶时,就心软的一塌糊涂的自己,就算嘴硬不肯说破,也愿意回应对方的爱意。 他欠了当初的青年一句告白。 而眼前的青年显然更加稚嫩且全无抵抗能力,当场如同回到幼年一般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虽然是为了从我手中逃走,但是我仍然很开心,凯拉,我也爱你。」 青年抽噎着、面上带着不该有的自卑与喜悦,他不相信男人的告白,但是曾经的王者太过吝嗇,含糊的调情从不肯掺杂情爱。 「……」嚐到现世报的凯拉还能说什么,就算是那位红发帝王都只能得来一句「我也是」的曖昧答案,偏偏依旧能亢奋的不能自己。 突然想起,会受风寒似乎起因就是一阵小口角,受不了他每一次都用我也是来敷衍,于是红发帝王倔强地整夜未归,凯拉只好出门去打算把小情人安抚回来,结果人未能找到自己就先吹风病倒了。 若真只是幻境,凯拉不免有些后悔了。 真应该乖乖的倾吐心声,至少不必日后追悔。 「不相信也无妨,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青年黯淡的眼底因他的承诺渐渐生出希冀光芒,他又多么渴望这是真实而非欺人脱身的骗局。 「我不会再放开你,尼莫,我们会一起到老,就算死也会拖你一道下地狱。」明明属于使人窒息的深情爱语,青年早已隐忍不住扑了上来,将人压到床榻间时,对方仍是含笑对视,再无丝毫怨懟与痛苦挣扎。 只爱美人的帝王失去了他的江山,心甘情愿地沉沦在爱人怀中,也算是得偿所愿。 唯有小细节令人伤透脑筋。 当凯拉感觉腿根那处溼滑的贯穿,不免还是有点小埋怨。 既然都回到自己的身子中,怎么还是居于人下呢? 然而睁开眼时,青年一下子长大许多,红发的帝王绷紧下巴,激情之中眼眶也溼润不已。 「啊、凯拉,你醒了?」对于趁人之危已经十分熟捻的某人被抓包时仍只羞怯一笑。 「……尼莫.菲利波特!」黑发男人烧得迷迷糊糊,还未能从青年带泪的欢愉画面中清醒过来。 「因为、因为凯拉那里又溼又热,所以忍不住就……」捧抱着人的大腿及膝头,温吞地向后退出之后,又情不自禁地再次挺腰贯没到底。 忍住下意识的呻吟,他只得被迫伸手扶住眼前的肩膀,如今的尼莫再也不必畏惧遭人推开,偏头轻吻夹带高热的手臂内侧,艷丽的唇瓣舔出舌尖,沾溼了那块乾燥的皮肤,又激起一小片畏冷的疙瘩。 原来是梦吗?目睹憔悴的青年悲愴而鬱悒的心境,无情的王者将人伤透了心偏又无力支付等价的爱情,无处讨索的青年尼莫、他的悲鸣环绕在那座日渐破旧的夏宫,又彷彿穿越梦境縈绕在耳边。 「我爱你,尼莫.菲利波特。」 明明是一句小声的告白,偏偏红发的帝王竟又…… 「又射了。」某人露出坏笑还不忘刻意指出重点。 「……都是凯拉的错!每一次都在关键的时候捉弄我。」红发的帝王当场羞红双颊,分不清是羞是恼,但又捧住他的后脑深情一吻。 「风、嘿小子,会传染……」隔不开那张嘴唇,黑发的男人只好狼狈地含糊提醒。 「如果被传染了,就换凯拉照顾我好了。」这位不知死活的红发尼莫如是说道。 ──意思是,动弹不得的帝王才好下口吗? 突然期待爱人受病倒下的凯拉不怀好意地心想。 某人的菊花要重新开张了。 呵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