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皇帝》 九日皇帝_1 书名:九日皇帝 作者:王亚伦 他是九五至尊,可惜生得美貌异常,贴身侍卫看着他都会脸红心跳、直流口水; 镇国大将军把他拖上马背,向众人宣告他是他的…… 那些人分明都是他的臣子,却想尽一切方法的来吃他的豆腐…… 呜呜…… 为什么他这皇帝当得这么窝囊?! ================== 第一章 腾云驾雾 (1887字) 赵佑犹如置身梦中。 他本来在马路上走着,没想到给前面飞奔而来的摩托车撞得飞了起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给一白一黑的两个男人拖了起来,速度相当的快,就如电影中的神仙腾云驾雾一样,接着,他就进入了一个庞大的楼房里,和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面对面的坐着。 咦,自己给摩托车撞得起码飞起两米多高,怎么会没有受伤呢?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赵佑暗暗偷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话语很温柔,声音很动听,赵佑听得骨头都快酥了,这么好听的声音怎么不去做歌手啊?现在不是有很多歌唱大赛嘛,比如中国好声音、快乐男声等等,他如果去报名,相信一定能得冠军的。 做了歌手,再好好的包装一下,相信一定可以赚大钱的,总之不管怎样也比自己这个兼职达人强多了。 天蒙蒙亮就要起床,从早忙到晚,住的是一个狭小的房子,吃的比农民工还要差,做的活多得一个手指数不清,领的工资却只有那么几张红牛,这就是他这个大学没有读毕业男孩真实生活写照。 这些东西都算了,最主要的是那个肥胖如猪的包租公,经常趁上门收水费电费的时候,时不是借机捏捏他的俊脸,拍拍他结实的胸脯,有时甚至还敢偷掐他的屁股,那肥头大嘴还时不时有口水流出,让他恶心得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如果他的长相能有对面帅哥一半好看,他想自己还能勉强接受一下,不会一交完费用就跑去洗手间大吐一场。 男人蹙了蹙眉头:“喂,在和你说话呢。” “啊,我叫赵佑。” 男人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打开电脑,点击开了一个页面,双眸紧紧地盯着上面的内容,然后沉默了起来。 “你还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情,赶紧问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等会还有两份兼职要做,虽然工作时间不算太长,但地点却分布在城东和城西,坐公共汽车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如果不抓紧时间,那晚上就不能去夜校学习了。 男人看了看这个坐得有些不耐烦的少年,唇角抹起一丝笑容:“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告诉你吧……你认识我吗?” 赵佑抬起双眸,静静地看着这张英俊逼人的脸,缓缓说道:“你这么帅,应该不是坏人。我不认识你,你应该也不是城中名人,我没有在电视上看过你,相信你也不是明星,那么你是……” 想着想着,表情渐渐地兴奋起来:“你不会是我从未谋过面的大富豪父亲,委托来找我的私人侦探吧?” 一想到这,他就开心得跳起来,比中了五百万彩票大奖还高兴。 男人闻言,不由得呵呵地笑了出声:“你猜错了。” 九日皇帝_2 赵佑立即垂头丧气起来:“唉,我就知道好运还没有降临我。” “不,好运已经降临你了!” 男人换了一下坐姿,往椅背上靠了靠,嘴角边的笑容更加的灿烂:“由于你舍身救人,我和下属们开会后决定你过奈何桥时不需要饮用孟婆汤,可以自选肉身投胎!” 看着他吃惊的表情,男人又继续说道:“哦,忘了和你说,我是最新选举出来的阎王,这里是阴间。” 阎王……阴间…… 赵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哀声叹道:“好的,我知道了,我是进入了疯人院……” 呃,是谁这样恶搞,既然把他送进了疯人院?还跟一个帅哥关在一起,等会,他又想干什么呢? “啊……来人,快放我出去,护士小姐、医生快来呀,我相当的正常,没有发疯,你们快放我出去!” 他一边喊叫,一边站了起来,就往门外冲去,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冲不出那道门槛。 跑累了,坐在地上,然后再看那道门,既然神奇地不见了! “别折腾了,这个地方没有我的同意你是跑不出去的。”阎王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不由得又笑了起来:“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阎王,难道我整了容就没有人认得出来了吗?看来我还是得用回我的真身才行。” “阎王也整容?” 看来他的病情不是一般的严重,而是相当的严重! 赵佑听到一阵声响,回头看了过去,只见男子朝墙上指了指,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屏幕上播放着一个车祸的场面。 鲜血满地,摩托车司机缓缓扶起摩托车,他旁边有一个吓得浑身颤抖的老人,还有倒在血泊之中的一个年轻小伙。 交警来了,救护车来了,接着殡仪馆的车也来了,车上下来几个工作人员,用白布盖住倒在血泊之中的人,然后抬上车,开走。 那张苍白无血的年轻面孔他再也熟悉不过,因为那……就是他! 赵佑一时不敢相信,他死了吗? 他就这样死了吗? 第二章 见鬼 (2586字) “我在路上走着……摩托车就像风一样开了过来……这小伙子从背后拉了我一把……结果他给摩托车撞死了……这年轻人真是好心啊……” 看着那位老人家哭哭啼啼地在众多记者面前诉说着他的英雄事迹,赵佑吃惊之余,也有一些心虚,俊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昨日他加夜班,才睡了一两个小时的觉,困得走在路上都能打瞌睡,当他走到事发现场的时候,由于没看脚下,踩了一根路人丢落的香蕉皮,结果滑了一下,他本能反应地拉住前面的人。 拉住老人的手,只是免得自己滑倒,没想到却成了舍身救人的大英雄,经过媒体的报道,相信会有一些好心人士捐款,可惜他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捐再多的钱也没有人领得到,真是亏大了…… 唉,谁叫他是一个孤儿呢…… 当然,这个天大的乌龙他也不会向人解释,就让他们把自己当英雄好了,嘿嘿,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不要脸呢! 九日皇帝_3 “看了这些,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赵佑闻言,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在心虚,赶紧点了一下头:“你当真是掌控生死大权的阎王?” 他基本上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只是没有想到阎王这么懂得享受,既然把自己的办公室装修得这么豪华,他该不会也是个贪官吧…… 阎王哈哈大笑:“我有必要骗你吗?” 赵佑心里想着那些好心人士给他的捐款,相当的可惜:“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阎王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是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赵佑哀叹一声,自己才刚满十八周岁啊,什么都没有享受到,早知道就先交个女朋友,不然交个男朋友也行,总之不管怎样,都比死了还是个处男强吧…… 妈的,来生一定要好好地享受回来! 于是抬头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死了就死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之前是不是说我可以自选肉身投胎?” 阎王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还帮你查了一下,在阳间与你磁场相吻合的肉身,总共有十多个,有富家大少爷,有特种兵,有皇家警察,有……” “别说得这么复杂好吗?”他向来快人快语,不喜欢听人罗索,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直接说道:“好了,不用说下去了,我要选一个,既帅气,又年轻,有权加多金的主,谢谢!”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高富帅啦。 今生过得这么清苦,来世他当然要享受一下荣华富贵,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阎王瞄了眼桌上的电脑屏幕,缓缓说道:“你确定了吗?” “确定了啊,你不会是想反悔吧?”刚才明明说他可以自选肉身的,这么快就后悔了?不是说君无戏言嘛,阎王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阎王轻轻摇了一下头,大手一挥:“那好,我就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他手势一落,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大门,赵佑给那金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知道这是什么吗?告诉你,是焚天之门,只要你踏进里面,就可以重新做人。” 赵佑心中大喜,脑子一热,快速地跑到阎王的身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对准他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一口。嗯,触感不错! “我把最宝贝的初吻献给你……”说着,放开了他,欢天喜地朝那闪金门走了过去。 阎王愣了愣,然后摸了摸刚才给他吻过的嘴唇,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震惊,也有几分不舍……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啊!他的初吻既然在这种情况下给人夺了去,不过感觉还蛮好的就是了。 好吧,看在我们都是初吻的份上,我就送多你一份礼物,保佑你一生平安吧,恩,这个也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没有违反规定…… 赵佑站在门边,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可里边却传来一股超强的吸引力,硬生生地把他吸了进去,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翻滚着,最后身子不停往下坠,心里虽然有些恐惧,但也夹杂着一丝欢喜…… 我马上就要成为人人都爱的高富帅了! …… 九日皇帝_4 “娘娘,三王子已经昏迷两天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啊,奴婢怕这样拖下去,三王子会……” “给我闭嘴,如果我皇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这里不需要你你服侍,马上给我滚出去。” “是。” “慢着,皇儿的病情不准向外透露,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了,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奴婢知道。” 传入耳朵的都是女人的声音,一个是惊恐万状的小女孩声音,另一个则是冷冰冰的成熟女人声音。 接着,听到有脚步声离开。 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相当的沉,且四肢无力。挣扎了好久,才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四周漆黑一团,身边也没有人再说话,估计是都去睡觉了吧。 赵佑的脑袋还有些晕眩,不敢确定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他怕是自己的幻觉…… 已经再世为人了吗? 那他现在的身份是不是又有钱,又年轻,又帅气,人人都爱的高富帅? 不知道阎王有没有骗自己,自己临走时的冲动一吻,他会不会不高兴,毕竟是男生亲男生哩…… “我没有不高兴……” 赵佑闻言,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之前怎么努力都睁不全开的眼睛,现在瞪得大大的。 天啊,出现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什么? 一颗人头从窗户上飘了进来,这张脸不是之前看到帅气的脸,而是相当吓人的脸,严格地说不能算是人的脸。 披头散发,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眸像夺命凶铃,鼻孔又粗又大,嘴巴翘得跟猪八戒一样。 这张恐怖的脸,正在看着他笑。 “啊……鬼啊……” 刚刚醒过来的赵佑,又给面前的景象吓晕了过去。 阎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摇头苦笑起来,以为他想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哪想到…… 唉,看来神与人真的不容易产生感情。 可是,他真的很怀念那个吻,到现在都还回味无穷呢。 …… 不知睡了多久,赵佑终于醒了过来,刚睁开双眸,就看到一个身影扑到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九日皇帝_5 “佑儿,你终于醒了!”穿着一身粉黄色衣服的女子把他搂得紧紧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说不出的有多开心,哽咽着说道:“实在太好了,母后赌赢了,如果你再不清醒,就只能传太医过来了,母后以后不再和她们争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我苦命的儿,你听到了吗?” 第三章 娃娃音 (2374字) 什么?她叫自己苦命的儿? 赵佑想告诉她,自己是人人都爱的高富帅,怎么可能会命苦呢? 难道他投胎的这个肉身家族还没有兴旺? 恩,也没事啦,反正以后会富贵荣华,大享清福的! 仰头看了一下抱住自己的人,心不由得扑扑的乱跳。 虽然泪流满面,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美态,面色白皙,媚眼如丝,鼻子小巧而挺立,樱桃小嘴,体态缭人。什么李嘉欣、范冰冰等通通要靠边站,好一个雍容华贵的大美人啊! 只是,她怎么古装打扮,难道她是明星,应该不对啊,自己都没有在电视上看过她,而且她说话的口气也好怪,还有她刚才竟然叫自己佑儿,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 “你今世的姓名和前生一样,都叫赵佑。” 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悄悄传进他的耳朵,音量很低,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得见。 赵佑扭头看了过去,那张英俊逼人的面孔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是阎王! 赵佑心中大喜,正准备叫他的名字,阎王赶紧比划了一个叫他不要出声的动作。 “她是你在这个时空的母亲,你想个借口让她出去,我要和你说些事情。” 赵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那就先听他的,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吧。 “母亲……” 刚叫出声自己就不由得愣住了,他的声音既然这么稚嫩,是传说中的娃娃音哩,比上一世的声音要悦耳多了。 连声音都如此动听了,相信这个身子一定是个绝世美男! 阎王听到那悦耳的声音,双眉不由得蹙了蹙:“你叫错了,应该喊她母后。” “母后?” 赵佑的声音突然高亢了不少,难道自己…… 阎王微微地笑了笑:“我似乎忘了和你说,你现在处身于赵氏王国,你父亲是当今皇上赵文博,你排行第三,兄妹一共十一人,两个哥哥四个姐姐,一个弟弟三个妹妹,你的母后就是她,当今皇上的亲封的贵人,蓝婉晴。”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你要记住一点,你只是在私下叫她母后,在人前是称她为母妃的。” 皇上…… 母后…… 贵人…… 九日皇帝_6 这是闹哪一出啊? 赵佑心里感到一阵悲哀,自己只是单纯想要做一个人人都爱的高富帅,可不可以不要给他来这么复杂的剧情啊? “佑儿,刚才是你在喊母后吗?”蓝婉晴松开抱他的手,把脸上的眼泪抹干:“你现在感到哪里不舒服,告诉母后,母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医治好你……” 赵佑的脑袋瓜子虽然相当的混乱,但也还记得刚才阎王和他说的话,于是缓缓说道:“我肚子……好饿……” 这个借口应该能把她支走吧。 “明珠,明珠。” 蓝婉晴往门口喊了几句,没有人回应,这才想起自己让她手下的宫女和太监做其它事情去了,只得站起身子,边走边说:“你先忍耐一下,母后马上让人送吃的进来。”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离后,赵佑才望向躺在他旁边的阎王:“之前你干嘛扮鬼来吓唬我?” 阎王面色有些尴尬:“呃……我是在考验你的胆子,哪想到你这么胆小哦。” 打死也不能承认,刚才他的举动已经严重地伤了自己的自尊,呜呜…… “我的胆子一直都很小……”赵佑呶了呶嘴,又说道:“是了,我母后怎么看不到你的存在呢?” 他的母后,一进房间就抱着他哭哭啼啼的,床上躺了一个如此绝色美男,她竟然都看不到,真是奇怪。 阎王笑了笑:“很简单,因为我对她施了遮眼法。” 赵佑哦了一声,正准备把心里的好奇都问出来,阎王的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我不能在人间逗留太久,只能简短地和你说几句话。” 赵佑一脸的舍不得:“这么快就要走?” 阎王沉思了一会,说道:“是的,准确地说,我只能和你说两句话。” “啊,就只说两句?” 赵佑的面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你就不可以和我多说几句吗?我糊里糊涂给你弄到这个时空,什么都不懂得,如果让人知道我是冒牌货,那我还不给人五马分尸。” 阎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一闪金光从他的头上飘过,才缓缓说道:“这个时空的环境并不会大复杂,相信你很快就可以适应,我来是忠告你两句话。” “什么话?” 阎王神情沉重地说道:“你要切记,在这个帝宫,你只能相信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和她商量,她一定可以保你周全。” 刚才那位弱不禁风的大美人,可以保自己周全? 赵佑送了他一个白眼,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阎王见他一脸怀疑的神色,也不多做解释,继续说道:“很多事情不能纯粹看表面,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还要用心去感受。” “就这些?”赵佑有些失望,这些话就算是对他的忠告吗?他觉得听了等于没听哩。 “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明。”阎王的身影渐渐离他而去,越来越小:“保重。” 九日皇帝_7 其实,他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告诉他—— 他这世的真身,有些不可思议,在阴阳镜里,竟然看不到他以后的命运,给一片云雾完全遮掩住了…… 看来他的未来一片渺茫,希望自己送他的礼物,可以帮到他一些吧。 “喂,你别这么快走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呢!” 赵佑大声叫道,只见阎王笑了笑,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房门给人推了开来,蓝婉晴神色匆匆走到床边:“佑儿,你是不是在叫母后。” 赵佑只得嗯了一声。 蓝婉晴一脸担忧地说道:“你父皇前几日在家宴上又跟我提起让你到尚书房和你哥哥们一起学习,看来他是有心培养你,这可如何是好?” “培养自己很正常啊,毕竟自己是王子嘛……” 第四章 护犊心切 (2113字) 早上。 太阳已经从窗户透进了内室,照亮了古色生香的房间,奢华的陈设尽显眼底。 赵佑已经醒了,却不愿意起床,看着雕梁画栋发呆。 昨天晚上他的母后临睡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佑儿,以后万事要小心,不要再像这次一样,给人落了毒也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 落毒? 可他不是王子嘛?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大胆,敢对他落毒? 阎王之前还和他说这里的环境不会太复杂,看来都是骗他的了,阎王老大,你怎么能这样,我要投胎到人人都爱的高富帅身上,你却把我弄到了危机重重的皇宫里,你怎么可以擅改剧情呢。 记得自己听到这话时,支吾了好久,才想起失忆这样的土招来回答:“母后,我醒来后,就只记得你的样子,其余的什么我都记不得了。”说完,抱着头,装出一副痛苦状。 “啊……” 蓝婉晴大叫了一声,吓得面无血色,赶紧拿起他的手帮他把脉,最后叹息一声:“你中的毒药里,其中有一种是药王谷特制的迷魂药,此药不但能迷失人的心智,还可以让人丧失记忆,不过佑儿不需害怕,母后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他是不是歪打正着了? 赵佑强压着内心的兴奋,猛地点了一下头,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蓝婉晴一脸心疼地抱着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多话,可是他这副身子中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身体还很虚弱,只听了几句,就睡了过去。 经过一夜,他在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自我鼓励,终于克服了心里的各种障碍,勇敢地面对现实,接受了阎王帮他安排的人生。 不熟悉的朝代就不熟悉的朝代吧,最起码自己的身份是个王子,不但什么都不用做,而且还有这么多下人服侍,过的也是所谓的富二代生活了。 九日皇帝_8 只是有一件事他是不太能接受的,就是那位蓝贵人的恋子情结。 没有说错,她就是有恋子情结。 他的母后蓝婉晴虽然是赵氏王国皇帝的贵人,但也是江湖神医蓝铁心的女儿,所以她的医术相当的高明。 他们住的宫殿叫月清宫,蓝婉晴怕落毒的人知道他没死,会想法子混进来再次投毒,所以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把他保护得密密实实。 皇帝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全权交给她处理。 于是她把宫女和太监全派到宫殿外围守住,不让外人进来,喝水、吃饭、喂药都是蓝婉晴亲力亲为,甚至连抹身和拉撒这样尴尬的事也是她在服侍,总之她儿子没康复以前,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 呃,他在这个时空的年纪也不算小了,都12岁了,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男女有别嘛。 而且服了几剂药后,他感觉好多了,原本无力的四肢已经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灵活,实在不必在卧床静养了。 可他母后坚决不让他下床,让他好好休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每日对着床榻发呆。唉,这就是传说中的溺爱啊。 看来上天听到了他心里的呼唤,这天,就在他无聊得想要撞墙的时候,一位太监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传了一道口谕。 蓝婉晴赶紧去了太后所在的宫殿,只留下一个小宫婢在此服侍。 小宫婢大约十三四岁年纪,模样倒有几分姿色,见赵佑眼直直的看着自己,脸上顿时羞得通红,低头娇羞说道:“三王子是不是口渴了,奴婢这就去倒杯水给你。” 赵佑感觉她的声音挺熟悉的,想起来了,他刚穿越过来时耳边响起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是母后,另一个就是她了,于是说道:“你是不是叫明珠?” 明珠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点头回答了一个:“是。” 赵佑来到这个时空还没有洗过一次澡,在床上躺了几日,全身都快痒死了,他快速地说道:“我想要洗澡,你赶快去准备一些热水。” “洗澡?”明珠一脸疑问地看着他。 “就是沐浴啦。” 明珠犹豫了一下:“可是娘娘交待不能让王子出屋……” 赵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板着一张脸说道:“哪你不会把水打到卧室里来吗?还傻愣着干嘛,快去!” 明珠没有办法,只得照办。准备好一切后,她过来扶他下床。 赵佑缓缓爬起身子,然后舒展了一下筋骨,问道:“我的日常起居平时是谁服侍的?” 之前看古代的宫廷剧,王子们的日常生活,都是有专人服侍的,他可不想自己的什么事都让那个母后包办了。 明珠小声回答:“是小乐子,他是三王子的近身内侍。” “小乐子?他是太监?”赵佑有些好奇。 明珠“嗯”了一声。 “小乐子……”赵佑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嘴角抹起一丝微笑,嘿嘿,这名字还不错,“哦,那他现在上哪去了,怎么不进来服侍呢?” 九日皇帝_9 “娘娘把他关在黑屋子里,他在哪呆了三天,今天早上才给放了出来。” “为什么要关他?” 明珠怯生生地说道:“那天他陪三王子到大王子的寝宫玩,三王子回来后就昏迷不醒,娘娘大怒,所以罚他到黑屋子里……” 看来他这个母后真是护犊心切啊! 赵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对她挥了个出去的手势:“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出去把他给我找来,如果他没有任务在身,就让他进来服侍我洗澡。” 第五章 翩翩美少年 (1529字) “遵命。” 明珠闻言,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但还是遵从他的安排了,毕竟人家才是主子嘛。 真是奇怪哩,之前三王子沐浴一向不需要人服侍的,现在却点名要小乐子来服侍,明珠边走,边想着……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室内后,赵佑拉开刚才明珠所指屏方,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浴室,抬眸看了看环境,还挺先进的吗,想不到他的卧室里既然还暗藏了一间这样的浴室。 浴室里蒸气腾腾,赵佑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浴池,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可以容纳三四个成年男人的身子了。 还不错哩,赵佑心中相当的高兴,马上动手去解身上的长衫,由于不是很熟悉古代的衣物,单解这件长衫都花了他十多分钟,好不容易解下后,他随手丢在了旁边的木桶里。 里面又还有好几层,怪不得自己会感到这么热,原来穿了这么多的衣服,他又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把身上的束缚全部除掉。 “三王子……” 门边传来一声男孩的呼唤,声音是那么的美妙,那么的动听,似带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的卑微,总之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这应该是小乐子了。 “进来吧。”赵佑没有想这么多,随口的应了一句。 当人影走进来的时候,他才“啊”的大声叫了一下,因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是光溜溜的了,虽然都是男生,但也怪不好意思的,他赶紧用手遮挡住了重要部位。 进来的人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好意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身子看…… “咳咳……”赵佑假意的咳嗽了两声,来化解尴尬,然后迅速地蹲进了浴池,这才勉强找回了作为主子的尊严:“嗯,没事了,你先给我出去。” 男孩不大情愿地收回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王子刚才不是让明珠叫我进来服侍你沐浴么?王子还没有沐浴完毕,奴才不敢出去。” 漂亮的唇形一张一合,语速不慢不快,听起来似乎有些卑微,但却暗藏着倔强与坚持。 赵佑盯了他一眼,自己的贴身内侍看起来不是很听话哩。不由得抬起头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 这男孩大约十四五岁,眉目如画,虽然穿着一身粗糙的太监衣服,但也掩不住他的好身材,小小年纪,就已经把胸肌练得非常的壮实了,再加上唇角那迷人的微笑,相信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迷倒一大片少女的。 赵佑看着他也险些犯花痴了,赶紧收回目光,他奶奶的,这小太监看起来比他还像王子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呢? 双眉微微地挑了挑,盯着他的双眸夹杂着一丝疑惑:“你真的是服侍我起居的内侍,小乐子?” 九日皇帝_10 “嗯。” 小乐子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俊脸微红:“王子……你的……身材真好……” “你口水流出来了。” 赵佑得意地笑了笑,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自己才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既然能够让一个太监都看得脸红心跳,直流口水,看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太监…… 赵佑心里有些失落。 这么俊俏的少年,既然入宫当了太监,哎,只能怪他命薄。 他并非瞧不起太监,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太监因为身体某些部位的残缺,心理多少都会有些变态,所以还是远离得好。 从旁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丢到他的手上:“把口水给我擦干净,然后到门口守着,我沐浴没有完毕前,不许让人进来。” “遵命。” 小乐子接过毛巾,把嘴角上的口水抹掉,然后躬身退到了门边,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又露出了那迷死人的微笑。 赵佑又看得出了神,该死的小太监,干嘛长这么帅啊?还老是对自己笑,他不会是想勾引自己吧? 等关门声响起,他才缓过神来,开始洗澡。 第六章 迷倒众生 (1498字) 好久没洗澡了,他在浴池里泡了起码有半个小时,才起身穿衣。 拉开屏风,小乐子直直的站在哪里,一看到他出来,马上迎接上去。 “王子。” 赵佑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在铜镜前坐了下来,小乐子从旁边取了一条干毛巾,帮他把湿嗒嗒的头发擦干。 赵佑静静地享受着他的服务,想到帮他擦头发的人相貌如此俊美,他就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但话好像不能这么说…… 我的妈呀! 赵佑把脸往铜镜凑近了一些,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清秀绝伦,鸭蛋脸形,浓眉星目,鼻子高挺,嘴唇丰润,好一个棱角分明的美男子啊! 因为刚刚洗完澡的关系,面上的肌肤白里透红,艳若桃李,真是帅呆了,不,应该用美来形容,看来他完全继承了他那个大美人母后的相貌! 才12岁就已经生得风化绝代了,长大后岂不会是要迷倒众生! 九日皇帝_11 “王子,头发已经干了,现在帮你束上吗?” 身后传来动听的男孩声音,把他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智拉了回来。 “嗯,好的。” 小乐子没有再说话,拿起梳子,轻轻地把他的头发梳顺,然后盘到头顶,再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玉冠,束上。 赵佑摸了一下发冠,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一个俊俏的美男子啊,心里不由自主地自夸了起来。 梳妆完毕,赵佑说道:“小乐子,你现在几岁?” “奴才刚满15。” “多少岁入的宫,跟在我身边多长时间了?” 小乐子呶了呶嘴,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王子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奴才是11岁入的宫,一直留在月清宫服侍王子。” “11岁?那就是说呆在我身边已经有四年了,看来之前的我蛮喜欢你的嘛,也是,你这么好,又这么帅,我怎么可能舍得你离开呢……” “奴才……永生永世都愿意留在王子身边。” 虽然他刻意降低了嗓音,但由心里发出来的欣喜还是展现在了脸上。 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心事还是藏不住。 赵佑看着他帅气的面容,心中不由得心生了一丝怜惜:“我家小乐子,可是有一双巧手哦……” “多谢王子赞美。” “人家都说心灵手巧,你手这么巧,相信心眼也不差吧。” 小乐子把头垂低了些,小声说道:“奴才一切听从王子吩咐。” 赵佑唇角扬起一丝微笑:“好,那你告诉我,你刚才在浴室,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小乐子也微微一笑:“王子,奴才一直在门外守候,所以什么都没有看到。” 回答得还不懒哩,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 赵佑抬眸看着他的脸:“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乐子恭敬说道:“王子每次沐浴,奴才都是在屏风外守候……小乐子是王子的奴才,王子吩咐的事,小乐子一定会照办。” 赵佑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好吧,既然没有看到那就算了,现在没事了,你先出去,有事我再传召你。” 这小乐子看起来挺聪明的,做事情也懂得进退,不错,不错。 赵佑坐在梳妆台前发了一阵子呆,接下来做些什么好呢,趁蓝贵人不在身边,到外面看看?还是乖乖地躺回床上静养呢? 心里挣扎了好久,最好还是躺回了床上。 九日皇帝_12 阎王说这座宫殿他只可以相信母后一人,那听她的话,在床上好好静养,应该不会有错。 无意中看了一下门外,却发现小乐子站在门侧,双眸波动,嘴角边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赵佑的眼睛都看得直了。 这么俊秀的男孩,为什么要入宫做太监呢?真是可惜啊…… 第七章 宫斗 (1605字) 下午,阳光还是那样的明媚。 蓝婉晴从太后宫殿里回来的时候,赵佑已经睡醒一觉了。 “母后,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刚才……” 赵佑揉了揉双眼,寻思着要不要把刚才在浴室,小乐子偷窥自己的事告诉她。 他刚来这里,不知道小乐子的品性如何,但不管他怎么聪明和狡猾,也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就不相信在二十一世纪活了十八年的他会对付不了这个毛小孩。 于是,他把快要吐出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蓝婉晴还在想着刚才在太后宫里的事,所以没有留意到赵佑脸上那不是很自然的神情。 把屋子里的宫人都屏退了出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赵佑的额头,一脸担忧地说道:“佑儿,太后刚才也说了你学习的事,母后实在找不到借口来回绝,等去完皇家园林打猎后,你就得到尚书房和你兄弟们一起学习了。” 赵佑毫不在乎地答道:“学习,挺好啊,我蛮喜欢学习的。” 蓝婉晴摇了摇头,叹息出声:“好什么好,之前母后以你年幼,身子骨弱为由,把你留在了月清宫亲自照顾,可现在你年岁渐大,母后不能再用这样的借口了。今后你去了尚书房,母后不能陪在你身边,如果给那些加害你的人潜了进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佑坐起身子,伸手抹掉蓝婉晴脸上的泪花:“母后,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谋害我?” 蓝婉晴愣住,然后抬眸盯着他:“佑儿,你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么?” 赵佑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母后,我……” “佑儿,我苦命的孩子!”蓝婉晴伸手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哽咽着说道:“是母后不好,如果当年母后不是一心想往上爬,也不会树立了这么多的敌人,你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 …… 听着她哭哭啼啼,停停顿顿地说了半个多小时,赵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人想加害于他了。 十二年前,蓝婉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就是所谓的龙凤胎了,皇帝赵文博心中大喜,封她为贵人,并当即为孩子取名,男孩叫赵佑,女孩叫赵紫。 没想到在他们五岁的时候,赵紫莫名其妙地中毒身亡,所以从那时起,蓝婉晴就把他保护得密密实实,滴水不漏。 虽然事隔多年,但每当想起女儿无故中毒身亡,蓝婉晴还是忍不住会落泪。 “母后,不要难过了……” “佑儿,都怪母后当初一时的贪念,我出身于江湖,太后不喜欢我这样的江湖女子,我在宫中无人可以依靠,所以只能母凭子贵,哪想到她们见皇上如此喜爱你们兄妹,竟把毒手伸向……” 九日皇帝_13 赵佑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句实话,他对这些宫斗,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但见他这世的母后哭得如此伤心,他只得放低声音,好言安慰。 “母后,不要哭了,等我长大后,父皇自然会给我划地封王,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在宫里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蓝婉晴停止了哭泣:“话说得没错,可要等你长到二十岁后才能封王,我们还有八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要过……” 八年是多么的长啊,当中也不知会发生多少的变数。 赵佑用力地拍了拍胸膛,豪情壮志:“母后大可放心,皇儿一定有办法能平安度过的。” 在帝都,王子们的一举一动自然引人注目,更何况赵氏王国的君主正当壮年,还没有册封太子人选。 但假如自己是一个游手好闲,不爱学习,不和兄弟们争太子之位的闲散王子呢? 无为,即无祸。 不管之前的赵佑给人印象如何,他也要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转变,就从即将到来的皇家园林打猎开始…… 想着这一切,俊俏的脸上眉开目朗,神采奕奕,黝黑的眸子散发出万丈光芒,当中夹杂着一丝自信与坚定。 蓝婉晴愣愣地看了他一下,双目还发红,但提起的一颗心却定了不少。 心里还隐隐约约的对这孩子的未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有子如此,不知是福是祸? 第八章 狩猎 (1598字) 东华山,位于赵氏王国的帝都郊外,一直以来都是赵氏王国的皇家园林,皇帝每年都会带他的皇子们来这里狩猎。 这里山清水秀,林木茂盛。山上郁郁葱葱,山下河水清澈,望眼过去,还能看到小鱼在水里遨游。 “王兄,哪里有只小白兔,快射,别让它跑了!” “别这么大声,不然会被吓跑的!” 站在半山腰的蓝袍华服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站在他身旁的绿袍锦衣男孩跟他年龄相仿,两人都生得英俊逼人,全继承了他们父皇的优良基因,一个是大王子赵文,另一个是二王子赵卓。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藏在草丛中,长得粉嫩粉嫩的,相当可爱,正是四王子赵天。 “呼……”一支箭射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白兔也受了惊吓,快速地跑走了,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箭矢没有射中猎物,跌落在草丛里。 “死小孩,你藏在草丛里干吗?把野兔都吓跑了,害我落了空!” 赵文没有射中猎物,转过身来对赵天大骂道。 赵卓虽然没有出声,但却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他好几眼。 “呜呜呜……” 九日皇帝_14 赵天先是低低地哭泣,接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大王兄又骂我,二王兄也瞪我,你们都不喜欢我,呜呜呜……” 他的哭声成功地把周围的侍卫和宫人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费了好多的口水,才把这件事情平息了下来。 赵文气得跺了跺脚,然后拉着赵卓的手:“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走,到上面去看看……” 看着两位哥哥跑到了山顶上,赵天很是羡慕,可一想到他们不愿意和自己呆在一块玩,泪水又掉了下来。 “不要哭,我和你一起玩……” 一只白皙粉嫩的手臂,搂在了他的肩膀上。 赵天转过头来,看到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孔,止住哭泣,惊喜道:“三王兄,你身体安康了吗?” 赵佑笑吟吟地点了一下头:“喜欢这个吗?只要你把眼泪擦干,我就把它送给你。”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把用竹子制成的弓箭。 小乐子的手的确很巧,刚才经过竹林的时候,他用刀砍下一根竹子,然后很快就制成了这把弓箭。 可惜他不喜欢这些小玩意,于是借花献佛,来哄哄个正在哭泣的弟弟。 赵天赶紧把脸上的泪珠抹掉,伸手接过这支竹弓箭,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然后破涕为笑了起来:“三王兄,我已经没有再哭了。” “好,真乖。” 赵佑低头看着他,那粉嫩的小脸蛋真的好可爱,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把头凑了过去,在他的小脸上啵了一口。 赵天摸了摸刚才被亲的位置,愣头愣脑地看着他,有点结巴说道:“三王兄……你……你怎么亲我啊?” 赵佑呵呵地笑出声:“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啊。” 赵天小脸红了起来:“你是第二个亲我的人,之前只有母妃亲过我……” “哦,大皇姐没有亲你吗?” “没,她从来没有亲过我……” 大皇姐赵茹与赵天都是令妃所生,是同胞姐弟,也是赵氏王国的大公主。 赵佑心中明白,身为大公主,爵位与藩王相同,一举一动都得遵循宫廷礼仪,不单要成为妹妹们的榜样,更要成为全国少女的典范,所以她是不会做这些如此亲密的举动的。 “以后只要你听话,我就奖励你一个吻,好吗?” 赵天呆呆地点了一下头,看着他的上衣叫了起来:“三王兄,你衣服乌七八糟,好脏哦……” 赵佑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衣裳,嗯,是沾了好多的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像街边的小乞丐一样,但这是他故意弄成这样的,这就是他转变的第一步—— 刚才上山的时候,他在皇上和众妃嫔面前,滑稽地摔倒在泥坑上,然后还兴高采烈地堆起了小泥人。 大王子与二王子在山上打猎,四王子跟在他们后面学习,只有他这个三王子在这里玩起了堆泥人。 这样一来,与兄弟们的差距明显拉开了不少。 九日皇帝_15 第九章 捏泥巴 (1867字) 大王子的母亲刘皇后与二王子的母亲萧贵妃满脸得意的神情,心里都暗暗偷笑。 蓝贵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玩泥巴的儿子,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玩得这么开心过了,堆泥人就堆泥人吧,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开心就行了。 众妃嫔们长居深宫,哪吃得消在烈日之下游山玩水,只是见夫君和儿子玩得如此兴高采烈,才勉强坚持了一下,然后就一个个躲进轿子里面休息了。 赵天手里拿里竹弓箭,相当的开心,他比划了一下,然后学着哥哥们拉弓的姿势,到处射杀了一番。 只是经过他们刚才的那番吵闹,所有猎物都吓得飞走了,别说是野兔了,就连山鸡也没有一只。 “三王兄,我没有看到一只猎物,全部都不知跑哪去了,呜呜呜……” 赵佑继续坐在泥坑边堆着泥人,见赵天哭哭啼啼地走到自己的身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声。 “你想要哪些猎物是吗?” “是。” “没问题,我让小乐子变个戏法,把它们全部变回来。” “真的吗?” “当然。” “太好了。” 赵佑挥了挥手,站在不远住的一个英俊小太监快速地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问道:“王子找我?” 赵佑指了指在山下河边游玩的那群天鹅,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把嘴凑到他耳边说道:“小乐子,我肚子饿了,去拿些点心过来……” 呵气如兰,香气袭人。 小乐子低低地答应着,然后弓身退下,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这才伸手摸了摸耳边,整个耳朵都已经红彤彤的了。 王子怎么……可以这样……真是的…… 太阳就快落山了,在山上游玩的皇帝和众大臣马上就要回来,赵佑手脚利落地拿起旁边的糕点,自己吃了一块,然后分了几块给赵天,其余的都被他捏碎了。 “四王弟,小乐子,走,我们到河边扔糕点去,扔得最高最远的为赢家,好吗?”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句。 三人走到河岸边,不停地往河中心扔糕点。 虽然他们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岁,但男孩子嘛,手臂还是有些力气的,随便一扔,就是好几米远。 不一会,便把在河中戏水的天鹅吸引了过来,三五成群的,往岸边游来。 赵天开心得跳了起来,语调高亢不少:“三王兄,天鹅都游到岸边来了,真漂亮!” 九日皇帝_16 这些早在赵佑的意料之中,但他也装出了一副兴奋状,一脸惊讶地说道:“是啊,没想到天鹅也喜欢吃宫里的糕点,好有趣哦!” 就连在山上守猎的赵文与赵卓见状,也赶紧跑下山来,两人都双手空空,没有打到一只猎物。 赵文把手中的弓箭放在地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赵佑的背:“三王弟,不错哦,既然会想到用这种法子把天鹅吸引过来。” “呵呵,我这是歪打正着,我本来和四王弟在比谁的力气大呢……”赵佑感到背后一阵疼痛,那家伙的手劲真大,如果不是小乐子拉了他一把,恐怕他已经掉到河里去了。 揉搓了一下背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莽夫。 俊俏的脸庞给泥水染成了大花猫,连头发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如果不仔细看,真的认不出是他来了。 “大王兄,我们去射天鹅吧……” 赵卓向来喜欢干净,看到他脏兮兮的模样,心生厌恶,快速地把赵文给拉走了。 赵天之前给他们嫌弃,现在也不再跟着他们,拿起弓箭,自己一人在哪里玩耍,虽然一次也没有射中,但还是玩得相当开心。 赵佑看他玩耍了一会,然后吩咐小乐子在这里看着他,自己走到泥坑边,继续玩起了堆泥人。 已经堆了十多个泥人了,再玩也没什么意思了。 换个别的东西吧…… 见周围没有人,想了一下,就开始玩了起来。 这边的泥土软硬适度刚刚好,再经过他的加工,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大楼。 “把房子堆得这么高,不怕他倒下来吗?” 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赵佑没有抬头,边玩边答道:“只要根基做得稳,堆得再高也不会倒塌……” “哦……”那人脸上展现了一丝惊讶与振奋。 赵佑给这一声“哦”惊醒了过来,赶紧抬起头。 我的妈呀! 一个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明黄的玄服,正站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父皇……” 惨了!来人居然是他的皇上爹爹赵文博。 皇帝上山狩猎了一整天,下山时众妃嫔、王子自然会上前迎接,而自己却躲在这里玩泥巴。没想到他却悄然来到这里,都不知在自己的面前站了多久了。 第十章 英俊少年 (2228字) 赵佑马上站起来行礼,刚准备弯下身子,就有双大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不必多礼。 赵文博用眼角余光瞄了眼正在岸边射杀天鹅的两个大儿子,倒是对面前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三儿子比较感兴趣,蹲在地上,看着他建筑的楼房,赞许地说道:“这楼房的构造很神奇,佑儿你是如何想到的?” 九日皇帝_17 这哪里用想,在他的前世,到处是这样的高楼大厦。 赵佑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低头小声说道:“佑儿前几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到处是这样的建筑物,所以……” 赵文博闻言,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佑儿这梦做得好,其实朕的江山也好像这高楼大厦,只要根基打得稳固,便永远不会倒下,可以千秋万代。” 呃,他父皇的想象力还是蛮丰富的嘛! 赵佑脑袋瓜子转动了一下,假装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那泥屋上。 这个一定不可以让别人看到,要保持低调,锋芒太露定会惹火烧身…… 赵文博把他扶起身,低声问道:“佑儿怎么不去跟哥哥们一起玩?” 天鹅这么美丽,他怎么舍得猎杀它们?而且在他曾经生长的二十一世纪里,天鹅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呢。 赵佑心中有些气愤,面上却一副傻傻的表情:“哪个弓箭我拉不动……” 赵文博拨开他那沾满泥土的袖子,握着那白皙嫩滑的手臂,一脸的心疼:“佑儿身子骨自小就不好,应该要加强锻炼才行,你看陈将军的儿子,和你两位王兄差不多的年纪,但他可以跟随他父亲上战场杀敌了……” 说着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挥了挥手,叫道:“奕诚,你过来一下!” “遵命。” 一位穿着宝蓝色的锦衣少年快速地走了过来,躬下身子,行礼:“奕诚拜见皇上,三王子。” 年纪虽少,声音却相当的有磁性,赵佑春心暗涌,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第一眼的感觉,便是惊为天人。 心跳不由得加速,长得也太完美了吧,想不到世上竟然由如此英俊的男子,只见他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生得风流倜傥,俊美的脸庞帅气中暗藏着不羁,身材修长挺拔,胸前的肌肉紧绷,特别是他那结实紧翘的屁股,让赵佑看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他和小乐子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美,小乐子温润如玉,举止斯文,而他帅气逼人,英俊阳光。 想到小乐子,赵佑不自觉地看向了在岸边陪伴赵天玩耍的人,没想到他也正好看向自己这个位置,四目相交,小乐子挑了挑双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赵佑赶紧收回目光。 陈奕诚行完礼后,就退到一旁站着,脸上笑容满面,目光有意无意地盯着赵佑。 一个斯文,却清秀脱俗;一个威猛,却英俊逼人。 啊……受不了啦,这两位美男子让他的眼睛看得都花了…… 赵文博回头拍了一陈奕诚壮实的肩头,呵呵笑道:“奕诚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今天既然打了这么多的猎物,就快追上朕当年了,哈哈……” 陈奕诚双手抱拳,微低着头说道:“谢皇上赞赏,奕诚今天只是运气好,箭法还需要加强训练。” 赵文博微微点了一下头:“谦虚谨慎,不错,腾希望你早日继承你父亲的衣钵,当上赵氏王国最年轻的大将军!” “奕诚定会加倍努力。” 九日皇帝_18 “很好!” 说着,赵文博转头看向了赵佑:“佑儿,我赵氏王国向来崇文尚武,像奕诚这样文武双全的好男儿,是全国男儿学习的榜样,腾现在去看看你的王兄,你和奕诚聊一会,以后要好好向他学习……” 奕诚?陈大将军的儿子,陈奕诚? 赵佑蹙了蹙双眉,这名字好熟,好象在哪听过一样…… 想起来了,昨天睡觉前,母后和他说过陈奕诚,说他不但容颜俊俏,而且才华横溢,是大公主赵茹的梦中情人…… 啊,那以后不是得叫他姐夫? 陈奕诚目送皇上离去后,这才回头看着坐在泥地上发愣的的三王子,只见他的小脸给泥水染成了大花猫,唇边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 赵佑狠狠地瞪着他,心中莫名的起了火。 笑个屁呀,他不就是堆泥人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弄脏了,有什么好笑的。 哼,看事情只懂得看表面的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早日脱离这个皇宫,去封地逍遥快活呢…… 哪个赵茹向来注重仪态,高贵大方,现在在轿子里休息呢,怎么不过去讨好她,要留在这里嘲弄自己? “起来吧……” 陈奕诚伸出一手,准备拉他。 “王子……”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温柔的呼唤,一个白皙的手臂也伸了过来。 “王子不玩了是吗?那奴才扶你起来……” 两只手臂在半空中相撞,不由得都看了对方一眼,双目相对,一暗一明,火光隐现。 赵佑犹豫不决,不知要把手交给谁,小乐子已经先下手为强,拉着他的手臂轻轻往上一带,整个身子就被他半扶半抱着,站立了起来。 陈奕诚见状,倒也没有说什么,低头抱了一下拳,就大步离开了。 赵佑气得咬牙,以为自己是全国男儿的学习榜样就很牛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他眼里,就是小屁孩一个! 愤愤不平地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好一会,然后扭头看着他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手臂,满脸赞许的表情。 “还是我的小乐子比较好,以后就乖乖呆在我的身边吧!” 小乐子愣了愣,双眸清澈如水,委婉叹息。 “王子,今日说的话,小乐子记在心里了,可不许食言哦……” 第十一章 礼物 (2268字) 打猎回来后,赵佑又生病了。 九日皇帝_19 蓝婉晴诊断了好多次,也没有查出病因,估计是他在堆泥人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因此感染了风寒。 赵佑躺在床上,不停地叹息出声。 这世的身子怎么会这么娇嫩啊,动不动就生病,前世自己可是相当健康,相当强壮的,唉! 不过生长环境不同啦,有钱人家的孩子比较宝贝,何况他是王子,又有一个恋子情结的母亲,把他保护得密密实实,身子骨弱些也是正常的。 喝完蓝婉晴调配的药水,又躺下准备睡觉了,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感觉身子时冷时热,然后有一股暖流在身上不停游走,相当的舒服,相当的爽快。 这药的效果真好啊。 心里刚这样想着,旁边就响起了一个人的笑声:“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吧。” 这声音好熟悉啊,是阎王…… 第二天醒来,满身是汗,好不舒服,马上让明珠去帮他提热水洗澡。 浸在温暖的浴池里,正洗得爽快,突然听到屏风外面有人走动,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 心中暗自奇怪,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敏了? 赵佑按下心中的疑问,开口说道:“明珠,是你在外面吗?” “是的,我是想问王子还需不需要热水?” “不用了,我差不多洗好了。” 洗完澡后,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四肢也没有再感到疲软无力,精神十足。 走出浴室,见明珠正把窗户拉开,小鸟在外面自由高唱。 他看向窗外,只见一只画眉在树上跳来跳去,然后飞上天空,那鸟儿脖颈黄白纹路清晰可见。 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双眼,还是一样。 自己的视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百米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生了一场病,反而让自己变得耳聪目明?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呆呆地坐到铜镜前。 背后传来小乐子的声音:“王子,奴才帮你梳妆,好吗?” “嗯。” 他还是那么的温柔,先用干毛巾轻轻把头发抹干,再拿起梳子插入发端,从上而下,一遍一遍地梳理。 赵佑紧闭着双眼,慢慢享受着他的服务。梳子撩动头发的声音,原来也是这么的动听,好似春风拂晓过琴弦,嗡嗡作响。发丝上的清香和身后俊美少年的体香混合在一起,相当的好闻。 呃,就连自己的触觉也和以前不同了吗? 九日皇帝_20 赵佑睁开双眼,想转身看看身后的人,想不到却和刚踏进门来的人对上视线。 “母后……”说话的时候,因为动作过大,几根发丝被缠在梳齿上,硬生生地被扯脱了。 “王子,有没有……弄疼你……” 小乐子看着梳子上的头发,吓得打了个颤抖,额角有冷汗流下。 “没事。” 赵佑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然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紧接着站起身子,快步走到蓝婉晴的面前,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轻声笑语。 “母后,看你行色匆匆,刚从外面回来吗?” “嗯,我刚从你父皇的寝殿回来,他说等你身体康复后,就让你去尚书房学习……”蓝婉晴拉着他到床边坐了下来,用眼角余光瞄了眼那小太监的背影,双眉紧蹙,好一会,才低沉说道:“佑儿,之前你很讨厌小乐子的,怎么现在和他走得这么近……” 赵佑有些狐疑:“不会吧,如果我讨厌他,怎么可能还把他留在身边,并且让他服侍我呢?” 心中吓了一跳,明珠生性胆小,量她也不敢编个谎言来骗自己,说小乐子是他的贴身内侍,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话。 而小乐子,不但容颜俊美,而且心灵手巧,有时还很善解人意,如果像他这样的下人还看不上眼,那他只能说这个时空之前的主人没有眼光了。 蓝婉晴静静地看着他好久,才缓缓说道:“佑儿,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之前的事了吗?那个小乐子,是你自己说他身份可疑,要小心防备,所以才把他调过来当你的贴身内侍,目的就是为了时刻看守着他……” 赵佑有些吃惊:“我之前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以前的赵佑疑心好强啊,小乐子不过还是个半大小孩,放在他之前生活的二十一世纪,还是个初中生啊,不管怎样,他都不会相信这个可爱男孩会加害自己。 估计是他们在宫里生活久了,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整天疑神疑鬼,斗来斗去的,不觉得累么? 蓝晚晴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母后发觉你中毒醒来后,性格变化很大……” 当然变化大啦,换了一个人,能变化不大吗? 侵占了人家的真身,面对旧主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歉疚,赵佑垂下头,轻声说道:“我只是一时记不起了,相信以后会想起来的。” “佑儿,你以后还是得提防着小乐子多一些……”说着,蓝婉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母后终于想到一个方法了,前些日子你外公派人送来了一种特制的药丸,等会你喂他吃下,以后他就不敢对你起异心!” 赵佑心中感到一丝无奈,但也没办法,只得同意:“好的,母后把药丸给我,等会我亲自喂他吃下……”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外面有些许的动静,似乎有人轻声叹息了一声。 “什么人在外面?” 蓝婉晴没有起身追看,而赵佑却快速地走到了窗边,把头伸出窗口张望。 一道黑影转眼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佑面色一变,既然是他…… “佑儿,看到人了吗?” 九日皇帝_21 听到身后的声音,赵佑摇了一下头,转过身子,脸上的神情已恢复如常,笑逐颜开。 第十二章 顽童闹学堂 (2215字) “没有,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蓝婉晴功夫高强,都没有听到那人发出的声音,而身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却听得那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想着今日发生的各种怪现象,沉思了一下,说道:“母后,你帮我检查一下,我觉得今晨醒来后好身体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我又说不出什么感觉,该不会是又中毒了吧?” …… 御花园。 早上还有些凉意,整个皇宫相当的安静,草木嫩绿,一条小溪潺潺穿过皇宫,鲜活流动的泉水,因为自由而更加奔放。 园林小路,并排走来两个少年的身影,一个娇小玲珑,一个玉树临风。 赵佑走在左边,神色有些微愣,边走边想着心事。 昨天蓝婉晴帮他把了脉,也测试了各种中毒症状,对于他突然变得耳聪目明,也不能够解释清楚。 但蓝婉晴心里却是相当的兴奋。 据说,他自小身子骨就比一般人弱,外公蓝铁心常常进入深山野林采药,一次意外发现了千年人参,让人快马加鞭送进宫来给他服用,他的体质才略微了好一些。如今天降奇缘,不但变得耳聪目明,而且触觉也比一般人灵敏许多,她能不开心吗? 真是令人费解啊,也许是上天可怜他们母子吧…… …… “王子,走完这条小路,就到尚书房了。” 赵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侧头看向旁边的男孩,微微一笑:“小乐子,你怎么啦,我怎么感觉今日你好像有些有什么不对劲啊……” 有些事情,他不说,不代表就没有事了,只是他一向的宗旨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小乐子低着头:“王子,奴才没有什么,估计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关系吧。” “哦。” 赵佑瞄了他好久,面前这个男孩,虽然穿着太监的衣服,低眉顺目,温柔敦厚,却另有一番清风傲骨。 鼻边,充斥着男孩身上淡淡的幽香,虽然身在花园,到处是百花的香气,但也能轻易辩出他独有的香味。 藏在心中好久的疑问,此时又冒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进宫当太监?你自身条件这么好,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小乐子闻言有些惊诧,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幽光,微微一笑道:“王子,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好多次了。” 呃,既然已经问过了,怪不得人家说言多必失,看来以后还是少说话为妙…… “哈哈,好像是哦……” 九日皇帝_22 赵佑故意板着一张脸,然后扭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脚步放快些,别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了。” “是的,王子。” 脚步匆匆地走了一阵,终于到达了尚书房。 门口有一名老太监满脸焦急地张望着,一看到他来,即刻行礼带路。 赵佑一踏入门槛,脚步就慢了下来,心里不是很愿意去听课。 在前世,自己虽然因为家境贫困,才读到大学一年级,但出来工作后他还有上夜校深造的,现在要他来这里听这封建社会的老师讲课,这会不会太无聊了啊。老太监走了几步路,见他没有跟来,不由得着急地说道:“三王子,不要玩了,快点吧,其他王子早就已经到教室了,你怎么慢吞吞的,肯定会惹秦老师生气的……” 秦老师? 秦俊杰,上晓天文,下懂地理,才高八斗,是本朝有名的才子,当今天子赵文博也曾经是他的门生,为人刚直不阿,本来已经告老还乡,此次是赵文博力邀他重出江湖,名为教导众王子学识,实为赵氏王国挑选未来的君主。 赵佑边走,边想起之前蓝婉晴和他说过的话,收敛心神,还是慢吞吞地,没有加快脚步。 推开大门,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 讲台上,一位留着长胡子的老者正在木板上写着什么,突然停下了手;下面坐着三人,分别是他的三个兄弟赵文、赵卓与赵天。 一看到他进来,赵天就高兴地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小声说道:“三王兄,到我这边来坐。” 赵佑点了点头,正准备往那个方向走去,长胡子突然一掌拍打在讲台上。 “我有答应让你坐下听讲吗?” 这长胡子,脾气倒大得很呀! 赵佑停下脚步,呶了呶嘴:“秦老师,本王要怎样才能坐下听讲?” 秦俊杰冷声说道:“三王子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老夫现在要你到门外罚站,一小时后再进来听讲。” 赵佑心中暗赞这老夫果然不错,抬头时却冷漠说道:“本王子前几日身体欠安,现在刚刚康复,所以来迟了。” 话音一落,赵天就附和着道:“嗯,前几天到东华山打猎时,三王兄受了风寒……” 秦俊杰眉头皱了一下,看向赵文、赵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赵卓没有回答,赵文却笑着说道:“三王弟那日在山上堆了这么多的泥人,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堆泥人……” 秦俊杰瞥了赵佑一眼,冷冷说道:“身体还没康复那就不要来上课,既然来了就不许迟到,三王子到门外站足一个时辰再进来。” 迟到二十分钟,罚他在门口站一个时辰,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偏偏某人还蛮不讲理。 “从小到大,父皇母后都没有大声说过我一句,想不到你这糟老头既然敢罚我,本王现在不听你讲课了,哼!” 赵佑说完,甩了一下衣袖,气昂昂地走出了教室。 九日皇帝_23 “给我站住。” 秦俊杰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大步,抓住了他的衣袖。 赵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趾高气扬地往外走着,一不留神,就听到嘶的一声,衣袖硬生生地被扯烂了。 第十三章 惩罚 (2315字) 秦俊杰呆了呆。 赵佑却得势不饶人,挥了挥衣袖,狡猾地笑道:“这可是我生日的时候,父皇赏赐我的衣物,现在你却把他撕破了,秦老师,你说你该当何罪?” “我不是有意的……” “哼,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你既然敢藐视君主,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知道。” 见他吓得发呆,赵佑嘴角抹起一丝讶笑,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秦俊杰缓过神来,愤怒地跨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你这目无尊长的顽童,给我站住,老夫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赵佑硬生生地给他拽了回来,低头看到被撕破的衣袖,愤愤说道:“我衣服给你撕破了,我要你赔,你这个糟老头,既然敢撕坏本王子的新衣裳,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 秦俊杰冷冷地看着他:“衣裳,我可以赔你一件,但是……” 赵佑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但在众人面前还是逞强着说道:“但是什么?” “你的惩罚要加多一倍!” 说着,秦俊杰把他的衣袖挽了起来,握紧他的手,手掌朝上,拿起讲台上的戒尺打了下去:“小小年纪既然敢目无尊长,在罚站之前,先吃老夫的戒尺二十下。” 看到他手中那粗长的戒尺,赵佑的面色吓得煞白,闭着眼睛大叫了起来:“母……妃,快来救我啊!” 险些叫成母后了,这个糟老头,一点玩笑都开不起,真的要动手打啊? 惨了! 今年才刚满12岁的他,掌心娇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怎么承受得住这粗壮的戒尺啊?! 这戒尺如果真的打在他的掌心,非皮开肉裂不可。 赵佑一边用力地挣扎,一边大声叫道:“糟老头,如果你敢动手,我长大后定要你加倍奉还!”反正不管怎样都是要挨打的了,倒不如把事情闹得大些,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不讲道理的王子,以后才可以保住性命,做个闲散王爷。 “三王弟,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快跟老师道歉。” 说话的是赵文,身为大王子,现在他摆足了长子如父的姿态。 赵卓却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劝了劝秦俊杰,让他不要和赵佑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 倒是那赵天,一脸紧张的表情,只是由于年纪尚幼,不知如何帮忙。 九日皇帝_24 “长胡子,如果你真的敢动手,我就到父皇面前告你一状,说你残害祖国未来的花朵,把你押入天牢,让你的余生在牢房里度过。” 秦俊杰见他吓得要掉下来了,丝毫没有心软,紧紧握着他的小手,戒尺高高举在另一只手上。 “你不懂尊师重道,辱骂尊师,即使皇上来了,也不会帮你,今天老夫非打你不可。”说着,戒尺狠狠地拍打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把赵佑轻轻地往他怀里一带。 啪的一声,戒尺狠狠地落在来人还不是很壮实的手臂上。 是站在门外守候的……小乐子。 “老师,三王子不是有心要迟到的,都怪我不好,带错了方向。三王子身子骨弱,如果老师非要惩罚的话,那就罚我好了,我愿意替王子受罚。” 那看起来虽然温顺,实则一身傲骨的少年,此刻把他挡在前面,对着秦俊杰扑通一声地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开口求饶着。 秦俊杰并不领情,用戒尺指着他的头说道:“老夫在管教自己的学生,你一个奴才在这凑什么热闹,马上给我滚出去。” “小乐子……” 赵佑正准备叫他出去,眼角余光突然瞥到赵文与赵卓正一副好看好戏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把快要吐出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故作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说道:“老师,我知道错了,让我的奴才代我受罚吧……” 别人是卖主求荣,而他却是卖奴求饶。 要装,那就装得彻底一些…… 秦俊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头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少年:“你真的要替他受过是吗?” 小乐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秦俊杰摸了摸胡子:“那好,我就如你们所愿,小乐子替三王子受过,三王子回去把礼篇给我写十遍,明天一早就得交给我。” 说着,朝前面看了一眼:“黄易。” “嗯。” 赵佑这才发觉某个角落还坐了一个穿着天蓝色衣服的少年,听到秦俊杰的叫唤,立即走上前来:“老师叫我有什么事?” 秦俊杰把戒尺放到他手心,指向小乐子:“把他带到外面,用戒尺抽打二十下他的掌心。” “是。”说着,把小乐子拉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小乐子!” 赵佑忍不住喊了一声,看着那瘦高的身影给黄易拉出门外,藏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心中隐隐感到一丝疼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对不起了,小乐子。 为了以后在这宫里能有安稳的日子过,他只能选择装疯卖傻,让他陪着自己上演这出戏码。 今日他为自己付出的牺牲,他会铭记于心的。 九日皇帝_25 小乐子已经走到门口,听到他喊自己,回头看了一下,双眸含着脉脉深情。 赵佑心中一动,双眸微眯,瞪着那个黄易,冷声说道:“姓黄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果你敢伤了他,嘿嘿,那以后就不要怪我无情……” 黄易微微一笑,躬身说道:“谢谢三王子提醒,在下只是遵从老师指示。” 他们离开后,秦俊杰指着大门口说道:“三王子,还不快去。” 赵佑知道这老头子是叫他去罚站,忍无可忍,正要发火,袖角却给人轻轻扯了一下。 低头一看,赵天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 好吧,也闹得差不多了。 拖拖拉拉地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胡子,今日之仇,我日后必报,你给我等着。” 第十四章 密室 (2163字) 在远处他看不到的某个角落,传来戒尺击打在掌心上的嗒嗒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一声少年痛苦的呻吟,非常剌耳。 赵佑强行控制住眼眶中的热泪,不让它们掉下来,把头抬高,看着天空上自由飞翔的小鸟。 随着击打声停止,周围也清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黄易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帘。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赵佑抬眸盯着他,四目相对。 “王子,小乐子说宫中还有些事没有完成,先回月清宫去了。” 黄易说着,看了一下天色,缓缓说道:“王子已经站了有一个时辰了,和我一起回教室听讲吧。” 赵佑瞪了他一眼,才恨恨地走入了教室,想也没想,就直接坐到了赵天的旁边。 秦俊杰没有理会,继续说着他的课。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赵佑听着秦俊杰在念他中学时期就读过的《孟子》,感到头皮发麻,加上心里担心着小乐子的伤势,简直是如坐针毡,到最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愣。 母后那边应该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吧,回去就跟她要去,亲自帮小乐子涂抹……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 轻声吟诵之后,室内静了下来。 “三王兄,轮到你了,三王兄……” 九日皇帝_26 赵佑还在神游,突然有人踩了一下他的脚,他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干吗?” 赵天正准备告诉他,忽见秦俊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秦俊杰看着赵佑,冷声说道:“你有没有听我讲课,老夫刚才让你们每人吟诵一首诗,标题为咏秋,现在轮到你了。” 刚才不是在读《孟子》吗?怎么突然就变为吟诗了? 哈哈,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唐诗宋词还是熟悉一些的,说到咏秋,脑海里即时浮现出好多名句来。 但现在他不是显摆文采,卖弄风骚的时候。 低下头,用像蚊子叫的声音说道:“脉秋是吗?” 秦俊杰对他没有抱什么期望,冷淡地“嗯”了一声。 “秋……秋……” 赵佑抬头想了想,灵光一现,大声地读了起来:“春光明媚宜游行,夏天炎热宜游水,秋天干燥多饮水,冬天寒冷多睡觉。” 当他念完,众人面面相觑,感觉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硬是憋在心里,相当的难受。 秦俊杰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指着他怒道:“你、你……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气得把手中的书本往讲台上一扔,拂袖而去。 赵佑呆了呆,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学无术的三王子,从此声名狼藉。 终于放学了。 走到月清宫门口时,明珠已经在哪久候多时了,看到他回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王子,快去救小乐子吧,娘娘要惩罚他!” 赵佑有些狐疑:“母后为什么要惩罚他?”按理来说不可能啊,小乐子只比自己先提前回来一会,而且身上还有伤,加上他性情温顺,又怎么会激怒了母后呢? 明珠轻声说道:“娘娘不知听谁说了王子在尚书房的事,认为是小乐子害的,所以命人把他押去密室了……” 赵佑闻言,拨腿就跑。 每座宫殿都有密室,是嫔妃们惩罚犯了错的奴才专用,在里面可以随意行刑,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小乐子已经替自己受过了,不能再让他吃这死猫。 密室在长廊的尽头,这边阳光射不进来,极其阴暗,像是走进了鬼屋,让人毛骨悚然。 大门关着,守门的侍卫看到他来,忙躬身行礼:“王子。” 赵佑没有理会,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九日皇帝_27 小乐子虽然跪在地板上,但腰杆笔直。手臂被两个太监一人一边抓着,似乎要喂他吃什么东西,而蓝婉晴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神色冰冷,目光凌厉。 “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给我打,直打到他肯吃为止!” 那两个太监得令,一人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再狠狠揣了他几脚。 “给我住手……” 赵佑怒气冲天,用最快的速度走了过去,把那两个太监拉开:“你们若是敢再打他,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佑儿!”蓝婉晴站起身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厉声说道:“是我让他们打的,奴才做了错事,就得打,你是想违抗母后的旨意吗?” 来到这个时空后,他还是第一次见蓝婉晴发这么大的火! 赵佑心中吓了一跳,想到她这么做也是为自己好,语气柔和了许多,低声说道:“孩儿不敢。” “你们先给我出去。”蓝婉晴盯着那两名太监说道。 两太监顿时松了口气,躬了一下身,就退出了密室。 蓝婉晴冷冷地扫了眼还留在室内的两人:“小乐子,你服侍三王子多年,却照顾不周,先是害他在外中毒,如今又累他上课迟到……你自己说,你该不该罚?” 小乐子俯倒在地,声音沙哑:“奴才做错了事,应当受罚……” “母后!”赵佑于心不忍,打断了他的话,把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整个手掌,血肉模糊:“小乐子已经替我受过了,再说这事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放过他这一回吧!” 第十五章 黑暗天使 (2174字) “你干嘛如此维护他?”蓝婉晴脸上闪现出一丝不高兴的神情,然后叹息一声:“佑儿,你皇奶奶和皇后过两日就会从寺庙归来,而你的身体也已经安好,以后每天早晚都要过去给她们请安。在老师面前顽皮一下没有关系,但如果你在她们面前失了礼,她们定会怪责母后没有把你管教好!” 皇奶奶还没有见过面,不知她为人如何,但那个皇后娘娘,她定希望自己越顽皮越好,最好是不学无术,日后她儿子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心中满不在乎,口上却不敢造次:“孩儿不孝,让母后操心了,孩儿以后定会努力读书,不再惹事,请母后放心。” 赵佑说着,双脚跪了下去,恳求说道:“母后,这事就算了吧,不要再处罚小乐子,我以后定会听话的……” “行,我可以饶过他这一回,但是……”说着,蓝婉晴拿出一颗药丸:“他必须吞下它,我才放心让他继续留在你身边,不然,明天一早,我就会把他逐出月清宫!” 赵佑吓了一跳,偷偷瞄了眼吓得浑身发抖的人儿,心中一动,接过蓝婉晴手中的药丸,走了过去。 “小乐子,母后这么做也是为了安心,来,本王喂你服下……” “王子……” 小乐子吓得声音打颤,双眼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认命,嘴巴微张,任他把药丸塞入口中。 蓝婉晴见状,一掌拍在他的后背,瞬间,药丸滑入了小乐子的喉咙,直入腹底。 “好了,小乐子,从今日起你就尽心尽力地服侍三王子,如有异心,必会肠穿肚烂而亡!”说完,蓝婉晴挥了挥手:“你现在可以退下了。” “娘娘请放心,奴才日后定当尽力服侍三王子。”说着,慢慢爬起身,对着赵佑点头笑了笑,然后退出了密室。 九日皇帝_28 这笑容让赵佑看得难受,如一把利刃插入他的心口。 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他……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蓝婉晴重新坐到椅子上,脸露倦容:“佑儿,你是否觉得母后的手段太过残忍?” “没有,佑儿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佑儿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何况他们身处在步步惊心的皇宫,稍微一个不留神,死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 她手段即使狠了一些,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这个他能理解。 赵佑搂着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母后,我们回寝殿吧,老师罚我写礼篇,要写十遍呢。” 蓝婉晴点头应允。 回到寝宫,母子俩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一些琐事。 赵佑简单地说了一些课堂上发生的状况,并再次承诺,以后会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蓝婉晴听得喜笑颜开。 吃完饭,见他母后躺在床上休息,赵佑放轻手脚走出了房间,快速跑回自己的寝室。 看到小乐子躺在自己的床上静养,柔声说道:“小乐子,来,我帮你抹药。” 把怀里的药膏拿出来,扭开盖子,手沾了下去,然后轻轻地抹在他的脸上,和皮开肉烂的掌心:“这是我从母后哪里偷回来的上好疗伤膏,相信过几天你就能痊愈了。” 小乐子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抬眸看着他:“王子,我吃的那药丸……是不是毒药……” 赵佑怔了怔,笑逐颜开地说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伸手在怀中摸了摸,然后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两指中间,夹着刚才喂他吃的药丸。 小乐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惊道:“王子……你懂得变戏法吗?我分明把它吃进肚子里了呀,怎么现在却在你手上?” 赵佑眯眸一笑,洋洋得意地说道:“放学途中,四王弟给了我几颗糖丸,甚是好吃,我就给你留了一些,那颗就是……” 想不到自己这种下三流的魔术水平也可以骗过母后的法眼,真是开心啊…… 没有理会小乐子吃惊的表情,慢慢地,眉头暗蹙,相当头痛。 唉,今日虽然侥幸过了关,但明日、后日,太后日呢…… 在这个时空,自己的语言交流虽然没有问题,但却不识得这里的字体,看着书本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文字,就是头痛,怎么才能把十遍写完啊? 夜色降临,乌云密布。有风从窗户吹了进来,书桌上的烛火差点被它熄灭,正在写字的少年站了起来,过去关紧窗户,回头看了眼在床上睡得正是香甜的人儿,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丝快乐的笑容。 坐下身子,继续书写。容颜苍白,时不时还有冷汗从额头渗出,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书写的速度,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七八遍了。 九日皇帝_29 风动云涌,月亮露出了大半脸容,透过窗户的缝隙射了进来,映在少年俊美无比的面上,宛如黑暗天使。 赵佑一睁开双眸,就看到了如此唯美的景象。 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双眼,轻声说道:“小乐子,现在是多少更了?” 小乐子抬眸,对他微微的笑了笑:“三更。” 三更? 赵佑吓了一跳,赶紧爬起身,冲向书桌:“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我说了只是闭目养神一下……” 小乐子没有让坐,目光温柔:“王子多睡一会吧,我就快把它写完了。” 赵佑摇了一下头,抓住他那只受伤的手,心疼地道:“你的手都受伤了,还在这里帮我书写,快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性感的薄唇,微微张开,那模样,说不出的有多诱人。 小乐子看得呆了,心蹦蹦乱跳起来,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暗自喘息平复…… 第十六章 月亮惹的祸 (2196字) 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迷人,长大后岂不倾国倾城…… 用眼角余光瞄了眼他之前写的东西,忍不住笑道:“王子,你有信心你书写的礼篇能够蒙混过关吗?” 赵佑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脸色微红:“呃,其实我写的也还不赖吧……” 睡觉前自己静下心来写了一些,但写出来的字体实在不敢恭维,连自己都看不过去,只好上床睡觉。 话说这个也不可以全怪他,谁叫这个时空的文字这么复杂,类似甲骨文,不但笔画繁多,而且奇形怪状,不单一个不识,而且还相当的难写。 叫他写这些东西,感觉跟画画一样,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写了那么几个字,而且还涂涂改改的。 最后还是小乐子忍住身上的伤痛,坚持代他书写。 想不到一写就到了三更。 看到他面色苍白,额头上不时还有冷汗冒出,赵佑相当的心疼,拿起毛巾帮他轻轻擦试:“那个黄易,以后如果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剥掉他的皮!” 小乐子满脸温柔,话语间夹杂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愫:“王子……是在心疼我吗?” 赵佑点了一下头,回答得理直气壮:“你为了我被打成这样,我当然心疼……” 刚来这个时空,地位显赫,他需要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更何况面前这人还长得如此的帅气,先不说其它别的,就是看着也舒服。 帅哥人人爱,可惜这么帅的一个人儿,却是个太监…… 小乐子看他在发愣,也没问他怎么啦,微微一笑,继续书写。 夜太黑,周围静悄悄的,连银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九日皇帝_30 “痛么?” “现在没有这么痛了。” 他越装作没事,他心里就越难受。 怎么可能不痛呢?人家说十指连心,何况他的手指肿得跟猪手似的,写字的时候暗咬牙关,强行坚持着…… 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何况这次全是因为他。 “这是最后一次……”赵佑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小乐子认真写着礼篇,没有专心听他说话,抬头问道:“王子,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呃,他刚才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他是王子,他是服侍他的奴才,应该是他保护自己才对吧?赵佑眨了一下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你安心写吧,明天我上学后,你就留在寝室,补充睡眠。” 既然醒了,那自己也动手写一些吧,抓起笔,看着书本,有模有样地书写起来。 “这也太难看了吧……” 小乐子闻言停了下来,拿着他写的纸张认真看了看,疑惑地说道:“王子,你以前的字迹不是这样的,相差好大啊。” 赵佑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办法,我中毒醒来后,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小乐子双眸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柔声安慰:“王子不用担心,娘娘医术水平甚高,她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王子的。” 赵佑唉声叹息,心中却在偷笑,即使在科学技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不可能把一个人的记忆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何况在这个时空。 “母后说我能活过来已经是万幸了,记忆短期内是不可能恢复的,一切事情得从零开始……”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屋内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小乐子有些愧疚地说道:“都是奴才不好,如果那天没有出去,王子就不会中毒了。” 这小子,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穿越时空才是失忆的症结所在。 赵佑脸色微红,讪讪笑道:“失忆就失忆吧,没有关系,只要你以后多提醒我宫里的规矩就行了。” 小乐子轻轻“嗯”了一声。 赵佑见他写得这么认真,也不再打扰他,随意地书写了一会,呵欠连连。 揉了揉双眼,问道:“小乐子,你还有什么亲人不?” 小乐子的身子顿了一下,小声说道:“有。” “都有哪些啊?” “爹爹娘亲,还有一个兄长,和一对双胞胎妹妹。” 九日皇帝_31 “那你想不想他们?” “刚进宫的时候想,现在不想了。” 赵佑认真地看着他:“你想不想出宫出和他们团聚,如果你愿意,我会想办法帮你……” “王子?”小乐子咬了一下嘴唇,有些无措地说道:“王子不要奴才了吗?” “怎么会?”赵佑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在家小住几天,和亲人团聚几日。” 小乐子低着头,黯然神伤:“当初他们把我送进宫来,就没想过我有出去的一天,我不回去,除非王子不要我了,不然我……” 为了某些利益,既然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当太监,如此狠心的爹娘不见也罢。 赵佑满腔怒火,强行压住,轻声说道:“别说这些傻话,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不想见他们,那就不要去,你走了,我会很不习惯的!” 小乐子闻言,双眸发亮,唇边的笑容也变得灿烂了起来:“王子,那小乐子永远陪在你身边,好吗?” 永远? 永远有多远啊…… 看着他迷人的笑容,赵佑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在前世有首歌叫什么来着的?《月亮惹的祸》…… 不知不觉,黎明将近。 后来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赵佑终于敌不过困意的袭击,伏在书桌上,大睡了起来。 小乐子见状,放下手中的笔,把他横着抱了起来,放倒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静静地凝视着他。 第十七章 偷偷爱你 (2129字) 轻轻撩开他脸上的碎发,手指颤抖着抚上他俊俏的脸容,呼吸加速,慢慢爬上他的身…… 赵佑迷朦之中,突然感到身上好重,然后感觉好像有人在亲自己的额头、眼睛、鼻子……由上至下,不停轻吻。 “不要闹了,我要睡觉……” 本能反应地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却被轻易地制服,双手被人固定在头顶。 “我想要你……” 话音一落,性感的薄唇对准了他微张的唇瓣亲了下去,温柔似水,慢慢轻咬。 “啊……” 门口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小乐子,你竟然……你竟然……” 小乐子不受打扰,旁若无人地又亲吻了一会,这才慢慢爬起身子,盯着来人。 九日皇帝_32 双眉紧蹙,目光如炬,漂亮的嘴唇吐出三个字:“给我滚!” 刹那之间,气势汹汹,目中无人。 …… 睁开双眼,天已大亮。 晨风从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微微感到有些凉意。 赵佑爬起身,坐在床沿,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开口叫道:“小……” 突然想到昨晚他帮自己书写礼篇,没有睡觉,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自己起身拿起衣服穿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少女的声音:“王子醒了是吗?” 进来的是一位眉目有些清秀的小宫女,她手里端着脸盆等洗漱用的东西,自称名唤明丽,说明珠今晨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所以换了个人前来服侍。 那个明珠,不单胆小怕事,头脑也是这么的简单。 赵佑端起水杯,漱了漱口,然后问道:“她有没有摔伤?” 明丽小声说道:“奴婢不知,奴婢没有见到她本人,奴婢只是听管事嬷嬷说的。” 洗漱过后,明丽退了出去,赵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到书桌边。 桌子上摆着书写好的纸张,数了数,数目刚刚好,他之前写的几张,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摆放整齐,字迹工整的纸张,不知为何,心里感到暖融融的。 小乐子真的很不错,又细心,又体贴…… 整理好书籍,赵佑到蓝婉晴房里用早膳,闲聊了几句,蓝婉晴提到镇国大将军陈宝国的儿子陈奕诚,眉开眼笑,甚至是得意。 “我完全没有想到,你父皇亲自赐婚,他也胆敢拒绝,说什么要从军,报效国家,没建立功名不成家……” 赵佑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着眼睛:“他不愿意当驸马?难道他就不怕父皇一怒,砍掉他的人头?” 他大皇姐赵茹芳龄15,生得美丽动人,而且还是赵氏王国最尊敬的大公主,日后有封地和爵位,这样的俏佳人,那个陈奕诚竟然一点也不动心吗? 那日见他就一副很拽的样子,这人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啊! 蓝婉晴微微笑了笑:“你父皇怎么可能砍他人头呢?先不说他陈家是世代忠良,就凭陈大将军多年来为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皇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何况他家还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呢!” 赵佑呶了呶嘴,这陈家人也太嚣张了吧,难道没听说过功高盖主吗? 好在他父皇英明神武,而且胸襟广阔,才不会出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人间惨剧。 蓝婉晴瞥了他一眼,然后挥退屋里的宫人,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佑儿,那日在东华山打猎,你不是和他相处了一会,你对他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赵佑正喝着汤,闻言,险些喷口而出,赶紧伸手捂着嘴巴:“母后……你这话问得好奇怪呀……” 九日皇帝_33 陈奕诚? 他们都是男生哩,母后怎么会问他有没有心动?难不成她想自己…… 蓝婉晴没有留意他神色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之前我就有留意过他,这孩子不但容貌俊俏,而且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他定会成为赵氏王国的大将军,如果你跟他感情交好,那么就不怕……” “母后!” 赵佑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母后你怎么这么糊涂,我可是当朝三王子,而且我们都是男生哩……” 蓝婉晴摸了一下他的头,回忆往事,淡淡地说:“母后没有说糊话,在你很小的时候,陈夫人带着奕诚来看过你的,那时他大概五六岁,和你一见如故,抱着不肯松手,反而没有理会你的妹妹,还说长大后要娶你当娘子呢……” 呃,这是小孩的玩笑话,也能当真吗? 好吧,看在他小时候抱过自己,那就给他加点印象分吧。 赵佑俊脸微红,讪讪一笑:“母后,这么远久的事,你怎么还记着它啊?” 蓝婉晴唇角抹起一丝笑意:“母后想你找个依靠,有他照顾你,你才能一生平安……” 赵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母后,这怎么可能?” 蓝婉晴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有什么不可能?”双眸某种光芒一闪而过,似乎志在必得。 赵佑终有顿悟:“母后是想他助我登上帝位?!” 呃,这母后爱子如命,为了保自己一生平安,最好的方法就是手握大权,登上帝位了! 如有镇国大将军的扶持,夺帝之路自然成功在望…… 但前提条件就是要自己接受他,和他产生男男的恋情…… 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赵佑总算被放出了门,拿起写好的礼篇,飞快地奔向了尚书房。 第十八章 负心汉 (2100字) 这一路上,心情相当复杂,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郁闷,或者是期待也说不定。 没想到自己除了装疯卖傻,还可以走过样一条路…… 男男恋?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在他曾经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是很正常的事,有些国家还可以结婚呢…… 今天,秦俊杰没有像昨日那样严格要求他,只是让黄易随便检查了一下他昨日罚写的礼篇,就让他坐下听讲。 赵佑心中冷笑,把他的人打成重伤,然后又让他罚站罚写的,现在这样就想平息风波? 哼哼,老子不答应! 赵佑站在座位旁边,没有坐下,顾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 秦俊杰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三王子,你不坐下安心听讲,东张西望的,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九日皇帝_34 赵佑与他对视了一会,然后咧嘴一笑:“老师,怎么我没有看到你赔给我的新衣服,你把它放哪里了?” “你……” 秦俊杰相当的愤慨,伸手指着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佑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冷声笑道:“老师,你毁坏别人的东西,当然得赔偿啊,难道你欺我年幼,想赖账不成?” 秦俊杰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恨声说道:“劣徒,你给我坐下,明天我会赔你一件新衣裳。” 赵佑狡猾一笑:“好啊,不过我和你说,布质、颜色、款式都要一样,还有,要出自同一绣工的手,差一项都不可以。” 秦俊杰闻言快要气炸了,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 赵文扭过头,冷声说道:“三王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秦先生是你的尊师,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听说过有老师赔偿学生东西的吗?” 赵卓在一旁附和道:“三王弟,衣服破了就丢掉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兄,话不能这么说。”赵佑扭头看着他们,脸上似笑非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老师的名声好,昨天老师亲口说会赔给我,如果现在不赔,别人会说老师出尔反尔,这有损老师的声誉。” 秦俊杰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那三王子想怎么样?” 赵佑呵呵笑道:“本王也不为难你,如果实在不能原物赔偿,那就赔钱吧。” 秦俊杰咬了咬牙:“你想要多少?” 赵佑挠了挠头,想了又想,才说道:“一百两吧。” 之前就听人说这个秦俊杰沉迷学术,廉洁奉公,叫他赔一百两银子,估计他一时是拿不出来的。 他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气气他,看他愤怒的模样,当然也夹杂了一些报仇的心理。 等多一会,自然会给他找个台阶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秦俊杰还没有回答,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三王子不用生气,这一百两银子,我会代老师赔偿给你。” 赵佑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俊男美女并肩走了进来,这也太般配了吧,真是一对壁人啊! 女孩容颜俏丽,举止优雅,再加上那华丽得体的衣裳和头上粉饰得恰到好处的珠钗,登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这位大美人,正是赵氏王国的大公主,赵茹。 她旁边的英俊少年,身材魁梧,玉树临风,正是才和母后提起的陈奕诚。 好一对金童玉女。 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啊!看来这世界真的不大,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不是说拒绝了这门婚事么?怎么现在他们又走在一起?而且还旁若无人地并肩行走? 九日皇帝_35 原本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哪想到他是个这样的人?!陈奕诚,你这个负心汉,我恨你!虽说他的一往情深是对之前这个身子的主人,但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赵佑心里怒气冲天,自我理解是为了之前的赵佑抱不平,轻咬嘴唇,冷笑道:“既然有人代为赔偿,那本王没有意见了,明天就派人送入宫来吧。” 来到这个时空还没有去逛过集市呢,现在有了一百两的银子,应该可以挥霍一阵了。 赵茹闻言,冷若冰霜地说道:“三王弟,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啦!” “哼……” 平时看起来柔弱的大公主,现在为了她的白马王子,终于露出刁蛮的本性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要代老师赔的,大丈夫可是一诺千金的。”赵佑说着,又挑眉笑了笑:“大皇姐不用担心,陈家有的是钱,这一百两银子对他家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会影响你婚后生活的……” “你别乱说,我……”赵茹见众人埋头偷笑,双颊顿时绯红起来,咬了咬牙,顿时跑了出去。 赵佑抬头盯着陈奕诚,嘻嘻笑道:“赶快追出去啊?” 陈奕诚没有理他,躬身跟在座的王子行了礼,然后朝秦俊杰深深一揖:“师傅,弟子过几日就要跟随父亲到军营,所以今天特意入宫来跟师傅告别,打扰了师傅讲课,还请师傅不要见怪。” 秦俊杰赶紧伸手扶起他,温声细语地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陈奕诚听得连连点头。 赵佑却听得傻了眼,他怎么叫秦俊杰师傅啊?难道他是秦俊杰的徒弟? 赵天看出了他脸上的疑问,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奕诚哥哥是秦老师的关门弟子,之前跟他学了好几年的天文地理,是京城四大才子之首……” 第十九章 人间天堂 (2086字) 赵佑眼角余光瞥到赵天一脸崇拜的表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懂天文地理就很了不起吗?” 赵天见他一副不屑的样子,心里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这话。 坐在他们前排的赵文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给我闭嘴,你们懂得什么?” 又在摆大王子的姿态了,和二王兄赵卓的冷静内敛比起来,他真的差远了,这场帝位之争看来他也是要出局的了…… 见他回过头去了,赵佑朝赵天做了个鬼脸,没有再说话。 那边师徒两人说完话后,陈奕诚扫了眼教室里的人,视线似乎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迅速转开。 轻轻咳嗽了一声,秦俊杰站回了讲台上,教室里安静下来。 今天秦俊杰没有再讲《孟子》,于是在墙壁上挂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图案。 这图案地大物博,有山有水,城池众多,道路清晰…… 这个应该是赵氏王国的地图吧。 看到前排的那两人认真地看着那地图,赵佑把头转向赵天,轻声说道:“这个是不是赵氏王国的地图?” 九日皇帝_36 图案上写得很清楚,自己也看得也一清二楚,可惜他大字都不识一个。 放学后一定要小乐子教自己认字,堂堂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高材生,到了这里竟然是个睁眼瞎,说出去一定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赵天有些不解地说道:“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这是南越国的地图。” “啊,不是我们赵氏王国的地图吗,还是说改名了?” 赵天闻言,差点笑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三王兄,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南越国是南越国,赵氏王国是赵氏王国,没有改名……” 南越国……赵氏王国…… 只见那秦俊杰在图上指指点点,口中讲解着道:“南越国位于我国东面,地广人稀,风景优美,特别是桃花岛与海南岛更是人间天堂,如果能把这两岛攻下,那覆灭南越国就易如反掌…… 桃花岛……海南岛…… 赵佑听得云里雾里,脑中只记下这两个岛屿的名称,其余的一字都没有装下去。 这个长胡子,都在说些什么呀! 好不容易熬到了课间休息,秦俊杰却在这个时候布置了作来,让他们每人写一篇攻打南越国的策论。 纸笔都已经准备就绪,赵佑却不知如何动笔。 在前世,他中学的作文,大学的论文,都是拿手就来,还经常给老师当成典范,让大家学习。 但现在他却因为不懂得这个时空的文字,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不过,即使写得出,他也不会写,因为他还要继续装疯卖傻。 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邻桌的赵天,一脸谄媚的笑容。 “小天天,乖宝宝……” 下课的钟声敲了起来。 众王子躬身行了下课礼,然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各自回宫。 秦俊杰坐在讲台上,认真地看着他们交上来的答题。 大王子与二王子的字迹都写得不错,尚算工整,但答题就二王子明显略胜一筹,大王子主张强攻,用武力解决;二王子则赞成智取,内容描写得相当详细。 黄易把地图取了下来,捆好放在讲台上,笑道:“老师,这南越国地图制作真是详细,想必当年一定花了不少的心血?” 秦俊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潜伏在南越国十多年,走遍了敌国的每一个角落,可以说是历尽艰辛,才制作出这张地图……” 黄易敬佩道:“老师为了赵氏王国能一统天下,让黎民百姓有口安乐饭吃,经历了重重苦难,学生深深感到佩服。” “可惜有人不懂得珍惜……” 秦俊杰想起刚才赵佑那不屑的神情,不由得摇头苦笑了起来:“想不到老夫呕心沥血制作出来的东西,竟然有人如此不屑!” 黄易也笑了笑:“三王子确实有些顽皮。” 九日皇帝_37 “他不但顽皮,而且还……还……” 秦俊杰瞪大老眼,看着仅余的两份课题,气得一掌击在讲台上:“哎,龙生九子,真是子子不同啊!” “老师何出此言?” 黄易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看不打紧,一看真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苦不堪言。 两份答题,除了笔迹不同,其余的完全一样,一字不漏的,就连姓名都是四王子赵天…… 呃,这个三王子,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连作弊也这么没水平,姓名都不会改一下。 赵佑走出教室,心里暗暗偷笑,不认识字又怎样,还是一样完成了答题,没有什么是难得了自己的,哈哈…… 天色已晚,随行的太监跟着他走在御花园里,百花怒放,香气袭人,真是人间仙境。 咦,刚才还是风和日丽,怎么突然就阴云密布了起来? 赵佑心里有些惊诧,抬头看了看天,视线却给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给吸引了过去。 他怎么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赏花。” 陈奕诚向他走了过来,身材挺拨,宝蓝色的锦衣华服,配上粉黄色的腰带,把他那完美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显,真想摸一下他那翘挺的小屁屁,手感一定很好吧!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帅呢! 赵佑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微微一笑:“这周边的环境不错,很适合小情人约会……” 第二十章 交易 (2055字) 陈奕诚愣愣地看着他:“小情人约会?小情人在哪?我和你吗?” 赵佑冷哼一声,大眼睛滚动着,在周围看了看:“大皇姐,你快出来,不要玩躲迷藏的游戏了,有没有以身相许啊……” 陈奕诚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哈哈笑道:“小小年纪,脑子里就想着这些东西了,看上那家姑娘了,快找你父皇赐婚吧!” 赵佑没好气地把他的手甩开,冷声说道:“你才要找父皇赐婚呢!” 顾奕诚没有生气,把手抽了回来,淡淡一笑:“我没约你大皇姐,我是特意到这边等你的。” 赵佑对他翻了个白眼,转而一笑:“难道你是想来还我银子?” 陈奕诚好笑地说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除了想钱,还能不能想些别的呀……” “父皇一直教导我们要节俭,所以每月的月钱都给得很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笔外债,我当然会想着它啦……好了,废话少说,银子拿来吧!” 陈奕诚盯着他摇头笑了笑:“这么大的数目,身上哪有,我得回家禀报父亲,到时再拿给你……” 九日皇帝_38 刚跟他相识几天,暂时还不了解这人的脾性,不知道他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想替那长胡子还这笔数目。 赵佑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久,脑海中在想着他到底会不会给他银子,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他禀报了陈将军,万一陈将军和父皇提起这事,那不就惨了。 可是,如果不要他还,他又不甘心,毕竟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赚到的第一笔钱,那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要了多可惜…… 好吧,他向来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就让他随便表示一下算了。 银牙暗牙,主动把数目调低了十倍:“好了,看在你替别人还债的份上,不让你赔这么多了。” “哦,那是多少?” “十两,这个你总该有了吧?” 陈奕诚笑着点了一下头:“嗯,十两我还是拿得出的。” 赵佑让跟在他身边的太监退到远处等候,勾着他的脖子说道:“那我和你做一笔交易,好吗?” 陈奕诚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什么交易?” 赵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不需要你赔这么多银子,只要十两就够了,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陈奕诚微微一笑:“请说。” “就是你给我讲一下南越国的那两个岛屿……” 看他一脸惊诧的表情,赵佑没等他开口,就抚着头装痛苦道:“实话和你说,我前段时间曾经中毒昏迷不醒,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即使这样,但老师在课堂上应该有讲啊。” 赵佑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认真听他讲课……他一说话,我就想睡觉,所以……” “呃,怎么说你好呢?” 陈奕诚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才认真说道:“以后请你认真一点,知道吗?本国有一半的学子都想拜在老师的门下,只是没有机会,你天天能听老师讲课,却不懂得珍惜。” 赵佑满不在乎地说道:“真有这么多人想拜他为师吗?” “当然,老师上晓天文,下懂地理,才华横溢,而且还精通兵法,如果你肯认真听讲的话,日后定会有所成就。” 见他半信半疑的表情,陈奕诚摇头笑道:“走,我告诉你一些基本常识去。” “啊呀……” 赵佑大声尖叫起来,感觉自己的腰身给他紧紧搂住,然后腾空而起,飞向空中。 没一会儿功夫,就跃上了御花园的假山顶,赵佑虽然感到害怕,但也感到相当的剌激。 站稳后,不由得赞道:“你的轻功好棒哦!” 九日皇帝_39 陈奕诚笑了笑,拉他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你母妃武功高强,怎么不让她教你几招呢?” 赵佑缓缓说道:“母妃说我不是练武的材料,所以没学。” “哦。” “别哦了,抓紧时间快说,我等会就要回去了。” 陈奕诚微微一笑:“当今五分天下,我赵氏王国位于五国正中央,依仗屠龙宝刀的威力,成为五国中最强的一个国家……” 赵佑好奇问道:“屠龙宝刀?这是什么东西?” “屠龙宝刀,是一种神器,我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它供奉于灵光寺正殿内,光芒万丈,照耀天地,使得妖魔鬼怪不敢接近。” “灵光寺在什么地方?” “位于阴那山顶峰。” “那其余四国呢?” “四国分别位于赵氏王国的东南西北,位于东方的是——宋氏王国;西方——大美帝国;南方——南越国;北方——北越国。” 陈奕诚见他低头不语,继续说道:“南越国风景如画,土壤肥力,兵强马壮,原本是我赵氏王国最强的竞争对手,现在却沦为最弱的一个国家……” “怎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南越国当年和我赵氏王国交战,最终惨败,以致现在每年还要向我国进贡大量的财物,弄得民不聊生……但最近南越国人才辈出,特别是五王子秦业,此人才高八斗,能文能武,日后肯定会是我赵氏王国的强敌。” 赵佑听了秦业这个人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说不清楚。 第二十一章 吃醋 (2037字) “和我说一下桃花岛和海南岛吧。” 陈奕诚脸色有些凝重:“桃花岛与海南岛位于南越国和赵氏王国的交界处,但尚属南越国,两岛之间相邻不过一里,水流相当的急速,漩涡无数。” 赵佑笑了笑:“这两个岛屿位于我国的交界处,那应该不会很远的路程吧,有空我们可以去玩一下。” 陈奕诚摇了摇头:“虽然在我国交界处,但从京城出发,需要三天三夜的路程。桃花岛上怪兽众多,海南岛蛮夷横行,而且二岛之主结为联盟。距今为止踏上此两岛屿的仅有数十人,其中只有一位生还者。” “哦,是谁这么厉害?” “就是每天教你上课的老师。” 赵佑愣了一下,一脸不屑地说道:“你不要说大话了,任他那副老骨头可以踏上如此险恶环境的岛屿?” “我没有说谎,听闻当年桃花岛主见老师文韬武略,觉得杀了可惜,所以囚禁了他五年,最后才把他逐出桃花岛,所以,这两个岛屿才被人知道。” 陈奕诚又说了一些秦俊杰的丰功伟绩,赵佑听得呵欠连连,敷衍说道:“没想到那个大胡子竟然这么厉害,好了,我以后会认真听他讲课的。” 说完又张嘴“呵”了一声。 九日皇帝_40 陈奕诚还在继续说着。 赵佑快受不了啦,赶紧摆了摆手:“可以了,我已经了解清楚啦,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陈奕诚搂着他的腰,一举跃下,一落地,赵佑就对他挥了挥手:“我走了,银子你要记得还给我,你人挺好的,就不用白纸黑字写明了。” “我会记得的。” 刚走出两步,就听在他背后说道:“我进宫不方便,如果你急着要用,那就出宫来取吧,我家就住在河岸上,很容易找的。在我进军营前,陪你到处逛一下,好吗?” 逛街? 赵佑回眸一笑,爽快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宫中,赵佑把所有的奴才都支走了,紧张地把蓝婉晴拉到床边坐下,询问自己和陈奕诚之前的关系如何。 “你和他只是在喜庆场合见过几次面,平时没有什么往来,佑儿,你突然提起他,该不会是对他心动了吧?” “没有啦,母后你不要乱猜测,他日后可会是我的大姐夫,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母后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他以要入军营为由,拒绝了你大皇姐啊……” “拒绝?” 赵佑双眉挑了挑,冷声一笑:“我今日才见他们出双入对地跑到我们教室,卿卿我我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情侣一样……这是哪门子拒绝呢?” 话音一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是有多么的酸溜溜,即刻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蓝婉晴没有留意他的表情,眉头蹙了蹙:“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蓝婉晴重重地呼了口气:“他和你大皇姐上下年纪,又是郎才女貌,如果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那就很难拆散,不行,母后一定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赵佑听得心里满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一样,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道:“母后,你不要乱来呀,我真的没有喜欢他!” 蓝婉晴一脸的诧异:“难道你心里另有其人?” “啊……没有啦,我才多大呀?” 赵佑头痛得很,没想到母后为了自己能登上帝位,硬是把自己往男人怀里推,赶紧把话题转开:“母后,之前我听四王弟说,太后和皇后明日就会回宫了……” 蓝婉晴听了,马上和他说了一些她们两人喜欢与不喜欢的东西,也不管他一时半会能不能接受这么多,总之她一股恼子说完了。 赵佑频频点头,好不容易听她完,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房门,往自己的寝宫跑去。 刚踏入寝殿,就见到一清瘦的身影守立在门口,东张西望的。 “王子!” 小乐子快步迎接了过来:“老师今日还有没有为难王子?” 九日皇帝_41 赵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一阵掌风向自己袭来,赶紧侧身避开,回头说道:“小乐子,你在干什么?” 小乐子手掌悬在半空,在些尴尬地说道:“奴才见王子头上有一片树叶,所以……想把它取下来……” “是吗?那你取下吧。” 赵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头,让他清理。 他也不想这样,怪只怪自己的听觉过于灵敏了,轻微的一点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乐子看着手中的树叶,双眸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低低说道:“奴才听小桌子说,王子在御花园和陈将军的公子聊了好一会。” 小桌子是谁?今天陪他一起上学的的那个太监?真是多事。 “嗯,我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正好问一下他一些基本常识,免得日后被人笑话。” “这些东西,小乐子也可以帮王子解决的,可王子为什么不问小乐子呢?” 看他嘟着性感的嘴唇,真是诱惑死人了,赵佑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摸了一把他的脸蛋说道:“你吃什么醋呀,我只是问他一些老师上课讲的内容,这些东西他比较在行。” 第二十二章 暗藏锋芒 (1756字) 他细皮嫩的皮肤摸起来的手感真好,滑溜溜的,让人爱不释手。 小乐子低着头,小声说道:“他懂的,我都懂……” 赵佑把手放下来,瞥了他一眼:“你讨厌他,是吗?” 小乐子摇了一下头:“陈公子文武双全,又是少年得志,小乐子只不过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那里敢……” “别这么说,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懂吗?” 赵佑拍了一下他的俊脸,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那个陈奕诚不管他多么厉害,始终是个外人,怎么比得上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小乐子的脸由阴转晴:“王子……” “嗯,从明天开始,你就教我读书识字,到时可不许说我笨哦!” 小乐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王子你该不会是连字都不认得了吧?” 赵佑叹息一声:“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失忆了,什么东西都得重头再来……” 小乐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王子请放心,小乐子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赵佑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去把笔墨纸砚弄好,我今天要把自己的名字学会!” 已经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简体字,现在要写这么多笔划的字体,真的很不习惯。 还好小乐子极为耐心,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慢慢地教,写好后,又一个一个地教他发音…… 九日皇帝_42 真是奇怪,来到这个时空后,他不但变得耳聪目明,而且记忆力也出奇地好,不管多难写,多难念的字,他只需要看过一遍,就会读会写了,只花了一会儿的时间,他不单可以熟练地书写自己的姓名,而且连同家人的姓名都记得一字不差。 又写完了一页,他吹了吹纸张,洋洋得意的念了起来。 “赵文博、赵文、赵卓,赵天……咦,赵天?!” 小乐子突然听到了他“咦”的一声,不禁抬眸问道:“王子,你怎么啦?” 赵佑愁眉苦脸起来,伤心说道:“惨了,白天老师布置了课题,我不会写,就偷看了四王弟的答卷,结果连他的姓名也写进去了。” 小乐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会吧?” “真的啦,我又不认识字,怎么知道那是姓名喔,现在好了,明天又得让那个大胡子羞辱了……” 赵佑懊恼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怕哪个大胡子气得吐血身亡,我情愿交张空白卷的,唉,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小乐子听了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映在面前丰神俊秀的人儿身上,那笑容竟是如此的迷人。 赵佑不由得看得呆了,缓缓说道:“小乐子……” 察觉到自己有点忘我,马上收敛了笑容,有些不安地抬眸看着他:“王子,叫我做什么?” “没事了。” 赵佑心生怜惜。 他的父母怎么就这么狠心?竟然把自身条件这么好的男孩送进宫来当太监,难道他们不会心痛吗? 怪不得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起亲人,也不愿出宫与他们相见,估计是恨死他们了吧! …… 坤宁宫,位于帝宫的西北方,是赵氏王国太后太妃们居住的地方。 萧太后居住正殿,偏殿给先帝的嫔妃们所住。 今天中午,由于太后到寺庙为赵氏王国祈福,住了差不多半年,所以刚被皇后迎接回宫,就把众皇孙与皇孙女召来共进午膳。 赵氏王国皇帝共生了十一个子女,平日各自住在母妃的宫殿,私底下极少碰到,现在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赵佑今天的装扮相当的耀眼,特别是发冠上那颗夜明珠,让人过目难忘,但他从踏进宫殿开始,就悄悄地坐在角落里,暗藏锋芒。 他已经连夜把宫中的礼数都记得一清二楚了,现在混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该跪就跪,该拜就拜,丝毫没有出差错。 用完午饭,宫女们端来了点心和水果,以赵茹和赵文为首的众王子与公主们,把太后围在正中端,问长问短,问东问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太后逗得呵呵大笑。 赵佑没有围过去,一人坐在桌子旁边,不停地吃着这些人间美味。 哈哈,看来他又将会得到一个馋嘴王子的称号了! 九日皇帝_43 “三王兄……” 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回过头看了眼,小公主赵蕾被赵天牵着手走了过来,脸上肥嘟嘟的,甚是可爱。 赵佑越看越喜欢,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然后再把嘴亲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要嫁谁就嫁谁 (1899字) “小乖乖,过来王兄亲亲……” 赵天嘟起小嘴,嚷嚷道:“三哥哥,你怎么这么喜欢亲人……啊……” 话音未落,嘴里已经塞了一个大苹果。 赵佑低下头对着赵蕾说道:“小乖乖,你喜欢吃什么?告诉三哥哥知道。” 吃饭的时候,他留意到那几个公主为了仪容与仪态,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筷子。 这也不能怪她们,毕竟有长辈在场,她们不敢放开手脚来大吃特吃,谁叫她们是公主呢?! 赵蕾看着桌上的那些小点心,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小手指了指:“三王兄,我要吃桂花糕和凤梨酥。” 赵佑各拿了一块递给她。 赵蕾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兴高采烈:“三王兄最好了,我最爱三王兄……” “三王兄,我们也想吃……” 五公主赵双与六公主赵琪也走了过来,满面的羡慕。 “好好好,见者有份,我这就给你们拿。” 赵佑这时就好像幼儿园的大哥哥一样,让这帮小朋友们一个个地坐好,把哪些小点心和水果端到他们的面前,一个一个地喂食。 在这个时空,糕点是相当稀罕的,平常人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有一些,穷人家的孩子连糕点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 “喂,你们慢点吃,别噎着了,来,喝杯茶消化一下!” 萧太后回过头来,就看到赵佑细心地给弟妹们喂吃,满脸的怜爱,动作温柔。 如此细心的孩子,那些宫人怎么说他是小恶魔呢?看来一切都是只是假象而已…… 表情平静地回过头来,看着赵文与赵卓,温声问道:“文儿,卓儿,你们近来学习可有进步?” 赵文率先出口:“回皇奶奶,文儿昨日听了秦老师说南越国的地图,并说了现时的局势,从中学习了不少东西,文儿长大后决定出兵征服南越国,一统天下!” 萧太后开心地点了一下头:“说得好,身为皇长子,应当做好表率,让弟弟们学习。卓儿呢?” 赵卓思虑了一会,说道:“回皇奶奶,卓儿会跟随大皇兄,做他的左右手,助他完成大业。” 其余几位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只有赵茹点了点头,笑道:“文儿,你想统一天下,那一定要让奕诚做镇国将军,他文韬武略,必定能助你完成心愿!” 九日皇帝_44 赵文听她叫自己文儿相当的不服气,奈何她比自己早出生几天,没有办法,只得瞪了她一眼以示不满,冷声笑道:“大皇姐真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陈奕诚啊,看来你是非君不嫁的了!” 赵茹听了有些生气,冷声回道:“我嫁谁干你什么事?我身为赵氏王国的大公主,想要嫁谁就嫁谁,这用不着你操心。” 赵文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是啊,那赶紧嫁吧,可惜他情愿去军营,也不想娶你,哈哈……” 赵卓附和道:“大皇姐,加油,我支持你哦!” “你、你、你……” 赵茹给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身伏在萧太后怀里撒娇道:“皇奶奶,他们嘲笑我,呜呜呜……” 想起那天陈奕诚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这门婚事,又恨又气,忍不住就真的大哭了起来。 萧太后向来疼爱赵茹,看她伤心哭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说道:“茹儿别哭,皇祖母到时会为你作主,他不娶也得娶。” “皇奶奶,我爱死你了。” 听了太后这番话,赵茹转忧为喜,立即又大笑了起来。 赵佑虽然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身边又有小孩吵闹,但由于他听力过人,他们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太后作主,谁敢不听,唉,看来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正在感慨无缘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佑儿,你到这边来,给皇奶奶说说你学习上的事。” 啊?怎么这么快就转换话题了?! 赵佑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小声说道:“皇奶奶,秦老师教了我们很多东西,佑儿虽然愚蠢,但也学了不少,比如……比如……” 要想成功塑造纨绔子弟的形象,就得吹牛,装糊涂,不懂装懂。 萧太后双眸闪过一丝精光,和蔼一笑:“别紧张,你慢点说。” “嗯……” 赵佑心中暗暗着急,这个萧太后精明得很,不是一般事情就能糊弄过关的,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赵佑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只能用下三流的招数了:“皇奶奶……我……我……我的头好晕……” 说完,按着头蹲在地上。 赵天紧张说道:“三王兄,你没事吧?” 赵佑故作满脸痛苦的神情,答道:“我的头……突然……好晕……哎呀,我快支持不住了……” “就你身子骨最弱。”赵文冷声指着门边说道:“还呆在这里干吗?头晕就赶紧回去休息。” 第二十四章 甜心 (2056字) “那我先行告退!” 九日皇帝_45 赵佑一边说,一边向萧太后躬了个身子:“皇奶奶……我过些时候再慢慢和你说……” 装病这招虽然老套,却相当的实用!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赵文在说他的他坏话:“皇奶奶,三王弟恶习相当的多,上课不认真听讲,还和秦老师顶嘴,甚至作弊……” 赵佑背后没有长眼睛,自然不知道萧太后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他边走边在心里暗暗的骂那个赵文。 身为皇长子,竟然背后说弟弟的坏话,真他妈的混蛋…… 走出坤宁宫,看到小乐子在门口守候着,走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先和本王走几步路,消化一下肠胃,然后再回月清宫写字。” 小乐子脑海里有好多疑问:“王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赵佑讪讪地笑了笑:“我骗他们头晕,所以提前出来了。” 说着缓缓向前走去。 小乐子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留在原地发起呆来…… 王子看起来精神挺好的啊,怎么说头晕呢? 见赵佑已走远,小乐子赶紧跟了上去。 “王子,这条路不是回月清宫的。” 赵佑闻言,回头对他笑道:“我在坤宁宫吃得太饱了,要多走几步路消化一下,反正现在天色也还早,我们多呆一会再回去。” 走了一段路,便拉着小乐子在路边的石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在外面守候了这么久,也没有吃东西,肚子肯定饿坏了吧?” 小乐子摇了一下头:“王子,奴才不饿。” 赵佑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包裹,递到他手中:“给你。” “王子,这是什么东西?” 小乐子一脸疑问地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全是吃的东西,登时傻了眼。 “这些是糕点,这些是水果,我样样都给你取了一些……”赵佑眉飞色舞地指着包裹说道:“我趁着别人不注意,就一样一样地把他藏在怀中,然后再偷偷地包起来,怎么样,我对你还不赖吧?” 小乐子呆呆地看着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啦,别发呆了,赶紧吃吧……” 赵佑说着拿起一块凤梨酥递到他的唇边:“这个好吃,你试试看。” “王子……” 小乐子张开嘴巴,香甜的小糕点随即滑入他的口中,不单甜在嘴里,还甜入心里。 九日皇帝_46 赵佑笑眯眯地把手放下,温柔地看着他吃。 小乐子细嚼慢吞地慢慢品尝着,一脸的满足,仿佛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儿一般。 嘴里的东西嚼完,他就没有再吃了,把剩下的重新包了回去,放入怀里,动作相当的优雅。 赵佑奇道:“干嘛不吃完?难道这些东西不合你胃口?” “没有,我很喜欢,我只是不想把它们这么快吃完,我要慢慢品尝。”小乐子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笑容满面。 赵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乐子,你是不是出身在大富之家?” 小乐子闻言愣了一下:“王子,这个问题你之前貌似已经问过了……” 赵佑侧目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不记得了嘛,你和我再说一次吧。” 小乐子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微笑道:“王子还想了解什么,尽管说吧,奴才知无不言。” 他们排排坐在一起,他身上那种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的香味不像一般小太监的那种熏香,而是纯正的男孩体香。 天地之间,美男在旁…… 赵佑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努力恢复神智:“和我说一下你的家人吧,他们是在城里还是在乡下?” 小乐子点了一下头,缓缓出口:“在乡下,我爹爹出门种地,娘亲在家带小孩,顺手帮邻居做一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兄长和爹爹一起在外种地,双胞胎妹妹年纪尚小,暂时只知道吃喝玩乐。” 这些话说得相当的正常,很难听出什么漏洞。 赵佑思虑了一会,说道:“你学习成绩不错,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乐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我爹爹请老师教的。” “老师?”赵佑蹙了一下眉:“你父亲不是在乡下种地吗?怎么还有钱给你请老师?” 在这个时空,乡下农民三餐都成问题,应该没有什么钱剩余吧?除非是一些乡绅地主之流! “刚开始我家的环境还算可以,所以爹爹请了老师给我们兄弟讲课。” “既然这样,那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你送进宫来太监呢?” 小乐子低下头,神情有些暗淡:“那是因为后来我爹爹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得不才……” 自古以来赌博就是害人的东西,想不到这事也发生到了小乐子的身上,真是可怜啊! 赵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对不起,你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小乐子把头抬起,脸带笑意:“没关系啦,王子,这事都已经发生这么久了,我早已经接受了,以后只要能好好的跟在王子身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赵佑听了他的故事,心情有些难过,过了好一会才平复心情,说道:“你在家的时候叫什么名字?” “姓乐,单名一个裕字。” 九日皇帝_47 第二十五章 囚禁美男 (2171字) “乐裕?蛮好听的呀。”赵佑说着,慢慢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小乐子没有说话,紧跟在他的后面。 帝宫中,处处可见琼楼玉宇,景色也相当漂亮,两个人走一下,顿一下,没有发觉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感觉有些乏味。 “不走了,我们回月清宫吧……呃,哪边是什么地方?”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前面的那座宫殿,跟其余的宫殿不大相同,相形之下显得比较简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他看到这做宫殿时,心跳得厉害。 “王子?”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小乐子温柔的呼唤。 赵佑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喊他,继续向前走去,看着那高高挂在墙壁上的匾额,念了起来:“福……门……” 中间的那个字挺陌生的,他应该还没学到…… “福临门。” 小乐子在背后说道。 赵佑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眼有些茫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别院,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蓝婉晴曾经怕他惹祸,把各个宫殿,里面都住了什么人,全给他说了一遍,凭他那超强的记忆力,他全记了下来,怎么就想不起这个宫殿所在呢? 小乐子眨了眨双眼,奇道:“王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福临门,这名字应该很好记啊,怎么就想不起它来呢? 赵佑看着他说道:“我之前经常来这里玩么?” 小乐子摇了一下头:“应该没有,奴才以前没见王子到过这里。” 看他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听说这个福临门是囚禁质子的地方。” “质子?哪个国家的?” “南越国的四王子秦冲,据说他天生好静,每日都呆在屋里,而皇上也有令,不准其他人前来打扰,所以王子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 呃,想不到这帝宫既然还藏着一位别国的王子。 秦冲,名字还算顺口,不知道人长得帅不帅?赵佑这样想着,就有股想去见他的冲动,于是大步踏上了石阶。 “快,我们到里面看看这个南越国的四王子到底长啥模样!” 轻轻地拍了一下大门。 九日皇帝_48 过了好久,才听到一个老太监的声音:“谁在外面?” 赵佑不由得愣住,想起刚才小乐子说皇上不许别人前来打扰,于是说道:“给我开门,皇上叫我来看望四王子。” 脚步声由远渐近,那人似乎在门边停顿了一会,才把大门打了开来。 一位白发苍苍,背部略微有些弯曲,体型消瘦的老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虽然已经老态龙钟,但双目却还炯炯有神,有些迟疑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赵佑瞥了眼老者的衣着装饰,和赵氏王国的并不相同,猜他应该不是本国之人。 立即昂首阔步,盛气凌人地说道:“我姓赵,单名一个佑字。” 老太监立即躬身行礼道:“不知三王子驾到,未出来迎接,还望恕罪。” 赵佑挥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说话。 “三王了亲临福临门,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佑答非所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谢本翠,是南越四王子的贴身内侍。” 耶,同为太监,小乐子长得丰神俊秀,而这老者却不堪入目,看来他比这个南越国的四皇子好运多了。 赵佑暗自庆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是特意来看望四王子的,不知他这些年来生活得还习不习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和我说……” “王子,你不可以进去!” 谢本翠伸出双手挡着,不让他进去,冷声说道:“赵氏皇帝曾经下过旨意,未经批准私闯福临门者,杀!” “我身为赵氏王国的三王子,这帝宫就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谢本翠依旧像座大山一样当在他的前面:“请三王子自律,不要让奴才难做!” 哈,看不出来他还挺忠心的么! 赵佑处变不惊,故意指着他的后面说道:“喂,四王子,你不用这么客气啦,用不着亲自出来迎接本王……” “王子?” 谢本翠回头看去,转眼间,赵佑已经快速的从旁边跑了进去。 “四王子!四王子!快出来见我,不对,是见本王,快出来见本王!” 见他在这里大声地叫嚷着,谢本翠心中一急,刚准备出手,就听小乐子冷声说道:“你这个狗奴才,既然敢对我们赵氏王国的三王子无理,你是活腻了不成?” 谢本翠微微愣了一下,赶紧缩回双手,身为阶下囚,哪敢真的对赵佑怎么样,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吓唬吓唬他而已。 小乐子唇角抹起一丝笑意:“你别这么紧张,三王子来此纯粹是来玩玩,没有什么恶意的。” 九日皇帝_49 谢本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大步追在赵佑的后面。 这福临门虽然不算宽阔,但环境却相当优美,花花草草,枝叶茂盛。 赵佑正要推门而进,房门这时却给人推了开来。 室内因为没有点烛火,显得有些昏暗,一位绝色美少年正站在门边,穿着一身白色的贴身衣裳,更显得他玉树临风。 哇,这个时空怎么这么多美男啊!而且个个纯天然,不像在二十一世纪的哪些男偶像,多多少少都在脸上动过手脚! 赵佑险些流出口水,定了定神,说道:“你就是南越国的四王子秦冲?” 秦冲对上他的双眸,微微一笑:“你来这里,是想听我弹古筝?” “古筝?” 第二十六章 天才白痴 (1351字) 赵佑讪讪地笑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拉进了房间。 “走!” “呃,这是要去哪?小乐子,小乐子……” 赵佑被他紧紧拉住,想挣脱他的禁锢,却没有他这么大力气,只得随着他的脚步快步向前走。 来到一处僻静的暗室门口,赵佑怕他把自己关在里面,到时那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了。 赶紧回过头去求救。 “王子,不要怕。” 一个身影快速走了过来,没有看到他出手,但觉手臂一松,下一秒已经被人拥进怀里,闻到那熟悉的香味,心安不少。 抬眸看了一下四周,这暗室虽然看起来简陋,但却收拾得整洁、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墙角边摆放着一张椅子,古筝架在上面。 室内突然明亮了起来,但见那谢本翠手里拿着烛火走入暗室,看着秦冲,不安地说道:“奴才对不住王子,打扰了王子静修。” 烛光映在秦冲俊俏的脸孔上,他那天真无邪,又有些失落的神情映入众人的眼中,只见他嘟起嘴唇,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弹得不好吗?怎么大家都不肯来听我弹古筝呢?” 话音一落,竟然呜呜地大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 赵佑不由得愣住,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说道:“他多大了?怎么还这样?” 谢本翠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中闪现出几分恨意,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肯告诉我是吗?” 赵佑唇角抹起一丝讶笑:“我现在就去禀报我父皇知道,说你欺凌幼主,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我父皇知道后肯定会把你押入天牢,说不定还会让你人头落地!” 九日皇帝_50 “你怎么可以这样?!” 谢本翠恨得咬牙切齿,冷声说道:“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四王子刚满十四岁,曾经是闻名天下的天才儿童,七岁的时候就能作诗。如果不是你们赵氏王国让我们皇帝把他最疼爱的王子送到此地,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生病了也没人医治,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就这样给毁了……” 赵佑双眉挑了挑:“怎么会这样?”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冬天,四王子发高烧,浑身发烫,不行了,我赶紧出去禀报,可侍卫却不理,还把我赶了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谢本翠搂着还在嚎啕大哭的秦冲,泪流满面:“那次四王子烧了三天三夜,高烧退后,人也傻了,谁也不理,谁也不识,就像你们现在见到的这样……” 泪落无声。 “呃,这个,很不好意思……” 赵佑讪讪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要来这里的! 回去学习多好啊,就不会听到这么悲惨的事情了,虽然不关自己的事,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难受得厉害! “不好意思?呵,赵国皇帝也是这么说的,把一个天才少年弄成了白痴,换来的就是一句不好意思,真是可笑啊……” 赵佑眉头暗蹙,这事情可是相当的严重,弄不好会引发两国战争。 “那后来可有请太医过来?” 谢本翠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太医怎么说?还有治好的可能吗?” 谢本翠神情落寞:“太医说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没得医治,只开了一些普通的药物让他服用。我一把年纪了,已经没有什么可指望,只求能好好守护在四王子的身边,百年归老之后,再到阎王面前告罪……” 第二十七章 诱惑人心 (1373字) 烧了三日三夜,就把一个天才变成了傻子? 赵佑无比同情他的遭遇,伸手把他脸上的泪珠抹干:“我喜欢听你弹古筝,快弹吧。” 秦冲止住哭声,立即笑了起来:“你真的喜欢?” “嗯,平时你都弹哪些曲目?” “王子,现在天色已晚,改日再来听吧,如果你再不回去,娘娘会担心的……”小乐子在一旁阻止道。 赵佑抬眸看了他一下:“我们听他弹一曲再回去也不会太迟。” 秦冲兴高采烈地坐在了古筝旁边,开始弹了起来。 他们三人围在旁边,只听音调不成音调,忽高忽低,简直就是噪音嘛。 小乐子蹙了蹙眉头,这乱七八糟都在弹些什么呀?再听下去,不聋才怪。 抬眸看了一下赵佑,见他听得那么的专注,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猜测他应该是不懂得音律,所以分不清好与坏。 九日皇帝_51 赵佑静静地蹲在一旁听着,心思暗涌。 面前的这个美男子,真的成了白痴吗? 应该是装的吧…… 第二日,仍在暗室里,窗子全开,太阳透过窗户照入室内,映在几人的身上,暖和得让人想入眠。 噪声连连,扰人清梦。 秦冲全神贯注地抚弄着古筝,脸上一副满足的神情。 赵佑闭起眼睛欣赏,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而他的心思也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自萧太后从寺庙吃斋念佛回来之后,他的日子就没有之前那么清闲了。 每天用完早膳后,就得去坤宁宫请安,当中得花近一柱香的时间训话,然后又要去刘皇后居住的月影宫问候,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还要去听那个大胡子讲课。 天蒙蒙亮就得起床,早出晚归,每日累得跟老黄牛似的,他这一世可是王子啊,怎么还要活得这么累呢?! 但有一件事情他是感到欣慰的,那就是他的名声已经彻底给他败坏了,宫人在背后看到他都叫他玩劣王子。 上课的时候偶尔会与秦俊杰顶一下嘴,也会假装在打瞌睡,实则留心在听讲。 哎,这就是他这个赵氏王国三王子一天的真实生活。 还好,秦俊杰授课六日就会小休一天,明天恰好不用上课。 “小乐子,明天我带你出宫玩去。” 话语虽然说得平淡,却不容许人拒绝。 小乐子唇角抹起一丝弧度,轻轻地“嗯”了一声。 原本全神贯注弹着古筝的秦冲听了,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说道:“把我也带上,可以吗?” 赵佑断然拒绝:“你身为质子,怎么可能出宫?你就安心呆在福临门,好好练你的古筝吧。” 秦冲的事,那日回去后他有问过蓝婉晴,所说的情况和谢本翠说的出入不大,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猜他可能是跟自己一样,装疯卖傻。 那秦冲闻言又哭了起来,赵佑根本不理他,瞥了眼立在一旁的谢本翠,看来这主仆二人的演技还不错,好,日后我就变本加厉地来折磨你们,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出宫是他盼了很久的事,除了可以到处逛逛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要债。 陈奕诚那日约他出宫的事,他并没有忘记,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不能随意入宫,难道他不会托人送进来吗?干嘛非得自己出去找他要,搞得自己好像很等钱花一样。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十两银子,和那个性感美男,心里就痒痒的,不可否认,他根本抵挡不住金钱与美男的诱惑。 第二十八章 出宫 (1512字) 九日皇帝_52 这天,风和日丽。 赵佑跟太后与皇后请安回来,换了一套平常人家的衣服,就拉着小乐子走出了月清宫。 赵氏王国的帝宫,一共有六道门,赵佑选择了比较少人出入的紫香门。 昨日,小乐子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所以他们一出月清宫,就有辆马车候在哪里,和小乐子相熟的太监小卓子充当车夫,小乐子则陪着赵佑坐在车厢上聊天。 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马车才刚走几步,就给人拦住了。 “什么人坐在里面?” 赵佑正和小乐子聊得高兴,一听外面有人质问,缓缓地拉开布帘,把头探了出去,谄媚地笑道:“大王兄,你怎么在这里?” 赵文看到是这个小子,双眉立即皱了起来,话语寒冷:“成绩这么差,一天到晚还想着玩?赶紧回宫好好学习去。” 赵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讨好地笑道:“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他心里清楚,赵文博对儿子们的管教没有这么严格,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像这样的小事,根本不会过问。 可是这个大王兄,处处都在显摆自己是皇长子的身份,加上他的生母又是当今皇后,可以说是目中无人,和二王兄的内俭比起来,真是相差了一个天地。 赵文冷声哼道:“我告诉你,那日上课你作弊的事,大皇姐已经和皇奶奶说了,现在说不定已经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哈,自己拥有超人的听觉能力,早就听到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了,但是这几日去给太后请安,也没有见她说什么,真是有些怪异哩…… 赵文絮絮叨叨的教训了他一阵,看他还算老实,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这才缓缓说道:“别到时又在外边闯祸,给我快去快回。” “是。” 赵文离去后,赵佑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小乐子上了马车。 到了紫香门,赵佑亮出藏在怀里的宫牌,宫门迅速打了开来,马车快速向外前行。 “王子,准备去哪里逛?” 赵佑本来兴高采烈的,但经过刚才赵文的那番闹腾,心情有些郁闷,闻言,直接说道:“去河岸边,镇国将军的府上。” 小乐子的双眸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眉头微蹙:“王子想去找那个陈奕诚?” 赵佑点了一下头。 车厢里静悄悄地,除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吵闹声外,就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还夹杂了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哼,之前还和自己说不喜欢陈奕诚,而现在又…… 赵佑抬头看着他说道:“小乐子,十两银子可以干些什么呀?” “十两?” 小乐子愣了愣,答非所问地说道:“王子为什么这么说?” 九日皇帝_53 “等会有人会给我十两银子,我想看一下可以买些什么东西?” 赵佑看着他茫然无措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清楚,对于一般家庭而言,一年辛苦到头也未必争得了这十两银子,所以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其。 考虑到他的感受,话语也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平时难得出来逛,这回我们一定要好好玩乐,大吃特吃一番!” 原本疾速的马车变得缓慢起来,窗外的噪音也越来越大,估计是到了集市。 撩开帘布,赵佑双眼瞟向窗外,但见人来人往,相当的拥挤。 小乐子与小桌子也是首次出宫,所以根本不认识道路,马车在大街小巷兜兜转转,还好陈府在帝都大名鼎鼎,经过路人的指点,终于知道目的所在。 过了一会,见马车停了下来,小桌子站在车厢旁边说道:“王子,已经到达将军府了。” 这个将军府,看起来虽然气派,但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豪华,小乐子先行下车拍响了大门。 门缓缓打了开来,一名中年老奴出来问道:“请问你们找哪位?” 第二十九章 神仙下凡 (1421字) 小乐子冷冷说道:“叫你家大少爷出来。” 老奴见他语气不善,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请公子报上姓名,我好回去禀报。” 小乐子依然冰冷地说道:“我的姓名不足为道,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管把你家大少爷叫出来就行。” 老奴在将军府呆了多年,大场面见过不少,当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气势吓到,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准备关门:“大少爷相当的忙,没空见你等闲杂人员!” 赵佑想要见的人,哪就一定得见到。 “等一下!” 赵佑跨上台阶,俯在老奴耳边说道:“你帮我转告一声,告诉他……” 灵活的大眼睛狡猾地滚动着,心情有些激动:“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会感谢你的!” 老奴愣了愣,最后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好吧。” 赵佑的脸上满意地显出了笑容,看起来有些奸诈。 …… 赵氏王国帝都最热闹的岭南大街。 街上商铺林立,人潮拥挤,商家小贩在哪里大声叫喊着,景象一片繁华。 望江楼林立在岭南大街最热闹的位置,是全国最闻名的酒家,装饰豪华,菜色一流,加上天时地利,每天都是高朋满座。 中午时分,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兴高采烈地奔入了望江楼。 一位面色有些低沉的少年默默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布袋,与他们保持着几步脚的距离。 九日皇帝_54 “二位少爷,是进来用膳吗?” 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看到来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哇,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漂亮人儿,而且一来还来了三个,个个美得不像话,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一个英俊逼人,一个眉目如画,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哪个家仆,也生得丰神俊秀。 这些少年该不会真的是从天上来的吧? 店小二看着他们直流口水,那个年纪看起来小一点的少年不满地看着他身边的人说道:“陈奕诚,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叫你请个客,既然还要人站着排队,这像话吗?” 周围的人听了都是一片暗赞,这个公子哥,不但人长得俊,而且连声音都这么美,真是人间绝色啊! 只是,陈奕诚,这个姓名和镇国大将军的独生儿子相同,不会就是他吧…… 猜对了,这三个人,正是刚从将军府出来的陈奕诚,赵佑和小乐子。 哪个小卓子没有跟来,被他家王子嫌弃话多,加上他又是个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于是罚他留在将军府喂马。 陈奕诚闻言笑了笑:“好的酒家当然要排队啦,如果你去到空无一人的店家,想来哪店家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好吃,大厅没位了,我们到楼上的包间吧,哪里的装修相当别致,估计会符合你的审美观点……”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楼上的包厢。 “天佑阁?” 赵佑双眉一挑,哈哈地笑了起来:“这包厢的名字我喜欢,好吧,这间包厢我们要了,小乐子快点……” 话音一落,掌柜赶紧走了过来,哈腰点头,抱歉着说道:“二位少爷,真是不好意思,这间包厢已经给人预约了,两位如果不嫌弃,我给你们换一间怎么样?” 赵佑侧目看着他:“预约了?那么说明人还没来,现在这房还是空的,对不对?” “对,可是差不多就要到了……” “我不管,我就要这间包房,陈奕诚,是你自己说要请我用膳作为赔罪的,那就要让我满意才行,现在你帮我把他搞定……”一说完,立即拉着小乐子的手匆匆走了进去:“快,我们先把它霸占了。” 第三十章 整人游戏 (1507字) 赵佑今天的心情相当的好,不但平白无故多了十两银子,而且还有帅哥主动请他用膳,真是开心呀! “唉,三……少爷!” 陈奕诚看他已经坐在位子上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转身对着掌柜说道:“掌柜,我出双陪的价钱,你帮我想个办法,让预约好的客人去别的包房吧。” 掌柜见他衣着华丽,一定是名流公子,为难地说道:“我也想帮你,只是哪个客人有些难缠,他是罗宰相的九公子,向来蛮横惯了,一定不会让步的。” 陈奕诚眉头皱了皱:“罗晋?” 掌柜点头“嗯”了一声。 这罗晋早就已经臭名远扬,今年虽然刚满十八,但全帝都的风月场所,没有人不识得他;除了嫖,还有赌,各大赌坊经常也能看到他的影子,总之吃喝玩乐他样样拿手,是个经典的纨绔子弟的表率。 九日皇帝_55 罗宰相为人倒算正值,可在管教儿子方面却差了些,没办法,谁叫他的几个老婆不争气,个个生的都是女儿,直到第九个才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自然宠爱有加,且哪些奴才欺上满下,儿子的种种劣迹,他这个做爹的压根儿就不知道。 身旁的这位俊美少年虽然看似也是出身豪门,但只要听了罗家九公子的大名,相信会自动让贤…… 掌柜以为可以轻松解决些事了,想不到他旁边的少年却轻轻笑道:“在哪个包厢用膳,我倒无所谓,可我哪位朋友却不是让位的主……” 陈奕诚自觉所言属实,其它的不敢说,在这方面他就亲眼见证过好几回了,比如上课时理直气壮地让老师赔他衣服,和皇帝出游自娱自乐,蹲在地上堆泥人,像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还会怕那个罗宰相的九公子,罗晋? 摇头苦笑了一下,转身踏上台阶,边走边说:“我劝掌柜还是让哪个罗公子换个地方吧!” “啊!哪怎么行,我该如何和他解释啊?” “你就说这个房间给将军府的陈奕诚给用了。” 陈奕诚? 掌柜不由得愣住,难道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镇国将军的公子,京城四大才子之首陈奕诚? 现才可如何是好?一个是宰相的公子,另一个是镇国将军的少爷,两个都不能得罪,神啊,你快来打救我一下吧! 陈奕诚刚走入天佑阁,就看到赵佑在发脾气,但见他伸出小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给他拍得摇摇欲坠。 “什么意思呀?我又不是吃了抹嘴就走,我会给钱的,我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会在乎你这个小钱吗?” 店小二站在桌子旁边不停哈腰点头:“是是是,看得出少爷出身富贵,只是那个罗九公子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他每一次来都要这个房间的,麻烦少爷不要为难在下,换一间房用膳好吗?” 见他一口一句罗九公子,听得赵佑心里有些冒火,他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你怕他难缠,难道就怕我难缠吗?告诉你,我绝不会把这房让给他!” 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口气,他好歹也是赵氏王国的三王子,如果他这个做王子的,还要怕这样的纨绔子弟,传了出去,哪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他们正说得难解难分,就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怒气冲天地说道:“是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和本公子争房间?” 小乐子立即站了起来,护住了赵佑的身子,冷声说道:“放肆……” 赵佑并不害怕,抬起双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就是哪个闻名帝都的罗九公子?” 陈奕诚抱着双手观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暗偷着乐,看他这个阵势,该不会又想玩整人的游戏了吧? “呃……”罗晋看了面前的少年口水都差点流了下来,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人物,他努力地回复神智,骄横地说道:“你是什么人?” 赵佑对他眨了眨眼,微微笑道:“赵家三公子!” “三公子?” 第三十一章 花花世界 (1448字) 罗晋扭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伙伴,蹙眉说道:“你们有谁认识这位赵三公子?” 伙伴们都摇头回答:“不认识。” 这个罗晋锦衣华服,身材高大,样子倒也长得还算可以,可那骄傲自满的表情,让人看着就不顺眼。 九日皇帝_56 赵佑双目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抹起一丝讶笑:“我姓赵,单名一个佑字。” 原想只要自己说出真名,这伙人必然会吓得立马走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赵佑?”罗晋连续念了几遍,然后说道:“赵佑算个鸟呀,本尊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大胆!” 小乐子怒目而视,伸手就要教训他,却给赵佑按住,他冷冷地瞥了眼罗晋:“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自己身为赵氏王国的三王子,即使没有见过本人,应该也听过大名吧?! 罗晋冷笑:“我为什么要识得你?你以为你是谁呀?识趣的就给我快滚,如果惹火了本公子,到时别怪我无情!” 呃,想不到自己堂堂三王子,既然遭遇了如此羞辱的事! 陈奕诚走到他的面前,俯在他耳边轻声笑道:“你别这么抬举他,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每天花花世界,怎么会知道你的大名呢?如果面前的人是他的爹,那效果就会不同了。” 三王子由于长年生病,一直养在月清宫没有出来,所以外人不认识他,一点也奇怪。 自己报了大名,想不到既然没有一人知道他是谁,赵佑越想越气,面色变得相当难看,冷声说道:“本公子今天就要在个天佑阁吃饭,如果你们不怕死,就继续在这里胡闹下去!” 罗晋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吓唬谁呀?” 赵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人,缓缓说道:“你们不认识我,该不会连他也不认识吧?” 哼,想站在一旁看好戏,门都没有! 就知道这个家伙没有这么好心,陈奕诚只得转过身子,对着罗晋笑道:“九公子,念在我们相识一场,今天你就到其它房间用膳吧……” 罗晋还没有说话,他的其中一个伙伴走到他的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九公子,这位是镇国将军的少爷,我们给他点面子,到另处吃吧。” 这时,掌柜也走了进来,点头哈腰说道:“九公子,我特意为你留了几坛好酒,还有你最喜欢的下酒菜,小二已经上到隔壁厢房了,请九公子过去用膳吧。” 陈奕诚亦笑着说道:“今日我请客,你们吃得开心一点。” 既然有人识做,那罗晋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再发出来,迟疑了一会,就跟着伙伴门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这场纠纷。 掌柜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正在感谢神灵打救之时,却听到里面有人冷声说道:“胆小鬼!” 话音虽然不高,却也足够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罗晋不由得愣住,缓过神来,立马转过身子,怒目而视:“你在说谁?” “我在说你,怎么样?不行呀!胆小鬼!” 赵佑对着他的双眸冷冷地说道,然后扭过头看着陈奕诚,淡淡地说:“你到处请人用膳,是不是钱多得花不完呀?如果你真这么有钱,那去施舍给街边的乞丐吧!” 陈奕诚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个小家伙,看来是唯恐天下不乱呀! 九日皇帝_57 罗晋受不了这个激,大步走回厢房,冷声说道:“陈奕诚,你父亲虽然是镇国大将军,但我父亲也是当朝宰相,都是身居要职,但你这样做,分明是不把我父亲放在眼里……” 赵佑双眸瞟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就是不把你父亲放在眼里,你能奈我们何?” “看来你是不要命了!”罗晋怒不可遏,一掌狠狠地朝他的脑门拍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胜之不武 (1765字) 当他的手掌就要接近他的脑门时,立即被旁边的一支粗壮的手臂接住,只出了一分的劲道,罗晋就疼得大叫了起来。 “哎哟,痛死我了,快给我放开……” 赵佑鼓掌大笑起来:“活该,叫你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两重?!” 陈奕诚虽然年纪尚小,但功夫已经算得上一流高手了,别说对付这样的纨绔子弟,即使对付身怀武功的武林人物,也是轻而易举。 正当他幸灾乐祸笑得开心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冷哼:“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佑抬眸看向来人,但见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一身天蓝色的衣服,相貌生得斯斯文文,冷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呀?是不是英雄也不是你说了算!” 那人沉默不语,陈奕诚却松开了手臂,罗晋一得到自由,就指着刚才说话的少年对赵佑说道:“他是本公子的好友,在帝都有着天才少年之称的孟轲是也!” “哦,原来是天才少年,失敬失敬!”话音一落,赵佑就悄悄地问站在旁边的陈奕诚:“孟轲,很厉害吗?” 陈奕诚轻声说道:“嗯,还不错,他虽然没有列入帝都四大才子的行列,但他的才情却一点也不比四大才子差,所以世人誉他为天才少年。他出身卑微,却有一番傲骨,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成了这个纨绔子弟的好友?” 赵佑微微一笑:“人是会变的……” 两人在这边低声讲,大声笑的,那孟轲走到他们的面前:“陈大少身为帝都四大才子之首,不但文采出众,而且武艺高强,只可惜却不大懂为人处事……” 陈奕诚淡淡一笑,双眸瞥向他:“此话怎讲?” 孟轲正气凛然地说道:“首先,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分个先后,这间包厢既然是罗公子预定了的,那么陈大少就不该强行霸占;另外,陈大少是习武之人,而罗公子却手无缚鸡之力,你刚才胜之不武;还有,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罗公子都已经不计较了,而赵公子却还出口伤人……” 椰,这个书生说话好无趣哦,文绉绉的,听起来好烦人啊! 罗晋听到有人帮口说话,声音也大了许多:“孟兄弟这话说得对极了,我们不是习武之人,自然不能跟你们比武力,我们来斗文,赢了的人就留在天佑阁用膳,怎么样,敢比吗?” 靠,谁怕谁呀?自已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士,什么诗词歌赋不懂呀?还会怕了你不成? 赵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嚣张地说道:“当然敢比,快说规矩,凭我们三人的力量,还会对付不了你们这帮纨绔子弟吗?” 比赛正式开始。 他们三人,与对方三人分别坐在对面,规则是相互出题给对方回答,答对最多的一方为胜利者。 凡是比赛都要有个裁判的,赵佑原本想要掌柜做裁判,可掌柜没有这个胆量,主要也是不想得罪他们,于是推荐了经常出入酒楼的熟客刘员外。 刘员外是在帝都从商的外籍人士,年过半百,体态略微有些肥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他本来在楼下用餐,听说帝都的四大才子之首与天才少年在此斗文,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担当裁判一角。 跟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已经老态龙钟,胡子花白;另一个却是四肢发达,正当壮年,应该是他的保镖。 九日皇帝_58 刘员外让他们抽签决定出场的顺序,签长者,优先。 赵佑看了眼藏在他手中的竹签,对小乐子说道:“乐裕,这个任务教给你。” 话音一落,就看到罗晋首先冲上去,抓了他看好的一支。 小乐子把剩下的那支取了回来。 对比的结果,是罗晋的那支签略微长了一些。 罗晋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孟轲说道:“孟兄弟,你第一个出战。” 孟轲当仁不让,缓缓说道:“我姓孟,那就说说我的祖先孟子的名言吧,你们哪位出来回答?” “我们谁都可以,那就……”赵佑侧目瞥了眼陈奕诚:“就你吧。” “呃,为什么是我先?” 没有办法,陈奕诚只得站起来,开口说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那性感的薄唇一张一合,是那么的诱人,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看得呆了。 这家伙果然是美貌与智慧并重啊,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文武双全,是帝都四大才子之首呢!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心,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第三十三章 红豆 (1460字) 陈奕诚一连念了十几句孟子的名言,念完后,赵佑殷勤地递给了他一杯茶,赞美道:“你好棒哦,来,喝口茶,润一下喉咙。” 陈奕诚不客气地把他递来的茶一口喝掉,微微一笑:“这没什么,这些东西我六七岁时就已经耳熟能详了。” 赵佑闻言哈哈大笑,拿起一块切好的水果,喂到他嘴边:“棒就棒,要大方承认,对这些人用不着谦虚啦。” 刘员外假意咳嗽了一声,众人顿时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刘员外才缓缓说道:“刚才陈大少回答得全对,现在一比零,请孟兄弟继续出题。” 刚才自己出的题目,给对方轻松地答了出来,孟轲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思虑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请问后两句是什么?” 靠,给他来唐诗呀? 赵佑心里暗暗偷笑,这首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他在二十一世纪的小学课文里就读过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自己不方便发言罢了……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陈奕诚朗朗念了起来。 孟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刘员外哈哈笑道:“陈大少果然文采出众,答得一字不错。” 顿了一会,刘员外继续说道:“看来诗词歌赋这些是难不到陈大少,现在是二比零。” 屋里的人士都频频点头赞同这个观点,赵佑亲密地拉着他的手,抬眸看向他:“你真的好棒哦。” 九日皇帝_59 陈奕诚低头与他对视,香甜的口气拂晓在他白嫩的的脸上:“这些都是小儿科啦。” “你又谦虚了。”诗词歌赋,名人名句看起来虽然简单,但要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随时随地都能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也非易事。 陈奕诚微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赵佑闻言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还尴尬地把刚刚喝进口里的水全部吐了出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只手掌温柔地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公子,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 小乐子看了他一眼,这才停止下来,然后退在他的身后。 赵佑侧目瞄了他一会,心中有些奇怪,他今天怎么表现得如此低调? 没有认真细想,孟轲又出了一首王维的《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请接后面两句,并作画一幅。”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陈奕诚的身上。 之前的两道题目都是陈奕诚回答的,所以大家知道赵佑只不过是花瓶罢了,而哪个乐裕只不过是他的随从,能有多少斤两呢?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陈奕诚想都没想,就一口答上了。 《红豆》是相当出名的诗词,要接后面两句一点都不难,难的是要作出相应的情景画,红豆为相思之物,要镇国大将军的独子当着众人的面前画出,多少有些难为情;如果作不出这幅画,那么他这个被人誉为帝都四大才子之首的头号人物,就会名誉扫地。 所以真的是左右为难。 想不到这个孟轲为了取胜,竟然出这样的阴招。 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那个罗晋竟然玩起了恶作剧,假装不小心,把墨汁酒在了准备好作画的纸张上,而且正好滴在正中间。 “哎呀,不好意思啊!” 罗晋看着白纸的正中央被染成了一片黑色,假装抱歉道:“陈大少,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哼,什么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赵佑气得跳了起来,却给陈奕诚按住了肩膀:“没关系,换过一张就是了。” “哦,我忘了和你说规则了……”孟轲抬眸看向他们,缓缓说道:“哪就是请陈大少在特定的纸张上作画。” 赵佑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第三十四章 相思鸟 (1520字) 作画的图纸中央已经黑了一大团,明确地说这张图纸已经彻底的毁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张图上面作画?这分明是想让他们难堪。 但赵佑的性格向来是不服输的。 他侧目看了眼陈奕诚,发觉他眉头暗锁,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现在是二比零领先,这个,你就随便画个什么鸟类,表示一下就行了。” 九日皇帝_60 嗯,这个仇等会轮到他们出题的时候再报。赵佑已经想好了要出的题目,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哪种。 哈哈,一想到这,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鸟类?” 陈奕诚喃喃地说了一句,突然灵光一闪,心中已有答案,他激动地握住赵佑的肩膀:“小乖乖,我已经知道要画什么了。” 站在他们背后的小乐子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双目已经怒火中烧,赵佑完全没有察觉,只是痴痴地看着陈奕诚拿起笔来,开始作画。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有型。 心中有些好奇,他到底想要画什么?! 屋里的人跟他同样好奇,都想看看这位帝都四大才子之首,要如何把这张废纸,作出一副像样的画儿来,这可是相当有难度的,所以值得期待! 一柱香之后,陈奕诚终于把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众人望向那幅画,只见一对墨绿色的相思鸟栩栩如生。 那图纸中央的一团黑色给他恰如其分地运用到画中,并把颜色调成墨绿,真是维妙维肖。 众人感慨这帝都四大才子之首果非浪得虚名,真是妙笔生花啊! 陈奕诚看着赵佑张大着嘴,口水险些都流了出来,不禁笑道:“知道吗?这是我近年来少有的好作品。” “真的呀?” “嗯。” 他的灵感真是太好了,自己只不过随口说了个鸟类,又没说什么鸟种,他就想到了相思鸟,而且还巧妙地运用了哪黑点。 “哈哈,你答错题目了,我们是让你作相思的情景画,你怎么作了两只鸟出来呀……” 罗晋的话还没有说完,孟轲却抢着说道:“他画的不是一般的鸟,而是相思鸟,陈大少果然才华横溢,孟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所周知,相思鸟最为痴情,一方死了,另一方会撞壁殉情,只有罗晋这样的纨绔子弟才不知其中奥妙,才会说他答错题目。 孟轲虽然出身贫寒,一直以来却相当有傲骨,平时极少在人前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可赵佑却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主。 “孟兄弟,别这么快认输啦,我方还没有出题呢。” “你、你……”孟轲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低头看了眼桌上那幅完美无缺的画,不由得叹了口气。 刘员外这时说话了:“好了,陈大少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题目,现在轮到你们出题了。” “好,那就由我来考你们,你们可认真听清楚了。”赵佑不由分说就站起来说道。 罗晋等人听了,心里都暗暗偷偷笑,让他这个小鬼来出考题,能有什么难度?看来是要和局了。 陈奕诚侧头看向他,笑着说道:“你老要出手了?”心里有几分期待,不知这个平时机灵的小恶魔,会出什么样的考题来难倒对方。 赵佑清了清叫喉咙,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罗公子,我出的考题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就是画图、识字、和朗诵诗歌。” 九日皇帝_61 罗晋闻言,哈哈地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材料,孟兄弟先休息一下,由我亲自出马即可。” 赵佑把纸在桌上铺好,微笑着说道:“等会我写的字,如果你读不出来的话,那就为输,反之,如果你读得出来,就算你赢。” 罗晋洋洋得意地点了一下头,心中暗道,就算他写的字自己读不出来,但自己身后这么多军师,而且还有赵氏王国的天才少年在场,这还会难得了自己吗? 看他点头答应了,赵佑心里乐开了花,可刚抓起笔,却突然停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赌注 (1388字) 因为那个字他不会写,书到用时方恨少呀,赵佑深深体会到了这句名言! “嗯,这样的粗重功夫,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马,我让我的贴身小厮来代劳就行了。” 一个眼神,小乐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赵佑低声在他耳边嘱咐了一句。 小乐子轻笑着点了一下头,把赵佑和他说的字,工工整整地写了出来,然后退在一旁看好戏。 赵佑看了眼,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好了,书写完毕,罗公子,开始答题吧。” “好啊,还怕你不成。”罗晋大步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纸,看了起来,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生僻的字呢,原来是这个啊!” “哦,你认识呀?” “当然!” 赵佑微微一笑:“哪快念出来大家听听!” “可以,啊……这个……”罗晋看着哪个书写得工工整整的字,张了半天的嘴,就是念不出来。 “干么不念?” 孟轲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走过来一看,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只见图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一个“输”字。 不管识不识得,都是输…… 孟轲盯着那字呆了好久,最后垂头丧气地说道:“好了,我认输。” 闻名全国的天才少年,既然认输?众人都不是很敢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孟兄弟,题目都还没出完呢,怎么就认输了?”罗晋不解地说道。 “对方已经三战全胜,我们只要输了一场就是输,即使后面两题答对了,也已经没有意义,何况还是个未知数……” 刘员外好笑地看了眼赵佑,这小家伙真是个鬼灵精! 罗晋相当的不服气,一把将那个“输”字撕成粉碎,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好不要脸,竟然玩字眼游戏!” 赵佑瞥了他一眼,冷声笑道:“怎么?你想耍赖呀?如果输不起当初就不要比试啊?现在你们输了,给我滚出天佑阁。” 九日皇帝_62 “你、你、你……” 罗晋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把冲了过去,眼看就要近到赵佑的身,陈奕诚微微一移动,就把赵佑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想要动手是吗?好啊,我最近练了一些新的招式,正好试试它的威力!” 他们怎么敢跟镇国将军的儿子动手?除非是嫌命长了…… 孟轲赶紧拉住罗晋:“九公子,算了,我们去另处用膳吧。” 罗晋只得愤愤不平地和众人走出房间。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对着赵佑骂道:“臭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有高人相助,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赵佑不知天高地厚地说道:“我有的是实力,用不着人帮忙。” 罗晋冷声一笑:“你有实力?那敢和我再比划一次吗?” 赵佑挑了挑双眉:“你还有什么筹码?” 罗晋傲慢地拍了拍胸口:“老子多的是银子,你想玩多大的,我都奉陪!” “哦,那好,虽然我已经很有钱了,但没有人会嫌钱多的……”赵佑开心得不得了,哈哈笑道:“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赌注为五百两白银,怎么样?” “五百两白银?” 所有人闻言都张大了嘴,罗晋的脸上也呈现了几分迟疑。 看来在这个时空,五百两白银已经算是巨资了。 赵佑心中暗想,如果这个罗晋敢答应,那么他回宫后定会告诉他的父皇,说罗宰相的收入一定有问题。 罗晋银牙暗咬,最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可以,我就和你赌这一局。” 第三十六章 美男心计 (1582字) 赵佑暗自得意,就见陈奕诚俯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外公是帝都四大富豪之一,家里相当有钱,而且相当疼他……” 哦,那就怪不得他会变成不学无术之人了。 可自己毕竟是王子,论起财富,怎么可能输给这个富二代? 向来好面子的赵佑立马答应了下来,拍着胸口说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下月初三,我们再到望江楼比试,由你出题!” 罗晋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说:“一言为定。” 赵佑看他胜券在手的样子,好奇问道:“你想怎么比?是斗文还是斗武?” “哈哈哈……”罗晋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我不和你斗文,也不和你斗武,我要和你比吃喝玩乐,注意,玩是玩女人哦,哈哈哈……” 罗晋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这臭小子应该还没有发育成熟吧,看他怎么跟自己比玩女人,这次是赢定了,哈哈哈…… 可赵佑听后,却比他笑得更加的大声。 九日皇帝_63 “你笑什么?” 罗晋不由得愣住,呆呆地看着这位绝美少年慢慢地靠近自己的身子,他那白皙娇嫩的小手,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肩膀。 “你已经想好了?是要和我比吃喝玩乐是吗?” “当然,大家都听到了,你不许说话不算数哦。” “你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赵佑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罗公子,想不到初次见面,你就这么了解我,也知道本公子喜欢吃喝玩乐啊!” 罗晋听了没有当回事,只当他是在吹牛,他才多少岁的人啊,说大话也要看对象:“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下月初三我们到望江楼来比试,如果这次比试我还会输,那我就跟你姓赵!” “没问题,到时还是让刘员外做裁判,我就和你好好比试一下吃喝玩乐,看看是你行,还是我行!”赵佑想都没想,就立即答应了下来,然后看着刘员外说道:“刘员外,离下月初三还有七天的时间,你应该不会这么快离开帝都吧?” 刘员外微微一笑:“我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即使有事,也会推掉,这么精彩的比赛,我怎么可能错过,到时一定前来!” “废话少说,我们下月初三见!” 罗晋对这场比试信心满满的,刚才的不悦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拉着同伴兴高采烈地饮酒去了。 赵佑微微一笑:“一定,慢点走哦,小心别摔跤了!”没想到这个罗九公子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刚才才当众出丑,现在又喜笑颜开了。 他们走后,赵佑重新坐了下来,由于刚才喝了大多的水,现在肚子还圆溜溜的,有点饱,他看着陈奕诚讨好地笑道:“你好不容易请我吃一回饭,却给那条笨猪给打扰了,要不我们晚上再来吃过好吗?” 陈奕诚伸手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地摸了摸:“你这小脑袋瓜子除了想吃,还想了些什么?刚才毫不犹豫就答应和人家比试,你说说看,你胜算的几率有多高?” 赵佑见他如此宠爱自己,心里甜丝丝的:“你想我回答实话吗?” 陈奕诚闻言愣了愣:“不听实话,难道还想听你说假话吗?” 赵佑呶了呶嘴:“那好,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有胜他的把握。” “啊?那你还答应和他比?” “这有什么啊,到时见招拆招呗,总之我是不能让那帮纨绔子弟给比了下去……”说着,顿了一会,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在我们赵氏王国,如果有民众在公开场合打架生事,官府会如何处理?” 陈奕诚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回道:“会把生事者押回衙门,然后再作处理。” “哪就好。” 赵佑闻言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到时如果我输了,你就偷偷派人去官府击鼓,告诉官老爷这里有人生事……” 惊动了官府,官老爷自然会派人来查看,官兵一到,谁还会在乎输赢,自然是逃走要紧,到时他也可以趁乱溜走。 想想就开心,输了不用赔钱,赢了还能得到五百两白银,应该做梦都会笑醒吧,哈哈哈…… 第三十七章 吃喝玩乐 (1421字) 现在好了,无论结果怎样,都是只胜不败,而且距离比赛还有七天,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想想取胜的方法。 吃、喝、玩、乐,赵佑认真地想了起来。 九日皇帝_64 吃、喝、乐都还好,可哪个玩,他倒真的没有玩过,前世虽然出生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可因为种种原因,他到死都还是个处,而今生他还又还只是十二岁,真是失败啊,两世都还没有玩过女人。 不知哪个罗九公子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如果是哪些肌肤之亲的问题,那就不好应付了…… “陈奕诚。” “恩?” “你有去过妓院玩女人么?” 陈奕诚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他说此话,口里的茶水全都喷薄而出:“呃,这个……你为什么这么问?”俊俏的脸庞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甚是可爱。 赵佑只顾着想问题,没有留意,继续问道:“我想知道哪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剌激,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是丰满一些的,还是苗条一些的?还有最喜欢用哪种姿势,一晚最多做过多少次……” 一连追问了十几个问题,见他一条都没有回答,抬头才发现他的脸红得跟什么一样,吃惊道:“你该不会还没有和女人上过床吧?” 赵佑话语一出口,立马用手遮着嘴唇,心里有喜有忧。 不可能吧,古时候的男女都是很早结婚的啊,哪些有钱人家大少爷还有贴身丫环的,他身为镇国将军的独生儿子,怎么可能还是个处呢? 现在好了,连他都不懂得男女之事,看来自己是找不到人问的了。 夜幕降临。 回皇宫的途中,马车上不停传来几声叹息。 “小乐子,下月初三的比赛你说我有可能赢么?” “没可能。” 原本是随便问一下,想不到他却回答得这么果断,而且语气肯定,赵佑莫名的一股气往上升,伸出手在他胸口处重重捶了一拳:“你这是什么话?比赛的时候一个屁都没放,现在又来提高他人的志气,你是想气死我,是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祝王子长命百岁。”小乐子赶紧开口说道。 “没事啦,逗你玩的。”赵佑抬眸看着他,他哪香甜的气息传入他的鼻中,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干嘛一整天都板着一张脸,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奴才没有不开心……”小乐子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又提高一些音量说道:“陈奕诚知道的,奴才都知道……” 呃,原来他是在吃陈奕诚的醋啊! 赵佑并没有放在心上,小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俊脸,好滑,好嫩啊! “明天开始就有得我忙的了,不但要学习和请安,而且还要研究吃、喝、乐这三个方面的取胜方法。” 小乐子点了一下头。 “吃和喝都没问题,我可以跑去御膳房,和藏酒窑慢慢研究。” “哪乐呢?” “乐啊?”赵佑思虑了一会,然后说道:“这也容易,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把宫中赌术最高明的太监或者侍卫给我找来,让他们教我就行了。” 九日皇帝_65 “遵命。” “别这么快答复,我还没说完呢。” “王子请说。” 赵佑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帮我找一些春宫图来,要花招百出的哪种。” 小乐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你要我去找哪些东西?” “是啊,有问题吗?” “没……” 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少年,赵佑银牙暗咬,心中想道:“不管这么多了,即使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想来有了这些春宫图,也可应付一下!” 第三十八章 夜夜夜 (1447字) 时间飞逝,这一周的时间转眼即过。 这几日,赵佑从早忙到晚,累得跟老黄牛似的,到了下月初二这天,已经累到极致,只得装病休息一天。 静静地躺在大床上,连有了尿意都不想下床释放,强行忍着。 “佑儿,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赵佑闻言只得睁开双眸,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母后。” 蓝婉晴看他懒洋洋的,伸手给他把脉,发觉没有什么不妥。 “佑儿,这几天看你忙东忙西的,一天到晚都看不到你的人影,你究竟在忙些什么呀?” “母后不用担心,我只是些累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的了。” “可是看你近来的饭量也很小,每餐只喝了几口汤,就不再动筷子了。” “哦,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天时太热,所以吃不了这么多,过一阵就好了的。” 每天都跑去御膳房研究吃,哪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各种不同的菜式,在他的亲眼见证下,成为一道道的美味佳肴,这样吃一些,哪样尝一点,每天把肚子喂得饱饱的,正餐的时候哪里还可能吃得下?能喝两口汤表示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用怕,母后等会给你开一些开胃药,吃后保证你胃口大好……”蓝婉晴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是了,你近来学习怎么样?可有认真听讲?” “我认真得很,先生都夸我学习进步呢……” 赵佑说起大话来不用打草稿,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先是跟宫人研究赌术,接着跟小乐子到藏酒窑偷酒喝,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就已经大亮了,没有睡觉,他上课那来精神,所以就在课堂上打瞌睡,结果每天给秦俊杰罚站。 一连几日都没有睡好,赵佑原本光滑白嫩的皮肤,都悄悄地冒出了几颗美丽青春痘,把他气得半死! 还好,明天就是下月初三,苦日子终于到头,以后不用在这样熬更守夜了。 蓝婉晴哪里可能知道他的鬼心事,唠叨了一会,才缓缓离开。 九日皇帝_66 赵佑把明珠端进来的开胃汤喝掉,继续躺了一会,就精神焕发地爬了起来,偷偷从枕头底下翻出小乐子给他寻找到的春宫图,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玩,这一关是他最难过的,所以要多下一些功夫…… “啊呀……眼皮好重……” 月黑风高,不见五指。 月清宫里静悄悄的,寝宫依旧灯火通明,为这黑夜点亮一丝色彩。 赵佑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瞥了眼躺在外间的明珠,此时她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心里羡慕得很。 “王子,我看你困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比赛还得养足精神啊。” 小乐子走过来给他端了一杯参茶。 赵佑接过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没事,我还可以坚持一会……” 双眼瞥到手中的春宫图上,图中男女千奇百态的姿势看得他呵欠连连。 估计很少人会像自己这样,看着如此剌激的图片也能想睡觉的吧?! 揉了揉双眼,又继续认真地看了起来,有些不懂的字眼,就让小乐子读给他听。 例如“观音坐莲”就是男下女上的意思! 还有什么老汉推车,侧位、正位等等…… 文字描述得倒还可以,只是看图远不如看录像来得剌激,有些后悔前生每天忙着工作,连三级片都没有看过几部,更别少顶级片了! 赵佑悔不当初,却没有办法,无意中抬眸看到小乐子轻手轻脚地往门口退去,一个激灵,他突然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我没说退下,你不准离开!” 本来就是夜深人静,现在更是静得可怕,两个正在青春发育时期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第三十九章 难为情 (1494字) 小乐子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王子,我没有要离开,只是看到你的茶没了,我去给你泡茶……” “哦,那快去快回。” 估计是自己习惯了有他陪伴在身边吧,赵佑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开脱,松开了手,继续研究春宫图。 图中详细注明了男女身体上的各个敏感点…… 过了一会儿,小乐子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糕点走了进来,此时的赵佑看得正入神,小手还在不停地比划着。 “小乐子,快过来,你觉得这种姿势是不是太高难度了一些呀?我觉得有些夸张,现实中应该办不到吧……”他已经累得睁不开了,却还强行支撑着。 小乐子俊脸一红,答非所问地说道:“王子,天都快亮了,你赶紧歇一会吧。” “没事,即使躺下了也未必睡得着,脑子还是会想这些东西的。”话虽然这样说,可身子却已经倒在了床上。 九日皇帝_67 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小乐子在解自己的衣服,估计是为了自己睡得更加舒服一些吧,竟然把他解得一丝不挂。 呃,虽然都是男生,但也怪难为情的吧…… 朦朦胧胧之中,赵佑心想,严格来说他也不可以算是男人,好了,不想了,随便他吧。 想通了,即刻进了梦乡。 小乐子瞥了眼他刚才看的春宫图,再看了一下睡得深沉的人,嘴角抹起一丝邪笑。 “这种姿势难度是有些高,但以后我们可以好好地试一试!” 静静地看了一下床上人的下体,年纪虽小,东西却已经不小了,但也还是要等一些时日! …… 天大亮了起来。 今日是闻名帝都的罗九公子,与一夜成名的赵三公子在望江楼比赛吃喝玩乐,如此特别的赛事吸引了不少城中的纨绔子弟前来捧场,把原本宽敞的望江楼挤得人满为患,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天佑阁内,两派人物面对面坐着。 因为这场比赛指明了是罗晋与赵佑出战,其他人一律不得插手,只能在一旁喊喊加油的口号,助助威什么的。 为了公平起见,所有题目全部由裁判刘员外出。 刘员外已经一早来到,他一坐下,就做了个比赛正式开始的手势。 刘员外微微一笑:“好了,我现在开始出题,民以食为天,我们就先说吃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罗晋就哈哈大笑地说道:“说到吃,估计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全帝都各大出名的酒楼,有哪一家我是没有吃过的,所以我赢定了。” 赵佑故意掩嘴笑了起来:“我远方的一个表婶是养猪专业户,她每日也要上各大酒楼收馊水,可以说她的猪是吃遍了帝都的每一间酒楼,现在养得肥头大耳的,再过几日就可以宰杀了。” “你什么意思?”罗晋虽然不济,但也听得出他把自己比喻成猪,气得咬牙切齿。 可是自己的嘴上功夫,又比不上这个油腔滑调的臭小子,只得悻悻说道:“刘员外,赶紧出题吧。” “好的。”刘员外控制了一下情绪,不让自己笑出来,咳嗽一声,说道:“看得出你们出身富贵,山珍海味自然吃过不少,我的题目就是……” 大家都静悄悄地,不再说话,等待着他往下说。 刘员外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有句俗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么我想请两位说出一道能把小鸟吸引过来的菜式。”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顿时都傻了眼,更别提要答题的罗晋跟赵佑了。 天啊,既然出这样的题目,那么他这几日不是白辛苦了吗? 大部分鸟类都是吃虫子的,当然也有其它一部分是吃肉类的,例如猫头鹰喜欢吃蛇与老鼠;企鹅、潜鸟、海燕、这些鸟喜欢吃鱼…… 只是,连他都想不出,估计哪个纨绔子弟也想不出来吧,别紧张,慢慢来。 九日皇帝_68 第四十章 味道 (1465字) 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见两位参赛者都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刘员外微笑着看着他们说道:“罗公子,赵公子,你们谁先来回答这个问题?” 见罗晋还是呆站着不语,赵佑开口说道:“刘员外,如果我跟罗公子想到了同样的食物,那么是谁输谁赢呢?” 刘员外微微一笑:“谁先回答,谁就是赢家。” “好的,那我现在就……” “我已经有答案了!”听他这么说,罗晋决定先下手为强。 “哦,哪你先来吧!”赵佑心里暗暗欢喜,他刚才使用的是激将法,现在趁他回答的空隙,可以好好的想一下答案。 呃,蔬菜相信鸟类应该会喜欢吃吧…… “蔬菜!”赵佑脑海里刚刚想到的菜式,就给罗晋快人一步地回答了出来。 话音一落,全部人都鼓起了掌来,就连刘员外也是点头赞许。 蔬菜为绿色食品,不单人类不可缺少,就连很多鸟类也是相当喜欢的,小鸟在菜上捕捉虫子时,会顺便取食一些菜叶。 这虽然是相当简单的菜色,但确实能吸引部分鸟类前来觅食,所以也算回答得正确。 望江楼的掌柜听了,立即吩咐小二让厨师去煮几道拿手小菜。 刘员外看着赵佑,笑道:“罗公子已经回答完毕,现在轮到赵公子了……” 赵佑双眉挑了挑,赵氏王国为热带气候,水果种类繁多,要选比蔬菜更高一等的物种,那么水果便是首选了。 想到各种鲜嫩的时令水果,赵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缓缓说道:“水果。” 如果是比健康食品,那么水果与蔬菜倒是有得一拼。 “水果?” 罗晋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洋洋得意地说道:“水果某类小鸟虽然喜欢,但不算菜式啊,你输了,哈哈哈……” 赵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谁说水果不能做菜了?” 刘员外闻言不由得也是一愣:“水果可以做菜吗?” “当然可以。”说着,赵佑看了眼罗晋:“罗公子,你的答案是蔬菜,我的答案是水果,谁胜谁负,已经相当明显。” “水果还可以做菜?你开什么玩笑?” 赵估没有回答罗晋的质问,他吩咐掌柜把酒楼的大厨叫到天佑阁。 大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赵佑小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大厨听得目瞪口呆,最后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小二端着他们说的两道菜走了进来,只是情况有些不同,赵佑说的水果菜,给小二用一个盖子盖了起起,暂时无法让人看到真实面目。 九日皇帝_69 望江楼不愧为帝都最出名的食俯,那蔬菜做得嫩绿鲜美,惹人口水。 “这蔬菜做得不错。”刘员外看着托盘中的菜式点了点头,然后瞟向盖住的水果菜式:“赵公子,可以揭开了吗?” “当然可以。” 赵佑瞥了眼他之前吩咐过的大厨,大厨心领神会地把盖子打了开来。 “哇……” 众人看着,不禁都哇了一声,这道酸甜排骨在二十一世纪是相当简单的菜式,但在这个时空还没有出现过。 所有目光聚焦在那道菜上,色香味俱佳,排骨与菠萝恰到好处地排列着。 罗晋不服地说道:“这样乱混答,算什么菜呀?一定很难吃!” 赵佑微微一笑:“相信大厨已经试过了,味道如何,你可以问他。” 大厨开口说道:“嗯,我确实已经尝试过了,味道相当的好。” 话虽如此,众人不要说吃了,就连听也没有听过水果可以用来做菜,所以谁都不愿动筷子去尝试。 “我试一下吧。” 刘员外拿起桌上的筷子,伸出手夹了一块排骨进口:“哇,味道好极了……” 第四十一章 表错情 (1705字) “赵公子赢了第一场的比试。”刘员外抹了抹嘴角的油,宣布说道。 接着比第二场,喝,赵佑虽然酒量不错,可毕竟年纪尚小,自然不是已经成年的罗晋对手,结果可想而知,胜方为罗晋。 现在是一比一平,第三场乐,即是赌,至为关键,结果他们却打了个平手。 中场休息的时候,陈奕诚把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适可而止,不要和他比了,赢了也没什么意思,等会你装作身体欠安,我们去别处玩。” 赵佑抬眸看着他,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刚才比喝和乐的时候,刘员外表现出来的超能力,也让他心生怀疑,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家,怎么可能懂得这么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是不是也怀疑哪个刘员外?” 陈奕诚眉头蹙了一下:“嗯,此人看起来没有这么简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刘员外在哪里笑道:“三场比试已经完毕,现在还有最后一场比赛,那就是玩,不过这个场所不适合这项比赛,所以请大家移步到怡香楼吧,我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大家可放心前往。” 怡香楼?这可是全帝都最出名的妓院啊! 赵佑听了心痒痒的,也想去见识一下这闻名天下的风月场所,他看着陈奕诚说道:“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我还是比赛完了再走。”话音一落,就跟着大队人马走了出去。 “喂,等等我……” 九日皇帝_70 陈奕诚看他跟着哪些人下了楼,赶紧伸手去拉住他,可当他刚要拉到的时候,一个挺拨的身影正好走了过来,不偏不移地挡住了他的手。 “公子,下楼梯走慢点,别摔跤了。”小乐子扶着他的手臂说道。 赵佑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他一个太监,却为了自己,要跟着去妓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嗯,我去哪里只是参观一下,没有其它意思的……” 小乐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点了点头:“奴才知道。” 走到楼下,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的马车,大家见这个刘员外服务如此周到,都感到有丝讶然。 赵佑没有坐他们准备的马车,他走到自己的车上,刚坐好,就把车帘拉开,看着外面。 陈奕诚坐在他旁边,叮嘱道:“等会进了怡香楼,什么都不要吃,随便参观一下就好,然后我送你回宫。” “不行,我要赢取哪五百两白银……” “你身为王子,怎么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陈奕诚好笑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反正现在是平局,比了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赵佑把车帘拉了回去,呶嘴说道:“我发觉我的大皇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陈奕诚瞪大眼睛看着他:“此话怎讲?” “因为她能长时间忍受你这个三八。” “三八?” 陈奕诚不明白这个意思,一路上都在思索着,感觉只过了一会,马车就已经在怡香楼的门口停了下来。 一下马车,就看到那老鸨正在领着姑娘在门口等客,个个笑得花枝招展的。 等客的妓女在怡香楼虽然属于中下等,但也是容貌秀丽,风姿卓绝,比起一般的路人养眼得多。 之前只能在古装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景,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赵佑心里相当的兴奋,他加快脚步和大家一起走了进去。 看到罗晋给众姑娘们围得团团转,相信他肯定经常来这里,不然怎么可能这么熟,大家都争着和他打招呼呢! “九公子,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哦!” “罗公子,奴家前今日学了一支新的舞曲,等会不要这么快走,奴家表演给你看。” 罗晋跟这帮姑娘卿卿我我,甚是快活:“本公子此次前来是因为比赛,你们不要心急,等我办完正事,再和你们逍遥快活。” 在另一侧,风流倜傥的刘员外身边也是莺莺燕燕的,哪些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刘员外调戏着,幸好他哪保镖生得高大威猛,一个伸手,就把这帮姑娘挡在了几尺之外。 赵佑看到那保镖如此厉害,心里有些羡慕,如果自己也有几个这样的手下,哪该有多好啊! “哇,这位公子真帅气,你是第一次到我们这里吗?” “嗯……” 略作矜持地“嗯”了一声,抬眸一看,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和自己说话,而是和他旁边的英俊少年陈奕诚。 九日皇帝_71 第四十二章 调戏 (1401字) 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陈奕诚壮实的胸膛上,旁若无人地在哪摸来摸去,娇声说道:“公子,今晚让媚媚陪伴你度过,好吗?媚媚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不要。” 陈奕诚还没有开口,却已给赵佑抢先回答了,他对哪位叫媚媚的姑娘笑眯眯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此次前来是为了比赛,身上也没有带银子,所以……” “奴家眼里不是只有钱的……” “你别看到帅哥就犯花痴想倒贴,告诉你他喜欢的人是我的姐姐,他是不会喜欢你这种女子的。” 媚媚闻言抚在他胸膛上的手僵了一下,想要放手又有些不甘心,可也不敢得罪了贵客,最后只得哀叹一声,把手放下。 “媚媚姑娘,别叹气了,女人叹气容易老哦,他不行,可以另找一个嘛,例如我就很不错啊,等会我去你房间可好?” 赵佑对着她笑嘻嘻的说道,语毕,还赠送飞吻一个,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经常流连花丛的小色狼一样。 媚媚给他逗得格格地笑了起来:“可以呀,过多几年,等你发育成熟了再来找我,到时姐姐教你怎么快活。” 赵佑不要脸的说道:“我年纪虽小,东西却大,要不晚上试试?” “哦,是吗?哪好,晚上你来找姐姐吧,姐姐的房间在楼上第一间,一定要来哦!” “一定一定……” 原本还想再调戏一下这位媚媚,但看到刘员外已经带着哪帮人进了一楼的某个房间,这才说道:“媚媚姑娘,我先去比赛,晚上见!” 刚向前踏出一步,手臂就给陈奕诚拉住了,轻轻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你真是人小鬼大呀?竟然敢调戏怡香楼的姑娘。” “呵呵……”赵佑傻笑代表回答。 “你刚才干嘛要撒谎?” “我哪有撒谎?” “还狡辩?” “我说了什么?” “你说我喜欢你大皇姐?” 赵佑摸了一下头,呶嘴说道:“不是吗?” 陈奕诚一本正经地答道:“当然不是,告诉你,我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赵佑双眸瞪得大大的:“为什么?” 陈奕诚没有告诉他原因,答非所问地说道:“现在你已经参观了,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九日皇帝_72 呃,这不是叫他临阵退缩吗?这样子做,以后别人会叫他缩头乌龟的,他可不想做王八…… 赵佑边想,边跟着他往外走,他也不想这样,只是他的手臂给陈奕诚拽得紧紧的,他没有办法,就在要踏出门口时,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顿住了脚步。 “小乐子还在里面……” “小乐子?”陈奕诚眉头皱了皱:“管他这么多干嘛,他看你没进来,肯定会出来找你的,用不着为他担心。” “好吧,但是……” 这怡香楼招呼的是五湖四海的人物,什么人都有,小乐子长得比姑娘还要俊秀,万一给哪些嫖客看上了,可如何是好? “我叫他和我们一起回去,你在外面等我。” “哦,那我和你一起去找!” 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在叫他,抬眸一看是刘员外。 “赵公子,快进来呀,大伙都在等你呢!” “哦,好的,马上就到。” 既然给人发现了,那就不方便再溜走了,他小声和陈奕诚说道:“你在马车边等我,我一找到小乐子就出来和你会合。”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快步跟刘员外一起回去:“我是看这里太多人了,所以出去透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比赛?” 第四十三章 俏郎君 (1752字) 房间里挤满了人,赵佑把角落都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小乐子的影子,心里暗暗着急。 感觉他总是跟在自己的后面,怎么跟着跟着就不见了呢?他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是在自己和陈奕诚说话的那段时间不见的? “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玩,就要玩得尽兴……”刘员外笑眯眯地说道:“我在楼上要了两个房间,等会请两位公子上去和美人行鱼水之欢,能把美人征服者,即为比赛的胜方。” 说完,看了眼正东张西望的赵佑:“不过,如果论实战情况,估计赵公子会没罗公子这么有经验,输在年纪啊……” 赵佑没有找到小乐子,心情有些失落,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除了年纪吃亏,他在这方面也没有任何经验,怎么征服得了这些长年混迹风月场所的美人啊! 他本来想借尿盾逃走的,可是哪个该死的刘员外硬是把他送进了楼上的房间。 赵佑临危不乱,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情景,一脚踏入房间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都呆住了。 房间里坐了五六位美人,有少妇,有少女,各有美态,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呃,他一个十二岁的娃子,怎么可能征服这些如狼似虎的美人啊? 看着张大着嘴,目瞪口呆的绝色美少年,屋里的姑娘顿时都感觉到眼前一亮,争先恐后地叫他进来。 “赵公子,别发呆了,快过来坐吧!” 九日皇帝_73 “是不是看得眼花缭乱呢?” “世上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呢,长得比女人还秀美,让我们一帮姐妹都黯然失色了。” “这天时怪热的,让姐姐把你的长袍给脱了吧……” 赵佑闻言吓了一跳,红着脸说道:“不用,我没有感到很热,还好,还好……”边说,边闪躲着。 “小帅哥,别跑呀……” “我估计是刚才喝多了茶水,现在有些内急,我到茅厕解决一下,再回来陪你们……” 没走两步,就被一姑娘拉住了他的袖角。 “赵公子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楼上就设有茅厕,把这屏风拉开就是了,你到里面解决吧。” 话音一落,另外几个姑娘也走了过来,把他团团围在中间,不让他下去。 “赵公子,让我们服侍你如厕吧。” “啊,不用,有人看着,我拉不出来的,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解决就好。” 看来这个方法是行不通了,赵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无奈地走入里间,把房门闩上。 没有心情参观这个怡香楼的如厕房,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地方,坐在上面,静静想着方法。 小乐子不见踪影,陈奕诚又还在马车旁边等自己,而他却被困在这楼上的宾客如厕房,门口还有一帮吃人的妖精在等着他,该怎么才能逃脱呢? 顿时感觉脸红耳热,体内似乎也热气腾腾,估计是刚才比试喝酒时的后劲上来了。 “小小年纪,就跑到妓院来嫖了呀?” 隔壁的茅房里,突然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赵佑没想到这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如厕,吓得站起身子,问道:“你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袁承志……” 话音一落,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生得相当英俊,赵佑不由得看得呆了。 袁承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江湖上的朋友也叫我金蛇郎君。” 金蛇郎君,近些年来频频作案,是名震帝都的采花大盗,各大衙门的捕快都在捉拿他,可却没有一次成功。 “你就是人称俏郎君的金蛇郎君?”赵佑刚来这个时空不久,加上长期生活在深宫,本来不认识他一点也不足为奇,可是他近期在研究春宫图,所以对他的事迹略知一二,听说给他糟蹋了的姑娘们还对他又爱又恨。 袁承志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 “你这么出名,谁不知道呀?果然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呀,怪不得哪些姑娘们没有怨恨你呢……” 九日皇帝_74 把他大大地赞美了一番之后,赵佑突然一个激灵,试探着问道:“袁大哥,你怎么也来怡香楼?难道这边有你的相好不成?” “没有,我只是听人说最近怡香楼来了不少的美人,所以过来瞧瞧,顺便找几个快活快活。” “真的呀!”赵佑心情太好,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袁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帮忙?” 第四十四章 星光灿烂 (1521字) 袁承志瞥了他一眼:“请说,如果我能帮的,一定帮。” 赵佑看了看左右,确定了这茅厕没有第三个人,才俯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一言难尽呀,就是我的一帮兄弟帮我找了几位美人,可是我都不喜欢,我又不想别人说我假正经,或者说我不喜女色……” 袁承志像听到天下奇谈一样,玩味地盯着他:“哪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请袁大哥帮我征服哪些姑娘,让她们欲生欲死……” 袁承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还有这样的好事?” 赵佑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的,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弟叫赵三,一心想和袁大哥结交。” “哦,除了这个,你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赵佑指了指窗口,讪讪笑道:“其实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就是把我从窗口处弄出去就行了。” “没问题。”翻窗揭瓦,对他这个采花大盗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袁承志就把赵佑举起,然后暗暗运功,把他送上了窗口处。 赵佑蹲在上面,还不忘叮嘱:“你享用之前,可否用迷魂香先将那帮姑娘迷晕,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掉了包,不然我在朋友面前会很没面子……” “可以。” “谢谢袁大哥,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赵佑看了看下面,还好这古代的房子都不是很高,而且他也只是在二楼,估计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 眼睛一闭,一举跳了下去,突然感觉有人接住了他,赶紧睁开眼,看到少年温润如玉的脸。 “王子。” 赵佑心里一阵激动:“小乐子,你去哪里了,害我到处找你,现在好了,你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了……” “奴才该死,让王子担心了,奴才刚才去了小解,出来时已不见你们,所以就到外面来找了。” “好吧,这次就饶了你。”感觉到他还紧紧抱着自己,连忙挣扎了一下。 小乐子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他放下来。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九日皇帝_75 说着,看了看四周。 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但星光灿烂,所以还是看得很清楚。 林木茂盛,郁郁葱葱,百花争艳,鸟语花香。 “我们身在何处?” “这是怡香楼的后院,王子不要怕,奴才这就带你离开。” 突然想到陈奕诚还在马车旁边傻傻地在等自己回去呢…… 先离开了这里再说,原本就有些自私的赵佑此时也顾不上他了,被小乐子拉着手,快速地向前走去。 走过园林,终于到达了某处出口。 赵佑盯着大门瞥了一眼,心头大石立即放了下来,那门没有上锁。 “王子,从这里出去,我们就自由了……” 小乐子边说边放开牵着他的手,跑上前去开门。 “当心。” 赵佑闻到一阵急促的风声,可是这时开口,已经太迟了。 但见一条长长的鞭子,重重地向小乐子的手臂挥去,鲜血即时冒了出来。 在某个黑暗角落,一人冷声一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怎么不多坐一会?” 赵佑看着小乐子被打得皮开肉裂的手,相当愤怒,冷声说道:“刘员外,有你这个样子待客的吗?” “咦,怎么是赵公子呀?我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呢,实在不好意思啊!” 随着他的脚步上前,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也给人点亮了起来,哪个高大威猛的保镖跟在他的身后,刚才那鞭,正是他出的手。 小乐子强忍着痛,悄悄在他耳旁说道:“王子,你不用理我,赶紧先逃出去,然后再找人来救我。” “不!”赵佑没有一丝犹豫,就立马拒绝了:“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我走后,他们会把你打死的,我们还是留下来,再慢慢想法子。” 第四十五章 绑架 (1407字) 他们谈论之间,哪些人已经走了过来。 刘员外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说道:“赵公子,我家老大想和你做个朋友,请跟我走吧。” “老大?” 原来他只是别人的手下呀,看来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藏在幕后。 赵佑闻言纹丝不动,抱拳说道:“我的家教甚严,如果回去晚了,会不让进屋的,改天有空,再来拜会你家老大。” 九日皇帝_76 他话音一落,刘员外的保镖又挥了一鞭,把旁边的那颗大树硬生生地折断了。 刘员外的面色变得冰冷:“赵公子,看你是个聪明人,劝你还是识趣点。” 哼,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这么凶干嘛?跟你走就是了。” 赵佑怒气冲冲地跟着他们往前面走去。 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况且对方还人多势众。 不管怎样,总之他们现在是逃不出去的了,既然这样,倒不如去看看他们老大也好,看他到底是何方,只希望陈奕诚等不到自己,会派人前来暗中相救…… 跟着刘员外进了一个小屋,里面烛光明亮。 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正拿着一本书籍在研读,看到赵佑走入屋子,连忙把书本放了下来,抬头说道:“赵公子,别来无恙。” 这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呀? 赵佑抬眸跟他对视,只见这人大概五六十岁年纪,身材高大,背有些微驼,样子威严,双眸平静如水,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原来你才是老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望江楼和刘员外一起出现,看起来像帮他管帐的周大发。 周大发微微一笑:“在下能与赵公子相遇,真是有缘啊!” 赵佑冷冷说道:“有缘?谁要跟你有缘呀?平白无故的打了我的手下,现在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周大发蹙了蹙眉,扭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刘员外:“真有此事?” 赵佑愤愤不平地把小乐子的衣袖给掀了起来:“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你的手下狗仗人势,你以后得好好管管才行!” 刘员外赶紧赔笑说道:“这是误会,老大,肖雄没看清楚人,以为是进了小偷,所以才挥鞭子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哪个叫肖雄的保镖,脸上立即呈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掌印。 赵佑挥了挥打得发疼的手,呶嘴说道:“对不起呀,我也以为是进了小偷呢。” 他的个性向来恩怨分明,有仇就要报,这巴掌已经算便宜了他,没办法,谁叫自己还年幼,手无缚鸡之力呢! “你既然敢打我?” 反应慢人一拍的肖雄不敢相信地看着赵佑:“我看你是嫌命长了。”边说,边挥起手中的鞭子。 赵佑吓了一跳,怕他真的挥打自己,赶紧躲到了周大发的背后。 “不是说想和我做朋友嘛?那就快点,我还要赶着回家呢!” 周大发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赵公子真是可爱,如果不是因为近期生意周围不灵,周某倒真想和你做个忘年之交呢……” 九日皇帝_77 “老大!”肖雄走了过来,着急道:“用不着跟他这么多废话,先绑住他们的双手双脚,然后运到安全的地方,再向他的家人要银子!” 要银子? 赵佑吓得浑身一抖,想不到自己既然给人绑架了…… 小乐子忍着疼痛,握着他的手,微微地笑道:“公子,不要怕,有我在……” 赵佑侧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淡定了一些。 还好不是孤身一人,有小乐子相伴,相信会化险为夷的。 第四十六章 你是我的天 (2807字) “赵公子,如果你不想受皮肉之苦,就给我放老实点,说说你家里有什么人,父亲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达官贵人?” 还好当时告诉罗晋自己名字的时候,这帮人不在现场,不然就惨了。 赵佑的脑筋快速地想着各种方案,最后目中含泪,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姓赵名乐,是从外地来的,镇国将军是我的远房亲戚,现居住在他家。” 随便乱编了一个名字,然后把镇国将军的名头挂了出来,吓唬一下他们,他就不信这帮绑匪这么大胆,敢动镇国将军府的人。 “哦,那陈奕诚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表兄弟。” 刘员外盯着他看了一会,面上呈现出一丝犹豫的表情:“他和陈奕诚挺熟的,说不定他们真的是表兄弟,镇国将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如果我们动了他的人,恐怕后果严重,不如我们去绑罗晋吧。” 周大发同意他的观点:“好的,罗晋那小子母家有的是钱,我们就改为绑他……” 话音一落,突然一把抓住了赵佑的腰带,往上一提。 赵佑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他双手护住胸口。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他们想先奸后杀不成?啊,自己可是个男人呀,难道他们连男人也不放过嘛? 周大发的动作之快,让人看不清楚,只在一眨眼之间,就见他手里拿着一块亮晶晶的腰牌,他冷冷地看着赵佑:“赵公子,能告诉我这叫什么吗?” 赵佑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腰牌,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牌子上刻有他的姓氏,他又不能否认不是他的东西,这腰牌的作用可大了呢,不但是他出宫的令牌,更是证明他当今王子的身份! 这腰牌自己藏得密密实实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敢戏弄我们?” 肖雄快步冲到他的面前,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说道:“这个怎么解释?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乐子想冲上前去护主,却给刘员外一把抓了过来,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若敢再动一下,我即刻让你去见阎王。” 赵佑后悔万分,让你逞能吧,看你现在怎么办? 九日皇帝_78 他们两人背靠着背给绑了起来,丢到了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门被重重地关了起来,没有窗户,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气味相当难闻。 这么贵重的腰牌落在他们手里,没有办法,赵佑只得承认自己是外地富商的儿子。 由于受过一次骗,周大发等人现在保持怀疑的态度。 令牌给刘员外拿了去,到外面打探看是否有人能认出此信物,顺便发消息到镇国将军府,让他们准备银子,周大发和肖雄则在这里守着他们。 他们两人闲来没事,坐在门边聊起了家常。 虽然说得很小声,但赵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三个绑匪都是东北老乡,由于在家乡犯了案,所以逃到帝都,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相遇,一见如故,就开始称兄道了起来。 由于三人都没有钱,所以就做起了绑匪,为了方便行事,他们乔装打扮成主仆,专们到各大酒楼吃喝玩乐,目的就是寻找有钱的金主,然后对他们下手。 赵佑听了,心情定了不少,他们不过是求财,应该不会要了他和小乐子的命。 这个令牌是宫里的物品,外人可能不知道,但镇国将军经常出入宫廷,相信他必定晓得,他得知消息后,一定会设法救自己出去的。 经过这事,自己的形象估计会跌入谷底了。 外人会怎么说呢?三王子好色,到青楼找小姐,结果被歹徒劫持,天啊,真的不敢想象哩。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经过此事,相信自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闲散王子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外面渐渐没有了谈话声,周大发好像找东西吃去了,肖雄闲得发慌,在哪里练习鞭法。 赵佑担心小乐子的伤势,关心问道:“小乐子,你没事吧?” 在捆绑的时候,赵佑挣扎了一下,结果换来一阵拳打脚踢,小乐子把他死死压在身下护住。 结果是小乐子被打得头破血流,赵佑一点伤都没有。 “王子,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都怪我太逞强了,不然你就不会受这些皮肉之苦的。” 小乐子微微一笑:“奴才皮厚,挨一下打没关系的。” “我已经连累你受好几次伤了,你却一句怨言都没有,你对我真好……”赵佑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小乐子思虑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因为王子是奴才的的天,王子好,就是奴才好……” 赵佑听了不由得玩味地说道:“这话应该是女人说的吧,你又不是我的女人……” 小乐子俊脸一红,轻声说道:“奴才虽然不是女人,但王子是奴才的主子,所以就是奴才的天……” 九日皇帝_79 赵佑听了相当的感动,无心再取笑他,柔声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出去的。” 赵佑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困了,没有再说话。 周围陷入一片沉静,过了一会,房门给人打开。 肖雄送来一些饭菜和水,随意地丢到他们的身边,冷冷说道:“给你们送吃的来了。”话音一落,就走了出去。 “喂,请等一下!” 赵佑赶紧叫了一声,讪讪地笑道:“肖大哥,你功夫这么厉害,不论怎样我们都是逃不掉的,不如你把我们手上的绳索除掉好吗?” 肖雄头也不回,只是侧目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赵佑着急说道:“之前甩了你一个耳光,现在我让你甩回,好吗?” 要他像狗一样爬着吃饭,这个在特殊情况下他能接受,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可是如果长期绑着,他怎么解决上厕所的问题呀…… 肖雄闻言顿了顿,然后转过身子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是我说的,只是请你打了后把我手上的绳索除掉,我要上厕所,我不想就这样拉在身上……” 一说完,赵佑仰起脸,等待他的耳光。 小乐子听了,身子一颤,大声说道:“不要……” “是你叫我打的。”肖雄扬起一只大手,似乎把所有的劲道都集中在手上,准备就绪。 赵佑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但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小子还挺有种的嘛,只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如果挨了我的耳朵,非得皮开肉裂不可,算了吧,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肖雄看着他一副英勇献身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只是想吓唬一下他而已,想不到这小子真的不怕死,算了,帮他把绳索解开吧。 “我只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让你们解决一下大小二便,等会还要绑上的!”说着,帮他们解开了手上的绳索,然后离去。 门又重重地关了起来,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赵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脚上的绳索也一起解开。 还好给他们送饭的是这个有勇无谋的武夫肖雄,如果换了哪个老奸巨滑的刘员外,哪里可能这么好! 走到门边,试探着推了一下,果然上了锁。 第四十七章 血雨腥风 (2671字) 赵佑叹息一声:“小乐子,我们用膳食吧。” 边说,边端起了碗筷,看着这样的菜色就没有胃口,但又不能饿着肚子了,他勉强挑起了一小口白饭,哇,好难吃,而且还有股不知道什么味道。 味道? 双眉蹙了一下,想起自己的感官超乎常人,他把碗放在鼻边闻了一下,然后把放进嘴里的白饭全部吐了出来。 九日皇帝_80 “王子,是不是饭菜有什么不对劲?”小乐子赶紧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是的,不要吃。” 赵佑把嘴角抹干净,然后拿起水来闻了闻,“水里也下了药。” 这药应该不是毒药,估计是迷魂药之类的,让他们昏昏沉沉,不能逃走。 难怪哪个肖雄肯帮他们除掉绳索,原来是这个样子。 赵佑偷偷把饭菜和水倒在角落里,再用二草盖住,然后装出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肖雄开门进来,看到他们软倒在地上,嘴角抹起一丝讶笑,没有再给他们捆绑。 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刘员外还没有回来,间中周大发给他们丢来了一件保暖的被子,然后再也没有人进来。 夜深沉,天空飘起了小雨点,滴滴答答。 这间小屋相当的潮湿,只有一件小被子保暖根本不够,赵佑感到又寒又冷,身子不停地打着颤,后来有一具温热的躯体抱住自己,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渐渐睡去。 “王子,别害怕,我定会护你周全……”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听到门口有人的走动声,在雨声的掩盖下,快速地行走着。 听哪脚步声,来人似乎有好几个。 这样的环境,本来就没有怎么认真地睡,一听到动静,立马睁大地站了起身。 “砰……”小屋的门给人撞了开来,几个人影冲入室内。 “什么人?”小乐子将赵佑挡在前面。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靠他们走近。 “唉……” 赵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看到小乐子飞扑了出去,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此时,外面也是刀光剑影。 天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帮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也没有分清敌我,就已经开始打了起来了! “主子,你赶紧离开,快呀!” “哪你呢?” “我没事,你快走呀……” 小乐子着急地吼道,赵佑缓回了神,迅速跑了出去。 九日皇帝_81 血雨腥风中,到处都是打斗声,抬眼望去,周大发一个力敌四个黑衣人,那边肖雄也给二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夹攻,根本分不开身来管他。 思虑了一会,拨腿就往门外跑去,自己不会功夫,留下来也只能是负担,倒不如趁乱逃走,回去找人来救小乐子…… 大门没有上锁,赵佑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发觉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厢的门大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赵佑走前去看了一会,正在犹豫要不要乘坐马车离开时,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把他推了上去。 雨下个不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止下来。 赵佑斜靠在马车箱的椅背上,感到头晕目眩,话也说不出来,可内心却是相当的清醒。 他刚上马车,就给人从后面一拳给打晕了。 当他清醒过来,马车已经在路上奔腾了好几柱香的时间了,外面吵闹一片,细心听了一下,有守城的士兵在盘问,车夫正慢慢给他解释着。 听了一会,立马知道他们是在出城的关口。 看来哪帮黑衣人不是陈奕诚派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这些人为何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现在又要把自己送到什么地方去? 脑子一思考,头就痛得难受,想伸手揉一下脑门,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过了一会,才发现车厢中有股清淡的香气,看来他们为了保险起见,不但打晕自己,而且还在车厢里点了迷魂药。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但见车窗的布帘给人拉了开来,可哪士兵只是随便的瞄了眼,就挥手放行了:“可以了,你们走吧。” 呃,这士兵也太蠢了吧,即使不知道他是当朝的三王子,可自己长得如此英俊,他怎么没有多望几眼,随随便便就放他们走了呢? 难道自己失踪被人绑架的事,外面还不知道,又或者是说给宫里封锁了消息,怕敌国知道,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松过关的。 王子给人绑架,应该是天大的事,定会出动大批军队,在路中设卡检查什么的,怎么会现在这个样子呢?赵佑绞尽脑汁都想不通。 他想不通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在他失踪的一天一夜,整个赵氏王国已经炸开了锅,御林军大批出动,在各个出城入城的路口设关卡,可以说是全城戒备。 他乘座的这辆马车也是在城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趁南门士兵换岗之时,出了帝都。 不过,这也不能怪哪个士兵,因为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皮粗肉糙,给他们易容过的脸,之前的华服也已经换成了粗麻布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王子呢? 加上前面有人抢劫,士兵头领让他们过去帮手捉拿抢劫犯,能拉开窗帘看上一眼,已经算是很尽责了。 他在心里暗暗埋怨的时候,车夫拍打了一下马屁股,骏马飞快地奔腾了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赵佑的心里反而不再着急,慢慢地在思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应付。 一小时之后,马车来到了一个小山坡停了下来。 车门给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拉开窗帘,将摆在角落的迷香熄灭,扔到外面的地上。 下雨之后的空气总是特别好,加上在山上,更是显得格外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九日皇帝_82 赵佑胡乱地叫了几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了,瞥了哪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看都没有看他,把要做的事情处理完,就跳了下去。 靠,拽个屁呀,长得又不帅,有什么好拽的! 赵佑心里咒骂了一声,刚才他上来的时候,虽然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但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三四十岁年纪,相当普通的一张脸,如果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留意到他。 外面,车夫和刚才进来的哪人谈起了话。 “陈师傅,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不是要……”车夫看着哪人说道。 “别问这么多,这是二公子的意思,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小心祸从口出。” 二公子? 赵佑听得云里雾里的,自己才来这个时空不久,又得罪了什么人啊?! 过了一会,陈师傅问道:“有没有联系上接应我们的人?” 车夫点了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好的,那我们先在此地休息,等待二公子的到来。” 第四十八章 暧昧 (2553字) “二公子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出城呢?”车夫好奇地问道。 陈师傅微微一笑:“二公子要留在城中制造混乱,不然满街都是御林军,我们怎么可能顺利走出帝都呢?” 车夫伸出了大拇指,赞叹不已:“二公子果然想得周到,真是聪明能干。” “嗯,但哪个陈奕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听说他已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二公子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车夫思虑了一会,叹道:“二公子一直忙于政务,没有多少时间习武,不然怎么可能输给哪个陈奕诚……” “是啊,不过二公子的黑沙掌倒是进步了不少。” 这两人停停顿顿地叨唠了好久,说的都是他从来没有听过人物古迹,他听得糊里糊涂,只知道他们两个是二公子的手下,要把自己送到一个他没有听过的地方名,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一柱香的时间后,陈师傅又跳上了马车,手中拿着一个装水的瓶子。 赵佑渐渐回复了一些气力,却扔假装四肢无力的样子,痴痴地盯着他看。 陈师傅弯腰把他扶着坐起,把水瓶喂到他的嘴边,让他喝水。 赵佑咬着嘴巴,不肯张开。 陈师傅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如果我要下毒,用不着在这水里放。” 赵佑想想也是,如果他们有心杀自己,自己早已经死了好几回了,已是放心地喝了起来。 九日皇帝_83 陈师傅又从怀里拿出一些干粮,丢到旁边,然后走了出去,边走边说:“等会手脚灵活了,就拿来吃吧。” 看他跳下了马车,赵佑才慢慢地把他丢到旁边的干粮捡了起来,干粮用布包着,打开一看,是两个香喷喷的肉心包子。 赵佑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赵佑水足饭饱后,闭目养神了起来,小休了一会,就听到远处传来马啼声,声音由远而近,正慢慢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陈师傅抬头望了望,开心地说道:“二公子来了!” 二公子? 赵佑闻言想探出头来看看他口中的二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后尾想了想,还是算了。 骏马终于到了他们的身边停下。 “二公子!” 车夫跟陈师傅赶紧过来行礼,然后听到“砰”的一声,高空掷地的声音,后来就陷入一片沉静。 发生什么事了? 赵佑一头雾水,想打开车门看看,门却在这时给人推了开来。 “给我进去。” 一个瘦削的身影给人推入车厢,正好压在他的身上。 赵佑想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小乐子。” 来人把他紧紧抱住,头伏在他胸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王子,我总算……和你在一起了。” 小乐子看起来相当的虚弱,刚把话说完,就倒在他的身上,再也不能动弹。 “小乐子,小乐子!” 赵佑把他扶正,紧张地大喊起来,却发现他不但开不了口,而且嘴角还有血丝溢出。 他一定是受了重伤! 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逃脱,他怎么可能明知不敌,还要和人拼命! 都怪这帮人,不然小乐子不会受此重伤,他怒气冲天,大声骂道:“你们这帮人不得好死,有本事就来对付我,这样对我的下人,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话都还没有说完,马车就疯狂地奔腾了起来,两人都没有准备,一起向前扑倒。 面孔毫不客气地撞在了小乐子的胸膛上,赵佑痛得要掉下来。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儿,竟然有如此壮实的胸膛,真是不敢想象,好不容易坐好,后面又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九日皇帝_84 来的又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船到桥头自然直,赵佑现在懒得去想,一切静观其变。 刚坐好身子,马车又簸箕了起来,赵佑一个不留神,又朝小乐子身上扑了过去。 “王……王子……” 小乐子似乎被撞醒过来,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双眸一片茫然,想伸手去扶赵佑,却被他好死不死地压在了身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坚硬的木板上,姿势相当暧昧,似乎在欢爱一般,一上一下,身躯与身躯紧紧地贴在一起。 前面有虎,后面有狼,车厢里的两位少年却感触着彼此的心跳,“砰砰砰……”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没……压疼你吧?”感觉到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己,赵佑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 小乐子低低地叫了一声,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手却还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顶着自己的硬东西是什么…… “这个是……” 心跳不由得加速,赵佑伸出手准备摸底,可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那硬物,他的手就给小乐子握住,轻轻一用力,就把他扶坐了起来。 “王子是不是被这个东西顶得不舒服?”说着,把一个水瓶递到他的手心。 赵佑抬眸看了眼,原来顶着自己的是……铁水瓶。 接过水瓶,俊脸不由得绯红,看来是他误会了…… 是呀,他一个太监,哪东西怎么可能有反应呢? “王子,不用怕,后面追来的是将军府的人,我们终于安全了。” 在他怔忡之间,看见小乐子把窗帘掀开,抬眼望去,才知道马车早已经停了下来,外面刀光剑影,血流满地。 “三王子!” 车厢门给人打开,一人跳了上来,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得怔了一下:“你们是……” 赵佑看到来人,心里相当激动:“陈奕诚,你怎么现在才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奕诚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微微一笑:“吓死我了,以为又追错目标了呢……” 赵佑伸出一手:“身上可有疗伤药?” “你受伤了吗?”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表情立即紧张起来。 “我没事,但小乐子受伤了。” 九日皇帝_85 陈奕诚听了,紧张的心才算松了下来:“你无损伤就行。” 看他这么关心自己,赵佑心中有几分感动,但却调皮地说道:“你是怕我不见了,难以对你未来老婆和岳丈交待吧?” 陈奕诚懒得理会,一个弯腰就把他抱在了怀里,跳下了车:“你再这样顽皮,小心我打你屁屁!” “你若敢这样对我,我……我……” “我什么?” “我立马大哭!”身为本朝的三王子,给人当众打屁屁,哪真是要哭死呀! 第四十九章 四大美男之首 (3028字) “我又不怕你哭,你想哭就哭个痛快吧!”陈奕诚好笑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流点泪也好,可以把哪些妆容冲洗掉……” “什么鬼样子呀,我只是还小,再过几年,我一定会成为赵氏王国的四大美男之首,让你自惭形秽!” “哦,是吗?” “当然!” 陈奕诚哈哈大笑,走了几步,扭头瞥了眼还在马车上的小乐子:“你的伤严重不?需要找人来抬你吗?” 小乐子淡漠地说道:“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 “喔,只是一些皮外伤呀?”陈奕诚侧目而视,双眸闪过一丝暗涌。 “我看一下伤口。” 赵佑挣扎了好久才离开他的怀抱,可刚落地走了一步,又给他硬生生地拉了回去:“这里有军医,不用麻烦你。” “我又没受伤,为什么不让我自己行走?” “安全第一,我怕再出什么乱子,所以你还是乖乖地呆我的身边比较好……” 陈奕诚脸上笑意全无,板着一张脸往外面走去。 赵佑被他抓得紧紧的,只得跟着他的脚步向前走,但不时扭过头来往后看,发现小乐子用手捂着伤口,表情凄婉,真是我见犹怜。 “快点叫军医去给他疗伤呀!” “早已经交待下去了,军医准备好就会给他治疗的!” 这时,有位士兵头领过来禀报说道:“少爷,哪些劫匪跑入了山林,陈斌他们追去了,可哪几个贼人的轻功相当了得,恐怕难以追上……” 陈奕诚“嗯”了一声,然后看着赵佑说道:“我们先回将军府,你梳洗一番,恢复原来的样貌,再入宫吧。” 赵佑垂头丧气地答道:“这下可惨子,我回去后,肯定会给父皇太后他们训话的。” 陈奕诚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如果我告诉你皇上根本不知道这事,宫里只有你母妃知情,你该如何谢我?” 九日皇帝_86 赵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真的?” 陈奕诚只笑不语,把他抱到自己的马车上,“我先去看一下你的小乐子,等会回来再和你说。” 小乐子还是坐在原来的马车上,外衣已经除了下来,壮实的胸膛裸露在阳光下,手臂上伤痕累累,不时还有鲜血涌出。 随行的军医刚给他清理完伤口,现在正给他包扎,可能是手势比较重,小乐子疼得紧咬嘴唇,额头布满冷汗。 虽然相隔甚远,但赵佑视力超人,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气得大骂:“陈奕诚,这个军医不行,马上给我换一个!” 陈奕诚慢慢地走到军医身边,和他打了个眼色,微微笑着说道:“三王子的外公医术高明,一般人很难入他的法眼,你速速离开,莫惹王子生气!” 军医连连称是,就退到了一旁。 陈奕诚瞥了眼小乐子身上的伤口,在军医耳边小声说道:“这个是给什么利刃所伤?” “不用我说,相信少爷也已经清楚。” “哦,看来我猜得没错。” “是的。” …… 两人边走边说,背影渐渐不见。 过了一会,小乐子才慢慢地披回衣服,看着在哪边马车上望着自己的俊俏人儿,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温柔动人。 陈奕诚,如果你敢坏了我的好事,非得让你…… 王子被绑,还惊动了御林军,按理应该闹得人尽皆知,可赵佑已经回宫两日了,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不但没有迎来责骂,而且日子照旧,请安、学习、吃饭、睡觉,一如既往。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奕诚守口如瓶,虽然出动了大部分御林军,但全是他父亲的亲信,所以没有人知道。且编织了合理的借口,说两人在城中偶遇,相见甚欢,就把三王子留在府上住了一宿,谁知三王子一时不能适应宫外的生活,感染了风寒,所以等他养好了身子再送他回宫。 这个说法,是和蓝贵人商量后才出的,加上镇国将军名声在外,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蓝贵人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吓得半死,每天茶饭不思,现在看到儿子平安回来,搂着他又是哭又是笑的。 赵佑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到一丝愧疚,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她闲谈家常,母子感情更显得亲密无间。 至于小乐子,赵佑跟蓝婉晴要了最好的金创药,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平时不用他服侍,有明珠一人就可以了。 三天后,陈奕诚进宫来探望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布包。 “这么客气干什么,来看我既然还带着礼物?”赵佑瞥了眼鼓鼓的包裹,又见他神情有些奇怪,不由得笑道:“里面包着的是什么?” 陈奕诚呶了呶嘴:“你不会打开来看吗?” 赵佑送了他一个白眼,把包裹解了开来,双眼立马看得发直。 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子。 九日皇帝_87 数了数一共有五十个,那么这五十个白银就是那……五百两银子! 陈奕诚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这是哪个罗晋昨儿派人送到我府上的,据说他体力消耗严重,回到家后一直躺在床上静养,相当佩服你这么厉害,他这次是输得心服口服。” 赵佑根本不知道他借尿盾逃走后,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的吗?” “是呀,而且你还闯出了名堂呢,外面都在说帝都出了一个风流人物,人称赵三公子,小小年纪就能降服六个如狼似虎的美人,哪些美人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呃……” 赵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拿起杯子来假喝水,过了一会才说道:“真是这样呀?” “当然啦,我还能骗你不成?”说着,陈奕诚直勾勾地看着他,玩味地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呢,快说,你是如何征服哪些美人的?” “这个……哪个……我后来喝醉了……已经不记得了……” 看来是哪个金蛇郎君守承诺,顶替他进了房间,而且遵照他的话执行,所以才没有穿帮! 这事如果再说下去估计可能会他识穿,赵佑赶紧把话题转开:“是了,哪些劫持我的人有没有捉到?” 陈奕诚闻言,面色显得有些沉重:“暂时还没有,拿了你宫牌的哪个刘员外,自从哪日来将军府索要银子后,后来就没有再露过面;而囚禁你的小黑屋位于,当我们的人赶到后,哪个周大发和肖雄已经横死在地上了。” “这样呀,那有没有查出捉我上马车的那帮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奕诚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吗?” 赵佑听得心烦:“我当然不知道啊,知道了还要问你吗?” 陈奕诚微微一笑,忽然说道:“小乐子呢?身体恢复了吗?” 赵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到小乐子,不由得怔了怔:“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哦,这么快,你是给他涂了你母妃的药膏吧?” “是啊,有问题吗?” “没,你人真好。”停顿了一会,又假装随口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哪个小乐子?” “嗯,他对我很好,我是蛮喜欢他的。” 赵佑挑了挑双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奕诚又是一笑:“没什么,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你从来没有对他起过疑心么?你为什么不问他,你给人掳走后,他干什么去了?又是如何查到你下落的?” 你从来没有对他起过疑心么? 你给人掳走后,他干什么去了?又是如何查到你下落的? 陈奕诚离开后,赵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这些问题。 没错,他是喜欢他长得俊秀,又处处为自己着想,且相当的聪明伶俐,他是一心把他当自己人的,可如果说从来没有对他起过疑心,那也不是…… 九日皇帝_88 第五十章 别害羞 (2744字) “王子,陈总管说有事禀报。”明珠走进来说道。 “嗯,让他入来。” 话音一落,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记录薄。 这记录薄是他昨日跟太监总管陈聪要来的,里面每一个太监的资料都记得清清楚楚。 翻到记载小乐子的档案:“小乐子,姓乐名裕,苏州人,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双胞胎妹妹,虽然家境贫寒,但读过几年画样样精通……” 乐裕,就是小乐子的本名?这个之前他虽然跟他提过,但也不排除他是冒名顶替! “陈聪拜见三王子!” 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老太监走了进来,正要跪下行礼。 赵佑放下书本:“免了,本王交待你的事情,可有进展?” 陈聪连忙站起身子,走到他的身边:“奴才此次前来,正是要告知王子此事,派到苏州打探消息的密探送回来了消息。” “真的呀?”赵佑高兴地跳起来:“可有找到小乐子的家人?” 陈聪面露难色:“奴才没有完成王子吩咐的任务,请王子降罪。” 赵佑双眉一挑:“什么状况,快说。” “他哥哥去年到外地求学,可后来跟家人断了消息,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爹爹上个月已经逝世,之后,天天有人上来追债,他娘亲没有法子,只得带着双胞胎女儿逃走了,现在也不知所踪。” 说着,陈聪不禁摇头叹息了起来,三王子真是好人,竟然愿意把奴才的家人接来帝都团聚,可惜这个小乐子没有福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家散人亡。 赵佑狡猾的眼珠子转了转:“既然这么巧?!” “是呀!” 又报告了一些事,陈聪才退出房间。 赵佑坐在床上,思虑了一会,终于开口。 “明珠,把小乐子叫到我房里来。” “是。” 赵佑翻了会小乐子平时教他认字的字帖,然后又看了眼那记录薄,把乐裕两个字画了个圈圈。 想着他们之前的点点滴滴,赵佑心中百感交集,小乐子,我能不能信你? 外边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明珠走了进来:“王子,小乐子带到。” “你在外边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进来。” 九日皇帝_89 “遵命。” 明珠退了出去,小乐子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奴才拜见王子。”声音虽然还有些嘶哑,但里面夹杂了不少欣喜。 “免礼。” 几日未见,他的样子看起来瘦了不少,脸色泛白,没有任何血色。 赵佑静静地看着他,唇角扬笑:“我一回宫,母后就不准我踏出房门一步,所以没有去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小乐子轻声答道:“奴才不敢……” 话语温柔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做作,听起来甚是舒服。 赵佑心生怜惜:“快到我身边来,我看一下你的伤势。” 小乐子走到床边:“王子,我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要看过才放心。” 赵佑边说,边去脱他的外衣。 小乐子吓了一跳,赶忙向后退缩。 “王子……” “听话,让我看看。” 赵佑把他搂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小桌子说你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他经常信口雌黄,我必须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小乐子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袖子掀了起来,可却给赵佑按住了手。 “你别动,让我来,这样会弄到你的伤口的!” 赵佑说着唇角抹起一丝讶笑,动作熟练地去解他的衣裳。 小乐子难为情地往后退着,缓缓说道:“王子,这不是很方便吧……” 赵佑岂肯就此罢休,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只是看看,大家都是男人,别害羞啦!” 说着,已经把他的外袍扯了开来,露出春光一片。 “你竟然只穿了一件外衣……” 赵佑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涌。 小乐子强壮的胸膛,和那白皙嫩滑的肌肤,直入他的眼帘。 赵佑按捺不住,伸手在他胸前摸了摸,小乐子平时看起来挺瘦弱的,想不到胸前却这么有料,让人欲罢不能。 九日皇帝_90 小乐子俊脸绯红,轻声说道:“王子,别这样……” 赵佑不理会,继续摸索着,并且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的上衣撕扯了下来,认真欣赏着。 涂了他母后的金创药,加上休息了几天,小乐子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相信不出数日,就会完如如初。 看完伤口,赵佑却并没有收手,在他的身上轻轻抚摸着。 边摸边说道:“小乐子,你为了我真的挨了不少打。” “奴才愿为王子赴汤蹈火……” “你以后要多吃点饭,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刮大一点风,都有可能把你吹走呢!” 小乐子红着脸不说话,任他的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想要拒绝,却有隐隐有些期待…… “乐裕……你这名起得真好……我喜欢……”赵佑轻轻地笑出了声,看着他的双眸,说道:“我以后是叫你小乐子好呢,还是叫你小裕子好?” 小乐子顿时变得有些紧张:“王子……你还是叫奴才小乐子吧……” 此时赵佑的手抚在他的脸上,捏了捏他的脸颊,呶嘴道:“小乐子,实话和你说,那日如果不是为了回去找你,我都跟陈奕诚离开怡红楼了,根本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 “王子,都怪我……” “你不是一直跟着我的吗?怎么当时突然不见了?究竟去了哪里?” 小乐子的脸更加红了起来:“奴才……” “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嗯,我原本是跟在王子后面的,可没有想到,我内急去上茅厕,一出来就给一个猛男抱进了房间,欲要和我行鱼水之欢……”小乐子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那人高大威猛,把我紧紧压在身下,还不停地吻我,摸我……还好我急中生智,踢中了他的要害,才趁机逃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哪后来呢?” “后来我就出来找王子,听人说王子在一楼的厢房的比试,可惜人大多,我挤不进去,看门的人也不让我进,我就想说到外面等你,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出来,我就在外面瞎逛了起来。” “哦,那陈奕诚当时在外面的马车上等我,你没有和他遇到吗?” 小乐子轻轻摇了一下头:“奴才没有看到他。” “然后呢?” “我没有目的地乱走,到了后院,就看到王子站在窗户上,准备跳下来,当时我吓得半死,就飞跑过来接住王子了……” “原来是这样。”赵佑的话语温柔了一些:“我还以为你抛下我偷走了呢。” 小乐子低着头,轻声道:“怎么可能,奴才曾经说过这一生都要和王子在一起的,除非王子嫌奴才碍事,不要奴才了……” 赵佑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只要你以后乖乖的,我就会让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第五十一章 验身 (2595字) 九日皇帝_91 “奴才一定会乖乖听话的,请王子放心好了。” 赵佑轻轻地“嗯”了一声。 见他不再盘问,小乐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外衣穿好,想不到他的手又伸到他的胸前轻揉慢捏:“你只是个下人,那帮劫匪为什么要抓你呢?” “具体原因奴才也不清楚,但他们能让奴才跟王子呆在一起,就是死了也甘愿!” 赵佑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为什么非得和我在一起?” 小乐子俊脸又是一红:“奴才也不知道,总之奴才就是想和王子在一起!” “哦……” 赵佑上下打量着他,嘴角还没长须,喉结也不突出,回答也是合情合理,但是,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弄清楚…… 正准备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果然,明珠又走了进来:“王子,大王子、二王子和四王子来了,娘娘让王子速到正殿会客。” 呃,刮了什么风,既然把他们吹来了? 哼,想破坏自己的好事,没那么容易! “没看到我在忙吗?让他们喝会茶先!” “是!” 吩咐好明珠,赵佑又看着面前这位半裸少年,嘴角扬起一丝讶笑。 “小乐子,你是不是永远都会听我的话?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小乐子的身子微微一颤,但依然确定地回答一个“是”字。 “那行,你现在把裤子除掉,我要看你的……” 小乐子吓得“啊……”了一声。 “我这么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赵佑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年,心里暗暗偷笑,看你还能骗我到什么时候!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扮单纯,扮天真,目的是为了和自己的年龄特征相符,但这并不表示他可以让人愚弄! 在马车上那硬邦邦顶着自己的东西,究竟是铁水瓶,还是他下面的玩意儿,这个要验明正身了才能确认。 所以,刚才只不过是餐前小点,现在才是真正的大餐…… “不能给我看吗?” 赵佑双眉一挑:“刚才还说永远都听我的话,这么快就反悔了?” 九日皇帝_92 小乐子咬了咬嘴唇,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王子,这个……不可以……” “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赵佑玩味地瞥了一眼他的裤裆:“难道这里面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小乐子摇了一下头:“王子……我……我……” “不用我了,快脱吧,我只看一眼,然后就让你穿上。” “王……王子……” 小乐子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着,可赵佑却视而不见,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裤裆:“是不是要我来帮你脱?” “不用……王子……我自己可以……我现在就脱……” “好,那快点。” 小乐子把手慢慢伸到裤头,有种给人逼良为娼的感觉。 泪水,始终没有落下来,或许,已经落下,只是落入了他的心房。 谜底,马上就要被揭开。 赵佑的心一阵紧张。 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脱。” 小乐子愣了一下:“王子?” 赵佑面色冰冷,把他的外衫披好:“我不看了,从明天开始,你到别的宫殿工作,我不用你服侍了……” “我不!” 小乐子大叫一声,把披在他身上衣衫扯开,哀求地看着他:“王子,你不要赶我走,我现在就脱,我马上就脱!” 赵佑默然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慌乱的样子。 似是怕他走了就不再回来来一样,小乐子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抓着自己的裤头,神情哀伤地说道:“王子,你真的想看么?” 赵佑把他的手掰开,作势要走:“你不想脱就别脱,我走了。” “别,别,别走……”小乐子紧张地拦着他,颤抖着说道:“我并非不愿意脱……只是……只是……如果哪个地方太难看……我怕吓着王子……” “小乐子人长得这么俊秀,下面怎么会难看呢?”赵佑出言安慰,可心里却不敢确定。 如果他那玩意真的被阉割了,那他看了会不会做恶梦呢?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小乐子不安地说道:“王子看后,会不会嫌弃奴才?” 赵佑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不会。” 在这关键时刻,一定不可以心软! 九日皇帝_93 “哪还会像之前一样喜欢奴才吗?” “嗯。” 小乐子喟然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开始解裤头,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解了好久,都没有解开来。 赵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决定出手帮忙。 就在这紧张时刻,门外传来了一人的冷笑声。 “三王弟,你老是呆在屋里干什么?快开门,我们要进去!” 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他的大王兄,赵文。 靠,这个捣蛋鬼千年不见他来这里一回,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前来,他现在顾不得许多,一定要先验明正身再说! 扭头看了眼门边,还好,他们没有硬闯进来,于是说道:“好的,请王兄稍等一会,我穿好衣服马上就出来。” 赵文不耐烦地说道:“刚才你的宫婢就说你在更衣,都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有穿戴整齐?” 赵卓也在一旁笑道:“就是啊,现在天气这么热,你到底要穿多少件衣服?还是说你在试穿新衣?” 赵天也来了:“三王兄,我给你带了凤梨酥,快出来品尝吧,还有黄易也在这里,他找你有些事!” “三王子,我是黄易,快开门吧!” 咦,怎么全部人都来了?如果只有赵文一人还比较好打发,可赵卓向来鬼心鬼事,不易对付,还有,哪个黄易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 在他的犹豫之间,房门给人拍得震动了起来:“出来,快出来!” 小乐子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赵佑见状,即刻抓住了他:“不要怕,你先把裤子脱了,让我看了再给他们开门!”话音一落,就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小乐子死死按住裤头,不让他得逞:“王子不要,你再不开门,他们会硬闯进来的,我不想让人看笑话……” 在这紧要关头,赵佑哪肯就此放弃:“你速度快点,他们就看不到,乖,我只看一眼就行。” “不要……”小乐子往后再退了一步。 “要……”赵佑迫前一步。 在追赶之间,小乐子被迫到床角,赵佑一下扑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破人好事 (1357字) “砰”的一声巨响,门给人撞了开来,赵文第一个冲入房间,看着扑倒在床上的两个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光天白日的,你们竟然在做这勾当?” 自己没有眼花吧,他那不知上进的三王弟,正把他的贴身内侍压倒在身下,一手还在解他的裤头,难道他是想霸王硬上弓不成?再瞟了眼他身下的太监,发现他满脸痛苦的神情,正在苦苦挣扎。 九日皇帝_94 “大王兄……” 赵佑应付了事地喊了一句,马上就能验明正身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刻半途而废,一个激灵,他直接伸手摸向他的裤裆处。 既然看不了,那就摸一下吧,有没有料,凭手感就能知晓。 手,突然给面前的少年紧紧抓牢,哽咽着说道:“王子……你把我杀了吧……” 赵佑眉头一皱:“为什么要杀你?” 在他们对答之间,突然感到后面有一阵疾风,有人拉着他的一手臂,硬生生地把他扯下了床。 “哼,你母妃说你在寝殿休息,想不到你却在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这时,赵卓和赵天也进了房间,齐齐看着床上的人。 “大王兄,你不要乱说,我和小乐子没什么,我只是在帮他看……”现在这个情况,赵佑没有法子继续检查,只得说道:“小乐子身上起了很多红点,我正在帮他检查看看是不是出了麻子……” “出麻子?听说这病会传染的!”赵文闻言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赵佑点了一下头:“是啊,我是因为之前出过,所以不怕,你赶紧离开吧,这病可大可小,严重起来,会转变成天花的!” “天花?” 赵天吓得叫了起来,迅速把手中的凤梨酥丢到桌上,就向门外跑去。 赵卓却纹丝不动,微笑着说道:“这病既然这么严重,哪三王弟也赶紧离开,我们让太医帮他医治吧。” 这个小狐狸,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事! 赵佑心里暗自埋怨了一声,然后灿烂一笑:“嗯,那你们到外面等我,我整理好,马上就出去。” 费了好一番的唇舌,才看到他们不情不愿地慢步移出房间,赵佑暗自庆幸,可在这时哪个刚才没有进来的身影走入了室内。 “三王子,我小时候也出过麻子,不怕传染,让我进来帮你的忙吧。” 这个死黄易,又想捣什么乱? 美其名曰是帮忙,实则是进来破坏! 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蹲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的人儿,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帮他验明了正身,那他们以后又要如何相处呢?! 看着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黄易,心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微微一笑:“哦,那好,药膏给你,我到外面陪王兄他们!” 话音一落,从兜里拿出一瓶药膏塞到他手上,轻声说道:“这药膏必须涂满全身,所以等会你一定要把他的衣裤解掉,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嘿嘿,这药膏是他母妃给他驱蚊用的,想不到现在却另有用途! 黄易已年满十七,看起来比小乐子强壮得多,把这事交给他处理,相信他一定能圆满完成。 他也乐得清闲,和兄弟们喝茶聊天去。 九日皇帝_95 走出两步,还不忘回头叮嘱:“黄易,你帮他涂完后,把这药膏亲自交给我!” “是。”黄易轻轻回应了一声,见赵佑他们离去后,回头看向蹲在墙角的少年。 “小乐子,来,我把你涂药膏。” …… 第五十三章 欢心 (1292字) 风,轻轻从窗户涌了进来,把帐幔吹得微微起舞。 已进入初夏季节,人特别容易感到困。 赵佑今天不用学习,哪里都没有去,就一个人躲在卧室内。 无聊地翻了一下那日黄易给他送来的书本,好多字都不识得,也没有图片注解,也没人在身边和他说明,看了等于没看。 抬目看向四周,装潢还是原来的装潢,可桃花依旧,人面却已经全非。 “王子,喝口水吧。” 小桌子满面笑容地给他递来了一个水杯。 说句心里话,能够选在王子身边服侍的人,不管太监还是宫女,身材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就拿这个小桌子来说吧,倒也算是生得眉清目秀,说他是个小帅哥也不为过,可是,和之前服侍他的人一比,就相差了许多。 赵佑张嘴喝了一小口,险些把他烫到了。 他向来喜欢喝冻水,连温开水都甚是少喝。 偏偏这个小桌子为人粗心大意,和他说过好几次了,他就是记不住,不像之前服侍他的那人,只要说过一遍,就牢牢记在心底,且懂得讨自己的欢心…… 一想到这,赵佑脸上展现了一丝苦笑,低头嘟嘴吹了吹,没这么烫后,才慢慢喝完。 一个身影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明珠。 “王子,娘娘让你穿上正装,到大殿会见贵客。” 贵客? 又是谁来找自己呀? 赵佑缓缓地爬起身,梳洗一番,才和小桌子慢慢走出房间,边走边在心里嘀咕,这个明珠做事也是粗手粗脚的,刚才帮他梳头的时候,头皮给他扯得到现在都还生疼呢。 已经习惯了哪人在身边,如今他不在,浑身都感到相当的不自在…… 其实,周身不自在的,又岂止他一人。 远远的就看到她的母后和一众宫人站在大殿门前张望着,一看到他的身影,立即微笑着迎接了上来。 “佑儿,你这么早醒了,用过早膳没?” 九日皇帝_96 “回凛母后,已经用过了。” 蓝婉晴疼爱地抚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声说:“佑儿,你这次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小乐子我早就发觉有问题了,早该把他调到别处当差……切记,如果日后他哀求你要回到月清宫,你一定不能心软。” 赵佑微微一笑:“母后请放心,这事我自有主张……” 那日自己没有亲自帮他验明正身,和兄弟们胡说八道了一番,待他们走后,又等了好久,才盼到黄易拿着药膏前来复命。 黄易告诉他,小乐子开始相当的不配合,挣扎得厉害,他又是哄又是骗,还差点使用了武力,才帮他涂完这药膏。 汇报完后,黄易并没有多说什么,不管他怎么提醒和暗示,他始终一脸淡定,没有说话。 那么,这就说明小乐子确实是个净了身的太监。 我的妈呀,自己只差一点点就看到了他哪个有缺陷的地方,多么恐怖啊…… 那一夜,他吐个不停。 第二天,再见小乐子,他面色苍白,容颜憔悴。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发觉他不但双目空洞,且脸上的笑容也夹杂着一丝卑微。 确实,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隔阂,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即使证实了他是如假包换的小太监,自己也不会再像从前那么信用他了! 第五十四章 想你 (1487字) 于是,他狠下心肠,吩咐大太监陈聪,把小桌子调到自己的身边侍候,而小乐子,则让陈聪告诉他家里近来发生的事,让他回去处理,假期为两个月,回宫后,即调往其它宫殿做事。 在小乐子出宫的前一夜,赵佑给了他一大笔银两,这数目可以让他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假如换了自己,一定不会再回到宫中…… “这么入神的,在想什么事情呢?”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一抬眸,哪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即刻进入他的视线。 赵佑醒了醒神:“陈奕诚,你来干什么?” 陈奕诚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听人说你近来身体欠佳,所以我入宫来探望你一下,嗯,红光满面的,看来身体没事了嘛……” 边说,边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 赵佑侧了侧身,不让他得逞:“这么喜欢摸人,去摸我大皇姐去。”在别人面前他经常装天真扮可爱,可唯独在陈奕诚和小乐子面前,他就本性尽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也不造作。 哦,小乐子…… “你又提她干吗?” 陈奕诚不满地说道:“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我和她真的没有什么!” “哼,我不信。”赵佑呶了呶嘴,看向大殿,不是让他来见贵客么?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连刚才还在宫殿门前等他的母后,也不见了身影! 九日皇帝_97 陈奕诚跟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母妃让我来这见贵客,可人影都没有一只……” 陈奕诚好笑地看着他:“我不是人吗?” 呃,他什么时候成了贵客?说得这么隆重,他还以为是谁呢?! 赵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为了王位,母后还是希望自己和这个陈奕诚有点什么的,可自己是个男人呀,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但这小子确实长得帅气,如果他真的能成为自己的靠山,他倒也不介意和他在一起,只可惜,他是自己的未来姐夫,想对他以身相许,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他也不想做人的小三…… “又走神了,在想谁呢?” 赵佑实话实说:“我在想你。” 陈奕诚听了立即开颜大笑,亲密地把他拉到里面坐了下来,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不枉我这么疼你!” 呃,听他这口气,不会还当自己是小孩吧? 赵佑嘟起小嘴:“我又不是病得要死了,你用得着特意进宫来探我吗?” “喂,你不要这么没良心好不好?” 陈奕诚看着他的眼睛:“为了进宫探望你,我可谓是花了不少功夫,先去拜见皇上,再去看望太后,然后……最后才能到你的宫殿,你现在既然这么说我?” “好啦,我错了,行不行?”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长得如此高大威猛,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那会不会给他折磨得欲生欲死的。 赵佑一脸担心地说道:“你特意进来探我,到底所谓何事?” 陈奕诚灿灿一笑:“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会这么简单? 赵佑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事就直说,不要转弯抹角的。” “真的没……” “再不说我回房睡觉了。” 陈奕诚这才缓缓说道:“皇上准备让我去军营历练几年……” “这个我之前就听说了……”赵佑无聊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雪梨,大口地吃了起来:“不错嘛,证明我父皇很看重你,前途无可限量呀!” “明天就动身……” 陈奕诚后面的话,让他险些连皮一起吃进了肚子:“为期五年,不准离营。” 呃……为什么要这么严格? 九日皇帝_98 赵佑听了,硬是愣了好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五十五章 天仙绝配 (1408字) 这晚,月清宫中灯火辉煌,宫女太监在不停穿梭着。 这是赵氏王国三王子第一次请客摆宴,所以格外重视。 当宫女把菜上完之后,蓝婉晴就把所有宫人都支使开了,自己也假装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去了,这么做的意思相当明显,就是为了让他们单独相处,增进感情。 赵佑看着这一切,也无可奈何,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饭菜。 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夹了一只虾仁放入陈奕诚的碗内,“赶紧吃,马上就到关宫门的时间了!” 陈奕诚瞥了眼碗中堆得像山这么高的菜肴,幽幽地说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快点出宫?我要离开帝都五年呢,那就是说我们有五年的时间不能相见……” “是啊,你要去这么久,为何不和我大皇姐成了亲再走?”在这个时空,十五岁是可以娶妻的年龄了,反而五年后,他已年满二十,那时就有些迟了。 “你为什么老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大皇姐?告诉我真话,你是不是真的很想你的大皇姐嫁给我?” “也不是,其实她嫁谁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想不到,如果你不娶她还可以娶谁?” 整个赵氏王国,有谁不知道大公主赵茹心仪镇国将军的独子陈奕诚?男的俊,女的俏,简直是天仙绝配。 他敢保证,如果陈奕诚胆敢另娶她人,这个刁蛮公主定不会放过他的! 陈奕诚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我都不紧张,你紧张啥?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我们来喝酒吧。” “好。” 赵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桌子上,除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还摆了一壶埋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自从和罗晋比赛完吃喝玩乐,赵佑的酒量也高了不少,偶尔会自饮自乐一番。 “慢点吃,你可是王子哩,得注意一下形象。” 陈奕诚看他大口大口地嚼着东西,嘴里还流着油,不由自主的掏出身上的丝帕,在他的嘴角轻轻擦了擦,宠溺地说道:“别的王子言行举止都相当斯文,就你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赵佑又粗鲁地咬了一口鸡腿,笑道:“拜托,这叫豪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用不着这么斯文!” 陈奕诚帮他擦试的时候,动作相当的温柔,一点也不像上阵杀敌的大将军,赵佑的心里感到甜丝丝的。 “如果你是女子……我就不去军营,留下来陪你。” “什么?” 赵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暗想着他说这话的意思。 “没听清就算了,来,我们干一杯!” 九日皇帝_99 陈奕诚抓起酒壶,把他们的杯子添满,“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呀!” “嗯,在地下埋藏了整整十八年呢。” …… 他们一连喝了三杯,赵佑已经有些醉了,开始说起糊话来,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竟然变成了哽咽,不用说也知道他心里产生出许多不舍的情绪出来。 是啊,要分别五年,当然舍不得啦! 赵佑又倒满了一杯:“陈奕诚,干杯!” “干嘛老是三字称呼呀?叫我奕哥哥……” “奕哥哥?不要,我才不想你当我的哥哥,我想你当我的……”酒醉三分醒,赵佑没把后面的字说出来:“叫哥哥好肉麻呢!” “哪就叫我的名字奕诚,怎么样?” “好,以后我就叫你奕诚。” 说着,一个晕眩就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在战场上,你一定要小心,别受伤了,我可不愿意……” 陈奕诚把他紧紧抱住,低头看着他,目光迷离:“你不愿意什么?” 第五十六章 离愁 (1440字) “我不愿意……不愿意……”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后面的话,只得把他紧紧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你别这么用劲,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快回去吧,再不走,就出不了宫啦。” “好,那我现在就走。” 说着,陈奕诚起身就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好好学习,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赵佑不耐烦地对他挥了一下手:“你别罗嗦了,快走吧。” “要尊师重教,别再和老师作对……” “知道了。” “特别是你出宫闲逛的时候,千万不要逞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记住了……” “嗯,还有就是……” “别说了,快走吧。” “就是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赵佑终于忍无可忍:“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军营呀?” 陈奕诚微微一笑:“如果这样当然最好了,可惜你我身份有别,不然我真的……” 九日皇帝_100 见他摇摇晃晃的越走越远,赵佑心中难舍,把瞥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陈奕诚,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到了军营,一定要洁身自爱,不能失身他人,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陈奕诚的头脑也有几分晕眩,所以没有细想,只点头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洁身自爱的。” “保重!”赵佑强忍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保重!” …… 夜色深沉,星星躲进云层里去了,使整个宫殿看起来更加黑暗。 在大殿的一个墙角,有两位身影站着不动,静静地看着两位少年依依不舍的道别。 老者轻声说道:“这小子就是你帮佑儿找的靠山?” 蓝婉晴喜形于色地说道:“嗯,爹爹,你别看他年纪尚小,可文韬武略,相貌又长得英俊,是镇国大将军的独生儿子,名字叫做陈奕诚。” “恩,不管是家世,还是背景,或者长相,都相当的不错,只是……” 蓝铁心顿了顿,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白衣少年,有些可惜地说道:“那我特意挑选来的人,又该如何向他交待?” …… 小乐子已回乡,陈奕诚也去了军营,原本快乐无比的日子,突然一去不复返,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尤其想念他们。 闷闷不乐地过了几日,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好听的戏曲,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当然,他的生活也还得继续。 装疯扮傻只是做给人看的,事实上他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自己的身子可能不是练功夫的材料,想要出人头地,就得从文学方面入手了…… 于是他开始上课认真听讲起来,虽然表面看起来他扔是之前那么顽皮,但实则在假装瞌睡的同时,聚精会神地听讲着。 现在他才知道秦俊杰的学问是多么的高深,还好听了陈奕诚的话,不然真的会错过一个好老师。 闲着无聊的时候,他就看一下之前小乐子留给他的字贴,反复温习,真的看不懂的,就询问小桌子和明珠,这样一来,学问倒也精进不少。 心里唯一感到不自在的,就是每次去坤宁宫和他皇祖母请安问好的时候。 总感觉太后看他的神情有异于常人,特别是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亲密地搂着自己,时不时还抚摸一下他的头,询问起他的学业和起居问题。 思虑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太后产生了怀疑,一切只得静观其变。 第五十七章 危机四伏 (1422字) 今天下课后,除了四王子赵天没被传召,赵文、赵卓、赵佑都被太监总管陈聪领到了乾清宫,等待他们父皇赵文博的召见。 九日皇帝_101 赵文博和他们说了好久,才让他们散了。 回宫的时候,赵文和赵卓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唯独赵佑神情苦闷。 赵文扭过头来,看着他笑道:“三王弟,以后在乾清宫听朝,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如果给父皇知道你在打瞌睡,小心他责罚你!” 赵卓也附和着道:“是啊,到时别连累了我们一起受罚,平时叫你母妃多给你弄些提神汤喝喝吧?” 赵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叫上小桌子,回月清宫去了。 这边离月清宫甚远,两人快步向前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屋顶瓦片上行走,虽然极轻,但赵佑却听得清晰。 赵佑赶紧回头望去,屋顶上人影一闪,下一秒即消失不见。 赵佑吓得胆战心惊。 “小桌子,你可有看到什么?” 小桌子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回王子,奴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嗯,可能是我眼花。” 赵佑扭过头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精神状况不好,所以产生幻觉了? 刚才哪个黑影,也有可能是一只顽皮的小猫…… 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月清宫,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一众宫人都站在外面守候着,正殿内有一位老者正在和蓝婉晴低语细谈着。 蓝婉晴一看到儿子回来,即刻说道:“佑儿,外公来看你了,快进来。” 难道这老者就是他外公,人称江湖神医的蓝铁心? 赵佑闻言大为欢喜,兴高采烈地跑进了正殿,紧紧地抱着蓝铁心:“外公,佑儿总算把你盼来了。” 蓝铁心大概五十多岁,身材瘦削,面上无多余的脂肪,可双眼却炯炯有神,他亲密地抚摸了一下赵佑的头:“一年不见,佑儿高了不少,看来你母亲调制的补品不错呀!” 赵佑一见蓝铁心就相当有好感,就像面对自己的亲公外一样:“母后一天到晚都让我吃这吃哪的,我怕补过了头,外公,我的身体早就痊愈了,以后能不能不吃哪些东西了……” “不能!”蓝婉晴厉声说道:“刚才我还在和你外公说,你的失忆症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呢?” 赵佑听得心慌,赶紧避开蓝铁心的视线,微微一笑:“母后,这些事是急不来的,反正我现在的身体也没差,记不记得从前的事也无所谓。” “佑儿,外公帮你把一下脉。” 见蓝铁心一本正经地样子,赵佑只好伸出手来配合他。 把完脉,蓝铁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对蓝婉晴叮嘱了几名,就再没说什么。 赵佑终于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蓝铁心突然问道:“佑儿,你刚才回来的路上为什么哀声叹气的?” 九日皇帝_102 赵佑思虑了一会:“那是因为父皇叫我和两位王兄每隔三天就到乾清宫听朝。” 蓝婉晴吓了一跳:“这可是你父皇亲自下的旨?” 赵佑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婉晴忧心道:“我们的时机还未成熟,可你父皇却把你和他们放在一起培养,万一给他们发现了我们有夺位之心,那就会危机四伏,爹爹,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才好?” 赵佑看她惊慌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母后不要怕,我自有应付的方法。” 如果只是让他学习一下,倒无所谓,主要的是赵文博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这就让他想不透了,难道他的父皇到现在还没有想过立谁为太子吗? 还有就是那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也让他感到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第五十八章 宝物 (1661字) 蓝铁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他打量了好久,开心笑道:“佑儿的思想似乎成熟了许多,婉晴,你用不着这么担心。” 蓝婉晴微微叹了一口气:“佑儿,你万事要小心一些。” 赵佑轻轻地“嗯”了一声。 抬头看向窗外,外面风和日丽,蝉声连连。而自己的路,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该多想想了…… 在他发愣的时候,听得蓝婉晴说道:“爹爹,你好久都没入宫了,这回要多住一些时日。” 蓝铁心微微一笑:“现在正值盛夏,我得去南海捞一些海产品来做药引,知道你们平安无事就好,我后天就得动身了。” 蓝婉晴一脸的舍不得:“你才刚来,这么快又要离开……” 赵佑也附和着说道:“外公你难得来一趟,不要这么快走,多留几日,教我一些功夫也好,免得日后我行走江湖被人欺凌。” “谁敢欺凌我的佑儿,我和他拼命。”蓝铁心愤怒地说道。 赵佑嘟着小嘴,默然不语,蓝婉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前段时间佑儿出宫游玩,结果和人发生了争执,后来让奕诚那孩子摆平了。” 看来母后没有告诉外公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赵佑毫不在意地说道:“嗯,还好有他……” 蓝婉晴叹息一声:“如果奕诚能长期陪伴佑儿就好了,可惜他去了军营历练,要五年后才能回到帝都……” 蓝铁心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蓝铁心的孙子需要他来保护吗?你去把我这次送给佑儿的礼物拿出来,只要把它们带在身边,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化险为夷。” 听说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赵佑一眼不眨地看着蓝婉晴回房,没一会,就见她拿着一个布包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赵佑好奇地走了过去,接过他母后的布包,就心急地解了起来。 打开布包,露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看这体积,应该装不了多少物品。 看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九日皇帝_103 赵佑边在心里嘀咕,边打开了木盒子:“咦,这个是……” 木盒子里面摆放着一个黑色小瓶,扭开盖子,里面有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药瓶下面是一只大大的蓝色戒指,光芒万丈。 “爹爹,你终于练成大神丹了?”蓝婉晴一脸的惊喜状,当她看到蓝色戒指时,不由得愣住:“魔戒?你竟然要把这传家之宝,送给佑儿?” 蓝铁心微微一笑:“是啊,佑儿是我的孙儿,我不把它们送给他,还能送给谁?” 赵佑听得有些糊里糊涂,不解道:“外公,这两样都是蓝家的传世之宝吗?” “嗯,除了这些,外公还要送你一件礼物。”说着,拍了一下手掌,“铁士,赶紧出来见过你的新主人。” 大神丹,以千种名贵药材制成,此药能解百毒,蓝铁心也是花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练成这药,且数目不多,就只有这一小瓶。 魔戒,看起来和普通的戒指没有什么不同,但它却暗藏玄机,只要轻轻扭动上面凸起的蓝宝石,就能发射出几枚浸了剧毒的银针,可让对手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当场毙命。 而铁士,却是一个人。 赵佑看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幻影。 面前的男子已年满十八,身材壮实,穿着和蓝铁心一样款式的衣服,却没显出老气。浓眉大眼,英气迫人。 赵佑越看越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 他们之前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刚才回来时在屋顶上偷窥他的黑影,那不是猫,而是他。 想不到他的轻功居然如此之好,恐怕连陈奕诚都难追上。 “铁士,快拜见你的新主人,赵氏王国三王子赵佑。” 见他站着不动,蓝铁心不悦地又重说了一次,可哪少年,依旧神情冰冷,不为所动。 “我的主人是你,如果你不要我了,我走就是,决不换主人。” 蓝铁心闻言大怒:“你的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 铁士冷冷地回道:“我不是没良心,你本领好,我跟在你身边能学习,这小屁孩有什么能耐,我为何要跟着他?” 赵佑眉头微蹙,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第五十九章 虎儿 (1339字) 看蓝铁心似乎要发火,赵佑只好劝道:“外公,我身边并不缺人,就让他继续服侍你吧,你上山下海的,有个人在身边照顾,我和母后也比较放心。” “我不是要铁士做你的侍卫,而是想让他……” 蓝婉晴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蓝铁心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看着铁士说道:“那好,你先出宫,我稍后和你会合。” “那我在宫外等你。” 九日皇帝_104 话音一落,铁士已经跃上了屋顶,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佑顿时看傻了,惊道:“他的轻功也大厉害了吧,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蓝铁心微微一笑:“他不是一般人,是虎儿。” 蓝婉晴吃了一惊:“虎儿?这话怎么说?” 赵佑也吓了一跳,怪不得之前看到他时,以为是猫,原来他有猫科动物的习性…… 蓝铁心缓缓说道:“铁士是东北人,母亲在山上砍柴时生下他,结果难产而死,他是被山上的虎妈妈养大的。在他六岁的时候被一个药农发现,把他带了回来,可惜养父在他十岁时又去世了,他只好再次回到了山上。前几年我到长白山采药时遇到了他,当时他误食了毒果子,痛得快要死了。我救了他,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我……” “我刚才在外面看到的人就是他。” 蓝铁心点了一下头:“嗯,进宫的时候我和他说了这事,他当时没有答应,说要先看到人再说……”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赵佑微微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不喜欢我。” 哼,刚才他鬼鬼祟祟地在屋顶上行走,想必是在偷看自己…… 妈的,这个虎儿,只看了自己一眼,根本没有了解自己的虚实,就否决了自己?! 赵佑气得半死,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那小子却看不上自己! “外公,勉强没有幸福,就让他服侍你好了。” 蓝铁心摇了摇头,说道:“铁士相当忠心,只要他认定了主人,就会一心一意服侍。我武功高强,又擅长用毒,根本用不着人服侍,而你却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看来这次我得多留几天,让他铁了心跟你才成……” 赵佑呶了呶嘴:“关键是他不喜欢我,我总不可能强迫他留下吧!” 想要一个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也要他愿意才行! 蓝铁心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佑儿,难道你就不能让他喜欢上你吗?适当的时候可以用强!” 用强? 这好吗? 仔细想了一下,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好。 现在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如果能把那虎儿驯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铁士,本王子要让你知道,一个人的能耐不是只凭功夫高低的! …… 盛夏,外边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由于天气太热,赵佑这几日都没有什么胃口。 九日皇帝_105 次日午后,蓝铁心闲来无聊,被赵佑拉到福临门弹起了琴。 赵佑掌声不断,赞不绝口:“外公不但医术高超,琴技也是如此出众,果然是本国难得的奇才呀!” 弹奏完毕,蓝铁心笑道:“我只是略懂皮毛,根本谈不上出众……” 话都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人冲了过来,把这琴夺了去,忘我地弹了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南越国的四王子秦冲。 一时间,噪音不断,众人只得捂住了耳朵。 第六十章 大海捞针 (1363字) 秦冲终于弹完了一曲,见他意犹未尽,似乎还要继续,赵佑赶紧拉着他的手,指着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黑影,说道:“那人听闻王子琴艺高超,特意过来倾听,只是他生性有些害羞,所以只能站在远远地欣赏……” 秦冲一脸兴奋:“此话当真?” 赵佑微微一笑:“我哪敢骗王子,王子才华横溢,不知有多少人爱慕你呢,他只不过是众多人中的一位而已。” 秦冲高兴极了,抱着琴就走了过去:“既然他特意过来听我弹琴,哪我就到他面前亲自演奏一曲,以表谢意。” 赵佑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嗯,快去吧。” 看他大步地走到了铁士的面前,赵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蓝铁心摇了摇头:“你真是顽皮……” 赵佑停止笑声:“我是不想他吵着外公。”说着,突然轻声地说道:“外公,你觉得哪小子是不是装疯卖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是个傻子,言行举止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蓝铁心定睛看着他,神色有几分沉重:“难道你觉得他是在装傻?” 赵佑呶了呶嘴:“也许是我想多了,只是,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在装……” 其实他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就是感觉不对而已。 “佑儿不必担心,外公行医多年,像他这种病症外公也见过不少,他极有可能是当年烧坏了脑子。” 神医都这样说了,赵佑心中的怀疑彻底消除。 此事就先放到一边吧,他现在要担心的是几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大事。 “外公,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可听说过一个叫刘员外的人?” “刘员外?” 蓝铁心仔细思虑了一会,摇头说道:“没有,你为何问起此人?” 赵佑一脸失望地说道:“他是劫持我的绑匪,把我的宫牌搜去了,现在不知去向。” 天下之大,要寻找一个隐藏身份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九日皇帝_106 如果是其它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算了,可这宫牌是他父皇亲手所赐,害得他不敢和任何人讲,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宫了,他都快要憋疯了…… 蓝铁心轻声安慰:“估计他用的是假名……人安全就好,宫牌没了就没了,不要再想此事了。” 哪里可能不想呀,没有宫牌,他就出不了宫,岂不是要在宫里闷死! 况且那宫牌可是百分之一百纯金制造,就这样没了,他会心疼死的! 赵佑正在心里暗自懊恼不已,忽然听得有人在他背后冷声说道:“我知道刘员外这个人。” 回头看去,铁士正向他们这边走来,而秦冲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谢本翠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边扶,边冷冷地看向他们这边。 “哪人好烦,我点了他的穴道。” 铁士看着他,冷冷说道:“前些日子有商贩进山收人参,一共三人,其中一个就叫刘员外,我还知道他的本名叫刘伯仲。” 劫持自己的也是三人,赵佑赶紧追问道:“那你知道其它两位叫什么名字吗?” “一个好像叫周大发,另一个似乎叫肖雄。” “刘伯仲?” 蓝铁心面色微变:“他是南越国有名的富商,生意做得很大,可以说遍布全国,后来好像得罪了本国的官员,所以不得不举家迁移。” 赵佑听了更是烦躁,现在好了,这个刘员外,不但在本国得罪了权贵,还在赵氏王国得罪了镇国将军,肯定会东躲西藏,想找他就更加难了! 第六十一章 鬼心事 (1232字) 铁士看着蓝铁心说道:“你们是否要追查他的下落?” 蓝铁心不语,抬眸看向赵佑:“铁士的轻功了得,要不让他去查探一下也好!” 哼,这臭虎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事,你的意思就是情愿去追查劫匪,也不想留下来陪我,是吗?! 既然这样,我就偏不让你得尝所愿…… 一想到此,赵佑连忙摇头说道:“不必,陈奕诚早就派人去追查了,相信过一阵就会有他的下落,还是等他消息回来再说。” 陈奕诚的士兵,个个健壮如牛,前凸后翘的,一想到哪些美男子,赵佑心就痒了起来,如果能和他们长期呆在一起,多好呀! 镇国将军的士兵,在赵氏王国是出了名的,每人都要在军营训练三年以上,才能上阵杀敌,他们的实力比御林军更高一筹。 赵佑知道外公和母后是想把铁士留在他的身边当贴身护士,可这臭虎儿即使武功再高,也最多以一敌十,哪有人家千军万马厉害? 他就是喜欢受万人爱戴,一声号令,所有士兵都得听从他的指挥,哪种感觉多爽呀! 心中顿时有了决定,陈奕诚要在军营训练五年,而自己也要在帝都好好努力一番,招兵买马,求人不如求已嘛,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五年之后一定能训练出一支超强的队伍,到时再和陈奕诚的军队PK一下,看看谁更强…… 只是这一切,都得暗中进行,不能被人发现…… 赵佑没有理会铁士,亲密地搂着蓝铁心的手臂,讨好说道:“外公,我明日不用学习,能不能让铁士陪我一起出宫?” 九日皇帝_107 现在身边没个可信之人,暂时只有依靠这臭虎儿了,哎…… “好。” …… 今天,阳光明媚。 一抬轿子缓缓地向前走着。 出宫门的时候,守卫例行检查地看了看,帘子拉开,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向守卫笑了笑。 “辛苦你们了!” 守卫认得蓝铁心,知道他是蓝贵人的父亲,皇亲国戚他们哪里敢得罪,没有细看,立马就放行了。 出了皇宫,在一没人的拐角处,蓝铁心突然喊了一声“停”,轿夫赶紧顿住脚步。 蓝铁心微微一笑:“到了,还不下轿?” 赵佑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两名轿夫看得目瞪口呆的,怪不得这轿子这么重,原来是多了一个人。 赵佑把准备好的碎银塞到他们的手上:“这是赏你们的,拿去买东西吃吧!” “谢谢王子!” 两轿夫拿了封口费,欢天喜地离开了。 轿夫走后,蓝铁心击了三下手掌,一黑影即刻闪现在他们面前。 “什么事?” 见这人如此没礼貌,赵佑心生怒火,蓝铁心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跟着佑儿,陪他到外面走走,天黑之前在宫门口集合。” 铁士一脸的不情愿:“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蓝铁心冷冷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照顾好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外孙,好了,不说了,我要去拜访一下老朋友。”说着,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第六十二章 名流公子 (1276字) 铁士呆站了好久,才看着他说道:“想去哪?” 赵佑心里暗自得意,表面却装作无奈地说道:“帝都这么大,我一时还真不知去哪好呢,就随便逛逛吧。” “那快点。” 九日皇帝_108 “你不会是要我走着去吧,我以前逛街都是坐轿子的,要我走这么远的路,我恐怕会吃不消……” “那我背你好了。”铁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咦,是他好心?还是自己听错了? 赵佑不由得愣住。 铁士继续说道:“以前我在山上狩猎,有一回打了头野牛,少说也有七八百斤,我硬是把它背到了集市上,和人交换银子……” 说着,慢慢蹲下身子。 这死虎儿,竟然敢把自己比喻成野牛…… “算了,你省些力气吧!”赵佑愤愤地指着前面:“那边不是停有马车吗?我们雇一辆就行了。” 铁士点头同意,很快,他就叫来了一辆车。 赵佑正想表扬他办事效率不错,可仔细一看,面前的车破破烂烂不说,且还是辆驴车,而且车夫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气得肺都快要爆炸了。 “铁士,我好歹也是一个王子,你怎么能雇这样的破车给我……” 和这样的乡巴佬说这么多干嘛,只会浪费口水! “我货比三家了,就它最便宜。” 话音一落,铁士就把他抱上了车,而自己则跟在马车后面。 “喂,不要……” 赵佑本来想换一辆车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车夫见状,赶紧也上去坐好,开始驾车,边挥鞭边回头看着赵佑说道:“请问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为了出宫,他一早就躲在了轿子上,连早膳都没有用,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了,于是说道:“先到酒楼用膳。” 这驴车慢得跟蜗牛一样,脚步大一些的人都比他还快,到达酒楼,已经接近中午了。 赵佑快速地跳下车:“多少钱?” 车夫弓着腰:“一串铜钱。” 见这车夫辛苦了大半天,赵佑大发善心地丢了十串铜钱给他。 车夫双目放光,可还是老实地说道:“公子,不用这么多。” “没事,你这车今日我包了,多的你拿去吃饭。” 车夫高兴极子,连声道谢。 “别客气了,这是你本份得的。” 九日皇帝_109 赵佑边说,边踏入了酒楼,铁士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酒楼虽小,可装饰得还不错,且窗外就是梅江河,边吃饭边能欣赏小河风光,也是一件乐事。 赵佑自然选了个最好的窗口位置,铁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由于天气太热,到酒楼用膳的人不多,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只见几个食客在看着铁士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赵佑刚开始还装作没事,可越听越气,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帮人竟然敢在他的面前说铁士是“疯子”、“神经病”等等不雅用语,他怒火中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碟险些飞到地上。 “你们胡说些什么,若再敢放肆,我把你们全部丢到河里喂鱼!” 那些食客见他虽然是名流公子的打扮,可看起来才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都讥笑起来。 第六十三章 投河自尽 (1091字) “黄毛小子,口气很大哦!” “看你白白嫩嫩的,要不给大爷我当娈童吧!” “就是,就是……” “大爷保证天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众人七嘴八舌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开心,有些更是哈哈大笑…… 这时,铁士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最先开口的那人面前,冷声说道:“你水性可好?” 那人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傻傻地点了一下头。 铁士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轻松地将他从窗口处抛下了河。 众人吓了一跳,随即尖叫四起。 “唉……” 赵佑轻声叹了口气,自己只是随口说说玩玩,他竟然当真,把得罪他的人抛下河了! 这虎儿,果然野性十足,看来想训服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好哪人熟悉水性,才没搞出人命,不然真的不知要怎么收场。 经这一闹,再也没人敢笑话他们,个个低着头,认真吃起了饭。 铁士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回到了座位,这时小二已经把饭菜都端了上来,他毫不客气地开吃了起来。 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也不夹菜,赵佑赶紧给他夹了一块大肥肉:“你刚才好酷哦!” 铁士抬眸看着他:“你没有觉得这样很冷血吗?” 赵佑挑了挑眉:“没喔,我觉得很有型。” 九日皇帝_110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就得强悍一些,才不会被人欺负! “是吗?” “是,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哪好,我信你。” …… 在他们谈话之间,外面突然一片吵闹。 酒楼里的客人都停下了筷子,跑到窗边看去:“哪边好像有人要投河自尽哩!” “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真是可怜呀!” “别吵,听听看她为什么要自杀?” 顿时大家都静了下来。 河边,一少年哭泣着说道:“母亲,你不要这样,儿子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跟我回去好吗?” 这声音好熟悉呀,应该是……有着天才少年之称的孟轲。 赵佑抬头看去,只见一妇人站在小桥的栏杆上,想要从此跳下去。 但见她满脸悲痛欲绝的神情,憔悴的脸上挂满了泪痕,而站在她旁边的少年死死抱着她的脚,不让她跳。 少年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着母亲不要自寻短见。 没错,那少年正是孟轲。 那傻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迫得他母亲想要自杀身亡? 河边的风挺大,吹乱了妇人的长发,使她看起来更加的悲情。 孟轲泪如雨下,而他身后一群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也围了过来,出言相劝着。 第六十四章 薄命美男 (1392字) 虽说隔了一河之远,可赵佑那超出常人的听力,还是把他们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孟夫人,这事错不在孟轲,是周家的人大坏了。” “就是,要怪就怪周家人太黑心了。” “我们已经在帮忙想办法筹钱了。” “你快下来,不要让孟兄弟担心……” 九日皇帝_111 几位少年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赵佑好生糊涂,孟轲是个读书之人,向来行事谨慎,怎么突然就欠了别人这么多钱财呢? 铁士突然说道:“你识得哪人?” “恩,饱了吗?吃饱了就陪我过去看一下。” “饱了。” 赵佑买完单,就和铁士跑了出去,走到事发地点。 这时孟夫人已经给哪些少年劝下了栏杆,站在地上,看着在她旁边泪流满面的儿子,痛骂出声:“你这个不孝子,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平淡是福,不要贪图富贵,只要我们母子平安,能够在一起好好生活就行了,你却非要学哪些有钱人家一样给我庆生辰,现在好了,把你父亲留下的全部产业都赔给了别人,你叫我死后如何面对孟家的列祖列宗?!” 孟夫人越说越气,最后竟然甩了儿子一个耳光。 “母,母亲!” 孟轲没有闪避,白嫩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一个五指印,旁边的少年又劝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顿时混乱成一片。 赵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拉着一位少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开口说道:“本来不想提这事的了,但哪周家也大欺负人了,我就把这事说出来,让大家看清楚周家人的真面目……” 他这一说,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围了过来,个个竖起耳朵,似乎是不想错漏了什么重要消息一样。 原来还有几日便是孟夫人的五十大寿,孟轲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相当孝顺,就想着在望江楼帮母亲庆生,让母亲风光一回,可无奈手头没钱,只得找人借款。 和他交好的朋友多数也是家境贫寒,有些还比他更惨,所以根本借不了多少,他只得多找些活儿来干,最后经人介绍到了周家,帮手做文案工作,眼见就要完工的时候,却发生了一场意外。 前天晚上,他写文案写到大半夜,由于几日没有睡好,实在太困了,坐在位子上打了个瞌睡,结果不小心打翻了烛火,把周家珍藏的书籍烧了一小部分。 “孟兄弟过意不去,把自己几日得来的工钱,和平时省吃俭用回来的积蓄都赔偿给了周家,且当时他极力抢救,不顾自身安危,才保全了周家的财产……” 少年说着走到孟轲的身边,挽起他的衣袖:“你们看当时他为了救火,都被烧伤了,可哪周家却得理不饶人,说哪些书籍是祖传,要孟兄弟赔偿一千两银子,周家见他赔不起,就说要他孟家的祖屋作为抵押……” 哦,原来是这样! 赵佑走到孟轲身边:“孟兄弟,你还记得我么?” 孟轲闻言抬起泪眸,叫了一声:“赵公子。” 赵佑微微一笑:“好歹我们也算是相识,我帮你想个办法。” 孟轲笑得凄凉:“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和哪个罗晋交好吗?可以找他帮忙,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顾着面子,该求人的时候就得出声。” 哪个罗晋虽然是纨绔子弟,可看他也像是讲义气之人,相信一定会帮他解决这个难题的。 孟轲俊脸一红:“我昨天就已经找过他了,可罗公子陪他母亲去寺庙烧香了,要十日后才能回来,而周家却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 第六十五章 蛋仙 (1325字) 九日皇帝_112 “死板!” 赵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两个字,一千两虽然不是小数目,自己此刻也拿得出,可为什么要帮他?而且也不想这么便宜了哪个周家人。 刚才过来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闲事莫理,还是走为上策吧! “孟兄弟,你家房子虽然破旧,可地方辽阔呀,周家只不过是烧了几本破书,就想要了你家的院子,真是欺人太甚了!” 赵佑闻言,即刻顿住了离开的脚步。 能拥有这么大的院子,似乎也不错…… “孟轲,此事我帮你解决,你叫他们送你母亲回去,我和你去周家。” “你帮我?”孟轲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赵佑洋洋得意地说道:“本公子亲自帮你解决此事。” “谢,谢谢。” 孟轲知道他人虽小,本事却大,心中暗喜,安排同来的伙伴护送母亲回去,然后带着赵佑他们去了周家。 赵佑边走,边想着要如何应付此事,当走到卖鸭蛋的摊位时,突然心生一计。 到达周家门口时,赵佑轻声在孟轲耳边说了一句,孟轲点了点头,然后上去敲门。 很快,一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就在家扑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周家的家主周金水。 他见是孟轲,微微一愣:“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兄弟呀,怎么样,银子筹够了吗?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呢……” “一千两算得了什么呀,现在就给你,周大少……”说着,赵佑把藏在袖中的的东西抛了出去。 那个周金水出于本能反应,伸出手来接,下一秒就听到什么破裂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鸭蛋。 蛋黄都流了出来,他赶紧把他丢到地上。 “周大少,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呀,现在好了,数亿个鸭蛋就这样毁在你手里了!” “数亿……个鸭蛋?” “嗯。” 趁他还在发愣,赵佑赶紧开口说道:“我这颗鸭蛋会孵出一只母鸭,一只母鸭又可以生几百个鸭蛋,几百个鸭蛋又可以孵出几百只母鸭来,几百只母鸭又可以……总之连绵不断,说数亿个已经算是少的了!” 话音一落,他又连忙算起了几亿个鸭蛋和鸭子能换成多少银子来,好久,他才微微一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当然得给你一些见面礼,哪些多出的就不要了,总共折成一千一百两银子吧,他欠你一千两是吗?那我再给你打个折,补他五十两得了!” “不会吧……” “什么不会,快拿银子来吧!”说着,赵佑伸出了他那嫩白的手掌。 “你胡说什么呀……” 九日皇帝_113 周金水终于缓过神来,冷声一笑:“我只不过打烂了你一个鸭蛋,你却说了那么一大堆废话,你放心,这鸭蛋我会赔你,别说一个,就是赔你一千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不到这人还有几分聪明哩! 孟轲刚刚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和他们同来的伙伴也暗暗着急。 赵佑却大言不惭地说道:“我这只鸭蛋可不是普通的鸭蛋,是祖传下来的,在这世上经历了上千年,可以说是蛋仙了。” 周金水不禁讥笑出声:“我看你毛都还没长齐,就敢做起骗子行当来了,鸭蛋怎么可能保留这么久?别说千年了,就是百年都难!” 赵佑微微一笑:“你家的书都能祖传上千年,为何我家的蛋就不能祖传上千年呢?” 第六十六章 狗仗人势 (1455字) 此话一出,和他一起来的伙伴们个个都大笑着帮腔了起来。 “就是就是,世上无奇不有。” “嗯,你有奇书,别人也可以有奇蛋。” “你的书放在哪不会有变化,我们的蛋可是能进化成小鸭子呢。” …… 赵佑见他们说得天花乱坠的,即刻扭回主题:“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之前孟轲不小心烧毁了你家祖传下来的书,现在你也打烂了我家祖传千年的蛋,我们就当扯平,你把逼他写的借条还给他吧。” 周金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把手伸到怀中,掏出借条。 “孟轲,给你借条!” “真的……” 孟轲喜出望外,赶紧伸出手来接。 那知周金水只是把他的借条放在他面前扬了扬,又塞入了怀中,冷笑着说道:“孟轲,你好大胆啊,竟然敢找这么多人到我家闹事,既然你想把此事闹大,哪我奉陪到底!” 说着,做了个手势。 没一会,府中所有家仆都冲了出来,手中不是拿刀就是拿棍,有人手里还牵着几条恶犬,汪汪大叫。 顿时,赵佑一帮人给他们围了起来。 孟轲的伙伴们见这状势,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准备上前和他们火拼。 “放狗咬人。” 周金水话音一落,牵着狗的扑人即刻放开绳子,凶犬即刻冲了出去,正往赵佑的方向咬去。 “赵公子快闪!”孟轲惊叫一声。 赵佑吓得浑身发软,根本抬不起腿来跑,只得死死地抓住铁士。 九日皇帝_114 这臭虎儿,怎么还不保护我? 就在最紧要关头,当恶犬的利嘴就要咬到他的小腿时,一直站在他旁边纹丝不动的铁士,突然出手。 “呜……呜……” 领头的恶犬叫了两声,就倒了下去,鲜血四冒,死了。其它的恶犬见到领头犬惨死,都吓得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狂吠。 周金水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吓得面色苍白,赵佑见状,立即大笑了起来:“狗崽子们,虎大王在这里呢,还不快走?” 这铁士的功夫果然厉害啊,只出了一招,就擒杀了领头的恶犬! 周金水心中虽然害怕,可仍不甘示弱地看着铁士说道:“你这个死乡下人,以为会点功夫我就怕你了吗?我、我报官去!” 铁士冷冷一笑,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周金水的领口,周金水顿时吓得连声求饶。 那些家仆知道他功夫厉害,根本不敢上前施救,且还退得老远。 赵佑瞥了眼周金水,冷冷说道:“周金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铁士,先把孟轲的借条拿出来。” 铁士听话地把他身上的借条找了出来,拿给赵佑。 赵佑把借条塞给孟轲:“看清楚,这是不是他逼你写的那张?” 孟轲只瞄了一眼,就确定地“嗯”了一声。 赵佑哈哈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借条撕成碎片,扔向高空,随风飘散。 周金水气得咬牙,奈何给铁士制住,不能动弹,只得恶声说道:“风水轮流转,终有一天你这臭小子会落入我的手中,到时让你好看……” 赵佑刚才被恶犬吓了一跳,心头的气还没有消除,现在听他恶言相向,更是火大。 “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敢威胁本公子,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铁士,脱光他的衣服,然后把他吊在院子里,让大伙儿免费欣赏他的身体!” 铁士微微一笑,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 周金水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刚才口出恶言,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现在害怕得不行,连声求饶道:“赵……赵公子,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要这样……对我!” 第六十七章 陷入圈套 (1504字) 赵佑给铁士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看着周金水说道:“还敢和我嚣张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赵佑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瞥了眼府内的装潢,果然是够豪华呀,刚才来的时候就听人说,这周家在帝都是名门望族,向来欺负人惯了,孟轲的事件实属小菜一碟。 恩,哪得好好惩罚一下这个地方一霸,看他到时还敢不敢欺负人…… 于是,笑着说道:“你这么肥,剥光了也不好看,要不我卖你个人情,咱们私了得了,让你退财挡灾,如何?” 周金水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应承,铁士作势马上就要脱他的裤子,吓得他大叫起来:“好,好,只是不知道赵公子想要多少银子?” 九日皇帝_115 赵佑故意思虑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你这点银子,你给孟轲吧,也不用给太多,且不要一次性给完,每日给一些,注意,当日给的数目,是前一日数目的两倍,明白了吗?” “不是很明白。” “就是说如果今日给一枚铜币,那么明日就是要两枚,期限为一个月,满了就不用再给,我也不能让你损失太多呀!” 周金水听了心里暗自欢喜,原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想不到竟然只要这么一点,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呀! 一两银子可以兑换成一千枚铜币,这对周金水来说根本是个小数目,于是赶紧答道:“好的,我一定照做!” 赵佑闻言,抬眸对着大家笑道:“大伙儿看见了,没有人逼他,是周大少自己说愿意退财挡灾的!” 周金水连忙附和着说道:“是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既然这样,哪从明日开始你就把钱送到孟轲的府上……如果给我知道你言而无信,哪我必让铁士把你的衣裳剥光,然后游街示众。” “是,是,是。” 赵估双眉一挑:“为免你日后赖账,我们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 让人拿来了笔墨纸砚,他说,孟轲写,立好字据后让周金水画押,然后把字据藏入自己的袖中:“这张单子先放在我这里,一个月后,如果你按期付款,那么我会把它还给你。” 嘿嘿,终于让这笨蛋陷入了自己的圈套…… 事情一说定,周金水似是怕他反悔一样,立马就带着家仆冲进了府内,然后把大门紧闭起来。 处理完这事,天色也晚了,赵佑和孟轲等人告别,跟铁士往回赶。刚走出几步,就看到那个车夫,热情地笑道:“公子,准备回去了吗?” 赵佑刚才轻松赢了场胜仗,现在还有些热血沸腾,一时半刻哪肯回去,他迅速跳上车,笑道:“先到处逛一下,等会再回。” 驴车缓缓地行驶在路上,铁士紧紧地跟在后面,赵佑相当开心,兴奋地说道:“刚才哪仗,真是有惊无险……” 铁士瞥向他,冷道:“你做事真不够干脆,为何不让他一次性把银子付清,他在我手上,不敢不听。” “你知道什么,像你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心思。”赵佑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阴阴一笑:“周金水,我定要让你大出血。” 财路已有眉目,接下来就是要扩招贤能了……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驴车也已经到了宫门口,远远就看到高墙下面,有几名侍卫在怒打着一位瘦小的人儿。 “我看你这小叫花子是不要命了,竟然敢说自己是宫里的内侍?给我死开点!” “到了,就这里停吧。” 赵佑在离宫门百米远的地方跳下车,左右看了看,外公还没到,就在一颗大树旁边坐了下来。 “前面有人在打架。”铁士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道。 “随便他们!” 刚才侍卫的骂声他听得一清二楚,估计是小叫花子想进皇宫,所以冒充宫里的太监,结果给拦了下来,他现在困了,不想再理闲事。 九日皇帝_116 第六十八章 可爱笑脸 (1286字) 这时,身后传来了车轮声,抬头望去,马车装饰得相当华丽,比他刚才乘坐的驴车赢千倍万倍。 马车快要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从窗口伸出一张可爱的笑脸。 “三王兄。” “四皇弟?” 赵佑心里一惊,赶紧站起身子,在铁士耳边小声说道:“你快闪,不要让他看到,我去拦住他……” 话音一落,就跑了过去,嘴角含笑:“天天,你怎么也出来了?” 赵天随即跳下马车,微笑着说道:“嗯,我去母舅家了,你在这里干吗?怎么不进去?” “哦,我在等车夫呢,车子行到半路就坏了,他拿去修到现在还没回来……”赵佑抱着他,顺势就跳上了马车:“好了,不等他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赵天望了眼他的身后,说道:“刚才跟着你的人呢?哪去了?” “哪有人跟着我,我是一个人出来的,你看错了。” “是吗?” “嗯。” 兄弟俩坐稳后,马车慢慢向宫门行去。 车上还坐了一位赵天的贴身侍卫,看到他们上来,打了招呼后,就拉开帘子,手里握着宫牌,准备等会给侍卫查看。 “三王兄,你昨日是不是去福临门了,下次去的时候叫上我,好吗?” 赵佑吓了一跳,因为哪里是禁院,皇帝知道了要责罚的,自己每次去都特别小心,想不到还是让这小家伙给看到了…… “你别乱说,我去哪是因为有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 “你知道我外公是行医的,听说福临门的院子里有一种野生的蛇舌草医治风湿很有效,所以我去采了点。” “哦……”赵天夸张地哦了一声,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听说福临门住了个南越国的王子,后来得病变傻了,你去采药时碰到他了吗?” “没有。”赵佑确定地答道,然后抬眸看向窗外,侍卫看了宫牌,让马车进入,而刚才和侍卫争执的小叫花子倒在地上,用力地爬了起来,脸部给凌乱的头发遮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当马车踏入宫门的一刹那,突然听得后面有人嘶哑地叫了声:“王子……” 那声音常在他梦里出现,即使很久没听到,也是感到相当的熟悉,立马大声喊了一句:“停车。” 马车都还没有停稳,赵佑就快速地跳下车,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宫门外。 侍卫又在殴打着刚才哪个捣乱的小叫花子,可他没有躲闪,只是拼命地往里挤,边挤边叫:“王子,救我……” 九日皇帝_117 赵佑反应过来,愤怒地冲着守卫说道:“马上给我停手,让他进来。” 侍卫闻言即刻停了下来,而那人失去重心支撑,突然跌倒在地上。 赵佑心跳得厉害,身子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表情平淡,看着他慢慢爬起,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自己。 “王子,是我。” 来人头发凌乱,满脸灰尘,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又脏又臭,如果不是听出声音,他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 赵佑没有说话,站在他旁边的赵天却惊叫出声:“天啊,这不是王兄的贴身内侍……小乐子?” “正是奴才,王子,奴才回来了!” 话音一落,小乐子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双目含泪,拜倒在地。 第六十九章 美男泪 (1357字) “王子……” 赵佑却侧开身子,冷声说道:“小乐子,你可知道我让你回家多少天?” 小乐子低垂着头:“奴才知道,王子让奴才回家两个月。” 赵佑嘴角抹起一丝冷笑:“哪你回了多少天了?” “奴才回了……” “七十天。” 话音一落,赵佑忙掩了一下嘴,自己竟然脱口而出,是不是每天都在数他走的天数?不然怎么会如此清楚?! 故意咳嗽了一声,说道:“整整超出了十天假期,你说该当如此处罚?” 小乐子吓得脸色苍白,无力地答道:“轻则打板子,重则发放宁古塔。” 赵佑还没说要如何处置,就见他颤抖着身子,哽咽着说道:“王子要如何处罚奴才,奴才都没有怨言,只求王子不要气坏了身子。”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我见犹怜。 赵天见状,忍不住开口帮他求情:“王兄,小乐子平时甚少出错,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这事就算了吧!” 赵佑却硬起心肠,冷冷说道:“你怎么会搞成这副鬼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乐子的泪水掉了下来:“奴才在回京途中,遇上了贼人,结果被洗劫一空,所以才会延迟了假期。” “贼人?”赵佑狐疑地看着他:“几时,几日,在何地方?贼人长何模样?” “上月十五,我刚经过花县……事发时是夜晚,还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就给人一下敲昏了头……醒来的时候贼人已经不知去向……” “花县?”没记错的话,应该和帝都相隔千里。 九日皇帝_118 赵佑双眉一挑:“既然你被贼人洗劫一空,路途这么遥远,哪你是如何回到帝都的?” “我没钱雇马车,只能徒步走回帝都。” 徒步? 这么远的路程,他竟然是靠双脚走回来的? 赵佑走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拎起,双目静静地盯着他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鞋。 “给我脱掉。” “王子……” “快脱!” “嗯。”小乐子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去解鞋带,却因体力不支,瘫软在地。 赵佑见状,一把扯掉他的破鞋,一股恶臭立马冲他扑面而来,迅速捂住鼻子,这才发现他的脚不单发臭,而且还有几个大大的脓包。 小乐子见状,赶紧挡住双脚:“王子,不要看了,会弄脏你的……” 赵佑站起身子,静静地盯着他,眼神闪过一丝不明之色。 他的脚似乎没有什么破绽,不是脓包就是水泡,可是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那好,这事我就不再追究了,我会和陈总管说,让你再回月清宫。” 小乐子开心得说不出话来,正要磕头谢恩,却又见他张开薄唇,冷语出口。 “只是,贴身内侍一职已经由小桌子担任了,你这次回来只能做他从前的职位,不知你可否愿意?” 小乐子怔了怔,然后磕头:“奴才一切听从王子的安排。” 赵佑见他眼泪又流了出来,这一回,应该是喜极而泣吧。 “好了,你先去陈总管哪里报到吧。” 没有一丝安慰,神情淡漠,扭身离开,心想,他会不会是在使用苦肉计…… 只是他不明白,小乐子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星光点点,夜色迷人。 和蓝婉晴吃完晚饭,赵佑坐在桌边看书,不经意地瞄向窗外,依稀看到走廊上有一暗影。 第七十章 学习典范 (1342字) “王子,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珠给他倒了杯茶,轻声说道。 “没事,我还不困。” 九日皇帝_119 话音未落,就听小桌子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子,陈总管来了。” “快请。” “喳。” 赵佑打了个呵欠,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怎么样?” 陈聪弓着身子,答道:“已经让他休息了,明日才安排他回月清宫,负责一些跑腿的事情。” 赵佑蹙了蹙眉:“我是问他的身体,可有大碍?” 陈聪愣了愣,才说道:“王子,奴才没有留意这些,想来只是路途辛苦,休息几日就没事。” 哪个小乐子,看起来虽然柔和,可内心却相当要强。 赵佑轻声叹息,然后说道:“好了,你退下吧。” 陈聪弓身退出,没走两步,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就等他身体恢复了,再来报到吧。” 待陈聪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赵佑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酒,塞到明珠的手上。 “你现在去把这药酒拿给小乐子,如果他问起,就说是你从御医哪里弄来的。” 明珠一脸的疑问,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按他的吩咐去做。 “小桌子,你去休息吧。” “是。” 赵佑无聊地翻了一会书,待四周都是静悄悄时,才抬眸瞥向屋檐,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还不下来?” 人影一晃,铁士就跳到了他的面前,一脸奇怪的表情:“竟然被你发觉了?” 赵佑得意一笑:“当然。” 刚才他在吩咐明珠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屋檐上行走,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这么好的轻功呢? 他暂时不想把自己异于常人的听力告诉他,让他慢慢地去猜。 铁士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两位王兄,似乎都蛮用功的。” “两位王兄?”赵佑抬眸盯着他:“你去偷窥他们了?” 铁士没有否认:“嗯,恩公叮嘱我要密切留意你周围的人。” “恩公?”赵佑愣了一会,随即明白他说的是外公,微微一笑:“你去的时候,我王兄他们在干什么?” “一个看书,一个写字。” 九日皇帝_120 铁士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你哪皇帝老子还去看他们了,并赞他们好样的。” 赵佑嘴角一扬:“是啊,他们是我学习的典范。” 铁士不解地看着他:“你人挺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每天到处游山玩水的?” “好好学习?”赵佑一本正经地说道:“铁士,在这世上,只会死读书是没用的,哪样别人只会叫你书呆子,要懂得运用书本上的知识,明白吗?” 铁士不赞同:“我羡慕哪些一肚子诗书的人。” 赵佑双眉一挑:“我也是满腹文采。” 铁士盯着他看了好久,嗤地笑出声来:“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算了,不和你计较,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赵佑轻声叹息:“晚了,你去休息吧,我要好好算一下,哪个周金水要到啥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铁士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他比手划脚的,喃喃自语:“即使他的脑子再不好使,相信半月以后也会发觉出了问题吧,到时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赵佑见他不走,不由得说道:“反正宫中近来也没什么事情,要不你去保护孟轲,看看哪人会不会耍花招也好。” 第七十一章 美男自大 (1428字) 铁士不能理解:“只不过是赔几个铜板,他为何要耍花招?” 赵佑哈哈一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说着,在他的耳边叮嘱了几句,铁士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铁士……” “怎么?” 赵佑又是一笑:“别总臭着一张脸嘛,你笑起来相信会更好看。” 铁士微微怔了怔,就迅速逃离了现场。 清晨,明珠进来叫他起床,服侍他梳洗的时候,告知他昨晚的事。 “王子,我已经按你的吩咐把那药酒交给小乐子了,他没有说什么。” 赵佑轻轻“嗯”了一声,那药酒是外公这次来送给他的,小乐子以前没有见过,相信他不会怀疑是自己给他的。 看她突然目闪泪光,不禁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王子,昨晚我见小乐子浑身伤痕累累,相信他回家探亲一定经历了种种磨难,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让他回来吧!” 明珠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赵佑心生怜惜,但表面依然寒冷:“这话是他教你说的?” 明珠赶紧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是奴婢的主意,不关他事……” 赵佑微微一笑:“真的?” 九日皇帝_121 “千真万确。”明珠见他没有生气,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王子,管跑腿的太监头儿小凳子脾气火爆,经常打骂下属,小乐子性格温存,如果跟了他,日子定不好过,还请王子看在往日的情份,把他调回身边服侍,好吗?” 小凳子,赵佑是知道的,这人不但恃强凌弱,且似乎还喜欢男…… 赵佑没有一口回绝,冷冷说道:“好了,别哭了,这事过几日再说,但你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我要你好看!” 虽然语气带有责备,但明珠还是喜出望外:“谢谢王子!” 看她一副激动的样子,赵佑心里暗自感慨。 想不到,这小乐子,还挺得人心的。 只是,他说的过几日,应该是要过很多日…… 第二日,蓝铁心回宫来和女儿、外孙告别,说此次去桃花岛有重要事情,为了不耽误行程,得立即就走。 赵佑心里虽然不舍,可也知道事情有分轻重,不想因为这些私情,影响外公做大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铁士回来告诉他,周金水没有耍赖,每天都亲自送钱到孟府,风雨无阻。 赵佑微微一笑:“他人蠢,相信还要过几天才能发现问题的所在,你耐心等多几日。” 看他似乎不信,也不想解释给他听,只说道:“好无聊,陪我到园子里逛逛。”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月清宫。 夜,微凉,星光璀璨。 赵佑避过宫人的耳目,躲到大树底下,偷偷凝视着在井边洗衣的小乐子,叹息出声。 他比出宫的时候似乎更加瘦了,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 小乐子没有发现有人在偷窥他,洗完衣物,拎起木桶就往回走。 赵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转过头来。 “我外表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平易近人,可内心却是火热的……” 听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铁士心里有些共鸣,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想吐血,“唉!我又帅又有钱,不但外表出众,心灵也极美——这全身上下都是优点,长大之后肯定会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如果到时他们为了争夺自己,而自相残杀,到时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自己的新主人脸皮真是比墙还厚! 新主人…… 铁士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已经默认了他是自己的新主人? 第七十二章 逗他 (1478字) 和赵佑预料的一样,在周金水还钱的第十五日,铁士回宫向他汇报情况。 九日皇帝_122 “今天早上,周金水果然带了人来闹事,但没一会就被我打发走了。” “不错,他总算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赵佑嘴角抹起一丝邪笑,然后把铁士推了出去:“你快回孟家看着,哪人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孟轲的事来。” 铁士却不为所动:“不怕,我走的时候,孟轲的十几个兄弟都在,他们为了不使周金水耍花样,分班轮流守着,所以我迟些回去也没事。” 赵佑听了不禁有些奇怪:“他的伙伴们全都是十六七岁年纪了,怎么个个这么得闲?不用做差事吗?” 在这个时空,满十六周岁,可都是肩负起家里的重任了。 铁士叹道:“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子弟,哪里这么容易找到好的差事,只能到处做点散活,养家糊口。” 赵佑双眉一挑:“哪他们怎么不去投兵?我记得前些日子御林军才招人,哪些新兵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他们。” 铁士奇怪地看着他:“你身为王子,既然不知道御林军选人的标准么?” “什么标准?” “御林军,是皇家亲军,所招的全是要世家子弟,像他们这样穷人家的孩子,只能去报考边远军营,防守边关,想要留守帝都,比登天还难!” 赵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才来帝都几日,怎么这么了解军中情况?” 铁士淡淡说道:“他们闲来没事就会在哪里抱怨,我无意中听来的。” “既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呀……”赵佑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一笑:“想不到你外表看起来如此冷漠,什么都表现得事不关已,原来内心竟然也是如此八卦,哈哈……还听了什么,快给我说说!” 铁士瞥了他一眼,扭头走人。 赵佑笑得花枝招展,还不忘逗他玩:“下次再八到什么事情,记得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哦……” 铁士刚走一会,明珠就走了进来,服侍他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自那次帮小乐子说情之后,明珠就甚少说话,终日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佑静静地看着他,发觉她还是不开心的神情,微微一笑:“谁惹你生气了?” 明珠呶起小嘴:“王子说话不算数。” 赵佑故作不解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明珠缓缓说道:“王子之前说会去探望小乐子,可到今日都还没去,更别说让他回到屋里侍候的事了……” 赵佑咧嘴一笑:“这几日我都没空,等我闲了自然会去瞧他……” 明珠对他翻了个白眼:“王子不是偷出宫玩,就是和四王子在园子里溜达,当然没空啦!” “你只是看到我偷懒的时候,哪我每天给太后、皇后请安,然后乖乖地去听课,有时还要到乾清宫听朝,这些事你怎么不提?”赵佑也对她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 “王子……” 明珠放下手中的工作,扭过头,一脸恳切地盯着他。 九日皇帝_123 赵佑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困了,你出去吧。” “王子!” 明珠着急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上床睡觉:“王子,奴婢求你了……” 赵佑立马变了面色,冷声说道:“越来越放肆了,不想挨板子,就立即给我滚出去!” 明珠身子一颤,松开了手,泪水慢慢从眼角溢了出来。 “是。” 赵佑不再看她,上床躺好。 虽然他让她滚,但主子没睡下,她这个做奴婢的也不敢出去,就静静地站在哪里,极力压抑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人的脚步声,由远渐近,到了寝室门口,却停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什么把戏 (1417字) 来人就站在门口,没有敲门,也没有要进的意思,赵佑佯装不知,懒得理会,这个小桌子,又在玩什么把戏? 这时,听得明珠移动脚步,向外走去。 待她走到门口,赵佑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她和小桌子在门口悄悄耳语。 只说了两句,小桌子就匆匆忙忙走了,赵佑心生一念,又闭起双眼。 明珠重新回到室内,站在他床前浑身打颤,可就是不说一句话。 赵佑心知肚明,故意似梦呓地说道:“你快出去,别影响我休息。” 说着,把翻了个侧身。 明珠这时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立马跪倒在地,哭泣着说道:“王子,你快去救小乐子吧!” 真的有事发生! 赵佑睁开双眸,假意打了个呵欠:“想要睡个午觉都没刻安宁,发生什么事了?” 明珠浑身发抖:“小乐子他……他被小凳子带到黑屋子里去了,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以至宫人都躲到屋子里避暑去了,外面没有什么人。 赵佑跟在明珠后面,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明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步子比平时快了好几倍,看到他一副慢腾腾的样子,气得不顾主仆尊卑,催促道:“王子,你可以走快点吗?再迟恐怕来不及了!” 赵佑没有生气,反而笑道:“看你蛮关心小乐子的嘛,要不我给你们作主,让你们对食如何?” 明珠俏脸绯红,跺脚娇嗔:“王子,救人要紧,你就不要在这节骨眼上说笑了!” 九日皇帝_124 赵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说笑,捉贼要拿脏,今日我就是要去看看小凳子是如何滥用私刑的……至于小乐子,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化解,哪这样的人也不配留在我身边侍候。” 明珠顿时醒悟,开心得跳了起来:“王子,你是不是愿意让他……” “我可还没答应哦。” 话音一落,赵佑的面色变了变,快步向前走去。 小黑屋里传来一阵响声,明珠没有听到,而他却听得相当清楚。 走到小黑屋门前,看到一个身影正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小桌子。” 赵佑喊了他一句,小桌子吓得半死,立即向后退了两步。 “小乐子被他们关在里面是吗?” 回头见是主子,小桌子这才定下心来,回答了一句:“是的。” 明珠见状,大声叫了一句:“三王子驾到。” 里面即刻没了动静,顿时静悄悄的。 明珠再重复叫了一句,可还是没人来开门,于是上前用力地拍起了门板:“小凳子,三王子来了,你赶快给我开门!” 赵佑虽然站在门口,可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免有点担心:“给我把门撞开!” “遵命!” 小桌子和明珠刚准备踢门,门就给里面的人打了开来。 开门的小太监看到赵佑,吓得立即跪倒在地。 “奴才给王子请安。” 赵佑没有理他,立马走了进去,看到一个年约二三十岁的太监,手里拿着一条长鞭,目露凶光地看着柱头梁上,他的服饰和一般的小太监略有不同,不用说也知道他就是月清宫的太监首领小凳子了。 “小凳子,你吃了豹子胆了,看到王子竟然还不请安?” 小桌子的话语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威力,赵佑皱了皱眉,抬起右脚,狠狠踢向小凳子的膝盖骨。 他人虽然还年幼,可力道却不小,小凳子给他跌得扑倒在地,刚想起身张口辩解,皮厚的脸颊上却一连挨了好几耳光。 第七十四章 往日之情 (1279字) “王……王子!”小凳子哀叫了两声。 赵佑手掌打得发疼,才停下来,抬眸看向明珠:“你去把陈聪叫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就发现头顶有点点血迹落下,抬头看去,见梁柱上藏着一纤瘦的身影。 九日皇帝_125 “小乐子。” 听到他的声音,梁上少年才低头看向地下,面色虽然苍白,可双目却熠熠生辉。 “小乐子,你快下来。” 小乐子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还是坐在哪里,双颊红得厉害。 “王子……” 赵佑站好定定地看着他,才发现他跨坐在横柱上,浑身伤痕累累,裤间的腰带松了下来,他正死死拉着裤头。 知道小凳子喜欢男色,心中已猜到刚才发生的事,柔声说道:“小乐子,你可以自己下来么?” “可以。” 小乐子系好腰带,然后顺着梁柱慢慢往下爬,一落地,即拜倒在地,激动说道:“奴才……给王子请安……” 赵佑点了一下头,然后让他起身,扭头看着小凳子他们:“你们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太监们不敢出声,只听小凳子惶恐地说道:“王子,小乐子不听话,奴才也只是按宫规惩戒他……” “如何惩戒?” “打三十大板。” 赵佑蹙了蹙眉:“那他为什么会在梁柱上?”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冷如万年寒冷。 小凳子吓得额头直冒冷汗:“才刚打了两下,他就挣脱开来,爬到柱子上去了……” 小乐子沉默着没有辩解,站在他旁边的小桌子却一脸的愤愤不平,似要开口帮他说话。 赵佑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小桌子,你来说吧。” 小桌子偷偷地瞥了一眼小凳子,才说道:“小凳子吩咐他的徒弟扒光小乐子的衣服,还想用一硬物插他的后面……小乐子不得已才爬上横梁的……” “你胡说八道!” 小凳子怒目相向,小桌子吓得赶紧闭住嘴巴,不敢再开口。 赵佑蹙了蹙眉,冷声说道:“小凳子,把藏在你怀里的东西掏出来让我瞧瞧。” 他刚才跌倒的时候,怀里露出一根东西来,赵佑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必是哪玩意了。 小凳子面如死灰,颤抖着伸手把藏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出来。 赵佑看了眼那类似青瓜形状的玩艺,感到相当的恶心,伸出一脚,把它踢得老远。 “小桌子你扶小乐子回去,其他人没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心里气得半死,自己都还没有看过小乐子的重要部位,这帮人竟然先看了?! 九日皇帝_126 处理完这些事,没一会就让蓝婉晴叫了去,蓝婉晴不赞同小乐子回到他身边侍候,赵佑哀求了好久,她才无奈答应。 回到寝殿时,赵佑已经快累得不行,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理。 正准备入睡时,就听到小桌子进来说小乐子来了。 “快请。” 小乐子一进房门就跪倒在地谢恩,脸上夹杂着一丝忧虑的神色。 赵佑让小桌子和明珠出去,他要单独和小乐说话。 他下床,站到小乐子身边:“你是不是怨我不顾往日之情?” 小乐子抬起头与他对视,双眸清澈如水:“奴才不敢。” 第七十五章 贴身保镖 (1255字) 赵佑双目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我看小凳子身上也有伤,是你弄的?” “嗯。” “我见你也流血了,不是说只打了两下板子吗?怎么会流血的?” “他见我爬上横梁,就用棍子来弄我,想让我无立足之地,自动下来,我不肯,就用手去挡,想不到棍子顶端绑有镰刀,我一不留神就……” “哦,可那梁柱如此高,你是如何上去的?” 小乐子怔了一下,然后答道:“乡下的孩子都喜欢爬树捣鸟窝,奴才也不例外。” 赵佑半信半疑:“我已经把小凳子赶出宫了,你养好身子后,陈聪会给你重新安排差事……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小乐子没有说什么,木然起身,走出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声音带着哭腔。 “王子,你真的要弃我而去么?” 神情忧郁,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赵佑叹息一声,说道:“你这几日给我多吃点,我可不愿意瘦得跟竹竿一样的人跟在我身边……” 自己的心肠终究不够硬呀,唉! “谢谢王子。”小乐子喜出望外地出去了。 …… 这几日,天气酷热难顶。 小乐子回到他身边伺候已经有好几天了,蓝婉晴心里一直不太放心,隔三差五就找他过去问话,只是每次他都敷衍了事。 “母后不要担心,我会小心提防着他的,重要事情也不会安排他去做……” 九日皇帝_127 蓝婉晴叹了口气:“既是如此,哪有何必留他在身边呢?” 赵佑微微一笑,亲密地搂着她的手臂:“母后,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父皇身上吧,他都好久没来月清宫了呢……” “你别乱说,你父皇没来是因为北方有灾情,他天天在乾清宫和群臣商义对策,哪个宫都没去。” 赵佑呶起小嘴:“难怪宫中近来的伙食差了许多。” “嗯,你父皇为灾区的事烦心,各宫也在为灾民节衣缩食,帮天家出一份绵力。” 赵佑双眉蹙了蹙:“看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只要照顾好自己的家里就行了,可身为皇上,却要照顾好天下百姓,着实不简单啊! 心事沉沉的回到寝殿,一黑衣人从横梁跳了下来。 “当心。” 小乐子迅速将他挡在身后,赵佑微微一笑:“别怕,他是我的人。” 铁士瞥了小乐子一眼,目光寒冷:“我不是他的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是谁,怎么我从来未见过?” “他叫小乐子,是我的贴身内侍,刚回宫不久。”说着,又牵起铁士的手臂,看向小乐子:“他叫铁士,是我的贴身保镖。你们以后要相亲相爱,和睦共处,懂吗?” 两人都不发一语。 赵佑也随便他们,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只有等。 小乐子瞥向他牵着铁士的手,双目闪过一丝妒忌的火焰,欲张嘴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 “你这次来可是什么有什么禀报?” “周金水的父亲想见你。” “好的,我知道了。” 周金水的父亲,是帝都臭名远扬的奸商,周润星? 第七十六章 这小子真帅 (1595字) 赵佑在心里数了数,周金水已经还了二十多期了,起码支付了一千两银子以上,怪不得要急着找他,微微一笑:“明天我不用上课,叫他来孟轲家,这笔帐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 铁士走后,赵佑让明珠把刚才气呼呼走出屋的小乐子叫进来。 “出宫一趟,脾气变大了呀,我又没说你的不是,你摆这一副臭脸的模样给谁看呢?” 小乐子低垂着头:“奴才没有。” “没有?”赵佑冷笑:“刚才你看铁士的神情分明充满了敌意,你该不会是看我对他好,吃他醋了吧?” 小乐子咬了咬嘴唇,不发一语。 九日皇帝_128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在里面,他在外面,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以后对他友善点,可以吗?” “嗯。” 赵佑见他应允,开心道:“如果哪一天你的本领高过他了,我就把他一脚揣开,只留你陪伴我左右……” 小乐子一脸的激动:“王子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一定。” 他哪开心的样子,真是诱人极了,赵佑给他迷得晕晕的,静静地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在心里暗叹:“这小子真帅!” 第二天,赵佑找了个借口,说是要体察民情,从蓝婉晴哪里要来了出宫牌,带着小乐子和小卓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一到孟府,就看到院子里人潮群涌,除了孟轲和他的伙伴们,周金水、周润星两父子也带了一大帮家丁前来。 有铁士在场,赵佑倒不怕他们,和其他人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就被孟轲领到首席坐下,不知的人还以为这小孩是江湖大佬呢! “这么急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周润星虽然跟他素未谋面,但他领教过了铁士的功夫,知道他是铁士的主人,自然不敢怠慢,比了个手势,让手下抬进来一个大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全是闪闪发亮的白银! “犬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这些是在下的诚意,希望和公子交个朋友……” 赵佑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也曾经和你家公子说过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可他不听。” “混蛋。” 周润星气愤地甩了周金水一个耳光,怒道:“不孝子,还不快向赵公子跪头认错?” 周金水从小到大都没看到他爹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即刻跪在地上:“赵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赵佑故意假惺惺地去扶他:“哎呀,别这么说,既然大家相识一场,那也算是有缘了,这些银子你们拿回去吧,我是不会平白无故要你们的银子的!” 周润星心里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说道:“我为人光明磊落,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律不要,你就给我借条上写的数目就行了,其余的你都拿回去吧!” 按借条上的要求,他还的数目加起来不低一百万两银子,哈哈,周金水那个猪头怎么可能懂得2的n次方呢?现在知道也太迟了吧! 周润星这老狐狸估计已经知道,所以才会急着来找他…… 一百万,那可不是一百两,相信就算是天家也未必拿得出,他周家不破产才奇! “赵公子……” 周润星老泪纵横,哀求道:“我们周家在帝都虽然是名门望族,可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还请赵公子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犬儿这一回!” 见他不为所动,又转身看向孟轲和孟夫人:“孟夫人,孟世侄,好歹我们也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就帮我求求情吧!” 孟轲不语,孟夫人却有些不忍:“赵公子……” 赵佑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他们,并没想要他们走投无路,当即大方说道:“既然伯母开口求情,那我就饶了你们这一回,这箱银子留下,剩余的哪些就算了吧。” 九日皇帝_129 周润星千恩万谢,接过借条,拉着他儿子的手匆匆离开了。 院子里的人个个鼓起手掌,大攒赵佑,孟轲更是欢喜得不得了,扶着母亲,向他叩谢,并把那箱银子抬到他的面前:“赵公子,这全是你的功劳……” 第七十七章 秘密基地 (1386字) “嗯。” 赵佑双目发光:“这银子摆在你家也不安全,就先放我哪吧,还有一事……” 赵佑抬眸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的下场可想而知,你说你该如何谢我这个大恩人呢?” 孟轲不由得愣住:“这个……” “别害怕,我不会要你以身相许啦。”说着,嘻嘻一笑:“反正你家祖屋也没人居住,不如把它送给我吧,” “啊……”孟轲看向了母亲,孟夫人点了点头,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哪带我去看看在哪。” “好的。” 一帮人向外走去。 …… 行了二个多时辰,在深山某处,孟轲说道:“到了。” 呃,这里就是他孟家的祖宅? 院子倒是辽阔,周围的环境也很是优美,可哪破烂不堪的屋子,如果来个狂风暴雨,相信都会把它击倒吧,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也不值多少钱呀! 推门进去,灰尘满天飞,墙角还布满了蜘蛛网,里面什么摆设都没有,空荡荡的。 赵佑随便的在院子周围走了走,东看看,西看看,终于满意地点了头。 这地理位置不错,离帝都也只有几里的路,且四周高山环绕,没人居住,自己用它来做秘密基地最合适不过了。 小乐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破凳子,小桌子赶紧用衣裳把它弄干净,抬到他的身边。 赵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打开扇子,轻轻摇动。 “这里鬼影都没有一只,你要来干吗?”铁士不是很明白:“你之前费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骗这破地?” “别胡说,我没有骗,是孟轲主动送我的,你若不信,等会他来了自己问他去……”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孟轲已走了过来,把手里的布袋,递给赵佑。 “赵公子,这个是我家祖宅的地契,你收好……” 赵佑接过瞧了一眼,微微笑道:“这里山清水秀,环境优美,为嘛不好好打理,在这里居住呢?” 九日皇帝_130 孟轲一脸惭愧:“因这里离书院甚远,母亲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所以搬到帝都,因此……” 孟母三迁的故事他是听过的,赵佑把地契递回给他:“你把它拿回去,让你母亲保管好。” 孟轲微微一怔:“赵公子,这是?” “我为人襟怀坦白,怎么可能做趁火打劫的事,孟轲,你不会以为我帮你是另有企图的吧,难道我在你心里面是这样的人?” 孟轲接过布袋,讪讪地笑了笑,说实话,当他说要这间祖宅的时候,他心里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呢? 见他不出声,赵佑又自顾自地说道:“这里太美了,我喜欢,但我会用别的方式把它要过来。” 孟轲微微一怔:“什么方式?” 赵佑站起身来,面向深山说道:“就是租赁经营,你把这地租给我,一月给你十两的银子,怎么样?” 他话音一落,不单是孟轲,就连其他人也是听傻了眼。 赵佑双眉一挑:“难道你不想租给我?” 按当地的市价,一月十两的银子,已经算很多了,他为何不愿意? 孟轲赶紧解释:“不是,我非常乐意,只是这里地处偏僻,且土地也不肥沃,你出这么高的租金不值得……” 赵佑哈哈大笑:“这个你不用理,我觉得值得就行了。”看他还是心存疑虑,又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拆了你家祖宅,我还会命人翻新,让它恢复原貌。” 孟轲终于给他说得疑虑尽消,满脸欢喜。 第七十八章 奇珍异宝 (1302字) 事情处理完,回到帝都,已经夜幕降临,赵佑饿得发慌,就让小桌子驾马车到望江楼用膳。 “孟轲,快去接你母亲来,虽说她的生日过了,但我们可以给她补办一个,还有哪些在你家守了多天的弟兄们,他们也辛苦了,个个务必要叫到,我们大伙好好乐一乐,钱银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出!” 孟轲推托了一会,但没效,只得依言前去。 赵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这人才华横溢,让他来做我的军师,相信不会大材小用吧?” 铁士不语,小乐子却问道:“王子何出此言?” 赵佑转身看向他们:“钱银已经到位,地方也已经租赁,至于人手,我也已经物色好了,决定干一番大事业……” 虽说以他现在的资源,暂时还不能建立军队,但弄个江湖门派还是绰绰有余的。 心里暗自数了一下,今天从周润星哪里得来的银子,加上平时积攒起来的月银,总数差不多有两千两了;孟家的祖宅荒无人烟,用来做秘密基地,最是适合;还有孟轲的伙伴们,个个能文能武,有他们做帮众再好不过了…… 等陈奕诚从军营回来后,定要和他比一比! 他们几人一踏入望江楼的门槛,掌柜立刻笑着迎了出来。 “赵公子,怎么这么久不来这里用膳呀?” 九日皇帝_131 “最近没什么空闲。” 赵佑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上了楼,来到之前和罗晋比试的天佑阁。 一段时间没来,天佑阁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平时的样子。 坐好后,赵佑对跟着进来的掌柜吩咐道:“今天我请人用膳,估计有二三十人,你在这里添多两张桌子,佳肴美酒,全要店里最顶尖的!” 掌柜快乐的应承着,然后下去吩咐厨房,并安排了两个做事灵活的小二上来服侍。 小二边倒茶,边说道:“赵公子一段时间没来,还有人惦记着你呢。” 赵佑微微一怔:“是谁这么想我呀?” “那人之前没来过店里,所以我不识得,不过穿着倒是挺华丽的。” 赵佑又一连问了好几句,可这小二一问摇头三不知,不禁叹了口气:“我近来已经闭门不出了,难不成这样低调还给劫匪盯上了?!” 在他们谈话之间,有一仆役打扮的年轻男人敲门进来,礼貌说道:“赵公子好,我家主人对赵公子十分仰慕,听闻赵公子在此用膳,特意令奴才让赵公子过去一起用膳。” 赵佑感到相当奇怪,瞥了眼铁士,看铁士会意离席,才微微笑道:“我今天在此请客吃饭,所以不便和你同去,但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你家主人的美意。” 年轻男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拒绝,淡淡说道:“前段日子,有人送了一件宝物给我家主人,据说和赵公子有相当的渊源,所以请赵公子好好考虑一下,跟奴才一起前往。” 赵佑双眉一挑:“不论什么奇珍异宝,在下也不甚稀罕,你还是先回去吧!” 年轻男人闻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副画来。 “我家主人已命画师把哪宝物画成图样,请赵公子欣赏一下。” 赵佑懒洋洋地展开画来,一看,心跳立即加速起来。 画中的东西他再也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前些日子丢失的出宫令牌。 “请问你家主人姓什么?” “姓刘。” 第七十九章 完璧归赵 (1585字) 赵佑面色变得冰凉,冷冷地对年轻男人说道:“那麻烦你带路。” 刘员外呀刘员外,想不到你竟然不怕死,敢送上门来,好,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客气! 小乐子拉住他的手臂,面色有些迟疑:“王子,这……” 赵佑回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怕,我过去说两句话就回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铁士在暗中保护,他就不信这刘员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小乐子不放心他单身赴约,跟他一同前往,只留下小桌子在此等候众人,凑巧刘员外也在望江楼用膳,且同在二楼。 九日皇帝_132 “主人,赵公子来了。” 原本在窗边看望风景的人,听到叫唤,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 此人看起来应该已过花甲之年,生得肥头大耳,甚有福相,再看他这身装束,和流露出来的贵气,应该是出身世家。 赵佑心里吓了一跳,原来找他的竟然不是刘员外! “我姓刘,单名一个海字。” 刘海?貌似之前听外公提起过此人,说他是南越国的大富翁之一。 “没听过。”赵佑故作一脸茫然地盯着他,心里却在想道,他千里迢迢来到赵氏王国帝都,到底想干什么? 刘海笑眯眯地说道:“在下经商路过帝都,听了不少赵公子的英雄事迹,甚是仰慕,所以特意备了份礼物送给公子,希望笑纳。” “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客气啦。” 赵佑故意婉言相拒,刘海微微一笑,拍了两下手掌。 他的手下听到暗示,从里屋推出一人来,硬生生地将来人压在地上。 “赵公子你大人大量,饶了小人一命吧!” 仔细看去,不是别人,正是哪个该死的刘员外,比起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是相当的落魄。 赵佑想起之前他劫持自己的事,心里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伸出一脚狠狠踢向他的大屁股:“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竟然敢绑架我?” 刘员外哎哟的大叫一声,“赵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求你了……”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的金牌呢?还不给我交出来?” “金牌……”刘员外说着抬头看向了刘海。 刘海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完璧归赵。” 这东西给他用布包着,赵佑不看也知道是自己的金牌,打开包裹,仍假装惊喜万状:“这正是我前不久丢失的东西,刘前辈,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事说来如一匹布这么长呀……” 刘海坐了下来,让下人倒了茶水,才慢慢说道:“不瞒公子,这人是我的远房表亲,因为好色,勾搭上了当地官府的夫人,结果被人追杀,在家中是呆不下去的了,只好逃亡海外。想不到他不知悔改,竟又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几日前我经商到此,和他巧遇,见他如此潦倒,于是问起缘由,才知他绑架了公子,所以今日我将他带到此处,任凭公子发落……” 想不到他竟然能大义灭亲呀?! 赵佑看着金牌,微微一笑:“刚才小二说有人惦记着我,应该就是前辈吧?” 他得了金牌多日,肯定已经打探出此物是宫中之物,只是他既佯作不知,那他也装疯卖傻吧! 刘海点了点头:“是的,我初来贵地,不知如何寻起,只闻公子喜欢到望江楼用膳,所以才前来打听,想不到今日竟有缘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九日皇帝_133 “前辈言重了!多谢前辈帮在下寻回失物,如前辈以后有什么需要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定尽力而为。” 刘海喜形于色:“一定一定,难得和公子相交,如若公子不嫌弃,今日就在此用膳,我们一起把酒颜欢,如何?” 赵佑面露难色:“如是平时,我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今日不凑巧,我做东请客,身为主人,实在走不开呀,唉!” 刘海没有强求,转身对着小二说道:“你下去告知掌柜,赵公子那间包厢的账,算我头上!” 第八十章 日月神教 (1619字) 赵佑早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见他执意如此,那只好随他,既然有人愿意请客,那就让他请吧。 刘海相当热情地将他送到了天佑阁门口,并把刘员外交给他发落,赵佑在小乐子耳边叮嘱了几句,让他去告知官府。 刚处理完这事,就看到孟轲和他的母亲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兄弟,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 大家刚坐下,铁士就走了进来,关上房门,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哪个刘海不但出手大方,而且跟在他身边的人,个个武功高强。” 有一少年听闻,走到赵佑身边说道:“公子,哪个刘海我之前见过,前几日他家招护院,老五选上了。” “老五?” 孟轲解释道:“老五真名叫陈通,公子之前见过他的,他为人甚是机灵,身手也好。” 赵佑思虑了一会,终于想起一个相貌可爱的少年,开口说道:“你怎么没有把他叫来一起用膳?” “刚才我去他家,他正在收拾东西,说后天要和新东家去外地,收拾妥当就过来。” “哦,看来他是挺机灵的嘛,才刚应征上,就能得老板重用了,等他到来,要跟他喝几杯才行……” 今日遇到南越富豪,是意料之外的事,赵佑也没想这么多,等陈通到来后,大伙拼命碰杯,个个酒足饭饱才离开。 赵佑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拿出金牌来瞧了瞧,心里乐呵呵的。 自己的大计正在飞速的发展中,而且势头良好,但也不能大意,得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行…… 抬眸看了眼坐在他左右的两人,嘴角扬了扬:“你们说日夜神教这名字如何?” 铁士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小乐子却微微一笑:“王子喜欢就好。” 呃,他们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吧? 赵佑豪情满怀地说道:“嗯,那就叫日夜神教,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我要让日夜神教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帮派!” …… 日出日落,夏去冬来,一转眼赵佑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四年了,今年他已年满十六。 在这几年,大家纷纷都在议论江湖上新冒起的门派——日月神教。 这日月神教能够在短时间内崛起,当然是因为教主管教有方,教规严明不说,还分工合作,下设东、邪、西、毒四支部队。东队由两千精兵组成,个个能打善斗,武艺高强;邪队则是情报组织,队员统统潜伏在敌营,打探消息;西队在教中处理一些帮中事务;毒队顾名思义就是毒杀敌人,排除异己。 九日皇帝_134 在天子脚下是不允许有如此横行的帮派,可那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朝廷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日,赵佑在怡香楼里喝花酒,左拥右抱的,甚是快活。 他边听着戏子唱着小调,边暗想,时间过得真是快,不知不觉就过了四年,这四年中,他除了听课、请安和听朝以外,还在业余时间创造了江湖第一大门派,想想真是不容易啊! 正在他出神之际,一人走了进来:“公子,大伙已经到了。” 赵佑抬眸望向来人,这几年,小乐子身高长了不少,特别是那张脸,愈发的英俊逼人,真是让他心动! “哦,那快请。” 屋里的姑娘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没一会,就走进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个个腰佩宝刀,精神奕奕。 小乐子过去把门关了起来,众人见状,均恭敬地躬身行礼:“拜见教主。” “赐坐。”赵佑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微微一笑:“孟轲,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尽立这些老派的规矩,真是迂腐!” 孟轲一脸严肃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教主既然信任在下,在下定当尽职尽责,为教主分忧。” “还是你考虑周全。” 赵佑点了点头,让侍者奉上茶水点心,然后说道:“我就长话短说,不影响你们寻开心,开完会要找姑娘的就去找姑娘,要赌钱的就去赌钱,要会相好的就去会相好,只是你们要切记,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得意忘形,要谨记教规!” 众人齐声应了句:“是!”,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一章 巧遇美人 (1311字) 教中事务繁多,大小事情都有小乐子和铁士帮手打理,小乐子负责管账,而铁士除了是他的私人保镖之外,平时还得训练门徒功夫;有他们两个一文一武在旁相助,赵佑倒也乐得清闲。 “你们有事要禀报吗?” “教主,邪队有两名队员已经成功潜入南越国。” “哦,正好我老哥飞鸽传书过来说,他托人给我送了些南越的名产,你叫他们留意,别给匪徒给劫走了。” “是。” 他说的老哥,正是当年帮他找回金牌的刘海。 自他们相识以后,刘海就时不时给他送些好玩的东西,赵佑甚是开心,于是一时兴起,他们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竟然结拜成兄弟。 等众人汇报完情况之后,赵佑问道:“铁士他人在哪里?” 毒队的人答道:“铁队长在追杀一名密室杀人犯,那人东躲西藏,他已经追踪那人有二十多天了,可还没有结果。” 赵佑眉头微蹙:“你回去后联系他,不管此次行动结果如何,让他必须在下月初八回来。” 孟轲闻言,有些着急:“我们收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那雇主出到一千两白银,就是要那人在一个月之内消失的。” 九日皇帝_135 “此事先不管这么多,我有重要任务要他回来执行,如果雇主愿意等就让他等,不愿意等就把银子退回给他。” “是,不知教主要铁队长回来执行什么任务?”孟轲好奇地问道。 赵佑面色沉重地说道:“下月十六,是太后娘娘的六十生辰,不但皇亲国戚会入宫到贺,就连各国的使者也会前来,我怕到时有人会伺机生事,所以我接下了宫廷保卫这门差事……” 众人听了,都暗自佩服,他们教主虽然年轻,本事却大得很,现在连皇宫的差事也拉到了,相信酬金一定很可观。 在座的人,唯有小乐子面露苦色,宫廷的保卫自有御林军,哪里可能需要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这是他家主子主动送上门,一分酬劳都没有的…… 会议结束后,赵佑决定请大家到望江楼用膳。 刚走出大厅,妓院老鸨花妈妈就追了出来挽留。 “赵公子今日为什么不在这里用膳,是不是梅香姑娘服侍得不好,看我等下回去不好好教训教训她。” 赵佑不想梅香受皮肉之苦,顿住脚步说道:“不关梅香姐姐的事,她服务得很好,是我有事急需回去处理……” “哦,这样啊,哪公子慢走。” 刚踏出妓院大门,就听一人在他身后喊道:“赵佑。” 赵佑回头望去,但见一艳丽绝伦的少女站在她前面,她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侍卫。 当然侍卫都有乔装打扮,但赵佑一眼就看了出来。 “果然是你!” “这下惨了……” 赵佑吓得半死,赶紧转身跑回妓院。 “赵佑,别跑。” 身后的人越叫,他就越跑,他飞奔似的跑上了楼。 “赵公子,你干么跑得这么慌张呀?”周围的人都奇怪地问道,同时闪到一旁让他先过。 赵佑喘着气说道:“别说了,我遇到仇家了。”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竟然会在妓院门口碰到大皇姐?给她知道哪还得了…… 哎,不管怎样,一定不能给她抓住,到时就可以来个死不承认! 赵茹也顾不了这么多,冲进了妓院。 第八十二章 花容失色 (1334字) 看到她追了进来,赵佑只好逃进了姑娘们的房间。 “赵公子?” 九日皇帝_136 梅香正坐在梳妆镜前顾影自怜,见他闯了进来,不由得怔住。 “有仇家在外面追杀我,如果找到这里,你不要说有看到我!” “啊……” 赵佑跟他解释不了这么多,周围看了一下,发觉这屋里只有一个红木衣柜是还能藏人的,没有任何考虑,就躲进了里面。 刚刚藏好,就听得房门给人跌了开来,赵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赵佑是不是在里面,你快叫他出来!” 还好这衣柜够大,赵佑蹲在里面并不难受,他大气都不敢透一下,竖起耳朵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咦,这衣柜里的味道是否有些不对? 认真嗅了一下,一股浓重的男人的体味传进他的鼻孔。 赵佑心里暗惊,抬头望去,借着缝隙里传来的一丝亮光,正好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 这个梅香,一天到晚接客还不够吗?既然还收藏了其他男人? 心里七上八下的,走也不是,躲也不是,赵佑正在苦思着对策。 躲在里面的人却微微一笑:“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好熟悉呀? 赵佑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就凭着他那超人的记忆力,读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袁承志?袁大哥?” “别出声……”他捂住了他的嘴。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明显是赵茹硬闯进了屋。 梅香故作害怕状:“这里只有我一个,并没有小姐口中的要找的人……” 赵茹狠狠瞪了她一眼,凶道:“你少跟我装模作样,我刚才明明看他进了这间房的,休想骗我!” 梅香娇声笑道:“这间屋又不大,如果小姐信不过我,那就自己搜吧,看看他有没有藏到我的被窝里!” 赵茹懒得理她,径直走进了房。 梅香看她就要走到衣柜旁了,急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硬闯本姑娘的房间?快给我出去!” 赵茹嗤笑出声:“就凭你也配问我的身份?” “你……” 梅香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她和赵公子的相貌完全没有半点相似,看她这气焰嚣张的,难道是捉奸来的? 九日皇帝_137 小三面对正主,立时变得哑口无言了。 没了阻滞,赵茹认真地搜索了一番,最后走到柜子边,侧目瞥了眼吓得面色发白的女子,冷声一笑,拉开了门。 没想到里面闪出来的人,并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是一个身体强壮的男子,并且把她紧实地抱在了怀里。 “宝贝儿,我想你想得快发疯了。” 说着,性感的薄唇就凑了上去,在她脸上乱亲一番,抱在她腰上的大手也不老实地乱摸乱捏。 赵茹还是处子之身,从未和男人经历过这些,她给这阵仗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你这流氓,快放开我,不然我要你狗命!” 随着她的尖叫,门口的侍卫也闯了进来,挥刀相向。 “赶紧放开我家小姐。” “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想当众行凶呀?!” 男人边说边闪,然后将赵茹推了出去,趁他们错愣之际,夺门而出。 反应过来的侍卫赶紧追出房门,可哪还有他的影子,只得回来禀报:“小姐,给那贼人跑了。” “臭流氓,别让我再遇到你!” 第八十三章 说谎的爱人 (1326字) 赵茹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这样羞辱,气得咬牙切齿,满脸绯红,她快要疯了,把屋里的东西能砸的就砸,不能砸的就扔到地上。 “喂,你发什么疯呀,快给我住手,别扔我的东西。” 梅香冲过去想制住她,却反而让她的侍卫制住,挣扎不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心爱之物,全都摔得粉碎。 一个比较大胆的侍卫出声说道:“小姐,要不要到别处找找?” 赵茹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不用!” 说着,就出了房间,下楼去了。 梅香看着地上那些破烂不堪的东西,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正欲叫人打扫干净,就见小乐子走了进来:“梅香姐姐,有没有看到我家公子?” “我……”每次见到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子,她就有些晃神,轻声一叹,指着红木柜子说道:“他躲在里面。” 小乐子闻言,快步走到衣柜边。 打开柜门,看到赵佑正坐在各种颜色的肚兜之中,纹丝不动。 “公子?”小乐子伸手过去,想扶他出来。 赵佑委屈地眨着大眼睛:“我被人点穴了,动不了。” 九日皇帝_138 那个死袁承志,居然连男人都不放过,一认出他来后,就点了自己的穴道,对他又是摸又是亲的,如果不是赵茹及时打开衣柜,估计自己的裤子都要给他脱下了。 他身为赵氏王国的三王子,又是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日月神教的教主,如果让人知道他给一个男人任意摸捏,哪还得了? 正气得咬牙,但见小乐子伸出一指,自己就活动正常了。 赵佑抬眸静静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学了解穴这门功夫?” “前些日子,我见铁士在教他们,看了好多次,我竟然也学会了。” 小乐子边扶他,边慢慢跟他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躲在这里,怎么会人点了穴道?” “这个……”这件事情说出去自己脸上也无光,赵佑只好撒谎道:“我进来时,小偷已经躲在这里了,所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有人大声地尖叫了起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大步冲了进来,看着这满屋子狼藉,相当心疼:“梅香,刚才那姑娘你认识吗?好凶呀,砸烂了我厅里好多东西呢!” 梅香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幽怨地看向赵佑,哽咽问道:“赵公子,刚才哪位是你什么人?” 看着那梨花带雨的俏脸,赵佑心生怜惜,温和说道:“是我的亲人。” “亲人?什么亲人呀?该不会是你夫人吧?”花妈妈扯起了大嗓门:“梅香还盼望你帮她赎身呢,哎,你夫人如此凶恶,以后她们要怎么相处呀?!” 梅香抹了把眼泪:“请妈妈以后不要再说这话,像我这等女子,怎配得上赵公子如此高贵之人……” “梅香姐姐,你别这么说,爱情没有高低贵贱,别低估了自己……” 赵佑走到她面前,抹了抹她眼角刚流下来的泪珠:“别哭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下次再来看你。” 看着满地的狼藉,他叹道:“这些东西都算我账上,明日我会让小乐子把银子送来。” 梅香这才止住哭泣,把这主仆两人送到楼下。 “赵公子,要时常来看我哦。” “嗯,我一有时间就过来看你……” 第八十四章 美丽的可人儿 (1289字) 小乐子已经习惯了他家主子到处留情的恶习,假装咳嗽了一下,说道:“公子,天色已晚,他们还在望江楼等你用膳呢。” “好了,知道了。” 赵佑假装生气,在走到梅香看不到的地方,脸色马上变得凝重:“你叫邪队的人,马上给我调查一个叫袁承志的人,一有消息,即刻前来通知我。” 袁……承……志…… 九日皇帝_139 “宝贝儿,别挣扎了,让我好好摸摸,会让你很舒服的。” 赵佑突然想起自己躲在衣柜里,他说的哪些肉麻话,怒火又窜了起来。 这个死色鬼,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调戏我的代价! 用完膳回到宫殿,月亮已经爬了上来。 宫中,走廊通道点满了灯,明亮照人;暗黑的屋檐上,有人乘着夜色慢慢前行,唇角抹起一丝讶笑。 “王子,别走这么快。” 小乐子扶着赵佑在宫道上行走着,他的动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优美,赵佑心中叹息,可惜这么美丽的可人儿是个太监,不然他一定…… “王子,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我们快点回去,我想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假困,反正他说着就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乐子展开手臂,紧紧地揽住他的腰身,慢慢向前行着。 赵佑睁开迷蒙的双眼,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条路这么走也走不完……” “快了。”小乐子微笑:“我真希望永远不要走完,就这样和你一辈子……” 他话没说完,就听一少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赵佑!” 敢这样直呼他姓名的妙龄女子,除了哪个刁蛮大公主赵茹以外,还会有谁? 真黑,一回来就碰到她…… 小乐子赶紧松开手,躬身问好:“奴才给大公主请安。” “咦,这么巧呀,大皇姐。” 赵佑嬉笑地看着她:“都这个时辰了,皇姐还不休息,怎么?睡不着觉呀?” 赵茹给她翻了个白眼,冷声笑道:“你也知道晚了呀,哪怎么现在才回来?快说你今天去哪里了?” “哦,我今天在望江楼请客,喝多了点……” “是吗?哪用膳前你去了哪里?” “没啊,我出了宫就直接到望江楼用膳的,不信你可以问小乐子。” 赵茹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今天你没有去过怡香楼?” “怡香楼?”赵佑故意重复了一句,然后气愤地说道:“哪可是青楼呀,大皇姐,我为人如此单纯,怎么可能去哪种地方?” 九日皇帝_140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亲眼看到你从哪里出来,然后又逃了进去!” “许是你眼花看错也说不定。” 赵佑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为人是不是洁身自好,你可以问问我身边的人,如果你信不过小乐子,也可以去问小桌子和明珠。” 赵茹嘴皮子功夫没他好,给他说得头晕目眩,当她反应过来准备质问时,但见赵佑走过来,亲密地搂着她的手臂。 “按皇姐刚才的说法,定是去怡香楼了,哎呀,你身为长公主,居然敢去妓院?如果这事传出去,哪还得了?不但对你的名声有损,且如果这事传到陈将军和陈夫人的耳中,哪他们对你的印象可就是大打折扣了……” 第八十五章 甜蜜蜜 (1369字) 赵茹给他这话说得花容失色,赶紧摇头否认:“你别瞎说,我今日根本就没出宫。” “真的?” “当然,我骗你有饭吃呀。” “那你刚才说……” 赵茹急急打断他:“我只是听人说的,估计是她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 赵佑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强忍着笑意,认真说道:“嗯,定是她看错了,看来你要叫她多吃点明目的东西才行。” “嗯……” 事情告一段落,赵佑转身准备走人:“我困了,就不在这陪皇姐了。” “且慢……” 赵茹一把拉着他的手臂,拖到没人的角落才放开:“我和你说件事!” 赵佑对她翻了个白说,我真的好困!”说着故意打了个呵欠。 赵茹面色绯红:“下个月是皇奶奶的寿辰,宫中到时会多番庆祝……” 赵佑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个父皇早公布了呀。” “我听人说,奕诚也会回来帮皇奶奶祝寿……” 奕诚? 陈奕诚? 那英俊少年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心,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他了,当年哪一别后,就再无他的消息,现在突然有人提起,当真是…… “这次他回来,皇姐就不要让他走了,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赵佑极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又和她开起了玩笑:“你不用担心,父皇一定会给你们赐婚的。” “别乱说!” 九日皇帝_141 赵茹一脸欢喜地白了他一眼:“奕诚去军营前,一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不让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过段时间他就要回来了,这几日你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宫里,哪里都不许去,知道吗?” 哦!原来这几年她对自己如此关心,是因为受了他所托啊! 看来陈奕诚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那小子,不错! 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一丝弧线,心情大好。 “好的,这些日子我哪都不去,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吗?大皇姐!” “去吧。” 赵佑快速拉着小乐子往月清宫的方向走去。 “王子,过几日就能见到他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嗯。” …… 回到寝殿,邪队的人已经把调查袁承志的密函放到到他的桌上。 “袁承志,外号金蛇郎君,也有人称他为俏郎君,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喜欢女色,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 “前些年,袁承志去了梅花国,放出风声,要夺取梅花国公主乐蒂的第一次,却不想中了梅花国皇帝乐中天设下的埋伏,重伤而回。” “此后,袁承志躲进了南越国养伤,身体康复后就呆在了南越国的小城,不知怎么,几日前他来了赵氏王国的帝都……” 这个该死的袁承志,他这次回来,又是想干什么? 快速把密函看完,赵佑没去想心中的疑惑,对小乐子说道:“邪队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才这么一会功夫,就查了这么多。” “是王子教导有方。” 虽然知道这是奉承之语,可赵佑听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是啊,要不是自己教导得好,他们怎么能进步如此神速呢? “你是不是刚吃了糖果?怎么嘴巴如此甜!” 赵佑微微一笑,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白嫩的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性感的薄唇,头靠了过去:“乖,把嘴张开,让我闻一下,是不是吃了糖……” 第八十六童 初吻 (1267字) “王子,你晚膳时喝多了酒吧……” 小乐子没有一丝闪避,直直和他对视着,话语也像往常一样温柔,伸出一手搂着他向床榻走去:“今天早点睡,明天还有小考呢,不合格秦老师会让人打你的。” “我不怕,黄易不敢对我下重手,每次都跟挠痒痒一样。” 这样都吃不了他的豆腐,赵佑略感遗憾地上了床,刚躺下,就看到明珠进来,温声说道:“王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现在去淋浴吗?” 九日皇帝_142 “好,哪你们先出去吧。” 脱光衣裳,走进浴室,痛快地洗起了澡。 浸泡了半个时辰,赵佑站起来抹身,看着铜镜上那完美线条的好身材,不由得目瞪口呆。 壮实的胸膛,平坦的腹肌,翘挺的屁股,和那修长紧实的大腿,简直是迷死人了。 唉,怪不得那金蛇郎君袁承志会调戏自己!如此尤物,是人都会控制不住吧! 抹干水珠,赵佑才恋恋不舍地穿起衣裳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窗台上一盏烛火,桌上和床头柜边的那盏不知给谁熄灭了。 估计是小乐子吧,他真是很贴心…… 赵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躺上了床。 突然身子一僵,再也动弹不了,他知道是给人点了穴道。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躲在他的床上? “小乖乖,我来看你了。” 男人静静地看着他那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伸出一手放下帐帘,然后将他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他白嫩的脸孔:“宝贝儿,来,让哥哥亲亲。” 赵佑给他点了穴道,别说挣扎了,就是连动一下都动不了,只能任由他的大嘴亲了下来。 刚才是自己想吃小乐子的豆腐,现在自己却要被袁承志这个大色狼吃了,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他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袁承志,你快给我住口!” 袁承志果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那性感的小嘴:“宝贝儿,叫夫君,乖,叫句夫君来听听……” “夫你……” 妈字还没有出口,唇就给他睹住了,后面哪些难听的话全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该死的大色狼! 竟然把自己最宝贝的初吻夺了去,他真当自己是如此的软弱可欺吗? 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献给了一个爱寻花问柳的男人,他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咬了下去。 袁承志正在如痴如醉地掠夺之中,没有一丝防备,舌头给他咬得发痛,不得不放开了他。 可能是因为怒气攻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赵佑竟然自己冲开了穴道,趁他不备,赵佑伸出左手捏着他脖子:“不要动,不然我立马结束了你的狗命。” 手指头上的魔戒此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只要他轻轻一动,毒针就会剌破他的喉咙。 “你竟敢威胁我?”袁承志不屑一顾地低眸往他手上看了一眼,面色突然变得惨白:“魔戒?” 九日皇帝_143 “算你还识货。” 赵佑见他的手还不知死的在自己身上摸索,冷声说道:“如果想活命,就拿开你的狗爪!” 说着,手指覆放在开关上,只要自己轻轻一动,他立马就会中毒身亡。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么……” 第八十七章 窗外有人 (1460字) 这魔戒,袁承志是知道的,它里面暗藏了毒针,见血封喉,他缓缓说道:“我们已经有了亲密接触,也可以算是自己人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谁和你是自己人?”赵佑双眉一挑,冷声喝道:“把头转过去,双手举起来,快!”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别浪费时……”见他又把手放在魔戒的开关上,袁承志不敢再耍嘴皮子功夫,立即按他的意思做了。 见他不敢再动,赵佑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皇宫的?” 刚才还在看调查他的密函,现在他就找上门来了,难道邪队里有他的人? 按理不可能,邪队的门徒向来忠心,且,他们每次送密函也只是送到小乐子的手上,他王子的身份除了铁士和小乐子,教中再没有一人知晓。 袁承志轻声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枚令牌。 “今天和那些随从过招时,顺手牵羊来的,回去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宫中的令牌……” 和随从过招? 赵佑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在怡香楼和宫中的侍卫过招时,偷了他们的令牌,因此混入了皇宫,这个金蛇郎君,果然聪明能干,胆识过人。 突然想起哪些八卦传闻,好奇问道:“我听人说你看上了梅花国的公主,想强行夺去,结果中了皇帝的埋伏,大败而回,命差点都没了,是吗?” 袁承志给他问得不知如何作答,立即扯开话题:“你一个男孩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八卦?” “我不是八卦,只是好奇,你回答就是了。” “不是,你不要听人瞎说。” “空穴来风,并非无因。” 袁承志叹了口气:“我只是听人说梅花国皇宫藏了无数的宝物,个个价值连城,我只是想去看一下,结果却给人误会,坏了我的名声……” “当真如此?” “我有必要骗你吗?”说着,袁承志伺机转过身子。 “你若再动一下,别怪我无情!”赵佑又把手指覆在魔戒的机关上。 袁承志只得乖乖地转过身去。 九日皇帝_144 “是了,四年前你替我和那些女人行欢,让我赢了那场赌局,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别和我客气,如日后还有这等事情,我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我想问你,我们身材不同,你是如何让那些姑娘把你误当成我的?”当年他只得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别说身材了,就是其它方面也很不同,所以他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很简单,因为我学过缩骨功夫。不过我只缩短了手脚,重要部位却没有缩短一分一厘……”袁承志得意地笑出了声:“如果你不相信,我也可以和你试一下。” “谁要和你试呀?”赵佑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你今天怎么会藏在梅香姑娘的衣柜里?” “我听人说怡香楼的梅香姑娘长得美艳动人,所以躲在暗处,想伺机行动,哪里想到……”袁承志唇角一扬,侧目瞥了他一眼,哪里想到却遇到了长得比女人还美艳的男人! 肌肤胜雪,举止温柔,特别是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真是勾魂。怪不得历史上这么多名人都有断袖之癖呀! 想着想着,就有了邪念,下身竟然有了反应。 袁承志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偷偷侧了侧身,想看一下俊美的可人儿…… “唉!” 就在这时,一枚毒针飞了过去,还好他反应够快,闪躲开了,不然就下地府见阎王了。 袁承志一脸的愤愤不平:“我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不是我!” 赵佑疑惑地看着魔戒,自己确保没按开关,这毒针不可能从魔戒里发出,那么应该是有人从窗口射进来的了! 8889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前世积福 “好美的一张脸,好毒的一颗心……” 袁承志说完这话之后,顿感头晕目眩,勉力奔到窗前,虽心有不舍,无奈保命要紧,还是义无返顾,艰难跳了出去。 “喂,袁承志……” 就这么走了? 赵佑微怔了一下,心中疑惑不解,方才那毒针,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目四顾,即是眼尖发现,一柄柳叶小刀正直直钉在壁上,刀刃尽数没入。 应是铁士暗留的护卫吧,呵呵,邪队何时招募到身手如此不凡的门徒了? 有日月神教的人在此,也不必她来担心了。 笑着摇了摇头,放下帷帐,身上戒备松懈,没一会就沉沉入睡。 窗外夜风清凉,月光泄地,静静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九日皇帝_145 也不知过了多久,廊前的宫柱后方踱出一人,低着头,用一柄小巧的柳叶刀,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步履优雅,漫步而去。 该死的,只差一点,就可以射中他了…… 绝对,不会有下次! 一夜好眠。 次日早上醒来,室内空寂无人,只窗栏上的纱帘,在晨风中微荡浮动。 昨夜,梦耶,非耶? 赵佑静静躺在榻上,侧头看着那窗外弥漫的晨岚朝雾,只觉神清气爽,想起昨晚之事,手臂一伸,就去拔刀。 力气使尽,小刀纹丝不动,定睛一看,竟是深深嵌进墙体。 这人好强的臂力,绝对与铁士不相上下! 抚着刀柄,正望墙兴叹,就听得外间明珠轻唤,询问起身更衣事宜。 “等下。” 赵佑穿上了中裤,才让她就来。 与明珠一同进来的,还有小乐子。 洗漱完毕坐在妆台前,小乐子如往常一般过来,为他梳头束发。 小乐子梳头,确与旁人不同,解开头发,并不急于梳理,而是十指张开,指腹在肩颈头皮处不轻不重,舒缓揉按片刻,再予下一步动作。 一个人的手指,怎么可以生得如此修长柔软,堪比技艺精湛纯熟的钢琴师,在琴键上行云流水,弹奏出世间最美好最动人的曲子? 青丝挽起,木梳拂过,一切轻柔如梦…… 赵佑正微微闭眼,享受着他的服务,那边整理床榻的明珠忽然诧异出声。 “咦,这墙上,怎么有一把刀?” 感觉到小乐子动作微滞,目光随之瞟了过去,赵佑讪笑:“呃,那是我从宫外买的时兴装饰物,你们觉得好看不?” “好是好看,就是看起来有些吓人。”明珠拍着胸口回答,朝他施了一礼,端着水盆口杯退出门去。 小乐子回过头来,神色不变,继续低头梳理。 “昨晚,有谁来过吗?”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宛若薄雾氤氲的湖水,波澜不兴。 赵佑也没在意,低声道:“来了个小贼,被邪队的兄弟赶跑了。” “邪队?” 九日皇帝_146 “嗯,多半是铁士安插在暗处的,我没见着人,不过功夫还不错。”赵佑微笑,那人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这样的好身手,改日定要亲自一见,给他升职嘉奖。 小乐子淡然瞥过他的侧脸,又问:“那贼,没碰着王子吧?” “当然没有。” 堂堂日月神教的教主,怎么可以在属下面前承认他被那淫贼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不过,这个小乐子,今日啰里啰嗦,话可真多…… 正想着,又听得他轻飘飘一句:“王子没说实话。” 这小子,还敢质疑他的威仪,真是反了天了! 赵佑眉毛一挑,拍案而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梳好了没,梳好了就出去!” “好了。” 小乐子垂眸放手,行礼退出,寝室里就剩他一人坐着,随意摆弄着梳妆台上的东西,等着明珠传早膳过来,目光一转,落在那斜斜放置的桃木梳上,忽然定格不动了。 方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就断为两截了? 疑惑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再比对下木梳的断痕,自己啥时候有那么大的手劲了…… 一晃半日过去,课业结束。 这回秦俊杰出题,论述赵氏王国经济之道。 这些年来时常出宫,深入民间,有些心怀所悟,自有一番见解,却仍作无知模样,闭门造车,胡写一通,且捱到最后时辰才予交卷。 从御书房出来,赵佑百无聊阿走在前方,就听得赵天在身后低喊:“三王兄,三王兄,等等我!” 赵佑转过身来,一时意兴阑珊:“什么事?” 这个四王弟,今年才刚满十二,就一副老气横秋故作成熟的模样,远不如当初那般天真烂漫,活泼好玩,自己也失了逗弄蹂躏他的兴趣。 赵天很难得没有温文儒雅地慢走,而是喘着气追上来:“大事,当然是大事,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什么事。”这几天来,几乎人人都把皇太后的六十寿宴挂在嘴边,就在今日早膳的时候,母后还不住念叨此时,听都听腻了,“不就是皇祖母的寿宴吗,届时自由人去准备,不用我们操心。” “哎,你误会了,不是这事!” 赵天一脸神秘,将他拉到前方僻静处,压低声音,兴奋莫名:“是演武大赛啦!” “演武大赛,不是还早么?” 这赵氏王国传统的演武大赛,每五年一次,秋季举行,由皇宫禁卫军,御林军以及京师驻军当中选拔出摔跤射箭的能手,聚在一起比试,最终的胜者将由天子御赐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封号,封赏无数,一路提携。 前些日子听朝时就听有朝臣提及此事,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赵佑暗道惭愧,难不成这个从来不进朝堂的四王弟,还比自己率先打探到什么内幕消息? 想起他在乾清宫当卫尉的娘舅,不由试探问道:“怎么,改期了?” 九日皇帝_147 赵天点头道:“我昨日听舅舅说,今年的演武大赛改在这日举行,已经没几日了。” “真改期了?” “是啊,据说今年当选的勇士将入主禁宫,成为禁卫军统领……三王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什么好,每日都要请安听课的,哪里有时间去看。”赵佑心头一沉,挥手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去。” “哎,三王兄,三王兄!” 赵天看着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还想跟他讨论下这夺冠的人选呢,怎么就走了? 不过,既然那闻名全国的少年将领要回来参赛,那还有什么疑问,铁定就是他了…… 一路疾走,健步如飞。 赵佑心怀怒怨回到月清宫,看见明珠立在门边,劈头就叫。 “叫小乐子过来,我有事问他!” 坐在书案前,仰头饮下一大口茶水,以邪胸口微微翻腾跳跃的火气。 过了半晌,才见那道温润儒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沉稳步进。 “王子,找我何事?” “当然有事。”赵佑示意他关上房门,走近过来,自己取了书案上的薄册,随意翻翻,信口问道,“近日在帝都安插的邪队弟兄,有些懈怠吧,都没几条有用的讯息传上来……” 小乐子不紧不慢提醒道:“王子,你昨日才夸过他们。” “是么?”赵佑也不脸红,朝他扬起手中的册子,“这上面,没遗漏什么重要讯息吧?” 重要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扔个台阶过去,只盼那少年低头认错,一切就此作罢。 “没有。” 赵佑万万没想到,那少年一脸坦然,两片薄唇竟是清晰吐出这样一句,微怔之下,依旧保持着那淡漠平静的语气:“你确定么?” “是,我确定。” 话声刚落,就听得一声拍案巨响,黑影一闪,薄册当头掷在面前,脸颊微微生疼。 小乐子面色未变,只躬身轻道:“王子息怒。” “息怒?你叫我息怒?”赵佑虽然极力压抑,却还是真的生气,忍不住低吼,“你说,演武大赛这样打的事情,为何隐瞒不报?!” 见他抿唇不语,又冷声道:“别告诉我,邪队还没查到……” 小乐子抬头看他,眼神并不慌乱,悠悠答道:“不是,是我觉得,那并不重要。” 九日皇帝_148 “不重要?小乐子,你越来越放肆了!” “奴才不敢。” “你……”眼见他还梗着脖子不服输,赵佑咬牙切齿,生生挤出一句,“那你认为什么重要?” “昨晚潜入王子寝室之人的身份和行为,比较重要。” 呃,还在跟自己计较这事?! 赵佑眯眼看他,上下打量,要不是心知他那太监身份,单听这口气,活脱脱就像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大男人! 小乐子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没一丝愧疚,全然一副你说我就说的姿态,直把赵佑恨得牙痒,有好气又好笑:“好了,我平日太宠你了,就知道威胁我,跟我较劲。” 看这主子当得,还被属下欺负,真逊! 赵佑自嘲笑笑,暗地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才道:“好吧,我告诉你实话,那不是普通小贼,正是我让邪队着手调查的金蛇郎君,袁承志。” “袁、承、志。”小乐子一字一顿,低低重复,似是在暗自确认,垂下的羽睫挡住了满眸幽火寒雪。 “不错,这该死的淫贼,居然能随意出入皇宫,我很担心下月太后寿宴的安保事宜。” “他对王子做了什么?” 赵佑正深思对策,不妨他有此一问,漫不经心道:“那个色胚,还能干什么好事?” 小乐子瞅他一眼,一掀衣摆,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里?” “召集毒队高手,取他性命。” “给我回来!”赵佑听得哭笑不得,赶紧将他唤住,“没那么眼中,只不过是摸了摸,抱了下,还……” “还什么?”清澈的眸底,愠色若隐若现,似是酝酿着暗黑风暴。 赵佑哂笑:“没,没什么。” 哎呦,当时不觉什么,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过分,邮宝幽默又亲的,只差脱光衣裳,直接扑倒了。 赵佑手指抚上嘴唇,心中哀叹,那袁承志,居然占了这个身子的初吻呢! 不过,要说就此取他性命,好像也有些于心不忍,自己一朝穿越两世为人,也没那么多迂腐思想,亲了就亲了,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 只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这回连寝宫都摸进来了,可,这人尚不知到底是敌是友,该怎么处置才好,难道真的要灭口?或者,招揽进来,为己所用…… 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浑然不觉,底下的少年眉宇微蹙,薄唇抿起,几成一条直线。 没过多时,新的册子递了上来。 赵佑摊开细看,只见那上面详细记录着此次演武大赛的时间地点要领事项,包括参赛者的姓名职位生平事迹兴趣爱好,尽数登记在册,赵天说得没错,这几日正在举行各队初赛,最后的夺魁比拼,正是九日之后。 九日皇帝_149 认真看过上面的人名,暗记在心,掐指一算,刚好是个歇课日,不过,这比试地方,怎么有些眼熟…… “阴那山?” 对了,以前听陈奕诚说过,这正是供奉赵氏皇室列祖列宗灵位的神庙所在地,与天鹅湖各在帝都的一南一北,风景秀丽,遥相呼应,有“月下苍穹枕绮梦,日出晴天尽朝晖”的美名。 这四年辛苦创业,努力守成,从来不曾有过游山玩水的年头,那阴那山与天鹅湖,都是声名入耳,却从未涉足。 呵呵,此次演武大赛,正好观战游玩两不误! “这一次,你自作主张,肆意而为……” 没等他说完,小乐子已是上前一步,低眉顺目道:“奴才愿接受任何处罚。” 任何处罚? 看着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面颊上还留着方才一怒而掷所造成的红痕,这细皮嫩肉的,真是打也不舍,骂也不忍,虚张声势根本无济于事,一旦有所损伤,心疼的还是自己…… 赵佑摆手,无奈长叹:“这次就算了,记住,下不为例。” “是,王子。” 小乐子手掌抚脸,轻笑道:“王子方才好凶,把我吓坏了呢,可是真的生奴才的气了?” 赵佑不置可否,鼻腔里淡淡哼出一声。 小乐子笑吟吟瞟他一眼:“王子?” 赵佑自觉尊严受损,跳了起来,伸手揪住他的另一边面颊:“得意什么?生来一副小受模样,你信不信,我把你拿去送人,上回安定王府的小王爷还找大王兄来当说客,向我讨要你呢……” 这安定王赵越,乃是当今皇帝赵文博的亲生叔父,小王爷赵思锐是其膝下嫡孙,血统尊贵,家世显赫,平日没什么爱好,却是喜欢在家豢养娈童,以此为乐。 早在两年前,赵思锐在宫外初见小乐子,即是惊为天人,当即要以十名能歌善舞的妙龄美姬向他交换,在被拒之后也不气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找人来求,宫里与已相熟之人,尽被他找了个遍。 “小受,是什么?” 赵佑吐下舌头,拍了怕那光洁细致的脸颊,呵呵笑道:“就是断袖龙阳,被压在身下的那一个。” 小乐子笑容不变,再问:“把我送人,王子舍得么?” “暂时舍不得,不过……”赵佑松开手,半真半假道,“以后,就很难说了,所以你要乖乖的,好自为之。” “奴才明白。” 温柔的笑意,在那双狭长的黑眸当中,一闪而过。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踏青赏花正当时。 悲催,别人是悠闲出游,他却被孟轲一个口讯召来,亲临现场,视察工作。 唉,长此以往,费神费力,会不会过劳死?呸呸呸…… 九日皇帝_150 赵佑一身素白,人模人样,负手在山坡上,远远看着底下大队人马神情肃穆,整齐操练,树林边上,一排青石碧瓦的屋舍拔地而起,正做着最后的开荒清扫。 越看越是满意,不由点头称道:“不错,才几日时间,这屋舍就已经建好了,孟轲功劳不小!” “教主过奖了。”孟轲肃容整冠,语气谦虚。 这些年来,对于这位所谓的不良恶少纨绔公子,他从最初的厌恶不屑,到后来的迷惑不解,到如今的五体投地,誓死效忠,其间经历了四年的风风雨雨,并肩作战,每每想起,总是欷欷感慨,如不是他,自己一介穷书生,怎会有如此绚烂多彩无法言说的人生? 不仅是他,连同门中众多弟兄,大都是寒门子弟,贫苦出生,要么去到最偏远之地,要么留在帝都做些粗活杂事,只因遇上贵人,得以翻身做主,于刀光剑影中重整岁月,驾驭命运,直至如今酣畅淋漓的生活,不能不说是前世积福,今生受益……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窥情 “拜托,别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我,我不会脸红的。” 赵佑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嘻嘻笑道:“我出门一次不容易的,有什么事情也别藏着掖着,快些说罢。” “是,教主。”孟轲招手,一名门徒过来,奉上一只精致的紫檀木箱。 赵佑皱眉:“这是什么?” “前几日有人与东队秘密接洽,出手阔绰,以此为酬,欲取人性命。”孟轲边说边打开箱盖,登时光芒大盛。 赵佑看得双眼发直,下意识低叫:“乖乖,发财了!” 箱子里,竟是一串圆硕光润的珍珠,个个大如鸽蛋,这样的货色,一颗也许并无特别,难得整串珠子都是一般大小,身价倍增,这还不算什么,那珠链上还坠着一块罕见的碧绿宝石,散发着璀璨瑰丽的光彩,虽是白天,仍是珠光辉耀,宝气氤氲。 用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来买凶杀人,真真是大手笔! 赵佑摸着珠串,只觉爱不释手:“哎,这价格很公道啊,杀吧杀吧,让杀谁就杀谁,不用问我意见了。” “这……” 见孟轲犹豫不决,似有难言之隐,赵佑瞪大眼眸,渐渐想到一种可能,脱口而出:“这丫的,莫不是想要……我的命?” 身后,小乐子微微一笑,欣然出声:“放心,教主的命,可不只值一串珠子。” 孟轲也是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赵佑干笑两声:“呵呵,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在帝都虽然以纨绔形象著称,究其实不过是吃点花酒,揩点小油,占点肥地,争个,美人什么的,应该没得罪什么大人物,不致引来杀身之祸。 酬金如此之高,这单生意想必烫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到这等殊荣? 孟轲也不隐瞒,压低声音道:“是金蛇郎君,袁承志。” 袁承志? 赵佑心头微惊,怎么是他?! 尽管早知做这一行规矩严明,不问来人出处身份,还是忍不住问:“雇主是谁?” 孟轲如实禀报:“那人并未透露身份,东部暗中查过,是一路由东而来。” 九日皇帝_151 “由东而来?”东边,难道来自梅华国? 手指摩挲着那圆硕光润的明珠,不禁暗自点头,如此大手笔,倒像是乐中天的作风,袁承志这回偷香窃玉真真是阴沟里翻船,不仅被一路追杀,还要悬赏其颈上人头,代价实在不小! 啧啧,色字头上一把刀,至理名言啊! 孟轲注意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教主,这袁承志可是你的朋友?我们能否接下这单生意?” 珠光宝气,映出旁人或期冀,或淡然的神情。 赵佑心底暗忖,自己还没想好动不动他,就有人抢先出手,天意难违啊! 于情于理,在名在利,袁承志似乎都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赵佑眼睛微眯,反问道,“袁承志身手不凡,行踪不定,铁士还没回来,毒队弟兄可有把握?” 孟轲点头道:“邪队已经查明,这金蛇郎君喜好猎奇凑热闹,此次来帝都,一来是观看演武大赛,二来则是游览太后寿宴,这两场盛事,他必定到场,照属下看来,寿宴宾客众多,时机稍好一些……” “得,人家老太太过个生日,别去打搅,太后寿宴就算了,安排在演武大赛之时,全力阻杀,斩草除根。” 赵佑一边摆手,一边慢悠悠朝前走去,边走边哼着小调:“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 可怜的袁承志。 真是招谁惹谁了? 因为筹备太后寿辰庆典,皇后下令在各宫抽调人手,前去协助做事,月清宫的宫女内侍被抽去大半,原本就不够热闹的宫殿,更是冷清了不少。 蓝婉晴身边有个乖巧懂事的宫女名叫玳玳,此次也在被抽调的人手之列,没十天半月不能回来,对此,蓝婉晴嘴上不说什么,暗地微有怨言。 赵佑见母后心情不好,在正殿用过晚膳之后也没急着返回,而是陪着她絮絮说话,逗其开心。 夜色初罩,殿里廊前宫灯高悬,内室话声轻细。 “刘皇后近来动作大着呢……”蓝婉晴出身江湖,说话也直言快语,好不避讳,“大王子开年就行冠礼,她是估摸着自己该熬出头了。” 赵佑笑着回应:“兴许是吧,不过我看萧贵妃和二皇兄不急不躁,安静得很。” “他们母子,一向很沉得住气。”蓝婉晴轻笑一声,想了想,又道,“真正安静之人,是令妃呢,赵茹是长公主,赵天又年幼,索性作壁上观看热闹。” 这些后宫争斗,听起来索然无味,丝毫没有自己暗中发展壮大六派,与一干弟兄不懈努力勇往直前的热血豪情。 赵佑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母后,你说父皇会不会在明年分封皇子,划地为王?”便不知封到自己这里,属地何方,城邑几座?这离京去国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这个说不准,你父皇应该还在考虑太子的人选,分封之事,应在立嫡之后。” 赵佑点头称是,又聊了几句,看了看殿外的天色,柔声道:“母后近日脸色不太好呢,要不早些歇着吧?”说罢,欲起身告退。 “佑儿,等下!” 蓝婉晴拉回他来,一抹晕红飞上面颊,暗含喜色:“有件事情,我还没跟你说……” 九日皇帝_152 想着小乐子还在寝室等候,初步讨论太后寿宴暗中护卫事宜,赵佑有丝心不在焉:“什么事?” “你很快就会当……哥哥了。”蓝婉晴坐直身子,双手平平覆上小腹,唇边笑意加深,“不知怎的,这回吐得厉害,还爱吃辣,不知会不会是个皇儿……” “嘎?” 赵佑摸着脑袋,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手指颤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母后……你是说……那个……” 蓝婉晴好笑看着他:“我也觉得意外,生怕自己把脉不准,今日特意找了个太医令来确认……是真的,已经有两个月了。” 赵佑反应过来,不禁笑歪了嘴,大喜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蓝婉晴抚着肚子微笑:“月份还小,我还没把出来,我的医术,毕竟不如你外公……” “那还等什么,赶紧叫人送信,让外公来帝都啊,佑儿也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赵佑抿嘴笑着,手掌小心贴了上去,轻抚着还算平坦的部位,“怎么没动静?” “要再过一阵才会动,你们当时都是四个多月才……” 蓝婉晴语音一顿,眼底泪花闪现,垂眸道:“自从你姐姐走了之后,我哀痛过度,伤了根本,眼见别处宫里皇子公主一个一个降世,几乎都绝望了,多亏你外公常年在外采药炼丹,给我调理……” “怪不得,外公年过花甲,却总是四处奔波,从来没停下来……”赵佑心有所悟,原来外公走南闯北,辛苦劳累,都是为了母后的病症,“这些事情,母后为何一直瞒着我?” 蓝婉晴哽咽:“傻孩子,我们怕你担心,没跟你说……”眼泪簌簌落下,却是喜极而泣。 “好啦,母后苦尽甘来,现在还哭什么,这天大的喜事,该高兴才对!”赵佑乖巧举袖,替她拭擦眼泪,“我这就给外公写信去,请他老人家早日来京。” 这个朝代虽然通讯不畅交通不便,不过以邪队的实力,找到外公,催他赶在下月太后寿宴之前抵达帝都,有如小菜一碟。 “对了,母后给父皇报喜没有?” “太医令刚走一会,宫里也没个伶俐的人,还是等明日吧。” “嗯,母后最近要多注意身体,宫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还有……”赵佑环顾四周,沉吟道,“玳玳被调走这些日子,就让明珠来服侍母后吧,这丫头忠厚老实,有她在母后身边,我也放心。” 蓝婉晴笑吟吟道:“好,我都听你的。” 母子俩又欢喜说了一会体己话,就听得殿外有人高唱:“陛下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 赵佑怔了下,就听得蓝婉晴低呼一声,欣喜迎上前去,提裙叩拜。 “妾身叩见陛下!” “儿臣叩见父皇!”赵佑随之一同跪倒行礼。 “免礼!” 一身朝服的赵文博大步过来,随意拉起赵佑,然后托住蓝婉晴的手肘,小心翼翼搀扶起来,低声嗔怪道:“你要多顾惜自己的身子,以后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谢陛下。”蓝婉晴顺势欣慰站起,奇道,“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来?” 九日皇帝_153 “朕与罗丞相、陈将军在广德殿议事,说到兴处,忘了时辰,幸好你还没睡……” 赵文博说着,低头看着她的小腹,眼光放柔,低笑不语。 瞧瞧这待遇,哼哼,重色轻子! 被晾在一旁的赵佑扁了扁嘴,心底一阵腹诽,眨巴着眼睛朝两人上下打量着,忽而拍手笑道:“我明白了是太医令给父皇打小报告了……” 这老头,还蛮机灵的,改日好生赞他几句。 掩口偷笑,不再看那温情相拥的两人,匆匆行礼退出,还知趣地关上了房门。 “哎,佑儿,别走……” 身后传来蓝婉晴急切的唤声,赵佑装作未闻,扬长而去。 这只超级大灯泡,多留无益,回房庆祝去也! 翌日大早,月清宫传出喜讯,昭阳宫按照礼制遣人送来刘皇后的赏赐,紧接着坤宁宫太后的赏赐也随即送到,各宫的贺礼也是源源不断送来,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令人应接不暇。 赵佑随母后一同受礼道谢,一番折腾下来,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礼物,这才想起门下弟兄凡有婚庆生子等等喜事,必会邀约众人摆酒设宴,这回母后有孕,自己将添弟妹,也算是大喜,这规矩不可废弛,虽然近日不闲,没时间出宫请客吃饭,不过,发些红包还是可行的。 尽管延续了前世贪钱爱财的本性,自己对于手下却并不吝啬,找来小乐子手一挥,头一点,即是传令让孟轲前往钱庄取钱,日月神教的门徒不论入门时间长短,每人领赏白银五两。 孟轲足足花了两天功夫,才将所有赏钱分发下去,至于在执行任务的铁士连同邪队数人,其赏钱则是由他代为保存,过后再补。 五两白银看似不多,但是日月神教的门徒现在壮大到差不多近万人了,要不是近年来接下不少生意,狠狠收取了数笔高额酬金,再加上买卖情报敲诈勒索劫富济贫等等资金来源,恐怕这小金库里早已弹尽粮绝,空空如也。 饶是如此,孟轲还是发钱发得心疼加肉痛,对这行事随心所欲的主子,当不知是该庆幸喝彩,还是该一声叹息。 这一笔账,赵佑后知后觉,过了好几天才算清楚,伏在案上,唉声叹气。 “我头脑发热了么?这么多银子,就这样一分不剩派送出去了,留着给我弟弟我妹妹买玩具多好!”捶胸顿足一番,又指着那立在面前隐隐含笑的少年骂道,“你说,当时为什么不拦住我?为什么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王子开心就好。” “你……”赵佑垮着小脸,苦笑,“你知不知道,你的玩忽职守,使我走向败家深渊……” 小乐子垂首轻笑:“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有。” 那么多银子,何时才赚得回来? 况且下月太后寿宴,需要抽调大批邪队弟兄进京暗中协防,本国各地西队势力也不能闲着,须得加强对嫌疑人等的排查,这巨大的人力物力,必须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为支撑。 还有,座下门徒的月俸薪金,整个山庄的衣食住行,原有屋舍的修葺翻新,正在潜入南越国的邪队暗探,酝酿中的东队西行练兵计划,不都需要钱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囊中羞涩,则万事不能。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赵佑从柜中取出那只紫檀木箱,推到他面前,“这个,找个合适的买主变现,孟轲那家伙太迂腐,铁定遭人杀价,此事由你去办。” 九日皇帝_154 小乐子打开箱盖,眸光锁定珠串,微微皱眉:“王子不喜欢这珠子?” “那倒不是。” 天知道,这几晚他都是枕着珠串美梦连连,不过,珠宝也不能当饭吃,好钢总是要用在刀刃上,才能实现自我价值不是? 不经意间,风声忽起,颈项微微一凉。 赵佑愕然瞥过,却见那串明珠正轻巧套上自己的脖子,绿宝石悬在胸前,散发着幽然璀璨的碧光,小乐子人在背后,手指灵巧,啪嗒一声扣上链扣。 “真好看……” 听他欣然赞誉,赵佑指尖抚过颗颗明珠,也是悠悠感叹:“我都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珠子,还有这宝石,比我母后凤冠上那颗还要大,还要亮!” “我不是说这珠子,我是说……” 小乐子暗哑叹息,脸庞凑近过来,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鬓角:“王子那么聪明,我的心思,却总是不懂……” “什么?”赵佑望着那清澈如水的明眸,来不及多想,直觉伸手掐住他光洁的面颊,随意揉按,嬉笑调戏,“怎么这样嫩,这样滑,唉唉,眼若秋水,肤如凝脂,本王子法眼一开就看出你是个妖孽了,难怪那小王爷对你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小乐子身形不动,只是苦笑:“王子……” “哈哈,三王兄,你又在欺负小乐子了!” 窗外人影一闪,一颗小脑袋摇摇晃晃探了进来,下方还传来哼哼唧唧的声响,不用说,这个四皇弟定是踩在哪个小太监身上,日益拔高健壮的少年身躯,正压得对方痛苦不堪。 “我哪里欺负他了!” 小乐子挪动脚步,适时挡在他身前,赵佑借此机会迅速将珠串塞进衣领藏匿起来,又顺手将木箱置于角落,一切妥当,方才大步过去,揪住他的耳朵,将之从窗栏上扯了下来。 “不是在学礼仪装绅士吗,怎么不好好敲门进屋,反而趴窗户上偷窥?” 赵天被他拽下地来,左躲右闪,咯咯笑道:“哎,放手啊三王兄,你别那么凶悍,我正有事找你呢。” “是么?” 赵佑依言撒手,示意小乐子去端茶水糕点,自己则是随意坐下,漫不经心地问:“说吧,什么正事?” “那个,自然是关于演武大赛。”赵天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明日就是夺魁大战,你真不去瞧瞧?” “父皇又没点名让我去。” 昨日听朝完毕,赵文博召他们三人留在乾清宫,询问功课作息,末了,说到演武大赛最后一日的比拼,在众多皇子公主里许下三个观战名额。 9094 第九十章 野兽 大王兄赵文,二王兄赵卓都是榜上有名,而自己的名额,却被一句留在宫中陪伴母妃的话由,轻飘飘就被大皇姐赵茹给顶了去。 这个大皇姐重视容貌,素爱整洁,平日也不喜舞刀弄枪,一门心思就爱朝将军府钻,原以为会拒绝不去,没想到她竟一口答应下来。 九日皇帝_155 呵呵,不去就不去,省得见得袁承志身首异处,于心不忍。 在月清宫陪陪母后,睡会懒觉,一觉醒来,邪队就应该来人汇报暗杀结果了。 “我这个斯文守礼,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一向没兴趣。”赵佑正经说着,心底却是暗笑,这说的真是大实话,日月神教创建之初,打架斗殴争风吃醋占地砸场子的事情做得太多,这几年确实收敛不少,改向更高层次发展了。 “算了,你不去,我拉大皇兄他们去。呜呜,我可把位置都占好了的……”赵天嘴里嘟嚷着,似是赌气,举步就往外走。 赵佑也不拦他,只随口一问:“占什么位置?” “就是演武场西侧的那个草甸子,我上回跟舅舅去巡视场地,不慎摔了一跤,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好地方。” 赵天边答边往外走,赵佑听的眼睛微眯,一跃而起,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扳了回来:“别去找他们了,我陪你去!” 那演武场一马平川,视野开阔,比武擂台和席位都建在朝南方向吗,也就是东西两侧有些缓坡草甸可做掩饰,潜伏人手,毒队兄弟多半已设为据点,届时袁承志一旦出现,冷箭迸发,全力击杀,这四皇弟倘若出现其中,万一有个摩擦损伤什么的,那还了得? “那好,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赵天回身握住他的手,一时喜不自禁,开怀大笑:“哈哈,三王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比大皇姐对我还要好百倍。” 赵佑见他如此欢喜,只手抚摸着他的发髻,心头生出一丝柔软。 母后腹中的孩儿,定会和这个四王弟一样可爱吧,真是好生期待…… 听到屋中的欢叫声,门外的少年端着茶水过来,眸光流转,明晦不定。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这一日,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距离帝都三十里外的阴那山下,队伍整齐,旗帜林立。本该秋季举行的赵氏王国军营盛事,五年一度的演武大赛,这回提前到了暮春,却丝毫不觉突兀,而是一片肃然气氛。 高天流云,金芒辉映。 但见广袤的天地之间,本国健儿雄壮屹立,数千战马奔跃嘶叫,长枪矛头曜日生辉,皇帝赵文博一身铠甲立在主席台上,看到这赫赫军威,不禁豪情顿生,高声喝道:“普天之下,谁能有我这般威风凛凛的军队?有我这般威武不凡的将士?” 众将在台下齐声叫道:“没有!没有!” 泰俊杰龙颜大悦,高声道:“倘若他日,有人狼子野心,肆意进犯,想要占我国土,欺我国人,我英雄的赵氏王国男儿,你们会害怕吗?” 底下众将皆是振臂高呼:“保家卫国,无畏无惧。” 泰俊杰挥手,肃然道:“说得好,来吧,我赵氏王国最英勇的猛士,到这擂台上来,打败你的对手,成就你的伟业!” 一时间,上万士兵齐声呐喊,战马听的声音,也是随之嘶鸣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怎么这样闹腾? 赵佑从草甸子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瞅着远处光影交错的高台。 赵想不到,这位父皇平日身着皇服,坐镇朝堂,外表看起来是那般英俊儒雅,如今在这演武场上也是威武雄浑,给底下士兵洗起脑来,攻心为上,毫不含糊。 九日皇帝_156 “哗,三王兄快看,比试开始了!” 无视身边赵天兴高采烈的叫嚷,赵佑端直坐定,眼观六路,游目四望,方才长矛顿地,战马奔腾,惹得平地风烟,黄沙漫漫。 一望无垠的演武场到处人头攒动,那玉面狐狸袁承志,究竟是躲在什么地方? 顶上日头渐高,微微有些晒人,这四周也没个遮盖屏障,不一会就头颈出汗。 “王子,喝水。” 小乐子打开随身背囊,从中掏出两只水壶来,递了一只给赵佑,另一只递给赵天。 “三王兄,小乐子做事情就是用心!”赵天啧啧赞叹,顺手朝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捶了一拳,嗔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笨头笨脑的,多跟人家小乐子学学!” 那小太监唯唯诺诺,满面委屈,谁不知道这小乐子是三王子身边的大红人,外表俊俏,心思缜密,跟他站在一起,再精明的人都会被比下去! 赵佑笑了笑,一口水咽下,不觉看了那优雅动作的少年一眼。这个小乐子,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出来一个多时辰,水壶里的水竟然还是温的。 赵天说的对,他真是用心,当年他肠胃不好,母后严词告诫不可饮冷水,从那之后,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没喝过一口凉水。 刚放下水壶,小乐子又递上一只大大的食盒,盒盖一开,甜香扑鼻,装满了望江楼的时鲜蜜饯和精巧点心,什么蜜汁瓜条,芙蓉桃片,杏仁酥,红枣糕,相思脆,鸡汁烧卖……全是他平日爱吃的。 这小子,他怎么就想的这样细致? 赵天一手一块,左右开弓,边吃边含糊叫着:“我不行了,三王兄,把小乐子给我吧,让他也服侍我几天,我也过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赵佑一声不吭,只是笑,而小乐子却还没歇着,而是在背后削枝扎叶,不住捣鼓,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就用细长的竹叶做出一把绿色的大伞,撑在两人头顶上,炙热立消,周身清凉。 赵天看的眼睛都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佑一拍他的肩膀,洋洋得意,哈哈大笑:“我家小乐子就是个万能人才,怎样?” 一番吃吃喝喝,嬉笑打趣,时间不知不觉流逝,高台上人影更迭,已经数度比试完毕。 这摔跤搏击射箭投枪各项目业已比过,待书记官检验过比试成绩,胜者顶戴头盔,身着铠甲,牵马步入场中,进入下一轮马上拼杀。 “哎,小乐子,别挡着,快些让开!” 赵天一面低喊,一面跳起来,遥指场中人马叫道:“三王兄,快看,最精彩的马上混战开始了!” 马上混战,是为此次演武大赛的压轴大戏,由先前胜出的数名将士持剑抡刀,骑马上阵,在偌大的场地来回奔驰,正面迎战,由最初的单个应对,演变为后面的不分你我,众人齐上,直至产生最后的胜者。 若说擂台比武是点到为止,那么这马上混战则是真刀真枪对峙,参赛将士一律下生死状,车轮战术,连续迎敌,若是没有精湛的骑术,出众的武艺,持久的耐力,以及强韧的意志,上场一会就会败下阵来,根本坚持不到最后。 赵佑看着那场中硝烟滚滚,各路人马奔腾,刀剑挥舞,杀声阵阵,不觉心生感慨,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当真是刀光剑影,浴血奋战拼出来的! 苍穹低垂,有云,无风,愈见沉闷。 黄沙,漫天。 红日,染血。 九日皇帝_157 数度拼杀,场上又少了数人。 只见一名身着银白铠甲的鬼面将领一手持剑,一手握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铮铮而上,身姿挺拔,异军突起,一如天神! 这鬼面将领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当,场中余下人等不约而同,手中刀剑纷纷向他指去,顿成围攻之势,他见状也不慌张,手中长剑挽出剑花,一一拨开,剑柄随手反拨,对手不敌,策马而去。 另一方向,刀光闪现,四名盔甲将士齐齐呼喝,手挺兵刃冲了上去。 鬼面将领见这四人身高马大,纵马奔近身来,当即拍马迎上,长剑一起,隔开凶猛砍来的双刀,将那奔在最前方之人一剑刺中,跟着一矛攻向其后之人,几个来回便是将其击落下马。 后面两人见状,不敢怠慢,双枪齐至,压住他的矛头,另一根狼牙棒却是袭向他的小腹,只听得他大喝一声,长矛撒手,身子一斜,避过击来的兵器,跟着双腕翻转,振臂回夺,这天生神力,却是令得两人登时手臂酸麻,兵器尽失,皆是到了对方手中。 鬼面将领倒转枪头棒端,就势送出,只听得咚咚两声,撞在两人胸口,那两人虽然有护胸铁甲,但给他内力一震,身子仰倒,又摔下马去。 其余众人见他在一出手就是连胜四员勇将,心惊胆战,无人再敢上前与之交锋,也不知是谁在场边取了弓箭,挽弓搭箭,乱箭齐放。 鬼面将领举剑挥矛,策马上前,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却是马儿胸口中了两箭,将他抛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大声欢呼,策马围攻上来,举起长枪长矛便是朝那地上之人刺去,人丛中只见他在地上滚了一周,纵跃而起,拉下一名骑士,自己跳上了其坐骑,双腿一夹,策马回返,一路上长剑舞动,长矛挥起,转眼间众人又是受伤无数,落马不断。 “乖乖,这人是谁,竟如此勇猛!” 赵佑看得呆住,哪里还顾得上吃喝玩乐,一门心思全在那一道健壮挺拔的身影之上。 小乐子没有回答,只盯紧了场中,眸光聚拢,深沉似夜。 微风骤起,吹散蔽日云层,天地间,光彩重生。 这番厮杀,胜负终定。 众人摘下头盔,低头服输,眼光下,那道银白光影如青松一般傲然屹立,似是轻笑两声,手臂上抬,当众去揭脸上鬼面。 随着那缓缓揭开面具的动作,赵佑惊跳起来,一声低呼。 “呀……” 面具下,露出一张英挺阳刚的俊脸。 剑眉星目,挺鼻丹唇,昔日微褐的肤色经过大漠边塞的风吹日晒,已成明朗曜日的古铜色,而军营生涯的千锤百炼,却使得那原本锐利的眉宇更显威武霸气。 “陈奕诚,竟然是他……他回来了?”赵佑瞠目结舌,喃喃自语。 不能否认,除了惊诧欣喜,胸口还很有点怦然心动的感觉,这家伙,越来越帅了! 赵天在一旁听得真切,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使劲朝场子里看,无奈距离太远他视力平常,看的隐隐约约,不甚清晰,只得转头问道:“三王兄,你看到陈哥哥啦?是不是他打赢了?是不是啊?” 赵佑正要说话,忽然觉出不对来:“你知道今日有他参赛?知道他回京?” 赵天呆了一下,懵懂点头:“对啊,难道你不知道吗?陈哥哥前些天就回来了,尽管是父皇钦点人选,却毫不例外,每场必到,一直打到今日决战。” 赵佑远远望向主席位下首几道衣饰华贵的人影,淡然道:“这么说,大王兄他们也知道了?” 九日皇帝_158 赵天不知道他的心思,嘻嘻笑道:“那是当然,要不然皇姐怎么会吵着跟来,她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的,这些年来也没人能入她的眼,只除了……陈哥哥。” 原来众人周知,就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赵佑点了点头,坐回原位,瞥见那少年在跟前低头收拾食盒水壶,伸手过去,在他腰间狠狠一掐,压低声音道:“知情不报,又摆我一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难怪,一会说演武大赛不重要,一会又百般献殷勤转移注意力,若他不是五感超常,耳目聪慧,对场上的动静看得明白,听得明白,一准被他糊弄过去。 目光瞟去,又对上那双温润清澈的黑眸,不由横他一眼,再作势晃晃拳头。 小样,四年了,还在跟陈奕诚较劲,还有完没完了? 小乐子见他只是微责,面上却无太多怒意,心头一喜,揉着腰间被掐痛的部位,微笑:“是,王子。” 赵佑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演武场,台下旌旗招展,剑戟如林,在众人齐齐振臂高呼声中,陈奕诚整装敛容,步履沉稳,一步步踏上高台,接受天子褒奖。 “数轮拼杀,胜负终定,我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当是……陈奕诚!” 台上台下,掌声如雷,欢呼喝彩响彻天地! “好啊,是陈副将!” “少年英豪,将门虎子!”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远处,一身云锦彩衣的赵茹端坐席上,面容娇美,笑靥如花。 赵佑看在眼里,好笑道:“看来大皇姐好事临近了……” 但见赵文博起身,大笑着迎向来人,身旁太监举着漆盘,盘中之物金光闪闪,正是那代表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称号的镶金绶带,陈奕诚急走几步,敛衽行礼,赵文博俯身相扶。 忽然间,风声骤起,东面缓坡后方的树林里竟传来阵阵虎啸嘶吼,由远及近,震天动地,台下骏马受惊,嘶嘶鸣叫,撒蹄乱窜,欲要挣脱缰绳。 赵佑面色微变,低声道:“怎么回事,这阴那山附近竟有老虎么?” 赵天听得吓白了脸,紧紧握住他的手:“三……三王兄!” “别怕。”赵佑扯过身边的小太监,瞪眼道:“你好好看着四王子!” 现场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将士,又带枪佩剑,携盾持矛,就算阴那山的野兽全部冒出来,也是肉在砧板任人宰杀,不须担忧。 刚如此一想,就见场上霎时黄沙漫天,狂风大作,野兽的咆哮一阵紧过一阵,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越来越近。 又听得呼啦一声,一头吊睛猛虎从灌木从中呼啸扑出,豺、狼、豹、狐、野猪,乃至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兽,四蹄腾飞,紧随其后,源源不断朝着高台方向狂奔而来。 不会吧,瞧这乌鸦嘴,当真是野兽倾巢出动? “护驾!护驾!护驾!”数名天子亲卫分作两队速速上前,一队护住赵文博向下退去,另一队则是接应那边席位上的皇子公主,退至安全地带。 一名玄青铠甲身形高大的中年武将则是奔至台前,声若洪钟:“众将听令,结阵御敌!” 九日皇帝_159 野兽嘶吼声中,台下士兵丝毫不乱,纷纷立盾举矛,向里收拢,在高台前方筑成一道铜墙铁壁。 “王子……”小乐子从身后托住他的胳膊,意欲拉他退后。 “嘘……” 赵佑皱眉做个手势,竖起耳朵,用心聆听,那夹杂在脚步奔驰声呼啸嘶吼声的一丝尖细异声,滋滋作响,不知是什么? 循声望去,但见群兽涌出的东面缓坡土丘耸起,下方一小片树林,枝叶随风摆动,树影婆娑,与远处山岭连成一片,想必这就是群兽来袭的路线。 怪了,这些野兽被施了法术么,目标奇准,不偏不倚,尽朝人多的地方去,实在违背动物的本性! 第九十一章 男宠 侧过头,朝小乐子低语:“毒队人等现在何处?” “应该就在演武场附近。”小乐子望了望风烟弥漫的高台平地,又道:“具体位置,暂时未知。” 随着兽群向高台一路逼近,一声清啸直上云霄,那银白身影犹如展翅白鹤,丛台上一跃而起,空中双脚几个蹬踏,稳稳落在坐骑上,哗啦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直指苍穹。 正是陈奕诚! 喝声阵阵,铁蹄铮铮,数十名将士纷纷效尤,翻身上马,钢刀雪亮,列队从防御围墙两翼窜出,左右夹击,迎向群兽。 场地空旷,群兽奔进散开,四处游走,咆哮着绕场奔跑,那凶猛大虫却朝着高台方向扑过去。 嗖嗖,场边飞羽流失,乱箭齐发。 更有神勇将士策马而上,举刀斩下,群兽纷纷倒地,嘶吼狂叫,血色冲天。 项上日头隐去,乌云密布,青山为之变色,隐隐有锐器低鸣之声,竟似来自遥远的天外。 兽啸,马嘶,人呼,剑鸣,一切都在刹那瞬间,忽闻破空声起,赵佑眼睁睁看着斜地里一支羽箭流星赶月般,朝着那为首的银白人影当胸袭去,箭至人倒! 陈奕诚,他中箭了?! 惊呼声遂起,已有女子尖叫声夹在其中,围剿猛虎的人群像是炸开的马蜂窝,队形微乱,缺开一角,那身中一箭的猛虎转首掉头,避开刀光剑影,竟浑浑噩噩,朝西奔来。 群兽见状,纷纷转头跟进,蜂拥而至。 啥,朝着他所在的草甸子这边来了! 又不是踢足球,这攻防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该死!” 赵佑顾不得去瞧场中情形,下意识退后一步。 此处地势只高于水平面不过丈许,坡度甚缓,脚下尽是浅草,背后连棵能爬上去避祸的树都没有,眼见野兽袭来,这尽是些柔弱的幼小,只怕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毒队势力都潜伏在演武场附近,尚不知情形如何,再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三十六计,走为上…… 九日皇帝_160 “王子,快退!” 手臂一紧,转眼被人扯到背上,朝一旁的小树林奔去。 少年的肩背并不宽厚,却让人出奇安心,赵佑转头看去,那边小太监也是很忠心的护着赵天,两人跳下草甸,跟着小乐子一路狂奔。 这小乐子别看平日斯斯文文的,跑起来速度奇快,像是一只矫健猎豹,几下就把两人远远抛在其后。 进了树林,赵佑一眼瞥见棵粗壮大树,刚伸手一指,小乐子已经健步如飞奔过去,边跑边喊:“王子,抱紧了!” 赵佑搂紧他的颈项,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转眼已经离地而起,晃悠悠坐在树梢上,而小乐子,却是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长长的睫毛垂下,眸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呃,这样高的树,我们是怎么上来的? “自然……是爬上来的。” 赵佑瞟他一眼,想到他以前徒手爬上房梁的经历,姑且打消了大半疑虑,回头去看树下,却发现赵天和小太监气喘吁吁,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林中乱窜,仓皇逃窜。 他们身后不远,黑影闪动,数只野兽追得正紧,眼看就要扑将上去! “三皇兄,救命,救命啊!” “天天,快上树。” 赵佑气急败坏大叫,真恨自己素日故作神秘,隐藏身份,没能弄几保毒队弟兄安插在身边,遇到危机,竟是无人可用,唉唉,上回使柳叶刀的那位仁兄,人间蒸发了么?快快出来救命! 赵天大口喘着粗气,抱着棵大树,手忙脚乱,半晌都登不上去。 那小太监伏在树下,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蹭,不想慌乱中一个重心不稳,两人扑通一声仰翻倒地。 五六只灰棕色的野兽已经奔到跟前,将两人团团围住,作势欲扑,兽眼里幽光闪耀,是狼! “天天!” 赵佑掌心出汗,直觉举起手臂,是指对准最靠近赵天的那只灰狼,糟了,魔戒里的毒针,只有五枚! 而且,这毒针适合近距离发射,他并不能保证针无虚发,射不中灰狼还没什么,万一误伤了赵天怎么办?! 刹那间,举棋不定,汗如雨下,并未觉察,身旁异样安静的少年,袖底银光一闪,手指扣紧,蓄势待发。 “孽畜!” 危急之中,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蹄声密如急雨,似乎有一铁骑穿林而来。 嗖嗖嗖,羽箭随之射出,灰狼闪躲不及,立时倒地毙命。 赵佑无暇顾及,一双大眼波光潋滟,瞬间不眨,盯紧了那策马而来徐徐靠近的阳光骑士,是他…… 遥望过去,先入眼的,是双担忧与关切两种情绪交织并存的黑眸,仅是一个远远的对视,竟让他心神一荡,久久移不开眼。 “你受伤了吗?” 九日皇帝_161 直到他含笑开口,赵佑才啊的一声低呼,指甲掐上手臂,暗骂自己花痴,要死了,没见过美男吗?这老脸都丢尽了。 定了下神,摇头作答:“没有。” 他伸出手来,说道:“把手给我,我接你下来。” “好。” 手伸到半空,就被人轻轻按住,小乐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斯文:“王子,不用别人,我会送你下去的。” 赵佑哦了一声,本以为收回手来,忽然一愣。 他为何要这样听他的话,到底谁是王子? 陈奕诚剑眉一扬,却也没说什么,微一侧头,即是翻身下马,直奔赵天而去。 “四王子,你没事吧?” 赵天被他扶起来,惊魂初定,即是开心抱住他的脖子:“陈哥哥!你好威风啊!好厉害啊!” 这个小子,真是见异思迁! 赵佑不屑哼唧两声,转身伏在小乐子背上,仍是双手搂紧,小乐子身子灵巧,抱住树干蹬蹬几下就滑落在地。 “陈哥哥,你改日教我习武好不好?大王兄和二王兄都有习武师傅,父皇偏说我年纪小,呜呜,我都十二岁了,哪里还小呢?!” “你三王兄不是也没习武吗?” “三王兄身体不好,不能习武的……” 赵佑看着不远处那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的人影,心底竟升起些许羡慕。 唉唉,这久别重逢,就这样轻忽一眼,简单一句,不咸不淡的,就完了? 整理了下衣冠,拉了小乐子转身朝来路上走,没走两步,几句听得背后一声轻笑。 “喂,我救了你们呢,就这样走了?” 他,什么意思?! 赵佑愣然停步,但见眼前银光一闪,英武挺拔的身影将去路完全封住,那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将他并不健壮的身形衬得更加娇柔纤弱。 “怎么还是这么瘦,难道是想我想给的……” 一张阳光般灿烂的俊脸缓缓俯下,凝望着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四王子已经给了我个热情的拥抱,现在,轮到你了……” 热情的……拥抱? 要不是认识他久了,赵佑还以为眼前之人并非陈奕诚,而是乔装易容的袁承志…… 对了,袁承志! 九日皇帝_162 方才那一场人兽大战,乱作一团,却不知毒队弟兄是否找到袁承志的踪迹,一举将其击杀?! 赵佑朝他上下打量几眼,但见胸前铠甲整齐,银光闪亮,没见到预想中的伤痕,于是放下心来,绕开他,走向那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我有事先走,借匹马给我!” “哦,四年不见,怎么这般生疏了?”陈奕诚不以为然跟上来,见他真的去牵缰绳,这才扬声提醒:“这马很烈,你驾驭不了的!” “没事,小乐子骑术不错的。”赵佑说着,回头看一眼赵天,道:“你能不能派人把天天送回宫去?” “这个不成问题。” 陈奕诚目光掠过不远处安静伫立的少年,剑眉一轩,似是低低诅咒一声,一个箭步,忽然翻身上马:“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哎,你……” 下一瞬,身子陡然悬空,竟是被他拎住衣领,一把甩上马背! 这一系列动作,快的不可思议,马下众人看伤了眼,赵天更是两眼发直,口中喔喔出声。 “陈奕诚,你!”赵佑瞠目结舌,尚在震惊之中,他却是变抓为抱,孔武有力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腰上,结实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喝了声“驾”,同时双腿一夹,撇开一干众人,朝前方疾驰而去。 “尔等护送四王子回宫!” “是!” 那一对精悍骑士,一见陈奕诚的坐骑过来,纷纷退至两旁,自觉让出一条空路来,让他飞驰过去。 “王子……”小乐子握紧了拳,举步欲追,不知想到什么,忽又停步不前。 无人阻挡,一骑传林而出,再无踪影。 “放我下来,听到没有,快放我下来!” 一出树林,赵佑就开始挣扎,不说那日月神教主的身份,自己好歹还是个王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拎在半空,当他是什么,麻布口袋? “不放。” 哟,还真是言简意赅,很会装酷呢。 赵佑扯开嗓子,大声数落:“喂,你可是我父皇御赐封号的本国第一勇士,能不能不要那么粗鲁野蛮?有点绅士风度行不……” “你话真多,就不能说点别的?” “说什么?”他难道不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用吼的,好生辛苦,这可是高头大马风驰电掣,他以为是吃了晚饭在悠闲散步? 陈奕诚没有回答,只是胸腔震动,闷声而笑,对于今日这一场重逢,似是愉悦之极。 赵佑阖紧嘴巴,懒得再理他。 风声呼啸,刮得他面颊上的肌肤微微生疼,背部也是被他坚硬的铠甲磕的好生难受,这是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不过,心底隐隐的欢喜与兴奋,也是此生头一回。 父皇那边有天子亲卫守护,还有镇国大将军在场主事,赵天身边有一阵铁骑护送回返,都不用他操心,至于袁承志,能少就杀,杀不了也好,免得他夜里做恶梦,,梦见他满身是血,哀怨控诉他谋杀亲夫…… 九日皇帝_163 唉唉,想到哪里去了?!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坐下骏马已经放慢速度,如他所愿在缓步前行,原野上,天地广袤,夕阳如血,一道霞光绯练般掠过苍穹,陈奕诚的俊脸尽在方寸之间,暧昧的目光正紧盯他的侧脸,一瞬不眨。 赵佑挺了挺胸,大言不惭道:“很不好意思的告诉你,帝都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早就是我的了,你就算回来,也休想和我抢!” “哈哈哈……” 陈奕诚闻言大笑,笑容一如初升的照样,明朗灿烂。 这小子,当真是去军营镀金的么,实在太帅了,让他有流口水的冲动! 赵佑正在心头大发感慨,忽觉耳畔热风吹过,语气正经的像是在谈论公事,说出来的话却惊得他险些跌下马去:“既然生得这么美,从今往后,你就做我的男宠吧。” 有没搞错,这该是一名小小副将对堂堂皇子殿下说的话?! 话说,这心思他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先开口了…… “我父皇送你去军营打造将才,可不是培养无赖,再说……”赵佑斜眼看他,嘻嘻笑道:“回京这些日子,你可曾打听过赵家三公子的鼎鼎大名人脉交际日常开销,你确定,你养得起我吗?” “赵家三公子?”陈奕诚勾手屈指,在他额上轻弹一记:“我就知道你在京城胡闹,专门回来管教你的!” 专门? 不是说只回来参加寿宴叩谢对恩吗?这听起来,好像还别有内幕…… 赵佑正待发问,忽闻前方马蹄声声,一名铠甲骑士朝着两人急急驰来,一旦靠近,即是抱拳高喊。 “报……” “什么?” “东面树林发现一具男尸,身份不明,大将军护驾回宫,命副将前往查探!” 无名男尸? 赵佑心头咯登一下,难道是袁承志? 自己都已经有所动摇,打算放水了,他竟在这个时候传出死讯? “要不我先命人送你回宫去?”陈奕诚敛了笑容,轻声询问。 赵佑一挥手:“不用,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东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繁茂,光线明暗不定,正是方才群兽倾巢涌出之所。 几名军士或立或蹲,正在低头查验,看清来人,纷纷行礼让道。 “陈副将!” 陈奕诚翻身而下,又回头将赵佑抱下马来,轻轻往地上一放,率先走了过去。 九日皇帝_164 “就是这人么?” “是。”见他大步过来,原先蹲在尸体旁边的军医打扮的男子点头,指着地上之人道:“奕诚,你过来看看,这人死的有些蹊跷……” 赵佑听着耳熟,好奇凑上去看,但见那人长得淡眉细目,一派斯文,俨然就是当年被陈奕诚带来给小乐子裹伤的那个军医。 再掩口捂鼻,朝那仰面而倒的人影小心一瞥,咦,不是袁承志呢! 死者一身普通猎户装扮,身材矮小,五官寻常,比起那俊俏的金蛇郎君,差的天远地远。 “怎么个蹊中跷法?”陈奕诚一般问那男子,一边向不住偷窥的赵佑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随军大夫,李一舟。” 赵佑因为之前的印象平平,对他并不感冒,随意作揖:“幸会。” “这是……” 陈奕诚正要说话,那李一舟已经抢先笑道:“我知道,这是三王子。” 赵佑挑眉道:“你怎么知道?”当年一面之缘,距离那么远,又时隔多年,自己身形拔高,由小美男长成了大帅哥,他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 李一舟摇头笑道:“某人这些年一直惦记得紧,我自然知……” “你少说两句,没有说你是哑巴!”陈奕诚扬声打断他,末了,又追问道:“快说,这死因,怎么蹊跷了?” “呵呵。”李一舟干笑两声,看了眼赵佑微微发白的脸色,体贴询问:“三王子可要回避?” “不用,你说,我也想听听。”赵佑盯着那男子胸前溅开的血花,强自忍住,心无杂念。 李一舟点头,朝陈奕诚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蹲在男子面亲,用根小棍拨开其胸襟,在那致命伤口戳戳点点,仔细查探,边看边交流。 “奕诚,从这伤口创面上看,你认为是何种兵器?” “好像是……剑,不,又不太像,这破裂处太大了,难道是……”陈奕诚倒吸一口气,低声道:“是……剑气?!” 李一舟面色凝重,微微点头:“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实在想不到,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能以飞天剑气御敌,立取性命!” 第九十二章 美男沐浴 剑气? 赵佑想起一事,灵光忽闪,脱口问道:“正东方向,那山坳里,有什么东西?” “正东,那是神庙。”陈奕诚瞥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赵佑并没说明,只是心中暗忖,他们说的剑气,与自己当时隐约听到的锐气低鸣,会不会有所关联?不过,这剑气杀人是在树林之中,而鸣响之声却是来自正东方向,两者相距足有好几里,若说同声同源,状似不可能。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这阴那山的野兽,经常这样集体发疯么?” 根据生物习性,野兽觅食闯进人类领地,那只是偶然现象,不可能这样大规模主动进攻,而且,群兽之中,还有像狼这样昼伏夜出的兽类,不能不让人心存疑虑。 九日皇帝_165 陈奕诚望向李舟:“一舟家就住在阴那山下,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这个问题他来作答,最是权威……” 李一舟摇头道:“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也没听父辈讲过。” 赵佑点了点头,但见那几名军士已将男尸用葛布包裹好,绑上马匹,一切处置完毕,即向陈奕诚请示:“陈副将,下一步……” 陈奕诚转身向李一舟道:“一舟,你与他们一同回去,再详细验尸,我在这里再搜寻下,一个时辰之内回来。” 李一舟收好物事,翻身上马,笑道:“需要给你留人手不?” “不用。” “好,你自己小心!” 说话间,马嘶声声,骏马扬蹄,数骑绝尘而去。 “我听说,你这几年表现不太好,吃喝玩乐,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恶名昭彰,是帝都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赵佑听得瞪大眼睛,兴奋道:“啥,我的光荣事迹,都传到西北边境去了?” “光荣事迹?”陈奕诚轻笑:“斑斑劣迹还差不多!” 赵佑扬起笑脸,哼道:“那个,你没听说过吗,出名要趁早。” 陈奕诚看着他,轻声叹息:“你呀,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为何就爱给自己抹黑,非要弄得声名狼藉,以此为乐?” “你知道什么!”赵佑面色一沉,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颇为不是滋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陈奕诚呵呵一笑:“子非吾,又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你!”赵佑懒得再与他咬文嚼字,径直问道:“你把李一舟支走,就是想在这里大肆教训我么?” “当然不是。”陈奕诚摇头笑道:“一来叙旧不必人多,二来,我真是想留下找找,看能不能再寻到点什么线索。” 赵佑点头道:“那好,你想怎么找,我帮你。” 以他五感超常的能力,眼力堪比苍鹰,嗅觉堪比猎狗,他留下自己,真的是留对人了! 陈奕诚抬头看下天色,道:“你就跟着我,我们围着树林转一圈,天黑之前回返。” “行。” 两人边走边四处张望巡视,林中枝叶太密,越往树林深处,地面越是潮湿,光线越是暗淡,时常有草根树干突出地面,赵佑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又要寻觅线索,又要低头看路,轻笑声中带着一丝怜惜:“你这身子,太弱不禁风了,以后跟着我习武吧,我定将你练得强壮起来。” “得了,我不追求五大三粗,你教赵天可以,别打我的主意!” “呵呵,好心当作驴肝肺!” “你还好心呢,哼,四年来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话声顿住,察觉出这语气里的淡淡酸涩,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竟然存着一个大疙瘩。 陈奕诚哈哈大笑:“原来真是想我给想瘦的,你这小气鬼!”手掌过来,揉了下他的头发,满含宠溺,低声呢喃:“你以为我是去游玩的么,那里艰苦着呢,寸草不生,飞鸟不至,又哪里有驿差来送信?” 九日皇帝_166 两人絮絮说话,不知不觉转了一圈,虽然认真查看,却一无所获。 “算了,天要黑了……”赵佑已经在打退堂鼓,心中盘算,待这一回宫,就让小乐子传令下去,让邪队弟兄连夜来人,拉网搜索,效果定然比现在好上太多! “嗯,我这就送你回宫。” 赵佑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脚下踩空,整个人霎时一沉。 “哎……” “三王子!”陈奕诚目光如电,刚见他身子一矮,就伸臂上提,一把将他从塌陷的位置拽了起来。 赵佑一旦站定,即是指着方才脚下之处,惊愕道:“那里……有一个洞。” 陈奕诚牵着他慢慢靠近:“不是洞,是猎户挖的陷阱。” 这陷阱位于树林深处,上面还覆盖着树枝藤曼,若不是他一脚踏空,还真看不出来。 赵佑眯起眼,但见树枝间隙处,有细长之物露出短短一截,碧光闪耀,几乎就要隐匿在苍翠绿叶之中。 “陈奕诚,你看!” 陈奕诚临空飞跃,在旁边树干上稍一助力,单脚一个倒勾,再长臂一捞,就将那竖插之物拔了出来。 赵佑低叫:“怎么像是支笛子?” 不过,若说那是支笛子,也有些勉强,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短的笛子,长不过三寸,而且那材质非金非玉,坚硬异常,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陈奕诚握住笛子摩挲端详一阵,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想了想,还是收入袖中:“这笛子出现在这里,只怕有些玄机,我带回去请人辨认下。” 赵佑轻应一声,脑中已将那笛子形状特征牢记在心,也想着回去如实画出,交由影部暗中查询。 陈奕诚手指凑到唇边,嘀嘀作响,吹了个清脆口哨,就听得骏马嘶鸣,蹄声阵阵,正是先前他的坐骑循声而来。 “好了,事情了结,我们这就回去吧?” 赵佑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刚说了句好,就见他俊目圆睁,瞪着自己,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怎么又成了个小花猫?!” “呃?” 赵佑摸了摸面颊,但闻他笑声愈发大起来,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竟是灰黑一片。 原来刚才那一跌一落,手掌在枝叶上撑了一下,此刻指尖尽是青苔湿泥,随着自己那抹汗抚脸的动作,便全部到了额头脸蛋,不成花猫才怪。 瞅见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心脏不自觉漏跳两拍,赶紧举袖朝脸上擦去。 “别擦了,走吧,前方有一处清潭,我带你去洗洗。”陈奕诚笑着将他推上马去,自己也翻身上马。 赵佑心跳刚平复些许,就见他环顾自身,又自顾自补上一句:“今日弄的一身臭汗,我也顺便去洗个澡,再送你回宫去。” “呃,洗澡……”某人双眸放光,口水泛滥。 九日皇帝_167 不是吧,帅男去洗澡,自己在一旁免费参观? 老天,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要死了,要死了,考验的时候到了,他到底要不要转过头去看呢……赵佑一边咬着手指碎碎哀叹,一边冒着流鼻血的危险,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去瞟身后的美景。 苍茫暮色中,轻烟薄雾,水汽氤氲,绿树围合的山崖下,白瀑如练,飞花溅玉,那流淌而下的山涧在低凹处形成幽幽碧潭。 潭边,给他造成极大困惑的罪魁祸首正在宽衣解带。 沉得的头盔摘下,坚硬的铠甲剥去,长发束起,单衣下是强健挺拔的男子躯体,身高腿长,肩正腰直,线条硬朗又不失坚韧,躬身,弯腰,伸腿,展臂,举手投足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俊朗阳刚,雄姿英发。 赵佑看得呆住,两颊发热,舌底生津,脱啊,继续脱啊,怎么停下来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荒山野地,明明就没有外人,非要在身上留一条亵裤,将那重要位置遮得严严实实…… 犹抱琵琶半遮面,存心勾引人不是?! 陈奕诚显然不知他的龌龊心思,随意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便是扑通一声跳下去。 水花溅起,但见他先是绕着碧潭畅游一周,而后站在高度齐腰的水中,由上至下,仔细搓洗起来。 那古铜色的肌理与清幽的潭水相映成辉,春光无限,活色生香,简直诱人犯罪。 不过,若是换做他喜欢的那种健康小麦色,那就真是十全十美了,他铁定化身为狼,直扑上去…… 周围异常安静,除了叮咚流水就是他扑通乱跳的心跳声,再加上男子喉间溢出的满足笑声。 赵佑吞着口水,扯了片草叶在嘴里当做某人大嚼起来,边嚼边含糊道:“喂,你这些年在西北边境做了些什么?” “我么?”陈奕诚一面动作,一面回答:“操练比武,修路架桥,垦田种地……起早贪黑,每日重复。” “还要种地?” “是啊,不然我们吃什么?”陈奕诚轻笑:“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还经常上山猎獾子,那活物狡猾着呢,不过烤着吃味道很好,比沙狐肉多,沙漠边上还有一种野兔,耳朵短短的,跑的极快,人一追,它就钻洞里去了。” 赵佑听得一脸向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惜,我从来没去过沙漠……” “还是不去的好,万一遇到大风沙,一下就能把一队人马整个给埋进去!”陈奕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朗声笑道:“你要不要也下来洗一洗?” “不用,水太凉,我洗把脸就好。” 赵佑边说边走去潭边,表面上掬水洗面,实际却是暗藏色心,近距离观看美男沐浴。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帅,这样的好相貌好身材,若是抓到现代去,当个电影明星绰绰有余! 少年将军,文武双全,真真是前途无量,唉唉,大皇姐,是个有福之人…… “嘴巴张那么大,你是不是饿了?” 赵佑被这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见他不知什么已是蹲到面前,大手贴上他的鬓角,掌心微微粗糙,那是因为握持刀磨出来的茧子,有一丝痒,却又温暖。 九日皇帝_168 年轻男子坚实健壮的胸膛近在咫尺,水珠闪亮,热力四射,还有些许细碎的疤痕,并不觉缺憾,却更平添数分男性魅力,饶是他身边两世,自诩见多识广,风流倜傥,此时也不禁被这纯阳之气惊得血气上涌,面颊滚烫,耳根热辣辣烧了起来。 赵三公子,纨绔子弟,其实修炼还不到家。 “我哪有!只是……在想时间。”赵佑深吸一口气,赶紧推他:“快洗快洗,天要黑了,这阴那山野兽太凶猛,我可不想在林子里迷路夜宿!” “别动,你的脸都没洗干净。” 他眼光微动,手指拂过他的额际,暖暖的气息吹在面上,瘙痒难耐:“有我在,你还怕什么,野兽来了,让它先我好了。” 这姿态,好像有一点过于暧昧煽情。 赵佑心头一颤,明明知道是一句玩笑话,仍是大大的感动了一把。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会在父皇面前帮你说好话,让你如愿以偿的!” 陈奕诚闻言轻笑,目光却在他的颈项睡定格不动:“什么如愿以偿?” 赵佑退后一步,挑眉:“你明知故问。” 陈奕诚摊手,一脸无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赵佑没理他,径直走去另一边,跪下身去凑近水面,水面波光粼粼,映出他引以为傲的绝美面容,头发微乱,那额边确有少许泥水,顺着鬓角一直流到耳下,底下衣襟领口略有松动,还好,只露到锁骨处就戛然而止…… 我慢慢拉拢衣襟,并以水为镜,慢条斯理整理妆容。 做完一切起身,但见那边陈奕诚已经擦干身体,上岸穿衣,眸底似有一丝郁悒以及……失望,一闪而过。 赵佑看在眼里,暗自好笑。 “那个,我们走吧?”赵佑说着,转身走向拴在树林边上的骏马。 天幕垂下,开始起风了,此地返程回宫,快马加鞭都需一个时辰。出门时给母妃撒谎说着去宫外市集逛逛,自己久久不返,不知小乐子回去是否能把这个谎给圆的放心不疑。 “等下……” 肩膀被轻柔的力道一板,下一瞬,墨绿披风罩上双肩,顿觉温暖。 想不到,他是如此粗中有细…… “谢谢。” 陈奕诚听得他的道谢声,蹙紧了眉尖:“干嘛这样客气?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 赵佑笑道:“你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没再说话,只是大手过来,揽住他的肩,赵佑不解侧头,却见那两道剑眉蹙得更紧了。 “我说错了么?” “没什么。”陈奕诚摇头,轻叹一声:“思念,看来我错过了很多……”说罢,话声一顿,又低喃一句:“还好,回来得还不算晚……” 九日皇帝_169 赵佑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手腕一紧,被他全然握住,轻笑:“今后我会好好管教你的,功课习武听朝,样样都不落下!” “陈奕诚,你少管闲事!”赵佑试图甩开,却被他抓得更紧。 “我就是要管。”陈奕诚话锋一转,忽而加重了语气,正色道:“你的天赋潜力,其实比其他几位王子都好,你为何总是不务正业,你难道不想出人头地,荣登高位……” “高位?”赵佑好笑道:“我已经是准亲王了,分封属地只差些时日,你还要我怎样?” 瞥见他逐渐凝重的面色,顿时皤然醒悟,低笑道:“难不成,你希望我当……皇帝?” 但是,据他所知,他的父亲陈大将军可是大皇子赵文的支持者。 陈奕诚朝他俯下头,脸庞明亮,瞳孔熠熠生辉:“生为男儿,当胸怀豪情,励精图治,做那个之人……” 不得不承认,他这样一番动员,鉴定霸道,着实鼓舞士气,不过,他在迷惑中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心愿。 “不用说了,我现在挺好的,无忧无虑,日子过得开心又自在……” “三王子!” 陈奕诚着急一声低吼,赵佑懒得与他多说,只裹紧了肩上的披风:“我很冷啊,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宫去?” 第九十三章 一夜未归 “自然要送的。” 陈奕诚口气软了下来,长叹一声,将他扶上马背,缓缓朝来路而去。 赵佑默然坐着,感觉到他身躯僵硬,暗自好笑,自己就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谁能奈他何? 夜色渐浓,繁星点缀天幕,原野里一片寂静。 有微微的风,轻抚面颊,温柔如斯。 两人相拥驰骋,没人知道,被他们抛在脑后的某处山坡之上,一人一漠然伫立,任山风吹的衣袍鼓荡,发丝飞扬,只极目远眺,静静地,有如雕塑。 “那个小乐子,当年不是被遣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佑正贪看着沿途夜景,不妨他突然发问,怔了一下,这才答道:“我同意他回来的。”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只是请假回老家奔丧,一个来月就回来了,我一直在考验他,这小子就是心眼多了些,别的也没什么。” 陈奕诚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很维护他。” “哦?”赵佑笑道:“我一向任人唯贤。” “他只是个太监……” “太监,也是人。” 九日皇帝_170 陈奕诚再次蹙眉,却也不再说什么,搂紧他的腰,策马前行。 一路都不说话,就听的风声呼啸,夹杂着些许雨点,斜斜落下。 雨越下越大,陈奕诚把披风扯起来盖住他的头,同时加快了奔行的速度,终于赶在子时前回返宫门。 黑暗中,有人提着铜灯,撑把大伞立在门内,赵佑远远望见,只觉那身影比往日矮胖些许,不由微怔,竟然……不是小乐子! “王子,你终于回来了!”那人影喜滋滋过来,将伞撑在他头顶,却是小桌子,“娘娘正等的着急呢,一直不肯歇下。” 待侍卫验过宫牌,与陈奕诚匆匆道别,赵佑拉起小桌子大步就走。 “我母妃还没睡?” “是啊,四王子走后,娘娘一直在寝宫等着王子。” 身后跟着一他换防的宫卫,赵佑也不便多问,只点了点头,健步如飞,心里却有一抹惶然,仿佛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事件正逼到身边,直到走到月清宫外,看到店内明亮的灯火,才定下神来:“母后,我回来了。” 殿内一声欢呼,明珠快步奔出来迎接,笑道:“王子若是再不回来,娘娘可要生气了!” 赵佑吓了一跳,却看见蓝婉晴正靠在软榻上,安然含笑望着自己。 “可是奕诚送你回来的?” “正是。” 蓝婉晴闻言,朝左右侍奉之人挥手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王子准备热水沐浴,另外,给王子留的宵夜凉了,去温下再端过来。” “是,娘娘。” 殿中宫女内侍尽数被支走,赵佑刚坐上榻去,就听得蓝婉晴欢喜道:“赵天回来说你和奕诚在一起,我还有丝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赵天来过月清宫? 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信口道:“是啊,他今日在演武场上出尽风头,被父皇御赐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封号。” 蓝婉晴微微颔首:“奕诚这次赶回来参加大赛,想必也是你父皇的意思,对这孩子,他一向是很欣赏的。” 赵佑扁嘴道:“准女婿,他能不欣赏?” 蓝婉晴看他一眼,笑道:“这话,我怎么觉着酸酸的呢,是我听错了么?” “怎么可能,当然是母后听错了。” 赵佑耸了下肩,对于这位执着的母后很是无语,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没放弃让自己和陈奕诚好上的念头而自己,现在的生活正如鱼得水,热火朝天,实在没有撬墙角的必要。 “天不早了,母后早些歇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你呀,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蓝婉晴神情郁郁,拉着他的手,只是叹气。 两人又随便闲聊几句,坐了略略一刻钟的样子,赵佑就起身告退,返回自己寝宫。 九日皇帝_171 小桌子候在门口,明珠正在内室放帘铺床,浴室里热水已经放好,素几上是温热的甜品,赵佑左看右看,仍觉得屋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小乐子呢?” 明珠闻言抬头,奇怪道:“小乐子不是跟王子一起出门的么?” “他和四王子一起回来的呀——”赵佑看着她诧异的神情,心头一个咯噔,低叫:“怎么,小乐子没回来?” 明珠与小桌子互相望望,异口同声道:“没有啊。” “糟了!” 赵佑一拍脑门,疾步奔到窗前,看着外面漫天风雨,心下一沉。 自己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见利忘义,重色轻友,可是怎么一看到陈奕诚,就把小乐子给忘了呢—— 这风急雨大黑灯瞎火的,他该不会还在那山林之中吧? 小乐子失踪了。 次日课业结束,赵佑急急返回乐清宫,揉着惺忪的双眼,坐在案着听着小桌子的汇报。 “怎样?” “回王子,我去各处宫门都打听过,并无回宫记录,小乐子……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赵佑两道英眉拢紧,上课前他也仔细询问过赵天,据他所说,那队骑士本来是护送他们回宫,途中小乐子却说掉了什么东西,要回去找,此后就再也没看见人影。 这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王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赵佑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心底有微微的怒气,摇头道:“不用了,也不比报备,等他自己回来。” 掉东西,鬼才相信呢,说到底,还不是不满自己丢下他,跟着陈奕诚走了。 不能再惯着他了,否则真是没完没了! 蹙眉沉思了会,叫小桌子取来纸笔,唰唰写了张条子,随口说了个地址道:“你便装出去,把这个字条亲手交给这位张先生。” 这地址,是邪队在帝都的秘密联络点。 张先生,大名为张庭,掌管邪队。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望江楼,末时,不见不散。 没了小乐子在身边,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不习惯也得习惯。 现在,该是找个理由出宫去了。 用过午膳,就见小桌子回来,说是一切办妥。 九日皇帝_172 赵佑也不着急,陪着母后说了会话,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少府的女工作坊来人。 太后寿宴,按照天家礼制,皇后妃嫔们都要向婆婆当面奉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帽鞋屡等物,以表孝心。 蓝婉晴并非大户人家出身,不擅此项,唯恐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在太后眼里落下不是,于是找来女工能手,一齐商量新奇花样。 赵佑坐在一旁看她们穿针引线,精工细绣,实在没啥兴趣,打了个哈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我前些天在一家绣坊看见个花开富贵图,那错彩牡丹绣得才叫精致美艳,保准让人眼前一亮!” 蓝婉晴好奇问道:“佑儿快说,是什么样的?” “就是这样……再这样……”赵佑说的稀里糊涂,手脚不住比划一阵,一拍大腿道:“得了,我这就出宫去,把那图样给买回来,让母后好好比对着做。” 见蓝婉晴面无异议,心头一喜,又道:“不过我这是因公出差,可不是去玩耍,母后要帮我担待着,别让人记我一笔,在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嚼舌头。” 蓝婉晴笑着推他一把:“你快去快回,这个我自有分寸。” “是,母后也别太累着了。” 赵佑见她毫不起疑,低头又与女工师傅谈论花色试样 ,不觉轻轻一笑,换上一身便服,带上小桌子,大摇大摆朝宫门而去。 末时,出宫雇个马车,直奔目标,应该赶得及。 垂着头,边走边想心事,念及宫外那一帮日月神教的弟兄,就忍不住心头满足,笑容盈面—— 陈奕诚却又不知,这才是他鱼之所乐! 笑意未去,突然眼前一暗,砰地一声,埋头走路的赵佑撞到一道铁壁铜墙! 是谁啊,这么无礼?! 赵佑揉着被撞痛的鼻子,尚未抬眸,即是恶人先告状 “知不知好狗不挡路?!” 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令他心有所悟,蓦然抬头,迎上一双明光闪动的眼眸,那灿烂的笑脸,让这阴沉的天色都是为之一亮,春意盎然,除了陈奕诚,世上无人拥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你……”赵佑拖长了语调,见他眉眼弯起,这才吐出:“才怪!” 陈奕诚也不生气,只是笑:“口是心非。” 赵佑瞥他一眼,接道:“自作多情。”这算是招呼打过,想了想,又道,“你进宫做什么?找大皇姐?平乐宫不是这个方向……” “找你。”陈奕诚补上一句:“我说过,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你的。” 赵佑看看天色,绕开他朝前走:“没先预约,恕不接待。” 没走两步,就听陈奕诚在背后低声道:“你是要出宫么?我刚见过陛下,正好要走,一路可好?” 九日皇帝_173 赵佑头也不回:“不好,我赶时间。”他是真的赶时间,从皇宫出发赶往望江楼,以这个朝代马车穿街过巷的蜗行速度,若再耽搁,铁定迟到。 而且,他去望江楼秘密见人,可不想带个超级大尾巴! 陈奕诚气定神闲,只轻忽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坐骑兽群出动与神秘短笛,到底有什么玄机吗?” 赵佑慢慢停下脚步,难道他又有什么新发现,查出线索来了? 陈奕诚大步过来,径直往宫门方向走去:“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赵佑咬唇想了下,向小桌子低唤一声,疾步跟上。 反正望江楼那连连会不见不散,这个陈奕诚,他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步出宫门,小桌子去雇了辆马车,自己很自觉与车夫坐在一起,车厢里就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卖关子呢,可惜他偏不吃这一套。 赵佑懒得再理他,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本来只是做做样子,无奈昨晚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欠佳,又没睡午觉,随着那马车颠簸车轮滚滚,瞌睡虫逐渐袭来,竟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醒醒,三王子,我们到了。” 肩膀被人轻轻摇动,赵佑迷蒙睁眼,却见原本坐对面的陈奕诚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身边,正朝着自己凝神细看,而自己的头,还枕在他的宽肩上。 他在看什么? 心头微惊,急忙伸个懒腰顺势站起,去撩车帘:“这是什么地方?” 陈奕诚率先跳下车去,然后站在车下扶他:“是老师的家。” 老师,泰俊杰? 赵佑望向面前的寻常小院,灰墙碧瓦,青石台阶,连城里中等人家都不如,正在怔愣,陈奕诚已经率先上前,咚咚叩响院门。 “来了!”、漆色斑驳的院门咯吱一声打开,黄易探出头来,看着门外的两人,微微一怔:“三王子,陈公子,怎么是你们……” 陈奕诚含笑问道:“我们来拜访老师的,他在家吗?” “在,你们来得巧,再晚一会先生就睡了。”黄易朝赵佑行了礼,侧身让他们进来。 赵佑跨进门槛,随他们往里走,又补充道|:“我仰慕先生才学,求了好多年,先生才勉强答应我做个记名弟子,贴身侍候。” “行情这么走俏啊?” “是啊,所以我看着王子上课不专心,心里就着急。要知道,先生注重资质天赋,门下弟子寥寥无几,全天下,都不会超过十位,却是千金难买一席!” 九日皇帝_174 “十位?”赵佑掰着手指数:“我们现在就四个,陈奕诚一个,还有些谁?” 陈奕诚接口道:“还有陛下。” 是了,还有他老爹,至于剩下的几位,赵佑望向黄易,后者却是摇头:“我只是知道还有几位,不过他们的姓名,先生从不提及。”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扇虚掩的朱漆门前。 “先生,三王子和陈公子来了。” “嗯,进来吧。” 推门进去,就见泰俊杰一身素衣坐在案前,正握着本书卷在读,案几上一盏油灯微光闪动,那一张平日生硬刻板的面孔,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柔和不少,竟带着几分慈祥。 “弟子见过老师。” 陈奕诚上前一步,恭敬拜倒,赵佑见他如此正经,迫于无奈,也只好跟着哼哼唧唧照做。 泰俊杰呵呵笑道:“奕诚倒也罢了,三王子行此大礼,老夫怎么受得起?”说着,步下软榻,伸手来扶。 “弟子给老师行礼是应该的。”赵佑讪讪道,瞥见陈奕诚嘴边一抹异样笑意,心中一动。 这些年里,虽然自己有所收敛,课堂上只是漫不经心,瞌睡到底,并没再与泰俊杰大唱反调,处处为难,不过鉴于自己之前的不良记录,师徒关系着实平淡。 陈奕诚就是因为看出这一点,才专门带着自己上门示好的吧? 唉,他操心这些,到底累不累…… 行完礼,陈奕诚拉他跪坐下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昨日在阴那山下的演武大赛,中途出了一点事情,弟子不解,特来请教老师。” 泰俊杰皱眉:“我也有所耳闻,说是山里跑了些猛兽出来伤人?” 陈奕诚点头道:“昨日伏诛的猛兽,大大小小,足有六百头,据山中猎户讲,这大抵是整个阴那山的猛兽数量。” 泰俊杰面色微变:“六百头?” “是啊,被一只吊睛猛虎带领,倾巢出动,发疯一般进攻高台。” “猛虎……发疯……”泰俊杰喃喃念道,脸色愈发苍白,盯着油灯上闪动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游天外。 “老师可知这是……” 陈奕诚话没问完,就见泰俊杰面色一凛,低声道:“猛兽出没之处,可发现可疑人等,或是神秘之物?” “有!” 陈奕诚与赵佑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赶紧伸手入怀,将那只短笛掏了出来,推到泰俊杰面前:“老师请看,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这个,另外,还有一具男尸,相貌体征并无特别,胸口开血花,我与一舟都认为是被绝顶高手剑气所杀。” 泰俊杰只朝那短笛瞟了一眼,倒是倒吸一口气:“竟是……他们?” 陈奕诚不明所以,追问道:“他们是谁?” 九日皇帝_175 泰俊杰没有回答,却是将目光投向赵佑,缓缓道:“我曾经给你们讲过的五国二鸟,还记得么?” 见他面色凝重,赵佑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道:“记得,五国,分别是大宋王国,大美帝国,南越国,北越国,和我们赵氏王国。其中北越国因为换了皇帝,现改国号为梅花国;两岛分别是海南岛和桃花岛。” 第九十四章 南柯一梦 和此次群兽围攻事件有什么关系?难道…… “这个,叫做御兽笛,正是桃花岛特有之物。能以此指挥驾驭数百只百兽,这死去的男子,在岛上应该等级不低,至少是个兽尸,这下有兽者,其上则是……兽神。” “以笛御兽?” 泰俊杰见得两人惊骇目光,叹气道:“桃花岛人立有祖训,数百年从不离岛,这人竟然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到帝都御兽伤人,真是匪夷所思……” 陈奕诚知道他曾经在桃花岛生活过数百年,桃花海南两岛又是互为联盟,对于这桃花岛的机密定然知晓不少,于是问道:“这人被强大剑气所杀,会不会是私自离岛,被岛上高手一路追杀?” 泰俊杰摇头:“桃花岛异兽遍布,岛人全靠祖传秘制短笛御兽,维持生活,其武功平平,不值一提。这杀人者,应是另有其人。” 陈奕诚轻击一下案几,长声叹道:“唉,这杀人者,武功盖世,无声无形中取人性命,过后则踪迹全无,若是与我赵氏王国为敌……” 泰俊杰也是随之轻叹:“太后寿宴将至,帝都来此强敌,实则祸患无穷。” “其实……” 赵佑一直在旁边竖耳聆听,默默消化,此时听得此言,嘴巴张了张,终是放弃伪装,如实相告:“其实,我大概知道那人躲藏的方位。” 两人齐刷刷朝他望过来,不敢置信:“你?” 赵佑点头,正色道:“我听到阴那山的正东方向有剑鸣声——”手肘轻撞下身边的陈奕诚,“你不是说,那是神庙吗?那人定然躲在神庙里!” “剑……鸣……”泰俊杰低低重复。 陈奕诚则是盯着他,一脸疑惑:“你什么时候听到的,我怎么没听出来?” “呃,那个,你在专心杀野兽,没法分心,自然听不出来。”赵佑打了个哈哈,转头见泰俊杰嘴唇颤抖,面色怪异,不由安慰道:“别担心,也许是个守护神庙的僧侣什么的,不一定是敌人……” 泰俊杰摇头:“三王子有所不知,神庙自建成之日起,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人迹全无,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唯一的活物,却是……” “是什么?” 但见他眼底光彩重聚,满面欣喜崇敬,缓缓道:“护国神剑。” “那护国神剑……是活的?” 当初听陈奕诚分析天下局势的时候,就那么一句话的介绍,他一度以为那就是个装饰物,压根没放在心上的。 泰俊杰颔首道:“这护国神剑名曰琅邪,乃是上古神物,由一代铸剑大师炽工取冰川玄铁,溶入自身热血,倾尽一生锻造而成。此剑自成年来吸取天地之精华,具有自行认主的灵性与斩妖除魔的异能,三百年前被赵氏王国始祖皇帝赵飞无意掘出,重见天日,从此世代供奉于阴那山神庙正殿,司守护天子与江山社稷之职……” 陈奕诚听得无限神往,叹道:“我曾听父亲简略说过,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得见……” 泰俊杰摇头道:“此物就连我都是无缘一见。” 九日皇帝_176 陈奕诚愣了下,问道:“为什么?” 泰俊杰答道:“神庙内机关重重,障碍不断,全由神剑自身的灵力控制,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每有欲立新君之时,则由当朝天子带领储君人选沐浴斋戒,进庙叩拜,其中唯有真命天子,方可就近触碰,拔剑出鞘。” 赵佑越听越觉得邪门,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说来说道,就是个统治阶级骗人的把戏……” 不过,那半空中传出的锐器鸣响却不似作假…… 陈奕诚吁了口气:“如此说来,那剑鸣,竟是神剑所发?!” 泰俊杰点头道:“极有可能,斩妖除魔为琅邪神剑的本性,一旦有邪物靠近,剑气冲天,立取性命!” 陈奕诚微微挑眉:“邪物?” “不错。”泰俊杰看着赵佑手中随意把玩的短笛,目光沉郁:“这御兽笛也称为阴灵笛,是取岛上死婴的毛发骸骨,辅以一种坚硬树胶秘制而成……” “死婴?!” 赵佑脸色一白,忙不迭丢手,短笛滴溜溜滚到墙边去了。 告别泰俊杰,两人步出院门,赵佑心中有事,噔噔上了马车,趁着陈奕诚还在跟黄易说话,低声催促:“快走快走,一刻钟之内赶去望江楼,我给你三倍车资!” 车夫大喜,抡起鞭子猛地击在马背上,马儿嘶叫一声,飞奔而去。 “喂,等下……” 陈奕诚听见背后声响不对,转头瞥见马车已经起步,就要追出,手臂却是被人拉住。 “陈公子请留步,易有一事相求……” 哈哈,实在没想到,竟然把陈奕诚甩掉了! 赵佑坐在马车上,十分得意,那车夫因为他的承诺,更是挥汗如雨卖力赶车,也该他运气好,那两地相距并不算太远,还真在一刻钟之后到达目的地。 马车停下,小桌子支付车资,赵佑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二楼雅室。 望江楼的天佑阁里,三人正襟危坐,一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教主……” 赵佑适时摆手道:“免礼,都坐吧。” 除了他邀约的邪队管事张庭,在座的还有孟轲和毒队管事吴峰,其他两人依言坐下,吴峰却是伫立不动,面带惭色:“属下有负教主所付。” “怎么?” “那袁承志诡计多端,昨日演武大赛他乔装打扮,混在众多士兵当中进场,我们与邪队费了很大的劲才认清对象,刚找到机会要下手,谁知群兽突然冲出来,大家被冲散了,无功而返……” 赵佑打断他道:“可有伤亡?” 吴峰答道:“有几名弟兄胳膊挂彩,受了轻伤。” “嗯,好生照顾受伤的弟兄,此事暂且放一放,对了——”赵佑看向几人,迟疑道:“你们可曾见过……小乐子?” 九日皇帝_177 三人相互望望,皆是摇头:“没有。” “哦。”赵佑低头抿了口茶水,还杯于案,面色逐渐凝重:“今日叫你们来,是有几件事情需要邪队弟兄帮助查实。”说着从袖中取出两张在寝宫画好的图来。 “第一,图上短笛据称出自桃花岛,我需要进一步确定它的来历功效。” “第二,图上这男子离奇死在演武大赛附近,他最近一月在帝都的活动情况,所到之处,所见之人,所做之事,是否有同伴等等,查明速向我汇报。” “第三,密切注意由所有南越国进入赵氏王国境内的人。”相到梅花国也是毗邻南越,又道:“连同所有梅花国入境者。” 张庭一一记下,这边吴峰抱拳道:“属下已开始部署,下月太后寿宴之时,那袁承志……” “夜长梦多,我不想拖到下月……”赵佑果决挥手:“先找找袁承志在帝都的落脚处,迅速行动,就地解决,另外寻查神医蓝铁心之事要抓紧,铁士的回归之日也要尽快确定。以上事项,张庭,你这就去安排吧。” “是!”张庭行礼,急急而去。 赵佑转过头来朝向孟轲:“你找我有事?” 孟轲点头,取出一封信来:“刘老爷子托南越商旅送来的两车土特产已经到了,我暂时存在山庄的,看教主何时过去,刘老爷子还给教主带了封信来。” “呵呵,大家又有口福了!” 赵佑笑着拆封,迅速将信上内容浏览一遍:“下月要来帝都?” 孟轲呵呵笑道:“算算日子,刘老爷子足有一年没来了,我听那送信的商旅说,这回是要在帝都再开一家分铺,亲自过来查验的。” “太后寿宴将至,四面八方来人甚多,你要提醒张庭,对进京人士多加查探,小心提防,我要过几日去山庄,我老哥送的东西给铁士他们留下一小份,其余都分给各部弟兄们。”赵佑抬头看下窗外的天色,沉吟道:“吴峰,你今天带了多少人手来?” 吴峰答道:“不多,除我之外,楼下还有两名弟兄。” “你们怎么来的?” “我们听说教主召见张庭,赶过来汇报,是骑马来的。” “正好,你们跟我去趟阴那山……” 天色略显阴暗,远处山峰如剑耸立,云雾缭绕,近前高台已经撤去,只留着些许打桩钉钉的痕迹,其余都被一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赵佑凭着记忆指挥方向,沿途蓦然查看,马车围着演武场转了一大圈,一无所获。 该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吴峰策马过来,立在车前:“教主是要找什么?” “找……”赵佑轻捶了下车板,叹气道:“找一只笨鸟。” 吴峰听得一头雾水:“教主养的鸟飞到这里来了?” “是啊,跟我闹脾气,躲起来了。” 赵佑环顾四野,指向西侧草甸:“再去那边看看。” 九日皇帝_178 一路奔驰,到了草甸附近,却见泥土松软,草叶润湿,空气里有些泥草混在一起的清香味,两名毒队弟兄率先跳下马去,用长剑拨开深处半人高的茅草,到处查看。 赵佑也是跟着下车,慢慢走向前一日几人落脚观战的位置。 “教主,没发现异常。” 赵佑点头,从地上拾起一物,抹去上面的泥水。 这是一把精心编制的绿色大伞,经过一日一夜风雨肆掠,已经有些破损,当时吃喝所用的水壶食盒,却不见踪影。 除了他,还有谁会来做这些善后事宜?! 在此蹬车,又去向后面避祸所至的小树林,但见树荫苍翠,枝叶摇曳,藤蔓绕干直上,只闻风声,不见人影。 吴峰等人巡查一番,凭着过人的轻身功夫,不多时就捕了十来只的鸟儿,品种各异,花色齐全,献宝样的捧到赵佑面前,令得他啼笑皆非,只是摇头。 自己深谋远虑设计,铁士辛辛苦苦打造培养的江湖第一暗杀势力,竟然沦落到林中不鸟为乐,实在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 天色微暗,凉风习习,虽然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出来这样久,不早些回返,只怕赶不上陪母后吃晚膳。 几下爬上马车,从车窗望去,但见风越拉越大,草甸子被吹得刷刷作响,茎叶起伏,那场景壮观得就像是海水涨潮,掀起层层波浪。 “教主,天要下雨了。”吴峰瞅了下头顶,叹道:“最近雨水真多!” 赵佑点头:“算了,不用再找了,倦鸟终会归巢……我们回去吧。” “是!”吴峰答应一声,又道:“属下知道一条近路,须绕山顶而行。” “你带路吧。” 山崖下方是一条平整大道,吴峰骑马奔驰在前,马车驰上,匀速行进,另两人保持队型,策马押后。 风越来越大,车帘不住翻动飘舞,顶上隐隐有雷声轰鸣,赵佑微微蹙眉,朝车前喊道:“不要耽误,全速通过!” 行至一出山涧,路面稍窄,吴峰策马一跃而过,马车速度稍缓,小心通行。 忽然间,山上一声轰鸣,碎石簌簌,从天而落,轰鸣声连绵不断,接踵而来,声响越来越大。 吴峰低呼一声,回头来看,但见赵佑已经探头出来,面色发白,只厉声高呼:“是山石松动垮塌,马车和马都不要了,大家快到山崖下,紧贴崖壁!” 众人得令,纷纷跳车弃马,赵佑本能去拉身边吓得两腿打颤的小桌子,刚把他推下车去,就听得吴峰惊恐大叫:“教主小心!”声音已经变调,飞一般扑来。 赵佑抬头一看,但见一方巨石疾如旋风,直冲自己头顶砸来,旁人尚在两丈之外,眼睁睁看着巨石落下,不及施救! 没有神力劈碎巨石,没有轻功逃之夭夭,两腿像是灌了铅,不能挪动半分…… 死了,要死了! 身上一轻,被人拦腰打横抱起,就近一滚,不断翻转之际,清冽嗓音贴着耳廓传来,有如天籁。 “王子……” 九日皇帝_179 “王子……” 乱石撞击声中,这样的低唤,极是清晰入耳,赵佑全身被颠的像是要散架,心头一松,刹那间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小佑,小佑!”有人噼噼啪啪拍他的脸颊,下手绝不算轻。 “干什么?!”他怒,是谁如此大胆,不要命了是不,回头一定让毒队去打他个半死,可惜眼皮困涩,实在睁不开:“是谁,谁在打我……” “是谁?这还用问?”那声音听起来有丝熟悉,又异常遥远:“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帮你找到房子了,价格便宜,地段又好,房东很和气,不要睡了,快些起来,我这就带你去看……” 哦,有住的地方了,从此也不必看变态房东的脸色,更不必受他的猥亵了…… 醒来,醒来,看房子去!看房子去! 赵佑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哎哟……”后颈上一阵刺痛,边摸边是惨叫。 “王子!”有人着急扶住他,伸手抚向他的额头,许是因为紧张,声音不复清明朗润,而是嘶哑发颤:“王子,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叫他王子…… 还好还好,原来只是南柯一梦,自己仍身在古代,不需要到处找房子租住。 “我……”赵佑抱着眼前的手臂坐起来,动了下手脚,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一脸苍白的少年,还有那双写满了关切与愧疚的黑眸,一拳捶在他肩上,轻轻吁了口气:“笨鸟,你死到哪里去了?!” 小乐子没动,承下这不轻不重的一拳,只是搂紧他的腰身,低低道:“都是我不好,累王子受伤遭难……” 他受伤了? 轻轻摸向后颈,好似有那么一点痛,大概被碎石砸到了,也就一个小口子而已,实在不算什么。 赵佑满不在乎撑起身来,瞥见他哀伤自责的眼神,不禁笑道:“我没事,你不必一副要以死谢罪的摸样。再说,我还要感谢你及时扑过来救我呢。”他的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被刮破,脖子和手背上都开了血口子,擦伤无数,不用说,这定是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 思想间,举目四望,看清周围的形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才看看明白他的异样情绪所来为何。 这个赖以栖身之所,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屋舍,只是一处岩壁深凹进去而形成的山洞,山面背阴,洞里污水沉积,湿气极重,洞内唯一一块干燥点的地方,就是两人身下这四尺来宽之地,脚边还燃着一簇将熄未熄的干柴,火苗微弱,旁边堆着一丛枯枝。 狭窄的洞口,却被无数山石封堵,上前一推,竟是纹丝不动。 “老天……”赵佑瞠目结舌,脑子里几成空白。 他们被困在山洞之中了! 咬了咬唇,努力找回一丝理智来:“你可知道吴峰他们怎样了?” 《九日皇帝》 第九十五章 真命天子 小乐子摇头道:“我抱着王子拼命躲闪巨石,恰巧跌进了这个山洞,后来的石块坠落不断,势头更猛,没一会就把洞口给堵死了,并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 九日皇帝_180 赵佑听得直直叹气,被埋在一堆重逾数十吨的乱石之下,又没有现代化的挖掘工具,唯一的希望就是吴峰他们带人来救,但是前提是,他们自己先得安全无恙! 能安全脱险吗? 想着那昏迷之前历历在耳的轰鸣声,实在不敢深思。 转头见得地上的火堆,不禁心头一凛,下意识伸脚去踹。 “王子!”小乐子,一把拦住:“别,我身上已经没多的火折子了……” 赵佑跺脚道:“燃烧耗氧,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给闷死在这里!” 小乐子听到些新鲜名词,不明所以,只是低声道:“洞里太冷太湿,没了火堆,今晚会挨冻的。”见他不语,又道:“再等等吧,也燃不了多久了。” 赵佑郁郁坐回干地,没一会就觉得肚腹空空,饥肠辘辘。 “我晕了多久?” “快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要不是经此一劫,他早就回到月清宫,陪着母后吃过晚膳,舒服躺在贵妃榻上,开心唠嗑聊天了,又怎会在这里忍饥挨饿? 好饿啊…… 想得难受,索性闭眼打盹,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闻到阵阵甜香味传来,或者一直都有,只是方才精神紧张没有在意,如今却有越来越浓郁的趋势。 转头一看,小乐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口破陶罐架在火堆上,罐里的些许清水已经烧开了,他正打开一只布包,将里面的东西捏碎,往陶罐里放,没几下,布包就蔫了。 “咦,这是什么?”赵佑看着那布包里的东西眼熟,情不自禁坐直身子。 小乐子抬眸,清澈明净的黑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是王子昨日吃剩的糕饼,还有些清水,我都装起来了。” 糕饼的香气很快在四周飘散,惹得他口水直流,心中大为佩服,连连称赞。 “小乐子,真有你的,什么都能变出来!” 就连落难,都落得气定神闲,丝毫不带窘迫。 小乐子淡淡一笑,也不多话,只默默守着一瓦罐,将罐里的糕饼煮成粥状,这才将瓦罐用树枝挑开,用衣袖罩住小心端到他面前,边吹边道:“王子,还有些烫,你慢慢刮上面的先吃。” 赵佑接过他递上来充当勺子的木片,低头一看,罐里浅浅一层稠粥,分量实在不多。 舀了一点在嘴里,细细抿下:“嗯,真香!”再看着眼前满目欣慰笑意盈盈的少年,心头微动,将瓦罐朝他那里推了下:“一起吃吧……” “王子不用管我,我先前在山里采了野果吃的,还烤了只山鸡,那鸡肉嫩着呢,比这个好吃多了……” 赵佑肚子里咕咕直叫,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强求,边吹边吃,几口热乎乎的稠粥下肚,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身上也逐渐有了力气。 瞥他一眼,眉头拢紧,开始审问起来。 九日皇帝_181 “你昨晚怎么不回宫去?” “我回去找东西。”小乐子说完低头下去,手中动作不停。 赵佑定睛一看,却见他用个树枝瓦片捣鼓着水洼里的污水,慢慢沉淀出泥沙来,将过滤后的水一点一点往水壶里添。 “找什么?” “这个。”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边掏出一尊木刻的人俑来,约有三寸高,长发速起,明珠悬额,王宫精致,身形纤秀,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赵佑看傻了眼,惊喜道:“你居然会雕刻?” 小乐子手掌收回,放入怀中:“雕着好玩的,还没完工。” 看着他把那缩小比例的赵三公子贴身收藏,一时忘了责问,只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是,他是个太监啊…… 洞中不知天日,吃饱了就睡,睡到中途,迷糊中听得极力控制的细弱声响,不觉微微睁眼。 肩上是一件破烂的袍子,那边黯淡的火光映照下,身着单衣的少年正伏在地上,俯首去够低洼处的污水,小口小口喝进嘴去。 赵佑心头收紧,鼻子陡然一酸:“小乐子!” 小乐子在下巴轻抹一把,慢慢抬起头来,唇边乃是一贯的浅淡笑容:“王子睡不着?” 赵佑抓起身边的水壶,朝他扔过去:“喝这个!” 小乐子将水壶拿在手中,不为所动:“壶里的水连王子一人喝都不够。” “能喝多久是多久……” 赵佑轻叹一声,悠悠道:“这会只你我二人,你别把我当王子——”没注意到他微微亮起的眸光,随即又解释道:“创建日月神教的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发过誓吗,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兄弟,同袍同食,福祸不弃。” 小乐子咬唇:“谢王子恩宠……不弃。” 奇怪了,他这不咸不淡的一句,竟似是微有怒气,一声过后,但不再理他,自顾自靠着洞壁,上半身挺得笔直,仰头闭目,沉沉而眠。 洞中的气氛冷凝下来,一片寂静,只余彼此微微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听得洞口处隐约传来唤声。 赵佑凝神细听,那声音分明在喊着:“王子,三王子!三王子!” 声音明朗醇厚,极具穿透力,以自身内息传送进来,除了陈奕诚,还能是谁! 赵佑大喜过望,赶紧上前,对着洞口高声回应:“我在这里——” 刚喊出一声,就被人捂住口鼻。 九日皇帝_182 “小乐子,你——” 赵佑略一侧头,却见小乐子面色惊诧,眼中迷离,直直望向头顶。 随他目光看去,那洞穴顶部,岩石微晃,水滴不断,碎屑簌簌落下。 是新的坍塌! 上次侥幸有山洞躲藏,这一回,却是往哪里逃! “走!” 小乐子抓住他的手臂,在狭窄不堪的洞里四处游走,躲避碎石。 “往哪走?往哪里走?!” 赵佑眼见碎石越掉越多,又是惊骇又是着急,忍不住对着那灰白的石壁乱踹乱捶,拳打脚踢之际,又不知踢到什么,石壁应声而塌,竟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深不可测。 “啊,这是什么地方?” 危急关头,两人也承不得仔细查探,赵佑在前,小乐子押后,矮身钻了进去。 刚全身而退,就听得隆隆声响,身后一片呛人烟雾。 “王子快走!” 赵佑被小乐子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好几步,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点微光,却是小乐子手持一根即将熄灭的树枝,疾步跟上。 还好,有小乐子在,绝处总有生路,一切都会好的…… 这新的洞穴狭长低矮,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通道,前途未明,两人不敢大意,相携而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转过一片光洁的石笋钟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光亮大作。 小乐子惊呼:“王子,你看!”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路,左右两侧的石壁光滑可鉴,壁上每隔丈许,就塑有一处圆台,上面点着小儿手臂粗壮的牛油烛,光影清幽。 再往前走,穹顶愈加高远,空气也变得清新,开始出现一些雕刻有鬼怪天神图腾的巨柱,面目狰狞,造型奇特。 竟是一座地底宫殿,平生仅见! 两人越看越是惊奇,毫不犹豫往前走,直至来到蜿蜒而上如插云霄的石阶前,石阶顶部,一道朱红的大门金光环绕,华彩耀目,如临仙境一般。 赵佑一眼掠过,这石阶足有数百阶,不由垮下脸来,弯腰揉膝:“我走不动了……” 面前黑影一闪,就见小乐子矮下身来:“上来吧。” 赵佑依言趴上,由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攀上高处。 随着落脚点位置不断升高,金光越来越明亮,竟是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终于,小乐子攀上最后一级石阶,将他轻放于地,低声询问:“王子?” 九日皇帝_183 赵佑立在那鎏金朱门前,心里怦怦直跳,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双手贴在门上,用力一推。 只听得咯吱一声,厦门掀开一条缝隙,淡淡的青光从门内透射出来。 小乐子上前一步,手上微一使劲,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刹那间,金光跃空,青影入壁,长长的甬道尽头,神堂宝光全然展现,台上帷幔低垂,莲座肃穆。斑驳桃木架上,一柄古剑被紫气萦绕,一如蛟龙出海,散发着神秘而幽然的淡淡青光。 呀,不仅是山上神庙里有神剑,就连这地底宫殿也有古剑呢! 赵佑兴致昂扬,大步踏进门去。 小乐子紧随其后,没走两步,就觉心头大痛,似被定住,一时冷汗涔涔,费尽全力挤出一句:“王子……你觉得怎样?” “我没事。” 赵佑看着他,再瞧瞧自己,并不觉得异样,笑嘻嘻上前,随意躬身作了个揖,就将那古剑摘了下来,握住手柄,缓缓拔剑,意欲仔细查看。 只听得“铮”的一声长鸣,龙吟风啸,清越悠远,那青幽的剑身上,一线碧痕隐隐可见,下方,刻着两个清晰大字:“琅琊”。 紫气散去,四周隐隐传来梵唱咏叹之声。 赵佑手指抚上剑身,感觉到指尖下的阵阵轻颤,回头笑道:“琅琊。这名字好熟……”瞥见少年苍白失神的面色,怔了下,心头一动。 琅琊,不就是那护国神剑的名讳吗? “这是……是……护国神剑?” 一时手忙脚乱,不迭放手,还剑入鞘,从台阶上咚的跳下地来。 怎么回事,自己误打误撞的,竟然闯到神庙里来了?! 后退两步,拍着胸口安慰自己:“山寨版,一定是山寨版!”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心虚。 陈奕诚和秦俊杰都只说神庙是在阴那山附近,并没有说具体位置方向,除了神庙,天底下哪里还会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而且,琅琊神剑,世间也断不会再有第二把! “小乐子,我……” 听得他的轻唤,已然回神的少年走上前来,怔怔看着堂上光影迷离的古剑,低喃声几不可闻:“这……便是琅琊神剑?” 赵佑听得分明,诧道:“怎么,你也知道这个?” 小乐子点头,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王子拔出了琅琊神剑?!”薄唇紧抿,眉头蹙起,面上多了一抹深思的神情。 “这有什么稀奇,插得不紧,我轻轻一下就……”赵佑顿住话头,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想起秦俊杰先前说过的话来—— 唯有真命天子,方可就近触碰,拔剑出鞘! 老天,真命天子…… 九日皇帝_184 脑子里犹如一锅开水煮饺子,全都糊住了。 “不,不会的,这神剑脑袋秀逗弄错了,不该是我啊……”惊跳起来,转身过去,又将古剑从架上摘下来,迟疑一下,再度拔剑。 又听哗啦一声,轻轻松松,毫无涩意,三尺神剑出鞘,龙吟声声,气势迫人。 呃,又拔出来了,赵佑刷的插了回去,连鞘带剑递给小乐子:“你来试试。” 小乐子接住,端详半晌,方才深深吸了口气,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剑身与剑鞘浑然一体,纹丝不动。 赵佑大骇,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怎么会这样?” 为何自己能够拔出,小乐子却不行,难道秦俊杰所言是真的? “王子……” 小乐子清澈的眼眸里幽光一闪,似是下定决心,突然身形一矮,单膝点地,以一种赵佑从未见过的奇怪姿势跪在他的面前,俯首下去,嘴唇轻触他的鞋面。 赵佑正头皮发麻,见他忽行大礼,惊跳了下,低叫:“你……拜我做什么?” 他仰头,神情认真而专注,忽而一笑:“王子,你是未来的天子啊,我自当跪拜行礼!” 这不是他所见过的稽首之礼。 一个念头不经意闪了过去,赵佑来不及多想,放下神剑,急急去拉他:“你明知道我……唉唉,乱了,太乱了!” 小乐子徐起身,不急不慢道:“王子,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你帮我?你能帮我什么?!”赵佑瞅见那清明笃定的笑容,连连摆手,“这个理想太强悍了,我没这想法,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呸呸,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 小乐子轻叹:“可是王子,你已经将剑拔出来了……” “我没有!”赵佑梗着脖子打死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拔剑了,嗯?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摸了摸,没别的动作……是的,我就摸了一下,只摸了一下而已!” 也不看他的表情,将神剑放回架上摆好,一切还原,检查无误,也顾不得在蒲席上休息下,拉着小乐子就走。 “既然这是神庙,就一定有出去的道路,我们好好找找,我要赶紧回宫去,母后那里都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小乐子被他拽着手臂一路前行,笑容在眉眼里温淡荡漾:“其实不难的,王子真的不想……” “不想!”赵佑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撇开自己的身份不说,一个日月神教都够他操心了,怎么可能再傻傻往火坑里跳,去承担一份更为沉重不堪的责任?! 大王兄赵文和二王兄赵卓年龄相仿,只差些月份,等到来年两人先后及冠,父皇必然会带其前来行礼,选拔储君,两人之中,总有一人能拔出神剑,荣登高位,实在不用担心…… 两人绕开正殿神堂,朝神庙深处摸去,这神庙里重门迭户,大间套着小间,前门挨着后门,廊庑四通八达,其间壁嵌宝珠,柱镶碧玉,比起赵氏王国皇宫的富丽堂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地下迷宫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见前方朱门紧闭,悄然无声。 九日皇帝_185 这里,会不会是出口? 赵佑已经脚步虚浮,没有力气,伸手指了指,示意小乐子去开门。 朱门缓缓推开,顶上大亮,一片天光。 赵佑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这是……” 小乐子往四处看了看,欢喜道:“王子,这是阴那山的山谷!” 定睛一看,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 两人竟真从山腹地宫中走了出来! 赵佑大声欢呼,跳下石阶奔了过去。 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原以为出来便是一番庄严肃穆的碑林之类,哪想得到巍峨庙堂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便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峰峦插云,前方一条小道,应该就是出谷之路。 096100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霸道美男 小乐子在旁边矮树上摘了些不知名的果子,自己先吃了几粒,没觉有异,慢慢剥开去递给赵佑,果子尚未成熟,水分不多,味道也还有些涩,却正好果腹。 吃过之后,两人沿着小道径直朝前走。 走着走着,就听得前方水声轰鸣,转出一片小树林,只见峭壁上有一道白瀑冲击而下,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与那日陈奕诚畅游的碧潭,倒有几分相似。 “王子,过去潭边坐会吧。” “好。” 赵佑答应着,想到当时自己欣赏美男沐浴大饱眼福的情景,不觉扑哧一笑。 小乐子有些不解:“王子在笑什么?” 赵佑走进潭边,掬了一捧清水喝了两口,然后拨拉着沁凉的潭水,轻笑道:“我笑某人,原先还挺明朗儒雅的,结果晒成了一块黑炭,真是丑死了!” 小乐子也跟着蹲下来,在潭边默默洗净双手,洗完也不起身,对着一潭碧水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佑没听得回应,侧头看去,见得少年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肤色,不觉又生出调戏之心,伸手过去,捏住那光洁的面颊。 哎,一个黑,一个白,就不能中和一下么? 小乐子的低问适时响起:“王子是不是……喜欢他?” “谁?”赵佑随意哼了一句,手指继续蹂躏着少年的脸庞。 九日皇帝_186 不粗不细的眉毛,狭长俊秀的双眸,鼻梁挺直如刀削,唇瓣有点薄,却线条美好,色泽莹润,就是面色苍白了些,却白得犹如羊脂美玉,找不到半点瑕疵,这样一张脸,怎么看怎么美,秀色可餐,爱不释手啊! “陈奕诚。” “陈奕诚?!” 赵佑松手,好笑看着他:“这宫里宫外,乃至整个帝都,谁人不知长公主对他有意思,铁了心非君不嫁,这已经名草有主的男人,我痪了才会去插一脚,沾惹一身腥!” 小乐子语气清淡,在陈述事实:“他不喜欢长公主。” “这事可又不得他。”赵佑冷笑道:“皇室尊严,不容拂逆,他拒绝得了一时,拒绝不了一世,当朝驸马爷的身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容更改!” 小乐子摇头轻叹:“陈奕诚,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哦?”赵佑笑着瞟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的,怎么,化敌为友了?” “奴才不敢。”小乐子眼睫垂下,低眉瞬目,“陈公子出自将门,身份荣耀,我只是一个小太监……” 赵佑不耐挥手:“去去去,少来这一套。”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四年来能将日月神教的上下事务打理得一丝不乱,井井有条,在教中人缘极好,威信甚至比铁士还高,早就不是当初任人欺负的小太监了! 瞧见那少年唇边淡淡的笑意,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不知小乐子脱了衣服下水沐浴,又当是怎样一副姿容,与陈奕诚相比,谁胜谁负…… 呸呸呸,色鬼,想到哪里去了! 一边暗骂自己无聊,一边擦干双手站起身来:“走吧走吧,我定要赶回宫中吃午膳。” 又走一阵,视野逐渐开阔,远远望见山坡平地,屋舍院落,期间隐有炊烟缭绕。 果然走出山谷了! 再往身后一望,白雾弥漫,聚拢散去,竟是树影摇曳,云深不知处,再无道路踪迹。 地底奇遇,难道是一场梦? 赵佑按下心底淡淡迷惑,长长吁了一口气:“记住,回去之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方才之事。” “是,王子。” 小乐子走到他跟前,俯身下去:“王子,你也累了,接下来的路,我背你走吧。” “算了,我自己能行。”赵佑瞥他一眼,眉头微皱,又道:“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回去跟着铁士好好锻炼,给我练强壮了,以备不时之需!” “细胳膊细腿?”小乐子看着他大步朝前,并未跟上,只是立在原地,喃喃念着,反复回味着这一句:“细胳膊细腿……” 不觉挽起衣袖,举臂查看,边看边是苦笑:“嫌我细胳膊细腿……可我是吗?我是吗?” 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就眼神不咋样,而且还很自以为是…… 青山绿水,田饮地塘,偶然听得几声鸡鸣狗吠。 九日皇帝_187 小乐子找了棵大树让他坐下歇息,自己去得那头的农家院子,说是去打探进城的道路。 赵佑坐在树下,只见那道清爽的身影停在院门外,似是对着里面说话,头有点晕,也没去注意听他说了几句什么,不想过了一会,就见他从远门里牵了一头青牛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卖苦力赚路费?”青牛脖子上还套着沉重的犁具,显然是一头耕牛,可是他这番闲散优雅的模样,实在不像要下地犁田的样子。 小乐子拍了拍牛背,无奈一叹:“我没有借到马,只有这个……” 赵佑听得有些怔忡,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道:“什么,你要让我骑牛?” 不错,马在这个朝代是个稀罕物,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尤其像这样的山野农家,但是,也不至于让他骑着牛回宫吧? 丢人现眼啊! 小乐子轻轻点头:“王子不要我背,要是再走下去的话,晚上会腿疼,睡不好。这牛虽然不好看,但是代步也还过得去,一是应急,有胜于无吧。” 轻描淡写的两句解释,字字句句都在为他着想,不答应着实说不过去。 赵佑心里已经软下来,但看到那青牛光溜溜的背脊,还是忍不住撅嘴嘀咕:“我不是牧童……” 翩翩公子,应该骑着高头大马啊,怎么能骑牛…… “唉,我的一世英名啊……” 没等他把调子拖完,小乐子已经是一手托住他的手肘,一手托住他的后腰,半扶半抱,将他推上牛背去。 赵佑的低呼声还卡在喉咙,就听得牛儿哞哞叫着,朝前抬步了。 没有缰绳,只好抓住犁具保持平衡,耕牛并不肥壮,要不是小乐子事先在牛背上垫了块厚布,他的两瓣嫩臀铁定被那突起的背脊骨戳得疼死。 慢慢适应了骑牛的姿势,抬头去看面前牵牛的人:“喂,你能不能走快点?” “哦,好的。” 小乐子应声,步履却并没加快多少,大概是因为牛背上坐了人,不易驾驭的原因,虽然极力控制,但那牵牛行走的姿势并不熟练,还有丝别扭。 赵佑看得好笑:“小乐子,你家不是有几亩地吗?难道都不用耕牛的?” 他敢说,若是自己下去牵牛,指不定还比他牵得好些。 小乐子回头过来,唇边一抹羞涩的笑意:“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大哥放牛,留我在屋里看书。” 赵佑点头,怪不得,农家子弟,却长了一身细皮嫩肉,原来是因为家人关爱照顾,疏于嫁墙,不擅家耕。 正想多问几句,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模样。 是了,如今他家里也没剩什么人了,提起往事也是强颜欢笑,徒增心伤罢了。 赵佑自翊为深明大义,体桖下属,此时硬生生将疑问按了下去,转而去谈论天气,研究沿途景色。 走了没一会,万般聊赖的赵佑先是哼了几支小调,后来又开始扯起喉咙唱歌。 九日皇帝_188 “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倒也不能怪这赵三公子,从小到大他就会几首儿童歌曲,然后便是在隔壁老婆婆家吱吱嘎嘎响着的留声机里听过一些老电影歌曲,比如上回在怡香楼里所谓填词作曲的那首天涯歌女。 对于这直白乏味的歌词,小乐子听惯不惊,弯下腰去摘了一把草叶,牵着青牛继续朝前走。 天高云淡,春光明媚,林子里不时响起清脆悦耳的歌声,虽然那歌词实在不敢恭维。 牛背上的少年断断续续地唱,下面牵牛之人不言不语,只是抿唇微笑。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赵佑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没听到一句赞誉之辞,轻哼一声,眼珠一转,改了歌词:“一只笨鸟,一只呆牛,走不动,走不动,一只头顶望天,一只脚下看路,真奇怪,真奇怪!” 越唱越响亮,大概唱了七八遍,喉咙冒烟,这才停下歇息。 “唱累了吧?”小乐子回眸笑了笑,从犁具里摸出一只水壶递给他。 赵佑定睛一看,正是先前在山洞里的那一只,难得他防患于未然,竟一直带在身上。 仰头喝下一口,甘甜清凉,正在回味之时,少年温润带笑的嗓音在身下响起。 “是那农家院子里的井水,够王子这一路喝的……” 小乐子说完,又将一项编好的草冠放在牛背上:“这个戴在头上,可以挡下太阳。” 赵佑低头看着细细编织的草冠,全是用青翠宽大的草叶编成,与演武大赛那日的绿色大伞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乐子,他怎么什么事情都能预先想到呢? 如此磨磨蹭蹭,走走停停,慢慢悠悠行进,要想就此回宫,只怕走上两天两夜也别想如愿。 “牛儿啊牛儿,你为何不长出翅膀来啊?嗯?” 许是上天听到他的哀叹,当真大发慈悲,这两人一牛在即将穿过一片密密树林,刚要走到山口之时,远处大道上竟然传来铮铮蹄声。 蹄声越来越近,不仅是他,就连小乐子都听不到,满面戒备,停下不动。 “可能是来寻王子的军队。” 赵佑应了一下,眯眼望去,但见那山口寒光闪耀,似有手持长枪的铁甲兵士在摸索搜寻,不由朗声喝道:“来人可是赵氏王国士兵?” “正是天子御前羽林郎!”寒光顿住,有人肃然答话,却没有现身,“你们是谁?人或是妖?” “人?妖?”有妖怪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出门游荡的吗? 赵佑愕然,看着自己周身,再看看小乐子,突然明白过来。之前两人躲避坍塌的山石,弄了个满面尘灰,十分狼狈,衣裤也是破损不堪,就算后来在水潭边洗了手净了脸,头发上仍是灰扑扑一片,自己头上又戴着个草冠,再加上胯下一头还套着犁具的大青牛,猛然入眼,确实有些妖异。 不过这队伍是羽林郎,事情就好办多了,赵佑朝小乐子比个手势,口中高声道:“我是三王子赵佑,叫你们上司来见我……” 正在脑中回忆宫禁羽林郎最高长官的姓名,突然听得山口那一片铁甲寒光之后,有人低呼一声:“你真是三王子?” 九日皇帝_189 “是啊,如假包……” 最后一个换字还没吐出,就听得一声如雷吹叫,一道英伟挺拔的身影策马而来,闪电般驰到面前,姿势矫健,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奔上前来。 “王子,你没事吧?” 风尘仆仆却难掩其英姿,略显憔悴的俊脸上眉开眼笑,倾洒暖暖阳光,是陈奕诚! “我有事,当然有事!”赵佑看着四周围拢过来的士兵,暗地里掐了下手背,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呜呜哽咽:“我不过是邀几名朋友游山玩水,居然遇到山崩,要不是小乐子忠心救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乐子……”陈奕诚淡淡瞟了一眼牵牛的少年,侧头唤道:“一舟,你来帮王子看看,可有哪里受伤,就地处理。” “好的。”李一舟答应着,背着个笨重的药箱匆匆过来。 赵佑吓了一跳,使劲摇头:“不用,我好好的,一点都没伤着,倒是小乐子,你给他看看!” 李一舟闻言转向那牵牛的少年,上下打量,呵呵一笑:“又是你,真是好久不见……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小乐子退后一步,摇头道:“我没受伤。” 李一舟也不勉强,望着陈奕诚,等他下令。 陈奕诚没有理会,而是朝赵佑张开手臂,笑脸相迎,语气温柔:“王子,救助来迟,是我不好,娘娘已经急坏了,我这就护送王子回宫吧?” “对,对,速速回宫!” 赵佑想到有孕在身的母后,心急如焚,这一回,却是不假思索地向他伸出手去。 身子瞬间悬空,又被人稳稳接住,下了牛背,刚一骑上骏马,就想起一事,急急询问:“跟我同行的还有三位朋友,还有小桌子,他们怎么样了?” “小桌子没事,就擦破点皮,就是太回城报信,我正好在城门处遇到,至于你那几位朋友,小桌子也提到过,说看见他们躲石头的时候跌进了山涧。” 赵佑心头一沉,咬唇道:“先送我回宫吧。” “好。”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紧扣缰绳,啸声清越:“羽林郎听命,全速返程回宫!” “是!” 士兵得令,骑兵齐刷刷上得马去,铁铮铮冲在前方,步兵亦是昂首阔步紧随其后,场面十分威严。 不是他贪图荣华富贵,但是瞧瞧这待遇,与方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 身下是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背后是阳刚英俊的少年将领,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被众多士兵簇拥围合,赵佑飘飘然的同时,亦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小乐子跟上,别再走丢了,要不是为了找你……” 声音蓦然顿住,赵佑捂住嘴,满头黑线,怎么这样聒噪…… “是,王子。”小乐子会心一笑,爬上牛背,不甚熟练地吆喝着青牛谁随大队伍前行。 陈奕诚听得分明,剑眉拢到一起,突然瞥见他头上的草冠,一把摘下,随手扔了出去。 “哎,你……”这个陈奕诚,太霸道了吧?! 九日皇帝_190 陈奕诚面色一整,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肃穆。 “王子在阴那山失踪之事惊动了皇宫上下,这一次我也无计可施,与其担心草冠,还不如好好想想回宫之后如何应对吧。” 草冠坠地,被飞驰而来的马蹄踏上,四分五裂,不复原形。 一如之前,那自由闲散的时光…… 御书房里,泰俊杰坐堂前主位,侃侃而谈。 堂下却有一人心不在焉,不时望向左侧的墙壁,又瞟眼旁边的座位。 悬挂在墙壁上的水钟标时箭尖刚指到午时,漏斗立时翻转,带动铜架上的银钩,滑下钟台的铜珠落进钟下的蟾口里,铛铛的发出一串嗡响。 赵天精神一振,心头欢呼,终于下课了! 正在授课的泰俊杰停止讲解,喝了口茶,对堂下人等道:“今日课时结束,下学闲暇,诸位王子也应勤勉为学,温故知新。明日歇课休沐后复学,我将设卷考试经义策问,望诸位王子慎之。” 第九十七章 情深意重 几人齐齐起身,俯首行礼,拜谢老师的授业解惑:“谨受教。” 泰俊杰微微颔首示意,目光转到赵天旁边的空席上,眉头皱了皱,但却没有说话,招呼了黄易,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大王子赵文的目光也往那空席上溜了一眼,垂手侍立,待泰俊杰出了殿门,才招手把门外的太监叫来问他:“三王子呢?还在父皇那里受训?” 那太监摇头道:“先前出了乾清宫,又被坤宁宫那边召去了。” 赵卓在一旁大皱其眉:“这个三王弟,这回事情惹大了,连皇祖母都惊动了。” 赵文点头叹道:“不知警告他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劝,真是自作自受!” 赵天听得着急,连声道:“两位王兄,要不我们一起去求皇祖母吧,饶了三王兄这一回……” “这……”赵卓沉吟一下,望向赵文:“王兄意下如何?” 赵文一挥衣袖,脚步已经跨向门口:“自家兄弟,那还用说,走吧!” 自家兄弟? 赵卓暗地冷笑,来年夺嫡之争,不知何等激烈,登基上位若是多个亲王支持,结果不言而喻…… 三人出了御书房,一路疾走,不多时,便远远望见坤宁宫飞翘的殿檐。 走到坤宁宫大门前,殿门却是紧闭,两名太监守在门口,一见他们过来,赶紧行礼。 “免礼!”赵文指着殿门,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太监俯首答道:“回王子,先前蓝贵人来过,想为三王子求情,太后没有理会,叫人把她送回月清宫去了,后来还下令关上殿门,不许任何人进去。” “竟有这等事?”赵文面色不渝:“看来只能去求父皇了……” 九日皇帝_191 “那好,我们去乾清宫恳求父皇吧。”赵天跳起来就要玩路上走。 “慢着!” 赵卓拦住他,摇头道:“看来这回皇祖母是动力真要责罚三王弟,就怕父皇来了都是无济于事,再说,三王弟也该吃点苦头,才能改过自新。” “王弟说得有理,既然皇祖母闭门不见,我们就各自回宫吧。” 眼见两人悠然离开,赵天气得一跺脚:“假惺惺!”想了想,还是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这殿外的情景,赵佑是丝毫不知,此时他正衣着整齐,规规矩矩跪在坤宁宫南侧的佛堂外间,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还好,在出门之前就叫明珠给自己做了一副护膝,外面套上一条宽松的长裤,衣袍一遮,根本瞧不出端倪来,要不然,先前在父皇那里就铁定跪得痛死,哪里撑得到现在?! 对于此次坍塌事件,他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来,说是因为对演武大赛的比试地点十分好奇,所以次日才呼朋引伴同去游玩,没想到正好遇上山石垮塌,后来又在山里迷了路,转了一大圈才碰上陈奕诚带来寻查的军队。 昨日回来就被蓝婉晴训了个狗血淋头,连累小乐子也被关了暗室,就在他被押出的那一刹,他狠狠瞪过去,以示警告,意在让他守口如瓶,千万别在母妃面前供出这事件的前因后果来—— 自己好歹总是个皇子殿下,打打骂骂也就是了;他只是个小太监,自身又有前科,搞不好会被赶出宫去,到时候连自己都保不住他! 当晚,母子俩挤在一张榻上谈心,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母后的怒火压下去,次日一早又老实守在乾清宫广德殿外,等候父皇散朝,主动承担责任,承认错误,好不容易得到赵文博谅解,得了个禁足半月的处罚,不想乐极生悲,刚走出殿门,就被在门外的坤宁宫内侍逮了个正着。 轻飘飘一句,“太后有旨,宣三皇子觐见”,他再是不情不愿,也只能灰溜溜跟着去了。 一路上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想到了所有应对之词,甚至连痛苦忏悔的戏份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却碰了一个软钉子,这位皇祖母在添磕头行礼之后,只轻应了一声,施施然从软榻上起身,由内侍宫女搀扶着,竟是从侧门出去,走进了佛堂,诵经念佛。 既没让她走,也没让她留,赵佑在佛堂外徘徊一阵,终是一咬牙,乖乖跪倒。 期间母妃蓝婉晴来过一次,只在佛堂外站了一会,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就出来传话,婉言请她回去月清宫,好生休养身体,待她一走,连坤宁宫的大门都关上了。 这位皇祖母,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赵佑欲哭无泪,知道自己今日断无所幸,于是悄悄往树荫处挪了下位置,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一直跪倒两腿酸软麻木,才听得背后有人匆匆前来,却是一坤宁宫内侍,立在佛堂门前禀道:“泰先生在宫外求见。” 念经声停下,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似是有丝诧异,沉默一阵才道:“请先生去正殿吧。” 那内侍俯首称是,急急去了,没一会,大宫女就扶着太后出来,并没看地上跪着的赵佑,而是径直去往正殿。 泰老头,上完课还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赵佑此时也顾不得揣测他的来意,只趁此机会低头揉着膝盖,而后稍微扭动下上半身,然后长长舒一口气。 正在动作,却听得背后脚步声声,有人疾步过来。 这么快就完了? 赵佑赶紧跪好,目光垂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双手放在膝前,腰身挺得笔直。 来人走到离他数步之遥,即是放缓速度,一步一步,慢悠悠过来。 九日皇帝_192 眼前青光一闪,一双镶着金边的牛皮武士靴映入眼帘,赵佑抬眸看去,来人一身宽袖窄领的青色宫卫服侍,腰带上银光闪耀,一双俊目盯着他一瞬不眨,唇角勾起,微微含笑。 “陈奕诚,怎么是你?”赵佑瞪大了眼,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老师是你搬来的?!” 他就说嘛,泰俊杰生性淡泊,平日都是上完课就走,从不在宫中停留,这会怎么有空来见太后了,原来是太去找的救兵! 陈奕诚并不作答,只是看向他的膝盖:“跪疼了不?” 赵佑扁嘴:“你不是说无计可施,不会援手吗,干嘛还来啊?” 陈奕诚剑眉一轩:“怎么,心里还在怨我呢?我随口一句,你就这么耿耿于怀?难不成你心里一直念叨着我?” “少臭美!”对于这一连串的质问,赵佑别过脸去,本不愿理会,瞥见他一身帅气的戎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借了人家衣服,混进宫来的?” 陈奕诚听得好笑:“这就是我的衣服。”他爽朗一笑,又道:“我没跟你说,从今日起,我司职郎将,负责宫禁安全守卫,统管羽林郎。” “郎……郎将?” 赵佑还没来得消化,就见他走过来两步,敛容整装,突然膝盖一曲,在他身边并排跪倒。 “哎,你……你做什么?!”赵佑被他这一举动惊得瞠目结舌,又听得远处侍立的宫人内侍低呼之声,有些慌乱,急得直推他:“喂,你发什么神经,疯子,赶快起来,起来啦!” 陈奕诚端正跪好:“我没疯,我陪着你跪。” 赵佑气得直捶身下的石板,口不择言:“陈奕诚,你以为你是谁啊?谁要你来陪我跪?你该干嘛干嘛去!听到没有?!” 陈奕诚转头过来,眼底满含宠溺,悠悠叹道:“你在这里罚跪,我救不了你,难道还能心安理得得站在一旁看热闹不成?” “你……”赵佑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脑子有丝迷糊,声音却是柔和下来,喃喃道:“你还是起来吧,不用管我……” “傻瓜。”陈奕诚仍是望着他笑,笑容里却有一丝难以描述的酸楚:“我不管你谁管你呢?不论怎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样的眼神,似是又爱又痛,又是无奈,直把赵佑看得呆住,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陈奕诚,你莫不是……断袖?” 陈奕诚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得不远处一声少女惊呼:“奕诚,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但见赵茹提着裙摆一路飞奔过来,站到两人面前,娇声叫道:“不是说三王弟犯了错在受罚吗,你怎么也跟着在罚跪,一定是皇祖母弄错了,我这就去请她老人家出来。” “不用请,我已经来了!” 听得那威严一声,赵茹怔了一下,转眼换一副羞赧可人的神情,退后两步,敛衽行礼:“茹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被一干内侍簇拥而来,手掌里垂着一串佛珠,眯眼看着那一站两跪的人影,轻哼一声道:“奕诚也来了,怎么是跪在地上?” 赵佑微微侧脸,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却听得陈奕诚朗声答道:“回太后,臣听闻三王子在坤宁宫受罚,特地过来说明缘由,请太后主持公道。” “哦?”太后应了一声,诧道:“什么缘由?” “当日三王子出宫准备献于太后的生辰礼物,与臣在街巷偶遇,是臣邀约三王子去往阴那山一游,没想到却遇上山崩,被困在山野一日一夜,害陛下与太后担心,臣罪该万死,请太后责罚!” 呃,他怎么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了? 九日皇帝_193 赵佑手指一动,就被他手掌按住,宽大的衣袖掩住了这个私密的小动作。 “原来是这样,我和陛下倒是冤枉佑儿了。”太后目光微闪,朝着底下温言一笑:“对了,你们两个以前也没见多好,这回奕诚一回来,一下子就如此熟稔了?” 陈奕诚不慌不忙答道:“三王子听说臣在演武大赛中夺魁,想要臣教授武功,强身健体,臣已经答应了,以后每日未时就在月清宫习武,时间为一个时辰,方才臣已经禀报陛下,陛下也是欣然同意。” “嗯,这个主意好,佑儿自幼体弱娇气,兴许练练拳脚功夫,会有好转,他母妃总是舍不得他吃苦,由你来教,倒是合适。” 太后话声刚落,赵茹已经迫不及待叫起来:“皇祖母啊,既然都解释清楚了,您还不让佑儿他们起来?这地上多凉啊,老是跪着会生病的!”“是,是,知道你这个大皇姐心疼弟弟!”太后呵呵一笑,转向地上两人道:“都起来吧,佑儿回宫歇着去,奕诚今日初上任,茹儿陪他四处转转,我也该回房午睡了。” 两人低头称谢,目送太后凤驾离去,这才站起身来。 跪了这样久,赵佑早已全身虚弱无力,还靠陈奕诚在一旁搀扶,这才勉强站起,揉着酸痛的膝盖,不住吸气。 赵茹看在眼中,假间询问:“三王弟,若是走不动路,我叫个太监扶你回去好不?” 呵呵,几下打发掉自己这个电灯泡,好与情人卿卿我我啊? 赵佑看穿她的心思,暗自好笑,摆手道:“没事,我走几步就慢慢适应了,大皇姐,陈郎将,你们有事先请,不必管我的。” “那着,就去拉陈奕诚的手,嗓音娇憨,浅笑晏晏,“奕诚,我们走吧。” 陈奕诚面容肃然:“公主稍等,我还有话给我这位徒弟说。” 徒弟? 好吧,看在他如此帮自己的情分上,他忍。 赵佑咬唇,但见那张俊脸凑近过来,在自己耳边轻声言道:“我没有说谎,拜师已成定局,以后你每日都须跟我练武,风雨无阻。”“什么?!”赵佑惊得险些跳起来。 陈奕诚满意看着自己造成的惊悚后果,又补上一句:“还有,今晚娘娘在月清宫安排了一场拜师宴,我会准时到场,不见不散。” 拜师宴? 不是吧,他怎么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华灯初上,夜色微沉,月清宫里摆酒设宴,一派热闹景象。 蓝婉晴含笑坐在正殿,看着众人忙里忙外,将食案有条不紊抬上来,安置到位,案上荤素各色佳肴,羹汤清酒,摆得满满当当。 眼见一切弄妥,客人将至,却见小桌子匆匆前来报告:“禀娘娘,三王子说他腹痛,不便出席……” “哎,这孩子。” 回宫这么久了,还在闹别扭呢。蓝婉晴摆了摆手,起身朝外走:“你去宫门口候着,陈郎将也不是外人,若是来了就引他进来,我去唤三王子。” 偏殿里灯火微暗,光影淡淡,一进门,就见那少年王子四脚朝天躺在软榻上,先来一步的明珠侍立榻前,轻声劝慰。 “王子,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快起来吧,陈郎将就快到了……” “他到他的,关我什么事?”赵佑正为吴峰等人下落不明而担心,小乐子在暗室还没被放出来,自己又没法出宫找人,消息中断,只能干着急,此时听他催促,没好气道:“主人不是我,客人也不是我,我闲着没事,正好睡觉!” 九日皇帝_194 明珠笑着摇他:“娘娘说是拜师宴呢,王子不去,这师可怎么拜?” 赵佑瞥她一眼,翻过身朝向墙壁:“谁爱拜谁拜去。” “这可由不得你!” 蓝婉晴正好听得最后这句,大踏步走了过来,明珠连忙行礼,赵佑也是急急从榻上坐了起来,跳下地去扶她:“母后身子不便,怎么不在正殿好好歇着?” “还不到三个月,没事的。”蓝婉晴挥手屏退了明珠,面色一整,沉声又道:“知道我身子不便,为何不肯听话,非要我亲自来唤你不成?” “孩儿不敢。” 赵佑扶她坐下,自己立在一旁,撅嘴道:“我不想拜师习武,我对这个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成天在外游荡玩耍,结交损友?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还有,那日不是说出宫去买图样吗?图样呢,拿出来啊!” 赵佑握住蓝婉晴伸过来的手,嘻嘻笑道:“陈奕诚不是说了,他在街巷遇到我,邀我去阴那山游玩,我买图样的事被他耽搁了,母后要算账,找他去。” “你呀!”蓝婉晴气得手指戳向他的额头,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那就是陈奕诚帮你撒谎隐瞒,准备太后生辰礼物,哼哼,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宝贝出来?!” “母后不用担心,宝贝我自然是有的,就是有点舍不得。”那串明珠世间罕见,用来做生辰礼物再适合不过了,只是免不了一番肉痛,要不,只送珠串,把那块碧绿宝石摘下来做个纪念…… 蓝婉晴不知他心里正在打小九九,见他低头不语,又语重心长道:“这回你被困山里,奕诚着急得不行,兴师动众,花了那么多心思精力去营救,要不是他,你能平安回来吗?过往如何暂且不提,如今他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这样情深意重的孩子,这样难得的相处机会,天赐良机,我真不懂,你还在犹豫什么?” 第九十八章 表白之夜 “才不是他救我的呢,是……”赵佑抓住她话中的语病,低叫道:“母后,你是不是给陈奕诚说了什么?”怪不得他成天把自己盯得死紧,原来是这位母后在悄悄放水当内奸! 蓝婉晴眉头一皱,轻轻摇头:“我没有,奕诚回京才几日,我就匆匆见过他一面,情况紧急,话都没讲两句,哎,我倒是想说什么,但是没有机会啊。” 赵佑朝她看了又看,感觉也不似作假,正在郁闷,忽闻外间明珠轻唤:“娘娘,陈郎将已经到正殿了。” “这就来了。” 蓝婉晴扬声答应着,推他一把:“少给我摆架子闹脾气,好好陪奕诚吃饭,听到没有!要是再不听话,我这就去求你父皇,把那半月的禁足期限改为半年好了……” 半年?那还不要他的命?! 赵佑吓得赶紧将她的衣袖拉住:“母后饶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真不愧是混过江湖的女侠,这招杀手锏,来得真是又急又猛,直接扣住他的脉门,连垂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缴械投降了。 “这就对了。”蓝婉晴抬眼端详下他的装扮,笑吟吟拉他出门:“吃个饭,只是举手之劳,难不成母后还会害你么?” 害他当然不会,不过是想着办法把他往陈奕诚身边推而已。 赵佑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吃饭可以,但是习武之事就算了吧,外公都说我这身子没法习武,何必做这白用功呢?” “傻瓜,谁叫你真的习武了,跟着奕诚比划比划就行……”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正殿门前,赵佑只得收了声,遵照礼仪侧立一旁,待蓝婉晴踏进门槛,这才随之进去。 九日皇帝_195 “臣见过娘娘,三王子。” 陈奕诚仍是那一身英挺威武宫禁郎将服侍,只是头盔摘下放在一旁,一见两人进来,即是恭敬行礼。 “免礼,这里没有外人,奕诚不必拘谨。” 蓝婉晴含笑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对于是这位意想中的人选,真是越来越满意。 三人入了座,蓝婉晴居中,陈奕诚在左,赵佑在右,却是形成一个品字型。 蓝婉晴率先举杯,微笑道:“奕诚,今日我要谢谢你,对佑儿如此照顾,特别是这一回全靠你的悉心救助,他才能平安脱险。” 陈奕诚怔了下,取了案上酒杯,双手端举,不卑不亢道:“此是奕诚份内之事,不足一提。” 蓝婉晴满意点头,正要端杯饮下,一只小手过来,压了她的酒杯。 “母后身体要紧,不宜饮酒,这酒让我来代劳吧。”赵佑说完,瞪了陈奕诚一眼,一口饮尽。 蓝婉晴收回手,若无其事继续与陈奕诚寒暄笑谈:“这个孩子,别看他平日嘻嘻哈哈的,其实心肠好,知道心疼人……” 老天,他又不是什么滞销货,需要这样大肆推销吗? 赵佑低头,又听得蓝婉晴朝陈奕诚笑道:“佑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往后有什么差池,奕诚,你要多帮扶担待……” 陈奕诚听得不甚明白,却仍是点头称是。 “还有……” “母后。”一直在自己案前默然取刀切割烤肉的赵佑起身上前,恭敬将装满小块烤肉的瓷盘奉到蓝婉晴面前,轻柔唤道:“这烤肉味道甚好,母后请用。” 这谦恭孝道之举,引得蓝婉晴欣慰一笑,却忘了自己所说话题,只举筷食用。 她这一开动,左右两人也跟着吃喝起来。 这回的酒宴是蓝婉晴亲自过问准备,食案上菜肴丰盛,令人食指大动,就连那清酒也是上口香醇,席间蓝婉晴与陈奕诚低低叙话,问些军营生活,以及家人近况,赵佑也懒得理会,自顾自吃菜。 没过多时,就见蓝婉晴找来殿门口的明珠,欣然起来:“好了,我有些困了,先回寝宫歇着去。” 陈奕诚作势起身,却被她按住:“奕诚被我拉着说话,菜都没吃两口,佑儿就替我好好招待,以表谢意。” “是,母后。” 接收到她警告的眼神,赵佑再是不情不愿,也只得应允。 明珠搀扶着蓝婉晴走出殿门,外间侍立的宫女太监也被尽数唤走,殿内殿外一下子冷清起来。 “我哪里招惹你了,这样不待见我,打进殿到现在,就没正眼看过我呢!” 赵佑哼了一声,夹了一块肉在嘴里大嚼。 陈奕诚见他不答,也不再追问,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食案,举步上前。 九日皇帝_196 赵佑正端着杯子喝酒,一见他的动作,惊得险些呛到:“咳咳,喂,你做什么?” 陈奕诚将自己的食案与他面前的拼到一起,摆放整齐,这才回答:“与你坐近些,方便说话。” 赵佑犹在记恨他自作主张,打自己个措手不及,此时也懒得理他,低头夹菜吃。 “在想什么?”被子刚空,他就利用臂长手快的优势举壶倒满,眼神明朗,笑容灿烂。 赵佑瞟他一眼,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再加上一张正经诚恳的笑脸,实在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 “我在想啊,你陈府里的厨子是不是集体走光了……” 陈奕诚轻笑道:“这倒没有,我家下人极是忠心。” “那你怎么老是来我这里蹭饭?” 陈奕诚怔了下,笑道:“怪不得脸色不好,原来是不欢迎我,不过,我就来了两次,实在不算多。”掰着手指,一次一次说给他听,“上一回是道别践行,这一次是答谢拜师,说到底,还差一次接风洗尘呢!” 这个人,脸皮怎么就那么厚,一个劲往他这里黏?!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这态度就一点没变,而且还更加变本加厉……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赵佑盯着他左看右看,横瞧竖瞧,仍是不得其解,不知不觉将一壶酒喝了个大半,打了酒嗝,闷声道:“我反正是不会跟你学武的,你开个条件吧,我们交换!” 陈奕诚挺身跪坐,慢条斯理倒酒递给他,笑容淡淡:“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难言的喜气:“那好,你做我的男宠。” “什……什么?!”赵佑一口酒倒进嘴里,就是扑的一声喷了出去。 陈奕诚也不见怪,举袖擦了擦脸颊被溅到的酒水,笑道:“这样就吓到了?那好,就换一个吧……” 赵佑摸了下微烫的面颊:“你说。” 对面簌簌轻响,陈奕诚陡然站起身来,绕过食案,欺身而至。 赵佑呆呆仰望,一时不明所以,这家伙要做什么,一脸严肃的表情,以下犯上,还有点君臣有别的自觉不? “就是……我做你的男宠!” 这还不是一样吗?赵佑“呵呵”傻笑,不去看他的脸色,佯装糊涂朝他挥挥手:“陈奕诚,你是不是喝多了,你今晚酒饱饭足,这宫门也就快关了,要不我找人送你回府吧?” “是么?”陈奕诚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来,就在赵佑欲起身送客之际,突然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拽,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佑儿,你为何还不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发誓!” 这逻辑,就跟坏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一样…… 赵佑有丝头晕,赶紧撑在他的胸口,阻止两人身体的进一步靠近:“我爱美女,我不爱男人,你放手!” 九日皇帝_197 陈奕诚轻叹一声,嗓音低沉而动听:“我想了四年,念了四年,不管你是谁,要我放手,那是绝无可能。” 看着那张俊脸徐徐凑近,温暖的气息伴着酒香袭来,赵佑吓得怔住,四肢僵硬,胸中鼓动如雷,他可是要吻自己?怎么办,是接受还是拒绝? 他是姐夫,是姐夫啊…… “我说,那个,陈奕诚……” “嘘……” 陈奕诚轻轻吐气,朝着那粉艳的樱唇贴了上去。 赵佑闭眼哀叹,大皇姐,我不是想撬你墙角,无奈这人长得太帅,魅力无法抵挡啊。 眼看唇瓣即将贴合,背后风声骤起,陈奕诚原本微闭的双目猛然大睁,略一偏头,避过那致命的刀光。 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柄柳叶刀直直钉在他身侧的宫柱上,刀刃尽数没入。 赵佑懵懂睁眼,见着这熟悉的暗器,只愣了一下,立时大喜,铁士留下的那名暗卫弟兄又现身了,一来就解了他的围! “谁?”陈奕诚手臂仍是将他揽住,另一只手却是按上腰间佩刀。 赵佑赶紧答道:“是父皇给我安排的亲卫。” “不对,宫禁亲卫没有这样好的功夫!” 似是听到他的评价,殿外有人嘿嘿冷笑,哐当一声推开殿门,迎风而立,竟是一名灰衣蒙面人。 陈奕诚一眼望去,但见此人身高与已相仿,体态精健瘦削,一身灰衣灰裤,面部用一方布巾遮挡得严严实实,额前乱发垂下,连眉毛都挡了大半,仅是露出一双深沉无波的眼,瞳孔黑得像是顶上的夜,没有丝毫的流光倒影。 “你是谁?” 灰衣人不答,只指着赵佑,淡淡道:“放开他。”嗓音清冷,有如冰川积雪,赵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陈奕诚平静道:“我若是不放呢?” 灰衣人走近一步,与他平视,眼底有怒焰跳动,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精钢软剑来,随手一抖,剑身瞬间笔直。 陈奕诚面色不改,冷声道:“你不是宫卫,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不再说话,剑尖朝着他扣在赵佑腰上的手掌,狠狠刺来。 “想不到这月清宫竟然隐藏着绝顶高手!” 陈奕诚见他来势凶猛,剑气森森,生怕误伤到赵佑,只得轻飘飘一掌,将其推开数步,自己拔出佩刀,迎面而上:“来吧,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只听得当的一声,刀剑相撞,激起无数火花,短短一瞬间,两人已经横砍竖劈,平削直刺,拆了十余招,均是被对方的强劲内息撞击得胸口激荡,后退几大步。 陈奕诚知道遇上劲敌,心神收紧,嘴里却是爽朗大笑:“不错不错,比我在演武大赛上的的对手都强,我们再来比划!” 赵佑在一旁听得分明,急急道:“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九日皇帝_198 灰衣人闻听此言,眸底一暗,突然一声清啸,持剑横举,浑身散发出冰冷嗜血的气息,排山倒海的内劲随之而来,似有千军难敌之力,气沉山河,一剑天下。 陈奕诚也不示弱,凝神静气,刷刷挥刀,白光舞成雪球,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攻时迅如雷霆,守时凝若山岳,与之相比,并不逊色半分。 冷芒突闪,杀气如锋! 光焰照人边绵不断的剑花当中,灰衣人如踏云而来,毫不留情,直刺陈奕诚面门。 好个陈奕诚,矮身的同时亦是挥刀狠劈,刷刷递进,直攻灰衣人下盘。 刀落,剑挑,有惊无险。 赵佑眼力超常,对两人刀光剑影中的招式看得清清楚楚,便见两人你来我往,攻守兼备,不禁被这些精彩绝伦的对决所吸引,看得舍不得眨眼,一时竟忘了再次喊停。 场中两人缠斗正紧,渐渐加重劲力,攻势顿骤,正全神贯注对敌,忽觉侧畔细影一闪,一条绳索将兴奋观战的赵佑卷了起来,从殿门处直飞出去。 陈奕诚心头一凛,暗暗叫苦:“糟了,调虎离山!” 他这动作稍缓,破绽大露,心知必定受伤,不料那灰衣人几乎同时停手,顿了一下,居然是与他同一举动,发足狂追。 两人迅如闪电,并肩追出殿门,只见一道人影已经身负那少年王子跃上宫墙,听得背后声响,那人回眸而笑,桃花眼眯成一条细缝。 “有没听过,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嗓音,赵佑毫不陌生,正是他下令击杀的对象,金蛇郎君,袁承志。 怎么,回来找他算账了? 此念一起,就见他手掌虚空一挥,一道银芒在墙下炸开,星星点点,像是苍穹上群星坠落,光焰耀目,绚丽璀璨。 对于这华美之光,赵佑看到傻眼,底下两人却是骤然一惊。 这是袁承志闯荡江湖的成名暗器,名曰修罗花,沾衣立爆,及体血溅,姿态虽美,却威力无穷,不遇强敌,他是绝对不会使用。 惊诧的瞬间,星辉已经精准无误,到得眼前。 几乎同时,两人一左一右,霍然起身,身形暴涨数尺,平地跃起,生生躲过致命一击。 黑暗里银光忽现,却是第二波攻击霎时袭来。 两人刚一着地,又自弹起,一个似出谷猛虎,一个如腾渊蛟龙,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刀斩,剑刺,将面前团团银芒震落在地,自己也是全身而退,脱离险境。 高手过招,立竿见影。 而机会,也是稍纵即逝。 就这么一停一斗,袁承志已经夹着赵佑越过重重宫墙,消失不见。 唉,那两个男人,真是笨死了! 耳畔是呼呼风声,赵佑浑身被绳索缠住,虽然不紧,却也挣脱不得,唯有从心底发出一声感慨。 九日皇帝_199 好在手指还活动自如,来不及多想,即是食指举起,对准他的后颈:“快放我下来!” 这回袁承志居然丝毫不惧,夹着他在宫墙上一路飞奔之际,并不忘侧头一笑:“你这招不管用了。” 魔戒,不管用?真是笑话! 赵佑冷哼一声,就去扳动戒指底部的开关。 风声中,袁承志的嗓音邪魅低沉:“你信不信,我在毒发身亡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招来宫中侍卫,顺带把你身上衣裳扒光,好让他们看你裸体的样子。” “你!阴险卑鄙!”赵佑低骂一声,悻悻然收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同归于尽,那是笨蛋才有的行为! “我再阴险卑鄙,也比不上你,居然雇人来追杀我,这没良心的东西……” 赵佑一脸怔愣:“大叔你被人追杀了?谁啊,是谁啊,这么正义勇猛!” 袁承志瞪他一眼,趁着夜色一路疾驰,不多时,就跳下宫墙,朝着那高大的重檐殿楼奔去。 赵佑眼尖,一眼认出这是宫中闲日报时祸知鸣警的鼓楼,正感诧异,就感觉他抱着自己飞身跃上阁楼,径直朝前,推门而入。 第九十九章 情哥哥 室内空无一人,墙角有几只布满灰尘的大木箱,上面放些废弃的绡绫,廊前一盏宫灯燃亮,散发着幽幽微光,从窗户缝隙投射进来。 赵佑一眼将四周景致瞧了个遍:“你笨啊,不趁机逃出宫去,躲在这里做什么?不到天明就会有人前来击鼓。” “那面大鼓弄坏了,正在修呢,这几日鼓楼休歇,没人过来。”袁承志将他放在地上,转身管好房门,呵呵笑道:“你很想出宫是不?叫两声情哥哥,我就带你出去!” 赵佑别过脸去,鄙夷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非要扭住青春的尾巴不放手那?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禽大叔。” “一大把年纪……”袁承志低低重复,又好气又好笑:“我真的那么老吗?我今年才二十六岁而已,比那两个打架的小子也大不了多少。” 二十六岁?放在他的前世,那可是最佳王老五的美好时光,只不过,现在是古代啊,倒真是够老的! 赵佑哼道:“他们可比你年轻多了,真正的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哪像你,就一个糟老头!”陈奕诚今年刚刚及冠,至于那个灰衣人,看起来年纪也就二十上下……“糟老头?!”袁承志轻笑,作势扑了过来,给他解着绳索的同时,也是去扯他的领口:“牙尖嘴利的小子,敢说我是糟老头,今日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 天,他要做什么? “袁承志!你混蛋!乌龟王八蛋!”赵佑大惊,曲起膝盖,撞向他的胯部,无奈力气微弱,被他轻松躲过,大手按住他的双臂,整个人都半趴在他的身上。 袁承志盯着底下怒目圆睁奋力举臂的美男,微微摇头:“小帅哥,你太诱人了,我想要你。” “你去死!” 赵佑被他按住手臂,动弹不得,又见他笑着俯身下来,气得又是破口大骂:“你敢动我,我就叫人阉了你,让你以后再也采不到花,我——唔……” 袁承志火热的唇在下一刻堵上他的嘴,滑腻的长舌伸进微张的樱唇,汲取他口中的甜蜜。 这该死的淫贼,又在轻薄自己! 赵佑只怔了那么一瞬,就是拳打脚踢,拼命挣扎,袁承志无动于衷,一手将他的双手缚在背后,另一只手托住他的细颈结结实实吻了个够。 九日皇帝_200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移开唇舌,抱着他坐起身来,舔了舔唇,犹在满足回味:“真是又香又甜!” “甜你个头!”赵佑幡然醒悟,挣扎着用力推他:“袁承志,你个混蛋!我要将你五马分尸。” “咳咳,你别这么凶嘛!”袁承志微微一闪,避开他的拳脚,看着他怒气冲天的抓狂模样,哈哈大笑:“小帅哥,我发觉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喜欢我的人多了,并不稀奇。” 赵佑举袖狠狠擦掉唇角:“呸呸呸!你真是脏死了!” “我不脏,我来之前用茶水漱过口的。” “少来恶心我!真是,流年不顺,遇上只疯狗乱咬人……” 袁承志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幽幽道:“真的这样讨厌我,还重金雇人取我性命?” “是,我讨厌你。”赵佑毫不犹豫抬手,食指再次抵住他的颈部:“你这个色胚,禽兽,流氓,今日我要为民除害!” 袁承志不躲不避,只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除害这话说得不妥,我虽然奸淫无数,但是从不强行逼迫,那都是她们自愿的,而且第二日还舍不得我走……” “我不信。” “不信?”袁承志揉着他的头发,轻笑道:“呵呵,你其实是怕我泄露你的身份,要杀我灭口,我说得对么,三王子?” 最后三个字,蓦然加重了语气。 赵佑心头微惊,他果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眨眨眼,忽而一笑:“我怕什么,我就说平日乔装打扮出宫游玩而已,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腰间一紧,却见他目光炽热:“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今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赵佑冷笑:“少摆出一副救赎的姿态,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袁承志勾唇一笑:“我与你外公神医蓝铁心曾有一面之缘,看在添的面上,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放了我?” “放了你,下一次就不好再抓回来了。”袁承志抚上他的脸颊,一路轻缓向下,眼底尽是浓浓情欲:“别急,我们先在这里生米煮成熟饭,等他老人空下回来帝都,我再告诉他,我会好好疼你,往后再也不奸淫掳掠了,我……” “做你的大头梦!” 赵佑忍无可忍,凝神屏息,右手指尖朝他鼻端一弹! 粉色烟雾突如其来,瞬间散开。 袁承志眼角余光一直盯着他的左手食指,对那枚魔戒暗自警惕,却没想到他竞另有奇招,不经意间,已是吸进几大口。 “你……”忽觉头脑眩晕,浑身乏力。 “笨蛋!”赵佑待得烟雾消散,这才撑起身来,将绵软如醉的袁承志随意推到在地,居高临下,朝他挥动右手:“这叫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笨蛋,你懂不?” 九日皇帝_201 这是外公蓝铁心特制的软筋散,据说一经弹出,可以瞬间制敌,令其立时脱力昏迷,即便醒来也是筋骨酸软,全无内力。 自从在阴那山遇险之后,他就悄悄藏了一点在指甲里,以备不时之需,不想这回竟真的派上用场,一击得手! 之前他一直扣住自己的手臂,苦无机会,这才嬉笑叫骂,花拳绣腿,扮作柔弱假象,实际上,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赵佑看着地上的男人,好生得意,捡起地上的绳索,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劈里啪啦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光。 “大色狼!我叫你非礼!叫你轻薄!叫你强吻……” 末了,还在他胸口踹了几脚,方才解气。 “你真是狠心!”袁承志似是疲乏困极,努力睁眼,苦笑:“我那么喜欢你,什么都顺从你,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 赵佑蹲下身去,拍了拍他有些浮肿的俊脸,莞尔一笑:“放心,我会对你的很好的。” 袁承志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怎……怎么个好法?” 赵佑手指抚过他的下巴,滑过喉结,掠过胸口,在上面画了两个小小的圆圈,最后停在他的腰带上,目光继续下移,不慌不忙道:“俗话说得好,斩草除根,断子绝孙!” 袁承志看着他的手掌对准自己的要害缓缓举起,只勉力撑起,哀叫:“住手!这是你未来的幸福啊,三思,一定要三思……” 赵佑一本正经:“我已经考虑清楚,宫刑对你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说着,手掌一翻,作势用力砍下! 砰的一声,袁承志两眼翻白,华丽丽昏厥倒地。 赵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呵呵笑道:“我又没练什么手刀,你怕个啥呢,刚才那一下,不过是瞄准而已……” 不过,这个昏睡的大男人,怎么处置才好呢? 赵佑举目四顾,瞥见角落里的大木箱,灵光一闪,眉开眼笑。 对了,就这样办…… 忙活一阵,累得腰酸背痛,这才大摇大摆下楼,扬长而去。 慢慢走回月清宫,刚到殿门处,就与迎面而来之人撞了个正着。 “喂,你没长眼……” 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敢开口欲骂,那人却张开双臂,一把拥他入怀。 “王子!” 竟是……小乐子! 赵佑吸了吸鼻子,轻轻推开他,不渝道:“你不是该在暗室里吗,这一身臭汗,跑到哪里去了,小心被别人看到禀报母妃,对你加重处罚!” “我见看守的人都睡着了,就偷偷跑出来,方才跟邪队已经联系上了……” 九日皇帝_202 赵佑闻言大喜,将他扯到僻静处,低声问道:“快说,吴峰他们怎样?” “王子放心,吴峰他们三人没事,跳进了山涧被水冲走了,到第二日才游回来。” “可有受伤?” 小乐子答道:“只受了点轻伤,在山庄养养,三五天就好。” 赵佑放宽了心,又问:“你在暗室里没受刑什么的吧?” “没有。” “那就好。”赵佑想起一事,继续问道:“你刚才在宫里可有看见陈奕诚,还有另一名灰衣蒙面人?” 小乐子摇头:“我忙着联系邪队,不曾见到。” 看样子,是追出宫去了。 赵佑哦了一声,长长吁气:“你先回暗室待着去,明日一早我就求母后把你放出来,我有一只大木箱放在鼓楼里,你明日想办法帮我送出宫去,先在山庄暂放,再找合适的人手送货上门。” “木箱?”小乐子眸光一闪,锁住他略显红肿的樱唇,定格不动:“什么木箱?要送去何地?” “袁承志,送去给梅花国主乐中天,就说那串珠我留下了,至于这人嘛……” 赵佑顿了下,轻轻一笑:“要杀要剐,随他便。” …… 午后,有微微的风吹过殿堂。 赵佑斜躺在软榻上,背后倚着结实的云锦实心靠背,手里拿着几页纸张,认真翻看。 小乐子办事十分利落,早上刚从暗室放出,就想法将装有袁承志的木箱乔装打扮,混入一堆废弃杂物之中,及时送出宫去,中午回来的时候,还带回邪队近日收集的情报。 与泰俊杰所说相符,对于那御兽笛,邪队得到讯息是桃花岛太过神秘,关于御兽笛的具体功效来历暂未查明,而那名男尸的身份也是毫无头绪,只说是独自一人从东而来,沿途无任何投宿住店记录,来帝都正好是第三天,与城中居民没有任何交集。 铁士率毒队众人追杀那名密室杀人凶手,已经进入大美帝国境内,传回的讯息只四个字——准时归来。 至于外公蓝铁心的讯息,就有些难办了,不知是躲在哪座深山野林采药,平日居住的草庐空寂无人,邪队传讯之人就一直守在草庐边,寸步不离。 再有便是各国王庭的动向,据称,因赵氏王国皇太后六十寿诞,各国王室贵族已经安排行程,下月前往帝都的贵宾多数不胜数,初步得知,梅花国国主乐中天,大美帝国国王兰萨,宋氏王国皇帝风如镜,南越国皇子秦业,都在此次受邀的贵宾名单当中。 “秦业?”赵佑点着纸页,微微皱眉:“我听说过这个人,陈奕诚说他是个铁血皇子,处事雷厉风行,不可小觑。” 小乐子垂头轻笑:“陈郎将是没见过福临门之人吧,要是见了,大抵就不会这样说了。” “难说,兴许哥哥和弟弟性格差距蛮大,不具可比性。”赵佑想了想,又道:“对了,提起福临门,我倒是想起,好久没去瞧瞧秦皇子了,不知他最近过得如何。” “那个痴呆皇子,王子还挺关心他的。” 想到那个秦冲,赵佑轻轻叹气:“挺好的孩子,可惜了。”几年前外公去看诊过,说是要恢复的话,所需药草繁多,有几种甚至长在极北苦寒之地,不易采摘,还须辅以针灸治疗,说是此症颇为奇特,他倒是愿意一试,这几年极少见面,也不知药草配齐没有。 九日皇帝_203 “王子不必惋惜,这是他的命,改变不了的。” 赵佑看着纸页又问:“为何不是南越皇帝秦远山来,却让他儿子来,没把我赵氏王国放在眼里么?” 小乐子低眉垂眸道:“我听说,秦皇帝身体染病,不宜到场贺寿,是以让其子秦业前来。” “好吧,届时我倒要看看这位铁血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佑一目十行,将纸页上的各种讯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暗记在心,末了,随意说到一句:“那木箱预备放在山庄何处?这袁承志很是狡猾,让弟兄们谨慎些。” “山庄没空地了,我与张庭商量,不予停留,直接送出城去。” 赵佑一怔:“干嘛这样急?” 小乐子淡淡一笑:“那梅花国主乐中天已经准备启程了,不早早送去,王子这珠串酬金收得不踏实。” “说得也是,不过……” “王子不必操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赵佑看着他沉着清淡的神情,挥手道:“好吧,你安排就是……对了,你吃过午饭没?” “还没,赶着回来复命,没顾得上。” “那还等什么,赶紧吃去啊。”赵佑见得他眼睑下的淡淡青晕,心头一动,关切道:“这两日没睡好觉吧?你先回屋去休息,我等下让小桌子给你送去。” “王子,我不困……” “废话那么多干嘛?快回去睡觉,顺便把小桌子叫来。” 赵佑站起身来,将他推出门去,合上房门。 “王子……”小乐子轻唤一声,不见动静,只得摇头一笑,转身离开。 没过一会,小桌子匆匆而来,身后还跟一人,是陈奕诚。 这家伙一大早就报道过,拉着自己问长问短,要不是自己赶着去上课,真不知被他罗嗦道什么时候,才隔半日,怎么又来了? 小桌子上前行礼:“王子,陈郎将来了。” 赵佑朝陈奕诚点点头,算作招呼,随即把小桌子招来身边,低声是:“嗯,你去御膳房,就说我午膳没吃饱,叫他们弄些吃的,然后送到小乐子房里去,” 小桌子点头称是,领命而去。 陈奕诚是练武之人,耳力自然不错,将他这一番话听了个大概,不觉剑眉锁紧:“小乐子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放出来了?” “是啊,都关了两天,也该放出来了。”赵佑坐回案几前,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陈奕诚接过放在一旁,继续追问:“他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今日一早。” 九日皇帝_204 赵佑答完这一句,瞟他一眼:“你对他这样关心,直接去他房里询问吧。 “我只关心你。”陈奕诚笑了笑,挨着他身边坐下来,揉着他的头发,长长吁气:“你知不知道,昨晚真把我吓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佑干笑两声:“什么怎么回事?” 陈奕诚直截了当道:“我查过,陛下从未在你身边安插有暗卫,那名灰衣蒙面人,武功高强,行迹诡秘,而且十分熟悉宫中路径,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我朋友啊,常来找我玩,自然熟悉路了。”两次给自己解围,等铁卫回来问明姓名职务,定要给他嘉奖升职。 陈奕诚忍住脾气,又问:“那后来掳走你的那个人,袁承志,又是怎么回事?你何时跟他认识的?你们这一晚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第一百章 快活似神仙 “袁兄也是我朋友,在怡香楼认识的,这丫小气得很,每次都是我帮他付的姑娘钱,呵呵。那个,昨晚嘛,我们也没做什么,找了处地方吹吹风,喝点酒,聊聊女人,谈理想谈人生……” “佑儿!” “啥?”赵佑挖了挖耳朵,无辜道:“我耳朵没问题的,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袁承志是江湖上有名的淫贼,恶贯满盈,声名狼藉,你堂堂赵氏王国皇子,怎么能和他这样的人结交,还称兄道弟?” 赵佑呵呵笑道:“人生在世,谁能没几个酒肉朋友呢?” “可是你不一样,你……” “我有什么不一样?!”赵佑哈哈大笑,去摸他的额头:“我说陈奕诚,你是昨晚酒还没醒吧?” 陈奕诚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赵佑随手攀上他的宽肩,眨巴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我的双胞胎妹妹紫儿,我也很感动,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这么多年,还没顺变啊?” “我一直觉得,紫儿没死……” “紫儿没死?你把我当成了她,是吧?”赵佑接过他的话来,摇头叹道:“陈奕诚,李一舟那个庸医就算了,等外公下月来京,我请他老人家给你好好看看,你的妄想症已经非常严重了。” “可是我……” “陈奕诚,你有完没完?!” 赵佑陡然抬眸,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道:“我当你是朋友我才实话实说,我月清宫在六宫当中一向地位不低,这些年来没少受人嫉恨陷害,那些背地里嚼舌头的无聊小人,我可是见得多了,别看我不屑参与这些争斗,就觉得我好欺负!如果你再这样,那好,我们就此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陈奕诚没理他,只是低着头,蘸起溅在案几上茶水,慢慢写字,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赵佑吼得口干,悻悻然坐下,随意一瞥,只见案几上两个龙飞凤舞大字:红豆。 这不是当年自己与罗晋比试文采,他画的那副墨色图相思鸟,所题的字吗? 红豆,他是在暗示着什么? 心里正在思忖,却听得他突然扑哧一笑,戏谑道:“你那么紧张干嘛,难不成心里真的有鬼?” 九日皇帝_205 “你心里才有鬼呢!” 赵佑朝他上下打量,忽而一笑:“陈奕诚,话说你也二十岁的人了,在那西北军营过得太寂寞辛苦,思想出现偏差,成天疑神疑鬼,也算是情有可原,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哦,我怎么偏差了?” “你不去好好追求我大皇姐,成天把我盯那么紧做什么?”赵佑拍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若是你不好意思,我可以身体力行,教你几招必杀技!” 陈奕诚笑道:“必杀技?” “对。”赵佑摇头晃脑道:“等过几日我禁足令解除了,就带你去怡香楼尝尝鲜,那里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再由我亲自传授经验,保管你快活似神仙!” “怡香楼?”陈奕诚皱眉,若有所思。 “是啊,怡香楼的酒菜最好,歌舞最新,美人最多,不去是损失啊……” 赵佑大肆介绍怡香楼的妙处,一边说,一边暗地数着一二三四,估计数不到十,这位帝都最有政治前途的少年武将,内定的长公主驸马人选,就该愤然站起,拂袖而去了。 没想到,陈奕诚侧头想了想,居然笑着答应下来。 “行,我就如你所愿。” 赵佑当场石化,不是吧,他真的要去亲身体验? 想到这么个还疑似处男的大帅哥,即将被那些妖娆多娇的女人们生吞活剥,拆吃入腹,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 陈奕诚一直盯着他的表情,当即轻笑道:“怎么,你反悔了?” 反悔? 就算是,也是不会承认的:“是啊,我又要破财了……” “徒儿孝敬师傅,那是应该的……”陈奕诚得意大笑,将他从软榻上拉了起来:“走吧,还有半个时辰,我们习武去!” “喂,外面太阳晒死了,你自己当黑炭就行了,别拉上我!” “不会晒黑。” 陈奕诚根本不理他的哀求,不由分说拉他出门。 有宫女引路,两人沿着长廊疾步而行,来到后殿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陈奕诚上前一步推开房门,笑道:“你自己看看。” 赵佑瞅见屋内的景致,低呼一声:“咦,这不是我母妃的练功房吗?” 房间宽敞明亮,穹顶高远,地下铺着一层摔不痛的柚木地板,期间有柜有桌有椅,靠墙的兵器架上还摆放着银枪,刀剑,弓弩,长鞭……数不胜数。 据说,这间练功房是母妃蓝婉晴恩宠最盛之时,父皇赵文博一手打造的,后来蓝婉晴产下双胞胎,安于宫中相夫教子,房间就闲置下来,现在再次有孕,更是半年数月都难得进来看上一眼。 赵佑对练武向来没有兴趣,之前也没怎么来过,不由好奇走上前去,到处查看摸索。 九日皇帝_206 窗棂,桌椅,兵器上一尘染,墙壁地面也是没有半点灰渍。 不用说,应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里晒不到太阳,也不会撞痛跌伤,今后你就跟着我,好好学功夫吧。” “我不想啊,这是强人所难……” 陈奕诚圣旨在身,自然抗议无效。 被迫去往隔间,换上一身利落短装深衣,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赵佑哭着一张脸,按照陈奕诚的要求,做那些蹲马步踏梅花挥拳劈掌的动作,心底暗暗叫苦,这哪里是母后口中轻描淡写说的什么比划几下,简直就是入选满清十大酷刑。 自己练得挥汗如雨,他却倚在壁上双手抱胸,面带微笑:“内敛精气神,外练筋骨皮,王子如此聪明,习武不成问题,贵在坚持!” 坚持?外公蓝铁心说过,他体质有异,如若习武,要比旁人付出多十倍的努力,才有达到普通的效果。 要命,真是要命! 救星,救星在哪里? 正当他在心底疯狂呐喊之时,房门轻轻敲响,一道天籁之声适时传来。 “奕诚,佑儿,你们可是在里面,我叫御膳房煮了红枣莲子羹,快出来吃!” 听到这声音,陈奕诚的俊脸霎时黑了下来,朝他低哼道:“你这小鬼,怕辛苦就明说,怎么把她给搬来了?!” “天地良心,不是我!” 赵佑大喊冤枉,他练这些劳什子动作练得头脑发昏,这招围魏救赵的妙计,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从那日开始,只要陈奕诚一踏入月清宫,前脚刚进,过不多时,大公主赵茹后脚就到,领着一干宫女内侍,带着炖汤补品,美其名曰关心皇弟习武,自己正好在旁观摩,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对此,蓝婉晴心怀愤懑,却也无可奈何,一开始还陪着赵茹过来,后来也就懒得动身,悉听尊便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赵佑,每次赵茹一来,习武必定停下,他或是舀碗蜜汁银耳,或是捧杯乌梅甜汤,或是端碟蛋黄松饼,坐在一旁大快朵颐,边吃边看陈奕诚被赵茹死死缠住,一个皱眉咬唇千般不耐,一个温言浅笑万种风情,活脱脱一幕古装版八卦偶像剧——赵氏王国公主追夫记。 如此过了几日,陈奕诚终于借口宫禁防卫事务太忙,将习武之事无限期延后,他不来,赵茹也是失了踪迹,热闹非凡的月清宫终于重返清净。 半月的禁足期限一晃而过。 这一天正好是歇课日,赵佑起了个大早,梳头更衣,收拾妥当,刚带着小乐子走出殿门,就见小桌子匆匆过来。 “禀报王子,陈郎将已经在长定门等候了。” 这个陈奕诚,当真铁了心要自己去逛怡香楼? 赵佑胸有成竹,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准时通知那边。” “是,奴才明白。” 等小桌子走远,才对小乐子眨眼道:“册子带上了没?” 九日皇帝_207 小乐子微笑点头:“王子放心,带上了的。” “嗯,你说,若是我把陈奕诚介绍给梅香姐姐,将会如何?” 小乐子想了想,正经道:“王子已经二十多日没去怡香楼了,一去就是如此薄情,梅香姑娘定会撕了你。” 赵佑苦笑:“呵呵,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只是第二步计划,兴许不会执行,就算要,他也是留有后路。 不过,为了打消陈奕诚的怀疑,只能委屈梅香了,顺便也断断她的痴恋,别对自己这不喜欢女人的人越陷越深,相信陈奕诚不会来真的,要是他敢,自己也会撕了他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位于皇宫南面的长定门,陈奕诚早已换过一身蔚蓝华服,玉冠银带,一副游侠装扮,随随便便往宫墙边上一站,便是俊朗阳刚,英挺出众。 赵佑看得赏心悦目,不禁吹了声口哨,迎上前去,朝他上下打量,啧啧赞叹:“又不是第一次去,穿这么帅气干嘛?” 陈奕诚笑道:“跟三王子出门,穿得邋遢,会让你丢面子的。” 赵佑看看他,再看看旁边一身青玉绸衫的小乐子,虽未镶金佩玉,然温润儒雅,气质天成,祖袂飘飘,皎如玉树临风前。 再瞧自己,银朱色的锦缎绣面配上月白长衫,额上悬着颗明晃晃的珠子,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再加上一副无比匀称的身材,以及在铜镜中日日得见的绝色面容,虽然稍显纨绔俗气,却绝对称得上翩翩美少年。 宝珠美玉,再加上自己这枚亮钻,三人并肩成排,行走在帝都的大街上,还不让那些姑娘媳妇兴奋得尖叫。 哎哎哎,那两人,不要长得那么帅好不好,抢了自己不少风头呢…… 这怡香楼确实好久没去了,一进大门,成群的莺莺燕燕顿时围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三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人家可想死你了!” “是啊,花妈妈昨日还在说呢,三公子是不是在别处勾搭上了红牌姑娘,都不愿过来了!” “梅香姑娘才可怜呢,关在房里也不见客,就一遍一遍弹着三公子最爱的曲子,那叫一个凄楚啊……” “各位姐姐你们不知道,我近日忙于学业,家里盯得紧,不方便出门呢。”赵佑这个摸摸小手,那个捏下纤腰,在当中如鱼得水,尽情揩油,最后还指着陈奕诚道:“若是不信,你们问他,他可以作证,看我是不是在家里用功?” 小乐子早已见怪不怪,默默立在一旁轻笑,陈奕诚却是微微皱眉,面色不渝:“公子!” 赵佑哈哈笑道:“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这位陈爷,刚从外地回京,听说各位姐姐的声名,今日特地前来捧场,姐姐们给我好生招待,只要陈爷满意,三公子我重重有赏!” 美人佳丽们随她手指看去,眼睛一亮,纷纷拥上去,拉扯着陈奕诚的衣袖,娇声相唤。 “陈爷看着面生呢,是第一次来吧?”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保准让你爱死上瘾……” 这姑娘越来越多,声响越来越大,连那边送客的老鸨花妈妈都惊动了,甩着一方粉色丝帕,扭动着水桶腰,屁颠屁颠过来,乐呵呵道:“哟,三公子带了贵客来呢,这位爷生得真俊!” 赵佑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我赵公子的朋友,个个都是美男子,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花妈妈一脸媚笑:“是是是,三公子是何许人也,英俊多金,风流倜傥,全帝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九日皇帝_208 赵佑听得开心,挥手道:“好了,这些优点我自己都知道得,不必再说了,还是要给别人留点念想。” 花妈妈赶紧称是,又问:“三公子今日还是去梅香姑娘房里么?我让厨子准备酒菜去,都按三公子平日爱吃的上。” “嗯,先上茶水糕点,再找两个伶俐点的姑娘作陪。”赵佑朝楼梯走了两步,见陈奕诚还站在原地,又回身来拉他,边走边道:“走啊,这位梅香姐姐年纪虽然大些,相貌却是怡香楼最美的,身段又好,还弹得一手好琵琶,等下你要是喜欢,我就忍痛割爱……” 陈奕诚面色微沉,淡淡道:“见了再说吧。” 三人上了楼梯,一路走向邪室,梅香早已闻讯倚在门口,翘首以待,一见为首之人的样貌,彩蝶翩翩般飞了过去,挽住赵佑的手臂,欢喜叫道:“三公子!” 赵佑听得那一声唤,也不顾身后之人,众目睽睽之下就凑去她脸上亲了一口,大呼小叫:“梅香姐姐,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真是想死我了,快快进屋去,今日定要让我亲个够!” 那楼上楼下的客人望见他这一副猴急样,顿时哄堂大笑。 “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笑声之中,却见陈奕诚的俊脸越发黑沉了。 给两人相互介绍后,赵佑搂着梅香进了雅室,轻车熟路找了地方坐下,就朝身后进来的陈奕诚招手:“过来坐,我好久没听梅香姐姐弹琵琶了,却不知这支新的跟之前相比,音质如何?” 话声刚落,小乐子一步上前,适时接话道:“公子放心,这是出自城南名器行的紫檀整木琵琶,音质不成问题。” 陈奕诚听得挑眉,侧头朝向赵佑:“你还懂音律?” 他?在前世连五线谱都看不懂,这古代的宫商角徵羽更是一窍不通。 不过,经过在福临门耳朵惨遭荼毒的经历,总算听得出乐音和杂音的区别。 赵佑呵呵笑道:“我就图个好听,热闹。” 陈奕诚瞟了眼那侍立角落的少年,笑了笑:“我觉着也是,小乐子都比你内行多了。” “那是当然。”赵佑眉飞色舞,“我家小乐子聪明着呢,一学一个会!” 那边,梅香已经准备完毕,正竖抱琵琶,笑着唤道:“今日三公子想听个什么曲儿?” 赵佑随口道:“就唱个四季歌吧。” 说话间,梅香敛容端坐,五指抚弦轻拨,柔声弹唱起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赵佑对这首曲子再熟悉不过,索性以指节轻叩桌面伴奏,闭眼聆听。 绿衣少女举着茶壶过来,一边给两个倒茶,一边劝声道:“三公子没来的时候,姑娘就在屋里反复唱三公子写的这个曲子呢,而且总唱开头几句,说是心境相符,一唱就流泪。” 九日皇帝_209 赵佑停手睁眼,干笑道:“我那是胡乱哼着玩的,没啥特别的意思,倒是梅香姐姐有心,硬是给记下来了。” 九日皇帝 正文 101章 负心人 绿衣少女笑道:“除了三公子,谁人还能有这待遇!” 另一名粉衣少女则是将几碟糕点果品摆放上桌,动作的同时,眼睛滴溜直往门口瞧:“三公子,今日孟公子怎么没来?” “孟公子?”赵佑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孟轲。 别说,这孟轲长像斯文俊秀,平时行为也几位正派,倒是颇受这阁里丫头们的青睐,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以他的性格,要娶一名青楼女子过门,那是万万不可能。 见陈奕诚并不在意,于是笑道:“他最近忙呢,可能没时间过来,有什么话说出来,我帮你转告就是。” 粉衣女子面上一红,格格笑道:“不劳三公子,我以后自己告诉他。” “也好也好。” 一曲终了,赵佑率先鼓掌,大肆赞美:“妙啊妙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酒菜一一上桌,梅香放下琵琶,大大方方过来,坐在他身边,抿唇一笑:“三公子要是喜欢,梅香日日弹给你听。” “现在这样就好,我可舍不得把你累着了,而且……”赵佑轻叹出声,握住她的手,苦着一张俊脸:“花妈妈知道我独爱姐姐,玉石漫天要价,我那给姐姐赎身的银子还差一大截呢!” 梅香听得心花怒放,垂眸道:“只要三公子有这份心就好,梅香会一直等着的,非君不嫁。” “真是我的好姐姐!” 赵佑搂住她的香肩,眼角余光偷偷去瞟陈奕诚,后者却是喝酒吃菜,视若无睹。 看样子,不下点狠药是不行了。 吃菜,饮酒,行令,猜拳。 甚至,还有一首又跳又闹手舞足蹈的“两只小蜜蜂”,赵佑从来没有这样放开,从来没有喝得这样畅快过。 没过半响,即是酒色上脸,两颊红晕,放下酒杯,突然从怀中摸出卷图册来,啪的医生抛到陈奕诚面前:“送你个好东西,我的私藏珍版,你先看看图,我等下再教你实战的。” 陈奕诚愕然翻开,但见上面尽是年轻那女赤逞身子抱在一起的画面,姿态各异,活色生香。 竟是一册春宫图! 陈奕诚俊脸潮红:“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呃……”赵佑打了响亮的酒嗝,正好喷到他脸上,酒气熏人,“那日不是说了吗,我来怡香楼教你必杀技……” 陈奕诚瞪着那春宫图,再慢慢抬眼看他,缓缓摇头:“我不想学。” 眼看就要扳回一城,赵佑怎肯善罢甘休:“口是心非的家伙,来都来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得。”说吧,笑嘻嘻去拉他:“军营里没女人是吧,没事,今日我让梅香姐姐陪你……” 梅香在一旁听得分明,颤声说道:“三公子,你是不是醉了?” 九日皇帝_210 赵佑勾住陈奕诚的肩膀,摇头晃脑道:“梅香姐姐,这位陈爷是我的好兄弟,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帮我好好招待着,他人本,你要像你以前地我那样,手把手地教……” “我几时对你……”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赵佑又转向陈奕诚,低低笑道:“我珍藏版的书,还有我的女人都给你了,怎样,我对你不错吧,这件雅室留给你,你慢慢享用……”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梅香那两丫头也十分够味,等下你也可以……” 朝他眨了眨眼,后面的话回味悠长,已经不必再说。 赵佑在一干人等目瞪口呆与某人怒焰滔天的注视下,招呼了小乐子,摇摇晃晃朝外走。 陈奕诚啊陈奕诚,期待着他的暴跳如雷,夺门而出! 没走出两步,背后桌椅声响,陈奕诚如他所愿起身。 “多谢,我会……好好享用,不负感情。”嗓音沉郁,最后八个字真真做到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糟了,这个玩笑怕是开大了,这个家伙会不会因此自暴自弃? 一路碎碎哀怨念叨,却又不敢回头,只听得哐当医生,房门被人关上,内外相隔天地。 “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乐子冷静答道:“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时间已经到了啊,这该来的人怎么还不来砸场子? 完了,陈帅哥贞洁不保…… 赵佑郁闷抓头,慢吞吞往楼下走,来往人等见他面色不好,皆是主动打招呼问候。 “三公子,怎么今日这样完得这样早?” “不会吧,三公子,这么久才来磨一刀,应该不会这样迅捷吧?” “是啊,要不要吃些部品调理下,我给你推荐一味,叫做鹿茸虎鞭大补丸,很有效的,保准你雄伟壮观……” 赵佑一把推开挡路之人:“去去去,少来烦我!” 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一着! 哎哎,多半是小桌子偷懒了,没去通知,要不一招大皇姐的性子,知道心上人即将偷吃,还不快马加鞭赶来! 不同于他的躁动不安,小乐子一直跟在身后,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赵佑瞥见那笑容,疑惑道:“你高兴什么?” “没什么。”小乐子摇摇头,敛容道:“主子留他在梅香姑娘房里,难道不担心梅香姑娘向他透露主子的事情?” “应该不会。” 梅香巴不得与自己扯上关系,让世人都知道他是赵三公子的人,再说他们又不熟,断不会与陈奕诚说实话的,至于与日月神教的人在楼中聚会,梅香也只知是自己的酒肉朋友,对他们的身份全然不识,也无顾虑。 九日皇帝_211 不过,陈奕诚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他方才关门的决绝姿态,怎看怎么怪异…… 赵佑回看那紧闭的房门,心头一个激灵,这刚刚才逃出来,总不能自己又回去撞门吧,那样的话,还不被陈奕诚笑死?! “主子,现在怎么办?” 听着那少年温软的问话,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赵佑是谁,还怕了不成? “走,我们去门口等着抓奸的正主前来,给她引领带路去。” 两人步下楼梯,迎面上来一人,年纪甚轻,衣着华丽,看着十分眼熟。 赵佑定睛一看,却是御史大夫之子,罗晋。 这罗晋自从当日在宜香楼比嫖是啊比之后,据说是伤了要害,落下心理阴影,四年来,终日闭门不出,这一会破天荒地出现在人前,实在让人诧异。 想到这里,赵佑扯开喉咙:“罗公子,好久不见!” 罗晋一见是他,脸上微红一下,笑道:“是赵公子啊,要走了么?” 赵佑点头,与他错身之际,轻声耳语:“怎么,你那玩意又管用了?” “我……我没……” 罗晋脸上一阵用一阵白,只拱了下手,逃命一般,急急冲上楼去。 赵佑哈哈大笑:“难言之隐,早治早好啊!” 小乐子在身后摇头低笑:“主子,你真是太顽皮了……” “我就这一个爱好,唯恐天下不乱,怎样?”赵佑撇他一眼,轻笑道:“有诗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说的就是他这样……” 话没说完,立时反应过来,掩口噤声。 见小乐子仍是一脸温和笑意,心中歉疚,低喃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我知道的,我不会对号入座。”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两人刚走出怡香楼大门,就见大道上尘烟微起,车轮滚滚,一堆商旅装扮的车队缓缓驰来,数十名短衣劲装的男子压着四辆装满货物的大车匀速通过,正往城南方向而去。 赵佑左顾右盼,突然感觉那前行队伍中一道目光若隐若现,朝着自己的方向投射过来。 眯眼看去,那是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之灾对视的刹那,唇间扯动。 赵佑微微颔首,对着小乐子笑道:“这车队好威风!” 小乐子也笑:“是啊,很威风,还很招摇。” 九日皇帝_212 这样威风又招摇的车队主人,除了那位南越大财主,还能是谁?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最后一辆大车缓缓而去,一辆外形华贵的玄金马车紧跟其后驰了过来,车帘撩起,有人大笑着探出头来。 “三弟,我远远就看着像,果真是你!” “老哥!” 赵佑欢呼一声,大步迎上前去见礼:“老哥只说要来,都没明确各具体时间,我好去城外迎接啊!” “路上行程说不准的,不用麻烦了。” 刘海被一名侍从扶下车来,依然是面目慈祥,衣饰贵气,只两颊消瘦,脸色青白,精神却很好。 赵佑简装一惊:“老哥可是病了?” “我……咳咳……咳咳……”刘海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颊胀得通红。 赵佑过去给他拍背顺气,那站在旁边的侍从赶紧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来,倒出一粒丹药奉上。 刘海手指颤颤捻起,一口喂进嘴里,仰头吞下,这才渐渐平复,苦笑道:“哎,前两个月染上风寒,大病一场,拖了许久才好,这年岁大了,容易落下病根……不碍事,不碍事的。” “老哥身体不好,怎还亲自过来,交由手下来办不是一样么?” 刘海摇头叹道:“这入驻帝都好几年,好不容易扩大规模,不过来看看我不放心啊。” 商人重利,大抵疑心病都不小吧,尤其是像这种家财万贯的大商家,身下又没个子嗣,凡事亲力亲为,不累得病倒才怪。 呵呵,他运气怎么就那么好,有那么多能干的属下,个个出类拔萃,忠心耿耿,除了重大决策由他来定之外,教中大小事务从来不用他操心,相比之下,幸福多了。 “老哥一路舟车劳顿,须得好好歇息修养。”赵佑见刘海一脸的病容,又朝背后怡香楼瞟了一眼,有些迟疑,总不能请她去青楼坐坐吧?更何况,那上面还有一个大麻烦在等着自己呢…… 刘海见他眼光闪耀,神色尴尬,不觉会心一笑:“嗯,我只是在车上看着是你,过来打个招呼,年轻人嘛,好好玩你的去,不必管我 ,我们改日再聚也是无妨。” 赵佑正中下怀,于是笑道:“我最近被家里管得紧,今日难得出来,那怡香楼的妞儿缠着不放,实在脱不开身……老哥是订了哪个客栈?我明日看你去。” 刘海捻须大笑:“我也是过来人,明白的,明白的。在这会在帝都待得长,人又多,住客栈麻烦,索性在城南买了一处宅子,地方还不错。”一个眼神过去,那侍从就恭敬风尚一张纸片:“这是地址,你若是哪日空了,就过来坐坐,我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赵佑接过来,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目送马车远去,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见到皇宫方向过来的大队人马,心里那一丝躁动愈发强烈起来。 赵茹没理由不来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边走边思忖,慢慢踱回大门去,花妈妈们正好下得楼来,一看这金主又重新回来,大喜过望,奔过来殷勤招呼:“三公子,是不是梅香招呼得不好?那丫头见你许久不来,在闹脾气呢,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给你另外找姑娘来,可好?” 赵佑心思不定,眼见她身后一群千娇百媚的没人跃跃欲试,连敷衍做戏的兴趣都美玉偶,直接摆手拒绝:“不用了,我就在大厅坐坐,等人。” “那三公子你先坐会,我叫人给你沏壶明前云清来。”花妈妈见他面色不爽,也不再多说,扭动着丰腰肥臀吗,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九日皇帝_213 喝了半壶茶,又听了几段小曲,慢慢悠悠混时间,哦有些心不在焉,眼珠转来转去,止不住往楼上瞟。 终于没忍住,将那句话问出来:“小乐子,这玩笑开得过分了吧?” 小乐子垂眸,淡淡一笑:“还好。” 过了一会,又问:“什么时辰了?” 小乐子朝堂前壁上瞥了一眼,大道:“申时三刻。” 申时三刻?陈奕诚在房里都整整一个时辰了! 话说,他有那么厉害吗? 小乐子注意着他的神情,试探问道:“主子,要不我去雅室门前瞧瞧动静?” “嗯嗯。”赵佑不迭点头:“年轻人,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时间太长,要是弄坏了,我不好向大姐交代……” 小乐子暗自好笑:“是,我这就去。” 话答应得挺好,只是脚步悠闲,穿过大厅,走过回廊,踏上楼梯,不时还雨来王之刃点头招呼,赵佑在背后看得着急,不由低吼:“你不能快点?!” 没等小乐子走进,那房门从里面打开来了,陈奕诚发丝微乱,略显疲意走了出来,边走边理华服上的褶皱。 小乐子上前一步,微微笑道:“主子还在担心陈爷呢……” 陈奕诚冷笑:“我好得很,不用他担心……” 见得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赵佑赶紧迎上前去,讪讪笑道:“我在楼下厢房里睡了一脚,总算把酒醒了,对了,你那里什么状况?梅香不错吧?” “嗯,不错。”陈奕诚回答得十分简洁,边说边往下走,一直走到宜香楼大门口,这才回头扔下一句,“我职务在身,不能久留,你们慢慢玩。” “哎,陈……” 赵佑紧追两步,见他头也不回离去,只得笑道:“看来是真的生我气了。” 可是至于吗,自己多认识的许多工资少爷,比如方才遇见的罗晋,哪个不是在府中养着几个通房丫头,或是直接来青楼开荤,他都二十岁的人了,还那么别扭干嘛? 说不出心里是喜是忧,呆立半响,这才慢慢走上楼去,查看战果。 叩了一阵房门,才见那粉衣少女开门出来,一件事他,柳眉竖起,砰的一声就要关门。 赵佑赶紧一步上前,手掌挡住:“好妹子,是我啊,三公子!” “我关的就是你这个负心人!” 粉衣少女娇声叱道,恼怒之际,也没注意到他的手指正扳住门板,用力合上。 “主子小心。” 随着话声,一只手臂适时伸了过来,轻轻一推,房门大开。 九日皇帝_214 之间桌上杯倒碟空,一片狼藉,琵琶也是随意疼在软凳上,好似还断了两根铉,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拿雕花大床,帷幔低垂,被褥凌乱,梅香只着层鹅黄薄衫,正斜靠坐榻上,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玉颈上一处紫红吻痕,清晰可见。 绿衣少女守在榻前,递上温热布帕:“姑娘,洗把脸吧,别气坏了身子。” 梅香垂头低叹:“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不会吧,真的扑倒了? 正文 102 偷窥 赵佑立在屋中四处打量,正半信半疑,就听得开门的粉衣少女不冷不热唤道:“姑娘,三公子回来了。” 梅香一听此言,缓缓抬头,对上赵佑一脸尴尬的神情,突然悲从中来,掩面放声大哭:“都把我送人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走啊,走啊,走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 赵佑干笑两声,慢慢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问:“我方才喝醉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实在对不住……姐姐,你和陈爷,没做什么吧?” 梅香含泪惨笑:“说错话?哈哈,酒醉之后吐真言,三公子,你便是这样看待我的,是不是?姐姐在你心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青楼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则去,高兴时一掷千金,不高兴了随手就给了别人,自古红颜多薄命,郎是薄幸负心人……” 赵佑听得头皮发麻,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只是讪笑:“姐姐口才真好。” “你!”梅香珠泪滴落,冷冷笑道:“我和他有没有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那陈爷样貌身段都是一流,出手也大方,他还说过几日再来瞧我,我赎身所需银两,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就答应了……” “姐姐,你听我解释……” “不必说了。”梅香指着凳上破碎的琵琶,咬牙道:“弦断情逝,你我之间情分就如此物,从此天涯路人。” 赵佑额上冷汗涔涔,台词好雷,越听越觉得是一出虐剧,自己好死不死居然当了一回男主! 微微皱眉,只抓住关键一点,沉声再问:“你说实话,你和陈爷,真的好上了?” 梅香闻言一颤,面色渐白,终是含泪点头:“他力气那么大,脾气又坏,我一介女流,有什么办法……” 只听得轰然一声,赵佑一脚踢翻面前的软凳,怒发冲冠,扭头就走。 肺都要气炸了,这个陈奕诚,一点打击就接受不了,怎么可以来真的,辜负他……大皇姐呢?! 等赵佑怒气冲冲赶回寝宫,小桌子也是第一时间跳出来。 “禀报王子,长公主今日一大早就陪皇太后去普度寺上香还愿,并不在宫中。” “笨蛋,怎么不早说?!” 小桌子委屈道:“努力刚想出宫通知王子,没走到宫门,就被陈总管叫去帮忙,忙活了半天。” “帮什么忙?” “太后寿宴,请了本国最有名的戏班子进宫表演,御花园里在搭五彩花台,外来工匠实在太多,陈总管叫奴才去帮忙看着……” 赵佑翻了个白眼,“笨蛋,你不知道太后寿宴临近,到处都在抽调人手吗,还大摇大摆在路上走,稍微回避下行不?” 小桌子抓了抓脑袋,可怜兮兮道:“奴才知错了。” 九日皇帝_215 “算了,你下去吧。” 赵佑揉了揉额头,很是无奈,这个小桌子,若是有小乐子一半机灵,他都省心不少。 坐到书案前,想了,从袖中掏出刘海给的新居地址,仔细端详。 小乐子端了糕点过来,放于案上:“王子在怡香楼没有吃好,再吃一点吧。” “嗯。”赵佑从碟中取了一块塞过嘴里,边嚼边含糊道:“这地址,怎么有些眼熟?” 小乐子朝纸片上瞟了一,摇头道:“我没陪王子去过此处。” 赵佑看了又看,忽而一笑:“你没去过,并不代表我也没去过……” 这地址,不就是奸商周金水家所在吗? 当年这周氏父子被自己搜刮了不少白银,好好整治了一回,后来他在帝都里名声越来越大,被外界传闻出身官家,后台势力雄厚,那周氏父子心怀愤懑,又没有机会报仇,因为他的特殊“关照”,在帝都的生意每况愈下,家道中落,最后落得个收拾包袱,远走他乡的下场。这回连宅子都卖了,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再回京城了。 想起周府的朱门碧瓦,高墙大院,轻笑道:“我这位老哥一出手就买下这么大个宅子,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住几次,真够大方的,相当于假日别墅了!” 小乐子低头给他倒茶,语调清淡:“根据邪队传回的讯息,刘老板在南越生意越做越大,还在南越边境建有冶铁作坊,技术精良,所辖的大小牧场足有十来座,其中有一种大宛良驹,善于冲刺,品种纯良,深受各国客商青睐,一来一往,进账丰盛,购买个宅子那是小菜一碟,不足为奇。” “铁器和马匹,从来都是相当赚钱的生意,嗯,铁器,马匹……” 赵佑摸着下巴,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拢在一起。 小乐子一见他这陷入沉思的习惯性表情动作,也不打岔,估摸着有一小会,这才问道:“王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么?” 小赵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没什么,传令下去,让邪队查查,刘氏商行与哪几国的贸易往来最为频繁?交易的分别是些货品?” 小乐子点头:“是。” 赵佑沉呤着,又道:“另外,关于那个大宛良驹的详细资料,我想看看,还有,除了这大宛良驹,刘氏牧场还有些什么样的骏马,品性特点如何……” 小乐子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之色,却没说什么,默记在心。 赵佑盘算了下日子,续道:“下回歇课日,我去老哥的新宅拜访,你提前给准备些礼物。” 小乐子眉头微皱:“要不要带几名毒队弟兄乔装成侍从?” 赵佑 瞥他一眼,笑道:“我这是去赴家宴,又不是去掐架,没必要吧?再说,铁士给我留了一名高手在暗中保护的,每到关键时刻,他必然出场。” 小乐子好奇问道:“什么高手?” 赵佑摇头,眼光不自觉瞟向那边墙壁的深深凹痕,欣然道:“他蒙了面,不过个子挺高,武功也好,居然和陈奕诚不相上下,也不知道铁士从哪里找来的,就是行踪太诡秘了。”那柄钉在墙上的柳叶刀,自己生怕母后看见盘问,悄悄找了个力气大的太监,好不容易才拨出来的,倒忘了该把凹痕给修补了。 小乐子勾唇一笑:“王子好像对他印象不错。” “那是当然。” 赵佑随意应了句,目光又落在案几上,窗前纱帘轻动,有微风袭来,卷起那纸片在房中飘来荡去。 九日皇帝_216 这个春天,真是不让人消停…… 自从陈奕诚出任宫禁郎将,每日一早必来月清宫报到,而此次怡香楼事件之后,却是再难见其踪影,就算在宫中碰见,他也是来去匆匆,夹在一队侍卫中远远惊鸿一瞥。 时间一久,连蓝婉晴都忍不住过来询问。 “佑儿,你和奕诚到底怎么了?闹了别扭是不是?这孩子好几天没来了。” 赵佑叹气答道:“我可能是把他得罪了。” 蓝婉晴蹙眉:“怎么回事?” 赵佑哪里敢说真话,吱吱唔唔道:“也没什么,他不高兴我出宫去玩儿……” 蓝婉晴手指轻点他的额头:“你呀,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这贪玩好事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哎哟,母后手下留情!”赵佑笑着躲开,见得蓝婉晴横眉冷眼的模样,只得靠了过去,悠悠道:“母后当体谅我的,这两年父皇让我们三人上课听朝,一路督促紧盯,两位皇兄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断过,我只想置身事外,不想被放在火上烤……” 蓝婉晴扶着他的头发,轻轻叹气:“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担心过,但是奕诚不知道你的想法,难免不误会的,你就没想过跟他解释解释?” “这个啊,以后再说吧。” 赵佑苦笑,他都与自己划清界线了,还解释什么? 自己也不是故意要整他,只是气不过他日日紧逼,频频表白,这才带他去怡香楼看场戏,开个玩笑,再说自己还特地留了后路的,不想不皇姐因故未到,全盘皆乱…… 谁知道他这大男人这样以不起激,如此沉不住气呢,美色当前,一下子就沦陷了。 玩笑开大了,自己也内疚,也郁闷,可是连句话都不跟自己说,他也太小气了吧?别的不说,再怎样,也是相识多年关系不错的好哥们啊! 大男人,小气鬼…… “佑儿,佑儿……”蓝婉晴连唤两声:“你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 “哦。”赵佑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没什么啊。” 蓝婉晴嗯了一声,朝他上下打量,心有所悟:“佑儿,我见你这几日也是心不在焉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奕诚了?” “我……喜欢他?”赵佑瞪大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尖,哈哈笑道:“母后怎么这样说,我会喜欢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蓝婉晴收敛笑容,正色道:“放眼这帝都男人,不论相貌人品,还是家世资质,奕诚都是万里挑一,个中翘楚,你难道就一点不动心?” 动心? 见他决然关上雅室房门,见他不理不睬一走了之,心底那丝躁动,那种不安,会是……动心吗? 他,动心? 对象,陈奕诚? 赵佑茫然望着她的脸,呆了半晌,仍是摇头:“我没有,我只当他是朋友。” 九日皇帝_217 自己只是这些年扮演纨绔子弟,入戏太深,以至浑身痞气,喜欢欣赏帅哥,调戏美男是没错,但是说到真的对谁动心,好像没有,而且,也没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没喜欢谁,也暂时不打算喜欢谁。 陈奕诚优秀如斯,确是自己心目中的完美人选,对自己也是极好,可是如果爱情会束缚手脚,停步不前,前世崇尚自由的他,这一世也不可能因此而勉强自己,放弃生活中更为绚烂的精彩。 蓝婉睛哪里知道他的这些千奇百怪弯弯绕绕的心思,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内心更加笃定,推他一把,笑道:“这里又没外人,别不好意思承认,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就去赂奕诚好好谈谈,认个错,奕诚为人宽厚好说话,定不会为难你……” 见他不动,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母后在上,孕妇为大。 赵佑俯首称是,不情不愿走出门去。 踏出门槛的一刹那,一道青影讯如光电,瞬间闪进了隔壁门内,朝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光深幽,若有所思。 赵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感官收起,浑然不觉。 认错…… 做了就做了,人先恼自己,还施人身,玩笑而已,何错之有? 越想越是不服气,在皇宫里转了一大圈,干脆到御花园赏花散心去也。 看着那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不知不觉就走到那晚宴会表演场地,但见园中空旷平整处,已经建好一座重脊彩台,其间张灯结彩,雕梁画栋,无数工匠正在做着最后的装饰。 赵佑站在台下看了没多久,就有太监宫人过来行礼问候,不得清静,只得笑着摆手,又朝前走。 顶上阳光微微刺眼,正往绿荫深处行进,忽觉脚下碰到什么,一个踉呛,险险朝前扑倒。 “谁啊?!” “嘘……” 低呼的同时,见得那一丛木槿下蹲着之人熟悉的脸庞,不觉一愣:“天儿,怎么是你?” 赵天赶紧拉他一把,赵佑猝不及防,被他拉得直接跪倒在地,好在底下是绵软的草丛,倒是不觉得痛。 “小子,你做什么?!” “三王兄,小声点……” 赵天指向林木深处并肩而行的人影,嘻嘻笑道:“你看大皇姐,一日不见陈哥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一旦见到,就立时恢复正常了。” 赵佑视力奇佳,一眼看清那两人的身形样貌,正是大皇姐赵茹和陈奕诚。 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陈奕诚游目四顾,仔细从林间各个角度观察彩台下方的贵宾席位,赵茹奕步变趋,寸步不离。 “奕诚,我走累了,我们回平乐宫歇会去,我准备了乌梅汤……” 九日皇帝_218 “我公务在身,不便远离,要不我叫人来送公主回寝宫。” 陈奕诚说着,作势欲唤,赵茹赶紧按住他的手臂,口气柔软:“不用了,我就在这里歇下就好。” 赵佑听得叹气,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娇皇女,也有如此妥协退让的时候。 陈奕诚点头,看了看四周,指着树荫下的一张石凳道:“公主可以去那里坐坐。” 赵茹应声而去,端然坐下,见他笔直站在一旁,便去拉他的衣袖:“你也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陈奕诚身形微闪,即是退后半步,抱拳道:“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赵茹终于忍不住,气得啪的一声拍在石凳上:“公主公主,总是公主!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茹儿,别叫我什么公主!” 陈奕诚躬身未起:“君臣礼制,不可轻越,请公主见谅。” “奕诚!”赵茹腾的站起,直视着他,咬牙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为何就那么对我那么生疏,那么冷漠,那么不喜欢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说,你说啊!” “哗……”赵天双眼瞪得溜圆,在一旁悄声低叹:“皇姐好凶悍,战况好激烈……” 赵佑捂住他的嘴,努力朝身后挪动:“走吧,要是被发现,我们会死得很惨。” 赵天摇头扭身:“唔……再看一会儿……就一会……” “看什么看,快走啦……” 就在两人压低声音争执不休之际,那边赵茹的低吼声仍在继续。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我父皇的指婚,你是不是还要一直拒绝下去?” 陈奕诚低叹:“对不起,奕诚不配。” 赵茹一怔,颤声道:“为……为什么?” “因为……”陈奕诚目光流动,从那林边木槿丛中掠过,温声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赵茹面色一白,几乎站立不稳,喃道:“她是谁?是谁?” “只是一名普通女子,不劳公主挂齿,奕诚职务在身,请恕告退。”陈奕诚说罢,匆匆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大步向林边走去。 赵茹回过神来,提起裙摆碎步追来:“奕诚,我不信,回来,你回来!” 赵佑听得脚步声过来,吓得将赵天死死按住,两人双双伏地,大气都不敢出。 不想陈奕诚竟是对准方向,径直而来,蓦然看清草丛中的两人,满面惊诧。 “三王子,四王子,你们怎么在这里……偷窥?” 赵茹方才求爱被拒,正值羞恼,如今一见两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玉手伸手,蔻丹鲜红,一左一右,揪住两人的耳朵,提了起来:“两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合着旁人来欺负我!我告诉父皇,告诉皇祖母去!” 103104 九日皇帝_219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苦肉计 “大皇姐饶命,我们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赵佑哀叹一声,正被她推搡着朝前走,陈奕诚偏在背后好死不死补上一句。 “三王子,多谢你的大媒,那位梅香姑娘,我已经准备去她家提亲。” 老天,他还不想死! 宛如慢镜头一般缓缓转头过去正对上赵茹杀人样的眼神,赵佑头顶上顿时起了一阵风旋,俊脸垮下,欲哭无泪。 “赵——佑!” 赵佑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大皇姐赵茹听说自己的心上人另有所爱,而且还是由他介绍撮合,怎会善罢甘休,将他臭骂一顿过后,又哭哭啼啼去找太后诉苦鸣冤,其母妃令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大早就来月清宫找蓝婉晴评理。 宫人内侍皆被屏退出门,就留了个明珠在一旁侍候,整个月清宫正殿,都回荡着令妃愤懑不平的指责之声。 “妹妹有孕在身,我原本也不想来打搅,就想问问三王子,茹儿对他怎样,这宫中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的,平日关爱照顾不说,他上回犯了事被太后处罚,也是茹儿出面苦口哀求,才得以从轻发落;后来要跟着奕诚习武,茹儿怕他身子弱吃不消,天天去御膳房守着煲汤炖补品,三天两头往月清宫……可是三王子呢,他是怎么回报我们茹儿的,明知道茹儿对奕诚一往情深,还从中作梗,硬给奕诚塞女人!茹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茶饭不思,成天躲在寝宫里哭,所有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真是可怜的孩子……” “姐姐息怒。”蓝婉晴朝一旁垂首而立的赵佑瞪了一眼,挽住令妃的胳膊,温言笑道,“佑儿这孩子性子开朗,平日嬉皮笑脸惯了,但是在大事上绝不含糊,他怎么可能介绍别的女子给奕诚呢,这肯定是个误会,你先被生气,听佑儿好好解释。” 令妃正在气头上,啪的一声推开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奕诚亲口所言,天儿也在场,听得清清楚楚,茹儿盼了四年盼来的金玉良缘,都叫你的好儿子给搅黄了!” 眼见蓝婉晴被推得身子微晃,赵佑急得赶紧扶她坐下:“母妃,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蓝婉晴摇了摇头,捂胸抬眸,眼光一闪,忽然一个巴掌挥过去:“都是你,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你明知道奕诚是长公主的意中人,那般精贵,还去招惹他作甚?” 赵佑抚着被打的脸颊,鼻子一酸,眼泪簌簌,扑通一声跪下:“孩儿知错了,任打任骂,只求母妃不要气坏了身子……呜呜……” “现在知错了?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母妃……呜呜……” 赵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令妃站在一旁,见此状况,似心有不忍,终于开口道:“好了,妹妹,你也不要动气,就让三王子起来说话吧。” 明珠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听得此话,赶紧过来搀扶。 好个头,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回才来求情,也未免太假惺惺了! 赵佑眼珠一转,挥开明珠的手,侧过头去,抱住蓝婉晴的腿,呜呜哭道:“母妃,我错了,我错了,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不争气的孩子!”蓝婉晴丝毫不理,手掌抬起,劈头劈脑朝他头上肩上拍过来,究竟用了多少力道,只有他母子两人才知。 明珠吓得低叫:“娘娘,您手下留情啊!三王子身子弱,可别打伤了,娘娘自己也要保重啊!” 打的打,哭的哭,劝的劝,整个殿内乱作一团。 九日皇帝_220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忽闻殿外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哈哈,小乐子通风报信,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这父皇来得可真及时! 赵佑一边抱着蓝婉晴哀号,一边偷偷瞟眼去看,只见赵文博头戴珠玉高冠,身着帝王服,行走如风,大步踏进,威严道:“声响这样大,到底出了什么事?” 天子突然驾临,令妃吓了一大跳,赶紧提裙迎上前去,跪拜见驾:“亲身叩见陛下。” 蓝婉晴一拉赵佑,原地作势欲跪:“妾身叩见陛下……” 赵文博一个箭步猛冲过来,将她扶住,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上回朕不是说了吗,你身子不便,这些礼数,就不必遵循了。” 蓝婉晴眼中泪光盈盈,垂首道:“妾身无妨,天家礼数不可废……” “朕说可以就可以。”赵文博不由分说将她扶起,按坐在锦凳上,转头又看向地上兀自抽泣一脸狼狈的少年,朝底下以头点地的明珠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你家主子扶起来!” “是,陛下。”明珠吓得急急站起,伸手去拉赵佑,小声道,“王子,王子,快起来……” “孩儿有罪,孩儿不敢起来。” 赵佑哭得稀里哗啦,一面摇头,一面使劲往下沉,明珠见天子在场,心慌意乱,又急又怕,哪里拉得起来:“皇姐王兄都身份尊贵,就孩儿不受待见,父皇不疼,母妃不爱,呜呜,孩儿要离宫出走,跟着外公浪迹天涯去……” 正嚷得起劲,手臂一疼,却是赵文博趁人不备狠狠掐他一把,疼得他眼泪更是狂飙,心中郁闷不解,只觉身子一轻,被赵文博用力拉起来。 “傻小子,尽说混账话!”赵文博瞪他一眼,眸底却是暗藏笑意。 赵佑揉着被掐痛的地方,扁嘴不语,这个父皇,就算看出自己是在演戏,也没必要下手这样狠吧,保准一片淤青了! “陛下……” 听得不远处令妃恍然低呼,赵文博过去,将她也扶了起来:“朕听说你过来月清宫找佑儿说事,佑儿年少无知,你这做长辈的,就不要与他计较了吧?” “妾身不敢。”令妃顿了下,满面悲戚,哽咽道,“但是陛下,茹儿是堂堂赵氏王国长公主,怎能忍气吞声,任人欺辱……” “茹儿的事情,朕也听说了。”赵文博打断她的话,不紧不慢道,“孩子们都大了,这些儿女私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就静观其变,乐见其成吧,母后那里,朕自会好生解释,你们就不要再去告状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清淡,却暗含天子威严,令妃听他如此表态,也不好再说什么,知趣行礼告退。 等令妃一走,殿内安静下来,赵文博慢吞吞转身,朝向那低眉顺目的两人,鼻腔里淡淡哼出一声。 “哭啊,怎么就不哭了?” …… 陪同父母午膳过后,在母妃那里讨了些药膏,漫步回到自己寝宫,赵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场苦肉计,总算将事情平息下去,这回是托了母后腹中孩儿的福,父皇亲自过问,明里暗里庇护,只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就封住了令妃的嘴,这帝王心术,用到后宫家事,同样奏效,很值得学习。 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母后那一巴掌,听着响亮,其实并不重,事先又有眼神暗示,根本不碍事,只是收掌之际,指甲在面颊上刮了一道微红的划痕。 正瞅着铜镜中略显狼狈的面容,背后青光微闪,镜中映出一张温润明秀的俊脸:“王子,过来搽药吧。” 九日皇帝_221 “嗯,我自己来吧。”赵佑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还是让我来吧,王子闭眼就是。” 小乐子打开一只小巧的银盒,手指从中挑了些许暗红色的药膏,另一只手轻抬他的下巴,正要抹上,忽又停住。 看了看指尖的药膏,手指凑到鼻前,深深一嗅:“不对,以往消肿止痛的药膏,颜色气味都不同。” “知道你心细。”赵佑睁眼一笑,“这本来就不是消肿止痛的药膏。” “那这是……” “我外公特制的,显创留痕膏。”赵佑暗自好笑,没想到这位老人家年逾花甲,还童心泛滥,做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整人之物来。 小乐子微微错楞:“为什么要留痕?” 赵佑拍了拍面颊,轻笑道:“既然是苦肉计,怎么能不演到底呢?来吧,早些抹上,早些出效果!” “但是……” 小乐子还在迟疑,赵佑已经拉起他的手指,朝自己被打的地方点去。 “王子,还要演戏吗?”小乐子顺着他的意思,药膏涂上,指腹轻轻摩挲那细嫩的肌肤,眼底充满怜惜之情,“其实又何必呢,那么俊的一张脸……” 赵佑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这药膏只要停下不用,三日之后自行消除。” 这三日,足够他在宫中溜达一圈,出宫去串门一趟。 药膏抹散,小乐子净手之后,又给他肩颈细致按摩一番,赵佑舒服得直叹气:“爽死了,真是爽死了,哎呦,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像睡觉。” 小乐子在他背后轻缓揉按,目色温柔:“王子方才也累了,想睡就睡吧。” 赵佑依言阖上眼皮:“我就睡半个时辰,等下要出门的,你记得叫我。” “是,王子好好睡吧。” 小乐子温言软语,替他脱去鞋袜,拉上薄被,凝望着那绝帅的睡颜,唇边笑意加深。 守在榻前没一会,就听得外间响起人声。 赵佑困意袭来,眼睛都懒得睁,也没凝神去听,只不耐嘟囔道:“闹哄哄的,是不是又有人来砸场子了?赶走赶走!” “王子别管,我出去看看。” “好……”赵佑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小乐子起身出门,刚走到殿前复廊,就见一道英姿挺拔的身影正大步流星走来,背后小桌子在卖力追赶,不迭低唤:“陈郎将,陈郎将,王子这会该午睡了,请容奴才先去通传。” 陈奕诚步履不停,朗声回道:“我有要紧事,刻不容缓。” “陈郎将,请留步。” 九日皇帝_222 小乐子从宫柱后方迈出一步,恰好挡住他的去路,面色清淡,负手而立:“王子已经睡下了,陈郎将想要探望的话,还是改日再来吧。” 陈奕诚冷眼看他,目光如电掠过,眼前少年身高比自己略矮,体形修长偏瘦,面容美如女子,应该不是…… “听说王子今日挨打,我特意过来探望,不知王子情形如何?” 小乐子听他一问,苦笑道:“情形……很糟糕。” 陈奕诚剑眉一扬:“你说具体些!” 小乐子叹气道:“令妃娘娘前来说理告状,气焰冲天,咄咄逼人,娘娘听得火起,朝王子一阵捶打,娘娘是练过拳脚之人,王子那身子骨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当场就起不来了……” 陈奕诚眉头紧皱,追问:“后来呢?” 小乐子答道:“后来幸好陛下散朝过来瞧见,从中劝解,才把令妃娘娘弄走了,要不王子还挨得更惨。” “王子伤在哪里?” “全身都有伤,尤其是脸上,又红又肿,都不成人形了,王子向来以帝都第一美男自居,这回伤了脸,难过得不行,气得将铜镜都摔了。” 陈奕诚吸了口气,声音暗哑:“你让开,我看看去……” 小乐子手臂横伸,丝毫不让:“王子心情不佳,好不容易才服了药睡下,叮嘱闭门休歇,不予见客;娘娘也说了,王子须得安心静养,不宜打扰,更不能情绪激动,都则汤药效力减半……往陈郎将三思,让王子安静休养,不要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为难。” “你……” 两人目光碰上,对峙不动,小桌子在一旁看得呆住,好半天才回神,站到小乐子身边,怯怯帮腔:“是啊,陈郎将,小乐子没说假话的,你还是请回吧。” 陈奕诚默然看了下那边回廊深处,微叹一声,突然一个转身,朝来路大步而去。 看着那端挺直的背影,小桌子悄然喟叹:“这陈郎将,当真是将门虎子,英武不凡,难怪长公主闹得天翻地覆,非他不嫁……” 旁边之人轻笑:“闹吧,只要他没这心思就行。” 小桌子听得不解:“谁?” “你啊!”小乐子在他额上敲了一记,笑容满面,漫步回房。 情敌虽退,然形势不明,看紧那没心没肺的主子,才是当务之急…… 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是无比舒爽。 坐在榻上,接过小乐子递上来的温热步巾擦了脸,拾起枕边的铜镜一照,只见面颊上一片红痕,高高肿起,俨然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逼真得吓死人。 “真是个好东西,本王子这幅尊容,没人会再来找茬了吧。” 赵佑对效果十分满意,示意小乐子将药盒收好,伸了个懒腰,随意问道:“对了,先前是谁在外面吵闹?” 小乐子略想一下,答道:“是陈郎将。” 赵佑皱眉:“是他?他来做什么?” 九日皇帝_223 小乐子笑道:“大概是听说王子挨打,心里歉疚,过来探望。” “哦。”赵佑瞥他一眼,“你把他赶走了?” “不是赶,是请。”小乐子笑了笑,忽而面色一整道,“王子是希望我把他赶走吗?” “俗话说得好,冤冤相报何时了。呵呵,我摆他一道,他将我一军,已经扯平了,本王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等过几日我消了肿,他消了气,我再找他喝酒去……” 小乐子没说什么,只递上来一册薄薄的书卷:“这是上回王子交会邪队几项事务的调查结果,请王子过目。” 这样快就有眉目了? 看来自己在南越安插邪队弟兄的决策,十分英明正确。 赵佑接过来,迅速浏览一遍,低声喃道:“竟然跟几国都有生意来往……” 小乐子点头道:“不错,这其中还包括赵氏王国。刘氏商行在南越实力雄厚,颇有后台,其中聚集了最好的冶铁驯马高手,明里经营茶叶香料丝绸瓷器,诸如此类,暗中则是出售铁骑马匹,所售之物品质优良,价格实惠,各国都是幕后与其交易,积极充实军备。” 难怪那样耐大气粗,原来是做这样的生意,想必别的那些小打小闹,幌子罢了。 赵佑从头细看,边看边连连笑道:“若是将来几国交战,老哥倒是可以大发一笔横财。”想了想,又问,“老哥其实是宋氏王国之人,这样的超级大商贾,宋氏王国国主就任其发展,不予约束?” “据邪队派驻宋氏王国的弟兄传回消息,那凤如镜贪杯好色,近年来一心寻求长生不老之术,宋氏王国军政大权实际却是握在他弟弟凤如岳手里,刘老板精于交际,与宋氏王国正要打得火热,这最近几年发展迅猛,天下无人能及。” “没想到,我还能有个这样厉害的老哥,这运气啊,好得出奇。”赵佑摇头,自嘲笑道,“本以为是本王子人品出众,魅力无穷,没想到只是块借助上位的跳板。不过也是奇怪,他为何这四年来对我一味给予,不图所求?”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企图 小乐子抿唇,半晌才道:“这刘老板早知王子身份,却如此沉得住气,只怕另有企图。” “另有企图?图个什么呢?其实我就是一个庶出王子,在朝中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他怎么不去巴结我两位王兄,这宝可没押对……”赵佑说罢,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跳下软榻,推下还在沉思的小乐子,“去给我拿件干净衣裳来,我该去拜会他老人家了。” 小乐子眸光微闪,笑道:“就这样子出去?” 赵佑在镜前左顾右盼,自得一笑:“要的就是这个味。” 大半个时辰之后,赵佑一身华贵锦服,面上一道鲜明的红痕,大摇大摆出现在宫门处,小乐子也换了寻常衣裳,紧随其后。 在宫门处验过出行腰牌,也不顾守卫士兵惊疑的目光,大大方方走出皇宫,钻进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朝城南行去。 远远见得前方街口,赵佑示意让车夫靠边停车,两人步行前往,没走一会,就到得门前。 那原本高大气派的院落,显然是最近才修缮过,灰墙加高,朱门重漆,顶上一块崭新的乌木横匾,上书两个金光耀目的大字:刘府。 小乐子上前叩门,府门随即打开,一名青衣仆从走了出来。 那人站在门口一眼望过来,没等赵佑说明身份,已经是惊喜叫道:“是三公子吧,老爷天天念叨三公子呢,今日总算是过来了。” 说着,急急迎上前来,恭敬行礼:“小人伍沛,见过三公子。” 赵佑点头问道:“我老哥在府中没有?” 九日皇帝_224 “在,老爷在的,三公子请跟小人来吧。” 一路跟着伍沛前行,院子里地方宽敞,假山树木,亭台楼阁,过往丫环仆从见他们过来,均是立在廊前路边欣然行礼,口中恭敬唤着“三公子”,而之前在怡香楼大门口看到过的那一大队劲装男子,此时全无踪影。 尚未走到大厅门前,伍沛就是扬声高叫:“老爷,老爷快来,您看是谁来了?” 须臾间,刘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步奔出,朗声笑道:“怪不得今日一早就有喜鹊在枝头叫唤,原来是三弟要来啊!快,快进来!” “老哥太客气了。” “第一次进家门,真是难得啊,伍沛,快去叫丫环给我三弟倒茶!”刘海侧头唤了一声,回身过来,拉着她往堂前走,目光瞥过他面颊上的红痕,不由一惊,“三弟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么,给老哥说说!” 赵佑笑得有丝尴尬:“咳,哪有人敢欺负我,还不是我在怡香楼那相好,跟我耍性子闹别扭给弄的……让老哥见笑了。” “原来如此。”刘海哈哈大笑,就连一旁的伍沛也是掩口,忍俊不禁。 “三弟啊,对女人可不能太宠了,会惯坏的。” “是,弟弟记住了。” 两人相携进屋入座,赵佑环顾四周,但见壁上悬挂字画,桌上摆放棋盘,墙边博古书架上满是或新或旧的装订书籍,下方则是有些高高低低的京瓷大花瓶,整个房间布置既清幽雅致,又不失华丽贵气,不由暗地称赞。 刘海瞅见他的神色表情,笑道:“怎样,这宅子还不错吧?” 赵佑竖起大拇指,由衷道:“相当不错,我从未见过这样富贵大气的宅子。” 刘海眼底光芒一闪,抚须笑道:“三弟谦虚了吧,你见过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富贵大气啊!” 赵佑故作怔愣:“老哥说什么呢?”心头却是一凛,终于开始试探了。 刘海笑了笑,正待说话,伍沛领着一名丫环端起托盘进来,奉上茶水点心。 “三弟,这是南越国最好的雨前雪露,产于雪原高山之上,只有五棵茶树,每年的产量也就那么四五两,老哥这回特意带来给你尝尝鲜的。” “哦,这样好的珍品,我倒是要尝尝。”赵佑端起茶杯,感觉到背后投来的警示目光,趁人不备,衣袖一翻,比了个手势回应,以示安抚。 浅抿了一口茶水,幽香扑鼻,清气袭人,只不过,茶香中混杂着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酸味。 果然有问题! 赵佑面上不动声色,只衣袖掩口,轻咳两声,顺势将之咳出:“咳咳,好茶!真是好茶!” “既然三弟觉得好,我这里还有些,等下带回去喝吧。” “哎,老哥,怎么好意思呢,这又吃又拿的……” “在老哥这里,就不要客气了,伍沛。”刘海高声喊道,“你去内屋将我给三弟带的茶叶,以及那些礼物都拿过来!” “是,老爷!” 眼见伍沛大步离去,刘海回过头来,笑眯眯看着他,举杯道:“这茶是好茶,就是太少,你拿回去之后也不要多泡,免得上瘾,到时候你再找老哥要,老哥可变不出来。” 九日皇帝_225 赵佑点头称是:“我一天泡一点就是,省着喝。” 茶杯凑到唇边,有丝犹豫,茶水有异,方才那一口都没吐干净,如今再喝下去,不知对身体损害有多大…… 思维只停顿了那么一瞬,便是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有备而来,这关键时刻,绝不能露馅。 一念及此,对着茶杯深深一嗅,一边称赞一边凑到唇边:“真是好茶啊……” “不好了,侧院起火了,起火了!” 外间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止住了他的动作,雪中送炭,成功解围。 这火来得真够及时的…… 赵佑吓得不轻,赶紧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哪里,哪里起火了?” “三弟别慌,我出去看看。” 刘海面色微沉,撂下一句就大步走去门边,但见门外一人飞奔过来,急急禀道:“老爷,侧院货仓起火,火势凶猛……” 赵佑目光掠过,听得分明,朝小乐子递了个眼色,自己跟着迈步过去,立在刘海身侧,顺便也挡住他的视线,朝那人大呼小叫:“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人来救火啊!我老哥新买的宅子,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让火给烧坏了?!” 那人略为一怔,看向刘海:“老爷……” 刘海吁一口气,沉声道:“让飞鹰队去全力救火!” “是!” “等下……”刘海神情肃然,又道,“府门关好,不能让闲杂人等进来。” 眼见那人领命而去,刘海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身来,面色如常,邀他回座。 赵佑重新坐下,端起自己面前空了大半的茶杯,朝桌面地板迅速溜了一眼,假意轻抿着,心有戚戚道:“老哥那侧院货仓离此远不,会不会烧过来?” “侧院是做独立小院,烧不过来的。”刘海说着,苦笑道,“今日三弟登门,没想到竟出了这等祸事,真是过意不去。” 赵佑煞有其事道:“老哥,我听说新居入住之前,是要打鼓唱神淋鸡血的,老哥是不是遗忘了这一项?” 刘海微怔道:“是吗?我倒是没有在意。” “哎呦,问题多半出这里。这样吧,改日我陪老哥去普度寺上香许愿,佑护病案,据说那里的神佛是很灵验的,我家人就经常去……” “普度寺?”刘海长眉一挑,笑道,“那可是皇家寺院,我一介平民,怎么去得?” 赵佑似是蓦然反应过来,急忙改口:“呃,皇家寺院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普度寺,是普陀寺……” “哈哈哈……”刘海大笑过后,目光骤然一凛,朝他投射过来,“三弟,我们兄弟相识已经四年了,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来了,越来越靠谱了。 赵佑嘻嘻笑道:“老哥在说什么啊,我几时没跟老哥说实话了?” 九日皇帝_226 刘海不答反问:“三弟,你还记得当初你遗失在外的那枚金牌吗?” “金牌?” “对,其实我那时已经找人确认过了,此是赵氏王国皇家之物,只三位王子殿下才有……”刘海面色肃然,缓缓道,“赵三公子,其实身份就是赵氏王国皇帝赵文博第三子,当今三王子,不知我说得是否属实?” 赵佑故作惊诧,瞠目结舌:“老……老哥……你竟然老早就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欺瞒的,我……” 刘海微微一笑:“三弟莫要惊慌,老哥不会害你,只会帮你。” “帮我?”赵佑愣愣笑道,“帮我什么?这些年老哥给我的好东西已经够多了,只差没送几个南越美人了……” “这些算什么,老哥是要帮你……”刘海拖长语调,示意屋中旁人退下,方才低沉道,“帮你,问鼎皇位。” 什么,让他这个声名狼藉的纨绔王子去问鼎皇位? 这个目标,还真是伟大。 也难怪,赵氏王国那琅琊神剑择定之事,一向秘而不宣,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赵佑呵呵笑道:“老哥,你说笑呢,我父皇看重的是我那两位王兄,我乐得悠闲自在,那样的苦差事,我可不愿去争……” 刘海捻须叹道:“傻孩子,怎么是苦差事呢?一代帝王,位列至尊,俯瞰河山,那可是权力的制高点,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想怎样就怎样,内陆山川,皆俯首称臣,连同你老哥,将来也跟着沾光享福啊!” 见他眸光闪动,咬唇不语,料想已经动了心,又道:“三弟,老哥这些年来对你的观察,你聪明,仁厚,为人仗义,极有潜力,不会比你两位王兄差,将来一定是前途远大……” 赵佑似被赞得有些飘飘然:“我真有那么好?” 刘海笑道:“当然,要不老哥也不会与你一见如故了。” “可是……”赵佑张了张嘴,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嚅嗫道,“可是,我母妃娘家出身乡野,人丁稀少,没有任何背景,外公就一个江湖游医,成天躲在深山老林采药,三年五载都难得看到一次……” “这又如何?” “而我大王兄,母后是出自武将世家,两位娘舅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都尉;二皇兄的外公是京兆尹,娘舅是议郎;就连我四弟,也是有个当卫尉的娘舅,唉,我啥都没有,拿什么去和他们比呢?”家世背景,外戚势力,在政治权谋争斗当中,可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弟莫怕,有老哥在背后帮你,老哥这一档子家财生意,将来不全都是你的,有了钱,你还怕得不到朝臣的支持吗?只要是人,都是有弱点的,即使他们不贪财,也会贪恋别的东西,届时我们各个击破,不怕他们不就范……” 赵佑听他说得双眼放光,不由暗地冷笑,这般卖力支持自己,只怕不单是为了沾沾光,享享福吧,扶个傀儡皇帝上位,这位老哥,野心不是一般的大。 刘海耳提面命说了一大通,末了,又问:“我听说三弟与镇国将军府的公子交往不错?” 赵佑心中一动,答道:“是啊,我们自幼交好,他素日就爱来找我玩,最近升职当了宫中郎将,更是三天两头往我那里跑。” 刘海点头道:“这位陈将军是个人才,又是镇国将军独子,三弟要好好利用才是,争取从他身上突破,让陈大将军放弃大王子,转而支持你。还有那汤丞相,据说他的千金与二王子走得很近,不过名分未定,三弟还是有机会的……” 连汤府小姐与二王兄赵卓的私情都知道,还想让他去撬墙角? 赵佑心头微惊,这些王公大臣的动向,他竟如此熟悉,如数家珍,想必在帝都也是有个不小的情报网,着实不可小觑。 “朝中的三公九卿,大小官员,你都须打点,所需钱财不用担心,包在老哥身上。”刘海想了想,又道,“我听说三弟曾与御史大夫的九公子有过比试,大获全胜……” 九日皇帝_227 赵佑假意正听得无趣,闻言登时来了精神:“罗晋是吧,那个浪荡子,我前几日才在怡香楼碰到他,还当中奚落他一番,哈哈,手下败将!” 刘海摇头道:“三弟往后要与罗晋融洽相处,那御史大夫无所喜好,最为心疼就是这个宝贝幺子。” 赵佑懵懂点头,听得刘海笑道:“这些原本也急不得,三弟也不必太在意,今后你只须出出面就行,大小事情自有老哥来打理,我们兄弟同心,则万事不惧。” “是,我都听老哥的。” 两人絮絮说话,不多时,就见伍沛过来禀报,说是侧院货仓的火已经扑灭,经过那飞鹰队全力扑救,损失倒是不大。 刘海放下心来,下令对其中奋力扑救的人等予以嘉奖,末了问到起火原因,却无从查起,只好作罢。 当晚,刘海设宴款待,菜肴十分丰盛,席间赵佑谨慎饮食,再没发现异样。 酒饱饭足,刘海殷勤相送,一直送到府外。 “三弟放心,有老哥在,一切不成问题。”临上马车,他又示意伍沛奉上来一只木匣,“你往后若再有需要,则尽管开口,直接来商行或家里都成。” 掂了掂沉甸甸的木匣,瞥过小乐子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赵佑眉开眼笑:“好好好,老哥保重,我改日再来拜会。” 直到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马车起步而行,对上那双温柔无害的眼眸,赵佑这才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凝重面色,长长吁气。 “等了这么久,这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小乐子也是叹道:“刘老板真人不露相,这四年来一味接近,处心积虑,原来竟想谋求至尊高位。” “好在我早有准备。”赵佑边说边解开腰带,从中取出一粒碧灵丹喂进嘴里,以防万一,又递了一颗给他,“对了,就那一会时间,你将茶水倒在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 “我没敢吃食喝水,用不着。”小乐子笑着没接,从袖中掏出一团物事,慢慢展开,“在这里。” 赵佑接过一看,却是一方素色手帕,中间是一大团碧褐色的印渍,已经快干了。 原来他竟是将茶水倒在手帕里,一直藏于袖中。 赵佑哑然失笑:“真难为你,竟然将那湿帕一直捏着,我原以为你会将茶水倒进水瓶里。”自己当时将屋中景致看得清清楚楚,书架下方那么多花瓶,随便找几个倒些进去,也不易被人察觉,次日就干透了。 小乐子笑着将帕子叠好收起,赵佑看着他缓慢而仔细的动作,心中一凛:“是了,你是取证备查。” 这小乐子,心思实在缜密…… 侧头看了看车厢里的礼物,瞥见那只装有茶叶的铁盒,示意小乐子打开,但见里面尽是青翠欲滴的嫩叶,不由嗤笑:“雨前雪露,这名字还真是雅致,还叫我一天泡一点喝,显然是慢性毒药……当我是傻子么,哼哼。” 《九日皇帝》 第一百零五章 潜伏 小乐子捻起一片嫩叶,翻来复去查看一阵,微微皱眉:“刘老板知道蓝老先生其人,也该知道娘娘医术得自真传,下毒根本行不通的。” “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管了,先来看看他到底送了我些什么好东西,呃,这匣子真沉……”赵佑打开木匣,眼珠子都定住了,匣子里全是金珠宝石,玛瑙翡翠,霎时珠光盈盈,宝气氤氲,把个微暗的车厢照了光彩耀目:“乖乖,真是大手笔!” 手指伸进去,在匣子里稍一拨拉,从匣底轻轻扯出一叠银票来,全是出自帝都几家有名的钱庄,一看数额,大得惊人。 九日皇帝_228 赵佑欢呼一声,抱着银票珠宝,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救世主啊,他怎么就知道我山庄需要扩建,人手需要招募,饷银需要发放,经费需要充实呢?” 小乐子一本正经提醒:“王子,这是刘老板给你的打点费,专款专用,不可徇私舞弊。” 赵佑瞪他一眼:“我当然会专款专用,不过这一进一出,我总要吃点回扣吧。” 小乐子笑问:“王子准备吃多少?” 赵佑掐指算了下,轻笑:“不多不多,二八开。” 小乐子眉眼弯起,笑意盈盈,不出意外听得他续道:“他二,我八。” 呃,这个主子,心黑着呢…… 这一日收获颇丰,不仅引蛇出洞,大鱼上钩,且招商引资工作也是卓有成效,赵佑满心欢喜,一路快马加鞭,返回皇宫。 月清宫正殿,宫灯高悬,一片光亮。 赵佑走进去,但见蓝婉晴好端端靠在贵妃椅上,手里捏着一只锦面绣履,正在不住比划端详,明珠立在一旁侍候。 “哟,这鞋真好看,鞋面上还镶了珠子呢,是给我做的吗?” “不是你的,这是给你皇祖母寿辰准备的。”蓝婉晴将就手中的绣履,在他额上轻敲了一下,骂道:“不好好在寝宫里闭门反省,又溜出宫去!说,去哪里了?” 赵佑避让一下,嘻嘻笑道:“我不是才挨了打吗,出宫散心去了……” “没说实话。”蓝婉晴冷哼道:“明日我就叫你父皇把你那通告令牌收回来,给赵天得了!” “母后,不要啊!”赵佑只得告饶,半真半假道:“母后不要生气,我不过是出门去见了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你尽在宫外结交些狐朋狗友,人家到底是什么底细,你清楚不?” “母后……”赵佑拖长了声音:“上回外公走的时候,说过让母后支持我,凡事不要勉强,母后难道忘了么?”外公蓝铁心行走江湖多年,眼光独到,每次来京待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与他十分投缘,祖孙感情笃厚。 “你就知道搬出你外公来!”蓝婉晴叹道:“母后是担心你,平日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涉世未深,江湖经验有限,可不要被人家糊弄,上当受骗。” “哈哈,从来只有我糊弄人,没有人糊弄我的,能让我上当受骗的人,大概还在娘胎里呢!”赵佑大言不惭说罢,挥手让明珠退了下去,方道:“对了,我有样东西,请母后帮忙看看……” 蓝婉晴接过他递上来的手帕,见得那形状颜色,微微蹙眉:“这大男人用过的脏东西,你让我看什么?” 小乐子,大男人?感觉好奇怪…… 赵佑忍住笑,正色道:“这帕子被茶水浸过,母后你不能验下,我怀疑这茶里有毒。” 蓝婉晴惊跳一下,颤声道:“怎么,又有人对你下毒?!” “不是我。”当年自己这个身子被人下毒险遭不测,赵佑知道母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赶紧解释道:“是我那位朋友啦,他得罪了大人物,人家想要下毒谋害他,他急中生智躲过一劫。” 蓝婉晴略微宽心,不悦道:“这些江湖仇杀,你不要介入,以免惹祸上身。” “是,我也不想搭理的,但是那位朋友向我求救,我见他上有高堂,下有幼儿,着实可怜,就给了他些钱财,让他带着一家老小去了乡下避难。” 九日皇帝_229 “对,佑儿做得好。”蓝婉晴接过手帕,先轻嗅了下,复又指着内室道:“去,把榻边那只檀木箱子给我抱出来,壶里有清水,也给我倒一杯过来。” 赵佑依言照做,将木箱和水杯放在她面前。 蓝婉晴打开木箱,从中取了金针银刀一类的工具,以及几小袋药粉,然后将手帕浸在水杯里,过不多时,杯里的清水渐渐变色,再倒入些许粉末调匀,金针银刀分别刺入水中,逐一查看色泽变化。 赵佑一直盯着她的面色:“母后,怎样?” 蓝婉晴摇了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杯中的水,疑惑道:“没有毒啊。” 没毒? 赵佑微怔之下,眉头慢慢皱起来。 竟然无毒…… 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不过,那茶水的一丝异味,以自己超常的味觉,决计不会辩错。 一路沉思着,漫步走回寝宫,坐在灯前凝神细想。 门外人影一闪,小乐子急急进来,朝他掌心摊开:“王子,方才我检查马车,在车厢底部发现了这个……” 一片素白的鸟羽,静静躺在同样素白的掌中。 鸟羽,日月神教的接头标示。 白色,级别为最高级,代表十万火急。 创意来自他前世看过的一部老电影:鸡毛信。 赵佑手指抚过,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是他……” 小乐子也是唇角勾起:“王子远见卓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嗯,我也很佩服我自己。”赵佑毫不谦虚,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排见面吧,地方不要太招摇,我那老哥的情报网也是十分厉害,安全第一,必须非常稳妥才行。” 三日后的傍晚。 夕阳西下,暮色初起。 赵佑坐在孟轲家的院子里,陪着孟夫人喝茶聊天。 看着天色不早,孟夫人起身,去厨房张罗晚饭。 赵佑坐着正感无聊,就听得哐当一声,院门打开,但见孟轲领着一人匆匆进来,故作镇静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微颤。 “主子,人来了。” 那人走到离他十步之外,便是停下,满面喜色,轻声唤道:“主子。” 九日皇帝_230 “回来就好。”赵佑冲他欣然一笑:“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不错,是我放的火。” 来人一身灰衣短衫,身形干练,面相清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低沉的声音中却是带着几分冷冽:“刘海想要下药害主子,我守在外围,无法靠近,只能放火鸣警。” “下毒?” 赵佑与小乐子对视一眼,眸光微闪,又转向来人。 在他背后,院门已经悄然闭紧,腿伤初愈的吴峰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哼着小曲,门外更传来几名毒队弟兄扮作商贩随意叫卖的声音,院子里的会面被隐蔽得极好。 “坐。”赵佑朝灰衣男子一招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眉头微拢:“我找人验过,这茶水没毒。” 灰衣男子依言坐下,压低声音道:“主子有所不知,这雨前雪露本身无毒,只是个药引,但若是与南越一种特有的冰河银鱼一同食用,二者合一,则会形成毒素。” “冰河银鱼……”赵佑低喃,那晚席间,确有一道菜式是清蒸银鱼,肉嫩多汁,滋味鲜美,刘海说此是产自高原的珍稀鱼种,力劝他多吃,而那一大堆礼物当中,也有着满满一大包烟熏银鱼干。 妈的,真想要他的命啊? 灰衣男子又道:“这毒性极其微弱,受者与常人无异,要积累数年,才会慢慢显露出来,心力衰竭而亡。” 砰的一声,赵佑轻拍桌面:“我这位老哥,真是好毒的心思,借我上位,再过河拆桥,将我置于死地。”吐出心中郁郁之气,又问:“对了,你现在做到什么位置了,为何会知道这机密要事?” 灰衣男子答道:“我一向谨慎做事,其他皆是不闻不问,刘海对我倒也常识,去年建立飞鹰队,让我做了副队长。至于这下毒之事,刘海派出十人去往极北苦寒之地购茶捕鱼,路途艰苦,回来只余三人,这三人被当众表彰嘉奖,过后就被赐了毒酒灭口,我正好负责掩埋尸体,盖土时发觉其中一人胸口还有点热气,醒后只说了几句话,讲清原委,还是咽了气。” 赵佑听得面色恻然,轻叹:“刘海老谋深算,狡猾阴毒,这四年真是苦了你了!” 灰衣男子摇头,欣然道:“主子太客气了,此是属下份内之事,这些年来要不是当初主子照顾我的家人,还花钱治好我母亲的眼病,我哪能如此安心在外?” “举手之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孟轲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帮你尽孝。”赵佑顿了下,看着眼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又是老大,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帝都,我本来考虑也是召你回来,到山庄去与你家人团聚,我再给你安排一桩婚事。你也该成个家,让老人如愿抱孙子……” 灰衣男子大惊,赶紧道:“主子,使不得,我才在飞鹰队站稳脚跟,还不曾为主子做什么事,怎能轻易返回?” 赵佑沉吟不决:“说的也是,不过……” “主子。”灰衣男子打断他道:“主子有所不知,刘海有意在飞鹰队调人去他身边服侍,我是人选这一,机会难得,我不想放弃。” 赵佑见他眼底光彩闪耀,神情跃跃欲试,吁了口气,点头:“那好吧,你就暂时不回来,等到邪队弟兄安插到位,再予替换。” 灰衣男子欢喜应声:“是,主子!” 赵佑想了想,又道:“我让邪队在查刘氏牧场的具体养殖品种,暂时还没查到,你若有准确讯息,及时向我报告。” 灰衣男子点头称是,思索了下,说道:“还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赵佑问道:“什么事?” 灰衣男子道:“刘海一回宋氏王国主宅,每月必会闭门几日,有时三五天,有时半个月,任何人都不予接见,底下弟兄都在猜测,他应该是在修炼一种邪门内功……” 赵佑皱眉:“他是在什么地方修炼?” 九日皇帝_231 灰衣男子答道:“在他自己书房的暗室中。” 赵佑奇道:“那吃喝拉撒怎么解决?” “吃喝是由府中下人送到门前,至于拉撒……”灰衣男子老实答道:“我想那暗室里应该有更衣室吧,具体情形如何,没人知道。” “搞得神神秘秘的,关在里面练功,不会觉得有味儿么?” 小乐子在一旁听得轻笑:“主子,这个问题下次再议,时间不早了……” “好吧,我最近还会去向刘府,届时再暗号联系见面,刘海如此对我,礼尚往来,我也要送份厚礼回报才行。”赵佑看了看天色,挥手道:“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主子保重。” 灰衣男子朝他一抱拳,利落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来一去,也就一炷香功夫,等到孟轲捧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人已不见踪影。 “咦,这小子,走这么快?” 赵佑笑道:“是啊,赶着回去当差呢,你们这帮好兄弟啊,只有来日再聚了。” “开饭啦!” 孟夫人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过来,慢慢往堂屋里走,边走边笑道:“我烙了酥油麻饼,赵公子今日别急着走,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赵佑赶紧起身道:“好啊,我不走,我好久没吃伯母做的菜了,今日可要大吃一顿。” 孟夫人笑得眼睛眯起,看了看四周聚拢过来的几人,忽又面露疑惑:“对了,我方才在厨房里好像听到陈通的声音,轲儿,是不是陈通回来了?” 陈通,正是那灰衣男子的大名。 四年前赵佑出资在望江楼为孟夫人补办寿宴,那名因为即将随雇主刘海北上而迟到的少年,被未雨绸缪的赵佑请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长谈密谋,遂成了后来成立的日月神教邪队第一人,只不过他的使命有些不同,不负责传回信息,只管长期潜伏。 而他的父母家人,从他离去的那一天起,则是由赵佑负责赡养,山庄建成之后,更是将其家人接去,专门安置在一处独立院落。 “伯母听错了,是个路人,进来讨水喝的。”赵佑朝众人使个眼色,便有几人抢着上前,端菜的端菜,搀扶的搀扶,一起步入堂屋,共用晚饭。 “呵呵,听着还真有些像那孩子的声音,他这一走好几年了,家也搬了,街坊邻里,我是看着他长大,不知这辈子还能再见面不?” “会见面的。”赵佑嗓音低低的,似是期待,又得是在向她保证:“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见面的……” 夜色渐浓,起风了,吹得车帘不住飘荡。 因为与陈通短暂会面之时,很是高兴,一时贪杯,小乐子想劝没劝住,饭桌上与吴峰他们多喝了几杯,当时不觉什么,此刻坐在马车上,经夜风一吹,头痛得要命。 赵佑懒懒靠在车壁上,高着车板,喃喃自语:“什么样的武功,需要每月闭关修炼,时日不定呢?等铁士回来,一定好生问问他去,一定要问问……” 小乐子本是在背为他轻轻按头颈,闻言轻哼:“王子明知铁士一时半会回不来,说这话的意思,实则想找个理由去见别的人。” “别人?”赵佑诧异侧头,对上那双明澈清淡的黑眸,眉间眼底满是了然揶揄的神色,好哇,胆敢怀疑他的用意,皮痒了不是?! 九日皇帝_232 一伸手,捏住他的面颊,搓来揉去:“说说,这别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小乐子被他掐得肌肤生痛,手指所到之处,微微透出绯色,却只是轻笑:“还有谁,当然是那位文武双全系出名门的陈郎将了。” “我就说呢,今晚桌上那道醋拌青豆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赵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吃得太多太猛,唉唉,难怪醋劲这样大……” 小乐子瞥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王子每回被我说中心事,就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赵佑跳了起来,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扳回来,理直气壮嚷着:“就算有心事,也是对公不对私,你懂不?” 小乐子唇角扯动了下,淡淡道:“我不懂,愿闻其详。” 赵佑瞪着他,咬牙切齿,怨念四溢,看看看,这就是他惯出来的好下属,一个不满意就给自己脸色看:“我问你,铁士师承江湖怪侠,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说得对不?” “倒是不错?” “这刘海修炼邪功,行径怪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出于自保,该不该找他询问?” 《九日皇帝》 第一百零六章 眼迷心醉 “非常应该。” 听着还像人话,赵佑点头,继续往下推理:“但是铁士远在大美帝国,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事不能耽搁,我总不能舍近求远吧,所以……” “所以。”小乐子接过话来:“王子该问我。” “呃?”赵佑哑然失笑:“问你?就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你懂武功么?你会舞刀弄剑,还是骑射摔跤?” 小乐子微微一笑:“我说过,陈奕诚会的,我都会……” “你就吹吧!”赵佑一掌将他推得半倒在车板上,手指在他胸前戳戳点点:“瘦得跟个排骨似的,全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就想跟人家赵氏王国第一勇士比,呃……” 怪了,指下的感觉还挺硬的,蛮有料。 难不成宫里的伙食开得太好,小子这几年长壮实了? 变指为掌,正要再摸,突然听得前方传来得得马蹄声,在这人迹稀少的大道上,入耳分明。 赵佑收回魔爪,撩开车帘一看,但见一队青甲铁骑从宫门赳赳而出,迎面驰来。 这里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正好位于城墙薪火与门前宫灯照射不到的死角,乌黑的天色中也不辩面容,铁骑中有人扬声喝道:“兀那车夫,此是宫禁羽林郎缇骑出巡,停车检查!” 赶车的小桌子近来总算被他训出了几分胆色,倒不惊慌,扯起喉咙答道:“车里是三王子出游归来,尔等胆敢挡道,不要命了吗……” “三王子?!”对面有人轻轻咦了一声,似惊似喜,接着只听得一阵蹄声急急而来,行至车前,顿了下,毫不迟疑,大手掀开车帘。 赵佑正值恼怒,看清窗外那张略显清瘦的俊脸,不觉呆了。 九日皇帝_233 “怎么是你……” “就是我。”陈奕诚面上阴霾立消,轻笑:“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赵佑瞅见身旁少年唇边一抹讥嘲之色,没好气道:“等我做什么?” 陈奕诚抱拳,一本正经答道:“我有要紧事务,要私下向三王子禀报。” 哼哼,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他好似忘了他们还在关系交恶,尚未和解吧? 不是自己记仇,只不过他主动送上门来,总该给个软钉子玩玩不是! 赵佑窃笑,掩口打了个哈欠,装出困意十足的样子:“今日太晚,我赶着回宫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明日一早你要请安听课。”陈奕诚背书一般念出:“午后要小睡,醒来要闭门静养,温习功课,晚膳后要陪娘娘散步……” 赵佑摆了摆手:“那就后天吧。” 陈奕诚想也不想便道:“后天一早是去乾清宫听朝,午后继续睡觉……” “停!”赵佑听得额上冷汗涔涔:“你怎么会有我的……作息时间表?” 陈奕诚朝车内瞟了一眼,苦笑:“我这些天来,每隔两个时辰就去月清宫报到,你竟然都不知道吗?” 跑这样勤,什么目的? 赵佑心念一动,咧嘴笑道:“陈奕诚,你是不是道歉来了?” 早说嘛,兴师动众,带这么多人跟在身后,他还以为是要搜寻叛党乱贼呢!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正好当值,公务在身……” 这丫的,真是嘴硬,有胆做没胆认,不过看在他瘦了一圈的份上,自己也不再追究:“好吧,那你忙,我先进去了。小桌子,走吧。” 陈奕诚抿唇,一动不动。 前方骑兵让道,马车重新起步,缓缓驶向宫门。 赵佑回头看去,夜色中那人端坐马上,身姿挺直,额间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一双眼却异常明亮,灿若星辰。 自己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很失望,很难过? 唉,今日酒喝多了,心肠硬不起来…… 赵佑努力将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扯在一起,哀叹一声,悲催低唤。 “停车……”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室内,案几上一灯如豆,书卷摊开,墨迹未干。 九日皇帝_234 一道暗青色的身影立在窗前,默然看着前方顶上的景致,心思飞远。 目光所到之处,苍穹深沉,风吹云散,月光皎洁安详,静静泻在月清宫偏殿的殿顶上。 殿檐上的铜铸瑞兽背后,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却有一块方圆丈许的平台,平台上铺着一层厚实的软垫,正中摆着一壶桂花清酒,几碟果脯小菜,份量不多,足够两人对酌宵夜。 “我才在外面喝了酒回来的,还要喝啊?”赵佑背靠瑞兽随意而坐,看着对面之人倒酒入杯的动作,心头碎碎哀怨,要是早知道他会得寸进尺,拉自己到这房顶上来饮酒赏月,刚才打死也不会心软停车了…… “成天出去跟人喝酒,陪会我喝几口就不行吗?” 呃,这人语气中的哀怨程度,貌似比自己更甚呢。 赵佑心里平衡了些,认命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 陈奕诚扑哧一笑:“怎么突然对我这样好,连命都愿意给我?” 赵佑瞥他一眼:“我之前对你不好吗?” 陈奕诚摇头:“不好,相当不好。”他突然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手背抹了下嘴唇,目光如方才饮下的酒水一般清幽幽射过来:“我不明白,我走之前都是好好的,为何这次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呢?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少装可怜相,我几时讨厌你了?”赵佑狠狠瞪他,“还不是都怪你,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还在大皇姐面前参我一本……”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那不是被你气昏头了吗?”陈奕诚眼神一柔,长臂伸出,手掌抚向他挨打的面颊,五日期限未到,那里,依旧微微红肿:“还痛不?” 赵佑愣了下,轻轻侧头,躲了开去,顺带朝他扬了扬手掌:“当然痛!不信我给你一巴掌试试。” 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模样,陈奕诚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把脸凑上前去:“打吧,给你打回来,多打几下,打过之后就不许不理我了。” 啧啧,这就是他父皇亲自御赐封号的赵氏王国第一勇士? 主动把脸送给他打,还真是犯贱,不知道大皇姐看到他这副尊容,当做何想法? “你自己说的,打痛了可别怪我……” 赵佑眼露凶光,作势扬起手来,陈奕诚应了声好,微微闭眼。 月色如水,对面的男人剑眉舒展,星目半闭,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帅,想着要在那俊朗无瑕的脸上留下王指印,还真是于心不忍。 何况,他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一下罢了。 赵佑暗自叹气,手掌垂下,牙痒心更痒,要是小乐子的话,自己直接就手指捏上去,任间蹂躏了,但是,他不是小乐子,是陈奕诚,大皇姐赵茹的心上人…… 陈奕诚半晌不见动静,笑着睁开眼:“怎么,舍不得打我?” “我哪敢打你,人家会心疼的……”赵佑想起一事,提醒道:“对了,我那大皇姐脾气大得很,上回追踪我到怡香楼,大闹一通,害我给那老鸨赔了不少银子,这次你和梅香的事情,我担心她会找梅香的麻烦……” 陈奕诚听得皱眉:“我和梅香什么事情?” 赵佑朝他上下打量,似笑非笑:“你不是说要去她家提亲吗?莫非你把人家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我不过是跟她说好,做做样子。”陈奕诚轻笑:“我不信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九日皇帝_235 “嘎?做样子?” 赵佑有丝怔忡,就被他一个勾手,重重敲在额头上:“相识这么多年,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额头一疼,心底微有窃喜:“我怎么知道,梅香说你力气大,脾气又坏,暗示你对她霸王硬上弓呢。”梅香脖子上那个刺眼的吻痕,想必也是她们三人故意弄出来气自己的吧,不能否认,当时确实有那么一丝愤怒,虽然有些师出无名……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陈奕诚悠然一笑:“我答应你要守身如玉,我就不会食言。” 赵佑张了张嘴,嚅嗫道:“守……守身如玉?我几时提过这样的要求?” “当然有。”陈奕诚很肯定地点头:“你忘了么,我当年离京前夕,到这月清宫来跟你辞行,你请我喝酒,我走的时候,你追着喊了这句。” “哦?”赵佑面上一烫,记忆里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绝对是信口胡说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当了真。 他当了真,一直在遵守诺言…… 赵佑心头一动,咬着唇吃吃地笑:“你真逊,这一把岁数了,居然还是个处……哈哈哈!” 陈奕诚俊脸一红,微怒道:“笑什么笑,你这小子!” “我没笑……”赵佑忍住声音,却仍是笑不可抑:“哈哈哈,陈奕诚,你个笨蛋,谁叫你去那么远的边陲军营,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女人的,若是留在帝都跟我混,保准早已名声在外……” “你还笑!”陈奕诚伸手来捏他的鼻子:“我如今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赵佑拍开他的手,微微喘气:“那个,你自己人笨,怪得了谁,我说陈奕诚,你……” “怎么还是叫我全名?”他剑眉轻扬,正色道:“四年来我信守承诺,你也该记住你当日说的话,不能言而无信。” 赵佑愕然:“我说什么了?”记得那日自己与他一杯接一杯,喝了个酩酊大醉,半夜还吐了来着,至于说了些什么话,全然不记得,总不至于,说要以身相许吧?! “你说,等我回来,你就叫我奕诚,我这回来都有一个月了,也没听你改口……” 原来是这个,吓他一跳! 不就是换个称呼吗,这还不简单,张口就来:“奕诚。” 陈奕诚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听你唤这一声,真是不容易。” 赵佑得意而笑:“奕诚奕诚奕诚奕诚奕诚……”一口气喊出十来个,本金利息,一并送出,这还不算,再亲自倒满两杯酒,递上一杯给他,“来,我敬你一杯。” “不必急在一时,来日方长,慢慢叫。”陈奕诚举杯与他相碰,笑道:“今晚是怎么了,这样听话?” 赵佑没理他,摇头晃脑念叨:“那个什么,感情深,一口闷!喝!”很是豪迈,一口饮尽。 陈奕诚放下空杯,没有再倒酒,只是望着他无声朗笑。 “我都受宠若惊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才会对我这样好——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还好,不算太笨。 赵佑展颜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好,值得深交。” 九日皇帝_236 刘海希望他和陈奕诚能够走得更近些,关系更进一步,从他身上突破去影响他父亲,镇国将军陈宝国的政治倾向,而这笔打点费,可以虚开高报,尽数收入自己囊中,爽啊…… 心头喜滋滋,乐淘淘,酒喝得多了,再被凉风一吹,居然头也不痛了。 夜色清凉,那桂花佳酿的清香,在空气里徐徐飘荡,微醺沉醉。 赵佑这一高兴,又开始叽里呱啦,寻求八卦:“对了,我听说大皇姐又去求皇祖母父皇,急着要嫁给你,说不定皇祖母寿宴之后,就是你们的婚期……” 陈奕诚握住酒杯,只是笑:“我发觉,你每次都很关心这个话题,为什么呢?” “因为……”赵佑嘻嘻笑着,努力在脑子里想着措词,“你们那么般配啊,天作之合,众望所归……” 陈奕诚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这个众望所归,也包括你吗?” “呃……”赵佑不合时宜打了个酒嗝,捂嘴笑道:“瞧你这话问的,我自然是……自然是……” 是什么? 赵佑歪着头思索,好像也不是那么期盼,矛盾啊矛盾,还是当哥们随便些,想吵就吵,想不理就不理,做了自家亲戚,反而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放不开了…… 陈奕诚忽然一笑:“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见他怔怔不答,自顾自说道:“前几日回到家中,我已经由家族长辈主持,仪式从简,行过冠礼了。” “哦,恭喜,我明日补份礼物给你。” 按照这个朝代的礼制,男子二十及冠成人,可告宗庙,娶妻生子。 赵佑晕乎乎地想,大皇姐赵茹今年也十九了,年龄在未婚女子当中算是偏大,这桩婚事不好推脱了…… “你在想什么?” 赵佑冷不防他骤然发问,老实回答:“我在想你们成亲,我需要送多少礼金。” “你……”陈奕诚恨得咬牙,为之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他年纪轻轻就享誉帝都,名扬赵氏王国,之后更是纵横西北戈壁莽原,胜绩累累,全无敌手,怎么就在这位三王子面前频频吃亏受气? “唉,我多半是上辈子欠你的……” 赵佑打了个呵欠,摸了摸鼻子,很是正经:“我很确定,我前世不认识你。” 陈奕诚长长叹气,无奈摇头:“算了,等你哪日清醒些,我们再谈这个。” “呵呵。”赵佑傻笑,佯作醉意地朝他挥挥手:“你以为我醉了么,告诉你,我酒量好着呢,没醉,没醉的!” 这四年来,纨绔子弟的名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成天吃喝玩乐,这一点酒,怎么会醉呢? 确定自己没喝醉,只是……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以醉为名,装装糊涂也好。 是的,他承认,这样品质优良的青年才俊,一直都让他眼迷心醉,并不是如他在母后面前所说那么无动于衷。 只不过一来他名草有主,二来两人理想信念完全相左,在他现在只心存疑惑,又被吓了回去,还没有向自己最后摊牌之时,自己也乐得很鸵鸟地装作懵懂无知…… 九日皇帝_237 “也许是我醉了吧……”陈奕诚低笑,作势来揽他的肩膀:“我头晕,真难受……” 赵佑皱眉推他:“喂,你没长骨头么……” 好的不学,尽学袁承志的无赖。 “王子,时辰不早了,该休歇了。”清冽沉静的嗓音恰到好处插了进来。 小乐子?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正趴在殿檐上,探出大半个身子来,衣袍被夜风吹得鼓荡作响,身形微晃,似要乘风而去。 在他身下,一架高高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竹梯,正颤颤搭在殿檐边上,小桌子在下方一手扶着梯子,另一只手使劲揉眼,含糊嘟嚷道:“小乐子,你踩稳,别掉下来了。” 赵佑看得瞠目结舌,这出场方式,真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这小子,真有他的…… “来了,正准备下去了呢。” 眼神示意,又连推几下,身旁之人才不情不愿扶住他的腰,带他从平台上一跃而起,翩然落下。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人面桃花 一旦着地,赵佑就径直往寝殿走,边走边挥手:“回见回见,慢走不送!” 陈奕诚嘴里答应着,立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少年从竹梯上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爬下来,朝自己清淡一笑,恭敬行礼。 动作轻盈伶俐,小心谨慎,如人一般。 两两对视,少年躬身,垂眸,亦掩住那黑瞳中那一抹深浓之色。“陈朗将,天黑道窄,小心夜路。” 自那晚与陈奕诚在殿顶饮酒赏月,两人就算握手言和,恢复了邦交。 之后的日子,陈奕诚经蓝婉睛默许,每日借职务之便在月清宫进出自加,宾至如归,脸上笑容灿烂,堪比顶上艳阳高悬,赵佑一见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来气,好歹是自己的地盘,怎么就让他给分了一杯羹去? 邪队传回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外公蓝铁心尚无音讯,铁士一行倒是已经进入赵氏王国境内,正在返京的路上,加足马力往回赶。 对此,蓝婉睛倒是不甚在意,只说父亲性情加闲云野鹤,平日自由惯了,不喜约束,当初就不太同意这门天家婚事,这些年见了赵文博都只是点头即可,并不爱出席诸如此类皇家盛宴,不来也好。 赵佑见她自怀孕以来,精神胃口都是极好,也就放下心来,只吩咐明珠好生照料,自己趁着宫中众人都在为太后寿宴忙碌不堪,无暇分心,偷偷溜出宫去,召开日月神教高层人员紧急会议。 这所谓高层,也就是他与小乐子、孟珂以及各队管事,怡香楼那边梅香还怨气未消,自然不能去,于是开会地点定在了望江楼的天佑阁里,一顿海吃海喝,大把大把的银子拨给了各部,太后寿宴的防务事项也初步确定下来。 根据惯例,每国宾客只能带五百人马进入赵氏王国城内,到了京郊驿馆,即是休整几日,留兵卸甲,届时只能带上数十亲卫进入帝都皇城。 宫禁安保有陈奕诚所辖羽林郎负责,这赵氏王国羽林郎和禁卫军的实力,在整个天下都是赫赫有名,届时铁士小乐子都会在他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灰衣蒙面人隐在暗处,内苑防卫人手绰绰有余;再说,他那当朝三王的身份,也不欲过早暴露在门人眼前,于是,一干毒队精英被安排在外宫各处,以及东西南北四面宫门,而邪队与东队众人则是潜在驿馆附近,从头到尾监视各国从马动向。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告退,赵佑悠闲靠在躺椅上喝茶吃点心,小乐子立在一旁,捏了捏所剩不多的钱袋,轻笑:“刘老板给的银子,转眼就去了大半,主子还不想打道回府吗?” “急什么?我还约了罗晋喝茶,今日要跟他冰释前嫌,言归于好;等下汤丞相的家眷从城郊踏青返回,要从这条大道上过,我得想想,怎么制造个偶遇什么的;还有……”赵佑一边笑,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小册子,逐一地念:“还有大常卿、大鸿胪、廷尉、光禄大夫……哎,太多了,不写下来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内臣外臣都需要打点,真是劳神费心,下回再去刘府,我还得去讨点补品费……” 小乐子忍不住笑:“我不信,主子就真那么听话,当真要去与朝臣结交……” 九日皇帝_238 “怎么不会?我老哥掏心掏肺,言传身教,我总不能拂逆他老人家的好意,至少表面上要如他所愿才是。”赵佑哈哈大笑,花些零星小钱去结交朝臣,打点关系,做做样子,大头则全进了自己的口袋,充实自身势力,何乐而不为? “这刘老板观察主子花了四年的时候,还是看走了眼。”小乐子摇头轻叹,顿了下,又道:“对了,主子打算什么予以反击?这雨前雪露与冰河银鱼之毒,不能就这样算了。” “反击?”赵佑呵呵一笑:“我好处还没捞够,为什么要反击?” 老早就瞅着刘海那庞大的家产眼红不已,不想他竟自己送上门来,如此也好,省得自己绞尽脑汁想着加何养活一大帮人,连夜里做梦都在算计典当月清宫的玉石屏风铜鹤打架,各部弟兄也不必劳苦奔波辗转南北拼命赚钱。 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敢下毒谋处他的性命,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必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壶茶喝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罗晋的人影,赵佑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低叫:“怎么回事,我认他做小弟,还要我这做老大的等他?” 小乐子闻言走去窗前,朝下一望,即是微微咦了一声:“主子,道上给官兵封锁了。” “怎么会?”赵佑走过去一看,但见楼下大道两边霎时涌出来数队士兵,将道上行人商贩逐一驱退,而正前方的通往城门方向,大道宽阔,空无一人。忽听得马蹄得得,一队青色铠甲的轻骑在前开道,大队车马从城门方向缓缓驰来,午后的阳光投射下来,将马车上的金箔银饰照得光斑舞动,璀璨耀目。 赵佑一眼看清那轻骑是赵氏王国羽林郎服饰,为首之人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正是陈奕诚。 怪不得今日一早没见他前来报到,原来是奉命迎接贵宾去了。贵宾…… 掐指一算,不觉奇道:“各国贵宾应当不是在城外驿馆,等到两日后才进城吗?难道出了什么事,提前了?” 未得回应,赵佑侧头一看,那少年眼望车马方向,很难得的,有那么一瞬失神。“你在看什么?” “哦?”小乐子收回眼光,垂眸低笑:“举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要提前进城入宫……” 话声刚落,就听得门板叩响,三长两短,正是日月神教门人特有的敲门方式:“进来!” 门开了,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小二装扮,实际身份却是邪队在望江楼安插的卧底。 赵佑径直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人答道:“据说是南越公主突发急症,驿馆缺医少药,皇帝只好派羽林郎去迎接进宫,看样子,所有贵宾都要提前两日进宫入驻。孟管事命小人来向教主禀报,他正派人继续探听消息。” “南越公主也来了?之前名单上没她的。” “小人也是不知。” 赵佑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回头看向小乐子,笑道:“这下宫里热闹了,我那日听陈聪说贵宾是住北宫别院,我们一路跟去瞧瞧,看看这梅花国公主乐蒂和南越公主,到底谁更美……” 小乐子抿唇一笑:“主子,汤丞相的千金你还没等到呢。” “没办法,我现在对异国公主更有兴趣,再说这会官兵封道,她也过不来啊。” 赵佑正说着,忽然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异响,探头一看,原来是车队中部一架极为华贵宽大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车上下来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立在地上四处张望。这一耽搁,后面的大队车马都是停步不前,喧声四起。 蹄声响起,却是前方开道的陈奕诚见得不对,掉转马头策马回奔,转眼至得马车面前。 九日皇帝_239 距离尚远,赵佑凝神细听,听他好似在向那侍女询问停车所为何事。 那侍女面色焦虑,话声急促,伸手比划一阵,却是在说路上掉了东西,十分紧要。 陈奕诚点了点头,策马朝来路驰去。赵佑看得轻笑:“这就是南越公主的派头吗,有意思,可惜看不见长什么模样。” 小乐子指着那马车车顶与四周绣纹图案,低声道:“主子,你看看那花纹……” 赵佑定睛一看,那纹路并非普通的花草鸟雀,却是口含宝珠,御海畅游的虬龙,不由心中一凛:“乐中天?” 以前秦俊杰在课堂上讲授天下局势之势之时,曾经提到过这五国二岛的徽记标示,自己虽然假意打着瞌睡,浑浑噩噩,却暗记在心。 赵氏王国为五国之首,四海臣服,以一条腾渊飞跃眸睨天际的五爪金龙为记; 梅花国的徽记为白浪翻滚,虬龙出海; 大美帝国的徽记则是碧草漫天,苍鹫展翅; 南越的徽记则是碧草幽深,神马奔驰; 而宋氏王国,徽记却是一条庞大白蟒,獠牙森森; 至于二岛,桃花岛人奉一种双头人面蛇身的怪兽为祖先,而海南岛人则是以一尊美艳绝伦的巫女头像为尊神。 而远处这架半路停下的马车车身,俨然绣有虬龙标记,则是梅花国车号而非南越国了。 思想间,那英姿勃勃的骑士已经策马返回车前,翻身下马,掌心光芒一闪,将一支缀满珍珠的金钗递给那名侍女。 那侍女一声欢呼,即是急急接过,大喜过望,立在车前似是喊了句什么,车帘微微撩开,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将那金钗拈了进去。 车帘继续朝上拉起,下一瞬,一张清妍皎美的少女脸庞呈现人前,头戴金冠,颈悬明珠,一身充满异族风情的湖水色衣裙更衬得人艳如花,天地失色,竟是比大皇姐赵茹还要美上几分。 “这就是乐蒂?” 赵佑看得饶有兴趣,怪不得袁承志拼了性命也要去采这朵花,这位梅花国公主,果然生得美若天仙。 凝望车下英挺耀目的少年将领,乐蒂面色一红,轻声道了声谢,随即放下了车帘。 一转头,对上车内之人了然深思的眼神,不由羞赧嗔道:“父王,你笑什么啊?” 乐中天抚着她的头发,低低笑道:“本王在笑,我的蒂儿居然脸红了,看来这位名震天下的少年英雄,确是魅力无穷。” 乐蒂不满撅嘴:“父王尽取笑人家,我哪有脸红,是因为天热,这车里太闷了。” “哦,那就算了,我还原本打算跟赵氏王国商量和亲之事,看来没必要了……” “父王!”乐蒂想起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心湖微荡,赶紧扯住他的衣袖,急道:“什么和亲?” 乐中天呵呵笑道:“蒂儿今年十六岁了,本王一直在思量这赵氏皇室的三位皇子,哪一位才是蒂儿的如意郎君,不过今日看来,这位陈少将军也还不镭,或者蒂儿看不起这夫人之位,一心要为后为妃” “我没有!”乐蒂别过头去,羞涩喃道:“我没有想要当皇后王妃,将军夫人也是挺好的,但不知他是否已经娶妻……” 九日皇帝_240 乐中天哈哈太笑:“父王已经打听过了,这位陈少将军前不久才从西北军营回京,别说娶妻,府中连个小妾都没有。比起你那两个凡流成性的王兄,他还真是奇葩一枝!”说完眼色闪了下,低喃道:“你母后若是知道,也会喜欢的。” “父王……” 乐中天敛了神色,低头看她,笑道:“什么?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乐蒂低头绞着衣带,俏脸含笑,心花怒放:“但凭父王做主。” 这车中窃窃私语,赵佑远在半里之外,并未听得清楚,陈奕诚归还金钗之后即是策马归队,更不知自己这一举手之劳,竟会惹来一路桃花,荣获又一位公主殿下的青睐相思。赵佑听得车内笑声阵阵,不由奇道:“这梅花国主笑这样大声,他这是高兴个啥?” 小乐子不答,只极目远眺,低声道:“就快过来了。” 车队继续前行,遥道路中央被官兵清空,前无阻挡,车队行进速度也是不慢,过不多时,羽林郎匀速骑过,大队宝马雕车紧随其后,有序行来。 这帝都百姓平日也是难得看到各国贵宾云集的盛况,虽有士兵持戟在前,却仍是忍不住挤在道路两旁,翘首观望,议论纷纷。 “看看看,是来自四国王室的贵宾呢,专程来参加我赵氏王国皇太后的寿诞盛宴!” “哎,这回是由陈大将军的公子前往城门迎接贵客呢!” “是啊,这位少将军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前途无量啊!” 赵佑倚在窗前,看着底下策马而过的矫健身影,不得不再一次承认,这小子每次都是风光出场,帅气得要命。 梅花国主绣有虬龙图样的马车过去,后面依次是苍鹫与白蟒,车帘垂下,看不清里面情形,而那神马徽记的马车,却是落在了最后。 南越…… 铁血皇子,秦业! 赵佑星眸大睁,一瞬不眨望着那缓缓驰来的一车一骑。不知是为了贪图清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与前面几辆马车不同,这南越的马手将厚重的车帘换作一层薄纱,风吹帘动,隐隐可见其间端坐着一道纤秀的身影,时而抬手掩口,轻咳声声。 而马车右边,一名俊美出众的男子头戴蟒角玉冠,身穿淡紫泛金的云纹锦袍,胯下是一匹高头大马,目不斜视,神情冷峻,正徐徐行进。 许是感觉到顶上的探究目光,男子微一仰头,利如锋刃的眼神直直射了过来。 杀气,倾天而至。 杀气,腾腾。 赵佑心头一惊。这个秦业与自己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杀气? 刹那间,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从脚底传来,直达周身,五脏六腑说不出的阴冷难受。 似是被一双强悍有力的大手掐住喉咙,几乎站立不稳,只得死死抓住窗棂,瞪着那双冰魄寒光一般的狭长眼眸,勉强与之对视。 好漂亮的一双眼! 几乎可以与小乐子的眼睛媲美,但是不同于小乐子温润清澈的眼神,这双眼里却是透出濒临死亡的森然气息。 怎么回事,他为何想要自己的命…… 九日皇帝_241 胡思乱想间,一只坚韧的手臂从腋下穿过,适时扶住他,那瘦削修长的身影踏上半步,正好挡在他的身前,也挡住了楼下男子的视线。 赵佑身上压力一松,脚下发软,要不是他揽着自己,只怕已经坐倒在地。 “主子,没事吧?” “没事。”赵佑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只见那南越皇子朝两人冷漠一瞥,随马车策马远去,再不回头。 “老天,这个秦业练了什么妖术吗?” 赵佑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侧头一看,却见那少年正静静立在窗前,眼望那远去的车队,一言不发。 “小乐子?” “是,主子。”小乐子眼底忧光一闪,回过头来,唇边噙着淡然笑意:“妖术倒不至于,也许他是练了一门高深内功。” “又是高深内功……” 赵佑哀叹一声,苦笑道:“铁士这家伙肯定是在大美帝国假公济私泡美女去了,要不怎么耽搁这样长时间,赵公子我现在身边虎狼环伺,连个得力保卫都没有。” 那刘海好歹还与自己有合作关第,除了慢性毒药,不会轻易对自己下手,而这个秦业,一来就是满腔恨意,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真是见了鬼了! “主子不是还有个护卫隐在暗处吗?” 赵佑眨了眨眼:“你是说那个蒙面男?哎,那就是个隐形人,神出鬼没的,想必与铁士是单线联系,最近好久没看到他出场了,不能算作战斗力。”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手足情深 小乐子轻笑:“或许关键时刻他就会出现了。” “如此就好。” 赵佑不以为然笑笑,经过刚才一番惊悚折腾,对后面与罗晋的会面也没了兴致,招来掌拒叮嘱几句,打道回府。 北宫,位于赵氏王国皇宫北面,并不属后宫掖庭,其中殿堂高阁众多,划分明确,经天下赵文博下令,加以修葺翻新,添置物事,张灯结彩,作为此次寿宴各国宾客的住地。 离皇太后寿宴还有三日,四国贵宾即已提前入驻北宫,原本冷清的宫殿霎时热闹起来。 经邪队查实,此次前往贺寿的贵宾与当初提交的名单有些许不同,除了这贸然多出来的南越公主秦月之外,大美帝国国王兰萨因故未能按时抵达驿馆,大美帝国所属马车上实际上坐的是大美王妃。 入驻北宫不到半日,南越皇子秦业即向天子赵文博请求,要与秦月一道,与之前一直囚禁于赵氏王国皇宫的南越质子,其同胞兄弟秦冲会面。 “他要见秦冲,我父皇答应了?还让二王兄和我一道陪同前往?”赵佑听得太监总管陈聪前来禀报,一想到又要与那秦业见面,就是头疼不已,“为什么偏偏是我?大王兄呢,赵天呢?怎么没他们的份?” 陈聪如实禀告:“回王子,大王子要陪同梅花国贵宾游览御花园,四王子年纪尚幼,陛下并无安排,况且,陛下说……”垂下眼睑,面上有一丝笑意。 赵佑奇道:“父皇说什么?” 陈聪清咳一声道:“陛下说,既然三王子与南越质子交好,这回就让王子大大方方地去,别再翻墙钻洞了。” 呃,原来他偷偷去福临门探看秦冲之事,父皇都知道…… 九日皇帝_242 赵佑暗自苦笑,眼看陈聪已经走远,这才招呼了小乐子小桌子跟上。 月清宫在西,去往北宫路途并不甚远,赵佑也不管陈聪在前方怎么催促,只管慢悠悠在后边走,等到了北宫宫门,只见一群宫女内侍拥着几人已经走了出来。 二王兄赵卓今日司职陪护贵宾的重任,装束十分正式,头戴金冠,腰缠玉带,一袭银白华服,更显得面如冠玉,英俊儒雅。 这位南越公主秦月却是个真正的病美人,年方十五岁,生得柳眉杏眸,两靥含愁,看起来十分面善。两人站在一起,居然相当和谐般配。 赵佑由此想到大王兄与梅花国贵宾同游之事,心中暗叹,看来父皇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再看那南越皇子秦业,仍是一身紫色锦袍,比昨日所见色泽略深,照理说,紫色象征高贵,赵氏王国皇长子赵文生平极爱着紫装,这秦业既来帝都,不可能一无所知,却仍是紫衣裹身,一意孤行,足见其气焰之盛。 昨日距离稍远,只注意看他的眼靖,此刻离得近了,细看他的五官,的确俊美非常,端的是一表人才,然紫衫华贵之余,更显出面色阴冷,气质孤傲,就连唇边那一抹笑,也是清淡凉薄,并无半分真心。 呸呸呸,谁欠他十万两银子似的,越看越讨厌! “三王弟,怎么来这样晚?” 见赵卓眉头微皱,赵佑赶紧上前两步:“路上踢着块石头,崴了脚,真是对不住!” “是么,还磨蹭什么,快过来见过南越皇子与公主殿下。”赵卓话是如此,语气里并无太多殷勤,倒也是,赵氏王国为五国之首,南越只是个诸侯国,因为战败,那为期十年的赔款进贡还在继续,虽同为一国皇子,身份却有尊卑之别。 赵佑笑了笑,拱手见礼:“赵佑见过业殿下,月公主。” 秦业默然还礼,秦月跟在他身后微微福身,轻声唤道:“三王子。” 赵卓等他们见礼完毕,看下天色,朗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去福临门吧。” 一路上,几人阔步在前,众多宫人内侍簇拥在后,浅淡低笑,倒也融洽。赵卓平日话并不多,这回遇上个更加沉默寡言的南越皇子,碍于地主身份,也不好不理,而赵佑天生就是个话匣子,谈天说地,嘘寒问暖,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直把秦月听得不时掩口低笑,面颊上渐渐有了绯色。 行不多时,就到得福临门口。 最近事务忙碌,掐指一算,已经好几月没来,院落修饰一新,铜兽刷了桐油,被擦得铮亮,院中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门外守卫士兵已经撤去,空落的门前只那名南越老太监谢本翠颤巍巍侍立,一身旧时衣袍,见得秦业大步过来,迎头就拜:“殿下,老奴有罪!老奴没照顾好四殿下……” 秦业一个疾步过去,托住他的手臂:“快快起来,四弟之疾,我已知晓,此是天意弄人,与你无关!” 呵呵,这还像句人话! 天意弄人,既是天意,与他赵氏王国也没任何关系…… 赵佑心里刚发出这一声感叹,就听得身旁秦月低低喃道:“我四哥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吧。” 谢本翠起身站稳,脸上老泪纵横:“四殿下……就在后院凉亭内,老奴这就带路。” 说罢,根本不看赵氏兄弟,转身就走。 对他的态度,赵佑早已见惯不惊,倒是赵卓微有错愣,秦业看得分明,面色放缓,适时解释:“舍妹与四弟自幼感情笃厚,历经数年得见,一时忘情,还请两位王子见谅。” 赵卓微微一笑:“无妨,我们进院去吧。” 九日皇帝_243 一行人踏进院门,跟着前方身影,穿过长廊通道,来到树森苍翠的后院。 院中是一棵耸立参天的巨大桑树,阳光将树影拉得一半横斜,如盖的树荫下建有一座竹木结构的凉亭,亭中一人身着素白长衫,很难得衣饰端正,坐姿笔挺,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册,俊秀的脸上微有倦意,两名宫女立在侧畔摇扇奉茶,殷勤侍候。 “四殿下,你看是谁来了?” 那人听得谢本翠一声轻唤,抬头看清来人,腾的站起,眉开眼笑:“你终于来了!” 秦业眼中含泪,朝他伸出手去,秦月更是珠泪涟涟,颤声唤道:“四哥……” 但见秦冲大步奔出来,与两人擦身而过,跑到一脸傻笑的赵佑面前,拉住他的手不住摇晃:“这样久都没来看我了,你到底去哪里玩去了,下回把我带上好不好,好不好啊?” 呃?这个痴皇子对自己念念不忘呢!赵佑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位就是冲殿下么?与我倒是一见如故呢!你好你好,我是赵佑!” 赵卓早知这南越质子的疯癫病症,见他拉着赵佑不放手,也不见怪,指着凉亭朝身后众人道:“我与贵宾去亭中坐坐,尔等弄些茶点过来侍候着。” 一干宫人内侍点头称是,数人急急领命而去,剩下的,则是在亭外侍立。 赵卓与秦业并肩进了凉亭,在主位坐下,秦业显然已从方才的激动中恢复过来,两人闲闲叙话,均是一副客套有礼的模样,看似亲热,实则浮于表面。 这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流,貌似比较有共同语言! 赵佑暗自嗤笑,推着秦冲进了凉亭坐下,又拉着那两眼红肿的秦月过来,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嘻嘻笑道:“冲殿下,来,你们兄妹叙叙旧。” 秦冲盯着秦月看了半晌,蹙眉道:“这位姑娘从哪里来的,有点眼熟呢。” 秦月大喜过望,忍住眼泪道:“四哥,我就知道你记得我……” 秦冲并不回答,侧头想了一会,突然指着她,惊喜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四哥,你说啊,我是谁,快说啊……” 秦冲看着面前那张焦急流泪的俏脸,憨憨笑道:“你是仙女啊,年画上的仙女呢!” “你!”秦月气得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不是我四哥,不是!” 秦冲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头往赵佑身边躲,边退边委屈地叫:“你带来的仙女好凶哦。呜呜,她要骂人,我不要跟她玩!” 赵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再看向一旁默默流泪的秦月,轻叹道:“你吓到他了。” 秦月面色凄然,突然捂住脸,低低抽泣:“你不是我四哥,我四哥是个天才,诗经礼仪,琴棋书画,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样聪明睿智,神仙般的人物,哪里是你这副模样……” 赵佑见她哭得可怜,赔笑道:“呃,月公主,其实……” 秦月没有理他,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继续呜咽流泪:“我四哥最疼我,小时候常带着我和妹妹出宫去玩,还教我们放纸鸢,给我们做风车,他怎么会对我无动于衷,怎么会认不出我来 呢……” 哭着哭着,突然抓住秦冲的手:“四哥,我不认我了吗?你不要我和妹妹了吗?你说啊,你说话啊!” 秦冲嘴巴张了张,满脸惊骇:“仙女……” “月儿!”秦业皱眉,起身将她扶住,厉声道:“四弟病了,所以才不认得你,你莫要再为难他了!” 九日皇帝_244 “二哥……”秦月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娘想四哥想得生病了,日夜念着四哥的名字,就想着让我们来看看,谁知竟是这副模样!你说我回去怎么给娘说,怎么说啊……” “别哭了,月儿,你说这些,他根本一无所知,不会明白的。” 秦月点头,只抹了眼泪,拉着秦冲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童年旧事,说到动情处,不禁又真情流露,潸然泪下,听得周围之人都是眼含晶莹,心有戚戚。 秦业对赵卓歉意笑笑,转过头来,轻声唤道:“好了,月儿,能见面是好事,你不要弄得大家都陪着你哭。以后回去南越,我们求尽天下名医,给你四哥好好治病便是。”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是了,这羁留质子与那赔款进贡的期限一致,皆为十年,期限一到,这位泰皇子结束囚禁生涯,就要返回南越国土了…… 如此一来,南越对赵氏王国便是毫无顾忌,这位铁血皇子也可以放开手脚,大肆作为了。若方才一幕手足情深是真,这秦冲,绝不能轻易放回…… 在福临门待了半日,离去之时,那南越公主秦月频频回头,哭成了泪人,偏生秦冲就是懵懂无知,只拉着赵佑依依不舍述说衷肠,旁人一概不理。 这半日看够了苦情戏,赵佑心情着实郁闷难受,从福临门出来,沿途不住劝慰,说尽笑话,总算让秦月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而秦业则是一路都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北宫行馆,双方礼貌道别,赵佑与赵卓并肩而立,看着那兄妹俩走上石阶,没走两步,秦月忽又转头回望,樱唇微张,欲言又止。 “进去吧,与两位王子还会见面的。”秦业淡淡说着,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漫步进去。 看着殿门关上,赵佑方才大大舒了口气:“女人是水做的,此话真是不假。” “麻烦。”赵卓只扔下一句,扭头就走,看样子,这位性情柔弱的南越公主并未让他生出太多兴趣,估计大半心思还是在那汤府千金身上。 赵佑暗自好笑,追上两步:“二王兄,等等我。” 赵卓不耐停下步子:“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跟你确定下,最近几日是不是不上课,也不听朝?” “是的,这几日要听从父皇的安排,陪同接待贵宾,而从皇祖母寿宴前一天开始,则是休沐歇朝三日……” 赵卓见得他面上现出欢喜之色,心有所悟,冷然道:“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宫去玩?告诉你,别打这些歪主意,我不告你状,并不代表别人不会。” 咦,这位二王兄在影射谁呢? 赵佑嘻嘻笑道:“二王兄放心啦,我就是随便问问,近日天气炎热,老是犯困,能不上课听朝便是最好。” 两人边走边聊,慢慢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待走到平乐宫门口,突闻宫内传来一声细微的哭叫:“父皇偏心,父皇真是太偏心了,明明有文弟作陪,为何还要扯上奕诚……” 正是大皇姐赵茹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声,一人提着裙摆慌不择路从宫门里径直冲了出来,赵佑早闻其声,已有警觉,随即跳开一步,赵卓却是猝不及防,砰地一声被撞了个正着。 “哎……谁啊……大皇姐?你这是做什么?” 赵茹立稳身子,看清来人,眼圈蓦然一红,跺足道:“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 没等赵卓反应过来,她已经从身边绕了过去,呼啦跑远了。 九日皇帝_245 赵卓摇头叹气:“这便是我赵氏王国的长公主么……”赵佑见她朝东而去,心头一动,莫非又有什么事情,去坤宁宫找皇太后诉苦去了? “长公主,长公主,等等,等等!” 几名宫女从平乐宫碎步奔了出来,看清两人,匆匆行礼问候,即是直追赵茹而去,赵佑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最后那人的衣袖,俊脸带笑:“这位姐姐,请问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面上微红,轻声道:“主子的事情,奴婢不敢在背后嚼舌头。” “嗯,悄悄给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乖……” 赵佑明眸微闪,斜视着她微微一笑,电力十足,那小宫女顿时弃械投降,如实禀报:“是陈郎将……” “陈郎将怎么了?”怎么又扯上陈奕诚了? “据说陈郎将也被陛下派去陪同梅花国公主游览御花园,长公主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气得在寝宫里摔了不少物事,这会定是去坤宁宫找皇太后了……” 哎,就这么个事啊,这大皇姐醋劲真大! 赵卓听得嗤笑一声:“去找皇祖母也好,父皇再不赐婚早早嫁出去,这宫里就没个清静了。” 赵佑摸着下巴,忽而一笑:“二王兄,听说那梅花国公主是个大美人,要不然我们去御花园瞧瞧,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我不去。”赵卓瞥他一眼:“你啊你,成天沉迷美色,不务正业……” 赵佑懒得听他说教,哈哈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去算了,我自己瞧美人去。” 赵卓微微皱眉:“大王兄接待贵宾,你别去给他添乱。” 赵佑笑道:“不会的,我就躲在一旁看看,就看看而已。” 赵卓哼了一声,率先离开,赵佑等他走得不见,这才轻笑着,大摇大摆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走到御花园大门口,但见站前士兵守卫森严,见他过来,皆是恭敬行礼。 赵佑略一点头,朝里面望了望,园中林木青翠,鸟语花香,浓密的树影何隐隐有着人影,凝神细听,中年男子厚重的嗓音中夹杂着少年男女的轻微笑声。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替罪羊 目光一闪,赵茹还真不是道听途说,陈奕诚果然在里面! “走吧,我们回去。” 走出几步,见没人跟来,回头低叫:“你们俩发什么呆?” 小乐子笑了笑,拉着小桌子追上他:“王子不是要去御花园看美人吗,怎么不去了?” 赵佑横他一眼:“本王子有那么庸俗么?” 一回到月清宫已临近晌午,陈蓝婉睛用完午膳,又见她拿出那双贺寿的锦面绣履,穿针引线,做着最后的装饰。 “对了佑儿,上回你不是说有什么礼物要送给你皇祖母吗,怎不拿出来瞧瞧?” 九日皇帝_246 礼物…… 赵佑抓了抓头,无奈一笑:“我那是说着玩的,我哪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本想将珠串送与皇祖母做寿礼,不想那日戴在颈上对镜顾盼,小乐子在背后两眼发光喷喷赞叹,被他几句夸上了天,越看越喜欢,居然舍不得送人了。 蓝婉睛瞥见他窘迫的神态,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夸海口……”转头吩咐明珠:“去把我内室东面拒子上格里的那只长盒子拿出来。” 赵佑闻言笑道:“母后这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呢?” 蓝婉睛但笑不答,待明珠取了盒子出来,才道:“寻常物事也拿不出手,唯有这个,那些宫里决计是没有的,你拿去作为寿礼献于你皇祖母,聊表孝心。” 赵佑打开盒子厂看,里面躺着一支偌大的野山参,形若圆柱,看那成色大小,足有数百年光景,堪称参中之王。 “这不是去年外公给母后带回来的吗?母后怎么没吃?” “傻孩子,这些补品孕妇是不能多吃的,我用不上。”蓝婉睛将盒子塞至他手里,笑道:“这个礼物倒也不算寒酸,你找个适当的机会就给你皇祖母送去吧。” “是,多谢母后!”赵佑见她抚着小腹,面上显出倦意,忙起身告退。回到自己寝宫,懒懒躺在软榻上,看着那榻边轻缓摇扇的少年,撅嘴埋怨:“这铁士在搞什么,说好准时归来,都迟到这么多天了!” “兴许是有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小乐子也不着急,眼望窗外,眸底有微微的惆怅:“他一身自由,无牵无挂,有什么理由不回来王子身边呢……” 赵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渐渐来了困意:“他无牵无挂,你就有牵有挂了吗?” 小乐子凑近过来,低笑:“我自然有牵挂的,我的牵挂,就在王子这里。” “嘴巴真甜,就会拣好听的说。”赵佑低低喃着,也不知自己到底念叨了些什么,“今后好好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感觉到有人帮自己解开外衣,脱鞋除袜,再拉上薄被,心头满足,于是沉沉睡去。 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睡颜,小心将额上的碎发拨开,捋顺别在耳后。 声音轻柔,如窗外吹来的一缕清风,徐徐入耳。 “我不走……”睡梦中有人守护一旁,悉心照顾,这一觉睡得无比舒爽,直到天色浓黑,才悠悠醒转。 跳下床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乐子答道:“戌时。” “哦,怎么不叫我起来?” “我看王子睡得香,没忍心。”小乐子出门,没过一会就端了食盒进来:“娘娘陪陛下在淑宁殿设宴招待四国贵宾,让明珠给王子传来晚膳,嘱咐王子待在寝宫,早些安歇。” 赵佑活动一阵,便更衣净手,坐到案前,筷子拨拉着盒里的菜式,边吃边瞅面前垂手侍立的少年。这家伙,最近是大姨妈来了还是更年期到了,闷得要命! 没吃几口,就听得外间传来嘈杂人声。小乐子闻声出门,过了一会就折返回来,面色不豫。 赵佑口中嚼着饭菜,含糊道:“出了什么事?” “是宫禁侍卫前来询问,说是梅花国公主在宫中走失,看是否转到月清宫来了。” “走失了?”那么一个大活人,又有梅花国亲卫层层保护,怎么可能走失?放下碗筷,喝了茶水漱了漱口,站起身来:“走,我们出去看看。” 九日皇帝_247 刚走出回廊,眼见到得月清宫正殿,前方有人掌灯而来,殷勤提醒:“娘娘小心路黑。” 亮光处,一句太监提着盏宫灯,在他身后,明珠扶着蓝婉睛缓缓走来。,赵佑认出是父皇赵文博身边的内侍,心中微诧,迎上前去:“母妃是提前离席么,回来得这样早?” 蓝婉靖摆了摆手,挥退了护送回来的宫人,方才蹙眉道:“梅花国公主在宴席上无端走失,那梅花国主乐中天着急得不行,你父皇正在劝慰,叫人先送我回来了。” 赵佑奇道:“怎么会走失呢?” 蓝婉靖摇头道:“我恍惚见得她离座出去,还跟着一名侍女,想是女家私密之事,谁知一直不见回来,后来乐中天派人去找,整个外殿都找遍了,也没把两人找到。” “母后不用担心,宫里地方宽广,道路纵横交错,也许是那梅花国公主迷了路,自己走不回去,说不定这会已经找到了。” 蓝婉睛点头,带着一丝疲倦,被明珠扶回殿中。赵佑见她们踏进门槛,朝小乐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沿着墙角,趁黑摸出宫门。 暗黑的天幕下,宫墙上薪火高燃,宫灯悬挂,回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成群结队的侍卫从眼前匆匆而过,宫人内侍也是混杂其中,环顾张望。 显然,那乐蒂还没现身。 赵佑懊恼轻叹:“我不想暴露身份,皇宫内苑没安插邪队的弟兄,果然是有利有弊。” 通晓天下的日月神教,在这赵氏王国皇宫当中却是个瞎子,一无所知。 那乐蒂是乐中天的掌上明珠,又是云英未嫁,若是出个什么状况,当如何是好? 到底是谁在搞鬼? 会不会是那南越皇子……秦业? 正停步思索,忽见小乐子抬眸看向他背后,眼光微闪,轻笑:“此事想来,也不算复杂。” 赵佑稍一怔愣,就听得耳边风声响起,有人攀住自己的肩膀,轻轻摇晃: “三王兄,三王兄……” 转头一看,却是赵天。“天弟?”赵佑眉头一皱,摆出兄长的架势来,清了清嗓子道:“这样晚了,不好好待在寝宫里,还跑出来玩?快回去快回去。” 赵天却是拽紧他的手,转身就跑:“三王兄,有人急着要见你,跟我来!” “哎,你拉我去哪里?谁要见我啊?” 赵佑挣脱不得,他他抱着跌跌撞撞,一路疾走,回头瞥见小乐子淡定了然的眼神,心头一动。 老天,不会如他所想吧…… 淑宁殿中灯火通明,可见人影幢幢,赵天带他绕来转去,竟是拐进了旁边的御花园,钻入那高大耸立的假山之中,在假山空隙中曲曲折折,一路深入。赵佑侧耳倾听,听得前方急促的呼吸之声,当即停下,将他的手用力一甩,喝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赵天尴尬笑笑:“不是我……是……” “是我!”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山石背后闪身而出,面容苍白,双眸漆黑,脸上带着殷切讨好的笑意:“佑弟,是我。” 九日皇帝_248 赵佑故作惊讶:“大皇姐,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事找我?” 自从上回陈奕诚那一句戏谑之言,这位大皇姐可是对自己恨之入骨,从来没个好脸色,不知在皇祖母和父皇面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白天二王兄暗中影射告状之人,其实说的就是她。这会变脸变得飞快,定是有求于自己,而且绝对没有好事! “我是有事,要找你帮忙。”赵茹一把将赵天推去出口处,示意让他把住关口,转身过来,眼含期冀道:“佑弟,我想不到别人,只有你能帮我。” 赵佑放心不下,一个眼神过去,小乐子也紧跟而去。环顾四周,不经意又听得不远处两道细微无力的呼吸声,心头一沉,这赵氏王国长公主,做事随心所欲,肆意而为,也忒不动脑子了! “啥事?” “佑弟,我……”赵茹脸上一热,呐呐道:“你也知道,我和奕诚情投意合,这些年来合适的少年男子也不是没有,我从来没理会过,一心等着他回来成亲,上回的事情是我太心急,后来奕诚都跟我解释过了,他只是开个玩笑,并不关你的事……” 赵佑不耐挥手:“别弄那么多开场白,你有什么事就明说吧。” 赵茹一咬牙,拉着他的手转过一方石壁:“这就是梅花国公主乐蒂,对奕诚心怀不轨,我听随行的内侍说,她父王乐中天跟父皇提出,有意招奕诚为梅花国驸马!佑弟,我们是亲姐弟,这一回你一定要帮我!” 一石壁之后,有六处方圆丈许的狭小空间,不仅顶上被周围树木枝叶遮得严严实实,四周也是嶙峋山石,令外界不易察觉。左右角落里各点了一支银白蜡烛,烛光微微,映出两道斜斜靠坐的柔弱身姿,双目紧闭,兀自昏迷不醒。赵佑眯起眼,一眼认出这昏迷的两人,正是之前见过的乐蒂与那名下车的侍女。 “外间侍卫宫人尽数出动,四处搜寻梅花国公主下落,没想到竟是被大皇姐藏了起来……” 赵佑瞟了乐蒂一眼,笑道:“大皇姐不会是给她下了药吧?” 赵节咬唇道:“我本是想问清楚,她是不是对奕诚有意,若她否认也便是了,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我一气之下……” 赵佑冷笑,接过话来:“就下药把她两人迷昏,弄到这里来了?” 这位大皇姐,做事真是不知轻重,惹祸能力与自己有得一拼! 话声刚落,手腕即是一紧,赵茹喘了口气,急急道:“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的,谁知用药用多了,她们在这里一躺就是一个多时辰,我没有办法,才叫天弟去找你……” 赵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大皇姐都没办法,我又能做什么?” 赵茹拉住他的手臂,急得眼眶都红了:“你不是那么会讨女孩子欢心吗,主意又多,总能想出办法来不是,等下她们若是醒了,你就帮我哄哄她们,千万别让那乐蒂供出我来!” 赵佑听得头疼,这大皇姐自己惹下祸事解决不好,还到处拉人下水,如今竟让自己来收拾这烂摊子,真是要命! “佑弟,你别拧着,想想办法啊,等下侍卫就要找到来了!好弟弟,你这次一定要帮我,要是让奕诚知道……我……我不要活了……” 赵佑见她抽抽泣泣,眼泪在眶里直打转,模样着实可怜,不由抚额哀叹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吵了,放手,让我想想想……” “你……你们是谁?” 底下低微一声,让正在拉扯不清的两人顿时怔住。 转头一看,那乐蒂眼眸半睁,勉力撑起身子,朝他们直直望过来。 赵茹啊的一声低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娇娇女,骨子里却是个极没用的家伙,看见情形不对,扭头就跑。哎哎,怎么就剩下自己一人,孤军作战了? 赵佑立在原地,眉眼弯起,慢慢扯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嗨,你好,我是赵佑……” 九日皇帝_249 顶上,月色如水,树影婆娑。 四周烛光微弱,摇曳不定,一如少女迷蒙委婉的美梦。 乐蒂抬起头来,杏眼朦胧,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 鬓黑如墨,额洁如玉,两道长眉英气十足,一双星眸流光溢彩,鼻梁挺直,红唇柔润,翩翩绝色,无人能及。 “赵佑……”喃喃念着,忽然伸手掩口,玉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垂下:“三王子?” 早就听说这赵氏王国三王子赵佑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皇子,成天游手好市,不务正业,皇位从来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位绝世美少年! 尤其那潋滟生辉的黑眸,只那么轻缓一瞥,刹那明光流转,只觉得心跳都是漏了好几拍。半晌,才嚅嗫道:“你……为何绑我……来此?” “我……绑你?!”赵估摸了把脸,很无辜地想,悲催啊,早知要来淌这趟浑水,真应该在脸上罩个丝袜戴个面具啥的,不至于以真面目示人,背下这样大的黑锅。 外间赵天呜呜几下就没了声音,不用说,准是被大皇姐拽走了,帮忙?哼哼,摆明了就是找替罪羊! 嘿嘿冷笑两声,不慌不忙蹲下身去,使出他赵三公子最习惯的一招:拈花惹草,凡流成性。 “我为什么绑你,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绑你,自然是为了……”双眸晶亮,嗓音清润,手指勾起少女的下颚,缓缓吐息:“为了跟你单独相处啊。” 乐蒂听得怔住,大眼睛忽闪忽闪直眨,神情天真而不乏妩媚,赵佑越看越是感叹,达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比起那飞扬跋扈的大皇姐来,着实让人心动,自己若是陈奕诚,立时就会答应婚事。 “可是,我们没有见过面……” “一回生,两回熟嘛,凡事总有个开头不是?嗯?” 乐蒂在他火辣辣的注视下羞红了脸,郝颜道:“对不起,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赵佑挑眉:“有了意中人了?” 乐蒂点头:“是的,他也是你们赵氏王国的人,他叫陈奕诚……” 呃,当真看上了陈奕诚? 这家伙,最近桃花泛滥了么? 还有这个乐蒂,梅花国没男人么,非要跑到赵氏王国来找?! 赵佑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拍在地上:“喜欢陈奕诚……” 凑近上去,对着那雪玉般柔美的颈项,露出森森白牙:“陈奕诚算什么,怎能与我堂堂赵氏王国皇子相提并论,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对你用强……” “三王子,你……不要……唔……” 乐蒂药效未过,浑身绵教,眼睁睁看着那绝美少年化身为狼,笑嘻嘻在自己脸上轻啄一口,狼爪从面颊抚过,径直伸向自己的腰带。 “三王子,不要,不要!” 赵佑眯起眼,作势去解:“女人说不要,其实就是要……” 九日皇帝_250 乐蒂颤声低呼:“不是,不是啊,三王子,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放了你?”赵佑冷笑,一双色眼在她胸口瞄来瞄去,“这送上门的小美人,我还没吃到呢,怎么可以轻易放走?” 乐蒂哭道:“我……我是梅花国公主,是你们赵氏王国的客人,你是赵氏王国的三王子,岂能做这等龌龊之事……” “呵呵,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只白天才是三王子,到了晚上,我的名号就叫……”眼珠一转,将袁承志的绰号改了一半:“玉、面、郎、君。”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桃花运 “呜呜,你若是害了我,我父王不会饶你的!” 赵佑朝她斜眼一笑:“你以为,我等下还会让你再见到你父王吗?” 乐蒂吓得娇躯一颤,挣扎着后退,却被背后石壁挡住,少年清新好闻的气息迎面而来,朝着她的玉颈轻轻吹气,一时骚痒难耐,又气又怕,只喃喃低喊:“三王子,你放了我,我谁都不告诉,你要什么,我父王都会给你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啊!”赵佑笑了笑,又去解她的腰带,刚解开一个带扣,忽又停住:“不行,你看过我的模样,我不能留活口,你乖乖就范,让本王子满意了,等下我给你穿好衣服,再给你留个全尸。” “你……你不是人……救……救命……”乐蒂张了张嘴,正要尖叫,却听他冷笑道:“你敢叫出半声,我就把你全身扒得精光,吊在这屋檐顶上,让所有男人免费参观。” “你……”乐蒂浑身一震,声音立时低下,几不可闻:“你……你这坏人……你欺负……” 哈哈,袁承志这一招真是管用! “我就是个坏人,我有什么不敢的?”赵佑拍了拍那酡红薄嗔的娇颜,笑道:“乖,我会很温柔的,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根据你的喜好来选择……” 乐蒂松了口气,眼泪汪汪道:“选什么?” 赵佑微微一笑:“看你是喜欢……”冲她眨了眨眼,指甲轻轻刮过那一片花容雪肤,一脸狞笑:“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还是……边杀边奸?” “你……”乐蒂内心骇极,双眸圆睁,面色霎时血红,无意识吐出一字,一口气喘不过来,即是眼睛翻白,吓得昏死了过去。 “喂,喂,醒醒,我跟你开玩笑呢!” 这个梅花国公主,是不是被乐中天养在深宫,保护得太好,以至加此不经吓,自己举止斯文,身无寸铁,就只亲了一口,做做样子,连她衣服都没解开,就这样吓昏了? 唉唉唉,才威胁了两句,还没谈条件呢! 按照自己的剧情设计,这个时候,本该就此提出交换条件,逼她诅咒发誓,对于走失之事,只说是因为迷路所致,而跟赵氏姐弟全然无关,没想到…… 赵佑懊恼抓了抓头,看着她,又看看那边依旧未醒的侍女,认命上前,一手扳过她的香肩,另一只手用力去掐她的人中,直至那俏鼻之下,一片红痕。“公主,公主,醒醒,快醒醒!” 该死,外公是神医,母后也是医术高手,月清宫中所藏医书也不算少,可自己对那些药物病理知道全无兴趣,急救知道匮乏,唯一就知道个人工呼吸,人工呼吸,好像是对付溺水之人用的吧?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这梅花国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以那乐中天的爱女程度,自己这条小命也去了一半了! “那个,唉……” 赵佑掐得手里没劲,嘴里哀叹着,深吸一口气,对准那两瓣略显苍白的樱一唇,颤巍巍凑了上去。 “王子!” 九日皇帝_251 身后不远处,少年斯文清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微有不悦:“时辰不多了,别玩了。” 赵佑不仅没停,反而更近一寸:“我不是玩,我是救人……”眼前少女樱唇丰润,赵佑微微闭眼,自我想象着那是…… 咦,该想象成是谁的嘴唇呢,陈奕诚?袁承志?铁士?还是…… 稍一怔愣,就听得底下之人嘤咛一声。自己刚才一阵胡揉乱掐,居然生效了? 赵佑大喜过望,眉开眼笑:“公主,你醒了?” 乐蒂刚一醒转,就觉那少年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玉手下意识一抬,用尽全身力气挥了过去。 赵佑一时没注意自己与乐蒂距离过于危险,就那么一瞬间,只听得耳边风声忽起,啪的一声,硬生生捱了一巴掌! 好疼!无辜抚脸,忍住痛意低叫:“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没做。” 乐蒂没想到会一击得手,自己也傻了眼,看着眼前少年手掌移开,底下那白如羊脂美玉的俊脸上慢慢现出数道红痕,心头又惊又惧,又似有一种难言的情愫滋生,霎时声音哽咽,珠泪簌簌而落:“你……你欺负我……” “哎,你别哭了,我才该哭……”赵佑扁了扁嘴,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真正挨过耳光,这乐蒂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力气还真大,打得自己头晕目眩的,面颊上热辣辣的疼:“有没搞错,是你欺负我好不好?” “我……” 乐蒂刚要开口,忽又见得一道颀长人影大步过来,半搂半抱,将赵佑从地上扶起,清雪一般的眼神朝自己身上一瞥,整个人都似被冻住了,齿颊生寒。 怪了,那两男子倚在一起,居然说不出的和谐,赏心悦目…… “王子,你怎样?” 赵佑感觉到他语气中一丝紧张,摆了摆手:“我没事。” 常在河边走,难能不湿脚,既然是纨绔皇子,没挨过美人打才真不正常。 末了,还不忘涎着脸自嘲两句:“打是亲,骂是爱,乐蒂公主,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乐蒂见着他半面红肿,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知当是怒是嗔,连连啐道:“呸,你这登徒子!不要脸!” 话声刚落,赵佑轻咦一声,做个嘘声的手势,凝神静听。相处多年,小乐子早知他五官超常,低声道:“可是有人来了?” 赵佑朝他点下头,伸手过去,捂住乐蒂的嘴,警告道:“不许闹,等这队侍卫过去,我就送你回北宫行馆。” 乐蒂呜呜诧道:“你……你肯放我走?不杀我了?” 赵佑笑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放了你……” 乐蒂重重点头:“我……答应……” 赵佑清了清嗓子:“听着,今日之事,不准……” “救命!救命呀!”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响彻夜空,直上云霄。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惊人。糟了! 九日皇帝_252 赵佑随着声音慢慢转头过去,看着角落里那名满面惊恐不住颤抖的侍女,不觉苦笑,眼见胜利在望,偏生这侍女突然醒来,功亏一篑。 “在那里,假山那里有人!” 随着一声低呼,外间脚步声纷繁而至,大队人马迅速围合过来。赵佑松手站起,眼珠滴溜溜乱转,眼见四周尽是山石,只一个出口,根本没法逃离,而且,两名目击证人在场,罪孽深重,绝无幸了。 小乐子压低声音:“王子,现在怎么办?” 赵佑没好气道:“杀人灭口。” 两名少女听在耳中,瑟缩如风中落叶。赵佑朝她们瞪了一眼,恶狠狠道:“还愣着做什么,有人来找你们了,还不快出去!出去敢乱嚼舌头,胡说八道,小心我夜半三更来敲你的门,上你的人!” 说罢,也不看她二人,自顾自一屁股坐下,慢慢思想对策。 “请问里面可有人在?可是梅花国公主殿下?” 清朗的男声,打破这紧张凝然的气氛,赵佑心头陡然一松,竟是陈奕诚! 对了,他司职郎将,负责宫禁守卫,自然也在此搜寻队伍当中。那侍女听出声音,欢喜得跳了起来:“公主,是陈郎将,是陈朗将来了! 乐蒂哦了一声,秀眉蹙起,眸光闪耀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侍女拉起乐蒂的手,退向石壁一侧,同时拨高声音应道:“正是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就听得脚步声轻响,有人已经站到出口前。“在下是陈奕诚,请问公主可有受伤,是否需要传太医?” “不用,我无妨。” 说话之人却是乐蒂,但见她被侍女搀扶着,慢悠悠走出几步,忽又回眸,迷惘望过来:“你真是三王子……赵佑?” 赵佑瞟她一眼,笑道:“过来再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到底是不是。” “你!”乐蒂气红了脸,扭头就走。 赵佑眸光微闪,心念一动,脱口道:“公主!” 乐蒂已经向外踏出一步,闻声停滞:“你还想做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一句真心话。”赵佑掐了下掌心,负手而立,面色一整,眼底渐渐生出一片波光,声音也是不无诚挚,暗哑感人,“其实我仰慕公主巳久,今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与公主结识,或许方式不对,但是公主绝对不能怀疑我的一片真心……” 旁边之人双肩微微耸动,身躯轻颤,赵佑悄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顿了下,又续道:“或许公主会因此而讨厌我,嫌恶我,但我绝不后悔这短暂的相处,公主……” “真是个无赖!”乐蒂直接打断他的求爱宣言,挽着侍女的手臂,毫不犹豫走了出去。小乐子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王子,我真是……真是服了你……” “笑什么笑?更雷人的我还没说呢!” 不过好似这一招没什么效果,赵佑垮下脸来,揉着额头道:“唉,流年不顺,惹祸上身!” 小乐子轻笑:“王子,就这样赖着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知道啊,我在想说辞……”听得外间人声渐渐退去,也不知到底情形怎样,正欲起身,就见洞口人影一闪,一只长腿踏了进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光亮挡了大半。正是…… 九日皇帝_253 “陈奕诚!” “听出是你的声音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赵佑正气不打一处来,白他一眼:“还不是你到底留情,惹出的烂桃花!” 陈奕诚听得愕然,好笑道:“我怎么到处留情了,你说清楚点……咦,你脸上怎么了?” 赵佑哼道:“你看不出来吗,我被那公主殿下打了一巴掌。” 陈奕诚刻眉一皱:“好端端的,她打你做什么?” “我哪知道,我就是路过!” “路过?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在月清宫好好睡觉,到这御花园来路过?!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人家公主做什么坏事了?”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是路过,是路过!”赵茹早跑得没影了,说出来他也不相信,不如不说,至于赵天,也是个被拖下水的受害者,与自己没啥两样。 “你呀,就是个捣蛋鬼!”陈奕诚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已经派人把梅花国公主送回行馆了,现在外间还有些侍卫,倒也无妨,我带你们出去吧。” “这还差不多。”赵佑露出笑容,招呼小乐子跟上。 三人刚走出假山,就被迎面而来的无数宫灯火把晃花了眼。赵佑暗叫不好,只见亮光之中,两队侍卫分开左右,若干宫人内侍簇拥着一道金冠冕服的威严身影缓步过来。陈奕诚上前一步行礼:“臣奕诚叩见陛下!” “免礼。”赵文博虚扶一把,转头看向他身后神态忸怩的少年:“佑儿怎么也在这里?” “回父皇,我……” 赵佑正在打着腹稿,只觉得几道视线几乎同时投射过来,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抬眸一看,乐蒂居然没走,而是被侍女搀扶着,立在前方村下,身旁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青翅高冠,赤色华服,唇上蓄着一圈短须,面色很是严峻,应是那梅花国主乐中天。 那侍女一直盯着他看,此时目光对上,突然纤手一指,低呼道:“王上,就是他!公主就是被他……” 完了! 赵佑汗如雨下,人证物证俱在,百口难辩,如何是好? 乐中天浓眉拧起:“被他怎样?” “被他……”侍女手臂一痛,被人掐进肉里,后话尽数咽了回去。 “父王!”乐蒂打断侍女说话,樱唇微启,嗓音低低:“蒂儿是被他……所救。” 说话间,眸光幽幽投来,似嗔似怨,直把赵佑看得顿时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会吧,这明明是陈奕诚的桃花…… 从这一夜开始,赵佑觉得自己在走桃花运。 先是梅花国公主乐蒂。她当晚半点不提在淑宁殿外被赵茹下药迷昏之事,更没有讲出后来假山里发生的一切,只说自己带着侍女出殿透气,不想在御花园迷了路,越走越远,两人困在树林深处多时,最后被路过的赵佑解救出来。 九日皇帝_254 听她如此一说,那侍女也跟着改了口,随声附和,于是纨绔皇子登时成了救美英雄。 对于这疑点重重破绽百出的剧情,双方家长只对视一眼,居然一致点头默认了,说话间,乐中天目光频频投来,意味深长。 “这个梅花国公主,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回到寝宫,赵佑就开始絮絮念叨,从深夜入睡一直念到第二日清晨醒来。 “要不,怎么不告发我,反而替我处处遮掩?” “小乐子,你说她是不是爱上我了?” 当念到第N次的时候,一张温热的布巾覆上来,有人轻柔为他净脸擦手,带着丝丝笑意:“多半是。” 赵佑侧头看他:“这是不是说,我比陈奕诚更有魅力?” “那是当然。”小乐子声音放低,扶他坐好,手指扔是沾了药膏抹在那被打的面颊,眸光掠过,满目怜惜:“王子不要对人太好,不然,很容易让人死心塌地爱上你。” 赵佑一怔,伸手捏住他光洁的下巴,呵呵笑道:“那么你呢,你也爱上我了?” 那双清澈的黑眸亮了亮,仿若平静的湖面撇下漫天星光,言语温柔,情深款款:“是的,我爱你,王子。” “真够肉麻的,哈哈……”赵佑一阵大笑,拍拍他的脸,跳下床榻:“好啦,别给我灌你的甜言蜜语汤了,快叫明珠传早膳来吧,我昨晚就没吃饱,做梦都梦见和赵天抢桂花酥呢!” “王子,我是说真的……”小乐子摇头轻叹,真有些欲哭无泪。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快去吧,今日事情还多呢,你关注下,邪队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出……”赵佑推他出门,自己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一番打量。 外公蓝铁心的秘制药膏散用极好,一夜之后,红痕消退了大半,只留下些许淡淡的痕迹,依然是双颊丰润,眉目如画,绝美的五官一览无遗,可以继续勾引小女生了。 一时心情太好,刚吃过早膳,就听外间通报,说是南越公主秦月差人前来相邀,同去福临门看望质子。 来人是一名年轻侍女,面目娟秀,态度谦卑,说明来意便是低眉顺目,垂手侍立。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绿巨人 赵佑疑惑挑眉:“昨日不是才去过吗?怎么今日还去?” 那侍女答道:“月公主想念兄长,一早又去福临门探望,没想到质子对她不甚理睬,口口声声念着要找三王子,月公主这会还在福临门口,正伤心呢!” 呃,让美人伤心,可不是他赵佑的作风! 想起那铁血皇子秦业,又有丝迟疑:“但是业殿下……” 那侍女及时接过话来:“今日业殿下与各国贵宾一道在凤仪宫向贵国皇太后献礼祝贺,无暇前往。” 秦业不在场? 那就没啥犹豫的了。 赵佑唤来小乐子,衣袖轻挥,潇洒走出门去。 九日皇帝_255 “三王子……” 秦月一身竹青色深衣立在福临门口,身形纤弱,妆容素淡,眉眼间笼着一层轻愁,如娇花照水,我见犹怜,眼看赵佑一行过来,双眸清亮,愁绪一扫而空。 “月儿给三王子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月公主初来敝国,赵佑自当一尽地主之谊。”赵佑面带微笑走上前去,对这位柔柔弱弱的小美人,不知为何,总忍不住心生喜欢,不忍拒绝。 看了看那半开的院门,抬手道:“我们这就进去吧。” 谢本翠早已立在门内,一见人进来,赶紧上前行礼:“公主,四王子在房里不愿出来。” 赵佑好奇问道:“他在房里做什么?” 谢本翠沉着脸没说话,赵佑早已知道他的脾气态度,也见惯不惊,大步踏进,径直朝秦冲的寝室走去。 推开房门,只见光影昏黄,竹帘垂下,一道人影斜斜卧在苇席上。赵佑叩了下门,秦冲闻声转头过来,看见是他,立时翻身坐起,惊喜道: “你来了!” “嗯。”赵佑掀帘进去,一屁一股坐在席上,“人家月公主好意来看你,怎么不理人呢?” “四哥……”秦月侍在门口怯怯唤了一声,身子微颤,眼眶微红。 秦冲看看她,又看看谢本翠,瑟缩了下,眼里有丝畏惧:“我不喜欢她,她爱哭,还爱凶人……”忽又拉住房赵佑的手,看着他道:“我喜欢你,你陪我玩吧!” “四哥!”秦月走近两步,满怀期冀,朝他伸出手来:“我是月儿,是你的妹妹啊!你好好看看,你看看我呀!你一定记得我的,是不是?” 秦冲张了张嘴,突然一把挥开,大叫:“我讨厌你!讨厌!你走开!” “四哥……你……你……”秦月咬着唇,忽然哇的一声,掩面奔出。 “哎,公主!”赵佑作势欲起,胳膊却被秦冲拉住,只好朝小乐子递个明色,后者会意,转身疾步追去。 “你别走,你陪我玩,陪我玩好不好?” “你呀!”赵佑回头看向一脸讨好的秦冲,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又好气又好笑:“你妹妹千里迢迢从南越来看你,你还不认她……” “我妹妹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赵佑气得捶他一拳:“尽说混话!” 谢本翠端了茶水过来,闻言抹着眼泪,连连叹气。 “听着,你好好坐着说话,不准再赶人走,多对她笑笑,只要你听话,表现得好,我就天天来跟你玩,听你弹琴……” 等赵佑把秦冲劝说得勉强点头,那边小乐子也将秦月追了回来,再次进屋。 “四哥……”秦月颤声又唤。 赵佑狠狠瞪过去,秦冲脖子一缩,颇不情愿应了一声:“小……妹妹。” 九日皇帝_256 “哎。”秦月答应一声,喜极而泣。 赵佑赶紧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别拘束,坐下来说话吧。” “多谢三王子。”秦月眼光盈盈,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依礼跪坐,眼眶似比先前更红了。 觉出现场气氛有丝尴尬,赵佑清咳一声,随便找了个话题。 “对了,月公主,我听你叫他四哥,又将业殿下唤作二哥,令堂换作娘亲……”秦月垂下眼眸,唇角微微上扬:“是,我家兄弟姐妹五人,一母同胞,感情十分要好,母后对我们极为疼爱,平日并不要求什么皇家礼制,私下里就如寻常人家一般……” 这一说,仿若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 “二哥性情像父皇,严肃沉稳,少年老成,而四哥,则是像母后,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我记得小时候,每回我和小妹做了错事,被二哥责骂罚站,四哥总会变出一大堆小玩意给我们玩,还经常带我们出宫去,在山坡上摘野花,去集市上买糖人……” “四哥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学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他脾气好,爱说爱笑,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喜欢他,当年他这一走,母后整日以泪洗面,我和小妹就陪着她哭,二哥性情也阴霾了不少,脾气也变坏了……我一直觉得,四哥就像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不在,家也就散了,四分五裂……” 秦月说着,面朝秦冲,嘤嘤哭出声来:“四哥,你知道吗,这回二哥应邀出席寿宴,我和小妹都争着来,但是娘身体不好,小妹要留下来照顾娘,我走的时候,小妹就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讲,姐姐,见着四哥,替我给他说,爹娘和我都好想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四哥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要我们了吗?四哥……” 赵佑听她哭得凄切,自己眼睛也是微微发酸,看着那泪眼朦胧的少女,再看看一旁若无其事憨笑的秦冲,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秦业口中那位优秀如斯的四哥联系起来,视为一人。 没法,自己身边优秀的男子太多了,陈奕诚,铁士,还有……与他们相比,这个秦冲,真的不算什么。 “小乐子,你那里有没手帕?小乐子?” 一时无声,稍一侧头,就见小乐子正怔怔出神,眼底流露出浓重的悲怆。 “小乐子……” 赵佑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子?”小乐子闻声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仍是如水般的澄净,仿若方才一瞥只是错觉。 是错觉吗?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屋外扬声唤道:“请问月公主可在里面?” 秦月止住眼泪,应道:“我在这里。”转头对赵佑道:“是我二哥身边的侍卫。” 那人靠近几步,立在大门外道:“殿下清公主速回行馆,不得延误!” “我不回去!”秦月脱口而出。一那人站着没动,声音传了进来:“殿下说,此是赵氏王国皇宫,请公主恪守本分,随属下回去。” “我……”泰月叹了口气,终是慢慢起身,苦笑:“我二哥就是这样,一切以国事为重,他明明心里也记挂着四哥的,但是……” 她顿了下,突然朝赵佑盈盈拜倒:“三王子,我有一事相求。” 赵佑惊诧了下,赶紧起身搀扶:“月公主太客气了,我与令兄认识也好些年了,不算外人,有什么事就明说吧。” “我母后身子抱恙,不见好转,明日过后,我就要随皇兄启程回返南越去……”秦月眼光转到秦冲身上,幽幽叹道:“我四哥遭遇坎坷,往后还清三王子念在相识一场,多加照顾,秦月感激不尽!” 九日皇帝_257 “好说好说!” 赵佑一口答应,想着与她一道离开,谁知那秦冲竟扯住手臂打死不放:“你答应了要听我弹琴的,呜呜,你说话不作数!” “月公主,请随属下速度返回行馆!”门外侍卫再三催促,秦月无奈,眼光在屋里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拜了拜,头也不回步出。 “哎……”赵佑心头微黯,折腾一番,好说歹好将秦冲安抚下去,门外已无人影,只好带着小乐子打道回府。 走在路上,想起方才一幕,忍不住问:“你……有心事?” 小乐子摇头淡笑:“没有。” “去,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赵佑停在僻静处,哼道:“别遮遮掩掩藏着掖着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抱泥带水……” “我想……”小乐子眼望南方,低喃道:“回去看看。” “回去?”赵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哪里?” “老家。” “老家?”赵佑脑中灵光一闪,有丝领悟:“对了,你父亲忌日到了,你要回去拜祭?”怪不得他最近神情郁郁,原来是触景生情,被勾起了乡愁…… 小乐子沉沉点头:“是。” “哦。”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怅然,空落落的:“你想几时走,走多久?” “等皇太后寿宴结束,铁士归来,我就启程,至于走多久……”小乐子眨了眨眼,突然眉目弯起,对着他微微一笑:“王子想让我去多久,我就去多久。” 时间。 一个确切的归期。 赵佑觉得心头有点闷,有点烦躁。 这四年都不吭声,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呢? 脑中有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飘了过去,一闪即逝。“我若是不准假,你心里肯定会埋怨我这个主子克扣下属,不通情理,是不是?” 小乐子忍住笑:“不敢。” “一……一个月吧。”赵佑咬唇,心里盘算着啻都到他老家往返的路程:“去山庄挑选两名得力的邪队弟兄,带够盘缠,骑最快的马……早去早回。” 小乐子眸光轻闪,低笑:“一个月来回,有点急……” “行啊,居然会跟我讨价还价了。”赵佑冷哼一声,迈步朝前走,“那就不走了,明年再说。” 小乐子急步跟上,边走边笑:“王子若是舍不得我,要不我就……” “咦……”赵佑停了下来,眼睛眯起。 远远的,从锦绣门方向过来一群人,青色铠甲的宫禁侍卫当中夹杂着数名纯黑劲装的武士,簇拥着两人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九日皇帝_258 为首两人,正面带笑容,交谈甚欢,走在左边之人一身暗红文臣官服,年过半百,仪表堂堂,正是当朝丞相汤伯裴。 而另一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深黑紧身锡衣,体格强健,峰腰铛猿背,浑身散发着惊人的剽悍气质,再看他头上,并不若赵氏王国男儿是将长发束起,而是随意垂下,仅用一根银色丝带绑在脑后,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侧头一瞥。老天! 赵佑看清那人的容貌,惊得微跳了下。 小乐子眼力稍弱,在一旁感觉到他的异样,低问道:“怎么了?” “眼睛,他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这些年来,除了那虎儿铁士,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眸色碧绿之人。 小乐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他这身打扮,应该不是赵氏王国人士,难道是……” 想到那位因故迟到的贵宾,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呼:“大美帝国!” 看着人群远去,赵佑立在原地,面色凝重。 站了一会,听得背后脚步声声,有人扬声唤道:“三王子。” 赵佑答应一声,转头看去,但见陈奕诚领着一队宫禁侍卫昂首阔步行来,到是跟前,众人纷纷行礼。 “陈郎将。”赵佑拱了拱手,算作招呼:“你们这是去哪里?” 陈奕诚笑着答道:“陛下在乾清宫与四国贵宾会晤,吾等奉命在周围巡视。” “大家辛苦了。”赵佑眼珠广转,谨慎道:“对了,我看见汤丞相带着一个陌生大汉,还有些黑衣武士往乾清宫那边去了,你要不过去查探一番?” 陈奕诚笑容不变:“不必了,那是大美帝国国王兰萨和他的随行亲卫飓风骑,汤丞相专门去城外迎接进宫的。” 果然是大美帝国国王! “原来如此,我倒是大惊小怪了。”赵佑朝他们挥下手,“那你们忙去吧。 陈奕诚点头称是,与一干侍卫一道恭敬行礼,起身之时,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眉宇微蹙。赵佑疑惑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没觉出有何异常:“干嘛?” 陈奕诚摆手让侍卫先行,自己却留下来,沉声询问:“最近你在陪同接待南越客人?” 赵佑如实回答:“是啊,刚刚才从福临门过来。” 陈奕诚压低了声音:“那个南越皇子秦业,阴冷狡猾,深不可测,你务必要小心,切记离他远些,特别是今日晚宴之时,等把今晚过了,大抵也就没什么了。” 赵佑呵呵笑道:“外有禁卫军,内有羽林郎,倘若他要使坏,必定是插翅难飞,自寻死路,我才不担心呢。” 那秦业也是个聪明人,他最宝贝的皇弟还在赵氏王国做质子,谅他也不敢造次,自己最担心的,却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大美帝国国王,以及那一双绿眸…… “但是……” “好了,多谢你提醒,我这几日循规蹈矩,不会惹事的,你放心吧。” 陈奕诚见他一哥不以为然的模样,公务在身,也不便多说,只得匆匆告退。 九日皇帝_259 一路徐徐慢行,想着陈奕诚警示之言,又见着沿途那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赵佑心头一动,侧头问道:“今日晚宴流程可有变更?” 小乐子垂眸答道:“没听说什么变更,后妃献礼之后,即是宴请贵宾群臣,末了还有一场歌舞游乐。” 赵佑点头,复又前行,心底有丝犹豫,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这一连好几天都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连天公都如此作美,再加上这里里外外的宫禁护卫,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还能有什么祸事? 摇了摇头,直笑自己被那多疑的陈婆婆带得神经过敏。 漫步回到月清宫,刚走进自己的寝室,一个黑影从柱头上掉落下来,扑倒在他面前。 “哎……”小乐子双肩微耸,忽又顿住,赵佑一声低呼过后,看清来人,即是一拳挥过,又一脚踹了过去:“虎儿,你还知道回来啊?!” 还好,这小子没有食言,赶在最后一刻归来。 这花拳绣腿,不想他竟不避不闪,结结实实挨了下来。 “王子,手下留情。”小乐子见得不对,轻轻托住他的手臂。赵佑停手,诧异蹲下身去,看着那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慢慢撑起身来,冷冷瞪他一眼。 “真笨,没看出我受伤了吗?” 受伤了? 赵佑凝神一嗅,果然闻到他身上隐有血腥之气,想必伤口已经包扎过,又是穿着黑衣,自己一时惊喜,倒是忽略了。 “你是九条命的虎儿,死不了的,受伤也好,省得成天那么嚣张,连声主子都不会喊!” 话是如此,仍是疾步走进内室,捏着那只装有碧灵丹的瓷瓶出来,取出一粒递给他:“拿去吃。” 铁士朝他指尖斜鳖一眼,摇头:“只是皮外伤,用不着。” 想了下,又冷哼道:“蓝先生采药炼丹花了好些年,你就这样随便送人?” “死虎儿,不知好歹,活该受伤!”赵佑暗地诅咒着,将瓷瓶放回原处,出来时手平已经换作金创药与纱布,神情也是变得严肃:“怎书回事?是谁伤你?” 九日皇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宴 铁士坐下来,任由小乐子帮他解开衣衫,肩背与手臂上都有白布包裹的伤痕,微微渗出血渍来:“我一种追杀那杀人狂魔,深入库尔班沙漠,居然追进了大美帝国皇庭,回返之时毒队弟兄被那大美帝国国王 的飓风骑缠上了,好不容易才摆脱,还好,去时二十人,一个不少都给你带回来了。” “你!”赵佑心中顿悟,他是因为保护门下弟兄才受的伤,这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一念及此,气得又在他没有受伤的位置狠捶一把:“那个什么杀人狂魔,逃了就逃了,值得这样卖命去追吗,邪队的势力还没进入大美帝国,地形复杂,人生地不熟,万一大家有个什么事,就是拿再多的酬金都是于事无补!” “日月神教出任务还没半途而废过,我不想在我手里砸了名声。”铁士迟疑了下,忽又道:“我在大美帝国皇庭看到了大美国王,他的眼睛和我一样,也是绿色的。” 赵佑微微蹙眉:“我也看到了,他现在人就在这皇宫之中。”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却看得分明,那大美帝国国王兰萨不仅有一双绿眸,而且脸型五官与铁士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嘴唇四周多了一圈髭须,更添彪悍之气。 难道,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 可那兰萨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怎么看也不可能有一个铁士这样大的儿子…… 九日皇帝_260 闭眼回忆了下,除兰萨之外,那些黑衣武士的眸色全都是寻常色泽。 这眼珠的颜色,又有什么特定含义呢? “全是羽箭擦伤,看似无毒。”搽药完毕,小乐子将伤处包扎还原,修长的手指打好最后一个结。 铁士点头:“不错,那飓风骑精于骑射,箭术十分厉害。” 赵佑犹在沉思,冷不防一问:“你们可有蒙面?那大美帝国国王看清你的面容没有?” “没有蒙面,不过我是躲在暗处,他并未察觉,倒是那飓风骑……”铁士面上现出一抹迷惘来:“毒队弟兄被包围了,我冲上去营救,行到近处,那飓风骑首领不知为何,突然下令停止攻击。” 赵佑瞟他一眼:“看清了你的模样,他自然也不敢再放箭。” 铁士瞪着他:“什么意思?” 赵佑笑道:“没啥意思,我只是在想,你万一是个世子什么的,我岂不是很有面子?” 瞅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小乐子在一旁好笑道:“王子好生势利。” 赵佑伸手在那笑脸上掐一把,哈哈笑道:“我就是势利,如何?” 小乐子动也不动,眨眼笑道:“都是属下,王子为何从来不欺负铁士……” “谁叫你天生一副小受模样,人见人欺……”赵佑狞笑一声,作势又去捏他的耳朵:“看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肤若凝脂啊……” 小乐子缩了缩脖子,轻咳:“那个,王子,注意形象!形象……” 无视于两人的亲密嬉戏,铁士拉好衣衫,站起身来:“我去找个地方睡一个时辰,过后再来找你。” “去吧去吧,养足精神好做事。” 铁士一走,赵佑笑容立收,招呼了小乐子,急急走去书架,一阵翻找。 “王子找什么?” “找赵天帮我做的笔记。” 这几年,自己每回假借生病之名出宫办事,赵天都会帮忙做些笔记,送来时也没太在意,随手一放,依稀记得其中有一段是关于大美帝国皇室的描述。 两人在书架上细细查找,终于翻出几页不知是写于哪年哪月的纸张,赵佑逐字逐句,慢慢辨认,念出声来。 “大美帝国神威三十二年,大美元昭帝崩,王掌军政大权,二十余年,相不称制。” “绿眸,为大美帝国皇室独有,以色泽纯粹无杂质,为血统至尊……” 将有用讯息念完,抬起头来,对着小乐子哂笑:“我原以为虎儿是过往胡商跟本国女子所生的混血,看来不是……”铁士那一双眼,碧绿得像块宝石,尤其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纯净剔透,比那大美帝国国王兰萨的绿眸还要明亮几分。 血统至尊…… 心头一动,又翻来覆去再看几遍,也没找到关于元昭帝子嗣的说法,想了想,叹道:“好在秦老头也在嘉宾之列,我等会拉下颜面,不耻下问便是。” 九日皇帝_261 在寝宫用了午膳,小睡一会,出了一身薄汗,刚沐浴更衣出来,正在梳头,就听得正东方向遥遥传赤鼓乐声,越来越响。 没过一会,明珠叩门低唤,说是蓝婉晴已经整理完毕,传他一同前往凤仪宫向皇太后献礼。 据说,他那父皇赵文博是个大孝子,自己生辰从不铺张,简单完事,而皇太后的寿诞则是年年举行,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这回适逢六十大寿,朝廷休假三日,君不听政,民间休市,不仅皇宫举行盛大宴会,民间也是有各式各样的庆典祝寿活动。 凤仪宫中,太后顶戴金玉凤冠,身着五彩羽衣,一身珠光宝气,笑吟吟接受后妃与孙儿孙女们的叩拜与贺礼。 贺辞声声,祝福连连,一件件精美华贵的礼物呈上去,奉于案前地下,渐渐堆成小山一般高。 太后精神甚佳,每句话都是仔细地听,不时含笑点头,每样礼物都是认真地看,还兴致大发,品评优劣。蓝婉晴所纳的绣履,以及赵佑所献的老山参,虽不如别人的寿礼光彩耀目,却也规矩实在,得来一个侧目,一声轻赞。 献礼仪式慢慢悠悠进行,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酉时已过,外间鼓乐变为细碎,有琴箫合奏声响起,欢快明了,喜气无限,太监总管陈聪进来,请众人移驾御花园赴宴。 从凤仪宫到御花园,一路上各处的宫灯尽数亮起,宫墙上薪火高照,火光明艳,更衬得宫妃嫔妾们身上珠玉流光溢彩,华美生辉。 下了凤辇,刘皇后与萧贵妃一左一右搀扶太后朝前走,蓝婉晴与令妃跟在其后,再后面是一群皇子公主,而后又是些美人答应,最后才是大批宫人内侍。 赵佑见与小乐子相距甚远,没法靠近,只得拉着赵天不紧不慢在队伍里行走,边走边望向路旁躬身行礼的群臣及家眷,从中寻找秦俊杰的身影,眼角余光隐约感觉到暗处不时闪现的黑影,心中安定。 一行人刚走进御花园,天子赵文博率先迎了出来,身后则是四国贵宾,齐齐过来见礼。 赵佑目光一掠而过,心底默念:梅花国主乐中天,大美帝国国王兰萨,南越皇子秦业,宋氏王国皇帝凤如镜,个个笑容殷勤,笑意却未达眼底…… 眼神一滞,停留在那最后一人脸上,发白如雪,大半张脸被精钢打造的面具包裹严实,青光闪耀,只露出一双眼,焦距不定,神采全无。 这东西南北四国,实在是中各具特质,不可小觑。 蓦然间,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赵氏王国,当真是当今天下的霸主吗?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整个御花园张灯结彩,披红挂翠,华丽非常。 此次赵氏王国皇太后寿宴,除了后宫妃嫔及王子公主外,还有四国嘉宾,以及文武百官与家眷,因为宾客云集,人数众多,没有一座宫殿能够容纳得下,所以早在几月之前,负责宫中膳食的太官令就与太监总管陈聪商量,经天子赵文博准许,寿宴从室内移师露头,御花园中心广场上临湖搭起一座错叠高台,鲜花簇簇,彩旗飘飞,台下数十座凉棚,宫灯明亮,棚里地方宽敞,设有圆桌席位。 赵氏王国天子赵文博坐在主席,太后在他右侧,左方则是做了刘皇后,再往右分别坐的是梅花国国主乐中天,宋氏王国皇帝凤如镜,南越皇子秦业,以及大美帝国国王兰萨。主席上本来还留了一处位置,是邀请两朝帝师秦俊杰入座,不想他却以朝堂三公皆在侧席为由,婉言谢绝,与几位皇家弟子坐到一起,此举倒是正中赵佑下怀。 主席两旁设有两桌侧席,左方坐了四位王子殿下,安定王赵越,两位异姓王爷,丞相汤伯裴,镇国大将军陈宝国,御史大夫罗石,以及后来入座的太傅秦俊杰;右方则是坐了先帝的几位太妃,各宫三品以上妃嫔,赵氏王国长公主赵茹,梅花国公主乐蒂,南越公主秦月,还有那位大美帝国王妃,至于宋氏王国,却是未有女眷在场。 再往后便是外戚与皇亲国戚的席位,其余群臣官员及其家眷,则是按照官阶品级,被分别安排在更后面的席位。 宴会之始,由礼官宣读贺辞,赵氏王国文武百官起身离座,向主席上的太后叩拜行礼,祝贺寿诞,声音震天动地,接着,四国嘉宾也是恭敬行礼,献上贺仪。 礼毕,便钟鸣鼎食,雅乐奏响,一群红衣舞姬步上高台,长袖善舞,轻盈翩然。 天子赵文博起身向太后敬酒,感谢抚养之恩,太后欣然接下饮尽,朝众人举了下空杯,并先行动了筷,其余人等方才开始饮酒吃喝。 赵佑漫不经心坐在座席上,看着对面席位的秦俊杰,正想着如何接近,就觉有人在后肩上轻拍一下。 回头一看,却是大皇姐赵茹,她在隔壁凉棚的座位正好与自己临近,看样子是为那晚假山之事而来。 九日皇帝_262 赵茹眼神微闪,唇边挂着一丝讨好的笑意:“佑儿,这几日我去月清宫找你,一直都没找着人……” 赵佑眨了眨眼,奇道:“大皇姐找我做什么?” “那晚……”赵茹咬下唇,轻声道:“那晚我也不是故意撇下你不管的,是赵天他肚子痛,我送他回宫去了,再回来找你,你已经没在了。” 好蹩脚的谎言。赵佑别过脸去,哼道:“大皇姐心里只有天弟,就没想过我也是你的弟弟!” “佑儿,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啊……”赵茹压低声音,急得去拉他的衣袖,“我其实是见那梅花国公主人长得美,与你也般配,有意撮合……” “别拉拉扯扯的,你那心上人在台下看着呢!” 赵佑临空一指,赵茹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得陈弈城一身戎装,警惕站在前方台下,目光正朝两人看过来。 赵茹心虚缩回手去:“佑儿……” “我喜欢谁是我的事,不需要大皇姐操心,你还是多关心下天弟吧。” 赵佑说罢,蹙眉站起,疾步走向对面的赵天,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去,我们换个座位,你跟大皇姐亲近下。” “唉,三王兄……” 赵天被弄得一头雾水,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过去,在赵佑之前的座位上坐下。 赵佑立时在他让出的座位上坐下,如愿以偿坐到了秦俊杰旁边,心头暗喜,却仍是撅起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赵茹讨了个没趣,一跺脚,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你们俩怎么回事?”大王兄赵文面色不豫,率先开口。 赵佑随口答道:“没什么,大皇姐想喝天弟坐近说说话,让我把座位换给他。” 赵文瞥他一眼,再看看那边已经入座的赵茹,微一点头,又继续与大将军陈宝国低声交谈。 赵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眼见台上长袖舞已经结束,随着鼓点变化,震而不乱,一名身材高挑曼妙的舞姬徐徐上前,莲花般的浅红襦裙随她动作层层绽放,微一点足,在数只洁白的瓷盘中随乐跳动,甩袖,扭腰,仰头,递进,但见身姿柔软,眼含妩媚,频送秋波,颇有欲语还休之态。 这一支踏盘舞,乃是乐府鼓舞之中的经典,桌上众人都在认真观赏,看得津津有味,不时鼓掌喝彩,气氛融洽,说笑声渐渐高了起来。 趁此机会,赵佑微微低头,嚅唇唤道:“老师。” 秦俊杰端坐不动,只唇角扯动下:“三王子有事?” 赵佑嗯了一声,尽可能降低音量:“我有几点疑问,想请教老师,是关于大美帝国皇室。” 秦俊杰面色和缓了些:“说吧。” 赵佑想了想,低问:“老师可知大美帝国国王元昭帝因何身故?可有子嗣?” 秦俊杰侧头在他脸上轻扫一眼,板起脸来,徐缓道:“大美帝国这一帝一王都是人中之杰,兄弟感情笃厚,帝内敛于心,王勇猛过人,大美神威三十二年,两人同往北部边境巡视,途中遭遇不明人士伏击,元昭帝崩,王爷身受重伤,一同遇害的还有元昭帝唯一的儿子,年仅两岁的皇子兰图。” 一席话说出,恰好踏盘舞结束,全场声音低下去,赵佑皱了皱眉,佯作恭敬受训,待新的歌舞开始,鼓乐奏响,才道:“弟子不解,在大美境内,又有闻名天下的飓风骑护卫,这皇室队伍怎会让人偷袭成功,伤亡惨重?” 九日皇帝_263 秦俊杰叹气道:“据说当时小皇子突发疾病,元昭帝不顾当时还是王爷的兰萨反对,下令走小路去附近城邑就医,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黑雾岭的峡谷,飓风骑刚过半数,就遇巨石坠下,将来去道路拦腰斩断,元昭帝的车马被困于其中,火箭毒水飞蝗而至,等前来救援的飓风骑避开巨石,石阵中的人马或成焦炭,或为腐尸,不可辨认,后来飓风骑在石阵里发现了已经驾崩的皇帝,以及重伤的王爷,至于小皇子,所乘马车被压在巨石下,车中人等无一幸免。” “那小皇子的母亲……大美帝国皇后呢?她当时也一道遇难了?” “大美皇后因故未能随行,留守皇庭,后来闻听噩耗,得了失心疯,神志不清,长年居于深宫内院,再不露面。” “真惨。”赵佑听得不胜唏嘘,沉默一会,趁着声乐高奏,又好奇低问:“对了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大美帝国的兰萨王爷不肯登基称帝?” 秦俊杰低声道:“惨剧发生之后,兰萨对自己未能及时劝阻皇帝,以致亲身涉险遇害而歉疚万分,于元昭帝葬礼之日,昭告天下,为兄长戴孝二十年,服丧期间,不坐龙椅,不予即位。” 怪不得,身为一国之主,却未见他王冠在顶,冕服加身,仅是一条绑发的银白丝带,赵佑哼道:“就算不当皇帝,这大美帝国还不是他说了算,一个称号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秦俊杰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此举当年在大美帝国上下反响强烈,为百姓所称道赞颂,称之为忠义孝王,许多过去不服他的臣子迫于情势,只得奉其为主,不过兰萨当政治国这二十年来,虽不及元昭帝雄才伟略,宽容仁厚,却也兢兢业业,并无大错。”掐指一算,又道:“今年就是最后一年了,称帝之日已不远矣。” 今年?二十年? 如此说来,那大美皇子如若生还,长到现在,应当是二十二岁…… 赵佑心头一动,低问:“老师,你可见过那元昭帝,以及……小皇子?” 秦俊杰点头道:“当年应邀在大美帝国都城格鲁讲学,地点就设在皇庭之中,与那无昭帝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正值小皇子满月,按当地习俗得剃发沐浴,应元昭帝之请,我生平首次给一名小婴儿沐浴,被弄得个衣衫尽湿……” 九日皇帝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沐浴?”赵佑心中狂跳,深吸了口气:“请问老师,那小皇子,长什么样?或者说,身上可有什么印记?” 秦俊杰的目光如电射来:“你问这做什么?” 赵佑低头,假装被老师严厉训斥的模样,声音细微而急促:“我有一位朋友,年纪二十上下,长相与大美帝国国王有些像,而且他的眼眸也是碧绿,色泽还更为纯净,我怀疑……” 不待他说完,秦俊杰已经是低声道出:“小皇子左乳下方,有一道暗红色的月牙形胎记。” 赵佑张了张嘴,惊喜交加:“多谢老师。” 秦俊杰微微颔首,忽又瞪他一眼,低声斥道:“你这小子,装疯卖傻,哄骗众人,如今正经说话,我反倒不习惯了。” 呃,他看出来了? 多半是陈弈城背后说了什么,令他对自己起了疑心吧。 赵佑见得他眼底一丝笑意,故作不解道:“老师说什么呢,我没明白……” “装吧,我看你要装到几时!”秦俊杰哼了一声,忽又低声叮嘱道:“你找到你那朋友,尽快带他来给我见见,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佑怔了下,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兰萨丧期满,准备登基一事,看来对于那元昭帝之死,老师想必也是觉得颇有疑点,对这位大美帝国国王并不认同。 “是,老师,若是确定,我明日就带他来看你。” 又坐了一会,眼看酒过三巡,各桌客人开始离席敬酒,赵佑终于寻了个借口,出了席来,慢慢朝灯渐弱的湖边走去。 一路月色清明,来往宫人的内侍纷纷行礼,背后宴席上喧哗之声传来,却恍有一种隔世繁华的感觉。 九日皇帝_264 走到一处僻静的宫墙背后,在光线幽幽的宫灯下站定,下一瞬,黑影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地。 “茅厕在淑宁殿背后,你干嘛舍近求远?” 赵佑听得好笑:“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那不能叫茅厕,叫做更衣间,跟我四年了,怎么还是个土包子!”朝他勾勾手指,轻唤:“过来,离我近点。” 铁士踏近一步,即是站立不动。 赵佑挑了挑眉:“站那么远干嘛,再过来一点!” 铁士又过来两步,与他面对面站立,仅一步之遥。 “把上衣脱了。” 一声过后,即是对上一双逐渐冷漠愤然的碧眸:“我不是小乐子,我不喜欢男人。” “你个笨虎儿,我只要你脱上衣,又没叫你脱裤子,那么紧张干嘛?”赵佑轻笑一声,伸手去拉他的胸襟,边扯边睁大眼睛往里瞧,假公济私,趁机揩油。 铁士脸上微热,连连后退,一直推到墙边:“喂,你做什么?放手,快放手……”其实稍一用劲就可以甩开,可是想到这位主子身体柔弱,不堪一击,却始终狠不下心来。 赵佑步步紧逼:“别动,不许挡,我是办正事!” “什么正事?” “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铁士面色一怔,停止挣扎:“身世?我是个孤儿,能有什么身世……” “你不是孤儿,你还有母亲,还有家人,乖,让我看看,看看就明白了……”赵佑趁他不备,双手抓住他的胸襟,朝两边猛然一拉! 因为天热,他并未着内衫,年轻男子强健的胸肌立时呈现眼前。 这虎儿,身材还不错…… 咦? 但见他左乳下方,确有一小团黑影,不过并不是秦俊杰所说的月牙形胎记,而是…… 一块银元大小,不知是烧伤还是烫伤的……伤疤。 怎么会,正好有一处伤疤? 带着满腹疑问,赵佑手指情不自禁覆了上去,轻轻摩挲。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弄的?” 铁士瑟缩了下,低声道:“从我记事就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微喘了一口气,俊脸上更加热烫,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如口中所说那么讨厌他的触碰,心底反而隐隐有一种期待之感,好奇怪…… “别躲,让我好生看看。” 九日皇帝_265 赵佑又凑近一分,铁士无奈再退一小步,已被逼得紧贴宫墙,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无比怪异,晃眼一看,赵佑整个人都像是贴在铁士的胸前,正在亲密吮吸一般。 幽香入鼻,气息如兰。 铁士只觉得心头一荡,从未有过的狂跳起来,周身僵硬,呼吸急促。 “嗯……你……你还要摸多久?” “就一会,马上就好!” 赵佑蹙起眉,疤痕完全覆盖了皮肤,已经看不出底下是否长有胎记,唯一的线索就此中断,仅凭长相眸色,还不足以说明身份…… 忽然之间,感觉身后两丈开外微有风声,有人嘿嘿冷笑:“想不到,堂堂赵氏王国三王子,竟有此癖好,大庭广众与人苟合,真是不知羞耻,与禽兽无异!” “你说什么?!” 铁士一声喝问,看着那树下玉冠华服的冷峻男子,面如寒冰,作势就要挑起扑去。 身形刚一动,却被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按住,赵佑转过头去,轻笑:“业殿下,你出来赏月?这地方不错,要不我们一起玩玩?” 话声刚落,忽觉喉咙一紧,心悸不已,瞬间黑影晃动,却是铁士将他揽腰一旋,挡在身后,以己身接下那冲天而起的杀戮之气。 好强的内息! 铁士旧伤在身,只觉得胸中气血微腾,脚步钉地,屹立不动。 秦业所站之处光线幽暗,也看不清铁士面容,料想是个侍卫宫人之流,踏步过来,每走一步,压力便迫近一分。 铁士早前见得他内息迸发的厉害,知道是遇上劲敌,碧眸一凛,犹如高山之巅的苍狼,身躯绷紧,蓄势而发。 赵佑被他护在身后,男子宽厚的肩背挡住了所有的视线,看不见两人情形,只觉得胸口闷痛,好不难受。 “铮……”雪光忽闪,一柄柳叶刀闪电般射来,钉在秦业身侧的树干上,劲风来处,那枝叶繁茂间,隐有一角青袍微微飘动。 秦业一瞥之下,面色微变,眸中幽光流转,目色复杂,似憎恨,似愤怒,似有不甘。忽然一个转身,大步而去。 “走了?” 赵佑身上压力一松,赶紧大口吸气,平复下心神:“这就走了?你们怎么回事?” 铁士没有做声,过去将柳叶刀拔了下来,凑到宫灯下仔细端详:“这掷刀的劲力好强!” 赵佑对这柳叶刀已经见惯不惊,嘻嘻笑道:“你给我安排的那名弟兄真是不错,关键时刻就现身了,快唤他出来给我见见!” 铁士诧异看他:“什么弟兄?” “就是那名暗卫啊,灰衣蒙面人。”赵佑指着柳叶刀,兴奋道:“这不就是他的暗器吗?上回他还和陈弈城打了一架,居然不相上下,话说你啥时候找到这么个高手……” 铁士手指抚上薄亮的刀刃,缓缓道:“我没给你安排什么暗卫。” “呃?”赵佑张大了嘴。这个虎儿,对自己态度虽然不咸不淡的,但是性情直率,忠心耿耿,且从来不说半句假话。 九日皇帝_266 不是他安排的,那会是谁? 嗓音低沉,年纪不大,体形精炼颀长,与陈弈城身高相当,胆大心细,武功卓绝,出入皇宫内苑犹如无人之境,看起来好像对自己并无恶意,关键时刻为自己排忧解难……这个人,到底是谁? 心头蓦然浮起一道人影,温润如玉,清淡若风,不过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条件都不符合…… 赵佑沉思半响,仍不得其解,只轻轻吐气:“等寿宴一过,我就让邪队调查此人。” 又看了看他胸前的疤痕,伸手过去,将他衣带拉好系上,正色道:“下一步,邪队全面介入大美帝国朝堂,我要彻查当年元昭帝遇害之事。” “元昭帝?” 赵佑点头:“不错,我怀疑,你极有可能就是元昭帝唯一的儿子,大美皇子兰图。” 当年元昭帝与皇子同遭劫难,宫中再无皇嗣,才由兰萨掌权当政,如若以上猜测属实,几月之后的登基大典,真正有资格步上大美帝位的人,应是眼前的青年男子。 老天,一不小心,虎儿变皇子…… 有这样的属下,自己真是赚翻了! 赵佑忍不住欢喜,简单复述了方才秦俊杰之言,即是拍上他的肩:“你放心,一旦确定,我一定助你夺回帝位。” “帝位?”铁士眼露迷惘,轻轻摇头:“从我记事起,就在深山野林里,吃虎乳,喝兽血,和一群虎崽子抢食物……我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皇子?” “怎么不可能?你可知道,你那碧绿眸色正是大美皇室所特有的标志,而且你与那大美国兰萨长得好像,若说没有血缘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大美皇室……”铁士垂下眼眸:“其实,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对这些没兴趣。” 赵佑气得捶他一拳:“去,胸无大志的家伙,我白养你这么多年!” 铁士抿唇不语。 赵佑瞪他一眼,正要再说,忽闻前方脚步声声,有人朗声唤道:“三王子。” 随那唤声,一名身着银白铠甲的少年武将走来,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犹如从月光里走出来的天神,正是陈弈诚。 “你不去参加宴席,躲在这里做什么?” 铁士早已隐身不知去向,赵佑看了看天色,这才察觉自己离席时间太长,不由讪笑道:“宴席上人太多,声音太吵,我在这里吹吹风,凉快下。” “是么?”陈奕诚笑了笑,走到他面前站定,朝着林间兴目四望,目光如炬:“刚才和谁在说话呢?” 赵佑挑眉:“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哪有和谁讲话。” 陈奕诚双手抱胸,微微笑道:“我明明听到有说话声,才循声而来的……” 他听见了自己与铁士说话? 看着神情,应该没有。 赵佑一拍脑门:“哦,对了,方才是那个南越皇子秦业路过搭讪,我没理他,他自顾自走了。” 九日皇帝_267 “秦业……”陈奕诚拖长了嗓音,剑眉掀起:“我不是叫你离他远点吗,怎么还去招惹他?” 赵佑撇下嘴,满不在乎道:“我哪里招惹他了,是他脸皮厚,自己冒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就你理由多。”陈奕诚无奈一笑,放柔了声音:“吹风也吹够了吧,出来这样久,也该回席了,走,我陪你回去。” 赵佑眼珠一转,低笑道:“你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是啊。”陈奕诚顿了下,低沉道:“老师训话有时是比较严苛,回席之后,你好生听着就是,规矩坐好,不要顶撞。” 赵佑听得哈哈一笑:“你以为我是受了老师训斥,躲在这里哭鼻子来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有事请教老师,我们相谈甚欢,何来训斥之说?陈婆婆,你不要杞人忧天好不好?” 陈奕诚显然不信:“你请教老师什么?” “是……”赵佑想了想,还是没打算告诉他关于铁士之事,反正他们也不认识:“也没什么,就问问什么时候复课,我好早作准备。” 见他眼光闪耀,直直站着,笑着推他一把:“不是说让我回席吗,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陈奕诚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并肩朝来路走去,途中有侍卫巡视而来,朝两人恭敬行礼。 一路分花拂柳,凉风习习,远远听得湖畔高台上琵琶声起,叮咚作响,有女生柔媚委婉在唱:“慈帷福履康,瑞云承辇献嘉祥。徽流宝册光,玉食欢心萃万方。明月悬高堂,绥眉寿,乐且康。瑶池萤叶方,如山阜,永无疆。” 赵佑听得心情舒畅,随着曲子哼唱小调,背手朝前走,陈奕诚紧跟身侧,亦是面带笑容:“今日皇太后寿宴好生热闹,看这架势,怕是要闹到半夜去了。” “是啊,听陈聪说戏班子表演过后,便是投壶射覆六博之害的游戏,还有奖励送出,要不我们一起去玩玩?” 陈奕诚眼睛亮了亮,随即暗下,摇头笑道:“你去玩吧,我公务在身,须得时刻坚守,不可疏忽。” “得,知道你是大忙人,我自己玩去,我……”正说着,忽见前方通道处人影一闪,赵佑眼力超常,一眼看清是小王爷赵思纯的背影,正朝光线幽暗的深处而去。 这家伙,黑灯瞎火的,鬼鬼崇崇往哪里去? 心念意动,跟上去两步。 陈奕诚瞥见他步履转向,不由拉住他的胳膊,低呼:“哎,你去哪里?” “嘘……” 赵佑朝他比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却闻通道那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确定是他吗?” “确定,小王爷请看……” 微光一闪,像是火折子点燃的亮光,转眼即熄。 赵思纯的声音又惊又喜:“真是呢,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他要紧不?还会昏多久?” 九日皇帝_268 有人答道:“属下见他从宴席那边过来,四处张望,好似在找人,就一路跟着,险些丢了,后来属下灵机一动,趁着天黑无人,劈晕了他……属下力道控制得不坏,至少一个时辰之内是不会醒的,小王爷……” 赵思纯一口打断他:“去,到附近守着,别让人靠近。” “是!”那人答应一声,脚步不停,往两人立身之处过来。 赵思纯留在原地不动,得意低笑,说不出的猥亵:“这一回,不用找你主子讨要,先让你成了我的人再说……” 赵佑心头一个咯噔,听这两人说话口气,这被劈晕之人,莫非是……小乐子? 定了下神,只手捂了口鼻,止住呼吸之声,侧头朝陈奕诚晃了下拳头,陈奕诚会意,凝神屏息,只待那人走近,立时出手。 脚步声逐渐靠近,行至中途,忽然扑通一声,不知是绊倒什么,扑倒在地,再无动静。 赵佑微怔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眉开眼笑。 若真是小乐子,经过这四年的打造磨砺,能被教中弟兄尊称一声乐主子的人物,早就不是当时任人欺辱的小太监,怎么可能如此大意,随随便便就被人劈倒?! 赵思纯对他明里暗里觊觎已久,赵氏皇宫众人皆知,他口中不说什么,心底只怕恨得不行,这回逮着机会,肯定要其好看!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徐徐吹来,骚痒难耐:“笑什么?” 赵佑但笑不答,存心看一场好戏,也顺便见识下小乐子的本事。 这小子生来警觉,心思缜密,若是两人靠近,多半会被他发觉,想了想,一指宫墙边上枝叶繁茂的大树,压低声音道:“我们悄悄上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步步惊心 陈奕诚点头,揽住他的腰,略一提气,在空中几个蹬踏,转眼跃上树梢。 刚一站定,赵佑就拨开密密的枝叶,凭借超常的眼力朝方才出声处,凝神望去。 顶上有碎云蔽月,月色清幽。 通道深处,少年双目紧闭,斜斜卧倒,赵思纯则是骑在他身上,猴急去扯其衣襟。 眼看那魔爪就要探向少年胯下,那双原本闭着的狭眸突然张开,薄唇微启,对着身上之人莞尔一笑。 “小王爷。” “啊,你……”赵思纯闻声轻颤,忽觉腰间一麻,昏了过去。 少年朝他淡淡看了一眼,挥手拨开,站起身来,举步朝出口走去,没一会,就见他拖了一人回来,双手不停,将两人的衣裤鞋帽一并剥了,寸缕不着,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好小子,竟想出这一招,真损! 赵佑忍住笑,继续看。 少年面不红气不喘做完这一切,把两人衣说包成一团,随手扔出墙外,弹了弹衣衫,慢条斯理朝来路走。 刚走出几步,忽而身子一僵,停住不动。 九日皇帝_269 赵佑定睛望去,看清当中情形,惊得险些掉下树。 只见一把精光耀目的长剑横在他颈上,背后俨然立着一人,俊脸紧绷,眼里闪动着阴冷复杂的光芒。 竟然是他…… 月冷无声。 夜风吹得两人袖袍鼓荡,衣袂飘飘。 小乐子并不转头,只是轻笑:“皇宫大内,你想要我的命,不怕惹上麻烦?” 秦业咬唇,胸口起伏几下,缓慢撇下长剑,就在赵佑看得心头稍宽之际,忽然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腿弯! 风声骤起,力道刚猛,小乐子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太监,也配来质问我么?”秦业走到他面前,长剑一指胸口,冷笑:“挡我者死,逆我者亡,我秦业当年立下的誓言,从无违例。” 小乐子抬眸,眼光流转,悠悠一声叹息:“你要杀就杀吧。”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秦业冷哼,衣袖翻飞,一个巴掌扇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小乐子脸上顿时几道红痕,唇角也是溢出血丝来:“在这赵氏王国皇宫,你就像是一条狗,任人宰割,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一剑结果了你!” 小乐子举袖抹了下嘴唇,低头苦笑:“我自己愿意,与人无关。” 话声刚落,秦业一脚踢出,迅如闪电,力逾千斤。 “住手!”赵佑惊叫。 砰的一声巨响。 但见少年整个身子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宫墙上,而后跌落在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秦业目光上扬,远远望向两人藏身之处:“谁?” 陈奕诚见行迹已经暴露,只得带着赵佑跃下树梢,步进通道,迎面而去。 秦业这一回却没有动用真气御敌,只朝来人上下打量:“你,就是陈奕诚?” 陈奕诚抱拳:“正是。” 两人目光对上,彼此暗地审视,按兵不动。 赵佑无暇顾及两人说话,朝着地上的少年扑了过去:“小乐子,你怎样?” 小乐子虚弱睁眼,看见他靠近,居然还笑得出来,一脉温情:“我没事的,别担心。” 赵佑瞥眼见着地上的血清,胸口一团火立时蹭了上来,转向朝向秦业,冷声道:“业殿下,小乐子是我的下属,倘若哪里得罪了你,不必劳驾你动手,自有我来管教。” “这奴才不懂事,我只是随便教训了下,既然三王子如此护短,我也就不好说什么,就此作罢。”秦业转头看向地上之人,低沉道:“断你两根肋骨,你好自为之。” “放肆!”听着这狂妄之言,赵佑气得七窍生烟,一掌朝秦业脸上挥去,手臂悬空,衣摆却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拉住,无法使力。 九日皇帝_270 “王子……”小乐子眼神坚决,轻轻摇头。 脚步声声,一队持戟的赵氏王国侍卫从通道外间涌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禁呆住,眼光投向陈奕诚。 “陈郎将。” 陈奕诚抬手,目光转向赵佑,亦是微微摇头,示意让他忍住不发。 赵佑手攥紧了拳头,慢慢垂下,今日是太后的寿宴,五国皇室聚首,自己身为赵氏王国皇子,半个主人,实在不宜与这秦业在此大动干戈,落人话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业殿下……”忍住杀人的冲动,吐出一口那气,从牙缝里挤了一句:“慢走不送!” 秦业瞥他一眼,嘿嘿冷笑两声,将手中长剑随便一掷,撇下众人扬长而去。 赵佑直直站着,直到他远去不见,才咬牙切齿的低吼:“这个秦业,实在太嚣张了,总有一天我会……”话没说完,听得底下少年细碎低吟,赶紧问道:“小乐子,你别动,我这就找人送你去太医署,给你接骨……” 陈奕诚瞅着少年苍白的面色,目光微闪,沉吟道:“一舟就在附近,他的医术不比宫中太医差,我叫人抬小乐子过去找他……” 赵佑有些犹豫,知道小乐子对李一舟一向没有好感,下意识朝他看去。 小乐子躺地不动,薄唇紧抿,眸底带着些许恳求:“王子,我还是去太医署吧,我自己能走。” 赵佑见他作势欲起,赶紧按住他的手:“放心,不去别处,送你去太医署。” 陈奕诚无奈,只好唤人找来一副轻便担子,小心将他抬上去说得好,赵佑叮嘱几句,给隐在暗处的铁士吹了个口哨,示意跟上保护。 好在太医署距此也不算远,因为宫内盛宴,署中值守太医都是医术精湛,倒也不甚担心。几名侍卫抬着小乐子匆匆朝太医署去了,剩下的侍卫中一个步出,犹豫问道:“陈郞将,这小王爷……” 陈奕诚拾起秦业扔下的长剑细看,蹙眉道:“这是安定王府的剑。”看了眼那边叠在一起神志不清的两人,微微叹气:“王府侍卫带剑进宫,被这南越皇子有机可趁,钻了空子,方才若是发生冲突,我们却逮不住他的把柄。” “无妨,我会想办法收拾他。至于我这位堂兄……”赵佑目光在赤裎的男体上溜了一圈,冷笑道:“也该给他个教训,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打小乐子的主意!” 说话间,招呼了众人,拉了陈奕诚就走。 陈奕诚回头望去,又好气又好笑:“喂,你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了?若是被人看到,安定王府的声誉就毁了……” 赵佑答得满不在乎:“你留个侍卫在附近,只要没女眷进来就行,男的看男的,无伤大雅。” 身后传来侍卫掩口低笑声,陈奕诚摇头一叹,也就随他去了。 “我总觉得,那南越皇子似乎有些针对你。” “他多半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赵佑随口答道,心里却在寻思待寿宴过后,派出毒队弟兄在其回国途中伏击一事,就算伤他不得,也要教他提心吊胆,夜夜恶梦。 陈奕诚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一味叮嘱:“等会回席后好好待在座位上,别再到处乱跑了,切记!” “好,我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待回到宴席,但见主席上座无虚席,秦业端然就坐,目不斜视,高台上已经在细乐奏响,水袖飘舞,有角色登台亮相,开始唱戏。 九日皇帝_271 戏曲在这个朝代并不常见,只高官贵人府中才能请到好的戏班子,这一回当朝皇太后寿宴,请的却是赵氏王国最好的戏班艺伶,背景华美,戏服瑰丽不说,唱腔舞艺也是十分了得,不禁赢得台下阵阵喝彩声。 陈奕诚依旧站到高台背后,警惕注视台下动静,赵佑则是坐回秦俊杰身边,端起茶水灌下一大口,自嘲笑笑:“今日是吃了什么,居然闹肚子。” 旁人专心观戏,并不在意,旁边秦俊杰瞥他一眼,低声道:“怎么,没有印记?” 赵佑眼睛盯着戏台,扁嘴道:“也不是,偏生被个疤痕挡住,不能确认。” “疤痕?”秦俊杰轻叹:“真巧啊……” “是很巧。”赵佑随之感叹一声,世界上的事若是太过凑巧,就有人为的因素在发挥作用了。 眼睛盯着戏台,心思却并没专注在那上面,忽然感觉到侧畔似乎有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丝毫不移。 谁在看他? 忍不住侧头看向邻座,这一转头动作极快,那目光倏然一惊,来不及躲闪,被他逮了个正着。 乐蒂眸光晶亮,两颊晕红,比身上榴红襦裙还要艳丽三分,含情脉脉望了过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 赵佑挑了挑眉,朝她勾唇一笑,眉宇间风情四溢,惑人心醉。 乐蒂到底天真,被他目光神态一番撩拨,羞得面红耳赤,终于抵挡不住,垂了眼睑,败下阵去。 坐了对面的蓝婉晴似是有所感觉,抬眼一望,狠狠瞪过来,赵佑吓得一吐舌头,赶紧转回目光,专注看戏。 此时戏正演到精彩处,唱的是一出类似兰陵王的故事,讲一名古代帝王名唤御天,文才武略,骁勇善战,容貌却秀美如女子,因恐不足以威慑敌军,乃刻木作假面,常着以临阵。对战时破敌军主力于城下,勇冠三军,国人歌功颂德,作一阵曲舞蹈,以模拟其指挥麾击冲刺盛况。 高台上,宫灯悬挂,光彩照人,戏者带着狰狞恐怖的木质面具,身着光彩耀目的绛紫戏服,挥动金刀,执鞭而舞。 观戏听曲,向来都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赵佑虽不懂音律曲目,见那戏者动作轻盈,身姿矫健,也不禁随众人鼓掌叫好。 喝彩声中,台上之人舞得更加激烈,随着交织四起的鼓声乐音,上盘悬着振翅欲翔的飞凤蛟龙,祥云飞旋,轻烟流动,那扮演御天的戏者踏上木架,忽然一个纵身,衣带飘飞,半空中连翻七八个筋斗,煞是好看,众人一齐喝彩,主席上太后连连鼓掌稀奇,老脸笑成一朵花。 赵佑越看越是新奇,堪堪笑道:“哎,这个角色真好,尽在天上飞来飞去,都不用牵根钢丝挂段绳子什么的,还使那么重的刀!” 赵文听得嗤之以鼻,赵卓近日与他共同接待客人,多了几分熟稔,却是解释道:“那刀是道具,纸糊的做假物而已,轻得很,两根手指就能夹起来。” 赵佑哦了一声,疑惑低喃:“但我听那成色声音不像道具……”与此同时,瞥见镇国大将军陈宝国面朝高台,脸色陡然凝重,两道与陈奕诚极为相似的剑眉拢了起来,心头一动,暗叫不好。 自己是见识过陈奕诚和铁士的轻身功夫的,放眼天下,这两人绝对算得上是顶级高手,而高台上那人借助木架,腾空而起,能一口气翻出七八个筋斗,亦是十分了得。 而那金刀璀璨,闪闪发光,舞刀之声,呼呼生风,怎可能是纸糊之物? 待再要倾耳细听,仔细辨认,那戏者却将金刀一收,从袖中变出一只方正精美的木匣,奉到台前,台前台后齐声高呼:“皇太后吉祥如意,寿比南山!” 有太监上前接了,一路走向主席,献于太后面前。 太后笑意盈盈,示意身边的大宫女接了过来,当众打开。 九日皇帝_272 邻近凉棚之人都大是好奇,伸颈探看,坐在太后右侧的天子赵文博也凑近过来,四国嘉宾也是盯紧了木匣,准备一饱眼福。 匣盖缓缓打开,一尊罕见的碧玉观音呈现眼前,面容肃穆祥和,玉色晶莹剔透,以整块玉石雕刻,一气呵成,未有半点瑕疵。 太后看着欢喜,不由伸手去抚,赵佑眯眼望去,正暗自警惕,忽见那观音头顶黑光一闪,不由脱口叫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赵文博抓起面前桌上的银筷,闪电般戳去,将那道黑光紧紧夹住,竟是一条鲜活乱跳的黑色小蛇,更为奇特的是,小蛇从上半截分叉,生有两颗蛇头,一左一右朝赵文博进攻! 太后面色煞白,被大宫女扶住,几欲晕厥。 “护驾。” 一声高喝,各处涌出无数羽林郞的身影,四周之人无不因变故起,愕然而立。 陈奕诚已经跃上高台,刀光挥开帷幔幕布,直逼那扮演御天王的戏者,而大将军陈宝国则是扑向主席,无奈人多影乱,惊呼骇叫,毕竟迟了一步。 那双头怪蛇智慧超常,如若通灵,虽被夹住七寸,却灵活自如,取长补短,全力进攻。赵文博不辨其能,不敢肉掌相搏,刹那间被那两颗蛇头逼得顾此失彼,险象环生,眼见就要被咬上手腕,忽觉顶上有光亮起,下一瞬,紫气笼罩,天地变色。 剑鸣声起,犹如龙吟。 烈焰,冲天而至! 白烟过处,一颗烧焦的蛇头坠落在地。 赵佑刚松了口气,却见那高达丈许的戏台轰然倒塌,陈奕诚与几名侍卫被困其中,方才在台上飘飞倏忽的御天王忽地翻出,朝着主席直面而来,纵刀斜削,金刀闪耀,刹那间连下了七记杀手。 刺杀对象,正是赵氏王国天子赵文博! 啪啪作响,前面三招杀手尽数击在护驾而来的亲卫身上,鲜血喷出,红光漫天,大将军陈宝国赶到,伸手接下三招,赵文博只手执起身下锦凳,挡下他最后一击,不想被那银筷夹住的黑色小蛇死而不僵,剩余一颗蛇头倏然窜出,张口就咬。 变故,只在瞬间。 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主席上众人齐齐后退,侍卫潮水般涌上前来,左方侧席上却有一人抢在前面冲了过去,一个空中翻腾,挡在赵文博向前,挥掌劈去。 蛇头骤然转向,蛇口大张,毒牙闪光! 赵佑脚下慢了一步,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人抚着手臂,软软倒下,一时惊骇大叫。 “母妃……” 赵佑眼见蓝婉晴面色发黑,软倒在赵文博怀中,心头又痛又急,脑子里一片混乱,只一个念头往前冲,手臂一紧,却被人死死拽住,是老师秦俊杰。 轰隆一声,顶上又一道闪劈来,正中那高高昂起的漆黑蛇头,血肉模糊。 那手持金刀的戏者瞥见黑蛇毙命,心中着急,金刀霍霍递进,颜色夺目的戏服灿灿闪亮。 赵文博嘶声大吼,避开那耀眼生花的刀光,抱着蓝婉晴后退一大步,两旁侍卫迅速合拢,大将军陈宝国铁掌生风,毫不留情,震得人虎口生痛,此时后面席位上一干赴宴的武将也飞扑过来,刀剑齐出,将那戏者围得密不透风。 戏者肩上被陈宝国大力击中,喷了一口血出来,见大势已去,一声轻叹,忽地举刀横在颈上,欲要自刎,陈宝国大惊,一指击中在他手腕穴道,金刀哐当落地。 就在众人围合上前之时,就见那戏者身子陡然急旋起来,戏服上的金饰随之响动,长袖舒展,袖口里涌出一股白茫茫的浓烟。 九日皇帝_273 先前见那黑蛇的厉害,众人皆怕浓烟有毒,进攻的同时本能掩住鼻息,戏者越旋越急,白烟也愈发浓烈,并发出啪啪火花,就在浓烟之中,一道淡淡的身影破空射出,在高台附近一根旗杆上轻轻一点,借势就要跃上墙头。 115116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孽缘 那身华美绚烂的戏服已经被他弃在地上。整个人只是穿了一套窄身短打,急掠而出,这一招金蝉脱壳,快如鬼魅。 众人惊呼声中,他已经跃上宫墙,眼看就要破空而去。 宫墙上无所阻拦,天高地阔,他却稍带迟疑,陡的一顿。下一瞬,即是仰天倒下,跌落到墙内来,胸口如涌泉般冒出鲜血,喉咙格格作响,在面具后瞪大了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这一落下,宫墙上跟着跳下两个人来,前者青衫布鞋,满头银丝,正是赵佑久寻不得的外公,神医蓝铁心;后者银白铠甲,面布尘灰,佩刀上隐有血痕,却是之前被埋在倒塌高台之下的陈奕诚。 赵佑一瞥之下,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这天下第一神医到来,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那女子头发眼珠皆为褐色,狠狠一眼瞪来,嘴唇紧闭,陈宝国双掌齐发,出手如电,将她的下巴卸了下来,如此一来,口虽能言,咬舌服毒却是不再可能。 蓝婉晴已经被蓝铁心接了过去,赵文博空手过来,神情肃然:“说,你是谁?为何要行刺朕?” 女子微微闭眼,虽胸前下巴满是血渍,眉宇间却有一丝倨傲,不言不语。 赵文博动怒,冷声道:“来人,将这刺客押入天牢。” “陛下,请稍等!” 泰俊杰拨开人群而来,立在那女子面前,指着地上的一截死蛇,沉声道:“这双头蛇乃是镇岛圣物,你竟如此胆大,将其盗出行凶,就不怕岛主迁怒,株连家人?!” 他这一声过后,旁边有见多识广者已经明白过来,当即低呼:“啊,是桃花岛!” 那女子被叫破身份,也不惊慌,还是默不作声。 泰俊杰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朝她眼前一亮:“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那女子茫然抬眼,看清他手中一截断笛,立时双目圆睁,嘶声尖叫。 “他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杀了他?是不是?!” 赵佑听得一怔,难不成这女子竟与前一阵死在阴那山下树林中的男子相识,看样子,还沾亲带故,交情匪浅? “他没死。”赵文博接过话来,淡淡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朕就下令放了他,与你团聚。” “我……”那女子眼底淌泪,张了张嘴,忽然惨笑:“哈哈哈,你们骗我,骗我,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那泪珠滚滚落下,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是变为血珠,满目赤红! 在旁的侍卫惊得退后一步,陈宝国见情形有异,急急护在赵文博身前,在场之人皆是看得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女子面上血水浓烈,也不擦拭,只抬眼望向东方,低喃道:“古郎,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赵文博见她神智涣散,不由急声喝道:“朕问你,是谁派你前来刺杀?” 九日皇帝_274 那女子恍若未闻,只沉浸在自身思维当中;声音悲切,如泣如诉:“早知如此,我们便不要听他们的,安心守在岛上,只要时常见面,结不结为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目光转到泰俊杰手掌,五指张开,努力朝上抬起:“笛子……给……给我……” 泰俊杰攥紧断笛,叹了一口气,似乎于心不忍,松手落下。 那女子一把握住,摸了又摸,喃喃自语:“笛在人在……笛毁人亡……古郎……你等等我……”语毕,含笑闭眼,更多的鲜血从耳朵鼻孔涌出,头一偏,立时断气。 泰俊杰上前蹲下,从女子耳后摘下一枚细细的银色发钗,端详半晌,交给身旁的陈宝国:“这女子姓兆,兆姓是桃花岛上的大姓,她算得上是岛上武功极好的后辈。不过,这兆氏两大家族自古积怨,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不想后代子孙竟出了一段孽缘……” 陈宝国接过发钗,凑到灯下细看,赵佑眼力超常,一眼瞥见那发钗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兆字,不由心中感叹,这桃花岛上的一男一女青春年少,互生情愫,却因为家族矛盾不能结为连理,无奈之下叛岛而出,来到中原大地。 不过,这两人到了赵氏王国境内,人生地不熟,为何会前来行刺赵氏王国的天子?而且不论是在演武大赛附近潜伏御兽,还是在皇宫寿宴上唱戏献礼,计划一次比一次周详严密,光靠两人之力,绝对不可能完成,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目光掠过被各自护在远处的四国嘉宾,或惊魂未定,或面色自若,或漠不关心,一时也瞧不出有何异状来。 烟雾散尽,一队侍卫宫人过来,收敛了女子尸身,抹去地上血迹,寿宴现场迅速修整复原,负责庭审查案的廷尉带了一人过来,上前禀道:“陛下,这是负责此次戏班演出的管事。” 那管事扑通跪下,颤巍巍道:“禀陛下,那饰演御天王的男角名唤三宝,是小人同乡,生得俊俏好看,人缘极好,在班子里演了数十上百场,从来没出过差错的。” 赵文博摆了摆手,示意让他退下,这戏者已经被人李代桃僵,冒名顶替了去,至于那原先的男角,不用追查,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寿宴之上,血溅五步,不仅太后受惊,蓝贵人还被毒蛇咬伤,这是赵氏王国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众人面色凝重,暗自心惊。 赵文博担忧蓝婉晴伤势,向各国嘉宾致歉之后,急急散了宴席,叫人将太后送回坤宁宫歇息,自己则是拉着赵佑一道,摆驾去往月清宫。 月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宫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等他们到得宫门处,已经得到通知的太医令带着数名太医也是匆匆赶到。 就在先前大局得控,盘查刺客之时,蓝铁心已经带着昏迷不醒的蓝婉晴先行一步,等众人进去,殿内已按其吩咐,各处宫灯尽数点亮,人皆嫁至软榻两丈开外,中间以一道宽大的竹制屏风挡住来人视线。 蓝婉晴面如金纸,仰面躺在榻上,气息微弱,一动不动。 赵文博一个箭步冲上去,急声道:“岳父,婉晴和孩子……怎样?” 对于赵文博的询问,蓝铁心充耳未闻,头也不抬,只在蓝婉晴浑身各处插上银针,轻轻捻动针尾,额头已经沁出汗来,眼角余光瞟见赵佑,这才开口道:“佑儿,去拿碧灵丹!” “是!” 赵佑疾步奔进内室,将一整瓶碧灵丹抓了出来,递给蓝铁心。 蓝铁心弹去瓶塞,从中倒出两粒,带入蓝婉晴口中,手掌略一使劲,就听得咕噜一声,咽下腹去。 见此情景,蓝铁心面色稍缓,朝两人转过头来。 赵佑与他目光对上,看得分明,当即低叫出声:“外公,你……你这是怎么了?” 怪不得,方才看他从宫墙上一路而下,匆匆瞥过,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只因情况危急,也不入深究,而今凑近细看,却见得惊人变化。 那张总是神采奕奕的脸上形容枯槁,皱纹遍布,原本花白的须发,此时竟一片血色,丝丝泛着银光,只数月不见,犹如老去十余年! 外公医术超群,武功也是不凡,到底是遇上何人何事,能令他憔悴至此?! 九日皇帝_275 蓝铁心摇头叹道:“一言难尽,我日后再予详述。”手指搭上蓝婉晴的腕脉,凝神细探,面色又青白了几分,沉声道:“陛下,婉晴所中之毒,颇为怪异,我先前已经点了她手臂附近几处大穴,这秘制的解读疗伤丹药,仅能护住她心脉暂时不受伤害,但是要想彻底解毒,还需时日,研制专门的解药……” 赵文博伸手在蓝婉晴面颊上轻抚两下,蹙眉道:“孩子呢,能保住吗?” 赵佑知道母后对这个孩儿寄予厚望,不由心头一痛,扯住蓝铁心的衣袖叫道:“外公!” 蓝铁心手指仍然搭在蓝婉晴腕上,眼望赵文博,缓缓道:“若是要保孩子,大人则危险加重,分娩之日,恐怕就是丧命之时!” 赵佑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但见赵文博腾地站起,一点点握紧了拳,青筋毕现,复又慢慢松开,一字一顿:“自然是保大人,至于孩子,随缘吧……” “不……” 一道微弱的声音叫了出来,蓝婉晴闻声醒转,双眼微睁,暗哑着嗓音喃道:“保孩子,我要孩子,爹,我要孩子!” “婉晴!”蓝铁心急声安慰,笑容里带着苦意,“相信爹,爹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一定会想法治好你!一定会的!” 蓝婉晴满目疲惫,闻听蓝铁心的保证,心头一宽,又昏了过去。 赵文博亲手为她掖好薄被,垂眸道:“请岳父安心诊治,不论如何,先保大人。” 蓝铁心收回手指,叹道:“胎儿已经将近四个月,是个男孩。” 赵文博面色不改:“保大人。” 赵佑听的又是感动又是难受,捧着那剩余的碧灵丹,低叫:“外公,这碧灵丹还有八颗,再喂母妃吃几颗行不?” 蓝铁心徐缓摇头:“药不对症,再多也是无用,只能用以续命,却不能去除病因。我先试着配置解药,室内人多气杂,不利修养,还请陛下屏退闲人。” 赵文博微微颔首,朝向外间一干守候的太医道:“你们先退下吧,从即日起,太医署御药房的所有药材用具,都交由蓝先生管制调用。” 太医令连连称是,领着众人噤声退出。 此时却有人在殿外高唱:“秦太傅求见!” “快快请进!” 赵文博面上一喜,当即跨出屏风,去到门口,将泰俊杰迎了进来。 泰俊杰与蓝铁心见了礼,手掌一翻,直截了当道:“诸位请看,娘娘是这桃花岛镇岛圣物双头怪蛇咬伤中毒。”掌心一只木匣,匣中却是那两颗破烂的蛇头,以及一段细长漆黑的蛇身,“双头蛇怪,为桃花岛独有,是天下第一奇毒,幼时墨黑,长大后深灰,最后变为银白,颜色转淡,毒性逐步增强,直到无解。” 一番话听得众人心惊胆战,还好,只是墨黑幼蛇,有法可解。 蓝铁心知他是足迹遍布天下,见识不凡,赶紧相询:“先生可知救治之法?” “这个我倒是碰巧知道。”泰俊杰沉吟道:“双头蛇怪毒性猛烈,普天之下,若是连蓝先生都无法配出解药,就必须去海南岛,找海南岛讨要他园中所中的七彩水仙,此花一茎七穗,色泽各异,是双头怪蛇的克星。” 看了看榻上的蓝婉晴,又摇头叹息:“去往海南岛走海路,风大浪急,沿途艰险,就算索药顺利,来回也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我担心……” 赵文博沉声道:“老师但说无妨。” “我担心,娘娘与腹中龙胎熬不过去。”泰俊杰长叹:“而且,这前往索药的人选,必须艺高胆大,心思缜密,身为童男亦或单女之体,方能由护岛神鸟引导上岸,否则就只能在海岛外围飘荡,永远登不了岸。” 九日皇帝_276 “童男童女?” “不错,那神鸟对人体气息最为敏感,是否经历男女情事,一嗅便知。” 室内寂静无声。 一直沉默的赵佑缓缓抬头,面色淡定,目光悠远。 “我去。” …… 这日一大早,赵氏王国天子赵文博下旨,在皇家禁卫军和羽林郎中选拔五十名符合条件的青年军士,由郎将陈奕诚带队,做足准备,三日之后离京前行,前往海南岛,求取七彩水仙。 陈奕诚接下任务,只花了半日时间,就将五十名将士挑选出来,带到泰俊杰府中,详细研究海南岛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等等,沉着备战。 太后寿宴发生变故,各国宾客纷纷告辞归国,赵文博也不挽留,巳时亲自送到锦绣门前,丞相汤伯裴、御史大夫罗石与镇国大将军陈宝国按照礼制一路相送,直到出得帝都城门,方才回返。 月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帷幔低垂,空气中萦绕着淡淡药香。 就在陈奕诚等人积极准备之时,赵佑却是坐在母妃榻前,单手支颐,暗地思量。 他的主动请缨,当时就遭到三人一致反对,尤其是蓝铁心,更是大摇其头,坚决不允;而泰俊杰,则是朝他瞥来探究一眼,意味深长。 正是这一眼,令得他忍住不言,不错,自己在旁人眼中是出了名的纨绔皇子,终日流连青楼花榭,若说还是童子身,大抵也没人相信。 营救母妃可以另辟途径,自己隐瞒多年,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没必要就此穿帮。 于是缄口默然,立在一旁听几人商议,由外公蓝铁心将剩余碧灵丹收拢,定为每十五日服用一颗,辅以针灸内力压制毒性蔓延,加上太医署御药房人参灵芝首乌之类的珍贵药材,如此能坚持四个月,争取在这四个月之内,不是顺利去往海南岛求得解药,就是他自己研制出解毒药方…… 没过一会,小桌子进来,将打听到的早朝内容断断续续复述出来,还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王子赵文与二王子赵卓感念蓝妃恩德,居然向赵文博请求,欲与陈奕诚一道前往海南岛,以尽绵薄之力。 (蓝婉晴在救驾的第二天即晋升为妃位。) 赵佑听得哭笑不得,寻了个借口出门,前往偏殿。 “你们说,我那两位王兄是不是吃错药了?这海南岛之行是去求药,又不是游山玩水,他们连陈奕诚一个小指头都抵不上,去凑什么热闹?” 铁士坐在对面默然不语,小乐子仰躺在榻上,眼光流转,淡淡一笑:“王子心里对陈郎将有所偏袒,才会有此言,其实王子两位皇兄都是人中之龙,顶着这赵氏王国皇子的身份前往,那海南岛不看僧面看佛面,自会慷慨奉上药草。” 赵佑被说中心事,面不改色,哼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说是感念我母妃恩德,其实是为了在我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英勇涉险,为来年夺嫡之战加分。” 小乐子笑道:“有些想法,也实属正常。” “他俩平日也太自律了,都老大不小的人,居然还是童男,是不是太专注争夺皇位,那方面不行了……” “咳,咳咳……”小乐子听得低笑:“我的王子,事关两位皇子尊严颜面,这话可别乱说。” 玩笑归玩笑,想到严峻现状,赵佑叹了口气:“父皇答应了他们,我就是偷偷上船都不行了。” 九日皇帝_277 据说本来父皇赵文博还在犹豫,坤宁宫大宫女却奉了太后口谕前来,说是两位皇子身为赵氏皇室子孙,年近弱冠,理应出去磨砺,优胜劣汰,此时泰俊杰也在一旁进言,描海南岛洋流奇特,风向不定,有时要靠运气才能驶进港湾,宜多艘船只一同出发前往,则登陆上岛几率大大增加,否则极有可能耽误时间,不能及时取药救人。赵文博无奈,言辞告诫之后,点头答允。 想到这里,在案几前端然坐下,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俩的伤势如何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道德的礼物 铁士先答:“皮外伤,已近大好了。” 小乐子续道:“我再养几日就好,应该不会耽误王子的大事。” 赵佑横他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懂不?好好给我在宫里待着,有什么需要就让小桌子帮忙,不准转乱跑乱动。” 小乐子低头嘟嚷:“我可没那么娇贵。” 赵佑没理他,自顾自道:“我计划带些毒队弟兄尾随大队人马之后,单独前往海南岛,等下就去山庄选拔人手,这随行之人都需童男,真麻烦……”想起自己以往鼓励门中弟兄去怡香楼找乐子的事来,不由暗地叹气,真是缺乏先见之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瞥了一眼铁士道:“喂,你跟女孩子好过没有?” 铁士俊脸微红,半晌才闷声道:“没。” 赵佑闻言点头:“那好,这童子身,一直给我保留到从海南岛回来。” 铁士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小乐子在一旁目光绵长,笑吟吟道:“我也没跟女孩子好过……” 不待他说完,就被赵佑一口打断:“没你的事,一边去!” 小乐子被他吼得一怔,悻悻然收回目光:“铁士都能去,怎么没我的事?” 赵佑没忍心说出他是太监,不宜参加之类的理由,只信口道:“你肋骨断了需要休养,养好伤之后就自己抓紧时间回老家去,早早把你的家事解决了,然后就来江陵,那时差不多我们也该回来了。” 小乐子哦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默然无声。 实在见不得那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赵佑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即站起身来:“事不宜迟,铁士去宫门口等着,我回去母后那里看看,然后随我出宫办事。” 说罢,整整衣冠,两人大步往外走。 “哎……王子!王子!”小乐子连唤几声,不见人回头,只得苦笑:“这算什么,把我给抛弃了?这没良心的……” 身后传来碎碎怨念,赵佑充耳不闻,疾步回到正殿。 刚在塌前坐下,就见蓝铁心端药进来,心头一动,起身迎了上去。 “外公昨晚不曾合眼,还是去偏殿歇会吧,这里有宫人照顾着,母后有何情况我就去叫你。” “我不碍事。”蓝铁心放下热气腾腾的药罐,倒出一碗在案几上凉着,又道:“你母妃不会醒的,让她好好睡,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不用理我。” “我没事,父皇让我守着母妃,哪里都不许去。” 赵佑说着凑近过去,盯着他的须发面容,试探问道:“对了外公,你这几天去了哪里,我派人在草庐门口守了好些日子,都不见你回来。” 蓝铁心缓缓摇头:“没什么,我不过是出门采药去了,遇见个病患,在他那里住了一阵。” 九日皇帝_278 赵佑对此答案并不满意,继续问道:“是什么病患,得的什么病症,能让外公如此劳力伤身?” 蓝铁心轻咳几声道:“只是寻常病症,无妨……” “外公……”赵佑跺脚道:“你几日之间苍老十年,还想瞒我么?母后都这样了,你又何苦隐瞒我?有什么事,说出来,让我来帮你解决罢!” “佑儿。”蓝铁心长叹一声,手掌抚上他的头顶,轻柔摩挲:“眼见你长大了,如此乖巧懂事,外公心里好生安慰……你放心,就算拿不到那七彩水仙,外公也会尽力研制出解药,救你母妃和弟弟,外公老了,以后就由你来好好照顾他们。” 赵佑听得一惊,急道:“外公,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实话啊……” 蓝铁心苦笑,沉默许久,方才徐徐道出原委:“我这回是在赵氏王国东南的茫茫群山中寻一味药草,不想误打误撞走进一处村庄,发现这个村子的人都是体质赢弱,未老先衰,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却头发斑白,形如垂暮老朽,而整个村子山明水秀,无毒无害,诊不出任何病因来,我心想只怕是与先辈遗传有关,身为医者,实在无法安心,遂在当地多待了些日子,倒是给村民看好了些腹泻之类的小毛病,临走之时,那村长送我个礼物作为留念。” “什么礼物?” “一块大如鸽蛋的艳红宝石。”蓝铁心眼放光芒,似是又爱又怜,又带着些许悔恨:“我这辈子走南闯北,治人无数,医好的病患不乏王宫大员,皇室贵族,见过的玉石珠宝也是多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纯净的红宝石,色泽变幻,瑰丽无双,一眼看去,便是沉醉其中,心魂顿失。” 赵佑惊道:“外公,你莫不是中了邪?那红宝石可是妖物?” 蓝铁心摇首否定:“不是,我对于巫蛊之术,还是有所了解,能够抗拒,而这红宝石,实在是太美了,连我这样的清闲散人,都不能抵抗其魅力……更不用说,那些资质平平的村名。” 赵佑心头一个咯噔,颤声道:“你是说,那宝石,就是致病原因?!” 蓝铁心颔首道:“不错,我起初没明白这点,对那宝石爱不释手,生怕自己在途中丢了,于是放于心口,贴身珍藏,待得觉得不对,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我带着宝石返回村子,才得知村长已经过世了,村长的儿子说誓言已破,将我领进山里一处隐秘的洞穴,那里面……” “那里面……”蓝铁心吸了口气,叹道:“里面全是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真正让人脚下发软,眼花缭乱,如同进了仙境一般。那块红宝石与这宝藏一比,实在是沧海一栗,不值一提。” 赵佑一贯爱财如命,此时忍不住张大了嘴惊叹:“竟有这样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也去瞧瞧……” 蓝铁心面色一凛:“我不会告诉你地方,你这辈子都不准去!” 赵佑被他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我只是说说而已,外公,后来呢?” “后来……”蓝铁心顿了下,又续道:“经我一再追问,那村长儿子才对我告知实情,原来在若干年前,村中并无异状,然后有一日,随着一声轰鸣,天雷地火,山崩地裂,大火几乎烧毁了整座山林,之后就出现了这么个洞穴,里面尽是宝石,村里人以为是不义之财,生出贪心,聚集全村人诅咒发誓,宝石为村人所共有,有生之年守口如瓶,不予外传。一开始,由村长分配,每家每户只领几颗回去,藏在屋中,后来有人提出异议,又加了数量再次分发,于是家家户户都有为数不多的宝石,时常把玩……我想,这宝石,就是导致衰老的原因。” “天雷地火……”赵佑喃喃念道:“莫非是……陨石?” 天降陨石,经历空中高速燃烧,大火冶炼,碎散成为洞穴中的奇珍异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何会致人早衰短命? 难道,这天外来石,具有某种致命的放射性…… 蓝铁心奇道:“何为陨石?” :“就是……就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石头。”赵佑一时解释不清,随口一句,即是转了话题:“那块红宝石,现在何处?可是已经丢弃了?” 蓝铁心答道:“没有,我找了只桃木匣子装着,又裹了多层油布,一路尽可能远离身体,没敢带进宫来,连夜埋在城门外最大的那棵榆树下,树干上划了个圆圈作记号。” 若真是放射性物质,穿透而出,照样伤害身体,这木匣与此同油布都是无济于事! 赵佑望着那银白的须发,心中酸楚,哽声道:“外公,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找到母后的解毒药草,不让你再操心。”说完,不忍再看,转头就走。 九日皇帝_279 出宫之后,与铁士快马加鞭,去了外公所说的榆树下,果然见得那一个圆圈记号,徘徊一阵,也不敢贸然去挖,又再上车去了日月神教在京郊的驻地。 山庄里众人正结束操练,围桌吃午饭,一见两人到来,皆是惊喜,赶紧让座。 午饭过后,赵佑将要去海南岛求取七彩水仙的计划说出,并不讲理由,只言明事件。 与孟轲等人一番商议之后,当即在东队与毒队之中选出五十名符合条件的健壮少年,有精通水性的,有擅长追踪的,有善于隐藏的,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因为入选前必须是童男之身,连同张庭吴峰之流都被淘汰,孟轲尚未成年,素来自律,倒是符合要求,就是太过文弱,也被赵佑墨笔一挥,直接刷去。 人选确定之后,直接由铁士带去映日湖畔加紧练习潜游凫水,孟轲则是带了车马出门采购所需物事,等他们一走,赵佑又在名册上圈圈点点,派出数名来自海滨渔村的门人去往江陵踩点,提前准备合适出海船只,原地待命。 一切安排就绪,就见张庭过来禀道:“四国嘉宾已经到了京都驿馆,预计明日一早启程回国。” 赵佑点头道:“很好,命邪队弟兄沿途跟着,查看有无异状,还有,追查这四国皇室来赵氏王国之前的行踪,是否曾出过海,或是来自海外之人接触,及时将讯息传回。” 心中一直怀疑,那来自桃花岛的两名刺客,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收买操纵,并为之设计铺路,一心要取父皇性命,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四国皇室有此能力,只是这两人皆是死于非命,未留活口,线索断得干干净净,要想寻到确凿证据,实属不易。 也怪自己,先前太过自信,防范不够,才让人有机可趁,令母后幼弟经历生死大劫,还累及外公不顾自身病体,忧心忡忡,过度操劳。 一念及此,又悔又气,也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查出真凶,定要对其同等相待,所有痛楚,千百倍还施其身! 张庭得复意见,却站着没走,又禀告道:“刘府最近几日大门紧闭,很是冷清,好似刘老板最近在帝都生意不顺,在准备回宋氏王国,飞鹰队也在收拾行囊,想必会一同前往。” 赵佑哦了一声,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唤道:“帮我安排下,叫陈通明日一早来孟轲家见面。” 上回下毒之仇,终于找到机会报了…… 刘海,别怪他心狠,实在是最近憋屈愤懑,需要发泄…… 从山庄出发归返,进城回宫,已经是夜幕垂下,万家灯火。 铁士隐在暗处,他独自出宫之事,想必守护宫门的侍卫已经上报,回返时刚验过腰牌,没走几步,就见那道英武挺拔的身影大步过来行礼,双眸微暗,面上有丝倦色。 “见过三王子!” 来得正好,他不来找自己,自己都会去找他。 赵佑朝他拱了拱手,算作还礼:“怎么,你今晚当值?” 陈奕诚点头道:“是。” 感觉到他的沉闷,赵佑打起精神,勉强一笑:“谁得罪你了么?” 陈奕诚默然作响,才哑声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蓝妃娘娘……” “这不关你的事,应该怪我……”赵佑长叹一声,是他自己自视过高,放松紧惕,对情势估计不足,否则若是一看出那戏者的异样,立时起身鸣警,又怎会有后来献礼的事情发生? 陈奕诚不明他的心思,微怔一下,即道:“你放心,老师已经将海南岛的详细路线图绘出给我,我一定拼尽全力,求回七彩水仙!” 赵佑听得一喜:“详细路线图?” 陈奕诚应声,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图样来:“我这一日带在身上,反复研习……” 九日皇帝_280 赵佑不待他把图展开,急急拉他回了月清宫,将图凑到灯下,仔细辨识。 但见上面高山峡谷,河流滩涂,都一一标注,其中道路交错,洞穴密布,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岛屿西北部有处用朱笔点的记号,应该就是那岛主的庭院花圃所在。 赵佑一边暗地记忆,一边关切道:“着海南岛地势复杂,你一路要小心。” 陈奕诚听得双眸放光,俊脸含笑:“我会的。”见他低头看图,又道:“其实这海南岛之行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地势,而是巫族。” “巫族?”是了,当初曾听泰俊杰讲过,海南岛上巫族横行,世代奉行一位名唤龙姬的女巫为祖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对,岛上之人都会些巫术,什么降头,下蛊,血咒……”陈奕诚见他听得咂舌,续道:“不过还好,老师与那岛主有些旧缘,严明我们按路线前往,恪守本分,不去惹是生非,必要时候就亮出他给的信物,应该不成问题。” 说话间,赵佑已经将地图记了个七七八八,默诵之余,好奇又问:“是什么样的信物?” 陈奕诚摇头道:“我也不知,老师说是临行前夕去他家中取。” 赵佑嗯了一声,将图样卷好还给他,一股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海船准备好没有?人手怎么安排的?” 陈奕诚见他甚为关切,也不隐瞒,回答十分详尽:“原本定在三日后的寅时,因为两位王子参与,又延后了一日,船只是从江陵水师抽调,共有三艘,每艘可载百人,配有火箭铁弩等武器装备,由两位王子与我分别带队前往。” 赵佑想了想,又问:“那海岛周围的洋流是怎么回事?” 陈奕诚蹙眉道:“这个老师倒是没讲的太仔细,只说由于大抵是因为日照潮汐等原因,在江陵与两座海岛之间有些莫名旋流,一旦遭遇,驾船之人便无法按照自己意愿入洪登岸,而是在海面上随之飘荡,无所着落。” 看来这成功上岛,运气的成分比较多,说到运气,连穿越重生这样几乎不可能的事都被自己碰上了,谁又能与他相比。 左思右想,又絮絮叨叨问了一大堆问题,陈奕诚好脾气好耐心一一作答,直到时至子时,才行礼告退。 赵佑心中感激,起身相送,将他送到月清宫门口,一路灯火闪耀,微风拂面,周围如斯静谧。 眼见殿门在即,陈奕诚脚步放慢,忽然一笑:“我听父亲说,梅花国的马车出城之时,乐蒂公主频频回望,很是不舍呢。” 赵佑白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陈奕诚叹气:“可怜的乐蒂公主,一颗芳心所托非人……” 赵佑懒得听他再念,直接将他推出门去:“行了陈婆婆,你快走吧,多说无益,值夜要紧!” 等他前脚一走,赵佑后脚就唤出铁士,溜去小乐子寝室,将强记下来的地图原样绘出,再比照脑中印象核对一遍,检查无误之后,才长长舒口气。 把笔随意一丢,又将这一日的收获尽数告知两人,洋洋自得,心情大好:“快点,帮我想个出宫三月的正当理由,最多只能晚他们一日出发。” 这些动脑子的事情,也没指望铁士,目光直射榻上仰躺的少年。 小乐子也不看他,扁嘴道:“不让我去,我这一整日茶饭不思,全身无力,想不出来。” 117121 117 正文_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乡_九日皇帝 赵佑走过去,捏住他的面颊,恨声道:“你是病号,跟去做什么?听着,少给我添乱,留在宫里养好伤,回老家把家事处理完毕,然后就来江陵给我们接风……现在,帮我想理由。” 九日皇帝_281 “是,王子。”小乐子垂头,极不情愿道:“王子就说要去普度寺吃斋诵佛,修行三月,为蓝妃娘娘祷祝祈福。” “真是好主意!” 赵佑拍拍他的脸,唤了铁士,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道:“等我从海南岛回来,再好好补偿你。” 望着那道挺秀轩昂男儿的身影,小乐子眸中清明,轻声一叹。 “但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转眼三日过去,由两位皇子殿下和郎将陈奕诚率领的赵氏王国精兵,终于浩浩荡荡踏上征程,天子赵文博与大将军陈宝国一路相送,一直送出锦绣门外。 赵文博立在宫门前,朝众人深深一揖,“诸位珍重,朕在此等待勇士凯旋!” “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一声过后,即将远赴海外的将士军姿昂扬,策马前行,两位皇子一冠华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斗志昂扬,陈奕诚身着一身银白铠甲紧随其后,马蹄铮铮,忽而回头远望,送行队伍中仍是未见那一抹轩秀的身影,激情澎湃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惆怅。 还以为,那人会来送行…… 他却不知,这三日当中,赵佑也没有闲着,去普度寺为母祷祝祈福的请求一经批准,即去孟轲家再次见了陈通,将那红宝石的事情托付给他,随他自由发挥,形势不限,只要将宝石放置在刘海身边就好。 接下来,便是马不停蹄筹备远行之事,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位,待人手物事准备妥当,安排好门中事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到这最后一日,也没再出宫,而是规规矩矩守在蓝婉晴榻前,端药倒水,寸步不离。 屏退了殿内宫人,看着那榻上消瘦的人影,眼眶一热,不知不觉,眼泪流了出来。 “母后,我明天就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鼻子酸涩吸了吸气,轻轻握住那双清瘦素白的手,唇角扯起一个笑容,闷声道:“我有预感,一定是我亲手求得七彩水仙,回来救你和弟弟,所以,我必须要去的,你要保佑我,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佑儿……危险……别去……不要去……” 手腕一紧,似心有灵犀一般,蓝婉晴竟幽幽醒转,反抓住他的手不放。 赵佑张了张嘴,惊喜低呼:“母后,你醒了?!”转头朝向殿外捣药的蓝铁心,大叫,“外公快来!” 蓝铁心疾步进来,查探了体温脉息,微微叹气,“你母妃神智还迷糊着,我去煎药,你随便陪她说说话就好。” 赵佑点头,目送他蹒跚出门,眼见蓝婉晴茫然四顾,凑近道:“母后,你在看什么?” 蓝婉晴中全无焦距,只是不住喘息:“佑儿,不去,不要去,我不要你去……”胡乱叫嚷一阵,又低呼道:“陛下,求你,不要让佑儿去……” 赵佑心头一酸,按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哑声朝她保证,“母后放心,我没事的,一定平安归来,一定!” 蓝婉晴面上含笑,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太过疲惫,偏头闭眼,又沉沉睡去。 赵佑拉着她的手,伏在榻边抽泣一阵,也迷迷糊糊睡了。 “小子,小子,快醒醒!快醒醒!”有人一直在推他,又似乎是在将他拉起。 九日皇帝_282 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此时一旦歇下,眼皮困涩得要命,简直睁不开,“走开,让我陪会母后,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什么走啊!”那声音哭笑不得,竟有一丝熟悉:“别睡了,快起来,你听我说,你不能就这样到海南岛去,你还缺一样东西……” 赵佑没理他,甩了甩手,继续睡。 那人十分执着,拍上他的肩头,使劲把他的脸扳过来,“小子,你看看我,看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 赵佑微微睁眼,瞅准身影,一掌朝他挥过去,手掌到了半空,忽然停住。 “啊,是你!”用力揉眼,眼眸睁得大大的,一张斯文好看的俊脸近在咫尺,没错,是他,是阎王! “你……你怎么来了?”赵佑心头狂喜,阎王不是掌控生死轮回的大神吗?有他在,还怕母后救不回来?! “我施用法术到你梦里来,不能停留太久,说几句话就会消失,你听仔细了……”阎王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直截了当道:“你这位母妃命中有此一劫,我没法拂逆天意强行救治,我只是来提醒你,此去海南岛,路途艰辛,也是你的劫难,你必须带上一样辟邪神器,方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赵佑听得有点头晕,“什么神器?” 阎王耸了耸肩,“你前些日子不是拨出了那把什么琅琊神剑?” “琅琊神剑?”赵佑脱口而出,“可我那是无意中拨出来的,兴许下回就拨不出了……” “我要说的都说了,随便你,我该走了……” “等等!” 赵佑拽住他的手臂,低叫:“不准走,你把话说清楚,那海南岛上到底会遇到些什么?七彩水仙能不能取回来?我母后和弟弟……他们……” 阎王看着他,摇了摇头,启唇轻语,“天机难测,我所窥也不多,小子你只要记住,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你隐藏太久,也该慢慢展现实力了……” 想到他的身份,赵佑全然相信,急急道:“你别说模棱两可的话,给我讲点实质性的内容好不,这四月时间太仓促了,我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佑儿……佑儿……”一边传来外公蓝铁心焦急的唤声,另一股劲力在使劲拽着自己。 阎王听得声音,笑着掰开他扣的手指,朝他轻轻挥手,“好了,小子,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哎,阎王,阎王!”自己被拽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阎王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 见一面多不容易,怎么就这样走了?! 赵佑一个激动,立时睁眼。 乾铁心满目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佑儿,你方才怎么了,口中喃喃自语的,尽说胡话。” 赵佑抓了抓脑袋,站起身来,随口道:“我方才睡着了,多半是在做梦吧。” 蓝铁心点点头,“佑儿,你这几日也没休息好,还是回房歇会吧,这里有外公照看着,没事的。” “我没……”话到嘴边,想了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那就有劳外公,我这就过去。” 九日皇帝_283 阎王,是导致自己穿越重生到这个朝代的关键人物,他的话,自然是要信的,那么,这仅有大半日的时间,还必须赶去阴那山摘取琅琊神剑,若是晚了,就没法跟在装备精良的水师战舰之出海,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已经不敢去想阎王话中的深意,提起衣摆就往偏殿寝室奔去,只剩大半日时间,必须进入地下宫殿,赶在次日天明前取到神剑,救母救弟要紧,是借非盗,大不了,届时再给他还回去! 刻意避过小乐子,招呼了铁士,趁着午后清闲,悄悄溜出宫去。 这初夏时节,大响午的,街巷上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在外游荡,路过一家店铺,赵佑唤了声停,独自跳下马车去,没过一会,就扛着只长长的匣子出来,继续上路。 在他不时催促下,那车夫快马加鞭,骏马撒开四蹄飞奔,一路朝出城方向而去。 凭着当初的印象,一路指点方向,大概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遇见陈奕诚军队的山口。 想起当时山石崩塌,地洞惊魂,小乐子带自己骑牛走出山谷的情景,不免唏嘘感叹,何曾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再度来寻,与当时的自由散漫相比,心境何等不同!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自己的福气,又在哪里呢…… 进了山口之后,道路愈发狭窄,赵佑让车夫就地停车,将长匣背在身后,拉了铁士下地,指着那一片树林道:“我们要从树林穿过去,进入阴那山的山谷。” 铁士点点头,没一句多话,即是解开辔头缰绳,从马车扯出一匹骏马来,将赵佑推上去坐好,自己上前牵马而行。 一路都是熟悉的景致,密密树林,农家小院,田坎池塘,山坡平地,再往里走,便是那瀑布深潭,低矮果树,又隔这一月有余,果树上野果已经由青泛红,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果香。 这青山翠谷,世外桃源,铁士越看越惊奇,却也忍住不问,一路跟着他穿过果树林,踏上石阶,推门而入。 重进地下迷宫,赵佑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在里面兜兜转转,绕来绕去,终于来到正殿神堂,立在堂前,凝望着架上光影迷离的古剑,轻轻吐气,一动不动。 “铁士……”低唤一声,微蹙着眉头,沉吟着,“你去,试着把那剑拨出来。” 铁士侧头瞥他一眼,默不作声,大步上前,将古剑连同剑鞘一并摘下,五指握住剑柄,用力一拨。 与当初小乐子拨剑的结果一样,剑身与剑鞘浑然一体,密合不分。 铁士咬了咬牙,使出一股蛮力,面上涨红,大喝一声,“起!” 剑在鞘中,纹丝不动。 赵佑两道英气的眉毛拢到一起。 连铁士也拨不出,难道这古剑真会自行认主?上次被自己轻易拨出,不知这回还奏效不? 赵佑边想边是取下背后所背之物,打开木匣,一柄古朴清幽的宝剑呈现眼前,竟与琅琊神剑颇有几分相似。 将匣中宝剑放入架上,手掌一摊,很自然从铁士手里接过琅琊神剑来,捏住剑柄随意一拉,只听得刷的一声,古剑出鞘,青光闪现,龙吟声不断,隐有欢悦之意。 “你……怎么……”铁士看得呆住,半响没回过神来。 赵佑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古剑插回剑鞘,双手举过头顶,朝堂上恭敬一拜。 “不肖子孙赵佑,今日为救母后幼弟,借剑一用,他日定完整归还!”说完,将古剑夹在腑下,昂首挺胸走出殿堂。 话说以假换真,将护国神剑悄然带出神庙殿堂,他绝对是—— 九日皇帝_284 开天辟地第一人! 回宫之时,天色刚黑,赵佑将琅琊神剑藏于寝宫,当晚分别去向父皇赵文博和皇祖母周太后磕头辞行,大受两人称许,尤其是周太后,不仅赏了无数珍玩,还从坤宁宫拨了几名伶俐的太监宫人一路随行,殷勤照顾。 这吃斋念佛只是个掩饰自己真实行踪的幌子,哪里敢要太后身边的人跟着? 还好他脑子转得快,当即以此去普度寺不是去休养而是修行为由,说自己须得吃苦为母弟消灾避难,心诚才灵,金石为开,只带个小太监就好,断不能有半分皇子殿下的架势,为了摆明态度,将那一干随行宫人连同那众多珍宝一起,婉拒不受。 在肉痛了一夜之后,待到次日晨曦初起,天还没亮,又早早起床梳洗,换上一身颜色素净的华服,然后到了月清宫正殿,在蓝婉晴榻前待了会,随即唤来小桌子,让他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衣衣裤,带着简单的行囊出宫。 马车是提前准备好的,车厢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中有名贵的念珠袈裟,也有普通的衣帽鞋袜,都是带去普度寺的布施之物。 上车坐好,等到马车一起步,赵佑径直将外衫剥下来,扔给小桌子。 “快点,我们把衣服对换了。” “王子,这……不太好吧……” 小桌子尚在迟疑,被他劈头盖脸低骂过去,“有什么不好的,你记住了,这些日子,你就待在普度寺,给我好好当你的三王子,该吃斋吃斋,该念经念经,哪儿也不能去!·” “是。”小桌子迫于其淫威,只好将身上暗青色的深衣脱了下来,与之交换。 衣服过后,两人连同帽子鞋子随身饰物都一一换去,小桌子外表清秀,虽少了几分贵气,但扮演一个久居深宫身体赢弱的皇子还是绰绰有余,而赵佑看着自己一身随从装束,也是十分满意,朝他耳提面命一番,这才掀开布帘,沿途观赏景色。 “王子,你一定要早去早回啊……”小桌子拉扯着衣衫,浑身不自在。 “行啦,我还没走呢,等你进了禅房,我才走的,兴许十天半月就回来了,我保证!你想想我哪回对你说过假话,你机灵点,保准万事大吉……”赵佑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道:“对了,照顾小乐子的人手安排好了没?” 小桌子答道:“安排好了。” 赵佑点头:“这几日我也忙,没顾上去看他,他还好吧?” “他挺好的,每日吃得多,睡得香,张太医来看过,说恢复得不错。”小桌子越来越觉得委屈,同样是奴才,为何小乐子就可以留在富贵皇宫吃香喝辣,有人细致照顾;自己却要去那僻静寺院禁荤吃斋,还要承受谎言拆穿的严重后果…… 这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佑嗯了一声,没去揣摩其心思,只觉得有丝奇怪,这小乐子最近安静得出奇,整天呆在房里不闻不问的,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眼看马车飞速驰奔,一路湖光山色,风景秀丽,普度寺遥遥在望。 时间仓促,也顾不得想太多,遂在车上又给小桌子讲了许多注意事项,说着说着,马车徐缓加速,停在山脚下。 这山名唤南台山,与阴那山的峰峦峻峭相比,项多只算个小山坡,却因为普度寺这座皇家寺院而声名远播,香火鼎盛。 天色尚早,也没什么人进寺烧香拜佛,倒是清静。 下了马车,早有数名僧侣立在上山石径前迎接,恭敬行礼,赵佑眼看小桌子下意识就要还礼,赶紧轻推他下,朗声道:“三王子急着见贵寺住持,入院修行,诸位师父就不必多礼了,先带路吧。” 一行人经宽阔平坦的石阶到了山门口,又有几名僧人过来见礼,将两人带进厢房奉茶,没过一会儿就有方丈辰光大师前来相见,经赵佑暗地点拨,小桌子终于找到了几分做王子的感觉,说话举止倒也像模像样,没出纰漏。 辰光大师与小桌子闲闲叙话,赵佑趁机在厢房风外走上一圈,只见前厅后室,布置素雅,很是宽敞干净,最难得的,还有独立的更衣间,不用说,这是皇室来人的专属寝室,大大降低了穿帮的可能。 九日皇帝_285 只希望这三月之中,宫中不要有人前来探望才好…… 此时僧人们陆续将马车上的各种包裹礼盒搬进厢房,堆得小山一般高,辰光大师看得面上含笑,“三王子的随后物事还真多……” 118 正文_第一百一十八章 雾里看花 赵佑上前一步,笑道:“哪里,这些是三王子带来送给贵宝刹的礼物,一共一百五十份,要请方丈及诸位高僧赏收的!烦请点点数,若是不够,我等再去采购。” 辰光大师笑而不答,旁边一位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敝寺连同火工园丁共有僧众一百五十四人,这……” 小桌子张了张嘴,话未说出,赵佑就抢先道:“真是对不住,我这就下山采购补齐。” 辰光大师摆手道:“不急不急。” 赵佑笑道:“怎的不急,等下三王子亲自布施,缺了谁的都是不好。”说着,朝小桌子行了礼,疾步奔出。 顺着方才所经之路,一鼓作气出了山门,门外早有一干熟悉面孔等候,纷纷过来行礼,铁士也在其中,手里还捧着几份礼盒。 赵佑点点头,与众人走小路去得后山,步上大道。 大道上停着一架马车,车后是从东队毒队选出的五十名精壮少年,个个身着玄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矫健英武,意气风发。 赵佑看得欣慰,指着铁士手中之手对孟轲道:“等半个时辰,就派人进寺里去,就说桌公公有事回去了,将这几份礼物交与方丈大师,切勿多话,立时退出。” 孟轲点头:“我明白。” “那好,我走之后,山庄事务就由你全权负责。”赵佑上了马车,立在车前朝众人拱手道:“辛苦诸位,我们后会有期。” 众人纷纷抱拳,“教主保重,一路顺风。” 马蹄铮铮,车轮滚滚,但见那道清雅轩秀的身影一直伫立在车上,肩膀尚嫌柔稚,选择的道路也必定艰难险阻,却极是腰背笔直,终于绝尘而去。 车队从帝都出发,马不停蹄一路东行,半月时间,才到得江陵城。 江陵城池也不大,却以频临东海,驻有赵氏王国水师而闻名。 这日风和日丽,贵人盈门,江陵水师的水寨里,玄武、雪虎、青兔、飞羽、游鱼,利剑等大大小小二百艘船在水面上穿行,一面陪笑解说各船的详情。 赵文与赵卓常年都在皇宫内苑,虽然从秦俊杰处学得不少知识,但毕竟是纸上谈兵,这真枪实弹的战舰,还是头一回得见,哪里看得出什么好坏,只得将眼光投向一旁的陈奕诚。 “还是陈郎将来说说吧。” 陈奕诚漫不经心地听着介绍,目光从各船一一掠过,偶然垂询两句,对属官大肆褒奖之言不感兴趣,巡视船舶的目光却锐利无比。 “玄武、雪虎、青兔,就是这三艘战船吗?” 一名属官上前禀道:“正是,此是整个水师营中最为宽敞舒适的大船,快马驿报得知两位王子要用,前几日还新装潢过,外部也是新刷了桐油……” 陈奕诚面色一凛,冷哼道:“两位王子是出海远航,并非游湖助兴,要的是性能优良,而不是富丽堂皇!这三艘一律不要,立时重选!” 一番话说得那属官敛容垂首,连连称是,吩咐小船放缓速度,带着一行人仔细巡视,重新选定出海战船。 九日皇帝_286 离山岸半里之外的山头,数名劲装少年齐齐站立,为首一人极目远眺,忽然一挑眉,朝一旁的黑衣男子笑道:“这个陈奕诚,把好船都挑走了,给我剩些废料旧物,实在不划算!” 说话之人,正是赵佑,这大半月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两位皇兄的队伍出海前到了江陵,这日一早才到,众人还没歇口气,就被他拉着登山,观望水师状况,制定出海计划。 他这句道出,边上一人过来禀道:“教主不必着急,其实还有一艘更好的战船,今日并没展示出来。” 赵佑微惊一下,认出这人是方才张庭介绍过的邪队弟兄之一,长年住在江陵,专门收集水师情报与邻国梅花国的异状,不由问道:“更好的战船在哪里?” 那人笑道:“当然是捞钱去了,来不及归返。” 原来,这江陵水师地处边境海岸,天高皇帝远,眼看邻国梅花国靠海吃海,富得流油,于是几名属官也动了些心思,在和平时期不时抽调一些船舶出来,日常出去做些捞钱勾当,如去得远些,根本来不及归航。 这其中,有一艘被水寨匠工赞许有加有战船,名为海鹘,很是稳健快捷。 赵佑听得欢喜,问道:“海鹘?这名字好,但不知何时能回返?” 那人答道:“应该就这一两日,等到这朝廷的人马一走,就回来了。” “那好,我们便等着海鹘归来。” 一日之后,江陵水师驻地敲锣打鼓,响声震天,陈奕诚慎重选定在三艘战船检查完毕,排成品字型队列,趁着大好天光,扬帆远航。 同一时间,几名低级水师军官在水寨大营外满面愁色,徘徊不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一直跟在最后的,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外出捞钱的船舶尽数返港,但是那艘新造的海鹘号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这要是呈报上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而此时,神秘失踪的海鹘号正静静停泊在另一处商用港湾,由日月神都里的能工巧匠们做着最后的改造修饰。 不多时,赵佑踏上通体改造后的船舰,巡视一圈,惊喜不断。 真有他们的,一艘好端端的战舰,不仅顺手牵羊盗来,还被重新油漆,加些装饰,几番折腾之后,居然变成了一架颇有气派的海上商船。 非但如此,一件件行囊装扮成货物,被肩挑背扛,运上船来,一副要出海经商的模样,半点不曾引起周围渔民的怀疑。 一名门人作船主装扮,点头哈腰,自己却都忍不住笑,“教……赵老板,这就开船么?” “嗯,等下。” 赵佑咬唇,招手唤来铁士,沉吟片刻,即朝他低语道:“在山庄选人之前,我得到消息,大美帝国国王兰萨将于三月后登基称帝,目前正回国着手准备。” 铁士听得不解,“这又如何?” 赵佑盯着他的碧眸道:“我是个自私的主子,我希望你能陪我出海求药,所以没告诉你……” “那你现在……” “我现在想听你的意见,你若是此时跳下船还来得及,东队全体都由你驱使,去大美帝国查明真相,夺回皇位……” 九日皇帝_287 铁士瞥他一眼,硬声打断:“你真罗嗦,再不开船,就追不上了。”说罢,漫步走上甲板另一头,话声清淡传来,“真是我的东西,就先放在那里,总有一日我会去取的。” 咳咳,谁说这虎儿胸无大志的…… 赵佑望向远方海天一线,不由仰天大笑,豪情满怀:“好,我们这就出发吧,等胜利归来,但凡你想,我定助你一臂一力。”碧浪荡涤,骄阳高悬,金红的光芒照在船前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涟漪折射的水光在他脸上拂去还来,光影幽幽,映出的笑容明丽无双。 一路命浆手们升起风帆,加紧摇撸,开足马力行进,待得快要追上前方战船,赵佑这才下令保持距离,匀速前行,自己坐在楼船宽大的甲板上,随时观察着远处船行方向。 如此行了大半日,晚霞遍布,天色渐暗,海面一片安详平静。 眼见前方战船投锚泊定,休整歇息,赵佑于是下令停止前进,众人趁夜歇息,自己则是回去船舱,倚着舷窗,欣赏静谧海景夜色。 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段诗来,触景生情,不觉吟出:“天河何处? 远远的海雾模糊。 怕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沉默一阵,却听得背后一声轻笑,“这诗怎的如此落寞,主子可是在想我?” 老天! 赵佑骇然回头,“怎么是你?!” 但见原本空寂的房中陡然多出一道颀长身影,面颊苍白,唇无血色,眼眸里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如同夜空星辰辉映下的海水,光芒微微,宛若天使。 “陈奕诚要去,铁士要去,怎能少了我呢?” 瞥见他怔忡的神情,少年眉眼弯起,笑得愈发温润明媚,“那海南岛上不管是精彩还是凶险,我都……不想缺席。” …… 天光微亮,海面上风平浪静。 赵佑翻了个身,侧头看向地板上和衣而眠的少年,想他多半是日夜兼程赶路追寻之故,竟睡得如此深沉,不由得微微叹气。 “主子,你醒了?”小乐子闻声睁开眼,轻脚轻手爬起身来,利落将身下薄毯裹好放入柜中,一脸微笑立在榻边,“是现在起身,还是再睡会?” 赵佑看着他毫无滞障的动作,微诧道:“你的伤都好了?” 小乐子点头笑道:“我在寝室一动不动,躺了整整七日,再加上张太医的秘制接骨膏药,已经全好了。” 张太医的药,有那么神奇? 赵佑瞥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海南岛此去艰险,你没有武功,又带伤在身,还是不要去了,等会我让人放小艇下水,送你回江陵去。” 小乐子面色一白,眉尖蹙在一起,氤氲如雾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不信:“主子要送我回去?在我如此辛苦追寻,好不容易跟上的时候……要送我回去?” “我……”赵佑舔了舔唇,迷惑于他眼底微显怒意的神情,一时忘了怎么回复。 小乐子眼光流动,忽而一笑,温柔的气息似清溪汩汩流动,“主子是担心我的伤,还是担心那神鸟引路的传言?” 九日皇帝_288 这个妖孽,生来就是迷惑人! 赵佑定了下神,直言不讳,“主要是担心后者。” “主子也不怕我伤心……”小乐子悠悠看他一眼,轻声道:“我出宫之前,专门去请教过秦先生,先生说我虽是……宫人,不过之前未经人事,也算是童子的。” “但是……” “我若是说谎,等到神鸟到来时我就自己跳进海里去,不会坏了主子的大事,我……” 他还要再说,赵佑伸手止住,“好吧,这就打水给我梳洗。”有他在身边,别的不说,至少生活起居有人照料,若是拒绝自己便是傻子! “是!”小乐子答得响亮,眉眼弯起,笑得十分开心,也满含宠溺。 他的笑容是克敌制胜的最佳武器,在这样温柔泛滥的春水里,谁都会弃械投降吧…… 有这样的下属,当不知是福是祸? 赵佑自嘲一笑,待到他全然退出房关上,这才想起,自己自始至终也忘记问一句,他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如何在门人重重检查下上得船来,藏身何处…… 顶上渐渐大亮,一轮红日升起,照得海面上万道金光,闪烁不定。 用过早饭,赵佑立在甲板上,远远望见前方战舰,于是下令不着痕迹,均速跟上。 这海鹘号除底部储舱之外,其上共有两层楼船,上层为观察眺望聚会商议之所,下层则是设为众人寝室,船上充当浆手的门人共有四十名,分为两队,轮流划桨前行,三片巨大的白色桅帆尚未鼓起,只待全速前进时再用。 行了有小半个时辰,却见那三艘战舰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赵佑心头诧异,忙唤减速,自己噔噔上了至高处,极目远眺,看清其中情形,不免大吃一惊。 前方海面浪涛汹涌澎湃,乌云密布,一大团黑色的浓雾忽如其来逼近,那原本吐品字型排列行进的战舰被冲击得左右颠簸,上下起伏,完全不成队型。 “好端端的,怎么起雾了?” 身后,小乐子和铁士一左一右站定,知道他眼力超常,小乐子低声询问。 赵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陈奕诚他们好像有危险。” 说话间,赵佑眨了眨眼,努力辨认,没错,的的确确是团雾,不是别的生物。 正值怔愣,却见三艘战舰已经驶进浓雾之中,半截船身已然不见,过了一会,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浓雾更加浓黑,缓慢而又诡异朝东南方向退去。 见此异状,船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浆手们平日都生活在陆地,哪里见过这般骇人奇景,全都停下划浆,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高处。 两队队长有一个沙哑着嗓子,朝赵佑颤声喊道:“教主,他们不见了!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早知此行艰难,自己也想好跟在大队人马之后,投机取巧,没想到还没上岛,就遇到这浓雾连人带船一起吞噬的怪事,这到底是百慕大三角?宇宙黑洞?时光隧道?异次元空间?还是别的什么…… 刹那间,阎王的话在耳边响起:“此去海南岛,路途艰辛,也是你的劫难,你必须带上一样辟邪神器……” 九日皇帝_289 辟邪神器…… 是了,自己有琅琊神剑在手,若是连这迷雾都搞不定,这海南岛也就不必去了! 赵佑当机立断,回房取了那密密包裹的神剑,几下扯开布巾,甲板上登时紫气萦绕,乌云散去,龙吟之声迭起,声声清越,直上云霄。 小乐子眸光闪动,又惊又喜,“主子将神剑带出来了?” 赵佑点头并不解释,心道这海岛之行形势不清,艰险莫名,若要自救,必先救人。 于是盯紧那逐渐东移的浓雾,深吸一口气,喝道:“开足马力,追上去!” 随他一声令下,浆手们重新执浆划动,吆喝声声,负责掌舵的队长也是命人扯起风帆,海鹘号如同一把利剑般,直指浓雾,鼓荡前行。 船速加快,风驰电掣行进,赵佑握紧剑鞘,神剑之光照得海天一片亮堂,那浓雾似乎有些畏惧,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 那浓雾里,会有些什么? 陈奕诚他们人在雾中,可曾遇到些外人不知的危险? 赵佑双手紧握,面上镇定自若,只掌心的濡湿,透露出心底丝丝担忧。 船越来越快,真似要飞起来,眼看即将追入前方浓雾,突然顶上周围,景色又是一变。 明明是红日当头,倏地天色黑沉,疾风呼啸,巨浪轰击,一阵紧似一阵。 一个浪头打来,赵佑站立不稳,砰的一声,仰面跌倒。 “主子!” 似有两只手掌同时来捞,却被巨浪打得荡了开去,不知所踪。 他只觉得全身一凉,口中被灌了好几口盐水,苦涩难言,心中再是迷糊,也知道就算是掉到海水里,这神剑也是决计不能脱手,当下也不管他人,只憋足了一口气,死死抓住剑身不放。 自己前世倒是有些水性,这一世却身在深宫,养尊处优,从来没下过水,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脚底下舱板斗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便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 119 正文_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恍惚中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而后又给放开。脑子里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发生了何事。忽又给冷水一冲,登时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船沉了?” 念头一起,立时打消,只因为感受到腰间一股拉力。 低头看去,却是一根黑漆漆的绳索,在自己腰带上劳劳打了一个结,绳索的另一头,正系在不远处的少年腰上。 赵佑抹了一把面上的海水,心神微定,大声叫道:“大家还好吗?” 小乐子转过头来,面色苍白如雪,双眸却是愈加黑亮,“还好,主子你找地方抓稳了!” 赵佑这才看清一路划浆的浆手似是少了好几人,而小乐子正是顶替了其中一人的位置,奋力划浆,意欲冲击这狂风巨浪。 “铁士呢?” 九日皇帝_290 “他在后稍掌舵!” 小乐子刚答出一句,就见面前黑影一晃,一名浆手被巨浪冲出了船外,远远飞出数丈,迅即沉没入波涛之中。 赵佑情急之下,直觉伸手去抓,不想又是一个浪头扑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轰然一声大响,只打得船木横飞!琅琊神剑在手,妖孽无法猖獗肆虐,然而对于这自然界的风雨浪涛,却是丝毫不起作用,就连这江陵水师中最为坚固的海鹘号,都犹如羊入虎口,任其为之。 赵佑心头气苦,一手抓住船舷,举目四望,却见风雨中有一道人影屹立船后,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稳稳掌住船舵。 “铁士,你撑得住不?” 那边铁士闷声回答,“我没事,你自己管好你自己!” 赵佑苦笑一下,眼见狂风暴雨倾天而至,靠这微薄人力必无幸免,且以硬碰硬,绝不是逃生之计。 目光掠过风帆,灵机一动,不由叫道:“谁去,将风帆都收了?” “教主好主意!” 浆手中有人叫了一声,赵佑听得这一名渔家子弟的声音,不过这风大浪急,人在船上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收那鼓荡的船帆? “我去。” 小乐子起身,将腰间的绳结解开,在近旁一根柱子上仔细绑好,轻轻巧巧,脚步不停,朝着桅杆奔去。 赵佑见状大叫,“小乐子,你小心些。” 小乐子回眸一笑,“明白,我还要留着命来陪主子上岛的!” 这个傻小子! 赵佑眼眶一热,也努力回他一个笑容。 风吹浪打,但听扑哧扑哧之声,已经被风浪打得破烂的前桅顺利收拢下来。 不想风势实在太大,又有后方两帆吃风,船还是歪斜倾侧,在海面上狂舞乱跳,小乐子竭力想收下主桅和后帆,却因为有伤在身,体力不济,又遇上绳索缠绕,半天拉不下来。 赵佑见那船桅向海上横斜,帆边已碰到水面,稍有犹豫,大船便要翻转,情况万分紧急,又眼看小乐子面色越来越白,一咬牙,刷的拨出手中神剑,朝他抛了过去。 “接住!砍断它!” 小乐子身形微荡,一个妙手将剑柄抓在手中,举剑就砍,一下,再一下,半截桅杆带着白帆,应声而倒,跌入海中。 这天地间风浪之威,人弱它强,料想也硬闯不过,赵佑估量下形势,又大声喊道:“别划浆了,随它去罢。”想了想,又叫:“小乐子,去将前桅也砍了!” 小乐子得令,将那前桅也砍了下来。 此时风浪稍缓,赵佑下令清点人数,自己也目测了下损失。幸好这船真好匠工所说,造得分外坚固,虽然船上的舱盖、甲板均被打得破碎不堪,船身却仍无恙。 过不多时,队长来报,说是一共少了四名门人,不过还好,这四人都是水性不坏,若是抱着些散落的木片之类,也并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队长说完长叹:“这场狂风暴雨说来就来,事先竟无丝毫征兆,唉……” 九日皇帝_291 赵佑听得默然,按照前世所知的常识,极有可能是海底突然地震,带同海啸,气流激荡,便惹起了一声大风暴。 而今虽然船身比起之前稳定许多,但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山立,这当儿怎还分得出东南西北?其实便算分得出方向,桅墙尽折,仅靠浆手划浆之力,前行维艰,更不用说调头前去搜救落海之人! 三桅齐断,海鹘号在惊涛骇浪中成了无主游魂,唯有随风飘荡。 赵佑看看汹涌海面,再看看铁士,心中侧然,叹道:“先避过风浪上岛,修好船再回来救人。” 当下由两名队长与铁士轮渡掌舵,众人皆是坐在一起,相互靠紧,船舶时而如上高山,时而似泻深谷,听凭上天随意摆布,在风浪中蹒跚而行。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赵佑已经筋疲力尽,被小乐子拉进船舱,直接软倒在他身上,没忘懒懒道上一句:“喂,你方才力气好大,一剑就把桅杆砍断了……” 小乐子怔了下,低笑:“这是神剑,自然削铁如泥,主子去砍也是一样的。” 赵佑哦了一声,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迷蒙之中觉得有个咬着自己的耳垂,含糊说了句什么,“人间海底,永不分离”,也没听太真切,只道是累极了产生的幻听,但觉怀抱坚实,周身温暖,逐渐睡得更加深沉了。 等到醒来之时,风浪已经停歇,天上去雾散开,露出夜幕下点点星光,船舱外响起阵阵划浆声。 自己正躺在房中的地板上,身上衣衫还是之前那一套,也不知小乐子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给烘干了,而那少年正抚着琅琊神剑的剑身,怔怔出神。 听得声响,他抬眸而笑,从身边捞出一只水壶递过来,“船上的食物都给冲走了,只剩了些淡水,我和铁士都分配下去了,这是我们俩的,够喝两日。” “两日……”赵佑无意识喃道:“两日之后呢?” 小乐子一指窗外夜空,“那是北斗七星,你看斗勺的方向,我们现在正继续东行,两日之内,还怕登不了岸?” 赵佑听到兴奋坐起,却被一股力道朝旁边一拉,低头一看,那绳索居然还系在自己和他的腰间,不觉笑道:“已经没事了,这绳子你还打算绑多久?” 小乐子微微一笑,将他扶起身来,“只要主子愿意,我想绑一辈子呢……” 赵佑啐他一口:“尽说混话,你想让我在这海面上待一辈……”话没说完,双目圆睁,面色已是大变,“小乐子,你看!” 小乐子回头,顺着他目光瞪视的方向看去,只看得影影绰绰,没甚异常:“主子,你看到了什么?” 赵佑充耳不闻,拉着他奔到窗前,但见远远的,一缕白烟冲天而起。 随着距离靠近,白烟越来越清晰,船上众人尽数欢呼起来。 “是之前的战舰,他们又出现了!” 赵佑却已看清,白烟是从一大片黑黝黝的耸起之物上升腾起来的,看这面积大小,绝不是几艘战舰靠在一起就有的,而是,大了不知多少倍,隐隐可见山峰嶙峋,奇形怪状…… 这是…… 赵佑瞪大了眼。 并非战舰,而是……岛屿! 那白烟,是岛上有人在生火! 九日皇帝_292 不说两日,连两个时辰都没用上,海南岛就近在眼前,可望可即! “是海南岛!小乐子,我们终于到了海南岛了!” 赵佑欢呼一声,当下朝舱外喊道:“传我命令,准备登岸!” “是,教主!” 眼看胜利在望,众人干劲冲天,抡起船浆拼命划动,一点点朝那大片黑影靠过去。 十里,五里…… 近了,更近了。 赵佑睁大双眼盯着远处的礁石,银白色的沙滩就在前方,后面有坡地山林,有婆娑树影,空气中飘浮着淡淡花香,夹杂着泥土腥气,还有些说不清的味道。 “等等,划慢些……” 赵佑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正暗地称奇,又闻天空中扑啦作响,由远及近,密如骤雨。 抬眼看去,一大团黑云从海岛本部飘了过来。 赵佑侧头倾听,那声音,像是鸟类成群结队在扇动翅膀。 护岛神鸟! 老师说的没错,果然的护岛神鸟前来引路! 赵佑急急解开腰间绳索,奔出船舱,朝半空中的鸟群挥舞手臂。 似是感受到他的热情召唤,鸟群在空中盘旋一圈,直直俯冲下来。 赵佑眨了眨眼,借着微微星光,看清了冲在最前方那只鸟儿的嘴脸,笑容顷刻凝结在脸上。 大耳薄翼,尖嘴獠牙,周身如血,满目狰狞。 “吸血蝙蝠!” 蝙蝠,等于神鸟? 不,老师一定是弄错了,这蝙蝠是兽,可不是禽…… 赵佑心底迷迷糊糊想着,还没醒过神来,身体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拉开,好几条人影冲了过来,刀剑挥舞,与俯冲下来的蝙蝠斗在一起。 腥风血雨,呼啸而来,漫天都是黑压压的蝙蝠。 赵佑瞪大了眼,数不清的蝙蝠扇动翅膀,直直冲向船上之人,根本不是来带路,而是来……索命! 那蝙蝠通体血红,翅膀展开将近三尺,脑袋有拳头大小,眼珠却呈灰白色,闪着幽幽光芒,一张嘴钢牙森森,十分骇人,密密麻麻,数百上千只,犹如战斗机一般狂轰滥炸。 九日皇帝_293 除他比较弱之外,船上皆是精壮男子,虽说先前与暴风雨搏斗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此刻眼看陆地在望,即将登岸脱险,面对这群从天而降的兽类,却是胸中顿生豪情,拨出腰间钢刀匕首,连砍带刺,狠狠招呼过去。 那红蝠颇具灵性,并未一味强攻,而是扇动翅膀来回飞旋,寻找防守空隙,突发袭击,有人动作慢些,就觉肩背手臂一痛,被那獠牙戳了个血洞。 黑夜,冷风。 阴森腥臭的无间地狱。 红雨乱溅,兽尸横飞,众人杀红了就积了一层粘粘黏的血,分不清是人的还是蝙蝠的。 “进船舱,快!” 见赵佑还在怔愣,铁士回头厉喝,发声的同时双臂一伸,从半空中抓住两只蝙蝠,俩俩相撞,脑浆迸裂。 见此神威,群兽稍退,其中一只体态巨大全身暗红的蝙蝠在顶上盘旋一阵,突然发出几声尖锐怪叫,正在上空待命的蝙蝠顿时闪电般冲下来,方向正是朝着被小乐子围护着奔向船舱的赵佑。 蝙蝠成了精么,居然也能发出叫声?! “该死!”赵佑怒骂一声,来不及多想,脚步却是不停,“等你小爷取了神剑来收拾你,端你家的老巢!” 小乐子一声不吭,拉着他左突右闪,手上并没有武器,每一下总能险险避过蝠群的攻击,将他带到船舱,推进门去。 “不要出来!” 砰的一声,房门在外面关上。 赵佑没见他跟着进来,怔了下,就听得门板咚咚作响,好像是蝙蝠卯足了劲往上面撞击,没撞几下,忽然没了声音。 “喂,小乐子!小乐子!” 赵佑心头大惊,抓起枕下的琅琊神剑,拉开门冲了出去。 一开门,风声呼呼,腥气袭来。 手中有神剑利器,自然不会将之放在眼里,只横剑一挡,几只蝙蝠撞在剑鞘上,霎时没了声息。 剑未出鞘,已发出莹莹紫光,赵佑瞥见那甲板上不断攻击众人的蝙蝠,一咬牙,刷的拨出神剑,双手握住,直指苍穹。 神剑之光,瞬间燃起,绚烂夺目的紫光,照得甲板上一片亮堂。 外间的人兽大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倏地一顿。 与此同时,天空轰隆雷鸣,一道电光劈过,那只发号施令的大蝙蝠从身体正中一分为二,血肉翻飞,啪嗒落地。 其余蝙蝠见首领毙命,全都惊怖莫名,犹如无头苍蝇,上下左右,乱飞乱撞。船上众人拿起武器,乘胜追击,兽血四溅,蝙蝠的尸体又在甲板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赵佑眼看几只蝙蝠在头顶上飞过,用尽全力,举剑便刺,剑光拂过,蝙蝠纷纷坠地。 原来这剑光也有如此威力! 正觉欢喜,却听得远远的,有人轻轻咦了一声,似在惊诧。 九日皇帝_294 下一瞬,海岛西部传来滴溜溜的笛声,蝠群闻声一震,丢下对敌之人,突然收拢成一团黑云,急速后撤飞回。 众人见蝙蝠逃走,也没再追,只是停手歇气,刚一站住,就见那落在后面的一群体型稍大的蝙蝠突然调头折返,朝着舷窗猛冲进去。 船舱里并无人在,这畜生,进屋作基? 没等大伙反应过来,就见数只蝙蝠电一般射出来,直飞上天。 “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众人奔到门前一看,屋中到处是水,桌上榻上地板上四处流淌,还散落着几只破碎的水囊。 赵佑气得头顶冒烟,瞅见一只飞出舱门的蝙蝠,一剑砍去,却是砍了个空,铁士一个纵身跳上断桅,生生将一只逃跑的大蝙蝠扯了下来,其余众人却没有他那般力道,虽也有人,掷出手中匕首,射落几只蝙蝠,无奈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蝙蝠飞上高空。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呐呐出声:“这到底是蝙蝠,还是妖怪……” 蝙蝠在赵氏王国也不算稀奇物,但是如此高智商的蝙蝠,却是平生仅见。 此时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折扣过半的血红蝙蝠汇聚在一起,带着一种妖孽的狰狞的色泽,融进西边的云层,消失不见。 琅琊神剑上的紫光渐渐暗淡下去,甲板上重归平静。 不知是谁重喘了口气,众人面色放松,如释重负,这才发现手臂已经酸软得无法抬起,更有甚者,一屁股坐倒在地。 屁股还没着地,脚边一只兽尸骤然跃起,灰白的眼珠溢出妖异的光,张口就咬! “啊……” 赵佑看得分明,低呼出声,但见铁士抡起一只船浆,赶在那獠牙咬上人身之前,啪的一声,将那死而不僵的蝙蝠捶成一团肉泥。 好险! 那脱险之人捂着屁股跳起来,连连后退几大步,众人被他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 “阿诚,你那屁股居然还是个香饽饽呢!” “是啊是啊,这蝙蝠不咬旁人,怎的偏生咬你?来来来,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里面到底有个啥好东西……” 众人玩笑归玩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将船上各处的蝙蝠尸体仔细检查,稍有动静,便是补上刀剑,而后又将兽尸尽数抛入海中,甲板上血迹清理干净。 趁着众人打扫战场,赵佑举目四顾,大叫:“小乐子?小乐子?” 半响,前方有细微的声音响起。 120 正文_第一百二十章 天下桃花 “我在这里。” 楼船阶梯转角处,那少年嗓音微哑,手里握着根带血的木棒从阴影里走出来,木棒顶端粘着的些许血肉,他自己也满面满身都是血污,十分狼狈。 饶是如此,那一双眼眸却极是清澈明媚,“主子,你找我?” 九日皇帝_295 赵佑看着他低问,“你受伤了?” 小乐子低头看了看胸前肩上的血渍,轻笑道:“这些是蝙蝠的血,我在那边找到张网子,将追我的蝙蝠都网进去了,然后乱打一气,好生痛快。” 赵佑听得松了口气,忙唤了众人过来,这回再点人数,虽然大都挂了彩,却没少一人。好在早知路途艰险,众人都是将金疮药一类的物事贴身收藏,随时备用,这会赶紧拿出来抹上,相互包扎好伤口,擦净面上血渍。 不过,那队长之一的汇报,却是让人沮丧,先前分配下去的淡水,都装在水囊里,尽数被蝙蝠毁去,就剩下铁士藏在柜中的一只,再加上小乐子随身藏着的一只,这将近五十人,两小囊的水,怎么算怎么不够。 另一队队长过来,迟疑着询问,“教方,准备登岸吗?” 众人的目光亮了亮,齐刷刷望向赵佑。 赵佑蹙紧眉头,转头望向那边尚在三四里距离的海岸银滩。 天色越来越亮,岛上景致也是越来越清晰,但见远处奇峰怪石,高耸入云,顶部玄冰白雪,近前却是一大片青绿,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近岸平地上奇花异草,色彩斑斓,都是从未见过的品种。 海风吹来,入鼻皆是花香果香,竖耳倾听,岸上不远处,鸟鸣虫鸣,再深入过去,甚至有潺潺水声。 陆地,山林,食物,淡水…… 这不是沙漠之旅在生死一线间看到的海市蜃楼,而是近在咫尺的真实存在,数步之摇,垂手可及。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从那一阵浓雾莫名升起,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险恶,一环紧扣一环,危险重重,步步惊心,而今眼前突然风平浪静,现出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色,不能不让人生疑。 后路已断,前途未知,真有些举棋不定。 “教主……” 身后又传来低唤,赵佑挥了挥手:“你们休歇下,再等等。” “是。” 两名队长退了下去,赵佑则是招呼了铁士小乐子,面色凝重,去到楼船上层。 甲板四周的围栏在之前的风雨肆虐中断裂不少,三人找了一处尚有围栏之地,迎风而立,四处张望。 过不多时,铁士率先开口,“都到了岸边了,还能有什么可怕的?与其在此磨蹭,不如先上岛去,看看情形再说。” 赵佑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老师说过,这海南岛是有护岛神鸟前来引路的,要不我也不用花那么多精力挑选童男了……” “神鸟?”铁士轻哼:“也许你那老师说故事骗你。” 赵佑摇头:“他对陈奕诚也是这样说的,我们都是他的弟子,这生死攸关的大事,他骗我们做什么?” 铁士不以为然:“蝙蝠刚走,再等下去,当不知又会等来什么……” 赵佑懒得与他多话,只朝着先前白烟飘来的方向,凝神眺望。 那一声惊疑,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幻觉,这后岸处,必然有人藏匿其中,在自己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 九日皇帝_296 还有那一股说不出的异味,离得愈近,味道愈发浓烈。 想到陈奕诚与两位王兄连人带船都被那浓雾吞噬不见,不觉又是一叹,看这架势,他们应该也没上得岛去,却不知是否还在海上某处漂流,何日才能再见? 听得他微微叹气,小乐子适时询问:“主子在担心什么?” 赵佑轻轻摆手,刚要说话,目光突然定在一处。 但见青松翠拍下,原本绿草茵茵的平地上,不知何时跑来一群梅花鹿,追逐一阵,继而低头吃草,憨态可掬,温顺之极。微风吹拂,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太平静谧,绝无可怖之处。 如此驯善的动物,和睦的环境,方才的血雨腥风,真真宛若一梦。 或者,真是自己多虑了? 抚了下手中一琅琊神剑,心念一动:“小乐子,你有没有觉得与当初在阴那山相比,这神剑的光芒暗淡了许多?” 小乐子怔了下,道:“好像是。”见他迷惑不解的神情,续道:“人到异地,尚有水士不服之说,这神剑既通灵性,兴许也有些认地方,不足为奇。” “水土不服?”赵佑听得哑然失笑,心中不安倒是减轻不少,想想也是,自己带着一帮身强力壮的好手,又有岛上详细地图,加之神兵利器在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岂能被些蝙蝠小贼就吓回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再等等吧。”紧盯着海岛上空,沉吟片刻,方道:“再等上半日,若是确无神鸟前来,就自行登岸上岛!” 他一声令下,众人并无异议,于是按照先前的分队,一队就地休息,一队警戒值守,每隔一个时辰轮换。 小乐子回船舱取来一床褥子,铺在甲板上,温言道:“有我和铁士守着,你也闭眼睡会,等下别说是神鸟,就是飞来只蚊子,我们都叫醒你。” “我眼神好,还是你们休息吧,我负责叫醒。” “你眼神好?”小乐子扁了扁嘴,低笑:“从来没觉得你眼神好……” “小样,近来欠揍是不是?”赵佑捏了下他的面颊,惹来铁士阵阵冷哼,别过脸去。 话是如此,三人都不敢阖眼,尤其是赵佑,死死盯紧,一瞬不眨。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顶上太阳升高,炽热的光焰直射船上,一如烈火焚烧炙烤。 一船体力消耗过大的青年男子,肚腹渐渐传来鸣叫声,饥饿可忍,渴意却难忍,两壶淡水每人只抿得一小口,水壶就见底了。 赵佑被两人一左一右挡住大半阳光,却极晒得面上热烫,火辣辣的痛,连意识都迷糊起来,只喃喃咒骂:“该死的贼蝙蝠,偷我的水,我一定要端了它的老巢……” “教主,午时已到。” 当队长恪守本职,第N次前来报告,赵佑终于以剑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 “那劳什子神鸟脱离岗位,不等它了,我们……上岸去!” 众人欢呼一声,顿时来了精神,鼓劲划桨,飞一般朝岸边驶去。 这回靠岸十分顺利,驶进浅滩,就有人按捺不住,直接从船上跳进水里,一路奔向陆地。 一旦踏上坚实的土地,皆是安心不已,有人回头招手,嘻嘻笑道:“莫怕莫怕,这岛上太平得很!” 九日皇帝_297 铁士招呼人手将船上能用的轻便之手随身携带,其余物事只好放置不理,眼见那船舶损伤严重,海滩上并无他物,于是带着众人沿平地大路朝海岛东南方的树林走去。 没走几步,赵佑就停了下来,漆黑英挺的眉毛拢到一起。 “这路与老师所画的地图不符。” 那地图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去路,东西南北,不管哪个方位上岛,都不该是这样一条道路。 赵佑抿了下唇,当下不语,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间,便是来到之前在船上望见过的那片松柏树林,那群梅花鹿三三两两,仍在嬉戏吃草。 见有人来,梅花鹿睁着圆圆的眼珠相望,显得十分好奇,却殊无惊怕之意。 赵佑童心遂起,慢慢走近,伸手在一头稍小的梅花鹿的背上抚摸了几下,那动物眨眨眼,也不避不躲,任他动作。 摸着那柔稚的毛皮,不由心头一叹,要是再有几只仙鹤,再来点云雾缭绕,与传说中的篷莱仙山又有何分别! 见有人握了刀剑靠近,眼露凶光,当即笑道:“这鹿儿温顺可爱,别伤它性命,这岛上活物多的是,我们等下猎些另外的禽兽便是。”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只好收起武器,再往前走。 沿途所见,除了低丘高树之外,尽是青草奇花。草丛之中,偶尔惊起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大鸟小兽,看来也皆无害于人。 转过一大片树林,只见前方一座石山,山脚下露出一个石洞,洞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隐约有字,却被疯长的野草藤蔓挡住了大半,看不真切。 “去看看那石碑上写的啥字……” 赵佑话声刚落,就有门人飞快奔了过去,拿刀劈开碑上杂草,仔细辨认,喃喃念道:“四海分裂,天下……” “小心!” 一言未毕,只听得轰的一声,眼前黑影闪动,洞中冲出一群张牙舞爪之物,将那人团团围在中央。 那人正努力辨认石碑上的字迹,待得认出最后两字,兴奋张口,忽然觉得额头一凉。 一大团白如云彩的丝絮从四处喷射而至,缠绕周身。 那人举刀就砍,手臂抬到半空,也被丝絮缠住,乏力不动。 黑漆漆的螯肢利如钢刀,直插其咽喉! 大如车轮的巨型蜘蛛! 下一瞬,数人已经冲了过去,刀剑齐发。 哗啦啦,更多的巨蛛从洞口涌出,潮水一般,无休无止。 赵佑只觉得手臂一紧,转眼已被人拉到身后,只听得那被巨蛛包围的探路者,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喊出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 “天下……桃花!” 九日皇帝_298 四海分裂,天下桃花…… 天下桃花…… 桃花…… 并非海南,而是……桃花! 四海分裂,天下桃花。 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赵佑浑身一震,心中那股子热情被淋了个透。 怪不得,没有护岛神鸟; 怪不得,道路与地图不符; 怪不得,一来就是猛兽毒虫…… 历经千辛万苦,所到之处竟然不是海南岛,而—— 桃花岛! 无数只黑底白纹的巨蛛将众人团团围住,螯肢挥舞,腥风阵阵,当前形势由不得他多想,刷的拨出神剑,对准那巨蛛一阵横砍竖刺。 紫光乍起,群蛛瑟缩下,似心有忌惮,拖住一大团蛛丝包裹之物就朝后撤,眼见即将退进山洞。 “柱子!” 队长之一大叫着那探路者的名字,挥刀追上前去。 洞口碎石炸开,粉末簇簇而落,一阵粉色烟雾从中喷射而出,那队长身子一晃,仰面就倒。 “不好,烟雾有毒,大家速退!” 铁士一声厉喝,自己却屏息直冲过去,群蛛后退速度快得惊人,他只来得及抓住队长的胳膊,勉强将之拽了回来,而那个名叫柱子的探路门人却隐在群蛛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更多的粉色烟雾从洞口喷了出来,并夹杂着一些呼呼作响的怪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洞里艰难步出,洞壁上方裂开道道缝隙,石粉纷扬落下,尘灰扑面而来。 嘶啦一声,小乐子人衣袖上扯下一块布料,一分为二,先给赵佑蒙住口鼻,自己也蒙上。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一边动作一边退后。 “老天,那是什么?”混乱中,有人惊呼。 赵佑抬眸看去,洞口黑影一闪,一只庞然大物探出头来。 依然是黑底白纹,个头却有一头牯牛那么大,头如锅盖,眼睛跟俩灯泡似的,瞳孔里一点妖异红光,螯肢像小孩子手臂一般粗壮,口中不时吐出阵阵粉雾,在一大群巨蛛簇拥下,朝众人迅速爬行过来。 “这家伙吃了啥激素不是,长这么彪悍?!” 赵佑感叹说话间,铁士已朝那超级巨蛛过去,一步跃上石壁上方凸起位置,挥刀立斩! 九日皇帝_299 半截螯肢着地,碧绿的汁液飞溅,从断裂处汩汩流出,那超级巨蛛一声怪叫,颠转身子,数只刚螯朝铁士直戳过去。 好个铁士,不惊不急,扯住根细长的青蔓,在空中蹦来荡去,手起刀落,又砍断几只螯肢。 其余人等趁他与超级巨蛛搏斗,纷纷拿起武器,攻向先前的巨蛛。 赵佑松了口气,见自己神剑在手,紫光护身,群蛛却都不敢靠近,当下大喜,拉了小乐子朝洞口奔去。 四名弟兄在海里失踪,生死未卜,这样的事实搅得他心头钝痛,不敢深想,当且算是失踪吧,至少还可心存一丝侥幸念想,而那柱子,却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洞去,这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洞口尚有不少巨蛛游走,识得那神剑厉害,纷纷向里逃窜,赵佑信心大增,乘胜追击,长剑挥舞,剑光所到之处,居然还真击中几只巨蛛,碧绿的汁液溅出,身体四分五裂。 “小心!” 一只手臂将他倏地一拉,轻巧避过几点腥臭的汁液,汁液落在洞壁,嘶的一声,现出几个滋滋冒烟的小孔来。 赵佑看得目瞪口呆,这巨蛛又是钢螯,又会吐丝,还能喷出毒雾,就连这绿血,都是攻击人的有力武器,话说这桃花岛,到底还有多少怪物异兽?! 再定睛一看,山洞极是宽敞,有十几丈纵深,但见顶上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一般,他目力超常,一眼见得那尽头却是一道密闭门户,这大洞里又套着无数个小洞,缝隙空档极多,隐隐可见巨蛛的螯肢晃动,在缝隙里钻来钻去,渐渐消失不见。 越往里走,洞中甚是腥臭,除开一些叫不出名的野兽血肉之个,还有几具四下散落色泽惨白的人形骨架,已不知有多少年头。 两人在洞里急急寻了一阵,并没发现柱子的踪迹,正待奔出,赵佑眼角余光随意一望,忽然定格不动,惊喜低呼:“呀……” 那黑漆漆的石壁侧面,隐有蛛丝飘荡,一大团雪色包裹,其中现出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 细眉淡目,鼻梁端挺,五官极为周正。 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这不正是柱子?! 这一声刚唤出一半,骤然停住,青色的散开的瞳孔,僵硬的姿势,早已消逝不见的生命力……是死人! 已死之躯,被巨蛛以挑衅的态度,高悬壁上。 赵佑啊的一声叫,一剑挥出,在石壁上击起闪耀火花,虎口震出血来。 待要再刺出第二剑,肩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别伤了自己……” 赵佑咬唇,攥紧了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此时洞外人蛛之战已经偃旗息鼓,铁士带着众人尽数踏进,见状赶紧跃上石壁,斩断他身后缠绕的蛛丝,将之放了下来。 只一会功夫,这名叫做柱子的少年周身都被蛛丝钫裹,犹如一个大大的茧,仅露出一张脸来,口唇青紫,显然是窒息而亡。 121 正文_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洞 方才还是反应迅速动作灵敏的鲜活少年,此时已成冰冷尸体。 与海上失踪的四人不同,那至少还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而这亲眼所见的死亡,却是断无所幸,刺痛人心。 九日皇帝_300 他们,都还那么年轻。 “柱子……” 赵佑红着眼睛,踏出一步,伸手就要去扯那蛛丝,小乐子及时挡住他,“主子,不能用手!” 几名门人过来,小心谨慎,用刀剑匕首慢慢挑开蛛丝,现出人身原貌。 铁士抓了支匕首,一声不吭在地上挖出一个洞来。 渐渐的,洞由小变大,有人明白他的用意,也加入进去,一同凿出一个长方形深坑,将死者掩埋,然后拾了块长石立上,以作墓碑。 “柱子,你放心,你的娘亲,你的妹妹,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是啊,回去之后,我们全是你娘的儿子……” 听着几人在碑前沉声起誓,赵佑摸了下那块冰凉的墓碑,仰首吞回眼泪:“柱子的事情都怪我,我不该那般着急……” 就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葬送了一条青春年少的生命! 如果当初没有把他招募进门中,带来海岛,他的人生,岂会如此短暂,逝如烟火?! 小乐子轻轻拍下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顿了下,又道:“既然知道是错闯了桃花岛,我们好好合计下,下一步怎么办?” 赵佑点头,一个眼神过去,有人即来汇报战况。 那只超级巨蛛已被铁士杀死,横尸洞外,经此一役,巨蛛死伤无数,逃走不少,而门人也纷纷挂彩,还有一个肩头被戳了一个洞,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先前被毒雾熏昏过去的队长却还是昏迷不醒。 此番下来,伤药又耗费不少,已所剩无几,众人饥渴难耐,又见同伴失踪的失踪,昏迷的昏迷,皆面露忧心之色。 “教主……” 有人轻唤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无声无息,却又满含期冀,赵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沉重如斯,沉重如斯。 下一步,该怎么办? 茫然中,一幅若隐若现的画面在脑中闪现,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紧闭的双目,瘦削的面颊,青丝中飘扬的一缕白发…… 那是母后……妈妈…… “母后还在等我,我一定要赶回去,救她……” 心底泛着腥甜,溢出苦痛的血。 赵佑以极低的声音喃着,握紧了手中神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先出去找吃的喝的,再想办法把船修好,尽快离开这里。” 一声令下,众人当即疾行出洞,赵佑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看向那柱子的埋骨处,转身站定,深深一躬。 “记住这个地方,我们离岛之时,就来带他一起……回家。” 白天过去,头顶上的夕阳已经归去不见,天色渐渐黑沉。 九日皇帝_301 林间亮起点点火光,那是从人手中举着的松脂火把照明,而脚步依然不停。 他们这一行人,在这荒岛上已经奔行了整整一日。 这一日当中,一开始还算顺利,找到了一处清澈山泉,痛痛快快喝了个饱,还装满两只水囊,接着在林子里又猎到了几只山鸡野兔,火折子虽然都被海水毁了,但这却难不到深山野林中长大的铁士,取来几块石头,摆弄几下就擦出了火星,没一会就点燃了柴火,让大伙吃到一顿脂香四溢的烤肉。 吃饱喝足,众人齐心协力砍断不少树木,剥去枝叶,留下树干,以作修船之用。 抬着树干回返之际,却遇到了麻烦—— 小乐子心思缜密,进山谷,出树林,淌河滩,上高坡……每到一处地方,都注意让人用匕首划下记号标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就一直在一片茂密的树林绕着转圈,兜兜转转,始终走向那一个记号,找不到新的出口。 自从发现异状,赵佑就拨出神剑,当仁不让走在最前方,潜意识里,以一种领导者的姿态的气势,保卫着自己的属下弟兄,一如睥睨天下的帝王,守护着江山社稷与万众臣民。 眼神明亮,耳朵竖起,全身心都绷得紧紧的,所有的感官都进入极佳的清明状态。 心底只有一个信念,穷尽所能,也绝对不再让一人牺牲…… 树木高耸参天,将天顶天色遮盖了大半,在一大片阴冷昏黑的暮色中,周围如斯寂静,地上遍布落叶树枝,被踩得咯吱作响。 白天枝叶繁茂青绿逼人的树林,此时被雾霭笼罩,惨淡无光,枝叶间唯有呼呼风声。 没有人知道,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影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又到底有着些怎样的凶狠怪物,躲在人所不见的地方,因着神剑的光芒,不敢轻易靠近,只能是身在暗处,防备着,窥探着,觊觎着这一群年轻气盛热血蓬勃的人们。 尽管天色已暗,人皆困乏,却没人敢在这样诡异的树林安歇过夜,只能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前行。 众人脚步越来越慢,尤其是抬着树干的门人,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不得已,赵佑只好弃了之前辛苦砍伐的树干,先走出当前困境,再说修船之事。 忽然,脚步一顿,望向前方。 树影分开,一轮惨白的圆月挂在枝头。 那冷月下方,贸然现出一条道路,道路那头,洞口张开如怪物的血盆大嘴,洞前石碑孤然屹立。 四海分裂,天下桃花。 八个大字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 费尽心思,耗尽精力,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莫非是……天意?! 赵佑脚下一软,险险坐倒,被小乐子一把扯了起来:“地上凉。” 地上凉,心却更凉…… “见鬼的怪岛,存心折腾我不是?告诉你,老子与你抗争到底……” 赵佑胸口生出一股怨气,一面吼,一面发泄般地,举剑朝那石碑上砍去,他虽臂力不足,但琅琊神剑削铁如泥,紫光闪耀间,坚硬的石碑被砍出道道裂痕,碎石纷纷,朝一偶轰然倒塌。 他身旁,一名举着火把的门人突然叫出声来。 九日皇帝_302 “啊,石碑背后还有字!” 赵佑心中一凛,顿时凑近过去,用剑挑开其上几根藤蔓,凝神细看。 但见那不复光洁裂痕斑驳的碑面上,俨然又是八个大字:前途无路,唯有洞乡。 这些字样刻在石碑背后,上面又有藤蔓遮挡,先前众人出洞之时均未注意,此刻若不是他心生愤懑,怒然将石碑砍倒,便也是决计察觉不到。 “前途无路,唯有洞乡……”赵佑边看边是喃喃地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洞乡……洞乡……难道……” 侧头与小乐子交换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彼此的心思。 这句话,是要他们进洞,从那个深不可测遍布巨蛛的密洞中通行! 冷月无声。 风呼呼吹来,夹杂着些许阴冷。 众人齐齐站在石洞外,围着那块石碑,等待着他发令。 半响,赵佑缓缓摇头,“不能进洞。” 是的,不能进洞,不能! 天晓得那洞中除了超级巨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怪物,离开外面广袤天地,一群人去到一个密闭的不可预料后果的空间,几无胜算。 更何况,对于这桃花岛,他并不想深入,而是要远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登陆海南岛。 铁士点头,没有半句多话,即是招呼众人找来枯枝干叶,一丛丛火焰在地上燃起,四十来人围合而坐,就地歇息,待天明再做打算。 赵佑坐在火堆旁,无意识往里面添着枯枝,听着那枝叶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响,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若是到了明日,还找不到去路,又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意味着一行人还是必须要进洞? 如此一来,又耽误了一日一夜…… 一件外衫披上他的肩,有用转头,也知道是小乐子。 经历这许多人和事,他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嗓音仍是那般温润:“睡会吧,养足精神,明白才好继续赶路。” 赵佑点点头,背靠着一棵大树,闭上眼睛。 还好,没真的赶他下船…… 心事重重,奈何人已困乏,周身包围着暖暖的温度,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梦里又看见了母后,侧躺在月清宫的软榻上,比起自己离宫之日所见,两颊深深凹陷,愈发瘦削了,瘦骨嶙峋的手努力伸在半空,正嘶哑低唤:“佑儿,回来,快回来……” “母后,我在的,我很安全,别担心……” 话声未落,忽而场景一变,自己却是置身一处石室,入眼全是绚烂璀璨的宝石水晶,小山一般堆在四周,将室内照得宛若白昼,五光十色,瑰奇绮丽。 九日皇帝_303 正目迷心醉,神魂颠倒,老人须发皆白的脸突然出现,满面慈爱,对着他缓缓摇头,而后又渐渐退去。 “外公,外公!别走,等等我!” 拨腿要追,身后却呼呼涌来大群人,全是衣着普通的村民,举着木棍朝自己狠狠挥过来,他们在怒喊:“抓住他,抓住这个盗宝贼!乱棍打死!” 一阵阴风过来,忽又满目沉黑。 浓雾满天,惊涛骇浪,船舶在汹涌海面起伏摇曳,一道闪电劈来,映出一张张惨白的年轻面容。 有人大叫:“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一道高壮挺拔的身影跃上船头,指挥若定,船只在风浪中左摇右晃,艰难行进。 大雨倾盆,却见那人在仰首望天,喃喃低语:“赵佑,你要等着我……” 那身影,那声音,是陈奕诚! 噩梦连连,一个接着一个,扰乱心神。 “母后,母后,你要保重……”分不清是梦是醒,喊着喊着,又拼命摇头,据理力争:“不是,我不是贼,这宝石是妖物,你们不要碰……” 意识昏沉,仿佛有只手在脸颊上轻抚,温暖而柔和,令人眷恋无比,似要将他拉离那浓黑的迷雾。 而迷雾中,陈奕诚带领一船将士,还在与浪涛搏斗,暴风骤雨,险象环生。 忽一个浪头打来,白光闪过,恍惚瞥见,指挥台上空空如也,已无人影…… 他可是掉到海里去了? 额上冷汗涔涔,心头着急得没法,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一丝微弱的低喃:“不,陈奕诚,不要……” 那只手忽然顿住,一动不动。 一声绵长的叹息,幽幽而来,带着些许涩然自嘲,在耳边响起—— “为何是他,不是我呢……” 赵佑叫出那一声之后,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人声惊醒,身边顿感凉意。 有人低呼:“下雨了!”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淅淅沥沥,面上一次,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 轰隆隆,顶上电光横劈,雷声阵阵。 雨逐渐大起来,火堆几下就给淋灭了,众人纷纷收拾物事,躲到树下。 赵佑刚惺忪起身,就被小乐子拉起来靠住树干,没一会雨水就把外衫淋湿了,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定睛一看,因为他方才的命令,几十号人直直站在风雨中,浑身透湿,一动不动。 在那边洞口,壁上一左一右插着支火把照明,火焰明亮,地面干燥,散发着昏黄的温暖的光芒,令人心生向往,十足诱惑。 九日皇帝_304 冷风凄雨中,火光如斯,弥足珍贵。 所有的人,都那么远远地,静静地望着。 小乐子凑来耳边,轻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佑不语,目光望向远处。 然而目光掠过,一瞥这下,看清不少人手臂肩背包裹的布条,被暴露冲刷出丝丝血痕,心头却是悚然一惊。 再这样淋下去,直接后果便是伤口发炎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山野,却是致命伤;那些受伤的门人,实在需要一个干爽暖和的环境。 他的直觉,也不一定每回都准确吧? 何况,只是进洞避雨而已。 一念及此,朝对面的铁士无奈挥手:“传令下去,大伙退回洞中休息轮流值守,等待天明。切记,只在洞口附近,千万不得深入!” 众人得令,有序进入山洞。 洞中宽敞空旷,温度比外间暖和许多,柱子的埋骨处,充任墓碑的长石孤零零地立着,一切并无异状。 听他之前说得慎重,铁士避开死者之墓,在洞里划出一大块空地,将就洞里的干枝点了两个小小的火堆,大伙大致打扫一阵,围着火堆坐下,未受伤的门人分时段轮流值守。 火光映照,人身上渐渐回暖,被雨淋湿的衣衫也慢慢被烘个半干,歇息的门人靠着石壁睡下,逐渐有了鼾声,值守之人则是背靠着火堆,分为两队,一队面朝里方石壁,一队面朝洞口风雨,低低交谈,警戒注视着。 “刚才,梦见谁了?”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已经烘干的外衫再一次披在他的身上。 “呃?”赵佑正望着那墓碑默然出神,冷不防耳边有人一问,微怔一下,方才抿唇道:“梦见母后……” “是么……”少年眼神里有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勾唇一笑,“我听见主子在喊某人的名字。” “喊谁?” “陈奕诚。” “你……”赵佑张了张嘴,心头乱跳一阵,讪笑着否认:“你听错了罢?” 睡梦之中,他居然叫出了陈奕诚的名字?!还被人听到,真是糗死了! 不过,这是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少年目光转向别处,低哼道:“我也希望是我听错了。” 一句话毕,再无他话。 火光悠悠,干枝上的小果在火中啪啪炸响,四周青年男子困极而眠,鼾声此起彼伏。 洞里原有的巨蛛虽然逃去缝隙深处,不见踪影,但浓烈的腥气却是久久不散,旁人不觉什么,但对五感超常的赵佑来说,却是一路变相的折磨。 赵佑此时已无睡意,抱着琅琊神剑,也加入到值守之列,看见铁士也是目光炯炯,于是唤道:“你眯会眼吧,这几日太辛苦了。” 九日皇帝_305 铁士摇了摇头,淡淡道:“以前在山上,经常随老虎在夜里捕食,都习惯了。” 赵佑知他天赋异禀,习性使然,也不勉强再劝,微微侧头道:“那小乐子去睡吧,我和铁士守着,小乐子……” 半晌没听得回音,诧异转身,却见那仅着单衣的少年立在那天窗下方,正抬头盯着一侧石壁,怔怔出神,一瞬不眨。 《九日皇帝》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画壁 赵佑拔高了声音:“小乐子,你在看什么?” 小乐子又看了几眼,这才转头过来,朝他招手:“你来看看,这石壁上好像有些东西,跟之前不一样了。” 东西? 难道又是新的怪物出现了? 赵佑下意识拔出神剑护在身前,朝他走过去,铁士也起身跟来,三人站成一排,仰首凝望。 铁士先前曾经跃上石壁,去放那包裹柱子的蛛茧下地,曾无意朝那石壁瞟过一眼,此时一见,当即叫道:“是有些变化,颜色深浅不一样了!” 赵佑站着没动,只努力辨认着石壁上逐渐凸现的图样痕迹:“好像是一幅画……”同一个姿势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不由稍微动一下,目光左右移动,忽然低呼:“不,不只是一幅,而是……很多幅!” 怎么回事? 之前他为了寻找被巨蛛拖走的柱子,曾和小乐子在洞里仔细寻找过,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不会记错,这通道两侧原先光秃秃一片,绝对是没有任何图画的,而现在,在大队人马进洞驻扎之后,居然莫名出现在壁上,这,又有什么意图? 从吸血蝙蝠出现,水囊被偷,到众人无奈上岛,发现石洞,遭遇巨蛛,再到被迫进洞,发现图样,感觉这一切,似是冥冥之中有人操纵,让自己别无选择,一步一步朝着其设定的方向行进。 这其中,必然有诈! 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我命由我,不由天! “别看,毁了它!”赵佑话声刚落,立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抬手就朝壁上掷去。 见他动作,身旁两人纷纷效法,四周值守的门人也跟着动作,更多的石块砸向通道两侧。 砰砰砰,石壁上土块纷飞,尘灰簌簌落下。 众人举袖挥开面前烟雾,却见那壁上图像非但没被毁去,反而愈加明显。 砸不掉,那就烟熏火烧! 赵佑从火堆里抽了根燃着的树枝出来,铁士接过来,脚下一蹬,转眼跃上石壁,滴溜溜转了一圈,石壁遇热,骤然又炸出无数细碎石子。 “住手。”小乐子奔过去,将刚一着地又欲跃起的铁士拉住。 随着他声音,赵佑眼光掠过壁上,微喘一口气,也跟着唤道:“铁士住手。” 但见经此火焰一烧,石壁又能剥落一层,这回不仅是图像清晰可见,还现出鲜艳浓烈的色彩来,看起来像是为祭祀神灵宣扬教义所绘的壁画。 九日皇帝_306 赵佑定下心神,反而平静下来。 “它非要我们看,那就看吧,我倒要瞧瞧,上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若有妖孽出现,神剑自会诛之。” 说罢,率先踏出一步,将琅琊神剑抱在胸前,凝神细看。 从他所站位置,一直到那尽头门户,通道左右两旁一幅接连一幅,全是壁画,共同组成波澜壮阔的画卷,上面却无任何文字。 画卷之初,背景是崇山峻岭下的广袤原野,有身骑骏马手持武器的汉人士兵,对阵装扮奇特的异族男女,两路人马迎面展开大战,汉人士兵挥舞长矛刀剑,飞羽骤发,并有弩箭投石车之类的大型武器;异族男女则是驱赶着无数巨大的飞禽走兽,攻向巍然军队,群兽末端,是一条通体雪色的双头怪蛇。 从画面可以看出,开战初期,即是战况惨烈,有被异兽啃咬坠马仰倒的汉人士兵,也有中了刀剑俯地不起的异族男女,双方各有胜负,白骨成山,血流成河。 而后,形势忽然一变,战场从山野转为城池,所占空间增大,看来是着重描绘这一情景。 这是一场攻城战。 在城池正门,有许多汉人士兵,地上有无数士兵倒伏着,看来已经战死。城墙上的守军,箭如雨下,还有巨大的石块向下砸去。城门紧闭,有不少攻门的巨木弃在地上,天上飞着数只状似凶猛的大鸟,也是被士兵纷纷射杀坠落,看来城门坚固,攻不进去。 看起来是一幅普通的攻城图,并不足为奇。特别的是,在离城门不远处,有两株巨树,在巨树上,被绑了绳索之类的物事,把两棵树连了起来,那些绳索,由先前那些异族男女指挥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异兽,用力向后拉,把两株巨树都拉得弯了,在绳索中间,是另一株巨树的树干。 两株巨树相距约有几丈之遥,这样一来,等于把两株巨树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弹弓,而绳索上的另一株巨树,则成了巨大的箭。从巨树被拉至弯曲的程度来看,那些拉紧绳索的异兽只要一起松手,那株直径超大的树干,必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向前射撞出去。 那巨大的箭,正对准了城门。 一看就可以知道,攻城的一方,要以这个匪夷所思,但是现成之极的方法攻城,而守城一方,显然准备不足,无能为力,城破已成定势! 这一幕幕场景,直把众人看得心惊胆战,胸中雷鸣,却又禁不住朝后继续看去。 接下来,箭矢发出,城门大开,无数异兽涌进城中,将汉人士兵撕碎咬烂,吸血食脑,剁成肉泥。这些禽兽连同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到处可见惨死的男女老少,肢体横飞,血溅如雨,护城河中满是散落的尸体,河水被染成一片艳红。 画面是无声的,静态的,但是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耳畔仿佛回响着不可抑制的血泪悲呼,呼声直逼苍穹,控诉人间惨剧,天地不仁。 身边已经有感叹吸气之声,有人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神剑在怀,赵佑只觉得耳目清明,而前世更多更为惨烈的战争场景都见过,此时也无所畏惧,继续朝下看,通道右边的壁画却到得尽头,在那紧闭的门户处戛然而止。 下一处场景,是从左边石壁开始绘制。 原以为必定又是继续那无休止的杀戮,没想到侧头看去,眼前景致忽而一变,出现一大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林,粉色妖娆,灼灼其华,一名头戴金冠容貌娇艳的异族少女对着林边溪水梳妆,一方汗巾之类的布帕随水飘走,却正好飘到下游一名俊秀男子跟前,男子俯身去拾,背上一柄长剑露出半截。 那长剑仅露出剑柄,却是异常熟悉,赵佑只瞟了一眼就已认出,正是自己手中这柄琅琊神剑。 当下再看,却见这一男一女身处一间木屋,屋外是青表翠竹,四周碧草鲜花,如同仙境,而男女相互依偎,神情十分亲昵,尤其是女子眼波流转,其中无限情意,活灵活现。几幅类似的画面之后,便是轻纱薄幔垂下,两人衣衫尽褪,身体交缠,翻云覆雨,行尽欢好之事。 男子阳刚如铁,女子娇柔似水,交合的画面绘制得相当细腻逼真,令得底下一干童男犹如身临其境,皆是面红耳赤,喘息微微。 赵佑蹙眉咬唇站在其中,匆匆一瞥就欲错开眼,目光一凛,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是了,那男子的手! 一只手搂住女子的纤腰,低头去吻,另一只手却摸向床榻边上,那里,斜斜放置着他先前所负的长剑—— 九日皇帝_307 如胶似漆,郎情妾意,却原来,是一出美男计! 下一幅图,隐去了偷袭击杀的剧情,直接是男子神情冷峻骑在马上,被众多汉人士兵簇拥着,奔出山腹,女子一身狼狈,满是血渍,被绳索捆缚长剑相逼,却依然昂首挺胸,气势高傲,在他们的对面,异族男女纷纷俯首跪拜,弃械投降,其后是大群异兽,尽数臣服,由此看来,少女当是这异族人群中的领袖人物,男子正是以她为质,赢得战争胜利。 再往下,男子将长剑抛向空中,但见紫光过处,海水席卷,天崩地裂,大陆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三,却是赵佑所熟识的地形,左为中原大地版图,右为海南桃花两岛。 紧接其后,画面又是一变,异族男女与飞禽走兽皆已不见,硝烟过后,重归平静,翠竹木屋,只剩下男女二人,男子轻抚女子长发,眼中似有怜惜,女子垂头,目光隐隐闪动,却是盯着挂在墙上的长剑。 接下来的一幅,女子手持长剑,神情决绝,直插自己心窝,男子立在她背后,面色大惊,伸手去夺,看似已经抢救不及。 画面最后,却是两人紧紧相拥,长剑穿透女子胸膛,深深刺入男子身体,鲜血溅出,嫣红如初见时盛开的桃花,女子在笑,男子也在笑,所有种族恩怨,爱恨情仇,都在那粲然一笑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不知不觉,众人尽数围合站立在壁画之下,稍有见识的人都不难看出,男子应为汉人先祖,女子却是巫人一族,这画卷上的故事,正是讲述中原大地的由来。 却原来,天下三分,海陆相隔,竟是如此因果。 而那柄琅琊神剑,之后又被赵氏王国皇室所得,落入自己手中,不能不说是机缘犹深。 “好美的故事……”赵佑看得又是感慨又是心折,当即长声喟叹:“唉,异族之恋,原本就没有好结果的,如此这般,也不足为奇。” “是么?” 小乐子眼睫眨动,忽而轻笑:“这些欺骗后人的故事,我却不信……”话声拖长,一只手揽上他的肩头,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将那下滑的外衫往上拢好,一边动作,一边以一种极低,极柔的声音惋叹:“古往今来,总有例外的。” 赵佑瞥他一眼,见着那眸底一抹异色,正要询问,却听得有人咦了一句,低叫出声。 “快看,那门开了!” 循声望去,通道尽头,门户缓缓开启,隐有光芒闪现,露出一片未知天地。 毫无征兆,原本紧闭的门户,在众人眼前无声无息,缓缓开启。 “不好,我们触动了开门的机括。” 听得小乐子在耳边一声低呼,赵佑悚然一惊,握紧了手中的琅琊神剑,目光下移,见得脚下略微下陷的古板,登时心有所悟。 先前因为他的严词警告,众人都各司其职守在洞口,不想正是这通道两侧突然出现的壁画,令人心思恍惚,无法抑制,一幅幅观赏下去,也一步步走向石洞深处。 当看到最后,除开值守几人,其余人等尽数聚集在尽头这幅壁画下方之时,几十号人的重量造成石板下陷,恰好便是启动开门的机关。 设计建造这石洞之人,显然深谙世人的猎奇心理,用这充满奇幻色彩的画卷,引诱着,怂恿着来人随他心意,步步探究,走向深渊。 太多的诡异,太多的奇幻,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再深入进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赵佑后退一步,直觉转过身去,大叫:“退出洞去……” 话声未落,离洞口最近的两人立时持刀在手,转过身去,刚奔到洞口,就听得轰然一声,前方尘灰飞扬,顶上开裂,无数大小石块坠下,小的如拳头,大的却如西瓜,犹如暴雨一般倾泻。 若是砸在人身上,血肉之躯,非死即伤! 基于此种想法,那两人本能一让,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却路瞬间被大小石块封死,而更多的石块还在簌簌往下落。 九日皇帝_308 有人惊惧高喊:“不好,山洞要塌了!” 众人立时退后,离那洞开的大门只三步之遥,正进退两难,突然间,通道两侧咔嚓数声,有什么地方凹了进去。 赵佑听得分明,心头怦怦直跳,只愣了一下,当即叫道:“小心暗器!” 下一瞬,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嗖嗖作响,凹陷处射出成百上千支短箭,或直射,或斜飞,方向各不相同,毫不留情,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 面前黑影一闪,却是铁士凌空跃起,刀光挥舞递进,挡下无数短箭。 真是好样的! 赵佑刚要欢呼,却听得耳畔风声遂起,略一转头,就见一支黑黝黝的短箭朝自己激射过来! 当的一声,白光微闪,背后不知是谁射了枚什么过去,短箭应声而落。 正看得心惊,一只手臂横过来,无声将他揽入怀中,闪进一处凹进尺许的石缝。 修长的手指抚去他眉间的落灰,这感觉,有丝熟悉。 众人惊惧,他却在轻笑:“别怕,有我呢。” “嗯,我没事。” 鼻端嗅到少年清新淡薄的体味,并无血腥之气,还好,有他没有受伤。 赵佑放下心来,越过他的肩膀探头出去,但见乱箭齐放,众人边挡边退,情势艰险之极。 好在此次随行之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门中精英,年纪虽轻,资历却都不浅,平日也是跟着铁士风里来雨里去的刻苦训练,自是临危不惧,外围之人刷刷挥刀亮剑,将其一一斩落,里面的人则是护着先前的伤者步步退后。 箭雨不停袭来,中无间断,众人正应接不暇,岂料地面又是不住摇晃,咔咔作响,尖锐的利器,长长短短冒了出来;而此时,头上也是轧轧声起,拱形穹顶贸然伸出无数削尖的石笋,朝地面快速压下。 这一系列现象,都是机括开启之后的连锁反应! 赵佑叹气,此时饶有三头六臂,也别想从这层层包围之中冲出山洞,生死一线,无法硬闯,就只能再次后退,退入那风平浪静的门户后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这退一步,却绝对不是海阔天空! 渐有箭入皮肉吃痛闷哼之声传来,尘灰中夹杂着飞溅的血花,赵佑心头烦乱,一咬牙,当机立断厉喝:“快,退入门中!” 众人动作迅捷,大步奔进门,铁士负责殿后,挥手招呼人等尽数入内,发现脚下有伤行动稍缓的,直接扛起,砰砰扔进门去。 等到最后一人踏进门槛,又是轰的一声,重逾数千斤的条形巨石落下,将来路封得严严实实,没有半丝缝隙。 而眼前,又是一条通道,比先前的石洞狭长,两边壁上嵌着数颗夜明珠,暗黑中珠光清幽,映出众人惨淡发青的脸色,面面相对,渐渐回神。 后路已断,没人知道,通道的那一头,又是怎样艰险的状况。 而今,没有伫足沉思转身逃离的机会,唯有面对,真实地面对。 柱子,在天之灵安息……佑护…… 九日皇帝_309 “走吧。” 简单两个字,赵佑怀抱琅琊神剑,犹如怀抱希望的火种,径直走在最前方。 身后脚步微响,有两人一左一右跟了上来,以护卫的姿态—— 铁士在左,始终超过他一小步,小乐子在右,只落后寸许,几乎是并肩而行。 后面更多的人跟着,强壮的扶着衰弱的,清醒的背着昏迷的,无恙的护着受伤的,各式各样的姿态,如永不言败的壮士一般,有序地,坚定地前进。 事实上,赵佑雄赳赳气昂昂没走几步,就发现这段通道并不如看起来那么长,转眼就到尽头,又一道门户拦住去路。 《九日皇帝》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壮士一去不复返 门,又是门,天知道他现在一看见门就想吐! “妈的,又跟老子玩阴招,有本事亮出真身来,跟……”眼睛一转,指着身前之人道:“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自以为是的玩笑话,却没有令得任何一人咧嘴而笑,只因,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一处。 那门,自动开了。 一室光亮。 铁士率先过去,赵佑跟着一步跨进。 刚进门,就被满目炫光晃了下眼睛,定睛一看,里面堆满了珍珠翡翠玛瑙之类,还有一些零散的玉鼎陶罐,里面盛满金灿灿的钱币,四周方正宽敞,足有乾清宫正殿那么大,墙壁呈灰白色,穹顶高耸,角落里还耸立着几尊持戟佩剑的青铜人俑,而密室正中,一条细长的绳索垂落,下方停放着巨大的青色石棺,未觉腐朽之气,却隐有淡然的檀香。 看起来,应该是间墓室,一间很是明亮招摇的墓室,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打破了他一贯以来古墓森森的认知。 不过,在这凶险的密洞之中,贸然出现一间墓室,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佑看着那棺木,不敢贸然上前,只低低喃道:“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认真去看看那个什么古墓丽影,再去翻翻鬼吹灯……” 小乐子听得挑眉:“古墓丽影?鬼吹灯?那是什么?” 赵佑吐了吐舌头:“呃,没什么,我说着玩的。”转头朝向铁士,努嘴道:“看看周围可有出去的通道。” 铁士点头,下令分组查看墓室四周的情形,没过一会众人就再次聚拢,皆是摇头。 “教主,没发现出口。” “没出口?”赵佑眉头皱起,举目四望,但见穹顶石壁光滑如镜,找不到一四季凹凸,一丝缝隙,难道,竟是一个死局? 搜索未果,眼光重新回到那棺木,自然而然落在林顶上垂落的绳索上。 绳索呈青黄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成,怎么看都和这墓室的风格不符。 或许,这就是出去的机括? 铁士比个手势,赵佑迟疑着点头,就见他也没敢直接去拉,而是抓了把短刀在手,绞住绳索绕了两圈,然后向下一扯。 九日皇帝_310 哗啦一声,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垂下一大幅素绢来。 绢上白底黑字,字大哪斗,笔法则是生硬冷冽,透着森森寒意: 汉人无耻,不得好死;入我禁地,灵蛇诛之,群兽食之。 灵蛇,什么灵蛇?! 赵佑微惊,忽觉手腕一紧,被人朝后一拉。 就在众人低呼吸气声中,棺木陡然一震,左右晃动,继而还原不动。 须臾间,棺盖缓缓开启。 一团灰白的光从棺中徐徐升起,不是想象中的千年干尸,却是……活物! 那物高高昂起,投影在石壁上,但见底下身躯细长,越往上越是粗壮,左右分叉成两截,两颗圆鼓鼓的头颅忽上忽下,不住扭动。 是桃花岛的圣物,双头怪蛇! 这蛇,比起当日在皇宫寿宴所见的漆黑小蛇不知大了多少倍,而且,通体已经泛白,只怕快要成精变人了。 眼见蛇眼中一点赤红亮起,双头交错,血盆大口张开,獠牙闪光,显是欲要吞吃底下之人。 铁士大喝一声退开,自己却猛冲上去,看准蛇身七寸,举刀就砍。 哐当一声,钢刀如同砍在坚硬的玄铁之上,怪蛇毫发无伤,刀刃却立时倒卷。 这怪蛇,竟是刀枪不入! 趁着众人目瞪口呆,蛇尾一抬,有如巨鞭一般横扫过来,外围数人被击中甩出,扑扑撞在四周石壁上,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赵佑瞥见那怪蛇眼中一点赤红,直觉喊道:“攻它双眼!” 话声未落,自己先挥剑刺去。 果然是神剑,一无准星二无力道的一击,居然在那蛇身上切开一道口子,血丝溢出。 怪蛇勃然大怒,撇开铁士,双头一左一右,同时朝赵佑袭来,猩红的信子眼看就要舔上他面颊。 电光火石间,精芒闪现,一颗蛇头骤然缩回,怪蛇嘶声惨叫,在室内狂乱扑腾,身躯如铁,呼呼风起,转眼又扫倒数人。 便见一柄小刀直直穿插蛇眼,眼珠破碎,红白迸裂。 室内亮如白昼,这回赵佑看得清楚,刀柄犹在微微颤动,正是那几次三番救过自己的柳叶刀! 是他…… 那名身怀绝顶武功的灰衣暗卫,他也在此次海岛之行! 赵佑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欢呼出声,就见棺木倏地裂开,怪蛇回头瞥过他手中的神剑,似有犹豫,瞬间退进,棺盖轰然落下。而石壁处传来低沉兽嘷,其中还夹杂着门人的惊叫,灰白的石壁已然翻转,露出七八间黑漆漆的密室来。 九日皇帝_311 想必是蛇尾将人甩出,正好触到隐藏的机关,石壁随之翻转移动。 然而,那绝不是众人期盼的出口,却是全新的,惊骇的,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 一眼瞥去,赵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刹那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老天,这是什么?!” 无数只异兽从密室涌出,有身形巨大外观如牛的独角兽,有皮如铠甲上长尖刺的豪猪,有尖嘴獠牙肚腹如鼓的灰鼠,有全身毛发眼如铜铃巨狒……一时间,壁画上的异兽化为鲜活生灵,饥饿难耐,嗜血而来! 群兽食之…… 这就是所谓的群兽食之! 引他们进洞,就是成为活祭,供异兽果腹享用! “用火烧,快!” 有人急中生智喊出一声,众人挥动手中火把朝群兽攻去。 不想这异兽习性竟有别于寻常兽类,除开一些个头稍小之流,大都不惧火光,嘶吼声声,腥风阵阵,继续朝人扑过来。 避画上的人兽之战,从山林城池,移师到这密闭墓室。 千万年过去,历史,再次重演! 这是一场噩梦,一声不可想象的硬仗,一场誓不罢休抗争到底生命之战。 人的求生的本能,对阳光对理想对未来的追求,瞬间觉醒…… “兄弟们,拼了!” 铁士一刀捅进一只野兽肚腹,下一刀又割断另一只野兽的喉咙,带出一股血箭。 在他周围,刀光剑影,年轻的将士个个杀红了眼,血肉翻飞,鲜血四溅,要将这一路以来陷身黑暗的憋屈与痛失同伴的悲愤,十倍百倍千倍地,都发泄在这些毒蛇猛兽身上。 一刀砍不死,就砍两刀,三刀……无数刀! 用脚踹不倒,就用手撕,用牙咬! 英灵不能辜负,鲜血不能白流,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此热血沸腾之时,赵佑手中的神剑似是感受到嗜血的气息,仿若注入了新的灵力,紫气渐浓,光芒大盛。 “连你也忍不住了么?好极,好极……” 赵佑眉宇森冷,朗声大笑:“柱子,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墨发飞扬,眸色如雪,宛如光焰中涅槃而出的鸾凤,一剑挑开棺盖,剑光直指那催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九日皇帝_312 杀!杀!杀! 怒火熊熊,一剑刺去,不想却是击到了空处,一片虚无。 赵佑啊的一声,垂眸看去,只见那棺木中无端现出一个方圆三尺的漆黑窟窿,哪里还有半点蛇影! 等等,窟窿?这是…… 脑中灵光一闪,叫出来:“是出口?!” 是了,遍寻不得的出口,竟是在这怪蛇出没的棺木底部! 这墓室主人当真厉害,在设计了重重关卡之后,料定外界闯入之人必然心存恐惧,加强防守,而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只会陷入群兽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最后应验素绢上的预言,力气衰竭,无力抵挡,被群兽分而食之…… 若不是自己那怒意冲天的一剑,决计发现不了这个玄机! 窟窿里,也许是下一处险境,新的挑战,未知的危险,却总好过这困兽之斗…… 一念及此,赵佑扬声高叫:“没受伤的断后,其余都撤过来!” 语毕,就见几只异兽张牙舞爪朝自己扑过来,紫光闪耀,刷刷几剑刺去,异兽似对那剑光深感忌惮,不敢靠近,纷纷后退。 趁此机会,几名身在附近的门人随即奔过来,一人身后还背着那昏迷不醒的队长,赵佑长剑挥舞,为他们杀开一条前行的道路,边挡边叫:“快,进棺木去!没事的话,就在里面吱个声!” 几人举着支火把鱼贯而入,纵身跳下。 过了半晌,窟窿里传来细微召唤,距离甚远:“门主,一切平安!” 赵佑心头大喜,赶紧召唤更多的门人过来,而此时从密室中涌出来的异兽越来越多,腥气越来越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兽类,断后的门人已经快要抵挡不住。 另一名队长也退了过来,半边肩膀都被血染红了,伸头看了下那窟窿,目光上扬:“教主,你先下去,我护着你……” “闭嘴!”赵佑低斥,懒得废话,直接将他推了进去,又一脚把近前一名犹豫不定的门人踹了下去,再次抬头,不过处人影一闪,是小乐子。 “小乐子!快些,你也下去!” 小乐子手里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刀,一刀削去了一只野兽的脑袋,手臂一挥,又甩开一只窜来颈项张口就咬的茸毛鼠类,随即跳到他身边:“我们一起下去!” “不行,我不能下去……”赵佑挥了挥手中的长剑:“我有琅琊神剑护着,这些畜生对我没法靠近,你先下!” 小乐子微微一笑:“我发过誓的,要跟你一起,你不走,我便也不走……” 发誓?什么时候的事情? 情形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多问,想要故技重施推他下去,不料他竟泥鳅般从身边滑开,窜到他右前方,那里,几只异兽正嚎叫着围攻两名背靠背的门人,利爪搭上肩头,獠牙就要咬上喉咙。 见他贸然闯入,兽眼放光,更多异兽围合过来。 眼前红光一闪,一株巨大的红色珊瑚树从背后大力掷了过来,力道十分强劲,直砸得那咬人的野兽头破血流,松口倒下。 接着,赵佑后颈一紧,身子被人毫不怜惜拎起来,耳畔炸开冷冽喝声。 九日皇帝_313 “人都下去大半了,你还磨蹭什么?!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是铁士,这个目无尊长的虎儿! 四年来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还变本加厉,由一只冷漠的小虎,化身成为暴躁的老虎。 “乌鸦嘴,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赵佑一喜之后又是一怒,狠狠瞪他一眼,沉声道:“还不快叫大家都过来!” 铁士回头望去,眼见密室内无休止般,又是大群异兽涌出,当即冲上前去,刀光疾如闪电,劈倒几只异兽,大喝:“撤退……” 随他喝声,数名门人迅速退过来,而外围还有几名挥刀殿后的门人却被群兽冲散,瞬间淹没在攒动的兽头兽身之中。 赵佑心急如焚,一步踏出,忽觉脚下倾晃,那棺木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棺盖缓缓合拢。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嗓音温润不再,微微发颤:“出口要关上了,快下去!” “不……”眼见那几名门人还困在兽群中,赵佑哪里肯走,甩开他的手就要冲过去:“我有神剑护身,定然没事……” 话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一只钢铁般的手钳住,侧头看去,小乐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不容拒绝,一时间力气大得出奇:“不行……” “你们先下,我去救!” 铁士的声音传来,但见他双脚在那青铜人俑肩上一夹,长臂伸出,从群兽中拉出一名门人,朝棺木这方甩了过来,又飞快解下腰带当做长鞭抛过去,卷起一名门人的腰,顺势拖出。 “快进去!”小乐子将他救出的两名门人推进窟窿,见棺盖与棺木之间只剩半尺距离,飞扑过去,双手朝上一顶,居然止住了那棺盖的落势。 轧轧几声,棺盖被他慢慢向上抬了起来! 小乐子殿臂伸举,叫道:“铁士,你们不过来,你家主子也不会走!” 铁士闻声回头,看清他的动作,双目微眯,似有一抹诧异,伴随着些许了然神色,在眸底一闪而过,随即点头:“你小子……你护他先走!” 说话间,刀光挥舞,身形一晃,继续朝那群兽围合的人影冲去。 血雨腥风,异兽嘶吼,夹杂着轰隆之声,已经触动机括的棺盖又朝下压去,但见小乐子膝盖弯下,原本挺拔的身躯渐渐矮下来,显然已经是快要挺不住了。 唇色渐白,一线血丝浸出,他牙关咬紧的同时,不忘朝他叫道:“下去,快……” 他原本有伤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纵是拼尽全力,棺盖与此同棺木之间的距离,还是在缓慢缩短,四尺,三尺,两尺…… 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机括的制动,棺木一旦阖紧,便再无出路,到时候就算将异兽全部杀光,都只能永远留在这密闭墓室,永别天日! 赵佑看着他,再看看那边正努力冲向兽群的铁士,摇摇头,喉间哽住,热血奔流:“我不能……丢下他们……” 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不能……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瞬。 九日皇帝_314 赵佑脚步直觉迈出。 没等他转身过去,就听得身后一声凄然大叫:“不,你们,啊……” 那是铁士的声音。 那几名负责殿后而被困在兽群的门人,正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毒队精英,此前他们曾一道远赴大美帝国执行任务,曾在闻名天下的飓风骑的追杀当中平安脱险,当时他没有抛下他们独自突围而去;而此时,他们却狠心抛弃了他—— “对不起……” 几道人影朝这边投来最后瞥,不约而同纵身一跃,跳进了密室之中,手中滴血的刀剑,朝着更多的异兽斩杀过去。 “保重——” 声音在墓室里回荡,久久不绝。 围攻他们的异兽也跟着涌了进去,轰隆一声墙壁翻转,瞬间阖上。 没人知道做决定的那一瞬间,他们在想些什么,在思念谁,在记挂谁。 然而,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严密无缝的石墙,将明亮与黑暗永远隔断。 一墙之隔,却是生死之隔。 铁士的追逐,还在继续。 那角落还有一人,似是腿部受伤而没能随他们一起跳进密室,背靠石壁,微微喘气,看着远处那逐渐阖上的棺盖,看着在兽群外围拼命厮杀的黑色身影,突然一笑。 刀尖倒向,扑地刺进他自己的心口。 他们都认出了他。 是那个险些被蝙蝠咬上,捂着屁股在船上乱蹦乱跳的阿诚,所有随行门人中性情最羞涩胆子最小的少年…… 《九日皇帝》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深海寻人 这一回,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胆的举动…… 倾晃还在加剧,赵佑闭上眼睛,嘴唇咬出血来。 下一瞬,被人狠狠推进棺木,耳畔响起男子的怒喝。 “走。”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棺盖阖上。 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有呼呼风声,还有轰鸣水声,似是顺着一处暗道滑下。 琅琊神剑被他紧紧抓在右手,而左手还攥着一只光滑冰凉的物事,那是掉进窟窿之际,在那棺底随手摸到的一样东西,锯齿样的形状,瞬间磕疼了掌心。 此时他正需要外界的刺激来缓解心头的钝痛,于是一直紧紧捏在手里,不曾放开。 九日皇帝_315 茫然,无语,不知何去何从。 背后有人一前一后抢了上来,带着重重的喘息:“主子?” “我在这里。” 听得他低低的回答,其中一人扑了过来,勾住肩膀将他按进怀中,圈着不松手。 坚韧的胸怀,熟悉的体味,赵佑情不自禁把头深埋进去,眼泪无声无息,浸透了他仅着单衣的胸口。 小乐子手臂收紧,轻声喃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赵佑吸一口气,微微侧头,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到另一条身影:“铁士呢?铁士,铁士……” 喊了几声过后,在他身后不远,有人低哼:“我没死。” 那个死字说完,即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赵佑也不再说话,眼泪慢慢干了,前方,是新的征程。 一路下滑,大概有半柱香时间,三人停了下来,落到平地上。 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并且静寂。 之前的火把留在了上面,此时借着琅琊神剑的淡淡紫光,看清了当前地形。 没有毒虫异兽,没有棺木壁画,只是一方石台,方圆丈许莲花模样的石台,中间一个浅浅的椭圆凹进,四周呈圆柱形,湿气很重,顶部离地甚远,有一些苔藓样的东西在上面微微闪光。 此时,此地,本不该如此安静。 赵佑惊跳起来。 那些只比他们早一步进入棺木的门人,竟然统统不见踪影,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就在他们在上方煎熬抉择的时刻,下面的人只怕又遇到了新的危机,几十号人凭空消失! “他们……人呢?” 小乐子没动,只盯着石台中央一脸沉思,铁士则是扑到石壁上不住敲打,敲了一阵,即是跳下地来:“是实心的,没夹层。” 人不在四周,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脚下。 但这石台底下,藏得下几十个英武健壮的少年男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人呢? 赵佑慢慢坐倒,心头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挫败与无力感,他,还是没能把众人带离险境。 哐当一声,原本紧攥在手中之物滑落在地,滚去一边。 “这是什么?” 九日皇帝_316 少年修长的手指将那物拾了起来,凑到眼前端详。 “我在棺木里抓的,不知道是什……”赵佑抬眼瞟去,话声忽然顿住。 那是一枚小小的椭圆的东西,非金非玉,单侧生有细齿,看起来像是一把女子用的发钗。 有一点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那壁画!壁画上异族女子头上的饰物!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小乐子拈在手中摩挲半晌,将那物缓缓放入石台正中的凹槽里。 赵佑看傻了眼:“你……” 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啪嗒。 石台从中裂开,现出一丝亮光来,白花花一片—— 那顺手牵羊摸来的东西,居然就是开启这地通道的钥匙! 赵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脚下一股水柱冲天而起,激射上顶,三人都围在凹槽边上,防备不及,被这巨龙一般的水柱席卷进去,猛地抛上半空。 倾刻之间,略带苦涩的冷水漫过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旋转激荡,光影迷离。 水声,轰鸣。 赵佑忽然明白过来。 方才在暗道下滑之时,听到的轰鸣水声不是别的,正是导致众人失踪的原因。 他们也有同样的遭遇,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是否生还? 还有,铁士自幼生长在深山野林中,好似以前听我公说过,那是个旱鸭子…… 四周冰冷彻骨,挣了几下,却是徒劳。肺部涨得生痛,意识渐渐模糊,只记住抱紧了琅琊神剑,身子慢慢瘫软。 恍惚之中有人托住他的腋下,徐缓往上浮游。 胸中一口气已经憋不住,终于耗到尽头。 晕眩中,身子被人翻转,一双微湿的唇瓣贴上他的,一口一口,缓缓渡气过来。 暖意直入胸肺,唇齿相接,气息相融。 仿若世间最美好的相遇,在这深不可测的地底,在此水光潋滟的世界里,如花如雾般绽放,云间漫步,踏歌而行。 九日皇帝_317 似梦似醒间,听得长声一叹,温柔而坚定。 多年相思,一朝弥补。 那是谁……是谁…… 赵佑浑身一震,然后很没用地……昏了过去。 花香流动,火光映壁。 那深水之中的一吻,宛若一梦,不留痕迹。 赵佑揉了揉眼,苏醒过来,慢慢转动眼珠,看着顶上的山石,目光一点点往下移动,山洞,石壁,火光,黑影……昏迷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底,下意识就去摸身边的剑,却摸了个空。 那壁上的黑影一动,少年的俊脸凑到眼前,目光如溪水明澈,欣慰一笑:“终于醒了。” 是小乐子。 赵佑松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臂撑起身来,脑袋还有些昏沉:“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小乐子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答道:“大概是午时,你都昏睡了大半日了。” 赵佑低头一看,自己衣衫还算完整,发髻散开,长发随意披肩,身上搭着一大块兽皮,不知是虎还是豹,而小乐子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单衣,已经破开了几个洞,露出白皙细致的肤色来。 在他背后,琅琊神剑好端端直立着,色泽清幽,古朴庄严。 这是一处浅浅的山洞,身下铺着一层软和的干草,不远处一堆火燃得正旺,火堆上架着些粗大的树枝,几根尖细的枝桠上串着数尾金黄的烤鱼,吱吱冒油,肉香四溢。 小乐子从火上取了根烤鱼过来,吹开上面的炭灰,递到他手里:“我尝过的,没有毒,味道还过得去。” 赵佑心头百般滋味交织在一起,哪里有什么食欲,只随意吃了两口,环顾四周,没见旁人,急急又问:“这是哪里?铁士呢?” “他……”一提到铁士的名字,小乐子眼光黯了黯,声音低沉:“海水冲过来的时候,我们被冲散了,我腾不出手去拉他……”见赵佑眼眶一红,赶紧又道:“他之前没受伤,练武之人闭气时间较一般人长,兴许另有奇遇也说不定。” 赵佑咬唇点了点头,想着他话中的用词,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喃喃道:“什么海水?”回想起昏迷之前口中又苦又涩的味道,忽然惊觉:“对,是海水!” “不错,是海水。”小乐子以指为梳,帮他把头发束起来,顿首道:“那石台底下不知从哪里引来海水,力道甚大,一下子就把人冲出来,落在这山洞外的湖面上。如此看来,石棺之下的确就是逃生出口。” 逃生出口…… 真正从中脱险归来的,却只他们两人而已。 忽又想到在暗道里消失的几十名门人,那名武功高强的灰衣暗卫应该也在其中,或许以他的能力,可以带领众人脱险…… 赵佑浑身一振,放下手中烤鱼,一把抓起琅琊神剑:“带我去看看那湖。” 小乐子扶他走出山洞,立在一处平地,但见外间天色晴好,脚下地势稍高,大丛大丛高过人头的白色野花怒放,一条小路弯曲朝下,洼地四周长满了无数青幽幽的灌木,灌木丛中水光粼粼,深处一片蔚蓝湖面,方圆有数十丈,湖中可见游鱼水草,并无半分人影。 两人沿着小路去到湖边,眼前是一片湿泥浅滩,查看半晌,除了自己二人,并没有发现有别的脚印留下。 赵佑顿感失望,走过去,手指治了一点湖水添了下,道:“是咸水湖。” 九日皇帝_318 小乐子点头道:“看样子是和海水相连。” 这桃花岛不仅遍布异兽,而且地形奇特,到处都是密地陷阱,没有指路地图,当真是举步维艰。 赵佑看着湖水怔怔出神,忽见近前水草缠绕处,一道光亮闪过,有什么东西在水面荡来荡去。 “那是什么?” 小乐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当下跳进水中,长臂一伸,将那闪光之物捞了起来。 竟是那枚作为开启通道之钥的发钗! 赵佑接了过来,置于掌心,发钗依旧完好,在顶上明灿灿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绮丽夺目的光彩。 这发钗,明明是安在了那石台中央的凹槽里,与石台浑然一体,密合不分,所以才会带动机括,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湖水里,而且还能浮在水面上? 正不得其解,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吃吃的笑声。 不是兽,是人! 心里怦怦直路,上岛这样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声。 由不得他多想,一只手掌飞快捂住他的口鼻,将他的身子拉到灌木丛中,隐住不动。 赵佑朝他眨眨眼,将发钗揣入怀中,双手轻轻分开枝叶,在缝隙里朝外窥视。 几名身着蓝衣的女子快步朝湖边走来,头发微褐,面容灵秀姣好,腰肢轻盈柔韧,随风摆动,与湖光山色相映成辉,那走在最前方颈戴银圈的少女更是生得柳眉大眼,娇俏亮丽,青春得直逼人眼。 这凶险海岛上忽然现出如此一幅和谐画面,实在有些突兀。 两人噤声不语,就看着那群女子朝自身藏匿的位置步步走近,为首的少女边走边撅嘴道:“大哥非要说可能有人从禁地出来,让我来查看,依我说,禁地里面又有那么多机关暗道,还有小圣镇守,怎么可能有人走得出来?!” 看到她满脸不耐,身后一名侍女模样的女子笑道:“要不小姐坐在岸上休息,我们几人下湖去看看就好。” 另一名侍女也附和道:“是啊,山上碧萝开得又大又香,小姐采些回去,那冷面公子不喜欢醉莲,说不准会喜欢这个……” 但见被唤作小姐的少女面上一红,轻叱道:“你们胡说什么,我采我的花,关他什么事?!” 那侍女笑嘻嘻道:“不关小姐的事,小姐怎么半夜不睡,偷偷给他送吃的过去?” 少女哼道:“那不过是我吃剩的点心,丢了也可惜……” 那侍女笑道:“奴婢几个服侍小姐多年,也没见小姐把吃剩的点心分给我们,却专门趁夜送去给一名囚犯……” “是啊,小姐对那囚犯可比对我们好多了……” 冷面公子?囚犯?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抓起小乐子的手,在掌心写字:铁士? 小乐子在他手心回答:有可能。 九日皇帝_319 “你们!”少女被侍女一番奚落,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恼跺脚,转头就朝湖边奔来,奔了一阵,忽然轻咦了一声,脚步放慢。 赵佑微怔一下,当即明白过来,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与小乐子在湖边行走的痕迹,当下屏息不动,趁她走近查看之时,忽然窜出掩近,手指搭在少女被晒得微黑的后项,啪嗒一声按下魔戒的开关,低声喝道:“别动!” 那少女并不惊慌,居然格格一笑:“我劝你也别动。” 就在此时,赵佑手背一凉,只觉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在上面游走,竟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而那少女颈项上的银圈,倏地不见踪影—— 这哪里是什么银圈,却是盘在颈上的活物! 赵佑对异兽见得多了,也知道自己一动,这蛇必定随之进攻,当即动作不变,只冷哼道:“你这项圈还真特别。” 少女娇笑道:“不止特别,还能要你的命。” 赵佑盯着那蛇嘴里吐出的漆黑分叉,眯眼反问:“那好,我们数一二三,一起动手,看看谁先死?” 说话间,感觉到自己额上开始冒出冷汗,努力稳定手指的同时,指尖触摸到那颈项上一丝微黏的汗意,心头又是一喜,原来对方也在紧张心虚。 两人僵持不下,一动不动,茂密的灌木挡住身形,远处的侍女低低说笑,漫步而来,竟然毫无察觉。 那少女咬了下唇,先开口:“你是谁?你想怎样?” 赵佑冷笑回道:“这话我倒想问你,你又是谁,你又想怎样?”想到她先前与侍女的对话,面色一整,直截了当问道:“我问你,那个什么冷面公子,长什么样,姓甚名谁?” “他……”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森冷与威严吓了一跳,呐呐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大哥的手下在海里发现了他……” 海里? 赵佑又惊又喜,毫无疑问,那肯定是铁士了。 这家伙,居然被那水柱冲进了海里? 回想起少女提起铁士时的羞赧神情,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好笑,这虎儿,开始走桃花运了! 少女半晌没听得他的回音,伸手把银蛇引走,转过身来,急急道:“你是不是认识他?” 赵佑略一迟疑,瞥见她眼中纯净坦然之色,手指收了回来,表明态度,正色道:“他是我失散的朋友,我们一起坐船出游,船在海里遇上风浪沉了……我正在找他,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少女朝他上下打量,目光在他脸上打了转,眼睛亮了亮,随即柳眉蹙起,似在认真考虑可行性。 “他被我大哥关起来了,我大哥说他是潜进岛来刺探虚实的汉人奸细,下令没有他的通行令牌,不准任何人探视……” 赵佑观察着她的神色,低低笑道:“这任何人,没包括你吧?” 少女并不避他探究的眼光,大大方方道:“我偷了大哥的令牌,每晚都去瞧他的,起初他不理我,但是我送去的点心和清水,他都没拒绝……” 赵佑直听得咬牙切齿。 废话,那虎儿只会对自己凶,小美人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拒绝! 脚步细碎,赵佑眼看那几名侍女朝这边走来,来不及多问,拉住少女急道:“我这位朋友还没娶亲的,你今晚想办法带我去见他,我给你们做媒,他一向听我的话,保准成事!” 九日皇帝_320 身后扑哧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小乐子躲在某处偷笑。 哎哎,有他这样思想超前身体力行的主子,身为下属就只能在一旁清闲喝茶嗑瓜子了…… 《九日皇帝》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震撼人心 “小姐?小姐?”那边侍女见少女久久不归,不禁低声相唤。 “哎,我在这里!”少女蹲下身来,朝那边侍女扬声喊道:“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去那边树林等着我,我一会就来。” “是。” 侍女们朝湖边看了看,说笑声渐渐去得远了。 少女舒了口气,转过头来,连耳根都烧红了:“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赵佑见她已经动心,立时拍着胸口,继续发挥那天花乱坠的本事:“当然是真的,我可以打包票!我那朋友家世清白,武功又好,而且家里只他一人,你嫁过去,不用供奉高堂,也不用服侍小姑,只管享福便是……你回去好好准备,别露出马脚,天黑就过来,我在上面山洞等你来,你记着带两套男子服饰来,咱们不见不散!” “嗯,我叫兆飞颜。”少女露齿一笑,面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甚是动人,想了想,又道:“你有没有随身信物可以给我?他疑心很重,谁都不信,我怕他以为我是骗他的……” 赵佑摸了摸腰间,实在有些犯难,自己身边除了这柄琅琊神剑,别无他物,于是道:“不用信物,你只要告诉他我姓赵,他自然明白。” 兆飞颜轻轻点头:“那好,我走了,晚上再过来找你。”走出几步,又再回头:“你莫要忘了……你答应的事情。” 赵佑微笑颔首:“放心放心,你回去把谢媒大礼一并准备了。” 等人一走,小乐子即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笑得眉眼弯弯,那叫一个得意:“若是铁士知道主子就这样把他给安排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赵佑自顾自说道:“那兆小姐样子生得美,脾气性子都不错,也不算亏待他,他日后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小乐子摇头打断他:“铁士不会喜欢她的。” 赵佑白他一眼:“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什么!” 小乐子看着他,只是微笑:“见面就知道了。” 两人又在湖面搜寻一阵,再没新的发现,倒是山洞背后找到条山涧,喝了个饱,然后在树木里摘了不少野果,又去湖边叉了鱼,这回全是小乐子身体力行,上树下湖,他只管在树下岸边做着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重复性的拾捡工作。 饱餐一顿之后,赵佑无事可做,索性在洞中休歇养神,等到一觉醒来,天色微黑,洞外却是响起不小的动静。 出去一看,原来是小乐子捡些形状合适的粗大树枝当作木朳,只半日时间,就已经在洞口挖掘出一条丈许深坑,洞口左右两边分别留出一条极窄的不易察觉的通道,坑底周围插上削尖的木棒,更在坑边堆了不少大石。 赵佑见那深坑底窄口广,敌人一旦来袭,非摔落下去不可,只待他落入坑中,上面的人便投石砸打,轻松应战,不觉赞道:“这防御工事真是不错!” 小乐子在坑底抬起头来,额上晶莹,冲他眨眼一笑:“这回主子还说我细胳膊细腿不?” 这家伙,还记仇呢! 赵佑没理他,瞅着那深坑问道:“你怀疑那小美人要带人来抓我们?”那少女眼神纯净,毫无杂质,实在不像心机深沉之流。 小乐子动作不停,继续在坑里摆弄:“凡事总是小心些好,我只怕万一……事关主子安全,不能让这个万一有半丝发生的机会。” 九日皇帝_321 他眼睫垂下,表情极为严肃,温润轩秀的侧脸上散发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气魄与力量。 赵佑看得呆了,领会到他一番心意,好一阵才点点头,却听得他语气松懈,温言笑道:“主子放心,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大致弄好已经是新月如钩,夜幕降临,两人于是熄灭了火堆在洞中严阵以待,一直等到下半夜,终于听到几声细微的鹧鸪声叫,有人在洞外低声唤道:“赵公子,我来了!”正是兆飞颜的声音。 “哎!”赵佑轻轻答应一声,对小乐子比个手势,凝神听了一会,又借着顶上淡淡月光朝洞外凝神细看,确定是她一人前来,便唤道:“衣服带来没有?你站着别动,先扔过来!” 兆飞颜答应一声,将一团灰扑扑的物事掷了过来。 小乐子立在洞边,捏着根树枝将那物事挑落在地,是只鼓鼓的灰色布包,并无异常。 赵佑打开布包,取出里面的男子衣裤,一人一套飞快套在身上,又将琅琊神剑插于腰间,与小乐子从通道出去,与手持火把的兆飞颜汇合。 三人也不停留,在山间小道一路奔走,看着天上星辰指向,只知道一直向北而行,在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见到前方一处石屋,大门外隐隐光亮。 “嘘,别出声。” 兆飞颜回头轻唤一声,径直走上前去,对着那守卫的两名士兵亮了下令牌,忽然抿唇滴滴一吹,她颈上的银蛇闪电般射出,左一扑,右一窜,两名士兵立时倒下。 赵佑跳上前去,奇道:“我杀了他们?” 兆飞颜哈哈笑道:“我这银儿没毒的,昏睡一个时辰就没事了。” 赵佑瞟她一眼,暗骂这小丫头精灵古怪,之前对自己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兆飞颜当下摸出士兵身上的钥匙,解锁开门,大步踏进屋去,朝那榻上静坐的挺拔身影笑道:“我没骗你,真把你朋友带来了,不信你自己看。” 烛光昏黄,那榻上之人闻声站起,看清来人,不觉啊的一声叫出来。 赵佑也是惊诧莫名,两人相互指着对方,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赵佑惊得后退一步,瞠目结舌。 那所谓的冷面公子,也是同样震惊的表情,两道跟他极为相似的英眉几乎拢到一起:“三……三弟?” 发似浓墨,面如冠玉,即使身着素色布衣,也难掩其英俊儒雅之气,赵卓,堂堂赵氏王国二皇子,怪不得这位兆小姐会如此上心! 可是怎么是他,不是铁士? 赵佑傻了眼,呐呐开口:“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怪,兆飞颜说她每晚都过来送食,当时自己就听着有丝别扭,跟铁士分开不过才一个夜晚过去,怎么说是每晚,却原来是猜错了人,表错了情。 就在两个怔愣之际,哐当一声,却是小乐子关好房门一步踏了进来,面不改色向赵卓行礼:“二……公子。” 赵卓回神过来,将赵佑手臂一拉,劈头就骂:“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帝都胡闹得不够,还跟到这里来,不要命了是不是?!” 赵佑讪讪笑道:“我是来帮忙的……” 九日皇帝_322 “帮忙?就你,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什么忙?你就是成心来添乱的!”骂归骂,语气里却也流露出一丝担忧,朝他上下一打量,又道:“肯定是瞒着父亲来的,是不是?” 赵佑避而不答,想到自己那个关于沉船的噩梦,赶紧问道:“对了,大哥和陈奕诚他们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他们……”赵卓面色一黯,叹道:“我所乘之船在海上遇到大雾,跟他们失散了,后来触了礁,船体从中断裂,船上人等全都跳了海,我抱着块木板漂到这海岛附近,醒来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失散了? 赵佑当即转向呆呆立在一旁的兆飞颜:“你大哥还有没有在海里救起别的什么人?” “没,只他一人……”兆飞颜先前听得一头雾水,此时张了张嘴,终于反应过来,惊喜道:“你们……你们是兄弟?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那他,也是姓赵?” “废话!”没有其他人的讯息,赵佑顿感失望,大王兄和陈奕诚他们,又是去了哪里呢? 兆飞颜瑟缩了下,低声道:“你不是说他家里没有高堂和小姑,只他一人,原来是在骗我……” “呃,不是骗你,那是我想错了人——”赵佑生怕这心思单纯的少女口没遮拦,将自己胡乱做媒的事情一一道出,急急打断,转移话题,朝小乐子吩咐道:“快去门口扒一套衣裤进来给我二哥换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没见到铁士,反而是找到了二王兄,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想一言既出,赵卓与那兆飞颜竟同时摇头:“不行,不能离开。” “为什么?” 赵卓手臂轻抬,将衣袖撩开让他看:“我被种了这个,每隔两日就须服一次解药,否则全身痒痛难耐,苦不堪言。”说话间,面色微白,似对之前所受的痛楚还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但见他手肘上方,有一处异样凸起,宛若有生命一般,在方寸间缓慢蠕动。 “这是什么?”赵佑大胆伸手过去,手指刚触到那物,它就倏然消失,过了一会,又在另一处重新鼓起。 赵卓没有说话,冷然看向兆飞颜,后者垂下眼眸,面露惭色道:“这是海南岛送给我大哥的蛊虫,用以换取岛上的毒蛇,我大哥一直用来对付本族叛徒和不听话的族人……” 赵佑心中微怒,目光变凉:“你大哥究竟是谁?” “我大哥,他叫兆剑明,是桃花岛主。”兆飞颜边说边朝赵卓瞧去,见他脸色冷漠,眸色阴深,想必是痛恨兄长,连同自己也连带恨了进去,不由得眼眶一红,哽咽道:“下蛊是我大哥的主意,我事先并不知情,你莫要生我的气。” 赵卓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赵佑扯了下赵卓衣袖,朝她笑道:“我二哥不生气,你想法把这虫子弄出来,我们就一笔勾销。” 兆飞颜咬了咬唇,只是摇头:“我听大哥说这个叫做金谷虫,种入体内的是子虫,必须在海南岛讨到配对的母虫,放在火上烧死,子虫才会自行消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压制子虫凶性的解药是每隔两日才依法配制,只能暂时保住平安,治标不治本。” 赵佑轻轻啊了一声,这鬼虫子,居然这般复杂! 难怪屋外只有两人值守,而屋内之人也没有绳索镣铐锁身,放任自流—— 这个名叫兆剑明的桃花岛主,实在没把一名中了蛊虫的外来人士放在眼里,只因为他一离开这里,便是无人能治,必死无疑。 等等,兆剑明?姓兆…… 眼光一闪,看清兆飞颜鬓边一只发钗上的刻字,暗骂自己糊涂,明明当时在寿宴上老师已经讲过这一兆一古是桃花岛上的大姓,这少女初见之时也是毫不隐瞒道出真名,自己竟是浑浑噩噩,后知后觉。 九日皇帝_323 还有那个兆剑明,关于桃花岛主的名号,老师也是从未提及,只怕是他离开之后的事情。 当下让小乐子守在门边,自己拉了兆飞颜坐下,朝她询问岛上的情形,抬头见赵卓面露倦色坐回榻上,却也在认真倾听。 本以为自身态度有所转变,之前做媒谎言也被戳破,探明当前处境并非易事,不料这少女当真是心思纯净,且对赵卓情根深种,只要有问就答,知无不言,一心在意中人面前坦露诚意,竟是将这岛上大小事务统统告知,不留余地。 从她一席话中,赵佑方才得知,原来自当年秦俊杰离岛数年之后,这桃花岛的两大家族,兆氏与古氏便是因为争夺权势而彻底决裂,在岛上以那山洞禁地为界,南北划分,古氏在南掌权,兆氏在北称雄,古氏族人擅长以笛御兽,而兆氏族人则是武功更胜一筹,两族共奉双头怪蛇为圣物,井水不犯河水,长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兆飞颜这一代,父亲早逝,其兄兆剑明当上桃花岛主,兄妹情分极深。而前不久,桃花岛北部一名叫做兆依宛的年轻女子,算起来还是兆飞颜的堂姐,居然暗地和南岛古氏一名青年男子有了私情,事情败露之后,两族约定各自管教自己的人,兆剑明一怒之下将兆依宛关在柴房,却不知怎么给她逃了出去,竟与那姓古的男子双双逃出了桃花岛,不知所踪,而且与两人同时失踪的还有一条年方五岁的桃花圣物——双头怪蛇。 此事一出,那南岛之主古风尘立誓要将两人追回,处以重刑,兆剑明也不敢怠慢,亲自驾船去海面寻找,只盼两人心生悔意,会自行归来,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想竟碰巧救起了在海上飘荡的赵卓,于是带回岛来,先种了蛊虫,再仔细盘问其身份动机。 赵卓清醒之后发现是关在牢里,又被种下蛊虫,他生性多疑,弄不清当前情势,行事更加小心谨慎,嘴巴闭得死紧,打死不提自己赵氏王国皇子身份,在被看守士兵殴打之际,正好这兆飞颜路过得见,却是对他情愫暗生,因而有了后面暗中照拂与夜晚送饭的故事。 从兆飞颜的描述,以及赵卓偶尔一句补充当中,赵佑大致弄清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想,又信口问:“你们从来没离开过这桃花岛么?” 兆飞颜摇头答道:“没有。” 赵佑好奇道:“为什么呢?” “我兆氏一族曾有祖训,说是有生之年不得离岛,违者进入禁地,以身侍圣,为龙姬娘娘守墓终身。” “龙姬?那不是海南岛的祖先吗,跟桃花岛又有什么关系?”赵佑想起墓室中那一口青色石棺,心头一凛:“你说禁地中是巫女龙姬之墓?” 兆飞颜点头,复又摇头:“龙姬娘娘的墓室在海南岛,这里据说只是个衣冠冢,那里面机关暗道太多,又有小圣在,我武功不济,没有进去看过,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 衣冠冢? 赵佑悄然抚下胸口,自己还揣着那只从石棺中带出来的古怪发钗,带着对那禁地嗜血异兽的愤恨,当下决定不予归还,对于那兆依宛两人的下落也懒得说明。 “小圣是谁?”赵卓沉默半晌,突然插上一问。 赵佑闻声点头,这个词是第二次听兆飞颜说起,自己原本也是想问,那禁地之中并没有看到人影,难道竟是隐在暗处,令得众人不察? 兆飞颜眨眨眼,一脸无辜:“小圣就是小圣啊,我们桃花岛的圣物……” “双头怪蛇?” “是啊,岛上圣物虽然多,但是真正颜色变白成为圣灵的只有两条,南岛那条岁数长些,是大圣;我们这条是小圣,前一阵突然跑到禁地里去了,大哥说它原本就该守在那里,也就没召它回来。而南岛那条大圣最近要开荤,需要活人祭,南岛之主到处寻找祭祀之物,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人自动送上门去……” “好了,别扯远了。”赵佑挥手打断她絮絮不住的说话,什么大圣小圣,他还齐天大圣呢,听得真拗口。不过,小圣都是如此厉害,那所谓大圣的能力可实在不敢想象! 整理了下思绪,赶紧又问:“那海南岛主你认识不?他与这桃花岛南北岛主交情如何?” “大哥带我见过的,交情还算不错,不过她一直想要我的银儿,我不肯给她,大哥还跟我生气呢,说两岛自古同气同枝,渊源深厚,说不定今后还能结为秦晋之好……” 126130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逢场作戏 渊源深厚,这倒是符合那壁画上的主旨。 九日皇帝_324 赵佑想着她话中最后四字,朝她挤眉弄眼,嘿嘿笑道:“原来那海南岛主对你有意思,倒也不错。”起初以为海南岛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现在得知桃花岛两位岛主都正值青壮年,想必那海南岛主年岁也是不大,与兆飞颜门当户对,倒也般配。 “哎,你们误会了!”兆飞颜看看一旁默然不语的赵卓,急急撇清:“海南岛主名叫马丽莲,乃是一名女子,我大哥很喜欢她,每年都会去岛上向她求婚的。” 赵佑怔了下,对这海南岛主的性别颇感意外,慢慢进入主题:“那个护岛神鸟的传说可是真的么?这两座岛屿之间如何来往,行程需要多长时间?” 兆飞颜点头道;“是真的,就为了那指路神鸟,我大哥身边连名侍妾都不敢有……”也许是想到那神鸟检验童男童女之事,面上一红,声音低了下去:“南岛和北岛都有船只去往海南岛的,若无风浪,顶多一个时辰就到。” 赵佑听得一喜,趁机道:“我二哥需要那金谷虫的母虫解盅,只能去到海南岛去找那马丽莲岛主,要不你悄悄带我们上船?不需你为难,我们自行前往便是,就算被抓住,也只说是我们自己偷的船,不会与你扯上关系。” “这……” 兆飞颜咬住唇,轻轻叹了口气,当下也不去看赵卓,只朝赵佑道:“你没来之前我也想过这样做的,但又怕我去了之后照看不到,大哥对他不利……” “你当然不能走。”赵佑拉了她的手,又把赵卓的手拉过来,牵到一起,笑道:“你就好好照顾我二哥,保证他吃饱喝足,毫发无伤,其余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 “三弟!” 赵卓看着他强行塞到自己手中的玉手,面色颇为不豫,剑眉一挑,欲要发作,赵佑及时按住他的肩膀,眨眼一笑:“二哥……”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一个眼神足够表述意思。 这位二王兄聪明过人,处事圆滑,这关键时刻,不可能连逢场作戏都不明白,只不过要他给个台阶下罢了。 赵卓垂眸,反手一握,将兆飞颜的手扣在掌心,轻轻摩挲着,话声比那动作还要柔软:“你们一路小心,早去早回。”看着那涨红的娇颜,凑近了些,又补上一句:“我在这里等着你。” 兆飞颜努力多日,终于得此慰藉,心中感动,竟是怔怔落下泪来,颤声唤道:“赵郎……” 赵卓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看她。 好一个情深款款的离别时刻…… 卡! 赵佑趁热打铁,拉她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当下与赵卓道别,忍下心底那点浅浅的歉疚,边走边想,这少女容貌娇美,天真烂漫,日后二王兄带回赵氏王国做个侧妃也是不错,不算太亏待她……” 走到门口,又听得身后一声:“你们务必小心。” 这句显然是对他而言,比起方才多了几分真心,赵佑心头一暖,招呼了小乐子,疾步而出。 刚踏出门槛,院门掩上,就见眼前一亮,东南方火光升腾,人声隐隐。 听得声势越来越大,似有上千人齐声高喊,赵佑悚然一惊,难道被人发理了行迹,大队人马追踪而来? 侧头去看兆飞颜,却见她毫不惊慌,只喃喃道:“不是说还有两日么,这活祭大典怎么提前了?” 赵佑松了口气,先前听她提过南岛的活人祭祀,随口道:“用自己族人来当祭品,那个南岛之主古风尘好生狠毒!” 兆飞颜闻言却是摇头:“不是古氏族人,我晚饭时曾听大哥说起,说是此回祭祀是用从禁地出来的,人数还不少……” 九日皇帝_325 什么? 赵佑收回迈出的脚步,一进胸口巨震,心如雷鸣。 “禁——地?” 月黑风高,夜色如斯深沉。 兆飞颜却见那少年的脸倏地亮了起来,明艳照人,不可方物,比自己手中的火把还要来得耀眼。 “你说,还有人从禁地出来?” 赵佑心里怦怦直跳,强自镇定,声音还是免不了微微发颤。不对啊,自己与小乐子一直守在山洞,关注着湖面的动静,在来此之前,绝对再没有人从湖里出来,难道…… 已经顾不得许多,抓住她的胳膊,急急又问:“之前你们在那湖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外来之人?一共有多少人?他们怎么会去了南岛?” 兆飞颜被他这一番连珠发问弄昏了头,小乐子在一旁看得分明,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主子,我们先找个僻静之所,再慢慢询问。” 赵佑定了下神,瞥见前方树影婆娑,赶紧拉了兆飞颜过去,隐在树后,正色问道:“你给我说说,这活人祭祀,到底是怎么回事?” 兆飞颜见他神情凝重,当下也不隐瞒,据实答道:“圣灵体质异于寻常蛇类,每隔数月就必须食用活人,为此大哥和那南岛之主古风尘都是想尽办法,一般是用岛上作奸犯科的凶徒,如若有岛外渔民驶进地界,便是更好——”她咬了下唇,面色似有不忍,又道:“我听大哥说,古风尘原本为祭祀头疼不己,不想昨晚却意外拿住了一群外来人士,人数还不少,都是从幽冥河里冲出来的……” “幽冥河?” “嗯,还阳湖和幽冥河,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都是禁地与外界的通道,我听大哥说,好像是扳动不同的机括,就到得不同的地方,人间地狱,各不相干。” 还阳湖……幽冥湖…… 怪不得那几十名门人不见踪影,他们没有开启石台的钥匙,直接被冲进了另一处通道,落到了南岛之主的手里。 赵佑想通了这其中原委,心头大喜,当即道:“那举行祭祀的地方在哪里,你先带我们过去!” 兆飞颜眨了眨眼,疑惑道:“你不去海南岛寻母虫救赵郎啦?” “当然要去,不过我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赵佑话锋一转,盯着她道:“我们就两个人,势单力薄,还必须找些帮手……” 兆飞颜看到对面少年眼中光芒闪动,斗志充盈,呆了呆,叫道:“啊,你要去南岛,救那些活祭之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去救。”赵佑看她一眼,又诚恳道:“飞颜小姐,我需要你帮忙,给我们引路……” 兆飞颜直觉摇头:“不行,祭祀是岛上大事,重兵把守,你们不要去,太危险了!” 赵佑按了按腰间的长剑,悠然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兆飞颜面上满是犹豫,嚅嗫道:“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赵佑并不看她,望向那火光冲天处,叹道:“若是你的兄弟,你的至亲之人被抓去蛇口做活祭,如此血腥蛮味之事,你会任由它发生吗?” “我……”兆飞颜被问得僵住,从小被岛主兄长宠爱有加,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娇娇小姐,又怎会经历这样的抉择时刻?想到那屋里英俊儒雅的年轻男子,口气渐渐软了下来:“好吧,我带你们去,不过只能到往界碑处,你们自己过去。” 赵佑答应得爽快:“行!不过我救人回来,又怎么找你?” 九日皇帝_326 兆飞颜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哨子,交到他手里:“你吹这哨子,这声音银儿能听到,它会带我来找你。” 赵佑点头收好,朝着火光处呵呵一声冷笑,扬眉道:“那古风尘想用我的人祭祀,总要先问问我三公子答不答应!” 一行人改道朝南走,起初还是平路,走不多久就开始上坡淌水,四周夜色惨淡,树林森森,不时传来低低兽嗥,但见逃飞颜径直走在前面,摸了支短笛边走边吹,随着那长长短短的笛声,隐藏在暗处的禽兽却都不敢靠近。 越走天色越亮,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便是到得一处山口,山下一大片榕树林,挡住视线。 林子边上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溪畔立着一块奇形怪状的乌黑石碑,兆飞颜走过去,举袖在石上擦了擦,端详一阵,轻轻吁了口气:“对面就是南岛的界地,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赵佑点头道:“谢谢你,你回去照顾好我二哥,我会再找你的。” “那好,南岛异兽众多,你们要当心。”兆飞颜说着,又从柚中取了两束碧绿的草叶递过来:“这是我大哥秘制的明香草,你们带在身上,一般的野兽蛇虫不敢靠近。” 赵佑嗅得那气味,像是前世用过的驱蚊花露水的香气,当下接过来,分了一束给小乐子,自己那一束别在领口,朝她摆手道:“好啦,你早些回去,那守门的士兵昏睡这么久,你还得想着编个理由让你大哥信服。” 兆飞颜看看天色,也不再多说,转身折返。 看着少女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视线,赵佑摇了摇头,笑道:“看样子,她压根不相信我们能救出人来。” 小乐子耸了下肩,扁嘴咕哝道:“我也不太相信。” “你!”赵佑瞪他一眼,这个胆小鬼,哪有这样灭自己威风的,气魄,懂不懂? 懒得理他,扭头就走,边走边道:“怕啥,到时候见机行事,快走吧,我可不想从蛇肚子里找人,哎……”说话间,已是走到溪水边,不知踩到个什么,脚底一滑,险险朝前扑去。 一只手臂将他拦腰勾了回来,小乐子扶他站稳,背对着躬身下去。 赵佑看着面前那清瘦修长的身躯,微微一怔:“做什么?” “溪水凉,还是我背主子过去吧。” 这小子,就适合做这些后勤工作,冲锋陷阵之类的事情还是交给铁士比轻稳妥。 铁士,该死的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呢…… 趴在小乐子瘦削的肩头,赵佑神游太虚,只觉得身下之人步履轻盈,走得极快,几步淌过小溪,转眼就进了树林,却没半点放他下地的意思,只侧头询问。 “还要翻过山头才能到,要不你眯眼睡一会?” “我不困。” 垂下眼睫,偷偷打了个呵欠,目光无意识落在他的后颈,兆飞颜找来的族人衣服领口开得低,露出一大段白净的肤色来,赵佑一眼掠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小乐子,你怎么变黑了?!” 小乐子微顿一下,脚步不停:“是么,我没注意……真的很黑吗?” “也不是很黑,只是比在帝都要黑一点,这里太阳太毒了。”想着这一路他跟着自己确实吃了不少苦,人晒黑了,身子骨也更单薄了…… 咦,好像也不算单薄,这肩这背还是挺有肉的…… 毫不羞赧的咸猪手在身后一阵乱揉乱摸,小乐子终于忍受不住,侧头过来,唇边是隐含的笑意:“拜托,我就一把皮包骨,主子你不怕给摸没了啊?” 九日皇帝_327 赵佑头也不抬,大言不惭道:“我是检查你伤好了没有。” “我的伤好像在前面呢,主子你确定你没记错地方?” “当然没记错,我只是顺带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并发症什么的。”赵佑从他背后滑下来,随即在那窄腰上用力掐了一把:“瞧你那小样,瘦得跟排骨似的,谁稀罕摸,要摸我也该去摸陈奕诚……” 手腕一紧,下一瞬便被他扣在怀中,捂住口鼻,俊脸低俯下来,狭长的黑眸里闪耀不定,光焰难明。 “唔,小乐子你……”赵佑发声困难,只好朝他瞪大了眼,又不是第一次开这样的玩笑,不至于真生气了吧,他想做什么? “是不是排骨,以后就知道了……”少年连同身子都压了下来,虽然手臂撑在地面,那样的重量还是让赵佑胸口生疼,该死,一点也不懂得温柔。欲要发作,小乐子却及时嘘了一声,将他推进茅草深处,薄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含糊道:“别闹,有人来了。” 呃,是谁在闹谁呢! 赵佑定了下神,果然听到不远处沙沙的脚步声,步伐沉稳,至少是七八名男子。 自己一时走神,没听出声音来,可这小乐子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灵敏了? 不服气的,在他手心上轻咬一口,只觉他动作不变,手掌稍微松一下,露出些许呼吸的空隙。赵佑趁机掰开他的手,目光睨出草众,投向那边山坡。 数名与已身服饰相近的男子正神情戒备,手持长枪巡逻而来,在他们身后,几只黄褐色的野兽碧眼闪光,低低嗥叫,那是一群身形巨大的狼。有一只抖了抖身上的皮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着两人藏身之地步步靠近。 赵佑心头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糟了,两人还没到得祭坛,就要被人察觉,即将引发一场恶战! 手指轻抬,即是悲哀发现距离不够,自己根本瞄准不了目标;再说此时贸然出手,就算饿狼中针倒下,几人必然前来查看,到时候一样会暴露身形! 刹那间,额上溢出滴滴冷汗。 蒙蒙晨光中,那只狼越来越近,碧眼中光芒一闪,作势欲扑。 赵佑掌心按在剑柄上,只待那畜生过来,一剑砍下了它的狼头! 而在他身后,少年袖底扣紧一物,青袖间雪光闪现,杀气隐隐,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一道火光在山那边的半空中闪过,光芒耀目,同时有人齐声诵唱:“高山苍苍,日月昭昭;桃花之圣,福佑今朝。祭吾圣灵兮,举酒一扬;颂吾圣灵兮,天地辉煌……” 几人均是停下脚步,仰首相望。 “好了,祭祀就要开始了,我们回去吧。” 其中一人嚅唇吹出几个短音,群狼紧跟人后而去,那狼听得声响,鼻子吸了吸,似在惊疑胆怯,忽而拨腿飞奔。 “他们走了。” 赵佑挣脱小乐子的怀抱,慢慢站起身来,摸了摸领口处的明香草,称许道:“居然能把狼吓走,看来这草还是有些管用。” 小乐子笑了笑,弹了下袖口道:“我们走吧。” 方才颂唱声起,周围巡视之人纷纷回返,却是靠近的最好时机。 九日皇帝_328 两人敛了笑容,当下脚步不停,悄然攀山而上,这山也不算险峻,只是山石嶙峋,树木稀少,好有在小乐子在旁推拉搀扶,没一会就到了山顶。 站住脚朝下一望,但见山脚下黑压压全是人影,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巨大兽类,却都安顺驯服,赵佑不及去看,目光直接投向中间的祭坛。 那祭坛呈圆环形,突出地面两迟来高,直径足有三四丈,似是用一整块天然的汉白玉精心打磨而成,在初升的阳光下莹光闪闪,圆环中央白雾萦绕,久久不散。座座纯黑色,花纹繁琐,一时不能识别具体图案,最下方则是雕了四个环绕祭坛的兰圆沟槽。 祭祀声势浩大,即将开始,祭坛自然是早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焕然一新,美丽纯净,光彩丛生。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雨飘摇 即便如此,赵佑还是感受到一丝血腥气,充斥在祭坛周围,天地之间。 几声悠长钟鸣,鼓乐声起,一队士兵抬着祭品缓慢走近。 士兵两人一组,分列左右,将祭品抬在肩上,一步一步登上祭坛下方的石阶,祭品呈长条状,被白绢包裹全身,仅露出一脸张和,“没错,是人脸,一张张熟悉的人脸!” 看着那祭品被抬上祭坛,坛下人等连目兽类都俯身下去,齐声欢呼,而祭坛中央的白雾处,有什么东西徐缓升起,昂首而上。 与此同时,赵佑胸中怒意奔腾,手按在剑柄上,银牙一咬,就要拔剑。 一只手掌轻轻搭在肩上:“等等。” 赵佑回头瞥见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没好气道:“等什么等,等弟兄们都进了蛇口再去开膛破肚么?” 小乐子环顾四周,眼底弁色闪过,轻笑道:“我有把握救人,并能全身而退,不过事后主子要怎么谢我?” 呃,这小子脑子进水了么,关键时刻,还提条件?! 赵佑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一脸明灿如春水的笑容,真想直接把他踹下山去。 这情形不对,说不出的怪异,貌似有什么东西与以前不一样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小乐子清了清喉咙,眼光放柔,嗓音愈低:“我要你以身……” “你说什么,一身?”鼓乐震天,赵佑没听太清楚,凑过过去询问,却见他清溪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望着自己,眼底一抹决断与坚持,薄唇再次开启:“我是说我要……” 刹那间,黑影突起,在对面的山峰!有人伸长了颈项,对着那底下祭坛众人,愤怒地,充满野性的,长声嚎叫,扰乱祭祀大典的同时,亦打断相邻处这一段蓄谋已久的心愿。 “嗷呜……” 这声音,何等熟悉,竟是铁士! 项上晨光灿烂,赵佑望向对面山崖,那一道孤傲挺拔的黑影正朝这边投来一瞥,下一瞬,突然飞身朝山下掠去,动作快如闪电。 士兵已经将祭品放上平台,转身欲行,突然听见那一声嚎叫,霎时呆住。 就在怔愣间,背后风声顿起,但见眼前雪光一闪,接着喉咙便是一痛,倏地迸出一股血箭,纷纷仰倒在地。 好个铁士,身如鬼魅,一出手就结果了对方数名士兵的性命! 九日皇帝_329 见此变故,坛下东南方被众人围合的一名葛衣男子腾的站起,褐发飘飞,与那突然出现手持钢刀的黑衣男子面面相对,一挥手,身后士兵拔出刀剑,冲上前去。 “这九条命的虎儿,要他死还真不容易!” 赵佑看得兴奋,拍手大笑,侧头朝向小乐子:“你先前说什么一身?” 小乐子撇了下嘴,看不出悲喜,轻轻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我给主子开玩笑呢。” 赵佑哼了一声,就说呢,他哪里来的胆子敢跟自己提条件! 目光下落,见山下双方已经陷入混战,一时豪气冲天,笑道:“铁士出现得正好,他在明,我们在暗,并肩子上吧!” 说话间,拔出琅琊神剑,拉着那不住摇头的少年朝着山下直冲过去。 “杀!” 见血之后的铁士出手越发迅猛,暴出一声厉吼,向那南岛士兵冲杀过去,在敌阵中左突右闪,所出全是杀招,南岛士兵固守岛上,平日也就是与北岛之人起些纷争,倒也见过血腥,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抵挡不住,接连后退。 铁士趁机一跃而起,从士兵列队之中滑了过去,钢刀直指那南岛之主,古风尘。 先前他在山崖上已经看清形势,祭坛下方众人站立,有一人却是据在一处端然而坐,只在祭典祷祝开始时,才微微欠身,料想这必定是敌军首领人物,只有拿住这位首领,才能救出人来,安全离开。 古风尘立在当中,一见他挥刀而至,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凑到唇边滴溜溜一吹,祭坛上原本驯服的异兽霍然抬头,咆哮着朝铁士扑去。 又一场人兽恶战! 战场从狭窄的墓室移至广袤的山野,异兽遍布,士兵云集,却丝毫难不倒在山野密林里长大的虎儿! 但见他借助地势之利,在树干上藤蔓上不住游走,避过野兽的攻击,手起刀落,几个呼吸之间,便砍下不少兽头,群兽似有畏惧,犹豫后退。 嗖嗖嗖! 一排竹箭射来。 桃花岛优势在于异兽,其他物事却也稀松平常,所持兵器与中原大地相比差了一大截,而能在大美帝国飓风骑追捕中突围而出的人,又岂会害怕这区区几支连铁制箭簇都没有的竹削毛箭? 铁士刷刷几刀劈落箭矢,与放箭的士兵甫一照面,刀光闪耀,那边为首的几人便倒了下去,刀入皮肉,鲜血迸射。 祭坛下士兵装束之人足有数百人之多,源源不断前来支援,那古风尘见铁士锐不可当,冷哼出声,御兽笛再次举起,意欲招唤更多的弁兽前后夹击。 忽听得身后扑扑几声闷响,侍卫尽数倒地,背心倏地一凉,并带着微微的刺痛感。 有人在耳畔轻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下一瞬,肩膀手臂即是被人扣住一扭,以错骨分筋的手法从臂关节到手腕都脱了臼,软软垂下,手中的短笛转眼易主,而腿弯处一股真气刺进,则是微微一麻,酸软无力,只能勉强垂着,发不出任何力道来。 古风尘忍住心头震惊,侧过头来,望进一双温润清淡的狭长黑眸之中。 使出如此狠毒厉害招数的,居然是名容貌清雅看似无害的少年男子! 就在他怔愣之际,手腕一紧,手指粗的麻绳将之从背后飞快绑住,少年动作完毕,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朝一旁笑道:“主子,他这下逃不掉了。” 九日皇帝_330 先前双臂已经脱臼,动弹不得,此时再绑绳索俨然是多此一举。 古风尘忍痛蹙眉,不明白他行事为何如此繁琐,却见另一名年纪更轻的少年凑脸过来,笑嘻嘻道:“好啦,古岛主,你这就下令你的族人停手吧,否则刀剑无眼,在你背上戳个大窟窿可不太好看。” 两道英眉似墨笔渲染,恰到好处,而一双明眸潦黑如夜,灿亮如星,一笑就露出满口白牙,全无顾忌,与那俊秀含蓄的少年相比,却是炫美夺目,光彩照人…… 这桃花岛上,何时出了这样俊美的少年? 古风尘看着那少年毡帽下飘出的一缕黑发,肯定道:“你不是岛上之人,你们究竟是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勇矫健一马当先的赵家三公子是也! 话说仗着宝剑之利,偷袭之举全无抵抗,顺利得不可思议! 赵佑一招得手,踌躇满志,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别管我是谁,先让他们停手,退后十步!” 说话间,手中长剑微一用力,剑尖已经列破衣衫,刺进皮肤,有温热淌出。 古风尘被挟于人,迫于无奈,只得高声喊道:“住手!传我命令,朝后退出十步!” 一声过后,南岛士兵尽数停下攻击,一名士兵将领模样的人跺脚挥手,让士兵们依言退开,趁此机会,铁士横斩竖劈,结果了挡路的两只异兽,纵身跃上祭坛。 祭坛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人形祭品,白绢包裹,十分碍眼,铁士飞奔上去,几把扯开白绢,探了下鼻息休温,回头唤道:“没受伤,但是都昏迷不醒。”再抬眼点下人数,又叫:“只有十五人!” 赵佑心头一凛,朝古风尘喝道:“还有人呢,他们在哪里?” 古风尘这才明白三人来意,摇头道:“大圣一次食用不了那么多,当然是养着以备下回之用。” “把其余之人都带到这里来,若是少一人……”赵佑故意含糊其辞,不说门人具体数目,顿了下,目光森森,威胁道:“别以为我这宝剑锋芒不利,削不掉你的脑袋!” 剑气清寒,沁人心脾,其间紫光环绕,就连周围异兽都丝毫不敢靠近,古风尘本身武功不高,手脚受制,御兽笛又被夺,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只得顺其要求,向底下士兵挥手示意带人。 赵佑不敢怠慢,将他推向祭坛方向,小乐子紧随其后,祭坛下的士兵一见三人过来,吓得逡巡不前,竹箭更不敢放,犹疑间退向两旁,让出一条开敞的通道来。 一旦登上祭坛,赵佑继续持剑相逼,小乐子与铁士一道剥除白绢,将门人全都解放出来。 过不多时,树林尽头数名士兵抬着简易担架过来,每副担架上均是躺有一人,兀自沉睡,赵佑一眼掠过,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四人。 心底一块巨石落地,刚吁了口气,目光落在脚下,突然发现不对。 先前一番恶战正好在祭坛下方发生,血流满地,那人血兽血汇成一股,慢慢朝水平更低的底座流去,底座之人的四个半圆沟槽,正好成为盛血的容器,不知何时已经盛了个大半满。 沟槽边的平地上,却有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冉冉升起,将自己的影子全部遮挡,不留痕迹。 如此大的阴影,可见实物的体型,那是…… 腥风袭来,昏天暗地,只一刹那间,身前的古风尘陡然低头,就地一滚,朝着坛下飞扑而去,赵佑顾不得理他,反手一剑挥去,紫光大涨,剑身随之发颤,那巨型怪蛇避开剑光,原本交缠的双头登时分开,一左一右狠狠咬来。 怪蛇通体雪白,几近透明,比那墓室中的小圣大出两倍不止,两颗头颅大如锅盖,身子立起如小山耸立,铜铃般大小的灰白蛇眼一点如墨,闪耀着森冷的光芒。 底下古风尘已被士兵扶起,见状嘿嘿一声冷笑:“血阵开启,大圣出世!胆敢到我桃花岛刺探情报,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九日皇帝_331 坛下士兵纷纷后退,祭坛上众人仰躺,无声无息,面对那巨型怪蛇,他们三人却是仅有的战斗力。 难怪那古风尘不急不躁,束手就擒,原来竟是留了如此后路,在祭坛下坐享渔翁之利! 赵佑暗地诅咒一句,朝着巨蛇举剑就刺。 天色渐亮,云层压低,琅琊神剑紫光萦绕,巨蛇不敢靠近,庞大的身躯灵活扭动,避开转向朝另外两人进攻,双头同时袭向铁士,巨鞭一般的蛇尾朝小乐子横扫过去。 小乐子身子一矮,泥鳅般地从巨蛇身边滑过,那巨蛇见一击不中,勃然大怒,分出一颗蛇头朝他一路追去,张开血盆大口,几次都差点咬住,又给他信头扭身,险险避开,形势惊险至极。 赵佑看得心惊,激灵灵打个冷战,自从上岛之后,自己手中的琅琊神剑威力明显减弱,无法像在赵氐王国那般催动雷鸣闪电,这巨蛇如此难缠,外围还有南岛士兵与无数异兽虎视眈眈,等着下一轮攻击,如此下去,绝对讨不到好处! 这双头怪蛇,在墓室中已经见识过其优点与劣势,浑身坚硬如铁,根本无法撼动,唯一的弱点在于双眼…… 一念及此,赵佑一咬牙,冲手中刀刃已经侧卷的铁士叫道:“拿我的剑去,刺它眼睛!” “不行!”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没了剑,你自身难保!” 自身难保…… 是的,他没有武功,这一路若无琅琊神剑护身,早就不知死了千百回了。 身为穿越之人,其实并不比旁人优越多少,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甚至会……死。 必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他如果死了,会不会再回到阎王那里,再安排一次新的穿越重生? 只那么一愣神,即是被人按进怀中,熟悉的体味,胸怀坚实而温暖。 “别怕,我会保护你……” 耳畔响起细微咔嚓声,像是骨骼扯动的脆响,从近前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 赵佑疑惑抬眸,却见天上阳光隐去,乌云滚滚,从上到下扭成一股漏斗妆的白色气旋。 与此同时,但听得雷声轰隆,祭坛下士兵个个面如土色,丢下祭坛上的一干人等,拥着古风尘朝山林急急退去,众多异兽跟在其后一并飞驰逃窜,本来与铁士缠斗正紧的巨蛇,更是出于兽之本能,嗖的收回攻势,飞一般钻回孔洞,瞬间消失不见。 没等松一口气,就见气旋愈发粗壮,风声呼啸,电闪雷鸣,太雨倾袭而至,赵佑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雨水,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气旋,迸发出一声尖叫。 前世电影电视和新闻影像中见惯不惊的场景,竟然在这海岛上再现,那是—— “龙卷风!” “什么?你说什么?”小乐子着急询问。 “龙卷风,龙卷风来了!” 即便是用吼的,他的声音也是淹没在风声雨声之中,根本不指望他能听到,又或者,他即使听到,也不会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以及那巨大的破坏性。 九日皇帝_332 赵佑又气又急,牙齿格格发颤,出来了。 他们三人倒是可以找地方去躲,然而那么多昏迷不醒的门人,他们怎么办?! “这风,会把人卷上天去的……”当下抓紧小乐子的手,也不管他能听懂多少,嘶声大吼:“快叫铁士,背离风口,大家躲到低洼处去!” 说罢使劲推开他,将神剑别在腰间,自己拉起一名身材稍瘦的门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伏在背上就朝祭坛下奔去。 风雨—— 肆虐! 气旋—— 逼近!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这是一场人与大自然的抗争! 风速越来越太,肆无忌惮横掠过山林平原,空中开始出现枝叶活物,飞旋飘荡。一开始只是轻薄之物,到后来,厂些个头较小的兽类也被飞卷上天。赵佑凭借过人的眼力,于狂风暴雨中四处寻找,见得祭坛下方不远处一处逆风凹地,赶紧放人下去,接着踉踉呛呛又往回跑。 铁士和小乐子也是马不停蹄,肩扛手抱,一次就是携起两人,将祭坛上的门人接二连三运送到位。 背人,放下,返回,再背,再放…… 竭尽全力,挥汗如雨,赵佑浑身湿透,咬紧牙关,双手双腿已经快要断掉。 可能是咬得太用力,连舌头都咬破了,嘴里咸咸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只一具念头,救人,救人! 雨幕中一道身影直冲过来,一把将又往祭坛上冲的他拉下地,狠狠压在身下,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柔。 “你做什么?!” 赵佑吃痛,使劲去推他,却见头顶一花,广只巨大的吊睛老虎被卷在气旋当中,从半空中直掠而过,在它身后,是一连串狮狼熊豹之类的猛兽,夹杂着阵阵嘶吼惨叫,几乎是贴着他方才所站的位置飞过去。 “老天!” 赵佑吓了一跳,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内心惊惧,后怕不已。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活死人 被这猛虎撞上,不死也要撞出内伤来! “你怎样?有没伤着?” 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黑沉一片,满是担忧与心疼,声音不再温软,而是在耳边狂吼。 “我没事,就是……”赵佑一边喘气一边极力撑起,苦着脸道:“我没力气了。上面……还有几个人?” “没了,都在下面了,铁士守着他们的。” 九日皇帝_333 “真的?” “真的。” 听得他沉稳的保证,赵佑心头一松,险些瘫坐在地,小乐子赶紧扶住他,疾步移到祭坛下方,与铁士汇合。 此时半空中雷雨交加,随着风力加剧,更多的物体席卷上天,甚至有一些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赵佑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站都站不稳身,只眼睁睁看着铁士将众人手腕相互绑在一起,聚集成团,勉力喊道:“他们为何还在昏迷?” 铁士摇头不答,小乐子低叹一声,凑近道:“也许是那古风尘做了什么手脚……” 赵佑恨得咬牙切齿,这救人计划原本就是临时起意,随机应变,自然谈不上周详与否,却不曾想竟接连遭遇变故,如今带着这几十号昏迷不醒的门人,举步维艰,就算侥幸躲过这场风暴,又如何成功摆脱追兵,登陆海南岛? 风声尖锐,数不清的物体在头顶呼啸而过,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仿佛要闭过气去。 正憋得窒息难受,小乐子手臂一伸,将他揽在怀中,以那并不宽厚的背脊,挡住漫天风雨。 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大抵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心里暖暖的,喉中已经发不出声音来,赵佑眨巴着眼睛,冲他感激一笑,突然间,看到空中一幕,霎时瞪大了眼眶—— 那艰难抱着马脖子,在空中飞旋飘移之人,不正是方才滚落祭坛的古风尘?! 这龙卷风还算有点良心,知他困境,将这关键人物送上门来。 赵佑眉开眼笑,抬起僵硬的手指,指向半空中那一人一马。 “去,救他……” 滂沱大雨中,龙卷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 海水漫过浅滩,淹没平原,到处树木断裂,兽尸遍地,整个祭坛周围一片狼藉。 伏在凹地里的众人虽然被雨水泡得虚肿发白,但总体情形尚好,无人伤亡,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活着,真好! 赵佑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琅琊神剑挡在身前,眼睁睁看着那巨型怪蛇从祭坛正中的孔洞里探头出来,慢悠悠游下石阶,避开众人,径直朝着远处而去,一路将那些歪倒道旁缺胳膊缺腿的南岛士兵吞入腹中,大致吃了十来人,这才挺着鼓胀的身躯游回原处,消失不见。 “奇怪,大圣好像很怕你的宝剑。” 赵佑哼了一声,没理他。 这发话之人就躺在身边不远,年级约莫二三十岁,葛衣破碎,褐发披散,面容倒是端正,鼻梁上二道鲜红的血痕,不是别人,正是他一声令下,铁士在狂风暴雨中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南岛之主,古风尘。 为此,铁士还被一根巨大的树木撞在背心,喷出一大口鲜血,此时正由小乐子守着静坐调息。 “你……为何救我?” 赵佑侧头望向他,忽而一笑:“古岛主,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这样打来打去也没啥意思,不如握手言和,你觉得怎样?”一行人错闯禁地,伤亡惨重,剩余的弟兄还需要救治,须得尽快离开梅花岛,再无精力去应付这岛人异兽,这个时候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距今为止,伤人杀人的是兽,与这南北两族并没有直接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混淆不清,关键时刻更应放眼大局,理智行事。 古风尘此时受制于人,口气自然软下来,抿唇咬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九日皇帝_334 赵佑挥手道:“无他,你将我这些朋友救醒,我放你回去,从此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古风尘朝那地上仰躺的众人看了看,缓缓摇头:“我救不了他们。” “为什么?” “他们闯入禁地,玷污龙姬之墓,是以魂灵离体,便永无清醒之日……” 魂灵离体? “你说谎——”赵佑脱口而出:“我也进过那禁地,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 “我何必对你说谎。” 古风尘瞟了一眼他身上的北岛服饰,继续道:“难道兆剑明没有告诉过你,我桃花岛禁地两通道,只有还阳湖才能重返人世,而幽冥河则是直达地狱吗?” “直达地狱?什么意思?” “少则一年,多则数年,他们会在沉睡中全身萎缩,慢慢死去。” 赵佑惊得面色煞白,喃喃道:“我不信……不信……” 这三十九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真的没法回来了,一辈子成为这样的活死人? “我说的是实话。”古风尘叹气:“所以让他们当大圣的祭品,是最好的出路,早日超度,投胎做人……” “放屁!” 赵佑刷地拨出琅琊神剑,抵在他脖子上,微微一划,即是拉出一道血口,忿忿道:“少拿这些神仙鬼怪来说事,你是南岛之主,幽冥河在你管辖之中,我就不信你会想不出救人的办法来!他们若是救不醒,哼哼,你也别想活!” “我真是没有办法,你杀了我也没用。不瞒你说,我的小儿子就是失足掉进了幽冥河,已经沉睡了一年多了,我想尽办法都没能把他救醒,唉……”古风尘长长咚息之后,又苦笑两声,摇头道:“我也希望找出救治之法,但是这破解上古神水之秘,谈何容易?” 赵佑看他面露遗憾,倒也不似作假,轻轻移开了长剑,颓然坐下,默然沉思。 这桃花岛上找不到救治之法,看来只好将众人带回帝都,找外公蓝铁心医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 也不知坐了多久,远远传来人声,有人牵着狼狗之类走近,四下低呼:“岛主?岛主?” 不用说,是古风尘的手下前来寻他了。 古风尘闻声一振,悄然瞄他一眼,试探道:“我救不了你的朋友,你留着我也是没用的,不如让我族人取五袋珠宝,十头灵兽,将我赎回?” 赵佑听得一愣,这才想起这拿赎金换取人质俘虏的做法在汉家虽是丢尽颜面,在少数民族却也习以为常,并不会抹不开脸。 眼珠一转,当即道:“我这人实在,我们不要赎金,只要你安排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让我们休息两日,再给我们安排一艘结实的船,等风平浪静我们就离岛,我保证你在此期间安全无虞,大家互不纠缠,好聚好散,怎样?” 古风尘不防他提出这样的要求,错愕道:“就这些?” “我原本就不是冲着这桃花岛来的,巴不得早点走……”赵佑眼见那边小乐子已经起身,不耐道:“不用考虑很久吧?要不我再加点别的……” 古风尘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怔了怔才道:“好,我答应你。” 九日皇帝_335 “那好,你让你的手下早早去准备。”赵佑谈妥条件,顾不得再理会古风尘,朝迎面走来的小乐子唤道:“铁士怎样了?” 小乐子看了眼身后的男子,轻笑道:“劳累过度,气血不调,需要好好休息。” 赵佑舒了口气,望向那边巡查渐近的南岛士兵,笑道:“地方我已经找好,金主也有了,就差香车美人来接了。” 这海外荒岛,别说香车,就是连马匹都没怎么见,来接众人的滚木拖车巨大无比,一辆足以躺下十人,拉车的竟是在那墓室中见过的巨大牯牛和独角兽,被赶车人吹笛驱使,有序前行,竟比牛马之类还要温顺驯服,直把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一路所见破败,到处是受伤的民众,吹倒的茅屋,跟难民营没甚区别,直到进入一处山谷,毁坏程度才开始好转。 古风尘虽为南岛之主,统治着半座岛屿,他所住的地方却也十分简陋,说到底也就是几座连成片的竹屋院落,四周树木被龙卷风吹倒不少,甚至有几何屋子连房顶的茅草也吹落不见,空空如许。 这岛上之人想必是见惯龙卷风的,此时正有条不紊地修缮,带路的侍女将他们领进院落西侧的一间大屋,大间里又套着一间内屋,地方宽敞不说,家具物事倒也干净整齐。 赵佑将古风尘推了进去,自己拉着小乐子也一脚踏进,在屋里仔细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状,朝门外年纪稍长的侍女点点头:“好吧,叫人在地上铺一层干草,一层褥子,一层软垫,多准备一些被盖,再去弄些吃的喝的送来。” 小乐子听得忍俊不已,险险笑出声来。 赵佑一眼瞪去:“你笑什么?” 小乐子摇头,心里却想,这主子还当自己是在帝都呢,习惯性地下命令,要知道在这狂风暴雨过后的海岛上,备齐这些设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侍女看了看坐在堂中的古风尘,轻轻咬唇,后者微微颔首道:“让容娜来准备吧。” 侍女领命而去,许久,才又带着两名年轻些的侍女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举着大包小包物事的士兵,一边打开包裹在地上铺设,一边轻声道:“软垫不够,容娜把她自己屋里用着的都献出来了。” 古风尘没有说话,倒是赵佑对这人名起了心思,朝他笑道:“是你相好? “是我侧夫人。” “哦。”见他面色不豫,赵佑也没再问,没过一会,就见一名名昏迷的门人被南岛士兵抬进屋来,放在铺好物事的软地上,铁士也跟着进来,在门口角落就坐,一瞬不眨看着众人收拾动作。 寝室安顿完毕,侍女与士兵分别退下,等小乐子过去关上门窗,赵佑这才朝向铁士低吼道:“你这家伙,水一冲就不见人影,害得我们一阵好找!”还误打误撞结识了兆飞颜,有了二王兄赵卓的讯息,算是意料之个的收获吧。” 铁士并不看他,只朝他身边少年横了一眼,淡淡道:“我就在你们附近不远,一直在闭气自救,再说你们也忙,无暇理我,我便自己先走了……” “呃?”赵佑看看他,又侧头看看小乐子,疑惑道:“我们哪有忙什么? 铁士哼道:“手不空,嘴巴也不空……” “咳,咳咳……” 小乐子轻咳两声,复又清了清嗓子,眼底波光潮涌,一脸无辜:“我不是在忙着救主子么……”说罢又朝铁士笑道:“我说你也别一副闺怨模样,主子一直担心你,还险些给你安排一桩喜事……” 铁士听得皱眉:“什么喜事?” “我准备回去给你升职加薪,多管一个分部,算是喜事吧。”赵佑生怕小乐子再说出什么来让这虎儿心头不爽,毕竟事先没征得他的同意就待价而沽,虽是应变之策,也总是自己不对,于是急急说完,又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祭坛来的?” “我在湖边摸到一棵巨树根部,直接爬上了树,看到山对面有人在燃放烟花示警,我就悄悄靠近,然后又看见大群人从河边捞起不少人来急急运走,我分身乏术,只好先跟着他们,弄清事情之后再趁夜返回找你们,湖边已经没人了。” “原来如此。”赵佑听得点头,自己和小乐子在那湖边山洞里只待到天黑,后来就跟着兆飞颜去见二王兄了,铁士回来找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九日皇帝_336 瞥了一眼那坐在屋子中央闭目养神的古风尘,伸手招呼了两人凑近,低声道:“我已想好了,下一步,我们也不回北岛了,直接乘船离开,到了海南岛之后,我和小乐子就登岸上岛去寻人,铁士在船里养伤,顺带守卫船上的弟兄们……” 古风尘啊的一声骤然睁眼,脸上神情古怪至极。 “你们要去海南岛?!” 随他惊呼声起,房门外啪啦一声,似是谁打翻了瓦罐,然后是一片静寂。 就在屋里众人愣神之际,有人低低叩门。 铁士一个箭步跨到门前,沉声道:“是谁?” “是我,容娜,给各位送午饭。” 铁士回头望去,见赵佑轻轻点头,一把将门拉开。 一名二十来岁容貌娇丽的女子移步进来,手中空无一物,在她身后还有两名侍女和一个相貌文弱的男子,侍女均是先前见过的面孔,一人捧着水壶,一人端着陶罐,而那男子却面相陌生,肩上还背着只木箱。 那女子并无赵氐王国女子的羞涩,大大方方踏进门槛,朝众人点头道:“我来送午饭,方才没注意打翻了一罐菜,等下叫人补送过来。”说完指着那男子又道:“这是我南岛最好的医师,来给众位瞧瞧可有不适。” 赵佑笑道:“多谢夫人,我们没事,有饭吃有水喝就行,不过你家岛主脸上破了一片,倒是需要抹点药。” 那医师闻言一喜,刚要抬脚朝古风尘走去,就觉眼前一花,一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挡住去路,旁边一名清朗秀致的少年轻笑伸手:“把药给我,你可以出去了。” 医师张了张嘴,见古风尘已被两人全然挡住,不可得见,只好转头望向容娜,等她拿主意。 容娜暗地叹气,只好摆手让医师留下些药物器具,先行退下,自己与侍女一道把饭菜分好,末了,又朝赵佑恭敬行礼,奉上食物。 美人陪侍,赵佑却并不领情,淡然道:“饭食放在这里就好,你们先出去,半个时辰之后来收碗便是。” 容娜怔了下,目光在几人面上打了个转,又有意无意朝地上沉睡之人看了一眼,带着侍女默然退出。 走出房门之际,忽然回头,朝古风尘轻声道:“凌儿……更瘦了……” 说罢低低一叹,带上房门。 赵佑之前一直盯着那容娜看,见她自始至终蹙着眉心,面带愁容,不觉但头打趣道:“古岛主,你这位侧夫人真是对你情深意重,生怕你受委屈,都快要哭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赵佑也不理会,端起饭菜轻嗅,并举筷送了一点进嘴,又用手指沾了点清水在舌尖浅尝,仔细检查之后,才点头道:“饭菜没毒的,大家都来吃。” 经过早上这一场恶仗,众人早就饥肠辘辘,闻得那饭菜香味,铁士和小乐子都凑过来,三人端起陶罐大口进食,赵佑边吃边推了一只陶罐过去:“古岛主,你也来吃,莫要客气……” 古风尘头也不抬,只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吃过之后,小乐子收拾了餐具放去门外,铁士守着古风尘,赵佑则是取了只小碗,倒了小半碗清水,小心翼翼去喂那些昏迷不醒的门人,一面做一面说道:“我需要一艘结构坚固性能良好的大船,船上要有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再准备些衣服,两日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沉默羔羊 “你们为何要去海南岛?”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赵佑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古风尘在发问,手上动作不停,信口道:“当然是去看美女啦,听说海南岛的巫女岛主长得美艳动人,我们几个都是未婚之人,去看看传言是否属实,若是真的,就争取把她娶过门……” 九日皇帝_337 “妄想!”古风尘手足被制,无法发力,只恨得咬牙切齿:“马丽莲高贵圣洁,岂容你等随意亵渎,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赵佑听出些端倪,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真正想吃天鹅肉的,是古岛主见吧……” “我……”古风尘被他说出心事,声音梗住,渐渐低沉下去:“我已有妻儿,马丽莲不会愿意与人分享……” 原来这南北岛主都对那马丽莲暗生情愫,将之当做心目中的女神,怪不得矛盾这样深厚,无法调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纠结,真是纠结。 却不知那马丽莲生着一张怎样娇媚惑人的面容,竟使得男子为她如此着迷。 正想得出神,耳边风声微动,手腕一紧,被人拉到屋子一边,少年温热的气息凑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容娜在外面,她传递了个讯息给我,说是想单独与你谈谈。” 赵佑微微挑眉,并不在意:“谈什么?” “她说她知道怎么解这幽冥之秘,想跟我们合作。”小乐子顿了下,又补充道:“她看起来很着急。” “她着急什么,怕我们临时反悔撕票?”赵佑轻笑,想起容娜临走时那怪异的眼神,低喃的话语,一个念头忽然在脑中闪过,不禁盯着他低呼:“凌儿……难道她是……” “没错,她的儿子也如此这般,昏迷不醒已一年有余。” 小乐子笑了笑,眉宇间满是喜色,薄唇轻启,再度靠近:“她还说,解药是现成的,就在海南岛,在马丽莲身上。” 赵佑眨着眼睛,显然无法理解:“马丽莲身上,那是什么?这桃花海南两岛,不是说同气同枝,渊源深厚吗,他夫妻二人为何不去讨要?” “因为,那解药是……巫女之血。” 是夜,屋外满目浓黑,唯有后院一间小屋里透出些许微光。 赵佑被带路的侍女领到门前站定,略有一丝迟疑。 里面会有些什么,异兽?伏兵?陷阱? 不由自嘲笑笑,希望……不是鸿门宴吧。 小乐子踏上一步,咯吱一声推开门,烛光里坐着一名素衣女人,似是方才哭过,脸上泪痕未干,一见两人立在门口,眼睛一亮,顿时生出希冀的光彩。 正是白天见过的古风尘那位侧夫人,容娜。 “赵公子。” 容娜走上前来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朝他身后看看:“岛主他……可知道你过来?” 赵佑摇头笑道:“古岛主睡得很好,对你我之约一无所知。”这侧不是假话,铁士点了他的睡穴,保管整夜无梦,一觉睡到天明。 容娜定下心来,侧身请他入内,赵佑朝里望望,脚下不动,笑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门口说吧,这夜半三更的,被人看见不好……” “赵公子不必担心,我虽然只是侧夫人,便我容家在南岛名号还是叫得响的,屋外都是我的人,表面遵从岛主,实际上都是听我的。”容娜说罢凄然一笑,幽叹道:“我早该想到,他古族一脉到这一代已然衰败,想以我容家势力为背景顺利登位,才会娶我……” 九日皇帝_338 赵佑不明其中缘由,只微笑看她。 “对不起,我失态了……”容娜别过脸去,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转过来时,神情已变得坚定而决然:“我知道赵公子不会信我,我这就带你去看……” 她边说边往里走,赵佑直觉举步跟上,随她穿过空荡荡的屋子,走进里面的内室。 内室里也是烛火微微,光影朦胧,房中摆设物件甚少,却十分精巧细致,这设计制作之人显然花了不少心思,靠墙的位置架着一张竹木大床,薄纱低垂,帐中映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容娜放慢了步子,缓缓走到床边,掀开纱帘,柔声道:“这就是我的儿子,名叫古凌,下月就满五岁。” 榻上的孩儿仰躺着,双目紧闭,容貌清秀,五官与容娜确有几分相似,白皙羸弱的小身子静静地沉睡着,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羊羔,与那边屋里的众人一样,沉寂无声。 赵佑与小乐子对望一眼,虽然之前已经知情,此刻却是被这情景惊得鼻头发酸。 那个孩子,身形看起来就三岁的样子,甚至更小。 软软的,静静的,几乎没有呼吸。 容娜坐在榻边,含泪抚摸着孩儿的脸蛋,一滴泪在眼角滑落,徐徐说道:“古风尘是上任岛主的独子,第一位夫人八年前因病过世了,然后就娶了我,当初是以正夫人的身份过门,婚后生活倒也和睦,相敬如宾。凌儿出生之时,适适海南老岛主退位,新晋岛主前来祝贺……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直直看着那个马丽莲,差点连手中抱着的孩儿都摔落在地上。从此之后,他就再没给过我好脸色,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是爱理不理,一门心思就在那青春美丽的巫女身上,他那么喜爱她,顺从她的意愿,为她做许多事情,南岛上最好的珍珠,最驯服的灵兽,但凡能被马丽莲多看一眼的,他都千方百计双手奉上。” 赵佑好奇道:“那海南岛不是有护岛神鸟吗,古岛主不是童男去不了,他们怎么见面呢?” 容娜咬唇答道:“有时是马丽莲到桃花岛来,有时也亲自接过去,有她在,那神鸟就温顺可人,不敢造次。” “他们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嗯,那个,你有没有捉奸在床?” 容娜摇头道:“他们关上房门单独见面,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我不知道。” 赵佑无言喟叹,古代版的《牵手》,实在是纠结! 心底有点疑问,脱口而出:“那个马丽莲,真的那么美?” 容娜看他一眼,叹气道:“赵公子有所不知,马丽莲的模样或许没有汉家女子那般精致纤细,但是那身段眼神,还有那春意风情,世间男子无人可以拒挡其魅力。” 小乐子听得一笑,在旁插话道:“这倒也难说,总会有例外的。” 赵佑也是点头:“虎儿不用说,肯定过关;孟珂也算一个,还有陈奕诚,再想想……还有……” 小乐子扁了扁嘴,等待半晌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满面委屈:“我,难道不算么?” “去去去,你不算!”赵佑不耐挥手,朝容娜道:“那后来呢?” “后来……”容娜眼神一黯,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半晌才续道:“凌儿两岁那年,他在岛上发现一名平民女子,容貌居然与马丽莲有三分相似,一时欣喜若狂,把她娶进门来,做了侧夫人。没想到那女子却是个不甘人下的性子,进门一年多没生出子嗣,竟然对凌儿怀恨在心,趁人不备把凌儿带去幽冥河边,推进河中!” 赵佑轻啊一声,又听得她冷笑道:“她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料有人远远在山上看见,悄悄向我禀报,凌儿捞起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她还假惺惺来劝慰,我直接拔出岛上腰间的佩刀,一刀插进了她的心窝……呵呵呵,你们说,我做得过分吗?” “不过分。”赵佑挑眉,眯起眼道:“我要是你,我连同那胡乱娶亲的古风尘一起捅了。” 身旁少年瑟缩了下,似是想申辩什么,被他一眼瞪视回去。 “呵呵呵……”容娜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赵公子说话真是让人熹欢,我也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还是被他废去了正夫人之位,眨为侧室,要不是念及我娘家的支持,他指不定会要我的命,她目光转回床榻,眼波放柔,伸手掖下被角,慢慢将褶皱理顺,又低低道:“正室如何,侧室又如何,我心灰意懒,只想凌儿早日苏醒,我们母子俩平安度过此生,他思慕谁,喜爱谁,迎娶谁,都跟我没关系,可是那一天,当我好不容易在古藉上找到那条解除幽冥之秘的法子,心想两岛关系甚好,此举实在是小事一桩,于是兴冲冲前去找他商量,他竟然派人将我关押起来,还恶狠狠说不准我离开这院子半步……” 九日皇帝_339 说着,忽然掩面低喊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这法子!可是马丽莲是他心目中圣洁高贵的女神,别说是她几滴血,就是她一根头发,他都是舍不得的……” 居然有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 赵佑看着那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孩儿,气得一拍床柱:“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拍打的声音并不大,容娜却听得眼睛亮起,神采闪烁一阵,到最后,化作两道利芒,满目愤恨,咬牙切齿:“我先前念及夫妻之情,不曾忤逆他,而是另谋解药,但是凌儿体弱,已经坚持不住了,可恨他还是不愿去派人去求马丽莲的血,哪怕只需要几滴。他毕竟是岛主,御兽之术又比我高,我没法如愿……” 说到此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当了公子的人质,自身难保,公子的朋友也中了幽冥之秘,与凌儿同病相怜,而且我在门外听到,公子一行欲前往海南岛……” “所以,你就动了心?”赵佑恍然大悟,原来她找那医师来诊病,不见得真是为了古风尘,而是为了确认众人的症状,以便有机会与自己谈合作条件。 “是,我还听说,公子是天外奇人,有护身宝剑,身边两员大将也是武艺不凡,不仅平安出入禁地,就连大圣都不是公子对手。海南岛之行,我会全力协助,公子必定顺利无虞,届时还望公子念在这告知真相的情分,赐我凌儿一份解药。” 天外奇人? 听这传言传的,怎么没说他三头六臂,腾云驾雾? 赵佑听得好笑,朝她摊手道:“古藉在哪里,拿来我瞧瞧。” 容娜怔了下,起身在柜里摸出一个布包,从中取出一册通体泛黄成色斑驳的竹简奉上。 赵佑瞟了六眼,感觉无弁,拿在手中一阵翻阅,凭借前世在那家旧店打工的经验,认定并无作假,确是一册年份久远不可追溯的古藉。 经容娜指点,翻到了那段文字,倒是写得极其简单金糊,只说中了幽冥之秘的人,须得饮下世代相传的海南巫女之血,方能解除症状,恢复神智。 文宇下,是数道深深的划痕,似是被尖锐之物刑过,还有着淡淡的血色,其中恨意痛意,可见一斑。 赵佑目光在容娜光秃秃的手指上暖过,将古藉收拢放下,心思稍转,面露关切。 “若是他日古岛主得知我们如此对待他的心上人,只怕会连累到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天……”容娜咬了咬唇,目光里闪过一丝狠绝:“南岛不可一日无主,只要我凌儿一醒,我便召集娘家势力,立他为新任岛主,今后再没敢欺辰他!”言下之意,却是趁机与古风尘彻底决裂,默认其被扣为人质继续软禁,从此任他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赵佑暗叹一声,看来她已经被古风尘抛妻弃子的行为伤透了心,仇恨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枝蔓缠绕覆盖,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名,夫妻之情荡然无存。 古风尘,半生为美色所惑,却忽视了一件事:身边女子容貌温婉,亦有着刚烈如火的内心。 “我不是贪重权势之人,但是我愿意为我的孩儿放手一搏!” 好一个放手一搏……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七彩水仙。 金谷虫母虫。 巫女马丽莲之血。 每一项目标,都关系到至亲至爱之人,这海南岛,势在必行! 九日皇帝_340 “好吧,我答应你,互助互利,成交。” 双方将行程计划谈妥,就见眼前人影一晃,容娜泪光盈盈,拜倒在地。 “请公子成全,只要救得凌儿,容娜日后为公子做牛做马,亦心甘情愿!” 赵佑上前扶起,嘻嘻笑道:“不必客气,到时候给我颁发一枚荣誉岛民的勋章,能让我随时带朋友前来参观考察就成。” 说话间,眸光一闪,心底倒是有些想法,日月神教门人久居中原,海事经验缺乏,送来岛上学习提高,倒是很有必要。 眼见夜色渐浓,当即与容娜道别,带着小乐子步出门去。 穿过光影昏暗的回廊,一路疾走,听得身后有人嗓音委婉,低低在唱。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苇根最知风儿暴,苇叶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隔风隔雨遥相望,不见儿郎催肝肠……” 这容娜竟有一副天生好嗓子,歌声细细,余音绕梁。 赵佑听着歌谣,不由放慢脚步,眼底渐渐有了一丝温热。 心再狠,胆再大,始终是个可怜的女人…… 这脚步微滞,身旁之人索性也停下来,俊脸凑近,朝他微微一笑。 “主子在想什么,可是在打这南岛的主意?” “我在想……” 赵佑拖长尾音,看着那俊秀的眉眼,心底突然浮起一个想法,一时眉开明笑:“我在想,在这岛上给你讨房夫人回去,让你乐家后继有人……” 小乐子眸色加深,唇角扯动:“什么意思?” “容娜废了古风尘之后,也就是自由之身,她年纪虽然比你大些,但姿色还是不差,在岛上又有身份背景,那孩子也长得不坏,我见犹怜……”赵佑没注意他眼底氤氲的愠意,越说越是兴奋,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这买大送小的买卖,包嫌不赔!” 次日雨过天睛。 阳光如点点金斑,洒落在蔚蓝的海面上,此时风平浪静,确是出海的好天气。 一艘乌蓬大船停靠在南岛港口,船头雕着狰狞兽面,舱内宽敞,足以容纳好几十人,容娜细心,还专门布置出一间休息室供赵佑使用。 根据昨晚谈好的出行计划和互助条件,昏迷不醒的门人均留在南岛,由养伤的铁士负责守护,而赵佑则是和小乐子一道,再带着容娜特地挑选出来的十名亲信侍卫,乘船去往海南岛,拜访巫女马丽莲。 七彩水仙和金谷母虫都是身外之物,靠他那张亲和力十足的俊脸,再加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想来难度不大;至于巫女之血,就有些麻烦了,绞尽脑汁也没个好法子,而时间不等人,只好先行出发,再慢慢思量。 九日皇帝_341 在上船之前,赵佑想起一事,便请容娜想办法给北岛那边带去个口信,指明是给兆飞颜,说自己另找途径去了海南岛,让她放心。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没良心的小子 容娜一口答应下来,想必是会错了意,嘻嘻笑道:“那位兆家小姐我倒是见过,生得好生水灵,与赵公子真是天生一对!” 赵佑抓了抓脑袋,也懒得否认,哂笑:“他大哥很凶的……”目光一转,看见小乐子领着南岛侍卫将行囊搬运上船,赶紧朝容娜拱手道别:“我们这就出发,争取早日回返。咱们后会有期!” “赵公子,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大人保重!” 赵佑挥了挥手,顺着岸边架设的木板径直跳上船去。 船已,舵手们各就各位,奋力拴浆前行,激起层层浪花,岸边的人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每前行一点,离海南岛的距离便缩短一分。 赵佑立在船头,禁不住心中雀跃,侧头唤道:“小乐子,你 说……” 身旁并无半点人影。 这小子,还在跟自己闹别扭呢! 昨晚两人从容娜房里出来,自己不过是好心好意说了句给他讨房夫人,不想他竟丝毫不给面子,板起脸扭头就走,任自己在后面喊破了嗓子,都不予回头。 哼,臭脾气的小子,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在船上找了半天,才在船尾发现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袍,正往远处眺望,海风吹来,衣带飘飘,有种翩然若仙意欲乘风归去之孤独感、 一夜过去,貌似又苍白消瘦了几分。 赵佑看得微微一怔,倒没有内疚感,只是隐隐有丝怒气,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心念意动,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直朝船舱拖去。 “我们谈谈!” 到了休息室门口,赵佑直接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是一步踏进,拉上房门。 小乐子被他推了个趔趄,退后几步才颤颤站稳,淡淡道:“主子要谈什么?” “谈什么,自然是谈你。”赵佑双手抱在胸前,牙齿咬唇,没好气道:“你说,我哪点惹你不高兴了,尽给我摆脸色看,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我没有不理你。” “还说没有?!” 赵佑低喝六句,想着他方才的回答,以前他自称奴才,在宫里唤他王子,宫外唤他主子或者公子,现在倒好,直接你我相称,没有半分尊敬之意,乖乖,看这脾气……都是自己一味宠爱纵容的结果! 小乐子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肩膀微微耸动,似被那声喝问吓住,暗地抽泣,直把他看得仰首长叹,郁闷难抑。 摊上这么个娇滴滴的属下,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九日皇帝_342 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怒其不争,一个箭步上前,手指敲上他的胸口,戳戳点点:“没良心的小子,本少爷对你还不够好么?这四年来,宫里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哪次少了你的份;凡事替你着想,为你担待,有亏空你的时候吗?成天小媳妇受虐的怂样,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委屈个啥?说啊,你说话啊!” 小乐子头也不抬,只幽幽叹气:“我无话可说。” “你……” 赵佑压了一晚上的火气顿时蹭了上来,呼呼直朝头须上冒,指着他道:“你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这几天日子过得太安逸,欠揍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扯开架势,一拳飞速捶向他胸口,不想拳头到了半空,竟被他拦腰截住,双掌包裹。 小乐子抿着薄唇,带着重重的鼻音道:“主子……很喜欢做媒么?” 赵佑扁了扁嘴,就说嘛,果真是为了昨晚所说娶亲之事,在生自己的气呢! “也谈不上喜欢。” 挣了挣,没能挣开他的手掌,索性任他屋着,皱眉道:“我是觉得容娜条件不错,在这岛上有权有势,会照顾人,虽然不是什么黄花姑娘,又生过孩子,但是细想下,这反而是优点……” “那你怎么不指给铁士?为何偏偏是我?” 呃,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么? 赵佑讪讪笑道:“那个,铁士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他眸光一闪,执着追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赵佑吸气,沉寂了一会,即是心一横,真截了当全盘托出:“我这是为你好,你自己想想,你是宫内之人,年轻时倒是风光在外,以后老得动不了,身边没个伴,膝下也无子女,谁来照料你呢?我看那容娜对你颇为留意,她自己也说后半生无欲无求,这现成的妻儿,绝对不吃亏的,我们现在救下这孩子,将来他自然会好好孝敬你,给你养老……” 这个朝代也有不少太监娶亲的事例,不过大多是找些过气的青楼妓子,一般女子却不会愿意将终身托付给宦官阉人,其它他都没太大把握能说服容娜,届时还须以巫女之血为要挟,才有实现的可能…… 小乐子咬着唇,简直哭笑不得:“主子连我身后之事都考虑到了?” 赵佑点头,眨眼笑笑:“怎样,感动吧?” “感动是感动,不过……” 他眉宇紧蹙,手指用力握紧,眼底波光荡涤,闪耀不定,“我对别人的孩子没兴趣,不必胡乱硬塞给我,我只想要……” 可怜的,看他这模样,出来了。 哎哎哎,脑子糊涂了么,这都净身做了太监,还想要什么—— 赵佑被他捏得微微生疼,忍不住叫道:“好啦,既然不满意,大不了我收回之前所说,以后另外给你安排便是。这样总行了吧?” 小乐子却没有依言放手,而是目光紧紧缠住他,满目莹莹,低头凑近:“主子答应过让我跟着主子一辈子的,为何现在想反悔了呢?是嫌我么?嫌我只是个小太监,不配主子尊贵的身份……” 赵佑听得直翻白眼。 嫌他? 九日皇帝_343 自己会么?敢么? 随便一番哭诉,他那眼泪都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淹没自己千次万次…… 话说这样的属下,自己敢嫌弃他么?! 咬着唇闷着头反复思量,实在不服气自己怎会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毫无招架之力,见他还是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于是用手肘去推他:“喂,这舱里热,别挨我那么紧!” 小乐子微微一笑,改为抓着他的胳膊,身躯反而愈发贴伏上来。 “主子这身子,总是又怕冷又怕热的,我不在主子身边侍候着,怎么能放心呢?” 赵佑白他一眼,伸手过去,随意揉捏着他白晰细致的面颊,哼道:“没志气的,一辈子跟着我,难不成你想给我当一辈子的奴才?” 这肤色,貌似又没那么黑了,跟宫里的时候差得不多…… 小乐子没吭声,微微的呼吸吹在他耳畔,和舱外海风一般轻柔,湿润,半晌才低低笑道:“我当然不想给你一辈子当奴才……” 赵佑正眯眼感受着指下的柔滑,神智有丝恍惚,随口道:“那你想给我当什么?” “暂时保密。” “保密个屁!”赵佑听得火起,一把捏住他光洁的下巴,手指顺势滑到平顺的喉间,双手围合,逐渐用力:“你说不说,不说我就用刑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乐子不躲不闪,只是笑:“我说了,主子可不能生气……” 不知是两人身体贴得太紧,还是门窗皆闭的舱里空气不好,赵佑竟觉得心底燥热,无意识舔着嘴唇,轻哼:“会让我生气,必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意愿……”确实想不到他要谋求什么,见他不做声,又道:“你且说来听听。” “我的意愿,从来都只有一个……”小乐子有意无意拖长了声音,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最后慢慢俯身,低头…… 这小子,长得真好看,眉眼朗润,鼻梁挺俊,就连那微微开启的薄唇,都是绯艳如霞,徇丽若炽。 舱外,微负轻轻,海浪声声;舱内,翩翩少年,青春靓眼。 妖孽啊妖孽,魔鬼啊魔鬼…… 赵佑模糊地想着,心头一凛,陡然侧头过去,盯着那闭合的舱窗—— “什么声音?!” 随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桃花岛特有的毡帽上挡住少年满蕴深情的眸光,也顺带承接了那个温柔如风的吻。 呜呼哀哉,谁说耳目聪慧是件好事,他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忍住熊熊燃烧的心火,小乐子暗地叹息着,不敢耽误正事,疾步过去推开窗户。 扑哧扑哧。 远远的,半空中又传来扇翅声,一小团绿云飘了过来。 护岛神鸟? 九日皇帝_344 有人在舱外叫道:“赵公子,神鸟已飞来带路,前方就是海南岛了。” 赵佑喜出望外,赶紧拉了小乐子奔出门去,在桃花岛已有前车之鉴,这回也学乖了,将琅琊神剑挡在身前,凝神眺望天边飞来的鸟群。 的确是鸟,足有好几十只,个头倒是不大,黄嘴碧身,头顶一点水红,双目黑得发亮,与前世见过的翠鸟体型色奉相仿,却显得精致许多,灵性十足。 鸟群在甲板上空盘旋一周,随即队型散开,在众人头堕身边低低掠过,似是在检查各人气息,没过一会,即是发出清脆欢叫,重新聚拢一气,集体转向,朝东南方展翅高飞去。 手中长剑沉寂无声,纹丝不动,只散发着淡淡紫光。 赵佑吁了一口气,心思安定,这是真正的海南神鸟,梦寐以求的海南岛已在近前! “跟上神鸟,加速前进!” 一声令下,舵手们卯足了劲道划动船桨,鸟群在前忽高忽低飞行引路,乌蓬大船乘风破浪,利剑一般直指海天一线间,那里,青山如屏,白瀑似练,一座极大的岛屿渐渐露出形状,呈现眼前。 怪不得先前会错认,一眼望去,这海南岛与桃花岛外观确实相差无几,教是奇峰怪石、林木青翠,风景秀美至极,就连岛屿正中的主峰,都是一般的高耸入云,直插苍穹,只除了一样—— 桃花岛主峰之上玄冰白雪,与周围绿意相映成趣;而眼前这海南岛,则是云雾萦绕,烟尖灰黑,悬崖峭壁隐约可见,顶瑞竟有着丝丝缕缕的黑烟,烟中还夹有火光。 赵佑看得暗自称奇,却见一名舵手指着那岛上主峰,颤声低呼:“看,有人在放火烧山!” “不对。”小乐子摇头道:“谁能攀得这样高,再说山上点火,火势也不会这样大。” 赵佑咬唇不语,只觉越是靠近岛屿,身乒越发燥热不安,心知自己五感起常,直觉精准,这岛屿委实有异,不由扬声高叫:“停船。”随即踏上一大步,仔细查看。 忽听得岛上轰隆一声,一道黑烟冲天而起,有什么东西通红明亮,又澄黄闪光,从那主峰山顶喷射溢出,顺着山势缓缓流动,一路向下,就好像煮沸了的浓汤从饭锅里沸泻出来一般。 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山顶点火……。放火烧山…… 老天,这个是……是…… 赵佑呆呆望着那巨大火柱,只觉得周身僵硬,动弹不得。 奶奶的,这是啥运气? 这该死的海南岛,不来则已,一来就遇上千载难逢的旷世奇观! 火山爆发! 可是,老师秦俊杰从未说过这海南岛上有火山啊。 又或者,这原本是座死火山,而今正好复活,全然喷发…… 赵佑倒吸一口气,飞奔到船舷边上,将琅琊神剑探入海水中,过了一会拔起一摸,但觉原本冰凉的剑鞘竟微感温热。 除了火山喷射,还有什么能让岛旁的海水变暖—— 没错,是真的,真真切切的火山爆发! 赵佑一旦确定,即是朝众人跺脚大叫:“快,往回划!快啊!” 九日皇帝_345 舵手们见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虽不甚明白,却也遵从命令,调转船头朝来路驶去。 又是隆隆几声,岛上山石摇晃,就连行驶在海面上的大船也是微有晃动,赵佑赶紧让众人加速划桨,那十名负责保护他的南岛侍卫也加入进去,一行人挥汗如雨,疲于奔命,也不知走了多远,身后渐渐安静下来。 小乐子回头望望,道:“那火光好似停住了。” 赵佑立在船尾,凝神仔细朝岛上望去,确实如他所说,那火山口的岩浆流速明显减慢,正缓缓凝固,再往四周看,岛屿西侧山峰耸立,想必是由那火山的熔浆干万年来堆积而就;东南面却是一片平原地带,一眼望不到尽头,则应是火山灰逐年倾入海中渐渐形成。 那平原上树木青绿,高大茂盛,其间藤蓬缠绕,俨然便是一大片温热带能丛林,而丛林背后,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却是自己欲要前往的海南岛专属庭园。 正看得出神,却听得身边一名侍卫轻声询问:“赵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返回南岛吗?” 赵佑摇了摇头,思想一阵,咬牙道:“再前进一里,然后抛锚停船,原地待命。” 幸好自己早有防备,船上食物和淡水存储丰盛,足够这一船人十余天的用量,就不知道这火山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停歇,一行人能够平安登上海岛。 人的力量与大自然相比,确是微不足道,赵佑心知着急不得,吃饱喝足,索性在舱里蒙头大睡,养足精神备战下一轮寻幽探秘。 自从上了桃花岛,这数日以来,一种腥风血雨,陷阱重重,他既为门人的伤亡自责歉疚,又担心月清宫中母后的安危,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海南岛就在前方,心里一块石头大抵落地,是以脑袋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这回小乐子倒是乖巧,也不来闹他,就中途轻轻进来掖了下被子,随即带上房门出去。 门窗虽闭,舱外的声响仍是丝丝入耳,海浪拍打声,夹杂着众人说话声,欢笑声…… 听这话声,他们好像是在——钓鱼。 赵佑揉了揉眼,伸个懒腰慢慢坐起身,穿上外衫,戴好毡帽,随便擦了把脸,打开房门走出去。 “这鱼竿真好使!比岛上许多老爹做的还好!” “是啊,今日收获不少,晚上我来做烤鱼,保管你们吃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好啊好啊,好久没尝到你小子的手艺了,真想念得紧……” 乌蓬大船在海面上停驻不动,甲板上人样围合,正七嘴八舌高声说笑,见他过来,皆是笑着行礼。 “赵公子,咱们今晚有口福了,薛六的酱汁烤鱼是祖传技艺,味道是出了名的好!” 赵佑随口笑着:“是么,那我可要多吃一些。” 说话间,人样朝两边分散,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赵佑一眼就看见三人坐在船舷边上垂钓,其中两人是船上的舵手,另一人却是小乐子。 “你会钓鱼?”赵佑走去他身边。 “是,主子。”小乐子将钓竿放下,站起身来,冲他展颜一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在湖里钓些鱼虾,送给妹妹养着玩。” 131135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虚幻境 小乐子的家乡与南越国相邻,是赵氏王国有名的水乡,湖泊众多。风景如画,这些水乡子弟大都擅长凫水垂钓,并不足为奇。 九日皇帝_346 赵佑听的点头,见得脚下放着一只诺大的木盆,盆里游着好几尾圆圆滚滚的灰色大鱼,还有一些鲜活游弋的小银鱼。 有人将鱼竿接过去,笑道:“赵公子末看着盆里只有这几尾鱼,都是浅海里最好的银鲦。还有灰斑,那些不好吃的扁口啊红眉啊,我都是放回海里去了的。” 鱼竿在几人手中传来递去,均是仔细端详,啧啧称奇,看向小乐子的眼光充满钦佩,赵佑心头一动,道:“只一会不见,你就跟他们混的这样熟稔了?” “也没什么。”小乐子说的轻描淡写:“就是帮他们改良了下鱼竿,容易钓上大鱼来。” “会做竹弓,会雕人俑,会编草帽,还会弄鱼竿……”赵佑拉起他藏在袖中的手掌,那是一双相当漂亮的手,仿佛雕塑家刻刀下的杰作,手指柔软,白皙修长,翻来覆去找不出一点瑕疵来,只把赵佑看的叹气:“我真想不出,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小乐子眨眼道:“我不会做的其实很多……” 赵佑侧头想了想,笑呵呵道:“总不能什么都占完了,比如持剑握刀,拉弓射箭之类,自然是别人比你强些。” “别人?” 小乐子脸色未变,唇边仍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只眸底愈发黑沉,“这别人,可是说的陈奕诚?” 陈奕诚? 赵佑怔了下,笑道:“我还没指名道姓,你怎知就一定是说他,不是另外的人?其实,我想的是铁士呢。” “当真不是他?”小乐子笑了笑,目光流转。似有深意。 “我说不是,自然就是了……” 目光别开,越解释越觉得心虚。 不对不对,他该想谁就想谁,当说谁就说谁,全屏自己意愿,为何要觉得心虚呢? 略有一丝憋闷,索性背转身去,望向远方尘烟消散,云雾弥漫的岛屿。 自己人在此处,陈奕诚与大王兄赵文,现在还不知身在何方呢…… 过不多时,眼尖日头西下,众人也不贪多,开始收拾鱼竿钓具,船上厨子招呼几人将水盆搬去后舱,开始准备晚饭。 这一餐海船夜宴十分丰盛,有用竹签串号考的外酥里嫩酱香十足的银鲦鱼,还有色如牛乳入口鲜美的紫菜灰斑鱼汤,加上从桃花岛带来的干粮熏肉之类,一船人吃了个饱。 赵佑久居中原,也难得吃到一回美味海鲜,不知不觉已经是肚子溜圆,吃完之后在船头船尾来回走动,帮助消化,与值守的舵手侍卫聊大半夜才回房睡觉。 次日,又是悠闲垂钓,烹鱼为乐;休歇得当,养精蓄锐。 如此过得两夜一日,到第三日清晨,刚起床,就闻半空中振翼武动之声大作。 有人叫道:“快看。神鸟又来了。” 赵佑不出船舱,但见一群碧色神鸟从东南方向飞了过来,到得甲板上方,就在众人头顶上盘旋飞舞,上下翱翔,其间碧羽缤纷,煞是好看。 鸟群发出阵阵啼鸣,飞了一阵,随机掉头回返,飞飞停停,似有召唤之意。 传说众人看得欢喜,叫道:“赵公子,神鸟是让我们上岛呢!” 九日皇帝_347 赵佑朝岛屿的方向望了半晌,岛上一片安宁平静,也不见有何异状,想是哪火山喷发已经停止,岩浆正逐渐凝固降温,四周恢复原貌,并无可怖之处。 这下,应该可以顺利登岛了吧? 转头过去,见众人面露喜色,自己心里也是愉悦无限,当即下令起锚,让舵手迅速就位,跟着神鸟前行。 众人飞速划桨,大川稳稳朝着岛屿方向行驶,渐行渐近,只小半个时辰,船舷已经触到浅滩礁石,但见那鸟群展翅不停,继续朝东南方飞去,最后飞进秘密丛林,林中似有人影晃动。 不等赵佑说话,身旁一名南岛侍卫上前一步,率先开口,朝那林子方向抱拳禀告:“我等奉古岛主之命,有事求见贵岛玛丽莲岛主,请与带路!” 人影突然消失。 那南岛侍卫一连喊了好几声,林中都是一片寂静,只余鸟鸣虫鸣。 赵佑举目四望,眼前景致跟老师泰俊杰所绘的海南地形说图大体相似,要去那岛主庭院,就必须穿过这片丛林,除此之外,别无他路,但这主人不现身,自行前往终究不太礼貌,激怒那巫女岛主,却不太好。 正觉为难,林中一道少女嗓音脆生生响起。 “敝岛岛主近日闭关修炼,事关紧要,一律不见外客,敬请自便。” 呃,不见客? 赵佑心头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朝那树林喊道:“这位姐姐等下,我等有钥匙求见岛主,人命关天,还请姐姐通融相传,姐姐大恩,永世不忘!” 那人噗嗤一声娇笑:“喂,你叫谁姐姐呢?” 赵佑听得她语气软下,不如方才一般严肃自持,心道有戏,赶紧上前,朝人声处鞠躬作揖,厚着脸皮陪笑道:“我叫你啊,姐姐声音好听,想必容貌也生得极美,今日相逢乃是缘分天定,出来让我见见可好?” “呵呵,你这人真好玩,”那女子笑了笑,颇为无奈道:“岛主有令在先,姐姐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还是回去吧,下月十五解禁之后再来……我记得你的声音,到时候一定让你如愿得见。” “哎,姐姐……”赵佑听得他脚步微错,大为焦急,当即追上几步,叫道:“姐姐留步,请听我一言!” 但见林中光影晃动,似有一抹粉色朝东南方向飞掠过去,飘飘荡荡,形同鬼魅。 “切记,密林凶险,万万不可硬闯,届时我再来带路……” “别走,别走啊!” 赵佑眼见挽留无望,不禁狠狠跺脚,提着琅琊神剑就要朝林中奔去,先前朝林中冰雹那名南岛侍卫急忙唤住:“赵公子且慢,请听我一言。” “你说。” 那侍卫看了看眼前密林,语气里不无畏惧,“我听古岛主说过,这丛林之后叫做灵虚幻境,才是海南岛前任岛主以巫术幻化而成,其中迷雾不断,陷阱重重,必须是由海南岛人亲自带路,才能顺利通过,否则……” 赵佑听得挑眉:“否则什么?” 那侍卫叹气道:“轻者神智全无,堕入魔道,重者身躯尽毁,灰飞烟灭。” 赵佑不以为然,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剑,笑道:“我有神器护身,不会有事的。” 那侍卫看了看他的剑,仍是摇头:“此时已是月底,离那解禁之日也不过是十来天,赵公子还是随我们返回船上,等期限过后再来吧。” 九日皇帝_348 “不行。”幽冥之秘可以等,金谷虫也可以等,但是母后所中的双头怪蛇之毒却是时不待人。 前路必然艰辛,这十名南岛侍卫,实在没有必要跟着自己去冒险。 赵佑转头过去,看看身后一脸犹豫的众人,轻声道:“你们随行引路的职责已经尽到,也不必再跟着我了,都回船上等着去,前面以十日为限,十日后若是不见我两回返,你们就驾船回去,告知容娜和我的朋友,让事实说话另寻解药。”此话一旦带到,不必多说,铁士自当明白,带众人回赵氏王国找外公医治。 “赵公子!” “赵公子,等等……” 不顾身后呼唤,赵佑大步朝前方树林走去,小乐子紧随其后。 刚踏进树林没几步,就觉得眼前一花,天色瞬间阴沉,四处树影幢幢,周围的景物竟然起伏不断,交替旋转起来。 “啊,赵公子?!” 一声惊叫后,就是无限静默,众人的身影刹那间消失不见。 赵佑心知这林子中必有古怪,有琅邪神剑在手,也不慌乱,轻轻去拉身旁之人的手。 “小乐子,跟着我,别走丢了……” 手没拉住,只触到一片衣角,那袖口触感光滑,质地细腻,似乎还绣有精致花纹,俨然是一件锦衣华服,与桃花岛上粗布衣饰简直天壤之别…… 赵佑松手,蓦然转头。 “佑……” 幽幽一声叹,似喜非喜,似怨非怨。 茫茫雾色之中,那人剑眉星目,挺鼻丹唇,一身阳光英气,正朝自己张开手臂。 “我等你好久了”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音。 不是小乐子,而是……陈奕诚! 赵佑啊的一声叫,直觉的,退后一大步。 浓雾弥漫,陈奕诚朝他们缓缓走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荡漾在眉眼间:“怎么才来呢?真是想死我了,来,让我抱抱,看你瘦了没有?” “陈奕诚……” 赵佑一阵惊喜,就见他步步逼近,朝自己伸出手来,俊脸上满室欢悦之情:“你知道吗?我已经找到了七彩水仙,就在前面不远,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摘……”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陈奕诚手指一动,就来勾他的鼻子,赵佑微微偏头避开,笑道:“少动手动脚的,我们两没那么熟。” 陈奕诚眼神一黯,叹道:“你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明担心我,明明心里想着我,为何就是不承认……” 九日皇帝_349 “我没有……” “别说这个了,来,把手给我……” 大手伸来面前,五指张开,宽厚有力。 赵佑盯着那只手,微有犹豫。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胸前的琅邪神剑剑身轻颤,散发出淡淡紫光,令人瞬间清明。 陈奕诚,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来海南岛…… 不,他不是陈奕诚! 是……灵虚幻境! 赵佑抿唇,拔出琅邪神剑,猛地一剑刺去! 长剑入体,无声无息。 “你……好狠心!” 陈奕诚捂着胸口,直直倒下,还没到的地面,影像忽然消失不见。 赵佑大大吁了口气,果然是幻境! 自己倒是有琅邪神剑护身,可是小乐子呢,他又会遭遇怎样的情形? “小乐子!小乐子!” 赵佑口中叫着,一个转身,朝之前小乐子站立的方向奔了过去。 一缕似有似无的轻烟飘来,场景一转,确实化作一处水雾萦绕之地,四周石壁如镜,脚下红花点点,碧草茵茵,看起来像是一泓温泉,泉边湿地,两道交叠想用的赤城人影,正忘情纠缠,其上肌肤如雪,曲线玲珑,身下确实年轻男子的身躯,浅麦中带着些许蜜糖色,健康,饱满,润洁…… 竟是女上男下了的姿势! 虽然女子长发披散,如云如瀑,挡住了两人大半身影,未能见的全貌,但半遮掩间,汗光莹莹,风情旖旎,那一声声隐忍低泣,细微娇喘,以及之后的愉悦叹息,无一不说明两人的极致契合。 乖乖,身材真他妈的好! 赵佑瞪大了眼,一边感叹,一边鄙夷。 切,又是这一招,难道不知道他对这些春宫图已经见怪不惊,无所畏惧了吗? 正要故技重施,一剑刺穿幻想,却见那女子拢开长发,缓缓转过头来。 英眉微蹙,眸光迷蒙,唇瓣艳色尽染,娇颜上一片绯红,满是情事过后的醉意…… 竟是如此眼熟。 九日皇帝_350 赵佑定睛细看,浑身一震。 老天,那女子竟是……是…… 是他大皇姐赵茹! 真是见鬼,这劳什子的灵虚幻境,弄啥图像不好,偏偏是自己哪高贵的大皇姐在野外与人交合。 郁闷难消,于是剑锋一抖,正待一剑刺穿画面,忽又一个念头袭来,既然女子是自己的大皇姐,那么,男子是谁,可是身边认识之人? 一念及此,立时停住长剑,目光一凛,偏头去看那男子的脸。 但见男子身躯微颤,头颅仰起,颈间喉结滚动,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满了热烈昂扬的活力,赵佑情不自禁吞着口水,视线一路朝上,眼看就要看清面容,那男子忽然长臂一揽,一个翻身将女子颠转压在身下,反客为主,全力进攻。 至此颜面不见,只余墨发飞扬。 该死的! 只差一点,你们一点点,就看到了…… 这样起的长剑一挥,紫光如电,画面轰然一声从总破开,碎成粉末,一阵微风吹来,顿时消散无踪。 真是邪门! 赵佑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走,边走边喊:“小乐子,小乐子!” 风继续吹,身上愈发阴冷。 场景再次变换。 夜色,浓黑得如同墨色倾泻,四周火光闪烁,来人面目狰狞。 阴风怒号,天地失色,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黑漆漆的崖上,周身破碎,鲜血淋漓,冷冷看着包围而至蓄势待发的黑衣人。 呃,江湖仇杀,还是谋财害命? 赵佑还没有看清形势,就见他忽然一个转身,朝着绝壁深渊展臂坠下,长袖翩飞,一如破茧之蝶。 一切快的不可思议。 惊恐声起,有人带着微微紫光如箭般射来,纵身一跃,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带血的衣角。 熊熊烈火之中,白影闪动,夹杂着悔恨与疯狂的怒吼。 片刻,崖下万丈深渊,崖上呼号凄厉,那一声从骨髓,从肺腑里发出的哀鸣,却令人神魂俱恸,身心同伤。 血气,冲天而起。 满目艳红。 猩红的血如同雨幕一般从空中挥洒下来,顷刻成河,其中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支离破碎的东西,不住起伏,之后便是徐徐沉淀,归于静默。 九日皇帝_351 时光如水流逝,仿佛千万年过去,又似乎只在一瞬间。 赵佑硬生生停下脚步。 再往前走便已是悬崖边上,明知是幻境,仍是被那人决然一跳所震动,有一种强烈的悲愤与绝望之情,直达内心,更有一种冲动,想过去看看,崖底到底有些什么…… 是森森白骨,还是殷殷碧血,亦或,幽幽孤魂…… 喘一口气,脚步渐渐前移。 要不,看一眼…… 似是感觉到他心头的异样,手中长剑紫光渐浓,倏地光芒大盛。 轰然一声巨响。 烟雾散去,面前树木尽数倒塌,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前方隐有亮光。 这亮光,是不来自四周,而是来自头顶,是真实的太阳光! “什么灵虚幻境,看来也不过尔尔!” 赵佑哈哈大笑,环顾四周,即见小乐子双目闭合,默然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小乐子!” 地唤一声,赶紧将长剑插顺腰间,飞奔过去,手指搭上他的肩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靡魔之音 还好,他只是脸色有丝苍白,全身各处并无异状。 只是为何不醒呢? “小乐子,你怎么了?小乐子,小乐子!”赵佑着急拍拍他的脸,又去掐他的人中,忽然肩上一沉,却是他把头斜靠过来,睁开眼,虚弱一笑:“主子,我没事。” “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还说没事?” 赵佑横他一眼,笑道:“你都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小乐子摇了摇头,“我没看到什么。”见他不信,又道:“我看到浓烟一来,主子就不见了,我没主子的神剑护身,怕那些妖魔前来骚扰生乱,我干脆闭目不看,然后就听到主子叫我了。” “真的没事?” “嗯。没事,就是觉得特别累。”小乐子闭上眼睛,隐住眼底那一丝倦色:“让我靠靠,就一会,好不?” 赵佑心头一软,将肩头凑得更紧些:“随便靠。” “多谢主子,”小乐子冲她弯眼一笑,毫不客气靠上他的颈窝,一边微微喘息,一边暗自吸取那一抹清香,片刻才又开口:“主子看到什么了?” 赵佑怔了下,不自然道:“有琅邪神剑在,我也没看见什么,就是些烟雾啊,用剑一刺,就散开了。”末了又道:“我一直在叫你,你听到没有?” 九日皇帝_352 小乐子摇头:“没有。” 他叫那么多声,嗓子都快吼破了,居然没听到。赵佑半信半疑,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将之慢慢扶起来:“我们走吧。” 幻境已破,前方想必便是通往岛主庭院的出路。 “且慢!”没走几步,就是面前一花,有人拦住去路。 赵佑抬眸一看,只见一名弯腰曲背,满面鸡皮皱纹的老婆子携着一名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女,颤巍巍站在五尺之外。 老婆子朝两人上下打量,目光落在赵佑腰间的琅邪神剑上,眉头皱起:“你这是什么神器,竟然能抵挡我族无上武术?!” 赵佑笑道:“只是我家祖传的宝剑而已,也不算什么。” 听他如此回答,老婆子身边那少女别过脸去,悄然一笑,老婆子瞪她一眼,低声道:“还笑,要不是你心软防水,将后面的凶镜魔障统统消去,这小子哪能如此容易走出来!”手持神器便也算了,更让人称奇的是他那身边一直沉默的少年,赤手空拳,却能抵挡住自己数十年修为的霏魔之音,他,到底是谁…… 这老婆子自觉声音压低,却不知赵佑五感超常,听力过人,十丈之内的话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赵佑听得挑眉,忍不住朝那少女多看几眼,这素不相识非亲非故的,她为何对自己暗中相助? 那少女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呵呵一笑:“怎么。方才叫姐姐不是叫的亲热么。现在面对面怎的反倒不理我了?” 嗓音好生熟悉。 赵佑情啊一声,惊道:“原来是你!” 还道那传话女子说话遵规守矩,有条不紊,想必已经有些岁数,没想到竟是个小丫头! 那少女眼波涌动,小小年纪竟也有几分妩媚,娇笑道:“觉得吃亏了,是不是?” “不亏,不亏。”三公子毕竟是三公子,眼珠一转,当即一个勾人眼神回敬过去,依旧眉开眼笑:“怎么会亏呢,婆婆不是说了吗。姐姐有心让我通过险境,这一份心意,我就是叫姐姐叫一百声一千声,都是不亏的。” 那少女面上微红,摇头笑道:“你这张嘴真甜,不过你都有了意中人了,不该对别的女子太好……” 赵佑奇道:“我啥时候有意中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少女道:“你方才在幻境之中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你的意中人啊。” 意中人? 陈奕诚,他是自己的意中人? 赵佑摸了摸下巴,好笑道:“那么后面看见的人,又是什么?” 少女答道:“一为极乐,一为极苦。” 赵佑听得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可是跟我有关?” 少女张了张嘴,正要解释,却被那老婆子一口打断:“好了。看在幽朵儿的面上,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吧,等到下月十五再来此处,让幽朵儿带你们去见岛主便是。” “是啊,那么快走吧。”那名叫幽朵儿的少女点头附和,朝两人身后一指:“退回去就可以走出密林,那些桃花岛人还在原地等着你们的。” 九日皇帝_353 赵佑站着没动,正色道:“多谢两位的好意,但是我们时间紧迫,等不了这么久,如何是好?” 那老婆子满面疑惑:“你求见岛主,到底所为何事?” “我家人朋友遭人暗算,全天下只有海南岛主能救的性命……”想到那幽冥之秘的解药,赵佑不好多说,只含糊一句,变俯身下去,朝她两人深深一揖,“请婆婆与姐姐指点一条明路。” 那老婆子叹了口气,道:“岛主闭关不见人,这是海南岛历来的规矩,没人可以违背,我等无路可指,你且去吧。” 赵佑心头微怒,冷声道:“什么臭规矩,难不成要为眼睁睁看着亲友受罪丧命……” “幽冥之事,实属渺茫,生死修短,岂能强求?活着未必就是开心喜乐,死去也未必就是悲哀痛苦……少年人,你日后就会明白的。”老婆子说罢,牵着少女就要离开。 赵佑踏出一步,肃然道:“若是我偏要强求呢?”手指按上剑柄,凝神不动,心头已有主意,若是她两执意不肯带路,只好以武力相胁了。 老婆子冷笑道:“那好,只要你过得了下一关,不需我引路,自然就能见到岛主。” “婆婆!”幽朵儿一拉她的衣袖,转头对赵佑道:“我们没法帮你,你还是去林外等吧,那死亡山岭没人过得了的。” “死亡山岭?通过了就能见到海南岛主?” “是,不过……” 幽朵儿话没说完,就被那老婆子按住肩头,枯瘦的手指指向前方光亮处:“一直朝前走,就是死亡山岭,翻过岭去,那荒原尽头就是岛主庭院。” 赵佑听得大喜,当即道:“多谢二位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定当重谢!” “你们好自为之。” 看着两人快步离去,步入那亮光之中,幽朵儿咬唇,似有不舍:“婆婆。他们会死么?” “难说,这两人虽然一个有神器护身,一个暗藏绝顶内息,不过……” 老婆子拖长了尾音,嘿嘿冷笑一声,自得道:“武功再强又怎样,就算能打败十八铜人,也决计过不了那浮沙流域,再说,岛主还留有一记妙招……” 那一妙招,但凡男子,都无一幸免。 头顶,是黄沙漫天的白日。 越往前走,越见草枯叶黄,林木稀疏,脚下的土地越发干裂,打后来,再也看不到一棵树,四周是连绵不断的低矮灌木,远处群山茫茫,面前一道山梁西南向北横置,也不见多高,其上山石嶙峋,并无半点绿色,就那么突兀的挡住了去路。 这就是死亡山岭? 呵呵,前世见过了名山大川,这在他看来也就是个矮山头而已。 赵佑回忆着在陈奕诚哪里见过的海南地图,记得图中此处确有一道山岭,却不似前面这山岭一般光秃焦黄,而是长满青绿草木,想必历经数年,变化巨大,一如沧海桑田 按照图上路线,只要翻过这座山岭,即可到达一片广袤平原,岛主庭院就在平原东南方。 胜利在望,当下打起精神,扶着小乐子继续朝前走,越走越是吃力,没一会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别看这小子瘦不拉几的,身子还真沉! 九日皇帝_354 似是感觉到他的疲惫,小乐子停下脚步,轻声开口:“歇会再走吧,我休息下就没事了。” 这样见他自从密林出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便扶他就地坐下,自己也是跟着软倒在地,一边喘气一边侧头去看周围的景致。 手掌刚落在地面,就觉得指尖一痛,不由低呼一声:“哎……” “怎么了?” 小乐子骤然睁眼,住过他的手去,凑近细看。 娇嫩的指腹之上,不知被什么刺了个小孔,慢慢渗出一颗鲜艳的血珠来。 “我没事的,你……喂……啊……” 指尖一热,好似有一道电流通过,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他竟然将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似亲昵,又似撩拨,轻轻允吸! “你……你做什么?!” 小乐子没抬头,也不说话。继续着之前的动作,神情专注而自然,仿若天经地义。 这这这,也是在太放肆了些吧?! 这样咬唇,忍住指尖的湿润与酥麻感,伸手想要推开他,目光一闪,忽又看到那苍白消瘦的面颊,这一路他也吃了不少苦,却从无怨言,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情急之下的举动,又何必苛责呢? 心头一软,也就没再挣扎,由他吸去。 只是,这感觉,怎么就那么怪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乐子终于移开嘴唇,低头看自己的杰作,满意一笑。 “好了,不流血了。” 当然不会流血了,针尖大个伤口,哪有那么多血来流? 赵佑翻了个白眼,悻悻然抽回手指来,趁他不备,悄悄在背后擦了擦,心道等下再找出小河溪流之类好好洗洗。 小乐子没再理他,低下头去,从之前他手掌按过的地方捻起一片灰绿的草叶来,眉心微蹙,仔细端详。 赵佑瞥见他的神情,好奇道:“你看什么?” 小乐子指着叶片道:“就是这个东西伤了你的手。” 那叶片上长着西米的白毛,中间还有几根尖小的棘刺,难怪会刺破自己手指。 “是我自己不小心,下回注意就好了。”赵佑说着将身子挪开些,靠着一丛灌木又坐了一会,便朝小乐子道:“你好些了不?” “好多了。”小乐子面色渐复,眸光微闪,将叶片随手弹开。 九日皇帝_355 赵佑抬头看了下天色,“那好,我们走吧,这山也不高,争取在天黑前翻过去。” 走出两步,复又回头,瞥了一眼那片落在地的叶片。 这叶片,怎么有点眼熟,仿佛哪里见过…… 但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赶路要紧,由不得他停下来驻足沉思。 再走一段,就见前方崎岖的山路,催草不生,尽是风沙肆虐过的痕迹。 小乐子照旧半蹲下身来,道:“主子,我背你走。” 赵佑看了看他单薄的肩背,小道:“得了吧,你那点力气……” 手腕一紧,却被他不由分说握住,搭在肩山,一把背上身去:“搂紧我的脖子,这地方古怪,可能有埋伏,我们须尽快离开。” 赵佑听得一怔,这从来都是温顺听话的少年,难得有笃定决绝的时候,连他都觉得危险,自己也不再坚持,依言朝上蹭了下,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好了,走吧。” “这里风沙大,你把眼睛闭上,别让沙子进眼。” 赵佑嗯了一声,干脆把脸埋在他背上。 小乐子背着他,轻盈的像只猎豹,在上路上健步如飞,闪电疾驰,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得半山腰。 耳畔是呼呼风声,赵佑感觉到他速度有异,刚一偏头,就觉得夹杂着黄沙的风刮在脸上,面颊上竟微微生疼。 “小乐子,你……” 刚想询问,却觉他身子骤然拔高,一跃而起,跳去一丈之外。 轰然一声炸响,一块巨大的山石坠在方才立脚处,泥尘纷飞,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可见力道之重! 与此同时,四周风声遂起,吞噬人般的压力陡增,带抬眼望去,之间两人已经被一群身着盔甲手持刀械之人重重包围。 果然是有埋伏! 小乐子静立不动,没有半分惊慌畏惧,反倒是目光淡淡扫过众人,与之对峙。 赵佑在背后挣了挣,直觉的他双手夹得甚紧,没能下得地来,于是朝来人开口喝道:“你们是谁?” 只听见山间风声呼啸,无人作答。 赵佑一眼掠过,已经点数完毕,对方共有十七人,手持长长的弯刀,身穿笨拙厚重的青铜铠甲,头戴着奇怪形状的铸铁头盔,口鼻尽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目光呆滞,死鱼眼一般灰白,隐隐透出一点妖异幽光,确有几分骇人。 “哎呀,头会见面,怎么就这样客气?” 赵佑朝人群摆了摆手,呵呵一笑:“小爷有急事,也不用大家夹道欢迎了,等我回来宅找你们喝茶聊天好不……”看了眼那坠落的巨石,又道:“还有,下回不要乱扔东西,就算没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可不太好!”说话间,眼珠滴溜溜转,并不忘举目四望,寻求突围破绽。 七十名怪人恍若未闻,纷纷踏前一步,双手握刀,步伐一致。 赵佑微微眯眼。 九日皇帝_356 这十七人所站的位置看似随意,实际却是四面八方围合,将两人出路全部堵死,可见这绝不是简单的围攻,而是隐含古代阵法。 当初在御书房听课,老师泰俊杰曾经见过兵法布阵,自己虽然瞌睡,实际却是熟记在心。 眼前这阵法,与老师说讲的十八罗汉阵,倒是有些相似。 催动此阵需要所有人行动一致,心念合一,十八把弯刀击向一处,则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全是杀招,唯一的生门,却是那若隐若现的空隙处 那里,隐藏着无力最强的第十八人,也是其中的发令者和领导者! 思忖之际,众人齐刷刷再进一步。 赵佑拿定主意,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小乐子,你信我么?” 小乐子并不回头,只轻轻一笑:“主子是明知故问。” 赵佑按下心来,道:“那好,你依言行事。” 当下按兵不动,双方继续对峙,一炷香时间过去,终于,隐藏处有人生硬出声。 “杀” 一声令下,十七人哗啦一声冲上前来,动作虽显僵硬,却出奇的整齐划一,四处刀光闪现,几乎同时朝两人劈头砍来。 门户打开,缺口立现。 等得就是这一击! “冲过去!”赵佑飞速朝前一直,随即刷的拔出琅邪神剑,使出全身力气挥过去,试图阻挡那漫天刀光。 小乐子没有半分迟疑,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紫光闪耀,剑气凌厉! 下一瞬,两人已经闯入战阵,寒芒忽闪,眼前一片银白色的光芒。锋利的薄刃迎面劈来,周围都是雪亮刀光,让人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锵! 刀剑相撞。 赵佑虽是神器在手,无奈力气微弱,虎口被震的酸麻,手臂也是软的要命,险险握不住剑柄。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苦楚的旅程 左侧风声陡起,心头猛然一跳,本以为一个低头,身过左侧袭来的刀刃,刀光贴着头皮闪过,一绺秀发随着刀光随风飘落。 好险! 赵佑轻呼一声,要是再迟一秒,这弯刀削去的就不是几根头发,而是他的脑袋! 少年脚步陡然停住。 九日皇帝_357 低头一瞥,全身的气息顿时冷凝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 “什么?” 赵佑听得不明所以,就见他右手一抬,一道银光从袖中激射而出! 扑的一声,一名正持刀挥来的怪人应声而倒,喉头插着一柄精光耀眼的小刀 柳叶刀! 他心心念念的那名灰衣蒙面侍卫惯用的暗器,柳叶刀! 赵佑看得真切,脑中轰然一声,如遭雷击,“是……是你?!”声音发颤,手指不由扣紧了他的肩,几乎要插进肉里。 说不清是喜是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他……是他…… “对不起……” 小乐子答非所问,右手往腰间一伸,倏地拔出藏在腰带里的软件,随手抖得笔直,毫不留情,冷冽刺出。 赵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看的目瞪口呆。 这,便是他真正的实力?! 但见一柄普普通通的轻薄之剑,被他使得宛若游龙惊凤,势不可挡,右手持剑,左右也没有闲着,而是变幻出万千掌印,排山倒海一般朝敌阵急冲过去。 一时间,;俩人周围风起成旋,气流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山石断裂,那余下的怪人身上纷受波及,不断有人中剑,或是被击飞出去,却因坚硬铠甲护身,真行数次变化,攻势一轮接着一轮,依旧强劲。 赵佑又惊又急,这些怪人精力旺盛,永不倦怠,简直不可思议,一门心思朝己方进攻,接阵对战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在这样下去,不带生门中那命发令者起身,他们九江被这车轮战拖得精疲力尽,累死在这里! 不带他提醒,小乐子显然意识到这一点,掌风呼啸,啪啪挡开怪人的凌厉攻势,忽然撤回手掌,凌空而起,在持刀奔来的怪人头顶上几个蹬踏起落,竟是越过包围圈子,瞬间掠出三丈开外,朝那缺口处飞奔而去。 身后的怪人没有半分停滞,兵分两路,离开追击,饶是如此,还是被远远抛在后面。 赵佑一手握剑,一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回头望了一眼,心头稍微松懈。 想起方才他展示出来的精妙武功,便掐他一记,气道:“死小子,竟敢骗我,你信不信我……”突然瞥见他异样苍白的侧脸,光洁的额上亦是冷汗溢出,赶紧停手,责骂的话顿时打住:“怎么,你受伤了?” 小乐子喘了一口气,摇头道:“没事……” 稍一提气,纵身跳上前方石台,一只脚已经踏进那缺口之中,却突然收回。 哪里,一名身形魁伟的盔甲怪人手持雪亮弯刀,挡住去路。其装扮与之前的怪人并无差异,只露在头盔下的那一双眼。却是满目血红。 正是那第十八人! 那人一瞬不眨看着两人,声音生硬,再度开口。 九日皇帝_358 “杀,统统杀光!” 一人在前,众人在后,包围圈再度收拢,发了疯一样持刀砍来。 又是一番生死厮杀! 小乐子在怪人围攻的战阵中左突右闪,时而挥剑,时而出掌,时而连环腿踢,黄沙飞舞,山石破碎,嗷叫声,惨呼声。此起彼伏。 赵佑在背后急红了眼,抬起微软的手臂,勉力举剑相助,好在力道虽无,那淡淡紫光还是领盔甲怪人有所忌惮,纷纷退后。 忽闻即怪人首领一声怒吼,秃鹰一般飞掠过来,突然找他伸出手臂,漆黑尖锐的指甲暴涨寸许,飞一般滑向那盈盈明眸。 眼看长甲疾刺过来,赵佑吓得尖叫,挥剑去挡,怪人首领一个翻身避开,落在他身侧,伸手挥向他的肩头,意欲将他拉下地来。 而此时小乐子整备数名怪人缠住,掌剑齐发,根本无法分身! 电光火石间,赵佑只觉得被人颤了一圈,身子一轻,竟是骤然悬空,被一股巨力抛了出去,倏地穿过缺口,远远落在包围圈外。 啪嗒一声着地,身上没有半分痛楚,毫发无伤。 赵佑跳了起来,急急回头望去,之间场内沙尘滚滚,烽烟弥漫,数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刀剑交击声震天动地,空中时不时可见鲜血飞溅,惨死之极! 这血,会是他的吗? 一种深切的恐惧在心底升起,不禁扯起喉咙惶然高喊:“小乐子!小乐子!小乐子……” 黑影迎面袭来,赵佑本能一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滚了几滚,落在脚边。 “啊……” 一声惊叫过后,忽悠看清那断手上的青铜护臂,眼眶顿时一热。 不是他的手…… 赵佑咬唇,紧握琅邪神剑,回头就朝包围圈冲去。 一道劲力从圈子里穿插而出,将他推了趔趄,少年嘶声低吼:“别回来,快走,去山顶!快呀……” 赵佑神智立复,此番从桃花岛到得海南,琅邪神剑的威力不知为何越发减弱,自己没有武功,冲回去也是成为累赘,反而让他分心。 一跺脚,使出全身力气,扭头就朝山上攀爬。 身后厮杀声仍在继续,不必回头,也是声声入耳,如利剑般,刺的他心如刀绞。 赵佑咬紧牙关,手足并用,拼了命的朝顶上爬。 五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二十步,十步,五步…… 攀住一块凸起的山石,眼看就要攀登上去,就觉得背后劲风袭来,呼吸微微,有人追赶而至! 九日皇帝_359 赵佑来不及拔剑,下意识一拳挥去。 肩上猛然一沉,被人从背后紧紧包住,几步跃上山顶,血腥气息中带着一股特有的清冽之气,直入鼻端,嗓音低微响起:“是我……” 心头一暖,之前的恐惧瞬间消失。 赵佑侧了侧头,咧嘴一笑,声音哽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败他的……”还没说完,直觉颈间一股温热洒落,腥气更甚。 “小乐子!小乐子……” 背后负重,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闪瞎栽倒下去。 赵佑头晕目眩,神智渐散,迷蒙中感觉到他长臂收拢,身躯围合,不管怎么样翻腾,怎样撞击,始终将自己紧紧按在心中,护在怀里。 飞沙走石,一路滚落。 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只是翻腾,接连不断的翻腾,胸中翻江倒海,苦水四溢、 终于,在不知撞上了什么之后,一切都静止下来。 日头高照。四周灰蒙蒙一片,前无障碍,后无逃兵,至于暖暖的风,宁谧而致远、 赵佑无力睁眼,只是静静靠着那清瘦坚韧的身躯,安心睡去。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死亡山岭,终究是平安通过了。 至于小乐子 却要好好想想,等自己清醒之后,该怎么处罚他…… 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下的人,一旦松懈下来,就容易生病。 赵佑正是如此。 之前遭遇海上暴风雨,吸血蝙蝠围攻,错闯桃花岛禁地,经历机关猛兽,大战双头怪蛇,甚至是遇见火山爆发……每时每刻神经都是崩得紧紧的,连打个盹都是紧抱着琅邪神剑,这一点通过预想中的险地,即将到达最终目标,即是心神一松,一觉睡去,就再没自己醒来,而是全身酸软无力,模模糊糊发起高烧。 茫然中觉得被拥进一处清凉之地,像是来到了溪流湖畔,口中被喂进清凉的淡水,有人解开了自己的领口,用湿润的布巾给他擦着滚烫的肌肤,努力降温散热,更有一种暖洋洋的气息从背心注入,在四肢百骸里随意游走,驱散病痛。 心里知道这人是小乐子,可是脑子里总是一阵清醒,一阵糊涂,实在不明白她为何那么般吝啬,每回就是喂水都只喂那么一小口,仅是够他润润喉而已,根本不能解渴,嗓子眼像是冒火般干哑钝痛。 如此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到后来,喂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腥气的液体,温热,黏糊,心里直觉抗拒,却总是被强制性的屡屡喂进。 待得身上热度减退,意识逐渐恢复,终于睁开了眼。 天色大亮,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来,眼睛顿时一阵酸涩。 赵佑抬手遮挡,眼珠转动着,迷惘朝四周看。 哪里是自己以为的溪流! 九日皇帝_360 但见漫天的黄沙不时翻卷,一丛稀疏的红柳随风摇曳,地面是洁白的浅丘,层层叠叠,起起伏伏,举目望去,竟是茫茫无垠,一眼看不到尽头。 是在做梦么? “醒了?”一片阴影飘来,低柔略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恰好挡住了强烈的日光。 “嗯,”赵佑应了一声,慢慢撑起身来,只瞥了一眼,就被他的模样下了一大跳:“啊,你……” 这还是那个温润俊秀宠辱不惊的少年吗? 苍白消瘦的面颊,狭长的双眼深深凹陷,目光越发黑沉幽深,薄唇干裂脱皮,一副风尘仆仆劳累不堪的样子,令他想起多年前他逃难回宫穷困潦倒的情形,而这次,显然还要糟糕得多! 心里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忍不住要问:“你烧开后怎么这样……” “对不起……我没把你照顾好……”小乐子抓起他的手,低头凝望着他,眉心蹙紧,满目心疼,“你得了风寒,还发烧,来势汹汹,一直昏迷不醒。” 赵佑垂下眼睑笑了笑,自觉身上好了许多,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舔了舔唇,轻声道:“我想喝水。” 小乐子没动,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望过来,眸光迷离,带着隐隐的忧郁,半晌,才涩然道:“你再睡会,等天黑了,我就去找水。” “天黑?”赵佑听得一惊,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要等天黑?” 小乐子不吭声,只是尽可能把他往自己怀里搂过去,极力遮挡顶上的阳光。 四周安静得出奇,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赵佑越想越觉得不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一把将他推开,自己腾地站起身来,周围的精致映入眼帘。 烈日。 黄沙漫天。 无边无尽的沙海。 炽热的光线明晃晃的直射下来,不由头昏目眩,脚下发软,重重跌回他的怀中。 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赵佑扯住他的胸襟,懊恼低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两人过了那道山岭,明明该是一片青绿草原,怎么会变成一望无垠的沙漠?! 小乐子似乎是被他撞到何处,闷哼一声,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从山上一路滚下来,都摔晕了,一醒来就是在沙漠之中。” “沙漠……” 赵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在登山之前将自己手刺破的那片草叶,难怪当时觉得眼熟,那正是自己前世在图册上见过的一种耐旱植物,好像叫做什么野沙棘,从来就长在沙漠附近。 灵虚幻境,怪人战阵,再加上这无边沙漠,如此三道屏障,难怪那老婆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执意放行,她根本就笃定自己去不了岛主庭院,只能是命丧当场! “似的,我们已经走进了沙漠,我怕那些盔甲怪人追来,不敢回头只好带着你朝前走,胡乱走了一阵,总算是摸出一些规律……”小乐子虚软笑了笑,又道:“好在下船的时候我随身带了一支水囊,我们已经支持了三天两夜……” 九日皇帝_361 “三天……两夜……” 赵佑喃喃念着,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时被喂下的清水,以及后来的粘稠液体,再嗅得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陡然反应过来,咬唇道:“我们断水多久了?” 小乐子愣了下,答道:“断了半日……” 话声未落,就被他抓住左手手掌,撩开袖口。手腕上帮缠的布条立时呈现眼前。 不顾他的阻挡。心急扯开布条。少年白皙细弱的腕部,俨然有着数道狰狞的刀痕。 “竟敢说谎!” 赵佑气得掐他一把,又在他胸口狠捶几下,口中呸呸做声,恨恨说道:“谁让你放血喂我了,谁稀罕和你的血,死小子,你好要命不要?!你,你真是个……大傻瓜!” 小乐子微微一笑,笑容里尽是无奈的疼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认打认罚,只求主子别生我的气。” “你!” 听得这一语双关的求饶之言,赵佑又好气又好笑,心底怒气早就消去大半,但是就这样饶了他,也实在不太情愿,于是硬声质问:“说,你的武功是怎么来的?” 小乐子长眉一轩,老实答道:“是师父教的。” “师父?”赵佑一挑眉,好奇问道:“你师父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刚进宫那年,机缘巧合遇到一位武功高强脾气古怪的老者,将一身技艺尽数教授,之嘱咐我一句话,就是不在人前显露武功……”小乐子显然不愿多说,含糊道:“不是存心隐瞒主子,只因师命难违,咳咳……” 赵佑知道江湖中一些前辈高人大都有些怪癖。此时也不再多问,只是惋惜道:“要是你那师父早些遇见你,教你武功,你也不至于进宫做太监……” 小乐子眨眨眼,并无哀怨,眼底有丝笑意一闪而过:“我不进宫,有怎么能遇见主子呢?我不后悔的。” “你啊,真是个傻小子……”赵佑长长一叹,也不知自己在懊悔什么,想想也是,生命如长河奔流,一去不返,人只能朝前走,向前看,却哪有那么多如若假设! 既然已经身处沙漠之中,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当务之急却是要尽快走出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小乐子见他沉默不语,凑近笑道:“主子可是原谅我了?” 赵佑横他一眼,哼道:“想得美,只是留用察看,根据你的实际表现在说后话。”想了想又道:“从今往后,凡事都要向我禀告,不准有所保留。听到没有?” “从今往后……”小乐子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一笑:“是,主子,我记住了。” 赵佑点点头,当下也不再理他,坐在原地歇了一会,便是四下张望,观测周围的地形。 老师所绘的地图没错,这里原本是青山原野,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被漫天黄沙覆盖,成了这般情景。 沙漠…… 黄沙漫漫,教养当头,无休无止的道路,饥渴交织恐怖苦楚的旅程…… 没有骆驼,没有路标,没有水,没有食物……除了琅邪神剑,统统都没有,一想到漫长艰苦的旅程,心里实在没底,就凭赤手空拳的两人,能活着走出去吗?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爱情傻瓜 九日皇帝_362 赵佑暗自叹气,在脑子里努力回想着一些沙漠求生的知识,零散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夜行晓宿,节约饮水,绕开沙丘,在沙脊上行走……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两人相依坐着,保存体力,有一句没有句的搭话,等着夜晚的到来。 “小乐子,你现在最大愿望是什么?” 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赵佑自顾自说下去:“我好想回月清宫,什么都不做,就是不挺的吃啊喝啊,从清早一直吃喝到半夜……” 小乐子轻声道:“这个愿望不难实现。” “小乐子。”赵佑哑着声音开口,满怀憧憬:“我想喝御膳房做的酸梅汤,还有红枣莲子羹……” 小乐子朝他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嗯,等回去之后,我在御膳房守着给你做。” “我还想吃你做的烤鱼,好香啊!”赵佑摸着干扁的肚子,咽下一口口水,问道:“你还会做什么吃的?” 小乐子摇头,低声道:“我只会烤鱼,别的都不会做的。” “没事,等我们走出去,找个地方我做菜给你吃,我会做的菜还不少的。”赵佑而不管会不会露馅,掰着手指边数便道:“我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水煮鱼,宫保鸡丁,虾仁白菜,麻婆豆腐……”一口气列举了足有十几样菜肴名称。 小乐子挺的笑容满面,似是满足至极,“好,我等着尝主子的手艺,说话算数。” “没问题,一言为定!”赵佑吸了吸鼻子,顿了下,又笑道:“不说吃的了,越说越饿,我其实还是最想喝水,若是这里有一缸子水,你信不信,我一口气就可以把它喝干。” 小乐子轻轻点头,帮他扯了下毡帽,低声道:“我们会找到水的,一定会的。” 赵佑叹了口气,想想又好奇道:“对了,你和陈奕诚上回在宫里不是打了一架吗?说说,到底是谁的武功高些?” 小乐子目光一黯,笑了笑,好脾气道:“没分出胜负来。”盯着他的眼睛,忽悠问道:“主子希望我们两谁赢呢?” “我……”赵佑皱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乐子呵呵一笑:“主子把答案放在心里就好,别说出来,免得我伤心。” 这还用说吗,他当然是希望自己的人能打赢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风沙也渐渐小了,一轮皎洁圆月挂在头顶,气温从极热一下子变得极冷,小乐子将自己外衫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半曝半扶,慢慢朝前走。 这沙漠徒步行走,确是件十分痛苦之事,脚下尽是松软砂砾,人踩上去就是半尺深,这一踩一拔,体力消耗迅速,速度极是缓慢。 赵佑默念着注意事项,以剑做杖,带着小乐子尽量绕开沙丘,再稍微硬是的迎风面和沙脊上行走,每走上大半个时辰,就停下拉,在避风处休息一会。 如此走走停停,待得绕过一个巨大的沙丘,赵佑突然一声惊恐尖叫、 “怎么了?” 小乐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她面前。 月光下,一只惨白的骷髅就那么突兀的躺在沙地上,三尺开外的地方散落着一些人骨,还有几具骷髅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半截露在外面,半截埋在砂砾之中,睁着深深空洞的双眼,静静的面朝两人。 这一瞬,生命,如此脆弱。 九日皇帝_363 赵佑服了下胸口,沉默半晌,拉着他从一旁绕过,继续前行。 “走吧,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 到后来。为了保持体力,索性连话都不讲,只是走一段,互相拉拉手指,或者对视点头,算是安慰和鼓励。 茫茫的沙海里,两道相依相携的人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以蜗行龟速,缓慢地,艰难的行走。 整整一夜,没有找到一滴水。 黑暗过后,就是天明。 白天,两人依照那昼伏夜出的原则,放慢行走速度,又开始种阿地方,或是掩饰的空隙处,或是沙丘的避风面,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保持坐不动的姿势。 太阳,越来越烈。 风沙,越来越大。 四周除了沙,还是沙。 嘴唇被烈日晒的开口,露在衣服之外的肤色也龟裂,又粗又糙,火辣辣的疼。 赵佑脑袋越来越沉,明显感到体力在迅速下降,身体的水分在迅速流失,心跳愈发加快,扑通扑通似要跳出胸口来,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和知悉感所包围,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大半日过去,到了黄昏,赵佑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栽倒在砂砾之中,再次陷入昏迷。 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半分重量,还在不断飘啊飘。 他,可是要死了么? 迷糊中,不微凉之物凑到唇边,鼻端又嗅得一股浓烈的腥气。 他又割破手腕在放血喂自己?! 赵佑大惊之下,即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摇头:“不……我不要喝……你的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一阵静默。 “不是我的血,是野兔,我猎到一只野兔!不信你听!”扑扑几声,似是手掌拍打在水囊水,囊口随机伸过来,固执喂进他嘴里,咕嘟咕嘟,温热醒甜的液体在此灌入。 兔血……人血…… 赵佑心知肚明,眨了眨眼,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傻瓜,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傻…… “主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对他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过要做菜给我吃,当人主子,必须一言九鼎……你不能反悔……否则会让全天下人笑话……” 是的,他记得的,他一定不会食言。 九日皇帝_364 想开口说是,想对他微笑,想朝他点头,却没有半分力气来实现。 “这只水囊,足够你在坚持三日,放心,我已经将毒素控制在腰部以下,这血是干净无害的……”一样软软的,鼓鼓的东西塞进他的怀里,小乐子抱着他的工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声音嘶哑,几不可闻:“琅邪神剑会保护你……这岛上沙漠,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相信我,三日之内,你一定能平安走出去……” 不,赵佑在心底狂喊,小乐子,他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不……”哽着声音,嗓子剧痛,竟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对不起,我没法陪着你了……”他的声音愈发虚弱,如若不是赵佑听力超常,在风沙中根本听不清:“别怨我,若非如此,我没法待在你身边……” 赵佑恍若未闻,只拼命咬破了嘴唇,力求换来瞬间清醒,正眼去看他。 “陈奕诚……应该就在岛上不远……你们也许很快就会见面……我总是……争不过他……”他似是自嘲一笑:“或者……我不改这个样子……一开始就输了……” 一丝淡淡的紫光在不远处跃跃欲动,赵佑感受到那一点暖意,信头一振,始终守住灵台清明,猛然睁眼! 少年的面容倏地映入眼帘,嘴唇发紫,脸色却是异样的惨白,眼神涣散,光彩尽灭,随着话音的消逝,那清瘦单薄的身躯砰地一声,重重倒下。 赵佑呆呆望着他,目光定在一处,浑身颤抖,终于明白了他之前话语中的含义…… 他的外衫已经脱下照在自己头上,自己身上仅着一件素色单衣,与四周沙丘一般洁净的颜色,腰部衣衫破裂,血渍斑斑。 那血,已成墨色。 风沙消散,顶上残阳如血。 赵佑呆呆的,怔怔的,跪坐在原地,如若雕塑。 他受伤了? 怎么会受伤…… 下一瞬,之前奔逃厮杀的一幕在如电光般在脑中闪过,怪人首领朝自己双眸陡然伸出的乌黑指甲,小乐子与人缠斗无法出手相救,刹时间身形颠转,在空中一个旋身,他被抛飞了出去,那长甲顺势狠狠刺向他的……腰部! 赵佑暮然惊醒! “小乐子!” 手掌撑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面上,一点一点爬过去,俯身扶起他,拍着他的面颊,颤声轻唤:“小乐子?小乐子?坏小子,你别开玩笑,别吓我!我不罚你了,我不生气,我原谅你,真的,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 手指颤抖着,轻轻扯开他腰间的衣摆,那里数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伤口极深,墨黑一片,已经渗出黄白的脓水来。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怎么不告诉我啊……” 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不管自己怎么拍打,怎么摇晃,他始终双目紧闭,身躯渐渐变凉,赵佑抱紧他,哭出声来:“小乐子……小乐子……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现在还没死。” 一道声音在耳边突如其来响起,惊得他身子一僵,倏地抬头 面向斯文的男子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若有所思,缓缓又道:“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九日皇帝_365 是阎王! 赵佑啊的一声欢呼,边抹眼睛边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来救我们的,是不是,你快看看他的伤,快给他治……” 手指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不是真实的人体,而是一片虚无幻影。 “阎王?!” 阎王无奈一笑:“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实际上我们之间的距离,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用个你熟悉的词,光年,明白不?” 赵佑瞪大了眼,面上泪痕未干:“什么意思?” “我没法帮你,你要想走出这里,要想救他,只能靠你自己。”阎王看了一眼躺在沙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目光有丝复杂,道:“没想到,他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这几日我看得很清楚,那只水囊里的清水,他一滴都没喝,全部用在你身上,还几次三番放血喂你,拼尽全力给你输送内息,甚至不顾自己伤势严重,强行用功将毒素逼到腰部以下,这也就是他后来没在背你行走的原因,他这两条腿,已经废了大半了……” 赵佑听得眼泪簌簌落下,心中满是悔恨自责,捂面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以为他没事的……”好恨自己,从来就没真正关心过他,而是一味接受他对自己的服侍,对自己的好,以为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却没想过他也会受伤,也会痛楚,甚至会……死。 “没事?”阎王淡淡一笑,“如果他没有在那灵虚幻境里被魔音震伤心肺,如果不是为了救你,那十八怪人应该伤不了他……” 灵虚幻境? 是了,他没有琅邪神剑护身,就算是闭目静坐,也不免有声音侵袭入耳…… 难怪他从那林子出来,面色那么苍白,那么憔悴无力…… 该死的,他为何不说,什么都不说! “好了……我明白了……” 眼泪啪嗒落在沙地上,慎了进去,这样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将眼泪擦去,咬唇道:“你不能出手相助,至少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鬼地方吧,还有他的伤,到底有多严重?要怎么治?” 阎王皱眉,担忧看他一眼,眼底有丝犹豫,忽又一笑,“你真做得很快,我愿意为你只会抱着他哭鼻子……” “哭能解决问题?”赵佑瞪他一眼:“我在等你解惑呢,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别废话了,快说正题!” 阎王点头道:“不错,我知道。”暗自感叹,自己放下身段前来助他,竟然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不划算啊不划算,身为天地大神,怎么就被个小男生吃的死死的?! 不由心头郁闷,清咳两声,缓缓讲述道:“这里叫做浮沙流域,与之前的灵虚幻境和死亡山岭一样,均是海南岛前任巫女利用巫术建造而成,你们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沙漠中心,最危险的流沙地域,从此在没有固定的沙丘,路也更加难走,而且,这里的沙面会移动,就跟旱地沼泽一般,说不清什么时候,人就会被埋进沙地深处。” 赵佑头疼欲裂,拉掉罩住头发的外衫使劲揉着额头:“你就知道危言耸听,不能说点鼓舞人心的?比如沙漠绿洲,古城遗迹,还有最近的水源沙面的……” “我可以负责任的回答你,你说的那些,就两个字,没有。”阎王见他垂下脸来,又笑了笑,指了指东南方向道:“不过,前方会零星有些植物,另外,还有我这个想到跟在你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你?会跟着?”赵佑张了张嘴,即是眨眼大笑,笑了好一阵,才眼光闪耀,感慨不已:“幸好,还有你在,谢谢你。” 阎王耸耸肩,又冒出一句,“不过我的时间宝贵,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提前跟你道别……” 赵佑狠狠盯着他,忽然抬手,一把黄沙朝他撇了过去:“你去死!” 阎王不躲不闪,任砂砾散落在地,只郁郁的想,叫阎王去死,他恐怕是普天下第一人。 赵佑不再理他,撕下自己ide一截内衫给小乐子包扎伤口,完毕又将他昏迷前塞给自己怀中的水囊掏出来,稍微一晃,至少有半大囊,这傻子,放那么多血,他到底在想什么! 九日皇帝_366 “他大概也明白自己命不长了,所以放那么多血存在水囊里留给你。”阎王似是知道他所思所想,在身后幽幽一叹,道:“这前任女巫用降头术将十八具尸体复活,用以打造尸人战阵,这个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除非找到这个始作俑者,或者是她的传人,否则就算是你外公前来,都没法解除这尸毒。被这尸毒所伤,就算他武功再好,不出一月,必定全身腐烂变黑,毒发身亡。” 赵佑手指一抖,喂进小乐子嘴里的囊口微微一歪,险些翻倒。 定了定神,强行按住心底的恐惧不安,小心收起水囊,将少年唇边的血渍轻轻擦净,边做边问:“仙人巫女玛丽莲,应该是其传人吧?” 好小子,够冷静! 一歪暗赞一声,答道:“是。” 赵佑心中已有打算,点头在问,“现在离天黑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小时。”一歪又答,末了补充道:“半个时辰。” “好,我歇会,你在边上把风守着,半个时辰之后叫醒我。”赵佑头也不抬的丢下一句,将小乐子的外衫重新披回他身上,让他靠着自己原地坐着,闭眼休息,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你……你真是……得寸进尺!” 阎王哼哼几声,在家中呲牙咧嘴,翻了几个筋头,最终还是悻悻然回到原处,十分悲催的遵旨行事。 到了晚上,天色渐渐黑沉下来,那一轮冷月再次升上头顶。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寂寞沙洲冷 赵佑吃力将小乐子抱起来,将他的左手绕过自己肩头,架着他一步一个趔趄,依旧将琅邪神剑当作手杖拄地,艰难超前行走。 夜晚沙面散热快,气温骤降,没有白天的酷热炙烤,却是另一种严寒清冷。 好在容娜给他们准备的衣服不算单薄,有外袍有毡帽,虽免不了瑟瑟发抖,总算还忍受得住。 为了保持力气,也不敢喝阎王多说话,一路默默走着。 这扶人走路,比起自己被牵着行走,体力消耗巨大,速度不知慢了多少倍,每走一步都累得要命,原本送走半个多时辰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会,现在走一炷香时间就吃撑不住,坐倒在地,好几次一坐下去,就险些爬不起来。 小乐子的气息越来越弱,身体一直冰凉,要不是摸着他心头还有一丝热气,要不是阎王在一旁诅咒发誓保证,自己几乎以为他已经……就凭这个吗,也是咬紧牙关,努力朝前。 走走歇歇,一夜过去。 天一亮,赵佑直接扑倒在地。 “热死了,好像洗澡……” “小子,快起来,我教你降温的法子。” 听他这么一说,赵佑顿时来了精神,双肘撑起身来,扁嘴道:“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才从记忆库里找到,立刻就说了。”阎王垮着脸,说的不无委屈:“你找个背风的地方,用那神剑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就凉快了。1” 赵佑眨了眨眼,好似有那么一丝印象,当下二话不说,抓起琅邪神剑,朝四周张望一阵,找到一处稍微阴凉的地方,开始挖坑。 刨去表面热烫的砂砾,没挖一会,果然感觉到底下的沙面温度,略凉,且微微有些湿润,赵佑大喜过望,一直挖到手臂酸软,力气用尽,才勉强掘出一个大洞,将小乐子慢慢放了进去,见旁边还有空隙,自己也跟着滑进去,两人只露出肩膀和头部在外,倒是真的清凉了不少。 九日皇帝_367 整夜都在行走,早已累得够呛,如今一旦有了歇息的机会,便是眼皮打架,困得要命。 赵佑打开水囊,喂小乐子喝下一口,自己也忍住腥气舔了舔囊口,又替他拉拉帽檐,打了个哈欠,哑着声音,朝头顶上的阎王迷糊道:“我睡了,有事记得叫我。” “睡吧!” 闭上眼,隐隐听得阎王一声长叹,似是满含怜悯。 这一觉睡去,立刻就睡沉了,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了月清宫,母后安然无恙,外公也是笑逐颜开,正殿里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一堂吃饭,好不热闹,桌上个种佳肴摆的满满当当,每个人都在给自己夹菜,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成一座小山,顶上一只大大的酱鸡腿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母后一挥手,直接换来明珠拾去扔掉。 这样看的大急,怎么能这样浪费呢,擦擦干净就可以吃啊,他们怎知那饥肠辘辘的滋味! “哎,别扔,别扔啊!” 挥舞着双手奔过去,伸手就去夺,不想竟是抓到一张空气,食物,灯光,人影,宴席,宫殿……所有的一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口苦涩的砂砾,一片惨淡无光的天际 失望,空虚,无奈,萦绕心头。 少年的心跳声,缓慢而又微弱,声声入耳,还好,自己身边还有小乐子,附近还有阎王,并不是那么孤单。 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熟悉而急促的唤声。 “小子,醒醒!快醒醒!” “别闹,让我再睡会。”这样连手指都不想动,也懒得睁眼,只嘟囔道:“现在是白天嘞,夜行晓宿,你懂不懂……” “你!”阎王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带着丝丝寒气:“沙地开始移动了,这里不能再待,不想被活埋就赶紧醒来!你听到没有!” 流沙…… 啊,流沙?! 赵佑猛然睁开眼,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毡帽,头顶上风沙慢慢,一堆堆砂砾背狂风吹散,在天空中打着旋,宛若阵阵水波袭来,自己埋在沙地里的身体也是随之轻飘。 呸呸吐出一口沙子,哑声叫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带着他离开这里,躲到背风的地方去!” 赵佑手忙脚乱,跌跌撞撞从沙洞里爬出来,又使劲吧小乐子跟拔萝卜一样也拖了出来,摸摸腰间的宝剑还在,生死关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悍之气,将他背起就走。 在这风沙弥漫之地,到处都是一般颜色,一个模样,根本辩不得方向,好在他眼力过人,一眼见得远处一点突起,应该是块露出沙地的岩石,于是拼尽全力,朝那里慢慢挪动脚步。 已经不知道跌倒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到最后,就直接在沙面上一点点朝前爬,自己爬一步,又把旁边的小乐子朝前拉一点。 终于,在风声呼啸愈发剧烈的前一秒,抱着小乐子滚进那一方岩石之下。 风不停地吹,砂砾刮着面颊,脖子,手臂,根本睁不开眼,没一会两人身上就覆盖了一层有一层厚厚的黄沙,还有那凝结的沙块,一个劲的砸在人身上。 将自己稚弱的肩背挡住外间风沙,抱着那重伤昏迷的少年,就像是怀抱出生的婴儿,无意识的低喃:“乖……很快就过去了……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 浑身痛极,再无半点力气,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静静等待风沙过去。 九日皇帝_368 风沙漫漫,近旁还夹杂这一些奇怪的咔嚓声,或许,他又在做梦…… 时间流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耳边有人在唤:“小子,小子,醒醒,已经没事了!” 赵佑动了动,有事吐出一大口砂砾,脸颊上忽忽生疼,在一动,不止是脸颊周身都是说不出的酸痛,听得阎王的声音着急再喊:“小子,你怎样,吭个声啊……” “我……没事……”沙哑着嗓音,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天色开始暗下来,黄昏逼近,黑夜将至。 这一场沙暴,竟差不多持续了大半日时间,好在有阎王事先预警,除了吃进不少啥子,两人身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赵佑擦了擦脸,慢慢撑起身来,将小乐子从沙堆里挖了出来,拂开他脸上的乱发,仔细将他口鼻中的沙粒清除干净,回头瞥见阎王忧心忡忡的神情,不由冲他轻松一笑。 “你看,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还有,小乐子也没事……” 阎王没说话,只是朝他上下打量,面色越发凝重。 赵佑被他盯得有些发懵,轻咳两声,呐呐道:“你在看什么?”低头下去,仔细审视自己,除了衣衫破些脏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这人在沙漠,自然不如平日那般光鲜亮丽,邋遢些也实属正常啊! 阎王轻叹了口气,别国恋曲,摇头道:“算了,这样大的风沙,也在所难免,只要人没事就好……” 赵佑听得一头雾水,疑惑望着他:“你打什么哑谜?” 刚摸了小乐子的心跳,自然是没事的,他没说人,那么说的是……物? 两手下意识朝身侧摸去,右边摸到坚硬微凉之物,那是别在腰间的琅邪神剑,而左手,摸了个空…… 赵佑一声低呼,面色霎时惨白。 水囊! 那只装的胀鼓鼓的,自己只省着喂了几口的水囊,不见了! 水囊里,全是小乐子的鲜血,那是小乐子用来救命的血啊,何其珍贵,却被他的疏忽大意,弄得不知去向,他,真是该死! 眼睛一酸,怔怔掉下泪来,在两人身边摸索一阵,挣扎着就想起身:“对不起……我……我这就去找……”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有半分印象,或者是在之前的沙洞里,或者在爬行的过程中,或者…… 阎王身影一晃,挡住他的去路“风沙太大,地形已经变了又变,下一场沙暴说不清何时就来,别浪费气力了。” 这样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敢去看底下一动不动的少年,垂下头,哽声道:“可是……我们没水了……” 阎王瞥他一眼,“哭什么哭,当我是摆设吗?” 赵佑扁了扁嘴,慢慢止住了眼泪,却仍是哭丧着小脸:“你除了能说话之外,也差不多是那样的……” “你……” 九日皇帝_369 阎王七窍生烟,满面黑线,好不容易才想通大神不与凡人一般见识的道理,看了看天色,哼道:“已经走了大半距离,应该临近沙漠边缘了,植物也逐渐会多起来,要想找水,就要依靠他们,等到天黑就可以着手进行了。” 赵佑好奇道:“怎么找?” “比如长有芦苇的地方,地下一米就应该有水,长有芨芨草的地方,底下两米就该有水,若是红柳或者胡杨,地下五米到八米左右就应该有水……” “红柳……”赵佑想起自己最初醒来之时看见的那一丛植物,好像就是他所说的红柳,可惜自己当时不懂,硬生生给放过去了。 他后来有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沙漠求生知识,什么蒸馏取水,什么迂回绕行,什么海市蜃楼,赵佑都没听见去,在一阵又一阵的懊恼与自责,等来了有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 没有一丝风,气温却还是降了下来。 小乐子的心跳越来越弱,每一下过后,都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又再次跳动一下。 银色的月光下,他的脸苍白的几近透明,乌紫的嘴唇上全是干涸的裂伤,体温却一路飙升,烫得吓人。 赵佑看的又急又痛,忍不住低吼:“你不是说他内息尚存,还能支撑几日,怎么会这样?” 夜晚无奈摊手:“急性脱水。跟内息无关。” 赵佑刷的拔出剑来,夜晚的身影立刻飘来,肃然道:“你这一割的后果,他醒不来,你也要倒下,两人一起死在这沙漠里,倒也不寂寞。” 赵佑咬牙,自己死不足惜,小乐子,母后,二王兄,还有桃花岛上铁士守着的那么多弟兄……他们,怎么办? “你看着他,我这就去找水!” 见不远处有块岩石,当下将小乐子费力移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盖上裹紧,自己抓了抓琅邪神剑,回头一望,记住岩石的形状,即是慢慢朝前走。 “小子,小心些! “我知道,你把他看好……” 脑袋昏沉,两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只是凭着一腔信念,咬牙坚持。 他自己,其实也有一天多没喝水了。 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者更久,远远地,前方有一小片半人高的灰影。 定睛一看,一大丛灰白的枝叶耸立着,像是阎王所说的那种叫做芨芨草的植物。 这,是真实存在,还是……海市蜃楼? 赵佑不敢确定,慢慢朝着灰影走去,终于走到跟前,一步步靠近,颤颤伸手去摸。 手指摸到直立的坚硬的禾木,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是幻觉! 当下精神大作,拔出宝剑,就地挖掘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佑舔着温润的嘴唇,捧着湿润的毡帽,喜滋滋的往回走,边走边是唇角勾起,设想着把水挤进小乐子嘴里的情景,已经等不及看到阎王称赞的神情。 九日皇帝_370 夜幕降临。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头顶上的天空漆黑如墨,月光清淡如水,照的沙面上一片银亮柔和,令人心神微醉。 纯净,静谧,安宁,真是……好美! 要不是之前的白骨,烈日,狂风,鲜血,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仙境。 将毡帽捧在胸前,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在沙地上行走。 走着走着,赵佑的脚步慢了下来,停滞不前,眼睛越睁越大,直至迸发出一声惊呼 掩饰依然立在原地,形状如初,她那件衣袍没有一点弧度的,平平整整得至于沙地上,除此之外,四面八方,目光所及,皆是空空如也。 “小乐子?!” “小乐子……” 赵佑喃喃喊出一声,惊慌间也顾不得这沙漠行走的大忌,跌跌撞撞奔回原处,一下子扑到在那间衣衫上面。 衣衫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岩石还在,衣衫还在,人却不见了! 自己明明将他放在那块大岩石下面,还叫阎王守着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阎王…… 赵佑伏在沙地上大口喘气,边喘边嘶声喊道:“阎王!阎王!阎王你出来……” 四周无声无息,一片静默。 “阎王,你在哪里?阎王,阎王……” 一声接连一声,直至他喊哑了嗓子,也没听得半句回应,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 夜空似锦,月光如水,沙地一片银白。 赵佑双手撑在地上,看着月光底下自己孤寂的影子,茫茫苦旅,浩瀚荒漠,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心中彻痛,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 水囊丢了……小乐子也丢了……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是说不哭的吗?”熟悉的声音在顶上响起。 阎王?! 九日皇帝_371 赵佑心头一跳,手指攥紧沙土,生怕自己心里生出的幻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疑神疑鬼的小子,我千方百计赶回来给你报讯,你竟然不理我?”阎王又好气又好笑,飘到他面前,与之对视:“好啦,逼哭了,快跟我走吧……” 赵佑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影,眼眶一热,一拳朝他挥去! “呜呜,你想吓死我吗?” 阎王却是侧头躲开,“没时间了,快跟我走!快啊,那小子就要支持不住了!”说着身影一晃,就朝东南面飘去。 赵佑停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不对劲,那漂浮在半空的身影比之前竟是淡了许多,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衣色身形都是模糊一团。 心头一个咯噔,抹了把眼泪,赶紧抬步跟上:“阎王,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才有人在施法,操纵这里的流沙,把他卷进去了,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只好附在他身上,等到方位确定再回来找你。”阎王一边飘移,一脸回头催促:“快啊,你快点行不行?” 这样被他催的哭笑不得,他是天地大神,在这沙漠里行动自如,来去如风,而自己只是一介凡人,饥渴交织,已经只剩下半条命,这力量悬殊,如何相提并论?! 好在有琅邪神剑在身边,每次李期衰竭之时,总能溢出些许微微紫光,林他深思清明,腹中的空虚感也是减弱几分,于是咬紧牙关,机械脉动双脚,勉强跟在他后面,想了想又问::“施法之人是谁?” 136140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美男毒计 阎王白他一眼:“这还用问吗?” 赵佑心中了然,此地已经临近沙漠边界,岛主庭院将不远矣,那海南岛主马丽莲,终于要现身了! 黑夜漫漫,一人一神在沙漠里艰难奔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阎王停了下来,指着一处平静的沙地道:“就是这里,你快用你的宝剑去挖,刚才我离开的时候他在地下三尺左右,现在只怕已经有丈许了。” “三尺?”赵佑听得一惊,都过去这么久了,埋地三尺,就算挖出来只怕也是…… 阎王仿佛看出他的心思,道:“放心吧,你这属下厉害着呢,自从昏迷之中就自行龟息,再说,那巫女看起来也并不想要他的命,流沙间隙足够让他呼吸吐纳,他现在好好的,而且还在……”顿了下,忽又狡黠一笑:“你空了自己看,我就不提示了,保管是个……大大的惊喜。” 都半死不活了,还惊喜?赵佑别他一眼,拔出琅邪神剑,用力朝他所指处挖下去。 天明将至,四周渐渐亮了起来。 长剑挥动,砂砾翻飞。 一尺,两尺,三尺…… 越往下,越是小心,生怕神剑之利会伤到小乐子的身体,到最后,干脆用手刨,直到指尖创出血来,才终于触到粗糙的衣角。 “小乐子!” 赵佑喜极而泣,放缓了动作,慢慢将那微凉的身躯挖了出来,平放在沙面上,仔细帮他抹去灰尘,清理脸上身上的砂砾。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更加憔悴,头发胡乱披散在面上,脸颊又青又白,深深凹陷进去,嘴唇灰白泛紫,如若不是那刀削般挺直的鼻梁,已经看不出原貌。 九日皇帝_372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腰上的毒伤,更加严重了,之前用来包扎的布带被粘腻的脓水整个浸湿,灰黄中夹杂着墨黑,和着沙土黏在一起,伤口红肿,糜烂不堪。 赵佑看的满目心疼,且宝剑割开布带,那毡帽里存水不多,只够简单清洁下伤口,再往自己身上一摸,内衫丝丝缕缕已经撕得所剩无几,咬紧牙关,便用力撕扯了起来,给小乐子重新包扎伤口。 眼角余光瞥见那人影犹豫靠近,欲言又止,边做边道:“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的,我现在脑袋不好用,没那么多精力来猜……” “我要消失了……” “消失就消失,慢走不送……什么?!”赵佑陡然抬头,看着那越来越淡的人影,心底倏地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什么消失?” “原本还能陪你几日的,没想到刚才为了抵挡那巫女的法术,消耗了不少真元,这个影子已经没法再维持了,等太阳出来的时候,就要散了。”阎王解释完毕,见他垮着一张小脸,又笑着安慰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等下一次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下一次……”赵佑吸了吸鼻子,失落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上心来,喃喃道:“可是我现在需要你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这里离沙漠边缘已经不远了,那巫女与我斗法也受了些损害,暂时也不会再掀风浪,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拥有的能力远远超过你自己的想象,有神剑保护,一定能走出去的。” “阎王……” “下一次见面会在很久之后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一道白光在那影子微弱的人影中亮了起来,直至完全覆盖,激射冲天。 赵佑瞪大了眼,直觉伸出手去挽留:“阎王……” 手掌抓到一片虚无,面前似有一缕轻烟掠过,被风吹散,再无人迹。 “阎王?阎王?” 四周静静的,只有漫天风沙,和顶上冉冉升起的烈日。 阎王走了,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哦,不,不是一个人,还有小乐子,身受重伤亟待救治的小乐子! 赵佑定下神来,收回手来,使劲挤出毡帽里的水分,滴在他干裂的唇瓣上,然后吸取教训,将两人的腰带牢牢拴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这下谁也别想再弄走你……” 靠着这只是润的毡帽,又坚持过了一日,到了晚上,赵佑拖着小乐子,继续朝前走。 这回运气算是不错,在就快精疲力竭之时,终于到得一处稀稀拉拉长有几颗草木之地,靠着挖出来的几段细白的植物根茎,算是饱餐了一顿,临走之时,还意外找到一个破了个小口子的旧瓦罐。 到第二日太阳出来,想到阎王所说的蒸馏取水之法,挖了个沙坑,利用阳光、衣衫和瓦罐加上大半日时间,终于又得到一点淡水。 烈日将原本娇嫩的皮肤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不用看,光是摸一摸,也知道必定惨不忍睹。 小乐子脸的皮肤也是被晒得又黑又粗,比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初有多余的水,他还偶尔给彼此擦擦脸什么的,后来也懒得再弄,将帽檐拉低,长发弄散,尽可能盖住面颊,任由它去。 又过两日,风沙减弱,出现在视野里的茅草植物越来越多,凭着过人的耳力,甚至还听到远处的虫鸣兽声,按照阎王的说法,他们已经走过沙漠边的峡谷,穿过峡谷,前方不远就是那巫女马丽莲所在的岛主庭院。 这浮沙流域,噩梦一般的旅程,终于要过去了…… 眼看胜利在望,赵佑开始一点一点加快速度,白天休歇过后也抓紧了赶路,能走几步是几步,到了夜里更是拖着小乐子马不停蹄,如此到了半夜的时候,终是困极,摸了摸两人腰间系的结头,趴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九日皇帝_373 熟睡中,又听得近旁那咔咔作响的声音,像是骨骼在拉伸扯动,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风声骤起,巨大的阴影将两人尽数笼罩,迷惘中似听得一声清越低吟,铮的一声。 有人! 赵佑只觉手指微痛,猛的睁开眼,就见雪光一闪,一柄弯刀抵上颈项,浓烈的汗臭味随之凑近上来。 月光下,矮胖男子掂量着掌中的魔戒,猥琐的眼神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不无失望:“还道是个好差事,没想到是两个丑鬼……” 赵佑皱起眉,目光一凛,射向另一边,那里,另一名瘦长男子正握着他的琅邪神剑,半晌都没能拔出,在他身后,停着一匹高大的双峰骆驼。 “该死,就看着这剑还不错,偏生就拔不出来!带回去给岛主看看……”瘦长男子将宝剑随手插在自己腰上,道:“你搜搜他们身上是否带着武器,另外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矮胖男子点点头,将戒指往怀里一揣,弯刀一转,将两人腰间的绳结割断,然后像拎小鸡仔一般将赵佑提了起来,甩在一处大石上。 赵佑被摔得七晕八素,头晕目眩,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感觉有一双大手伸到面前,一把拉开他的衣衫。 嘶啦一声,原本破损不堪的外衫裂到腰际,那点单薄的内衫根本挡不住他完美的身形。 “老天!” 矮胖男子看傻了眼,口水直流,丢下弯刀就扑了过去:“他的身材真是好,虽然是个男人,可手感一点都不比女人差……” 他身边的瘦长男子也是欣喜不已,在仰躺在地的小乐子身上摸索一阵,大笑道:“这个的也很不错,可惜是个活死人,干关没劲……” 矮胖男子摸了摸赵佑的脸,侧头朝他斜眼一笑,直接去解自己的裤带:“兄弟今日运气好,遇到这种绝色,就不跟你客气了,等我爽了,你再上这个吧……” 瘦长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但大手没有停下来,不停抚摸小乐子的身体。 “哈哈哈……” 头顶响起阵阵淫笑声,身上有重物压了上来,伴着恶臭的口气,赵佑神思回转,蹙着眉心,看着眼前龌龊的男人,脑中一道电光闪过,立时意识到此刻自身的危险。 勉强撑起身子朝后退去,边退便道:“住手,我是你们岛主的客人,你们不能动我……” “小帅哥,别躲,哥哥来了,哥哥会疼你的……” 那矮胖男子放低了声音,热烫的手指摸上他的肩膀,兴奋地浑身打颤:“看这身子,从沙漠里出来还像花骨朵一样,我们俩等下轮着当神仙,啊……哈哈……” 赵佑瞪着那只一路朝下的手掌,以及身上抵上来的丑陋巨物,琅邪神剑落入敌手,以自己此时的体力,绝对敌不过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眼珠一转,突然咯咯笑起来。 矮胖男子被他的笑声惊了一下,眼里满是欲火:“小帅哥笑起来真好看,声音也好听,等下一定要大声叫,多叫几声给哥哥听!” “不,我不叫给你听,我要……”赵佑摇了摇头,伸手一抬,指着他身后的瘦长男子,露出迷人的笑容:“先叫给他听。” 此言一出,两名男子都愣住了:“你……” 赵佑挑了挑眉,朝瘦长男子轻轻招手:“我还是……第一次,我不喜欢太胖的,你先来好不好?” “哦……呵……”瘦长男子受宠若惊,撇开小乐子就走上前来,拉住矮胖男子的胳膊:“既然小帅哥喜欢我,就让我先来吧!” 九日皇帝_374 矮胖男子一掌将他推开:“是我先看见的!你得剑,我得人!” 瘦长男子摘下长剑,啪的一声撂在地上:“这破剑,谁稀罕!一句话,我先上,回头让我家男宠卓立跟你睡三天!” 矮胖男子停下手,迟疑道:“卓立……那小子,你舍得?” 瘦长男子一边拉扯着身上的衣衫,一边舔着嘴唇,呵呵直笑:“我们是好兄弟,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这回让了我,我回去自然该让着你……” 赵佑听得微惊,眼看挑起的战火就要熄灭,当下握住瘦长男子的手,幽幽叹道:“我只想跟你一个人。” 瘦长男子一怔,眼中异彩不断:“真的?” “当然是真的,谁先得了我的人,就是我未来的主人。”赵佑朝他斜睨一眼,眼眸流转,似是害羞,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会好好服侍你的……” 瘦长男子似是不敢置信,侧头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影,问道:“他又是你什么人?” “他……”赵佑咬唇,嗔道:“他都快死了,你管他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不愿意?” 瘦长男子没说话,那矮胖男子在一旁看得大急,拉住他道:“别听他的,我们是拜把子兄弟,当日发过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赵佑也是歪着头看他,摊开手,轻轻笑道:“那个卓立,是你男宠吗?要不我跟他一起来服侍你,只你一个人,你说好不好?” “你!”矮胖男子愤怒扑过来,大手直接去扯他的腰带,乱揉乱摸:“敢离间我兄弟情份,这毒辣小子,看我今日不把你废了……” 赵佑大惊失色,一双眸子盈满眼泪,扯住瘦长男子的衣袖,低低抽泣:“啊……救我……” 美男遭难,岂能不理?! 瘦长男子直觉挥刀,刀光一闪,在矮胖男子肩上拉开一道血口,深可见骨。 矮胖男子捂着肩膀回头,指着他怒道:“你……好,你真好!”突然跳开,朝骆驼冲去! 瘦长男子微微一愣,就听得身下少年冷声道:“傻站着做什么?等他回去告状,向世人宣称你背信弃义?然后带着更多的男人来抢我?!” 话声刚落,瘦长男子闪电一般追了上去,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坠落在地,滚去草丛里。 赵佑看得一惊,这男子武功不俗,心念一动,随即就地一滚,抓起地上的长剑,刚要拔剑,就听得当的一声,手指一麻,长剑被飞掷过来的弯刀震飞出去! 瘦长男子哈哈大笑,大踏步朝他走过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小帅哥帮我下了决心,我真是好生欢喜……” 赵佑听的头痛不已,勉强笑道:“是啊,我们心有灵犀……”边说边朝四周张望,茫茫夜色中,除了那一具尸体,也就只有一匹骆驼,阎王消散,小乐子昏迷,到哪里去搬救兵?! 下巴被人扼住,瘦长男子手指一转,将他的小脸掰过来面朝自己,看清那尘灰下的绝色姿容,双眼不住放光:“真好看,比卓立还要好看上十倍……” 说着,手臂一伸,将他打横抱起,放倒在大石上。 “喂,等下,我还有话要说……” “不能等了,小帅哥,先让我尝了鲜,回头我们好好说话!” 娇嫩的背部被坚硬岩石磨得微微生痛,赵佑不堪重负,朝他一阵拳打脚踢,却如在他身上挠痒一般,丝毫不起作用,倒是感觉到他眼中火光更甚,已近疯狂。 九日皇帝_375 反抗无力,又怕他一怒之下将自己打昏为所欲为,只得低低求饶:“我身上好脏,这石头好硬,我不要在这里,要不你带我回去……” “先成了好事,我再带你回去洗,咱们来日方长……”瘦长男子语气强硬,动作更是如此,铁钳般的大手按住他挥舞的双手,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直捣黄龙。 赵佑一声尖叫,挣扎之余,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银牙用力,口中尝到腥味。 “啊……”男子吃痛,啪的一掌朝他面颊挥过去。 赵佑脑中眩晕,眼前金星飞舞闪烁,软软倒下,心思清明却无力动作,眼睁睁看着男子狞笑一声,几下解开裤头,朝自己重重压上来。 “不……” 扑的一声轻响,似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身上的男子闷哼出声,头一偏,僵硬不动。 赵佑大口喘气,定了下神,勉力推开男子,只见那少年手持血淋淋的弯刀,面色如血看向他的眸光却是满含欣慰的疼惜,柔和无比。 “幸好,我醒过来了……” “小乐子!” 赵佑又惊又喜,低叫着扑上前去,按住摇摇欲坠的他。 这半夜遇狼,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以小乐子苏醒后的再次昏迷为代价,换来了一批宝贵的骆驼。 赵佑取回戒指,又在两人身上找到两枚令牌,以及几只火折子,想了想,将令牌放好,扒掉两人身上的外衫,将自己和小乐子破损的衣衫换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混在后宫的假太监 费力将小乐子扶上骆驼,临走之时,又回头走向地上的尸体,刷的拔出剑来。 “混蛋!王八蛋!叫你看!叫你摸……” 将两人的双眼双手狠狠刺了几十剑,才肯罢休,继续前行。 有了骆驼代步,行程快了不少,清晨的时候,更是在骆驼的带领指引下,在靠近峡谷的边缘地带找到了水源——一条玉带般的溪流,溪水清澈,鱼虾游曳其间。 赵佑趴在水边,慢慢喝了个饱,然后用瓦罐装了清水,小心喂小乐子喝下。 见他脸上头上满是砂砾尘土,于是用衣袖蘸了罐里剩下的水,轻轻给他擦去污渍。 先是鬓边,再是额头,接着一路朝下,眼睛,鼻梁,面颊,嘴唇……尘灰拭去,纤长若女子的眼睫,高挺笔直的鼻梁,消瘦的面颊,干裂的薄唇,一一呈现。 赵佑抚上他的脸,边擦边是叹气,这又黑又瘦的,都不成人形了。 擦拭的动作倒得下巴,触感忽变。 竟是……微硬扎手! 赵佑眯起眼,凑近细看,但见那里不再是以往的光洁,而是长满了短短的……胡茬。 胡茬……男人的胡茬…… 九日皇帝_376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刹那间心头狂跳,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袭来,忽然手上用力,扯开他的领口。 眼前光影迷离,手指颤抖着,摸向那本该平滑的喉部,却摸到一处异样的突起。 喉结……男人的喉结…… 赵佑咬牙,胸中有一团火腾的窜出,熊熊燃烧,却又强自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再次下移。 这一回,毫不心软,目标坚决,双手直接按上他的胯部,重重一握。 砰地一声,光焰炸开,心神俱裂,一股热浪冲上头顶,松手的同时,鼻端血花绽放。 赵佑捂住鼻子,双颊血红,怔怔回忆着之前手里握住的轮廓—— 他竟是……竟是…… 风声微微,夜空深黑,绸缎一般的天幕上,闪亮的星子如颗颗钻石,点缀其间。 平坦的原野上,树影稀疏,林子边上拴着一匹骆驼,正悠闲吃草,不远处燃着一堆柴火,灌木枯枝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明亮的火光映出那一坐一卧的两道人影。 周围静悄悄的,温暖,安宁,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欣然。 苦难已经过去,而希望,是否就在前方? 仰躺的少年男子手指抖动了下,眼珠在眶里微微一转,似是感觉到身边异样冷凝的气氛,心头一惊,蓦然睁眼。 眼前人影晃动,下一瞬,微凉的指尖抵上他颈部的大动脉,啪嗒一声,魔戒的机括启动,暗藏的毒针一触即发。 小乐子眨了眨眼,看清四周的情形,松了口气,薄唇轻启,疑惑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 赵佑冷笑:“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 自己真是瞎了眼,四年来跟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还犹不自知—— 都说那刘海是颗定时炸弹,处处防备,一心铲除,不曾想,真正的炸弹却埋在自己身边! 小乐子摇头,一脸茫然:“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赵佑狠狠瞪他一眼,哼道:“装吧,你就给我继续装吧,你信不信,我等下就让你变成真正的太监!” “你……怎知……”小乐子看着他怒气冲天的面容,眼光微闪,似有所醒悟,苦笑道:“主子……脱了我的裤子查看?” “鬼才脱你的裤子……”赵佑抿唇,盯着他喉间的突起,再看到自己光秃秃的布满血痂的手指,脑袋里嗡嗡作响,胸中怒火焚烧,已经快要爆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好你个小乐子……小乐子……乐裕……你到底是谁?” “我自然是小乐子。” 啪的一声脆响,善在少年不复光润细致的面颊上,不若平日的嘻嘻哈哈小打小闹,而是带着愤然与懊恼的力道,直打得他脑袋一偏,唇角渗出血来。 “时到今日,你还在说谎骗我!” 九日皇帝_377 小乐子慢慢抬起头来,眼底波光涌动:“我没有,我是小乐子,从来都是小乐子。” “你……死不悔改!” 赵佑怒极,手掌再次抬起,对着那张消瘦的不成人形的脸庞,却是怎么也挥不下去。 心中不知是怒是恼,亦或是一再被欺瞒之后的感悟,一时间,思潮起伏,半晌之后终是垂下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陈奕诚的怀疑是对的,你果然不简单,城府深沉,居心叵测,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是别有用心……” 小乐子眸光黯淡下去,好一会儿,才哑声唤道:“主子……” “别叫我主子!”赵佑摆手道:“我不当冤大头,庙小地窄,供不起你这大菩萨……” 小乐子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深意,面色一白,颤声道:“主子!” 赵佑心中烦闷,既然真相大白,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离开是必然结果,只是……瞥一眼他的腰部,咬唇道:“这些年你帮我不少,这回还为我身受毒伤,你对我的好,我心存感激,全都记得……”但是此事一出,自己已经没法再像过去那般全然信任,也很难再用平常心,毫无芥蒂与之相处,想到这里,不由暗叹一声,不无委婉道:“你的伤,我会尽力找人救治的……” 小乐子眼底一片清明:“主子……不要我了么……” 他确有些意,只不过,那是后话。 赵佑没有吭声,而是背过身去将火堆熄灭,又开始收拾随行的物事,检查完毕之后,即是将他架起,扶上骆驼,之前尚不觉什么,此时睡睡谨慎,刚一站起就感觉不对…… 以他一米七五的身高,抬头望去,还没站直的他居然比自己还高出大半个头,在他记忆中,他和自己的身高差不多,而现在,跟陈奕诚魁梧的身高相差无异。 赵佑忍了下,还是禁不住冷笑:“好,真是好,连身高都骗我!” 小乐子被他扶上骆驼,软软靠在他肩上,沉默一阵,才虚弱开口:“不是存心骗你……” “骗就是骗,不用分那么多类型。” 半晌没有声音,赵佑侧了侧头,发现他嘴唇乌紫,又昏了过去,掀开他衣摆一看,那腰部的伤痕愈发浓黑严重了,侧旁还渗出新的血渍来。 唉,该拿他怎么办…… 心头的怒气顿时化作满腔的担忧,是走是留乃下一步的事情,当务之急却是找到那巫女马丽莲,讨要尸毒的解药,救他的性命! 当下不住拍打骆驼,催促前行,那骆驼在沙地上健步如飞,如同识途老马,根本不用他指路,一个劲往前冲。 赵佑心知这骆驼认得道路,自己也需要由他带出困境,当下也不阻拦,只抓住缰绳搂紧了小乐子,任由它撒腿飞奔。 一口气跑出几里路,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道路变的崎岖,茅草愈发茂密,开始进入峡谷地带。 这峡谷看似葫芦状,路连连大小山石散落,崖畔上长着盘结的松树,野草山花足有一人高,枝头叶片上挂满露水,前方谷口却是烟雾蒙蒙,头顶上云霞漫布,不见阳光。 这样的地形,最易偷袭,攻守不易,而且一受攻击就难寻退路。 赵佑不敢怠慢,目光警惕望向四周,调动身上所有感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戒备的同时拉了拉缰绳,放缓了速度,骆驼在峡谷里徐缓穿行。 也许是太过颠簸,走了一阵,就觉得身前之人动了动,再次醒来。 “这……是哪里?” 九日皇帝_378 赵佑哼了一声,愤懑未消,不想理他。 小乐子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地叹道:“主子,是怪我不该隐瞒性别?” 赵佑咬唇不答,听得他沙哑着声音,自顾自说道:“当年家人送我进宫,是唯一的生路,只是没想到,在受割礼那天,在我之前那两个少年惊吓过度,血流不止,竟然当场就咽了气。眼看连连闹出人命,行刑之人都慌了神,现场一片混乱,第二日重新受礼,却漏了我的名字,直接点到我后面的人,我心头欢喜,小心翼翼隐瞒下来,这一瞒,就是六年……” 原来如此。 以他的缜密心思与沉稳气质,要想在宫中隐瞒性别,倒也不算难事,尤其是遇到像自己这样宽容,并且自身也有秘密的主子。 赵佑暗自点头,淡淡问道:“你为何之前没有男子体征,现在却突然冒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潜伏深宫 这些年来,自己经常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占尽便宜,除了那要害部位,他身上哪处自己没摸过,没掐过!正因为如此,才从未有所怀疑,直到现在也没想通,他到底使了个什么障眼法,居然让眼力超常的自己看走了眼! “你全都看到了?” “只是一部分。” 小乐子听的一笑,声音极柔:“我那位师父教过我两样独门绝技,一为抑阳,一为缩骨,每夜练一个时辰,体征身形即是停留不前,我只要稍作掩饰,就能平平安安在宫里当差,无人生疑……我也没想到,只几日不练,就原形毕露了。” 赵佑心有所悟,他应该是因为受伤昏迷的缘故,耽误了夜间练功,所以才露出马脚来。又想起自己多次听到的咔嚓声,不用问,必然是他缩骨功失效,骨骼自发拉伸,渐渐恢复原先身高。 蹙起眉心,忽又想起一事,道:“你什么时候买通了黄易?”那年受陈奕诚影响,自己一心要脱他的裤子验身,双方僵持不下,关键时刻黄易出现,给他解围,时候自己曾经旁敲侧击,黄易没有露出半分口风,这才让自己打消疑虑。 “黄易……他是我老乡。” “原来是老乡,难怪帮你掩饰!” 赵佑大致想通这前因后果,冷哼一声,又道:“你堂堂男儿,又身怀绝顶武功,早该找机会离开,为何要隐瞒身份,潜伏深宫,你到底有何目的?” 小乐子轻笑:“铁士也是男子,他武功也不弱……” “狡辩!”赵佑一口打断他,低喝道:“你跟他不一样,他是我外公带回来的,知根知底,而你……” “而我,来路不明,无法信任,是不是?”小乐子懒懒靠在他肩上,轻叹:“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一直跟着主子,留在主子身边……” 赵佑微怔一下,这话好生熟悉,他在受伤昏迷之际也曾经说过。 “留在我身边,有什么好处?” “好处……主子还不明白吗?” 小乐子虚弱一笑,轻轻闭上眼睛:“一生追随,不离不弃。” 赵佑咬唇,感觉到那话里隐含的情意,这算什么,真情流露?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他经常都是这般语气说话,当时自己是与他打情骂俏,毫无顾忌;现在知晓了他的真实性别,再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却觉得空茫茫一片,不上不下,没个着落。 就算明白他的苦衷,就算了解他的难处,有些东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九日皇帝_379 摇了摇头,不知是当哭当笑,是喜是悲,自然也不愿去深究,这听似调侃的话到底是几分作假,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可以让自己信任。 看出他的软弱疲惫,于是道:“你休息会罢,等出了峡谷,我再叫醒你。” 小乐子点点头,昏睡之前不忘强调一句:“你要小心些……” 赵佑扁嘴,这小子,摸透了自己的脾气,知道自己一向吃软不吃硬,就放低身段,一味求情告饶。 只可惜,这回他是硬了心,绝对不会轻易原谅,善罢甘休。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在山地行走却无太多优势,再加上他有约束,这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夕阳西下,才总算出了峡谷,重新走上平坦的原野。 赵佑下了骆驼,拉着缰绳慢慢朝前走,终于在天黑之前,远远看见谷外点点闪烁的灯火,一大片院落在林木间隐隐可见,看那构建布局,俨然就是地图上着重标注的岛主庭院! 一路艰辛,历经生死,如今终于得见光明,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如若没有昨夜的遭遇,没有性别的暴露,此时想必定是欣喜若狂满心胸振奋吧? 一夜之间,惊天巨变…… 刹那间,心中千头万绪,堵得要死。 看了看骆驼上昏昏欲睡的少年,又看了看前方的灯火,叹一口气,拉着骆驼便往旁边的林子里赶。 那庭院里的情形尚不知情,也不知陈奕诚他们是不是人在其中,那马丽莲是敌是友,心里打定主意,如今之计只能是暂将小乐子妥善安置,自己趁着夜色先去一探究竟,再作打算。 骆驼并不温顺,他使出浑身力气才将之赶进了树林,找到树荫下的一片平整草地,刚把小乐子放下来,就觉身后风声骤起,转身就见那骆驼竟是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糟了,琅邪神剑! “哎……” 赵佑大惊失色,没有半分迟疑,拔腿就追,边追边喊:“别跑,快回来!回来!” 只是这人的力量如何与那庞大的动物相比,更何况还是体弱力竭自沙漠出来,刚冲出树林,他就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一跤摔了出去,直摔得身上钝痛,头晕目眩,半天才爬起来。 抬眼看去,前方暮色苍茫,哪里还有骆驼的影子? 这该死的畜生! 赵佑气的两眼发蒙,欲哭无泪,默然站了一会,才又慢慢走回林中,见得那昏昏睡着的少年,真想过去一脚将之踹飞…… 都怪他! 这一路自己一直抱着他坐在骆驼身上,怕琅邪神剑抵着他的伤口,中途从腰间取下来,随手插在那驼峰之间搭着的布袋里的,这莫名生出的恻隐之心,竟导致唯一的护身神器也不知所踪,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抱着脑袋坐了一会,定下心神,蹙眉又想,这骆驼忽然跑掉,应该是认出了当前路径,意欲自行回返复命,最有可能的去处便是那一大片院落。 看来此刻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夜探,争取打他个措手不及,趁乱夺回琅邪神剑,若是能碰见陈奕诚一行,则是佼天之幸。 侧目见不远处石壁上一处浅浅的山洞,想了想,将小乐子移了过去,铺些干草让她、他睡得舒服些,又扯了些枝叶藤蔓覆在他身上。做完这些,天幕已经完全黑下去,当下理好衣衫,系紧腰带,摸了下怀中的火折子,朝自己上下检视完毕,抬步就走。 九日皇帝_380 刚走出一步,脚踝就被人轻轻握住。 “你……要去哪里……” 赵佑站着没动,硬声道:“你管我呢,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向你报备吧?” 挣了下,不想他抓的甚紧,没能挣开:“你脸色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佑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小乐子轻咳两声,放开了手,低声道:“你是不是要趁夜去那岛主庭院?” 赵佑想了下,决定如实相告,听听他的意见,不管将来如何,这会他还是自己的属下,为主子排忧解难,是他份内之事,不容推脱。 双手一摊,实话实说:“那骆驼自己跑了,琅邪神剑在布袋里也被他带走了,我摔了一跤,没追上。” 小乐子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他手上,吸了一口凉气,满是疼惜道:“这是……刚才摔的?” 赵佑怔了下,顺着他的眼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指甲断裂,遍布血痂,娇嫩的掌心上也是磨去一块皮,原本白皙细致的一双巧手,生生变的惨不忍睹,想想那始作俑者,不由嘟嘴道:“还有之前在沙漠里挖人给挖的。” 小乐子眼光在他手上打转,静默一会,才道:“你打算怎么做?” 赵佑苦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去把剑找回来,顺便打探下庭院内外的情形。” 小乐子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赵佑横他一眼,好笑道:“得了吧,难不成你还能立即伤愈复原,随行保护我?” 小乐子静静想了下,抿唇道:“应该能行……你扶我坐起来,好不好?” 他眼底带着一丝恳求的神色,语气也是一脉温和,赵佑心头一软,依言将他扶起坐好,看他闭眼打坐,过不多时,头顶上渐渐升起丝丝缕缕的白气,青白的面颊总算是有了些许红润,只是嘴唇上乌紫不变,甚至还加深了些。 赵佑不懂医理,见他自己慢慢站起来,奇道:“你的腿没事了?” 小乐子眸光一闪:“你怎么知道我的腿有事?” “呃,我猜的。”赵佑自然不会说出阎王的大名,随口应付一句,再抬头看下天色,便道:“既然没事,那我们走吧。” 不用他扶,小乐子自己朝洞口走去,走了一步,见他呆立不动,长臂一伸,将他拉了过去,将那伤痕累累的小手轻握掌中。 赵佑朝他上下打量,惊道:“你的伤,也没事了?”他到底练得什么武功,这样邪门,只一盏茶的功夫,说起就起,说走就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熊熊大火 小乐子点头,朝他微微一笑:“至少今晚没事。” 赵佑看着他,头发凌乱,胡茬遍布,面颊青中带红,形象比起之前改变了太多,只那一双眼,依旧清澈透亮,倒映出顶上满天星光。 这人,还是他的小乐子吗…… 夜幕沉沉。 九日皇帝_381 没了骆驼代步,两人在夜色中摸黑前行,靠着赵佑超常的眼力听觉,总算是到了院落外围。 四处静悄悄的,摸索一阵,倒是听得几声马蹄,赵佑嗅了嗅,西北面有一大股干草的气味,马厩应该就在不远,至于骆驼,也许会和马匹关在一起吧? 眼睛亮起,手指一阵比划,小乐子点点头,也无多话,抱着他噔噔几步跃上墙头,轻盈跳入院中,径直朝西北面方向而去。 马厩处灯火正亮,一人正在顶上修缮,另一人在底下扶着竹梯,几道身影正推着装有草料的车过来,倒入槽中,边倒边抱怨。 “真是,割这一车草料已经累得半死,还要连夜喂马!” “少抱怨,干活吧,小心岛主知道,砍下你的耳朵来!她最近可是心情不太好,要是过几日赛马会输给人家,指不定怎么惩罚我们……” “嘘,隔墙有耳,都别说了。” 那说话之人朝身后一望,立时噤声,低头干活。 赵佑拉着小乐子伏在墙边阴影里,一眼掠过,没有发现要找的骆驼,于是伸手入怀,将火折子全部掏出来,递了一支给小乐子。 小乐子低头瞥见,轻笑:“难怪这般大胆,原来是存了心思,想要调虎离山……” 赵佑扁嘴:“废话,我还能跟他们硬拼不成!”想了下,又道:“今晚风向西北,我们就从东边点火,然后趁乱寻剑,不论如何,半个时辰之内撤退。”老师泰俊杰曾说那七彩水仙是长在池水之中,自然不会被火势波及损坏,他便放放心心点火,这火烧连营,制造混乱,才好趁机办事。 小乐子眸光微闪:“你就不担心,会烧到大王子和陈奕诚他们?” “你也觉得他们就在附近?”赵佑挑眉笑道:“我只怕火不够大,烧不到他们……”防火夜袭,若能引出陈奕诚一行人来与己汇合,也算是奇功一件! “你……就那么着急想见他……” 小乐子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过来,将他手里的火折子一并取走,低声道:“你待在这里别动,等下我回来找你……” “你……”赵佑张了张嘴,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他身形一晃,人已掠出一丈之外,闪电一般跳上墙头,朝东去了。 没一会,就有火光从东南面升起,一处接连一处,风助火势,迅速朝西北蔓延。 “啊,着火了!” “来人哪,快来救火!” 一时间,脚步杂乱,人声鼎沸,四周乱作一团。 那原本站在马厩顶上的男子手忙脚乱从竹梯下来,几人见大火袭来,顾不得再摆弄草料,赶紧将马匹的缰绳解开,将马儿赶出院落去,房里也是有人冲出来,拎着水桶,端着木盆飞一般往外跑。 赵佑蹲在墙角听了半晌,没听到院中再有人声,又见有火星溅上马厩顶上的茅草,火势越演越烈,正看得喜不自禁,忽觉身后风声骤起,一只手掌重重拍上肩膀,下一瞬,耳朵被人拎了起来。 “你这小子,不跟大家去救火,躲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苍老,很是熟悉,竟是之前在灵虚境外遇到的那名婆婆! 赵佑侧头看清她的面容,暗叫不好,赶紧把头低下,含糊哼道:“我,我在找水桶……没找到……” 那老婆子也盯着他,不住打量:“你怎么看着面生的很,叫什么名字?” 九日皇帝_382 居然没认出来? 赵佑怔了下,想起自己此时脸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形象,心头一宽,答道:“我是新来的,叫阿丹。”好在曾听老师讲过一些海南岛的风俗人情,编个名字倒也不难。 那老婆子眼露疑惑,继续盘问:“是谁介绍来的,令牌呢?” 赵佑反应倒也不慢,将之前在两名歹人身上搜来的令牌取了一枚出来,恭敬奉上,随口将自己听来的名字报出来:“是卓立介绍我来的。 见那老婆子盯着令牌仔细端详,赵佑掌心出汗,生怕她再问几句,自己就要露陷,不由得手指曲起,暗中将魔戒对准,只要她一出手为难,就将毒针射出。 “卓立……这小子,就爱多事!” 老婆子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却也没有再问,将令牌还给他沉声道:“人看着还算机灵,我问你,你跟卓立是不是已经好过了?” 赵佑心头一跳,不知她所问何意,迟疑道:“我……卓立……我们……” 老婆子不耐瞥他一眼,摆手道:“好了,我明白了,遇上那小骚货,哪有不缠上的,可惜了……” 叹一口气,脚步并不停下,而是撇开他就往里走,边走边低喃道:“这个时候,上哪里找人去……” 赵佑听得不明所以,见她匆匆离开,却也不敢多事,只老实呆在远处不动。没过一会,就觉黑影一闪,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往旁边一拉,血腥气中混着一股特有的清冽之气,齐齐钻入鼻孔:“是我……” “怎么才回来?!”赵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找到我的剑没有?” 小乐子摇头道:“没有,我仔细看过,都是一窝蜂去打水救火,也有人持着兵器出来护卫,但是没有看见琅邪神剑。” “那岛主马丽莲现身没有?” “没有,只有几名首领在指挥救火。” 赵佑忍住失望,又问:“那有没有看见陈奕诚他们?” 小乐子仍是摇头:“也没有,他们应该不在这里。”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挑眉道:“真的?” 小乐子眼露疲惫,轻叹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赵佑咬唇,信任这东西十分奇妙,来得容易,也去得容易,之前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他手里,都是毫不犹豫;而现在,就连他一句普普通通的回答都要半信半疑。 自己该不该再信他呢…… 正僵持不下,却听得有人在不远处高叫:“快,马厩里全是干草,多派些人来……” 院外响起纷乱脚步声,至少有十余人朝此方向奔来,赵佑微一蹙眉,,小乐子手臂趁机揽过他的腰身,提气往相反方向带去。 “我先把你送到安全地带,再回来找剑!” “等下。”赵佑想起阎王之前说过的话,拉住他的衣袖道:“那巫女最近法力受损,应是最脆弱之时,我们别急着走,去找找她所在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她法力受损?” 九日皇帝_383 “我就是知道。” 见他语气坚持,一脸笃定,小乐子无奈一笑,转为握住他的手:“好吧,跟我来。” 两人避开奔走救火的人众,以及人声喧哗之处,隐蔽身形,四处查探。 想着马丽莲身为岛主,又是云英未嫁的女子,自然从正中大屋开始,朝周围辐射查找寻觅,眼见那装饰精美类似闺房的屋子倒也不少,却只见得一些侍女打扮之人在忙里忙外,帮助收拾水浇过后的残局,并不见有美艳干练的巫女身影,也没见陈奕诚一行,至于他遗失的琅邪神剑,更是踪迹全无。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不是岛主庭院,巫女马丽莲并不在其中? 眼看火势逐渐被扑灭,天色也是慢慢亮起来,两人行迹越来越难隐藏,小乐子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算了,这样瞎找不是办法,我们先回林子去,再作打算。” 赵佑忍住心底郁闷,蹙眉点头,被他拉着往院落外围走。 这院落里数目颇多,回廊不少,七弯八拐走了一阵,突然听得廊前屋里传出嘶拉一声异响,与之前四处听得的救火声收拾声忙碌声截然不同,格格不入。 赵佑听得耳熟,停下脚步:“什么声音?” 小乐子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脸颊微红,复又握住他的手道:“别管闲事。” 正当此时,屋里却又传出少女的低呼:“不……不要……你出去……出去……” 男子的声音随即响起:“青青,别躲我,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会好好对你的……” “别……你别这样……呜呜……”少女似是无力挣扎,嘤嘤哭起来。 赵佑心领神会,原来是有人趁着夜半火起,浑水摸鱼,来此欺辱弱女子。 这海南岛的男人,敢情都是被精虫钻脑了! 第一百四十章 生机勃勃 听得那衣帛撕裂的声音,之前被那瘦长男子压在大石上肆意摸索的记忆被勾了起来,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却控制不住心头怒气,赵佑一把挥开小乐子的手,砰地一声踹开门板,大步踏进。 屋里灯光昏暗,靠墙的榻上少女衣衫半褪,玉体横陈,双手被绳索绑缚举过头顶,隽秀娇弱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一名五大三粗半身赤裎的年轻男子正压在她身上,听得门声,惊惶抬眼。 “你……你们是谁?” “我是你祖宗!” 见小乐子紧贴跟进,警觉关上房门,赵佑一个箭步过去,啪的一巴掌打在男子脸上,再一脚踹他下床,将心头莫名的怒气尽数发泄出来:“臭男人,不要脸!小爷我阉了你!” 那男人却也是个练家子的,就地一滚,伸手就去抓榻边的佩刀。 扑的一声,小乐子闪电出身,一柄雪亮的柳叶刀分毫不差钉在他的手背上,鲜血直流。 男子吃痛捂手,又听的咔嚓一声,小乐子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肋骨立时断裂,两眼翻白,顿时晕了过去。 赵佑怔了下,见他已经控制住局势,当下走到少女身边,拉过榻上丝被给她盖上,几下扯去她手腕上的绳索,低头询问:“你没事吧?” 少女似是被吓傻了,双手抱在胸前,宛若梨花带雨,泪流不止,半晌才哽声道:“我……没事……” 九日皇帝_384 “既然没事,那我们走了。” 赵佑朝小乐子递个眼色,示意他好事做到底,将那男子拖出去,自己也是跟着朝外走。 “哎,等等!”少女停了哭声,轻声唤道:“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新来的。” 赵佑懒得多话,随口甩下一句,人已走到门口。 “不,你们不是新来的,你们骗人。” 听得背后笃定的语气,赵佑脚下顿住,也不回头,只好奇道:“你凭什么说我们骗人?” 那少女边拉衣衫,边是咬唇道:“岛主让我负责庄子日常食宿,所有新进人等,都是要在我这里登记造册的,可是我们从未见过你们……” 看这闲事管得,可真是有意外惊喜! 赵佑斜睨身边少年一眼,冲他笑道:“听起来跟你以前管辖的事务差不多,你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小乐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赵佑也不理会,听得身后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停止,这才转头走回榻前,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是庄子里的人,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 赵佑直截了当道:“贵岛岛主,马丽莲。” “岛主?”那少女突然笑了:“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你们是那两个走进灵虚幻境的外来客,朵儿对你们一直念念不忘呢。” 赵佑听她语气,似是与幽朵儿相熟,不禁问道:“幽朵儿,她现在在哪里呢,她答应过带我们去见岛主的!” 少女坐直身体,答道:“朵儿陪岛主去了后岛,要过几日才回来。” 赵佑看她神色不似作假,心中失望,轻于一口气,却听得她问道:“你们找岛主做什么?” 做什么?这讨要之物太多,真是难以启齿,不知当从何说起。 “我们是想找她要……”心头千回百转,却是直觉道出最为紧迫的一项:“尸毒的解药。” 少女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小乐子,眸光在后者乌紫的薄唇上打了个转,平声道:“尸毒是没有解药的。” 赵佑心头猛地一撞,跳了起来:“我不信!”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少女朝小乐子瞥了一眼,笑道:“无药可救,有法可解,就看他愿不愿意……” …… 天边,晨曦亮起。 九日皇帝_385 屋外数声鸟鸣,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头飞来窜去,不时落地,捡吃地面散落的谷粒,池塘里睡莲盛开,圆圆的莲叶上露珠滚动,在初晨阳光映照下,分外绚烂。 那名唤青青的少女出于报恩的心思,不仅当晚让两人饱餐一顿,还轻车熟路带他们去得一处落脚处,地方就在庄子不远的山坡上,一间正屋连着一间内室,屋外还有一间小巧的厨房,锅灶碗碟俱全,依山傍水,木屋幽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美好,生机勃勃,与世无争。 只除了,那坐在窗下面色沉静一动不动的男子。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考虑一晚上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赵佑立在他对面,伸手就去敲他的额头:“不就是破个处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青青都说了,在岛上给你找个死囚来,你把尸毒过给他,再好好养几日,就万事大吉了……” 据青青所说,她已经过世的父亲是岛上有名的医师,他自小耳濡目染,也习得一些医术,而这浮沙流域怪人身上的尸毒十分厉害,世间并无解药,唯有找个异性阴阳交合,将毒素过给对方,春宵一度,方能化险为夷。 这听起来是有些龌龊,有违道德伦理,但是为了救命,自然得有所牺牲,哪管得了那么多。 原想他也是个脑袋活泛之人,谁知一听这话,就是梗着脖子,打死不肯点头。 唉,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佑劝说无果,一屁股坐在榻上,自顾自生着闷气,任凭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他蓦然开口。 “你真的……这么决定?” 赵佑张了张嘴,这话说得,听起来竟有种悲伤与诀别的味道,做决定的该是他自己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偏头思忖,半晌没作声,又听他再次出声追问:“你当真要我用这个法子来解毒?” 赵佑扁了扁嘴:“瞪着我干嘛,这是在救你,又不是害你……” “是么?”小乐子望着他苦笑:“如此方式,与害我有何区别?” 赵佑睁大了眼,愕然道:“你该不会有处男情节吧,那童子身,能保留一辈子?” 小乐子咬唇,实在哭笑不得:“不是我有,而是某人……” 赵佑听得蹙眉,板起脸来,教训道:“你都老大不小了,开个荤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又没要你对人负责……” 小乐子静静看着他,眼底波光流动,忽然吁了一口气,轻笑道:“如此,我倒要感谢主子的一番苦心。” 说罢,站起身来,竟向他恭敬行礼,然后头也不回,推门出去,只留下一道消瘦而寂寥的背影。 死样! 都只剩半条命了,还摆脸色给谁看呢?! 赵佑随手拿起榻上的竹枕扔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门板上,一时怒气未消,坐在软榻上暗自诅咒。 过了一会,门外脚步响起,有人轻脚轻手推门进来。 赵佑头也不抬,只哼道:“想通了?” 九日皇帝_386 “呵呵……”绿影一闪,少女脆生生的笑声在头顶响起,天真悦耳:“什么想通了?” 赵佑一见是她,赶紧站起来:“青青姑娘。” 青青应了一声,拎着竹篮轻盈进来,将篮子里的物事一样样取出,放在木桌上,边做边道:“庄子管得极严,未经岛主允许,是不许私藏外人的,没办法,只好委屈你们呆在这里。”末了又道:“这地方偏僻,平日也没人来,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几日,我每日一早送东西过来。” 赵佑不迭摆手道:“哪里有什么委屈,是我们打扰了。” 青青将用具分类放好,笑道:“怎说是打扰,你们救我在先,我自该尽力报答才是。要不是你们,我就被那畜生给毁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直说的眼眶微红,险些掉下泪来。 “那只是举手之劳,都过去了,青青姑娘还是忘了吧……”赵佑轻咳两声,将话题岔开:“对了,青青姑娘,我有事相询……” 青青微笑打断:“我叫你阿丹,你也该叫我名字才是。” 赵佑见她举止大方神态自然,也不坚持,轻唤道:“青青。” 青青满意点头:“这就对了,你说吧,要问我什么?” “我还有两位朋友比我更早来了海南岛,应该早在岛上了,就不知现在人在何处,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下……” 青青眉心一蹙,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他们,一位姓赵,一位姓陈……” 不等他说完,青青已经是拍手笑道:“你怎么不早说,这两人我都见过的!” 赵佑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道:“他们在哪里?” 九日皇帝第一百四十一章因情 青青答道:“他们是岛主的客人,被岛主安置在后岛别院里,岛主亲自款待,好酒好菜招待着,过几日还要举行赛马大会,与之同乐呢!” 赵佑听得双眉一挑,这个陈奕诚,在赵氏王国就是桃花不断,现在来了海岛也不见消停,当真是美人作陪,乐不思蜀,亏自己还一直惦念这他! 按捺住心中情绪,想想又问:“幽朵儿不是说你们岛主在闭关么,怎么有时间去招呼客人?” 青青笑道:“岛主这回闭关时间比以往短了些,提前出来了,那客人之前一直在别院里等着,最近几日才与岛主见面的。” 赵佑点点头,心思几转,试探问道:“对了,我之前有柄长剑,大概是掉在庄子里了,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帮我找找?” 青青眨着一双灵动大眼,好奇道:“这剑是什么样子的,很贵重吗?” “也不算贵重,只不过是我家传之物……”赵佑将琅琊神剑的外形大致说了下,沉吟片刻,又强调道:“若是遗失在外,我回家必受重罚,所以一定要找回来。” 青青爽快答应:“好的,我回庄之后就帮你找去。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吧。” 赵佑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就这些,没别的事了。” 再是心急如焚,也当明白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道理,这初步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可不能因为一时着急而自乱了阵脚,全盘皆输…… 要知道,七彩水仙和金谷虫都还不算什么,那破解幽冥之秘的解药,却是那马丽莲身上的鲜血啊! 九日皇帝_387 青青瞧着他的神色,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那表哥所中的尸毒?” 赵佑一愣,想起自己喝小乐子在她面前是以表兄弟相称,当即点头道:“就是,你什么时候能把人带来?” 青青想了想道:“最迟今晚吧,我已经找好几名人选,他们偷盗岛主的蛊虫,过几日就要行刑,这尸毒国体之后,也就是几日发作,时间上倒是刚刚好。” “那好,麻烦你尽量找个年轻些的,模样端正的……” 青青听得一笑:“想不到你这做表弟的,还真是细心。” “没办法,我为人一向很好。” 赵佑揉着额头,也是忍不住好笑,自己真是多事,晚上把灯一拉,摸黑行事,那管什么年轻年长,漂亮丑陋的! 青青笑了一阵,又道:“不过,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你那表哥坐在池塘边上,脸色很不好看,他好像并不欢喜用这个法子……” 赵佑摆手道:“不管他了,这事我说了算!” 青青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天黑之后就把人带过来。” “好,你小心些!” 赵佑送到门外,目送她身影远去,这才又回到桌前,查看她带来的物事,除了食物和清水,还有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具,这个青青,想得倒真是周到。 正在慢腾腾翻看物件,忽然听得外间一声惊呼:“阿丹快来!” 是青青的声音。 赵佑微怔一下,又听得她叫道:“阿丹,阿丹,快出来,你表哥晕过去了!” 表哥……小乐子…… 赵佑心头一个咯噔,放下物事,拔腿奔了出去。 循声进了屋外的小树林,在林连连的溪水旁,见得小乐子面色苍白倒在地上,青青正蹲在他身边,纤手刚好掀开他的衣摆。 “小……表哥!” 赵佑情急叫出一声,飞奔过去,抢在她面前抓住小乐子的手臂一阵摇晃:“表哥,表哥你怎么?” 小乐子双目紧闭,眼底一圈青晕,嘴唇却已成墨色。 “看样子,他应该是不止一次将那毒素强行压制,血液倒流,最近还妄动了真气,导致双腿经脉具滞,半身不遂……”青青在身后叹道:“如果再不救治,毒素就要侵入心脾,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不止一次? 是了,他盘腿打坐,头顶冒着白雾,自己还以为那是他运功疗伤,却原来又是在控制毒素,激发体能,难怪,他说至少今晚没事,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第二日会怎样…… 何苦……何苦呢…… 赵佑眼眶一热,咬着唇,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之扶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 九日皇帝_388 “青青,拜托你,尽快把人带来。” 青青立在原地没动,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们晚上见。” 当晚,夜风叩窗,布帘微微浮动,一轮明月慢慢升上苍穹,洒落一地清辉,满身凉意。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随风跳动。 小乐子披着长发,静静仰躺在榻上,赵佑找来一把木梳为他梳顺头发,又从他袖中抽出一柄柳叶刀,将他脸上胡茬一点一点剃去。 乍见眼前的刀光,小乐子刚刚苏醒,黑眸略带迷蒙地睁了下,还有丝怔忡。 “主子,你在做什么?” “我……给你梳头,刮胡子。” 小乐子唇角勾起,刚露出满足喜悦的笑意,就听他续道:“好歹是你的初夜,自当收拾干净,留个美好回忆。” “你……” 小乐子胸口不住起伏,闭了下眼,复又睁开,轻哼道:“那主子是不是还该给我洗个澡,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赵佑朝他腰部睃了一眼,道:“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主子可以用擦浴的方式……” “去你的!”赵佑啪的丢开柳叶刀,手指扣住他的下颚,往上一抬:“告诉你乐裕,你还是戴罪之身,不要忘乎所以,得寸进尺!” 小乐子皱了皱眉,似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低喃道:“叫我小乐子……” 长发披肩胡须剃尽的他,眉目清朗,脸颊整洁,在光晕下美若女子,煞是好看,赵佑看得一呆,不由顺着他唤道:“小乐子……” 小乐子微微一笑,柔声道:“主子真要我跟个不认识的女子亲热吗?” 赵佑咬着唇闷不吭声,半响才硬声道:“这是要救你!” 小乐子微一挑眉,笑道:“主子是不想我死,是不是?” “那是当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但是……”小乐子打断他,悠悠一叹:“主子可知,一夜之后,我却是生不如死!” 赵佑哈的一笑:“得了吧,臭小子,你少给我装贞洁烈女……”声音低下,听得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于是一掌拍在他肩上:“人来了,你等会好好表现,一举成功!” 手腕一紧,却被他反手握住,甚是用力:“叫她们走,我们另外想办法。” “什么?”赵佑跳了起来:“你疯了是不是?!我反复央求,青青才肯冒险带人来,叫她们走,说得轻巧,等到你毒发之时,我上哪里找女人去!” “我没疯,我很清醒。”小乐子轻轻一叹,喑声道:“因情而生欲,无情则无欲,对此,我不甘不愿,不想不能……有劳主子费心,也请不要强人所难,还是让他们走吧。” “你!”赵佑瞪着他,咬牙切齿:“告诉你乐裕,你好生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九日皇帝_389 “嗯,我想得很清楚。” 他闭上眼睛,安详一笑:“既然是初夜,必然要留给心爱之人,生则侥幸,死亦无怨。” “你……” 赵佑怔在原地,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古典一般踏在自己欣赏,正值烦闷,下一瞬,有人轻轻叩门:“阿丹,我把人带来了。” “来了。” 疾步过去,手掌按在门闩上,一步踏出。 身后,一道清冽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随着他的举动而有意,只那么静静地看着,沉寂依旧,无声无息。 “青青,你来了。” “嗯,我把人带来了。”青青笑着点头,将身旁的女子推上前来:“你看,就是她,行不?” 那女子二十来岁,正如自己先前所提,五官眉眼很是周正,确有几分姿色,就是眼光呆滞,面颊上有着异样的红晕,呼吸愈发沉重。 九日皇帝第一百四十二章波光潋滟 赵佑看得挑眉:“你对她做了什么?” 轻轻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给她吃了点约束行动的药,免得她在中途跑掉了,我怎么抓得回来。”见他面色不豫,笑了笑,又解释道:“阿丹有所不知,在外面海南岛上,不论男女老少,都会邪恶蛊虫丹药的用法,用以防身,就跟恋拳脚功夫是一样的。” 赵佑点点头,叹道:“这回多亏有你。” 青青呵呵笑道:“我当你们是朋友,你也就别跟我客气,对了,你表哥在屋里把,准备好了没?” “他……”赵佑往们内忘了一眼,转过头来,迟疑道:“青青,这个法子当真能解我表哥身上的尸毒?” 青青柳眉微蹙,不悦道:“那是当然……难道你怀疑我是在骗你们吗?” “怎么会!”赵佑咬了下唇,慢慢移动脚步:“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那表哥,他心里不愿意……” “大男人,怎么这样扭捏?”青青叫不停下,看着他无可奈何的神情,似有所悟,压低声音道:“阿丹,你说实话,你那表哥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赵佑一愣,然后快口道:“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青青笑了笑,道:“别耽误时间了,等下过了毒,我还要及时把她送回去,跟那看守的士兵说好了的,不能让他们难做。”说着,将那女子退去门前。 赵佑立在原地,看着那女子踏进门槛,一步步走向塔前,那里,男子静静仰躺,纯如羔羊。 小乐子,他当然明白,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自己执意做主,没有遵循他的意思,但那时再救他,是挽救他的性命自己是对的,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攥紧了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要将人拉回来的冲动,小乐子恰在此时,微微侧头,朝门外投来淡淡一瞥。 黑眸里眼波如水,银芒点点,犹如漫天星辰倒映在湖面,一时波光潋滟。 九日皇帝_390 青青上前,将房门慢慢掩上,也掩住他一脸失落,满目晶莹。 一夜之后,我却是生不如死! 因情而生欲,无情则无欲。 不甘不愿,不想不能。 该死! 门板合拢的刹那,赵佑飞一般冲了过去,按住青青的手。 “等下……” 榻上,小乐子衣袖间白光一收,闭上眼,轻轻吁了口气。 还好,还算有点觉悟…… 赵佑将青青拉到树林边上,点头哈腰,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表哥那脾气,真是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搞不好要跟我拼命呢……”看了下不远处面色呆滞的女子,又转头回来,陪着笑脸道:“要不你先把她带回去吧,给我带你时间,我再劝劝……” 青青愕然,大不乐意嚷道:“你们怎么这样,出尔反尔!枉费我一番苦心,要知道牢里走失个人,若被岛主知道,那是要砍下我一只手掌的……” 赵佑见他眉目间满是不悦,应是真的恼了,只得拱手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那个,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把人带回去吧!” 青青转向房门看了一眼,咬了咬唇道:“那好,这事我不管了,让他自生自灭去!!”说罢一跺脚,拉起那女子,扭头就走。 “青青!”赵佑一个箭步过去,拉住她的衣袖,急道:“好青青,你可不能不管的,我们一起再想想办法好不好?!要不你帮我打听下,幽朵儿什么时候回来,她答应过带我去见岛主的,说不定岛主会有办法……” “幽朵儿跟着岛主呢,等她回来,至少是三日之后了,再说这法子就是岛主想出来的,你要死见了她,还是一样的结果。” 赵佑别过脸去,叹道:“难道真没别的解毒法子了吗?!” 青青看着他,眸光微闪,半晌才道:“没了。” 赵佑想想又问:“要不是不予救治,我表哥他……还能支撑多久?” “这个要看他唇色,常人中了尸毒之后,嘴唇从青红到乌紫,再到墨黑,也就是半日功夫,你说你表哥中毒已有七日,想必他武功不凡,再坚持一日一夜,应该不成问题。” “一日一夜?”赵佑心中微微刺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他。” 说着就往回走,刚走到房门处,听得背后一声唤。 “等等!”青青追了上来,伸手在鬓边掰下一颗碧色珠粒递给他:“这个,你收着,要是他想通了,就把这个投到火里去,我会尽快赶过来的。” “这是什么?” “是香蜜雄虫,被火一烧,会散发一路异香,香味能传出十里之外,我所养的雌虫对这味道极为敏感,一冒嗅到就会兴奋鸣叫,我自然就知道是你找我。” “青青,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九日皇帝_391 赵佑收入秀中国,又好言说了几句,总算将他哄得笑了,眼见天色渐明,便挥手作别,目送得两人霞山区,自己慢慢走回小屋。 “回来啦?” 瞥见榻上那人一脸欢欣的笑容,赵佑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皮头就骂:“死小子,就知道欺负我!” 小乐子好笑道:“主子,我哪里敢?明明是主子趁我受伤,行动不便,硬给我塞女人……” “还好意思说……”赵佑气得咬牙,哼道:“我那时救你的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乐子听得微微一笑:“我知道主子对我好。” “好有个屁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赵佑边说边是掀开他的衣摆,但见那腰部的伤势已经恶化,就连后卫的皮肤都带着一团黑气,愈发狰狞可怖,不由眼眶一红,哽声道:“你自己看,都这样了,还不肯让人救!你就不能顾惜下你自己么?” 小乐子望着他,唇角勾起,声音放肉:“主子舍不得我死,是不是原谅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个!”赵佑一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来报,“我平日真是太宠你,惯得自以为是,无法无天了!” 小乐子垂眸,低声嘟囔:“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赵佑眯起眼:“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小乐子忍住笑,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声道:“天亮了。” 赵佑顺着他目光看去,叹道:“是啊,天亮了。” 坐了一会。就听得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他这一受伤,自己也不能在像过去那样当闲人,于是翻找出青青带来的食物,捡了几样带去厨房,生活淘米,准备早餐。 前世用惯煤气灶,这世不沾阳春水,看着这土灶柴火,着实傻了眼,飞了好大的劲才将找货弄然,大半个时辰之后,顶着满面尘灰烟火色,捧着一罐热气腾腾的米粥进屋,献宝一般端到榻前。 “好香!” 小乐子眼睛一亮,张口赞叹:“主子竟然还会煮粥?我怎么不知道?” 赵佑甚是自得,将米粥用小碗分毫,递了一碗过去:“凭我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御膳房看过一次,就记住步骤了。” 小乐子撑起身来,随意吹了几下,一口气将粥喝掉,摸了还舔着嘴角道:“真好吃!” 赵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喝边道:“只是白粥而已,没你以前给我煮的粥好吃!” 想起当时在阴那山坍塌的山洞里他用糕饼煮粥的情景,不由得回味一笑,忽听得他道:“在沙漠里的时候,主子答应的话,现在还作数么?” 赵佑挑了挑眉:“我答应什么?” 小乐子一脸神往,悠悠道:“主子说要做菜给我吃。” 赵佑心里还想着青青所说那一日一夜,愣了下,勉强笑道:“好,你想吃什么?” 小乐子修长的手指伸到面前,轻柔拭去他面颊上的尘灰, “主子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九日皇帝_392 就为这一句话,大半日时间,赵佑都在厨房里奔走忙活。 厨房里有米有菜有肉,还有熏制过的咸鱼,油盐酱醋都是不差,出了那烧菜生火和抢人的油烟让人有些受不了之外,条件已经十分优越。 忙到酉时,宫保鸡丁,酱肉丝,炒青菜,鲜藕汤,三菜一汤出炉。 起锅装盘的时候偷尝过,作料稍有偏差,不过大致还是前世的那人味,肉油猛火爆炒,与这个朝代常见的水煮或烧烤菜式相比,更添了油亮鲜美的风味。 得间洋洋,端菜上菜,那扑鼻的香味不说是他,连自己都是被引得齿颊生津,没人吃了三大碗,方才停歇。 九日皇帝第一百四十三章天降奇迹 一顿饭吃完,赵佑打个饱嗝,斜眼瞟他:“我的手艺怎样?” 小乐子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好,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 赵佑摇头晃脑,大言不惭:“那是当然,我这辈子第一次做菜,就是做给你吃,你小子有福气!” “是么?”小乐子炸了眨眼,微微哂笑道:“真想就住在这里,主子天天做菜给我吃。” 当他是什么?煮饭公? 赵佑哼了一声,扁嘴道:“烧火麻烦,油烟太重。” “等我伤好了,我负责砍柴烧火。” “等你伤好?你都不治,怎么好?”赵佑放下碗筷,正色道:“小乐子,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乐子抬眸,唇边一抹轻笑,不答反问:“中尸毒的如果换做是陈奕诚,主子,也会帮她做这样的决定,硬给他塞女人吗?” 陈奕诚…… 赵佑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到说他?” 小乐子语气淡淡道:“主子……好似怕听到这个名字……” “胡说,我怕他作甚?!”赵佑啪的一一拍桌子,瞪向他道:“乐裕,我告诉你,你不要将不相干的人和事扯进来,你就回答我一句,这尸毒,你到底治还是不治?” 小乐子点点头,复又摇头:“治,但是另想办法。” 赵佑气得咬唇:“天底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小乐子反问:“主子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阎王不会骗他的,这尸毒除了海南岛主,就连他外公,天下大名鼎鼎的深意蓝铁心都解除不了。 小乐子摆手道:“主子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 “哼,这可由不得你的性子!”赵佑盯着他墨黑的薄唇,捏了捏袖中那只香蜜雄虫,心思转动,终是定下:“我已经伺候你好吃好喝过完一日,现在我宣布,游戏到此结束,今晚你必须听我的!” 煮饭做菜,只是缓兵之计,这会就把香蜜雄虫头巾灶火里去,通知青青带人前来,下一步,就是用绑的,液压把他绑去洞房! 九日皇帝_393 刚一站起,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觉背后一股气流袭来,四肢顿时麻痹,脚下虚浮,正好软倒在他双臂张开的胸怀。 “该死……你……竟然点我的穴……”赵佑气得脑袋发晕,喃喃道:“傻瓜小乐子,不治你会死……你会死的……” 心头激灵灵打个冷颤,没时间了,再不通知青青,就来不及了! 眼皮不由自主大家,赵佑暗叫不好,他竟是点了自己睡穴! 攥紧了拳,还是忍不住打了呵欠,脑袋一片,顺势倒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枕肩而眠。 酣然入梦的刹那,听得他低低出声 “我不会死,我要一直守着你,我等着……天降奇迹。”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窗户上,稍微有些耀眼。 赵佑眼皮跳了跳,感觉到写话不适,刚要伸手遮挡,沉睡之前的记忆霎时出现在脑海里,不由心中一个咯噔,警铃大作,糟了,小乐子! 掰开环在自己腰间的冰凉大手,微一侧头,就见他双目紧闭,面容百种泛着淡淡的青色,薄唇上犹如被墨汁涂抹过,冷冷的,静静的,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小乐子?你别吓我……”赵佑声音发颤,手指发抖,探了下他的鼻息,又摸索着去按他的心口,还好,心口还有一丝热气。 赵佑舒了一口气,看着他干涸的唇瓣,起身倒了一罐水过来,用手托着他的后颈,小心喂进他嘴里。 衣领湿了一大片,甚至胸口上都是水渍,赵佑索性另取一件给他换上,带看到那腰间日益乌黑糜烂的伤口,胸口一阵酸楚,想到青青临走进留下的香蜜雄虫,伸手就去捏袖口,谁知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臆想中那圆润的珠粒。 他明明是藏在袖里的,昨晚被点睡穴之前还摸到过,怎么会不见了? 赵佑又惊又急跳将起来,将衣摆捏了又捏,抖了又抖,仔仔细细查找,仍是没见踪影,又从榻上找到桌前,再找到窗边,个个角落都翻了个遍。 “你……在找什么?” 赵佑正蹲在地上,捏着榻边垂下的被单,不防头顶突然一声低喃,倏地抬眸,惊喜道:“你醒了?” 小乐子不答,只盯着他继续问道:“你在找什么?” 赵佑站起来,讪讪笑了笑:“我没找什么……” 小乐子长臂微动,手掌摊开:“是不是在找这个?” 掌心一颗碧色圆粒,甚是眼熟……正式青青交给他的那颗香蜜雄虫! 赵佑轻啊一声,直觉去拈,小乐子却抢先缩手回去:“这是什么?” 赵佑眨眼道:“没什么,是青青送给我玩的,还给我吧。” 小乐子看他一眼,轻笑道:“主子每回说谎,都会这样眨眼。” “你!” 赵佑一眼瞪过去,是在不喜欢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这四年来,他自己隐蔽极深,倒是将自己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我哪有!” 九日皇帝_394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香蜜雄虫,是你和青青约好的见面暗号。” 他竟然知道? 赵佑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他偷听了自己与青青的对话? “香蜜雄虫,这名字倒是不错,火烧,即可发出异香……”小乐子低头看着手中的虫子,忽而一笑:“那么水淹呢?” 赵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手指一弹,虫子激射而出,闪电般落入自己放在榻边的瓦罐,机器一朵小小的水花。 赵佑低呼一声,一把抢过瓦罐,却见那虫子无声无息,已经化为一滩碧绿。 “放肆,你……” 小乐子不顾他怒目而视的模样,呵呵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遇火传香,遇水则化。” 赵佑听闻此言,气得一怒挥掌:“乐裕,你太过分了!”一再挑拨他的耐性与脾气,每个属下当有的分寸,真是忍无可忍! 小乐子不避不躲,迎上他的目光:“主子稍安勿躁,这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我们再等到……” “转机?”赵佑喃喃一句,垂下手来,满脸狐疑看向他,上下打量:“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还隐瞒了什么事情?这伤是不是并不严重?还是,你自己能治?” 小乐子脸上带着轻浅笑意,眸光闪过,摇头道:“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等下就知道了。”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佑气呼呼站起来,看着那一罐碧水,又是暗自叹气,虫子已毁,跟青青的紧急联络也就此中断,山下庄子那么大,小乐子又行动不便,这里又不能离了人手,自己是寸步难行了! “得了!命是你的,你自己都不爱惜,我那么着急干嘛,一身清闲,何乐而不为?”赵佑边说边抱起瓦罐朝外走,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问心无愧;至于他,爱咋咋地,不干拉倒! 话是如此,还是没敢走远,去溪边洗净瓦罐,看看天色不早,又开始动手忙活早餐。 两人想法有异,闷闷无声,刚将早餐吃过,就见门外窈窕绿影一闪。 赵佑怔了一下,腾的站起,惊喜道:“青青,你来了!” 青青一步踏进,不情不愿嘟嘴道:“我没关注自己的脚,还是又跑来了……” “我正想找你呢,我……”赵佑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抓住,到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看着他脚下的竹篓笑道:“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青青没理会,而是走上前来,盯着那端坐榻上安然自若的男子,板起脸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不顾。你,就那么相似吗?” 小乐子淡淡一笑:“你错了,我并不想死。” “不想死?”青青面露疑惑,眼中满是惊异:“那你为什么不让人来救?” 小乐子垂眼笑道:“有些后果,是我所不能承担的,故而……有所为,有所不为。” 青青听得似懂非懂,眼光在他身上不住打着转,咬着唇思想片刻,方道:“我昨晚一直在翻我爹留下的医书,总算找到一条关于尸毒解救之法的备注……” 不等她说完,赵佑已经是欣喜出声:“是不是另有法子?” 九日皇帝_395 青青轻轻点头:“是的,我爹确是相处了另一个解救只发,只是……” 九日皇帝第一百四十四章女人是老虎 “只是什么?” “只是,这法子手段惊人,太过凶险,我爹所救之人,均是无力承受,中途毙命,没有一人能坚持到最后。”青青顿了下,叹气道:“所以他老人家知道临终之际,都没此此法亲口传授给我。” 赵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方法?” 青青双竹篓里取出一大一小两只木盒,答道:“以毒攻毒。” 她并未摇晃,那木盒里却有声响传来,赵佑心思转动,立时明白,这木盒定然装有活物。 既然名为以毒攻毒,这治疗之法想必有跟常人不同之处,但应与此相应,也并存着巨大的风险,也许能让小乐子的毒彻底去除;也极有可能,与之前人等命运相同…… 正值踌躇之际,却听得他悠悠开口:“我愿意一试。” 青青眸光一闪,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怕自己也会像前任一般,中途毙命?而且,这法子我只是初学,根本达不到我爹的技艺!” 赵佑在一旁听得咬唇,如此之说,确实是太冒险了些,虽说少年心性太多如此,哪怕明知危险,仍然愿意尝试,但是一想到这是以小乐子的生命力为赌注,他却没法点头应允。 一时迟疑不定,沉吟道:“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不用想了,就这样吧。”小乐子一口打断他,朝青青轻笑:“我这条命贱得很,青青姑娘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练手。” 青青眼波流转,咯咯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弄坏了可别怨我。” 小乐子摇头轻叹:“这就是我的命,生死不怨。” 青青咬着唇朝他仔细端详,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了,我随即就给你治。” 小乐子眉目舒展,点头道:“有劳青青姑娘。” 青青粉面霞红,双眸晶莹透亮,轻笑道:“别这么客气,你之前也救过我的,我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赵佑皱了皱眉,这两人一来一去,说话怎么越听越觉刺耳?明明是他妈一起救的她好不好…… 见青青背转身去,从竹篓里取出各种药物工具,赵佑赶紧凑近榻边,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回事?先前反对得这样厉害,现在又一口答应,你……” “对了,阿丹……” 小乐子还未回答,青青的唤声已经响起,纤腰轻摆,凑到榻前,很自然将他挤到一边。 “阿丹你去烧一锅滚水,再准备几张干净布帕来。” 这里一个伤患,一个大夫,感情把他当做打杂小厮,隔离在外了? 赵佑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扁了扁嘴,还是依言准备去了。 等到他端着水盆进来,之间小乐子仰躺在榻上,已经昏昏欲睡,身上外衣尽数除去,青青正在动手解他的长裤。 九日皇帝_396 “青青!” 赵佑脱口而出,飞奔上前,按住她的胳膊。 青青不解回眸:“怎么啦?” “我……”赵佑这才觉出自己反应太大,忍下心中那股怪异感,呐呐道:“我表哥好多天没洗澡,身上脏死了,这些粗使活计,还是让我来做吧。” 青青点点头,也不疑有他,去了只香鼎放在榻边,无力顿时生出熏香之气。 赵佑把小乐子长裤脱下,身上只留一条亵裤,他那男性标志立时若隐若现,好大啊,心里想了想,觉得这样不保险,于是又拉了床毯子给他搭在重要部位,左右看看,觉得滴水不漏平安无恙了,这才侧身让位。 青青在他身边看得分明,眨眼笑道:“你这么小心干嘛,我又不傻老虎,还会吃了他不成?” 赵佑抓了抓脑袋,哂笑道:那个,我表哥性子害羞……“ 青青笑了笑,吩咐他将小乐子腰间的脓血尽数洗去,露出脓肿腐化的伤口,以指量了一下伤口大小,然后把两只木盒打开。 赵佑目光掠过,单间左边盒里装有数只五彩斑斓的蝎子,尾刺举起,毒螯挥舞,模样甚是吓人。 再看右边更大的盒子,半盒肥肥白白挥舞,上下左右,不住蠕动。 竟是无数只……蛆虫! 赵佑捂嘴,后退一大步,只觉得之前吃下的早餐在胃里翻腾,几乎就要当场作呕。 青青见他模样,直笑得花枝乱颤:“瞧你,怕什么,这都是我的宝贝,它们可都听我的!” 赵佑抚着胸口,自嘲道:“我天生最怕虫子。”早想到这医法有异常之处,一惊过后,便是强自忍下,看着她从那木盒将蝎子一只只拈出来,放在小乐子腰间的伤口上。 那蝎子一旦见得尸毒,就好像饥饿之人乍见美吃食一般,兴奋之极,就在方寸间来回窜动,用鳌肢将皮肉撕开,慢慢吸食黑血。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见一只只杜甫鼓起,精神渐渐萎靡,显然是吃饱喝足,而那黑血颜色也组建变淡,转为殷红。 赵佑看的满目新奇,低呼:“这是什么蝎子,好生厉害!” 青青自得笑道:“这是我海南特有的毒蝎,生平极爱读物,我给它们取名叫做彩儿,普天之下鲜有对手,只除了桃花岛上双圣,还有兆丫头那只小银蛇……”话声打住,将毒蝎一只只拈起,放回盒中,接着又从大盒子里抓出一把蛆虫,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一撒。 赵佑呀的一声,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它们叫做小白,是岛上一种极为罕见的绳子以养蛊之术培育而成,具有以腐为食,遇鲜则退的特性,用来治创伤腐烂化脓,效用极佳,但是也极难掌控。”青青眼睛盯着那蛆虫动作,沉着答道:“他血中的毒素此前大致清除了,现在是要处理腐肉中残留的毒素,这腐肉中的毒素虽然很少,但是如若不及时清理,一样会损伤根本,积少成多,最终毒发身亡。” 但见那蛆虫附在肌肤上,似是嗅得腐朽之气,努力朝伤口处聚拢,从外及里开始吞吃吃腐烂血肉,在腐肉里进出几次,身体便大了一圈,而脓肿腐肉则越来越少,露出里面的鲜肉。 青青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蹙眉道:“现在这会很关键,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力抵御,就会被小白趁虚而入,逐渐侵进五脏六腑,最后钻进脑中,食进脑汁。” 赵佑吓了一跳,赶紧到:“已经差不多了,要不这就召唤它们回去?” 青青摇头道:“不行腐肉到底食尽与否,只有小白自己知道,旁人没发插手,否则稍有偏差,即是前功尽弃。” 赵佑心头一紧,目光又转会小乐子脸上,之间他面色愈发苍白,没信拢到一起,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着,似是在极力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额上也是不断冒出颗颗汗珠,鬓角已经湿透,嘴唇的颜色则是由墨黑开始转向深红。 青青看见蛆虫,又看看他,叹道:“我爹在书中说道,那些伤患就是在小白食腐前后毙命的,成败在此一举。” 九日皇帝_397 赵佑看得心惊胆战,再听她这样一说,心都揪紧了,强自镇定去了布帕去给他拭汗,不想收手之时,手掌却被他倏地一握,握得自己指尖生痛,连骨节都在咔嚓作响。 “表……表哥……” 赵佑心中一喜,忍痛抬眼,却见他双目紧闭,根本未醒,抓自己的手,应该只是昏迷中无意识的举动。 青青瞟来一眼,摆手道:“就让他握着你的手吧,这样兴许能支撑得更久些。” 赵佑点头,任由他紧紧握着,另一只轻柔摩挲着他的手背,将内心的信念一点点传递过去:“小乐子,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掌心相贴,五指纠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腐肉食尽,群蛆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一个劲想往他身体里钻,却似是被什么挡住,尽数驱逐在外,便在伤口上徘徊攒动,情形泼为可怖。 赵佑虽知这是救命之术,却还是胸口恶心发闷,有些着慌地问:“青青,现在怎么办?” 青青面露喜色,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心性,如此强悍的内息,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赵佑急得推她一把:“别只顾着抒发感想,赶紧给他治啊!” “我知道。”青青长长舒了口气,不慌不忙,又从竹篓里取出一只小扁瓷瓶,将瓶口贴紧小乐子的伤口,也不知那瓷瓶里装着什么物事,在伤口上徘徊的群蛆慢慢向瓶口这边聚拢,鱼贯而入,不多时伤口上的蛆虫便尽数被收入其中。 这治疗之法果然怪异无比,但看上去却真有神奇之处。 赵佑暗自赞叹,此时再看小乐子的伤口,已然腐肉尽除,洁净异常,肉色鲜活却不见出血,平滑得似乎马上就能结痂好转。 九日皇帝第一百四十五章迷惘 “他会睡上一阵,也许一天半日,也许几个时辰,然后被伤口痛醒。”青青一面重新给他的伤口上药包扎,一面叮嘱道:“记住,醒后需在榻上静养半月,期间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妄动内息,等到半月之后,就带他去山顶的暖玉泉,每日泡上一个时辰,帮助伤口愈合,固本培元。” 赵佑睁大了眼,嚅嗫道:“你是说,他……没事了?” 青青笑道:“难不成你还希望他有事?” 赵佑眼眶一热,一股暖流直往外冲,赶紧低下头去“ 青青,这回多亏有你……” “我们是朋友啊,不用这样客气。”青青朝榻上男子清朗俊秀的睡颜流连睃了几眼,轻笑道:“庄子里事情太多,我必须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他,我天黑之前再来。” “好。” 目送她收拾物事开门离去,赵佑又坐回榻前,满心欢喜,守着那沉睡之人,给他拭汗擦脸,抒发更衣,等着到了后来,自己也忍不住困意来袭,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榻边上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霞光遍布,庄子东面有暮鼓声沉闷传来。 赵佑被鼓声惊醒,刚一睁眼,就觉手中微颤,那修长的手指划过掌心,一阵骚痒。 “小乐子,你醒了?” 九日皇帝_398 小乐子眼皮动了动,还没完全醒转,只口中温柔喃出一句人名。 赵佑近在咫尺,耳力过人,自然不会听错 他分明在叫:“青青……” “青青……” 自己为他担心着急,他倒好,一醒来居然叫的是青青,难道……看上了人家姑娘? 赵佑忍下心头烦躁,凑上去轻声道:“小乐子?” 小乐子幽幽醒转,睁眼看清是他,眼底闪过一丝迷惘,以及淡淡的失落:“主子。” 一声之后,眸光在无力睃巡着,似在寻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赵佑忍不住问:“你在找谁?” 小乐子朝门口望望,轻问:“青青姑娘没在么?” 赵佑眉毛一挑,闷声道:“走了,你找她有事?” 小乐子低笑:“她出手解了我的尸毒,我该当面道谢才是。” 赵佑咬唇,没良心的家伙,只记着人家给他解毒,就忘了他这主子在一旁日夜不休服侍照顾! 心中很是忿忿不平,半响才道:“你放心,她不过是回庄子一趟,等天黑就会来的。 见他面露欣慰,展眉一笑,又哼道:“你都不知道,方才又是蝎子又是蛆虫的,你这毒到底解尽没有,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再则青青自己也说了,就算解毒成功,也须得在这里静养半月,以后还要每日去泡泉水,才有可能痊愈。” 小乐子轻轻笑道:“主子,可是在担心我?” “这还用说吗,我们再这里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夺回琅琊神剑,还要……”赵佑掰着手指,一项一项数落:“还要跟陈奕诚他们会合,找到马丽莲,讨要七彩水仙,金谷虫,巫女之血……” 小乐子皱下眉头,却也不说什么,只默默阖眼,若有所思。 赵佑说了一阵不得回应,自觉没趣,又见他眉心微蹙,一阵虚弱不堪的模样,只得收了口,起身去准备晚餐。 想到他是血肉受损厉害,晚餐特意熬了补血养身的红枣瘦肉粥,煮得软软烂烂,甜香扑鼻,用瓦罐盛了,扶她斜躺在榻上,一口一口喂他。还在他虽体弱力衰,胃口倒也不坏,不多时,就将一大罐粥喝得干干净净。 一顿饭吃过,等他收拾好厨房物事再次进屋,天色已然昏暗。 正在点灯照明,却听得背后一声轻唤:“主子……” 转身过去,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黑眸,俊脸上隐隐现出几分窘迫与无奈来。 “什么事?” “我……我想……”他低头下去,声音也跟着压低,只在喉咙处打转。 赵佑生出几分好奇,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伤口痛么? 九日皇帝_399 青青走得匆忙,也没有留下半颗药丸,也不知他包扎时洒的药粉是否具有止痛的效用,想都那毒蝎吸血蛆虫食肉的情景,心中就是真真发紧,而且青青也说过,他会因伤口疼痛而醒转。 “有些痛,还好,我能忍。”小乐子吸了口气,甚不自然道:“主子……能不能扶我去屋后?” “去屋后做什么?”赵佑讶然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青青说了,你必须卧床静养,不能随意走动的。” 他垂下眼睫,不知是心虚还是焦急,面颊上现出些许绯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平添几分柔弱端丽。 赵佑心头一软,凑近过去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乐子唇角扯动,轻声道:“我想……如厕。” 如厕? 赵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自己从来没服侍过旁人吃喝拉撒,这两天一直想着煮饭做菜,让他吃好喝好,竟忘了这等大事!难怪他每日总有几回要慢慢踱去屋后,自己还以为他是去散步,原来竟是…… 之前的也不多说,不过现在怎么办?他算是刚动过一场大手术,根本没办法下床,更不用说是单独去到屋外,总不能让他就在榻上解决吧……其他啥事度能忍,偏偏这件事是忍不得了! 没得到他的回答,小乐子微微不安:“主子,我……” “我知道了。”赵佑摆了摆手,就连他最紧要的部位自己都摸过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一念及此,便是两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上半身架起靠坐榻上,然后抬起他的双腿,使之平落在地上,扶住他慢慢起身,一点一点朝前挪动。 感觉到他的体重尽数倾倒在自己身上,太重了,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佑龇牙咧嘴,扶着他费力迈动脚步,边走边肯定道:“你变重了!”这小子,最近是不是被自己养胖了? 小乐子低应了一声,并不作答,也许是走路的动作扯到伤口,面色愈发苍白,额上溢出颗颗冷汗,唇瓣也是毫无血色。 赵佑看在眼里,动作更加小心轻柔,以蜗行龟速前进着,一炷香的功夫才将他扶到门口,机器缓慢朝屋后走去。 木屋后方设有单独的茅厕,打扫得十分干净,一方竹帘挡住视线,四周都是鲜花碧草,泥土清香扑鼻而来,倒不觉有别的异味,赵佑把他扶到门前,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侧头见他也是冷汗直冒,不由道:“要我送你进去不?” 小乐子面色如雪,只是低笑:“那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赵佑点头,看着他自己扶着门框,掀开帘子一步一步进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直看得自己胆战心惊,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扶进门内。 等小乐子扶墙站定,他便后退一步,绕到外间花坛边上。 “你自己撑着点,我就在外面不远,实在不行……就叫我。” “好。” 听得他绵软答应,赵佑暗骂自己多嘴,要是他真在里面叫唤,拿自己又改怎么办,难道不顾一切冲进去? 满面黑线,围着花坛转悠,一路敲打额头,过不多时,就听得背后一声轻响。 赵佑立时转身过去,之间珠链被轻轻撩起,小乐子完整无缺立在门里,面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却是舒展开来,唇边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还好,他没事! 九日皇帝_400 见这如厕大计顺利完成,赵佑长吁一口气,赶紧又扶着他返回屋子。 这一来一去,着实耗费力气,等到两人回到屋里,小乐子直接软倒在榻上,顺势将他也拉了下去。 这姿势,有些熟悉。 赵佑在上,小乐子在下,他握住小乐子的肩,小乐子扣着他的腰,身躯相触,几乎粘合在一起。 小乐子轻哼一声,额上又溢出冷汗来。 “你没事吧?”赵佑着急起身,不想手掌正好按在他腰侧伤口处,引得他低吟出声,面色又白了几分,眼眸幽幽,却似有火光在跳跃。 小乐子舔了舔唇,迎上他的目光,气息微弱,低低道:“我可以……”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红影一闪,少女略青惊疑的嗓音传了进来:“阿丹,快下来,别胡闹!你表哥的伤需要静养才行!” 赵佑怔了一下,听得耳边一声轻叹,感觉到环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一松,赶紧撑起身来,跳去一旁。 “青青,你来的好早!”想起她方才的质问,又道:“我没胡闹,我只是扶他躺下,一时没稳住……”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男女授受不亲 青青根本不听解释,径直走去塌边,揭开小乐子的衣摆,对着那纱布上浸出来的血渍嚷道:“看吧,都扯到伤口了!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取了药膏纱布,重新上药抱扎,边做边道:“这几日我就留在这里守着他,只要头三天伤势不予恶化,大抵就没啥问题了。” 赵佑膛目结舌:“你……要留在这里?” 不会吧,她一个闺中少女,与自己两个未婚男子同处一室,是有什么企图吧? 难不成……看上自己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朝她上下打量,越看越是心头生疑。 记得她之前是穿了一身清淡绿衣,此时却换为明艳艳的榴红纱裙,底下裙摆舒展如莲,上衣却是贴身紧绷,领口开在锁骨下方,颈间胸前肌肤如雪,双峰高耸,足以让这个朝代的男子为之激情澎湃。 这个女子,无端穿成这样,莫不是春心大动了? 但是,她那双眼睛,怎么总是越过自己,往榻上之人瞧,难道她看上的人是……小乐子? “是啊。”青青抬头笑道:“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只不过……”赵佑新来又惊又疑,眼睛一转,故作不解道:“庄子里那么多事情,你不需要回去处理吗?万一你们岛主回来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庄子里大小事务我都安顿好了,下面有人去处理,岛主与赵氏王国来的贵宾相谈甚欢,要三日后才回来,时间上刚刚好!” “但是,我们两人是男子,而你是女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还没说完,就被青青大笑打断:“我都不介意,你们怕什么?” 九日皇帝_401 赵佑听得皱眉,趁她不备,轻轻扯下小乐子的衣袖,示意他想法拒绝,刚拉扯几下,就见青青转过头去,看着榻上淡淡含笑的男子,轻声道:“阿严,阿丹手脚太笨,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自己降尊纡贵,任劳任怨,居然还被嫌手脚笨? 赵佑气得咬牙,双手抱在胸前,一瞬不眨着盯着小乐子,看他怎么作答。 但见他黑瞳忽闪,就、狭眸眯起,往自己投来淡然一瞥,继而朝向青青,薄唇开启。 “求之不得。” 声音虽轻,却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异常刺耳。 他在说什么? 赵佑呆愣原处,木讷瞪着眼睛,他没看错,温柔如水的招牌笑容正清晰印在那张俊脸之上,只是不再是对着自己,而是朝向……他人。 胸口堵得发慌,愈发烦闷,本能上前一步,替他婉言谢绝:“那怎么行,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男人都不够睡,再加上你的话……” 青青瞟了小乐子一眼,眼波流动,笑道:“没事,阿丹你睡外间,我就在这塌边搭个地铺就好,如此也方便照顾。” 赵佑听得怒气上窜,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搭地铺?还不如两人直接睡一张床来得方便,反正那竹床也够大…… 这两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之前眉来眼去都不说了,这会公然有此议论,真当他是透明人不是?! 真是……过分…… 平复下心神,勉力压制住勃发的情绪,扯了扯唇角:“呵呵,如果我表哥同意,我也没啥意见。” 皮球继续踢向小乐子,是迎是拒,只等他一句话。 静候一会,就听得他嗓音清朗,微笑说道:“我睡觉打鼾,睡相也不好,怕会吓着青青姑娘,还是和阿丹睡一起好些。” 睡觉打鼾? 他几时睡觉打鼾了? 听着这明显的拒绝之辞,赵佑暗地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下,就听他又笑道:“青青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往这外屋吧,我也想借姑娘医术尽快恢复,只是……委屈姑娘了。” 青青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时而不悦时而欢喜,须臾间转了数下,忽又一笑:“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自幼随我爹行医救人,经常留宿病人家里照顾,没那么矫情。”顿了下:“阿丹都是唤我名字,你也不要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青青就好。” 小乐子点头:“那好,我便是跟着他叫罢。”顿了下,轻声唤道:“谢谢你,青青。” 青青脸上红潮更艳,注视着小乐子的双眸晶莹闪亮,幽黑深邃,而小乐子却不躲不避,笑意渐渐染上眉梢。 赵佑见他们一个言笑晏晏,一个温声柔语,自己彻底被隔离在外,不由轻哼一声,张口道:“青青,我问你……” 青青闻声转过头来,一双眼幽黑中带着些许迷离雾色,咯咯娇笑:“阿丹,你在唤我么?” 赵佑盯着她,只觉面前之人年纪虽轻,却是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目光,正值呆愣,手腕一紧,被人扯去一边。 九日皇帝_402 视线被挡住,也看不到两人的情形,就听得小乐子柔声笑道:“青青还没吃饭吧,我让阿丹去做点宵夜,我今天晚饭也没吃饱,陪你吃点,好不好?” 赵佑一听这话,简直是火冒三丈,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一大锅肉粥他吃了四分之三,还说没吃饱? 欲要发作,就见青青点头笑道:“那敢情好,只是辛苦阿丹了。” “他平时做惯了这些事情,不辛苦的。”小乐子放开他的手,一个眼神过来:“去吧,煮点粥,炒几个小菜。” 赵佑想着青青那奇异的眼光,越发心慌,踌躇不动:“我……不……” “少偷懒,快去!”小乐子用力推了他一把,在他手背上轻浮一下:“我和青青还有话要说……” 这个重色轻主的家伙! 赵佑咬唇,甩开他的首,目不斜视,大步而出。 坐在灶边,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身上起了一地鸡皮,心里的怨气就跟灶里的火苗一样窜得老高,他们倒好,坐享其成,还真把他当做小厮使唤呢! 这个小乐子也是,一觉醒来,仿若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 也不再言听计从,真是可恶…… 恨恨丢了把火柴进灶,继续翻动着锅里的菜,想了想,一瓢清水倒了进去。 过不了多时,宵夜上桌,水煮青菜,水煮萝卜,水煮芋头……所有的菜都是水煮,再加上一锅白粥,味道可以淡出个鸟来。 青青尝了一口,就险些吐出来,掩口道:“阿丹,你做的是什么菜啊?” 赵佑眨了眨眼,笑道:“水煮菜啊,表哥最喜欢这种口味,是不是啊,表哥?”那表哥两个字故意咬得极重,一大筷子夹到他碗里,“既然晚饭没吃饱,这会就多吃些,补充下营养,你可是要养身的人!“ “好。”小乐子眉头也没皱一下,配合他的话,将碗里的菜大口吃下去。 赵佑双手托腮,一脸笑意:“表哥,好不好吃?” 小乐子头也没抬:“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赵佑说着,不顾青青咂笑的神态,又一筷子菜夹过去,没一会就把她的碗堆得小山一般高。 吃吧吃吧,撑死你…… 宵夜吃过,洗漱完毕,赵佑侧身躺在地铺上,瞪着那道紧闭的房门,犹是郁结在胸,心思不定。 忽闻头顶传来一声细微轻笑:“怎么,生气了?” “鬼才生气。”赵佑低哼一声,想到隔墙有耳,还是朝塌边靠了靠,声音极力压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女子了?” 小乐子笑了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就是问问。” “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佑瞟他一眼,黑暗里那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幽光惑人,忍不住喃道:“这个青青,长得也就是个清秀而已,怎么就如斯勾人?” 九日皇帝_403 赵氏王国女子也不乏温婉柔美之人,他却缘何对着异族少女—— 动了真心? 晨曦初起。 一阵风吹来,桌上橘黄色的灯火接连跳动记下,倏灭了。 灯火即灭,屋里却不觉得黑,外间天边已经是蒙蒙亮光。 赵佑睡得很沉。 这煮饭做菜,服侍病人的活计,对于平日养尊处优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就算睡在并不绵软甚至有些冷硬的褥子上,他也是没说几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过程无比香甜,连个梦都没有。 对面榻上,小乐子早早睁开了眼,一双清润的黑眸静静望着地铺上的少年,眼底有丝宠溺一闪而过,清了下嗓子,暮然间,扬声开口:“阿丹,快起来。” 赵佑含糊应了一声,压根没觉得是在唤自己,翻过身又睡。 九日皇帝 正文第一百四十七章 恋恋不舍 小乐子手指微动,却又放下,继续叫:“阿丹,阿丹,天亮了,快起来了!” 一连叫了十来声,某人的酣睡终于被吵醒。 这该死的挨千刀的家伙! 想死了不成! 赵佑怒从心生,扑啦一声坐起来:“你干嘛?” 小乐子侧着头,冲他弯眼一笑:“不干嘛,只是天亮了,你该去生火烧水,准备早餐。” 什么? 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赵佑张了张嘴,恨恨道:“我不去。” 小乐子看着他,神情甚为无辜:“可是我饿了。” 赵佑翻了个白眼:“你饿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家保姆。” 他先前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心软答应,给他煮饭烧菜,洗洗刷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姑娘自告奋勇前来照顾起居,自然就没自己的事了,让贤退位,乐得清闲! 小乐子笑了笑:“怎么不关你的事……” 门外,青青的嗓音恰在此时轻柔响起:“你们醒了没,阿严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青青,不用了。”小乐子朝地上之人投去一瞥,立时回应道:“还是让阿丹去做吧,这屋里屋外的事情,他都做习惯了。” 赵佑瞪他一眼,站起来就要朝外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握住。 九日皇帝_404 “我只想吃你做的饭菜。” 赵佑一眼望去,但见他眼眸明光闪耀,似有有些无法言说的思绪藏在其中,流露出丝丝坚持,不由微微一怔,正要询问,外间唤声又起:“我给你们做虫茶和棉菜粑,好不?” 小乐子对着他轻轻摇头,吐出一句唇语。 赵佑依稀看清他是让自己出言拒绝,不由微微挑眉。 看来情形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一时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朝房门处拔高声音回应。 “呃,厨房里油烟大,把脸熏黑了可就不好看了,还是我来吧,你帮我看着我表哥就成。” 说罢,认命过去开门,将青青让进屋来,自己却是端着水盆出去,打水给他洗漱,末了又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开始烧水淘米,准备做饭。 岛上气候湿润,灶下柴火并未干透,这古代厨房又没有通风设备,没一会就被油烟呛得不行,听得屋里又是温言笑声传出,心中愈发郁闷。 这做苦力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一边做事,一边喃喃自语,掰着手指算着时间。 从帝都出发之日起计算,到今日已经过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距离外公蓝铁心所说的救命期限去了一小半,虽然现在人是到了海南岛上,但是连岛主长啥模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索要解药了。更重要的,自己损兵折将遗失神剑不说,还因为小乐子的伤势被困在这山上,耳目闭塞,一无所知! 正想得出神,就听得身后脚步声轻巧响起。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青青。 “阿丹,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来,我给你擦擦汗……” 一阵香风袭来,绣着并蒂莲花的绢巾眼看就要到得面前,赵佑本能闭气,后退一步,摆手道:“不用,这里灰大,会把你的帕子弄脏。” 青青咯咯笑道:“怕什么啊,脏了洗洗就是。” 赵佑忍住掩鼻的冲动,退到灶边,搅了搅锅里的热粥,背对她道:“你还是进去陪我表哥吧,省得他看不见你,浑身不自在。” 青青眼睛一亮,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赵佑扁嘴道:“他早上一醒来就叫你的名字,心里自然是惦记你的。” 说话间,屋里传来清朗男声:“青青,你在哪里?” “听听,只一会不见就在找你了,你还不快回去!”赵佑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身躯,顺势轻推一下,将她推出门去,自己在厨房里转悠好一会,这才端着吃食进屋去。 饭桌上就听得青青兴高采烈说着庄子里亲近发生的趣事,显然方才在厨房里的谈话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作用,使之信心大增,看向小乐子的眼神更加柔情四溢,赵佑头也不抬,只顾埋首吃喝,心中愈发笃定,这丫头,肯定是看上了小乐子! 看小乐子…… 一点不奇怪,小乐子恢复男儿身份之后,尽管身形清瘦,稍显嬴弱,但是长相俊逸,气质轩秀,与这岛上男子相比,更添温润儒雅,难保她不动心。 再看青青,精心装扮过后,比起初之时的娟秀柔弱,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妖娆,一双会说话的杏瞳波光潋滟,止不住在小乐子脸上打转,柳眉生情,粉面带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让人倾心的韵味。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静一动,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相称。 九日皇帝_405 赵佑皱眉,边吃边想,难怪他之前对自己的说媒极力反对,原来是喜欢这样的类型…… 这样天真姣美又温柔多情的异族少女,足以满足天下绝大多数男子的虚荣心! 小乐子,也不能例外! 如此又过两天,白天青青陪着小乐子叙话说笑,逐渐熟稔亲热,赵佑对此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全部身心都扑在煮饭洗衣挑水这一干家务事上,要不是他出声相唤,就连扶他如厕之事,都巴不得让青青一并担待了去;忙碌整日,到了晚上人已困极,在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里,闭目就睡,一觉到明。 不就是让自己置之事外,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么,行,那就遂他们的愿吧。 自己这个主子,真不算亏待他! 到第二日天黑刚捧起碗来,就听得青青叹气道:“吃过饭,我就该走了。” 小乐子抬眸,朝她温文一笑:“在这里住不习惯吧,这几日真是委屈你……” 赵佑听得扁嘴,他就光记着人家委屈,也不想想自己这几日跟个老妈子似的忙里忙外,侍候榻前,真是个没良心的! “怎么会委屈呢,我其实愿意留下来照顾你,只是……”青青咬着红唇,恋恋不舍道:“明日一早岛主就带着客人回山庄了,赛马大会 眼看就要举行,我必须赶回去准备……” 赵佑双眸亮起,按下心中激动:“你们岛主回来了?” 青青笑道:“是啊,你不是想见岛主和你那姓赵姓陈的朋友吗,等过几日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带你去。” 赵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那好,青青麻烦你尽早安排。”既然她与小乐子交好,那就不担心她的心会不向着自己! 青青瞟了小乐子一眼,笑道:“那么客气做什么?” 赵佑看看她,又看看温和含笑的小乐子,生生压下心头那份说不出的怪异感,讪讪笑道:“是啊,指不定往后会是一家人呢,自然不用跟你客气……” 感觉身旁男子的眸光在自己面上轻扫一下,转瞬而逝,赵佑顿了下,想想又道:“对了,几次听你说起这赛马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青笑答:“还不是你那两位朋友惹出来的事情,他们带着前任岛主的信物,想要找岛主讨要一味珍贵的药草,岛主并不愿意,又推拖不得,只好与之约定在赛马大会上以骑马射箭一决高下,若是他们胜出,则将药草双手奉上……” 赵佑心知肚明,却故作不解道:“什么药草?” 青青答道:“是岛主养在圣湖中的解毒神草,七彩水仙。” 赵佑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又问:“若是他们败了,你家岛主又将如何?” 青青漫不经心一笑:“不如何,岛上需要劳力,尤其是青壮年劳力,等他们老了,再放回赵氏王国便是。” 赵佑听得心头一颤,早料到这巫女并非善类,却不想如此难缠。 还好友陈奕诚这个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在场,这骑马射箭自然不在话下,夺魁是举手之劳,七彩水仙自然是囊中之物,而比较难办的是金谷虫,最不可得的是巫女之血。 陈奕诚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后面两项,若是有他出手相助,则是事半功倍!! 越想越是黄西,当下几口把饭吃完,见两人都停了筷,于是笑道:“我收拾去,表哥你和青青好好说话道别。” 在厨房里洗碗刷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回到屋前,正碰到青青背着竹篓出门,笑靥如花,一步三回头。 九日皇帝_406 赵佑想到她之前所言,好意唤道:“青青,要我送你下山不?” 青青微怔一下,笑道:“好啊。我……” 148162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媚术 “阿丹!”小乐子的声音适时响起,“今晚的菜咸死了,快给我倒杯水进来!” 菜咸?那他还吃得那么开心? 赵佑朝屋里瞪了一眼,转头笑道:“表哥防我跟防贼似的,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你。” 青青低头娇笑:“我知道。既然阿严不喜欢,你也别送我了,进屋看看他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些,空了一定过来。” “好。” 目送那窈窕动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赵佑捧着一罐清水进门,随手掼在桌上,没好气道:“喝吧。” 小乐子微微一笑:“今晚的菜咸淡刚刚好,我并不口渴。” “什么?”赵佑一拍桌子,怒道,“乐裕,你在耍我是不是!” 小乐子唇角勾起,俊脸上笑容逐渐扩大:“主子在上,小人怎么敢?” “主子?你还知道我是主子?!” 小乐子手指抚上罐沿,却是将瓦罐朝他推了过来:“喝口水,消消气,这几天也不理我,那青青盯我盯得紧,我怕隔墙有耳,也没法给你详细解释……现在给你赔罪,好不好?” 赵佑狐疑看他,听到他提到青青时语气的疏离,呆了呆道:“你跟她……你们……难道不是……”不知怎的,心头竟是暗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不是。” 小乐子瞅着他的神情,浅笑道:“你可记得,我那日早早醒来,开口就叫青青。” 赵佑下意识点头:“不错。我只当你对她情愫暗生,日思夜想。” 小乐子摇头:“就算情愫暗生,对象也不该是她……”迎上他懵懂的目光,面色一整,正色道,“我一声叫出,慢慢就觉得不对,似乎有一种思想被植入脑中,让我情不自禁提到她,想见她,我细想之下,有些明白,我很有可能是被她下了蛊。” 赵佑轻呵一声,腾地站起:“下蛊?” 小乐子点头道:“我自认处事谨慎,除了那毒蝎蛆虫,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给我包扎伤口撒下的药粉。” 赵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后来只肯吃我做的东西,你是怕她在食物里也弄出祸事来!”眼珠一转,心思随之而动,很多疑惑顿时迎刃而解,“她看人的眼神也有问题,这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媚术?” “嗯,这媚术对内力深厚者倒不打紧,但是对寻常人士则是大害,况且神剑又刚好遗失在外,因而我不敢让你与她独处,也好在,他有眼无珠,对你兴趣不大。”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既解释了他之前的怪异言行,也是令人极其受用。误会澄清,赵佑心情大好,斜睨他一眼,笑道:“正是因为对你兴趣太大,所以才对我兴趣不大。话说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连你家主子的风头都敢抢!” 九日皇帝_407 “我这不是将计就计么,这几日我身心饱受摧残,主子可要好好安慰我才是……” “去你的!”赵佑朝他上下打量,奇道,“你中了蛊术,为何还能清醒至此?” 小乐子微微笑道:“我想大概是她有些轻敌,分量不够,后来见我立时中招,轻易就范,也就没再下重手。” 赵佑盯着他瞧了半晌:“你真的没事?” 小乐子仍是满面微笑:“我保证,没事。” 赵佑心底一块石头落地,抚着胸口,想想都后怕:“真没想到,救个人,险些救出一场灾难来……”好在小乐子心思缜密,才能化险为夷,侥幸过关;否则若是他一个不察,着了对方的道儿,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是全军覆没。 小乐子笑道:“也不算灾难吧,至少她给我治了伤,还提供了这样一处避难之所,我才能有幸尝到主子的厨艺。” 赵佑听得点头:“这倒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想来我们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罢,忽然朝他眨眨眼,暧昧一笑,“其实,我觉得这个青青虽然动机不纯,使了手段,但对你是极好的,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 小乐子身躯倾近,慢悠悠道:“于是乎……” “于是乎,我们继续装作不知,与她周旋,就凭她对你的喜爱,借助她在那山庄的职务之便,伺机接近马丽莲,早日找回琅琊神剑,拿到那三样解药!” 小乐子轻笑道:“继续做戏倒无所谓,我只怕主子生气,我这几天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赵佑挑眉,打断他道:“我生什么气?不就是当当粗使小厮,我有那么小气吗?你只管与她亲热,想办法套话,如果能策反投诚,则是更好!” 小乐子眸光闪烁,抿唇道:“真的?主子不生我的气?” 奇怪,他的语气怎么无端低落下来? 赵佑想也不想,即是脱口而出:“当然是真的。” “不生气……那自然好。” 小乐子轻哼一声,沉吟片刻,又道:“她说,她在赛马大会之前会再来。” 赵佑拍手喜道:“好极了,届时你帮我游说,让她悄悄带我去赛马现场,这呆在山坡上始终不是办法,我该去与陈奕诚他们汇合了!” 小乐子眼睑低垂,懒洋洋道:“若是她不肯呢?” “你要想办法啊,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必要时候就……”赵佑一咬牙,缓缓道,“牺牲色相。” “你要我对她……牺牲色相?” “正是。” 小乐子眸光愈发深幽,看他半晌,方才出声。 “是,如你所愿。” 青青下山之后,木屋里恢复清静。 作为美男计的幕后策划人,赵佑一刻也没闲着。 九日皇帝_408 一方面,在饮食起居上大下功夫,利用这厨房里的各类食材,又是炖又是熬,想尽办法做出美食汤品,给小乐子养气补身的同时,厨艺也是得到大幅度提高;另一方面则是争分夺秒,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向他灌输色诱计划,那叫一个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他这头卯足了劲,而那头男主角的表现却是差强人意,只在一日三餐之时大快朵颐连连赞叹,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漫不经心,意兴阑珊。 赵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喂,你板着脸给谁看呢,记住要多笑啊,就像你平日惯用的表情……” 小乐子斜斜靠坐在软榻上,勉强扯了下唇角,无奈道:“主子,能不能让我歇会,人不是还没来吗?” 赵佑在他额上轻敲一下:“就是因为人没来,才有时间让你练习,等人来了就晚了。” 小乐子懒懒闭眼,笑道:“我保证让主子满意,好不好?” 赵佑见得他略显疲惫的面色,凑近问道:“怎么,是伤口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小乐子没有睁眼,只指了指胸口道:“这里痛……” 赵佑瞥了一眼,哼道:“你的伤在腰上,又不在心口。” 半晌没得到回应,低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赵佑撇了下唇角,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抬起,放回被里,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去了厨房。 生火,烧水,摘菜,煮粥,一边做,一边感叹,这些家务事自己做得一天比一天顺畅,要是被日月神教那帮弟兄看见,还不给笑掉大牙! 末了又想,此时已过约定期限,容娜的侍卫应该早就回了南岛,铁士得知自己和小乐子在密林失踪,怕是急坏了,偏生他又丢不下那三十名昏迷不醒的弟兄,呵呵,真想看看他跳脚的模样! 还有那普度寺留守的小桌子,不知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宫里会不会来人查探自己生活起居,小桌子能否按自己教授的说法应付自如,顺利过关?想想都觉得困难,只希望自己借机逃遁的消息没那么早传回宫去…… 甩了甩头,不敢再深想下去,从锅里舀了一大罐热粥,布巾捧着回屋。 踏进门,小乐子还在沉睡。 记得阎王说过,他内力深厚,睡眠时能够自动龟息,这睡觉也是一种极好的自我修复手段,此时也不叫醒,而是趁着热粥变温的时间,给他洗脸剃须,用布带将长发随意挽起。 没过一会,一张艳神俊秀的容颜便呈现眼前,五官宛若刀削,眉目轩昂,挺鼻薄唇,而纤长的眼睫,淡粉的唇瓣,又使得整张脸上线条柔和不少,多了几分温润秀致。 赵佑看得有些出神,这小子,真是个天生丽质,这张脸,足以让全天下女子都为之嫉妒失常! 幸好,自己这回来海南岛带的是他,而不是铁士…… 让他去执行色诱的任务,简直是度身定制,手到擒来,由不得那青青不中招!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恻隐之心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长得这样美,这样既清纯又妖娆?! 手指不由自主伸过去,捏了捏那略显清瘦的面颊,目光所及,是一片紧实的浅麦色肌肤,不复之前的白皙细致。 到底是被沙漠烈日晒黑的,还是,这本来就是他原有的皮肤颜色? 九日皇帝_409 赵佑心跳几下,恍惚地想,浅麦色,是自己最喜欢的肤色呢,看起来似有几分熟悉…… 屋外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人,赵佑收回手来,远远望去,两人一前一后几步走来,前者一身粉色衣裙,如花娇艳,正是青青;后者是一名身着布衣的陌生男子,身形甚是瘦小,低眉顺目,鼻歪嘴裂,脸上坑坑洼洼的,煞是可怖,拎着布包背着竹篓,去不知道是何人。 赵佑眉头一蹙,推了推小乐子,将他叫醒,轻声道:“青青来了,你小心些,见机行事。”说罢起身去桌前,端了温度适宜的粥过来,准备喂他。 青青走到门口,见此情形,不由呵呵笑道:“哟,我来得真巧,刚好觉得腹饿呢,阿丹煮的什么粥,真香!” 敢情是来蹭饭的?可是自己就煮了两人的份量! 赵佑忍住心底怨气,用小碗盛了一碗递给她,殷勤笑道:“我自己发明的大杂烩,里面红枣莲子瘦肉青菜腌鱼干……什么都有。” 青青往瓦罐里看了看,摆手笑道:“算了,我自己带了干粮来的,将就吃点就行。” 此话正中赵佑下怀,面上却仍是假意笑道:“青青还是吃点吧我饭量小,不饿的。” 青青笑着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 “阿丹这粥煮的不错,青青你就吃点吧。”一直沉默的小乐子撑起身来,对着青青展颜一笑,“这几日真是勤苦你了,看你,瘦了一圈……” 孺子可教也! 赵佑心中欢喜,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成功迈出这美男计的第一步。 再看青青,面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当下也不再拒绝,端了碗去,一同用餐。 她带来的陌生男子也不领进屋,将布包竹篓背进厨房,手里抓把斧子就往林子里去了,过不多时,就背着一捆枝桠柴火回来,然后又挑水,没几个来回就把缸子里的水都挑满了。 饭后赵佑留下两人在屋里,自己收了碗筷,故意绕个大圈子去房后的溪边洗,慢慢腾腾把东西洗完毕,这才返回。 一进厨房,就见那男子放下扫帚,一边抹汗一边随手舀起一碗冷水,咕嘟咕嘟大口喝下去。 “喂,我烧了开水的,给你。”赵佑从水壶里倒了碗水,递给他。 那男子没接,后退一大步,口中依依呀呀,双手挥舞,一阵比划。 “他说,谢谢你,他习惯了喝凉水。” 青青笑吟吟走进来,解释道:“这是阿大,是我的邻居,砍柴打猎是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就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事,省得把你这个宝贝表弟累着了,阿严会心疼。” 赵佑心有所悟:“阿大?” “是,阿大,他又聋又哑,不过能看懂唇语的,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阿大点点头,朝赵佑憨厚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见人一走,赵佑瞧着青青满面春风的神色,赶紧趁热打铁,问道:“青青,我表哥跟你说没有,我想去看那个赛马会,你带我一起去吧!” 青青眸光闪耀,笑道:“怎么,你想偷懒去玩?” 少年人,贪玩好耍,此是天性,也不足为怪,她这样理解那是再好不过。 九日皇帝_410 赵佑想着小乐子的忠告,尽量不去看她眼睛,目光游离,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也知道的,我急着找我那两位朋友,还有我那把剑,不找回来我爹铁定饶不了我,连着我表哥也会跟着受罚……” 青青张了张嘴,突然一拍面颊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回岛主回庄子,我倒是在她那里见过一把剑,看起来就像是你描述的模样,不过……” 赵佑按下心头喜悦,不动声色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把剑剑刃和剑鞘连在一起,连岛主都拔不出来。” 赵佑微微一笑:“这就对了,我这剑本来就是这样的,铸剑之时就用特殊方式将其焊在一起,只图个外观纹路好看,放在家里祠堂也就是当摆设的,没啥实用。”想套他的话,哼哼,没那么容易! “原来如此。”青青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办了,岛主一向喜新厌旧,既然这剑是个废物,保准她过几日就不喜欢了,直接扔去杂物间,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取回来给你,不就成了!” 这番理由说得倒是合理,赵佑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过一会又呐呐笑道:“那个赛马会……你就悄悄带上我吧,我在这里天天煮饭洗衣,都快闷死了!” 青青闻言笑道:“那赛马会可是要到凌晨才结束的,你舍得丢下你表哥一个人下山去?” 赵佑怔了怔,答道:“我看看就回来,反正庄子离这里也不远的,再说,不是还有阿大在么,他替我看着就行……” 当然是有所顾忌的,但是自己责任在身,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就半日时间,相信以小乐子的机智灵敏,但凡有事,总能应对过去。 最重要的是,此时青青一缕情丝全在他身上,既然费心费力救治,应该不会再出手加害。 如此一想,心思越发坚定。 青青可不知道他心里这七弯八拐的,大概是在屋里早被小乐子说动,此时也没反对。 “好吧,你等下和阿大对换衣服,等到天黑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山庄去。” 听她这么一说,赵佑松了口气,赶紧出屋找阿大去。 陈大正在厨房背后的小棚子里收拾物事,一见他进来,立时站起,神情有些拘谨。 赵佑见他一来就忙得汗流浃背,心中过意不去,想到对方是个残疾人,一时生出恻隐之心,走过去道:“你是叫阿大吧,你在做什么,要帮忙不?” 阿大不迭摆手,口中支支吾吾,手上也是不住比划。 赵佑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地上摆设,有丝醒悟:“你晚上要睡在这里?” 阿大咧嘴一笑,连连点头。 赵佑笑道:“我等下要跟着青青去看赛马大会,她让我跟你对换下衣服。” 阿大听得青青的名字,嘴唇嚅嗫着,大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领口银光一闪,应当是块锁片一类的饰物。 “哦,不着急,我们天黑才走,你先忙你的,我把我的衣服放在这里。”赵佑干笑两声,边说边是退了出去。 出了柴房,没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回头一看,阿大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个布包,正面色惶然,嘴巴一张一合,好似要对他说什么话。 “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讲……” 赵佑不懂手语,只得努力辨认他的口型,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 九日皇帝_411 阿大看了眼那边屋子,深吸一口气,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赵佑随着他的口型,徐缓拼出:“赛……马……会……” 呃,赛马会? 赵佑微微眯眼:“你是说赛马会?” 阿大喜不自胜,不住点头,顿了下,指了指自己,又继续念出一句话来,仍是三个字。 这回的字句比较拗口了,赵佑拼了半天都没弄懂。 “有……浮……轮……” 这是个啥? 阿大面色涨红,额上已经沁出汗来,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把他往墙边拉。 赵佑对他本就是半信半疑,生怕他对自己不利,不有稍微挣扎:“你做什么,你别拉着我好不好……” 阿大停下脚步,眼底晶莹欲滴,面露央求之色,受损的五官尽数皱在一起,愈发丑陋恐怖。 赵佑看得一呆,挣扎的力度放缓,柔声道:“阿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我去叫青青过来听你说,可好?” 阿大脸上一白,惊慌更甚,朝他使劲摇头。 拉扯之际,却听得屋里传来唤声:“阿丹,你换好衣服没有,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好了,我马上就来。”赵佑扬声应了一句,回头朝陈大笑道:“我要走啦,回来再跟你研究……” 阿大左右看看,忽然把手伸进领口,扯下一物塞进他手里。 “哎,你干嘛?” 赵佑赶紧推让,这海南岛人,某非有送见面礼的习惯? 看他穿着寻常,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值不了几个钱……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野性之美 阿大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退回,又将布包往他怀里一放,一溜烟跑得不见。 背后一阵娇笑:“阿丹,你跟阿大在争什么?” “没争什么。”赵佑心念一动,手掌一翻,将微凉之物滑入袖中,慢悠悠转过身来,将布包往她面前一亮,含笑道,“他的衣服破了个口子,他不好意思跟我换,我跟他说我不介意。” 随着他的动作,那物一路滑动,直至手肘处,已无掉落出来的可能。 天色擦黑,赵佑跟着青青,一路匆匆而行。 因为赶时间,青青没有把他带回山庄,而是走上山背面的另一条路,据说此路直接通向赛马大会的现场。 九日皇帝_412 四周草木深深,山路崎岖,行走甚是不易,幸好青青轻车熟路,哪里有坎哪里有沟都是预先提示,注意指点,而赵佑经过那沙漠奔逃,脚力增强不少,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没落下得太远。 “你看你,没走一会就累成这样,都满头大汗了。”刚过了一道山涧,青青回头过来,朝他嫣然一笑。 赵佑抢在她那香风浓郁的绢巾过来之前,举起衣袖就朝自己脸上抹,边抹边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山路走得少……” 青青瞥他一眼,咯咯笑道:“怕是坐车坐轿的时候比较多吧?” 赵佑抓抓脑袋,讪笑道:“青青你怎么这样说?”想起自己与小乐子来岛之时太过招摇,被那老婆子与幽朵儿看在眼里,必定跟青青说过,而那琅琊神剑也不是寻常之物,明眼人一看便知。 想来她对自己两人的身份早已生疑,却不知为何一直忍住不说,此时才终于试探发问。 青青笑道:“你和阿严的相貌身形,仔细一看与我海南岛人差别颇大,何况,你又说你是赵公子和陈公子的朋友,想来也是赵氏王国人士,却不知怎么流落来此……” 赵佑见她一双眼在自己脸上身上看来看去,心思转动,与其任她怀疑,不如主动承认,半真半假,由不得她不信。 “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是赵氏王国人,都在陈公子府上做事,我是做书僮,表哥是侍卫,这回随公子出门,结果在海上失散了,九死一生,惊险之极,这才到得海南岛来的。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公子的下落,没找到公子,我们都不敢回赵氏王国去……” 一番话张口即来,说得流畅自如,心中得意的同时,也忍不住暗地诅咒,堂堂赵氏王国三王子沦落为将军府的书僮,级别不知降了多少级,真是……便宜了陈奕诚! 当初在沙漠里全心全意保护小乐子,能用的物事都用在他身上去了,自己则是毫无防护,脸上被晒掉一层皮,又黑又糙,手上的痂痕还没完全脱落,配上这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裤,再加上还算过得去的厨艺,说是个书僮身份也不会让人觉得怀疑。 青青想想又问:“那你和你表哥现在用的是化名吧,你们的真名是什么呢?” 赵佑怔了下,随口道:“他叫陈严,我叫陈丹,我们是跟公子姓。”父皇大人可不要怨他,不是故意改名换姓的…… 青青点头笑道:“那好,我以后还是叫他阿严,叫你阿丹,这一阵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行啊。”赵佑暗地松了口气。 没走几步,又听得她笑道:“对了,你表哥武功不错啊,你怎么就没跟他学学?” “哦,那些舞刀弄棍什么的,我打小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赵佑忍住汗意,一一列举:“我喜欢看书啊,写字啊,陪着公子听课啊……”越说越觉得心底恶寒,不知道若是老师秦俊杰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正当此时,却听得前方传来震天锣鼓齐鸣。 赵佑立即转移话题,奇道:“那是什么声音?难道赛马大会已经开始了?” “不是,是赛前的祷祝仪式,向上苍祈求,保佑岛上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险;岛人平安顺利,病痛不生。” 锣鼓声越发密集,响彻天地,青青似是听得着急,带着他疾步赶路,也不再交谈。 灰黑的天幕下,远远可见旷野里数堆柴火熊熊燃烧,正中是一堆特别巨大的柴火,以粗壮的圆木架构而成,火势高扬,连半空中都飘舞着点点火星。 柴火周围,一大群脸带狰狞兽面,头包艳红布巾,身着黑衣黑裤的壮实男子,正手持钢叉长矛,抽风一般跳跃舞动,时而超前冲刺,时而绕火而行。 在他们外围,更多的人举着火把,不住喊着一些单音节的咒语,四周还有敲锣打鼓的男子,铜锣都还不说,那几面巨鼓足有一人高,大得惊人,声音也是震耳欲聋。 九日皇帝_413 赵佑看傻了眼,老天,太有创意了,这跟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非洲原始部落之人跳的所谓去鬼驱魔舞,简直如出一辙! 火光映照下,兽面双目如铃,血口大张,墨黑的衣领袖口不知撒了什么粉末,荧光闪闪,从体型上看,舞者均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腾跳挪移手舞足蹈之际,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刚健与野性之美。 赵佑越看越觉得有趣,刚踏出一步,就被青青按住肩膀,扯了回来。 “岛主和客人都在呢,你现在不能过去。” “岛主?客人?”赵佑听得眼睛一亮,游目四顾,左右张望,“他们在哪里?” 青青虚空一指道:“那边高台上,中间是岛主的座位,左边是桃花岛的客人,右边则是赵氏王国的客人。” 桃花岛也来了人? 却不知是南岛还是北岛…… 赵佑又惊又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火堆对面架着三座木制结构的高台,大致有一丈多高,每座高台之间有竹木吊桥连接,台上人等可以相互走动。 而高台正中和四角各有一根立杆,顶起一方看似厚重密实的青色幔布,穹顶高,四周低,幔布宽大,在高台两侧及台后垂下足足三尺有余,四角虽然挂着铜灯,但幔布不透光的设计使得外人只能看见台上之人的衣摆,面容表情则是一无所知。 台下高台与火堆之间,则是一片黑黝黝的狭长平地,想必是作为稍后赛马的赛道之用。 此地距离高台尚有两里之遥,凭他过人的眼力,见得左侧台上有一男一女端坐其中,好几名侍女装扮的青衣少女立在周围服侍,幔布遮挡,再加上人影绰绰,也只能从空隙中人出个大概来,那少女一身淡蓝衣衫,面容娇俏,竟是多日不见的兆飞颜! 看清是她,她身边的男子身份已经不需再猜,自然便是那桃花岛北岛岛主,兆剑明。 赵佑一眼掠过,大大吃了一惊,兆剑明与兆飞颜同时出现在这海南岛上,那么二王兄赵卓呢,他所中的蛊虫须得连续服用控制毒性的药物,这两人一走,他的蛊毒怎么办? 只可惜之前与阿大对换衣服,兆飞颜送给自己的那只哨子被留在了山上,此时纵然得见,也没法出声相询。 没时间细想,目光一转,落在正中的高台上。 与左右客席不同,岛主马丽莲所在的台子幔布垂下更多,铜灯也只在顶端悬挂一盏,众人围合之中,隐见窈窕人影独坐,轻雾弥漫,却是神龙不见首尾,神秘感十足。 再看那距离最远的右侧高台,幔布下坐有两道挺拔身影,一人正侧头说话,另一人倾身聆听,从他此时站立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将后者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 剑眉微蹙,鼻梁高挺,丰唇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是陈奕诚却又是谁? 赵佑揉下眼,忍住心底兴奋,朝青青扁嘴道:“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啊。” 青青安慰笑道:“别着急,这回人太多了,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顿好,等到赛马结束,我再找机会带你过去见你家公子。” 说罢,又带着他朝前走,一直走到外围一座小小的帐篷前,方才停住。 一掀帘子,便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光线微弱,四下堆放着马鞍马具之类的物事,看起来是个杂物间。 青青带他进去,指着一处角落抱歉道:“我立时要去赛马现场,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等着我来找你。” 赵佑朝四周看了看,挥手道:“好,你早去早回。” 轻轻点头,向外走出两步,忽又回头道:“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待着就是。” 九日皇帝_414 赵佑目送她朝着火堆方向而去,在帐前站了一会,正望着高台出神,远远听得人声靠近,赶紧回到帐篷,隐在一只大大的木箱后方。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明珠 听那脚步声,应该是三名男子,边走边说话。 “今晚岛主心情不太好吧,长老们上前禀报事务,她都拒绝不见。” “是啊,祷祝仪式也没见她出场主持,冷冷清清就结束。” “哎,你们说,晚宴过后的赛马大会,谁输谁赢啊?”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笑,随即又是啪嗒一声,有人身上被重重拍了一掌。 “你真是笨,那兆岛主都被邀请到场了,我们岛主会输吗?!哈哈哈……” “好啦,这边没什么要紧的,我们去那边巡视下……” 说话声渐渐远去,帐篷周围一片沉寂。 赵佑慢腾腾站起身来,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心头一个激灵,暗叫不好。 这马丽莲肯定找了兆剑明帮忙,暗中以驭兽之术相助,如此一来,陈奕诚在骑术上即便有通天的本事,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一旦赛马大会败北,不仅不能取得七彩水仙,还将被长期羁留在海南岛,落得个随人掌控任人宰割的命运…… 此时离赛马大会开始还有时间,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通知陈奕诚,提早想好对策才行。 想到这里,赵佑一咬牙,掀开帐篷帘子,趁着夜色就往外走。 柴火周围喧闹的锣鼓声已然停歇,另一阵霹雳啪的声音又随即传来。 抬眼望去,原来是一群青衣女子提着竹篮,从四周通向正中的巨大火堆,靠近的人便将篮子里的物事掷向火堆,那物在火光下泛着青色,像是削好的竹节,一经烧烤,随即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既清脆又响亮。 响声阵阵,众人齐声低喊:“驱鬼请神,佑我海南;爆竹声起,平安无虞!” 呵呵,爆竹,真是名符其实的爆竹! 场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就在这震耳的声响中,赵佑迈步疾走,逐渐朝那高台方向靠拢。 借助过人的眼力听觉,以及还算纤瘦的身形,勉强通过了好几个侍卫聚集的关口,到了高台附近,却是为难了。 三座高台下方皆有架空层,其中齐崭崭伫立的全是这两岛一国的侍卫,能够自由步上台阶,去得台上席位的,却只是那些托着碗碟杯盏的青衣侍女。 赵佑躲在暗处看了半天,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不由大为着急。 连侍卫都上不去,怎么跟陈奕诚传递消息? 但见那些青衣女子在席间来回穿梭,步上步下,赵佑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对啊,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当下又朝台前挪移一截,隐在一丛灌木之后,盯着正从高台上下来的几名女子的背影,瞅准当中那名身形最为瘦小,看起来最好对付的,摸了下手指,凝神屏息,悄然跟了上去。 九日皇帝_415 几名女子下得高台,说了几句话,便是步向位于旁侧烟雾缭绕的膳食场地。 那瘦小女子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前方一名少女转头过来,笑道:“怎么了,扭了脚了?” 瘦小女子点头轻哼一声,挥了手,示意她们先走,自己却是蹲下身去查看。 机不可失,天助我也! 赵佑一个箭步过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胳膊一抡,将之朝暗处拽去,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啪的一声旋开魔戒的机括,抵上她的颈项。 “老实点,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毒针!” 那少女低着头,连哼都没哼一声,顺从跟他去到一边。 出事如此顺利,有些不对劲。 赵佑心生警惕,手指凝住不动,却见少女抬起头来,对着他嘻嘻一笑。 “数日不见,竟连姐姐都不会叫了么?” 赵佑瞪着他,嘴巴张了张,喜道:“是你!” 竟是在那途经灵虚幻境时曾对自己鼎力相助的幽朵儿! 幽朵儿笑着点头:“当然是我,只有姐姐我才会心甘情愿被你擒住啊!” 赵佑垂下手来,尴尬一笑:“真巧,在这里遇到你。”这个小姑娘,自己是本能对她有好感,总觉得她眼神虽然狡黠顽皮,心地却不乏干净纯粹,能让人心生信任,不过自己之前已经够小心,却不知是哪里露出马脚? “今日的赛马大会,只有级别较高的岛人才能参加,我也是其中之一。”幽朵儿瞥他一眼,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别看我现在年纪小,我自幼骨骼奇佳,巫术比岛上好多人都强,所以岛主才放心由我和婆婆一起看守灵虚幻境。” 赵佑顺着她的话,轻声赞叹:“哗,这么厉害?” 幽朵儿挺了挺胸,傲然道:“那是当然,等我再过两年及笄之时,我就有资格升为长老了……我是立志要成为下一任巫女的!”顿了下,声音低了下来,“这话我只是对你说,不能让岛主知道,你一定帮我保密。” 赵佑好奇道:“为什么?” “岛主知道,会不欢喜的……”幽朵儿摇了摇头,急急问道,“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赵佑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没将青青供出来,“是我自己看着这里热闹,就过来瞧瞧。” 幽朵儿朝他浑身上下看了又看,笑道:“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能通过那十八铜人阵,顺利走出浮沙流域……” “那只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赵佑要事在身,心中焦急,没聊两句便是一口打断她,导入正题,“好姐姐,你帮帮我,我急着要去右侧台上,我的朋友在上面,我有大事要提醒他!” “你朋友是谁?” “陈奕诚。” “陈奕诚陈公子?” 九日皇帝_416 幽朵儿面色一凛,道:“岛主对这位赵氏王国贵客十分在意,怕是不容易得见……”想着这少年之前掳走自己的动作,眼珠转动,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乔装打扮,混到席上去!” 赵佑对着她连连拱手作揖:“事情紧急,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一定要帮我!” 幽朵儿笑眯眯道:“事后你怎么感谢我?” 赵佑对那马丽莲印象不佳,当即笑道:“你不是相当下一任巫女吗,我事成之后,便助你一臂之力,以作报答!” “那好,一言为定!” 幽朵儿眉开眼笑,将他往黑暗处一推,转身就走。过不多时,便捧着一套青色衣裙回来,朝他面前一扬:“给,穿上试试?” 赵佑脱去外衫,接过来一股脑套上,幽朵儿上前一步,帮他细心竖好衣领,挡住喉部,再系上腰带,挽起头发,一边动作一边笑道:“其他都没啥,就是胸部平了些,不注意看就没事。” 赵佑看了看胸前,郁郁心道,其实作为男人来说,他是很有料的…… 装扮完毕,手里即被塞了一只酒壶,化身为侍女的赵佑跟在幽朵儿身后,颇不自在地踩着莲步,扭动腰肢,亦步亦趋,随着又一批端着饮食的女子一道,一步步登上高台,踏进幔布之中…… 哈哈,陈奕诚,本王子来也! 幽朵儿临时找来的这套衣裙,上半身紧绷,下半身松散,还长了两寸有余。 从地面到高台的阶梯足足有二十来级,赵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小心捧着酒壶,徐徐拾级而上,边走边是庆幸。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两名青衣少女各站一侧,已经将幔布挑起,露出一人高的通道,供来人进出送食,眼看两人目光过来,赵佑赶紧低头,老实跟在幽朵儿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待得最后一人进门,身后幔布即被放下,但见里间三面被幔布围合,只正前方现出一片开阔视野,由于幔布密不透光,外间四盏铜灯丝毫照不进来,而台上正中则是一根高杆撑起穹顶,顶上悬着四颗由绿到白荧光清幽的夜明珠,珠光下方是一张四方案几,上面摆满食物,肉香扑鼻,两名锦衣男子正面向台下火堆相邻而坐,浅尝慢饮。 赵佑一目掠过,看得啧啧称奇,敢情这便是现代戏院球场豪华包厢的鼻祖? 想着自己日日烧火做饭,困苦不堪,再看到这两人此时锦衣玉食,悠闲自在,心里才叫那个憋屈,特别是,自己今晚的晚餐还被青青厚脸皮瓜分了大半去! 感觉他的停滞,幽朵儿手肘轻撞过来,赵佑微微点头,等到前方上菜的侍女退下,便持着酒壶走过去。 “放在这里吧,我们自己来。”开口的正是陈奕诚,声音一如既往的明朗醇厚。 赵佑双眉挑了一下,依言将酒壶放在案几上,然后转身,随着同行侍女步出。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睹芳容 他故意放缓节奏,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慢慢腾腾,出门的时候自然而然落在最后一位,眼见门口掀帘的两名侍女一个不留神,与幽朵儿交换个眼色,后者身影一晃,挡住那两人视线,轻声笑道:“两位姐姐时时掀这帘子,累不累啊?” “倒也不累,岛主定下的规矩,不敢不从……” 那侍女边答边放帘,目光所及并无多人,却不知赵佑已经趁机隐在帘后,被关在室内。 等到幔布一放,便是朝桌前两人走去。 “我说过,不要人服侍,你出去罢!” 陈奕诚听得背后有人急急走来,头也不抬,自顾自举壶,给赵文倒酒。 九日皇帝_417 那人嘻嘻一笑,一只手拍向他的肩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道:“来一趟不容易的,怎么着也得让我跟大皇兄叙叙旧,再赶我走吧?” 陈奕诚自从他疾步靠近,就捏了只竹筷在手中,再到他掌风一起,已做出掷筷防卫的动作,眼见就要投射出去,与此同时,却听得那熟悉轻笑,浑身一震,硬生生将动作止住,猛然侧头过去:“是你……” 赵文闻此变故,也是蓦然转头,双目圆瞪:“三……” “嘘……”赵佑面对两张倏地凑近的男子脸庞,食指伸到唇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长话短说。” 陈奕诚则是又惊又喜,一双俊目明光流转,忽然长臂一捞,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坐下,低声道:“你怎么来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赵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往赵文身边退了下:“我……” 正当此时,外间有人轻声询问:“大殿下,陈公子,两位可是有什么需要?” 赵文稍一扬声,答道:“没什么。” 赵佑看了看外间密合的幔布,沉默一会,心中思忖,幽朵儿说过,此次负责服侍的都是巫术级别较高的岛人,自己藏匿其中,须得务必小心,但是,总不能一直贴着他们耳朵说话吧? 想了想,索性推开面前碗碟,手指在他酒杯里蘸了酒水,在案几空白处简单写字,以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坐船来的。” “父皇同意你到处乱跑?”赵文朝他上下打量,皱眉低道,“这是什么鬼衣服,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胡闹!” 赵佑翻了个白眼,两位皇兄说话口气都差不多,都是一副高高训话的姿态,当下在案几上写道:“为了给你们报讯,我男扮女装,牺牲巨大!” 陈奕诚看得扑哧一笑,手掌揉了下他的后脑,作势就去拉他的胸口:“看你,晒得又黑又瘦的,来,让我检查下,身上没受伤吧?” 这家伙,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打发! 赵佑扁嘴,一边摇头躲闪,一边又蘸了酒水,在案几上写:“废话少说,我有几件要紧事给你们讲,讲完就走!” 赵文与陈奕诚对视一眼,皆是朝他点头。 赵佑抿着嘴唇,在案几上写得飞快:“我见过二王兄……” “二王弟?” “二王子?” “对,他中了蛊毒,现在在桃花岛上,需要马丽莲的金谷虫母虫来解除。这个金谷虫,你们想想办法向马丽莲一并讨要。” 见两人满面欢喜,赵佑举袖抹干水渍,当下又继续写道:“右侧台上的两人,是桃花岛北岛之主兆剑明和他的妹妹,你们之前是否见过?” 赵文摇头道:“没有,他们是今日午后才到的,马丽莲只说是她的朋友,并没有给我们引见。” 赵佑写道:“等下的赛马大会,马丽莲极有可能要邀他相助,用驭兽术控制比赛进城,从而取胜。” “兆剑明?姓兆?”陈奕诚忽然记起老师秦俊杰所说的桃花岛两大家族,不由剑眉皱起,“难怪马丽莲坚持要等到今日才举行,原来是为了等这个人!” 赵佑点点头,写道:“所以等下比赛的时候你要小心。” 陈奕诚咧嘴一笑:“多谢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九日皇帝_418 赵文一直盯着他看,许久没吭声,此时却终于禁不住低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佑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随即写道:“我邀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跟我一路,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打探消息十分厉害。” 不待他再问,想想又写:“对了,那个马丽莲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美艳?” 陈奕诚轻声笑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话题。” 赵佑嘟起嘴,写道:“什么叫不是我应该关心的!就是为了一睹芳容,我才冒险到这鬼地方来的,你们也别故作神秘了,给我说说吧。” 赵文不屑轻哼道:“你就知道关心这些,哪知我们一路的艰辛!真是个小孩子!” 赵佑听得唇角勾起,暗自好笑,这大王兄不如二王兄心思细密,自己随便几句就把他的疑惑大致打消。 指着桌上未干的字迹,扯住陈奕诚的手臂轻摇几下,不依不饶,示意让他回答。 陈奕诚拗不过他,只得答道:“还行吧,应该算得上是没人,我没仔细看……” 赵佑食指如飞,笑着又写:“比起大皇姐如何?” 陈奕诚轻咳两声,嗔怪瞪他一眼,板起脸道:“让我们不说废话,你便废话连篇!” 赵佑忍住笑,又写:“你们在这岛上如何,是不是左拥右抱,美女如云?” 陈奕诚双手抱胸,笑而不答,赵文哼道:“当然不是,我们一来岛上,就在那别院等候多日,无趣得很。最近几日才见得马丽莲,商量要事。” 赵佑好奇写道:“她很高傲?” 赵文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如此评价,想必他们并没有在马丽莲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赵佑偏头想了想,自己在这岛上也算是有两个盟友,那巫女之血就不指望他们了,还是自己通过青青和幽朵儿再看办法获取吧。 刚要起身作别,目光微转,定格在哪满桌丰盛的饮食上。 早就嗅得案几上美食飘香,却因之前要事在身,写写划划一直忍着,此时一旦事情了结,停止思索,便觉腹中饥饿难耐,不由得伸手过去,左手抓起一只金黄油亮的鸡腿,舔了舔,没觉得异样,张口就啃。 赵文一见他那馋样,直觉不悦,哼道:“慢点吃,别那么粗鲁!” 赵佑充耳不闻,嚼得满嘴是油,乐不可支,手指在案几上写道:“我好饿!” 一只小碗适时递了过来,就听到陈奕诚轻声道:“喝一口汤,别噎着了!” 赵佑朝他感激笑了笑,接过来轻抿一小口,是海菜炖的鱼汤,感觉无恙,便是咕嘟咕嘟喝去半碗,末了一抹嘴巴,又伸手去拿架上的烤肉。 “看把你给饿的!” 陈奕诚瞧着那瘦削粗糙的小脸,以及手指上逐渐脱落的血痂,满目心疼道:“这回出门吃了不少苦吧。等下随我们回去,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是啊。”赵文接口,低声道,“事情一完结,就跟着我们回赵氏王国去,不能让你再到处乱跑了!” 九日皇帝_419 赵佑听得连连罢手,将手上油污在青衣上随意擦了下,又蘸了酒水写字:“不行,我还有朋友在上上等我,我必须回去……你们住山庄哪里,我会再去找你们的!” “大王子与我住在山庄最南面的青苑里。”陈奕诚答完,又皱眉问道,“什么朋友?” 赵佑知道他素来不喜欢小乐子,于是写道:“是跟我一路同行的,你们不认识。”听得台下锣鼓再度奏响,马嘶声声,而身后也是远远响起脚步声,于是加快速度写道,“你们还是想办法将这比赛赢下来,再来管我吧!” 写完,扭头就要离开,陈奕诚手疾,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说清楚,你在哪座山上,我明日去接你!” 赵佑听得挑眉,他哪里知道那具体地名,再说他要是跟上山去,绝对没有好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有无,随手写了个五指山,瞥见近前一大盘枣糕米粟之类的干粮,甜香阵阵,不由双手齐发,一手一只塞进怀中,充抵胸前的不足。 陈奕诚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吃了还要拿?” 赵佑想着山上小屋中那人,瞅他笑笑,对嘴一字一顿比口型:“宵——夜!” 大事完毕,心满意足退去幔布边上,只等外间之人拾级而上,归入队列,跟着众人一并离去。 赵文轻哧一声,懒得再理他,陈奕诚却是转过头来,回他一个灿烂笑容,启唇轻道:“三王子穿女装,倒很是特别……”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马啸西风 赵佑此时已经退到台边,无法再写字回复,只得悻悻然扫他一眼,按住不发。 幔布掀起,数名侍女款款进入,又一轮加菜添酒。 赵佑待得众人尽数入内,便是看准时机一步过去,低眉顺目站在末尾,在案几前装模作样走上一遭,跟着退下。 刚到台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幽朵儿匆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急道:“你的事情办好没有?” 赵佑点头道:“好了,谢谢你!” “那就好。”幽朵儿松了口气,道,“赛马随即开始,等下岛主和陈公子就要换装上场了,这里很快就会换上一大批侍卫,长老们也会过来,那些老头子眼睛毒得很,你是生面孔,只怕会被他们察觉,还是跟我去别处吧。” 赵佑自然不愿离开:“我远远站着看,不靠近,总行了吧?” 幽朵儿不知他视力惊人,沉吟道:“万一你被识破身份怎么办,岛主脾气有些古怪,对于擅闯之人从不姑息……” 赵佑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让她觉得为难,便是应允道:“好吧,你把我之前的衣服给我,我换上就走。” 幽朵儿去到旁边灌木丛,去了藏在其中的黑色衣裤递给他,随口问道:“对了,你怎么就剩一个人了,你那个武功高强的朋友呢,还有那柄神器呢,怎么没带在身边?” 赵佑背过身去,一边脱衣服,一边苦笑:“他受伤了,神器落在沙漠里,被你们岛主捡去了。” 幽朵儿奇道:“婆婆说他暗藏绝顶内息,怎么会受伤呢?” 赵佑系着腰带,面露惭色,抿唇道:“他为了救我,中了那沙漠怪人的尸毒。” “尸毒?!”幽朵儿低呼一声,随即掩口道,“那你还不去找岛主救命?这尸毒只有岛主能救的!” 赵佑找张布巾将糕点包裹好,摇头笑道:“不用,已经被人治好大半了。” 九日皇帝_420 幽朵儿诧异问道:“是谁?” “是……” 赵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青青的名字说出来,就听得中间高台上一声娇笑,女子声音清幽如梦,宛转响起:“陈公子远道而来,是我海南的贵客,请先行选,马吧……” 听得此话,赵佑暗骂一声:“卑鄙!”所有的马儿都是出自海南岛,与马丽莲相熟已久,对陈奕诚来说却是陌生至极,就算有幸选中一匹千里良驹,那也是难以驾驭,这先行选马,看似占尽先机,其实却是一开始就吃了大亏。 但见右侧高台上蓝光一闪,一道矫健挺拔的身影从中跃出,在半空中一个优美的翻身,衣带飘飞,徐徐降下—— 正是陈奕诚! 陈奕诚脚一沾地,即是站得笔直,朝台上抱拳朗声道:“岛主如此礼让,陈某就不客气了!” 说罢走向马匹排列处,目光如电,从中点出一匹漆黑如墨的骏马,笑道:“就是它了!” 中间高台上掌声清脆响起,女子扬声赞道:“陈公子真是好眼光,此马名为追风,这是我马队中最好的马儿之一。” 话声刚落,就见碧烟吹拂,白雾弥漫,烟雾中红光忽闪,一道窈窕身影裙摆舒展,如盛开的莲花,姿态美妙,翩翩落地。 “这就是你们岛主,马丽莲?”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幽朵儿轻应一声:“正是。” 赵佑远远望去,只见得一点淡淡光影,那女子的容貌仍是笼罩在烟雾之中,不能看清,不由奇道:“她身上有什么物事,为何总有烟雾遮挡?” “那是岛主所练的一门巫术。”幽朵儿心头着急,对此也不想多说,急道:“岛主已经下到场上,换装之后就要开始比赛,走吧,我送你离开!” “等等,我再看看。”赵佑关心比赛结果,半晌不肯挪步,再看那马丽莲莲步珊珊,纤手轻抬,从马队里点出一匹纯白如雪的骏马。 “陈公子慧眼识英才,我便也不客气,以这匹闪电作陪……”马丽莲拔高声音,肃然道,“比赛,一炷香之后开始。” 语毕,朝一旁勾勾手指,便有两名青衣女子过来,引领两人牵马去往赛道尽头换装。 趁着众人视线皆在场上,幽朵儿推着他一路疾走,到得一处远离赛场的小土坡上,方才停下。 “你就在这里,以此为界,不能再靠近了。” 赵佑看看所在位置,以他的眼力,要看清赛事简直轻而易举,当即点头应允。 幽朵儿四下审视无恙,道:“好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赵佑朝她挥挥手,不在意道:“你去吧。” 幽朵儿急着回返,奔出几步,又回头道:“对了,你在哪里歇脚,我明日白天去找你!” 赵佑摇头道:“我也说不出地名来,反正是高山不远的山坡上,有间废弃不用的小木屋,屋前有树林,有池塘,屋后有条小溪,一出门低头就能看见山庄全景。” 幽朵儿蹙起眉头:“有这样的地方吗,我都不知道……” 想了想,忽又从腰间摘下一物朝他抛了过来:“这个送你……我明日就去找你!” 九日皇帝_421 “什么东西?”赵佑本能抬手,一把抓在手中。 低头一看,是个小巧的锦面绣花荷包,布料柔软,内里稍硬,里面想必还放有女儿家的随身首饰。 嘻嘻,虽然自己此时不如在帝都那会风头十足,不过这与生俱来的女人缘,一点都没掉价…… 见幽朵儿已经一溜烟跑远,没给他婉拒送还的机会,只得将荷包挂在腰间,一屁股坐在土坡上,安静观看。 一炷香工夫已经过去,赛道尽头烟尘滚滚,两骑疾驰而来,几乎同时勒止,停在一处。 赵佑看得分明,左边黑驹如墨,陈奕诚一身蔚蓝色劲装,英姿勃发,气度恢弘,胸有成竹端坐其上,身后则是一队轻便装束的赵氏王国侍卫;而右方则是白马似雪,马丽莲一身火红劲装,长发飞舞,碧烟笼罩,被大群青衣女子簇拥,声势浩大,气焰不可一世。 再看那左右两侧的高台,原本坐着的人尽数站起,奔到台边观望。 远远见得左侧台上的男子头戴高冠,五官容貌与兆飞颜有几分相似,只眉宇间多了几分狠戾之气,不用说,必定是桃花北岛岛主兆剑明。 赵佑凝神细看,注意他右手袖管里微微露出一小管黑漆漆的物事,知道定是驭兽笛,不由暗地担忧,这短短一会功夫,不知陈奕诚是否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忽闻苍迈老者之声响起,宣布比赛开始,随即便是一声尖锐锣响,两骑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了出去。 全场欢呼喝彩声不断响起,但见宽敞的赛道上,风起云涌般腾起一股强大气浪,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毫无滞涩,奔腾如飞,绕场驰骋。起初陈奕诚还落后半个身位,跑到半场的时候,就已经和马丽莲齐头并进,不分上下,动作流畅之极。 日月神教好歹养了五千骑兵,赵佑自己马术不精,却也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陈奕诚在这短短一会时间已经驯服了烈马,后来居上,大有超赶的势头。 技艺精湛,胆识过人,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名号,真真是当之无愧! 赛程过半,马丽莲似是着急,一声娇叱,啪的一鞭击打在马背上,加速的同时,身形微侧,朝那边高台投去一瞥。 赵佑知道她声形并发,意在向兆剑明示意出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掌心生汗,陈奕诚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兆剑明微微点头,单手持笛凑到唇边,陡然吹奏! 风声人声中并无异响传来,却听得众人齐齐惊呼,陈奕诚胯下从骑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而马丽莲则是策马奔驰,转瞬跃出一大步。 陈奕诚猛地腾起,一提缰绳,硬是在马儿着地之前将之扯了起来。 骏马迈开四蹄,勉强超前几步,摇摇晃晃,明显不济,前方马丽莲已经遥遥领先,哪里还追得上! 赵佑见得陈奕诚面不改色,微微带笑,郁闷得直想跳脚,眼看别人奸计得逞,自己就要落败,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眨眼之际,突见他张开嘴,纵声长啸,啸音如尖刀利刃,直插云霄,在场之人纷纷退后,惊恐不已,赵佑更是捂住耳朵,只觉胸闷气短,甚是难受。 啸音中,马丽莲的坐骑闻声惊起,一下子飞跃丈许,又直挺挺跌落下来,摔落倒地,口吐血色泡沫,奄奄一息,再无翻身之力。 赵佑心思转动,已经明白他是利用强劲的内力发出类似“狮子吼”之类的啸声,力道控制得也是恰到好处,只震伤那马儿的心肺,对围观之人几无损害。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干柴烈火 哈哈,亏得自己还替他担忧,谁知这家伙粗中有细,暗中酝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马丽莲在骏马落地之前飞身而起,朝一旁跳开,刚一着地,便是指着陈奕诚道:“你……” 九日皇帝_422 陈奕诚翻身下马,坦然自若,笑吟吟道:“真是不巧,两匹马儿都突发急病,岛主看是否需要重新选马再赛?” 马丽莲与人勾结,算计在前,见他这一番举动,心知自己计谋已被识破,当着一干人等又不好声张,只得忍住气道:“既然马儿犯病,须请兽医立时检查诊治,今晚暂且作罢,明日我们再行商量,比试别的题目,陈公子意下如何?” 陈奕诚仰头望向右侧高台,见台上之人微微颔首,遂朗声道:“一切听从岛主安排。” 看到此处,赵佑大大松了口气,平局总比败局好,陈奕诚智勇双全,经此一役更是全神戒备,马丽莲要想在他身上赢得比赛,实属不易! 听得场上人声纷杂,显然是开始收拾散场了,想到与青青的约定,不敢怠慢,趁着夜色朝来路飞奔。 到了帐篷附近,也没听得人声,想必青青还在赛场忙碌,当下进帐,继续躲在原处,等她回来。 脚步声响起,巡视的侍卫低声说话,来回直过,换过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青青的身影。 人生退去,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月亮渐渐升上中天。 赵佑等得心焦,暗骂这丫头没时间观念,也不知小乐子在山上怎么样了,若有什么事情,那阿大又聋又哑,也叫唤不应!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 凭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下山的大致路线记了个十之八九,她不现身,自己沿路返回便是! 出了帐篷,寻到来时的山路,借助顶上的月光照明,悄无声息而行。 一旦上山,则是手足并用,连攀带爬,遇见沟渠山涧之处,就放缓速度,一路倒是顺利,小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的,望见木屋里昏黄的灯光。 看样子,小乐子还在等着自己,没有入睡,这布包里的糕点,正好拿去与他分享。 赵佑美滋滋地想着,脚步愈发轻快,存心要给他一个惊喜,口中也不声张,轻手轻脚走到门前。 大门虚掩着,赵佑正要伸手去推,鼻端蓦然嗅得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同时有轻微说话声从屋里传来。 女子咯咯娇笑:“阿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是个男人就别躲!” 小乐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青青,你别这样,听我说……” 咦,青青回来了? 她什么意思?为何不来帐篷找自己,一个人偷偷回来? 赵佑心中半是迷糊半是懵懂,又带着一丝了然,轻轻推门,无声进入。 外物无人,只一盏照夜用的铜灯放在桌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内室里,房门大开,映出榻上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 赵佑一瞥之下,霎时顿住身形,目瞪口呆。 却见小乐子斜斜靠在榻上,双手撑住床板,面色微红,鬓角墨黑,额上汗滴晶莹,看不出是意欲前进,还是想要后退,清润秀致的眉眼在幽光下愈显柔弱,让人心生怜惜。 九日皇帝_423 而青青则是一身青衣薄纱,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眼波流转,红唇开启,高耸的胸脯贴上他的胸膛,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尽的风情,似一汪温柔绵软的春水,却足以融化世间最冷硬的坚冰! “阿严,你说,我美吗?” “美……” 小乐子面色有些复杂,刚一出生,下一瞬,则是黑眸微闪,倏地睁大。 光影一闪,就见青青骤然低头,艳红的双唇紧紧贴上他的唇瓣,趁他轻呼张口之际,粉色小舌灵蛇般钻进他的口中,尽情撩拨。 赵佑僵在原地,心中不知是震惊,抑或羞愤,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胸口生闷,险险晕厥过去…… 真是……不知羞耻! 赵佑按住胸口,挑了挑眉,心中活似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好奇怪,就好像是自己精心呵护日益养大的宠物,在长成的那一刻,与别人肆意亲密,他这个主人却生生被排斥在外。 脑子里模糊冒出四个字:“抓-奸-在-床……” 眼看女子的手绕上了他的颈项,欲要加深这个吻,赵佑终于忍无可忍,退后一步,咚的一拳捶在桌上,扯起喉咙就嚷嚷:“哎呦,累死我了,表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掉到山沟里去……” 心里数了五秒钟,再大步走向内室,如他所料,两人紧贴的身体已经分开,青青坐在榻边,面上红晕未褪,粉光艳致,眼眸里仿佛要滴出水来,而小乐子身上被褥散开,仅是着一件素色单衣,额洁如玉,唇润若翡,眉宇间半是羞赧半是无辜,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清澈纯净的风致,引人遐思。 还好他回来得及时,要不这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干柴烈火风卷残云大军压境片甲不留才怪! 赵佑按下心头火气,一进门就是大嗓门嚎叫:“青青,你怎么回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 青青拢了下秀发,柔声笑道:“赛事结束我回去帐篷找你,没看到人,我就先回来了,这不,刚跟阿严说起你,正担心呢。” “是么……” 赵佑暗地呸了一声,面不改色,又朝小乐子嘻嘻笑道:“表哥你没睡最好,我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在山路上摔了好几跤,我都没让它摔掉的……”边说边是伸手去摸怀中的布包。 小乐子眸光轻闪,微微笑道:“什么好东子?” 赵佑见他一副没事人的姿态,心里就来气,并以燎原之势朝全身扩展—— 敢情他方才还乐在其中,自己倒成了半路杀出坏人好事的程咬金? 豆腐吃够了,还想吃宵夜……想得美! 伸手入怀,继而取出,其间已经将布包大力揉按了好几下,打开之后毫不意外看到红红黄黄白白一堆碎粒,现加他小手一搅合,手指上攀山带的泥土簌簌掉入,红黄白中又掺进些黑灰,更是颜色缤纷,惨不忍睹。 “呃,压坏了,不能吃了。”赵佑随手将布包扔去床下,朝两人无奈摊爪。 小乐子目光清扫过来,即是垂眸笑道:“没事,我不饿的,只是有些困……阿丹,你去打水给我洗漱吧。” 听听这话,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属下! 赵佑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应了一声,甚是听话,转身朝外走。 九日皇帝_424 没走两步,就听得背后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好啦,我该走了,你也早些安歇。” “才来一会,怎么就要走?” “我就是没找到阿丹不放心,才上山来看看。这几日山庄里事情多,须得随传随到,我必须连夜赶回来……” “你做事要紧,这里有阿丹照料着,不必担心。” “哦,你好好养伤,让阿丹给你经常按摩腿部。” “好,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 哼,好一个郎情妾意,恋恋不舍! 赵佑在屋外转了一圈,没找着阿大,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得自己去厨房生火烧水。 鼓动风箱,不断往灶里添加柴草,看着自己黑乎乎的双手,心里郁闷得不行。 这不是犯贱么,不留在陈奕诚身边好吃好喝,反倒跑回来继续做苦力,他到底图个啥? 等他端着水盆布巾之类进屋,青青已经不见人影,只剩小乐子斜靠在榻上,眸色如水,若有所思望着自己。 “那个……”见他进门,小乐子清了清嗓子,轻笑道,“青青有事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赵佑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耳朵没聋,听见了的!” 把水盆往桌上一放,将口杯布巾递了过去:“拿着,自己好生洗洗。” 小乐子接过来,一边洗漱一边含糊道:“主子今晚事情顺利不?可是见着了……陈奕诚?” 赵佑闷声道:“见到了。”勉强打起精神,当下将一整晚的所见所闻简单讲了一遍。 小乐子洗漱完毕,冲他咧嘴一笑,黑眸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我以为,主子今晚见着陈奕诚,就不会回来了……” 赵佑使劲拧着布巾,冷笑道:“不回来,方便你们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是不?” 小乐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主子说什么呢,我可是有伤在身……”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强吻 “有伤?”赵佑朝他打量几眼,哼道,“方才那么劲爆,可没觉着你有伤呢!” 小乐子的脸蓦然变红,眼角眉梢染上几分艳色:“主子……都看见了?” 赵佑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小乐子眨了眨眼,似笑非笑,抿唇道:“主子,可是生气了?” 九日皇帝_425 赵佑蹙起眉头。 生气? 好吧,就算自己在生气,可他高兴个啥! 没得到他的回应,小乐子放低嗓音,面上不无委屈:“是主子要设下这美男心计的,主子要我去牺牲色相,我莫敢不从……” 哼哼,真会推责任,把他说得跟一青楼老鸨似的,不择手段,逼良为娼…… 赵佑听得火起,伸手过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是啊,我是让你去勾引,用眼神,用表情,用说话……话说我叫你去抱去亲了吗,还舌吻呢,脏死了!” 小乐子不躲不闪,只是苦笑:“是她主动来亲我的。” “她来亲,你就让她亲吗,你就不知道拒绝啊?你脑子那么好用的,方才那会卡住了吗?也难怪,人家生得那么美,又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会心动,何况你隐瞒身份,都憋那么久了,更是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小乐子摇头,忍住笑:“冤枉啊,我没有,是她动作太快……” “眼见为实,铁证如山,少给我狡辩!” 赵佑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口杯,重新舀了水递给他:“漱口!” “我已经漱过了……” “没漱干净,再漱!” “是。”小乐子老老实实接过来,徐缓动作。 “认真漱十遍!” “好。” 数到十遍之后,又将布巾甩过去:“擦嘴,好好擦干净!” 他拿起布巾一角,轻飘飘在唇边擦过,唇边还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首先这态度就不过关!”赵佑气不过,一把抓了过来,亲自上阵给他擦。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将那淡粉的唇瓣擦得水红,几乎破皮,这才停住,收拾物事出门。 几下洗漱好,回来得时候,却见他抚着嘴唇,不住轻笑。 赵佑一步过去,用力拍下他的头:“笑?你就知道笑!” 小乐子敛了笑容,面色一整,叹道:“只要主子一句话,我便再不理那个青青,主子也就不会心烦,不会生气了。” “哼,我才懒得生气呢,随你的便!” 赵佑走开去,关上外屋房门,又将地铺打开铺好,出去外衣躺倒就睡。 淡淡的月光射进半掩的窗户,微风中布帘微漾,带起一圈圈光影。 九日皇帝_426 月光下,小乐子侧过头来,俊脸犹如被镀上一层银辉,清朗而迷人,声音在夜风中更是低沉诱人:“主子……” 赵佑闭上双目,不想搭理他。 “主子,主子,主子……” 小乐子一连唤了好几声,一次比一次轻柔,然后突然住了口。 四周一片静寂,只余彼此微微地呼吸,和赵佑那愈发强烈的心跳声。 他怎么不叫了?是睡着了? 有点气闷,有点心慌,有点空虚,有点失望。 忽而面颊一痒,暖暖的,清冽的,甚至有些甘甜的气息吹拂过来。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往他脸上吹气?! 简直是不要命了—— 赵佑腾地跳起来,一个箭步直奔榻前,自己都有些诧异这灵巧的动作,就好像是蓄谋已久,伺机而发。 “乐裕!”抓住了他的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的目光迷离,却坚定:“叫我……小乐子。” “小乐子……”手指朝上,捧起他的脸,居高临下,定定盯着他的薄唇。 唇色艳红,触感柔润,线条完美,如娇媚无双的花朵,等待着蜂蝶的采撷。 赵佑抿了下唇,只觉得一股热浪在唇间窜起,升到头顶,逐渐遍及周身,心底也是酥酥麻麻,躁动不安。 “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撇开责任,低头,吻住他的唇。 去他的主子与下属的关系,去他的美男心计,去他的怀疑猜测,这一刻,他终于做了件内心深处压抑至深的事情—— 吻他,狠狠地! 强吻,并不是她青青一个人的专利,赵家三公子才该是个中翘楚…… 柔软幽香的薄唇袭来,小乐子眸光一闪,居然有了丝丝水雾,波光潋滟,泛着梦幻与欣喜的色彩,下一瞬,则是嘴唇开启,心甘情愿放任他的小舌进场,在自己口中寻找探索,不断深入。 赵佑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扣住自己的腰身,容不得自己有懊恼退缩的机会。 事实上,他也不想后退。 小乐子的唇那么清凉,那么柔软,口中的气息清新如薄荷,单衣下是坚韧而紧实的健康肌肤,带着丝丝炽烈的热度,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味道,居然有人比自己更快一步,捷足先登…… 九日皇帝_427 真是该死! 赵佑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微微张嘴,贝齿在他唇上重重一咬。 小乐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因此躲避,继续与他紧密贴合,唇舌纠缠。 怦怦,怦怦,怦怦……是谁的心跳,跳得如此激烈? 潜藏已久的激情被长时间遏制,此时,终于有了倾泻而出的机会,便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过来,瞬间将两人吞噬淹没。 直到彼此唇瓣肿胀,呼吸困难,赵佑才微微侧开,瘫倒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思维有些迷糊,有些混乱,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是不是疯了,居然跟他接吻?! 但是,身上懒懒的,心底软软的,有一分暖,二分甜,三分醉……千滋百味,唯独没有一丁点后悔。 吻了就吻了,没啥后悔的! 抚了下他的脸,抬头迎上那温柔清润的目光,听见他轻缓地问:“为什么……吻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就如他之前问自己,为什么要历尽艰险执意赶回来,为什么不留在陈奕诚身边…… 赵佑嘴唇微张,继而满不在乎,嘴硬地答:“我高兴!” 小乐子莞尔一笑,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也就不再追问,揽着他满足闭眼,幸福的笑意在唇角浅浅溢开。 赵佑手指不闲,摸向他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一路朝下,滑向方才被自己蛮力吻得微肿,咬出印记的薄唇,轻轻摩挲。 然后,霸道宣告所有:“这张嘴,以后只有我能亲。” 小乐子睁开眼,哑然失笑:“为什么?” 赵佑捏下他的面颊,哼道:“这是命令,你只能服从……谁叫你刚才回吻我来着,你就认命吧!” “遵命主子。” 小乐子发出一声低叹,想了想,又轻笑着问:“明日,还要我去色诱青青不?” 赵佑瞪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着她呢?” “当然不是,我只是问问……” “你想她也正常,毕竟是你的初吻对象……”赵佑一口打断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点嗔怒与失落:“也怪我,如果我早回来一会,也不至于……” “我的初吻不是跟她。” 九日皇帝_428 哈? 赵佑瞪大了眼,狠狠推开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怒道:“你,到底被多少人亲过?!” 小乐子笑了笑,拉住他的衣袖,眸底光彩忽闪:“有一回主子在寝宫里喝醉了,就像方才那般亲过我,醒后大概不记得了,从不提起,我也不敢问……” 赵佑听得瞠目结舌:“真的?” 小乐子重重点头:“真的。”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半信半疑:“什么时候的事?” 小乐子冷静回答:“就是主子经常去御酒窖偷酒喝的那段时日。” 赵佑偏头想了想,记忆迷迷糊糊,好似那几年是喝醉过多次,每回都是被他背回寝宫,随身伺候,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打死都想不出来…… 谅他也不敢说谎,就算……有吧。 如此一来,心里舒服了很多,一口怨气消散了不少。 还好,是自己拔得头筹,虽然,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缘未了 趁他怔愣之际,小乐子长臂一捞,从下方抓起一包物事来,笑道:“主子给我带的宵夜么,闻着真香,怎么就给扔了呢?” 赵佑见他将自己丢在床下的布包捡了起来,赶紧拦住:“别,都被我揉烂了,里面还有泥沙。” “不要紧,把泥沙拣出来,还是可以吃的。”小乐子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满足喜悦:“这是主子的心意,自然不能辜负。而且,我是真的有些饿了……” 赵佑见他坚持,也就不再反对,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杯水,顺手点上油灯。 月儿西沉,一灯如豆,微暗的光芒中映出男子轩秀端坐的身姿。 赵佑席地而坐,无奈看着他手指轻动,一点点将糕点里的泥沙挑出来,然后拈起一小块,含笑喂进嘴里,细细咀嚼。 “如何?” “真好吃。” 赵佑有丝疑惑,拈起一块看了看,也喂进嘴里。 “哎,你别吃……”小乐子慢了一步,没能拦住。 赵佑没嚼两口,就哇的吐出来:“唔,还是有沙子,你别吃了……” 小乐子笑着把水杯递给他:“没事,能吃的。” 赵佑咕嘟灌了一大口,好不容易将口中泥沙清理掉,看着他一口一口,将糕点尽数吃下去,末了还孩子气地舔舔手指,眼神清明,笑容愉悦。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一眨不眨,小乐子轻声喟叹:“我情愿……主子就这样一直看着我。” 九日皇帝_429 赵佑啊的一声,薄嗔道:“好哇,你在咒我夜夜失眠?” 小乐子低笑:“当然不是。” 吃饱喝足,彼此了无睡意,不知是谁先伸手,自然而然拥在一起,闲闲叙话。 直到外间天色渐白,隐有鸡鸣声传来,这才住口,相对微怔。 “哦,天亮了……” 赵佑挣了下,欲要起身,却被他按住,喃道:“主子,别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呃,当然不是梦。” 安抚般拍下他的脸,大手一伸,勾下他的头来,朝着那湿润的唇瓣再次吻去—— “盖章完毕……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了。” 管他后事如何,这个花样少男,先定下再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户,鸟雀在林间窜过,叽叽喳喳欢叫不停。 赵佑懒懒睁眼,将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轻轻挪开,翻了个身,看着枕边男子沉静的面容。 他的唇角在睡梦中微微勾起,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浓淡适中的双眉舒展开去,纤长的睫毛卷二上翘,整张脸俊秀优雅,安详柔和,有着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异美,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 这样的美男,他之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到把他打包送人! 好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突然间,很想摸摸他的脸,于是伸手过去,手指在他面颊上抚弄一阵,又摸上他的眼睫,比比划划。 小乐子扑哧一笑,睁开眼:“主子又在蹂躏我……” “是啊,我就蹂躏你,怎样?”见他醒转,赵佑更是双手齐发,在他脸上又揉又按,肆无忌惮加大力道,啧啧感叹,“这睫毛,怎么比女孩子的还长还漂亮,你该不是个女儿身吧?” 小乐子眉毛一挑,轻笑:“主子要不要验证下?” 这样的话,换作寻常人家,想必也就脸儿一红顾左右而言他了,可是遇上这剽悍的赵家三公子,却是一跃而起,直接去拉他的领口,一双色眼滴溜溜乱转,不住往里瞧。 “嗯,上回在沙漠里没看仔细,还是再验证下比较好……” 他的胆大妄为,小乐子已经司空见惯,只是轻笑,任他动作。 赵佑瞧了半晌,又隔着单衣在他的胸口上戳戳点点,算是勉强满意:“骨架不错,就是瘦了些。” 小乐子听得哭笑不得,低声辩解道:“其实我不瘦的……” 赵佑瞥他一眼:“我又没嫌弃你,那么紧张干嘛?” 小乐子抿了抿嘴唇,决定不再与他争辩,以上话题,日后自见分晓。 九日皇帝_430 赵佑不知他的心思,伸手拍拍他的面颊,一本正经道:“没事,我会把你养胖些。。” 小乐子唇角微扯,双肩也是不住轻颤,垂眸道:“一切听凭主子安排……” “乖,本王子会好好疼你的。” 赵佑瞅着他清俊的面容,忍不住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轻轻含住他微凉的唇。 以往没吻过倒也罢了,一朝品尝之后,却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只觉得这味道,这气息,无一不让人留恋……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色鬼一枚,也许早有染指之心…… 又是好一阵唇齿缠绵,心里惦记大事,这才匆匆结束。 出门仍是没找着阿大,也不知他偷懒去了哪里,又或者昨夜已被青青召回,只得作罢,自己动手做事。 早饭过后,赵佑掀开他的衣衫,查看其腰间的伤势。 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结痂,部分位置还长出了粉色的新肉,情形比预想中好。 赵佑手指抚上,在周围轻柔摩挲:“还疼吗?” 小乐子含笑摇头:“不疼了。” 赵佑敲了敲他的腿:“这里呢,有感觉不?” “还好,有一点点麻。” 赵佑点头,想到青青走时的嘱咐,卷起衣袖,开始给他按摩腿部,边按边问道:“你伤好以后,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不?” 要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当然还是小太监的身份来得适合稳妥,至于以后,自己封王授爵,远离皇城,有了自己的属地,自由无忧,随心所欲。 小乐子微怔一下,理会到他问话里隐含的意义,笑道:“应该可以的。” “那就好。”找有点头,想了想,又好奇道,“你那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创出这样神奇的功夫?” “他老人家是一位世外高人,平生习武成痴,在江湖上已无对手,我不过是学到了一点皮毛罢了。” 一点皮毛就能厉害成这样,与名门世家出身的陈奕诚打成平手,不相上下? 赵佑由衷赞叹:“真了不起。” 小乐子轻应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孺慕怀念之情,低声叹道:“我也是好几年没见过师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 赵佑奇道:“你们平日都不写个信送个函联络啥的吗?” 小乐子笑道:“主子有所不知,我这位师父武功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些年鲜有在红尘出现,应是在某处山顶密洞钻研长生之术。” 赵佑听得咋舌,哈哈笑道:“难不成他还能一朝得道,羽化升仙?” 原是调侃之言,不想他认真想了一会,还真的点头:“可以这么说。” 九日皇帝_431 赵佑好笑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跟着你师父一道去修道?” 小乐子眨眼笑道:“师父说我虽有慧根,但红尘情缘未了,不宜修炼,再说……”他故意顿住,面上似笑非笑。 赵佑挑眉:“什么?” 小乐子眼中笑意加深,泛起层层涟漪,捂握住他正在动作的手,凑到唇边温柔一吻。 赵佑只觉手背一暖,触感柔润,听得他轻叹道:“再说,比起得道成仙,我却更情愿待在主子身边,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小太监……” “哼,我日月神教的二当家,就这点志气?!”赵佑嗔怒甩开他的手,在他腿上继续揉按,不能否认,这话极为受用,心里犹如饮蜜一般。 不经意间,那些有意无意被自己略过不予深思的往事片段,此刻尽数涌上心来。 细想起来,类似的话,这些年他好像说过不少。 赵佑斜眼睨他,直截了当问道:“你说实话,这些年来你是不是暗恋我?” 小乐子张了张嘴,止不住笑:“不是。” 赵佑哦了一声,没来得及表现出失望,又听得他微微笑道:“我不是暗恋你,我是明恋。” “贫嘴!”赵佑乘机在他腰间掐一把,揩下油,末了又问,“说说,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小乐子眸光闪耀,勾唇一笑,嗓音柔若春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这答案听起来还不错。 赵佑心满意足,当下抛去脑中绮思杂念,认认真真给他按摩腿部肌肉。 一番按摩完毕,便是放下衣袖,思忖了下,慢悠悠道:“等下我要下山去一趟。” “去做什么?” “昨晚大王兄在场,没能与陈奕诚说上几句,我想再去找找他,还有……”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满面春风 手腕一紧,被他一把握住,狭眸中波涛暗涌,听见他低沉清淡道:“别去。” 赵佑动作一顿,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略显强硬的语气,扁嘴道:“我只是告知,不是商量。”顿了下,觉得自己似乎太过霸道,又解释道,“我在这里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我想早早完事,回去赵氏王国……” “我知道,再等我几日,等我恢复功力,我陪你去……” “不必。”赵佑一口打断他,“你留在山上,青青来了你就小心应付着,我顶多半日就回来。” 小乐子抬头看他,正色道:“若是她又欺负我,怎么办?” 赵佑轻笑着,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你是我赵佑的人,盖章生效,不容反悔,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见他低头好笑,手指点上他的鼻端,趾高气昂道:“怎么,不愿意只做我的人?” 九日皇帝_432 小乐子忍住笑意道:“怎会?属下朝思暮想,荣幸之至。” “这还差不多。”赵佑说着,忽又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对了,青青没问你的真实姓名身份什么的吧?” 小乐子摇头:“没有。” 赵佑拍了下胸口,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小乐子见他一脸坏笑,不由笑道:“主子又编了什么赚人眼泪的故事?” “也没什么,我只是随口把家安在陈奕诚府上了……” “什么?” 他怔愣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赵佑伸手捏了下他的面颊,哈哈笑道:“我跟青青说,我们都在陈府做事,我是书僮,你是侍卫,陈奕诚是我们的少主子,我们都跟他姓,你要记住,可不能穿帮了。” “我……跟他姓?”小乐子面色逐渐青黑,咬唇道,“剧情严重不合理,我抗议。” 赵佑翻个白眼,直接无视:“抗议无效。” “那……就我一个跟他姓,主子换个姓氏。” 赵佑听出那语气中的丝丝哀怨,好笑道:“那你说,我姓啥,跟你姓乐?” “不姓乐,姓……”小乐子顿住,眸光明暗不定,忽然笑道,“就姓乐吧,姓乐总比姓陈好。” “去去去,我是说正事,可不是开玩笑。串供到此为止,你可给我记住了!”赵佑根本不理,跳下床去,忽又回头,“再说了,要改姓,也是你改姓赵。” 最末这句,直说得小乐子眉开眼笑:“姓赵……甚好,甚好。” “瞧你这只呆鸟。” 赵佑懒得再理他,将藏在柜子里的包裹搬出来打开,从中不住翻找。 小乐子侧躺榻上,看着他忙碌的动作,轻道:“你在找什么?” 赵佑头也不抬道:“兆飞颜送我的口哨。” “你准备去找她?” “说不准,先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赵佑几下找出来,放在掌心端详了下,笑道,“本王子人缘好,走到哪里都有人送东西……” 小乐子笑问““谁又送你什么了?” 赵佑将口哨放入怀中,又掏出幽朵儿送的绣花荷包朝他一亮,得意道:“是幽朵儿,她多半是看上我了……这小妮子,比青青更有眼光!” 小乐子听得笑容微敛:“这海南岛上的东西,你可不要乱收,只怕留有后患。” “我知道,当时她扔给我就跑掉了,我正说今日找到她归还呢。” 赵佑边说边顺手解开绳结,掏出里面的物事来,却是一块轻薄小巧的银锁片。 九日皇帝_433 这算啥,定情信物? 做工一般,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在帝都的时候,姑娘媳妇的贴身首饰远比这个精致贵重,孟轲专门准备了一只大箱子给他保存,他对这些早就收得手指麻木,全无感觉;再说了,要论工艺与制作,谁能与赵氏王国宫廷御用的首饰匠工相比拟? 正要放回,目光一转,又定在那闪闪的银光上。 银片……银质…… 脑子里似有道光一闪而过,恍然间包裹里也是微光一闪,不及细想,就听得小乐子脱口问道:“那个闪光的是什么?” 赵佑一愣,手指过去,从中摸出那柄来自桃花岛禁地的发钗来,递过去。 “你说的是这个?”他对这曾经救过命的石室钥匙,有种莫名的好感,故而一直藏在腰带里随身揣着,保留至今。 小乐子看着他掌中非金非玉的发钗,抿唇道:“这个好似比之前亮了些。” 赵佑仔细看看,表示赞同:“是要亮些,不是说这岛上有龙姬的墓室吗,这发钗想必是感受到主人的气息,故而有所回应。” 小乐子盯着那发钗道:“主子可曾想过用这海南岛先祖的遗物,换取想要的东西?”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欧诺个:“若是陈奕诚第二回合失手,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当下将发钗收起,重新别在腰带之中。 收拾完毕,见他仍是一脸忧色,上前安慰道:“你放心,我就是去找个人而已,乖乖等着我回来。” 小乐子见阻止不了,只是柔声叮嘱道:“你凡事小心,遇到危险不要逞能,总是暴露身份都一定向陈奕诚求救。” “知道了。” 赵佑大步出门,走到廊前又忍不住转头,见得他凝望过来的目光,于是朝他挥挥手,大声道:“我走了。” 等到了院门口,突又再次回眸,见他目光仍是紧盯追随,不由唇角一弯,回他一个灿烂炫目的笑容,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该死,数步之遥,就是两番回顾,实在不像他赵佑的做事风格。 偏偏他还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啥? 天色晴好,云霞满天。 回味之前的热吻,赵佑满面春风,一路疾行。 从山上到岛主的庭院的路并不太远,借助地势的掩护,轻轻悄悄到了庄子附近,还没走近,就听得脚步声声,院墙那头冲过来数道人影,一人在前,数人在后。 一目掠过,看清那奔在最前面的纤柔身形,是……兆飞颜。 赵佑心头微惊,急忙闪到林子里,隐在树后,看着她朝东跑去,身后几名侍女气喘吁吁追赶,边追边唤:“小姐,小姐,等等!” 兆飞颜见追兵靠近,施展轻身功夫,几个起落就将众人抛在脑后,再奔几步,咚的撞上一堵人墙。 九日皇帝_434 “颜儿!” 那人从前方院墙处装出来,按住她的双肩,高冠下的面容英武刚硬,有着与她相似的五官,沉声道:“马丽莲要银儿,你给她便是,何必当众不允,让大哥好没面子!” 兆飞颜气道:“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吗?那她若是要我的命,大哥也叫我给她是不是?” “你!”兆剑明低喝一声,眼底已有怒气,“你真是无理取闹。” 兆飞颜一仰脖子,喊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怎样?” 兆剑明望着她,手掌高高扬起,兆飞颜眼睛一闭,咬牙道:“你打,打死我也不给!” 赵佑听得暗自喝彩,这丫头的脾气,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固执得很! “你……你明明知道大哥对马丽莲的心思,为何不能顺她意愿?难道在你心里,大哥的幸福还比不上一条小蛇的归属来得重要?” “不是这样!”兆飞颜被他沉痛的语气一吓,眼泪簌簌直落,哽声道,“如若她就是拿去喂养玩耍,倒也罢了,我给她便是,但是她是拿去……” “好了!”兆剑明不愿多说,打断她道,“这事就此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等会我叫人来取!”一甩手,抛下她大步而去。 兆飞颜哇的一声哭出来,周围的侍女见状赶紧围合上去,一边劝一边拥着她往回走。 赵佑眼见一行人就要回返,急忙掏出那只黑漆漆的口哨,塞进嘴里一阵猛吹。 耳中并未听得任何声音,却见兆飞颜身子一顿,又惊又喜,转头回来不住张望,颈间的银蛇头部昂起,左突右窜,似在为她指明方向。 “你们先回去,我就在附近走走,散散心!” 兆飞颜扔下一句,将侍女们驳走,便朝林子这边碎步过来,进入树林之后,则是压低声音轻唤:“赵……” “嘘……”赵佑待她靠近,一把将她推去树后,比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方才停下,劈头就问:“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兆飞颜面上泪痕未干,见到他,眼里总算露出几分喜色:“他没事,我离开之前留了药丸的,够他坚持这几天。” 赵佑点头问道:“你和你大哥来海南岛做什么?”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剜心取胆 兆飞颜回答道:“大哥接到马丽莲的传讯,让他来海南,说是有事找他帮忙,帮她对付什么人。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大哥一定让我来,说是马丽莲也想见我……哼哼,却原来是为了向我索要银儿!” 猜得不错,兆剑明果然是被邀来助阵! 赵佑瞟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银蛇,笑道:“你大哥对她情有独钟,说不定你们将来是一家人,你把银儿给了她,那还不是时时得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言一出,兆飞颜却是面色微变,抚着银蛇的头,咬唇道:“你不知道,她不是因为喜欢才开口讨要,而是要……取银儿的内丹,练一种极其阴毒的巫术!” 赵佑轻啊一声,目光直觉投向已经滑到她肩上的银蛇,却见那银蛇似是听懂两人对话一般,不安扭动着身躯,朱红色眼里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来。 兆飞颜拍拍它的尾巴,轻声道:“去吧,你去那边玩玩,一会我吹哨子你再回来。” 银蛇尾巴轻摇几下,从她手臂滑下地来,飞快游走,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九日皇帝_435 赵佑见她放走银蛇,想必是有话单独要对自己说,于是不动声色等着,半晌才听她徐徐开口。 “银儿是桃花岛千年难遇的异蛇,不需驯服,生即通灵,一旦认主,终生不变……” “我阿母过世得早,阿爹和大哥忙于岛上事务,从来都不怎么理睬我,从我记事起,银儿就与我为伴,朝夕相处,这些年来,它已经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兆飞颜说着,怔怔落泪道,“你说,我怎么舍得把我最好的朋友,拿去任人宰割,剜心取胆……” 赵佑听得暗自唏嘘,叹道:“既然如此,你不答应便是,她也未必敢把你怎样。” 兆飞颜应了一声,举袖抹去眼泪,忽然问道:“你来这许多时日,求到金谷母虫了吗?” 赵佑摇头苦笑:“没有,我刚上岛就险些中巫术,后来又在沙漠里耽误数日,我朋友还因此受了伤。那个马丽莲岛主,我才只远远看过一眼,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陈奕诚的主要任务是七彩水仙,而青青办事效率实在不敢恭维,看来下一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幽朵儿身上了。 兆飞颜明显失望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拿到了……” 赵佑惭愧道:“是我没用,连累二哥要继续受苦。” 兆飞颜默然一阵,叹气道:“算了,我和大哥还要在这里待几日,我会再想办法……” 赵佑点点头,安慰道:“我在岛上也认识了两位朋友,或者能帮你忙的。”实在不行,还有龙姬的遗物,只是想换的东西太多,就不知那马丽莲是否愿意…… “是么?”兆飞颜扯起唇角,勉强一笑,转头看向树上光影斑驳的枝叶,思绪似乎停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忽悲忽喜。 赵佑挑了挑眉,道:“那是当然,我二哥生性坚韧,不是等闲之人,自有上天佑护,凡事化险为夷。”在自己看来,二王兄赵卓的心思气质,远比大王兄赵文更符合帝君之相,赵氏王国未来的天子,一只小小蛊虫作乱,算得了什么! 兆飞颜目光迷蒙,似是有难决之事,眼中渐渐又泛起泪光,只低低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赵佑见她正是朝着那银蛇离去的方向,不由微微蹙眉,脑中一个念头袭来:这傻女子,难道竟是想以心爱的银蛇,去向马丽莲换取那金谷母虫? “你……”心头一震,一把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忽又忍住,如此也好,若是她能求得金谷母虫救下二王兄,自己也好腾出心思,为那七彩水仙和巫女之血而努力…… 刹那间,思绪千回百转…… 自己不是圣人,从来亲疏远近,自有选择,自有舍弃,一切以大局为重。 兆飞颜闻声回顾,赵佑已经收回手来,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可知马丽莲邀你们前来,到底是要对付何人?” 兆飞颜轻轻摇头:“马丽莲只说对方贸然上岛,对他不敬,具体身份没有说明。” 赵佑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看来应是当真不知,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沉吟片刻,方道:“你回去适当劝劝你大哥,别被美人迷得昏了头,给别人当枪手使,还心甘情愿,犹不自知。” “好。” 兆飞颜懵懂点头,吹了吹哨子,没过一会,草丛里传来嘶嘶声响,那银蛇原路游回,从她脚背攀上手臂,重新挂回颈间,张口咬住尾巴,便是不动。 赵佑看着那银蛇流畅自然的动作,想到这人蛇之间的感情,不由无奈暗探,心有不忍。 兆飞颜将口哨在衣袖上擦了擦,递给赵佑:“给你,这几日就凭哨声联络。” 赵佑接过来,抿了下唇,涩声道:“兆小姐,我在这岛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二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兆飞颜摸了摸银蛇,微微一笑:“我会的,你放心……” 九日皇帝_436 赵佑朝她拱了下手,望着她移步远去,走出三丈之外,过人的耳力听得她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海南,就一定会想办法救赵郎的。” 人影渐去,惟余一声轻叹,消散在林间风里。 赵佑捏着口哨立在原地,正微微自责,忽觉耳后风声微起,有物袭来。 稍一偏头,但见一颗小石子贴着鬓角飞过去,力道倒是不重,看来对方应无恶意。 “哼哼,你个坏小子,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就当宝,我送的你就当草!” 赵佑微怔一下,仰头望向顶端树干上飘舞的裙摆,笑道:“姐姐你爬那么高干嘛?” 少女冷笑道:“我若不是人在高处,哪里看得到这等好戏……你行啊,才一会功夫,就把人家岛主的宝贝妹妹弄得又哭又笑,神魂颠倒!” 赵佑讪讪笑道:“你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心里微微诧然,自己五感超常,竟对她的动静丝毫不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眼前青影一闪,幽朵儿轻巧落地,嗔道:“你还想骗我,你们站在树下亲亲热热,窃窃私语,你还拉住人家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赵佑听到后来,确定她只是远远得见,并未听清两人所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我没骗你,你真是误会了,我和兆家小姐以前就认识,我方才是与她商量事情,可不是谈情说爱,再说,她的意中人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幽朵儿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佑笑了笑,也不瞒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她喜欢的人,是我二哥。” “你二哥?” “嗯。” 幽朵儿听得眉开眼笑,想了想,忽又敛了笑容,嘟嘴道:“那你为何把我送你的锁片给扔了?” 赵佑微微错愕:“我什么时候扔了你送的锁片?” “你还不承认?”幽朵儿从怀中掏出一物,往他眼前一晃,气呼呼道,“你不喜欢就明说,干嘛当面收下,转身就扔草丛里?我真是……看错了你!” 赵佑瞅着她手里银光闪闪的链坠,大感冤枉:“我没有,不信你看——” 手指摸到腰间,将那只绣花荷包扯下来,从中掏出一块同样闪耀的锁片,递了过去。 两块锁片凑到一起,丝毫不差,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怎么回事? 居然一模一样! 幽朵儿瞪大了眼:“这是……” “是我掉的。” 赵佑脑中亮光再闪,是了,当日阿大从脖子上扯下来这链子塞给自己,当时情形紧急,只匆匆一眼,瞥见是块锁片,后来就不见踪影,还以为是黑灯瞎火掉在山路上,却怎知是换衣之时落在了晚宴现场! 这一回,抓住了一丝灵感,缓缓道:“赛——马——会——” 九日皇帝_437 幽朵儿徐徐抬头,眸光忽闪:“什么?” 赵佑回忆着阿大那句,又慢慢念道:“有——浮——轮——” 听到后一句,幽朵儿陡然变色,失声道:“你说什么?!” 赵佑好奇问道:“这三个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知道……”幽朵儿眼眶一红,哑声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这三个字……” 她伸出手指,在树干上一笔一划写起来。 第一个字,写了个幽。 赵佑蓦然一惊,心有所悟:“他是你的……” 后面两字,分别是福和仑字。 幽福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千娇百媚 幽朵儿写完,将两块锁片合在掌心,嘤嘤啜泣:“我过世四年的大哥,他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佑瞠目结舌:“过世?” 那阿大时隐时现,古古怪怪,难道竟是一缕被巫术操控的幽魂? “我大哥名唤幽福仑,比我年长七岁,不仅聪明好学,长相也好,是岛上出了名的美男子。当年前岛主哲舞在众多少男少女中挑选弟子,一眼就看中了他,从此他便跟着哲舞学习巫术,一学就是十年。要不是当年那场火灾……就算没当上岛主,他也该是岛上最年轻的长老……” 赵佑听她絮絮道来,不觉称奇:“什么样的火灾?” 幽朵儿握紧了银锁片,一时潸然了下:“是在哲舞修炼的密室里,半夜不知怎的起了大火,火势漫天,有如妖魅,旁人根本没法靠近,也以为是哲舞与弟子在施术作法,因为哲舞有一门巫术,就是引动天雷地火……等到第二日早上,房梁屋舍,家具器物,所有的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火场里就剩两具烧焦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 赵佑挑眉,道出关键一点:“既然无法辨认,怎么就确定是你大哥?” 幽朵儿含泪道:“马丽莲与简长老以密术确认过,两具尸体,正是哲舞和我大哥的。” 马丽莲? 赵佑微微蹙眉,问道:“马丽莲跟哲舞是什么关系?简长老又是什么人?” “马丽莲是哲舞的干女儿,也是哲舞的另一名弟子,和我大哥是师兄妹。哲舞座下有四大护法长老,简长老是其中最为年长地位最高的一位。”幽朵儿说完,抹干眼泪,满含期冀道,“你对我说实话,你这锁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一名叫做阿大的男子给我的,应该是想让我带到赛马会上去,他还说出了你大哥的名字。” “阿大?” “嗯。”赵佑应了一声,当下将阿大的身形相貌简直说了下。 不等说完,幽朵儿便是张嘴低叫:“是满奴!是他!”抓住他的手臂道,“这个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九日皇帝_438 赵佑摇头:“我也有两日没见他了。”见她颇为激动,又好奇道,“满奴是谁?” 幽朵儿喘着气,答道:“他是过去服侍哲舞的家伙,那场大火之后他就失踪了,这四年来从没在岛上出现过……难道,他还在人世?”越说攥得越紧,“他为什么会有我大哥的贴身锁片?又为何把这锁片给你,还告诉你我大哥的名字?” 赵佑吃痛低呼:“你别急,让我想想……”想到当时阿大惶然的神情,回忆道,“他提到赛马会,似乎想找我说什么事情,或者是要我帮什么忙,可惜我没弄懂他的意思,他就给了我这锁片……” 幽朵儿急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赵佑腾出手来,一指对面山坡,道:“在那边山上的小屋里。” “山上?”幽朵儿一眼望去,惊道,“那是本岛禁地,擅闯者死……是谁带你去的?” 赵佑微微一怔,含糊道:“我在岛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怪不得自己上山下山从没见有旁人,却原来是禁地……青青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 幽朵儿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她……”赵佑犹豫了一下,道,“她叫……青青。” “青青?” 幽朵儿听得柳眉皱起,断言道:“岛上没有这个人。” 赵佑了然笑道:“应该是化名吧。”正如自己几次三番掩饰真实身份,青青也应该有类似的顾虑,编个假名也是很正常的事。 幽朵儿继续追问:“那个青青年纪多大?长什么样?” 赵佑遂将青青的情况如实相告,幽朵儿越听越是疑惑:“奇怪,我在岛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赵佑心头微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海南岛这样大,难道所有的人你都认识?” 幽朵儿跺脚气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赵佑笑道:“当然不是。”心中却在寻思,自己对青青相处越久,越是直觉不喜,除了源自她对小乐子的心思之外,难道还有自己的感官本能? 见他表现得不以为然,幽朵儿气得背过身去,硬声道:“你肯定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我说什么都不信……你就等着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到时候没人来救你!” “好姐姐,我几时说不信你了?” 赵佑好笑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掌挥开,抽身后退。 “你这没良心的小子,我懒得理你!你好自为之吧!” “喂,你别走,我还有话问你……” 赵佑拔腿就追,刚迈出脚步,就听得背后微微风声,一道冷冽的女声响起:“站住!” 赵佑微微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身碧衣绿裙,明眸皓齿,肤色如雪,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就在赵佑看得怔愣之际,美人面色发白,眼底闪动着深浓的怒意,手里握着根棕黑色的长鞭,啪嗒就朝他脸上打过来。 九日皇帝_439 赵佑侧头一让,险险躲过第一鞭,见得第二鞭接踵而来,情急之下,只好伸手去挡。 啪的一声,手背上火辣辣的痛! 下一瞬,鞭梢被飞奔回来的幽朵儿抓在手中,低吼道:“绿珠,你发什么疯!” 绿珠恨声道:“他方才欺负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幽朵儿厌恶瞪她一眼,挡在赵佑身前,随手甩掉鞭梢:“你胡说什么,他没欺负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开!” “朵儿……”绿珠张了张嘴,眼里慢慢盈满泪水,哽声道,“我怎么能不管你呢,福仑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人啊……” 幽朵儿嘶声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告诉你,我大哥的名字,你根本不配提起!” “朵儿,我……” “我看着你就恶心,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绿珠呜咽一声,掩口跌跌撞撞跑了开去。 等她一走,幽朵儿回身抱住赵佑,不住啜泣,哑声道:“我恨她……我真恨她……” “她……是谁?” 赵佑之前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此时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听她絮絮说道:“她叫绿珠,是海南岛上最美的女子,跟我大哥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差一点,就成了我大嫂……” “呃?” 幽朵儿苦笑了下道:“你别看她模样清纯,那都是装出来的,我亲眼看见,她趁我大哥跟着哲舞闭关学习巫术,夜里和好几个男人厮混,我去拉她,她还推我打我赶我走……我后来告诉大哥,他还不信,守在绿珠家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最后还是看见那几个男人,才肯跟我走的……” 赵佑暗叹一声,轻道:“你大哥应该很爱她。” “是啊,她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一直都是我大哥照顾她……”幽朵儿低低嗤笑,“那个时候,我和大哥都瞎了眼!” 赵佑好奇问道:“她后来嫁人了?” 幽朵儿摇头:“不,她没嫁人,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岛人都以她为耻,把她家屋顶上的瓦片都掀了,门窗也打烂了,那些不三不四游手好闲的男子就夜夜蹲在她门前,后来岛主就责令她搬到山里去了……” “哦。”赵佑摇头叹息,这样私生活糜烂的女人,就是放在现代都是被人唾弃的,更不用说是封建思想的古代了。 真可惜,那么美的一朵鲜花…… 忽然觉得手背上一阵酥麻,低头一看,竟是幽朵儿将樱唇凑上来,轻轻吹气,杏仁大眼里满是心疼:“痛么?” 赵佑头顶上直冒凉气,完了,这小丫头真看上自己了…… “不怎么痛。”朝他笑笑,不着痕迹把手收回来,想起小乐子的话,赶紧从腰间摸出那只绣花荷包,往她面前一亮,“看,你送的荷包,我收得好好的……” 幽朵儿破涕为笑:“我错怪你了。” “这荷包……我……其实……”赵佑瞅见她欢喜愉悦的神情,有丝不忍,半晌没把话说出来,磨磨蹭蹭,又将荷包收回去。 九日皇帝_440 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越来越心软…… 该死! 幽朵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去注意他的脸色,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挨打受伤,我以后不使性子了,你也要对我好……” 赵佑干笑两声:“我们是朋友,我对朋友一向是很好的。”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妖术 幽朵儿嘟起嘴:“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佑愣了下,脱口道:“我叫陈丹,你叫我阿丹好了。” “阿丹……”幽朵儿轻唤一声,望着绿珠离开的方向,叹息道,“过几日是我大哥的忌日,绿珠这几日一直跟着我,我想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佑点头道:“她应该还没忘记你大哥。” 幽朵儿咬唇哼道:“我在大哥坟前施法做了结界,她永远都没法靠近的,我要让她一辈子后悔!” 赵佑见她一脸决绝,也不好再劝,只得苦笑。 幽朵儿冷笑一阵,慢慢消了怒气,道:“不说这个了,今日我没什么事,带你去岛上逛逛好不好?” 赵佑连忙推脱:“不行,我还有约,我赶着去山庄找人呢!” “你是想见岛主吧?”幽朵儿无奈叹道,“不是我不帮你,最近岛主忙着招呼贵宾,一律不见外客,要不你再等等……” 赵佑笑道:“我不是找你们岛主,我与人约在青苑见面。”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忙道,“我有急事,回头再找你吧!” “青苑?青苑今日没人啊,青苑的客人一大早就与岛主出了山庄,朝北面去了。” 赵佑轻啊一声:“他们去做什么?” 幽朵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婆婆说,岛主和那位姓赵的王子定下第二次比试题目,约在岛北的广场举行。” “姓赵的王子?”赵佑直觉不妙,“怎么不是陈公子……” 话声未落,猛然想起自己信口所说那句五指山,心头一个激灵,暗道不好,这个陈奕诚,难不成真的漫山遍野找寻自己去了? 陈奕诚一走,只剩下性情刚直的大王兄赵文……那个马丽莲诡计多端,再加上兆剑明在一旁暗中相助,吃亏那是明摆着的事情! 刹那间,心思转动,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阿丹,你怎么了?” “我……没事……”赵佑喘了口气,抓住幽朵儿的手,急切道,“快给我说说,他们比试的题目是什么?” 幽朵儿歉意摇头:“我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清楚。” 赵佑叹道:“那……他们在哪里比试,你快带我去!” 九日皇帝_441 幽朵儿看看顶上日头,迟疑道:“这会赶过去,比试早结束了……” 赵佑咬牙道:“岛北是吧,我自己过去。” 说罢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好啦,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幽朵儿拉着他在林子里穿行,之后又不知从哪里牵出匹马来,借着树林的遮挡,策马北行。 一路上,赵佑心急如焚,将自己骂了个够,也没忘捎带上陈奕诚。 自己一句戏言,他居然当真了,怎么就那么傻…… 虽然有代步工具,等两人来到筑有巫女龙姬原身像的宽阔广场,还是已过午时,四周一片寂静,并无人声。 显然,正如幽朵儿所说,比试已经结束,众人皆已散去。 赵佑在神像周围转了一圈,目光定在前方海滩上,瞥见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蓦然一喜,急急飞奔而去。 奔到跟前,朝着其中一人当胸捶去一拳。 “陈……原来你在啊!真是吓死我!快说说,这比试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文站在对面,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不悦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佑不答,直直盯着陈奕诚,抱着一丝侥幸,喃道:“比试……结果如何?” 陈奕诚俊脸微沉,浮起一丝苦笑:“对不起,我虽然在最后一刻赶来,却无济于事……我们输了。” 望着那从未有过的挫败神情,赵佑瞠目结舌:“怎么会……你们比的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题目,竟然连陈奕诚都认输…… 赵文恨然拂袖,朝陈奕诚道:“那是妖术,肯定是妖术!我拔不出倒也罢了,我就不信,你堂堂赵氏王国第一勇士,会拔不出一把破剑来!” 把剑…… 赵佑面色一白,立时反应过来。 可恶的马丽莲,竟然用捡来的琅琊神剑来做比试题目! 陈奕诚拔不出可以理解,但是大王兄为何也拔不出…… 正值怔愣不解,赵文一掌拍向他的肩膀:“你别着急,事情还有转机……就看陈奕诚肯不肯答应。” 赵佑转过头来,看着他,再看看剑眉紧蹙的陈奕诚:“什么意思?” 难不成,一场赛马,竟引来某人芳心暗许…… 心头一沉,只听得赵文答道:“那马丽莲说了,如果陈奕诚愿意入赘海南岛,那七彩水仙便是她的嫁妆,届时……双手奉上。” 入赘海南? 九日皇帝_442 “她海南岛没有男人么,干嘛跟个土匪似的巧取豪夺,陈奕诚你可是名草有主的人,要从一而终,不能三心二意……”赵佑直觉嚷嚷一阵,见他满面笑意,当即一个激灵,低声道,“你答应了?” 陈奕诚摇头道:“没有,我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赵佑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得背后有人轻唤:“阿丹……” 呃,险些忘了,幽朵儿还在一旁等着自己。 赵佑回头,见幽朵儿已经走近,只好将她拉过来,讪讪笑道:“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幽朵儿,是我在岛上认识的朋友……” “嗯,这是大王子,还有陈公子。” 幽朵儿落落大方过来,朝两人行礼:“见过大王子,陈公子。” “幽姑娘。” 陈奕诚礼貌点点头,赵文朝幽朵儿瞥了一眼,眉头皱起,侧头低道:“你来岛上才多久,就又……” 赵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哈哈一笑道:“这个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 幽朵儿面上一红,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边:“我该回去了……”目光在另外两人面上打了个转,轻声道,“那位大王子好像不喜欢我。” 赵佑凑近,低笑道:“他就是那个脾气,对谁都那样,你不用理会他。” 幽朵儿抿唇一笑:“我才不想理别人,我理你就好了。” 听着她愈发亲昵的语气,赵佑干笑两声道:“好了,你有事就先走吧,路上小心些。” “好,你也保重。”幽朵儿面露不舍,顿了下,又道,“你要是再见到满奴,帮我留住他,关于大哥的事,我想当面问问他……我就住在西北面的山脚下,你一问就知道了。” 赵佑点头,目送她离开。 幽朵儿策马奔出一段,忽又回头唤道:“阿丹,你一定要来找我!” 赵佑朝她挥挥手:“我会的。” 等那一人一马消失不见,这才转头回来,迎上赵文微怒的眼神。 “你在帝都拈花惹草也就是了,非要跑到海南岛上来胡闹!你知不知道我们为讨要那个七彩水仙,吃了多少苦头……你倒好,事不关己坐享其成,你,你怎么就这样没长进?!” 切,要不是为了在来年的储君争夺战之前讨好父皇,博得彩头,他会冒险来这海外荒岛? 三人当中,他只信陈奕诚确有几分真心…… 赵佑吐了吐舌头,拱手道:“大王兄,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你……”赵文哼了一声,拂袖就走。 陈奕诚笑了笑,随即一声清啸,但见暗处人影微闪,有数人跟随而去。 赵佑看得分明,原来他安排有侍卫暗中保护,足见心细。 九日皇帝_443 想到方才的对话,双手抱在胸前,斜睨他一眼,哼道:“说说,你什么时候跟马丽莲勾搭上的?” “胡说八道!”陈奕诚好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朝他上下打量,“不错,今日气色好了些。” 赵佑不悦打掉他的手:“陈奕诚,我问你话呢!” 陈奕诚声音一沉:“叫我奕诚。” “都叫习惯了,不好改口……” “你答应过的,等我从西北边境回来,就不再连名带姓地喊,说话要算数……” “好啦,陈婆婆。”懒得听得絮絮念叨,赵佑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喊道,“奕诚。” “哎!” 陈奕诚听得眉开眼笑,拉着他往回走。 赵佑被动走了几步,朝前望望,没看见赵文与随行人马:“喂,你带我去哪儿?” “午时了,我带你会山庄吃饭。” “山庄太远了,我不去,就在这里说几句就行。”不知不觉就出来了半日,小乐子在山上吃饭喝水如厕全无着落,他怎么能撒手不管,就这么跟着陈奕诚走了?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愤恨与不甘 陈奕诚蹙眉:“怎么每次见面都是神神秘秘忙忙慌慌的,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四处转转,了解下风土人情,顺便泡个妞啥的……”赵佑被他抓住手腕,力道加紧,根本挣脱不得,不由低叫,“有你这样的吗,强逼着人去吃饭,我根本就不饿!” 话声刚落,肚子里不合时宜鸣叫一声,声音虽低,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早上出门走得慌忙,随便扒了几口,早就饿了。 陈奕诚微微一笑:“没饿,那是什么声音?” 赵佑瞪他一眼:“那个,我吃撑了,打嗝呢!” 陈奕诚低头,好笑看着他:“在帝都的时候,你总是想尽理由让我请你吃饭,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呢?” 赵佑扁嘴:“得,别把我说的=得跟个饭桶似的,我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我是吗?” “当然不是。”陈奕诚哈哈一笑,“好啦,我不说你了,你也乖乖跟我走,看在我今日还不亮就四处找你劳累不堪的份上,陪我吃个饭……”稍微松开力道,话是征求意见的语气,动作却毫不含糊,不由分说拉着他继续朝前走,“你嫌山庄远,前面就有集市,先吃饭,我再送你回去。” 送他回去,这说得好听,实际是想知道他住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人,看似俊朗阳光,其实却是强硬霸道! 赵佑无奈摇头,只得由他拉着自己,绕过龙姬塑像,朝着远处的人生喧闹处走去。 说是集市,其实也就是一大片开阔地,中间一条狭长通道,两旁是高高低低的竹楼木屋,楼下屋前搭起棚架,摆出些物件器皿,也有香料布匹,颇有几分玲琅满目的味道。 九日皇帝_444 当然,比起帝都的街市,确是差得远了。 赵佑东看看,西望望,没见得有喜欢的商品,倒是沿途锦簇盛放的花朵,来往女子鲜艳的衣着,以及那开得甚低的领口,使人领略到一路与中原大地迥然不同的异域风情。 陈奕诚大步朝前,走得轻车熟路,径直去到一家吃饭的店铺,将他拉进去。 赵佑好奇道:“怎么,你来过?” 陈奕诚点头:“刚来的几日,趁马丽莲闭关未出,我对照老师的地图,把这岛上有人的地方大致走了个遍。” 店家是名年过四旬的妇人,面目和蔼,热情招呼客人的同时,亦不忘过去摇摇挂在窗下的一只吊篮。 赵佑朝那吊篮瞟了一眼,见篮子里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小脸粉红,睡得正甜,不由得一笑:“这小孩真有意思。” 那店家正在店中忙碌,倒是陈奕诚闻言解释道:“孩子的父母经常出海打渔,这店家是孩子的祖母,帮忙照看孩子。” 赵佑点点头,转会目光,又朝四周望望,选了靠近路边的座位坐下,随意要了些荤素吃食,饭菜一端上桌就是大口吃起来。 “看你,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陈奕诚宠溺一笑,将大块的肉食夹进他碗里:“吃吧,多吃些。” 赵佑当仁不让吞进口中,再举袖抹下嘴巴,笑道:“我其实在这岛上过得不错,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你没见到我刚上岛那回,那才叫一个惨……”现在回想起来,那沙漠里的六天五夜,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没有小乐子,他早就倒下去了吧? “你说说?” 赵佑笑笑,含糊道:“没啥,都过去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对了,你怎么不吃?” 陈奕诚碗筷未动,只怔怔看他,忽然叹息道:“你的事情,瞒着你大王兄就是了,难道连我也没打算告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见外?” 赵佑心中一动,知他已经对己生疑,笑道:“我瞒你们什么了?真是,疑神疑鬼的……”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开,抬眸就见对面屋顶上青光一闪,有一庞然巨物快速游来,不禁瞪大了眼,低叫,“好大的蟒蛇!” 头如锅盖,眼若铜铃,身体粗的跟树干一般,瞧这个头,竟跟那桃花岛禁地里的小圣不相上下! “你少来这一套……”陈奕诚只当他是转移话题,笑着回头过去,一瞥之下,却是面色骤变,一掌将他推开,“小心!” 赵佑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坐地,稍一抬头,但见那青色巨蟒蛇身一顿,竟在半空中高高跃起,当窗激射过来! 陈奕诚身无兵器,匆忙中啪的击出一掌,拍向蛇身,那蟒蛇滑腻一闪,并不顾他,却是从他身边飞一般掠过,直奔吊篮,从中叼出熟睡的婴儿,掉头就从破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这一进一出不过就眨眼功夫,店中食客已经看伤了眼,店家更是目瞪口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过了好几秒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天啊……” “该死的畜牲!” 陈奕诚闪电般追出门去,赵佑愣了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追出。 那青蟒体型巨大,行动却是不慢,瞬间游上屋檐,在高低起伏的屋顶上飞驰,陈奕诚施展轻身功夫,在它身后紧追不舍,一蛇一人转眼就消失不见。 赵佑知道自己追不上,索性返回店中,见得那被人群围住失魂落魄的店主人,上前安慰道:“别担心,我朋友追去了,会把你家小孩救回来的。” 那店家满脸泪痕,显然是不信他的话,捶胸顿足哭道:“都怪我没看好孩子,我怎么跟儿子媳妇交代啊,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九日皇帝_445 旁边之人也是摇头叹息:“青蟒平日都关在长老院,今日怎么出来了?唉,合该这孩子命不好!” “是啊,就当是你家孝敬简长老的心意吧。” “你家儿子媳妇还年轻,来年再生一个,好好养……” 那店家越听哭声越大,几欲昏厥:“老天爷……龙姬娘娘……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赵佑听出些许端倪,问道:“怎么,这蟒蛇是有主人的?” 有人心直口快道:“这是简长老养的神蟒,盗吃婴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都在夜间出没,现在变本加厉,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也来行凶……” 一言既出,就被人捂住嘴巴,低声道:“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人甩开旁人的手,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恨恨道:“我怕什么,我二姐的双胞胎孩子就是被这畜牲吞了的……”他说着,慢慢落下泪来,“我二姐当场就疯掉了,二姐夫去找长老院评理,走着去,被打折了一条腿躺着回来……好好的一个家,全毁了。” 赵佑内心震骇:“岛主……都不管的吗?” 众人神情黯然,皆是摇头,敢怒不敢言。 赵佑看在眼中,着实惊讶,没想到这海南岛人对统治者全然顺服的皮面下,却隐藏着如此深重的愤恨与不甘……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一点,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啊,快看!” 一声惊呼,打断他的思绪。 循声看去,得见街道尽头,陈奕诚怀抱婴儿,姿态昂扬,骑士般大步走了回来。 真是……帅呆了! 赵佑张了张嘴,朝那坐地大哭的店家唤道:“我没骗你,我朋友真的把你孙儿救回来来!” 孩子失而复得,逃过生死大劫,最高兴的莫过于那家店主,千恩万谢之后,便是邀众人进屋,将店里最好的酒菜吃食尽数端出来,分文不收,随意享用。 酒饱饭足之后,赵佑照例要了一份食物打包带走,免得自己再回去生火烧饭。 陈奕诚看得大笑:“连吃带拿,你还说你不是饭桶?” 赵佑撇撇嘴:“这个是宵夜……” 两人别过店家,慢慢走出集市,没走多远,就见面前黑影一闪,有人挡住去路,手中的短笛幽幽闪光。 “姓陈的,关于马丽莲,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那人头戴高冠,一身青衣,正是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 他本是被马丽莲秘密邀请上岛助阵,此时突然出现,难说不是因为马丽莲之前对陈奕诚的主动求亲。 九日皇帝_446 见得他含怒的眼神,陈奕诚微怔一下,抱拳道:“这位兄台,我们素不相识,不知陈某何时得罪……” 赛马当晚两人并未打过照面,是以陈奕诚不识兆剑明,而兆剑明却是居高临下,将他的身形相貌看得清楚明白。 人家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傻瓜还一无所知呢! 赵佑叹口气,凑近提醒:“他就是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据说他每年都来海南岛向马丽莲求亲的,而马丽莲却对你……”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致命招式 陈奕诚点点头,恭敬抱拳,扬声道:“原来是兆岛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兆剑明朝他身边的赵佑轻扫一眼,蹙眉不语。 陈奕诚见状笑道:“他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但说无妨。” “那好。”兆剑明上前一步,一扬手中短笛,冷声道,“姓陈的,你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胜者才有资格去见马丽莲,败者就此离开海南,永世不再踏入!你这位朋友,就来做个见证!” 赵佑听得好笑,这异族男子性情就是干脆利落,直接来个决斗解决问题! “兆岛主,陈某志不在人,无意比试……” 陈奕诚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青影一闪,兆剑明仿若一缕青烟,瞬间扑上前来,笛尖飞快点向他的肋下。 这桃花岛两大家族,论驭兽之术,古氏更胜一筹;而论武功内息,则是兆氏占尽上风。当日兆氏一名普通女子都能在赵氏王国皇宫伤人,之后险些逃离,而身为北岛之主的兆剑明,武功更在其之上,一出手就是致命招式! 赵佑眼力奇佳,将他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见那笛尖已经到得陈奕诚胸口,不由低叫:“小心!” 陈奕诚哈哈一笑,头朝旁边一偏,同时右手一挥,两根手指已是作势来夹兆剑明的短笛。这一手功夫,乃是实打实,不仅眼力精准,内息更是浑厚。 兆剑明见他来势强劲,忙闪身避开,这一击不中,怒色泛起,唰的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凌厉,直攻陈奕诚要害。 陈奕诚立在原地,身形不动,手上并不闲着,一双铁拳见招拆招,快如疾风,一一避过兆剑明的攻击。 兆剑明脸色愈发难看,出手更加狠毒,全是杀招,而陈奕诚却是只守不攻,赵佑在一旁看得分明,怒道:“兆剑明,你到底要脸不要?” 此言一出,陈奕诚清啸一声,终于冲天而起,两人在树林边上缠斗起来。这一回,陈奕诚不再相让,而是用上十足功力,衣袂飘飘,风声呼啸,拆了数十招之后,忽然一掌,将兆剑明击得一个趔趄,险些朝后仰倒。 兆剑明连退数步,方才稳住,看向陈奕诚的目光更加狠戾,冷哼一声,便是纵身跃上一块大石,短笛凑到唇边,滴滴吹奏。 赵佑轻啊一声,拉住陈奕诚后退一步,就见前方林子呼呼生风,并伴有嚎叫之声。 “不好,他在召唤野兽!” 话声刚落,地面开始颤动,但见草木分开,几头大象从林中猛然踏出,长鼻挥动,朝着陈奕诚重重袭来! 兆剑明立在石上,急急吹奏,一只大象长鼻一卷,将路边一棵大树卷了起来,轰然一声朝两人所在之处抛掷过来。 那大树树干粗壮,须小孩手臂才能合抱,再加上大象猛掷之力,一旦撞上,非死即伤! 刹那间,赵佑只觉得腰间一紧,被陈奕诚大手揽住,两人临空而起,如腾云驾雾一般,并不与之纠缠,而是在群象头顶上蹬蹬连点几下,瞬间飞跃过去。 九日皇帝_447 “姓陈的,你有本事别走!” 兆剑明在身后高喊,跟着一路紧追,赵佑回头笑道:“我们承认没本事,还不行吗?”既然无意对敌,增添麻烦,只好脚下抹油,一走了之。 早知陈奕诚轻功超群,却不想兆剑明也不是弱手,边追边是吹笛驭兽,给两人制造障碍,一时草木歪倒,风沙漫天。 眼看距离拉近,树枝草丛突然窜出条条黑蛇,有的缠住象脚,有的掉在象身,象群被蛇一惊,东藏西撞,兆剑明脚步慢了一慢,就见前方一道湖蓝色的身影挡住道路。 “大哥,他是我的朋友……” 陈奕诚奔出几里开外,确定后无追兵,这才将赵佑放下地来,朝他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赵佑回头望了下,摇头:“我没事。”兆飞颜,她又帮了自己一回。 陈奕诚看他一眼,好笑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你在这岛上到底认识了多少女子?” “她是兆剑明的妹妹,名叫兆飞颜,她喜欢的人可不是我,而是我二王兄……”赵佑简单讲述了赵卓在桃花岛的经历,说罢看看天色,抿唇道,“我们回去吧。” 陈奕诚点头,吹个了口哨,一匹银灰色的高头大马从林中奔出来,威风凛凛,煞是不凡。 赵佑奇道:“咦,怎么有匹马儿?” 陈奕诚摸了马颈上的鬃毛,含笑答道:“我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训练了一日一夜,基本算是驯服了。”说着纵身上马,朝他伸出手来,“上来吧。” 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赵佑咬了下唇,手指刚搭上他的手腕,便是身体悬空,稳稳落在他身前。 两人一马在林间小道驰骋,道路两旁是密密的香蕉树,蕉叶青黄相间,其间垂挂这成串的香蕉,树下是大片的仙人掌,比陆地上所见高壮许多,开着鲜艳的黄色花朵。 “想吃香蕉吗?看到有成熟的,我给你摘去。” “不用给钱买?” “不用,香蕉在岛上到处都是,长在路边的熟了就随便摘,主人都不管的。” “那可真好。”赵佑应了一声,没奔多远,眼见一串色泽泛黄的香蕉在视线里掠过,急忙拉他的衣袖,“停一停!” 陈奕诚闻言勒住缰绳,朝后一望,低声道:“你坐着等我。”说着跳下马去,掉头疾步返回,没过一会就抱着一大串橙黄的香蕉回来,举到他面前,“给,够你解馋的!” 赵佑还拎着食盒,腾不出手来拿,只得道:“你挂在马鞍边上就行。” 陈奕诚笑道:“这岛上的香蕉很好吃,我掰一个给你先尝尝。” 赵佑赶紧唤住:“不用,我想带回去吃。” “这一大串,你怎么吃得完?”陈奕诚神情一顿,皱眉道,“什么东西都是带回去吃,你到底跟谁人在一起?”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几位朋友在一起的。”赵佑看着他微沉的脸色,又补充道,“都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绝对可以放心。” 陈奕诚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那个小乐子也在岛上?” 九日皇帝_448 “没有。”赵佑答得飞快,“我准了他的假,让他回老家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陈奕诚将香蕉挂好,飞身上马,轻哼道:“你对他倒是挺好,宫里寻常太监哪有这个福利!” “小乐子他不是……”赵佑笑了笑,“我对属下一向是很好的。” 陈奕诚低声嘀咕:“就只是对我不好。” 声音虽小,赵佑却听得清清楚楚,侧头轻笑道:“我几时对你不好了?那晚赛马我可是想尽办法前往报讯,要不然你定会输得很惨。” 陈奕诚闻言一叹:“可惜今日还是输了。那柄古剑着实古怪,就算中间已经生锈,也断无拔不出的道理……” 赵佑知道他天生神力,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乃是名副其实,此回比试败北其实是自己的过错,心中有愧,于是安慰道:“也没什么,还有时间的,我们再想办法便是。”没听到他的回应,想了想,偏头过去,又揶揄一笑,“其实马丽莲也不错,好歹是一岛之主,你若是答应她,整座岛都是你的,这买卖不算亏本。” 陈奕诚手指在他鼻子上一勾,哼道:“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成天算计着把我推给别人!” 赵佑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只是开玩笑啊,你可是我父皇钦点的驸马人选,我要是把你推给别人,大皇姐还不拿刀砍了我?!” 陈奕诚面沉如水,冷声道:“我早说过,我从来就没答应陛下的赐婚,你不必拿长公主来说事。” 当下专心驾驭,不再说话。 赵佑干笑两声,手肘撞了下他,软声道:“这样就生气啦?” 陈奕诚没有理他,一时气氛沉闷,静寂无言,只余耳边呼呼风声。 越往南走,海风越大,吹得树枝草叶哗啦作响。 这个小气鬼! 赵佑碰了钉子,见他不予搭理,也闷着不说话,注意看两旁飞掠而过的景色。 陈奕诚双腿一夹,马蹄如飞,风驰电掣穿过密密树林,道路逐渐宽敞,也更加平整,一面靠着山崖,另一面却是起伏不断的海水。 赵佑身子歪斜,不由低叫:“太快了,慢点……” 陈奕诚恍若未闻,只将他拥紧,继续策马奔驰。 忽然一阵强风刮来,浪潮卷起,赵佑低叫一声,直觉伸手,却是晚了一步,头上的毡帽被风高高吹起,在空中打了个转,转眼落在海面上,一个浪头打来,渐渐飘远。 163167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是男人 没了毡帽,束好的发髻被吹得凌乱不堪,赵佑人在马上,一手擒着食盒,一手要抓住马鞍维持平衡,再没第三只手去按住飞舞的发丝,只得叫道:“喂,停下来帮我去拉帽子。” 陈奕诚朝海面一望。摇了摇头总算开口道:“已经湿透了,捡上来也没用,戴着会头痛的。” 九日皇帝_449 “你!”赵佑气得一拍马鞍:“你是故意的!” “海风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奕诚忽然大笑,又奔出一段路,猛然一拉缰绳,将马儿停了下来,自己先飞身而下,随后将他小心抱下来。 赵佑一旦落地站定,即是检查手中的食盒与马上的香蕉,见得大致无恙,这才扯起唇角,朝周围张望:“这是哪里?离岛主庭院还有多远?” 陈奕诚答道:“过了这片山地,再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岛主庭院。”边说边以指作梳,帮他把散乱的长发挽起,重新束上,弄好之后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往他发髻上插,微黑的俊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你给我戴什么?” 赵佑眼角余光掠过,一把夺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一根碧绿中泛着银白的发钗,样式十分简单,椭圆状的花纹,在阳光下甚是耀目:“这是什么?” “我前几日在集市上买的,据说是鲍鱼贝的壳磨制而成。”陈奕诚从他手里取过去,帮他在发髻上固定好,轻笑道:“我当时就觉得你戴着会好看,果然是不错。” 赵佑扁了扁嘴,他一个大男人还想到去买这些饰物,实在有些怪怪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你又没这岛上的银钱,拿什么买的?” 陈奕诚笑道:“我用随身匕首换的。” 匕首? 出自赵氏王国将军府的匕首,就换这么个小小的发钗? 赵佑忍不住撇嘴,叹道:“你会不会做生意,真是败家……” 陈奕诚仔细端详一阵,笑道:“我觉得挺划算的。”顿了下,又道:“我让你丢了毡帽,赔你根发钗,你就别生我气了吧?” 赵佑转过身去,不想理他,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声,他似是奔出几步,复又回返,随着一声低笑,大手掌心摊开,凑到眼前:“再加上这个,一起算作赔礼!” 赵佑看着他掌中粉绿椭圆的果实:“这又是什么?” “仙人掌的果子,很多岛民都吃这个,我也吃过几个,不会出问题的。”陈奕诚笑着剥开翠绿的表皮,露出艳红的果肉,喂到他嘴边:“尝尝味道如何?” 赵佑下意识张嘴,轻轻咬了一口,有些酸甜,极有水分。 陈奕诚笑着看他,低头下来,眼神愈发专注:“怎样?” “还行。”赵佑吐掉果籽,又咬一口,不经意瞥见他古怪的眼神,蹙眉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陈奕诚手指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指尖尽是艳红,哈哈笑道:“这个汁水的颜色,要大半日才能消散!” “好哇,你捉弄我!” 赵佑一声怒吼,朝他一拳捶去,临到胸前,却被他单手握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轻声喃道:“佑佑……” 赵佑挑眉:“叫我三王子。” 赵佑根本不理,手指延着他英挺深黑的眉眼,慢慢移到被炽烈阳光晒裂变黑的粗糙肌肤,目光定格在那被果汁染红的唇瓣上,忽然一扯,将他拉进怀中。 “陈奕诚,你……” 九日皇帝_450 赵佑低呼一声,被他拥了个满怀,不由心头一惊,叫道:“你做什么,我可不当断袖!” “我知道,我只是……抱抱你。” 陈奕诚定定看着那玫瑰色的红唇,不由轻叹:“真美!” “美你个头!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别吐……” 忽觉他手上力道加重,扣住自己的腰身,抱了好一会,才慢慢松手,嘴唇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道,气息温热,一字一顿…… “我等下就去答复马丽莲,说我愿意跟她成亲。” 我愿意……跟她成亲…… 我愿意…… 愿意…… 赵佑耳畔只回荡着这一句,一路恍惚,都不知是怎么与陈奕诚告别,怎么捧着食盒香蕉回到山上,只觉得心底压了一块巨石,沉闷难言。 陈奕诚为了救母后,他居然答应娶马丽莲,以他自己的终身幸福来换取那一枝七彩水仙!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阻止,还是该促进这一进程…… 抬头望见不远处的木屋,心思稍定,勉强打起精神,扬声唤道:“我回来了!” 未时已过,屋中一片安静。 赵佑心头微沉,几步奔过去,推开房门。 黑暗中,一人静静坐在地上,眼眸闪光,似笑非笑,不无酸涩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看到那静坐地上的落寞身影,再听到那一句低低的陈述,赵佑脑子里轰然一声,只觉得有一把刀戳进心窝,使劲搅动着,刺刺的,钝钝的。 这小子真是个人精,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疼得要命! “谁说我不回来了?” 赵佑瞪他一眼,本能忽视心底的异样,将手中物事往桌上一放,伸手就去拉他:“不回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还不被人给吃干抹净,欺负了去!” 小乐子往后一缩,低声道:“别,我身上脏……” 赵佑动作未停,手指触到他的肩,摸到一手黏黏湿濡,再想到他半躺在地上的情形,不由一惊:“你掉进了……茅厕?”奇怪,进门的时候不曾嗅得异味,此时再用力吸下鼻子,仍没闻到。 小乐子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池塘边上跌了一跤。” 赵佑咬唇,想到其中原由,面上难得有丝惭色:“都怪我……” 九日皇帝_451 要不是自己晚归,小乐子也不至于千辛万苦,自行出门如厕,摔跤都是小事,要是不小心掉进池塘,这深山野林的,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那可如何是好! 看他这一身透湿,都不知在这地上躺了多久了! 小乐子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听到这话,赵佑心里更是歉疚,不迭在他身上摸索检查:“让我看看,跌到哪里没有?哎,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不换下衣服,躺到被子里去?” “我没受伤,只是险些滑进池塘,滚了一身泥,不想把被子弄脏,主子洗着麻烦……” 赵佑停手,气得敲他一记:“混账话!到底是人重要还是被子重要?” 小乐子并不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主子的嘴怎么红红的?” 赵佑一怔:“什么?” “是不是陈奕诚……他亲你?还是你亲他?” 赵佑愣了下,抚着嘴唇,想起之前陈奕诚喂自己吃的那只仙人掌果,总算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见人就亲吗?看清楚,这是果子的叶水啦,你个醋坛子!” 小乐子凑近一点,仔细端详,确定那薄唇上只是红润,而非红肿,这才郝颜一笑:“对不起,我还以为……” “瞧你,小样……”赵佑拍拍他的脸:“三公子我其实是很专一的,下回不准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 赵佑满意点头,费力扶他起来,慢慢挪进内室,脱去湿衣,几下抹干推上榻去,之后又去厨房烧了热水,给他重新擦浴,直至他全身干爽,这才取出干净衣物帮助他换上。 他腰间的伤口泡了水,略有些红肿,倒也没有大碍,体温也还正常。 赵佑检查一阵,放下心来,道:“饿了吧?” 小乐子笑道:“还好,早上吃得多。” 赵佑显然不信,走去桌前道:“瞧瞧,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小乐子看着桌上的食盒与香焦,满足一叹:“好丰盛,主子对我真好。”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对你好,等下,我去热一热……”赵佑扔下一句,端着已经冷却的食盒步出。 此时天色暗下,边际泛起缕缕淡红的霞光,云彩被镀上金边,层层叠叠,宛若色彩浓烈的油画,浑然天成,宁静致远。 湿润的海风吹打着屋外的枝叶,窗户紧闭,桌上一盏油灯清幽亮起。 小乐子仅着单衣仰躺在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瞬不眨注视着那道进进出出不断忙碌的纤瘦身影。 “主子,坐下歇会吧。” “我不累。”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把我送给你 九日皇帝_452 赵佑趁着热饭的间隙,将地上沾染泥水的衣物收进盆里,一边收拾,一边哀叹,自己自从进屋,就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可是怪得了谁? 自己似乎就心甘情愿给他当个老奴…… 饭菜端上桌,味道不复之前的鲜嫩,小乐子却吃得很香,将满满一罐蒸饭吃得个精光。 “还说不饿,你看看你这样子!”赵佑义好气义好笑,掰了只香蕉递过去:“诺,餐后水果。” 小乐子接过,边剥边是抬眸一笑:“这香蕉,主子在哪里摘的?” “不是我摘的,是陈奕诚摘的,原来岛屿北部有一大片蕉林,结着大串大串的香蕉,不论是谁,随便摘吃……”赵佑说得眉飞色舞。却见小乐子正在剥皮的动作慢慢顿住,不由怔道:“怎么你不爱吃?” 香蕉在赵氏王国可是稀罕物,即使在皇宫也是一年难得见到几回,记得自己有次得太后赏赐了一只,回寝宫与他共享,他吃得很是开心的,这会怎么就不喜欢了? 小乐子摇头:“不是。” 赵佑笑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吃啊!”他只怕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香蕉,欢喜得晕了头了吧。 小乐子没说话,垂眸看着手里剥开的香蕉,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 听他低应一声,赵佑也掰了只吃起来,边吃边道:“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岛上的集市转转,我今天还看见蟒蛇盗吃婴儿,幸好有陈奕诚在,一路追那青蟒,将那婴儿救回来了……” 小乐子淡淡道:“我一样行的。” “我知道你行,但你这不是在养伤吗,跟人比什么呢。”赵佑没好气道,背转身去收拾饭桌,髻上的发钗在灯光中微微一闪。 小乐子眼神一凛,黑眸中幽光微闪,低道:“主子发式乱了,我给你梳一梳可好?” 赵佑摸了下头发,确实有发丝垂下来了,陈奕诚梳头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于是取了把木梳坐去榻边,任他解开发髻,轻柔梳理。 小乐子一边梳头,一边随意问道:“这钗子,之前都没见过,是主子在集市上买的?” 赵佑信口道:“不是,是陈奕诚送我的。” 小乐子扁嘴:“这都拿得出手?”在手里捏了半晌,总算忍住捏碎的冲动,插在他梳好的发髻上:“真丑。” “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再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送首饰呢,具有纪念意义。对了……赵佑回头瞟他一眼,哼道:“你不是暗恋我么,怎么就没想过送我点什么呢。” “我早送过了。” 赵佑疑惑看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乐子躺回榻上,轻笑道:“主子以后就知道了。” “敢跟我卖关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赵佑十指张开,作势扑上去,按住他的肩头,居高临下,不可一世:“老实交代,你送过我什么?” 九日皇帝_453 见他默然不答,手指摸去他的腋下,连戳几下,嗔怒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小乐子双手护在胸前,左右躲闪,忍笑不住:“主子饶命,我说,我说!” 赵佑收回手来:“说吧,是什么?” “是……”小乐子手臂环过来,扶住他的腰身,将他的手牵引贴上自己胸口,眸光温柔得像是一汪泉水,轻声喝道:“是我。我把自己送给主子,主子……要不要?” 赵佑微微张嘴,心底一股暖意涌上来,紧盯着他润泽柔和的薄唇,只觉得自己的唇瓣越来越热,越来越软,不由自主俯身下去,对上那幽黑深邃的狭眸,吻住他的唇:“我要……” 小乐子眼眸微闭,闪耀着梦幻般迷离的颜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犯罪的气息,薄唇却是触感温润,带着微微的清凉,不时溢出丝丝情欲的低吟轻叹,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探索更多。 赵佑吻着吻着,正沉醉其中,忽觉他手臂一紧,唇上力道陡然加重,竟是搂着自己反吻回来。 那是属于男人的力量,男人的吻。 温柔中带着一丝坚定,一丝霸道,一丝独占,长舌探入他的檀口,急促而热烈地寻找他的,追逐撩拔,纠缠不休。 被动变为主动,承受变为给予,温柔浅尝变为激情掠夺…… 他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不该是他,又偏偏就是他,这种感觉,好奇怪,却又说不出的喜欢…… 这样的人,还是那个温润无害的小乐子吗? 赵佑蹙起眉头,思绪有些混沌,直到感觉到他全身炽热而紧绷,阳刚如铁,才心有所悟,喘息着轻轻推开他:“好了。” “主子……” 小乐子嗓音沙哑,面色微红,薄唇柔润如晶玉,还泛着些许莹光,眼眸漂亮得像是天边的星辰,清澈且无辜:“主子不喜欢吗?” “我喜欢的,很喜欢。”赵佑定了定神,把头靠在他肩上,手指抚上他完美的薄唇,称述事实:“你方才逾越了。” “我对主子……情不自禁。” 赵佑低声笑道:“你伤还没好呢,来日方长,着急什么!” 小乐子眨了眨眼,咀嚼着他话中之意,怔道:“主子,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赵佑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一事,挑眉道:“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不叫我主子的。” 小乐子眼眸一亮,轻笑:“那叫什么?” “叫……”赵佑偏着头想,没想出合适的称呼,只得问他:“你喜欢叫我什么?” 小乐子笑了笑,咬唇道:“我说出来主子会不高兴。” “没事你说。” “三儿。” “三……三儿?”赵佑瞪大了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肉麻的称呼?亏他想得出! 九日皇帝_454 小乐子忍住笑,垂下眼睫:“我就知道主子会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只是,这个叫法太怪了些……”赵佑无奈道:“算了,还是老规矩,在宫里就叫王子,出了宫就叫主子或者公子,别的容后再议。” 小乐子点头道:“是,主子。” 赵佑想想又道:“那我又该怎么唤你呢?乐儿,裕儿,还是……” 小乐子眸光微闪,低低道:“我喜欢主子叫我小乐子。” 赵佑捏下他的鼻尖,笑道:“叫小乐子,不是显得生分了?” 小乐子眼波流转,悠然一笑:“我就喜欢这个。” “呆鸟!” 赵佑笑骂一句,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搂着他的脖子,懒懒靠在他胸前,软软叙话,将自己这大半日的经历简单告知。 待说到陈奕诚最后那句承诺,不由心生烦闷,怔怔不言。 “主子不必觉得内疚,陈奕诚答应婚事,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他绝对不会真的娶马丽莲的。”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按照马丽莲的意思,成亲次日,才会将七彩水仙给大王兄带回赵氏王国,而陈奕诚则是作为王夫随她留在岛上,终生不得离开。 一念及此,赵佑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我再是自私,也不想用他的终生幸福来换取母后的平安。婚姻不是交易,一定是要建立在两情相悦,两厢情愿的基础上,否则最终只能是个悲剧。” 小乐子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主子说这些,是不想他娶马丽莲,还是不想他娶女人,只和主子在一起?” “你!”赵佑气得在他脸颊狠掐一把:“又来了!你就知道跟他较劲,我问你,若换作是你,你会愿意为我娶马丽莲?” 小乐子摇了摇头,复又点头:“我不愿,但是如若主子需要,我会娶。” 赵佑哦了一声,并不接话,又听得他轻声问道:“主子愿意我娶女人吗?” 语毕,屋里一阵沉默。 见他默然不答,小乐子眼神微黯,续道:“主子愿意我跟女人拜天地,进洞房吗?从此结为夫妻,生儿首女……”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赵佑才仰起头,斜睨他一眼,冷然道:“你若是想成为真正的太监,不妨一试。” 小乐子眨眼道:“主子……会来大闹喜堂?” “会。”赵佑咬牙,恨声道:“还会将奸夫淫妇杀个片甲不留。” “奸夫淫妇?” “没错,奸夫淫妇,乱棒打死,最后浸猪笼沉到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小乐子心满意足,哈哈一笑,握住他的手紧了下,顺道在他鬓边印下一吻。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爱情树 九日皇帝_455 “我以我的生命保证,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暮色渐浓,窗外夕阳如血。 院子里花香清幽传来,似兰非兰,似桂非桂,却自有一股甘美甜腻,沁人心脾。 两人轻拥闲聊,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转眼夜幕将临。 赵佑侧头望望天色,轻叹道:“我该去洗衣了,等下还要生火。” 小乐子低哼一声,活似全身没了骨头一般,腻歪在他身上,略带撒娇道:“还早,不着急。” 赵佑笑着推他:“你以为那衣服沾水就能干净,炉火一点就烧起来了?” 小乐子沉默了一下,道:“等过几日我腿能走路了,我就日日给你洗衣,帮你烧火。” “过几日?”赵佑瞥他一眼,叹道:“我恨不得明日就与铁士他们汇合,返回赵氏王国。” 小乐子知他心思,握住他的手低道:“还有时间,蓝妃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赵佑心头微痛,挣脱出来,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快些养好伤,帮我把琅琊神剑找回来。” 小乐子点点头,目送他步出门去,薄唇抿起,若有所思。 溪水潺潺,落日的光芒映照其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七彩色泽。 赵佑端着木盆过来,刚把衣物放在石头上,就觉身后风声微微,匆促之际来不及躲闪,只得往前一扑,好歹双手撑地,避免了落水之灾。 那人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手掌悬在半空,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串鱼虾,神情尴尬,口中咿呀作声。 赵佑闻声一怔,回头看清来人,低呼:“阿大?” 消失了一日一夜,他终于又出现了。 看这情形,他只是想拍拍自己的肩膀,打个招呼,倒是他草木皆兵,小题大做了。 阿大憨憨一笑,忽又笑容收敛,指了指自己的颈项,朝他急急比划了几个手势。 赵佑想起之前幽朵儿所言,心头一动,试探道:“你是问那枚银锁片?” 阿大面带欣喜,不迭点头。 赵佑面色一整,正色问道:“那银锁片,你从哪里来的?” 阿大张了张嘴,支支吾吾,面带难色。 赵佑见状擦了擦手,从腰间取出一只荷包来,朝他眼前一晃:“这荷包里也有一枚锁片,不是你的那只,和你那只一模一样……” 阿大看到荷包,忽地一把抓过去,细看那针脚花纹,脸上陡然变色,眼里流出泪来,嘴唇也是一张一合,重复念着三个字。 赵佑看他口型,分明便是在念:幽朵儿。 九日皇帝_456 他们果然相识,而且是相当熟悉的地步,竟连这荷包的做法都能一眼认出! 阿大手指抚上荷包,轻轻摩挲,半晌才抬头,眼里露出恳求之色。 赵佑眉头蹙起,看他一副眷恋不舍的模样,莫非对那小丫头暗藏情意?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才拼死扑进火场,抢出幽福仑的随身锁片,而且,他脸上手上坑坑洼洼色泽不一的伤疤,应该就是舍命进入火场留下的痕迹! 但他当初为何却避而不见,无故失踪,在火灾发生四年之后才再现人前? 一时也想不出这前因后果,赵佑观察着他的面色,淡淡道:“阿大是化名吧,你的本名叫做……满奴?” 陈大震动了下,嘴巴微张,忽然扑来抓住他的手腕,激动莫名,口中却是无声低喊着什么。 赵佑只道他默认此说法,又道:“幽朵儿听说你还在人世,很想见你,希望能了解当年火灾的情形,或者,她大哥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阿大闻言一颤,嘴唇抖动着,连退数步,方才停住,双手在空中不住挥舞,似是摆手拒绝,忽又抱头,面露痛苦之色,只不住摇头。 赵佑看得怔愣,想来或许是当日大火太过惨烈,他不愿再次提及,于是劝道:“幽朵儿思念亡兄,情有可原,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你还是去见见她吧。” 阿大半晌才平静下来,神情木然,将荷包颤颤递回。 赵佑接过荷包,奇道:“难道你不想见她?” 阿大看着他,眼神神色莫测,咬唇摇头。 赵佑皱眉又问:“那你给我这锁片,是什么意思?” 阿大脸色微动,却又忍住,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佑正要再问,忽然听得对面山上传来女子低低戚戚的歌声,丝丝缕缕随风飘舞,嗓音婉转,竟有些熟悉。 “山上的爱情树还在,海边的幸福花已开,我的亲亲阿哥啊,你何年何月才转回来……” 赵佑微觉诧异,笑道:“这情歌,怎么唱得跟喊冤招魂似的?”一边辨识着声音,一边侧过头去看阿大,却见他面色怔忡,望着歌声的方向呆呆出神,晚霞的光彩照在他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柔和来,比起初见之时,顺眼不少。 “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怎能不想起你……” 赵佑轻啊一声,蓦然反应过来,叫道:“是绿珠!” 怔了怔,想到幽福仑忌日在即,她应是心有所感,触景生情,而唱的怀念之曲,不觉叹道:“这女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见阿大站着不动,拍他一下,道:“你先去生火吧,我洗完衣服就回来。” 幽朵儿的话已经代传到位,就算他身上有为难之事,也与自己无关,还是撇清关系,少管为妙。 阿大点点头,拾起地上的鱼虾,步履略显蹒跚,朝厨房走去。 等赵佑端着洗好的衣物,到院子里晾晒,厨房里已经飘出海鲜粥的香气,炉火里还煨了几个芋头和白薯。 “好香!” 九日皇帝_457 饭食上桌,赵佑自己先行浅尝,没感觉到异样,便放心端给小乐子,想想也给阿大盛了一碗,在房前屋后找了一圈,却没见他的人影,只得放弃。 这个阿大,性情古怪,行踪也是飘忽不定。 进屋见得小乐子探究的神情,摊手道:“又不见了。” 小乐子含笑道:“走了也好,就剩主子和我两人,正好清静自在。” 赵佑坐回桌前,单手支颐想了一会道:“奇怪,他明明很在乎幽朵儿,当初也是求我帮忙应当也是这个原因,为何这会又不愿意见面了?” 小乐子叹道:“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迫不得已。” 赵佑扁嘴:“顶多就是自卑嘛,钟楼怪人的剧情再现,卡西莫多,艾丝美拉达……”说话间有丝恍惚,雨果,巴黎圣女院……好生久远的记忆! “钟楼怪人,那是什么?”小乐子好奇询问。 赵佑回神过来,拍了下脑袋:“呃,那是……” 正想着怎么解释这个,忽然听得远方歌声又起,飘飘渺渺,如泣如诉。 “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为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怎能不想起你……” “这歌词挺美的。”赵佑轻叹,听那歌声渐渐低下去,微一挑眉,即是拍手吟唱:“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爱情的树,怎能不想起你……” 他记忆超群,过耳不忘,就连声调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嗓音则更加清润悦耳。唱罢,甚是得意,哈哈一笑:“怎样我学得如何?” “主子唱得很好,就是这歌词不大好,俚俗粗糙,乱七八糟。” “很直白朴实啊,又哪里粗糙俗气了?”赵佑好笑道:“难道你有更好的词?” 小乐子想了想,低低唱道:“阿哥啊,就算隔山隔海,看见那名为爱情的树,郎有情妹有意;阿哥啊,就算隔生隔死,看见那叫做幸福的花,长相守不分离……” 歌词只改动少许,曲调风格却是大变,由幽怨转为欣然,再不是伤感别离的调子,活脱脱便是情人间爱意浓烈的誓言。 赵佑朝他一瞪眼,有丝了然,他是嫌那歌词不吉,所以才说歌词不好。 也是,两人刚刚才开始谈情说爱,热度正浓,这样的苦情歌,实在扫兴,不宜吟唱。 心里一股暖意流过,又听得他轻喃道:“主子,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赵佑微微颔首,忍不住搂着他的脖子,正待去吻,忽然眼神一凛,松开手,警觉站起。 “有人来了!” 说着去得窗前,倾耳细听那脚步声,微怔道:“好像是……青青。” 小乐子闻言苦笑:“阴魂不散。”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亲 赵佑抿唇,定了定神,眼光巡视四周,稍作收拾,又将小乐子发丝理顺,衣衫扣好,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心头实在不欢喜这种感觉,边做边碎碎念:“真是,跟做小三似的……” 九日皇帝_458 忽又想起他的那一句三儿,更是不爽,扣着他的下巴恨声道:“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叫我三儿!” 小乐子不知他恼怒为何,只得诺诺应允:“是,主子说了算。” 赵佑点头,再看向房间各处,一切审视无误,这才步出门去,正好迎上那急急而来的人影。 “青青,你怎么才来,我表哥都望穿秋水了!” 小乐子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唇边不易察觉勾起一抹轻笑,这主子,说谎骗人信手拈来,从来不脸红的。 青青低应一声,面色阴沉,似是微有怒意,在窗前立了一会,问道:“这歌声,是不是白天一直在唱?” 赵佑如实答道:“也不是,就快天黑的时候才开始唱的。” “还没死心呢……”青青轻哼一声,道:“那人是个疯子,你们不必理会的。” 赵佑点头,察言观色道:“走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会。” 青青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脸上才所缓和,叹气道:“庄子里出了些事情,不好脱身,最近几日都只能晚上过来了。” 赵佑随。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青叹道:“还不是你那位公子爷惹出来的祸事。” 陈奕诚? 赵佑微微一惊,奇道:“我家公子怎么了?” 青青答道:“今日陈公子终于开口,向岛主求亲。” 赵佑听得心头一沉:“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三日之后,还是陈公子的意思。” 三日?也太急了吧,到底……是谁在急? 赵佑默然一囝,方道:“这是好事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青青哼道:“好什么,四大长老对这桩婚事并不赞同,简长老还拨刀相向,险些与陈公子打起来!” 赵佑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听说好像是今日陈公子出手伤了简长老的神蛇,剜去了一双蛇眼。” 老天…… 赵佑微微张嘴,这个陈奕诚,真是大胆! 他一声不吭抱着婴儿回来,自己只道是半路抢回,谁能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与四大长老之首结怨,这婚事还能顺利进行?只怕不易。 九日皇帝_459 青青瞟他一眼,笑道:“你这公子爷,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想想简长老是什么人,岂是随意得罪的!要不是岛主从中斡旋,他必遭受巫蛊之苦!” 赵佑挺胸昂头,作出一副誓死效忠的家仆姿态,不服气道:“我家公子是赵氏王国第一勇士,也未必会输给那个什么简长老。” 青青轻声笑道:“你们不懂,这巫蛊之术跟武功高低并无太大关系……”眼波朝榻上轻荡一下,声音放柔:“阿严今日怎么不说话?” 小乐子淡笑道:“我听你们说就好。” 青青站起身来,朝他步步走近,笑道:“让我看看,伤口应该愈合得差不多了……”说着就去掀他的被褥。 赵佑心里还在想着那成亲之事,待见到她手指抚上小乐子腰间,已经是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忽然听得她轻呼道:“怎么会这样红?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个,我……” 小乐子气定神闲接过话来:“是阿丹倒水给我喝,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青青检视一阵,没发现伤口裂开,这才轻舒了口气,叹道:“还好,没有大碍,阿丹你要小心照顾,可不能再出纰漏。” 赵佑点头称是,又听得她道:“你收拾下阿严的衣物,我等下就带他去后山的暖玉泉浸泡,只要坚持,伤愈指日可待。” 暖玉泉? 终于要到治疗的最后阶段了! 赵佑有些按捺不住喜色:“好!” 等等,温泉? 忽然一愣,脑海中浮起一副朦胧隐约的画面―― 那温泉池边的风光旖旎,激情纠缠…… 由不得他多想,青青已经走去门边,朝外招手。 没过一会,瘦弱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定睛一看,正是遍寻不得的阿大。 “阿大,你去背阿严,我们这就动身,去山顶的暖玉泉。” 阿大默然过来,伸手就去扶小乐子,赵佑看了看窗外夜色,迟疑道:“天都黑了,这个时候去吗,要不……我们等天亮再走?” 青青撇嘴道:“天亮我就该回庄子了,哪里还有时间!” 赵佑一眼掠过,见得小乐子淡然的神情,只得应道:“那好,我给表哥准备点换洗衣服。” 匆匆收拾了物事,一手挽着个小包袱,一手提着盏铜灯,赵佑小心跟着青青,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边走边听她介绍这暖玉泉的来由。 “这暖玉神水乃是巫族先祖龙姬娘娘所凿,相传久远以前,有一年瘟疫流行,岛上百姓染病得不到医治,龙姬娘娘长跪山顶,终日祈祷,过得七七四十九日,其善心终于感动上苍,有仙人腾云驾雾而来,指点迷津。龙姬娘娘根据仙人的指示,在山崖上一锄挖下去,地面碎处涌出一股水柱,色泽如玉,温热汤汤,可健身疗病,便得名暖玉泉。” 赵佑听得好笑,既然岛上有火山,有地底热源,那么流出温泉的可能性极大,并不足为奇,而这些传说之类,只不过是后来的统治者为巩固其地位刻意加上的一层神话色彩罢了。 阿大背着小乐子,稳步在后,别看他个子不高,身材单薄,瘦小的躯体却迸发出超常的力量,背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小乐子,倒也不显吃力。 九日皇帝_460 山并不太高,只是白天山明水秀之处,到了夜晚便是黑黝黝一片,行走不易。 赵佑虽然视力超常,却不敢显露人前,提着铜灯,慢悠悠地走,也确有私心拖延时间,而青青却是驾轻就熟,疾步如飞,领着众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攀上一处山崖,就见前方露出深幽的洞穴,乍一看,有如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洞口石壁上悬着两颗明珠,微微放光。 有轻烟薄雾从洞中飘出,一方条形巨石笼在烟雾之中,“暖玉神水”四个大字隐隐可见。 “到了,你们跟我进来。” 青青脚步微顿,径直走向那石洞,赵佑赶紧提灯跟进。 洞口也不见宽敞,仅供两人并肩通过,两边壁上点着粗壮的牛油烛,大概走了二十步,转过一面巨大的钟乳状石屏,就见白雾蒙蒙,轻烟袅袅,温泉就从低洼处喷涌而出,形成一个方圆三丈有余的汤池,水色淡蓝,莹莹闪光,激起沸珍串串,宛如滚动着的万斛珠玉,闪烁不定,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目光转动,但见池边四壁如镜,地面微湿,虽是石洞,深处不见阳光,却有红花碧草生在池畔,叶片纤长挺秀,青翠欲滴,花瓣亦是丰美鲜嫩,形状如兰,被地底热浪一蒸,气氢淡淡传来,隐有药草之气。 赵佑赞叹之余,看得微微诧异:“这洞里,怎么会长有花草?” 青青闻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花草,而是我海南特有的药草……这泉水正是汲取了其药性,才更具治疗巩固之效。” “哦,这药草叫什么?” “塔塔草。” 说话间,阿大背着小乐子进来,口中阿阿作声,似在询问。 青青环顾四周,指着一块干燥之处道:“先把他放下来,你去试试水温如何?” 赵佑过去帮着将小乐子扶住,坐了下来,又将包袱里的物事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好,布巾,内衫,外衣,甚至还带了一只大大的水壶。 青青轻扫一眼,笑道:“阿严泡过药泉之后会口渴的,阿丹这水壶倒是带对了。” 赵佑抓了抓脑袋,讪笑:“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就乱抓一气。”边说边是打量周围环境,不见任何异状,暗中凝神吸气,除了那缕缕药香,也没再嗅得别的气味,这才放下心来。 阿大蹲在池边,将手伸进水里,半晌,才起身朝向青青不住比划。 青青点头道:“好了,事不宜迟,赶紧放阿严下水去。” 说罢纤手伸过来,还没触到小乐子衣角,赵佑一步过去,正好挡在她前面,动手去解他的腰带,嘴里直嚷嚷:“表哥你几天没洗澡,身上臭死了,连衣服都有味儿了!” 青青听得微一蹙眉,缩手回去,退后一步。 小乐子面不改色,只唇角扯动,朝他眨眨眼:“你不也一样,要不我们一起下水泡泡?”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随心所欲 “青青说了,这可是岛上的神水,你疗伤要紧,不必管我。”赵佑低头解着他的衣服,乘人不注意,在他手背上轻掐一把,狠狠瞪过去。 叫他下水,想和他浸鸳鸯浴呀?想得美! 小乐子立时收声,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那双大手为自己宽衣解带,不住动作,唇边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很好,很美,很幸福,就是……闲杂人等忒多了些。 九日皇帝_461 转眼间,小乐子的外衣,内衫,长裤,鞋袜,一样样抛在脑后。 赵佑三下五除二将他剥了个干净,只留了条亵裤在身上,外人在场也没敢细看,趁着白雾深重,急急推入水中,潜意识里,并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别人看到他的身体。 水并不深,泉眼位于池子正中,汩汩冒出浪花,因为双腿无法使力的缘故,小乐子只是靠坐在池壁,温泉水没过他的肩头,仅露出颈项以上的部位,水雾萦绕间,俊脸柔和,眉目舒展。 赵佑看得心头一荡,暗自吞了吞口水,侧身去拿水壶:“表哥要不要喝水?” 小乐子轻轻点头:“好。” 赵佑递了水壶过去,喂他喝了两口,问道:“身上觉得如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小乐子含笑道:“还好,很暖和。”说罢抬头望向青青,柔声唤道:“青青,你也累了,坐下歇息会吧。” 青青立在石壁边上,正在查点药草数目,闻言回头,双眸晶亮,笑靥如花:“我不累的。” 小乐子朝她温柔笑了笑,闭上眼睛,开始凝神聚气,安心休养。 死小子,当着他的面勾引人! 赵佑扁了扁嘴,侧头过去,没话找话说:“青青,我表哥要在这里泡多久呢?”心头微恼,这巫族民风开放,青青全无恪守男女大防之心,小乐子在水里打着赤膊,她也没想过要退避三舍,自己只好想遍话题,尽可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青青答道:“每回先泡半个时辰,起来歇会下水再泡半个时辰,如果承受得住,就延长时间。” 赵佑想想又问:“那他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青青摇头道:“也说不准,要看他伤口的恢复情况和耐药性,不过应该快了,少则七八日,多则十天半月吧。” 赵佑听得心头一喜,试探问道:“对了青青,我那把家传的宝剑,还是在你们岛主那里吗?” 青青道:“是啊,岛主偶尔也拿出来看看,还没玩腻,我也就不好带出来,你再等等吧。” 赵佑物了一声,脸上显出几分失望来,青青看在眼里,笑道:“你着急什么,阿严养伤要紧,等再过些时日,我应该就能把你的剑带出来了。” 赵佑叹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哎,我原以为是把利剑,让表哥从我爹那里偷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破铜烂铁,什么用都没有,真是个累赘!” 青青奇道:“既然没用,那你还千方百计想要找回来?” 赵佑无奈叹道:“我爹脾气古怪,认定是家传古物,再不值钱都是要藏在箱子里供着的。” “那倒是。” 见青青点头表示理解,赵佑打蛇随棍上:“所以青青,你看在我表哥份上,一定帮我把剑找回来,下月我老爹生辰,我必须提前把剑送回来,否则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把我逐出家门。” 青青微微一怔,诧道:“你赶着回赵氏王国?” 赵佑不明所以:“是啊,我出门已久,自然想快些回家……” 青青轻笑道:“如今你这心愿只怕不易实现呢。” “为什么?” 九日皇帝_462 “岛主大婚大即……”青青笑了笑,道:“你家公子都留在岛上了,你们俩……还走得了吗?” 赵佑一愣,立时会意过来,自己现时的身份只是陈奕诚身边的小书僮,去留不能随心所欲,自然是主子说了算,当下勉强笑道:“公子对我们一句很好,到时候我求求他,他就会心软放行了,我一个小书僮,无足轻重的。” 青青低应一声,看向泡在水中的小乐子,轻声唤道:“阿严?” 小乐子缓缓睁眼,微笑:“什么?” “你伤好之后,也想着要回去吗?” 小乐子略想一下,模棱两可道:“我听公子的意思,怎么都行,在哪里都一样。” 青青面上一红,低道:“若是有人留你呢?” 赵佑正暗自撇嘴,一听此话,心头一个激灵,来了,正式表白了! 小乐子淡笑道:“留我?谁啊?” 青青垂头没说话,娇颜如醉,说不出的风情动人。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佑在一旁等得不耐,哈哈笑着,插嘴道:“表哥你真笨,自然是青青留你了,回赵氏王国有什么好,不过是给人家当下人,还是留在这岛上舒服,娶妻生子,享受欢愉……青青你说是不是?” 青青软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赵佑看她神情,又对小乐子打趣道:“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是吧,表哥?” 小乐子挑眉,眼里笑意未褪,眸光微微闪动:“话是如此,终归要我家主子答应才行,我在主子面前可是起过誓的,一生追随,不离不弃。” 赵佑张了张嘴,领悟到他话里改公子为主子的用意,那是在变相向自己表明忠心。 瞥他一眼,心里极为受用,又笑道:“公子自然会同意的,好事成双,何乐而不为……不过,要是岛主不愿意怎么办?” 青青听得娇羞不止,咬唇道:“我……会去求岛主,请她给我做主。” “这就对了!”赵佑一拍大腿,不无向往道:“郎情妾意,真是羡煞我也!唉唉,我怎么就没表哥的好福气呢……” 青青抿唇笑道:“阿丹还想隐瞒么,你和幽家那小丫头这些日子不是走得挺近的?” 赵佑听得一凛,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躲开她的目光,呐呐笑道:“我哪有……” 还好阿大站得远远的,也看不清他口型,要不还不知怎么怨恨自己! 有心回避,青青却不依不饶,续道:“我都看见了,你白天的时候在庄子附近的树林里,跟人家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 “那个,我们是刚好碰到……” “好啦,你就别解释了,我看你也是好事近了,那丫头父母过世得早,家里也没什么人,要不我去求岛主,将她许配给你可好?” 赵佑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还要回赵氏王国的,你可别害我!” “我哪是害你,是在帮你……” 九日皇帝_463 “是害我,就是!” “那好吧,我就害你了,怎样?”青青心情大好,呵呵笑着,作势来抓他,两人在洞里追逐,笑闹不停。 赵佑注意着洞外的光线,明里与她斗嘴打趣,暗地却是拖延时间,等待天亮,心思也是不住转动。 听她言语,应该跟幽朵儿相熟,幽朵儿却一口咬定不认识她,到底是谁在说谎? 还有,她能自由进出这岛屿禁地,身份地位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而她对小乐子,到底又有几分真心,几分诚意…… 石洞之中。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到了。 阿大尽职尽责将小乐子扶上岸来歇息,身子还没完全上来,赵佑就扑过来,手里拿着张床单,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青青看得好笑:“阿丹你做什么?” 赵佑一本正经道:“我给表哥擦汗。” 青青轻笑道:“擦汗,不知道挑一条小的汗巾吗?”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赵佑在包袱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一条略小的布巾,赶在青青的洁白绢巾到来之前,去到小乐子的脸上一阵乱抹。 青青见得他的动作,微微皱眉:“阿丹你手脚太重,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走出两步,眼见那香风淋漓的绢巾就要触上,只听得阿嚏一声,小乐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掩着口鼻,歉意一笑:“真是对不起。” 赵佑眨眼叫道:“哎哟,表哥你是不是老毛病犯了?”一只手去扶,另一只手暗地里掐了下他的腿。 小乐子心领神会,垂眸叹道:“好像……是的……” 见青青一副不解的神情,赵佑解释道:“青青,你有所不知,我表哥鼻子不好使,不能闻太香的东西,否则直打喷嚏,身上还会长小疹子,吓人得很。”自己早已嗅得青青身上佩了香,那随身绢巾更是充斥着奇花异香,对花香过敏,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吧? 168172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仆仆风尘 “原来是这样……”青青失望低喃,只得收回绢巾,想了想,有捧着水壶过来:“阿严喝口水吧。” 小乐子抿了唇,摇头:“嗯,我不渴……” “嘻嘻,给我吧,我正好口渴了。”赵佑见她手还悬在半空,面色尴尬,赶紧伸手接过来,仰头灌下好几口,抹着嘴巴笑道:“谢谢青青!” 青青面色好看了一点,笑了笑,走去一边。 没过多时,小乐子再次下水浸泡,如此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番折腾,终于熬到了天色微凉。 趁小乐子上岸穿衣,青青把赵佑拉到一边,不无委屈道:“阿严是怎么回事,对我爱理不理的?” 九日皇帝_464 赵佑眼珠一转,叹气道:“表哥他估计是心里矛盾呢。” “矛盾什么?” “你想啊,赵氏王国是他的家乡,他又想着早日回家,又惦记你,舍不得离开海南,左右为难,无法取舍啊……”赵佑边说边观察她的神情,低道:“他最近脾气怪点,你别怨他行不?” 青青点点头:“我明白,我总是希望他心甘情愿留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远远传来滴滴的鸣镐之声,听那声响来处,应是在岛主庭院的方向。 青青闻声色变,快如轻烟,朝洞口冲了出去。 赵佑耳边超常,更是听得分明,却是装作未觉,脚步不动,与小乐子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颜色。 又等了一会,见青青疾步走进,才迎上去,关切道:“青青你怎么了?” 青青柳眉微皱,道:“庄子里有事,召我速速回去。” 赵佑心头暗喜,轻啊一声,叫道:“那你快回去,被耽误大事,被你们岛主责骂。” “好,我先行一步,阿大负责送你们回去。”青青向阿大比划几个手势,见阿大不住点头,又转向小乐子,目光留恋望过来,低低道:“阿严,你保重,我晚上再过来瞧你。” 小乐子眼里光芒忽闪,笑容淡淡:“好。” 赵佑送青青出了石洞,目送那窈窕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转身返回洞中,见小乐子笑容未褪,欢畅而愉悦,不由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哼道:“人都走了,还笑得那么痴?” 小乐子轻笑:“表弟方才如此在意我,我心里欢喜。” 赵佑听得受用无比,道:“你也是,喜怒无常,对她冷冰冰的,她都感觉出来了,向我哭诉呢,我急中生智好歹编了理由说通了。”说着瞪他一眼道:“你表现那么冷淡,就不怕她给气着了?” 小乐子扬眉笑道:“没办法,相比之下,我只好气她了。” 赵佑心头那点小九九被他看破,薄嗔道:“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小乐子也不追查,只是笑:“我们回去吧?” 赵佑点头转向阿大,却见他背对自己,正盯着石壁下方的红花碧草发怔。 “阿大!”手掌搭上他的肩,感觉他瑟缩了一下,转头回来:“背我表哥回去吧?” 阿大默然过来,小心扶起小乐子,背上就走。 三人慢步下山,赵佑边走边是四下张望,暗记路线,不经意目光一转,忽见对面山崖上灰影一闪,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眺望。 那人景欣长瘦削,一路攀附前行,转眼闪进一块大石背后。 没看错,虽然见面不多,仍是记忆颇深,是他,陈奕诚的军医李一舟…… 陈大背着小乐子走在前面,没见人跟上来,也停下不动。 九日皇帝_465 小乐子疑惑转头过来:“怎么了?” 赵佑收回眼光,笑道:“没什么,走吧。”心里暗忖,这个李一舟与陈奕诚多年来并肩作战,形影不离,这次跟着来海南也是不无意外,不过,他不好好呆在庄子里,却在这山上做什么? 脚步匆匆,只隐隐觉得有事被自己淡忘了,思绪随那山风一闪而过。 回屋之后,阿大很是勤快,砍柴挑水,生火做饭,做起事来毫不含糊。 赵佑扶小乐子躺回榻上,盯着那道忙碌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徐徐开口:“这个阿大,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小乐子笑道:“说说,怎么个奇怪法?” “我说不上来。”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该喜欢谁,该厌恶谁,很快就能确定,唯独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阿大,却是朦胧未觉,说不出的怪异。 “看得出来,他没有武功……”小乐子沉吟了下,续道:“而青青有。” 赵佑明白他是说在山洞里青青突然窜出的身形步法:“我也看出来了。”懂医技,有巫术,会武功,当初险遭羞辱的场面暂不论是真是假,这个被自己好心救下的少女,却远不如外面那般柔弱。 心中对她起疑警惕,小心防范,明里却不能戳破,看在给小乐子养伤的份上,还得虚与委蛇,笑脸相迎,毕竟还吃穿住行连带这温泉桑拿的待遇,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思想间,小乐子又道:“阿大看你的眼神很奇怪,看我也是。” 赵佑点头笑道:“是的,他估计知道了我与幽朵儿交好,看我不顺眼呢。”那眼神里,带着微微的失望与不屑,敢情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幽朵儿?唉唉,自己堂堂王子殿下,到这岛上竟如此掉价,没天理啊! 瞥他一眼,好奇问道:“他又是怎么看你的?” 小乐子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思,低道:“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暗地考察,又有些焦急不安。” 赵佑呵呵笑道:“你是看走眼了吧?”若说是青青对他着急倒也说得过去,阿大,他着急什么?! “希望是吧。”小乐子轻笑,眸底闪过些许倦意。 赵佑看在眼里,道:“你泡过温泉也累了,睡会吧,等下吃饭我叫醒你。” 小乐子点头微笑,眼睛合上,沉沉睡去,但见他气色红润,面目明朗,险有柔光流转,看来这暖玉神水果然疗效显著,并非凡物。 赵佑欢喜给他盖上被褥,掖好被角,还细心半掩门窗,转身步出。 厨房里,阿大正在烧火,赵佑走去灶台,挡在他面前。 抬头看见是他,阿大站起身来,默然一笑,算是招呼。 赵佑劈头就问:“阿大,你怎么还没去见幽朵儿?让人家小姑娘望穿秋水,你于心何忍!” 阿大唇角扯动几下,神情颇为无奈,缓缓摇头。 赵佑笑道:“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敢见面呢?” 阿大张了张嘴,似有所悟,赶紧摆手,口中呀呀作声。 赵佑看得一头雾水,抚额叹气:“算了,你不去见她,她总会来找你……” 九日皇帝_466 阿大身子一僵,忽然面色灰败,颓然奔出。 “哎,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赵佑叫了几声,唤之不应,对他已经见惯不怪,也就不再理会,继续摆弄灶台上他做到一半的事情。 一日一夜过去,到第二天清早,不仅是阿大没有回来,青青也是不见人影。 赵佑开始着急起来,这两人来与不来倒是无妨,关键是阿大不在,自己力气太小,怎么把喜爱乐子再弄去暖玉温泉? 当初在那浮沙流域是拖着小乐子在平地上行走,拼尽全力才勉强支撑,而这蜿蜒崎岖的山路,想想都觉得可怖。万一一个不留神没抓牢掉下去,不摔个头破血流才怪! 在门口翘首企盼,踱来踱去,将近巳时,终于见得阿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帘。 “阿大,你去哪里了,青青呢?” 阿大面色平静了许多,啊啊叫了几声,手上不住比划,赵佑连猜带蒙,半天才勉强明白,大意是说青青事情繁忙,无法上山来。 赵佑扣得挑眉:“那我表哥去暖玉温泉怎么办?” 阿大手舞足蹈,又是一阵比划,大意是说在这桩差事青青已经交由自己负责,这几日都是由他护送去往暖玉泉,请两人不必担心。 这一理由,赵佑求之不得,当下开开心心收拾了物事,一起去往山顶。 洞内水雾萦绕,花香流动,小乐子进去池中之后,即是闭目凝神,如老僧入定,头顶隐隐冒出白气雾气来。 青青不在场,他便也放开手脚,尽可能吸收吐纳,加速恢复。 赵佑见他无知无觉,也不去打搅,跟阿大在池边老实守着,寸步不离。无聊时也用泉水洗手洗脸,居然发现脸上的晒伤与手上痂痕愈发浅淡,肌肤光润如初。 更让他欣慰的是,每来泡一次温泉,小乐子的面色就好上一分,总算是没辜负这段时日的任劳任怨,精心照顾。 进进出出,反反复复,如此过得两日。到这日末时返回途中,阿大一脚踩滑,收势不住,小乐子的脚踝撞在了一棵树干上,原本微闭的狭眸忽然张开,面露异色。 赵佑急急凑了上去:“怎么了?” 小乐子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痛。” 赵佑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张嘴呆住:“你的腿,有感觉了?!” 小乐子微笑点头:“应该是。” 赵佑呐呐又问:“也就是说,你的伤没事了,武功也快恢复了?” 小乐子唇角勾起:“大概还有几日吧。” 赵佑欢呼一声,低叫:“太好了,我的琅琊神剑……” 小乐子满面郁郁,悲摧叹气。 唉唉唉,这主子,就惦记他的宝剑了,没良心啊没良心…… 九日皇帝_467 暮色苍茫。 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霞光明艳艳铺陈下来,将整个院落镀成绯色。 赵佑站在院中,凝望着那一层绯色,心情大好,连同四周的景致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只是不知,还会在这里住多久? 目光所及之处,带着微微的不舍,这山野,木屋,石油,温泉……最终幻化为那一处灯火飘摇的宫阙,与锦帐中沉睡不醒的容颜。 母后…… 快了,就快回去了…… 等办完这里的事情,就不再停留,立时启程…… 霞光渐暗,听得屋中小乐子轻咳,赵佑散漫应声,转身欲行,听得阵阵暮鼓之声,不经意往山下一瞥,脚步蓦然停住。 岛主庭院,房前屋后,那一片星星点点的满含喜庆的艳红,那是—— 婚礼! 陈奕诚! 晚风悠悠吹来。 那一片艳红,清楚存在于庭院各处,俨然一副喜事临近的姿态。 陈奕诚,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真的药娶那个马丽莲? 赵佑咬了咬唇,抚一下手指上的魔戒,扭头奔进内屋,见小乐子靠坐榻上,阿大正在一旁打扫,拉过阿大就道:“我要下山一趟,阿大你帮我看着表哥。” 阿大微怔一下,点点头,默然退出门。 赵佑在他温顺无害的身影盯了一会儿,目光才回来,看向小乐子。 小乐子迎上他的眼:“出什么事了?” 赵佑没打算瞒他,直言不讳道:“山庄在办喜事,我去看看,会尽快回来,你自己小心些。” 小乐子叹一口气,自嘲笑笑:“主子还是放不下他……” 赵佑听得蹙眉,微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去看看!” “陈奕诚没那么容易就范的,他肯定是暗中部署好了,将计就计……”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赵佑说罢,见他对自己下山之事并不乐见,也不欲多言,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就听得背后一声轻唤:“主子。” 九日皇帝_468 赵佑脚步一顿:“什么?” “你……”小乐子幽声一叹,微弱如水,只低道:“也要小心。” 赵佑轻哼一声,算是回应,疾步朝外走去。 榻上男子一动不动,面色微暗,默然闭眼。 又是他……陈奕诚…… 天色虽暗,这上下山路却已熟记在心,行走起来也并不困难,只小半个时辰,就已到得山脚,只要穿过前方树林,就可步上通向岛主庭院的大道。 偌大的林子只他一人独行,树影婆裟,一路冷清。 待走到树枝中央,便摸出兆飞颜留给自己的口哨,急急吹奏,意欲唤出来,先了解下山庄情况,再做打算。 等了一刻钟之久,也不闻脚步人声,心中疑惑渐生。 立在原地等了半响,快要放弃之时,忽然听得不远处脚步杂乱,一前一后过来不少人,似有一人飞驰在前,数人追赶在后。 赵佑心头一惊,赶紧将口哨收回袖中,找棵大树背后站定,闭气噤声,凝神细听。 但听得有人怒声高呼:“站住,前方是禁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那被追赶之人呵呵笑道:“你叫我站住,我偏不……”说话的同时风声微微,竟是朝赵佑藏身之处奔来。 来人居然是李一舟! 赵佑闻声一喜,当下站在原处不动。 李一舟一身灰白长衫,飞奔而到,转眼就到跟前,借助身后人等手中火把的光芒,看清他的面目,不觉一愣,脱口笑道:“怎么是你?” 赵佑一挑眉:“怎么就不该是我?” “我还以为有帮手埋伏在此,唉,看来只好自己动手了……” 话声未落,就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把短剑,一个旋身跃去两丈开外,朝向来人直冲过去,刷由几剑,哈哈笑道:“来尝尝我李氏剑法的厉害!” 赵佑看他身法倒还轻灵利落,只是那似刺非刺,似劈非劈的花俏动作,却看不出太多力道,眼见他被数名岛上侍卫模样的男子团团围住,刀光剑影罩面而来,不觉低呼:“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已经到得李一舟胸口半尺之遥,但听得他忽而一笑,长袖轻抖,手指一路凌空点去:“倒!倒!倒!” 那数名侍卫面露惊异之色,果然接二连三,应声倒下。 李一舟立在场中环顾一圈,蹬蹬这个,踢踢那个,四下走动检查,见所有人等都陷入昏迷,又将火把尽数熄灭,这才朝赵佑招手笑道:“没事了,三王子可以现身了。” 赵佑走过去,不理他躬身行礼的动作,只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人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李一舟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轻笑道:“我自创的独门点穴功夫,怎么样,够厉害吧?” 赵佑不屑哼道:“你袖中抖出的粉末,才是令得他们昏迷不醒的原因吧。” 九日皇帝_469 李一舟张了张嘴,诧道:“你那是啥眼神,这黑灯瞎火的,竟然看得见?”朝他上下打量,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然不错。” 赵佑扁了扁嘴,直截了当道:“他们为何追你?” 李一舟无奈道:“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出门随便逛逛,看看夜色,没想到遇上群疯狗,乱吠乱咬!” 赵佑瞥他一眼,狐疑道:“那你昨日去那边山崖上做什么?” 李一舟瞪大了眼道:“啊,你跟踪我?” 赵佑双手环胸,不客气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李一舟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七彩水仙。” 此言一出,换做是赵佑瞪眼:“什么?七彩水仙不是在那岛主庭院当中吗?” 李一舟叹口气,实话是说:“这段时日我和奕诚将庭院各处都查探过了,并无七彩水仙的踪影,我们感觉马丽莲极有可能将之藏在别处,所以奕诚留在庄子与她周旋,让我出来四处看看,希望有所发现。” 赵佑想想问道:“要是你找不到怎么办?” 李一舟满不在乎笑道:“还能如何,奕诚只好依照承诺娶那巫女喽!” 赵佑盯着他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如此笃定,成竹在胸?” 李一舟笑道:“我们哪有什么计划,王子也太高估我们了,对方可是一岛之主,又是精通巫术,谁还能将她怎样不成?” 赵佑目光一凛,道:“陈奕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信,他真的想娶马丽莲,好好的赵氏王国公主驸马不做,跑到这蛮荒之地来做劳什子王夫!” 李一舟抿唇笑道:“我可不他肚里的蛔虫,这个问题我不好说,你怎么不亲自去问问他?” 赵佑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李一舟笑了笑,忽而又问:“王子那么在乎陈奕诚成亲之事,到底是因为长公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佑想也不想,脱口道:“自然是因为我的大皇姐。” 李一舟也不继续追问,只是轻笑:“王子与长公主姐弟情深,救人着实羡慕,只可惜奕诚的一番痴情,尽数付诸流水……”说到一半,故意顿住。 赵佑瞟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呢?”李一舟目光掠过夜色中少年俊美绝伦的脸庞,倔强而自负的神情,轻轻叹气道:“王子对奕诚,难道就没有一点心思么?” 赵佑哈哈笑道:“你脑袋进水了吧?我与陈奕诚同为男子,我怎么会对他起心思!” 李一舟忍不住低叹:“奕诚说你心肠甚硬,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赵佑轻笑:“他还说我什么坏话?” 李一舟摇头道:“其他全是好话了,说你聪明,自信,豁达,洒脱,善良……” 他,善良? 九日皇帝_470 “对了……”赵佑扁嘴,打断他的话,询问正事:“我看到山庄里到处披红挂绿,他与马丽莲的婚礼几时举行?” “不是说对他没心思吗,这会怎么又关系起他的婚事来了?”李一舟饶有意味盯着他:“王子这一身仆仆风尘,难道是专为此事而来?” 这个又多嘴又毒舌的八卦大夫! 赵佑懒得理他,朝向山庄的方向,转身就走。 第一百六十九章 鸿门宴 “哎,我说还不行吗,王子也不用着急,婚礼是明日申时举行,我们还有时间的。” 李一舟唤了声,急步跟上,赔笑道:“王子别生气,这庄子道路错综复杂,王子要想见奕诚,非我带路不可。” 赵佑面色稍缓,点头道:“那好,你便带我去找他。” 语毕,两人趁着夜色掩护,在树林里急急穿行。 听得前方山庄里远远传来的嘈杂人声,其间还夹着鼓乐声,赵佑蹙眉:“今晚山庄里都有些谁,他们在做什么?” 李一舟答道:“海南四大长老设宴邀请奕诚出席,那个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也在。” “兆剑明,他怎么还赖着不走?” “他天天缠着奕诚动手,没到最后洞房花烛,大概不会死心。” 赵佑笑道:“真难得,这位北岛之主,却是个痴情种子。”捏了捏衣袖中的口哨,问道:“他妹妹兆飞颜呢,也在宴席上吗?” “兆飞颜?”李一舟摇头道:“宴会上就兆剑明一人,倒是昨日我见那兆小姐带着侍女匆匆出了山庄院门,后来听说有船出海,朝东而去,应该就是她……” 兆飞颜走了? 难怪自己吹了半天口哨,都没能唤出人来。 赵佑一思忖,咬唇问道:“你可曾留意,她脖子上,是否还戴着一只银色项圈?” “这姑娘家的首饰,我倒是没怎么在意,难不成是王子送的定情信物?”李一舟调侃两句,见得他凝重的面色,这才笑容收敛,正经道:“当时兆小姐面颊苍白,气色不好,我特意多看了一眼,记得很清楚,她脖子上没戴任何饰物。” “真的?” “真的。” 赵佑暗地松了口气,看样子,兆飞颜应是已经用银蛇接到了金谷母虫,急着带回桃花岛给二王子赵卓救治去了。 心里对此略微歉疚,但也就是一掠而过,在自己固有的思想中,人的性命,远比一条蛇来得珍贵!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王子对那兆小姐倒是十分上心。” “废话,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没听说过?” 九日皇帝_471 “唉,可怜的奕诚……” 李一舟刚出声喟叹,赵佑忽然扯过他的手臂,拉他到得树后:“嘘,有人来了。” 风声微微,李一舟朝外望望,又仔细听了听:“哪有?” “你听我的没错。” 没过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侍卫佩刀持戟,在林边巡视而过。 李一舟侧头过来,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这位三王子,眼神耳国好得吓人! 赵佑笑了笑,待那队侍卫走过,拉着他再走几步,望向那灯火通明的院落,大门处尚有数名侍卫把守。 魔戒中的毒针太过刚猛,又无法补给,自己原本还头疼如何进门才能不打草惊蛇,有李一舟在场,问题倒是迎刃而解。 一念及此,侧头朝他努嘴道:“宴会设在哪里,你带我去凑凑热闹。” 礼李一舟笑道:“这倒不难,不过要委屈下王子……” 他所说的委屈,其实就是换一身服饰,以陈奕诚随行侍卫的身份,进入会客厅。 这对于赵佑而言确是小菜一碟,早扮过书童,再扮扮侍卫也是无妨。 一炷香功夫,李一舟昂首阔步在前,改头换面的赵佑紧随其后,大摇大摆踏进院门。 这岛主庭院依山而建,占地数顷,以竹木结构的楼阁亭台居多,并呈对称状分布,虽是夜晚,仍然可见各处艳红如炽的装饰。 进门不久,就见一条宽阔大道径直通向山崖处,地势渐高,百级石阶上却是一座巨大的玉石祭坛,形状花纹与此前在桃花岛上所见相似,却更显气魄,被淡淡的白雾笼罩,夜色中呈现出一种幽深静谧的色泽。 赵佑朝祭坛望上一眼,也没时间多看,随着李一舟穿过一条缀满烛火的长廊,向会客大厅走去。 越往里走,灯光越是明亮,布置越是珠玉耀眼,富丽堂皇。 大厅内设有长条形的食案,案上肉食果点酒水一应具备,数人面对面相视端坐,陈奕诚一人独据在右,四名青衣老者居左,中间空处宽阔的场地,一群轻纱曼舞的少女刚刚退场。 “一舟,来得正好,快入座吧,等你多时了。” 陈奕诚瞥见门外走来的人影,轻唤一声,目光定格在他身后,不觉一怔,笑容瞬间上脸,意兴阑珊的表情顿时变得神采飞扬。 赵佑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趁着李一舟上前就坐之际,自然而然站到他身后,以侍卫之职。 陈奕诚面上诧色一闪而过,转眼间恢复平静,向李一舟介绍对面座上驾临的四人,赵佑暗中一一记下。 最负威名的长老简司,须发花白,傲气凌人,尤其一双鹰目时不时瞪过来,闪现着嗜血的狠光;二长老腾别貌不惊人,深藏不露,据说专司祭祀;三长老昆仑精明干练,此次夜宴也是由他主持;四长老桂离面目和蔼,笑容微微,看起来最是无害。 李一舟一旦入座,便朝陈奕诚微微摇头,表示无有所获。 陈奕诚笑了笑,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影衣角,笑容加深,打个手势,意思是这样的收获更加让人惊喜。 赵佑看不到他俩眼神表情,目光在厅内打了个转,只见不远处还有一张食案,却没看见李一舟所说的兆剑明,趁着又一软歌舞,乐声响起,向陈奕诚低声询问。 九日皇帝_472 陈奕诚侧头,假意与李一舟说话,却是在回答赵佑的问题:“方才还在厅内,兴许是酒喝多了出去透气,一直未归。” 酒店过三巡,简司率先站起发难。 “我长老院神蛇无故重伤,失去双目,实是平生莫大的耻辱,还请陈公子当众给我等一个解释。” 一干人等眼光如电投射过来,陈奕诚不慌不忙,只轻笑道:“畜牲盗吃婴儿,我不过救人和自卫而已。” “那不过是数月大的婴儿,吃了便吃了,给些钱财,再生便是,我这神蛇已有百年的修行,怎可相提并论?!” 陈奕诚笑容顿收,肃然道:“畜畜牲与人,的确不该想提并论。” 简司拂袖而怒:“姓陈的,你拒不认错,毫无诚意,这桩婚事,不结也罢!” “简长老,你对我不敬,我也不屑日后与你为伍!” 此话正合陈奕诚心意,与李一舟对视一饮酒,欣然乐见;反倒是对方几人眼见场上气氛冷凝僵硬,心里着急,纷纷出言劝说。 余下三位长老里,腾别轻言细语,昆仑大为着急,桂离不住赔笑,陈奕诚板起脸孔,一概不理。 见此情形,简司面色愈冷,自顾自喝起闷酒来。 夜宴仍在进行,座上之人却都失了兴致,只是这主持之人不开口,中途出门的兆剑明也没返回,却也不便起身道别。 这个简长老,貌似不太看好陈奕诚呢! 赵佑站在陈奕诚背后,正百般无聊,胡思乱想,忽觉幕窗后方呼吸微微,一道视线投射在自己的后背上。 有人藏在那里,却感觉不到恶意。 那是谁? 赵佑吸了吸鼻子,在满堂男人汗味与气息中,隐约闻得一线淡淡的少女幽香,有别于场下舞着浓郁的脂粉香气。 略一转头,就见幕帘微动,一只小手朝自己方向轻轻挥动,动作瞬间闪过,便是隐在幕后,消失不见,那指尖挂着一溜银光,在半空中掠起涟漪般的浮影,逐渐朝堂外去了。 赵佑心有所悟,找个借口溜出厅外,果然在长廊边上见得那一抹粉色人影。 “你找我?” “阿丹。”幽朵儿将他拉到暗处,警惕看看四周,低声问道:“你怎么到庄子里来了?” 赵佑随口笑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么?” 幽朵儿一跺脚,急道:“谁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你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摘由闻言一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自然是大事!我也说不清楚,你反正快走,别来掺和!趁现在还没开始发令,我带你出去……” “慢着!”赵佑一把拉住她,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九日皇帝_473 幽朵儿被他忽如其来的凌厉眼神吓了一跳,但见那少年长身玉立,素日慵懒散漫的气质顿时变得尊贵威严,不禁喃道:“等下厅内碎杯为号,恐将有一场恶战,届时刀剑无眼……” 果然是场鸿门宴! 赵佑冷笑一声,缓下脸色问道:“这等大事,你如何知晓?” 幽朵儿叹道:“二长老腾别,是我教养恩师。” 赵佑哼道:“这是马丽莲的主意?她成亲在即,此举意欲如何?” 幽朵儿摇头道:“我听说跟岛主无关,却是简长老策动我恩师他们,说是陈公子年少轻狂,目中无人,恐将人不好遏制,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赵佑想起那中途离席之人,又问:“兆剑明呢,他是不是也有份?” 幽朵儿迟疑了下,道:“这倒不知,不过兆岛主素来与简长老交好……”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赵佑也已明了,当即冷笑道:“难怪中途离席,原来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以便在心上人面前撇清关系,此招甚好!” 看一眼那边灯火辉煌的厅堂,又有争执声响起,甚至有案几推到酒杯落地的声响。 几乎同时,大堂两边顿起骚动,山庄各处冲出无数黑影,其中也有赵氏王国服饰的侍卫,但更多的,却是装备齐全明刀实枪的岛人! 伴着男女惊呼声,原先在堂上表演的舞者与乐师纷纷奔逃出门,快速退走,大门哐当一声,从里面关上,阻隔外间所有的视线。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流畅自然,找不出丝毫破绽。 赵佑定了下神,稍一挑眉,朝幽朵儿问道:“你方才说,马丽莲对今晚之事毫不知情?” 幽朵儿点头道:“是岛主忙着筹备婚事,自然无暇顾及。” 赵佑握紧她的手腕,眼光幽幽:“她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对方酝酿已久,又有人怀恨在心,今晚此事绝无幸了,要想兵不血刃已经不太可能,只有尽最大努力减少伤亡…… 自己冲回厅内只能是添乱,马丽莲,她是唯一的救星! 幽朵儿被他捏得腕都生疼,从来没见这少年着急发怒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叹气道:“你别急,我带你去便是。” 厅堂之外是四通八达的廊庑,越往里走,灯火越见稀少,也越显寂寥无人。 赵佑被幽朵儿拉着一路飞奔,也不知行了多远,终于在一处半掩的院门前停住。 这马丽莲,所住之处竟如此偏僻? 忍住惊疑,脑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感觉到身旁之人掌心里慢慢溢出薄汗,身子也是随风轻颤,不由低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幽朵儿轻轻摇头,指着院门道:“岛主……就在这里面!” 说话间,忽然有人低喝,两道刀光刷刷递进:“主人有令,擅闯者死!” 赵佑被幽朵儿用力一扯,矮身避过,眼见刀光半空转向,眨眼又至,本能抬起左手,铮的一声扳开机括,食指对准那扑来的人影,毒针激射而出! 九日皇帝_474 来人应声而倒,立时毙命,而门边,则是躺着另一名被幽朵儿巫术放倒之人。 幽朵儿见他无恙,惊喜道:“你还会使暗器?” “那是用来救命的玩意。”赵佑收回手来,走进地上两人,看清其身上的装束服饰,不由低道:“是兆剑明的手下!” 幽朵儿凑近细看,惊道:“不错,真是他的贴身侍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赵佑望了一眼夜色的小院,冷笑道:“原来他不是简单的中途退场,还另有目的。”有他绊住马丽莲,简司的计策才能万无一失。 而马丽莲,离已只一门之隔,如斯接近,一来要她出门阻止纠纷,而来自己也可趁机寻得琅琊神剑…… 一念及此,忍住心头忽生的怪异感觉,朝前踏出一大步,伸手去推院门。 “阿丹,别……” 赵佑脚步微顿,侧头看他:“你就在这里,不必进去。” “岛主她正在……”幽朵儿欲言又止,咬唇道:“我跟你一起去。” 赵佑没有作声,推门而入。 院门一开,就见有微微灯光从对面厢房里透出来。 两人贴着围墙潜近,刚伏在房前不远,就听得一声女子娇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又如丝绸般绵软,端的是风月无边,春情四溢。 “这屋里闷热,要不,我帮你把外衣脱了吧?” 男子的声音强自镇定:“不用,我擦擦汗便是。” “瞧你,紧张得帕子都捏不稳了,我来帮你吧……” 空中隐着花香飘过,女子柔媚迷人的嗓音,就如响在耳畔,让人听得心神一荡,想象着她玉手轻抬的身形动作,赵佑只觉得赏心悦目,情不自禁攀上窗台,想要看得更多。 但见烛光,两道人影逐渐靠拢,慢慢叠合,男子的手伸过来,一把搂住女子的纤腰。 “马丽莲,你别嫁给那姓陈的,你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 “你不明白,我必须嫁给他的……” 女子幽幽一叹,却被男子硬声打断:“不行,我不准!你不能嫁他,你是我的,是我的!” “剑明,你这是何苦呢?哦,你别这样,别……” “马丽莲,我太热了,我受不了了……”男子喘息着,颤颤凑过去,含住女子艳丽的红唇,双手也是急急去解她的衣衫,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软榻上。 “马丽莲,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我要你,我一定好好对你……嗯……”男子埋首在那一片雪肤玉肌之中,不能自己:“你真好,真好,我好欢喜……” “剑明……快点……给我……给我……” 女子弓起身来,玉臂缠上男子的颈项,眼底幽光一闪,有晶莹溢出。 九日皇帝_475 屋里翻云雾雨,清瀚弥漫,肢体纠缠不停,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吟声不时传出。 赵佑看傻了眼,胸腔里如雷鼓动,明知有异,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柳动不开,就连目光也是舍不得移开半寸。 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就在几乎要将掌心抓破之际,忽觉面颊一暖,少女香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阿丹,你抱着我,亲亲我……” “好……” 赵佑只觉伸手,待得触及那单薄的双肩,忽然摇头:“不对。” 幽朵儿怔忡抬眸:“什么?” “不对,就是不对。”赵佑心智已经失了大半,去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觉推开眼前少女,转向房门走去…… 走到一半,忽又忍住不动,抱着根柱头微微喘息,拼命甩头。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瞥见窗下蜷成一团的少女身影,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一把,终于找回几分意识,费尽全身力气,把她拉去墙边,一个巴掌扇过去。 力道不大,却令她微微睁眼,脸色愈发娇艳:“阿丹……” 赵佑挡住她的手,咬牙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朵儿迷糊答道:“是媚术……岛主独有的媚术……” 该死,这媚术居然如此厉害,就连旁听之人都被波及茶毒! 赵佑想起她进院门之前犹豫不决的神情,显然是事前有所察觉,却忍不说,不由暗骂一声,跌跌撞撞往外走,走出几步却又停住。 总是不能把她一人丢在此处…… 一边诅咒一边返回,将她努力扶起,艰难退出。 也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赵佑汗流浃背,神志不清,呼吸越来越沉重,所幸一路也没遇见有人,累得不行,也支撑不住,仍是竭尽全力,朝前奔走。 到了最后,两手空空,恍惚中也不知将幽朵儿掉在了哪里,再没气力回头去找,踌躇了下,又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心里的火焰越来越烈,身体的渴望已久遏制不住,魔鬼般叫骂着,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不能停,不能停,一旦停下,他真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错事来! 第一百七十章 冰火两重天 夜色如墨,内心深处模糊想着一处光亮之所,整个人机械迈动脚步。 近了,更近了。 九日皇帝_476 终于,推开了那扇希望之门,朝那亮光中的人影伸出手去。 “帮我……” 烟波迷离,粉脸如炽。 身上的热浪涌上头顶,一阵高过一阵,心火也是越烧越旺,五脏六腑都憋得生疼。 难受。 好难受,好像释放,谁来帮他? 痛楚加剧,身体本能自救,原本超常的五感尽数调动起来,更加明敏。 那院墙处微风吹过,藤蔓上一滴夜露随风坠落在地面,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沙沙爬过,凑到甘露前欢快畅饮,池塘里的鱼儿轻缓游过,水边数枝蔷薇随风摇曳,其中一只花同忽而一抖,在月色中舒展姿容,慢慢绽放。 风气,水滴,虫饮,鱼游,花开……所有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响,都能毫无遗漏,清晰入耳,便更不用说了,男子焦急不复镇定的低呼。 “你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赵佑摇头,面颊越来越烫,就像是有人在用烙铁一下一下在脸上灼烤,肆虐,火辣辣的说不出的痛,耳根脖子都染上一层艳丽的绯色,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里,踏入云海中,飘飘渺渺,虚浮之力。 而前方,有浅浅的呼吸,有浓浓的男人味,有年轻而鲜活的躯体。 是谁,他是谁,如此诱人,近在咫尺。 忽然一伸手,抓住男子的衣襟,埋首到那坚实的胸膛。 男子清冽的气息微微一滞:“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身上也烫,到底是……” “媚术。” 赵佑轻轻吐出一句,将热烫的脸颊贴上他微凉的颈项,心底的烦躁激动顿时减轻,也没那么痛,取而代之的,是从四肢百骸散发出的丝丝暖意,好生舒服。 “媚术?是谁做的?!” 男子的追问声听在耳中,已经浑然不觉,只无意识拉扯着他的衣摆,像小狗一般乞怜摇晃,祈求更多的抚慰与贴合。 “我很热,很痛,你帮我,快些帮我……” 男子忍住闷笑:“你别急,说说,我怎么帮你?” 怎么帮? 赵佑咬住嘴唇,微喘着停下动作,脸上流动出从未现过的迷惘神色,眸中水雾蒙蒙,晶莹欲滴,脑子里闪过一幅幅风光绮丽的画面,就在方才…… 香闺罗帐,交颈鸳鸯,春风数度云雨,如斯旖旎。 九日皇帝_477 对,就是那样! 赵佑张了张嘴,正要动作,门外风声骤起,有人闯了进来,朝他稍一打量,即是比手划脚,口中啊啊作声。 男子接住赵佑的手,微一蹙眉:“我知道是媚术,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 那人很是着急,又依依呀呀比划一阵。 男子眉头拢成一起:“你说什么,必须两人交合才能解毒?” 那人点头,看看男子,又看看他怀中清瘦羸弱之人,似有丝迟疑。 男子瞥他一眼,淡淡言道:“要想我帮你复仇,就实话实说,别留余地。” 那人咬牙,手朝顶上一指,又是一阵比划。 男子看得微惊,错愕道:“暖玉泉后还有一道寒冰泉,在山石之后?可解媚术?” 这两人,话也忒多了吧,到底有完没完?! 赵佑不耐抬眼,对上男子那双清润幽深的黑眸,那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令他抓不住,事实上,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全部心思都在那张五官清朗线条秀致的俊脸上。 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光洁的肌肤,还有……性感的薄唇。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漂亮得像美玉一般的嘴唇? 弧度优美,唇形分明,完全就是为了与人亲吻而生! 赵佑死死盯着目标,不自觉舔了舔唇,对着那薄唇就要吻上去。 “等等!”男子无奈一笑,伸出手阻止他的进攻,凑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垂低道:“这里还有外人呢,别着急……” 赵佑急红了眼,怎么能不着急,他的胸口都快要爆炸了好不好! “我不管,我就要!” 嘴唇被他温暖的掌心挡住,直觉开启,探出舌尖在上面轻轻打了个转,实实在在的勾引。 男子被他这调皮又风骚的动作逗得心神一荡,缩回手掌,苦笑道:“真是……服了你!” 转头朝向那人,叹气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山顶吧。” 那人点头,转身出了门,没过一会就端了只水杯进来,对男子比比划划。 男子微诧道:“这符水,能抑制他体内的毒素发作,让他暂时清醒?” 那人点点头,将是被递过来。 男子一手按住他不住扭动的身躯,另一只手接了水杯,喂到他唇边:“乖,喝了就不难受了。” 他的嗓音轻柔如梦,满含宠溺,如同琴弦上奏出的美妙乐音,赵佑似被蛊惑一般,将杯中黑糊糊的液体一饮而尽。 九日皇帝_478 符水入腹,化为一股清凉散开,身上的炽热感立消,心底逐渐回来几分神智。 揉一下额头,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切,赵佑眨眨眼,忍住脑中那阵眩晕感,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男子清朗的嗓音响起:“山上。” 没错,是小乐子的声音。 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迷迷糊糊走了回来,没倒在在别的地方。 赵佑见自己穿戴整齐,顿时全身松懈,闭上眼睛,顺势朝后仰躺下去:“我好累,我要睡会……” 腰间一紧,却是他长臂伸手,揽上自己的腰身,止住那躺倒的动作,扶坐在自己怀中。 “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你再辛苦下,好不好?” “做什么?” “这符水只是暂时缓解毒性,还必须去山顶找寒冰泉,及时根治……” 说话间,阿大提着一盏油灯走过来,看向小乐子,眼神询问。 小乐子微微颌首,朝他担忧问道:“你还能自己走路不?” 赵佑定了下神,活动活动手脚:“应该没问题。” 小乐子抿唇想了想,手指灵活动作,将自己腰带解散开来,跟他的腰带系在一起,检查无误之后,又握紧他的手,转向阿大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阿大转身过来,背上小乐子起身就走。 赵佑手上腰上都是被大力拉住,挣脱不得,跟着一起前行。 夜色幽幽,山野静寂,却觉得那只手掌将自己的手攥得极紧,传递温暖的同时,更似要深入血肉,嵌进灵魂。 赵佑走了一会,觉得脑中再度昏沉,皱眉:“下了子,你抓痛我了。” “对不起。”小乐子歉意一笑:“我只是……太开心了。” 赵佑不解道:“你开心设么?” “我开心,你没有留下,而是……”小乐子侧头,温柔微笑:“选择归来。” 没有留下……选择归来…… 赵佑听得有丝怔忡,在自己心中如此简单的事,为何他说出来会这样复杂难懂? 他不回来,难道还留在那庄子里发狂不成…… 风声依旧。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丝丝缕缕的云彩被风吹荡过来,将月色隐了大半。 九日皇帝_479 天地间云影淡淡,幽光闪闪,光影中石洞入口逐渐呈现。 珠光映璧,花香流动,宛着一场虚无缥缈的故梦。 三人步入洞去,绕过水雾萦绕,徐缓而行,停在一处缀满藤蔓的石壁前。 阿大伸手拂开枝叶,慢慢摸索,寻到浅浅的突起,旋转半圈,用力一按。 瞬间光芒一闪,露出一人高的洞口,赵佑只觉脸上一凉,有微寒之气迎面扑来。 这内洞与外间相比,尺码小了好几倍,方圆不到三丈,璧上也是嵌着星星点点的夜明珠,无需烛火,已经将四周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所谓寒冰泉,乃是靠近石壁的一处凹进地陷,泉水顺着壁上缝隙流下积满,形成一泓小小的水潭,一旦靠近,就是一股寒气,想必是高山上的冰雪融化而成。 “内冷外热,相得益彰,自成冰火两重天!” 小乐子已经将两人腰间的牵绊解开,看了看周围景致,朝阿大轻笑道:“没想到,你对这里倒是熟悉得很。” 阿大并无回应,面无表情将他放在地上,目光在赵佑身上掠过,指了指寒潭,手上比划几下。 小乐子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出去洞外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等等!”赵佑想起一事,急道:“幽朵儿也中了媚术,现在在庄子里不知怎么样了……” 阿大读懂他的口型,身体一僵,脸色骤变,旋风一般往外冲。 待到洞口,又转身过来,指了下那处机括,朝小乐子摇头摆手,继而离去,再不回头。 内洞里,只剩下那一坐一站的两人,面面相对。 赵佑轻叹一声道:“看来他对幽朵儿真的很在意。” 小乐子没有作答,只是侧头过去看着那潭水。 赵佑随他目光看去,神情愕然,不敢置信:“什么,要让我在这里浸泡?” 有没搞错,光站在一旁都觉得冷,更别说跳进去泡澡了,还不直接给冻成冰人! “是,阿大的意思,你这身子从未接受过巫术,受损极重,那符水治标不治本,你必须要在这寒冰泉里浸泡一个时辰,才能解除毒素。” “凭什么你泡温泉,我就得泡冰水?!”赵佑郁闷难抒,自己这体质有异,畏寒惧冷,他又不是不知道! 小乐子笑着安慰:“主子,这是在救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赵佑拍拍脸,又捶捶腿,除了脑袋还有丝发晕,太阳穴微微刺痛之外,与平时并无异常。 瞟一眼那深黑的潭水,退后一步:“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啊,这个冰水,就不用泡了吧。” 小乐子显然不信:“真好了?” “真好了。”赵佑想了想又道:“对了,我之前在宫里也吃过不少外公的灵丹妙药,也有一丝抗毒性,应该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九日皇帝_480 小乐子眸光一闪,道:“但这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巫术,阿大说这媚术对童男处子最为厉害……” “又是阿大,你们什么时候这般熟稔了?” “他……有求于我。” “求什么?” “倒是没说太明白,只说他那仇人十分凶悍,希望我恢复之后能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阿大好没眼光,怎么不来找我,我好歹还是个教主……”赵佑扁嘴,伸手去扶他:“走吧,反正都来了,你去外面泡会温泉。” 小乐子抬眼看他,犹豫道:“你真没事了?” 赵佑点头,架起他费力朝外走,这小子最近睡了吃,吃了睡,长膘不少,越来越重了:“放心吧,要是等下再发作,不用你说,我自己跳进去!” 小乐子狭眸微眯,眼底幽光一闪,不知是想到什么,悠悠笑道:“也好。” 赵佑使出吃奶的劲才将他弄到外间,放倒在温泉池畔,自己也是累得坐地,额上溢出薄汗,喘气道:“好了,我彻底没力气了,你自己脱吧。” “是。”小乐子低应一声,微微扭转身去,自顾自解着外衫。 赵佑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臂弯处,正值喘息,目光不经意扫过,几乎是定住不动了。 来此并非首次,这也不是小乐子第一回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事实上,好几次都还是他亲自上前动的手,只不过,那个时候有青青在旁虎视眈眈,又有阿大不时投来的探究眼神,他只能三下五除二扯毛剥皮一般脱掉他的衣服,赶鸭子上架似的弄去温泉池里,再加上四周白雾弥漫,轻烟凌乱,以至于错过了如斯美景…… 转眼间,小乐子已经将上半身的衣物剥离除尽,正在动手去解长裤,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又继续动作。 宽宽的肩膀,强健而匀称的胸肌,带着微微蜜糖光泽的浅麦色肌肤,精瘦结实的腰身,还有修长而有力的双腿……想不到素日被衣衫包裹的身躯看起来欣长清瘦,脱去衣衫后竟是如此性感惑人! 他真的,一点都不瘦…… 赵佑看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撞,被强行抑制的正处于蛰伏状态的某物再次抬头,欲要破土而出! “小乐子,我想……” “什么?”小乐子已坐在池边,听到他低吟般的唤声,回头望去。 “我想……我还是去泡泡比较好……” 自己也感觉都了,这媚术之毒果然是没有清理干净的,要不然怎么会浑身燥热,只想朝那赤裎的男子躯体猛扑过去! 赵佑努力保持一丝清醒,撑起身来就要往内洞走,目光一转,忽然怔住了。 “啊,洞口不见了!” 那一人高的洞口,怎么无声无息,一下子没了? 转过头开看小乐子,见他也是一脸困惑,垂眸低道:“阿大走的时候,好似比划了个什么时候,我没注意看……” 九日皇帝_481 手势? 赵佑回想一下,好似有这么回事,摇头,摆手,难道是说这道暗门人出来之后会自动关闭? 甩了甩头,勉强支撑着走过去,学着阿大之前的动作在石壁上一阵摸索,如愿摸到一处浅浅的突起,旋转按下。 静寂无声。 石壁依旧,纹丝不动。 赵佑又试了几下,仍然没动静,气得一拳捶在璧上。 真是见鬼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方式,为什么阿大就能打开,他就不行?! 小乐子喟叹:“也许是巫术使然……” 赵佑无意识点头,鼻端嗅得缕缕花香,其中夹杂着清新淡薄的气息,以及浓郁的充满阳刚的男人味,让人心神荡漾,醺醺欲醉。 握紧拳,不用回首,脑子里已经清晰现在背后的景致与人样。 温泉池边,水雾蒙蒙,俊朗强健的男子倚水而坐,衣衫尽褪,半隐半露,犹如梦境一般,触手可及。 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 心里的渴望越来越炽热,几乎要按捺不住,趴在石壁上,闭上双眼,只是喘气。 石壁冰凉而坚硬,远不如男子微凉且坚韧的胸膛来得舒服,只要一转身,就能摸到,就能抱住,就能…… 思绪再次变得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 恍惚间忽见峰峦叠嶂,水光氤氲,似有片片飞絮随风飘过,在湖光山色间翩翩起舞,豁然开朗,如幻如真。 一道灵光闪过,忍不住模糊地想,之前本能抗拒那寒冰泉,是否便有以上的原因?眼见内洞关上,焦虑着急之际,心头那一抹淡淡的窃喜又是为何? 何必……舍近求远。 何必……拒之门外。 何必…… 人生得意须尽欢。 因情而生欲,由欲故起念。 顺其自然,于是一切欣然。 但是…… 赵佑缓缓睁开眼。 九日皇帝_482 黑瞳里有微微的不易察觉的淡红,心魔已生,指甲插进掌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样……好似对谁……不公平…… “主子,主子!”背后传来男子的低唤:“你觉得怎样?” 低沉诱人的嗓音,彻底摧毁了他残留的意志。 意志要来何用,且尽享,这无限欢愉…… 赵佑蓦然转身,径直朝他扑过去。 那张迷人的俊脸就在眼前,眉眼弯弯,清澈如水,温婉的笑容里流露出慢慢的关切与怜惜,赵佑浑然不觉,手指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丝绸般的平滑紧致。 “石洞关上了,如今,你就是我的解药……” 一字一顿说完,不及等到他的回答,已经是俯下身去,用力吻住那完美的薄唇。 唇齿相接,气息交融,最后一点理智消失殆尽。 如此美妙,如此夺魂,他怎么舍得置之不理,去泡那劳什子冰水?! 心火熊熊燃烧,不能自己,一吻过后又颤抖着去打他的脸,他的额,他的鼻梁,他的下巴……只觉得那每一处都是上天的杰作,美好得动人心弦。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怪你过分美丽 湿润柔软的吻一路朝下,落在他不住滑动的喉结上,轻触浅尝,徐缓游移。 “嗯……” 小乐子全身紧绷,如遭电击,发出一声沉闷呻吟,扣住他的腰,低低抗拒道:“主子,不……” “看着我……” 赵佑轻轻一笑,笑得媚态天成,吹气如兰:“在我面前,你只能服从。” 小乐子微微张嘴,面色柔顺,轻吐一口气:“是,主子。” 赵佑听得满意,脸上又热又烫,躁动难耐,低头又朝他唇上吻去。 舌尖滑入他的口中,本能不断撩拨,与之纠缠。 感觉他呼吸逐渐加重,不由咯咯一笑,手指抚上他的胸口,揉来按去。 忽而手腕一紧,被他大手握住,低道:“主子……” 赵佑只当他不情愿,甩开他的手,坐直身子。 小乐子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狭眸中光芒闪现,愈发明亮。 赵佑手指不停动作,解开自己的衣衫襟带,将外衣内衫剥得一干二净,在解那裤头的时候,不知是着急好事怎的,竟然将那结头弄成了死结。 九日皇帝_483 “该死!” 低咒一声,气恼继续扒扯,扯得乱七八糟,耐着性子跟其搏斗,心里的火已经烧到头顶,嗖嗖冒烟。 忽而对面一声轻笑,伴着几不可闻的低叹。 “我来吧。” 小乐子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捏住结头两端,灵巧得像是在弹琴,三两下解开结头,顺手绕了几圈,将腰带一并扯下来。 赵佑低哼一声,身子微凉,瞬间又变得火热一片,不由得双手挡住重要部位,现出一丝害羞,对上他依旧清澈的黑眸,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自己热情高涨,激动得快要爆炸,他却能淡泊自持,清纯如水? 凭什么自己一个唱独角戏,他却气定神闲,游离戏外? 全身的肌肤都在发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赵佑吸了一口气,忽然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结实的胸肌上。 小乐子半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低吟,温暖的掌心微微发颤,越来越烫。 赵佑喘息着凑近,腾出手去解余下的束缚,忽然胸前力道一松,他的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细润柔软的唇瓣,轻吻几下,继而含住那颗红豆。 脑子里轰然一声,有烟花缭乱,炸出漫天星辉。 赵佑低吟出声,突然一把推开他。 小乐子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仰躺在地,面颊晕红,眼波流转,略带惊异看过来:“主子……” “你小子,真是个妖精……” 赵佑猛然扑过去,两手按住他的肩,双腿一分,跨坐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并非第一次,却从来没有这般坦诚相待,亲密无隙。 居高临下,一瞬不眨盯着他,感觉到他胯下的巨大变化,止不住周身燥热。 忍住心底的热意奔流,手指捧起他的脸,喃喃道:“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小乐子嗓音低哑,微微动容:“我是你的……” 后面的话声被他一口含住,手臂绕上他的颈项,极尽纠缠,不止不休。 冲动,急切,热烈,奔放的吻。 青春,鲜活,滚烫,迷人的躯体。 赵佑不住吻下去,手指也没停住,一路胡乱撕扯,将彼此最后的亵衣去除。 至此,真正的两心贴合,亲密无间。 “喂……”不安扭动下,接来他身下更加挺拔雄伟的剧变,赵佑瞪着血红的双眸看他,尺寸完全不符,该怎么弄? 九日皇帝_484 小乐子闷声低哼:“乖,我在……” “那个,你能不能变小点……”记得上回摸着没这样大啊,成倍增长的尺寸! “恐怕……不能……” 赵佑懊恼低咒,却觉腰间一紧,听得他道:“你确定……要我?” “废话!” 他顿了下,又屏息轻问:“告诉我,我是谁?”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低级的问题! 自己还没糊涂到忘记他的名字! “还能是谁,小乐子啊……” 小乐子微微闭眼,满意低叹:“是,我是小乐子,主子的小乐子……” “别叫我主子……”赵佑脱口而出,顿一下,恍然中想起另一个名称,续道:“也别叫我那个什么三儿……” “那我还是叫王子,好么?” 赵佑轻嗯一声,王子,听起来不错,很有感觉。 “来吧,我的王子……” 感觉到他的手臂扶住自己的腰,似在鼓励,赵佑一咬牙,攀住他的肩膀,覆盖上去。 “好痛……” 痛楚中又带着一丝快乐,又心里又酥又痒,越痛,越想得到更多。 痛,就痛吧!豁出去了! 痛苦而甜蜜,介于地域与天堂之间的折磨。 耳畔有海浪的拍打声,仿佛是巨浪冲击这礁石,连绵不断。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他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每一次自己要偃旗息鼓的时候,都是他弓身挺直,带着自己起起伏伏,抛上峰顶,跌落谷底。 一次,两次,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 情到浓时,赵佑难以自抑,轻轻唤他的名字:“小乐子,哦,小乐子……” “叫我,乐……” “乐……” 九日皇帝_485 未见天日的情爱,宛若暗夜里开出的鲜花,绝美,迷乱亦醉人。 疯狂,沉沦,跌宕,坠落…… 直至,暗黑的深渊。 云雨初歇,潮汐退落,海浪声渐渐远去。 灰暗的天边泛起鱼肚白。 石洞里白雾微散,珠光隐耀,红花碧草被热气蒸过,枝叶展青,花瓣凝彩,透着异样的水润亮色。 芬芳馥郁,其中混着一缕幽幽淡淡的暗香,更有着丝丝情事过后的独特气息。 小乐子微寝一会,即是睁开眼,狭眸里明光一闪,看着待在自己颈项间安详入睡全无戒备的赵佑,满足喟叹,勾唇微笑。 想必……累坏了他罢。 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俊俏的脸上满是倦意,清秀又不失英气的眉在睡梦中也是拢到一起,似是还在懊恼什么,蝶翼般的浓密长睫将平日灵动狡黠的黑瞳尽数遮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晕,嫣红的嘴唇微抿,如玫瑰花一般柔软芳醇,蜜露清甜,任人采撷。 小乐子的手指抚上他的俊脸,那里有着情潮散后的晕红,如斯漂亮,扣人心弦。 “还说我,其实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 是的,妖精,磨人的狡猾的自私的贪婪的专制的可恨又可爱的妖精。 让他期盼多年爱进骨血的妖精。 手指顺着光洁肌肤轻轻摩挲,一路下滑…… 如此完美的身形,却是上天的杰作,该起的起,该收的收,该张扬的张扬,该静谧的静谧……让他疯狂整夜,濒临失控。 似在回味着之前心悸狂乱的欢愉,小乐子笑意加深,就算做神仙也不过如此,只是,下一回应该由他来把控主动了。 目光忽而一凝,落在他颈项胸口,几点玫红清晰可见。 抵死纠缠激情释放之际,自己终是没忍住,在他身上印下了如许痕迹,不过,他更没自制力,自己肩上的咬痕,后背的抓伤,可是都是拜他所赐。 好吧,自己承认,确实是辛苦他了…… “嗯……” 正想得微微出神,忽闻身上男子不满咕哝一声,眉头皱起:“好痛,不要了……” 小乐子听得会心一笑,拂开那凌乱的发丝,在他额间亲吻一下。 “乖,下回不会让你痛了。” 温柔如水的嗓音,轻缓如羽的动作,令得男子眉间舒展,复又睡去。 好奇怪! 九日皇帝_486 这一夜,如同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他居然梦见自己强上了小乐子,还不止一次。 那般真实,那般诱人,那般畅快淋漓的欢乐与痛楚,到底是梦,还是真…… 也不睡了多久,赵佑幽幽醒转,感觉自己就是一滩烂泥,头昏脑胀全身绵软不说,双腿更是酸痛得要命,腰肢欲折,身下若裂。 看吧,这就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纵欲?! 眼睑猛然睁开,滴溜溜瞪大了眼。 “主子,醒了?” 温润隽秀的俊脸映入眼帘,眸子里仍是一派温情脉脉,眼光却比平日来得更加明朗,炽热。 “小乐子?” 赵佑眨了眨眼,刚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他的面颊,这微微一动,却使得彼此相拥的身躯更加紧密贴合。 “别动……” 小乐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僵硬如铁。 “你……我……我们……啊……” 赵佑低头,怔怔看着彼此,赤裸裸,寸缕未着,一上一下,肌肤相亲。 不是梦,是真的! 他真的……吃了小乐子! 过得片刻,面上慢半拍的忽然爆红,一直红到脖子耳根处,劈啪作响。 饶是他往日色遍帝都,横行天下,此时也是被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 手忙脚乱要起身,却因为四肢酥软,险险瘫倒。 “小心!” 小乐子及时托住他的后背,对他这事后的表现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撇清关系?绝无可能! 长臂一收,扣住他不住扭动的身躯,眼睫垂下,不无委屈:“主子……想不认账?” “我没有!我做完头脑不清醒,不能怪我……” 赵佑咬唇,抚着滚烫的脸,慢慢消化着以上事实,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太过震惊,才略微无措,而并非敢做不敢当。 九日皇帝_487 揉着额,只手推了推他,欲要起身坐好:“既然已经发生了,让我想想……” 小乐子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眸光微闪,抓着他的胳膊,身躯愈发贴伏过来,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畔:“主子可是后悔了?” 后悔? 赵佑看着眼前的花样美男,好像没有吧,就是有些郁闷,这第一次来得猛去得快,除了全身上下的痛,都没留下点美妙的印象来! 到底是啥滋味来着…… 咬着唇闷着头反复思量,忽觉一双手慢慢开始在自己背上游走,从上而下,温柔抚触,尽情撩拨。 赵佑涨红了脸,忍住心中残留的微微起伏的热浪,一把抓住他还在往下移动的手指,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再摸,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乐子并不受威胁,只是凑上来,轻知:“昨夜已成事实,主子浑身各处,我哪里没有看过摸过……” 他的呼吸温温软软,似春风一般拂在面颊,赵佑不仅是脸上,就连心里都跟着瘙痒起来,不觉低叫:“小乐子,别闹了!” 那清润儒雅的俊脸只在方寸间,强健有力的躯体则是紧密贴合,此时此刻他还能保持镇定的话,那肯定是神仙! 心猿意马,把持不住,只最后一次强调:“再闹……后果自负……” 小乐子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居然不怕死地更靠近一些,眉梢挑情,唇边勾笑,缓缓陈述事实:“我们已有过亲密接触……” 很好! 小子,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赵佑再无顾忌,捧起他的脸,吻上他尚未闭合的唇瓣,封住后面未尽之言。 他的唇清新柔软,像是夏日里凉透的甜点,口中有着淡淡的薄荷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赵佑顺着他的唇一路吻下去,舌尖舔吻着他的肌肤,银牙轻咬着他的喉结,双手也没闲着,抚着他的鬓角,耳垂,后颈,肩背,胸口,不住揉弄打圈。 招惹了自己,他怎能直至事外?! 那就……一起沉沦吧! 小乐子浑身轻颤,重重吸气,终于忍受不住,低喘:“主子……” “嗯?”赵佑动作微停,睁着迷蒙的眼看他。 “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赵佑无言默认,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他,赤裎的肌肤密密想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 小乐子扶着他的腰,仰望着墨发飞扬的男子,脸颊上染着一层明艳艳的绯色,目光氤氲迷离,像是一泓落日映照下的湖水。 “轻点,痛……”他喘息着低吟。 “很痛?”他停下来,紧绷着俊脸询问。 九日皇帝_488 赵佑牙齿咬住他的肩,轻轻点头,薄嗔道:“都怪你,长那么壮实做什么!” 小乐子闷笑,意有所指:“以前看那些春宫图,你不是嫌他们小么?” “你!”赵佑气得捶他一记:“我都痛死了,你还笑……” “乖,别急,我想想办法。”小乐子转头看看四周,目光定在一旁徐徐冒着热气的水面上,忽而一笑,牵住他的手道:“主子,我们去水里……” 赵佑随他眼光看去,听得他续道:“在热水里泡一泡,应该就不会痛了。” 说话间,小乐子手臂收拢,将他从身上抱下来,自己先滑入池中,再朝他张开双臂。 “主子,来,下来。” 赵佑手伸过去,被他一把握住,扶入水中,温热的泉水浸过胸背,水波荡漾,周身被暖意包围,药香四溢,痛楚立消。 “好舒服……” 赵佑轻叹闭眼,只觉得他的手拂过自己肩颈后背,轻柔按摩,帮主减缓疲惫。 温泉水滑,美男在侧,人世间最顶级的享受,不够如此…… “什么时辰了?” “天刚亮,还早……” 赵佑哦了一声,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眼眸半睁半闭,继续歇息。 事已如此,只好等养足了精神,再作打算。 “主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 似是不满意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他的双臂撑开,扶在池壁上,将他困在胸膛之中,请问道:“好点了么?” “好多了。” 赵佑回答着,忽然发觉心在的姿势有一点过于火爆。 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知不觉收紧,温热的身躯紧密贴合,就算不动,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指尖下的肌肤瞬间发烫,连同池水都掀起热浪,好似要跟着沸腾起来。 见惯了温润的他,清淡的他,斯文的他,柔顺的他,卑微的他,羞赧的他……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热情似火,霸道如铁的他—— 他的存在感,强烈得不可思议。 刹那间,气势惊人。 赵佑心里升腾起一种错觉,眼前如水般温柔的男子,已经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团炙热的火焰! 这,还是他吗? 九日皇帝_489 恍惚间,不由开口确认:“小乐子?” “嗯,我在……”小乐子眸光微暗,吐出湿热的气息,身躯更加亲密贴合上来,嘴唇在他面颊颈项处不住游走,忽然托起他的身子,借助水的浮力,轻抬起来。 赵佑惊喘一声,被他架在腰上,挤了进来,慢慢加力。 “王子,要我么?” “嗯……要……” 温泉池边,花香幽幽,现出一片旖旎风光,无边春色。 小乐子附身下来,与他抵额相对,温柔呢喃:“我属于你,王子……” 他的动作是那般小心,那般柔和,再无痛感,只觉得火热而窒息,美好而绵长。 然而,那只是起初,只是一刹。 温柔的海浪还没散去,狂乱的火焰已经冲天而起! 唇瓣被他深深吻住,所有的低吟呢喃都吞入口中,黑眸闪耀,俊面透红,湿漉漉的长发与他纠缠在一起,明明是潮润如水的一张脸,却透出流光溢彩般的夺人风华,他低低喘息着,颤抖着,似在九重天外策马奔来,长驱直入。 赵佑轻轻颤栗,感觉到他的不同,下意识想躲,去被他紧紧抱住,不让自己有任何退缩的机会。 “别逃了,你都让我等了那么久……” 这一句,似控诉,似辩解,似表白,惹得他心头一软,只得勾住他的脖子,婉转叹息:“乐……” 小乐子没再作声,回应他的,是那不断激起的雪浪水花。 年轻鲜活的躯体,就像是两丛相互交叠纠缠的藤蔓,玉雪般的细腻,伴着浅麦色的坚韧,层层叠叠的光影流转,如诗如画,如歌如赞。 小乐子的占有欲如此强烈,精力更是旺盛得惊人,仿佛要将千万年坚持与眷恋,尽数施加在一轮又一轮的欢爱当中,不依不饶,不眠不休。 波涛汹涌,快意袭来,赵佑终于承受不住,神智涣散,身心松懈,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软弱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死过一次一般。 原来,可以这样奇特,这样美妙…… 又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自己躺在池边地上。 身下垫着他的外衣,身上盖着自己的衣袍,整个人柔软得像是一汪春水,有一种温暖的舒心的餍足。 亵衣内衫都已经穿上,身下倒也舒爽,不用说,应该是小乐子给自己清理过了。 “小乐子?” 轻唤一声,微微侧头,但见他仅着一条亵裤,盘腿坐在旁边,双目闭合,头顶冒出若有若无的雾气,赤裎的肌理玉华流转,隐隐生光。 听得他的唤声,小乐子睁开眼,微微一笑:“睡得好么?” “还好。”赵佑低应着,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忽然瞥见他自行靠近的动作,微微张嘴,怔道:“啊,你的腿……” 九日皇帝_490 小乐子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一吻,眼底有着深深的笑意:“方才在水里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疏通了血脉,我上岸打坐一会,发现功力大半都恢复了。” 赵佑闻言一惊:“真的?” “当然。”小乐子点头,揽住他的腰,让他更加舒服贴着自己,好笑道:“怎么,难道主子不希望我恢复?还想继续对我强行欺占,为所欲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喜之日 赵佑满怀欣喜,斜睨他一眼,懒得说话,心安理得靠在他胸前,把玩着他散开的长发,良久才道:“阿大回来过没有?” 小乐子一边帮他穿上外衣,一边低道:“没有。” “不知道幽朵儿怎么样了,阿大找到她没有……”赵佑暗叹一声,自己当时意识迷乱,自身难保,实在就不得她。 “别管旁人。”小乐子低头下来,俊朗的脸上闪动着无限温情:“来说说我们自己的事情……” 赵佑心头一跳,故作随意道:“我们?什么事?” “昨夜……我们……”小乐子轻笑,手掌作势探向他的身下:“主子如此健忘,看来需要再重温一番,加深记忆……” “卡!”赵佑急忙喊停,抓住他颇不安分的手:“总得让我歇会吧,你小子,还食髓知味了……” 小乐子轻咳两声,笑意在眼眸里层层起荡,满脸无辜:“我哪有?我已经很控制了,主子难道没感觉到吗?” 赵佑叹气摇头,看来这个话题没法深入,再纠结下去,当不知猴年马月了! 清了清嗓子,一口气道:“木已成舟,总之我会对你负责,就这样。”安慰拍拍他的脸,又问道:“好了,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小乐子朝四周看看,略想一下,沉吟道:“大致快到巳时了。” 巳时? 陈奕诚与马丽莲的婚礼是申时举行,还来得及…… 当下不再迟疑,抓起地上的衣物抛给他:“快些穿衣吧,我们回木屋收拾下,一起到山庄去,你武功恢复,正好大闹喜堂……” 小乐子一把拉他入怀,微烫的唇瓣封住他的,述说自己的不满:“都是我的人了,还这样关心别人,又不是我成亲,你那么费心费神干嘛?!” 赵佑用力推开他,脱口反驳:“去去去,应该说,你是我的人好不好!” “是,我是你的人。”小乐子眸光一闪,满面含笑。 反正结果一样,至于形式,无所谓吧。 赵佑看着他温暖明媚的笑脸,忽然间,觉得那么满足。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喜之日 这重生异世,天地之大,终有一人与自己始终站在一起,没有背叛与怀疑,身心合一,不离不弃—— 这样,真好。 九日皇帝_491 天公作美,又是一日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海南岛以西,却有一处阴冷的石洞,漆黑潮湿,暗无天日。 洞内,是一间结一间,大屋套小屋的囚室,有的有门有床,有的只是些半干半湿的草堆,壁上有水滴泌出,四周吹着阴森森的冷风,散发着腐臭与尿骚味,着实难闻。 屋里室外,到处是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男子,或坐或躺,呼吸微微。 死亡一般的静寂。 忽而远处阵阵乐声传来,有人睁开眼,眼珠缓缓转动下,虚弱开口:“岛上……出什么事了?” 旁边一人茫然回应:“不知。” 脚步声响起,有狱监模样的老者提着食物过来,像喂养猪狗一般随意抛洒进室内,然后好端端坐下,看着这些曾经年轻健壮的男子微了一箪食一豆羹拼尽仅有的力气,争抢打斗,头破血流。 这些年来,只进不出,人满为患,囚室已经快要安置不下了。 唉,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 山庄的另一头,笼罩在霞光中的院落,也是如斯静谧。 院门紧闭,罗帐低垂,榻上的男子赤裎上身,拥着芙蓉花被兀自酣睡,青白消瘦的面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似是筋疲力竭波更大,口中还在喃喃梦呓:“马丽莲……你真好……真好……” 女子淡淡看他一眼,神清气爽坐到镜前,盘发梳妆。 铜镜里映出一张饱满滋润的俏脸,眉目间愈发风情,明艳照人。 院门轻叩,有人在外扬声高唤。 “岛主,吉时已到,陈公子在偏厅等候多时。” “知道了,这就来。” 女子起身,过去榻边抚下男子的脸,轻轻一叹:“剑明,你别怪我……” 数年的交情,她并不是毫不在意,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痴。 将一盏熏香点燃,放到榻边,红烟翠雾袅袅升起,慢慢朝四周飘散迷漫,男子的梦呓忽然停止,沉沉睡去。 女子转身,款款走出门去。 院门前候着几名侍女,见她走进,一齐恭敬行礼:“恭贺岛主大喜。” 女子低应一声,吩咐道:“兆岛主身体不适,让他睡会,明日一早叫人送回桃花岛去。” “是。” 女子走出几步,听得那边乐声,神情有丝怪异,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这声音,禁地能听到么?” 九日皇帝_492 侍女微怔答道:“那么远,怕是不能吧……” 申时。 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锣鼓声震天动地。 迎客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马丽莲父母早亡,巫族四大长老作为娘家人的代表,早早就座,而另一边,赵文则是代表赵氏王国皇室出息婚礼,位在座首,在他下手,坐了李一舟与另一位副将。 大喜之日,婚嫁双方面上却无太多欢颜,点头即止,连寻常叙话都没两句。 昨晚一场恶战,双方各有伤损,虽在关键时刻赵文赶来阻止,又有腾别与桂离两位长老极力劝和,最后还是岛主马丽莲派人传令授意,才勉强停止纷争,收拾残局,婚礼得以顺利进行。 不过,心里存着这样大一个疙瘩,见面自然也没就好脸色了,尤其是大长老简司,脸色阴沉傲慢,着实骇人。 婚礼仍是由从善如流的三长老昆仑主持。 一切依照巫族的风俗规矩,一对新人穿着大红吉服,头戴银冠,手持结着花球的彩带,在众岛主的簇拥下并肩走来。 此时马丽莲已经取下蒙面纱巾,露出一张仔细妆点过的俏生生的脸蛋,淡眉杏眸,雪肤花颜,虽不算绝色,但也清妍秀丽,一身紧身红裙将娇躯包裹得曼妙生动,舒展的裙摆随风摇曳,更显得风情万千。 而她身边的陈奕诚已换上巫族特有的高领宽袖的大红新郎装,挺拔不失干练,领端袖口全是手工精绣的银丝兽纹,腰带上亦缀满晶莹透亮的珠玉宝石,连同脚下的武士靴都镶上银边,衣饰华丽且隆重,仿若天神降临,端的是俊朗阳刚,英武不凡。 两人一路走来,众人皆是连声赞叹,实乃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马丽莲闻言一笑,侧头去看陈奕诚,眼底泛起一点光彩,从侍女托盘中持起一只装满酒水的酒杯,朝首座上的赵文走去。 陈奕诚面带微笑,依样照葫芦,也从盘中取了只酒杯,随她一起向其敬酒。 “见过主子!”陈奕诚说罢,彩带一扯,拉了马丽莲躬身下去,欲行大礼。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拘谨,自当免礼!” 赵文将他一把扶起,摆足皇子架势,简单祝贺几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敬过之后,马丽莲朝旁边侍女点头示意,酒杯倒满,两人又转向四大长老,逐一敬酒。 “感谢各位长老素日提携我栽培之恩,马丽莲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祝岛主姑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其他几位都是笑容满面,殷殷祝福,只大长老简司,神情淡漠,带着一丝挫败之色,端着酒杯遥遥一举,就此作数。 陈奕诚看在眼里,轻笑道:“看来大长老还在为那青蟒受伤之事耿耿于怀,不怎么喜欢我呢。” 马丽莲一眼瞥过,眸光微闪,淡然道:“大长老就是那副脾气,不必理会。” 说话间三长老昆仑过来,引领两人步出大厅,径直去往位于山庄正中的祭坛。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祭坛四周的雾气稍散,玉石打造的整体轮廓清晰可见,就连底座的花纹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彰显出光耀与神秘的异域风采,更成为巫族子民数百年来信仰与崇拜的象征。 几人沿着石阶一级级漫步而上,行至台前,点燃铜炉烛火,奉上酒水供品,焚香祷告,四周众人皆是随之低声颂唱,喜庆之色溢于言表。 九日皇帝_493 仪式完毕,在一片热闹声中,新人终于被送入洞房。 窗外夜色渐黑,台上一双龙凤烛火光明艳,室内满是大红喜色。 碍于马丽莲的岛主身份,自然也没人来闹洞房,桌上虽摆了酒席,仅有两名侍女服侍,稍显冷清。 一进屋,马丽莲就挥退了闲杂人等,连屋里的侍女也没留着,自行取了两只酒杯倒满,递了一只过去,浅笑道:“今日婚礼都是依照我巫族传统,只这交杯酒是你们汉人的仪式,我特意为你保留了这个。来,饮过这杯,你我便正式结为夫妻,从此福祸共享。” 陈奕诚目光轻瞟过那侍女离去时知趣关上的门窗,接过酒杯笑了笑,戏道:“只是几杯淡酒而已,怎么,你醉了?” “大喜之日,我怎么会喝醉……”陈奕诚看着那满桌的酒菜,在她对面坐下来,举筷夹了几样肉食菜蔬,放在她的碗里:“空腹喝酒可不好,快点吃东西,酒等下再喝也不迟。” 马丽莲眼波流转,面露欣喜,忙执起筷子吃进嘴里:“谢谢夫君。” “举手之劳,应该的。”陈奕诚说着,手没闲着,不停给她布菜,没一会碗里就小山一般堆得老高。 马丽莲吃了一会,不见他自己进食,不由讶异道:“这酒菜不合你口味吗?你怎么不吃?” 陈奕诚闻言笑道:“等你梳妆之时,我在偏厅吃了些点心,不饿的。” 马丽莲听得点头,慢慢将碗中食物吃完,过后也没忘那交杯酒,再次取了过来。 陈奕诚接过酒杯看了看,嗅得那丝丝酒香,面露难色,叹道:“我过去在西北边塞驻守数年,军令严明,擅自饮酒者军法处置,久而久之,这酒量也差了……方才敬酒时已经喝了不少,这杯酒再下肚,只怕真要醉倒,辜负这大好夜色……” 看她一眼,忽又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洞房花烛,难不成你希望我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说话间眼神殷切,笑容诚挚,一如夏日里的阳光,灿烂明亮得直逼人眼。 “这……”马丽莲被那炫目的颜色眯了下眼,微怔一下,道:“这可是你们汉人的规矩,还是依照的好,你走走过场,抿一口就行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自己觉得舒服就成,那些繁文缛节,不必遵守也罢。”陈奕诚长声喟叹,按住胸口,正色道:“我真是不能再喝了……” “那算了吧,我扶你进去休息。” 陈奕诚被她半扶半拉进了内室,环顾四周,这却是一间真正的婚房,特意渲染的喜庆之色自不必说,屋内有桌有柜,有案有床,每一样家具摆设都是由竹林打造,透出青玉光泽,与周围艳红相映生辉。 马丽莲莲步走来,手指摸上发髻,娇笑道:“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帮我把头发拆了,衣服脱了……” 陈奕诚站起身,笑道:“这个我可不会,我还是去找个侍女进来,做得顺手些。”说罢,真抬步朝外走。 马丽莲轻轻跺脚,伸手拦住他,嗔道:“你这傻子,实在是煞风景!”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算了,这回不跟你计较。” 见陈奕诚站着没动,走过去拉他:“好了,你方才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此安歇吧,明日我再带你去龙姬娘娘的墓地拜会。” 陈奕诚笑着点头,随她往床榻走了两步,忽然低叫道:“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 马丽莲微诧道:“什么?” 陈奕诚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在怀中摸索一阵,翻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马丽莲接过来打开,却是一只碧绿的手镯,通体清透,晶莹光洁,翻来覆去细看,一时爱不释手:“真美,怎么想到送我礼物?” “这婚结的仓促,连下聘文定都没来得及,直接就进了洞房,我总是觉得欠你良多……这镯子是我早年置下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来,看看戴着合不合适?” 九日皇帝_494 马丽莲戴上手镯,瞧着那碧光耀目的成色,顿时俏脸娇艳,心花怒放:“你选的镯子,自然死合适的。” 陈奕诚低头看去,自得一笑:“嗯,与你气质相符,还真是不错。” 此言一出,就听得外间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轻哼。 “谁?!” 马丽莲惊疑不定,一步过去,推开窗户,但见院内并无人影,只余一地月光。 陈奕诚朝墙头瞪了一眼,轻咳两声道:“听错了吧,你都下令闲人远避,谁还敢前来造次?” 话一说完,墙头上又是一声猫叫,并伴着啪嗒声,一只花盆从石台上坠落,摔成几瓣。 陈奕诚闻声轻笑:“原来是只猫儿在捣蛋。” “可恶!” 马丽莲娇叱一声,疑惑消去,回头慢慢朝他依偎过去:“夫君送我镯子,我心里真是欢喜……” 陈奕诚轻身一退,双手环胸坐在床边,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岛主也该有所回馈,算是彼此定情之物吧。” 马丽莲斜睨着眼看他,轻笑:“我等下整个人都是你的,还不够吗?” 陈奕诚似笑非笑,轻语道:“大餐之前,得先让我吃点小菜吧。” 马丽莲红唇微张,眼波潋滟,朝他轻轻吹气,低道:“你想吃什么样的小菜,说来听听?” 陈奕诚敛了笑容,叹气道:“我那位王子终日缠着我要七彩水仙,直到方才敬酒时都在怪我办事不利,可我到现在连片叶子都没看见,实在汗颜……” 马丽莲毫不在意笑道:“这有什么,往我明日一早就带你去摘,我日前才查探过,真好有一枝初初成熟,最具功效。”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采来,我叫人给王子送去,早早了却这一桩心事!”陈奕诚望着窗外月色,眼露神往:清风踏水,月夜拈花,何等悠闲美妙,不知岛主意下如何?” 马丽莲眼光沉了沉,笑意未减,轻声道:“我答应夫君的事,自然会及时办到。不过今晚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与夫君共度良宵。” 说罢,柔弱无骨的娇躯一整个都朝他压上来。 “岛主,你别这样……” “别叫我岛主,叫我名字……” 香风袭来,陈奕诚不堪负重,左躲右闪,终于忍不住出声低呼:“屋外之人,好戏看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挽救我的清白?” 是夜。 明月高悬,洒落一地清华。 院墙附近是一大片榕树,树冠如盖,连绵不断,枝叶被夜风一吹,沙沙作响,又被月光一照,落下些影像斑驳的黑影。 最高最大的那棵榕树上,黑影间雪色一闪,却是一只白瓷般柔和的手,轻轻拂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一双星眸子夜半漆黑,青衣少年英眉微挑,居高临下看着烛光摇曳人影成双的新房。 九日皇帝_495 白玉般的耳垂忽而被谁轻轻一咬,男子气息温热吹在面颊,耳语声几不可闻。 “他们在说什么?” 少年轻笑,凑去他耳边道:“人家新娘子要喝交杯酒,陈奕诚不肯,想尽办法推脱。”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借着枝叶遮挡,自顾自咬着耳朵说话,话音比那风声也差不太多。 男子低哼一声道:“他心里记挂某人,竟连虚与委蛇都不肯。” 少年故作不解睁大眼:“谁啊谁啊,八卦说来听听?” 男子扫他一眼,但笑不语。 没等到男子的回答,少年又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低笑道:“这新郎官真是,人家主动投怀送抱,他却要去找侍女帮忙……”忽然听到那互赠礼物之物,不由一怔,手指不自觉摸去自己发髻。 正当时,院墙假山处有人闷闷低哼一声,声音却有几分熟悉。 下一瞬,新房窗户立时大开,一身红裳的新娘探头出来,朝外一瞥。 假山处立时归于静寂。 又过得几秒,一声猫叫适时响起,花盆落地,四分五裂。 眼见底下窗户关上,少年掩口低笑:“还记得那个军医不?没想到他转世投胎,做了只猫……” 男子点头,眸光里泛出几分冷色:“原来他们已经谋划好,软硬兼施,里应外合,趁着洞房花烛夜,便是放手一搏。” 少年点头:“那我们就作壁上观,先看看他们的表演吧。” 此言正合男子心意,当下拦住少年腰身,让其叔父坐在自己腿上,继续观看。 底下新房中,烛光闪耀,窗户上映出两条纠缠的人影。 少年低呼:“呀,好激烈,陈奕诚会不会吃亏?” 男子瞥去一眼:“你很担心他吃亏?” 语气好酸,这个醋坛子! 少年侧头轻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也是我未来姐夫……” 173174 九日皇帝 正文 第173章 怜香惜玉 男子面色稍缓,正要说话,就听的婚房传出男子兀自压抑的求救声。 “屋外之人,好戏看够了没有,还不快出来挽救我的清白!” 少年微怔,身形一顿,手背被男子轻轻按住:“这不是在唤你……” 九日皇帝_496 目光一转,那边光秃秃的假山上忽然冒出个灰影,稍一踌躇,便是一跃而下,朝着那半掩的窗户奔去。 新房里。陈奕诚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推开半挂在身上的马丽莲。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的人影破窗而入,长袖挥舞,朝两人撇出漫天粉雾。 “你……你们……竟然……” 马丽莲美目圆瞪,眼光带着一丝复杂,娇躯软软倒下,大红的嫁衣衬得俏颜晕红如血。 坠地之前,陈奕诚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腰带,,将之平房上大红的喜床。 李一周检查下她的鼻息,拍了拍手掌,扁嘴道:“好了,晕过去了。” 陈奕诚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药,药效那么差劲,我在这屋里屋外都撒了,酒里菜里也发放了,桌子上了涂了,还是迷不倒她?!” 李一周哼道:“你知道什么,这药是我花了好几年工夫才炼制出来的,寻常人等一嗅就倒……便你这新娘子是寻常人吗?他可是这海南身份最高的巫女,体制异于常人!” “算你有理,但是你方才在外面鬼叫什么?还叫那么大声,就不怕打草惊蛇,坏你大事?” “还说呢,明明是我的镯子你借来一用而已,凭什么说你早年置下的?”李一周伸手过去,毫不客气拉起马丽莲的手,将玉镯一把掰下,在袖中处檫了檫,揣入怀中。 陈奕诚没有理他,手上动作不停,随手扯下马丽莲的绣鞋,至于床下,又抓过一床锦被给她盖上,最后还将轻纱罗帐尽数放下,制造出一番缠绵悱恻的景象。 李一周站在他身边,看的啧啧做声:“我说奕诚,其实你这新娘子长的也是不错的,有对你一见钟情,这洞房花烛,大好春光,要不你就将就下把房圆了,莫要辜负美人恩……” 陈奕诚冷道:“别新娘子新娘子的叫,谁说他是我的新娘?” 李一周好笑道:“虽说你心里不认,但是对方都进了喜堂入了洞房,除了圆房,该做的都做了,说出去谁会相信你的清白?” 陈奕诚剑眉一挑,斜斜睨他:“什么叫该做的都做了?她上过我的陈府迎亲的花轿吗?与我拜过天地高堂吗?我有给她揭开过盖头吗?你看清楚,桌上那交杯酒是她一人独饮,我可是滴酒未沾。” “你……”李一周指着他,膛目结舌,半晌才道:“我就说你为何同意用巫族的婚仪,原来你心里竟是连假成亲都是不愿!” 陈奕诚轻笑:“你这后知后觉的家伙,难不成是第一天认识我?” 李一周连连摇头:“可惜,你这翻心意,人家丝毫不知,昨日我们宴会受袭,他却比泥鳅还溜得快,当不知躲去了哪里!” 陈奕诚不甚在意笑笑:“躲起来也好,我也腾不出精力来保护他。” 李一周不满道:“你今日与马丽莲成亲,他也没到场。” 陈奕诚面色不该,只是笑道:“他就是个孩子,兴许去别处玩去了,我也没指望它能来的……” “你就知道为他开脱,凡是替他着想…..”李一周忧心望着他,叹气道:“奕诚,你没救了!” 陈奕诚耸肩苦笑:“没办法,我大抵是上辈子欠他的。” 李一周张了张嘴,还要再说,陈奕诚及时按住他的肩膀:“有人来了!” 榕树上,少年早已听得脚步声起,却是来自院外,当下按捺不动,凝神细听。 九日皇帝_497 有侍卫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穿过长廊,叩响房门:“岛主,有要事禀报!” 陈奕诚坐回桌前,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岛主困乏,不予出门,又事明日再说!” 那侍卫不料是旁人出声,微怔一下,急切道:“请姑爷转告岛主,有不明身份之人登岛而来,大长老请岛主速去议事大厅。” 陈奕诚心头一惊,与李一周对视一眼,低道:“知道了,你先去,我们等下就来。” “是。” 那人应着,脚步声渐渐去了。 “不明身份之人?”李一周一拍大腿,喜道:“难道是陛下见我们迟迟未返,派人前来增援?!” 陈奕诚缓缓摇头,沉吟道:“应当不是。” 李一周目光一转,又道:“她至少要昏迷三个时辰,接下来怎么做?” 陈奕诚默了下,走去马丽莲身边,从她腰间摘下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仔细端详。 李一周凑过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岛主令牌。”这令牌岛上人人都有,如同百姓日木质,山庄是女是竹制,侍卫是铜制,四大长老是银制,唯有岛主所持为金制,拥有无上的权利。 或许,可以借来一用? 陈奕诚将令牌收入袖中,转身就走。 “哎,你做什么?”李一周跟着追出去。 陈奕诚头也不回道:“去找七彩水仙。” “我找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你确定你能行?” “我有这个,糊弄下那几个老家伙,估计还是能顶用。”陈奕诚脚步不停,只朝他晃一晃衣袖。 李一周看得眼睛一亮,又继续追问:“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又跟你新娘子闹翻了,带时候怎么挽回……” “都跟你说了,她不是我新娘子。”陈奕诚走出两步,停下:“谁说我跟她闹翻了,我只是出去赏月散步,若无收获,回来便是。” “回来?”李一周怔了下,总算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真有你的,这兵不血刃的,原来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两人掩上房门,说说笑笑,一路远去。 周围只安静了一会,房门咯吱一声被推来,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大摇大摆步了进来。 “好个陈奕诚,拿个鸡毛当令箭!”赵佑轻笑道,不用问,自己几乎可以猜到他想做什么,三个时辰,足够他拿到想要的东西,然后趁乱驾船远航,逃之夭夭。 就算不能如愿,回来再当一回新姑爷,总能找到脱身之计。 小乐子淡淡道:“我早说了,他是不会甘心就此娶亲的,果然不错。” 九日皇帝_498 “唉,人家这回了没惹你,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赵佑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那轻纱罗帐中曲线玲珑的身影上,微微蹙眉道:“奇怪,这回马丽莲为何没用媚术?” 昨夜自己但是偷窥旁听,都中了招,要是直接用上,陈奕诚决计抵挡不了! 小乐子看了他一眼,低笑:“听你这口气,好似挺遗憾的,你到底是她用,还是不想她用呢?” “死小子,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赵佑手肘撞他一下,催促道:“废话少说,快些帮我找东西,我们还要赶过去跟他们会合呢!” 小乐子哼了一声,两人分头行事,走去箱柜前四下翻找。 找了半天,别说是柄三尺长剑,就连把水果刀都没看到。 闭眼一默,调动所有感官,心底却也丝毫感觉不到琅琊神剑的气息。 “对了。”赵佑站起身来,略显惊疑:“不在这里,却在何处?” 小乐子笑着提醒:“会不会在你昨夜撞破好的地方?” “倒是有些可能。”赵佑点头想起那处清幽偏僻的小院,自己当时被媚术所惑,迷迷糊糊,也没注意感觉查探,于是拉着他就往外走:“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不经意回头,见得罗帐边上露出的一只柔白玉手,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巫女之血! 手掌摊开,朝身旁一伸:“你得到借来用用。” 小乐子随他的目光过去,了然一笑:“还是我来吧。”说罢走过去,袖底翻转,银光一闪,青葱玉指上红花绽放,血流如注。 赵佑在妆台上随手抓了只小巧的瓷瓶,将里面香粉倒出来,搅了衣角里外磨檫干净,回头正好瞥见,不由道:“你下手那么重干嘛,好歹是与你亲热过的人,怜香惜玉懂不?!” 是的,马丽莲就是青青,青青就是马丽莲,此前蛛丝马迹甚多,两人因为这种利害关系虽未说破,却心知肚明,也我得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如此想着,不禁又瞪他一眼,前不久的激情剧情,他可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小乐子抬眸一笑,接了瓷瓶过去,避重就轻,边做边道:“我只对你怜香惜玉……” 九日皇帝 正文 第174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 赵佑哼了几声,没有理他,心底却在暗笑。 这小子,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转眼瓷瓶中鲜血过半,小乐子缩回手来,将瓶塞盖上,赵佑看着那还在流血的手指,心中不忍,从嫁衣上撕下一截布給她裹上。 刚包扎完毕,正在打结,忽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手上动作一顿。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心慌……”赵佑目光掠过四周,警惕查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觉自嘲笑笑,自己五感太强,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好了,我们走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里重归清静。 九日皇帝_499 烛火摇曳,在夜风中翩然起舞,淌下一滴清泪。 榻上,女子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射出清冷如雪的光芒。 没人能想得到,这药效重重,放血即散 陈奕诚……阿丹……阿严…… 你们很好…… 喜堂内,灯火通明。 酒宴撇下,笙歌散尽,赵氏王国大王子赵文被请去偏听暂歇,四大长老与一干人等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一名侍卫伏地禀报。 “来人是从西面驾船上岛,我等看到是船身有双头蛇标志,想到北岛兆岛主还在岛上,恐是桃花岛来客,赶紧去迎,还想那为首之人脾气乖张,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们海带有数头异兽,十分凶悍,外围守卫的弟兄已经抵挡不住了,全靠鬼婆婆施法设置迷雾,暂时阻住对方进犯……” “南岛?”四长老杜离面向几人,不安道:“此次岛主大婚,时间仓促,并未给桃花南岛送请柬过去,莫非古风尘闻得消息心生不满,前来挑衅?” 二长老腾别沉吟道:“过去几年我陪岛主去往桃花岛,古风尘确实对岛主眼光有异,应是起了爱慕之心。” 杜离点头,想想又道:“不过这距离相隔甚远,古风尘应该不为所知才是,怎么会……” “好了!”三张老昆仑挥下手,打断两人的对话:“不论如何,今日是岛主大婚,又有赵氏王国皇子在场,断不可惊扰坏事。”说罢,又转向大长老简司,请示道:“我先带族人前往查探,问清缘由再作打算,简长老意下如何?” 简司略一抬手,道:“不必惊慌,鬼婆婆的迷雾尚能阻挡一阵,夜袭之事事关重大,当小心谨慎,从长计议。”转头又朝一旁侍卫,皱眉问道:“岛主怎么还没到?” 那侍卫嚅声道:“姑爷说立刻就来,应该快到了……” “姑爷?”简司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些许怒意:“什么时候轮到他姓陈的来发号施令了?!” 侍卫哑口无言,门外却传来一声朗笑:“原来几位长老都在这里喝茶闲聊啊,还真是热闹!”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陈奕诚一身结吉服走进来,李一周紧跟在身后。 “姑爷来了,快请坐!” 昆仑首先迎上去,腾别与桂离也是起身招呼:“姑爷……” 简司目光如电,朝他身后投去一瞥,硬声道:“怎么是你二人,岛主呢?” 陈奕诚上前寻了座位坐下,淡淡道:“岛主身子不适,在房里歇着,让我前来与诸位议事。” “你?”简司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凭什么?!” 陈奕诚瞥他一眼,唇角轻扯:“这个,够吗?”长臂伸展,朝人前一挥,掌中一枚金色令牌闪闪发光。 众人低呼声中,简司腾的站起,指着他道:“你怎么……怎么会有……岛主她竟然……” “不错,岛主将令牌给了我,言明见得令牌,如人亲临。”陈奕诚目光掠过众人,平声道:“诸位长老,可有意见?” 腾别与桂离对视一眼,微有讶色,一时没有说话,到时昆仑上前一步,抱拳表明态度:“姑爷与岛主夫妻一体,我等自然全力辅佐,莫敢不从。” 九日皇帝_500 陈奕诚赶紧起身行礼:“三长老客气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还望多多指点教诲。” “好说好说。” 两人寒暄两句,各自坐回座位,陈奕诚面色一整,问道:“对了,方才诸位议事,说到哪里了?” 昆仑看了下简司,道:“来人从防守薄弱的西面登岛,就快冲破鬼婆婆的迷雾阵,我等与派人增援,正在询问大长老的意见……” 简司冷哼一声:“你们商量便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说罢站起,竟是朝着厅门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简长老!简长老!” 杜离连连招呼,追了上去,过不多时返回步入,尴尬笑道:“姑爷别介意,简长老就是这脾气。” 陈奕诚大度一笑:“简长老是前辈,有些脾气也是自然,只是……”话锋一转,肃然道:“我与岛主大婚之日,竟然有宵小夜袭挑衅,若是传出去,赵氏王国与海南岛颜面何存!那夜袭之人如此大胆,到底是什么来头?” 腾别轻咳两声道:“夜袭之人来自桃花南岛,这里面只怕有些误会…….” “我不管什么误会,岛主既然将令牌交付与我,这事我就得管上一管,不可让人轻看请问三长老,对方来了多少人?” 昆仑微怔一下,答道:“大致有百余人,还有数头异兽。” 陈奕诚不屑道:“不就是百来号人,几头畜生,昆长老应该应付得来吧?”没待昆仑回应,令牌在手,径直下令:“三长老昆仑,带三百岛人前往对敌,不得有误!” “这……”昆仑略一迟疑,抬眸见得那金光闪闪的令牌,只得低头:“是。” 昆仑刚一迈步,那边腾别急急过来:“姑爷,桃花南岛与我海南岛关系还算不坏,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又是岛主与大姑爷大喜之日,确不宜动武,不如由我与昆长老一同前往,问明缘由,若真是对方蓄意进犯,这场架再打也不迟……” 陈奕诚听的点头:“腾长老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意思办。” 腾别大喜,拉着昆仑匆匆去了。 等人影走得不见,陈奕诚扶一下手中令牌,轩身侧对面的四长老桂离:“对了,桂长老,还有一事我险些忘了。” “姑爷请讲。” 陈奕诚不慌不忙道:“我出来之时,岛主说那七彩水仙正好有一枝初初成熟,让我请桂长老带路前往,赶在天明之前采摘回来。” “七彩水仙?”桂离微微一惊,言道:“此是本岛圣草,除了岛主本人,任何人都不能前往摘取,岛主……真是这样说?” “自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陈奕诚说着,板起脸来:“这等小事,就不必要劳烦岛主了吧,这订婚时早有承诺,当时桂长老也是在场之人,岛主亲口所言,难道还有假?” 桂离犹豫站起:“姑爷稍等,容儿……” 陈奕诚弗然不悦,朝门口走去:“快走吧,岛主还在房中等我回复消息。” 桂离无奈,只好在屋里取了一盏铜灯,快步追上。 两人前后出门,李一周确没有跟上去,而是脚步不停,从侧门步出。 院墙上,赵佑端端坐着,眨巴着眼睛。 九日皇帝_501 在哪僻静院落一无所获,马不停蹄赶来,正好听到之前大长老简司负起而去的场景,接下来的情形也是丝毫不差落入耳目,不由得一叹。 “好个陈奕诚……” 就凭一枚令牌,几句话就把简司撵走,借夜袭支开精明的昆仑和沉稳的腾别,只留下个温和无害的桂离,随意摆弄,为所欲为。 而李一周,应当是去找大王兄赵文,收拾包袱准备逃离了吧。 至于夜袭,既然来自桃花岛,不用说,跟铁士容娜不无关系,自己在海南岛上销声匿迹过得十几日,那两人留守桃花岛,只怕是急疯了! 小乐子闲闲看他,那咬唇蹙眉的模样不自觉带着几分娇憨,说不出的生动可爱:“他们是分头行动,我们呢?跟去哪一方?” 赵佑默了下,直觉作出判断:“跟上陈奕诚。” “好。” 一声过后,腰间既是一紧,他的手臂环绕过来,将自己紧紧揽住,远远跟着前方两人,一路飞驰。 赵佑靠在他怀中,关注着前方动静,忽听得他低问:“冷吗?” “不冷,不过可以在暖一点。” 话声刚落,就觉得他的手紧了下,一股暖意自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夜风清凉,他的胸膛却是暖暖的,十分舒适宜人。 赵佑被如斯温暖包裹,一是昏昏欲睡,忽然想到一事,忙从环中扯出一条青色布巾来,塞进他手里。 “等下露脸,你还是蒙面出场吧。”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鬼迷心窍 虽然他的个子较过去拔高不少,身材更加颀长挺拔,肤色也有所改变,便那张温润俊秀的面容却一如从前,旁人岂有不识之理。 自己实在想不出理由来释疑与解决,只能是暂时搁置,人前还是继续蒙面的好。 小乐子捏着布巾,沉默了下,凑到他耳边低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光?” 赵佑微一转头,他已经把唇移开,月光落在挺秀的侧脸上,隐隐有着落寞。 又来了又来了! 要不可以不要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自己还没抛弃他好不好! “等我成年,去了属地做王爷,我就……”轻叹一声,有种认栽的感觉,又是懊恼又是好笑道:“就向全天下宣布,我是个断袖……这样你满意不?” 小乐子忍俊不禁:“满意,非常满意,主子说话可要算数。” “行,我认。”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小乐子眉眼弯起,笑意加深:“要不这样,回去我们写个婚书?” 九日皇帝_502 婚……婚书?赵佑瞪大了眼,手指朝他腰间狠狠掐去:“得寸进尺啊你!是不是欠揍……” “嗯……主子……饶命……” 低笑声闹着,他的脚步却是不停,借助夜色掩饰身形,离前方目标不多不少,距离总是在百步之遥。 也不知走了多远,桂离终于停住脚步,指着廊前一处紧闭的房门道:“到了。” 陈奕诚有丝不解:“七彩水仙……养在室内?” “圣草须在黑暗中养成。”桂离简单解释,前去推门。 赵佑人在远处,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在门口稍稍一站,即是大步走进,房门从里面关上。 小乐子眸光一闪,低道:“他们说什么?” “桂离说七彩水仙要在黑暗里养。”不知不觉眉头皱起,好似有哪里不对。 小乐子对他的表情神态已经烂熟于胸,当即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记得……”赵佑闭一下眼,复又睁开,眸光阴暗不定:“玛丽莲之前说过,七彩水仙要上山去采,而桂离却把陈奕诚带进房间……” 是谁?谁在说谎?! 如果说谎之人是马丽莲还好,倘若是桂离…… 陈奕诚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手指一动,却被人按住胳膊:“等下,先看看形势,他武功高强,人又不傻,区区一个巫族长老,应该动不了他。” 赵佑点头,立在原地按兵不动,坚耳倾听。 屋内话声低低传出,桂离在问:“姑爷稍坐下,我去内室摘花……姑爷可要喝茶?” 陈奕诚答道:“不用,你速去速回。” 接下来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之后便是一步静寂。 又等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大,却是来自身后。 “有人来了!” 小乐子抱着他一步跃上假山,握住他的手,两人隐在树荫中。 赵佑凝神朝下方细看,只见一名提着灯笼的侍卫从长廊尽头疾步走来,李一舟负手跟在后面,脸色微沉。 “这个军医,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赵佑刚把疑惑说出口,就见底下两人脚步顿住,也是停在那道门前。 “在这里?” 九日皇帝_503 “是。” 眼见那侍卫伸手就要去敲门,赵佑手指一捏,身旁一道白光激射而出,侍卫应声倒下,略微侧目,小乐子已经蒙上面容,蓄势待发。 李一舟跳开一步,眼光朝上梭巡而来:“谁?” “是我。” 既然人已放倒,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刚被小乐子放下地,赵佑就朝李一舟走去,直截了当道:“陈奕诚人在里面好一会儿了,还没露影,你再进去,就正好凑成一双。” 李一舟面色白了下:“怎么是奕诚,不是大王子?!” 赵佑心里一个咯噔,眼眸眯起,沉声道:“谁告诉你……大王子在此?” 李一舟眼光微暗,也察觉不对:“我去偏厅没有找到大王子,这侍卫告诉我,大王子在花园散步,我就一路找来了……” 陈奕诚……李一舟……再加上自己和小乐子…… 四人都被引来此处,意欲何在? 赵佑眉头愈发蹙紧,与小乐子对视一眼,心头一沉,低呼:“不好,中计了!”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现在知道中计,未免太晚了吧……” 一时间,头晕目眩,视线模糊,只隐约见得一道红艳艳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嗓音娇柔,嫣然而笑。 “但凡海南岛人无一不知,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随便触碰的?” 是马丽莲! 她不是中了李一舟的迷口药吗,怎么像个没事一般出现在这里?! —巫女身上的物事,岂是能够随便触碰的? 赵佑抚着额,努力控制住渐渐涣散的意识,回味着她那句话,忽然间明白过来— 婚房里,陈奕诚抓过她的腰带,脱过她的绣鞋;李一舟查过她的鼻息,掰下她的玉镯;而自己,好心撕下她的嫁衣给她手指裹伤止血…… 人影一晃,对面的李一舟软软滑下地,房里则是响起阵阵打斗声。 而他,却是被一只手臂稳稳扶住,是小乐子。 他怎么会没事? 赵佑模糊地想,对了,他只是哟个瓷瓶盛血,并未碰到马丽莲的衣角饰物,不幸中的大幸…… 小乐子拉开布巾,面朝来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青青。” 马丽莲眸光在紧拥的两人身上打着转,眼里满是阴冷,咬唇道:“阿严,你过来。” 小乐子站着没动,瞅了下她身后持刀之人,微微一笑:“简长老的刀好生锋利,看得我脚都软了,走不动呢。” 九日皇帝_504 简司摇头道:“不行,他们居心叵测,你断不可再次冒险……” 小乐子笑了笑,没有说话,马丽莲面色微沉道:“简长老,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简司眼神变冷,其中隐有利光,忽然挣开马丽莲的手,一个箭步过来,对着小乐子举刀就砍! 风声袭来,赵佑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他轻轻一带,瞬间避开刀锋,退到一丈之外,脑中昏昏,手足无力,只好倚在他身上,勉强调动无感,暗地聆听。 小乐子温文清淡的嗓音响起,不慌不忙道:“青青,哦不,岛主,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过来,而是这位简长老没想让我迈步……” 简司一击不中,脸上现出几分窘态,伸手入怀,不知掏出个什么漆黑的物事,没等他有下一个动作,马丽莲红袖一拂,已经将那物击飞出去,正好砸在不远处一颗树上,枝叶立时干枯。 “简长老,你退下!” 简司猛然转头,怒气冲冲望着她:“这小子与那陈奕诚一样,都是赵氏王国派来的奸细,没安好心,马丽莲,你难道还要被他们蒙骗吗?” 马丽莲面色冷冽,坚持道:“我叫你退下,听到没有?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管……” 简司铁青着脸,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 “你放手……” “呵呵。”小乐子看得饶有兴趣:“简长老,区区不才,倒想请教下,这海南岛上到底谁是岛主?” “够了!” 马丽莲甩开简司的手,目光直射过来:“阿严,你和阿丹设计取我的血,可是为了古风尘那个中了幽冥之秘的孩儿?” 小乐子点头,毫无惧意:“是。” 马丽莲怔怔望着他,慢慢流出泪来:“你对我好,跟我亲近,原来是利用我……” 小乐子眸光闪动,轻笑道:“你不是也一样隐瞒了身份,火场里故作柔弱受欺,设下圈套让我们钻,跟我亲近的同时,却又还在筹备跟公子的婚事……这,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是!我……”马丽莲凄厉摇头,哽声道:“你不会明白的,我有时真情愿自己就是青青,什么都不用去管,就在山上陪着你,守着你……” “马丽莲,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司一声怒吼,气急败坏去拉她:“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马丽莲一动不动,只森然低道:“简长老,注意你的身份!” 简司须发飞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颓然放开,一路后退,没入数名侍卫之中。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算 马丽莲抬眸小乐子望过来,眼里波光粼粼,低道:“阿严,我嫁给陈奕诚是有苦衷的,你相信我,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赵佑听在耳中,勉强用力,指甲在小乐子手背上一掐。 小乐子会意,安慰抚下他的手,不动声色道:“是么?” 马丽莲自嘲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信……” 九日皇帝_505 小乐子淡淡道:“我也没说我不信。” 马丽莲轻啊一声,眼睛亮了起来:“阿严,那取血之事我不怪你,先前我隐瞒身份,你也别恼我,我们不计前嫌,重归于好……好不好?” “那我家公子呢,你们已经拜堂成亲……” “不是,你听我说!”马丽莲急急解释:“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他对我还有用……不过很快的,果断时日我就将他送走,阿严,你要信我!” 小乐子沉吟下,又道:“还有我表弟那把剑。” 马丽莲缓缓摇头:“若是其他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但这剑跟我巫族渊源深厚,我不能给你。” 难怪一直敷衍不肯归还,原来是看出端倪来了! 房间里已经没了声音,也不知陈奕诚在里面情况如何…… 赵佑暗自着急,手指一动,即被小乐子握住,听得他轻笑道:“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们从赵氏王国带来的剑,怎么就与巫族扯上关系了?就这破剑,也入得了岛主的眼?” 马丽莲脸色微变,咬唇道:“你跟我来,自然就明白了……”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道:“把阿丹交给阿大看着,你放心,看在你份上,我不会为难他的。” 小乐子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一舟投去淡淡一瞥,又低头看向怀中昏沉之人,脚步没动,姿势未变,斜刺里却有一双手伸到面前,口中呀呀啊啊,欲要接过。 赵佑眼皮半合,恍惚间闻得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见得伸过来的手指间夹着一物,心头一动,本能张嘴,一粒小小圆圆的药丸被人推入口中。 小乐子衣袖一挥,正好将这细微的动作挡住,平声拒道:“不用,我带他一起过去。” 马丽莲回头,脸色一沉,冷道:“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小乐子眸光掠过四周侍卫,以及立在当前怒目而视的长老简司,道:“但他们,并不能让我相信……我就这么一个表弟,掉了一根头发都不行!” 马丽莲见他一脸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好,你便带着他罢。” 阿大讪讪收回手来,垂手默立。 小乐子走出两步,略一迟疑,又道:“我家公子,还有李副将他们……” 马丽莲道:“你只管跟我走,阿大会看着他们的,没我的命令,谁都不敢伤他们性命。” 小乐子看向门边的阿大,展颜一笑,目光意味深长:“那就有劳了。” 药丸入腹不久,意识渐渐清明,赵佑将两人对话听在耳中,扔是装作软弱无力的模样,靠在小乐子怀中一动不动,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一路疾行,也不知行了多久,脚步徐缓停下。 微微睁眼看去,但见灯火闪动,玉石泛光,一行人等意是来到庭院正中巨大的祭坛前。 “阿严你看!” 马丽莲手指轻扬,众人随她所指方向看去,那祭坛中央青雾缭绕,香火不断,供案上竖起放置一柄斑古剑,夜色中散发出微微幽光。 是……琅琊神剑! 赵佑忍住心头狂喜,面上不动声色,却见马丽莲招了招手,有侍卫气抱着画卷过来,走去坛前展开,悬挂于壁。 九日皇帝_506 一眼瞥过,帛画上是那名在挑花岛禁地壁画上见过的巫族少女,也就是巫族先祖龙姬娘娘,手里别无他物,正是琅琊神剑。 小乐子轻咦了下,故作不解道:“这不是我们的宝剑吗……” 马丽莲看着帛画,正色道:“我早年曾听已故恩师说过,我族祭坛本有通道出入,开启之钥遗失在外,以致数百年来无人能进得坛内拜祭,祭坛中的宝藏更是深埋于地,不见天日。恩师虽未明说这钥匙是什么,遗言中却有暗示,钥匙就在这帛画之中,一眼便知……你们这剑拔不开,并不足为怪,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剑,而是这祭坛开启之钥!” 神秘的祭坛地宫…… 瑰丽的密室珍宝…… 坛下众人闻言呆住,心潮澎湃,眼光热切望向供案上的神剑,几乎要冒出火来! 马丽莲朝祭坛伏身拜了拜,衣袖一佛,挥开眼前烟雾,双手一左一右按住,用力一掰,一方凹槽显露人前,凹槽周围布满镂刻花纹,中间却是一个椭圆状的插孔,稍显眼熟。 赵佑看得微惊,不由得握紧了小乐子的手,感觉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暖意,心顺稍微安定,凝神又看。 马丽莲取剑在手,剑鞘对准插孔,用力一插! 琅琊神剑插了一小段进去,便再也不动,左右尚有少许距离。 众目睽睽之下,马丽莲俏脸微红,再度用力,剑身纹丝不动。 “难道不是?不对啊,画上明明只有这柄剑,没别的事物……” 喃喃自语声随风传来,赵佑恍若未闻,只是盯着那幅帛画。 画上的巫族少女背倚石壁,手持长剑,一身素淡绿衣碧裙,清纯中不失俏丽,满头青丝斜斜挽起,以一枚发钗固定,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饰物。 马丽莲说的不错,帛画上确实没有他物,只不过…… “岛主—” 曙光初现,数道人影奔进山庄,朝祭坛扑过来,身后兽声咆哮,边绵不绝。 人影奔到面前,一步拜倒在地,却是二长老腾别,肩头染血,声泪俱下:“岛主,对方带了只狴犴兽,破了鬼婆婆的迷雾,还咬伤了昆长老!” 马丽莲大惊失色,嘶声道:“婆婆呢,婆婆有没有事?!”巫蛊之术,一旦被人破解,其威力当即反噬,施术者危在旦夕。 腾别扯着她的裙摆尖声哭道:“鬼婆婆……被群兽开肠破肚,四分五裂!” 马丽莲身子一晃,依稀望见庄外黄烟滚滚,似有大队人马开进,银牙一咬,喝道:“简长老,火速召集族人,退至祭坛,共同御敌!” “是!” 简司从腰间取了一柄号角,滴滴吹响,山庄各处一呼百应。 马丽莲低头看向软倒在地的腾别,伸手去扶:“腾长老,你伤势如何……” 腾别手指抚向肩头,垂首叹道:“我中了毒,这条胳膊废了……” 话声未落,就听得嗖嗖数声,他后颈衣领处蓦然飞出数枝乌黑短箭,密如急雨,直射马丽莲心口! 九日皇帝_507 “小心!” 简司看得真切,飞身来救,只见眼前一花,一柄柳叶恨罩面而来。 小乐子一手抱着赵佑,一手软剑闪电直刺:“简长老,听说你那日败给我家公子,我们今天也来过过招!” 简司被缠,短箭将至,电光火石间,马丽莲左右衣袖中绸带飞出,挡下最前方几支短箭,莲步微错,右手一挥,抓过身边不远处一名侍卫挡在身前,抵住又一轮短箭来袭。 箭入皮肉,扑扑作响,侍卫惨叫声起,鲜血如井喷而出。 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支短箭从她手臂擦过,带出一溜血花! “腾别,你竟然暗算我?!”马丽莲勃然大怒,朝腾别一脚踹出。 腾别一个侧身躲开,连连后退,厉声道:“你当初暗算你师父师兄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安静。 马丽莲立时呆愣,颤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腾别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下弑师大罪,半夜里难道不会做恶梦吗?哲舞和幽福仑没来找你索命?”少了之前的刻意掩饰,声调愈发尖锐,俨然是一副少女嗓音! 马丽莲面色煞白,低呼:“你……你不是腾别……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 腾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隆鼻胡须尽数抹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马丽莲啊的一声惊呼:“幽朵儿……是你!” 幽朵儿呵呵一笑:“是我,马丽莲,你的手在抖什么,你怕了吗?” 马丽莲面色冷冽,镇定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抓起来,关进囚室!”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时手持刀剑,围合过来。 “慢着……” 祭坛下有人长声高呼,数人直冲而上,转眼到得一丈开外。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缕孤魂 为首两人,正是奉命前往对敌的二长老腾别与三长老昆仑。 马丽莲一眼望去,怒道:“腾别,你竟然纵徒行凶?” 腾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马丽莲,我问你。”昆仑上前一步,盯着马丽莲,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当年哲舞岛主与幽福仑丧身火海,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蓄意谋害?!” “当然是意外!”马丽莲脱口而出,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这件事,联合外人来围攻我?简长老当年与我一道进入师父的练功密室,他可以作证,简长老,你来说吧……简长老?简长老?” 九日皇帝_508 连唤几声,都未有回应,马丽莲侧头看去,却见见简司匍匐在地,腿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全无反击之力。 在他对面,小乐子将赵佑下放地来,慢条斯理擦净剑刃,收回腰间,轻笑道:“号称巫族第一长老,武功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 昆仑低头看着简司,冷冷一笑:“简长老这些年来功夫大减,如此不堪一击,你纯阳精钢之身,怕是已经破了吧?” 简司面色青白不定,努力撑起身来,身旁侍卫赶紧将他扶住,换道:“大长老……” “纯阳精钢之身,那是什么?”赵佑已经恢复了大半,疑惑低问。 忽听身边有人答道:“海南四大长老都是自愿修炼,终身不娶,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功力,尤以大长老为最。” 是幽朵儿的声音。 转头一看,幽朵儿正疾步靠近过来,朝他上下打量,关切道:“阿丹你那晚……没事吧?” “我没事。”赵佑摇头,见她面上略显憔悴,反问道:“你呢?” 那夜阿大去得匆匆,应该是想带她回来浸泡寒冰泉的,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归来,难道他们…… “我迷迷糊糊跑了一阵,不知怎的跳进了池塘里,一直很担心你,后来满奴找到我,他说你在寒冰泉,已经没事了。”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低到:“满奴……” 幽朵儿瞥见他的神色,涨红了脸,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满奴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也大致清醒了,这媚术也是巫术的一种,对我的作用不是太大,你……相信我!” 赵佑笑着拍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啊。” 幽朵儿面上不无委屈,咬唇道:“阿丹你听我说,我跟满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找我说明当年密室失火的真相,我便带他去见了师父和昆长老……” 原来如此。 赵佑了然点头:“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听得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赶紧做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又回到场中。 此事马丽莲已被昆仑腾别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青丝凌乱,笑容憔悴,那一身红裳愤怒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发白的脸上仍是倔强如初。 “哲舞是我的授业恩师,幽福仑是我最敬重的师兄,他们两个乃是练功走火入魔,引发天地烈焰,欲火焚身而亡,当年在场亲见之人不在少数。昆仑。腾别,你们身为本岛主的护法长老,竟然听信谗言,阵前倒戈,可是谋逆叛教是死罪?!” 昆仑与腾别对视一眼,眼底稍有犹豫,皆是向幽朵儿望过来。 马丽莲目光一转,利剑射向幽朵儿,肃然道:“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 幽朵儿摇头道:“我没搞鬼,我的话句句属实。” 马丽莲道:“那好,我便问你,你说我害死师父师兄,可有证据?” 幽朵儿梗着脖子,硬声道:“证据,我自然是有的。” 马丽莲冷笑道:“证据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有何难!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幽朵儿指着她背后叫道:“就是他!” 九日皇帝_509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曙光中有一人蹒跚走来,五官变形,面部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原貌,细弱的身体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到。 “阿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马丽莲低呼一声,瞪着幽朵儿恨声道:“阿大是我收留的家仆,不仅又聋又哑,脑子也是有病,我念他可怜才让他跟在身边做事,别说他无法言语,就算他真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当真!” 幽朵儿并不理会,过去把阿大拉过来,推去人前道:“阿大的话不能让人取信,那么,换回他之前的身份—满奴呢?” “满奴?他是满奴?”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哲舞岛主的神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错,他正是满奴。”幽朵儿指着阿大脸上手上的伤痕,面露悲愤之色,道:“当年事发之前,哲舞岛主和我大哥幽福仑进了密室修炼离魂神功,要求四大长老在室外护法,大长老简司却以种种理由,支开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是借故离开,没过一会,马丽莲就悄然潜入,趁两人魂魄离体之机,痛下毒手,还一把将现场烧得干干净净,满奴躲在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房梁倒下来,把他砸晕了,烧成现在这样,马丽莲与简司没找到人,以为他也被烧死了,慌忙趁夜离开……马丽莲,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哈哈哈……”马丽莲仰天长笑,笑声渐歇,明眸中射出慑人的寒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伙同腾别昆仑之流夺权谋反,便编出这套谎言来欺瞒大众,博取同情,你问问大家,谁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 幽朵儿见场下之人面色茫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是满奴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马丽莲轻哼一声,朝阿大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好收收留,居然是养虎为患,你说,这幽家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做伪证诬陷我,到底是她的钱,还是……她的人?” 幽朵儿气白了脸,厉声尖叫:“马丽莲,你……你含血喷人!” 马丽莲目光骤然一利,逼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 看看幽朵儿,又看看阿大,冷笑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幽朵儿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却被阿大紧紧扯住。 赵佑看的暗地摇头,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气,见形势急转直下,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低喊:“马、丽、莲。” 那声音,又钝又涩,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竟是从阿大口中发出。 这一声唤出,所有的人,包括幽朵儿,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马丽莲低呼一声,惊道:“你……” “你说对了,我不是满奴……”阿大幽幽叹息,目光淡淡,自有一腔怨气:“我只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一缕孤魂,时日已久,即将离去,不过……我也会将你一起带走。” 马丽莲啊的一声,面上惊惧惶恐,不住后退:“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师妹,来吧,师父在下面等你很久了,特地让我来接你……”阿大一步步朝她走去,声音起初还显生硬拗口,越说越是清晰:“你可知道,我其实一直把当做与幽朵儿一样的亲妹子疼爱,我在师父面前早已表明态度,这岛主之位我不愿与你争夺,从来都是你的,只差那么几天时日,等师父出关,就会当众宣布你的继承人身份。你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呢?” “不……不不不……”马丽莲瑟缩了下,眼中已有惧意,却强自镇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拿下。” 众人立在原地,生生呆住,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幽朵儿眼中含泪,紧紧握住赵佑的手,望着眼前的身影,喃道:“大哥……是大哥……” 阿大又近一步,痛心道:“你素日刁蛮任性,冷血孤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日后会慢慢改正,从来也不与你为难,你却唆使恶徒去欺辱绿珠,还执迷不悟,勾引大长老简司,取得他的支持……我什么都知道,却都忍下来,没想到你竟然同简司,弑师篡位!师父把你养大,待你如同己出,手把手教授巫术,你都忍心对她下毒手?!” 马丽莲面色如雪,手指慢慢抬起,喃声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忽然捂住脸颊,哭道:“我躲在山林里修炼素女媚功,简司他酒醉经过,他竟然对我用强,我哭,我挣扎,我反抗,都是无用……师父只顾修炼,对我不闻不问,你也一门心思在绿珠身上,根本无暇管我,我恨啊,凭什么人家女孩子就是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没了清白,便从此立誓,要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今后谁也不敢欺凌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爱恋情意 九日皇帝_510 阿大目光一凛:“所以你就急功近利,没日没夜练功,还在师父那里偷出禁忌秘术,私自练习?!” “是,你说得没错!”马丽莲抹去眼泪,惨然一笑,神情已近疯魔:“我没你的天赋,没你的潜能,没你的定力,以致走火入魔,没办法,我只能采阴补阳。哈哈哈,你练十天半月,我只需要找两名年轻男子,风流一夜便成,真是划算!” “你……”阿大面色变幻,终是叹道:“马丽莲,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祭坛前,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哈哈,凭什么?”马丽莲一改先前柔弱模样,满目恶毒,眼珠血红欲滴:“我的好师兄,神魂离体,烈火焚烧,居然杀不死你,好生强悍的命格!只可惜,这祭坛周围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我刚好收了兆剑明一身功力,修罗魔功初初有成,正好今日拿你一试身手……” 说话间,黑发如墨,素手扬起,一掌拍向祭坛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背后骤然现出青色巨焰,随风膨胀,形如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呼啸而来。 众人拔出刀剑迎向焰火,马丽莲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念出连串咒语,忽然头颅自身躯分离,接着双手齐断,风声中,这一头两手闪电般扑向阿大! “啊,是降头术!” 幽朵儿一声惊呼,只身去挡,却被阿大一把推开:“别过来!” 小乐子衣袖挥舞,几道白光激射出去,到得马丽莲面前,只听得啪啪几声,柳叶刀似是被墙体阻挡,纷纷坠地。 阿大见状大叫:“快攻她头颅!刺她头顶冒烟处!” 几人凝神细看,那半空中飞舞的头颅顶上果然隐有青烟冒出。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坛下猛冲上来,平地跃起,钢刀如练,朝马丽莲头顶一刀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刃倒卷,那人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小乐子身边,眼光掠过两人,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赵佑闻声大喜,欢呼道:“虎儿,你怎么才来?!” 还以为那桃花南岛来袭的说辞是临时编造,没想到确有其事! 铁士瞟他一眼,淡淡道:“你交代的,守着弟兄们,我走不开。” “走不开你还来?” “我把他们都随船带来了。” 赵佑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觉背后一股轻柔之力过来,将自己朝铁士身边一推。 回过头去,小乐子已经持剑跃起,噔噔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剑刺向半空中飞旋来去的头颅,而另一边,马丽莲的双手却是指甲暴涨寸许,扼住阿大的咽喉! 忽听得数声兽嗥,一头如虎似狮的异兽狂扑过来,利爪挥舞,张口咬住其中一只断手。 有人在底下叫道:“是狴犴兽!” 马丽莲身躯留在原处,似是感觉到痛楚,不安扭动,半空中的头颅也是眉头皱起,牙关紧咬,一片痛苦之色。 小乐子看准时机,刷刷刺出数剑,剑尖抵在冒烟处,却觉手臂软下,无法用力。 顶上瞬间黑沉下来,天边淡淡的曙光也是逐渐暗下,周围泛起阵阵青色,浓雾弥漫,魔音四起,喘息,挣扎,尖叫,惨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甚。 阿大见状惊叫:“刺他头顶!否则前功尽弃!” 九日皇帝_511 小乐子额上溢出汗来,提气再刺,扔是无济于事,全身僵住,连根小手指都是动弹不得。 赵佑急得跺脚,环顾四周,忽见紫光微闪,那插于石孔中的琅琊神剑颤颤而动,陷约发出龙吟声。 天地间妖气大盛,琅琊神剑沉寂多日,终于现出驱魔本性! “小乐子退后,让我来!” 赵佑一步过去,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里映出坚毅不屈的眉眼。 铁士抓住他的腰带,朝前一送,赵佑瞅准目标,一剑刺出! 似是刺中一处柔软之物,青雾浓烟尽数散去,那头颅四肢转瞬不见,怪声也跟着消失。 再一眨眼,马丽莲头颅还原,四肢归位,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只面颊上异样苍白,唇边大口大口喷出血花,紧紧盯着赵佑,喃喃道:“这剑……原来是能拔出的……能拔出……” 看着那少年持剑屹立的挺秀身影,自嘲一笑,瘫倒在地:“阿丹……我真低估了你……” 烟雾消散,天地间,少年长剑胜雪,俊颜若花。 幽朵儿过来扶起阿大,目光凝望过来,其中满是爱恋情意,轻声道:“阿丹,你真厉害!” “哦,一时凑巧了……” 赵佑心头一跳,赶紧收剑入鞘,让铁士带着随行人等集合待命,此时昆仑也是指挥侍卫过来,将马丽莲与简司一并捆缚欲行收押。 简司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马丽莲却是下巴扬起,叫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师兄饶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些年来其实也后悔,我把岛主之位还给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阿大闭上眼,疲惫道:“我饶你,师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说罢,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哥,大哥!”幽朵儿大惊失色,与腾别一道将他扶起,去祭坛下救治。 马丽莲斜斜靠坐在壁上,喘着气,又转向小乐子,哑声道:“阿严,我全心全意救治你,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接受我,对我笑,对我好,难道都是假的?” 小乐子淡淡瞥她一眼:“彼此演戏而已,不必当真。” 马丽莲脸色愈发灰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换过劲来,凄然道:“阿严,我虽然用了化名,却没想过演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跟别人好只是为了采阳补阴,修复练功时的伤损,唯有对你从来没有如此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信我,信我……” 哭声凄楚,声声入耳,赵佑忍了半响,还是没忍住,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刚踏出一步,就被小乐子按住肩膀,揽了回来,听着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道:“你这吃醋的模样,真是好看……” “谁说我吃醋?你做梦去吧!” 马丽莲一眨不眨看着两人亲热的动作,联想起此前种种,低呼道:“你……你们……” 小乐子笑了笑,不再理她,拉着赵佑就走。 “阿严,别走!”马丽莲狠狠咬唇,低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小乐子略一侧身,朝她坚定摇头:“没有。” 九日皇帝_512 “呵呵呵……”马丽莲惨然大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小乐子走去几步,居高临下看她,轻轻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小乐子压低声音,幽幽道:“我用了四年时间,等他……长大。” “原来是这样……这样……”马丽莲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致,瞳孔里微有火光闪现,带着无限忿恨与决绝:“好……很好……” 这样的眼神,让赵佑莫名心惊,拉住小乐子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大。” 小乐子温柔看他:“好。” 没走两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铁士过来,道:“容娜在南岛已经自立为岛主,此次派了最为精锐的侍卫与我一同过来,还带了数头异兽,说是不行就硬抢。” 赵佑笑道:“不用硬抢了,巫女之血已经到手,如此只差那七彩水仙。”琅琊神剑而复得,左膀右臂门下弟兄都在身边,不由心情大好,疾步下了石阶,走向不远处围合的人群。 阿大面色惨白,勉力坐在石凳上,幽朵儿正伏在他脚下边哭边道:“大哥……” “别哭……我早该死了的。”阿大抚着她的头发,悠悠叹息:“当年要不是师父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魂魄逼出体外,我早就随那大火灰飞烟灭了,哪里还有今日揭露真相,报仇雪恨!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想……见见绿珠。” 昆仑插道:“已经派人找她去了,她很快就会来。” 幽朵儿点头,忽然看见赵佑一行,急急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哭道:“阿丹,我大哥不行了,你想办法救救他……呜呜,救救他啊!” 赵佑拍了拍她的手,走去阿大身边,关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借尸还魂 阿大喘气一阵,虚弱叹道:“这具身体是满奴的,当时他被烟熏得昏死过去,身上多处受伤,醒来后换不择路,翻窗而出,滚落山谷。而我的魂魄被师父拼死护住,在山间游荡,恰好进得他的身子,在谷底里养了两年多,才被马丽莲的人找到,也就是这半年来,我才慢慢找回记忆,想起之前的一切……” 赵佑听得有些明白,他这具身体空有灵魂,却没有武功能力,只好选择合适人选相助,联手与马丽莲抗衡,却不知为何没看上山庄里的大王兄和陈奕诚,反而相中了正在养伤的小乐子。 “这具身体……咳咳……”阿大咳嗽几声,续道:“这具身体的五脏六腑早就废掉了,毕竟也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多少有些排斥,而且这些日子我急着恢复说话功能,损耗巨大,也就是凭着复仇的信念在支撑,过一日是一日,能活到今天已是不易……朵儿你别哭,大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欣慰……” 幽朵儿拼命摇头,哭道:“大哥……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你说,我该怎么做?你说话啊!” 阿大平静一笑:“没办法的,方才你也看到了,祭坛没法打开……”忽觉手腕一紧,被赵佑一把握住,语调轻颤:“祭坛里,到底有什么?” 阿达低低答道:“珍宝,奇书,多不胜数,另外,还有一颗聚魂丹……” 没等他说完,赵佑即是一跃而起,拉了小乐子就往祭坛奔去。 待得寻到那处眼熟的插孔,赵佑伸手入怀,摸索一阵,掏出那枚来自桃花岛禁地的发钗来,非金非玉的质地被晨光一照,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实在想不到,当初在那石棺中随手取走的事物,竟然接连发生效用,世事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万物之缘,又怎一个妙字了得! 昆仑、腾另紧追而来,见状惊道:“这是……龙姬娘娘头上的发钗!” 九日皇帝_513 赵佑点头:“不错,哲舞岛主说开启之钥在这帛画上,所言并无虚假,只是马丽莲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说话间,将发钗掉转九十度,稍尖一端对准插孔,大半没入。 咔嚓一声,沉寂数百年的祭坛从中裂开,在一干岛人膜拜声中,现出一道门户来。 昆仑急道:“本族有古训,非圣女不得进入祭坛!” 赵佑笑道:“我不是你们族人,这个古训对我无效,我们俩进去好了。” 说罢拉小乐子慢步而入,穿过一条狭长通道,到得神堂中间,一路重门叠户,暗室不断,到处是碧玉珠络,玛瑙宝石,比起那岛主庭院,不知要富丽多少倍。 赵佑此时救人心切,也无心观赏,径直走向地宫深处的神台,见得上方一只沉香木盒,取下打开,但见里面一颗火红的药丸,想必就是这个,于是取走。 转过身来,又发现神台两旁各有门户,左边那扇紧闭着,右边那扇则是虚掩,里面白花花一团,定睛一看,是一具人形骷髅盘腿而坐,手上还摊着一本厚厚的古籍。 此是异族之地,救人要紧,也没闲工夫探秘,赶紧拉了小乐子回返。 出来的时候,昆仑、腾别凑上来仔细辨识,皆是欣慰点头,老泪纵横。 “福仑命大,总算是有救……” 身后绿珠已经到了,正跪在阿大身边,抱着他痛苦失声。 “麻烦让一让。”赵佑一步过去,朝绿珠笑着:“别哭啦,等他服了药,养好身体,将来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抱……” 阿大眼睛亮了下,继而暗淡下去,哑声道:“我即便好了,也不在是当年的幽福仑,这残缺的身体,不值得……” “不,你听我说……”绿珠泪眼模糊,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你是福仑!你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爱我疼我的福仑,你这样讲,我只当你嫌弃我,觉得我是残花败柳……” “不,我没有,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一心学艺,没把你保护好……” 幽朵儿在一旁怔怔流泪,嘴唇动了动,忽然低喊道:“大哥……大嫂……”伸出手来,将两人紧紧抱住:“今后我们三人……再也不要分开……” 赵佑暗是叹息,心下安慰,这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阿大服药之后,眼皮渐渐合上,堕入睡梦之前,忽又努力睁开:“我没给陈公子他们服解药,他们要在两个时辰之后才醒……”又转向小乐子道:“你要的七彩水仙,就在山顶石洞,我会沉睡一日,明早就带你去摘。” 说罢,沉沉阖上双目。 “都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他太累了……” 赵佑起身步出,刚出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 昆仑见状,十分善解人意,派人就近收拾了客房,将众人安置入内,沐浴歇怠。 这整夜未眠,人皆困乏,舒舒服服洗了澡,倒床就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听得外间有人低低说话。 “好端端的,为何要戴这个?我不戴。”不情不愿,是铁士的声音。 九日皇帝_514 “光我一人戴,别人会生疑的,尤其是陈奕诚,疑心病重得很……”笑意淡淡,却是小乐子。 铁士哼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光。” 小乐子好脾气道:“就算你帮我一回,就在这里戴会儿,上了船就摘下来……我已经跟几位长老打了招呼,他们自会见惯不怪。” 赵佑听得挑眉,几下套了衣物,扬声道:“你们俩都给我进来!” 房门打开,小乐子大步踏进,微微一笑:“醒了?” 赵佑嗯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铁士,问道:“你们在争什么?” 小乐子手掌摊开,笑道:“这个,我找腾别要来了,做工粗糙了些,勉强可用。” 赵佑定睛一看,却是两只银质面具,微愣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哈哈,鸟枪换大炮了!不过……你让铁士也戴?!”心中暗忖,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本来也没跟陈奕诚明说随行是谁,小乐子的真实形象不便暴露,铁士之前也一直暗藏幕后,都需要隐蔽自身面目。 再看他二人,已经换上窄袖高领的武士装,小乐子一身淡青,俊逸颀长,铁士一身墨黑,冷峻挺拔,两人都是发鬓束起,布带缠头,再戴上这银质面具,活脱脱便是两名江湖游侠…… 既然是江湖中人,装束怪癖些,也不足为奇。 见铁士默然不语,将面具递过去,哂笑道:“这面具很好啊,跟你气质相衬,都是冷冰冰的。” 铁士瞥他一眼,抿着唇,还是将面具接过来,边戴边道:“那巫女之血果然灵验,弟兄们都醒了,腾别说还须休养,就没让他们过来见你……剩下的血,我已经让你带回桃花岛送交容娜。” 赵佑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极好极,总算是不负苦心。”顿了下,又转向小乐子道:“陈奕诚醒了没?还有我大王兄,他们人在哪里?” 小乐子答道:“已经醒来多时,正由几位长老陪着,商谈接除婚约,缔结同盟之事。” 这个陈奕诚,倒是有几分政治头脑! 赵佑暗赞一句,听出他语气里有些许沉郁,不觉笑道:“你呀,难不成还想给他塞女人?” 小乐子低下头来,弯着一双清润如水的黑眸,朝他柔声轻笑:“我倒是真想呢,但是绿珠心有所属,幽朵儿又太小,而且眼光独到,对我家主子情有独钟……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人选来!” 触到那温柔得腻人的眼神,赵佑心头一跳,在他腰上轻掐一把,低哼道:“铁士还在呢,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勾引本王子……” “没事,他看惯了。” 墨影一闪,伴随着一声冷哼,铁士人已不见,房门重重关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知趣了?” 赵佑嘟囔一声,下一瞬,唇瓣被人轻柔含住,满室旖旎。 听得那低浅嘤咛,门前尚未走远的男子满面黑线,心中悸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真是……两个妖孽! 一番热吻之后,赵佑由小乐子待候洗漱更衣,刚用了早饭,便有侍卫来请,说是众人在大厅已经等候多时。 一进门,就见赵文与陈奕诚端茶在座,李一舟悠闲站在身后,旁边桂离正在赔笑道歉:“之前受那妖女蒙蔽,才会跟陈公子动手,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九日皇帝_515 陈奕诚神色淡然,若有所思,待见得门前的身影,这才震动站起:“你……没事吧?” 第一百八十章 情盅 “我很好啊!”赵佑大摇大摆走进去,朝众人点点头,算作招呼,又指着身边左右两人,简单介绍:“对了,介绍下,这就是随我同行的两位朋友,也算是保镖,阿严和铁士,嗯,这就是大王子,还有陈郎将,李副将……” “你!还要胡闹!”赵文听得火起,避开众人拉他到一边,低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佑眨眨眼,无辜道:“大王兄息怒,我现在如此形象,恐怕有损赵氏王国皇室尊严,你还是不要认我的好。” 赵文看了眼他身上的寻常服饰,哼了一声,甩手坐回座位。 赵佑笑了笑,无视陈奕诚朝身后两人投射过去的探究目光,自顾自坐下,问道:“阿大……哦,不,幽福仑还没过来?” “来了!” 门外少女嗓音脆生生答应着,幽朵儿率先跳了进来,阿大被绿珠搀扶着,含笑而立,阳光下一丑一美的组合,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禁地。” 阿大服药不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昆仑特意准备了轻便担架,让人一路抬着上山。 红日初升,阳光射入山间云雾,草木全都笼上一层金光。 一行人等进了山洞,见得这人间仙境,皆是赞叹不已。 故地重游,赵佑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如坠梦中,忽见小乐子侧过头来,眸光闪动,眼底满是欢悦的浪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出:“王子……” 赵佑抿唇瞪他一眼,忽然回味过来其中深意,面颊微微泛红。 这小子,变着法提醒他之前两人在此的火热缠绵…… 思想间,听得陈奕诚彬彬有礼的询问:“七彩水仙位于何处,请幽先生明示。” 阿大下得地来,指着石壁下方的艳红花朵:“这就是。” 赵佑讶异道:“这……不是塔塔草吗?” “是的,海南岛人叫它塔塔草,而它的汉名叫做七彩水仙。” 赵佑咬唇,颇有些啼笑皆非,不会吧,这所求药草就在眼皮下,日日可见,自己自诩聪明,却被马丽莲暗地里摆了一道! 回想着在陈奕诚那里看到的图样色泽,不解问道:“但它为何是红色?” 阿大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石壁前,手掌虚空一摊,只听得轰隆一声,顶上岩石退开,光亮大盛,明亮炽热的阳光从天窗射出洞中。 赵佑正凝神细看,身旁却有人惊呼:“啊,快看,变色了!” 但见那宽厚的叶片在阳光直射下慢慢收缩卷起,明艳艳的红色花瓣色泽逐渐变淡,只眨眼功夫,几成透明,忽而主干处又生细小桠枝,一茎七穗,每一根枝条都生有一朵鲜花,色泽各异,流光溢彩,呈现出七彩变幻之色,与泰俊杰手绘图样丝毫无差。 七彩水仙,原来是要在阳光下才能显出原形! 九日皇帝_516 阿大取过一把花锄,亲手将最大的一株挖出装盆,捧了过来。 赵佑伸手取过,止不住泪如雨下:“这便是……七彩水仙……” 陈奕诚好笑看他:“药草到手,蓝妃娘娘得救,这是大喜事啊,你还哭鼻子作甚?” 赵佑鼻音哼道:“我不是哭,只是……太欢喜了……” “好了,既然大事了结,我们也该计划返程了。”赵文见赵佑抱着花盆只顾流泪,皱一下眉,转向陈奕诚道:“奕诚你去安排,休整一日,明天卯时出发,去桃花岛接了二王弟,立即返回赵氏王国。” 陈奕诚抱拳应允:“是,王子。” 众人出了石洞,站在山巅,看着红日高悬,远处山峦隐现,心底别有一番滋味。 赵佑四顾遥望,目光落在一处,忽然定格不动。 “看,那是什么?” 山庄一处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是……火灾! 腾别,昆仑闻声一惊,抢步上前,细看之下不由惊呼:“糟了,是囚室!” 囚室着火,那关押其中的马丽莲和简司…… 不敢多想,众人急急忙忙奔下山去,刚到山庄大门处,就见留守的四长老桂离神情狼狈,踉跄抢出。 昆仑上前一步,急问:“怎么会着火?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离面露惭色道:“马丽莲那妖女竟然残留了一丝巫术,用冥哨召来了浮沙流域的青铜尸人,趁山庄空虚,将其救走,还放火烧屋……简司当场毙命,马丽莲不知所踪!” 青铜尸人…… 赵佑心中惊骇,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这尸人的厉害,当初小乐子腰间被抓了一下,险险丢掉性命,这尸人一旦与马丽莲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不必惊慌。” 阿大被绿珠扶了过来,闻讯后倒是毫不在意,面色平静:“阿丹那一剑已经破了马丽莲的命门,她时日所剩无多,只是一两日的苟延残喘罢了,至于青铜尸人,乃是受巫女意识控制的死物,巫女一死,他便将自行消亡。”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山庄上下加紧防守,一日一夜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天色晴朗,海面上风平浪静。 两艘巨大的航船停靠码头,一行人等上得船去,与岸上众人不住挥手,依依惜别。 阿大拉着绿珠,躬身拜别:“各位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在他身边,幽朵儿已经哭成泪人:“阿丹,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 临近之船的船楼上,李一舟推开舷窗,轻笑道:“这位三王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跟人熟稔得紧!” 陈奕诚立在他身旁,默然看着底下的身影,眼里柔情暗生。 九日皇帝_517 “我会的,大家保重!” 赵佑站在甲板上,遥一抱拳,嗓音清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背后扑哧一笑,小乐子倚在门边,笑意盈盈道:“别煽情了,外面太阳大,快些进来吧。” 赵佑回头望着他,只觉得海水碧蓝,白浪轻荡,天地间如斯安宁。 航船前行,海岛逐渐远离。 而在海岛深处,众人视线未及的荒漠之地,天穹泛着戏光,宛若染血。 女子静静卧在一处,任凭风沙席卷,沉闷无声,只在那道僵直的魁伟黑影到来之际,才徐徐开口,嗓音嘶哑,带着无限决然与恨意。 “东西都找到了?” 黑影点头,慢慢伸手过来,臂上青铜护甲包裹,掌中一片枯萎的草叶,几茎柔长的断发。 “做得很好,再加上银蛇内丹和浮沙流域的万千怨灵,这绝世情盅,即将大功告成,哈哈哈……”女子面目狰狞,唇角淌血,笑声森森传出:“你们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们无义,黄泉路上寂寞,即便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诅咒声响彻天地,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 这一趟海岛之行,夏初出发,入秋回归,不知不觉又是一季过去。 秋意渐浓,天气越发冷起来,顶上灰蒙蒙一片,树梢枝头也日见光秃,庭院前叶落满地,厚厚堆积,踩上去咯吱作响。月清宫外,几名杂役太监手持扫帚不停打扫,边扫边低声抱怨,说是这叶落太快,总也扫不完。 忽听得急急脚步声,众人立时住嘴,乖觉打扫,不多时,就见太监总管陈聪与坤宁宫的两名大宫女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神情凝重,行色匆匆,径直进了宫门。 待一行人走得不见,那边打扫的几人传出轻声叹息。 “唉,蓝妃娘娘还昏迷不醒呢……” “不是说两位王子与陈郎将他们找到解药了吗,难道回来得晚,延误了时日?” “听说三王子一直侍候榻前,几夜没合眼了……” 陈聪等人一路疾行,转过重重回廊,远远停在院中,前方引路太监噔噔上了石阶,并不叩门,只在紧闭的正殿门前躬身轻唤:“太后懿旨,命坤宁宫大宫女秋香前来探望蓝妃娘娘。”顿了下,又报:“皇后娘娘赐燕窝宝珠布帛若干。” 过得一会,殿门开启,面色苍白的锦袍少年从门槛里跨出来,小脸只巴掌大,衣带渐宽,原本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萧索。 来人齐齐行礼:“见过三王子。” 赵佑闻声点头,懒懒抬手:“诸位不必多礼,烦请回复太后与皇后,我外公正在尽力救治母妃,此是最紧要关头,探视问候便都免了,各位请回罢。” 两位大宫女俯首称是,赵佑眼睫垂下,并不再看众人,转身进屋,殿门再度紧闭。 181 九日皇帝_518 陈聪见状叹道:“蓝老先生医术高超,脾气也是不小,有他亲自坐镇,蓝妃娘娘定能逢凶化吉,大家还是回去复命吧。” 两位大宫女将所带物事交予门外太监,一道离去,陈聪站在门口没动,一干太医相互看看,对着房门干瞪眼,责任在身,只得在外间候着,以应不时之需。 殿门里,赵佑缓步走回榻前,望着榻前憔悴消瘦的人影,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只手掌轻落在肩上:“佑儿,你回寝宫歇息会吧,这里有这样多的太监宫女,门外还有一干太医,再说你母妃服药嗜睡,一时半会也醒不了的。” “外公。”赵佑转过头来,看向白发苍苍的老人,哽声道:“已经第七天了,母妃她……” 蓝铁心叹道:“七彩水仙已经一日一穗服下,按照你老师的说法,七日之后必然苏醒,药到毒除……” 七日,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 蓝铁心朝榻前之人隆起的小腹投去一瞥,眉心蹙起,暗地喟叹。七彩水仙是为巫族圣草,药效猛烈,大人倒是无妨,只是那孩儿……当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计……” 赵佑茫然抬头:“什么?” 蓝铁心瞅着他,老眼里满是无奈:“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你父皇就催促过多次,万不得已之下,保全大人,都是我一力扛着……这些日子你母妃虽有碧灵丹护体,却也日渐衰弱,也是受胎儿所累。兴许,真是天意,这个孩子要不得……” “不!”赵佑腾的站起,叫道:“不可以,母妃爱这个弟弟胜过爱她自己,要是弟弟有什么事……那还不得要她的命!” 蓝铁心长叹一声,道:“外公也是不想的,但是如若你母妃今晚还不醒,只好出此下策……” “不行,我不答应!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外公……” “朕同意……” 一道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殿门推开,明黄色的身影负手而立,面上略有倦色,目光直直望过来,带着几分怜惜与坚持的意味。 “父皇!”赵佑几步过去,拉着赵文博的手臂,张了张嘴,却不知当说什么,只道:“父皇今日下朝真早……” 赵文博手掌在他肩上拍了下,轻声言道:“没事的,你是好孩子,自当明白,我们不管其他,只要你母妃平安无虞,只要平安就好……” “父皇!”赵佑伏在他胸口,不住流泪:“母妃她盼了这么多年,盼来的弟弟,已经快七个月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文博手指一紧,语气仍是淡然:“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一样的。” 不,不一样! 赵佑在心里低喊,怎么可能一样呢,自己毕竟是……怎么可能一样呢! “好了,佑儿你退下,朕与你外公商量下,关于救治你母妃的事情。” “孩儿不走,孩儿就留在此处照顾,你们说你们的,孩儿不作声就是。” 赵文博摸下他的发髻,叹道:“朕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不过你现在这模样,要是你母妃醒来看到,必然担忧焦虑……” 赵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坚持道:“我不走,我守着母妃,哪儿都不去。” 九日皇帝_519 赵文博剑眉一皱:“佑儿,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蓝铁心沉着脸,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这一事实。 赵佑跳了起来,颤声道:“父皇,外公,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要支走我,然后……其实不用的,我能够接受,我只是心疼母妃,她若是醒来知道,该有多难过……”心口莫名涌起一阵细微的撕裂般的痛,咬住唇,只强自忍住。 “你以为朕想吗?”赵文博闭上眼,叹道:“那也是朕的骨血,朕怎么可能不疼不爱……佑儿,你下去吧,让朕和外公好好商谈。” 说罢一个眼神过去,陈聪上前一步,及时扶住赵佑:“三王子,听陛下的话,回寝宫歇着吧。” 要是平日,手一挥就甩开他了,今日不知怎的,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赵佑额上薄汗溢出,无力挣脱,只得由他扶着,慢慢朝寝宫走去。 一路陈聪都在喋喋不休:“三王子有所不知,其实陛下担忧蓝妃娘娘,这些日子从来没舒心过。” 赵佑瞥他一眼,淡然道:“本王子心里有数。” 陈聪又道:“自从蓝妃娘娘中毒,好几次情形危急,昏死过去,陛下都是跪在月清宫侧殿外,面朝皇陵,叩拜不止,长跪足有一个时辰,总算是逢凶化吉……” 赵佑听得烦躁,挥手道:“好了,我知道父皇的心意,你不要说了。” “王子,其实……”陈聪见他神情不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化为一句:“王子好好歇着,奴才这就回正殿守着。” 赵佑点点头,扭头急行几步,一脚踏进寝殿,忽觉头昏目眩,一时没撑得住,软软朝前倒去。 清冽的男子气息迎面而来,一双手臂伸过来,扶住他的胳膊,不无嗔怪道:“怎么这会才回来,累坏了吧,赶紧去躺下……” 说话间,身子骤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内室。 “我……没事……”赵佑喘了一口气,定下神环顾周围,见得四下无人,也就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躺在软榻上,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慢慢缓过劲来,抚着额头轻叹:“最近不知怎的,老是觉得乏力。” 小乐子手指过来,在他肩颈处轻柔按摩,边按边道:“这些日子一直奔波在外,都没好好休息,一回宫又接连守夜,王子真当这身子是铁打的么?” 见他默然不语,凑近问道:“怎么了?” 赵佑疲惫闭眼,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由得靠上他的肩膀,哽声道:“过了今晚,母妃要是再不醒……再不醒的话……”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小乐子在他额上轻吻一下,知道他平日强势惯了,难得现出虚弱柔软的神态,不由得心生怜惜,柔声安慰:“别多想,阿大不会骗我们的,七彩水仙是海南岛圣草,一定会有效的,再说还有蓝老先生在场……王子好好睡会,明日一早醒来就都好了。” 赵佑咬唇道:“但是父皇……他想舍弃我弟弟,只保母妃。” 小乐子沉默一下,低叹道:“陛下对蓝妃娘娘情深意重,王子应当理解才是。”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是我看来,保大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赵佑压低声音,微微冒出火气,正努力抵制:“情深意重?哼哼,好一个情深意重!我们出去三月,那舒宁宫季妃就传出喜讯,来年又有一位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世……” 说到愤怒处,不住冷笑,茶杯嘭的一声扔出去,摔在墙壁上,四分五裂。 “我那弟弟要与不要,又算什么事?!” 小乐子默默过去,找来扫帚将地上收拾干净,确定再无碎片残渣,这才又坐回榻边,揽住他的腰,抵额相对,眼里有着淡淡的了解与哀伤:“你也怪不得陛下,生在皇室之家,各种利害关系千丝万缕纠结,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无意为之,却身不由己……” 九日皇帝_520 赵佑扯着他的胸襟,无力瘫软在他怀里,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低泣道:“我知道,我只是替母妃惋惜,心里难受,控制不住。” 小乐子拂开他额前垂下的长发:“好了,王子是太累了,好好歇着吧,等下请蓝老先生过来看看,这精神气色一日比一日差,怕是累得病了……” “不要!”赵佑一想起外公蓝铁心那一头银丝,心里就是一痛,赶紧制止道:“我睡一觉就好,你千万不要去找外公,这紧要关头,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分心,耽误母妃的治疗。” 这道理浅显,小乐子心里也明白,却仍是放心不下,反复试了他的额温脉搏,感觉一切并无不妥,这才为他解开玉冠发髻,除去衣衫鞋袜,安抚睡下。 赵佑闭上眼,复又睁开,蹙紧眉尖道:“小乐子……” “嗯?”小乐子凑近过来,一双黑眸温润得仿若要滴出水来。 赵佑打了个哈欠,轻轻道:“还是你好,没生在帝王家……否则,真的会很累……很累……” 小乐子抚在他头发上的手指一顿,低声道:“好了,别想了,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赵佑点头,依言闭上眼,自顾自叹道:“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人好……” 小乐子眸光微闪,低喃:“我也是,一直都是……一辈子都是……” 182 赵佑正要睡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邪队累积的情报不少,这些日子我抽不出空来,山庄那边也无眠顾及,所有的事务你全权处理吧。” “好。”小乐子点头称是。 “还有,我在临走之时安排张庭彻查那古兆两人在进之前的行踪,只怕已经有了消息,此事关系到我母妃中毒的幕后真凶,你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他的能力,赵佑早已深信不疑,当下放宽心思,困意像潮水一般袭来,不一会就沉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大半日,期间感觉到浑身滚烫,额上却是微凉,背心不时有暖流注入,缓解不适,有人始终在旁照料着,轻言细语,体贴入微,不知不觉让人沉溺在那一片温柔之中。 再睁眼已经是漆黑的夜晚,月上中天,寝室里点着盏清幽的宫灯,光影中面前一人端坐不动,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柔和而专注,隐有担忧之色。 赵佑怔了一下,挺身欲起,却被他按住双肩,偏头之际,额上的湿巾啪嗒落在榻上。 “我怎么了?”赵佑边问边是坐下来,动动手脚,除了软弱无力之外,倒也不觉什么。 见他能说能动,小乐子轻舒一口气:“午时过后,王子就一直发热,虚汗不断,身上衣物换了好几套,才总算是退下来了。” 赵佑由他半扶半抱着更衣,颇不在意道:“兴许是母妃那里守夜受了凉,出出汗就好了。” 正说着,忽然听得外间脚步杂乱,不禁挺身坐直,手指轻颤。 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到得门外,惊喜低呼。 “王子,娘娘……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九日皇帝_521 “醒了?”赵佑喃喃念着,回味着那一句话,狂喜之余,忽然整个人都是一僵。 母妃醒了,那她腹中的胎儿呢,是不是已经…… 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正值心酸,门外人声又起。 “陛下宣三王子去月清宫正殿……” “来了!”赵佑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跳下地去,不管怎样,母妃醒来就是天大地幸事,这几个月的努力和艰辛,没有白费! 小乐子赶紧扯过塌边的衣袍鞋袜给他一一穿上,再将那一头凌乱的发丝迅速打理好,牵着他的手,一同步出房门。 门外传话的太监面带焦色,频频回望,见他两人出来,方才舒了口气,急急行礼道:“蓝妃娘娘夜半苏醒,执意要见王子,陛下派奴才过来传召,请王子速去正殿。” 赵佑略一点头,脚下不停,匆匆朝正殿走去。 月清宫正殿,外间太监宫女捧着物事疾步行走,穿梭不定,而室内则是点满了灯烛,铜鹤灯架上白晃晃一片,光芒大盛,却也安宁静谧。 越往里间病榻走,灯火越是清幽稀落,左右已经屏退,榻前有人柔声软语,低低说话。 “朕已经命人去叫佑儿了,他应该就快过来了,你别急,朕向你保证,他好端端的,一点没吃苦,也没受委屈……” 女子的声音虚弱低叹:“佑儿……” “母妃!”赵佑脱口而出,急走几步,扑到榻前。 “佑儿……”蓝婉晴面色苍白,眼眶泛红,整个人都是瘦了大大一圈,只拉着他的手,贪婪地,不知疲惫地看:“好孩子,娘真是想你得紧……” “母妃,我也想你……好想你……”赵佑嘴一张,眼泪簌簌落下,喜极而泣:“都是我不好,让母妃担心……” 蓝婉晴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也是慢慢流出泪来:“娘几回醒来,都没见你,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再转向天子赵文博,勉力笑道:“看到佑儿,我也就放心了……放心了……真好,还能活着见到你……”说罢眼睛又微微闭上。 赵文博听她声音微弱,也看出她体力不支,手掌过去,合上她的眼:“好了,看到佑儿了,你就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说罢望向一旁的蓝铁心,轻唤:“有劳岳父……” 蓝铁心会意,取了银针过来,在蓝婉晴身上连下几针,没过一会,榻上之人就此沉沉睡去。 “陛下……可要回寝宫歇息?”陈聪在背后小心询问。 赵文博坐着没动,只看着蓝铁心手指搭上蓝婉晴的腕脉,静候片刻,方才问道:“岳父,婉晴怎样?” 蓝铁心收回手,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毒性除了大半,已经不碍事了,就是这虚弱的身子还要好好养一养,否则孩儿将来生产恐怕不易……” “孩儿?” 赵佑闻言一诧,茫然抬头,看着眼前两人,嚅声道:“什么孩儿?外公在说什么……孩儿?” 赵文博与蓝铁心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微微侧身,让开一点距离,放松笑道:“难怪你进来的时候满目幽怨,忿忿不平,原来是惦记着朕之前所言……” 九日皇帝_522 之前因为赵文博在榻前坐着,挡住大半视线,此时他微一挪动,即是现出帐中全貌,但见蓝婉晴仰面躺着,脸色安详而满足,那被绣着如意玉纹的锦被盖住的肚腹处高高隆起。 赵佑瞪大了眼,指着那隆起处低叫:“不是说……怎么……” 老天……太好了! 蓝铁心笑道:“我与陛下只是商量,做着最坏打算,可并不是立即施行啊。也该是你这皇弟福大命大,紧要关头,你母妃竟是苏醒过来……” 赵佑转过头来,眼望赵文博,鼻子一酸,颤声道:“父皇……是真的么……” 赵文博抚上他的头发,朗声道:”当然是真的,等到冬天,你就又要当哥哥了。” “哥哥?我要当……哥哥了?” “是啊,你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孝顺母亲,关爱幼弟……” 赵佑咬住唇,被他揽住肩膀往外走,一路漫步而行,脑中昏昏,只觉得震惊,欢喜,雀跃,期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听得耳边有人低沉地道:“你是朕的儿子,是将来的赵氏王国亲王,男儿大丈夫,当有胸襟气量,放眼大局,而不拘泥小节……” “呃,父皇你在说什么?”赵佑侧头看他。 赵文博似未听到他的疑问,继续低喃:“当年,朕微服私访时遇到你母妃,后来排除众议接回宫来,朕知道她这些年来委屈,但是朕已经竭尽全力……不管地位如何,名份如何,朕爱她,重她,怜她,宠她,把她放在朕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无可替代。” 见他默然不语,赵文博悠悠叹息:“你还小,将来倘若也是遇到心仪女子,易地而处,当理解朕的所作所为……去吧,回房好好休息,明日跟你两位王兄一起去乾清殿,朕有话要说。” 凉风起,烛光摇曳。 “放眼大局……不拘小节……” 寝宫里,已近天明,赵佑伏在榻上,回味着这一句,了无睡意。 “父皇这话,表面是在教导我为人处事之道,暗地里却是在训斥,说我气量小,不大度——小乐子,你说是与不是?” 小乐子从背后抱着他,在那玉雪般的后颈处轻轻呼气,满意看着那上面的微微粉色,一语双关:“王子……太敏感了……” “我烦着呢,别闹……” “王子……”小乐子挑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容微涩,语气却仍是那般温软轻柔:“陛下不是普通人,是一国之君,诸侯一娶三女,天子一聘九女,无可厚非……他待蓝妃娘娘与王子够好,够宠,够迁就,已是不易……” “你知道什么!” 赵佑打掉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转身过来,面朝他道:“天子又如何?!这是不平等的,女人要专一,男人同样如是!” 小乐子望着他,眼眸里清澈透亮,柔情似水:“我对王子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哼,甜言蜜语!”赵佑心头十分受用,火气渐消,捧住他的俊脸,在那温润微凉的薄唇上狠狠吻一下,哂笑:“他日如若违背,不需我说,你自行了断吧。” “是,要杀要剐都随你……”小乐子反客为主,对着性感的薄唇回吻下去,逐渐加深,手指也是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 赵佑浑身发热,感觉到他身下昂扬勃发的力量,禁不住低喃:“天快亮了,我等下还要去乾清殿听训……” “我知道,我只想抱着王子睡会,不会乱来,再说……”小乐子手指抚上他漆黑如墨的眉眼,细细描绘着,轻声笑道:“我如今这身形力道,自己都不满意的,不敢让王子将就……” 九日皇帝_523 183 赵佑怔了下,知道他是说回宫之后再度缩骨变回之前的纤弱身形,不由哈哈笑道:“难不成那个……也一并缩了?” 小乐子眸光几闪,似羞似恼瞥过来,无奈苦笑:“王子都不知道,我为了留在王子身边,吃尽苦头,放弃良多……” 赵佑瞅他一眼,轻哼道:“怎么,不甘心了?本王子又没绑着你,脚在你自己身上,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小乐子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低声嘟囔:“真是……没良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小乐子凑近过去,咬着他的耳垂低道:“我这辈子都赖着王子,除非……我死……”顿了下,声音更低,几不可闻:“就是死,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好,一言为定。”两世为人,赵佑自然不在意这些宫中忌讳之言,只当是情人间的玩笑,手指勾起他的下颚,邪气轻笑:“我倒要看看,人且如此,做了鬼,又是怎生一副妖孽模样……” 小乐子唇角扯动,温柔一笑:“做人做鬼,无甚区别,都还是王子的小乐子。” “嗯,我的小乐子……哎……”赵佑喃喃念着,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 被他抱在怀里,温暖如斯,止不住的倦意来袭。 小乐子轻拢着他的长发,柔声叹道:“离天亮还有一会,睡吧,我等下叫醒你。” “好。”赵佑听得点头,闭眼睡去。 母妃得救,小乐子在侧,日子一如既往的悠闲自在,正是他想要的生活,只不过…… 脑中有亮光一闪而过,好似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是—— 对了,琅琊神剑还得找个时候归还回去…… 小睡了一会,精神仍是不济,天色渐明,却不得不起。 赵佑一边梳洗更衣,一边寻思,等下从乾清殿听训完毕,先去正殿瞧瞧母妃,然后就回寝宫来好生补个眠。 奇怪了,这身子在桃花海南两岛都是生龙活虎,为何一回赵氏王国反而没精打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难道是……纵欲过度? 也难怪,两人正值青春年少,这朝夕相处,初尝情事,难免有些不知自制,除开回宫的几日,夜里大部分时间都腻在一起,确实需索过度,身体虚空也是自然。 如此想来,不由得朝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头盘髻的少年瞪了一眼。 都怪他,这个黏人精! 可为何是自己一人受损遭罪,他就没事……实在,不公平! 小乐子感受到他不悦的目光,抬起黑眸,微微一笑:“王子?” 九日皇帝_524 “没什么。”赵佑扁嘴,心中暗忖,从今晚开始,不能再由着他滚床单了。 用过早膳,赵佑整好衣冠踏出殿门,疾步朝乾清殿而去,小乐子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四周宫墙高耸,风声微微,再不见那道神出鬼没不离左右的黑色身影。 赵佑触景生情,不由微微一叹:“铁士这会……应该到了格鲁了吧?” 刚从海上返回中原大地,在江陵甫一登岸就得到邪队讯息,大美帝国国王兰萨不知为何将登基大典延后到来年元日,此事倒是正中下怀,不顾铁士的推脱反对,直接将他推上马去,那奉命候在江陵的一干毒队弟兄全都随他西下,直取大美帝国皇都格鲁。 小乐子瞧着他的神情,轻笑道:“王子这样舍不得他,当初可怎么就让他走了?若他当真是大美帝国皇嗣,王子不是损失了一员猛将?!” “舍不得又如何?”赵佑轻叹:“这虎儿嘴硬,其实心里还是在乎,我不想他将来怨我怪我……” 小乐子眸光一闪,低道:“若换做是我,王子也会放行?” 赵佑白他一眼,哈哈笑道:“得了吧,你哪次回老家我没放行,倒是你自己,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小乐子无奈道:“我那不是舍不得王子么,难道还回来错了?” 赵佑听得心头一暖,放柔了声音道:“当然没回来错,这一趟海上之行,要不是你在,我早不知怎样了……” “我也庆幸,跟着王子上了船,才能……”小乐子环顾下四周无人,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他面颊,偷得一吻。 捷足先登,夙愿得偿,付出再多也值得…… 鼻端下淡淡幽香,不自觉想要更多,正待深吻下去,忽觉他身子微僵,目光一凛,不由顿住动作。 “咳咳!”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轻咳两声,冷冷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人家的好事了。” 赵佑退后半步,回头看去。 对面长廊下几名太监簇拥着两人走过来,皆是锦衣玉冠,雍容华贵,却是大王子赵文和二王子赵卓。 赵佑讪讪一笑,面对两人拱手唤道:“见过大王兄,二王兄。” “我说三王弟,大庭广众,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 赵佑故作不解,低头朝自己身上张望:“我今日才换的新衣,挺好啊……” 赵文哼了一声,目光在他和小乐子身上打了个转,面露不屑道:“时辰快到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赵佑揉一下眼,连连点头:“我方才眼睛里飞进个小虫子,小乐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我吹出来,这就走,就走了。” 当下扯下小乐子的衣袖,自动走进队伍当中,与一言不发的赵卓站在一起。 “两位王兄,我们走吧。” 这大王兄赵文自从海南岛归来,一直没个好脸色,倒也不奇怪,想那送别之日,继任岛主阿大两兄妹及三位长老对自己二人殷勤相待,依依惜别,而对他则只是彬彬有礼,这待遇的差别一看就知,贵为皇长子,威严大打折扣,心里自然不乐意。 九日皇帝_525 倒是二王兄赵卓,经过桃花岛的数日囚禁,对他印象有所改观,态度温和亲切许多。 与大王兄赵文不同,二王兄赵卓心机更深,喜怒不形于色,倒是与他的母妃萧贵妃如出一辙,尤其是离开桃花岛返回赵氏王国之后,终日若有所思,便更加沉默寡言。 赵卓低低应声,也不多话,大步朝前走,随侍太监急步在后。 赵佑望着他的背影,侧头低道:“你说我这二王兄,怎么越来越闷了?” 小乐子笑道:“二王子沉稳内敛,颇有皇子风范,这是好事啊。” “什么风范不风范的,依我看来,那叫心事重重……” 当初返回桃花岛之后,得知他身上的盅毒已经顺利解除,碍于时间紧迫,拉了他匆匆上船,扬帆远去—— 如今想来,不由心头一动,在他离开桃花岛去海南岛这段时日,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秘事? 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此时人多不宜询问,只能是另觅时机了。 见他已走远,只得小跑跟进,边追边道:“二王兄慢些,等等我……” 赵卓停住没动,一旁的赵文回头,低声斥道:“大呼小叫做什么?真是,在外面野惯了……” “是,是,是。”赵佑几步追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大王兄,二王兄,你们可知道今日父皇叫我们三个去做什么?” 赵文冷哼道:“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赵佑抓了抓脑袋,讨好一笑:“两位若是知道,就好心透露下,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等下不致在父皇面前犯错受罚。” 赵文没有说话,只面露得色,倒是赵卓接过话来,答道:“此回远越赴海南岛求得七彩水仙,救得蓝妃娘娘性命,大王兄功不可没,今日父皇召见,定是为嘉奖一事。” 赵佑也是随声附和:“就是就是,父皇昨日当着两宫大宫女的面,也是对大皇兄的英勇大加赞扬!” 赵文被两人合力一夸,脸色大好,勉力维持着谦和:“哪里,全靠奕诚帮我,他的功劳也是不小的。” 赵卓眸光一闪,笑道:“是啊,陈郎将鼎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语气虽淡,赵佑却从中听出一丝酸意。 大将军陈宝国的夫人与当今皇后乃是表姐妹,说来也算是个外戚,在册立皇储一事上,陈宝国的态度自然偏向大王子赵文,故而影响到其子陈奕诚的举措,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朝代,有他们父子两人不遗余力的相助,着实不可小觑。 不过二王兄赵卓借着与丞相汤伯裴的千金汤宁自幼交好,以此为桥,成功搭上丞相府这一条船,赵氏王国虽偏重武功,但文治同样倚重,丞相为百官之首,也算是幕后势力雄劲。 184 皇嗣之争,其实也就是武将文臣之间的争斗。 两位皇兄年岁相仿,都是及冠在即,别看此时闲闲叙话,貌似亲近友好,实则浮于表面,暗中波澜不断。 至于自己,背后无所倚靠,也乐得清闲,看看热闹就好。 九日皇帝_526 含笑默了一会,赵佑举步跟上,随着人流进得那高大巍峨的乾清殿。 殿堂里,天子赵文博正身端坐,与丹陛下方之人谈笑风声,见得他们三人进来,停下说话,笑道:“你们三个约好了的么,倒是一起来了。” 三人齐齐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免礼,都坐下吧。” 行礼完毕,赵佑站起身来,依言跪坐在赵卓后面,目光轻扫,这才发现前方那人竟是一身朝服的陈奕诚。 这回宫以来,自己担忧母妃病体,在月清宫深居简出,竟是好些日子没见他了,乍然一见,不由面上一怔,微有讶色。 父皇召见皇子,他在场做什么? 正转动心思,就见陈奕诚起身告退,待得赵文博点头示意,他便转身往殿门处走去,目光轻轻朝自己所在处一扫,眸底似有银芒闪动,唇角微扬,即是昂首而去。 那一眼,似有欢欣,有怜惜,有宽慰,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朕之前,封了奕诚为骠骑少将军……” 赵文博的话,把他不明的思绪拉了回来,垂首聆听:“今后帝都的巡缴保卫,便都由他负责。” 话声刚落,赵文直起身来,面露喜色笑道:“是真的么?儿臣一路还在寻思,怎么替奕诚向父皇要些赏赐,没想到父皇早有心思,真是……太好了!” 赵文博微微笑道:“朕话还没说完呢……”他拖长了语调,缓慢道:“朕本来还想让他做个少将,可惜他婉言相拒,最后只答应做事,没接受官职。” 做事……做什么事? 赵佑抿了下唇,前方赵文已经抢先问出:“父皇要奕诚做什么事?” “卓儿太过文弱,佑儿体虚多病,就算是文儿自幼喜欢舞刀弄枪,也是会而不精,有待提升……”赵文博长长一叹:“是以朕希望奕诚能在课余闲时给你们三人指点武功,教授本领,如此职责,奕诚确是不二人选……赵氏王国储君,未来的天子,必须是能文能武唯贤善用之人,方能在强手如林的诸国威逼下,站稳脚跟,继续我赵氏王国数百年来的强盛与繁荣。” 赵佑头垂得更低,与前方两人一起叩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心头却是不住哀叹,父皇啊父皇,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文博点头,面色一整,又正色道:“两月后的祭天大典,你们三人都好好准备,届时随朕一道去……赵氏王国储君,将顺应天意,当场册立。” “是,父皇。” “好了,方才朕听奕诚大致说了这回海南岛之行的经历,你们三人能够兄弟同心,担当责任……”赵文博目光投向赵文,满含殷切,微笑道:“特别是文儿身为兄长,顾全大局,爱护皇弟,朕甚觉欣慰……” 赵文掩饰不住喜色道:“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一次的胜利并不算什么,切勿居功自傲。”说罢,赵文博又转向他旁边的赵卓,关切道:“卓儿,你所中的盅毒可都解了?” “是,都解了。”赵卓面露惭色,俯首道:“儿臣无能,让父皇失望了……” “天有不测风云,此事怪不得你,朕明白,你已经尽力了,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就是侥天之幸……”赵文博喟叹一声,道:“看你瘦这样多,这段时日好好在宫中休养吧。” 赵卓脸色黯然,眼泪几欲落下,只咬唇道:“儿臣遵旨。” 九日皇帝_527 “你记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文博轻叹一声,再予转头:“还有佑儿,平日顽劣调皮惯了,这回居然胆大妄为,贸然离京!” 听得头顶上一声低喝,巴掌啪啪的拍在御案上,赵佑赶紧伏下身去,叩头告饶:“父皇息怒,孩儿当时是担忧母妃病体,才悄悄尾随两位皇兄去的……孩儿再也不敢了!” 百善孝为先,这个理由,算得上冠冕堂皇吧?! 赵文博哼道:“谅你也不敢!”朝底下单薄纤瘦的身影瞟了一眼,板起脸道:“你这小子是运气好,没遇上凶险磨难……看在你一番孝心,在外还算懂事规矩的份上,朕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你记住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赵佑连连称是,小心退回坐席。 “你们都是聪明自信的好孩子,但也年轻气盛,走进这乾清殿只是第一步,路途迢迢,还需要磨炼啊,否则……”赵文博吁一口气,轻叹:“就算别人将你们捧上高位,都是岌岌可危,没法坐得稳当。” 三人面色发怔,殿堂上一片静寂。 沉默了一会,赵文博适时挥手:“好了,课业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不能再延误了,老师还在御书房等着的,你们这就过去吧。乾清殿听朝继续进行,便从明日起,每三日一次,都别忘了。” 三人默然告退,鱼贯往外走。 没走两步,赵文博在背后悠悠唤道:“佑儿,你那几位江湖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朕看看,朕需要能安国安邦之才,不论才子隐士,游侠异人……将来,你们更是需要。” 赵佑脚步一顿,低低应道:“是。” 此时方才明白过来陈奕诚先前在此的真实用意。 这家伙,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向他父皇告密,全盘托出…… 话说铁士去了大美帝国,小乐子又已恢复太监身份,他倒是去哪里找什么江湖侠士来给父皇见面? 还有,更重要的—— 按照之前父皇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将他与两位皇兄摆在同一位置,并驾齐驱? …… 秋日。 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殿檐的琉璃瓦上,泛出玉质般柔和的光芒。 御书房课时结束,已近午时。 大王子赵文率先走出门去,其次则是二王子赵卓,又过一会,四王子赵天忸怩步出,边走边是频频回望。 守候在台阶下的内侍们一见主子们出来,赶紧迎上前去。 身着太监服饰的少年站在其中,说不出的清朗俊雅,却如鹤立鸡群一般。 没见到想见之人,小乐子狭眸微眯,跟在人后慢慢踱过来,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赵天,恭敬问询:“见过四王子,请问,我家主子呢?” 赵天往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叹气道:“三王兄在课堂上睡着了,这会儿正被老师留下来处罚呢,我已经求过情了,哎,你再等会,兴许过一阵就出来了。” 小乐子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四王子。” 九日皇帝_528 “不用客气,等下三王子出来你告诉他,今日是大皇姐生辰,我要回宫去吃午膳,晚上过去找他玩……”赵天扔下一句,急匆匆走了。 人皆散去,小乐子独立原处,好笑摇头。 这个主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御书房内,秦俊杰仍是坐在案前,随意翻阅书卷。 赵佑揉着眼睛坐在堂下,止不住想打哈欠,歉意笑道:“对不起老师,我这回不是故意睡着的,最近实在犯困。” 秦俊杰哼了一声,面上倒无太多责难:“三王子这一觉倒是睡得好,正好借此理由留你下来……” 赵佑打起精神,挑眉道:“老师有事找我?” 秦俊杰点头,淡淡道:“奕诚已经将海南岛上的经历大致说了,我有话要问你。” “这个陈婆婆,逢人就说,真是多嘴……”赵佑嘀咕一句,抬眸迎上他略显黯然的目光,坦然道:“老师要问什么?” 事到如今,在这位阅人无数的帝师面前,要维持纨绔皇子的假面已是不易,顺其自然就好。 “哲舞……真的死了?” “是,四年前她死于自己的修炼暗室,之后被大火焚烧,尸骨无存……”赵佑简单讲述自己此次海南岛之行包括当初哲舞师徒遇害情形,随口问道:“老师你认识她?” “岂止是认识,我还教了她不少东西,算是个记名弟子吧……当年我被她父亲强行囚于海南岛,幸得她心软照顾救治,也不至被那些盅虫毒物所伤,最后还帮助我出逃成功,我于是以奇门遁甲之术相授为报。”秦俊杰说着,长声叹息:“她巫术精湛,曾经给自己卜过一卦,说是终日与降头盅毒为伍,救人不少,也害人无数,必遭天谴,烈焰焚之,灰飞烟灭……不想,竟一语成实。” 难怪觉得那浮沙流域尸人阵法眼熟,原来真是跟老师不无关系! 赵佑心头暗叹,这位哲舞岛主倒是对自己老师有情有义,看样子应该不只是师徒之谊,只可惜遇上这么个石板正经的老学究,落得个一生孤家寡人,郁郁寡欢不得善终的结局。 正自唏嘘,又听得秦俊杰问道:“对了,你当初不辞而别,我倒是一直想问问,那位疑似大美帝国皇室后人的少年,如今人在何处?我想见他一见。” 赵佑如实答道:“实在不巧,他去了格鲁。” “格鲁?”秦俊杰眉头微拧:“单身一人?” “老师不必担心,他带了人手去,自身功夫也是不错的,寻常侍卫不在话下,就算是大美飓风骑,在他手里都是讨不到好。” 秦俊杰微微颔首,眼里带着一丝探究,目光落在他身上不住打量:“三王子的江湖朋友,倒是真不少啊。” 赵佑嘻嘻笑道:“没办法,要想在这帝都城里混出点名堂,没几个朋友怎么行?” 秦俊杰捻须道:“三王子早有想法,未雨绸缪,甚好。” 赵佑张了张嘴,哈的一声笑:“老师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呢。” 秦俊杰瞪他一眼,不客气道:“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蒜?” “弟子不敢!”赵佑一脸委屈,扁嘴道:“我只是不解,几个酒肉朋友而已,怎么就让老师另眼相待了……” “酒肉朋友?” 九日皇帝_529 秦俊杰呵呵一笑:“能在桃花海南两岛上不畏艰险,来去自如,甚至颠覆政权,还说是酒肉朋友?” “呵呵,那只是碰巧了,正好遇上……” “好了!” 赵佑话声未落,就被他出口打断:“我不是刨根问底,我只是提醒王子,贤才善用,莫要埋没。” “可是老师……” 秦俊杰挥一下手,话锋一转,肃然道:“今日在乾清殿,陛下作出决定,难道王子还不明白?” 赵佑微怔道:“明白什么?” 见他面带怔愣,秦俊杰笑道:“复课之前,陛下曾召见过我,询问关于对三位王子的看法,我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句偏袒之言,我还建议陛下跟奕诚也问问,毕竟他跟三位也走得近……陛下的意思,这趟海南之行,不仅仅是求取解药那么简单,更是一次难得的考验机会,潜能实力,一览无遗。” 坏了! 暗地掐了手臂,赵佑咬唇苦笑:“难怪父皇会有此言,原来是你们在一旁推波助澜,陷害我……” 秦俊杰微微笑道:“若陛下绝无此意,我们再是吹捧进言,也是无用。” 父皇是爱屋及乌,陈奕诚是移情作用,老师秦俊杰则是……唯恐天下不乱。 赵佑越想越是哀叹:“唉,你们先斩后奏,怎么都不先问问我的心意……” 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可从来都不闻不问,避之不及啊! 再说了,大王兄背后有大将军府,二王兄背后有丞相府,自己无人支撑,何以为持? 将这一理由告知秦俊杰,却换来他一声嗤笑。 “切莫妄自菲薄,你以为你没有支持者么?” 赵佑抿唇一笑:“老师是说你自己吗,我们三兄弟可都是你的弟子,你可不能偏心啊!至于陈奕诚,他即使是升职做了少将军,总不能与他爹爹陈大将军各为其主,背道而驰吧?” 秦俊杰摇头道:“我不是说我和奕诚,这支持者另有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赵佑心头一动,难道是说自己那名义上的兄弟,富商刘海? 刘海…… 不论如何,这个关系,应该不为外人所知才是。 心里暗忖,自己返回帝都之后已经催过邪队,南越那边的情报这几日也该到了,这位义兄的身体状况,真是……好生让人期待。 见他垂头不语,秦俊杰呵呵一笑,道出答案:“朝堂三公,不是还有一位吗?” 赵佑陡然一惊:“你是说……御史大人罗石?” 九日皇帝_530 在这三公之中,丞相为百官之首,大将军重权在握,而御史大人官职虽较两者略低,却行使着监察职能,三者相互制约,密不可分。 而这位罗大人为官清廉,深得民心,这些年来,两位皇兄明里暗里对他的拉拢多不胜数,他却并不侧重任何一方,在此皇嗣之争上始终保持中立态度。 连两位皇兄都啃不到动的硬骨头,他会看好自己? 秦俊杰见他一脸困惑,轻言道:“有一桩旧事,蓝老先生应该没告诉过你,当年罗石夫人年过四旬怀胎,几度经历小产之险,正是蓝老先生几副汤药调养生息,救回母子性命,才有罗大人知天命之年喜得麟儿……这番恩情,罗石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按兵不动也在情理之中。我想,只要你稍作走动,要取得他的支持应当不难。” 赵佑听得轻笑:“原来还有这等事情……有趣,实在有趣。” 想那罗石膝下只此一个宝贝幺子,溺爱得只差没捧到天上去,实在想不到外公一时善举,竟然给自己铺垫了这样一个实力不小的后台靠山! 至于那罗晋,在离帝都之前三番五次上门拜会,大献殷勤,像块牛皮糖样的黏着自己,大有两肋插刀当小弟的意思…… 如此说来,只举手之劳,就可以把这父子二人收入麾下,黑白通杀。 185189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绵长情丝 可是他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啊,管个小帮小派还行,要管理一个国家,那还不要了他的命?! 不过这层关系,倒是值得一用—— 四名王子年长者已近弱冠,年幼者也已十二岁,倘若由御史大夫上奏,恳请分封王子,将属地封号定下,不知父皇会有何种反应…… 越想越觉有戏,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眨巴着眼睛,笑道:“老师,你就长话短说吧,我还想回去补个眠,未时还要习武打拳来着……” 泰俊杰沉声道:“你,怎么就如此不思进取?人人都奔着高位去,你却……” “高处不胜寒啊,老师。”赵佑无辜笑道:“我一没本事二没气质,那个金光闪闪的位置,会眼花缭乱腿打颤的,那个,我自卑,实在不适合。” “你……”泰俊杰悠悠叹道:“你这不是自卑,而是自负,自负到无以复加……” 不等他回答,又续道:“须知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难道就这样带着面具,演一辈子的戏?你当真就以为别人一时不察,就永远不会在人前露馅?甚至……你就没想过你身为赵氏王国皇子,所肩负的使命与责任?”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赵佑面不改色,只垂下眼睑,低道:“我觉得二王兄很好,我会支持他……做个亲王,其实挺好,真的。” “固守一隅,安于现状,实在让人失望。” 泰俊杰冷哼一声,蓦然起身,拂袖而去。 行到门前,微微顿足叹息。 “凡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 夜色降临。 九日皇帝_531 寝宫中,烛光明媚,赵佑躺在软榻上,默然咀嚼着这一句,一笑置之。 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不容置疑。 “在想什么?” 小乐子端个瓷盘过来,盘中是只黄澄澄的梨,上面还凝着水珠,果肉肥厚,清香扑鼻。 赵佑坐起身,面露馋意:“哪里来的?” “兰妃娘娘让明珠送过来的,据说是郡北进贡的最好的雪梨,整个宫里就那么一小筐,前一阵太后咳嗽不止,陛下送去了大半,剩下的两只都留在了月清宫,娘娘一只给了蓝老先生,另一只让送给王子尝个鲜。” 赵佑一怔,对着盘子看了看,想想又放回去:“还是给母妃送回去吧。” 小乐子摇头笑道:“我听明珠说了,梨是寒凉之物,娘娘巨毒初祛,贵体虚弱,暂时不能食用。” “那好吧,你去找把刀削皮,我们一人一半。” “不可。” “嗯?” 小乐子望着他,眸光温柔,勾唇一笑:“王子难道没听说过,梨是不能分食的吗……” 梨,不可分? 分梨……分离…… “那就……不分吧。” 小乐子笑了笑,衣袖一抖,银光微闪。 “你……”赵佑一眼看清他掌中之物,不觉失笑:“真是……杀鸡岂用牛刀!” 他低下头,正用手中柳叶刀慢条斯理削着雪梨,然后切片装盘,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片,俊脸含笑,送来唇边:“尝尝,甜不……” 清甜沁人心脾,不由得低低叹气。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还要他三思什么呢,再高的位置,再大的抱负,终究抵不过,那一缕绵长情丝。 天色刚蒙蒙亮。 赵佑一觉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听得窗外传来细微的咕咕叫唤。 像是……鸽子的声音。 “小乐子?” 刚一出生,榻前清影一闪,小乐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指了指窗台,比个嘘声的手势。 九日皇帝_532 大清早的,搞什么东西? 赵佑打个哈欠,本想翻身再睡,忽见他手臂伸出,一声口哨之后,那灰鸽居然扑啦飞到他的肩上,亲热异常。 “这鸽子,哪里来的?”赵佑忽然起了好玩之心,翻身下床,蹑足走上前去,伸手欲抚,那灰鸽闻声展翅,一下子飞出窗外。 “我新近养的,喜欢吗?”小乐子见他不住点头,唇角勾起,滴滴吹了声口哨,就听得窗翅膀煽动,那灰鸽又从外间飞了回来,上下飞翔,随即径直飞到他摊开的掌心,啄羽止歇,一双乌黑眼睛直盯着赵佑看。 “喜欢,你养鸽子做什么?” 赵佑边说边小心伸出手去,在鸟雨上轻柔摩挲,那鸽子被之前小乐子口哨声驯服,温顺了许多,此时也不再躲闪,任他摸个遍。 小乐子微笑着答:“这是刚回宫时无意中得来的,王子一心陪护蓝妃娘娘,我没事就日夜训练,大致算是听话了,就当是给王子做个玩耍的活物……” 赵佑看了看那鸽子,摇头笑道:“给我当宠物?得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脑中一个念头掠过,沉吟道:“还是用来做信鸽吧,嗯,飞奴传书,方便邪队弟兄联络……” 这个朝代的通讯方式无非就是飞骑送信,驿站传书之类的,其他地方不得而知,至少在赵氏王国境内,传递信函讯息都是靠人力马力而为,地上跑的,毕竟不如天上飞的,倒是真有必要改进了。 “飞奴……”小乐子眸光一闪,笑道:“这个名字好。” “既然好,那就先弄十几二十只养着,编号训练,优胜劣汰,先从山庄往返皇宫,再往后就是帝都城外,城池之间,甚至是东西南北四国,都可以靠这个来传递讯息。”赵佑一口气说完,见他神情微怔,眼底闪现着一丝沉思之色,不觉笑道:“我这只是个设想,具体还是要靠你来执行,别有太多压力,尽量去做就是。” 话是如此,以他的能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飞奴传书…… 日月神教的情报网络,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天气渐凉,转眼已近深秋。 回宫一个来月,跟之前的日子一样,每日按部就班,请安受训,上课听朝,因为蓝婉晴的身体原因,门下事物都交由小乐子处理,不曾踏出宫门半步。 数日之后,又增加了一项内容,那便是与两位皇兄一起,隔三差五跟着陈奕诚练习武艺。 练武之地是在离御书房不远的昌平殿,复廊围合,中间是一块开阔空地,四周是空旷的屋室,铺着柔软的柚木地板,墙边壁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还吊着沙袋一类的东西。 跆拳道? 赵佑每次都不由想起这个词,手伸出去,刚抚上那悬在半空中的沙袋,就觉身侧风声忽起,本能往旁边一让,与此同时,一只手臂及时揽过来,抓住他的腰带轻轻一带,顺势落在三尺开外。 砰地一声,沙袋被人击的高高飞起,晃动不止。 “胆小鬼,瞧你,脸都吓白了!” 始作俑者,大王兄赵文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揉着拳头:“没见过吧,这是奕诚让少府兵器坊专门制作的,用于练习拳术搏斗。” 在他身边,赵卓淡淡瞥来一眼,及时伸手拉住沙袋,恢复原状。 “大王兄,我们好久没一起练剑了,不如现在去比试一局,如何?” “好!”赵文答应一声,回头看向赵佑,笑道:“三王弟太弱不经风了,奕诚你带他扎扎马步就好,兵器就不必了,须知刀剑无眼,划伤哪里可是不好……”边笑边去得远了。 九日皇帝_533 对于这不甚友好的举动,赵佑早已习以为常,当下也不反驳,秀眉轻挑,侧过头来看那环住自己腰肢的人:“大王兄说得对,我对练武真没兴趣,你就别对我抱希望了,把两位王兄训练好便是。” “是么?”陈奕诚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目光转回,朝他上下打量,轻笑:“在我出手之前,你脚下双肩均已做出动作,如此反应,已趋高手行列……你有什么话可说?” “高手?”赵佑哈的一声笑:“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不过是正好想转身请教这个东西的用途,谁想到大王兄忽然出手……你别说得那么玄,只是我运气好,碰巧而已。” “真是碰巧?” 听得他再次发出疑问,赵佑有丝不耐,转过身去,迈步欲走。 “我看两位王兄练剑去……” 话声未落,胳膊被人一把抓住,生生扯了回来:“等下,别走!” “你做什么?!” 赵佑抬头对上他的眼,略微无措,说他鲁莽,力道却极为轻柔,再加上那一张俊朗灿烂的笑脸,略带一点痞相,让人想骂也骂不出口,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之前还出手相助,令得自己躲闪及时,毫发无伤。 “大王子不是说了,刀剑无眼,你就跟我好好呆在这里吧。” 赵佑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陈奕诚,你别得寸进尺,拿大王兄来压我。”之前故作温顺,那是因为在人前,现在与他单独相处,自然不需装腔作势演戏,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一下子打回原形。 “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嘛老是躲着我?”陈奕诚大手如钳,不仅没被甩掉,还顺势握住他的手,仔细端详,啧啧赞叹:“好一双玲珑纤秀的手,质如白瓷,柔若无骨,像极了女子,难怪大王子平日总爱奚落你,你真该跟我好好练练了!” “跟你练?”赵佑斜睨着他健硕的身躯,古铜的肤色,忍不住轻笑:“练出个五大三粗的大块头模样,跟你一样?” 老实说,他这身形离大块头的称号相差甚远,顶多就是比寻常男子高大挺拔,因为军营多年的历练,尽添威仪,更显英姿飒爽,看起来确实赏心悦目,不过,自己对他是调侃抬杠惯了,一时还真改不过来。 陈奕诚挺起胸膛,笑道:“跟我一样有什么不好,男人嘛,不就是该英武高壮,气势轩昂?你呀,是跟太监内侍混多了,身上脂粉气太重……看来我得费点心思,好好整改才行。” “改什么改,我这样刚刚好,斯文俊秀,儒雅大方,你没听说帝都城里新一轮的美男评选,我赵三公子又是呼声最高,遥遥领先?敢情你把我改造了,自己取而代之?” “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额上轻轻一弹。 “哎,痛啊!” 赵佑直觉伸手去挡,却被他抓住手腕,轻笑出声:“不错,掌心居然有薄茧,我险些看走了眼……” 薄茧? 对了,在海岛的时候,剑不离手,原本娇嫩的手心给握出了茧子,对此小乐子想尽办法,却始终不能祛除……不过这样也好,看起来不那么娇弱。 这家伙,观察倒是挺仔细的,会不会又来试探他? 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他占尽了,也当知足了吧,却非要在自己身边来掺和什么? 微一愣神,听得他低道:“佑佑,你其实也是喜欢习武的吧?要不为何在背地里偷偷地练?” “呃,我不是……”赵佑哭笑不得,他想到哪里去了! “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你绝对会学得很好,不输旁人。” 九日皇帝_534 “你误会了,我其实是……” 话没说完,就见眼前清影一闪,温润清淡的嗓音适时响起。 “蓝妃娘娘贵体不适,蓝老先生请王子速速返回。” 不知何时,小乐子已经站在门前,对着两人恭敬行礼:“陈将军,大事要紧,请放开我家……王子。” 弧度完美的薄唇向上扬起,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卑微,赵佑却从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纳闷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陈奕诚牢牢攥住,而那双狭长迷人的黑眸,此时正一眨不眨朝两人看过来,眼底是只他才见的浓雾氤氲,意味深长。 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不就是握个手而已,至于吗? 再说了,父皇下诏要自己跟着陈奕诚习武,今后类似的肢体接触还多着,看不把他给吃醋气死…… “没见我们正在授课吗?”陈奕诚动作不变,托住他的手肘,侧头看着小乐子以及他身后的侍卫,眼神里忽见凌厉,颇有些咄咄逼人:“怎的无人通传,直接入内?” 小乐子面色未改,坦然拱手道:“事出有因,小乐子一时情急,冲在了前面……还请将军见谅勿怪。” 赵佑见陈奕诚眸底锐芒闪动,似已动怒,只抿紧了嘴唇,与之面面对峙,仿佛看的不是一名报讯的小太监,而是一名怨恨刻骨的敌人。 而小乐子,面色清寒,眸底也是难得闪烁着挑衅不羁的光焰。 瞪视半晌,陈奕诚蓦然作声:“来人……” “好啦……”抢在他召唤侍卫之前,赵佑及时唤住:“既然我母妃不舒服,今日课程就到这里,明天一定好好补上,我先回月清宫去,就这样。” 抽手回来,大步走向小乐子,按住他僵硬的肩,将之推出门去:“快给我说说,母妃到底怎么了……” 出了昌平殿,赵佑轻舒一口气,松手笑道:“你来的真是时候,不过,下回别用母妃的身子做借口了……” 小乐子淡淡看他一眼,脚步不停:“王子以为我所说是借口,而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赵佑听出他口气不善,怔道:“不是借口?” 忽然反应过来,小乐子做事谨慎,知晓轻重,断不会以母妃的身体安危作为请假事由,难道……是真的? 一时面色发白,拉住他急急问道:“母妃她……我午时才去看过,都是好好的睡着,她到底怎么了?” “娘娘她……”小乐子轻道:“接生的婆子已经进了寝宫,可能是……要生产了。” 赵佑低叫:“不对啊,才七个月,怎么会?!” 七个月……是早产!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再行询问,拉着他一路飞奔。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脉相连 九日皇帝_535 远远望见月清宫的殿檐,刚走出通道,一道绿色的身影从前方急急过来,险些撞个满怀。 “王子,你回来得正好,娘娘,娘娘要生了!” 秋风凉爽,明珠却满头是汗,慌乱的掐住他的手,一把往前拖。 “我母妃是不是……情况不好?” “呜呜,娘娘痛晕过去了,蓝老先生说娘娘身子太弱,小皇子情况也不太好,恐怕……恐怕……”明珠边说边是泣不成声:“王子……怎么办……怎么办啊……” 赵佑心头大急,甩开她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月清宫。 一步踏进宫门,眼见蓝铁心负手立在正殿外,面色焦虑,赶紧上前,气喘吁吁道:“外公,我母妃她怎样了?” 蓝铁心叹道:“我已经给她扎了针,含了参片,又输了些真气,外公不擅妇科,能做的就是这些,现在是产婆仆妇在里面,希望能……吉人天相,母子平安。” 赵佑心砰砰直跳,直觉推门就往里冲,却被人拉住:“王子,你不能进去,于理不合啊!” “放肆!我为何不能进去,我是……是……” “佑儿!” 蓝铁心沉声唤道:“外公都在门外候着,你也不能例外的。” “但是我不一样,我是……”赵佑咬住唇,望见那缓缓摇头的老人,忽然间无比痛恨这皇子身份,见鬼的封建思想,男女有别…… 宫女们进去了出来,出来了进去,热水布巾也是一盆盆端进端出,其间还有染血的痕迹。 门里有人不住在喊,声音惶恐不安,沙哑难听,伴随着浅浅的虚弱的悲鸣低吟,清晰传入耳中。 “诺诺,不能睡啊,用力……用力啊……” “娘娘,醒醒,醒醒啊……” “加把劲啊……” “娘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夕阳西下,天色从明亮变为灰黑,月清宫内外都掌起了灯,正殿里更是灯火通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打开,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退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孩子头大,娘娘体弱,没力气了……” 赵佑一个箭步过去,抓住她的肩,又气又急,一阵摇晃:“如此没用,去啊,找帝都里最好的产婆来!” “王子,房里都是最有经验的产婆……” 一股力道掰开他的手,男声威严传来:“佑儿,你放开产婆,别耽误正事。” 赵佑茫然抬头,看得是一身帝王冕服的天子赵文博,眼泪哗的流出来:“父皇,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陪着母妃吧!父皇!” 九日皇帝_536 赵文博摸下他的头发,并不理会,只朝那产婆道:“传朕旨意,若是紧要关头,保大人……” “不!”赵佑攥住他的衣袖,喊道:“父皇,母妃要保,弟弟也要保!” “佑儿……”赵文博叹气,眼神里带着几许怜爱与痛惜,静静看他,片刻方道:“此是天意,命中注定……” 赵佑闭上眼,轻轻摇头:“我不信命,我只信……人心。” 伤痛之际,只觉有人将自己扶去一边,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叹:“女子柔弱,为母则强……” 低低一声,却似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赵佑猛然睁开眼,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梭巡,过去抓住明珠的手,低道:“你进去,在母妃边唤我的名字,一直唤,不要停下来……”想想又道:“若是母妃稍有神智,就接着说,我和皇弟,都需要她的庇护,不容躲避!记住了吗?” “是,王子!” 望着明珠的背影,赵佑朝小乐子感激一瞥,整理下衣摆,扑通一声跪在殿门前,心头默念:“阎王,你敢让我这一世的亲人有人三长两短,我绝不答应!” 赵文博与蓝铁心见此情形,对视一眼,欣慰而叹。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门里一阵骚动,忽然听得蓝婉晴的声音响起,暗哑低叫:“佑儿,元儿,啊……” “呀,娘娘醒了!” “娘娘,为了三王子和小皇子,用力啊!娘娘!” “快了,就快生出来了!娘娘再加把劲!” “啊,出来了,出来了!” 许久,一声并不嘹亮的婴儿啼哭,如黑夜里的曙光,照亮夜空。 “恭喜陛下,母子平安!”殿门咯吱打开,产婆咧嘴笑着,上前贺喜。 赵文博握住蓝铁心的手,声音微颤:“岳父,朕的儿子,你的外孙,赵元……” 真好! 母子平安…… 赵佑心底巨石落地,,双手合十,热泪盈眶。 在这遥远的异世,他又多了一名血脉相连的亲人。 幼弟,赵元。 赵佑瞪着乳母怀中的孩儿。 红红的皱巴巴的小脸,淡的看不出形状的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微微上翘,脑袋上稀稀拉拉几根细发,还有那细弱不堪的小手小脚,令人想起嗷嗷待哺的小鸟。 这个小婴儿,怎么看怎么丑,真不知父皇母妃优秀的容貌基因都遗传到哪里去了?! 九日皇帝_537 或许,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早产的婴儿,在现代社会的妇产医院里,那是肯定进育婴箱,重重保护,养的好了才让家长抱回去的;而这在科技落后的古代,根本没法实现,尽管有外公精心调理,日夜守护,这个弟弟还是长得不太好,体重体质都不算达标。 不过还好,生下来这十来天,他一直不爱哭闹,算是个乖巧的孩子,食量也不大,每隔一个时辰就吃那么一点点,然后昏昏入睡。母妃蓝婉晴因为中毒的原因身体大损,产后虚弱,没有奶水,原本预备了好几名乳母,都显得清闲无事,最后只留下最年轻清秀的那个,其他的都遣送回返。 “小元……你知不知道你真丑……” 一句话不经意喃出,惹来乳母噗嗤一声笑:“王子,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以后会一天一个变,越长越好看。” “呃,难道我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榻上,蓝婉晴怜爱的看着一双儿女,摇头轻笑:“不是的,佑儿长的很壮实,粉雕玉琢,着实可爱,倒是紫儿,身子羸弱了些……”话声渐渐低下,眼眶慢慢红起来:“紫儿若还在,也是像你一般大了……” “母妃别难过,你有我,还有元儿呢……”赵佑拍着她的手臂柔声安慰,知道她是因为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双生姐姐,心生感伤,眼珠一转,侧头看向那襁褓的婴儿,转了话题,讨好笑道:“母妃,我可以抱抱他吗?” 乳母看下蓝婉晴,面露迟疑:“蓝妃娘娘……这……” 蓝婉晴点点头:“给三王子抱一会儿吧,小心些就行。” 乳母依言将婴儿递过来,赵佑伸出双手,满心欢喜接过,不由的在那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元儿小乖乖……” “唉,王子,慢点……” 他姿态轻松随意,倒是一旁的乳母神情紧张,凑过来协助调整动作:“手要拖着这里,别箍太紧,五王子会闹的……” “哼哼,我是他哥哥,抱他是他的福气,他敢闹,看我不打他小屁屁!” 赵佑话是如此,手里动作还是舒缓了不少,更加小心翼翼,边调整边抱怨:“唉,抱个婴儿怎么这么累,手都酸了……” “娘娘,该喝药了……”门外明珠端了托盘进来,径直走去榻边。 赵佑抱着婴儿,感觉愈发熟练了,不觉有些忘形,在殿内来回踱步。 眼角余光瞥见了墙边一道淡淡的青色身影,心头一动,趁着身后蓝婉晴低头喝药,视线被挡之际,扭头朝他走去。 “王子。”小乐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温柔纠缠。 “看看,我抱的好不好?” “还行吧。” “还行?”满以为会得到他的赞许,不想只是一句还行,赵佑颇不乐意,挑眉道:“难道你还能比我抱的更好?” 小乐子唇角抿起,笑意加深:“我可以试试。” “那好!”赵佑低嚷:“接着。” 小乐子动作轻柔,将婴儿稳稳托起,搂在怀中,俊脸上脉脉温情,姿势优雅而又自然,仿若闲庭信步,直把赵佑看的呆住。 “天,你绝对不是第一次抱孩子……” “当然不是。我小时候在家经常帮娘亲带妹妹,抱着她们玩耍,那时她们也就这般大……” 九日皇帝_538 说到这里,话声顿住,他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婴儿小脸上,笑容收起,有丝怔然。 看样子,应当是想起远方不知音讯的家人,感怀伤情。 邪队的势力越来越大,情报网遍及四海天下,却始终找不到他改嫁的母亲,远走他方的兄长,实是他内心之痛…… 赵佑轻咳两声,适时将婴儿接回来,碍于人前,也不便劝慰,只平声道:“好了,我再陪母妃一会,你先回寝宫吧。” “是,王子。” 眼见小乐子行礼退出,赵佑将婴儿交还给乳母,走去榻边。 蓝婉晴已经喝了药,产后未复,午时微倦,眼皮不自觉半眯起,只低声唤道:“佑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赵佑挥手让内饰宫女退去门外,乳母也抱着孩儿回房午睡,直到殿内清净无人,去得近旁坐下:“是,母妃请说。” “近日你随两位王兄跟奕诚练武,练得如何了?” “马马虎虎。”瞅见她面上的一抹忧色,心神领会,压低声音道:“母后放心,陈奕诚就是只纸老虎,表面上吼得凶,不过只要我装晕扮柔弱,他总会放水,让我过关。” 一想到那张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的脸,就不由得想笑,习武这些日子,无非就是扎扎马步,围着内殿跑上几圈,勉强能打上一套初级拳法,兵器之类那是丝毫不会,想都别想。 呵呵,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屡次规劝无用,恨铁不成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红鸾星动 蓝婉晴拉过他的手,低叹道:“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事。”赵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母妃你别多想了,好好养身体。” 蓝婉晴眉头蹙起,缓缓道:“对了,佑儿,我听你父皇说,在你两位王兄及冠之时,就会定下未来储君人选,你可知情?” 赵佑点头:“父皇当着我们三人的面宣布的,他心里应该已经拿定主意了。” 蓝婉晴见他神情笃定,似笑非笑,生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觉声音微颤道:“佑儿,平日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你,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别掺和进去,也别进去惹事,好不好?” “母妃,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招惹!”赵佑眼底微光一闪,笑道:“其实,我就盼着封王之日……真想早些知道,我与元儿的封邑属地会是在哪里,有多少城池?” 心头已有打算,立嫡之事,一定会圆满解决…… 在正殿呆了许久,一直陪蓝婉晴说话,直到她安然入睡,这才轻叹一声,收起笑容起身步出。 跨出店门,正好遇见背着药箱徐缓走来的外公蓝铁心,老人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外公……” 赵佑轻唤一声,走上前去,期盼道:“怎样了?” 蓝铁心愁眉不展,只是摇头:“我在阴那山附近采了些药草,但元儿太小,也太弱,很多药都不能用,这心脉之疾,只能保守治疗……”见他变色咬唇,叹道:“我会想办法的,你母妃那里,你断不可露出半点破绽来。” 元儿…… 九日皇帝_539 是的,赵氏王国的五王子,赵元,因为尚在母体之中就受到蛇毒侵害,虽然有神医蓝铁心的超凡医术与碧灵丹续命,后又终获七彩水仙解毒救治,但是伤害已经造成,却仍落下个先天羸弱心脉不全的病根,这才是导致他早产的根本原因! 他的身体,他未来的命运,渺茫不知…… 心疼,懊悔,担忧,焦虑……都只能强作欢笑,不敢在虚弱的母妃面前表露半分! 能隐瞒一时,总不能隐瞒一世! “我明白的。” 赵佑忍住眼框里的泪珠,扯开一个鼓舞的笑容来:“外公放心,会好起来的。” “好孩子,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得多,我跟你母妃……以你为荣。”蓝铁心拍下他的肩,微微颌首,片刻又道:“对了,我回宫路上碰见罗大人,拉下这老脸跟他寒暄几句,转达了你的心思,他没有多问便是一口答应。” “多谢外公!”赵佑心头微喜,自己今后的责任,便是要千万分小心谨慎,守护这骨肉至亲,远离纷争,一生安宁! 他,一定能做到的。 一定。 回到寝宫,天色微暗,灯架上烛火已经点燃。 一进门,就见那道清朗俊雅的身影端坐案前。埋头书写。 案上的卷宗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不用说,他正在将门下各部呈报的事务分门别类,逐一处理。 看着那烛光中的人影,心头的烦躁渐去,回复安宁。 小乐子,有他在身边,真好…… 感觉到他的靠近,小乐子抬眸一笑:“回来了?还没用膳吧?” 赵佑轻轻点头,看着他略显憔悴的俊脸,这一阵自己因为元儿的出世,再加上听朝频繁课业加重,分身乏术,无暇兼顾,没时间,也没心思再做其他,门中大小事务几乎都落在他肩上,除此之外,还要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也真够他忙的。 小乐子放笔还案,合上册子,站起来往外走:“王子去榻上躺会,我这就去传饭。” 见他行到自己跟前,赵佑拉住他的衣袖:“我不饿,你等下再去吧,先陪我说说话。” 小乐子微诧停步,朝他端详一阵,没见什么异常,于是笑道:“遵命,王子。” 一声过后,赵佑只觉得自己身体陡然悬空,被他打横抱起,轻放在榻上。 在自己面前柔顺惯了的他,偶然来一点男人的强势,居然说不出的有韵味。 赵佑翻了个身,搂住他精瘦的腰,终于卸下伪装的平静,闷声道:“小乐子,连外公都没太多把握,元儿他……” 小乐子任由他抱着,伸手托住他的后脑枕在自己膝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在他头颈肩背揉按着,羽睫垂下,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怜惜,轻声启口:“别担心,五王子一定会没事的,反倒是你,近来嗜睡又乏力,瘦了不少,怎么还不让蓝老先生瞧瞧?” 赵佑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只是有点累,哪有什么问题,你少来咒我。”环顾四周,随意问道:“对了,你那只鸽子呢,这阵怎么没见它?” 小乐子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道:“不是要培养飞奴么,自然要让它加倍飞翔,去它该去的地方。” 九日皇帝_540 赵佑嗯声回应,朝案几瞥去一眼,打起精神,询问道:“最近弟兄们很忙吧?” 小乐子黑眸中光芒闪动,只低道:“还好,按部就班,各就各位。” “回来后才只去了一趟山庄,他们背地里肯定埋怨我。” 小乐子轻笑:“是啊,都说教主不知躲在哪个姑娘媳妇的温软牙床里,沉溺其中,不问世事。” 想起那一张张明朗的笑脸,赵佑心头微暖,勉强笑道:“后天歇朝停课,我正打算出门一趟,先去单独拜会罗晋他老爹,再去瞧瞧弟兄们……你提前安排吧。” “难得一日清闲,为何不在寝宫歇着?” “我没病没痛的,哪需要在寝宫休歇,自当出去舒活筋骨,抖擞精神……”赵佑再看一眼案几上的纸笔卷宗,勾唇道:“最近各部事情繁多,铁士又不在,我这甩手掌柜,也太不称职了……铁士,近来还是没有消息吗?” 小乐子眼眸微暗,摇头道:“没有,最后传来的讯息是他们进了大美帝国飓风骑势力所在的魔鬼之洲,行踪至此中断,新近派出探听消息的邪队弟兄还在路上,尚未抵达。” “那南越呢?陈通可有新的讯息传来?” “也没有。” 陈通最后传回的口讯,是在两月之前,说是他已经当上飞鹰队第二把手,刘海对他信任有加,那件厚礼也是悄然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赵佑蹙眉,手指无意识轻敲着床柱,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 前路云深雾重,那原本明亮的光线忽然间被人掐断,让人顿失方向,原地踏步。 到底是邪队能力有限,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或者是…… 不会……绝对不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是偶然,是巧合,对他们,他当全然信任! “传我命令,加派邪队人手到南越去,另外,东队毒队赶往大美帝国,全力协助铁士。” “王子,如此一来,帝都总部便是空虚无人……” “不是还有西队么?再说,还有你……”有他在,万事无忧。 赵佑疲倦闭了一下眼,又问道:“太后寿宴行刺的幕后元凶,可有线索?查出是谁事先与兆古两人联络勾结了么?” “兆古两人在进京前,曾在驿站附近短暂停留,四国宾客……皆有可能。” “四国?这范围真够广的……” 宋氏王国……大美帝国……南越国……梅花国…… 莫非都是仇敌?谜团越滚越是巨大。 九日皇帝_541 “陛下派出的暗探也查到这一点。” 赵佑微微一惊:“父皇?” 寿宴生变,血溅当场,父皇看来也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如今按兵不动,只怕另有打算。 好吧,先忍下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最近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真是,太过安静了些……”就连最能折腾的大皇姐赵茹,也是规规矩矩陪着太后吃斋念佛,柔顺的不可思议。 “是很安静,不过我今日倒是听说某人红鸾星动,喜事临近了。” “谁啊?” “还能有谁。长公主已经年过二十,这岁数,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赵佑回过神来,愕然道:“陈奕诚?” 小乐子笑着点头:“正是,有太后在一旁推波助澜,连皇后娘娘也是美言不断,这回他插翅难飞了。” 赵佑呆了下,在他腰间狠掐一把,骂道:“人家的婚事,你在一旁瞎高兴什么!” “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不行么?”小乐子哂笑,忽然面色一整,续道:“传出喜讯的不止是长公主,还有二王子。”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立嫡前夕 “二王兄?” “对,二王子最近几次登门造访丞相府,商议定亲之事,看来已经得到陛下默许,无有异议。” “哦,最近事儿还真多,都在蠢蠢欲动呢。” 皇室婚姻,向来与政治需要互通,紧密缠绕,相辅相成。 大王兄赵文虽然与大皇姐赵茹互相看不顺眼,谈不上亲热,但是其生母刘皇后和令妃私下却关系不坏,素来走得很近,对于这桩亲事,刘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二王兄赵卓,不管是情投意合,还是利益至上,与丞相府的联谊都是势在必行。 陈奕诚……会就此屈服吗? 二王兄……对那汤府小姐又有几分真心? 人心,最不可测。 小乐子注视着他面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轻道:“在想什么?” 赵佑定下心思,揉着额头叹道:“没什么,只是困了。” “可要睡一会,晚膳备好我再叫你?” 九日皇帝_542 赵佑摆手道:“不用了,你拿几本册子过来我翻翻,后天要去山庄,我多少需得了解下……” 小乐子坐着没动,柔声道:“前几月遭遇暴雨,去山庄的路被冲塌,没修的大好,马车行驶会很颠簸,要不……还是呆在宫里吧,过一阵再去?”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大家。”赵佑别他一眼,勾起他的下颌:“怎么,你哪件事情没做好,这样怕我过去检视查探?” “王子想到哪里去了……”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渐低。 赵佑默然看他。 他的心意,自己岂会不知? 是怕自己看到缺失的位置,想起故人,徒增伤悲…… 赵佑收回手来,咬唇轻声道:“留在桃花海南两岛的弟兄,他们的亲人家眷,可都安置好了么?” 小乐子点头:“是,王子放心,抚恤与慰问都发下去了,老有奉养,幼有安顿,另外在山庄中建了祠堂立碑铭记,香火供奉,每年一祭。” “谢谢你,考虑周全,做得很好。”在情在理在义,他都帮自己想到做到了。 小乐子见他神情郁郁,又道:“这是入门之时定好的规矩,并无半分强迫,大家心甘情愿效力,重酬与风险并存,王子也不必因此自责。海潍县一场洪灾就死了近三万人,帝都城里前不久数人斗殴,也是死伤惨烈……” 赵佑苦笑:“你不必找话安慰我,这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来自现代社会和平年代的他,对于流血牺牲,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全然漠视。 须知,人非草芥,更何况,是那些曾经一起携手共进风雨同舟的弟兄们…… “王子……总是那么心软……” “心软不好么?”赵佑靠在他怀中,幽幽一叹:“难道你情愿我做个冷血无情,心硬如铁之人?” “当然不愿。”小乐子轻喃:“别多想,一切由我来担待,福是你的,祸则予我。” 低头,轻柔吻住他的唇,嗓音温软,如若春风。 “王子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就这样…… 已是……最好…… …… “古来诸侯亲王,辅佐天子,守护城邑,享国永昌。今太平盛世,金秋吉时,诸位王子孝礼谦让,宜早立储君,上地图,定位号,尊宗庙,重社稷,分封划地,应古合今。” 三日后,御史大夫罗石朝堂上奏,恳请天子早立太子的同时,亦提出分封王子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赞成与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事关紧要,赵文博自然不肯轻易点头,当场驳回,不了了之。 九日皇帝_543 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所预料的。 太子未定,封王之事自然会顺延,但是能在父皇心中轻敲一记提个醒,就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 一次上奏被拒,那就再奏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次会成功。 说他甘于平庸也好,胸无大志也好,怎么都好,他只想早日定下大计,离开这权力纷争的漩涡,与母妃幼弟过些清净日子。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元儿满月酒摆过,一天天大起来。对于这个孩儿,赵文博投入了极大的心思,不仅亲自过问满月家宴,还安排少府专门打造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亲手给元儿戴在脖子上。闪闪金光晃花人眼,惹得赵佑都是一个劲念叨父皇偏心。 偏心? 倒还真是,从来没有哪个皇子公主能让当今天子如此上心,就连不久前长公主赵茹的二十岁生日宴,都远不如这般待遇。 在赵文博心中,除了心疼与怜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元儿,眉眼长开之后,那五官,那神情,俨然就是他的翻版。 之前在他所有的儿女中,也有长得像的,比如赵佑,那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那挺直轩秀的鼻梁,无一不像,不过除此之外,身形太过纤瘦,气质太过柔弱,反倒不如另外几名皇子的相似度。 综合起来看,大王鞋子赵文俊挺健硕,二王子赵卓沉静内敛,在气势与性情上更进一步。 而有了赵元之后,他惊奇发现,所有皇子之中,没有比元儿长得更像自己的了。 自从赵元出世,日渐成长,因为容貌肖似的缘故,最得他的喜爱,每日一下朝,总是直奔月清宫,抱起这小婴儿,对着娇嫩的脸蛋不住亲吻。 在立嫡前夕的关键时期,天子的言行举止那都是被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他状似不察,赵佑却暗自惦记。 元儿虽幼,不足一提,可自己还是众人眼中的备选目标之一,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懈怠,放松警惕。 思想一阵,趁着又一日歇课,赵佑换了便服亮出通行腰牌,领着小乐子大摇大摆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悠闲而去。 天气放晴,秋高气爽,帝都城里人来人往,多得是出游的贵族家眷,衣饰光鲜,车马显贵,帝都的繁华可见一斑。 赵佑掀起车帘,饶有兴趣欣赏街景。小乐子将剥好的橘瓣喂到他唇边,轻笑:“别人此时都在招兵买马,暗中部署,争取朝堂上下更多支持,王子倒好,居然有兴致去游山玩水?” “嗯,真甜……”甘甜在唇齿间四溢开去,赵佑边吃边嘟囔道:“我哪是游山玩水,我向父皇禀报过了,是去普渡寺上香祈福!” “是么?”小乐子好笑地看着他:“去普渡寺的路,可不是这个方向呢,定是小桌子走错了吧,这个粗心的家伙……”说着,口中唤着小桌子的名字,作势欲起。 赵佑一把将他拉住:“得了吧你!” 可恶,什么心思都被他一眼看穿…… “嗯?”小乐子回头冲他弯眼一笑。 赵佑耸下肩,实话相告:“我那日让孟轲帮我租了条画舫,都说映日湖畔风景好,今日大家一起游湖去!” “游湖?” 九日皇帝_544 “对,游湖。” 小乐子手指拨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眸光里满含宠溺:“王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赵佑享受着他的温柔,笑而不语…… 不是都在明里暗里关注他的动向吗? 那好,纨绔子弟,赵家三公子沉寂太久,也该出来亮亮相了。 希望今日的映日湖,会很热闹…… 马上步上朱雀大街,望江楼的酒旗迎风飘扬,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想念望江楼的大厨的手艺了,想念那道……” 赵佑微微侧头,迎上了他了然的黑眸,一起笑念:“红烧蹄骨!” 不经意间,却见街巷转角,一道静默的身影映入眼帘,青丝轻扬,淡蓝的衣带飞掠而过。 赵佑眼睛眯起,咦,那背影,好像是…… “停车!” 小桌子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急急扯住缰绳,马车出于惯性前行了一大截,这才刹住。 小乐子掀开车帘,小心扶他下车,赵佑环顾四周,眼光没放过周遭一切,哪里还有刚才的人影! 是自己眼花了么,他方才分明看到,就在那店铺门口…… “主子看到什么了?” “一个老朋友……”赵佑自嘲笑笑,转身朝马车走去:“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路途遥远,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帝都城来……我们走吧。” 小乐子没有再问,推他上了马车。 坐回座位,赵佑仍是拉开车窗车帘,往外张望,目光不住搜寻。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色狐狸 人潮络绎不绝,想要从中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 当真是自己看错了么…… 沉思之际,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眼看再过一个街口就到城门。 赵佑正贪看景致,忽然间闻得细微风声,一道黑影在城墙上飞速游走,转瞬即逝,与此同时肩上微痛,被一股巨力往后一扯,瞬间被压在车厢底部,头顶上,小乐子急切的眸一闪而过。 嗖的一声,一只长箭穿透布帘,钉在车窗上方,离他之前倚靠的位置仅有寸许! 九日皇帝_545 若非闪躲及时,那支箭铁定射中他的发冠! 赵佑大惊失色,叫道:“刺客?” 翻了天了,是谁吃了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冷箭偷袭! 小乐子满目肃然,按住他的肩膀:“待在车上别动!”人影一晃,转身唤住小桌子,停车检查。 马车依言停住,赵佑靠在车壁坐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滑下车去。 小乐子正站在车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警惕注视着周边人潮情势,见他脸色发白,脚步蹒跚,赶紧过来扶住,低声道:“怎么下来了?” 赵佑故作惊慌,拉住他的手,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精光:“看来是谁在试探我呢,不让人家看到他想看到的,这事便完结不了。” 眼睛望着方才黑影消失的地方,见小乐子也注视着同一方向,轻问道:“要追么?” 以他的轻身功夫,三里之内,必定追的上刺客,带回审问。 小乐子抿唇摇头,低道:“怕是调虎离山,铁士不在,不能追。” 赵佑知道他一向谨慎,点点头,顺势靠在他身上,揉着额头,颤声嚷道:“谋财害命!绝对是谋财害命!这马车不能坐了,我们……”目光一转,见得不远就是章台街,怡香楼的歌舞之声隐隐传来,灵光一闪,临时起意:“对了,本公子半年没去怡香楼了,今日正好去听听小曲,喝酒压惊。” “唉,公子,马车怎么办?”小桌子在身后呐呐低唤:“不是还要游湖吗?” 那个,游湖,倒是真的有点想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自然要去游湖的,等我吃饱喝足了,再去……” 胳膊被小乐子托着,漫步而行,边走边低声问:“对方力道不错啊,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比我差些,不过好似并没用上全力。” 奇怪了,没听说两位王兄手下有此等人物呢。 赵佑思索一下,道:“最近帝都城里来了些什么人?” 小乐子摇头道:“邪队没有消息传来。”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对方应该是冲着主子来的,从方位上看,倒是试探与警告的成分居多。” 赵佑轻哼道:“大概是想试试我的斤两吧,没长眼的东西,单凭一支箭就想试出水深?” 小乐子笑意收起,叹道:“事关主子安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不我们从怡香楼后门直接出去,回宫去吧?” “哪有这么凶险?今日成心游湖,可不能打退堂鼓……” 赵佑挥下手,拉着他走向怡香楼大门:“我等下在梅香房里歇会,你找两个弟兄在门口守着,然后去查查这放箭之人。” 小乐子有丝迟疑:“主子……” “好了,就这样决定。” 九日皇帝_546 刚踏进门槛,脂香扑鼻,艳光萦绕,一身妖娆的老鸨花妈妈旋风一般奔过来,大呼小叫:“呀,三公子!我远远就看见你,真的是三公子呢!方才还在听梅香埋怨,说你把她给忘了……哈哈,今日什么风把你这贵人吹来了?” 赵佑打了个哈哈,干笑道:“妈妈看你说的,我对梅香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忘了谁也不能忘她啊!” 花妈妈听得眉飞色舞:“那就好,来人,快去叫梅香出来,就说三公子来了!” 赵佑脚步匆匆,噔噔奔上楼梯:“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是,妈妈给我准备些酒菜就好。” 开门的是一名粉衣少女,一见赵佑笑吟吟站在外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三……三公子?” “嗯,是我,我来看梅香,她还好么?”赵佑边说边拨开她,挤了进去。 啪嗒一声,锦凳倒地,梅香花容憔悴立在当中,怔怔望了半晌,忽然冲过来,扑进赵佑怀里,粉拳捶在他肩上胸口:“你这没良心的小冤家,你还知道来啊?!” “啊,好了好了,我不是不来,我是有苦衷的啊!”赵佑急忙握住她的手:“好姐姐,你听我说,我是跟着家人去江陵做买卖,给你挣赎身的银子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小乐子!” 梅香回头瞥过,见那少年人含笑点头,心头舒了一口气,急道:“那……一路上没受苦吧,买卖做得如何?银子……够了不?” 赵佑眼神一暗,拉着她坐下来,轻叹道:“我第一次出远门,水土不服,没赚到钱,还耽误了不少时日……唉,想想真是不划算!” 梅香伸手抚上他的脸,心疼的眼泪涟涟:“回来就好,以后别再出去了,别吓我了!” 背后传来小乐子不悦的轻咳声,这家伙,什么醋都要吃么? 赵佑暗地好笑,又与梅香亲热说了会话,这才换退服侍丫环,牵着她起身步向内室。 “我今日困乏得要命,借姐姐的床睡会,姐姐也别走,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梅香被他拉到床边,一是惊喜交加:“三公子,以前你从不留宿的……” “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 话声未落,就见她软软扑倒在芙蓉花被上,在其身后,小乐子收回手指:“我点了她的睡穴,至少要睡上两个时辰才醒。” 赵佑点头,回到厅中巡视一圈,见酒菜已经设好,门外有人守卫,于是放下心来,再回内室。 雕花大床,梅香正蜷着身子,呼吸均匀,睡的正香。 赵佑过去给她身上搭条薄毯,叹气道:“这个姐姐,我这些年如此骗她,真是过意不去……再过些时日,等我封王划地,我就给她赎身,再给她相一门亲事,我许些钱财,好生补偿。” 小乐子轻笑一声,唤了两名弟兄进来,坐在厅里陪他吃菜喝酒,又对门外剩余人手仔细叮嘱,方才闪身离去。 赵佑吃了些酒菜,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 “那个,你们继续,我去个更衣间。” 九日皇帝_547 揉着微醺的粉脸,起身朝那屏风后方的更衣室走去。 推开小门,撩起竹帘,还没适应里间的幽暗光线,就被一双手臂结结实实拥了个正着。 手臂…… 男人的手臂…… 心头一惊,刚张口欲喊,下一瞬,温热急促的吻落在面颊,耳边传来戏谑低笑。 “小美男,别叫,是我……”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息。 赵佑回过神来,迎上那一双闪耀不定的桃花眼,不怒反笑。 “色狐狸,你还没死啊?!” 袁承志被他身上幽香撩拨得心痒痒,不由得收紧手臂,低头去寻他的嘴唇,口中含糊道:“乖,半年没见了,想不想我?” “想你个大头鬼!”赵佑膝盖弓起,顶向他的要害,手指同时屈起,魔戒机括铮的一声掰开,目标对准,蓄势待发:“我的戒指倒是想你得紧,要不要试试?” “别那么凶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快把凶器收起来,小心毒针无眼啊……” 袁承志瞅着那幽兰色的光芒,悻悻然收手,退到一尺之外:“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真可惜,那么聪明的孩子,还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佑举袖抹去面上的湿意,戒备看他:“你……什么意思?” 袁承志双手环胸,回味着方才一吻,心满意足,似笑非笑。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留心身边人。” 赵佑听得眯起眼。 身边人…… 他说的是……小乐子? 小乐子…… 想到那个名字,赵佑不由得笑了。 回头在窗前水盆里浇水洗了把脸,双眼寻得一只摆放衣物的竹凳,气定神闲坐下,悠悠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这计划还不错啊,半路拦截,挑拨离间……” 袁承志笑嘻嘻看着他:“你小子胆子不小呢,看见冷箭都没被吓哭。” 果然是他! 赵佑抿唇,心里疑惑不小:“你怎么从乐中天那里逃出来的?又是谁找上了你,让你来对付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迷魂汤 九日皇帝_548 “乐中天?我来找你关那老头子什么事?还有,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付你?!” 真是,鸡同鸭讲! 赵佑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道:“上回我不是找人把你送去梅花国了吗?你落在乐中天手里,不该这样轻易脱身的!” 袁承志张了张嘴:“原来你有份!真是狠心,你知不知道把我害得有多掺,九死一生,险些丢了这条老命!我养了好几个月伤势才好,遇上阴雨天气还隐隐作痛,你今日可要好好补偿我,来,让我再亲两口……” “色胚!我跟你说正经的!” 赵佑一把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手指作势勾起,冷冷一笑:“莫不是忘了我软筋散的厉害,还想回味一下?” 有前车之鉴,袁承志吓得缩回手来,推开一小步,讪讪笑道:“没忘,没忘的,你把手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赵佑依言垂手,沉声问道:“老实回答,是谁派你在路上阻截我?” “看你这话说的,我袁承志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贪功名利禄,不图荣华富贵,只是好点小色而已,要我受雇于人,甘做走狗,可能吗?”这番话说的正义凛然,义愤填膺,形象瞬间高大威猛,只可惜下一句就打回原形:“不过,若是送我十个八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赵佑别他一眼,心里思付着他话里的可信度。 这金色郎君袁承志自诩风流侠盗,好色不假,倒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何况他素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性情也算清高,要说被谁收买,还真不大可能。 既然不是两位王兄派来试探自己,那就无妨。 “那你为何冷箭偷袭我?” “那不叫偷袭,那是提醒,想让你看清楚身边人的真实面目。” 赵佑挑眉看他:“身边人?你是说小乐子?” “就是他!”说到这个小太监,袁承志恨的牙痒痒,摩拳擦掌道:“这小子狡猾着呢,不但不出手,还一副没事人模样。我露个背影给他,他居然也不追上来,哼,以为这样就抓不到他的把柄么?” “哦?” 赵佑听的哑然失笑:“你是说……小乐子有把柄落在你手里?” 袁承志不迭点头:“我知晓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是什么?” 听他饶有兴趣发问,袁承志板起脸,慎重其事道:“他的身份,绝对不是小太监这样简单,既有可能是某个不知名势力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赵佑忍住笑:“何以见得?” “上回我在那鼓楼被你用药迷晕,你还记得吗?”提起之前失守被擒的糗事,袁承志脸上微红,难得露出几分郝态,见他点头,清了清嗓子,低道:“我被关在箱子里,一直迷迷糊糊,觉得一路颠簸,车行不止,料想应该是出了城,心知这会定时凶多吉少……” 说着,禁不住瞪他一眼:“你这小子,真想打你屁股,我哪点对你不好了,你竟然人心如此待我……” 赵佑不耐挥手:“废话少说,讲正题!” “你这没良心的!坏小子!我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袁承志幽怨碎念几句,续道:“马车行驶了许久,最后停了下来,我在箱子里拼命聚集力气,总算是有了几分清醒难过,听到细微水声,心知坏了,今日竟是要毙命于此!” 九日皇帝_549 “水声?”赵佑低喃一声,想着他前后言语,瞬间明白过来:“你到了映日湖边?” 记得小乐子当时说山庄地方有限,乐中天急于动身,所以就将其直接送出城,直奔梅花国,怎么会拉他到了方向相反的映日湖? 这个小乐子,哼哼,竟然瞒着他做了手脚…… 袁承志点点头:“箱子打开的时候,我详装昏迷不醒,随他们摆布,然后听的你那贴身小太监与他手下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 “那手下像是有些迟疑,问你那小乐子,小乐子一声令下,命人将我用了粗牛筋五花大绑绑在船上,船到湖心,他便起脚踹我下水,显然是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那一脚,别人不察,我却知道厉害,径直命中我背心死穴,痛得我险些当场闭过气去!” 啪啪几声,赵佑拍着手,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又是软筋散,又是粗牛筋,还有临门一脚……哗,如此三重防护,你都能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色护理果然是命大!” 袁承志急了:“你当我是说笑话骗你么?那马车就停在湖边草庐旁,船不大,容纳有限,小乐子只带了我一人上去,他驾船熟练,还身怀武功,绝不是你平日看到的那个温顺模样!” “小乐子是江南人,江南与越南接壤,本来就是河泽水乡,会驾船并不稀奇啊,至于有武功更好,服侍我的同事还可以保护我,我赚翻了!” “你!这个小乐子一看就是个奸诈小人,没安好心!你被他算计,竟然还无动于衷?!” 算计? 小乐子的底细,自己早就知晓了,而且,比他所知多得多! 赵佑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里直乐:“你不是好端端没事吗,那么生气干嘛?” “没事?”袁承志气道:“要不是我对年前跟个老偷儿学过开锁解绳的功夫,那日刚好在事先清醒过来,有所防备,我现在就是湖底冤魂,前来找你索命!” “去,你少来吓唬我!” 赵佑折掉他作势伸来的大手,皱眉道:“你说你没受雇于人,那今日有事施冷箭又是藏身更衣间,这般费尽苦心来找我做什么?就是为了说这个?” 袁承志瞪着他:“我千方百计将他引开来向你报讯,你竟然满不在乎,你到底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汤?你知不知道放他在身边有过危险,没听过一句话吗,阉人多作恶……” “好了!” 赵佑一口打断他的话,不悦道:“我的人如何我心里明白,不用你来多嘴巴。” 袁承志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怒道:“嫌我多嘴?真是不识好人心!臭小子,你搞清楚,我是在帮你,再救你,早日认清他的真面目,免得日后你被他欺骗,啃得骨头都不剩,到时候再来后悔!” “哎,死狐狸,你轻些……” 赵佑正嘶嘶呼痛,忽然听的门边一到清冷的男声响起。 “放开他……”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竹帘撩起,小乐子倚门而立,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眨,定格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如山涧冰泉,寒透心脾。 哈,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迎上他的目光,袁承志没有放开,反而顺手搂住了赵佑的腰身,嗅着他身上的幽香,啧啧赞叹:“你小子,又软又香,越来越帅,摸起来手感好极了……” 九日皇帝_550 死狐狸,他是存心的! 赵佑挣脱不过,气的直敲他的头:“登徒子,你还敢轻薄我,本公子刚才真该射毒针杀了你!” 小乐子脸色青白,忽然踏进一步,将房门从里面关上,与外界隔离,不予在人前暴露他的身份。 赵佑心有所悟,朝他感激一瞥,然后狠狠一脚踩向袁承志的脚背。 一直嫌自己身高不够雄伟,此次回宫之后,他的丝履有所改进,带了层厚实坚硬的鞋跟,既有隐形增高的效用,又是天然的攻击武器。 袁承志猝不及防,这一脚下去,被踩了个正着。 那是一种类似于现代社会里被高跟鞋猛踩一脚的感觉,饶是他武功高强。也是痛的调教,稍一松懈,赵佑便是被一股大力拽起,转眼人去怀空。 回到那熟悉的怀抱,闻到那一股清冽浅淡的男子气息,赵佑抿唇而笑,这一踩一拉,进击动作配合的刚刚好! 袁承志看着相拥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笨小子,你存心气死我!” 赵佑朝他扮个鬼脸:“活该!谁叫你欺负我!” 小乐子拉他在身后,自己与袁承志面面相对,目光如电:“你竟然还没死?” 袁承志冷哼一声道:“我死了,谁来揭穿你的本来面目?” 小乐子轻哼道:“我有什么本来面目,能劳烦阁下如此费心费神,挑拨生事?” 袁承志看一眼他身后之人,感觉到那一丝独占意味,心头一动,笑道:“傻小子,听哥哥一句忠告。” 赵佑伸出脑袋来:“什么?” 袁承志挑衅盯着小乐子,目光下移,落在他腰带以下的位置,嗤笑道:“模样在俊又如何,想想我这几次怎么抱你,亲你,爱你……他,行么?” 191195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他的吻 “袁承志!” 赵佑咬唇跺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死色鬼,他就等着受死吧! 没等他再说话,小乐子衣袖一抖,数道银光激射而出,人也是飞扑过去。 袁承志携恨而来,自然也不闲着,避过飞刀,与之缠斗在一起。 室内打斗声乒乓响起,赵佑充耳不闻,转身步出,还好心将房门拉过来关得严严实实。 该死的袁承志,又毒舌又多嘴,活该挨揍! 如今他伤势大好,神智清醒,功夫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不理也罢! 一回头,两名日月神教弟子凑过来,面上惊疑不定:“教主,发生了什么事?” 九日皇帝_551 赵佑对他们做个嘘声的手势,不在意笑道:“你们乐主心情不好,在里面发泄呢,不要惊动他,我们继续喝酒去……” 榻上梅香沉睡未醒,赵佑收回眼光,一手挽住一人,重回外厅酒桌,行令猜拳,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终于听到更衣间的门咯吱一声响。 小乐子漫步出来,面色如常,淡然道:“主子吃好了没?” “吃好了,吃好了!” “还要游湖不,孟轲他们该等急了……” “游湖?” 他还有心情游湖啊? 赵佑还在怔愣,就被他半拉半抱,抱着出了门。 生气了,肯定是生气了…… 心底闪过如此念头,不忘回头叮嘱一句:“你们就在这里守着,等下若是梅香醒了,就告诉她说,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下回再来瞧她!” 午后,和风习习。 马车继续朝目的地行驶。 赵佑在他身上仔细摸索检查,各处都好,只是手指关节处有些红肿,微微渗出血来。 “痛么?” 望着那双子夜般漆黑的盈然大眼,小乐子紧绷的俊脸渐渐放松,轻叹:“主子给我吹吹,再亲下,就不痛了。” 赵佑低头下去,捧着他的手,轻微吹了几下问道:“袁承志呢?他怎样了?” “他?绝对不止这点伤……”小乐子眸光微闪,垂下眼睫:“主子在担心他?” “呵呵,我哪是担心他,只是觉得他纵然可恶,暴打一顿就算了,罪不至死……” 话声未落,就觉腰间收紧,耳畔一阵温热柔软的气息,轻轻吹荡。 “若是我刚才一刀结果了他,主子……会处罚我么?” “死了?”赵佑觉得有丝心惊,情不自禁瑟缩了下:“死了就死了吧,一个外人而已,我处罚你做什么?” 小乐子唇角勾起,自得一笑:“外人,这话听得真舒坦……”过了一会,又叹气道:“我没能杀了他,那厮一身功夫不坏,挨了我几刀之后,居然还能从窗口跃出,逃之夭夭。” 赵佑暗地松了口气,靠在他的怀中,感觉到那胸膛上传来的丝丝热度,正要闭眼休歇,忽然听得头顶上沉吟低问:“方才在那更衣间,我没到之前,他对主子做了些什么?” 呃,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么? 可怜的孩子,看来袁承志的话,给他造成的困惑不小! 九日皇帝_552 却叫他怎么回答,说真话,还是假话…… 说假话,他如此聪明,铁定不信。 说真话,醋坛子打破了,指不定回头剁了袁承志,闹出人命不说,自己也讨不到好。 而袁承志……很奇怪的,尽管他多次骚扰自己,内心直觉却并不那么讨厌他,总觉得他日后有用,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 赵佑心思转动,选择先发制人。 “谁叫你不早些赶回来,我吃了酒,自然要进更衣间,我又不知道他会躲在那里,我没有武功,又能把他怎样?没被他当场吃了就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来责怪我么?你说你是不是责怪我啊?是不是啊……” 小乐子听他一口气说完,抓住关键一点,淡然启口:“主子有魔戒,当时为何不用?” “魔戒啊……”赵佑讪讪一笑:“最近魔戒的机括有点问题,不好用,再说那屋子太窄,怕射偏位置,误伤自己……” “是主子舍不得杀他吧?” “怎么会?”赵佑梗着脖子反驳:“那登徒子,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小乐子俊脸泛冷,完美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真的无关?” 这家伙,今日吃了火药不是,还蹬鼻子上脸了? 赵佑瞟他一眼,一掌拍向车板,微怒道:“行啊你,先是审查,现在开始质问了?你在海南岛的时候跟马丽莲那么亲热,我还不是没理会!对,你说是她主动,她主动你就不躲不闪,心甘情愿承受着?又是抱又是亲的,要是我当时没回来,你们是不是就滚床单了……” 小乐子没吭气,只蹙着眉,微微的呼吸迎面吹拂。 赵佑见他不予否认,继续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对她动心了?早知道,我就不用琅琊神剑破她的妖术了,留你在海南,正好与她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小乐子沉寂了一会之后,忽然前倾,板住他的肩膀。 没等赵佑看清他的表情,温软的唇瓣已经贴上来,封住他未尽的话声。 “我只对你一人动心……” 他口中有着清淡的薄荷香,舌尖传来一抹微甜,柔情蜜意直达心脾。 温柔而缠绵的吻,令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赵佑抡起拳头,轻轻捶在他的胸口,含糊不清道:“唔……狡辩……我抗议……”捶着打着,双手环住他的颈项,下意识搂紧。 早知道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他之前也不必费那么多口舌…… 他的吻,逐渐深入,一路下滑,愈发甜腻火热,马车里的温度也是越来越高,濒临火山喷发。 “主子,我们都好久没做了……” 他的嗓音那么温润,如玉击冰般的悦耳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脸红心跳,血脉喷张。 算算日子,回宫两月有余,两人亲热的机会少之又少,一旦逮住时机,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九日皇帝_553 据说情侣闹点小矛盾,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攻方发起一场剧烈运动,热火朝天过后,天大的问题也会随之解决。 不过,这是在马车上啊,地点不对…… 赵佑正郁闷地想,忽觉周围一片安静,动作无端暂停,心头一个激灵,猛然睁眼。 头顶上,那双黑眸幽深如水,水面星星点点,微光闪烁。 两人抵额相对,呼吸交融,身躯贴合的部位,如烙铁一般坚硬热烫。 “怎么了?” “到地方了,小桌子在等我们下车。” 话是如此,他的手仍是停在原位,轻柔摩挲,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俊脸上丝丝泛红,气息微促,略显不稳,显然也是动了情致,欲罢不能。 “这么快就到了啊……” 赵佑暗叹一声,要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他们会不会完成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车震”? 哎哎哎,看这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小乐子心有所悟,微微喘息着,凑近低笑。 “没事,等下画舫上有厢房呢,离回宫也还有半日空闲……足够。” “呃?” 自己原说是雇一只扁舟,划船游湖,好生浪漫,不知怎的这命令传到孟轲那里,最后竟然变成了映日湖最大最豪华的画舫,鸟枪换炮,少说没有他的心眼在里面起作用! 赵佑回神过来,偷笑着推开他,懒懒起身,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 小乐子没做声,定定望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突然欺身过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扭身一旋。 “哎――你干嘛?” 赵佑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被压在身下。 天气转冷,车厢底部垫着厚实的软垫,再加上他力道控制得当,没觉得疼,只是略微受惊。 这小子,都过好一阵了,醋劲还没过去呢…… 仰面朝上,小脸被他合掌捧住,大拇指轻柔拂拭着粉嫩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唇瓣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热,心火嗖的窜起来。 赵佑情不自禁浅吟:“好了……小乐子,住手……住手……” 小乐子手指不动,目光如水:“答应我……” “什么?” 脑中昏昏,唇瓣被他点住,听得他悠悠低叹:“这里,只属于我,不能让别人碰……” 九日皇帝_554 赵佑微微张嘴,在他手指上轻咬一下,然后一口含住,算是默认。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对璧人 属下逼主子起誓,真是世风日下,尊卑颠倒……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熄了火,小乐子扶他下了马车。 近前,小桌子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立在车架下,等他发号施令。 远处,淡淡的白雾弥漫,烟波浩渺,水天一色,仿若走进如诗如画的仙境。 “真美啊!” 帝都两景,阴那山,映日湖,果然难分伯仲,名不虚传。 “小桌子就留在原地,给马儿喂点草,牵去湖边喝喝水,我和小乐子随处走走,日落之前回来。” 赵佑交代完毕,拉着小乐子漫步而去。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避风的平庐,午后湖边也没什么人,平庐空荡,顶上的茅草被风一吹,沙沙地响。 果然有一座平庐! 赵佑脚步微顿,想起袁承志的话,随意问道:“对了,你会不会驾船?” 小乐子侧头一笑:“水边长大的小孩,大都会的……”看他一眼,低问:“是袁承志告诉你的?” 赵佑不答反问:“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主子没问,我也不好卖弄,而且……”小乐子叹气,有丝无奈:“我原想着哪日陪主子出游之时,给主子显显身手,没想到袁承志那个大嘴巴,破坏得干干净净!” 赵佑扑哧一声笑:“他险些死在你手里,自然对你恨之入骨。” 小乐子面色变冷:“这次算他运气好,下回碰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好了,不说这个了……”赵佑审时度势,决定不再继续以上话题,目光一闪,指着前方道:“快看,那里停着几艘船。” 小乐子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应该是孟轲他们。” “我们快过去吧,耽搁这么久,他们该等着急了。” 湖边建有一处码头,停靠的游船大大小小,足有数艘之多,大都富丽堂皇。 岸上绿树成荫,不见游人,赵佑边走边是张望,一名青衣男子匆匆过来,恭敬行礼:“见过教主,乐主,这会可以上船了不?” 赵佑见着眼熟,认得是东队弟兄,笑道:“路上有事耽搁了,真是不好意思。带我们上船吧。” 青衣男子在前,小乐子与他并肩在后,步上画舫。 画舫高大气派,分上下两层,底层是宽敞的甲板,装饰华丽的会客大厅,以及操作间,楼上则是几间僻静的厢房雅室,厅里乐师在座,歌姬侧立。 九日皇帝_555 赵佑看得十分满意,进门见孟轲迎上前来,哈哈笑着,一掌拍向他的肩膀,“不错,大手笔,我喜欢!” 孟轲瞟了小乐子一眼,唇角扯动,暗自肉痛,声音低不可闻:“其实……是乐主吩咐的。” 租船,酒水,厨子,乐师,歌姬……这一日的花销就抵得山庄众人半月的伙食,眼前两位实在是败家啊! 赵佑没功夫研究他的神情心理,吆喝着舱里舱外的弟兄步入厅中,围坐一堂。 那名来自望江楼的厨子酬金丰厚,自然大显身手,酒菜茶点,源源不断地上桌,旁边乐师歌姬也不甘示弱,细乐柔婉,歌声清亮,在湖上飘荡散开。 赵佑持杯在手,还没喝下半口,酒杯就被人夺了过去。 怒目一瞪,小乐子放下酒杯,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开口:“主子在怡香楼已经喝下不少了,饮酒伤身,还是不要贪杯的好。” 那话声温和中满含关切,不容置疑,让人根本没法冲他发火。 赵佑无法可施,只得取了筷子夹菜吃,没吃两口,感觉不对,又皱眉道:“怎么还不开船?” 一言既出,门边立时有人站起,一溜小跑出外查看。 没一会,那人回来,禀道:“教主,是船家在与人交涉,延误了开船……”说罢,偏过头去,朝孟轲使个眼色。 孟轲会意,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这孟轲一走,半晌没回来,赵佑听着外间传来嘈杂的人声,自己闲来无事,又没酒喝,干脆出门去看热闹。 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瞪大了眼。 岸上那几名身着便服,神情倨傲之人,不是二王兄身边的内侍吗? 难道他今日转了性,不在宫里安分守己,也溜出来游山玩水?! 而不远处的树林边上,一辆四轮轻车缓缓驰来,车后还跟着不少仆从丫环,贵气逼人。 凭他的眼力,稍一打量,就得出结论―― 这马车不是皇宫所有。 难道是…… 呵呵,好玩了! 趁着众人还没注意到自己,赵佑放弃现场观看,当机立断,闪身而回。 刚坐下一会,就见孟轲疾步进来:“教主,事情已经问清。” 赵佑不动声色:“哦,是怎么回事?” 孟轲肃然道:“有人找到船家,指明要租这艘画舫,听说已经租出,扬言出双倍租金,要我们换船游湖……”末了又压低声音道:“那马车的年轻公子小姐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看着像是王公贵族。” 王公贵族? 九日皇帝_556 赵佑听得扁嘴,难道就没觉得本王子也是周身散发着贵族气质? 心思一转,已经明白过来那华贵马车的出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这位沉静坚毅的二王兄,真是难得啊,居然跑出宫来泡妞! 孟轲刚把话说完,外间咚咚响起脚步声,中年发福的船家仓惶奔进来,连连鞠躬。 “真对不住,孟公子,您看还是换船可好,我这里给你赔罪了,剩余的游船随便您挑……” “什么,当我们吃白食,给不起船钱吗?” 在座门人虽归属东队,平日只负责些管理事务,但也是见过风浪之人,闻言纷纷站起,撩袖子准备揍人。 乐声歌声尽数停下,所有的目光都朝两人望过去。 孟轲脸色冷下来:“我们不换。” 船家面露为难,拉他在一边,低道:“告诉你吧,那客人是从宫里来的,得罪不起……” “宫里?” 孟轲略为吃惊,眼望赵佑的方向,寻求指示。 赵佑坐在桌前,手掌把桌面拍得啪啪作响:“宫里又如何,本公子在帝都城里也是小有名气,同样是你得罪不起之人!不妨告诉你,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是不用怕的!”边说边暗地念叨父皇莫怪,朝小乐子一努嘴:“小乐子,你去。” “是,主子。” 小乐子起身走向船家,微笑道:“有劳带路。” 那船家没法,见他举止斯文,笑容亲切,只好叹口气,带他出门去。 赵佑下令众人继续喝,自己也乘机端起酒杯,浅尝几口,等了片刻,小乐子含笑回来,面色安然,而外间划桨声起,画舫徐徐离岸,驶向湖心。 “哼,宫里就了不起吗,我们乐主一出面,还不是旗开得胜,手到擒来!” 在众人一片赞叹声中,赵佑拉他上了楼梯,推进房门。 “真是我二王兄?” “不错,正是二王子,还有一位官家小姐,看样子应当是丞相府的千金。” 赵佑喜笑颜开:“二王兄这回终于开窍了!”想想又道:“他看见你,怎么说?” 小乐子笑道:“二王子一见是我,便猜到主子人在船上,他心里念着主子那金谷母虫的人情,自然不会与主子争夺,二话不说,带着汤小姐去了另一个游船。” 赵佑颜面光彩,心情大好,移步到窗前,拉开一角纱帘,居高临下,朝外间望去。 “在看什么?”小乐子走过来,手臂从腋下穿过,从背后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我在看那艘游船,汤小姐还真是个大美人呢,不错不错……” 九日皇帝_557 赵卓乘坐的游船也算宽大,只是没有船楼,比起画舫低矮不少。 不过那一男一女往船前甲板上并肩一站,男子清俊儒雅,女子柔美端庄,好似宝珠碧玉,相得益彰,活脱脱一对璧人。 距离虽远,船上的对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些起风了,宁儿,我们回舟里去吧。” 赵卓脱下身上披风,搭在汤宁肩上,拥着她步回船舱。 赵佑看得兴起,哈的一声叫出来:“看,我二王兄多体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家女子这样好。” “我也很体贴的,主子怎么不夸夸我?”小乐子下巴抵在他颈窝处,轻微磨蹭,嗓音柔润。 “夸你?我难道还夸你少了?” 赵佑不自觉侧身,只觉得他温暖的呼吸吹在耳边,一字一句都充满着蛊惑的意味:“主子,要我伸展骨骼,还原身形不……”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敢爱敢恨 “还原做什么?” “做……”小乐子轻笑,吻在他的鬓角,含糊吐出几个字。 赵佑咬唇,朝四周随意一瞥,发现这厢房里居然设施齐全,有桌有凳,有柜有床! 眼光忍不住往床上瞧去,看起来很软,很暖和。 “可是,这是大白天……” “主子在寝宫午睡的时候,当时也是大白天,不是一样也有过?” “孟轲他们还在楼下,会怀疑的,万一不小心上来撞上……” “放心,他们以为我们关起门来商量事情,没主子命令,他们不敢上来打搅。” “但是……” 赵带还在口是心非地寻找理由,小乐子及时跟进,手指把玩着他腰带上的配饰,声音渐低:“怎么,主子不想我?” 不想他? 如花美男,近在咫尺,怎么可能不想呢…… 赵佑咽下口唾液,正要转身,目光不经意在湖面掠过,忽然定格不动。 斜刺里,一艘扁舟缓慢驶来,舟中一名女子独自划桨,青丝挽起,面容如雪,浅蓝的衣裙在秋风中飘飞如舞。 扁舟朝着赵卓所在的游船径直划去,渐渐隐入云雾之中。 在那巷口,自己真没看错,是她,兆飞颜―― 九日皇帝_558 她竟然来了帝都! 此时在这湖上出现,是偶遇,还是…… “主子真是不专心……” 听得他不悦低喃,赵佑低头,握住他的手:“小乐子,别闹,我有正事……” 抬眸再看,扁舟追随着游船而去,一同隐入湖心白雾之中。 赵卓带了汤宁回舱,对于外间情景,一无所知,毫无防备,怕是有些不妥。 而兆飞颜此番前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个虽与自己不甚亲热,但毕竟是亲生兄长,另一个,却是在海岛历险中屡屡帮助过自己的朋友,都不能不理不顾。 赵佑叹气,他不想多管闲事,闲事却总是莫名长了脚,自动找上门来! 认命地推开小乐子,迎上他幽深压抑的黑眸,懊恼道:“是兆飞颜,她驾船追过去了……” 二王兄的大好姻缘,关系到一月后的储君争夺战,可不能容许旁人破坏。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必须跟去看看……”轻抚下他的手背,不自觉放柔声音:“我答应你,今日晚些回宫去……” “嗯,我明白了。” 小乐子深吸口气,微蹙着眉头,慢慢转身,走到门边,方才侧头扔回一声:“一言为定。” 听着不甘不愿的语气,咀嚼着他最后四个字的深意,赵佑不禁哈哈大笑。 小美男,被自己折腾得欲求不满啊…… 小乐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神情自若地汇报:“画舫已经朝二王子下游船的方向行进,不过画舫太过招摇,也不够灵活,我让船家准备了小舟,这会已经划过来了。” 赵佑称许地看他一眼:“做得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众人还在厅中畅饮,听曲说笑,孟轲正被几个人拉着劝酒,左躲右闪。 之前他下令好好乐活,大家都在兴头上,只有门口一名弟兄瞟到他们下楼来,赶紧站起行礼:“教主,乐主。” 赵佑摆了摆手:“没事,你们接着喝,等会跟孟轲说下,我们划船出去转转,商量点事。” 两人从画舫甲板沿木梯上了小舟,赵佑找了地方坐好,见那船头尖细,像是织布的梭子,此时天色转阴,湖面已经被白雾笼罩,能见度极低,全凭他聆听细微的声响,指挥前行。 小乐子抡桨划动,动作娴熟,小舟平稳前进着,如同一条灰白的大鱼在浪花里蹿。 也不知划了多远,雾色中,隐隐见得前方船影幢幢,有低喝声传来。 “兀那女子,你鬼鬼祟祟,一路跟随,到底有何企图?”喝问之人,正是赵卓身边的内侍兼亲卫。 沉默了一会,女子声音低低响起,果然是兆飞颜:“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见赵公子,跟他……说一件事。” 九日皇帝_559 赵佑听得分明,打个手势,示意小乐子将小舟划近,继续关注。 小乐子边划边问:“当初去桃花岛接人,这兆飞颜并无为难之意,这会怎么变卦了?” 赵佑叹道:“多半是舍不得二王兄,心里后悔,就追来了。” 这异族女子对待感情的态度就是直白,敢爱敢恨,令人钦佩。 “我家公子身份尊贵,不是普通人等想见就能见的!”那人大抵是看清兆飞颜的身形容貌,口气稍软:“念你年幼无知,我们也不为难你,这就退下吧。” “如果我一定要见他呢?” 几月不见,兆飞颜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冷硬。 “放肆!” 刷刷几声,有人拨出刀剑来。 “糟了,要出事!” 赵佑低呼一声,回头催促小乐子:“划快些,赶在他们动手之前……” 小乐子点头,催动内息,双臂抡桨,将小舟划动得好似要飞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没等小舟靠近,前方已经响起刀剑撞击声,浓雾里衣带飘飞,几条人影缠斗在一起。 赵佑扶着船檐,暗叫不好,这下子二王兄和那汤府小姐肯定是要被惊动的! 果然,没过一会,远远的,脚步声传来,赵卓低喝:“住手!” “是,主子。” 几人立时将兵器收起,退后几步,赵卓顿了下,声音低沉,颇具威仪:“怎么回事?” 没等那内侍开口,兆飞颜颤声喊出:“赵郎……”周围一下子静得出奇,只听见她的声音嚅嗫道:“赵郎,真的是你?” 赵佑闻声微诧,随即有些明白过来。 当初自己并没有泄露身份,只说是姓赵,出自帝都城大户人家,二王兄应该也没在她面前透露什么,她此次来京寻人,只知姓氏,毫无线索,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兴许是赵卓去汤府接人出游,动静太大,倒让她一路跟来,终于得见。 “是你!”赵卓的声音里有丝惊奇,与焦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 兆飞颜满怀欣喜,激动得几近哽咽:“我都来了好多天了,每天都在街上问,他们都说不知道,今日我在那巷口歇脚,远远看见你骑马的背影,觉得是你,你都不知道,我……” “二王子,出什么事了?”女子嗓音柔软清亮,打断了兆飞颜的话:“王子有朋友来?” “嗯,她……”赵卓语调拖长,徐缓道:“她是兆小姐,是我在桃花岛上认识的朋友,帮过我不少忙。” “桃花岛?”女子的声音拨高,惊喜道:“我听我父亲说过,桃花海南两岛都远在海外,神秘奇幻,此回几位王子也是历经劫难,才平安归来……哎,既然是王子的朋友,还站在甲板上做什么,进舱来吧,给我说说桃花岛的事情,我最爱听这些了!” 九日皇帝_560 兆飞颜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显然有些不适应,低道:“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只是来找赵郎,有事跟他说……” “来吧,既然是王子的朋友,就别客气,这雾重天冷的,进去喝口酒,暖暖身子……” “好了,宁儿!”赵卓无奈唤道,微顿一下,声音稍冷:“兆小姐,你在帝都哪里落脚,我派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说。” 对他所言,兆飞颜极为难地否定出声,不无委屈:“我不……赵郎,我只耽误你一会,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赵卓哼道:“那你说吧。” “我……”兆飞颜含糊道:“我想单独跟你说……” 赵卓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了孩子。” 此话一出,除她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连同急急跟进的赵佑。 孩子? 二王兄的? 怎么会…… “你说什么?”赵卓倒退一步,声音微颤:“孩子……什么孩子?” “我说……”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小舟靠上游船,赵佑及时跳了上去,拉住兆飞颜的胳膊:“阿飞,我来了。” 兆飞颜看见是他,含泪喜道:“阿丹……” 小乐子停好小舟,跟着一步跨上甲板,朝赵卓俯身行礼:“二王子。” 游船上一下子又多出两人来,内侍们都怔住了,借助船前青纱灯笼的幽光,看清来人,赶紧过来行礼:“见过三王子。”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替罪羔羊 汤宁站在一旁,看看兆飞颜,又看看赵佑,按捺不住,终于发问:“你们说什么孩子?”再转向赵卓,低道:“王子,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赵卓盯着兆飞颜的小腹,微微抿唇,默然无声。 见兆飞颜张口欲言,赵佑一个箭步过去,挡在她前面:“呵呵,阿飞是来找我的,汤小姐,你们继续游湖,我跟阿飞好好聊聊……” 兆飞颜杵着没动,手掌抚着小腹,眼光幽幽望向赵卓,咬唇道:“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岛上巫医帮我把了脉的……” 赵卓立在甲板上,面色发白,眼睛里闪耀着微光。 “是是是,我信你,我们都信你……”赵佑顾不得许多,使劲把她往小舟上抱:“都怪我当时走得匆忙,对不住你……这赵家血脉,我会认账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不走……我……” 九日皇帝_561 “阿飞!听话!” 赵佑急急喊出,之前对着她挤眉弄眼,要酸掉了,兆飞颜长叹一声,终于低下头,随他默然上了船。 身后,汤宁的声音低低传来:“这就是你那位不务正业的三王弟啊,模样生得真好,哎,就是太风流了,居然坏了人家的清誊,还不远万里追到帝都城来……” 小舟悠悠划动,渐渐远离游船。 甲板上赵卓静默如山,旁边站着一脸好奇的汤宁,两人相依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视线。 兆飞颜捂住脸,眼泪终于落下。 “飞颜……” 赵佑叹口气,挨着她坐下,扶住她不住耸动的肩:“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了孩子?孩子……真是我二哥的?” 兆飞颜猛然抬头,含泪瞪着他:“你在怀疑我么?我除了赵郎,没跟别的男人好过……” “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意外。”赵佑叹气,储君下月册立,二王兄实力不俗,呼声颇高,又和丞相千金好事临近,眼看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半出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桃色新闻一旦传出,被有心人利用,赵氏王国储君之位只怕远矣! 看着她小脸清减,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惜:“傻瓜,你既然跟二哥好上了,我当时去桃花岛接二哥,你怎么就避而不见,不跟我说清楚呢?” “我答应他,不跟任何人提起的……”不知为何,迎上这少年清明的眼眸,顿觉心安,苦闷减轻许多,兆飞颜抽泣一阵,慢慢回神又道:“那晚我用银儿换了母虫回来,给他解了毒,他是因为感激我,才和我好的,我真没想到,会有了孩子……” “你呀,怎么这样傻!”原想只是少女怀春,一时着迷,没想到她竟然付出这样多!赵佑摇头喟叹,轻声道:“你就因为这个,从桃花岛前往赵氏王国,来找我二哥?” “我和大哥自幼就没了爹,娘亲过世得早,我不想让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以为赵郎对我再不好,总该有几分情意,没想到……”她举袖抹了眼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方才听见那些人喊你们王子,还有那位宁儿小姐,她长得真好看,我追来的时候,一路跟着,听说她是赵氏王国丞相家的小姐……” “飞颜……”赵佑沉吟片刻,没打算再隐瞒她,简略道:“我本名叫赵佑,是赵氏王国三王子,我二王兄名叫赵卓,在岛上的时候,事出有因,才对你隐瞒身份,确实对不住你。” 兆飞颜苦涩一笑:“你们这样出众,我原想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只是不曾想到会如此显赫……” 赵佑看着她的眼睛,一口气说下去:“方才那位宁儿小姐,是汤丞相的千金,我二王兄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门当户对,过不了多久就会娶她过门,而且我二王兄还是赵氏王国的储君人选,胜算极大。” 兆飞颜别过脸去,哽声道:“我没想过要拆散他们的……” “希望你记住你这句话。” 赵佑淡淡说过,回头朝那边已经远离的游船看了一眼,半晌才道:“我会照顾你的,等你生下这个孩子,再过几年,二王兄应该也是大权在握,根基稳健,这皇室血脉断不能流落在外,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你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兆飞颜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我其实没想过别的,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件事,我会好好对待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好了,别说了,就这么决定。”赵佑拍拍她的手背,侧头问道:“门下在京郊的那处别院,还闲着是不?” 小乐子答道:“准备租给一位张老板,孟轲正在跟对方谈。” “不租了,叫人收拾干净,物品添足,丫环婆子多备些,飞颜就住那里。”说罢,赵佑转过头来,朝兆飞颜低道:“为了你们的将来,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和二王兄的身份,你能做到吗?” 兆飞颜轻轻点头:“能。” 九日皇帝_562 赵佑冷声道:“你发誓。” 兆飞颜咬唇,一字一顿道:“圣灵在上,兆飞颜在此起誓,不会将赵郎的身份泄露半分,如有违背,甘受天雷地火焚烧,灰飞烟灭!” “我相信你。”赵佑点头,他在桃花岛待的时日不短,自然知道,若是岛上人以双头怪蛇的名义起誓,便是最庄重严肃,一生谨遵,绝无可能出尔反尔。 小舟从雾中穿出来,渐行渐远,慢慢驶近画舫。 见得他们靠近,舫上有人煽煽吹出口哨,小乐子出声回应,下一刻,几根带着铁钩的竹竿伸出来,将小舟勾住,软梯垂下,几人沿梯而上。 一见他们带回个美貌女子,甲板上众人傻了眼,嘻嘻笑道:“教主好福气……” 赵佑不置一词,留给小乐子处理,自己径直进门。 厅中酒筵还在继续,赵佑无心参与,噔噔上了二楼,站在窗前,凝神细看,一直没见游船从大雾中出来,应该是继续朝湖心去了。 躺在榻上,正思忖这前因后果,以及今后的应对之策,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小乐子随手关上房门,漫步进来,坐在他身边,笑道:“主子皱着眉做什么?” 赵佑白他一眼:“今日不该来游湖的,莫名当了冤大头,风流债又添一笔,我能不皱眉吗?” 小乐子扑哧一声笑:“也不算太冤,主子不是说了吗,这是赵家血脉,负责到底。” “嗯,我就想着元儿有福气,这孩子只小他一点,却要叫他叔叔,哈哈!”赵佑笑了几声,又问道:“都安排好了?” 小乐于点头道:“是,二王子和汤小姐还在湖上,我没敢耽搁,让孟轲找船家另拨了船,上岸后直接乘马车送去别院,有人快马传讯,那边会提前布置的。” “还有吗?” “另外,除了沿途护送的弟兄外,我还找了几人暗中监视,在别院附近驻扎潜伏,加紧防卫。” “我知道了,但愿,她不要恨我……”说是照顾,其实是变相的软禁,唉,以怨报德,趁火打劫,就他赵家人做得出来。 赵佑叹口气,思想一阵,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揉着微疼的额头,低喝道:“小乐子,你觉不觉得,我其实有时候心也是挺硬的?” 小乐子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替他轻缓揉按:“主子心软着呢,要不也不会自揽麻烦,在那汤小姐面前甘当替罪羔羊了。” “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赵佑悠悠叹气:“也不知将来,如何收场……” 小乐于低下头来,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没事的日子,还早呢,将来自然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赵佑把头别开,不让他亲。轻轻地“嗯”了一声。 浓雾散开,游船已经不见,踪影窗外响起划桨声,画舫平平稳稳,继续朝湖心驶去。 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赵佑手肘撞他一下,轻笑道:“不高兴了?” “我没有……” 九日皇帝_563 “还说没有,都成苦瓜脸了!来,给爷笑一个……” 见他面无表情,赵佑伸手去掐抓他腰间的痒肉:“不笑是不是?我看你笑不笑,笑不笑……” “主子,别……”一个人不论武功多高,腰助处总是多少怕痒,小乐子被他一挠,果然忍不住笑起来,身子直往后仰:“别啊,呵呵,我投降还不行么……” 赵佑双手不停,继续进攻:“哼哼,叫你笑你还敢不笑,这回知道厉害了吗?” 小乐于左躲右闪,笑得胸膛震动:“是是是,主子威武,主子厉害!哎哟……”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爱你 “以后听我的话不?” “听话,我一定听话!” “这还差不多。”赵佑住了手,不料他仰躺的势头并未停止,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拉着倒在榻上。一上一下的姿势重叠在一起。 小乐子低下头来,与他抵额相对,眼底色泽加深,轻唤:“主子……” “什么?” “主子之前答应我的事,可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只是……”赵佑侧头看了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迟疑道:“有些变天了,怕是要下雨,我许久不归,母妃会担心的……” 小乐子抱着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忽闻有人在甲板上唤道:“呀,下雨了!” 赵佑稍微起身,只见那东北角上涌起一大片乌云,当真是天不测风云,这乌云涌得甚快,不多时,便将顶上遮住,一阵风过去,撒下细细的雨点来。 “说不得,还真下雨了!”推他一下,示意自己要起身:“这会雨还没下大,我们赶紧上岸去吧,别被困住了。” 小乐子瞟了眼窗外:“这雨下不大的,我们再待会,我保证,就一会……” “我原说今日跟孟轲商量给西队换坐骑之事……” “主子不必劳神,我来处理。” “时间不多,你等下来不及缩骨还原……” “那我就以现在的身形来做。” “还有,那个……” 还没说完,唇瓣就被温热柔软包裹,余下的话语尽数吞没。 甲板上脚步纷沓,船家忙着收拾物事,楼下厅中,酒筵还在继续,猜拳行令,不亦乐乎。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赵佑无暇顾及,只觉得他的吻越来越深入,异常兴奋。 九日皇帝_564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灵活,抽丝剥茧,毫不费力,让赵佑不知不觉已经是腰带扯开,衣衫半褪,凌乱挂在身上,春光乍泄,半遮半掩,却更具风情万种。 面对这致命诱惑,小乐子情难自禁,微微喘息着,将他揽腰往榻上一放,边解自己的衣衫,边俯身覆了上去。 “嗯……” 赵佑咬唇,忍下喉间逸出的低吟,楼下窗外都是人,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发现,这样的忧虑让他各自感官敏锐更甚,小乐子随便一处小小的抚弄,都惹得他轻颤不止,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 “小乐子,慢点……” “好。” 小乐子在他耳垂处徘徊,良久轻轻的咬,等他发出诱人的娇喘,这才含着笑,转而滋润他香软的薄唇,手掌滑入他的内衣,贴上柔润细腻的肌肤,徐缓动作。 赵佑享受着他的温柔,全身力气早已流失殆尽,双手无力攀住他的肩,喃道:“小乐子……” 小乐子吻着他精致美好的锁骨:“我在……” 赵佑正闭着眼喘气,忽然间,身子僵直不动:“我听见有人上楼来了……” “嘘,别说话!” 小乐子俯在他的胸前,隔着衣料含住他的红豆,闷哼:“管他是谁,一概不理……”这段时日,他已经忍得惨无人道,让他再忍,那不是要他的命? 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人轻微叩门:“教主?”是孟轲的声音。 赵佑吸一口气,定了下神,平声道:“什么事?” “下雨了,船家在问,要不要返舫回岸上去?” “暂时不必。”赵佑瞥见顶上一脸笑意之人,嗔怒捏住他的下颚,语气冷静,续道:“我和小乐子在房里商量事情,你去下面把弟兄们招呼好便是。” 孟轲依言退下,没等他喘口气,身下一凉,小乐子的手指悄无声息地伸了进去。 赵佑猝不及防,险险叫出声来,气得捶他一记,咬着他的耳朵道:“你疯了,孟轲还没走远呢!” 再是饥渴,行为举止也有个限度。 要是被门人知道他是断袖,还在众人面前躺在他身下承欢,他的脸往哪里搁? 小乐子倾身吻他,温润的触感让他心房柔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周身震撼。 “我就想让他知道,让天下人都知道,主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赵佑忍不住骂:“你真是个疯子!” “主子不喜欢吗?” “喜欢……” 九日皇帝_565 听他答得干脆,小乐子的吻更是铺天盖地,密密落下,就像是洒下了一个个小小的火种,周身都燃烧起来。 燥热,不安,狂乱。 心跳如雷。 全身的感官已经被尽数调动起来,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带起层层激流波涛,完全不受控制。 头一转就可以看到窗外的雨滴,楼下的劝酒声猜拳声说笑声传到耳中,刺激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无数毛孔纷纷张开,似乎急切想抓住什么,渴望拥有。 “嗯……”赵佑难受地低吟出声,觉得状况已乱了,之前还在担心丢脸与否的问题,而此时高涨的渴望,完全出乎他意料。 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激情的漩涡中,理智全然崩溃。 “主子……” 此时,主子这一称呼,不再是尊称,而是代表两人亲密之时的昵称。 赵佑听得耳朵酥麻,心头暖流溢出,也唤出他喜欢的昵称:“乐……” “主子……我的主子……” 小乐子压低了嗓音,柔声唤他,不断在他耳边呢喃,赤裎的身躯相触,滚烫如火,缓慢地进入,温柔地动作。 小乐子的发冠垂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覆盖在彼此的眉眼,尺寸傲人的坚挺完全深埋在他体内,一下一下,有力冲击。 以往是挺拔健硕的男子,此时是纤细秀致的少年,不一样的身高体魄,带来全然不同的感受。 不断地攀爬,飞升,坠落,身体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愉悦。 心思迷离,神魂沉醉。 如斯契合。 赵佑浑身绷紧,不由得低声啜泣,可是又怕船楼底下的人听到,只得咬唇硬忍着,粉面如霞,黑眸晶亮,时不时有呜咽声从口中逸出。 “够了,小乐子,够了……” 小乐子闭眼轻喘:“乖,很快就好……”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动作依旧。 赵佑双手攀在他肩上,握紧,又放开,继而再度握紧。 不管缩骨变身与否,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旺盛得惊人,赵佑无法阻止,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早知如此,就不该心软答应…… “天快黑了,你还有多久?快点……” “就好了,乖,再忍忍……”小乐子亲吻着他的眼睫,狭眸里有火焰跳动。 这样的激情,令他有些吃不消。 九日皇帝_566 床榻咯吱作响,摇摇欲坠。 “喂,慢点,动静这样大,他们会怀疑的!” “没事,就说是我们说事情意见不合,争执不休,主子气不过,对我掀了桌子……” 忽然有种忘我的感觉,最后数下,赵佑实在是承受不住,一阵瑟缩捶着他的胸膛低喊:“不行,你出来……” 小乐子以为是自己令他痛楚,迟疑退出,身躯刚一抽离,就被他按住双肩,翻身而上。 “我,才是主子!” 如墨的黑发狂乱飘飞,赵佑喘息着咬唇,看着身下的如花少年,爱极了这种主导一切的感觉。 就像……飞龙在天,睥睨天下! 捧住他的脸,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说,你爱不爱我?爱不爱?” 小乐子仰面低喊:“我爱你,主子。” 赵佑勾唇一笑:“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你做得到吗?” “我能,主子。” “记住,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我,我不会轻饶你……” “不用主子动手,我自行解决,血流成河,万劫不复!”小乐子嗓音沙哑,似乎要望进他的灵魂中:“主子,相信我,信我……”一鼓作气,瞬间瀑发,然后抱住他久久不动。 情爱过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持久不散。 赵佑无力地蜷缩在他怀里,胸口仍然快速起伏,睫毛上尚挂着未干的泪珠,觉得整个人仿佛散架了,没法动弹,方才的欢情令得他全身瘫软,如同一汪春水。 小乐子拥着他,满足轻叹:“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主子身上的。” 赵佑掐他一下:“呸呸呸,胡说八道!” 小乐子笑着收紧手臂:“主子舍不得我死,那我就死了再活回来……” 196200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猜疑 赵佑懒得理他,别过脸去,闭目养神。 小乐子心愿得偿,笑得眉眼弯起,抱着他,关切低问:“累吗?” “当然累。” “那我给你按按?” 赵佑抓住他的手,“别按了,我躺会就起来。”依照以往的经验教训,多按几下,两人还会再刺翻滚在一起。 九日皇帝_567 小乐子笑了笑,依言停手,躺了一会,起身整理好自己,再出门打来热水,替他细细整理,检查无误之后,才扶着他下楼去。 没走几步,他忽又附耳过来,低笑道:“王子的指甲该剪一剪了……” 赵佑微怔:“什么?” “我这会背上火辣辣的疼,应是王子方才抓的。” “你……” 饶是他再豪放,此时也是俊脸涨红,疾步奔下楼去。 小乐子神情餍足,微笑跟上。 …… 回宫已是夜深人静,宫灯高悬,蓝婉晴带着元儿早已入睡,倒是免去一顿训斥。 接下来的两日都是听课受训,到第三日晚膳时分,他前脚回到寝宫,小桌子就来通传,说是二王子赵卓到了。 赵佑知道他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想想也是,事关皇位,又涉及到子嗣,任谁都是沉不住气。 偏殿里,灯火幽幽,赵卓一身锦衣华服,负手而立。 赵佑笑笑走上前去:“二王兄,来了怎么不坐啊?” 赵卓闻言转过身来,一瞬不眨盯着他看,那眼神说不出的怪异,似乎想要将他一眼看穿。 赵佑抚下脸颊,好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二王兄这样看我。” 赵卓沉声道:“你那日在船上是什么意思?找她来要挟我么?” 赵佑微微错愕,心思转动几下,反应过来:“你以为飞颜……是我找来的?”怪不得脸色这样差,闹了半天,自揽麻烦不说,还被人好心好心当作驴肝肺! 赵卓皱眉:“难道不是?” 赵佑耸肩坐下,扁嘴道:“我只是正好路过,帮你解围,信不信由你。” 赵卓瞥他一眼,想到这位皇弟确实先自己一步到得湖上,半信半疑:“那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这个不能说,不过我向你保证,她现在很安全,而且孩子生下来之前,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听到孩子一词,赵卓身体微颤,咬牙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的话,你真相信?” 赵佑在案上取了茶壶茶杯,倒了一杯递给他,戏谑笑道:“怎么,迟了人家还不想认账?” 小乐子做事谨慎,不仅将人安置妥当,还连夜请了大夫把脉诊断,结果次日一大早就呈报上来,兆飞颜所说不假,果然是有孕在身,是以他此时才会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赵卓直视着他,半是审视半是估量,半响才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九日皇帝_568 赵佑 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二王兄,你以为我带走飞颜,是以她为筹,跟你谈条件要求?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赵卓抿唇不答。 自从海岛之行以后,他便隐隐觉得这位三王弟并不如众人所想那般不学无术,否则父皇也不会如此坚持,排除众议让他们三习文同学武,听朝受训。 赵佑长叹一声:“算了,我的想法,你日后就会明白的。” 他的好意,赵卓丝毫不理,冷颜拒绝:“不用日后,你现在就把她交给我。” 赵佑笑着摇头:“现在不行。”人在他这里,安全保险自不必说,若是被人察觉,也能自圆其说,若是交给他,万一出什么事,或是被有心人所乘……他不能冒这个险。 赵卓盯着他,眼光深幽,淡淡道:“挑花岛上我欠你一个人情,不等于我什么都可以由着你来,你若是觉得拿住兆飞颜就能制住我,则尽管一是试。” 赵佑无奈苦笑:“二王兄,你误会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赵卓脸色青白,冷哼一声站起:“但愿真是我误会,你……好自为之!”说罢,扭头就走。 “哎,二王兄,二王兄……” 赵佑唤了几声,没唤回人来,衣袖一拂,噼里啪啦,将案上杯盏尽数扫落在地,然后将桌面拍得啪啪作响。 “来人!快来人!” 几名太监宫女闻声而来,见此情形,急忙拿着扫帚工具一阵清理。 赵佑回眸一眼,满意看下那一地狼藉,大踏步而去。 回到寝宫,把前因后果跟小乐子简略一说,边说边揉胸口。 “居然怀疑我的用心,哎呦,真是气得我蛋疼!”不自觉爆出句粗口,转眼又笑嘻嘻道:“不过也好,明日整个宫里都知道我今天跟二王兄交恶,闹个不欢而散!” 小乐子静静看他,目光里温情脉脉,满含笑意:“王子有心帮助二王子顺利登位,为何不跟他明说呢?” “我二王兄心高气傲的,跟他说了他还当我是怜悯,是施舍,不如不说,让他多些戒心,加强警惕也好,同时也不能让大王兄知道此事,说我偏心……”赵佑想了想,又笑道:“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帮他的同时,也是在帮我自己。” 小乐子叹气,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就怕二王子不领情,反应来猜疑记恨……” “放心好啦,我自有分寸。”赵佑摆摆手,不以为然:“我也没把柄在他手里,不怕他伺机报复,再说了,我毕竟是他皇弟,这份骨肉之情,我就不信他毫无顾忌。” 离立嫡之日不足一月时间,满心踌躇,隐隐雀跃…… 他离自己多年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不求其他,只愿就这样平安过渡罢…… 不出他所料,次日宫中果然传出两位王子不合的消息。 而赵卓自那日出言警告拂袖而去,此后每每遇见,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 对此,赵佑并不意外,储君册封在即,作为候选人之一,神经绷紧些,处事稳妥些,小心谨慎,未雨绸缪,也不可厚非。 九日皇帝_569 帝王家的亲情,原本就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时而深厚,时而脆薄…… 彼消此长,大王兄赵文对他忽然亲热起来,不管是御书房上课,还是昌平殿练武,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再无冷嘲热讽,就连大皇姐赵茹,也是常来常往,走得勤了。 感觉到这两位态度陡变,赵佑心如明镜,这关键时刻,谁都想笼络人心,收为己用,多一个盟友,远胜于多一个敌人。 想通这一点,索性在寝宫里闭门装病,宁愿帮着母妃带元儿,也不想卷入这场纷争。 初冬来临,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午后用过午膳,抱着元儿在殿后空地晒太阳。 铁士虽然不在身边,却有小乐子全权打理门下事务,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平日就是坐在寝室遥控指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幼弟赵元身上。 赵元已经两月大,不太爱哭,会笑,很安静,小脸上并不若别的婴儿满是嘟起的肉肉,娇小瘦弱,惹人怜惜。 这天,阴雨后终于放晴,蓝天白云,阳光璀璨,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光,悠闲自在,十分惬意。 “乖元元,晒太阳舒服吗?” 赵佑轻捏着他的小鼻头,眼底满是宠溺:“你要快些长大,知道不,到时候哥哥带你出宫去玩……” 一旁的乳母忍住笑,及时提醒:“王子,五皇子困了。” “是么?他怎么这样瞌睡……”吃了睡,睡了吃,跟个小猪似的,一点不好玩。 乳母笑着解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 赵佑低头,见他小嘴一张,秀气地打个哈欠,只好认命朝乳母递了过去:“好吧,带五皇子回去睡觉。” “是,王子。” 乳母抱着赵元回去,廊前只剩他一人,正觉得无趣,寻思要不要也回寝宫睡上一觉,就听得背后一声唤。 “三王兄,哈哈,你躲在这里啊!” “天弟。” 赵佑闻言,微诧转身:“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探病啊,不是说在卧床休息吗,我就直接去了你寝室,一路问过来的。” 赵天从殿门方向匆匆过来,站在他面前关切查看:“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啊,还在拉没?” 经他这么一问,赵佑这才想起之前向泰俊杰告假时说的腹泻不止的理由,于是坐回躺椅上,揉着小腹道:“好多了,出来走动下,晒晒太阳,一会还回去躺着。”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虚假与剌探 赵天放下心来,自己寻了只锦登坐下,嘟嘴道:“三王兄你不知道,你这阵不来上课,我都无聊透了。” 赵佑好笑道:“哦,怎么了?” 赵天忿忿不平:“大王兄和二王兄最近严肃得要命,根本不理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九日皇帝_570 赵佑听得哈哈大笑:“他们啊,忙着做学问,自然无暇顾你,你要耐得住寂寞,过一阵我回来就好了。” 赵天眨眨眼,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我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忙什么?” “我听我二舅说,下个月父皇要立赵氏王国储君,他们表面和气有礼,其实在暗中较劲呢!” 赵佑随手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小鬼头,既然知道,还跑来跟我诉苦做甚,一边呆着去吧!” 赵天哎呦一声跳起来,揉着额头呵呵笑道:“三王兄,我就觉得好奇,你就没想过跟他们一起竞争竞争,说不定有戏呢?” 到底是探病,还是探口风? 赵佑瞥他一眼,哼道:“那好,你把你两位娘舅让给我,我就去争。” 他生母令妃是将门之后,两位舅舅都在朝中为官,一为卫尉,一为大鸿胪,都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可谓家世显赫,背后势力强劲,若非他年幼甚多,此次难说不会参与其中。 赵天扯着他的衣摆讨好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想你掺和进去,要不就更没人陪我玩了。三王兄,你以后每回出宫,也带着我好不好?”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少年的天真与调皮,也有着身为皇室中人的早熟与领悟,还好,并没有他不希望看到的虚假与刺探。 这个四皇弟,性子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喜欢自由,不喜约束。 “你就知道玩,小心你母妃和大皇姐听到,骂你个狗血淋头!” 赵天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啊,她们不准我找你玩,我偏要……”话一出口,就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掩住,讪笑:“三王兄,那个……” 赵佑早知宫中众人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起身往回走。 “三王兄……” “回去吧,你母妃皇姐说得对,别被我带坏了,耽误你的大好前途。”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就要跟你玩!”赵天不甘心追上来,边走边道:“跟你在一起说话做事自在,不像他们假惺惺的,什么都提防,什么都算计,累都累死了!” “大皇姐是你亲姐,她总不会算计你吧?” 他随口一句,却引出赵天一大通牢骚来:“亲姐又怎样,她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陈奕诚,根本不管我!人家陈奕诚都不理她,她还巴巴凑上去,哪有半分长公主的尊严,哼哼,我看着都丢脸!” 赵佑笑了笑:“你不懂,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大皇姐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就不怕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说的也是,我跟你说……”赵天压低声音道:“昨日我听我母妃和大皇姐说,长幼有序,大皇姐和大王兄都没有动静,二王兄与汤府小姐的婚事也办不了,到时急的不止一个两个……” 赵佑听得点头,大势所趋,陈奕诚这回不好再坚持了。 可怜的陈婆婆…… 回到寝宫,没看见小乐子,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想想不觉好笑,这阵自己对他真是越来越依赖,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九日皇帝_571 昏昏睡了一会,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蓝婉晴静悄悄坐于榻前,不知来了多久,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母后,有事么……” 赵佑坐起来,一边束带穿衣,一边笑着问。 最近天冷,反应也告别迟钝似的,居然连寝室来了人都未察觉,还好来的是母妃,不是外人。 蓝婉晴幽幽开口:“我听太后说,奕诚与赵茹的婚事陈府那边没有意见,已经在责令宗正挑选日子了。” “哦,动作挺快的啊,这下大皇姐终于如愿以偿了!”看来此前赵天说的并非空穴来风,倒是真的了,自己近日称病没有上课习武,却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蓝婉晴看着他,脸上满是忧伤与遗憾:“奕诚这孩子人好,心也好,生元儿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后有他照顾你,我就是有个什么事,也走得心安……哪知你这样不知好歹,硬是把他推给别人!” 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哗的流下,赵佑只觉得头一下子大起来,连声安慰:“母后你别这样,其实现在挺好的啊,那么优秀的人,做我姐夫也是一样,你还怕他会跟我翻脸不认吗?我保证,我对他真没那心思,要不我早就跟他好上了,真的!” 母后一直喜欢陈奕诚,如今听到他与别人的婚讯,内心失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打开这个结,貌似不容易呢! “奕诚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母后别说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真的。”赵佑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喃:“我这回出去,遇见了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一点不比陈奕诚差的,等时机成熟我就带给你看……” 蓝婉晴只当他是找理由安慰自己,压根没听进去:“好了,你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我今日也是气不过,我回去好好想想,行明白就好了……” “母后你相信我,陈奕诚要做我姐夫,我真心实意替他高兴。”赵佑取了绢帕替她擦去眼泪,笑道:“父皇说母后当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英姿飒爽,不输男儿,怎么现在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都变得不像你了呢!” 蓝婉晴脸上一红,低道:“那是你父皇胡说的,你别信,我那三脚猫功夫,也就在他面前显显本事……年轻时性情张扬不懂事,现在了你和元儿,就想守着你俩,好好过日子。” 赵佑把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母后放心,我和元儿,将来一定好好孝顺你。” 蓝婉晴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满心酸涩:“好孩子,你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娘去求你父皇,什么都满足你……” “我现在是王子,将来是王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上辈子就不是个贪心的人,这辈子更不是。 他的梦想,其实很简单,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一步一步,即将实现。 蓝婉晴走的时候,嘴上不说,心里还在叹气。 蓝婉晴走后,小乐子还是没回来。 赵佑没了困意,想想自己也好些日子没出门了,索性换了便服,叫上小桌子备好马车,出宫转悠,或者半路能遇到小乐子,正好接他回来。 马车上,想起母妃那些话,心底闷闷的,莫名有丝怅然,虽然这个朝代男风盛行,但哪有母亲把自己儿子往别的男人身上贴的?难道他母妃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是个断袖?! 应该不可能吧?唉!还是不想了,越想越头疼! 这些年来,陈奕诚对自己的好,并非全然无视,还是有些感动的,对于他的归来也是满心欢喜,如果不是有了小乐子,也许自己会慢慢喜欢上他的…… 九日皇帝_572 这就是缘分,不可思议,无法解释。 正想得出神,忽觉座下马车加快速度。 “小桌子,赶车慢些,注意安全!” “是,主子,咦……” 小桌子使劲稳住马匹,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马车陡然颠簸,两匹高头大马撇开四蹄,在大街上发了疯的飞奔。 赵佑猝不及防,额头砰的撞在车壁上,痛得低呼出声。 “喂,小桌子你搞什么?” 车外传来小桌子的尖叫:“主子,坏事了!马儿发狂了!我控制不住,你快逃吧!快啊!” 该死! 小乐子不在就出事! 赵佑暗骂一声,努力稳住身形,去看窗外的形势,他又不会武功,这马车飞驰,人来人往的,往哪儿逃? 伴随着街上行人的惊呼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车厢晃动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大,好几次都险些撞上街边树木,一路小贩的摊车货摊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闪开,快闪开!” 车前小桌子惊吓过度,终于颤声大叫:“救命啊,救命!救命……” 赵佑死死抱着车厢一角,脑子转动得飞快。 是意外?还是蓄意谋害? 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轰然一声巨响,马车停住,纹丝不动。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灌醉他 车外安静了一会,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车帘掀开,小桌子苍白着脸探头进来,声音颤抖:“主子,你受伤没?” “没有。” 赵佑揉着额头,抓住他的肩膀,两腿虚软滑下车去,发狂的奔马已经倒毙,马头迸裂,令人作呕,地上血淋淋一片。 车前两名男子一站一蹲,正在低声交谈,听得背后声响,那站着之人转头过来,与他四目相接,皆是一诧。 “怎么是你?!” 竟然是陈奕诚! 九日皇帝_573 赵佑惊惧未定,愣愣看着他,有些傻眼,再看那地上蹲着之人,不是那军医李一舟,却又是谁! 李一舟见他也是一呆,随即大笑:“我就说嘛,奕诚跟我出来喝酒是绝对不会错的,要不怎么能见到你的心上……哎……”腰间一麻,只得改口:“心上人的宝贝弟弟!” 听得四周声音嗓杂,眼见人群聚拢过来,陈奕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小桌子,还有我的马车……” “一舟会处理!” 匆匆扔下一句,陈奕诚拉着他在街巷人群里钻来钻去,闪进一家酒楼,直接进了雅室。 雅室窗户大开,街景尽收眼底,窗边摆有一张小桌,桌上有酒有菜,菜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来,喝口酒,压压惊!” 赵佑一屁股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毫不客气,一饮而尽。 “这小日子过得滋润啊,未来姐夫……” 话声未落,眼前黑影一闪,陈奕诚已是长腿绕过小桌,欺身而至。 赵佑端着酒杯,仰头望着他,一时忘了下面调侃的话。这家伙一脸肃然,想做什么? “看你,额头都红了,疼不?” 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额上的伤口,衣袖上柔滑的布料拂过他的面颊。 这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咳咳!” 门口进来之人轻咳两声,正好缓解赵佑的尴尬,一下子跳了开去。 陈奕诚不动声色坐回原位,顺手拉他在身边坐下:“一舟来得正好,快给三王子看看伤势。” 李一舟迈步进来,在两人对面坐下,目光在赵佑上面打了个转,笑道:“不用紧张,小伤,没有大碍,回去抹点蓝老先生的特制药膏,两日就好。”说罢,面色一整,沉声道:“怒我冒昧一问,三王子最近是否在外惹了祸事,与人结下梁子?” 赵佑挑眉:“此话怎讲?” 李一舟手掌一摊,掌心一方素色不帕,中间躺着几根还带着血肉的细针。 “有人将这钢针斜扎进马儿的四蹄,马儿跑的路程越远,着力越多,钢针就扎得越深,针上可能还喂了毒,正是令得马儿癫狂的原因。” 赵佑盯着那钢针,那些精铁磨制的细针,若在平时,它是寻常的缝补工具,随处可见,而此刻,却成为杀人无痕的利器。 如果不是陈奕诚与李一舟恰在附近饮酒,正好碰见,他必被这癫狂奔马所累,非死即伤! 忽然间,身心俱疲,觉得无比悲哀。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九日皇帝_574 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降临。 对于钢针暗害一事,尽管两人一问再问,赵佑还是打死不开口,只端起酒杯,一个劲往嘴里灌,心头不爽,再加上李一舟在一旁,别有用心极力相劝,不自觉喝多了。 “呵呵,这是什么酒,闻着像梨花白,喝着又有几分青梅酒的韵味,不错不错!” “这是店主自家酿的米酒,温酒的时候加了蜜汁腌梅的,口味很是特别。”陈奕诚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短暂停驻,一脸宠溺:“你生病才刚好些,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这里的菜不必望江楼差的,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 赵佑摸了下饱胀的腹部,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笑道:“我已经吃好了,该回去了。” 跌跌撞撞,站起来经过陈奕诚的身侧,却被他倏然拉住手:“别走!” 赵佑朝他翻个白眼:“天都黑了,你想让我回去挨骂啊?” “当然不是!”陈奕诚稍一用力,赵佑只觉得身形不稳,歪倒在他怀里,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夹杂着年轻男子微微的汗气,听得他低沉喃道:“再陪我坐会,我等下送你回宫去。” 赵佑有些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不用,有小桌子……” “哎!”对面的李一舟一拍脑门,像是忽然间想起似的,脱口道:“我赶着来这里找你们,把你那小太监一个人和那散架的马车丢在大街上了!” 赵佑瞪着他:“小桌子没跟着你进酒楼来?”他们不说,自己也没问,还以为小桌子就在门外候着呢。 “我这就去找他……”李一舟扔下一句,打开门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踱了进来,歉意道:“小太监不见了,死马也没了,大概是被官府的人弄走了,我只好又雇了辆马车来,已经候在外间,王子要走,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沉着脸没作声,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陈奕诚凑过来,爽朗笑道:“别怄气,我们两个给你当马夫,还能沿途保护你,何乐而不为?” 赵佑望望窗外天色,别无他法,也只好如此了,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出了酒楼,李一舟倒是自觉爬上车架去赶车,陈奕诚却没这份觉悟,将他扶上车,自己也随后跳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赵佑别他一眼,哼道:“我还没见过在车厢里赶车的马夫呢,真是稀罕!” 马车缓缓前行,陈奕诚似是心情极好,笑容满面:“一舟的赶车技术不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留在车厢里陪你说话解闷不是更好么?” 没听到他吭声,陈奕诚放低了声音:“你最近到底得罪了谁,就不能跟我说说吗?你不方便出面,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你别乱想,我没得罪谁。” “没得罪谁,那别人干嘛往你的马儿脚底扎针?”陈奕诚加重了语气。 “我真没得罪谁,不信你在帝都城里打听打听,我三公子的名声不是盖的,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最讲江湖道义,再说我最近都待在宫里闭门不出,哪有时间去得罪人?” 陈奕诚皱起眉头:“说得也是,马车是在宫里调出来,一般人也没法下手……” 越说越明显了,赵佑真怕他再深入追查下去,赶紧打断他:“多半是哪个死小子吃撑了没事干,上门挑衅,哼,胆敢出手给我下绊子,等我查出来,我一定灭他全……”想想不对,又改口道:“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别成天打打杀杀的,往后好好呆在宫里,真要出来玩,提早跟我说,我派人跟着你。” 九日皇帝_575 “是,陈婆婆,我知道啦!” “又叫我陈婆婆!”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按他的发顶:“你答应过的事,怎么总是不作数?说过叫我名字的,总是不叫。” 赵佑挣脱不开,只得低喊:“好啦,别动手动脚的,我改口还不行吗!” 陈奕诚低头凝望过来,眼眸里亮晶晶的,闪耀不定:“那好,你叫啊……叫我的名字,不加姓的。” “叫就叫,谁怕谁!” 赵佑答得满不在乎,清了清嗓子,一口气叫道:“奕诚,奕诚,奕诚……”一连叫了十来下,口干舌燥,这才停下:“够了不?” “不够啊,这么多年,欠下我这么多,再叫千遍万遍都不够。”陈奕诚微微一笑,手指朝他小脸上轻轻一拂:“咦,你的脸怎么这样烫?” “大概是喝多了,呵呵。”赵佑拍拍自己的脸,往后挪开一点位置,侧身撩开车窗的布帘,一看不打紧,立时喊道:“李一舟你也酒喝多了么,走错路了!” 李一舟停住马车,笑呵呵转头:“没错啊,就是这里。” 赵佑再看下窗外的景致,虽然是茫茫夜色,但凭借他过人的眼力,一眼看出不对,回宫该走大路,他却把车往小巷子赶,最后还停在个死胡同里,这算什么,绑架勒索? 他坐着没动,陈奕诚也不动,就听见李一舟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啦,我去巷口吹吹风,给你们守着,奕诚你别浪费时间,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外间脚步声远去,赵佑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冒出来。 “你跟李一舟搞什么鬼?!”吼出一句,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陈奕诚,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别生气。”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湿热的吻 赵佑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你们犯神经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把我拉这里来,闲得没事做吗?” 陈奕诚直视着他的眼:“我有话要跟你说。” 赵佑听得无语:“刚才在酒楼里说话还少了吗,路上你嘴巴也没闲着,还要说什么?” 陈奕诚慢吞吞道:“难得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赵佑为了气急:“长篇大论少来,说重点!” “你从海南岛回来,这一阵怎么越来越瘦了?” 面对那张满是关切的俊脸,赵佑只觉得有气没处发:“我减肥可以不?” 陈奕诚扑哧一声笑出来:“够瘦了,再减就成皮包骨了。” 看他表情不假,赵佑抚了下脸,低道:“真的很瘦?” 昨日小乐子抱着他的时候,好似也说了句类似的话,当时迷迷糊糊没听得真切,像是说什么骨头磕人…… 越想,脸上越是热烫,在清凉的夜风里,温度持续高涨。 九日皇帝_576 忽然间,很想念那个坚韧温暖的怀抱。 陈奕诚嗯了一声,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恍惚,柔声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赵佑蹙眉,迎上他的目光:“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跟我讨论体得吗?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见他抿着唇,半响不语,不由气恼道:“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啊?日子不是还没选好吗,你还有足够的时候调整,实在不行,你就把大皇姐找出来,跟她好生沟通,相信她会很高兴的,要不你还可以去找赵天,他才是你嫡亲嫡亲的小舅子……” “佑佑!” 陈奕诚按住他的肩膀,一脸凝重:“你听我说,我和赵茹其实不是……” 赵佑吃痛,有些恼羞成怒:“不是什么啊,大皇姐等你这么多年,折尽了长公主的尊严,好不容易守到这一天,你竟然还否认,我告诉你陈奕诚,你要是再辜负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 陈奕诚静静看着他,片刻才道:“我今日一直在坤宁宫,当着太后与陛下的面,回绝了这门婚事。” “什么?”赵佑张大了嘴,直觉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 赵佑揉着脑袋,摇头道:“父皇不会答应你,皇祖母更不会!” 陈奕诚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不巧,他们都默许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圣意已定,再有太后在暗中使力加劲,这门婚事那就是板上钉钉子,没法挣脱的,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难道是…… 赵佑越想越慌,抬起头,惊疑看他:“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理由?” “真想知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陈奕诚说完,果真低头,把脸凑上来。 剑眉朗目,挺鼻丹唇,英俊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显深邃,轮廓分明。 赵佑顾不得欣赏,只想朝他一巴掌挥过去,深吸一口气,劈头就骂:“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你要变态,自己一边弄去,少来恶心我!” “我知道你是男人……” 听得他悠悠一叹,赵佑下意识偏头,顶上黑影笼罩下来,随后腰间收紧,被他拥进胸怀,附耳低喃:“我跟他们说,我不爱女人,我爱的是男人。” “你……”除了震骇,还是震骇,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当真出自他的口中? 舔了舔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赵佑低唤:“陈奕诚……” “叫我奕诚。” 九日皇帝_577 “奕诚,你为什么……” “因为你,佑佑!”几乎是低喊出这一句,他的眼眸亮起来,整张脸都洒满光辉:“我最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不管你是女人男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要勉强给自己套上一个婚姻的枷锁,还要赔上赵茹终身的幸福呢?!” 赵佑听得傻了眼:“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面颊被他的大手轻柔捧起,额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腮边接着也是一暖,赵佑膛目屏息,听得他柔声低语:“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会吧,他也是断袖…… 赵佑终于回神,啊的一声惊跳起来:“陈奕诚你脑子有病啦?你抗旨退婚那是你的事,干嘛把我拉下水?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有没有问我过,我喜欢谁?” “你自然该喜欢我。”陈奕诚笑得很是愉悦,且自恋。 “凭什么?!”赵佑瞪着他,真想撕烂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 “就凭我当年离开帝都去西北的时候,你要我守身如玉,我信守承诺归来,你自当以身相许以作回报。”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翻出来说你觉得有意思吗?我随口一句玩笑话,都能作数吗?”赵佑憋着气囔,就算那个时候心里对他有丝淡淡的喜欢,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事情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同日而语。 陈奕诚眼神炽热,扣紧了他的双肩,低沉道:“可是我当真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赵佑听得愈发头疼,揉着额头道:“你今天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没法跟你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是陈大将军的独子,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像什么话!” 陈奕诚酒意上来,抱着他不放手:“我没喝酒,我心里很明白,佑佑我是认真的!” 赵佑任他抱着不动,只是冷笑:“这事再怎么也要讲个两厢情愿吧?” 陈奕诚轻抚着他的发髻,俯下身来,笑意温柔:“当然是两厢情愿,你头上还戴着我送的发冠,你心里自然也是想着我的,你说是不是?” “陈奕诚你个自恋狂!你放手!”赵佑狠狠一脚踏在他鞋面上,不过是随手在台上取的发冠,早知道他会这样想,自己当初真不该要,直接扔进大海里去! “不放,我不放开!” 陈奕诚也来了脾气,微微动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那小乐子不也是成天腻在一起,搂搂抱抱,无所顾忌,既然他能抱得,那我也抱得!你能对一个小太监这般亲密,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再怎么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算什么……” 啪! 陈奕诚捂着脸一下子怔住了,半响,才嚅嗫道:“你……为了他,打我?” 赵佑收回发痛的手掌,咬牙道:“你说对了。” 陈奕诚逼近过来,眼光凄厉中带着丝丝愤怒:“你宁愿喜欢一个小太监,也要拒绝我?他有什么好?你说啊,他到底有什么好?” “他什么都好,没一样不好。” “是么?他比得上我对你这样好么,自始至终,全心全意?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他跟你才多久?你是不是被他下了药,才会这样是非不分,理智全无!” “对啊,我就被他下药了,被他迷得团团转,怎样?!” 九日皇帝_578 没办法,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明知此时出言挑衅讨不到好,却忍不下那口气,他又不是大皇姐赵茹,无需看他脸色,卑微逢迎。 “你!”陈奕诚眼眶发红,不知是生气,还是难受,倏然低头,重重吻住他微张的唇瓣。 “你混蛋……”赵佑低吼,却被他的舌头趁机侵入,在口中狂乱搅动。 有别于小乐子的温柔细腻,袁承志的熟练火热,他的吻则带着气恼与惩罚的味道,莽撞得没有任何技巧,狠狠地,用力地吮吸自己的唇瓣。 这哪里是接吻,完全就是虐待! 牙齿相碰,唇角也是火辣辣的痛,口里传来一丝腥甜,不用说,肯定是被咬破了。 赵佑心里窝火,肺都要气炸了,拳打脚踢挣脱不得,于是也狠狠回咬过去,知道尝到他嘴里的血腥味,这才松口。 片刻之后,陈奕诚嘴唇移开,抱着他喘气:“对不起……” “陈奕诚你这个变态!你属狗的啊!” 赵佑直觉扬起手,却见他认命凑脸过来:“打吧。” 俊朗的脸上,方才的红印还没散去,若是再添上一巴掌,实在狠不下心…… 自己被咬破了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当是醉酒失态,何必深究。 赵佑斜眼看他,见得他同样惨不忍睹的唇,怒气渐消,心底好受了很多。 不过既然他能道歉,正好借此机会提出要求:“送我回去。”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章 失踪 “嗯。”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骂也骂了,咬也咬了,大概现在也消气了吧? 之前的吵闹争执就像没有发生过,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赵佑坐回马车上,听到他在车前发出一声清啸,没一会,一道人影飞奔回来,促狭地笑:“冷死我了,你们有马车遮风挡寒的,我就站在巷口灌冷风,为朋友两肋插刀,真不容易啊……咦,奕诚你嘴巴怎么流血了?” 陈奕诚闷着没吭声,撇下他径直挑上车去,李一舟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张得大大的,总算有丝了然:“行啊你,直接亲上了……” 感觉到他开门进来,坐在对面,赵佑脑中昏昏,不想搭理他,闭目假寐。 李一舟掉转马头,马车徐缓前行,走上回宫的路。 “我们讲和吧。” 听得对面低低一声,赵佑也不睁眼,哼道:“那好,你明日一早就去宫里,跟我父皇说清楚,你今日是头脑发热说胡话,其实你还是喜欢女人的……” “赵佑!你别仗着我对你……就得寸进尺!” “凶什么凶,不干拉倒!” 九日皇帝_579 吼过之后,车厢里再度沉寂,只听得两人细微的呼吸。 一路默然无语。 天色浓黑,李一舟加快了速度,终于赶在子时宫门关闭的前一秒到达。 “佑……三王子!” 背后传来陈奕诚的轻唤,赵佑头也不回,冲进半掩的宫门,哐当一声,宫门闭合。 手背狠狠蹭了下嘴唇,正想着找个地方洗漱下再回去,忽觉门后一阵风来,手腕被人握住,那双清冷中略带忧色的黑眸在宫灯下一览无遗。 “王子,铁士出事了。” …… 夜色如墨。 灯架上的烛火高低错落,将室内照了个通明。 赵佑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只觉得身子僵硬,手指颤抖,几乎捏不在那张小小的纸条。 一连看了三遍,才勉强连成句:“遇上罕见沙暴……铁士与东队主力……魔鬼之洲中心……失踪……” 铁士……失踪…… 近千人在大美帝国的沙漠里销声匿迹…… 赵佑咬住唇,深吸一口气:“邪队还说什么?” 小乐子低道:“沙暴还在持续,邪队众人已经到了魔鬼之洲边缘,准备进入救援。” 赵佑攥紧了纸条,沉吟片刻,放道:“让他们退到安全地带,原地待命。” 不是他不想就,而是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沙漠风暴,深知其中厉害,那魔鬼之洲比浮沙流域不知宽广了多少倍,沙暴未停,里面的人不知所踪,外面的人贸然闯进去也是凶多吉少。 不是要放弃,而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谓的牺牲。 “那虎儿看上去不像是个短命的……”赵佑咧嘴一笑,像是在给小乐子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那鼻子比狗还灵,野外生存能力堪称天下第一,一定能带着大家走出沙漠的,一定能的……” 笑容扯动了唇角的伤口,有血渗出来,撕裂的疼。 该死的陈奕诚! 忽觉额间一阵清凉,却是小乐子指尖蘸了药膏过来,给他轻柔涂抹,接着下移到唇瓣嘴角,目光停住,动作微滞。 “小桌子丢了王子,回来吓得半死,好在他还看清是陈奕诚和李一舟,如实禀告,蓝妃娘娘才下令免去责罚。”小乐子轻言细语,眼睫得垂,似是不经意道:“小桌子只说王子撞到额头,怎么连嘴唇也伤了?” “嗯,酒喝多了,下楼的时候没站稳磕了下。”赵佑没抬眼,一句带过。忧心之际,也没那闲工夫跟他过多解释,再说,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 “怎么这样不小心……”小乐子轻叹,收拾好药瓶,出门去了。 九日皇帝_580 赵佑放下揉碎的纸条,沉默坐着,一时无语。 没一会,一双手臂从背后环抱过来,听得他轻声道:“床铺好了,早点睡吧。” 赵佑低应一声,话音微顿,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道:“我想赶紧把手里的事情处理了,等祭天大典一过,就去大美帝国转转……哎,这天生劳碌命,停不住的。” 小乐子点头,眼中一抹怜惜若隐若现:“别担心,我们一起。” 次日,开始关于准备去大美帝国之事。 其他暂且不说,人员却是个问题。 东队毒队的大部分人马都随铁士同行,邪队弟兄在赵氏王国与大美帝国边境待命,另一队去了宋氏王国查探刘海的讯息,留在帝都总部的人手所剩无几。 赵佑有些犯难,不至于连西队的人都算进去吧。 出行的日子定在大典后的第三日,想必那时储君人选已定,举国欢腾,也轮不到他什么事,就说想念远在西北草庐炼药的外公蓝铁心,先斩后奏,溜之大吉。或者,在别人眼里,他是没争到皇位,郁闷难平,外出散心去也。 想到要出远门,首先放不下的母后和元儿。 好在月清宫宫女内侍不少,明珠理事,小桌子也还能分担些,那名仔细挑选胜出的乳母也是尽责本分,因为天子驾临的次数相较偏多,太监总管陈聪隔三岔五都来检查审视,想来倒是没有后顾之忧。 再有就是兆飞颜。 赵佑抽空去看过她一次。 京郊独立的一处小院,围墙高耸,房屋宽敞,院子里养了一群小鸡崽,不时追来跑去。 兆飞颜安静地坐着,裹着厚实的淡青锦袍,还披着黑白相间的裘皮斗篷,比起在湖上相遇那回,小腹虽未隆起显怀,体态却已丰腴不少,脸上也是珠圆玉润,平添安详宁静,一副将为人母的恬淡模样。 找过招呼,她坐回原位,继续跟绣娘专心学着针线,膝上摆放着一条小小的红布肚兜,上面绣着五毒的图案,很是精巧可爱。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一种静静的,淡淡的光辉。 时光荏苒,时过境迁,骨子里的少年轻狂已被抹平,再不是初见时那个娇柔明媚的蓝衣少女。 饭桌闲聊时说到兆剑明,兆飞颜微微动容:“大哥从海南岛回来,身体一直不好,脑袋也不太清醒,囔着要去找马丽莲,要跟她成亲,我请了医师来看,但是没用,只好派人时刻盯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赵佑听得唏嘘不已,马丽莲的媚术害了太多人,掏空了他们的身体,摧毁了他们的神智,幸好这阴险之术没流传在世,随她一起烟消云散。 “对了,我出门之前见过容娜,她儿子已经完全好了,她很感激你,说是以后用得着她和她南岛的地方,只要一个口信,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阿飞,你呢?你恨我吗?”赵佑反问,当初要不是自己乱点鸳鸯,极力撮合,她说不定就不会那么死心塌地爱上二王兄,为他放弃那么多…… “恨你?怎么会?”兆飞颜笑笑:“我看见赵郎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就算你没对我说那些鼓励的话,我对赵郎的感情还是一样的,我自己心甘情愿,怨不得旁人。” 赵佑盯着她,轻声呢喃:“阿飞,相信我,你会幸福的。” 饭后叮嘱几句,便是起身告辞。 马车晃悠悠起步,没走多远,忽闻车外传来声响,兆飞颜从院门里追了出来。 九日皇帝_581 “阿丹,等等……” 一时间,原本表谧的院前屋后突然冒出无数人头,夹杂着些许刀光,赵佑掀开车帘探出去头去,目光掠过,人头刀锋立时隐回。 貌似寻常无奇的农家小院,暗地里防护周密,滴水不漏。 赵佑滑下马车,问道:“阿飞,什么事?” 兆飞颜停在离他几步的对面,面上显出几分忧色,蹙眉低道:“我这回来中原大地的时候,带了大白来,后来到了城镇不方便,就把它留在山里了,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赵佑好奇打断她:“大白是什么东西?” “大白和银儿一样,都是大哥送我的宠物,在桃花岛上倒是随处可见,性情也算温顺,人不惹它,它也不会犯人,就怕你们见者被吓到。” 和银儿一样? 大不了就是条白蛇了,就颜色少见些,也没什么稀罕。 赵佑赶着回宫,不甚在意道:“知道了,我们这里也是常见的,没事。你自己保重,我过一阵再来看你!” “赵郎……他一起会来么?”兆飞颜咬着唇问,眼露希翼。 “兴许……会吧。” 赵佑不敢多说,使个颜色给追出来的绣娘,让她陪着兆飞颜返回小院。 二王兄,已经到了夺嫡之战的最后关头,他勤勉努力待在宫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201205 第二百零一章 吻痕 祭天大典正在大肆筹备,位于京郊附近的上林苑却传出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这座自古以来的皇家狩猎场,北靠映日湖,其余三面群山围合,因为日常控制严密,凶猛野兽数量极为有限,最近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巨兽,据目击者称,该兽如狮似虎,毛色若雪,身形巨大,咆哮声响彻天地。 等到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呈报给朝廷,朝堂上文武百官对此各持一词,众说纷坛。 大多数人认为,时值祭天大典降至,储君册立在即,巨兽的出现乃是上天对未来之君的考验:赵氏王国,需要一名足智多谋英勇无畏的君王;而巨兽,则是祭天大典最好的牺牲祭品。 天子赵文博被说动了心,于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狩猎行动轰轰烈烈展开。 这皇家狩猎若放在平日,只是天子团聚家人亲近臣子的玩乐奢靡之事,而在此时,却成了能否顺利上位的关键。 狩猎之日,正好迎迎来一个阳光普照的晴天。 苑围的安全巡视诸多细节以及准备妥当,一到得山林外侧,两位王子以及策马当先,直冲上去,身后跟着一干仆从侍卫,牵着猎犬,肩擎猎鹰,大群人迅速没入林中。 赵佑则是坐在马背上,由小乐子牵着马在林子边上慢悠悠地走。 “呵呵,我马术不精,让大家见笑了。” 九日皇帝_582 对于巨兽的传闻,他压根就没相信过,那些目击者都是远远得见,谁知道是看到活物,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既然有人用心弄个猎杀祭品的戏码出来,自然有其用意,小心谨慎,静观其变方位上策。 随行王公大臣想笑不敢笑,倒是他那皇帝老子坐在车上开了口:“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你两位王兄去猎巨兽,你好歹也该猎点禽鸟之类。” “是,父皇。” 赵佑答应得轻巧,看着手中的漆弓,扁嘴嘟囔:“我怎么拉得动……”边说边往密密的山林里望,寻思着投机取巧的可能。 自己不能策马射杀猎物,猎物有脚,难道不能主动撞到箭上来? 小乐子会意一笑,牵着马走出几步,乘众人不备,低道:“等会到树林里,我就找人去撵,赶点个头小的兽类过来。” 赵佑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好,但是会不会太假了?” “也没什么,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王子面子上好过一点。” “嗯,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带着仆从进了附近的林子,但闻树枝上鸟儿扑啦扇翅,直冲云霄,茂密的树冠挡住阳光,林中一片寂静,颇有几分阴寒之气。 赵佑从马鞍挂着的箭筒里取出一枝箭来,搭在弓上瞄准比划,小乐子则是指挥仆从手持兵器分散去往各处,一旦到得适当距离,即是将飞禽走兽往回赶。 正觉得无聊,忽闻蹄声得得,一骑从前方蹿出,转眼到得面前。 “见过三王子。” 陈奕诚一身银白铠甲,俊脸含笑,勒马而立:“你想猎什么,要我帮忙吗?” 赵佑瞥他一眼,那日强吻之后,他就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喜形于色,春风得意,真不知高兴个啥! “不用,你还是去守着大王兄他们吧,指责要紧。” 陈奕诚好脾气地笑:“有一舟跟着,不会有事的。” “我也有小乐子跟着,不差人手。”赵佑刚说完,就见小乐子疾步过来,面色有些古怪,连忙唤道:“小乐子!” “前山山坡下有些野兽的粪便,看起来颇不寻常,应当是真有大型猛兽……”在看清陈奕诚的面容之后,话声顿住,狭长黑眸定在某一处,清淡中透出幽幽愠色。 赵佑随他目光看去,陈奕诚的嘴唇还有些肿,唇角裂伤清晰可见,几日过后,丝毫不见好转。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的嘴唇看,陈奕诚何等聪明,立时心中了然,手指抚上唇瓣,得意而笑:“我特地不让一舟上药,就是想着保留久一些,时时回味。” 赵佑微微张嘴,感觉到马下之人的僵硬,顿时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陈奕诚,从来没觉得他如此难缠,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以王子之尊控制局势:“那个,小乐子……” 正组织词句,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远远传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附近山上猛冲而下。 老天,真有巨兽! 九日皇帝_583 赵佑一愣神,座下马儿惊跳起来,四蹄撇开,陈奕诚纵马过来,大掌猛地按住马头,小乐子也是同时冲过来扯住缰绳,两股力道止住惊马,他才不至于被甩下地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护驾!护驾!”林外传来惊呼,脚步声马蹄声响作一团。 陈奕诚脸色微变,调转马头,直冲向前:“三王子你退出林去,与陛下汇合,我父亲在那里,还有禁卫军……” 赵佑急道:“喂,你要去哪儿?” 那一骑已经冲出林子,往东南岭而去,正是野兽出没嘶吼的方向,也是之前两位王子策马所住之处。 见小乐子还抿着唇站在原地,赵佑一拍马臀,着急叫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快上来,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小乐子面色稍缓,飞身上马,揽臂环住他的腰,手扯缰绳的同时两腿紧夹马腹。马儿嘶声鸣叫,如飞前行。 前方地皮震动,丛林灌木不住摇晃,咆哮声还在继续,伴随着羽箭破空之声,还有吆喝追逐声,越来越近。 哗啦一声,远远的,但见大片草叶分开,从中窜出一头周身纯白的巨兽来,体态如狮,毛皮上却遍布虎纹,个头更是大得出奇,足有寻常虎豹的三倍大,实乃平生仅见。 “狮虎兽?!”赵佑下意识喊出,同时身形一僵。这样的巨兽,绝不可能出现在专人守卫的上林苑中,除非是……有人从别处运来! 惊疑不定,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 桃花……大白…… 赵佑一掐大腿,暗骂自己好生迷糊,叫道:“快,跟上去!” 小乐子依言策马上前,无奈距离甚远,前方已有两骑一左一右更快突出,直追巨兽而去,玉冠华服的背影十分醒目。 嗖!嗖!嗖! 四周羽箭如雨,激射而出。 陈奕诚带领羽林郎的精兵强将赶赴过来,撇开包围圈,形成天罗地网,将巨兽围合于其中。 巨兽被射中一箭,颈上箭杆随着奔跑的动作兀自颤动,忽而回首,兽眼中透出一丝嗜血的红。 看清它的目光,不知为何,赵佑的心砰砰乱跳,直觉不对。 人不惹它,它不犯人…… “大王兄,二王兄,别追!快退后!退后!” 没人理会他的警示,甚至没有半分停留,奔在最前方的两骑拔剑在手,朝着巨兽径直冲去! 吼声如雷,巨兽身形暴涨,扬头,甩尾,只在刹那间。 惨叫声中,有人从马背上滚落,队列炸开后又迅速围合,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时间,羽箭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铺天盖地,情势不明。 九日皇帝_584 “有陈奕诚在,局势应该能控制住。”小乐子一边驾马回撤,一边挥袖拨开射到马前的羽箭,护送他往林外奔去,低骂:“箭术太差,再这样射会误伤人的!” 赵佑听得冷笑:“羽林郎与禁卫军的箭术会差到哪里去?!” 那羽箭袭来的方位,散步在山林四周,现场太乱,根本没法辨清是哪路人马所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佑儿!” 林子外间,天子赵文博奔过来,一脸焦急:“你没事吧?” 赵佑被小乐子扶下马来,两腿打颤,故作惊骇:“吓死我了,真的有巨兽!幸好我就在林子边上,一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了!” 随行的王公大臣搓手踮脚,往林子里不住张望。陈大将军与汤丞相一左一右站在天子身边,面色青白得吓人。 过了许久,才听见铮铮蹄声,一名羽林郎匆匆奔出,下马拜倒。 “禀告陛下,两位王子都被巨兽撞到堕马,所幸得身边侍卫相护,只是轻伤,并无大碍。巨兽企图朝山上逃窜,被陈少将军率部斩杀马前。” 赵文博听得松了口气,又问:“那其他人呢?” “副将李一舟护卫大王子,被马蹄踏中,手臂骨折,还有二王子的两名亲卫……”那人嚅嗫着,被他凌厉一瞪,低道:“二王子的亲卫被羽箭射中要害,当成丧命。” 第二百零二章 甜腻的味道 赵佑小乐子对视一眼,心头止不住地战栗。 这场猎兽之战,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巨兽之死,是结束,还是,仅仅是开端…… …… 从越秀宫出来,已经走出一大段路,背后萧贵妃的咒骂声仍是低低传来,钻入耳蜗。 “老大老二都堕马受伤,凭什么老三就毫发无损,陛下还调查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居然还好意思上门探望,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母妃,你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再说,三王弟也不是这种人。” “凭什么不能说,我儿人也伤了,血也流了,难道说说都不可以吗?他不是这种人,那他是哪种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尽出阴招!” “母妃……” 赵佑听得分明,叹口气,急急两步转过回廊,往远处去了。 小乐子跟在身后,低声问:“昭阳宫还去吗?”昭阳宫,那是大王兄赵文的住所。 赵佑摇头苦笑:“想必待遇跟越秀宫也差不多,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不去也罢。” 萧贵妃虽是在气头上,言辞难免激烈失控,但她说得也有道理,三人同去狩猎,两位勤勉习武的王兄都受了伤,二王兄相交受伤略重,还失去了两名忠心耿耿的死士,唯独不懂武功的自己却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换做事谁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若不是那两名亲卫拼死以身相护,数枝冷箭从不同方位射出,二王兄赵卓必定性命危矣! 九日皇帝_585 沉默一下,即问:“飞颜那边怎么说?” “她确定那巨兽就是大白,但是她很肯定是将大白放在江陵附近的山林里,江陵距帝都足有千里之遥,大白出现在上林苑,只可能是人为因素。”小乐子皱眉,又补充道:“我没告诉她二王子受伤和大白被杀之事。” “先瞒着吧。”赵佑点头,脚步微顿,调头朝宫门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瞧瞧那军医。” 在这场变故当中,副将李一舟因为忠心护主成了英雄,堂而皇之享受工伤待遇,凭接骨疗伤之名住进了太医署;而作为皇室安全保卫的总负责人陈氏父子,对于此次狩猎横生变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狩猎变故发生的第二天,两人便在朝堂上自动摘下官帽,引咎受罚。 据说天子赵文博有奖有罚,对李一舟赏赐不少布帛田产,俸禄也升了一级,那两名殉职的亲卫也是重奖厚葬;而念在大将军陈宝国战功赫赫,只简单责备几句,免于处罚,至于骠骑少将军陈奕诚,则是降为原职,勒令整顿。 这样的决定多少有些迁怒的意味,但是依照当时混乱的情形,要追查出射出冷箭的元凶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借贬责陈奕诚之机,让这件事迅速平息下去,不致动荡人心,影响到即将到来的祭天典礼。 表面看来,是陈奕诚暂时背下黑锅,牵连受责,真正背下黑锅却是他。 这幕后之人着实狡猾,既伤了二王子赵卓,又贬压了大王子赵文的势力,轻轻一拨,便使双方矛头一致对准他这个直接受益者,真可谓一箭三雕,其居心不言而喻。 随着时光流逝,身上的伤口或许可以结痂愈合,但是心头的猜疑忌恨,却会永远梗在那里,成为一根刺,一道坎,将原来本薄弱的亲情隔绝阻断。 就如他之前担心的那样,这绝对,不是一个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端! 太医署,坐落在锦绣门北侧。 刚走到门口,看见那一坐一卧的两道人影,赵佑微微一怔。 这两人,真是形影不离啊! 陈奕诚正在端着碗药汁递过去,李一舟单手摇晃,脸露鄙夷,忽然听得门边动静,抬眸望去,脱口道:“三王子?” 听得这一声,陈奕诚霎时站起,转身过来,惊喜道:“你来了……”目光触到他身边的少年,眼眸微眯,冷芒在半空中凌厉对上。 小乐子淡淡看他一眼,眸光在他唇上停留半秒,即是眼睫垂下,身体不着痕迹朝赵佑贴近一分,伸手托住他的胳膊:“王子,小心台阶。” 陈奕诚看着亲密相形的两人,眼里几乎要瞪出火来,小乐子丝毫不觉,低着头,仍做小心搀扶状。 “咳咳!”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对立,赵佑清了清嗓子,大踏步走进去。 见李一舟斜靠榻上,心里对那日他帮着陈奕诚拐带自己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一舟,你当盾牌的本事不错啊,断只手其实不打紧,以后创建个独臂庸医的称号也蛮好……” 陈奕诚放下药碗,扑哧一声笑出:“哈哈,独臂庸医……” 李一舟气得吹胡子瞪眼:“奕诚你还笑,要不是你只顾着你那三王子,我好端端的会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陈奕诚瞟了眼一旁的赵佑,笑道:“是,都怪我,但你不是也因此升职了吗,还得了那么多奖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一舟撇了撇嘴:“我升职有什么用,你从骠骑少将军降回郎将,还被调去镇守西北边关,典礼一完就走,你就不觉得委屈?” “调去西北?!”没等陈奕诚回答,赵佑禁不住低叫:“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奕诚沉了眸色:“别听一舟胡说,还没最后定下……” 西北,那不是正好在魔鬼之洲的附近…… 九日皇帝_586 一念闪过,赵佑眼角偷瞟小乐子,后者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怎么,三王子舍不得奕诚离京啊?”李一舟瞧着他的神情,不无揶揄:“我叫奕诚去找长公主帮着在陛下面前求情,奕诚就是不肯,不过三王子若是劝劝陛下,或许效果也一样……” “你说够了没,快喝药吧,再不喝,就冷了!”陈奕诚俊脸上难得现出几分赫色,端起桌上已无热气的药碗又递过去。 一提起喝药,李一舟的脸又皱得跟之前一样:“好了,你就端走吧,那任太医接骨手艺不错,我要不了十天半月就好,不需要喝药的!” 陈奕诚将药碗凑近一点,笑道:“废话少说,当着三王子的面,你难道还要我捏着鼻子灌你不成?” 赵佑听得有丝明白:“哈哈,李一舟你自己都是大夫,还怕喝药?” 李一舟悻悻然道:“大夫就该喜欢喝药吗?” 赵佑眼珠一转,笑道:“我们打个商量吧,你乖乖喝药,然后回答我一些问题,我就去求父皇打消外调的想法,把陈奕诚留在京师。” “真的?”李一舟边说边朝陈奕诚眨眨眼。 “说话算数!”赵佑拍着胸脯,心中暗道,不过陈奕诚留在京都,他如何取道前往大美帝国? 听得他的保证,李一舟再无二话,苦着脸接过药碗,眼一闭,眉一拧,一口灌下,然后丢了碗,嘴唇紧抿,生怕要呕出来一般。 赵佑见得他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不觉笑出来:“我家元儿吃药都不像你这样,真是……哎,哪天赵天给我的好东西,分你一个……”走去榻前,顺手将袖底一颗蜜汁果脯塞进他嘴里。 “什么?”李一舟看得他的手指过来,下意识张嘴,满口苦涩的嘴里蓦然一甜,有一种清淡的幽香,伴随着柔软的触感,恍然而过。 作为大夫,成天摆弄采药,侍候伤患,他的嗅觉比起一般人要灵敏得多…… 怎么会这样香,这样好闻? 李一舟吸了吸鼻子,微微蹙眉,抬眼望去。 这个三王子,身上到底抹了什么,看着不像纨绔少年的脂粉气,却似空谷幽兰,清浅淡泊,令人沉醉,难怪某人会为他如此动心,不顾一切…… 边想边嚼,不知不觉果脯入腹,嘴里充满了甜腻的味道,一直甜到了心里,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俊美少年,忽然回神,满面忸怩:“那个,谢谢……” 陈奕诚瞪大了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这心高气傲之人,居然会道谢? 小乐子适时摆好锦凳,赵佑退后一步,随意坐下,拍拍手朝陈奕诚笑道:“对了,听说你单枪匹马,一刀砍下那巨兽的头,是不是真的啊?” “别听人瞎吹。”陈奕诚收回目光,如实相告:“那巨兽受了七八箭,体力不支,羽林郎盾牌长矛齐出掩护,我才能冲上前去,侥幸得手。” 赵佑嗯了一声,不经意道:“这上林苑里原来也有这样大的野兽啊,你们没在山上搜寻下,看看还有没有它的同伙?” 第二百零三章 暧昧 “这个……”陈奕诚与李一舟对视一眼,思忖下,还是没打算相瞒:“那巨兽不是上林苑土生土长的,而是从别处运来的。” 赵佑挑眉:“骗谁呢,那么大的个头,谁制得住?” 陈奕诚见他不信,从床下摸出一个布包来,小心打开,里面红红白白一团,血肉模糊:“这是我从巨兽身上割下的一点皮肉,一舟检查过了,它之前被人注入过麻醉药之类。” 九日皇帝_587 果然如此! 赵佑眸光一闪,心里已有主意,打个哈哈道:“时候不早了,独臂庸医你好生休养,我日后有空再开看你。”想着自己空手前来探视,也有点不好意思从袖里摸出余下的一小包果脯放在榻边,朝他扮个鬼脸:“这个给你,下回吃药就不怕了……” “我去送三王子!”陈奕诚扔下一句,疾步追去。 李一舟待他们走远,拿起布包打开,看清那包中之物,作势就往窗外丢。 “可恶,谁吃这小孩子的零嘴……” 终究是没有丢出去,说不清什么心思,骂骂咧咧,鬼使神差收入了怀里。 “三王子……” 听得背后急切唤声,赵佑放缓脚步,小乐子低头,知趣去往前方通道处等候。 “有事吗?” 陈奕诚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我昨晚去见过老师,老师说这巨兽并非中原大地所有,而是来自桃花岛,是一种狮虎结合孕育的怪兽,体型巨大,威力无穷。” 赵佑没有反驳,只侧头看他:“然后呢?” 陈奕诚苦笑道:“我这两日忙着加强京师防备,还没来的及着手调查……最近情势对你不利,你待在宫里别出门,凡事小心些。” 连他都看出,所有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偏偏他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只能静观其变,等候佳音。 赵佑叹气,一时意兴阑珊:“嗯,我知道了。” 或许可以从巨兽的运输过程着手调查,毕竟要搬运那么庞大的野兽,没个足够大的交通工具,根本不能实现。 见他表情冷淡,陈奕诚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还在生我的气?” 依旧是剑眉朗目,挺鼻丹唇,只不过,那唇上的裂伤犹在,碍眼之极! 赵佑瞟了眼不远处静候的人影,朝他咬牙低哼:“你不能让李一舟给你弄点药,几下弄好你那嘴巴?!” 都那么久了,他好保存着嘴唇上的伤痕,什么意思!想要提醒自己记住那晚的糗事?! 陈奕诚微怔一下,朗声大笑:“关心我就明说,这么别扭干嘛?”笑起来又扯到唇间的伤,想忍难忍,甚是无奈:“谁叫你当时咬那么重,险些破相,真是个狠心的小东西……” 赵佑瞪着他,真恨不得一脚踹去:“你再不闭嘴,我就跟你绝交!” 陈奕诚赶紧抿唇:“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这就回去上药……”话是如粗,人却站着没动,那神情,活像是偷了腥的猫儿,又是快活又是得意。 赵佑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陈奕诚没有再追,眼光掠过那轻盈纤瘦的身影,锁住他所奔去的方向,忍住痛,笑容逐渐绽开。 宫墙下,欣长的人影静静伫立,对上他的笑容,眸光幽幽,深如古井。 九日皇帝_588 两人目光胶着,在寒风中对峙,传递着一些只有男人才懂的东西。 胜负,还没有最终确定,看谁笑到最后…… 回到月清宫,赵佑头一件事就是过去偏殿看小元儿。 小家伙还在摇篮里睡觉,乳母在一旁守着,边做针线,边不时轻摇一下,娟秀的脸上尽是笑意,眼底更是缀满关爱。 见他推门进来,乳母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行礼:“见过三王子,五王子还要睡会……” “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 赵佑在摇篮前站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轻巧离开。 “这乳母选得还真不错,样子长得好,做事有分寸,对元儿也疼到骨子里……”说着说着,没得到半句回应,不禁侧头低唤:“小乐子?” 小乐子将眼光掉转回来,轻声应道:“王子,我在,有事吗?”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赵佑有些郁闷往前走,自从他在狩猎场上看到陈奕诚嘴唇的伤口,回来就是这样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虽然夜里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相拥而眠,却缺少亲密的温度。 他在生气,气自己没有说实话,还撒了谎。 可是撒谎又怎样,难不成还要自己这当主子的给他解释? 拉不下这张老脸啊…… 前思后想,捱到入夜。 寝室的灯还没歇下,赵佑沐浴完毕上了床,裹着绵软的锦被,凝望着灯光里埋头整理书的人影。 晴朗俊秀的面容,优雅斯文的身姿,不急不躁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舒服,赏心悦目。 不知是查阅到什么内容,那两道浓浓恰到好处的眉毛微微一拢,眼睑低垂,似在思索,灯光照在他脸上,挺直的鼻梁因而带出一截阴影,正投在那两片抿紧的薄唇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赵佑心头一动,吞了吞口水,收回目光,静坐不动。 哎哎,有好几天没亲到他的嘴唇了,更好久没有做那啥…… 干嘛要怄气呢,真是! 搓了下还略有些凉意的双手,赵佑拔高声音喊:“小桌子,小桌子……” 案几前的人闻声抬头,随即放下书卷,站起身来:“王子叫小桌子做什么?” 赵佑眼珠一转:“我突然想吃蜜桔。” 小乐子愣了下,打开门往外走:“小桌子大概睡了,我去给王子拿吧。” 赵佑在他身后掩口偷笑,自己叫的是小桌子,没叫他,不算丢面子。 九日皇帝_589 没过一会,小乐子端着四只黄澄澄的桔子回来,净了手,细细剥好递给他。 赵佑没有伸手,张口去接。 小乐子顿了下,还是掰下一瓣,伸过来喂到他唇边。 桔瓣吃进嘴里,蜜汁溢出,满嘴的甘甜。 不知不觉将一只桔子吃完,赵佑舔了舔嘴唇,心底尚不满足,低喃:“还要吃。” 小乐子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剥,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 他剥他吃,刚吃完嘴里的,下一瓣又送来唇边,配合得无比默契,彼此眼里也多了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赵佑连吃了三只,感觉腹中有些饱胀,这才停住,摆手道:“剩下的你吃吧。” 小乐子摇头,将装着桔子的果盘收好:“这是怀城的贡品,整个月清宫就这么几只,还是给王子留着得好……” 赵佑伸手按住他:“叫你吃你就吃,废话那么多干嘛?!” 小乐子盯着他,从晶亮的星眸到微张的薄唇,一直看到光洁的颈项,眸底渐染情致,氤氲一片。 赵佑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捏着他有力的手臂又舍不得松手,讪讪笑道:“这桔子很甜的,味道不错,不行你尝尝……” 话没说完,眼前黑影笼罩,被他一口含住。 小乐子的唇瓣微凉,舌却是火热,一上来就攻城略地,唇齿纠结,舌尖缠绕,尽数品尝赵佑口中香甜的蜜汁。 濡湿的吻,松懈了身体,麻痹了神经。 这算什么,和好了? 赵佑还在惊愕,他却已经结束亲密,抽身而退,哑声低道:“桔子,是很甜……” “你……”眼看他就要撤退转身,赵佑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知是自己太用力,还是他根本就无意离开,下一瞬,小乐子站立不稳,扑在赵佑迎上来的身体上,两人面对面,脸贴脸,仅靠自己的手抵在胸前,拉开些许距离。 “王子?”小乐子保持着姿势不动,只抬眸询问,以进为退,等他开口。 赵佑垂眸,看着他胸前的衣襟,感觉到那里细微的起伏。 自己面前站着这如火少年,口中全是甜腻的味道,他的身体青春昂扬,生机勃勃,全无掩饰地靠近,紧贴着自己。 见他不动,小乐子再唤:“王子!”眸色加深,清淡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急切。 原来他并不是不为所动,只是在闹别扭。 赵佑心情大好,轻笑,推他一下,说得风轻云淡:“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他纹丝不动,只咬牙:“王子让我出去?” 九日皇帝_590 “是啊,我要睡了。” “王子……”他似在强自压抑,声音低沉暗哑:“不想么?” 第二百零四章 让我爱你 赵佑心头直乐,目的达到,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抓会他的胸襟,喃喃道:“我以为……是你不想……” 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的邀请。 小乐子怔忡了半秒,看着那如丝双眸,再不迟疑,贴上他柔润的唇瓣。 随着咔嚓作响的伸展骨骼声,他还原身形,变回那挺拔强健的体魄,修长的手指动作着,将彼此衣衫褪去,赤裎相见。 “王子,让我爱你……” 赵佑闭上眼,双手抱在胸前,本想着再让他吃点苦头,但是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一点点哄诱,亲吻寸寸落下,不争气的身体便失去抵御能力,从被却承受变为神思迷离地迎合,双臂渐渐紧缠他的颈项,两条腿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缠上他精瘦的腰身。 灼热在嵌入,坚硬地摩擦,一下一下,缓慢进出,他逃无可逃,声声呜咽,一丝一丝的喘息都带着极致的欢愉,指甲陷进他的背脊纹理。 “王子,看着我,叫我的名字,我是谁,是谁……” “小乐子,乐……” 小乐子扣住他的腰,听到那一声,忽而停了动作,薄唇在他的唇瓣上细细亲吻,含糊呢喃:“王子答应过的,这里,只我一个人可以亲,为何反悔……” 该死,这个时候,他还没忘旧事重提,兴师问罪?! “我没有……” 赵佑只觉反驳,唇上微疼,却是被他使了力气咬住,久久不放。 “怎么能让别人碰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身体充盈,心里却那么空虚,好似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头晕目眩,欲罢不能。 “不关我的事……他那么突然地撞过来……我推不开……”心里好生委屈,他对陈奕诚从来都是拒绝,这回还狠狠咬了,他还要自己怎样? 吸了吸鼻子,因方才的激情溢出了眼泪,星星点点,沾满羽睫,赵佑胡乱抹把脸,撑着手臂朝后退,不做就不做,谁怕谁! 退了不过寸许,就被他长臂一捞,搂回怀中。 “没有下次了……” 小乐子俯身,捧紧了他的臀,让他的温诺紧致吞咽着他,已到尽头,却还在努力深入,恨不能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 越来越快的动作中,他额头的一滴汗,摇摇荡荡,落入赵佑的眼。 小乐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汗水融进他一片潋滟的瞳光里,泛开幽幽星辉,漾起层层波纹。 不再停滞,他抵进最深处,徐徐磨蹭。 九日皇帝_591 “嗯……” 他轻轻应和,算作回答,额头抵在他肩颈中,无意识地厮磨。 小乐子浑身一僵,清晰感觉到他的紧锁与纠缠,两人毫无缝隙,亲密无间。 在他柔弱春水的旖旎风情,小乐子亦不能,随着夜色的浓黑,渐显蛮横,带着他一起,从高处坠落漩涡,年轻的躯体 紧密纠缠,无休止挥霍着活力与激情。 记不清是两次三次,还是多少次,半梦半醒间婉转承欢,几欲尖叫,被他的唇舌堵住,只剩下满意与餍足的呻吟…… 这个男人,是他的,真好…… 云收雨歇,他一如既往起身,收拾清理,将两人弄得干爽。 做完这一切,然后从背后抱着他,把头埋进他温香的颈项,手掌贴上他平坦的小腹,喃喃低语:“王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 …… 从那日开始,陆续下了七八天雪。 在此期间,两位狩猎受伤的王子闭门不出,精心调养,逐渐恢复健康。 等到雪过天晴,正值吉日,红日东升,照在皑皑白雪上,一片银光金色。 斋戒沐浴等诸多项准备都已完成,众望所归的祭天大典终于来临。 鼓乐声声,分项缭绕,赵氏王国天子赵文博领着一干后妃子女,带着满朝文武,去往位于皇宫东侧的祭庙,拜祭上古神仙与历代先祖。 赵佑跟在两位皇兄身后,一步一叩,逐一拜祭牌位。 这祭庙牌位多不胜数,单是神仙就有三百六十五位之多,赵氏王国历代皇帝又是十一位,每到一处都是跪拜磕头,一番折腾下来,额痛腿软,苦不堪言。 缩在人堆里,一边悄悄揉腿,一边朝四周小心环顾,忽然看见父皇赵文博的身影,不觉一怔。 赵文博正在祭拜皇天后土,面容专注,眉宇凝重,显得异常虔诚,实在没法与平日一呼百应君临天下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赵氏王国在中,宋氏王国、大美帝国、南越、梅花四国分布围合,如虎狼环伺,垂涎依旧,蠢蠢欲动。 治国,定邦,重社稷,安天下,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多么不容易! “王子,快跟上!” “嗯?”愣神的片刻,忽觉身侧有人在轻推自己,是太监总管陈聪,这才发觉自己想远了,定下神,跟着众人往前走。 出了祭庙,一路随行,越往后人越少,到了宫门外,除开天子赵文博与朝堂三公,还在太傅泰俊杰之外,只剩下被内侍们簇拥的三名王子。 赵佑心头一紧,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马车已经备好,在皇城外一字排开,共有十辆之多,前后左右都是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安插严密,滴水不漏。 九日皇帝_592 这项举国上下最为隆重的祭祀庆典,虽然有所消耗,但毕竟路程不远,人数有限,却也谈不上劳民伤财,沿途百姓欢呼,拥戴之情溢于言表。 车架浩浩荡荡出发,大半个时辰之后到得阴那山下。 赵文博下车,招呼了三人,于山脚下的一处凉亭歇息,臣子卫队皆在亭外静候。 与他前世见过的名山大川相比,阴那山并不算雄壮高伟,大抵是人在此中的缘故,仰望头顶,仍觉云雾缭绕,气势迫人。 “看到了吗,那里……”赵文博指着云雾深处,悠然道:“便是我赵氏王国神庙地宫的入口。” “神庙地宫?”其余两人均是面色微变,瞬间沉重,只赵佑心中有数,故作不解:“地宫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赵文博拖长了声调,语气里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一字一顿道:“考验你们的地方。” 禁卫军开道,一行人随着山路漫步而上,整装气发的队伍因为体力各异,走走停停,时有歇息,自山腰进入下方平台,再沿深不可测的石阶扶璧步下,却是与他当初进入山腹之路全然不同。 赵佑越看越是惊疑,当下按捺心神,尾随前行。 转过一处石壁,忽见前方豁然开朗,俨然是一个宽大的圆台,直径足有四五丈,前方四周尽是耸立的山石,圆台尽头却是一方威严石门,别有洞天。 赵文博踏上圆台,面朝石门拜倒:“文博率子千万叩拜,甄选储君,神剑佑护,四海升平!” 在他身后,三名王子齐齐跪拜,丞相汤伯裴,大将军陈宝国与御史大夫罗石则在台下次第就位,禁卫军持戟而立,高呼万岁。 参拜完毕,赵文博越过圆台中间,径直走向石门,伸手一推。 轰隆隆,响彻山谷,石门开启,门内金光射出,沉寂多年的神殿再现人前。 依旧是金光跃空,青影入璧,长长的通道尽头,神堂莲座,宝光展现,斑驳桃木架上,古剑泛着紫气青芒,神秘而幽然。 赵文博站在殿中,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朝背后之人招手:“都进来罢!” 众人鱼贯而入,凝神屏息,见他上前摘下古剑,轻轻摩挲剑鞘上的花纹,朗笑道:“这琅琊神剑世代相传,今日终于又要再现天日,就请三公与老师作为见证,看三个皇儿谁能拨出剑来,谁便是我赵氏王国未来的真命天子!” 说罢,将古剑向前一推,递与站在最前方的赵文。 赵文摩拳擦掌,踌躇满志接过剑来,借着四周的光线看清其形状纹路,面色霎时惨白。 怎么会是……之前在海南岛拨过,却没能成功的那把? 到底是不是?! 看了愣在原地,半晌不动,赵文博沉声开口:“文儿?” “是,父皇。” 赵文一咬牙,五指握住剑柄,用力拔剑。 古剑犹如焊入剑鞘,丝毫不动。 赵文急了,脸憋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再拔。 九日皇帝_593 这一次,使出了浑身力气,脚下青砖都在微微震动。 可不管他如何用力,还是没能将剑拔出。 第二百零五章 龙吟风鸣 赵文博将这一幕看得分明,轻叹一口气:“好了,文儿退下吧。” 赵文站着没动,手指轻颤,紧紧握住古剑,失魂落魄,兀自摇头:“不对,这剑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 赵文博过去,伸手将古剑取过来,旁边的陈宝国见状,扣住赵文的肩膀轻轻拍下,一股柔和的力道过去,意在安抚心神:“大王子,稍安勿躁。” 赵文牙根咬紧,退回原位,阴郁着一张脸,朝堂上剩余两人怒目而视。 赵文博看了看手中的古剑,轻咳一声,正要再唤,却见眼前人影晃动,有人抢出一步,搓手微笑。 “父皇,让我来试试。” 神堂之前,气氛徒然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抢先出来的人身上,暗地蹙眉。 三王子,赵佑。 这个纨绔王子,如此孩子气,连拔剑都要抢先,实在让人不省心。 见父皇赵文博不置可否,赵佑朝侧旁的赵卓斜睨一眼,轻笑道:“二王兄,不介意我先拔剑吧?” 赵卓眉眼淡淡,垂眸道:“不介意,三王弟请。” 赵佑点点头,再踏一步,站在赵文博面前,一副争先恐后跃跃欲试的神态:“父皇,可以吗?” 赵文博朝他审视片刻,颌首道:“好吧。” 赵佑双手伸出,接过他递来的琅琊神剑。 剑一入手,就听得铮的一声响,清越悠远,仿若龙吟风鸣。 众人闻声色变,赵文博更是瞪大了眼,声音发颤:“佑儿,你……” 当年自己拔剑之时,剑鸣声都没有如此宏亮,难道是他…… 赵佑自己也是眉飞色舞,险些握不住剑柄,咧嘴大笑:“哈哈,难不成我能拨出剑来?”说话间摆开架势,大喝一声,用力一拉! 跟赵文一样,神剑纹丝不动。 赵佑涨红了脸,敲敲打打,又拨拉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看着他在那里着急跳脚的模样,赵文嗤笑一声,面色稍缓。 他还不算输,或者根本没人能拨出剑来,还有下一回合的较量。 九日皇帝_594 赵文博望向场中使劲拔剑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与不解,方才明明听到剑鸣声,为何却拨不出来? 莫非,另有玄机…… 力气费尽,赵佑垂头丧气,将神剑倒置,没还给赵文博,而是直接朝赵卓递过去。 “二王兄,给你。” 赵卓伸手来接,他似是不舍,双手握住剑格处,迟疑半响,方才递上。 由于两人相对而立,仅有一步之遥,这一抓一送的动作被遮挡住大半,旁人仅是看到赵卓握住了剑柄,只听得刷的一声响,忽然间光芒大盛,银焰迸发,三尺青霜长剑脱鞘而出,剑刃上碧痕隐现,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他竟是将琅琊神剑全然拔出! 赵佑捧着剑鞘,愕然不动,嚅嗫道:“二王兄……你拔出来了……” “我……”赵卓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神剑,眉宇间闪过一丝怔忡。 怎么回事? 真的是自己拨出了琅琊神剑? 这一切发生得太不真实,令人难以置信。 他只记得,这三王弟磨磨蹭蹭送剑过来,自己刚一握住剑柄,那剑身就滑出了剑鞘,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见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赵文博大步过来,拥住他的双肩,面露欣慰。 “好,卓儿别怕,此乃天意,你能拔出我赵氏皇室世代相传的琅琊神剑,便是当仁不让的赵氏王国皇太子!”说罢,转头吩咐一脸喜色的丞相汤伯裴:“有劳丞相拟诏,天命受之,宜成大统,今立二王子赵卓为赵氏王国储君,三日后正式册封。” “臣遵旨!” 随着汤伯裴沉稳回复,殿中众人方才平缓心神,接受这储君已定的现实,朝着赵卓恭敬行礼,口在高呼:“恭喜太子殿下!” 赵卓尚未回神,只紧紧握住手中的神剑,指节已经泛白,面上有丝狐疑,似喜似嗔。 在他对面,赵文一瞬不眨瞪着他,拢袖踏上一步。 赵佑适时过来,挡在两人之间,朝赵卓拱手笑道:“恭喜二王兄……哦,不,应该是太子殿下!” 赵卓看着他坦然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探究的意味:“你……” “恭喜……太子殿下!”赵文走过来贺喜,说得咬牙切齿,嘴角也是不服气的紧抿。 赵卓收敛神色,淡笑道:“多谢二位礼让。” 赵文轻哼一声,背过身去,赵佑笑了笑,也站会原位。 但见赵卓手捧神剑,端正姿态,在众人注视下,穿过长长的通道,一步一步朝神堂尽头的莲座走去,他走得极慢,也极是沉着,行至座下,侧将神剑高举过顶,肃然放回桃木架上。 神剑既出,储君入选,一切都落下帷幕,祭天大典画上圆满一笔。 九日皇帝_595 赵文博轻轻点头:“传朕旨意,摆驾回宫。”语毕,率先走向石门,其余人等随行其后。 天子一行按原路折返下山,又费了一番功夫,赵佑爬上自己那处队末的马车,放下车帘,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但愿,没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前方开路的禁卫军已经启程,天子座驾首先出发,然后便是一辆一辆马车紧跟其后,保持队型,缓慢启动。 没走两步,马车的速度放慢,停了下来。 赵佑掀开车帘,却见车旁一名禁卫军策马过来,禀道:“泰太傅的马车出了问题……” 老师? 赵佑伸长脖子,朝车后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清健的青衣老人下了车,朝自己马车的位置走来。 心里一个咯噔,正感不妙,泰俊杰已经来到车前:“三王子,我的马车坏了,能否稍带我一程。” “老师你太客气了,这是学生应该的!”赵佑赶紧跳下车去,将他搀扶上车,待得坐好,这才唤得车夫启程。 马车重新起步,车厢里,两人面对面而坐,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 泰俊杰端坐不动,也不说话,一双眼在他脸上寻睃不停,带着些许探究与思索,更多的,则是疑惑。 赵佑被他看的发窘,抚下脸颊,讪笑道:“老师你在看什么?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么?” 泰俊杰微微皱眉,答非所问:“我的马车没坏,只是有一事不解,所以就坐了上来。” 果然没出事! 赵佑不动声色,迎上他投来的锐利目光:“老师请讲。”说话间,脑子也不闲着,飞快回想神堂里对方所站的位置—— 记得父皇站在莲座中间,自己与两位王兄循序站立,三公候在身后不远,而老师泰俊杰是站在宫柱阴影下,从那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殿中的情景……不会吧,该死! “今日在神庙中,王子为何要抢先拔剑?” “我那不是看着着急吗,一大堆人都杵在那里,眼巴巴望着,咳,拔几下好走人……” 泰俊杰眯起眼:“当真?” “真的真的,我骗老师干嘛?”赵佑嘻嘻笑着,从车厢里取了只食盒过来:“谢天谢地,这大典总算是结束了,老师你站大了半天,饿了不,这是小乐子给我准备的桂花酥,来尝尝……” 泰俊杰瞥他一眼,根本不理,又道:“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和奕诚所说关于神剑的典故吗?” 赵佑不迭点头:“记得啊。” 泰俊杰沉声道:“为何你一接过神剑,就剑鸣不断?可知这是神剑认主之声!” 赵佑好笑望着她:“二王兄就站在我旁边,这神剑是在认他呢,要不大王兄和我都拔不动,就他能拔出来?!” 泰俊杰冷哼一声:“哦,真是他自己拔出来的?” 九日皇帝_596 赵佑拍下车板,哈的一声笑:“老师你说的什么啊,堂上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不是二王兄拔出来的,难道是我拔出来的?” 泰俊杰目光炯炯过来:“正是。” 赵佑心头一紧,面色不变,扁嘴道:“我也想啊,可惜没这福气,父皇不是说了吗,什么天命,什么大统,呵呵,二王兄才是真命天子,再过几日就正式册封了呢……” “够了!车内就我们师徒两人,你还跟我装道几时……”泰俊杰见他打死不认,忍不住低声打断:“我亲眼看见你把已经拔出剑刃的神剑递给二王子,你那点障眼法,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206215 206正文_第二百零六章 帝王之术 赵佑张大了嘴,“老师,饭可以随吃,话可不能乱说,我除了考试作弊之外,其他地方可是规矩得很。我知道你偏袒我,我当时也很想拨出剑来着,但是没那个能力,技不如人,自叹弗如……” 秦俊杰气得咬牙,胡须都飞扬起来。 难怪他最心爱的弟子陈奕诚一提起这位三皇子就面露苦笑,这胡搅蛮缠让人抓狂的本事,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赵佑不慌不忙嚼着点心,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口中还含糊道:“老师你真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啊,我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呵呵,老师别生气了,来,喝点茶水……”赵佑不知又从哪里变出只水壶来,壶口还冒着热气。 “听着!”秦俊杰伸手挡住水壶,面色凝重,正色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神剑认主,庇护江山是关系到赵氏王国未来命势的头等大事,慎之又慎,绝非儿戏,怎么可以随意让于他人呢!” 赵佑一脸坦然:“我没有。” “你!”秦俊杰恨恨望着他,“你又笨又不傻,陛下又那么喜欢你,旁人不说,至少还有我和奕诚相助,完全有实力获得朝堂支持,我真不懂,明明是你拨出的剑,为何就不愿承担责任?!真是气煞我也!赵佑揉着额,咬唇苦笑:“老师你眼神实在不好,我都说了,真的不是我,你这样说,要是让二王兄听到,他该多伤心啊……” “罢了罢了!” 秦俊杰见没法说服他,摆手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不再多说,只盼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说罢,直起身来,高喊:“停车!” “哎,老师,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马车依言停下,秦俊杰不顾他的低喊,拉开车门,径直跳了下去。 赵佑探也车窗,见他脚步匆匆朝人群而去,再一看周围地势,刚进城门不远,只好招手唤来一名禁卫军士,对他说道:“你去帮老师雇辆车,送他回府,路上留神些,务必送进家门。” 说完再朝秦俊杰离去的方向望望,无奈摇头,估计老师此时正在气头上,追赶不得,只好等改日气消了,再去赔礼道歉。 因为路上耽搁,他的马车是最后抵达皇宫的,宫内不能走马,下车之后便是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往月清宫的方向走。 “怎么这样高兴?”一个声音在不远处蓦然响起。 侧头一看,回廊前一道英姿昂扬的身影,正疾步朝他过来,是……陈奕诚。 “没什么,累了一整天,终于可以解脱了,能不高兴吗?”赵佑环顾四周,随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从一舟那里过来。”提起李一舟,陈奕诚瞟他一眼,神情有点古怪。 九日皇帝_597 赵佑并不在意,呵呵笑道:“那独臂庸医好些了吧?” “嗯,已经没有大碍了,明日就让他收拾包袱,赶出宫去。” 赵佑听得扑哧一笑,“他不是你好朋友么,就这待遇啊?” “好朋友?哼哼,那小子暗地藏了心眼,以为我不知道……”陈奕诚似是不愿多说,盯着他的笑脸,微有诧异,“你看来心情不错,怎么回事?” 赵佑接过话来:“什么怎么回事?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陈奕诚叹口气道:“甄选储君的结果我已经听说了,其实这样也好,你反正也不喜欢被束缚……” “喂喂喂!”赵佑一口打断他,斜着眼上下打量,又好气又好笑:“你别告诉我你是专门等在这里想要安慰我吧,告诉你,我可不需要!” 陈奕诚轩眉看他,不太相信,“你真的没事?” 赵佑笑道:“我没事,我好得很。你还是安慰大王兄去,好生劝说劝说,你不知道他今天在神庙里脸都气绿了,要不是碍于父皇在场,铁定翻脸!” 陈奕诚摇头道:“大王子没有回来,再说我对他也没你想得那般重要,他除了我陈家,还有别的幕僚谋士,很是神秘,我都没有见过。” 赵文的生母刘皇后所在的家族也是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家中子弟宗室门客不计其数,势力不可小觑。 不过这神剑已出,尘埃落定,再有势力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 只盼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 想起老师秦俊杰临走之言,当时尚不觉什么,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隐隐不安。 一路忐忑,回到月清宫,刚踏进门槛,就见那人立在廊前,映着夕阳的绯光,眼波流转,笑容里荡漾的脉脉温情。 “事情都办好了?” “嗯,好了。” 赵佑对着他微微一笑,心里渐感踏实,忽然间那么满足,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自己,也为他,绝不后悔…… 储君册封仪式定在三日后在乾清宫的阙非殿举行,消息一传出,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趁此机会,御史大夫罗石旧事重提,再次上奏,请求天子赵文博分封王子,这一回,丞相汤伯裴与大将军陈宝国再无异议,群臣附和,联合奏请。 许是基于安抚落选的两位皇子,或是出于别的考虑,赵文博也没再反对,直接批复准奏。于储君册封仪式之后予以分封,除太子赵卓之外,包括还在襁褓之中的五王子赵元在内的四位王子都将获得封邑属地。 另外,除开已经受封的长公主赵茹,几位年纪稍幼的皇室公主也将获得尊封。 一时间,后宫掖庭变得热闹起来,各处宫殿里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自家小主子将要得到的封赏,之前四位夺嫡之战引起的纷争,逐步被新的话题新的目标所取代,日渐平息。 平衡,平均,平和……帝王之术! 自从神庙归来,秦俊杰便是向天子称病告假,闭门不出,陈奕诚也是因为筹备仪式之事,无暇分身,文武课程均是暂停下来。 九日皇帝_598 对此,赵佑乐得轻松,整天呆在月清宫里,趁机在临走之前多陪陪母后,带带元儿,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这一日闲来无事,索性摊开一幅赵氏王国版图,指指点点,不住比划,直看得眉头微蹙。 “江南好,江陵也不错,哎,到底选哪一处呢?” 小乐子端了茶点过来,放在案上,轻笑:“王子要选什么?” “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采邑选在哪里好?”赵佑指着地图上的城池郡县,偏头问他:“最近父皇天天来宫里看元儿,母后说可以帮我在他面前提个醒,受封的采邑凭我喜欢,预先敲定。”他也不贪心,城池户口多少都没关系,但至少要选个富庶之地,将来才好养活那一大帮门下弟兄。 这养家糊口的活计,不容易啊! 小乐子不看地图,只盯着他,眼底满是笑意:“王子心里已经想好,何必问我。” 他为何就如此笃定?! 赵佑瞪他一眼,目光继续落在地图上,喃喃自语。 “江南苏州山明水秀,环境优美,又是你的家乡,将来若是你亲人回返,也方便打探消息,及时团聚;而江陵毗邻东海,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又挨着桃花海南二岛,我要是想与岛上朋友聚会,倒是最佳选择……嗯,江陵实在不错,就选……”眼角余光扫到他抿紧的薄唇,不由莞尔一笑,指着地图,拖长了音调,朗声道:“就选……苏州吧。” 小乐子手臂合拢,抱着他,唇瓣轻柔擦过他的鬓角,“我就知道是这样,谢谢。” “废话少说,你下去先思量着,等从大美帝国回来,就要开始准备在苏州修建山庄,创立分部了……”再过几年,等到自己及冠之时,就可以奔赴属地,那时分部变为总部,他也是由王子变为王爷…… 小乐子眸光闪动,唇角勾起,俊秀的脸上掩不住的喜悦:“遵命,王子。” “王子!王子!” 门外呼唤一声高过一声,成功打断两人的亲昵。 赵佑适时推开小乐子,端正下坐姿,清了清嗓子,漫声应道:“什么事?” 小桌子立在门口,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发颤:“二王……哦,不,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正殿喝茶,等王子过去一叙。” 赵佑心中一凛,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一边思忖着种种可能,一边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侍候着,我随后就来。” 对方级别提升,当下也不敢磨蹭,由小乐子帮着整理了衣冠,取了貂皮披风,开门出去。 207正文_第二百零七章 亲兄弟,明算账 月清宫正殿,殿内四角的火龙烧得下旺,热气熏上来,丝毫不觉冷意。 蓝婉晴含笑招呼,不时让明珠添加茶倒水,赵卓捧着杯茶慢慢喝着,“二王兄……”赵佑笑嘻嘻走进来,脱下披风递给身后的小乐子,自己一屁股坐下,取了杯子倒上茶水,一口饮尽,抹着嘴唇道:“我正愁闲得无聊,你就来了。” 蓝婉晴在一旁轻叱:“佑儿!见了太子殿下也不行礼,直介没规矩!” “没关系,不是还没册封吗,还是随便些好,再说……”赵卓轻描淡写一句,目光悠悠,似有深意,“我这太子之位,也全靠大王兄和三王弟礼让,才能意外得来。” “二王兄太客气了!”边上小乐子极有默契加满茶水,赵佑微笑举杯,恭敬而不失真诚:“该你的就是你的,谁也让不了,谁也夺不走。” 九日皇帝_599 蓝婉晴被他俩一番哑谜说得愈发糊涂,看了看窗外天色,笑着起身:“好了,我去看看元儿醒了没,你俩慢慢聊,太子也好久没来了,今日就在月清宫用晚膳,可好?” “蓝妃娘娘不必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三王弟,随意聊聊,用膳就免了。” “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 蓝婉晴笑着出了门,明珠也跟着出去,看着赵卓挥退了侍从,赵佑也只好眼神示意小乐子跟着一并退下。 偌大的殿堂,只剩下两人面面相对。 “二王兄别光顾着喝茶,吃些点心吧,这桂花酥啊,我好不容易从赵天那里抢来一盒。”赵佑笑着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若无其事递上前去。 赵卓看着他,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清淡一笑:“三王弟人缘真好啊,不仅在宫外江湖朋友多,就是在宫里,王兄王弟们也是围着你转。” “呵呵,我贪玩好耍,胸无大志,又不上进,在宫外那都是些狐朋狗友,至于宫内,也就赵天爱跟我玩,大王兄对我那是从来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避之不及……”赵佑手悬在半空,许久才收回来,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顺手将点心塞进自己嘴里,“嗯,真好吃。” “胸无大志?是么?” 赵卓轻哼一声,眼睛看着窗外,有一丝出神:“当真是胸无大志么,还是另有用心呢?” 赵佑低头喝茶,边喝边嘟囔:“二王兄,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用心?” 赵卓沉默了一会,方道:“她……最近好不好?” 赵佑抬眸,明知他问的是兆飞颜,却故作不解:“谁啊?” 赵卓看着案上的茶杯,面上阴晴不定,“自然是……兆飞颜。” “你是说阿飞啊。”见四下无人,赵佑也不避讳,坦言道:“二王兄我说实话,虽然阿飞是异族人,身份上有所差异,当初她大哥又是如此对你,但是她待你真是一片痴情,你日后可不能辜负她。” “嗯。”沉默半晌,赵卓终于有关一丝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佑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也是跟着微笑起来:“我跟她保证了的,一定会让她幸福。” 赵卓看着他,微微哂笑,“我发觉你很关心她,这回又大费周章把她藏起来,难道也对她……怀有情意?” “二王兄你别误会!”赵佑反应过来,着实吓得不轻,赶紧澄清:“我只把阿飞当做好朋友,并无其他想法,再说了,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我们是亲兄弟……”心里干着急,要想真的澄清这关系,就只能将兆飞颜交给他,自己袖手不管,但这个时候正是最后关头,若是将兆飞颜送出,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不行,坚持住,再等等…… 赵卓挑眉笑了笑,不咸不淡道:“你可曾听说过,民间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 赵佑瞅着他,“我只知道另外一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赵卓轻轻嘘叹,低声道:“很好,很好。”忽然站起,径直往门口走。 走到门前,兀自停住,腰身挺得笔直,也不回头,只淡淡道:“以往所为,不论有何目的,都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言,好自为之。” “我会,二王兄慢走!” 赵佑端坐不动,等到他推门出去,被一干侍从簇拥着往外走,这才抹一把额上的薄汗,懒懒唤道:“小乐子,帮我送太子殿下。” 又是个好自为之,最近好似人人都喜欢说这四个字—— 九日皇帝_600 什么意思? 生在帝王家真是,连说会话都觉得累! 不过好在也没两日了,等册封了储君,一切就成定局,到时候再慢慢来解释…… 没过一会,房门推开,小乐子匆匆进来。 “王子,大王子来了,小桌子正引领他往这边走。” 大王兄? 赵佑揉着额头,这是怎么了?平日冷清的月清宫,今日却跟赶趟似的,接二连三来访客,这前脚刚走,后脚随即就到! 小乐子凑近过来,叹息着补充:“大王子来的时候,正好与出门的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 “是么?”赵佑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的话,不由苦笑:“他一来,我就知道没好事。”好不容易才与二王兄相谈甚欢,勉强打消疑虑,这下倒好,一番辛苦白费了。 若说二皇兄此番前来是为了试探,那么大皇兄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也不再坐着,拉了小乐子一起出门相迎。 远远的,看见赵文大步流星而来,小桌子等人被抛在身后,赵佑踏出一步,笑吟吟唤道:“大王兄。” 赵文沉着脸,一声不吭扯他进门,将侍从与小乐子都拒之门外。 殿门关上,肩膀即被人按住,声音急急响在耳畔:“老二当上太子,我不服,三弟你帮我,我们联合起来……我不会亏待你!” “大王兄,你在说什么啊?呵呵,我今天脑袋有点晕,大概是昨夜受凉,染了风寒,靠太近会传染你的……” 此时此刻,除了装傻,顾左右而言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赵文毫不理会他的喃喃自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急道:“老二性子冷,心眼多,疑心重,以后他登基称制,还不知会怎样,与其如此,我们不如联合起来,趁早改变!三弟我知道你对此也不甘心,海南岛上我们还曾经并肩退敌,而老二他什么都没做,还曾成为别人的阶下囚,凭什么就能如此顺利得到皇位?我是皇长子,长幼有序,理应上位,所以你要帮我,这回一定要帮我,我日后继承大统,你来做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给你最广阔的土地,最富丽的府邸,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好不好?” 赵佑被他抓得生疼,低叫:“大王兄,你理智些,那日二王兄拨出神剑,你也在场亲见,连父皇都说了,他才是真命天子!你别再争了,顺应天意吧!” “顺应天意?!”赵文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目光恨恨,“单凭一把破剑,妖言惑众,就说是天意,定下我们的命运,我不认这个理!” “大王兄!”赵佑定下心神,极力劝解:“其实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又劳累又不自由,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一名亲王,你是皇长子,得到的封地采邑一定是最多最好的,所谓顺其自然,知足常乐……” “那是你的志向,可不是我的!” 赵文一掌拍在墙上,打断他道:“你可知我的理想,绝非固守一隅,安于现状,而是要让赵氏王国军队的铁骑踏遍中原大地,收服四国,一统江山!赵氏王国历史上最英明伟大的帝王,不是别人,是我!是我……”他眸底布满血丝,面色略显憔悴,整张脸上却洋溢着狂热的光芒,那是……十足膨胀的野心。 赵佑摇头低道:“大王兄你将来当上亲王,一样可以辅佐二王兄,实现你的理想……” “不一样的!你不明白,处处受制,处处约束,那样的生活,绝非我所想!”赵文的声调愈发高亢激昂,目光炯炯闪亮。 “大王兄,如今大局已定,册封在即,举国上下谁不知,没法改变了!” “不能改变……”赵文忽然敛了怒容,带着一丝莫名而来的笑意,意味深长看他:“三王弟你真这样认为?” 九日皇帝_601 赵佑被他盯得心里发怵,点头道:“是啊。” 赵文冷哼一声道:“天底下没有不可改变的事……”他脸色微变,眸底的笑容渐渐散尽,转变成一种倨傲的神情,“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到底帮不帮我?” 赵佑张了张嘴,苦笑:“恕我无能为力,大王兄你也别……” 208正文_第二百零八章 半梦半醒 “好,很好!”赵文唇角勾起,不屑冷笑:“我算是明白了,我终是对你期望太高,谁知却仍是畏畏缩缩,如此窝囊,哼,烂泥,始终糊不上墙!” “大王兄说的极是。”赵佑好脾气地赔笑。 “缩头乌龟,窝囊废……”赵文犹在恨恨低念。 “大王兄,现在其实也挺好的,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我们兄弟和睦相处,你有雄心壮志,将来正好助二王兄一臂之力……”以往总说陈奕诚罗嗦,其实自己也颇有鸡婆的潜质。 “不必多言,你就好好当你的闲散王爷吧,到时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赵文语气中带着些许恼恨,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甫一出门,就被一干仆从围合上来,簇拥着去远了。 “大王兄!~” 赵佑追出两步,唤了一声,回头坐回座位,双物托腮思忖。 “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小乐子闪身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凑近,含笑低问。 赵佑抬头看他:“大王兄回去了?” “嗯,大王子一行朝西,往宫门方向去了。” 赵佑应了一声,无奈一笑,“也许是去将军府,商量对策去了。” 小乐子一边倒茶,一边迟疑道:“大王子……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赵佑耸肩笑道:“那是当然,没当上太子,心里憋屈着呢!”瞥见他眉眼间隐隐闪现的一抹忧色,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小乐子垂眸低叹:“我以为,王子会支持大王子做储君。” “哦。”赵佑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灾大王兄就是个思想表面化,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的人,开心时畅怀大笑,愤懑时怒气冲天,性情可谓直率,不须费心揣测,与沉稳内敛的二王兄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的人,日后不说控制,至少是更易相处。 可是,这不是在选盟友,而在选储君,选项赵氏王国未来的皇帝,必须放弃私利,顾全大局。相较而言,二王兄不论是在心智还是性情,都更胜一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的兄长,不管谁做皇帝,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话是如此,可真是一样的吗?恐怕连他自己心底都不那么确定。 一时缄默不语,只听得小乐子声音压低,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子还是小心为好。” 赵佑微微点头:“我会的。” 会有防备,也就是一句话而已,接下来的一日,仍是好吃好睡,等待着储君册封的仪式来临。 因为近来双开始不时犯困,加上闲暇无事,午睡时间也有所延长,小乐子也没来唤醒,整个下午都在榻上躺着,裹着被褥昏昏沉睡。 迷糊之际,一些久远的片段出现在脑海中,似梦似真。 九日皇帝_602 那是在望江楼的天佑阁,为了给孟轲母亲补过生辰,三张八仙桌将房间摆得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吃菜喝酒,行令猜拳,好不热闹。酒过三巡,一名少年姗姗而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歉意微笑,“我是老五,对不起,我来迟了……” 场景忽而一变,却是到得孟轲家的院落,满院都是自家弟兄,三三两两围坐一起,晒着太阳闲话家常,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带着一脸的欣喜,迎头拜倒:“陈通见过教主!” 老五……陈通…… 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脸容,那身形居然如此清晰,就好像近在眼前一般。 “陈通,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感觉自己努力朝他走去,对他招手,却怎么也是徒劳,那场景竟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人声仍在继续,自己却始终隔着一层阻碍,无法靠近。 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听到刀剑撞击声,骏马奔驰,兵刃相接……眼皮直直跳动,明知是梦,想要强迫自己醒来,费尽全力也还是仰躺在床,头脑迷糊,手脚乏力。 “我是老五,对不起,我来迟了……” “陈通见过教主!” 反反复复的梦魇,反反复复的挣扎,反反复复的声音回响。 直至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不要!” 也不知自己高喊了句什么,猛然睁眼坐起,对上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眸,眸间氤氲,似有心疼,在怜惜,有自责。 “王子做噩梦了?” “不是。”赵佑喘着气摇头,软软靠进他伸过来的臂弯,由他给自己穿上外衣,拭擦汗水。 这不能算是噩梦,只是那场景好生熟悉,犹如电影片段徐缓释放出来,不觉是梦,倒像是真实情景再现。 怎么会这样? 赵佑闷着头想,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不由得微怔发问:“出了什么事吗?” “王子……” 小乐子微微低头,面色沉静,说得极慢:“去往宋氏王国的邪队弟兄回来了。” “真的?”赵佑一拍案几,喜道:“他们怎么说?见到陈通没有?都有些什么消息传回来?” 小乐子抬眸,眸底深不可测,半晌才轻叹:“陈通,也跟着他们回来了。” 赵佑听得一愣,脑袋没能转过弯来,“什么?” “陈通……也回来了。”他垂首,面露悲戚,低道:“这是陈通留给王子的,王子自己看吧。”说罢,从衣袖里取出只漆盒,推到他跟前。 赵佑盯新旧那盒子,眼睛发直,手指按在盒盖上,慢慢打开。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根束发的青绿竹簪,已经失了最初的色泽,尖端更有一抹暗红。 九日皇帝_603 “这是……是……”嘴唇嚅嗫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小乐子清了下嗓子,目光黯然,帮他接下去:“这是陈通的遗物。” 赵佑心里已有猜想,闻言仍是一震:“遗物……” “是,邪队弟兄一开始在南越国搜寻数月,最后在宋氏王国边境之城庆丰的一口废弃枯井中找到他……” “枯井?” “是,不仅是他,还有数十人,均是统一着装的年轻男子,身首异处,血染血壁,场景十分惨烈,死前想必是经历了一场可怕至极的大屠杀……” 砰然一声,赵佑推倒了面前的案几,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备车,我要出宫去!” 小乐子伸手拦住他,“灵柩今晨运回帝都,我已经让孟轲在山庄附近择地厚葬,家人也予以优厚抚恤,并无异议。棺木里尸身并不完整,王子去看了也是徒增伤悲,还是别去了。” 赵佑用力挥开他的手,“我怎么可能不去?!陈通会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当初派他去做卧底,他怎么会遭遇不测,是我,都是因为我!”脑子里浮现的皆是当初相识与重逢的情景,少年意气风发,忠心耿耿,而今那名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却已经永远长眠,无知无觉,再也不能回来。 “王子!”小乐子跳起来,一把抱住他,“这不能怪你,陈通当时已经应征进得刘氏商行,就算没有你的派驻,他还是会去宋氏王国;再说邪队在宋氏王国始终会安插人手,不是陈通,也会是别人,甚至更多!” 赵佑抿紧唇,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倘若我能想到今日,我当初便绝不会……不会……” 不会创立日月神教,不会扩充势力,不会冲锋冒险,即使是安于现状,碌碌无为,也总好过,面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流血牺牲。 来此异世,若只能给人带来伤悲与苦痛,他情愿,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存在过! 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直绵延,烧到了内心深处,如果不是被那坚韧的手臂一张按紧,他几乎压制不住狂乱的情绪,想尖叫,想发泄,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怪我,怪我,都怪我……” “王子……” 小乐子的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而他,却是溺在水里,无力回天! 忽觉腰间一麻,身子软软倒下,昏迷的前一瞬,在前方桌子上的铜镜里看见自己的面容,头发凌乱,下巴尖尖,面色苍白,眼瞳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已若癫狂。 醒来时已经是烛火点燃,挺身欲起,却仍觉得手脚瘫软,只得忍住悲痛,闭眼轻唤:“小乐子……” 话音未落,他人已欺身而至榻前:“王子醒了?这会觉得如何?” “我没事。”赵佑心里已经接受这一事实,定下神,勉强打起精神,“我母妃可有来过?” 209正文_第二百零九章 自毁眼目 “来过。娘娘以为是王子贪睡,没有在意,到偏殿看五王子去了。”小乐子微微叹气,湿润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死者已矣,王子要顾惜身体,节哀顺变。” 赵佑侧然,生生将头拧开,转瞬间,忽然瞥见枕边的竹簪。不由伸手握在掌中,瞅着尖端那点暗红,怔怔出神。 小乐子再次开口:“邪队弟兄们找到陈通的时候,这枚竹簪,不是插在他发鬓里,而是插在他的左眼里,因此才引起注意,吐献上来。据我们分析推断,当时他应当是重伤垂危,自知不治,于是插簪自毁眼目,或者是临死警示,想要给王子留下线索……” 赵佑听得一惊,“什么线索?” 小乐子不答,只是看着他手中的竹簪,蹙眉沉思。 顺着他的目光,赵佑将竹簪凑到眼前,上下摩挲,一点一点挤按揉捏,忽而心头一动,手指握住两端,从中掰断。 九日皇帝_604 一点白色从竹簪断缝处掉落,赵佑一瞥之际,已经看清,是一个小小的纸卷。 纸卷展开,不过寸许大小,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刘乃凤…… 后面的字已经被鲜血染红,暗红一片,辨识不出。 刘乃凤…… 陈通啊陈通,他拼死提醒,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 “我这里有很好吃的糕点,你要不要吃,我去拿!” “我不饿,谢谢。” “我最近又学会了几首曲子,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不用,你坐在一边别说话就好。”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又不笑,你到底怎么了……” 一连串的话语,终于使得赵佑抬头,看着跟前一脸殷勤的俊秀少年,扯动唇角:“连你都看出我不开心吗?” 秦冲点头:“是啊,以往你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池塘的水,脸上有太阳的光,真好看,而现在你眼睛里是黑乎乎的,脸上还蒙了层灰……是不是你爹打你骂你了?你娘不给你做新衣裳了?” 赵佑苦笑:“不是,我爹我娘对我很好,而是……我的朋友过世了,我很难过,很内疚。” “过世?”秦冲挠了下脑袋,不解道:“过世是什么意思?” 赵佑低答:“就是永远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再也见世面到了。” “哦,我知道了!”秦冲一拍手,指着不远处的大树大声道:“是不是和我的小欢一样?睡着了,埋在土里,不能出来了,谢大叔也是说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小欢?” 微一愣神,就听得谢本翠在一旁适时接道:“小欢是我家殿下以前养的一只小狗,得瘟病死了,殿下把它埋在那边树下。” 赵佑哦了一声,顺着秦冲手指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树下有一个微微鼓起的小土包,长了些杂草,已经看不出形状。 一抬手,止住他欲要继续的喋喋不休,轻道:“好了,院子里冷,你跟你谢大叔回屋里烧火去,我在这里坐一会,安静想想事情。” “我陪你说话不好么?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天天都想你。”秦冲扁了扁嘴,显得有些委屈。 “乖,听话。”赵佑拍拍他的肩膀,语音虽低,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秦冲只得站起身来,跟着谢本翠回去,不时回头张望,眼神恋恋不舍。 人去声清,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他一人,独坐亭中,被大片绿竹簪包围,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梅香。 明日便是太子册封的典礼,皇宫各处都是热闹非凡,唯有福临门还算清静,小乐子出宫为大美帝国之行做最后的准备,他便自己漫步来了这里,不为别的,只想寻得些许安宁。 九日皇帝_605 先去大美帝国,再往宋氏王国。 手指无意识在石桌上写划着,心中慢慢勾勒着计划。 大美帝国…… 宋氏王国…… 铁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不管他在魔鬼之洲是生是死,就凭着这四年来的执着追随忠心耿耿,自己都会拼尽全力,去往大美帝彻查他的身世真相,为他孤苦无助的幼年生活讨一个公道,便要为他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陈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论这幕后黑手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甚至权势通天,自己都会义无反顾将这条复仇之路走下去,今朝的痛,他日必定一五一十讨要回来,心里被人深深捅进一把刀,鲜血淋漓,已经容不得自已退避半分! “三王兄!你果然在这里!” 思绪被一声呼唤打断,略一侧头,只见半掩的院门外有人探头进来,朝着自己不住招手,似是十分着急,“快出来,我有事找你!” “天儿?”赵佑坐着没动,懒懒道:“这里太阳挺好,晒着舒服,你也过来吧。” 赵天踌躇下,只是摇头,喃道:“真的有事,我不知道该告诉谁,只想到你,小桌子说你往南走的,我就一路寻过来了……” 赵佑见他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只好起身走过去,“说吧,什么事?”心里打定主意,一定得问清楚了,如果又是大皇姐赵茹惹的事端,他打死都不会揽上身。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赵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一个劲朝外扯。 “喂,你拉我去哪里?”赵佑低呼,十二岁的男孩子,力气倒是不小,自己虽然长他四岁,还是挣脱不得,好在福临门的侍卫已撤,倒是无人见得两人拉扯的场面。 赵天不答,只是使劲拽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通道深处,这才停住,煞白着一张小脸,喘气道:“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三王兄你帮我拿主意,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赵佑斜眼睨他,“说吧,你闯什么祸了?” “不是我,是大王兄……”赵天压低声音,嘴唇嚅嗫着,片刻才道:“我听说大王兄最近心情不好,我一大早特地去看看他,路上碰到二……太子哥哥,说是大王兄约了他今日未时去普度寺赏梅。” “赏梅?”赵佑听得皱眉,这个时候不好好待在宫里,反而有心思出宫游玩,有些不正常,默了一下,抬手道:“说重点。” “我说的就是重点!唉唉!”赵天连连跺脚,“普度寺有埋伏,太子哥哥去了有危险!” 赵佑目光一凛,“你怎么知道有埋伏?谁告诉你的?可有证据?” 赵天被他眼神一瞪,吓得气也不喘了,一口气说下去:“我后来在御花园闲逛,逛着逛着就进了树林,爬到树上去掏鸟窝,鸟窝没摸到,就听得有人过来,我听出是大王兄的声音,本想吓他一下,就躲在树上没吭声,结果听见他跟一名侍卫在树下小声商量,说中在寺里已经设下埋伏,一等太子哥哥进门,就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大王兄真这样说?” “是,我亲耳所闻,我还看见大王兄对那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看起来好可怕,我两手死死抱住树干,才没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三王兄,你说怎么办啊?大王兄是不是真的要太子哥哥的命啊?我一下树,脚都软了,我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告诉父皇?大王兄要是知道是我告密,一定不会轻饶我,呜呜……”赵天越说越怕,扯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别吵,你让我想想!” 想到前两日赵文的种种怪异问话,总算明白他所说改变一词的真实涵义,原来是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同室操戈,兄弟阋墙,就如此轻易地发生! 不能不说是震惊,但此时离未时只一个半时辰,断无震惊发怔的时间,必须采取行动及时阻止,赵佑跳起来,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从未有过的凝重,“天儿,你发誓,你所说无半句诺言。” 九日皇帝_606 “三王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赵天瞥见他眼底一抹厉色,只得举手道:“好,我发誓,我句句属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有半个字诺言,叫我……” “行了!听着,你给我回寝宫待着去,刚才的事情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赵佑丢下这句,扭头就走。 “哎,三王兄,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赵天见他疾步如飞,下意识跟了上来。 “我去拦住太子。”赵佑挥手,冷淡哼道:“你要是想他们平安无事,就按我说的去做,别当跟屁虫。” 赵天被他一说,顿时没了脾气,不情不愿撇开距离:“不跟就不跟,我回寝宫去等你的好消息……” 210 正文_第二百一十章 掉包计 赵佑不再理他,一路匆匆赶去越秀宫,原想二王兄赵卓做事稳妥,不紧不慢,没想到这次竟是提前了时辰,刚巧在他到来之前半刻钟出了门。 半刻钟,未来太子出行,仆从甚多,一行人走出宫去远不止这个时间…… 应该能够阻止! 赵佑心思转动,立时掉转方向,直冲宫门。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不能让大王兄再因此受罚降罪,更不能让二王兄丢掉性命! 不要再有流血与伤亡…… 不要…… 还没到宫门处,远远见得门户大开,一队人马绝尘而去。 “等下,别走……” 拨高了声音喊,那车队仍然是不理不睬,转眼消失在视线,赵佑气喘吁吁停下来,恨得一拳捶向旁边的宫柱,又晚一步! “见过三王子。”侍卫一见是他,纷纷过来行礼。 赵佑上前拉住那侍卫长,着急问道:“方才出门的可是我二王兄?” 那队长答道:“正是二王子。” “那大王子呢?” “大王子出门更早,两个时辰之前就走了。” 赵佑定下神,看看宫门侧面墙上的沙漏,这从赵秀宫出来,连奔带跑的,都又花去近一刻钟,若是要留在原处等到小乐子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只好提笔给小乐子留了个字条,含糊写了几句,吩咐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上,也来不及去给母妃报备,掏出腰间令牌朝众人眼前一晃,叫人帮忙在宫外不远雇来熟识可靠的马车和车夫,急急出行。 坐在车上,被冷风一吹,头脑有了几分清醒。 自己就这样贸然追出去,若是追得上还好,追不上的话,身边连个帮手都没在,就凭这破车老马的,如何与前面性能优良的皇室马车比脚力? 小乐子虽然不在,他毕竟还是个教主,就凭这张脸,在帝都城各处调几名人手的能力还是有的,大事要紧,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身份了。 九日皇帝_607 主意定下,赵佑与车夫说明方向,马车在大街小巷穿梭,怡香楼望江楼等等地方一进一出,车后马蹄声得得响起,一下子跟上来好几骑,有的马背上还不止坐着一人。 掀开车帘,看清来人的面容,心里仍有些不踏实。 东队毒队尽数调遣在外,只邪队西队在城里留有少许门人,均是机智有余,武功则是差强人意。 不过,大王兄的背后主要是将军府在撑腰,陈低父子在朝堂身居要职,忠心不二,支持谁都是正大光明地来,背后作乱的事情是绝不会同意,更不会参与。 若只是大王兄身边的亲卫,那点实力也不足倾覆大局,顶多是有所准备,抢占先机而已,只要自己及时赶到报警,便可刀不血刃,和平解决。 刚出城门,行到空旷处,就听得后方蹄声阵阵,有人策马上来,在车窗外哈哈笑道:“难怪人家常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主子今日这身衣饰真是好风采,贵气十足,跟那些皇子皇孙没甚差别!” 赵佑撇嘴,一眼掠过,冷静开口:“留下两人上车,其余轻装上阵直奔普度寺,路上遇到华丽马车,一律找理由拦下,注意拖延时间,尽量不要动手!” “是!”来人神色肃然,吹个口哨,招呼另外几人加快速度,暖意超越过去,那两人一依言从马背上跳下来,噔噔几下爬上马车,行礼坐下。 赵佑顿了下,又问两人:“你们可有办法通知到乐主?” 两人齐齐点头,“乐主曾发下信号烟火,我们都有随身携带。” 赵佑心头宽慰不少:“那好,我们立即发信号,叫他尽快来汇合!”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从怀中摸出一节竹筒大小的物事,刷的点燃,手伸出车窗,也没听得有何声响,一道碧绿的焰火就直冲上天。 赵佑望着半空中久久不散的亮色,暗地祈祷。 小乐子,你快来,快来…… 一路上,赵佑不断催促车夫加速,那车夫是宫门侍卫队长出面叫来的,隐约知道雇主的显赫身份,不敢怠慢,将马车赶得快要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有人窜到车前禀道:“主子,拦下来了!” 赵保闻言一喜,探头看见前方道路聚了大群人,将两辆华丽非凡的马车团团围住,正闹得不可开交,赶紧拉开车门跳下来,大步奔过去。 “出了什么事?” 一声既出,场子霍然安静,那原本跌坐地上之人摇摇晃晃起来,接着他的衣袖道:“这位过路的公子,你来评评理,我们从路上经过,不小心被这横冲直闯的马车给撞了,这车上之人好生无礼,不但不下车检查,赔礼道歉,反倒说我们意图不轨,要送我们去衙门见官!” 这拦路的理由编得不错! 赵佑心头赞许,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撞了人,车主下车查看伤患乃是人之常情……” 身后一干弟兄也随声附和:“是啊是啊,公子说得在理,车上那厮快些下来,再是磨蹭,可别怪兄弟路见不平,忍不住出手了!” 半晌,车内才传出一声冷哼,“尔等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打劫!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众人嬉笑:“王法?你爷爷我就是王法!” “大胆狂徒!” 九日皇帝_608 努斥间,一人推门出来,徐缓下车,正好立在赵佑对面,两人的目光对上,那人吃了一惊,作势行礼,口中低呼:“三王……” 赵佑原以为车内必然是二王兄赵卓,不想出来的却是二王兄身边的内侍,微怔一下,急忙打个手势止住他,慌道:“你家主子呢?” 那内侍答道:“主子怕路上人杂不安稳,乘了别的马车先行一步,命奴才一行负责押后。” 赵佑一拍大腿,暗叫不好。 这二王兄做事也太小心谨慎了,居然在路上使出个掉包计,把自己都糊弄过去了,这下坏了大事,如何了得? 顾不得过多解释,急急跳上先前的马车,招呼一干人等,“都跟我去普度寺,快啊!” “哎,三王……” 那内侍看着马蹄扬起的黄沙,摇了摇头,坐回车内继续慢行。 普度寺就坐落在阴那山南麓的半山腰上,名声在外,也并不难找。 顺着山路一直向上,就见得那造型高伟的山门,以及金光闪闪的大字,山门内红墙明瓦,青松翠竹,因为是皇家寺院,修建十分气派,平日香火也很是旺盛,梵唱之声隐隐可闻。 寒冬腊月难得出了太阳,前来进香许愿的信男善女络绎不绝,人声鼎盛。 赵佑带着一行人进了寺门,想到梅花尽数开在寺庙后院,避开热闹之处,疾步好飞,直奔目的地而去。 这普度寺虽然只来了一次,但路线还大致记得,于是带头走在前面,有门进门,没门就在众人协助下翻墙,这院墙不过一人多高,比起皇宫里三人高的宫墙那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路飞奔,越走越是僻静,已经看不到闲人走动。 面对那重重叠叠无休无止的佛堂,赵佑有些傻眼,不知从何下手。 思忖间,忽觉一阵风来,空气中飘荡着清清淡淡的梅花香。 对了,名为赏梅,自然要去有梅花的地方! 赵佑吸了吸鼻子,瞥见不远处的树林,果断指路,“去那边。” 刚说完,就听见身后寺门方向响起一阵喧哗吵闹声,好像是什么人起了冲突,将寺里的人声都吸引了过去。 赵佑不为所动,疾步穿过树林,树林之后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尽头院门半掩,院中绿蔓披拂,一枝白梅从墙头探出来,枝头吐蕊,纯净如雪。 没待走近,就听得院里传来细微对话声。 “大王兄既然邀我单独来此,有什么事就明说吧。” 赵佑精神一振,是二王兄赵卓的声音,看来自己总算是及时赶到,事情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 静默了一会,有个傲然的声音回答,“我也没心思跟你绕圈子,你把储君之位让给我,我将来必定记得你的好处。” “让位?大王兄真是说笑了,储君之位是上天授予,岂能随意相让?” 赵卓话声低缓,语气很是轻松随意:“要不大王兄要点别的东西,但凡我有,定会毫不藏私,倾囊相与。” 九日皇帝_609 “如果我说我不要别的,只要这个位置呢?”赵文的声音陡然拨高,口吻也凌厉起来。 211 正文_第二百一十一章 手足相残 院内环境清幽,草木稀疏,靠墙处生有一大片白梅,两人隔着花枝面对面站着,一人面容朝外,一人则是背对院门,赵佑一眼掠过,看得分明,那露脸之人正是大王兄赵文,而那道背影,除了二王兄赵卓,还能是谁? 除此之外,院里悄无声息,看样子再无他人。 赵佑仔细辩听一阵,朝身边人等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分散守在外间,自己审时度势小心潜近。 “大王兄要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赵卓轻咳两声,拖长了语调。 “只不过什么?”赵文急切发问。 “只不过要看大王兄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拿走了。” “你!”赵文勃然大怒,刷的一声,似是从腰间拨出长剑来,冷哼道:“我之前以礼相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卓的声音清淡如旧,“大王兄你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我……” “两位王兄,小弟来迟一步。” 赵佑眼见情势紧急,一声唤出,即是深吸口气,顺势踏进院中。 余光朝里一扫,果然见得赵文拨出剑来,剑刃正横在赵卓颈项之上,心念一动,哈哈笑道:“大王兄,你这玩笑开得太过了,快把剑放下来,我认输还不成吗?” 赵文转过头来,不解道:“你说什么?” 面对利刃相逼,赵卓面色如常,只低道:“三王弟,果然有你。” 赵佑来得及深思他话中的含义,抢先两步,按住赵文握剑的手,赔笑道:“二王兄息怒,都是我的错,我跟大王兄打赌来着,赌到底谁的胆子更大。事实证明我输了,我甘拜下风,心服口服,等下请两位王兄去望江楼喝酒赔罪,怎样?” “原来是打赌……”赵卓眼眸闪耀,沉吟道:“你们赌什么筹码?” “我们赌……” 赵佑话没说完,就被赵文一声喝叱打断:“谁跟你打赌!你这胆小鬼,既然不敢与我合作,就别跑来搅我的局!”说罢猛地甩开他的手,嘴里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连绵,没过一会,原本静寂的院墙上齐刷刷冒出三十来号玄色人影,身手敏捷,剑锋雪亮。 赵文仰天大笑,声音狠厉:“老二,我本不想对你动手,是你逼我的……” 趁人影跃过墙头,尚未落地站稳,赵佑抓起站立不动的赵卓,大叫:“快走!” “站住——” 身后长剑袭来,被左右两道刀光截住,是留在门外的弟兄见得情形不对,前来相助。 “主子快走!” 九日皇帝_610 赵佑想也不想,拉着赵卓奔向院门,只要能拖延一阵,等两人钻出树林,去得寺庙前殿,那里人来人往,大王兄的侍卫再是嚣张,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物行凶。 只是心底升起了种奇异的感觉,方才明明凝神听过,没有听到呼吸声,为何会突然冒出一大群人来,难道是自己听力出了差池? 还有,二王兄不是也带了大队人马出来吗,怎会单枪匹马出现在小院里,他的手下呢? 一个趔趄,手掌被大力甩开,险险扑倒。 稳住身形的同时,忽觉劲后一阵风来,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 赵佑本能矮身侧头,左耳微疼,一道青芒擦过耳廊激射而过,直直钉入前方树干。 是支羽箭。 就在方才跳下人来的墙头,密密麻麻再次布满人影,甚至不只是墙头,就连假山花台树梢上都有,人数足有百余,个个青色劲装,手持铁弓利箭,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下方之人射成蜂窝。 局势急转直下,所有人都傻了眼,怔在原地一动不动。赵佑蓦然回头:“二王兄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位未来储君,远不若世人所想的那般文弱可欺! 电光火石间,眼前白光闪过,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赵文持剑的右臂已被斩下,断臂掉落在地,人也是痛得面色惨白,当场晕了过去。 变故陡生,人等皆是惊呼,唯有赵卓沉着一张脸,取了手帕,慢慢将剑上血迹拭去。 这一剑干净利落,出手极快,不知已经谋划练习了多少次。 赵佑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声音苦涩:“看来我是来错了……” 真正设下重重包围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位二王兄,将计就计,清除异己,大王兄赵文率真鲁莽,有勇无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倘若他没巴巴赶来阻止,赵文或许轻敌,却也不致警惕全无,溃不成军。 赵卓淡淡一笑,“你没来错,没了你,我没法赢得这样轻松,而且,好戏才刚刚开始……” 赵佑眯起眼,挺直背脊:“什么意思?” 赵卓退后一大步,声音清冷,响彻院内,“大王子赵文与三王子赵佑协同作乱,意欲谋害本殿下,证据确凿,罪当伏诛!传我命令,院中所有同犯,不留活口,格杀勿论!” 如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赵佑浑身颤抖,几乎不敢置信。 “二王兄,你……要杀我?” 赵卓不再看他,只高声喝道:“放箭——” 箭矢,密如骤雨,铺天盖地而来,惊呼声惨叫声迭起。 “主子小心啊!快走,走啊……” 眼前人影晃动,有人扑了上来,以身挡箭,掩护他朝院外退避。 九日皇帝_611 噗噗数声,那是箭入身体皮肉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 一人倒下,又有新的人影奔过来,挡在他身前,始终不留缝隙。 他只来是示警,只是来阻止杀戮……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心救人,却将自己与一干弟兄置于险境,无法脱身! 或者,自己才是他真正要对付之人! 赵佑指甲掐进掌中,心痛如绞,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去,站定不动:“住手,都给我住手!” 赵卓挥下手,示意手下暂停攻击,神情复杂看着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赵佑喘一口气,环顾四周,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赵文,周围七零八落的侍卫尸身,以及身边摇摇晃晃兀自支撑的门人弟兄,咬牙道:“你只是想要我的命,就不要累及无辜,我留下,你让他们走!” 话声刚落,耳边即是反对声不断,“主子!我们不走,生死都跟主子在一起!” “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不走!” 赵佑闻声落泪,他不是孤单一人,从来都不是! 不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王子抑或乱党,他的弟兄们都不会抛弃他,不会! 赵卓扬眉一轩:“既然你的属下如此忠心,那就留在这里陪你吧。” “等下!”赵佑见他脚步后撤,头顶上方弓箭再度举起对准自己,不由叫道:“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要杀我,给我一个理由!” 赵卓身形微顿,叹道:“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与大王兄不顾骨肉之情,协同作乱,欲加谋害,实在让人心寒……我饶你不得!” 赵佑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好意报讯,从无害人之心,却要给我强加罪名!” 赵卓抿紧了唇,似被说中要害,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赵佑低头,看看地上的赵文,从自己衣摆处撕下一大块布料,蹲下去给他紧紧裹住右肩。 整个过程,他尽可能做得缓慢而仔细,全然不顾周围凝结成冰的肃杀气氛。 做完这一切,喝令门人尽数退开,这才起身迎上,冷道:“你早已明了大王兄的心思与计谋,当时大可不必答应前往,反正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只须候在越秀宫,平安度过这半日,就可以顺利登位……而你却执意而来,是想借此机会,将未来的障碍连根拨起,是不是?” 而对他的一番质问,赵卓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淡淡道:“他往日以皇长子的名义,自以为是,作威作福,我已经忍他许久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致如此对他!”赵佑情不自禁拨高了声音。 赵卓反问:“那你说,我该如何对他?” 赵佑咬唇道:“大王兄已经是寡不敌众,处于下风,你大可率众将他擒下,押至父皇面前,请父皇定夺,此事之后,他再无实力与你争夺为难,你何必如此狠心断他手臂?!”要知道,以大王兄的心性,断他一臂,今后形同废人,与要他的命又有何区别! 212 正文_第二百一十二章 成王败寇 “妇人之见!”赵卓冷声打断他:“你没见他方才一心想取我的命吗?若是我计划不周,稍有懈怠,此时躺在这里的便不是他,而是我了! 九日皇帝_612 “那是大王句子一时糊涂,本来是可以劝说的,可以阻止的,他本无意取你性命,只想拿储君之位,只要你答应让给他,他便会罢手!”” “让给他!”赵卓摇头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讽意味:“三王弟啊三王弟,在你眼中,这皇位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你让我,我让你,随意推辞不受吗?你肯让我,那是你的事,我却断然不会再让他人!” 赵佑微微张嘴,心中惊异,指着他:“你……” 天,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赵卓朝他凑近一步,轻轻点头,声音压低,几不可闻:“不错,你掩饰得极好,我当时也一心以为是我自己拨出来的神剑,自是未加多想欣喜若狂,只是,我在转身还剑之际,心念一动,曾试图再次拨剑,结果那神剑如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根本没法拨出……我便知道,真的是你在相让,你才是上天定下之人,你说,我怎能留你在世?” 赵佑瞪着他,内心惊骇,连连后退。 他什么都知道,却故作无知,懵懂接受,骗过了他,骗过了所有人! 难怪他明知自己是无辜前来,也要执意围剿,原来是怕自己将来对他不利,要斩草除根! 对他而言,自己不是兄弟手足,而是挡住他前进道路的障碍,只能毫不留情,全力铲除! ——我以为,王子会支持大王子做储君…… 少年的低叹声犹在耳边回响。 小乐子早有提醒,自己却念及骨肉之情,没能引起重视和警惕。 ——老二性子冷,心眼多,疑心重,以后他登基称制,还不知会怎样…… 就连大王兄都看出来这一点,他还不以为然,觉得心机深沉是其优点。 费神费力,良苦用心,尽数付诸流水。 ——这神剑认主,庇护江山是关系到赵氏王国未来命势的头等大事,慎之又慎,绝非儿戏,怎么可以随意让于他人…… 老师早有告诫,早有教诲,他却从来没当回事,让错落剑,更看错了人! 一步错,步步错! “还有,你明知我与宁儿有婚约在身,却串通兆飞颜前来捣乱搅局,又利用她怀有身孕之事,要挟于我,让我不能不怀疑你让位的用心!”赵卓声音低沉,继续陈述。 “不是,我是好心帮你解决问题!”赵佑欲哭无泪,真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无须辩解!” 赵卓手握长剑,步步逼近,以他才能听见的嗓音轻道:“我知道你无意这皇位之争,原本也想就此这般,各得其所,互不为难,但是你为何不知收敛,仍在大肆培养江湖势力?区区一个帝都城,我身为未来储君,居然都找不出你窝藏之人,你叫我今后坐在高位如何放心?!”说着,眼眸一利:“万一将来你后悔了,想要取回这相让的一切,与其是等你羽翼丰满之时再来争斗,不如我现在就动手……” 眼见长剑挥出,剑尖划过天际,赵佑低呼:“二王兄,你误会我了!我既然让出,就断不会再与你相争……” “人心难测,我没法信你。” 赵卓长叹一声,长剑距他胸口仅有寸许,“三王弟,你别怪二哥心狠,怪就怪你生在帝王之家,却胸无大志,还如此心软……” “主子!”众人惊呼,作势奔上前来。 九日皇帝_613 “二哥!我们是兄弟!”赵佑眼里已有泪光。 “兄弟……”赵卓喃喃出声,略一迟疑,仍是力道不减,一剑刺出。 只听得哐当一声,长剑落地,赵卓捂住右胸,眼睛睁得大大,不敢置信,一丝黑血从他指缝流出,隐隐可见幽蓝色的微光。 “你……” 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出手,怎么会有比他长剑还要快的光芒出现,局势瞬间扭转! “二哥……二王兄……”赵佑闭上眼,面露痛色,慢慢收回手来,“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知珍惜……” 身为江湖中最大门派的领导人,就算没有武功,却也绝不是任人宰割之主! 自己只是在赌,赌他的良心,赌他是否还有一点骨肉亲情,之前但凡他稍微表露一分善意,能放自己一马,而不是挥剑相向,自己也不会扳动魔戒的机括,射出毒针,用以自卫! 只怪他,太过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我还是小看了你……”赵卓颓然倒地,面上浮起一丝苦笑,“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任你处置!”毒液渗入血脉,他的嘴唇已成乌紫,气若游丝。 眼见大势已去,墙头矗立的青衣人等收回弓箭,面如死灰,被制的黑衣侍卫趁机脱离包围,奔到昏迷的赵文身边。 “放下武器,我会禀明父皇,饶尔等不死,九族不予降罪!” 一听此言,没有半分犹豫,青衣人齐齐跃下跪拜,双手将铁弓利箭举过头顶:“属下愚昧,谢王子不杀之恩,愿将功折罪,誓死效忠!” 日月神教门人大喜过望,纷纷上前,将对方武器缴下,就连别在腰间的短匕也一并卸了。 赵佑抿唇,微一侧头,但见一道灰白人影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他身边,于满地狼藉处长身玉立,笑如春风:“主子。” 一见来人,众人喜笑颜开,齐唤乐主。 不错,正是小乐子。 就因为察觉到他的悄然到来,自己才能如此放松,放开手脚,板回劣势。 “小乐子,去,封住他的血脉张经络,防止毒气攻心!” 小乐子微诧,仍是不动声色,依言执行,啪啪几声,将赵卓各处大穴尽数封住,低道:“好了,主子。” 赵佑轻轻吁气:“火速回宫,外公走时留有些许丹药,希望还来得及救命!” 小乐子眼底闪过一丝理解之色,并无二话,抱起赵卓,飞一般朝寺门方向驰去。 他隐身在侧看得分明,主子与赵卓只三尺之遥,板动机括的同时,亦是从左往右调整了位置…… 最后时刻,主子仍是心存怜悯,无意取他性命,否则,中针之处,当是他的心脏! 两位皇兄皆被快马加鞭送回皇宫救治,赵佑留在现场,指挥若定,清理善后,安抚下属,直到暮色降临,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姗姗而回。 九日皇帝_614 此时此刻,退无可退,只能选择面对。 夕阳下,宫门大开,一群人黯然伫立,晚霞的光芒缕缕射下,映出天子赵文博惨痛而沉静的脸庞。 赵佑疾走两步,挥泪拜倒:“父皇,对不起……” 赵文博黯然摆手,“朕都知道了,不能完全怪你……朕只想问你,现时是如何考虑的?是否还不改初衷?” 赵佑哑然,有什么东西如风云雷电,在头脑中一幕幕徐缓掠过。 远在大美帝国沙漠,苦苦挣扎不知生死的铁士…… 鲜血染红的枯井,残破不堪的遗体,青绿竹簪上刺目的暗红…… 墙头上突然窜出的人影,长剑袭来,羽箭激射,耳廊处的血渍已经干涸,却还隐隐作痛…… 痛的岂止是身,还有心! 成王……败寇…… 日月神教或者有实力,有潜质,却始终只是个江湖门派,行为受限。 要反击,要复仇,要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给幕后之敌以迎头痛击,就必须登上更为尊贵显赫的位置,获得更为坚固支撑的根基,拥有更为强大不可战胜的力量! 天意,不可违! 责任,不可避! 内心深处,有什么信念轰然倒塌,又有新的信念顺势而生! 赵佑垂头,低答:“我想好了……” 一瞬间,眼中利剑,墨发飞扬,仰首挺胸,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嗓音如魔魅般响起:“我,才是神剑之主,是真正的赵氏王国皇太子!”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声过后,人群里传出惊呼声,赵佑被赵文博扶起引领,一步步走向属于他的位置,目光在身后一一掠过,毫不意外看见惊诧,看见猜疑,看见迷惑,看见嫉妒,还看见老师秦俊杰欣慰的笑容……更看见少年隐在人后,那一张温润俊秀的脸,如斯苍白。 一门之隔,数丈之距,却如相隔千山万水。 小乐子,对不起…… 213正文_第二百一十三章 最佳时机 “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赵佑,为了储君之位,你竟狠心如此,将你的两位兄长赶尽杀绝,你好,你真的好,你小心着,残杀手足,违背良心,将来要遭报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秀宫,二王子赵卓的生母萧贵妃披头散发,形容憔悴,一双眼却是满含恨意,烈焰冲天。在她身后床榻,帷幔低垂,赵卓闭目仰躺,嘴唇乌黑,面如金纸。 见他凑近过来,萧贵妃大叫一声,向前扑出,一副护犊情切义无反顾的模样,“卓儿都这样了,只剩下一口气了,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九日皇帝_615 拉扯间,长长的戴着四套的指甲在手背上狠刮了一直,赵佑忍住疼,将袖中的瓷瓶朝她抛了过去。 “这是我母妃续命用的半颗碧灵丹,你给二王兄服下,可延他十日性命!” “你伤我卓儿还不够,如今还要用毒药来继续害他吗?”萧贵妃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嘶叫,叫得嗓子都哑了:“拿走,我们不要你假惺惺的示好!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娘娘!”赵秀宫一干宫女内侍生怕她发狂伤了这位新贵,殃及宫中人等,急忙扑过来阻拦。 赵佑趁机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攻击,肃然道:“我药原本是我母妃为元儿留下的,全天下就这么半颗,你自己看着办!若是担心受骗,你大可命人拿去扔掉,然后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说罢,朝榻上之人投去瞥,拂袖转身离去。 萧贵妃坐在地板上,痛哭失声,哭到伤心处,起身将房内的桌椅灯饰一齐推倒磺掉,连砸带骂,一片狼籍。 “赵佑……你这遭天杀的小子……不得好死……” 咒骂声中,赵佑走出殿门,蹙紧了眉头。 今日册封大典上,天子赵文博当众宣布第三子赵佑为赵氏王国储君,由太博秦俊杰悉心教授,三公共同辅佐,待时日成熟根基稳固之日,则予登位,继承大统。 对于普度寺之变,已有斥候回宫将详细经过禀复,再加上他对日月神教门人的安抚约束,朝堂上下守口如瓶,帝都城里也未听得任何风声,册封的同时,其余两位王子则是称病留在寝宫,更将长时间闭门不出,虽然罪名按下,并未承担责罚,却是彻底退出赵氏王国的政治舞台。 这场过程惨烈的皇嗣之争,表面上以最和平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而他,兜兜转圬,最终还是登上了这个位置。 从赵秀宫出来,一路慢行,想到母妃蓝婉晴那张满是愁苦担忧的脸,不禁又是叹。 再有的就是小乐子,自己很想找他说下,问问他的心思,却被接下来的册封大典给绊住手脚,不得自由,等到大典结束,找遍整个月清宫也没见他的踪影。 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走到太医署大门前。 正立在门口微怔,里边太医令与太医丞已是闻讯而来,带着一干医官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各位大人无需客气。” 赵佑顿了下,即是说明来意:“我来问问我二王兄的毒伤,可有办法解救?” 众人相互望望,皆是低叹。 赵佑眼眸微眯,沉声道:“怎么?” “殿下!”太医令上前一步禀道:“二王子所中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幸而被及时封住大穴,延缓毒素进犯,我等医术有限,只能将体内毒素暂时压制一时,却不能彻底逼出。下官经联众会诊商议,不敢擅自作主,只能先汤药治疗,再另请高明,比如蓝老先生……” “废话,我外公人在千里之外,如何来救?” 一声怒喝,众人抖抖索索,脸色十分难看。 赵佑心头暗骂一句,也知道怪不得他们。对署中太医而言,平时给后宫皇子公主看诊,小病小痛倒是无所谓,一旦遇到严重伤患,医得好那是应当的,医不好却有可能要杀头,所以往往慎之又慎,采取保守治疗,如此一来,也极易延误最佳时机。 小乐子的争分夺秒,母妃的续命灵丹,不过救回他十日残喘。 眉头愈发扰紧,一言不发往外走,这毒针之毒,天底下想必只有外公才能救治,可是外公所在的草庐远在午里之外,莽莽群山之中,踪迹难寻,别说十日,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也给赶到! 九日皇帝_616 一路上所遇宫女太监皆是恭敬行礼,口中尊称太子殿下,神色殷勤。 赵氏王国皇太子。 一日多来,他总算是勉强适应了这个身份。 走了一会,前方黑影笼罩下来,抬眸一看,却是李一舟。 “见过太子殿下!” 见他神情怪异作势行礼,赵佑伸手,一把扶住:“你怎么在这里?” 李一舟嘻嘻笑道:“我陪着奕诚进宫来的,他去昭阳宫看望大王子,我闲来无事,过来换药,顺便跟太医署老头子们唠嗑几句。” 赵佑瞟他一眼,倒是喜欢他这不拘礼仪的性子,“你手臂上的伤都好了?” 李一舟点头:“已经大好了,再养几日我就要跟奕诚回西北军营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瞪着他道:“你上回说在陛下面前帮奕诚说说的,说话不算数。” 赵佑歉意一笑,“最近太忙,我忘了。”这倒是真话,不过就算他记得也不会去做的,毕竟有陈奕诚守在西北,他带人出入大美帝国也乐得方便。 “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我们也不指望你……你来太医署做什么?” 听得他问,赵佑沉了脸色,叹道:“我二王兄的毒,太医署无人能解,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你有什么办法没?” “我解一般的毒还行,这旷世剧毒,没把握,对了……”李一舟想了想道:“你不是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朋友吗,找他们想想办法啊!” “江湖朋友?”山庄里厨子花匠裁缝泥工什么都有,就差一个好医生! 赵佑耸肩苦笑,刹那间一个名字浮上心头,不由得一拍脑门,啊,怎么就忘了她…… “我知道了,真是多谢你!”朝他随意拱下手,转头就往宫门方向奔走。 “等等!”李一舟目光扫过,低声道:“奕诚过来了!” 陈奕诚? 遇见他准没好事,铁定刨根问底一番盘问,自己现在可没有那个空闲时间! 赵佑假意没有听见,继续朝前走,李一舟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你别急着走,奕诚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他的手腕好细,手也好小! “哎,轻点!”赵佑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受伤了?”李一舟低头查看,那白瓷般的小手上一道明显的抓痕,已经破皮了。 “没事,不小心弄的。”赵佑叹气,因为二王兄的事情,萧贵妃对自己恨之入骨,不过不好是抓在手上,要是弄上脸,那可就破相了! “你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李一舟忙从袖中掏出药膏来,给他涂抹。 看着那润洁细致的手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来,柔若无骨,只不过这形容女子的词语,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九日皇帝_617 “太子殿下!” 下一瞬,陈奕诚已经人到跟前,眼睛上眨不眨盯着他,俊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懊恼。 “怎么见了我就躲?是不是有什么事见不得人?” “我哪有?”赵佑甩开李一舟的手,不满嘀咕,这陈婆婆跟军医大夫一个样,对他没半分尊敬,而且黏糊之极,如何是好? 手上一空,柔润的触感顿时消失,视线也被挡去大半,李一舟忍住心底莫名的怪异感,收起药瓶,扁嘴道:“你们聊,我去太医署瞧瞧。” 话是如此,脚下半晌没动,陈奕诚推他一把,“还磨蹭什么,早去早回!” 看着两人相互瞪视,李一舟不情不愿离去,赵佑干笑道:“你们闹别扭了吗?” 陈奕诚闷声道:“没,只是那小子最近有点怪。”有事没事就往怀里摸,也不知是藏了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问他也不说,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赵佑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又问道:“你从昭阳宫过来,可有见过我大王兄?他现在如何?” 陈奕诚叹道:“见了,正睡着,据随行太医说半夜痛醒过一次,看清情形,又晕了过去,一直呼痛,呓语誓要报仇。” 赵佑默然,少年英武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突然遭此变故,任谁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你呢?这样的结束,你开心吗?” “我……”赵佑张了张嘴,苦笑着回答,“不开心!” 214正文_第二百一十四章 造物弄人 “为什么?” “因为这原本不是我想要的。”他要的,只是一份安宁,一分自由,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曾想,竟是为形势所逼,一步步走上高位,不能不说是造物弄人。 陈奕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怜惜,没有再问,手掌轻轻拍在他肩上,“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我与父亲长谈过,他会支持你的。” “谢谢。”赵佑唇角上扬,贝齿浅现,露出一个绝美炫目的笑容。 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从来都是那么纯粹,那么无私…… 陈奕诚看得呆住,半晌才低道:“三日后我跟一舟率部去往豫北,不知何时才能返京,你到时候能来送送我们么?”光说自己还不够底气,索性把李一舟也扯了进去,不由轻叹,他何时变得这般胆怯了? 赵佑双手抱拳,冲他做豪情干云状,“嗯,我在望江楼定好座位,给你们践行!” “好,一言为定!” 告别陈奕诚,也按下立时出宫的冲动,先行返回月清宫。 照例先去了偏殿看元儿,从乳母手里接过来抱了再抱,亲了又亲,这才又去正殿见母妃。 “佑儿这孩子生性顽劣,臣妾怕他今后不能担当大任,求陛下答应,别选储君,还是让他做回普通皇子吧……” “看你这做母亲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你放心,这是神剑所选的结果,朕和老师都看好他,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一定会是赵氏王国英明无双超越前人的帝王!” 九日皇帝_618 “陛下,可是……” “好了,朕给你说件事,今日有人给朕私下提醒,皇太子之母,理应统领后宫,母仪天下,朕想来也是,而且刘皇后因为文儿之事,也有崇执谦退之意,朕看不好让丞相斟酌字句,择日上书如何?” “不行啊陛下,这如何使得……” 听得房中母妃惊骇万分,声音拨高,父皇极力反对,柔声安抚,赵佑偷笑转身,轻手轻脚溜之大吉。 母妃要当皇后了,元儿将来的地位也会随之提升……真好! 现在要紧之事,就是要解决家里那只还在生闷气的呆鸟了,顺便和他商量下,如何把二王兄赵卓送出宫去,设法救治。 回房等了好一阵,才见他神情疲惫,慢慢踱进门来。 这一日自己换服易冠,参加册封大典,接受百官敬贺叩拜,他也没闲着,去山庄处理善后,将那日普度寺在场亲历的数名门人悉心安抚,尽数封口慎言。 “回来了?还顺利吧?” 小乐子轻轻点头,“殿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赵佑满意而笑,他的能力,实在没话可说,自己从来不需要过问过程,只需要检查结果便是,想想又问:“我对他们隐瞒身份,他们怪我不?” 小乐子笑道:“大家都为有如此荣光的主子兴奋,想着将来大干一场,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殿下?”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低道:“你呢?你怪我吗?” “不怪。”小乐子垂眸,纤长的睫毛掩住眼底流淌的清澈波光,唇边勾起一道柔和的弧线,微笑淡淡:“殿下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但是你不开心,你在生气,气我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就冲动行事,是不是?”赵佑自嘲地想,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别人的想法,这样瞻前顾后忐忑不安,自己比想像中更加在乎他……恋爱中的人,果真不可理喻! “如果我说是,殿下会改变主意么?”小乐子声音低沉,平静再问:“如若事先商量,我反对,殿下会继续放弃这个位置吗?” “我……”赵佑闭一下眼,想起大漠风沙血染四壁的悲壮,想起那永不瞑目的惨烈,鼻子一酸,硬声道:“我不会。” 就算当时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但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后悔! 小乐子叹气,长臂一伸,将他揽进怀中。 “别担心,我会陪着,一直陪着你!” 尽自己所能,一直陪着他,携手同行,将这条路走下去…… 次日,大雨倾盆。 天子赵文博在朝堂上重提分封皇子之事,群臣无异议,似是感觉到事件的急迫,太常当日既告宗庙,筹备完毕,经三公核定,天子核准,当众颁布封王诏书。 大王子赵文,封为易亲王,封地为帝都以西雍徽大片疆土,城池十余座,人口五十万余。 二王子赵卓,封为淳亲王,封地为帝都以东江陵大部,城池十余座,人口五十万余。 四王子赵天,封为翎亲王,封地为帝都以北豫北大部,城池九座,人口四十万余。 九日皇帝_619 五王子赵元,封为昊亲王,封地为帝都以南江苏大部,城池十余座,人口六十万余。 此外,除长公主赵茹外,其余几位公主也获得各自尊封。 所有受封的皇子当中,除四王子年纪尚幼,五王子尚在襁褓之外,其余两名王子已到及冠之年,在宫中静养直至伤愈,就将奔赴领地就任。 散朝之后,赵佑冒雨出宫趟,直到晚膳时分才回,再次来到赵秀宫。 这一次,萧贵妃没有再赶人,只屏退了侍从,然后一头拜跪在地上,面上表情十分复杂,闪过尴尬,痛恨,无奈,哀求,如此种种,声泪俱下。 “求你,看在你们亲兄弟一场,再给点解药,救救卓儿!” 赵佑听得叹气,“那药只有最后半颗,我有心救他,却也无能为力。”榻上沉睡之人看起来面色淡红,不似之前那般苍白赢弱,可这不过是回光返照,数日后药效一过,他一样难逃毒发身亡的命运。 萧贵妃瘫在地上,面色如窗外天气一般阻碍惨败,嚎啕大哭:“卓儿已经这样了,什么都不争了,你就行行好,救他一命吧!昨日我不该骂你咒你,我给你赔礼,给你道歉,你已经是皇太子了,什么都有了,求你想办法救救他!救救他啊!我的卓儿,苦命的皇儿啊!” 此时此刻,她再不是昔日那位雍容华贵的宫庭贵妇,只是一名为救儿子不顾一切的母亲。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此事机缘巧合,尚有风险,还要靠贵妃娘娘帮忙,在父皇那里提出请求……” 一听此话,萧贵妃停止哭泣,又惊又喜,匍匐过来扯他的衣摆叫道:“只要能救我卓儿,叫我做什么都行!” 赵佑凑近她的耳朵,如此这般一说,萧贵妃瞪大了眼,“什么,要送出宫去,归期不定?” “正是。”赵佑点头,淡淡道:“所以贵妃娘娘须得好生想想,到底是留他在宫中自生自灭,还是送出宫去寻访天下名医?我那位朋友在帝都也待不了几日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错过这个机会,那可是大罗神仙也扳不回来了。言尽于此,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说罢,作势欲行。 “等下!” 萧贵妃一声高呼,喘着气叫道:“你当真有办法治好卓儿?” “没有十足把握,但是希望总是有八成。” “八成……”萧贵妃脸上似哭似笑,凄然无助到了极致,痛心疾首:“天底下做娘的,哪个不盼着自己孩儿身强体健,一生平安……罢了罢了,我答应你,明白一早就去求陛下,就说愿意将卓儿交由你带出宫去医治!” 赵佑回头,语气慎重:“我也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救治二王兄。” 走到门口,又听得背后扑通一声,萧贵妃重重拜倒,抽泣道:“谢谢你,不计前嫌……” 赵卓是她亲生儿子,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岂会一丝不知?不过是贪恋高位,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自流,由他去了。 赵佑抿唇叹道:“不用谢我,我与他是骨肉兄弟,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他们是骨肉兄弟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又过一日天气放晴,赵佑带着小乐子出宫,直奔京郊那处别院。 一进院门,眼前蓝影闪动,兆飞颜飞一般奔了出来:“赵郎呢,你带他来了没有?” “你慢点,小心身子!”赵佑看得蹙眉,急忙扶住:“二王兄现在还不能来,你再耐心等几日……解毒的法子有着落了吗?” 兆飞颜含泪点头:“你昨日送来的毒针,我捉来老鼠试了,果然是见血封喉,不过我桃花岛上有一种异虫叫做鼻螅,应该可以解这种毒,我这一路先用盅虫将他的毒控制着,再带他回岛上悉心医治,预计一年半载的时间,便可以根除。” 九日皇帝_620 赵佑大喜过望,握住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能行的,阿飞,谢谢你!” 215 正文_第二百一十五章 另觅良缘 兆飞颜低头,酸涩叹道:“若是我大哥还好好的,以他的能力,这毒用不了几月就能解除,可惜……” 赵佑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已经很好了,你怀有身孕,要好好顾惜自己,不要太急于求成,治好了他,你们今后的日子还长呢。” 兆飞颜笑笑,仍掩不住眼底一抹忧色,“可是赵郎这一走,那位丞相小姐怎么办呢?” “傻丫头,这个时候,你还担心别人,她算起来是你的情敌啊!”赵佑哭笑不得,丞相汤伯裴浸淫官场多年,老谋深算,他养出来的女儿会差到哪里去,那位汤小姐颇识大体,再是倾慕于二王兄,出此变故,两人又无名无份,自然会收心回来,另觅良缘。 而且,他隐隐觉得,二王兄性子清冷,对那宁儿小姐并无太多眷恋,倒是对兆飞颜暗地牵挂在心,颇有些又气又怜的感觉。 他这媒人,应该没有当坏。 “我只是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唉……” 听得她长长叹气,赵佑适时转换话题:“好了,我回去准备出行事项,你自己保重,最迟三日后我就派人把二王兄送过来,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他,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兆飞颜重重点头:“我会的,阿丹,谢谢你。” 告别了兆飞颜,坐在回返的马车上,小乐子瞅着他,轻笑一声开口:“看这架势,殿下是不想让二王子再回帝都了。” 赵佑也不否认,实话实说:“不错,我确有此意。” 一来由他去往桃花岛,不仅是救命,更有成全他与兆飞颜好事的美意;二来依大王兄嫉恶如仇的个性,两人如若再次碰面,不斗个血流成河不会罢手;三来他也不想再在身边留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日一不小心就引爆了。 所以远离帝都,甚至远离中原在地,乃是现时对他最好的安排。 至于以后,大王兄伤好后去了自己的属地,他则既可留在桃花岛,也可回来就任,两人一东一西,帝都从中相隔,各自为治,相互牵制,自己也不怕他们再起纷争。 这如意算盘,他心里想了很久,却被小乐子一眼看穿,彼此的默契真是愈发深入了。 一时心情大好,默了一会,又道:“望江楼都订好了吧?” “订好了,还是在老地方,天佑阁。” 赵佑拍手笑道:“好,给他们践行之后,我们也该出发了!” 身为赵氏王国皇太子,行动受限,出门在外远不如以往那般自由,所以这回送二王兄赵卓离京就医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那就是以此为由,沿途相护,实际上却是取道去往大美帝国边境,寻救铁士一行。 小乐子眸光闪动,微微一笑:“人手物资已经备好,随时候命。” 刚回到宫中,就见赵秀宫来人传讯,说是萧贵妃苦苦哀求,已经取得天子首肯,同意二王子赵卓出宫医治。 见时机成熟,赵佑主动前往乾清殿,问候请安。 暮霭沉沉,天子赵文博在紫檀案几前端然正坐,就着铜鹤灯架上的点点光芒,一边翻阅奏疏,一边漫不经心瞟着下方跪拜的少年。 “朕听说,你想护送卓儿离京,长途跋涉,寻访名医?” 九日皇帝_621 “是,父皇。二王兄这毒伤不能拖延,必须尽快救治,请父皇恩准!” 赵文博哦了一声,合上书页,低道:“卓儿设下埋伏,险些让你丧命,你却如此大度,以德报怨,朕深感欣慰。只不过这路途遥远,你又是才当上太子,朕总觉得不放心……” “父皇,两位王兄此次身受重伤,孩子粗心大意,事先不察,未能及时阻止,也是难辞其咎,尤其是二王兄,我一时冲动射出毒针,过后也深感后悔。这回沿途护送 ,也算是尽我一份心意……”见他摸着髭须,沉吟不语,已有几分心动,赵佑趁热打铁,央求道:“再说,父皇平时不是常说,年轻人当多加磨砺,放手闯荡吗?孩子年轻气盛,缺乏实战经验,正好在外锻炼自身,体验民情……父皇你就答应孩儿吧!” “父皇,答应孩儿吧!” “父皇!” 赵文博拗不过他,只得微微颔首,“那好,让奕诚先护送你,事毕之后他再回军营。” 赵佑吓出一头冷汗,立时反驳:“这怎么行呢,陈奕诚军令在身,断不可为孩儿改变行程,如此也恐有公私不分之嫌。要不这样,孩儿偷偷跟在他军队之后,保持一定距离,有他在前开路,过往宵小也不敢靠近,父皇意下如何?”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赵文博无奈一笑,“你都盘算得滴水不漏,朕还能说什么?” 赵佑闻言大喜,咚咚磕头:“谢父皇!” 赵文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迷惑:“朕有一事不解,倒是想问问你。” “父皇请讲。” “你为何执意要帮元儿讨要江苏作为封地?江陵不好?” 赵佑哑然失笑,轻言道:“这是秘密,现在不告诉您。” 从乾清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打道回府。 万事俱备,只等时日一到便可出行,不知为何,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心中升腾起些许不安。 一切太顺利了,反而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番计划,思来想去,又和小乐子反复研究,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归责于自己近日经历太多事情,不堪重负,身心疲惫,连同那向来敏锐超凡的五感都不灵光了,断断续续,状态时好时坏。 小乐子最近宫里宫外忙得不可开交,实在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压下思绪,只字不提。 宴请这日天公作美,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身温暖,心情舒畅。 赵佑坐在临窗的座位,看着楼下如云而至的食客,撇嘴道:“望江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别人不说,就说我,这些年请客喝酒,都不知给这酒楼掌柜贡献了多少银子,真是不划算!” 陈奕诚笑吟吟坐他对面,旁边李一舟则是一脸鄙夷,“得了吧你,整个天下都是你赵家的,还在乎这几个小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皇太子……” “李一舟你讨打啊!”赵佑瞪他一眼,直接夹个肉丸塞进他嘴里:“没听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你当我是土匪恶霸呢,随意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充实国库?!” 他赵三公子虽然成名在外,纨绔不羁,却也安分守己,只拿所得的部分,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他的钱,那都是辛辛苦苦实实在在赚来的! 李一舟嚼着肉丸,含糊低喃:“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 赵佑挑眉,有些诧异他的服软,换作以往,他铁定与自己抬杠到底,今日怎么转性了? “李一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九日皇帝_622 李一舟气得瞪眼,“你……你才吃错药……” “好了!”陈奕诚看看两人,及时端起酒杯:“下回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一舟你就消停了吧,来,我们一起干一杯!”赵佑豪爽举杯,“祝两位一路顺风,早日凯旋!干杯!” 言笑晏晏,酒过三巡,三人皆有了醉意,说话声调也愈加高亢,肆无忌惮。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你,被奕诚从那贼人手里救出来,那坐在马背上可怜巴巴的模样,一转眼都是太子殿下了……”李一舟大着舌头,不满嘟囔:“真没意思,你怎么就能当上太子?” “你以为我想当啊,要不我让给你,你来做,我还乐得一身轻松呢!” “那好,你立马让位,我也懒得去那穷山恶水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怕你舍不得。” “谁说我舍不得,我也就是一时占着,将来总是要让出去……” “好了!”陈奕诚一声低喝,打断他们:“瞎说什么呢?殿下喝醉了说醉话,一舟你也跟着胡闹吗?” “我可没醉……” 赵佑打个酒嗝,朝他笑笑:“我清醒着呢,说的都是大实话。”不过这实话说出来,除了自己之外,没人会信。 “语无伦次,还说自己没醉。”陈奕诚轻笑,手掌抚上他的发顶,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舍与哀伤,“都是当上太子的人了,今后要谨慎言行,凡事多跟老师商量,别像从前那样莽撞,知道吗?” “嗯。” “还有,这贪杯的习惯可不好……” “那还不是跟你们践行,才多喝了一点。” “醉酒伤身,以后你可要注意了。” “知道啦,陈婆婆!” 赵佑实在无语,这家伙长得如此英武阳刚,性子却还是那般鸡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倾国倾城 陈奕诚手掌仍搁在他头顶上,轻柔抚摸他的头发,微微叹气:“明天我们就要走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们再聚。” 赵佑翻个白眼,又不是生离死别,说那么凄切干嘛,难不成还要抱头痛哭一场? “不用等你回来,我抽空去军营看你便是。” 陈奕诚喜道:“真的?” 赵佑哈哈笑道:“当然是假的,我骗你呢!” 此番去往大美帝国寻人,万不得已还要依仗他的帮助,再说皇太子奉命巡边也在常理之中,到时候出其不意现身,给他个惊喜! 陈奕诚扬眉,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这一回,你还要我守身如玉不?” 赵佑一口气险些噎住,抬眸望去,只见他目光殷殷,似喜似嗔,竟是满蕴深情眷恋。 九日皇帝_623 忽然间,心中怅然,无言以答…… 这种亏欠与人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 又是一日晴好。 城门大开,大队铁骑潮水般涌出,浩浩荡荡朝西北官道而行。 这是赵氏王国最英勇的军队,在少年将军陈奕诚的率领下,开赴边疆,保家卫国。 所到之处,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 队伍尚未行远,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有人高叫:“快看,是太子殿下!” 众人顺势望去,但见那皇城城楼之上,黄伞朱顶,下方屹立一名头戴金冠,腰缠玉带,身着紫色锦袍的华服少年,鬓黑如墨,目莹若星,俊美的一如画中之人。 少年身形轩秀,眼眺远方,面上浮起一丝惆怅,似是感觉到城墙下方的关注,不经意回眸,面色放柔,温和一笑。 卸去纨绔浮夸的假面,回归淡泊沉静的本色,那笑容,倾国倾城,冠绝天下。 一时间,众人如同着了魔一般,纷纷跪拜,口中高呼太子千岁,久久不愿起身。 城门外,陈奕诚一身铠甲,策马而立,也是看得呆住。 “咳咳,昨日酒也喝了,今日人也见了,时辰已到,该启程了!”李一舟轻咳两声提醒,自己也是极不情愿撤回不舍的目光。 不过是换了身衣装,不再像以往那般傅粉施朱,明艳奢华,而是改为正统朴素的五色,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连气质也随之大变? 莫非自己之前真是看走了眼,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难怪奕诚对他念念不忘,就连自己也…… 陈奕诚侧头,瞥见她一脸异色,皱下眉头,蓦然发问:“一舟,我们是兄弟么?” “废话,这个还需要问吗?你莫不是糊涂了?”李一舟嗤之以鼻。 “那好,有朝一日,但愿你能记得这句话。” 说罢,再往城墙上投去深深一撇,没等李一舟反应过来,即是两腿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喂,奕诚,等等我!”李一舟策马跟上,口中自言自语:“这家伙,打什么哑谜……” 铁骑铮铮而去,寒风吹来,将那马蹄车辙卷起的漫天黄沙,一起吹送到遥远的天际。 送别陈奕诚的军队,赵佑步下城楼,坐回来时的皇家马车。 回宫的道路被兴高采烈的京城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羽林郎缇骑在前开道都是行进缓慢,无奈之下,只得绕道而行。 马车一路走街串巷,刚转过一个巷口,赵佑忽然出声:“暂不回去,先去泰先生府邸。” 九日皇帝_624 车夫依言掉头,马车晃悠悠走着,走了一阵,停在门前。 小乐子率先跳下车去,然后伸手来扶,赵佑刚一站定,就见府门打开,身着素衣的黄易匆匆出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佑挥下手,随意道:“不必多礼,老师呢?” 黄易面露谦恭神色,垂首道:“这阵天冷,先生在房里烤火歇息,我这就叫去……”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赵佑三步并作两步踏进门去,轻车熟路,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房间,敲门低唤:“老师……” “进来吧!” 推门进去,只见泰俊杰裹着一身厚实的棉袍,正坐在案前看书,身边煨着只烧得正旺的火炉,散发着丝丝热气。 “原来是太子殿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听得这不咸不淡的话,赵佑脱下身上披风给小乐子,一步上前,在他对面跪坐,呵呵笑道:“老师还在生我的气么?” “岂敢岂敢,我这糟老头,凭什么跟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过不去?!” 泰俊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看书。 赵佑也不生气,默默坐着,过了一会黄易进来,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殿下请喝茶。” “谢谢。” 赵佑接过茶杯,毕恭毕敬双手奉到泰俊杰面前,赔笑道:“老师,喝茶。” 唤了几声,泰俊杰终于抬头,硬声道:“别以为一杯茶就能唬住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老师赔礼道歉。” “不敢当!” “老师!”赵佑叹气:“你当真不原谅弟子么?” 一言既出,泰俊杰再也忍不住,指着他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是怎么劝你的,你这倔强小子,就是不听,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呢,哼哼,知道后悔了吧!” 赵佑伏在地上,真心诚意道:“弟子知错了。” 泰俊杰点头,见她态度诚恳,怒气消退,只轻叹道:“你到底还是坐上了这位置!” 他说得轻松,赵佑却觉得胸口沉重,涩然道:“这样的结果非我所愿,代价实在太大了。” 泰俊杰捻须摇头:“无须自责,这都是天意,自古优胜劣汰,强者为王!” 赵佑咬唇苦笑:“其实我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好,也许今后你们会失望的……” 九日皇帝_625 “你已经做得很好,只是如今做了太子,将来还要登基为帝,要权衡的利弊更多,眼光当放长远,心平气和,戒骄戒躁,方能成就大业!” “谢老师教诲!”赵佑再次拜倒。 泰俊杰总算露出笑容,伸手相扶:“念在你及时醒悟,承担责任,我也就不怨你了。说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大美帝国。”赵佑也不隐瞒,将铁士一行在魔鬼之洲失踪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出行计划大致陈述:“铁士待我有义,我也不能弃他于不顾。” 泰俊杰听得点头:“不错,于公于私,你都该走这一遭,若是能使大美帝国臣服,将来也不惧宋氏王国凤如镜与之联盟,对我赵氏王国不利。” “宋氏王国……凤如镜……”赵佑眯起眼,眼底闪过一道幽光,透出阵阵冷意,“宋氏王国,总有一日,我会踏上那极寒之地!” …… 一壶茶喝完,赵佑轻轻推门出去,正待召唤,稍一侧头,就见远处廊前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话声清晰传来。 “你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胡言乱语,休怪我……” 小乐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隐含着冰雪般的清寒。 赵佑诧异出声:“小乐子?” 话声立时顿住,黄易朝后退开,小乐子则是漫步过来,面上含笑:“殿下有事吗?” “没事,让黄易叫人准备午饭吧,我就留在这里陪老师用膳,顺便商量事情。” “是,殿下。” “等下……”见他转身欲行,赵佑张口唤住,随意道:“你方才和黄易说什么,那么不客气?” 这样不同寻常的语气,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实在有些意外。 “没什么,他过些日子要回苏州,我托他帮我留意家人的讯息。” “这是好事啊,你对他那么凶干嘛?” 小乐子低头叹道:“我只是要他别说我在宫里做太监,否则以我大哥那蛮牛性子,铁定不依不饶,一个巴掌朝他抡过去!” 赵佑好笑道:“跟了老师这么多年,黄易也不是个咋咋呼呼的人,你还对他放心不下?” 小乐子眨眨眼,淡然一笑:“言多必失,我总得提醒下他,免得招惹事端。” 陪泰俊杰用了午饭,又向他就大美帝国的地理人文讨教了一番,赵佑心满意足,接着小乐子返回皇宫。 各项准备已告一段落,此次出行,除小乐子之外,尚有大夫一位,文官两名,随从若干,侍卫三百有余,均作便服装扮,伪装成商队出行。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皇子失踪 终于到了这一日,拜别了父皇母妃,沿着大军前进的道路,率众西行。 红日初升,金光闪耀,车马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 九日皇帝_626 又一次踏上征程,对已有之前经历的他而言,倒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此时身份异于往日,小乐子体贴照顾之余,车前马后,更加小心谨慎。 行了半日,刚准备找地方停车歇息,就听得嗖嗖数声,从道路两旁的山坡上射出无数羽箭来,好在距离甚远,毫无准星,不是射偏,就是被侍卫挥刀击落。 “有刺客,保护主子。” 随着一声声怒喝,数人拔出刀剑策马上前,将他与小乐子所乘坐的马车团团围住。 赵佑直觉撩开身下的毡褥,摸出暗藏其中的神剑,却被小乐子轻轻按住,平静摇头:“不用,静观其变。” 就在众人一心守护之时,斜刺里倏然又冲出两道黑影,飞一般飞到车队后方最是宽敞高大的马车前,一把拉开车门,举刀猛砍! 一系列动作只在眨名闪电,心无旁骛,一旦得手,即是毫无迟疑,扭身就退。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两名黑衣人已经钻进树林,无影无踪。 哨声吹响,那侍卫队长率领数名侍卫就要策马追去,却听见赵佑悠闲出声:“不必追了,给马儿喂点水,准备继续赶路吧。” 就在一干人等怔愣的目光注视下,他举步走到受袭的马车前,漫不经心掀开车帘,淡淡一瞥,即是面带笑容,重新坐回车上。 二王兄赵卓早已在萧贵妃的掩护下暗地遣送出宫,交与兆飞颜同往江陵,出海去往桃花岛就医,在小乐子的提议下,这随行马车里躺着的就是一个假人,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出行,谁能想到这竟只是个障眼法,再精明的刺客也被他骗了过去! 一上车坐好,赵佑就朝他肩膀捶了一记:“真有你的,怎么就想到这一招李代桃僵之策?” 小乐子失笑道:“这些日子殿下一直念叨,怕大王子对断臂之事愤愤不平,怀恨在心,说不定会有暗袭,这不是明摆着要我想法防备吗?如此也好遂了他的愿,心事了结,才能安心休养不是?” 赵佑瞥他一眼:“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小乐子忍住笑,故作不满嘟嘴:“原来我就是条虫子啊?” 赵佑见门窗都已关上,搂住他的脖子,在那俊脸上轻吻一下:“我替两位王兄感谢你这条虫子!” “如此谢礼,未免太少。”小声嘀咕着,长臂一伸,小乐子顺势揽他入怀,温软的薄唇随之贴上来,柔情旖旎,风光致致。 三日之后,车队到处跑帝都百里之外的小城孟县。 这几日只顾赶路,走到哪里歇到哪里,也没好好吃饭休息,所以一见到路边的酒馆客栈,赵佑两眼放光,执意要停车打尖。 有他这话,众人也不推辞,大队人马进了客栈,好酒好菜随意点上,招摇的作风惹得小乐子摇头苦笑。 还好是自己,若是孟轲随行,不必疼死才怪。 心情放松,相谈甚欢酒菜吃到一半,就听得城门处响起得得马蹄声,一骑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数骑随行在后,口中高呼:“主子,大事不好……” 那人等不及勒住奔马,径直从马背上跳下来,直奔进店,面色灰白,一头扑向闻声站起的小乐子:“乐主,皇宫出事了,出大事了!” 赵佑惊跳起来,认出他是当时随自己去住普度寺的一名邪队弟兄:“什么?” 小乐子双手伸出,托住他的胳膊,沉声道:“慢慢讲,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赵佑一眼,喘着粗气,咬牙道:“是五王子,两日前被不明身份的人乔装带出皇宫,至今下落不明!” 九日皇帝_627 小乐子脸色大变:“此事当真?” 那人答道:“千真万确,禁卫军与羽林郎尽数出动,四处搜寻,全城封锁!” 赵佑啪的一声跌坐在座位上。 “元儿?!” 是谁,到底是谁做的?! 月清宫。 太医把脉之后,明珠过来,给蓝婉晴拢好被褥,赵文博踱了过来,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侧头低道:“如何?” “回陛下,娘娘大病初愈,又刚生养小皇子,贵体尚未调理还原,受此打击,忧思过度,是以一病不起,落下这沉疴宿疾,为今之计还是放宽心思,静养为宜。” 太医慢腾腾说完,即被他挥手屏退,暗地叹息,此时此刻,如何能放宽心思…… “陛下……”榻上传来低低泣声。 赵文博沉沉一叹:“好生养着,万事有朕,元儿……一定会找回来的。”说罢示意明珠过来照顾,自己站起身来,急急往外走,边走边嘱咐一旁的太监总管陈聪:“宣卫尉梅澄到乾清殿觐见,另召三公进宫议事!” 听得脚步声远去,蓝婉晴无力阖眼,泪如雨下:“元儿,我的元儿啊,苦命的孩子……” “娘娘别难过,陛下说了,一定会把五王子找回来的。”明珠在边上小声安慰,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一夜之间,月清宫偏殿物品摆设一切如旧,现场也并无打斗纠缠的痕迹,只五王子与其乳母俱无踪影,就像是从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据侍夜宫人讲,半夜里起风,曾见乳母起来关紧窗户,听得孩儿细微啼哭了几声,经乳母柔声哄抚,才渐渐安静,后来就没了声响。 事发之后,天子赵文博大怒,将月清宫各处侍卫连同服侍宫人一起打入大牢,责令延尉梁松与卫尉梅澄协同破案,追回失踪的幼子,可是大批人马查寻几日都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蓝婉晴气急攻心,一蹶不振,终于再次病倒。 “娘娘,你一定要挺住啊,五王子一定会找回来的,一定会的……”明珠边说边抹眼泪。 可怜的娘娘,好不容易拼死生下五王子,母子平安,又盼来三王子出人头地当上太子,眼看苦尽甘来,幸福美满,偏生却遇到这样祸事,上天真是不长眼! 也不知哭了很久,就听得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道风尘仆仆的人影飞一般冲了出来,扑到榻前。 “母妃……” 明珠一见来人,腾的站起,一时悲喜难抑:“殿下,你可回来了……” 来人正是闻讯匆忙赶回的赵佑。 病榻上蓝婉晴陡然睁眼,沙哑着嗓子唤道:“佑儿?是佑儿吗?” “是,母后,是我!”赵佑闻声晃了晃,一个箭步上前,跪于榻前:“母后,我回来了!” 蓝婉晴拉着他的手,怔怔落泪,泣不成声:“你弟弟被贼人掳走了,下落不明,他还那么小,底子又不好,那贼人会不会善待他……” “母后!”赵佑哽声应声:“元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母后放心,我一定会让元儿平安归来的。” 九日皇帝_628 元儿年幼体弱,又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儿,再加上自己新近晋升储君之位,如此身份背景,难免不会让别有用心之人生出诡计,以此为要挟来达到某种目的! 情非得已,他只好返回京城,亲自坐镇指挥,大美帝国之行只能暂缓,容后再说。 安慰了几句,待得蓝婉晴睡下,赵佑唤来明珠,将事情的具体经过大致了解一番,又带了太子印绶,与小乐子一同去往大牢,仔细询问在押的当值宫人。 问来问去,也没个结果,所有人的口供都如出一辙,均言当晚情形并无异状。 回到寝宫,赵佑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案几上。 “一大一小两个活人,就这样莫名消失,人间蒸发了吗?打死我都不信!” 没有声响,怎么会没有声响,难道是被下了药迷晕了?但是就算昏迷,对方又用了怎样的法子将两人携带出这重重宫门? 见小乐子默然坐着,蹙眉不语,不由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小乐子垂下眼眸,低道:“邪队所有人等都安排下去了,很快就会消息回来,殿下稍安勿躁。” 赵佑烦躁抓着头发:“事关元儿,我没法安静。”对方是谁,有何企图,自己是一无所知,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他真不敢想象…… 沉默了一会,小乐子开口:“或者,再查查镇守宫门的侍卫。”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事,由小乐子坐镇山庄,负责收集邪队弟兄情报,他则留在宫中,以太子身份与延尉梁松一起,彻查此次皇子失踪事件。 第218章 插翅难飞 一日下来,邪队方面还没有回复,赵佑与梁松一行从天牢步出,来到宫门处,查阅当值记录。 数页翻过,赵佑目光定格在一睡,忽然不动了。 手指一点记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长得见,匆匆禀道:“回太子殿下,那是秦太傅的随侍黄易从宫中搬出书籍物事,送归秦太傅府邸,因为物品太多,故而经由梅卫尉应允,从御书房到锦绣门,用了一辆四轮轻车。 赵佑微微皱眉:“寅时三刻?”以前听陈奕诚说过,这真是宫禁换防之时,想想又问:“赶车者是谁,车上还有何人?” 侍卫队长答道:“赶车之人乃是黄易自己,车上堆满书籍,并无旁人。 “车上没有旁人?”赵佑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声音贸然拔高:“你确定,车厢里只有书,没有人?可命人上车仔细搜查审视,无有纰漏?” 侍卫队长吓得冷汗涔涔,憋屈道:“当时梅卫尉也在现场,是他亲自检查放行的。”顶头上司与那黄易有说有笑,一副熟捻模样,他只是个小小队长,又能如何? 赵佑合上卷目,交给梁松,沉声道:“走吧,随我去见父皇。” 以往宫廷防卫都是陈奕诚在安排,一切严明有序,井井有条,之前他调离帝都,防卫事务便交由卫尉梅澄接手,这梅澄是令妃亲弟,因为自己外甥在分封中所得甚少,对此心怀不满那是显然的,再加交接初始,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月清宫的防卫上都难免有所懈怠。 还有黄易…… 一想起这个名字,他就觉得头疼不已,黄易跟随老师多年,为人谦逊守礼,做事勤快利落,又与小乐子是同乡,彼此相熟,要说他有什么问题,实在不愿相信。可是为何他在事发之前正好提出要请假回乡,又为何在事发次日恰巧驾车搬运书籍出宫? 并不愿意怀疑他,但是这太多的巧合重合在一起,反而成了疑点。 九日皇帝_629 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呢…… 乾清殿,天子赵文博高坐御前,脸色灰暗,神情凝重,赵佑立在他身边,盯着下方之人,陷入沉思。 大殿下,卫尉梅澄垂首跪拜在地,满心忏悔:“臣当时想那黄易是太傅身边的人,也就没太注意,粗略查探之后就放了行。臣玩忽职守,以致五王子走失,自知罪责重大,请陛下革去臣卫尉之职,改任他人吧!” 赵文博淡淡点头:“五王子之事改由廷尉梁松负责追查,梅澄就在府中认真反思,听候发落。” 梁松行礼:“臣遵旨!” 待两人退下,赵文博转过头来询问道:“梅澄之过,你怎么看?” 赵佑叹一口气,实话实说:“不瞒父皇,孩儿在来时路上,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哦?” “孩儿与梁大人查遍宫禁进出记录,发现只那日早上的出行记录存在问题,元儿应该就是在那时被带离出宫的。不过在孩儿看来,梅大人也就是看在老师份上,对黄易有所放松,才酿成大错,这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一进疏忽,父皇对他的责罚已经足矣。” 陈奕诚离京回营,自己与小乐子也出行在外,恰逢宫禁侍卫清晨换防精神相较涣散之时,潜入,掳人,上车,出宫,一系列行动计划周全,严密无缝,这幕后之敌步步算准,势在必得,其实力可谓强大! 就算没有梅澄的疏忽大意,对方也会另想办法抢出宫去,元儿不见得就能安全得救。 与其停步不前追究责任,不如群策群力全面搜寻! 时间,就是生命! 赵文博赞许点头:“你能这样恩怨分明,朕甚感欣慰,朕事发当日就召见大将军,已经令其调出骑兵四千,步兵四千,分四路分别向帝都靠拢,驻扎城外东西南北三十里,原地待命;同时宫中加强守卫,各宫门增加人手,严密查检进出情形,不漏下任何可能;另外朕手下所有的斥候都派遣出去,探听消息,随时回复。” “孩儿也已通知江湖上的朋友,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元儿的下落。” 小乐子已经着手安排,调集邪队在帝都的所有人手,追查到底。 如此一来,在朝在野,强强联手,便如在帝都内外扯开一张严密大网,任他是谁,终将插翅难飞! 设想虽好,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最终的信心满怀,到后来的逐渐失望,再到心烦气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又忙碌一天,去正殿看过母后,回到寝宫等了又等,直到夜幕降临,小乐子才慢慢踱进门来,俊脸上隐现倦色。 赵佑揉着额头,满心期待望着他:“邪队有消息回来吗?” 小乐子目光闪烁着,轻轻摇头:“对不起……” 赵佑听的叹气:“怪不得你,父皇的斥候全部出动,也都没有讯息回来。我真想不通,何时出来个这样强大且神秘的对手……” 羽林郎已经将京城所有人家细细搜寻过,再加上邪队势力的渗透,帝都城已经暗中被掀了个底朝天,却还没能找到半点消息,实在让人费解。 唯一追查的一点有用的讯息,是关于黄易的。 手里是一份黄易的背景资料,江苏人氏,家境普通,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只是个小妾,从小在家没有地位,十三岁就自己到京城求学,勤奋好学,安分守己,凭着几分毅力做了秦俊杰的书僮兼随侍,借助秦府,形影不离。 这样的人,身家算得上清白,为人也还简单,既无野心也无动机,不可能参与到绑架皇子的事件中去。 九日皇帝_630 据太傅秦俊杰上报,黄易自从那日留在宫中收拾书籍物事,原本说好第二天一早运送回府的,谁知却不曾出现,从此踪影全无。 而他的画像被派送到帝都城城门那里,守门军士皆是摇头,声称近日未曾见过此人出城。 或许,他只是被那贼人劫持当做车夫,利用完了之后就已遭遇不测? 一阵风来,吹得烛火晃来荡去,不知摇曳。 小乐子起身关窗,正在动作,忽然听得他低喃:“好冷……” “是,看样子夜里可能会下雪。” “天这样冷,不知道元儿过得好不好?那些绑他的人,有没有给他穿暖,给他吃好……” 赵佑喃喃念着,声音有些哽咽,忽然手掌一凉,被他紧紧握住,不觉一怔:“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小乐子低头,摩挲着他的手背,手指渐渐回暖:“手上沾了泥,进门之前去洗了下……现在好了吧?” 赵佑嗯了一声,靠在他胸前,缓缓闭眼,只觉得浑身乏力,身心皆疲。 “小乐子你说,是不是我不该当这个太子?如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元儿也不会被掳,不会出事……” “别多想,不关你的事。” “是我……一定是我连累元儿……”心中的沉郁与不安越来越浓,双手揪住他的胸襟,气息奄奄,瑟瑟发抖:“若是元儿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有错,也是我来承担。” “小乐子,我心里好难过……” “乖,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神智昏昏,恍惚中感觉他断断续续在说:“相信我……我会把元儿找回来的……相信我……” “信我……一定要信我……” “信我……” 夜里一直睡不安稳,噩梦无数。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有破碎的肢体,有鲜红的血,有湿漉漉的汗水,以及面上冰冷的泪,还有他在耳边细微的抚慰声。 信我……信我……信我…… 那低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了整整一夜,赵佑有丝恍惚,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内衫,汗渍全无,浑身舒爽,想必是他为自己清理过了。 “小乐子?”一边坐起一边环顾四周。 卷目还原,案几的书籍摆放得整齐有序,床边中衣外袍腰带叠放码好,唯独少了那道颀长的身影。 连喊了几声,才有人在门外回应:“小乐子说奉了殿下旨意出宫办事,天还不亮就走了。让奴才进来服侍更衣,可好?”是小桌子的声音。 九日皇帝_631 “嗯,不用了。” 赵佑起身,自行穿戴整齐,回头往枕下一摸,毫不意外摸到一张信笺,上面只寥寥数语写着:好好歇着,等我回来,千万不要出宫,切记。 字迹凌乱,力透纸背,并不若平时一般工整,显然是留言之人临时起意,贸然离开。 第219章 步步为营 将信笺慢慢折好收起,不由轻叹一口气。 知道他心疼自己为元儿之事连日奔波,但是时间不等人,元儿不知身处何方,多伊始便多一分危险,自己又怎么停歇的下来?! ,元儿被掳一事只在小范围内知悉,并未外传扩散,所有寻找查探都是秘密进行,但不管是禁卫军的缇骑出动,还是日语神教的邪队查访,都没有丝毫讯息传回来。 思来想去,想得头痛欲裂,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谁,能动用这样周密强大的力量,来自己,甚至是整个赵氏王国王朝作对。 是谁,到底是谁,绑架元儿,意欲如何…… “殿下?” 廷尉梁松的一声轻唤,拉回他散落的思绪。 赵佑揉了揉额头,顿住脚步:“这几日查来查去也没什么用,我们还是分头行事吧,你去各处城门巡查,我去别处碰碰运气……” 梁松虽有不解,也不敢拂逆,只行礼称是。 跟梁松分手出来,赵佑回寝宫换了身艳红锦袍,额悬明珠,腰挂美玉,继续扮作昔日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弟,唤来小桌子去备车。 小桌子立在跟前,嚅嗫道:“小乐子早上走的时候留了话,要奴才务必把殿下留在宫里,说是外面危险,哪儿都别去。” 这家伙,人都走了,还给他留了个看护? 赵佑笑了笑道:“到底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当然是殿下。” “那就对了!”赵佑拍下他的肩膀,肃然道:“赶紧去准备马车,要是误了我的大事,我饶你不得。” 小桌子无奈,只得照办。 待他上了马车坐好,小桌子在车前询问:“殿下要去哪里?” “去……去秦府。” 在此乱无头绪的时候,或许去请教下老师,会对寻人之事有所帮助,顺便也可以问问黄易的情况。 马车晃晃悠悠起步,出了宫门,一路穿街走巷,最后停在府门前。 赵佑下得车去,叩门半晌,才有一名老者前来打开门。 “请问你找谁?”老人粗布衣袍,面相陌生,一副老眼昏花的情态。 九日皇帝_632 赵佑朝小桌子摆下手,上前道:“我有事要见秦先生,麻烦老人家通报。” 老人摇头道:“公子来得不巧,先生出门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出门了?”赵佑愣了下,言道:“无妨,外间风大,我们在这里等等就好。” 老人有些迟疑:“这……” “我与先生交情匪浅,并非外人,我就在这屋里坐会烤烤火,等着先生回来。”赵佑说罢,绕过他大踏步走进门槛,轻车熟路,径直朝大厅而去。 老人见他衣饰华丽,姿态自然,想来所做不假,也就由他去了。 厅内炭火未生,颇有些清冷,赵佑搓着手坐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住,站起来左右翻找,也没找到生火工具。 出了门,房前屋后看了看,不见着有人,于是慢慢朝院落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便听得有人用微哑的嗓音絮絮叨叨,低声咒骂:“年轻人,怎地这样不爱好……” 但见前方小屋房门半开,那老人拎着扫帚簸箕之类的物事从里面出来,一不留神碰到门边的木桶,扑通一声,翻滚出老远,水花四溅,湿了一地。 “哎,地滑小心!” 赵佑赶忙过去,将老人扶住,又拾起木桶放好,听得他骂骂咧咧继续念:“这姓黄的小子看起来蛮斯文,怎么背地里尽干这龌龊事!” “黄易,老丈可是在说他么?到底出了什么事?”赵佑好奇问道。 “还不就是说他!”老人指着小屋气愤道:“这小子,不知道哪里弄来什么鸟雀,不好好养着,反而杀了炖吃,鸟毛也不收拾,都丢在床底下……”他边说边扯出一个布包来,自顾自打开:“看吧,都在这里拿,还有鸟粪,臭的要命!” 布包一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那里面不仅是鸟羽鸟毛,还有些鸟的粪便,和这些已经变色不知是何物的污渍,气味着实难闻。 赵佑看的皱眉,朝小屋望了望,问道:“黄易没回来过?” “没有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偌大的院子没人打扫,我家婆子在先生家帮厨,便叫我来帮着拾掇拾掇,哎,这不争气的混小子……”老人边说边用扫帚拖着地上的水渍。 赵佑上前几步,推开房门,房间不大,也就是些简单的家具摆设,有桌有柜,靠墙是张小床,被褥都叠得还算整齐,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书。 随意走了一圈,整个房间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柜子里还放有衣物,那书也只是些普通典籍,赵佑合上书页,正待出门,却见老人那只鸡毛掸子进来,四处清理除尘。 回到大厅又坐了会,还是没见秦俊杰回来,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起身出门。 小桌子正在门外候着,一见他出来,急忙迎上前道:“殿下可是要回宫了?” “不回,去望江楼。”望江楼也安插有邪队的弟兄,那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却是探听消息的极佳地方,别处无有建树,倒不如过去碰碰运气。 “是,殿下。”小桌子答应着,眼睛却盯着他的肩头,呐呐道:“殿下衣裳怎么脏了?” 赵佑顺着他的目光侧头看去,这才发现右肩上不知何时沾了一小块污渍,想必是方才在那小屋里弄的,也不甚在意:“没事,快上车走吧。” 随手拍打几下,急急爬上马车,随着他拍打的动作,一片灰白的鸟羽从身上飞起,在空中打了旋,等到飘然落地,马车已经起步,驶向前方。 九日皇帝_633 到了望江楼,刚走进天佑阁坐下,就有小二端茶进来,几条人影同时闪进,顺手带上房门。 “教主!” 赵佑认出为首之人正是邪队管事张庭,赶紧起身,开门见山道:“你们查得如何?” 张庭面有惭色,缓缓摇头:“邪队所有的力量都动起来了,但对方就跟隐了身似的,没有露出半点行踪。” 赵佑愤懑难消,叹道:“难道就这样任其凭空消失吗?” 几人相互望望,张庭上前一步,面色凝重:“教主,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 “属下一直在想,对方若是存心掳人要挟勒索,总要派人前来商量事体,没理由就这样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吧?” 赵佑眯起眼:“说下去。”不错,他也一再怀疑者幕后敌手的动机,到底怀有什么目的,才会铤而走险,步步为营,从深宫内苑绑走年幼皇子。 “属下在想……”张庭沉吟片刻,又道:“这绑匪既然如此胆大妄为,为何迟迟不与宫里接洽,讨要赎金?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赵佑手指敲着桌面,心绪随着清脆的叩响声不住跳跃:“跟乐主商议过吗?他怎么说?” “乐主?”张庭有丝错愕:“乐主不是一直跟着主子吗,自上回寻人行动部署之后,我们也好几日没见他了。” 赵佑闻言停下动作,微怔:“小乐子没在山庄?” 他这几日都在宫外活动,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归,原以为是在山庄坐镇指挥,没想到竟然另有去处。 想起他留下的字条,不觉问道:“他带了哪些弟兄在身边?” 张庭张了张嘴,答道:“孟轲与西队都在山庄整理讯息,邪队所有人都派出去,在帝都城四处寻找,天黑时分统一返回汇报,并无人和乐主在一起。” “我知道了,你们忙去吧,有了消息立时上报。” “是,主子,属下告退。” 赵佑蹙起眉,挥手让他们退下,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乐子啊小乐子,单枪匹马,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何不能跟自己明说? 他让自己信他,一定能找回元儿,可是他凭什么就那般笃定? 一个念头蓦然袭来,赵佑惊得跳起,心怦怦直跳。 难道,他已经查出了什么…… 甚至可能,他知道这敌手是谁……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壶添了一次又一次,赵佑端直坐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心乱如麻。 九日皇帝_634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就听得哐当一声,房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温润的眉眼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在看到他安然无恙之处,才轻吁一口气:“主子。” 第220章 烈焰在燃烧 “你来了。”赵佑指着身前的椅子:“走累了吗,坐下喝口水。” 小乐子站着没动,只微微蹙眉:“我留的字条……” “字条么”没等他说完,赵佑徐缓开口,打断他道:“我看到了。” “不是说了别出宫吗,怎么还是出来了,小桌子真是,也不提醒。” 赵佑淡淡道:“小桌子倒是说了,但是脚长在我身上,他是拦不住的。” 看着他憔悴的神色,小乐子黑眸中幽光闪过,嗓音放柔:“别急,你再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把五王子平安找回来的。” “是么?”赵佑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你这几日都在山庄?” 小乐子轻应一声,似是不愿多说,转头就往外走:“马车是停在后院吧,我去叫小桌子准备,时辰不早,主子该回宫了。” 赵佑挑眉:“等下!” 小乐子愕然回头:“主子还不想回去?” 赵佑摇头道:“我问你,这些日子邪队到底查出了什么?”见他沉默,继续追问:“幕后敌手是谁?” “只是初步查到马车未在城里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城门,但可以确定的是,马车没有离开帝都境内,至于幕后敌手,暂时还不好说……” “不好说,呵呵!”赵佑冷笑一声,低喝:“乐裕,你到底还要骗我到几时?” 唤他全名,显然是动了真怒,但他似乎并不以为然。 “主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急不躁,话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赵佑敢说,他装傻的本事堪称天下第一。 赵佑盯着他的眼,计上心来:“我刚刚才见了张庭,今日有大收获,所有讯息都呈报上来了……你看,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这样二选一的问题,看他还能隐瞒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小乐子抿唇,目光如溪水莹莹,莞尔一笑:“主子来说吧。” “你!” 赵佑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我警告你小乐子,你别想再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小乐子抬眸,慢条斯理道:“主子知道什么了?” 赵佑瞪着他,不知当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明澈的眼神,醉人的笑容,他就笃定自己拿他没办法,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九日皇帝_635 忽然失了力气,缓缓坐下,别过脸去,低喃:“你知道么,元儿被掳已经第十一天了。” 不止一天两天,而是十一天,他都不敢去想,会在那个小小的稚嫩的身体上发生什么事! 小乐子收起笑容,沉沉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何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明说?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是怕我承受不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呢?”赵佑越说越气,眼眶霎时红起来,冲过去对着他的胸口一阵猛捶:“你说话,说话啊!”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命啊!”小乐子轻叹一声,扣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揽他入怀:“相信我,你什么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信我就行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信他,这个世界上自己亲密最信任的人,不就是他么? 赵佑从他胸前抬起头,无可奈何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刘海?”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调动强大而可怕的力量,先是杀了陈通,再派人前往帝都绑走元儿,其动机,正是要报自己用其奇石暗害于他的一箭之仇! 刘乃凤…… 陈通拼死想要告诉他的,是一个让人震惊无法置信的秘密,虽然时机未到,他与小乐子都选择隐忍不提,但是并不表示就懵懂不觉。 他的那位老哥刘海,正是宋氏王朝王爷凤如岳。 人前是超级富豪,人后却是一国王侯。 只有他,有这个实力! 想起当初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要利用财势扶自己上位,谋取皇位,表面上是为自己着想,实际却只是把自己当作傀儡,赵氏王国真正的实权,最终将是落在他手里。 可谓野心巨大! “刘海……”小乐子一字一顿念着,黑眸低垂:“我还不能确定。”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这中原大地还有谁对我有这样大的仇恨?!”赵佑说的攥紧拳头,两眼喷火,只觉得胸口也有一团烈焰在燃烧:“为什么他不直接冲着我来,却要绑走元儿?好歹他也是一国王爷,竟对小孩子下手,真是……该死……” 一口气没喘过来,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毫无预兆往下滑倒。 小乐子及时抱住他:“主子,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赵佑靠在他身上,喘着气无力摆手,心里空空荡荡,惶然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最近这样的状况出现过好几次,外公不在,母妃又病倒,别的太医自己又信不过,只得强行忍住。 心力交瘁,也许真是太累了,累出了病来。 从来不知自己竟如此嬴弱,也只有依偎在他怀里,鼻端嗅到那淡淡的清冽气息,感受到那份温暖与坚韧,自己才有片刻的安心。 “你是不想邪队弟兄再有损失,才自己一人前往的,是不是?” 小乐子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深沉的像是一泓湖水。 赵佑只当他是默认,情急低吼:“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九日皇帝_636 想到刘海对自己的试探投毒,对陈通的血腥屠杀,那样可怕的心机,那样凶残的手段,仅凭他一人之力,饶是武功再高,心思再密,又怎么敌得过对方的强大势力? “或者,我该向父皇禀明缘由,求他调兵……”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按住肩膀:“暂时不需要。” 见他张口欲言,小乐子续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刘海做的,更没有证据证明刘海和风如岳的关系,两国一旦撕破脸面,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陛下他会很难做。” 听着他轻言细语分析,句句在理,赵佑咬唇点头:“好吧,我再等等,但是你……” “我不会有危险的。” 小乐子轻拍他的背,温和的话语中流露出丝丝坚定:“别担心,一切有我……” “还有……元儿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我知道,我向你保证……” 回到宫中已是月上枝头,听说母后已经服药睡下,当下也不便探视,只得叹着气返回寝宫。 “明日早些叫醒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除衣歇下的时候,赵佑握住他的手,说的慎重。 明白他有他自己的办事方式,虽然自己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毕竟心安。 小乐子轻缓启口,吐出的却是拒绝之词:“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两线作战,分头行事,你就跟梁大人一起调查,宫外之事交给我就好。” “梁松那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查的了。” “那就在宫里陪着蓝妃娘娘,等我回来。” “小乐子!”他生气地喊。 手指一紧,却是被他握住,十指相扣,眸光清澈凝望过来:“殿下,你相信我吗?” 赵佑听得无语,又是这一句,耳朵都起老茧了! “你想说什么?” “对手实力强大,并不清楚有何企图,你现在是太子,安全第一,不要轻易出宫。” 赵佑眨眨眼,有丝不解:“不是有你在吗?我不是一个人出去,我是跟着你啊,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也太小心谨慎了,以往自己不一样也是在帝都城里呼朋引伴,招摇过市,那里有什么危险? “别太高估我的能力,我不是神仙,无法面面皆顾。”小乐子执起他的手,在那柔润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答应我,就这两日,留在宫里哪儿也别去,好不好?” 他的手很凉,掌心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滚烫,嗓音柔软得像是春风拂过枝头,说不出的关爱与怜惜。 九日皇帝_637 那样坦白,那样纯粹的目光,不带半点杂质,静静投射过来,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逐渐臣服。 赵佑微微叹息,自己就知道是这样,罢了,一切都交给他吧,如他所愿。 “那好吧,就听你的,不过得说好,只两日哦!” 小乐子轻嗯一声,似在跟赵佑,又似在跟他自己低喃:“两日……已经走矣。” 迷蒙中,不知从哪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他阖上眼,沉沉入睡。 第221章 幕后敌手 一夜好眠,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睁开眼,一摸身边,毫不意外又是一手冰冷。 他想必已经走了多时。 看着窗户缝隙透出的缕缕阳光,暗自懊恼,怎么就睡过头了? 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正欲起身去往正殿请安,出门之时,目光随意朝侧旁一瞥,忽然顿住脚步。 榻边放着只燃尽的香炉,甚是陌生。 “那香炉是怎么回事?” 自己屋里从来不用香料,更别说是熏香了。 小桌子拢着手答:“回殿下,小乐子说殿下最近睡眠不好,让奴才去太医院要来得安神香。” 安神香? 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那是出自太医署的特制熏香,用以安眠镇静,辅助休息。 母后那里有外公秘制的药物助眠,不曾用过此物,不过后宫妃嫔在病痛之时倒也用得不少。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到自己身上。 原来自己的疲惫与衰弱,他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屋里炭火将熄,他却感到胸前丝丝暖意。 他的小乐子,他的爱人哦…… 这日刚用了午膳,正在翻阅梁松送来的卷宗,就听得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赵佑不悦抬眸:“怎么回事?不是说过闲人勿进吗?” 近来身子不好,脾气也变大了,这还不说,他发觉自己的脑袋也跟着不好使了,稍微分担杂乱的环境,都可能影响到他的分析与判断力。 真是太累了,该好好歇一歇了…… 九日皇帝_638 小桌子急急出去,又匆匆回来:“启禀殿下,是长公主过来了,好像有什么事。” 赵佑冷淡挥手:“就说我在忙,不便见客。” 他自然知道这位素不亲近的大皇姐是来做什么,之前四王弟赵天也来过几次,无非就是求他,在父皇面前替他们那位被贬职的娘舅梅澄说些好话,美言几句,以便早日解除处罚,官复原职。 梅澄,他虽不是绑架元儿的幕后敌手,但是元儿是在他眼皮下被人掳走的,不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只是一个罢免官职与回府反省而已,罪责远远不够! 没等小桌子出去回复,殿门冲进来一条人影,随着那行走如风之势,身上的珠玉佩环哐作响,一进门就是率先发难。 “赵佑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当上太子就可以目无尊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 “大皇姐,你误会了。”赵佑淡淡睇她一眼,坐着没动:“我只是要事在身,无暇迎客,请回吧。还有,梅卫尉的事情,怒我无能为力。” “你……”赵茹银牙咬紧,气得不轻,在这宫里谁人不敬她长公主三分,偏生这个皇弟一句话就将她的来意一口封死,不留余地,那样清淡冷冽的性子,与过去实在是天壤之别! 赵佑不再看她,低头继续查看卷目。 赵茹看着那无动于衷的华服少年,忽而一笑:“呵呵,三皇弟你也太自信了,我又没说过我是来给舅舅求情的,我只是来个你做个交易。” 赵佑头也不抬:“对不起,我没兴趣。” 赵茹上前一步,哼道:“那五皇弟的性命,你敢不感兴趣呢?” “你说什么?”赵佑蓦然抬头,目光凌厉:“你知道了什么?” 元儿在后宫丢失之事,连皇太后都被瞒住,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是后宫的其他女子。 赵茹被他瞪得微怔一下,不服气道:“你紧张什么,我今日出宫去看了我舅舅,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她也是连番追问,不懈努力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这趟出宫之行的收获远不止如此…… 赵佑盯着她的眼睛,厉声喝问:“梅澄跟你说了什么?该死,他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实?” “你别乱猜,我舅舅什么都没说!”赵茹一着急,从衣袖里摸出个纸卷来,递了过去:“是我从舅舅府里出来,在回宫的路上,有人拦住了马车,塞给我这个,叫我一定要转交给你,说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须得尽快赶去。” 赵佑接过来展开,那纸上只写了一个城外荒庙的地址,没有署名,但字迹工整,极为眼熟。 那是……小乐子的笔迹。 捏着字条,赵佑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不是说两日么,这样快,他就已经找到元儿了? 但是他为何不自己将元儿带回来,反而叫人送信给自己,催自己前去? 他不是执意不让自己出宫的吗? 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多想,绕开面前的赵茹,奔出门去。 背后响起赵茹急声呼唤:“若能找到五皇弟,我可是最大的功臣,你记得要帮我舅舅请命复职!” “知道了!” 只要元儿能平安回来,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九日皇帝_639 马车刚出了宫门,没走多远,就有人围合上来。 “怎么是你们?”赵佑掀开车帘,吃惊望着来人,竟是邪队身手最好的数名弟兄。 “乐主今日一大早就将属下召来,潜伏在皇宫外围,保护主子的安全。”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隔着车窗拱手行礼:“乐主有言,请主子务必留在宫内,不能轻易涉险。” 赵佑心中一暖,又是小乐子,他考虑的真实周全,不仅让自己答应,让小桌子监督,还在宫外留人守护。 “我不是涉险,而是你们乐主约我出门。”赵佑扬了扬手中字条,心情大好,笑道:“来得正好,到时省下我四处去找帮手,走吧,跟我一起去!” 一队人马行色匆匆,出城走上官道,策马疾驰。 等赶到指定地方,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马车停下,赵佑望着坐落在树林深处的荒庙,漆痕斑驳,年久失修,如一艘孤舟,在风雨汪洋中孑然飘零。 四周静寂得出奇,没有半点人声。 元儿,就在里面吗? 想到那多日不见的幼弟,胸口一热,对着那虚掩的庙门颤声低喊:“小乐子?小乐子?你在不在里面?” 随着他的唤声,庙门从里面打开,一道冷漠至极的男声陡然传出 “他不在,但是我在。” 剑眉锋利,狭眸似冰魄寒光直射,阴寒杀气扑面而来,压力瞬间席卷周身。 俊美如斯,亦可怖如斯。 赵佑睁大了眼,惊呼:“是你……” 一时脑中昏昏,思绪混乱。 从庙门里出来之人,竟是秦业,那个冷酷铁血的南越皇子! 他竟然无声无息来了赵氏王国,还深入京师重地! 明明是小乐子的字迹,为何出来的人会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佑止不住的震惊,听着身后弟兄刷刷拔刀的声响,微一扬手道:“这字条,是你写的?” 秦业点头,俊脸上满是自信而狂妄:“正是。” “竟是你……” 赵佑攥紧了拳,自己这是怎么了,自持过目不忘聪明一世,居然认错了笔迹,以致以身犯险! 可是他的笔迹,怎么就和小乐子的那么像? 是巧合,还是有意模仿,引他上钩? 九日皇帝_640 对方是一国皇子,若是平时,当与他寒暄周旋几句,但是此刻,断无这样的心情。 赵佑沉下脸来:“敢问业王子,拦下我大皇姐的马车,设计诱我前来,到底是何用意?”问话的同时,也耳目并用,暗地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形。 荒庙背后就是一片密密的林子,说不准是否有埋伏,而自己尚在离他数丈之外的距离,身边还有这么多携带武器的弟兄,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 再怎么说,这也是赵氏王国境内,他一个外来认识你,也不敢与自己这个当朝太子撕破脸面,执意为难,而陈奕诚当初的警告还记忆犹新,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不会去招惹他! 只是,那字条…… 秦业笑了笑,一步步走近,笑意森冷,未达眼底:“不是跟你那大皇姐说了吗,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元儿……”赵佑眼眶一红,指着他怒斥道:“是你干的!你派人绑走了他!” 自己猜错了方向,不是刘海,是他,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敌手! “是又如何?”秦业眼眸乌沉如墨,流露出恶魔般的光芒,并不否认,只轻轻吐气:“怎么,你担心了,着急了?” 不是他按捺不住,而是对方成心要逼他失控! 赵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火辣辣似要燃烧起来:“把他还给我!” 第222章 猫玩耗子 “你忙了这么多天,一直在苦苦寻找,是不是很累,很艰辛,很痛苦?”他不理反问,冷笑着,语气戏谑,一副猫玩耗子的口吻。 赵佑抿紧了唇,摩挲着魔戒的戒面,宽大的衣袖遮挡住这个小动作。 自己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为了元儿,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忍! “是,你说的没错。”纵使心里憋屈的要命,此时也只能是扯出尽可能自然地笑容,顺着他说下去:“业王子远道而来,一出现就跟赵佑开这样大的玩笑,呵呵,我家元儿年幼体弱,又喜哭闹,是个烦人的小东西,还请业王子尽早……” “五皇子很乖巧。”秦业打断他,说得一本正经:“而且这也不是玩笑,我是真心诚意想请五皇子去南越做客。” “做客?”赵佑浑身一颤,心中的臆测果然成真。 此次的绑架,只怕是与身处福临门的皇子秦冲有关。 秦业斜睨着他发白的脸色,发出一声嗤笑:“你在担心你的弟弟吗?” 赵佑咬唇不语,看着他冷笑,表情如魔,充满恨意的嗓音一点点从那张薄唇里溢出:“你们让我四弟在赵氏王国皇宫一呆就是七年,我只不过是让五皇子在身边呆了几天而已。” 赵佑不寒而栗,强自镇定:“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秦业目光一凛,脸色愈发阴暗沉郁,咄咄逼人:“难道只你赵氏王国皇子才是爹生娘养,锦衣玉食,我南越皇子就活该背井离乡,身陷重重宫墙,忍受这幽闭囚禁之苦?!” 听他提到南越皇子,敏感的神经线顿时拉响警报。 秦冲作为质子,依照当初两国的协约,尚有三年多时间才能返回南越。 元儿被掳,只怕是南越皇室已经等不及,想要缩短甚至立时中断这一期限。 九日皇帝_641 原本他是不愿意放秦冲回国,还曾经想过制造事端延长时限,但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也无需禀报父皇,他想他能做这个主。 并无半分犹豫,赵佑迎上他的眼神,坦然道:“那好,我立即回宫,两个时辰之后带秦冲来见你,两两交换,质子协约就此作罢。” 说完一挥手,脚步跟着撤退。 “慢着……”眼前人影一晃,肩膀被人扣住,巨大的力道痛得他几乎要迸出眼泪。 身形快的不可思议,他敢说,这秦业的武功绝对不在小乐子之下! “主子!” 身后的日月神教门人持刀逼近,在接收到他的眼神警示之后,停步不动,死死盯着那俊美邪魅的男子。 顺着他的手势,赵佑仰起头,神情无辜:“业王子,你这是?” 两人相隔不足三尺,近距离射杀,就算对方武功再高,也是避之不及。 但是元儿还不知被他藏在哪里,他如果在此地伏诛,消息传出,他的手下必不会手下留情,而且,魔戒里暗藏的毒针消耗无补,仅存一枚,一旦射偏,触怒他不说,情势将不堪设想! 不行,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呵呵,你这提议不错,不过……”秦业笑声桀桀,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讥嘲之色:“我可没答应啊。” 赵佑按下如潮思绪,憋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自己心急如焚,他却漫不经心,说变就变,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千方百计抓走元儿,不就是想换回秦冲吗,他还想怎样?! “一开始,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一路上听闻些事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秦业松开手,不徐不疾,说的风轻云淡。 “业王子心思难测,赵佑愚钝,还望明示。” 如果没有之前陈奕诚的警告,也许自己还能继续与他周旋下去,进一步摸索试探,再慢慢思忖这其中缘由,只可惜,已经被打过预防针,知道他的为人心性,便无须多此一举。 不想再装糊涂,跟他这样的人装糊涂,不过是场笑话,没有任何意义。 赵佑主意已定,,抬起头,一瞬不眨望定:“说吧,你要什么?” 秦业闻言一笑,那样纯粹而炫目的笑容,很突兀的出现在这张俊颜上,说不出的怪异,而他的话,更是犹如晴朗的天际一道霹雳轰然劈下:“我要你。” 赵佑背脊一僵,愣住了,仿若丝毫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望着那笑脸,脑子停止转动。 秦业退后一步,相对而视,笑意加深:“过去真是我小看了你,一个顽劣堕落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竟然暗中操控着一个如此庞大不可小觑的江湖帮派,还排除艰险顺风顺水当上太子……如此,我还要那婴孩作甚,我要你就行了,那个人也自然会心甘情愿跟着回来!” 赵佑听到一半,忽然有丝明白。 也许在来赵氏王国之前,甚至是在路上,他心里想的只是绑架元儿,以此要挟父皇,提前释放南越质子,他的弟弟秦冲。 九日皇帝_642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己当上了太子,而且还掌控着日月神教这样的江湖势力。 现在还不清楚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秘密情报,又是如何安排人手突破重重防线绑走元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临时改变了初衷,目标从元儿改成了自己…… 元儿再是得宠,毕竟只是一名幼小婴孩,而他,却是赵氏王国储君,未来的一国天子! 这笔账谁都会算,有他在手,便不愁秦冲不予放回,更有甚者,得到丰厚的国家利益! 拢在袖中的手握紧,放松,再握紧,掌心满是汗水。 “你不是那么在意你的皇弟吗?那好,就拿你来换,除此之外,一切免谈!”见他不答,秦业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森冷与邪恶,不可一世:“你听着,我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我就在前方山坡等着你,你要是不来,就等着给那小婴孩收尸吧!” 赵佑眯起眼,面色如雪。 秦业要他拿他自己去换元儿回来…… 陈奕诚早说过他是出了名的铁血皇子,手段毒辣,不可想象,老师也曾在授课时提到些许,落在他手里,自己真不知会怎样?! 可是现在让他离开,放虎归山不说,假使他真的会因此对元儿下毒手…… 这恶魔一般的男子,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只能是,孤注一掷,先发制人! “等下,我现在就给你答案……”赵佑一声低唤,右手伸出背后朝众人打个手势,藏在袖中的左手扳动机括,对准射出! 一声细微之声破空而出,蓝光闪动,朝他胸前激射而去。 计划是刹那间生成的,先以毒针制住他,众人再围合而上,将其生擒。 外公蓝铁心曾经说过,毒针对人体的伤害程度是取决于其武功高低和身体强壮与否。上次二王兄那是武功平平,才会性命堪忧;而秦业武功高强,顶多就是个软倒在地,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封住自身血脉,阻止毒液抵达心脏。 从他中针到毒发这段时间,就算打探逼问不出元儿的下落,自己也可以用所谓的解药来换取元儿的平安。 他知道此番行为相当危险,他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心思潮涌,转瞬间,变故迭起。 赵佑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 他明明看见那道蓝芒射入秦业胸口,看见他虚弱软倒,众人一拥而上将他架于刀剑之上,怎么会突然间血肉横飞,倒塌一地?! 耳畔的厮杀声和惨呼声不断,脸颊上几滴温热洒来,红雾弥漫,跟下着蒙蒙细雨一般,黏黏的,带着浓浓的腥味。 是血,是热烫的鲜血! “不……” 素日只负责潜伏市井探听情报的邪队弟兄,一旦动手,劣势立显。 九日皇帝_643 赵佑瞪着那本该倒下的男子,看着他手持雪亮长剑,横刺竖劈,手起剑落,围合在他四周的日月神教门人接连倒在血泊中。 为什么他中了毒针却丝毫无恙? 为什么?秦业一脚踢飞最后一名门,举步朝他走来,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冷狠厉。 似是看恐怖行动的他的惊骇和不解,秦爷一掌拍向自身胸口,泛着蓝光的钢针铮的一声落地。 他拉开衣襟,露出一截淡金色来,嘿嘿冷笑:“这金丝软甲,便是你那魔戒的克星。” 他知道! 知道日月神教,知道魔戒,知道自己会偷袭,知道自己的计策……什么都知道! 如同被人扼住喉咙,挖出心肺,一览无遗,一败涂地。 223224 第二百二十三章 恶魔赖上乖乖仔 他只是一个人,背后却似有千军万马协同作战,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赵佑身形僵住,看着他徐缓迈步,一步步走向自己。 忽然,泰业停了下来。 有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抱住了他的腿。 “主子……快走……” 那是一名还未气绝的门人,使出最后的力气,试图牵绊强敌,给他制造生机。 “快走,走啊!” 泰业冷笑一声,一脚踢向那人胸口,只听得砰的巨响,肋骨尽碎,一口血喷出来。 那人却也硬气,死不松手,只喃喃念着:“主子快走……快走……走……” 又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衣摆,甚至有人拾起了刀剑,歪歪倒倒站起来。 “主子……快走……” 他救不了他们,亦不能自救! 赵佑眼眶血红,嘴唇咬破,一个转身,跌跌撞撞往前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爬上了马背,扯起缰绳策马奔驰。 马儿在小路上毫无方向乱钻乱窜,泪水模糊了双眼,赵佑抱住头,只觉得头脑欲裂,痛得好似要爆炸。 离荒庙越来越远,他却始终能过听见那手打脚踢声,单调,沉闷,像是打在他的心上。 九日皇帝_644 听见死亡来临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悄然无息。 泰业立在原地,不追不赶,那如恶魔诅咒一般的声音,丝丝缕缕传来。 “你会自己回来的……” 回去? 不,他不会,他的命是那么多兄弟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无以为报,不能辜负,只有远远逃离,务必保全自己! 不能白白牺牲! 心虚手软,只咬牙憋住一口气,朝着林外的大道,朝着帝都城的方向奔驰。 泪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势与无能! 他们的死,他耳闻目睹,却无能为力! 痛恨自己! 对不起…… “哇……”背后,远远的不知何处,婴儿凄厉的啼哭声,撕心裂肺,响彻天地。 赵佑瞬间呆住,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听错,元儿,真的在他手里! 有人笑得残酷,笑声伴着啼哭声随风飘荡过来。 “我说过,你会自己回来的,如果你还要你皇弟的命……” 空间阴暗,不知何处。 室内空无一物,连同桌椅床柜之类的家什都不见,四周只有些杂乱的干草破布,用以驱寒。 赵佑靠坐在墙边,想到那些舍生忘死的弟兄,冰凉的眼泪凝在眶中,久久未落,只怀中包裹住的小小孩儿,给他带来一丝热气,一点温暖。 元儿睡了,睡得颇不安稳,柔嫩的小脸上一道掐出来的红痕,泛着淡紫,清晰可见。 由此记起那一声凄厉的啼哭,赵佑咬紧了牙。 泰业那个恶魔,是没有人性的!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元儿,如果他倒下,如果他屈服,元儿无人佑护,更无生存之幸。 只是如今身陷囹圄,与外界联络中断,又失去了护身暗器,就连自己人在何处都是一无所知,他如何自救救人? 来的路上被人蒙上了眼,车轮滚滚,行了至少一个时辰,然后就被丢进这小屋,无声无息,暗无天日。 自己与元儿,到底被关在哪里呢? 九日皇帝_645 赵佑闭上眼,在一室黑暗中凝神静心,努力调动感官,辨识位置。 自己想必真是病了,听觉触觉都变得迟钝,时好时坏,聆听许久,才勉强听得远处传来的一点声响,好像是哗哗的流水声。 离帝都城最近的河流,当是离城南四十里开外的渭河,难道自己倒了渭河边上?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否定了,当日父皇已经派大将军陈宝国调兵驻守南北,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若自己与元儿被带着朝南走,一路上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毫无阻力。 不是渭河,莫非是……护城河? 赵佑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了一跳,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泰业带着自己在向帝都城靠拢?! 他想要做什么?是跟父皇谈条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定了下神,心里闪过一丝侥幸。 不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没有远离帝都,对他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仔细回想一下,那个胆小的小桌子在事发当场不知躲去了哪里,若能及时通风报讯,他相信以小乐子的能力,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虽然不见得能胜过泰业,但再加上父皇的军队,脱险也不是难事。 为今之计,当小心谨慎,不让元儿和自己有任何损伤! 咿呀一声,一道刺目的亮光随着来人推开的门射了进来,赵佑心头一凛,双目不自禁眯起,怀抱元儿的动作也是紧了几分。 “吃饭!” 随那粗鲁之声,一只黑乎乎的铁罐摔在地上,里面的饭羹流得到处都是。 房门关上,又是一片漆黑。 赵佑搂着元儿慢腾腾过去,借着幽暗的微光睁大眼看了看,又使劲嗅了下,再略略一尝,饭菜里隐隐有股异味。 不用说,对方是加了料的,只可惜骗不了他。 狠狠咽下一口唾液,忍住腹中饥饿感,将罐里的食物倒了大半在墙角,又用干草掩住,制造出自己已经吃过的假象,这才又坐回原位。 墙角是他设置的临时茅厕间,已经很有些异味,饭菜的味道混进去,也不会很快引起注意。 只是他可以忍受饥渴,元儿怎么办? 没过一会,元儿醒了,把尿之后开始哇哇大哭。 赵佑抱着他,在室内走来走去,摸着那干瘪的小肚皮,心疼得险些掉眼泪。 元儿,父皇最疼爱的皇子,赵氏王国未来的昊亲王,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元儿不哭,再忍忍,我会想办法的,乖……” 元儿哭得累了,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含眼泪,抽泣几下,又昏昏睡去。 九日皇帝_646 赵佑默然叹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刚要坐下,就听得门声响动,有人踏了进去,伸手去拾地上的铁罐,个子看起来很是粗壮。 “等下!”赵佑叫住他:“告诉你家主子,我弟弟饿了,要喝牛乳!” 那人愣了下,也许是没想到这阶下囚居然还会理直气壮提要求,嗤笑一声,带上房门出去。 赵佑等了好了一会也没见人来,眼见元儿再次醒来,扁着小嘴泫然若泣,他再也忍不住,对着那通向外界的木门狠狠捶打起来。 “泰业,我知道你就在外面!我弟弟饿了,要吃东西,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泰业我告诉你,我弟弟要是有什么事,我父皇不会放过你!泰业,你该死的你给我出来!出来……” 捶了半天,冷笑声远远传来。 “我皇帝当初在赵氏王国皇宫,不是遭受的同样待遇,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你们可曾想过他的处境,活该他受苦受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吗?” 赵佑急得大叫:“泰业你胡说!我们没有亏待过泰冲,他在宫中有自己的院子,有专人侍候,衣食无忧!你这样做,要不公平!” “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公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变成你希望的那样……” 泰业的声音顿了下,彻底消失。 “泰业!泰业!泰业……” 不管他怎么喊,怎么骂,外间都是一片静寂。 赵佑叫得嗓子嘶哑,住了口,摸着元儿微凉的小手,心酸无言。 现时正值冬天,暗室里没有被服,温度很低,他已经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元儿身上,却不敢再脱外袍,一个弱质少年与一个幼小婴孩,本就弱小无助的不堪一击,若是自己冻倒了……到时候,他还怎么去保护元儿?! “元儿乖,再坚持一下,小乐子会来救我们的,一定会的!” 说话间,手指伸进嘴里,用力一咬,然后将渗出鲜血的指尖伸进元儿的嘴里。 元儿止住哭泣,有滋有味吮吸起来,也许是觉得味道不对,没吸一会,又开始呜呜作响。 指尖上血液凝固得快,赵佑没法,又反复咬了几次,直到将手指弄得血肉模糊,才总算对付了过去。 随意撕了布打止住血,感觉脑袋胀痛,周身乏力,赵佑抱着元儿坐下,力图理清思绪。 自己是怎么都到这一步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内奸 从海南岛回来,先是夺嫡大战,再是立储典礼,然后就是元儿被掳,自己中计入局,这一切,就好似有人站在高处,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困兽一般,落进陷阱,堕入深渊! 泰业,他怎么就能算得那样准,拿捏得那么好,步步为营,把戒备森严的赵氏王国皇宫当做无人之境,来去自如,要是那里没有人帮他,自己打死都不信! 帮他…… 赵佑心头一个激灵,眉头蹙紧,有内奸? 不仅是皇宫里有,甚至……日夜神教都有! 九日皇帝_647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双重身份,怎么可能模仿小乐子的字迹,诱自己上钩? 除非是,有人暗地告知! 内奸…… 是谁呢,谁能逃过铁士和小乐子的眼,与这位南越皇子暗通款典? 联想到陈通惨死,铁士失踪,心几乎要跳出胸口,难道最近所有的不顺,所有的失利,都是有人暗中谋划,背地作祟? 实在是……太可怕了!不敢想象! 这背后到底隐藏怎样的阴谋?是谁,到底是谁?! 迷迷糊糊想着,好不容易又挨去一个多时辰,怀里的元儿又开始哭闹起来,小脸红红的,摸起来有些汗,声音都哭哑了。 “元儿,乖,别哭,就快好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宫去了,元儿不哭……” 挨饿都还没啥,他担心自己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万一要是生了病,在这缺医少药的朝代,又是被人囚禁的处境,如何是好? “泰业,快开门!我弟弟不舒服!泰业!你听到没有?快开门,找大夫来!赶快找大夫来!” 为了元儿,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脱下外袍将孩子裹进去,只穿着件中衣,爬起来将门板捶打得震天响。 没过多时,门外响起泰业的冷哼:“我想你还没弄清楚你的身份吧,你现在不是皇子殿下,只是我脚下的一名囚犯,有什么权利大哼小叫?” 赵佑贴近房门,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我弟弟可能生病了,你必须找个大夫来看,你如果要用我们来与我父皇谈条件,就必须保证我们的平安。” “大夫?”泰业不知想到什么,嘿嘿冷笑:“也罢,今日我心情好,就放你一马,找个人来看看。” “谢谢!” 心里松了口气,没等自己移步,就听得他慢吞吞问:“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喜事吗?” 赵佑微微一怔,他的喜事,难道跟自己有关? 抿着唇没有说话,只觉他的声音似笑非笑,透过门缝丝丝传来,寒冷如冰:“你的日月神教,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大美帝国和宋氏王朝都潜伏进去了,下一个会是谁?南越吗?” 听着他的话,赵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日月神教有内奸,而且身份还不低。 “不过,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在外间回荡,赵佑心一沉,忽然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泰业笑得意味深长:“以后你就知道了。” 笑声渐渐远去,就在怔愣之际,房门开了,一条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朝他福身行礼:“殿下。” “是你?” 赵佑看得分明,来人竟是与元儿一起失踪的乳母! 九日皇帝_648 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是泰业的人。”没有疑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宫里的内应,至少要算她一个,否则这场绑架不可能如此顺利! 乳母,是自己亲自给元儿挑选的…… 看来对方真实摸清了他的心思,知道元儿的需要,深谙他的喜好,于是派出这样一个人来,让他,更让所有人都称心如意,全然信任。 “是。”乳母答得简短,落落大方,显出平日训练有素。 赵佑自嘲一笑,看清她手中挽着包袱,不由挑眉:“这是什么?” “殿下莫怕,这是我家主子给小皇子准备的。”乳母笑了笑,打开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短短的被褥,递了过来:“这里冷,殿下还是把外袍穿上吧,小皇子饿了,交给我就好。” 赵佑看着她,抱着元儿没动,乳母察出他的敌意,笑道:“殿下方才不是说小皇子饿了,不舒服吗,我也懂些小孩子的常见病症……” 也许是听见熟悉的嗓音,元儿哇哇哭起来,边哭边伸手。 无奈之下,赵佑只好将孩子给她,并不忘告诫:“他刚才出了些汗,背上有点烫。” 泰业真要对元儿下手,早就做了,也不必此时派人前来。 乳母将元儿抱过来,检查了下,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只是饿了,动来动去才出的汗水,没生病。” 赵佑闻言稍稍宽心,看着她侧过身去,解开胸襟喂元儿,这才猛然想起男女有别,赶紧转过身去,穿上外袍,静立不动。 乳母哺乳完毕,整理了衣装,又把元儿递回给他,只说每隔半日就会过来,便开门出去。 元儿吃得满足,兀自酣睡,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赵佑抱着他重新坐回地上,短短的被褥全裹在他身上,又扯了披风将两人围住,努力抵制这一室冰凉。 不久后饭食送来,只是一碗冷掉的清粥,一块硬邦邦的干粮。 干粮里仍有异样的气味,清粥倒还好,赵佑依样将干粮掰碎,撇在墙角中,清粥则是喝了个干干净净,肚子里总算是不那么空虚。 如此过得两日,不知是小屋里污秽不堪,气味着实难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又一轮乳母哺乳之后,房门一开,冲进来几名身强力壮的大汉,蒙住他的眼往外拖。 “你们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叫泰业来见我!” 来人默然无声,只是继续动作。 “住手!我自己会走!” 两日来忍饥挨饿,他就只喝几口清粥,根本没有力气阻挡,只是将元儿紧紧抱在怀里,任由他们推搡摆弄。 等到众人停了手,感觉自己被扔在一处更为狭小的空间,墙壁坚硬,地面冰凉。 这是要做什么? 九日皇帝_649 是要杀人灭口,还是弃之不顾? 脸上的布巾被蒙得死紧,勒得后颈生疼,扯了半天也没扯下来,索性放弃。 其实已经感觉到室内昏黑幽暗,就算露出眼睛来也没用,好在他还有听觉触觉,并不是一无所知。 定了定神,揣测着泰业此举的用意,心里郁闷不安。 许久许久许久,远处传来骏马奔驰的声响,蹄声密如骤雨,方向正是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来。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仿若能感觉到马上之人迫切的心情。 终于,骏马一声长嘶,似被人急急挽住,停止不前。 “我来了!” 清朗中略带沙哑的男子嗓音,是那般熟悉,那般悸动人心 是小乐子,是他…… 赵佑只觉得眼眶一热,忍耐已久的泪水不住滑落,满心雀跃。 他来了,就像是身骑白马的王子,踏霞乘风,来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无边地狱。 “我来了。”赵佑听见他嗓音清冽,寒冷中夹杂着丝丝怒气:“人在哪里?” 脚步声声,纷繁杂乱,似有不少人冲了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赵佑没听到他身后的马蹄声,心中暗骂蠢材,他竟然又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来! 没有臆想中的刀剑齐发,只闻得那一声拉连一声的欢呼:“二公子,是二公子!” “主子等这许久,终于把二公子等来了!” 二公子? 他们叫他……二公子? 赵佑脑中刹时一片空白,只觉得一颗心由胸腔里发颤,毫无规则乱跳,已经不再是自己的。 二公子…… 一丝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是泰业的手下这样叫他? 热闹寒暄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他听在耳中,脑子似乎僵住了,怎么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直到泰业的声音响起。 “哈哈,四弟来得正好,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我怎么能如此顺利实施计划,摧毁日月神教总部,抓获赵氏王国两位皇子……” 九日皇帝_650 四弟…… 泰业唤他四弟! 刹那间,天崩地裂,万物无存。 他听到了自己心碎声,鲜血迸发,残破不堪—— 这世界,坍塌了吗? 225227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步步沉沦 “二哥你应该明白,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些,太子殿下在哪里,你把他交给我吧……”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润,却那么陌生。 “着急什么,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怎么可能不说?”秦业似是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二哥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忍辱负重,劳苦功高,当年虽然给他下毒不成,但此次却能顺利生擒,还附带上一名深受恩宠的小皇子,哈哈哈,连本带利都讨回来了,回去我一定为你向父皇请功,好生嘉奖!”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二公子的飞奴养得极为驯服,传递情报真是又快又好。” “对啊,全靠二公子信上指路,这回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到日夜神教的总部,趁月黑风高,偌大一片庄子,老少几十号人,一把火烧得精光,哈哈哈!” “我老魏对二公子这几只飞奴,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东西怎么就那么有灵性……哎,敬霖你这小子躲在背后偷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嘈杂声中,一个声音低低嘟囔,听起来有些耳熟:“吃起来也就那样,跟别的鸽子没啥区别……” “好哇,敬霖你这死小子,你吃了二公子的飞奴。” “我不是故意的,我早就给主子禀明了,有一只飞奴回返途中遇到老鹰,被啄伤了翅膀,奄奄一息,飞不起来了,我才杀掉吃了,也算是销毁证物吧。” 似有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凌乱的屋,床下找出的布包,杂乱的鸟羽…… 飞奴……山庄…… 敬霖……黄易…… 赵佑听到此处,只觉喉间腥甜,一口热液喷了出来。 原来如此—— 小乐子……二公子……秦冲! 潜伏多年,为的只是这一朝颠覆乾坤! 当初就是他给这个身体下毒,失败后被母后怀疑,这才关进暗室。 自己早年遭遇的绑架,不过是他一手策划的剧集,那些受伤挨打被虐的剧情,只是促使自己心生怜悯留他在身边的苦肉计而已! 他养信鸽,明里是为邪队所想,实质却是在向秦业传送情报,有他铺路架桥,里应外合,秦业岂有不胜之理? 九日皇帝_651 陈通遇害,铁士失踪,元儿被绑……所有的种种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还有那字条,正是他的笔迹,诱骗自己前来,一步步走入陷阱,走近深渊! 自己苦心经营,竭尽全力,还赔上身心,到头来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信错人,用错人,爱错人! 陈奕诚和袁承志一再提醒,自己却自以为是,无动于衷,是他,害了陈通,害了铁士,害了那么多门中弟兄,还害了元儿! 秦冲…… 秦冲! “二哥,他在哪里?”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好吃好住,毫发无伤。” “二哥,我什么功劳都不要,我只要他,你把他交给我吧……” “你要什么二哥都可以给你,唯独他不行!” “二哥……” “好了,你不必多说,我自有主意,与其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还不如想想这天罗地网之下,我们怎么顺利返回南越……” 外间有争执声传来,赵佑听在耳中,恍若未闻,身心都已化作碎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啊的一声惨叫,清冽的嗓音寒冷如冰:“敬霖你听着,这只耳朵,算是给你的教训,我秦冲说过的话,就一定会作数。你好自为之!” 马鸣声响起,听得他上马离去,似是兜了一圈,又折返回来。 “二哥,答应我,不能用刑。”他的声音低沉,显得十分平静。 “放心吧,人在我这里安全着呢,只要你拿到东西,我就把他交给你。” 静默了一会,蹄声得得,渐渐消失不闻。 啪嗒一声碎响,似是有人将茶杯之类的物事狠狠摔在地上。 “主子,二公子他……”声音刚一响起,立时顿住。 “把敬霖抬进去。” 一声过后,周围陷入一片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咯吱一声,似是门开了,有微微的亮光透进来。 赵佑软软靠在石壁上,一动不动,感觉到有人徐徐靠近。 “太子殿下可是累了么,怎地这般没精打采,虚弱无力?”一口气吹在他面上,声音尖锐刺耳,满是戏弄意味:“你可不能有事,要不然我没法跟我的宝贝四弟交代。” 赵佑闭口不言,听得他冷笑一声,蓦然凑近:“你知道吗,他回去拿你的琅琊神剑来换你,哈哈哈,赵氏王国世代相传的护国神剑,很快就将易主,成为我南越之物!” 九日皇帝_652 琅琊神剑? 赵佑心神一震,下意识将元儿抱紧,几乎同时,下颌被人勾起,一股大力袭来,迫使自己仰头望向他,蒙面布巾被一把扯开,赵佑看见那一双眼,昏黑中闪耀着深刻的恨意与恶魔的光焰。 “不能用刑?哼,你算个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面颊一痛,紧接着另一边又捱了一巴掌,力道重得让他眼冒金星,两耳嗡嗡作响,满嘴都是腥气。 火辣辣地痛着,唇边扯起一丝自嘲的笑,真是活该! 赵佑抹了下嘴角,坦然等待着下一刻的欺凌。 忽觉手上一松,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竟将孩子夺了过去。 “元儿!” 赵佑心如刀割,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是去元儿! “把元儿还给我……” “嘘,不要吵,他睡着了。” 挡住他的手,秦业低头,看向他胸前点点血渍,轻声嗤笑:“听闻你这身子骨一向羸弱,这可不好,我还答应了四弟要好好照顾你的,嗯,来人,把殿下的药端来——” 门外脚步声声,一名黑衣男子捧着只药碗进来,神情淡漠递给他。 “这是什么?” “是帮助殿下驱寒暖身的药,他们熬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算完成,快趁热喝了吧。”秦业摸着元儿脸上已经消褪大半的红痕,说得漫不经心。 赵佑盯着碗中如墨的药汁,惨然一笑,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元儿又在对方手里,就算是毒药,自己也得张嘴喝下去。 “别为难我弟弟,我喝。” 仰起头,将碗中药汁一口饮尽,随意抹了下嘴,朝他冷静伸出手来。 秦业看着他,笑得怪异,将孩子抛了回去:“殿下是个爽快人,等下好好享受吧。” 赵佑接住元儿,调换了姿势抱好,神情自若,目送他起身出门。 直到房门关上,光线重新变得昏黑,平静下心思,这才小心摸向四壁,仔细查探。 他的感觉没错,这暗室比之前那间小了许多,四周都是坚硬光洁的石壁,就连房门都是石板制成,房门上方凿有几个小孔,权当呼吸换气之用,以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逃脱。 回想起方才听到外间的声响,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过十来步,看起来这里像是一处夹壁,难怪他没有察觉…… 一想起那个人,心脏处一阵剧痛,鼻端热流涌出。 赵佑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黏糊炽热,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秦业个他喝的那碗药,果然有问题! 九日皇帝_653 是毒药么? 是毒药也好,死了比活着轻松,不用背负那么多的悔恨,所愧所欠,他无法弥补,只能以死谢罪…… 可是,元儿怎么办? 不,他还不能死,他还要守着元儿…… 赵佑颤抖着双手,从外袍上撕下一截布条,捂住鼻子。 血,越流越多,布条很快就被浸湿,献血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如同溅开的水花。 ——我爱你,殿下…… ——你就是我的命啊…… ——相信我,信我,信我…… 曾经的山盟海誓犹如魔咒,尽在脑海里回荡,盘旋,久久不去。 心里,身上就好像是钝刀在一刀一刀地割,那么痛,那么痛,永无休止。 赵佑痛得咬破了嘴唇,在地上翻滚,泪水与血水一同滑落。 骗子,间谍,奸贼,叛徒……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编织别有目的的谎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他不哭,不能为那个伤他至深的男人哭! 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会信他,更不会爱他,只会恨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如果能有一线生机,那么他加诸在自己身心上的痛苦,自己一定会百倍千倍万倍奉还,所有的一切统统都还给他……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毒杀赵佑 意识渐渐涣散,隐约感觉有人进来,粗略查看下自己的鼻息,疑惑道:“怎么回事?这毒也发作得太快了些,原本应当只是少量流些鼻血,没想到竟会血如泉涌,量大得惊人。” “他死了么?” “启禀主子,还没死。” “没死就行了,不必理会,等下送点吃的喝的过来,让他吊着命,接下来还有三关,就看他的造化了。”声音微顿,忽又问道:“对了,敬霖如何了?” “被二公子一剑削去了右耳,保不住了。” “嗯,冲的气性比当年烈多了……” 脚步声远去,赵佑昏睡了大半日,感觉周身痛楚渐渐淡去,慢慢睁开眼,习惯性伸手去摸身侧,却摸了个空。 元儿呢? 心头一凛,赶紧撑起身来,在室内一阵寻找,狭小的空间都摸遍了,哪里还有元儿的踪影! 九日皇帝_654 “秦业,秦业!你出来,把我弟弟还给我!” 一拳一拳捶着石板门,捶得关节处血肉模糊,仍不愿停止:“秦业,秦业,把元儿还给我……” 过得片刻,房门打开,他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来人轻叹一声,将手中物事放在地上,却是女子嗓音:“殿下你就省点力气吧,我家主子也是为你好,叫我把小皇子抱去先养着,反正你现在……也照顾不了……”是……元儿的乳母。 元儿,在她那里…… 这样也好,这暗室空气污秽,气温寒冷,元儿年幼体弱,待得久了必会生病,百他……想到那满手的黏湿,心底有丝了然,苦涩一笑,他已经自身难保,没有能力再照顾元儿。 赵佑平静下来,靠着墙壁坐好,淡淡道:“也好,请你好好待他。” 乳母低头,将地上冒着热气的瓦罐往他面前推去:“好歹吃点吧,这回是我煮的。” 赵佑看了看那瓦罐中的饭食,有饭有汤,待遇比之前好了太多,那感觉,就像是……死囚临终前的最后一餐。 是啊,如果之前那种痛楚再发作一次,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熬得过去,会不会就那样在极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秦业给我喝的,是什么毒药?”面色坦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乳母没答话,起身往外走,走出几步,似是不忍,转过头来低道:“这是主子新近得来的奇毒,叫做绮罗醉,一共要发作四次,分别是从鼻口耳目流出血来,虽然中间间隔时间会越来越长,但是每一次发作,身体都会严重受损,等到最后一次发作,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而解药极其难配,也是分四次服用,但从来就没人试过,没法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你为何跟我说得这样清楚?”每回有人进来送水送饭,总是来去匆匆,从不停留,更不用说是对话了,她这样,不能不让人生疑。 “让殿下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好,才能明白别人为了帮你求取解药,多么不容易……”乳母欲言又止,疾步往外走。 “等下!”赵佑叫住她,冷笑:“居然还有人在帮我?还派你来当说客?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笑的事情,他笑出了眼泪。 “没人派我来,我只是……不忍心看他那样……”乳母咽下未尽的话,拉开房门出去。 那样骄傲尊贵的男子,剥去平静淡淡的面具,久久跪在她面前,苍白憔悴,眼神恳切,只一句话“帮我好好照顾他”,叫她如何狠心拒绝? 房门关上,室内重新堕入黑暗。 赵佑静静坐着,慢条斯理把满罐饭食吃完,眸光一眨不眨望着屋顶,那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出神,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那么长长地望着。 奇毒是吧,第一次已经发作过了,接下来会是第二次,第三次…… 先是从鼻子里流血,然后是嘴里,耳朵里…… 看起来,秦业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存心要自己的命,就算没有被下毒,这铜墙铁壁的囚室,重重包围的防卫,根本就是插翅难飞,更何况他还中了这样的剧毒,秦业囚他于此,是要让自己在这里备受煎熬,活活等死吗? 心已经痛得麻木,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只是他不甘心—— 他恨,他怨,他悔,如何甘心赴死…… 这日毒药发作之后,周身酸软,倒是并无太多不适,浑浑噩噩又睡了两日。 昏迷中,好似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忏悔,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在为他清理污渍,包扎双手,更换衣衫,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脸,轻唤他的名字,一如从前做惯的那般…… 九日皇帝_655 嘴里被喂进一物,带着淡淡的苦味,背心有暖流注入,血脉通畅,痛楚渐消。 舒服,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真的是在做梦吗? 他是被颠醒的。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裹在厚实的被褥里,靠在一具温暖坚实的胸膛,蹄声阵阵,马车飞驰。 被人救了吗? 他已经逃出了魔窟了吗? 在抬眼看到那一张清瘦白净的俊颜后,所有侥幸皆被打破,说不清是悲是喜,只觉得内心凄凉,无奈到了极致。 竟然是他……秦冲! 利用完毕,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醒了吗?”感觉到赵佑的轻颤,他凑过来问:“你觉得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晴朗,带着一点沙哑,还是那么温润好听,但是再也激不起自己心底半点波澜。 赵佑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触碰:“我很好,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大手离开他的面颊,揽在他愈见单薄的肩,手指稍微用力,低喃:“殿下……” “别叫我殿下了,这里不是赵氏王国皇宫,不必再虚假作势,就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 “是啊。”赵佑声音冷淡,就像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叫名字,叫我赵佑,就像我叫你秦冲一般。” 他垂眸苦笑:“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赵佑慢慢退开,身子抖索着,尽量从他的掌控中抽离,淡淡看着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痛:“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对你而言,还有作用吗,你还想在我身上拿到什么?” 秦冲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他,力道大得惊人,仿若把他揉进自己的身躯血肉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俯下头来,吻向他的唇,轻缓地,温柔地,珍视地,渴望地吻他。 深情绵长的吻,从头到尾,无论如何,赵佑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神淡泊,面色淡泊,就连唇上的温度都是淡淡的,凉凉的,宛如胸腔里那颗破裂不堪的心。 心都死了,只剩下一具空虚残破的躯壳,他还能如何? 山庄里的饮酒高歌,海岛上的并肩退敌,深宫中的夜夜温柔,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马车一路奔驰,最后停了下来。 车窗外响起阵阵喧哗声,颇为热闹,不再是京城口音。 等了一会,有人轻叩马车窗栏:“二公子,房间已经备好,主子让你在楼上等着他。” 九日皇帝_656 秦冲嗯了一声,推开车门跳下车去,环顾下四周的精致,眉尖微蹙了下,又俯身探进车来,柔声道:“客栈到了,来,我带你去房间休息。” 赵佑一声不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那么睁眼躺着,表情冷静,且冷淡。 秦冲没再说话,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径直往客栈大门走,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 迎上客栈人等诧异的目光,他脚步微顿,淡然道:“掌柜等下送些热水到房里来,找个灵巧麻利些的伙计来做,我表弟身体不适,需要好生静养。” 话一说完,身边人一锭白银抛了过去,寻掌柜知道来一贵人,大喜过望,边接边殷勤询问:“公子要大夫不,镇上李大夫的医术那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 “不用。”简短一句,秦冲抱着他稳稳上楼,转过长廊,走进房间。 房间在长廊尽头,位置僻静,也很亮堂,通风采光都很好,床榻家具也都是整齐洁净,秦冲将他放在床上,起身去关了窗,又取了被褥给他盖上。 此时正好响起敲门声,他应声而去,从小二手里端了热水回来,为赵佑梳洗整理。 赵佑软软靠着,任由他种种动作,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寝宫,不论晨昏,他都是这样细致伺候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穿越千年的爱情 只是陌生的环境,虚弱的身体,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假的,都是假的…… “够了。”他淡淡开口,只觉得身心皆疲,连说话都累:“现在的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不需要你再绕圈子,斗心思,惺惺作态。” 手上被一股力道轻扯,赵佑不由自主倒入他怀中,抬头对上那双黯然失落的狭眸,听得他苦笑:“你便是这般看我的么?” 赵佑笑了,笑得悲怆,那种从五脏门腑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凄凉,让人不忍再看:“我该如何看你呢,秦冲?” “别这样叫我,殿下,还是叫我小乐子,好不好?” “我不是你的殿下,你也不是……”赵佑收起笑容,淡淡道:“真正的小乐子,应该是福临门中的秦皇子吧,这一招李代桃僵,当初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着实高明。” 静默了一会,秦冲点头承认:“是,他才是真正的乐裕。” 难怪,他从来不喜欢自己唤他那个名字。 根本就是两个人! 赵佑撇过脸去,望着窗外新绿的树枝,寒冬过去,冰雪消融,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院子里已经有了春的气息。 冬天已经渐渐离去,他的心却留在了那冰天雪地,寒潭深渊。 他的春天,在听到那一声四弟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饿了没有,先喝点水,我叫人去催下饭食。”温热是水杯凑到嘴边,带着一股诱人的暖意。 赵佑看着水杯,随手一拂,被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开,瓷片碎了一地。 秦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俯下身去收拾。 九日皇帝_657 赵佑望见他清俊瘦削的身影,无力阖上眼,此时此刻,要做以心如止水,还有些难度,但自己会努力,一定能的…… 修长的手指拂开他鬓边垂下的发丝,他身体一僵,感觉到秦冲温柔如水的动作。 “别跟我斗气,不值得,你要养好身子,五皇子还等着你带他回去。” 赵佑骤然睁眼,黑瞳睨着他,冷笑:“你会把元儿还给我?”见他轻轻点头,低哼一声,再次闭眼。 明明就是说谎,明明就是演戏,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那么诚恳,那么纯粹,换做旁人,必然会被唬弄过去,全然信服,可惜……对象是他赵佑! 不会相信了,他的话,自己再也不会信了。 不信了…… 身体受损,在加上一路颠簸,实在辛苦,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闻得满屋粥香,看他秦冲正端着只瓷碗,轻柔吹着,边吹边用小勺搅拌。 “饿了么?这是你喜欢的鸡丁粥。” 赵佑没有理会,肚子却不争气传出一声。 他笑了,舀了一勺粥喂过来:“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身体才会好起来。” “秦冲你不累吗?”赵佑揉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你别演戏了,堂堂南越四皇子,何苦在我这囚犯面前低三下四,我受不起。” 他垂眸,纤长的眼睫掩住那满目萧索:“你当我是在演戏吗?” “难道不是吗?”赵佑咬唇,陈述事实,“你当初给我下毒,后来连番上演苦肉计,多年来潜伏赵氏王国皇宫,饲养飞奴并不是为暗夜门服务,实际目的却是给南越皇室传递情报,黄易和元儿的乳母,都是你安插的内应……你说,我可曾说错?” 秦冲抿唇,缓缓摇头:“你说得没错,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他眼神迷离,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娓娓道来:“当年在进宫的路上,我偶然发现那一队新近入宫的少年中有一人与我长相相似,我暗地起了心思,与其做一名囚居深宫的质子,不如铤而走险,至少行动要自由得多,于是我想法给他服下失魂草,与他互换身份,易地而处,有谢本翠的协助,总算是顺利过关。只是到了月清宫之后,你言行谨慎,处处防备,我当时以为你对我起了疑心,迫不得已,这才故技重施,也给你下了药,没想到……” 赵佑心底一阵寒冷,面无表情注视着他,无言以对。 他一开始待在自己身边,就没安好心,亏自己还那么信任他,重用他,奉上自己的满腔热忱,全部身心,真是……自诩聪明,自作自受! “如今真相大白,我全盘皆输,一无所有,你还不肯罢手,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穿越千年得来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欺骗,自己还剩下什么呢,赵佑笑得苦涩,什么都没有了,已经被他逼上了绝路! “这并不是所有的真相……”秦冲握住他的手腕,正色道:“黄易是我的人,但那乳母不是,我传递讯息都是有所甄别的,绝对没有背叛你,你相信我!” 那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纯净得好似山间溪水,但是他深深明白,这清溪之下暗藏的险恶心思,足以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 “信你?哈哈哈……”赵佑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你觉得,这蹩脚的谎话,还能骗到我吗?” 秦冲苍白着脸,倏地起身朝外走:“我找人来当面对质。” 赵佑懒得理会,冷冷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 他要折腾,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倒头又睡,睡了也不知多久,被人轻轻摇醒。 九日皇帝_658 对于这外来入侵的气息,他这身体越来越疏忽不觉,以往的警戒心几乎为零。 看来那毒药麻痹了他的神经,损坏了他的感官,长此下去,他会不会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废人? 睁开眼,对上他肃然的黑眸,怔道:“你做什么?” “我把黄易带来了,你问吧。” 秦冲一抬手,门边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进来,扑倒在他床边,右耳还包着白布,上面有干涸的血渍。 赵佑淡淡看着他们的举止,一言不发。 秦冲见他如此,微叹口气,侧头朝向黄易,冷声道:“你自己说吧。” “是,二公子。”黄易向他叩了个头,面色涨红,呐呐道:“敬霖是二公子的人,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但是小人的家人都在苍岐,在大公子手里……虽然二公子早有交代,但大公子要全部的情报,我不敢不从,那月清宫的地形和防卫工事,是我多次查探,泄露出去的,与二公子无关,请殿下明察。” 赵佑扫他一眼:“说完了吗?” 黄易喃道:“说完了。” “说完了就出去吧。”赵佑笑了笑,闭眼假寐,仿若方才的话语从未听闻一般。 等黄易出去,房门关上,秦冲俯下身,捧住他的脸,低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他。” “呵呵,换做是你,你会信么?”赵佑只觉好笑,他眼底满蕴深浓的悲哀,这般模样又是想骗谁呢? 心里默默冷笑着,找个自己的手下来,又演了一场苦肉计,这样的戏码,对他而言,不再新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错愕,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我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我不会信你,永远也不会了。”赵佑望着他,望着眼前那张温润俊秀的脸,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官,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自己的小乐子,是秦冲……南越的皇子! 两人之间,不止是隔着千山万水,更隔着血海深仇! 半晌,秦冲自嘲一笑,从桌上端了瓷碗过来:“不信,就不信吧。粥重新热过了,这一路会很辛苦,你多少吃点,好好歇息。” “秦冲,够了。”赵佑避过他喂过来的勺子,叹气道:“你到底还想怎样?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命在旦夕,你放手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会反胃,会恶心,会……”如果这里有一把刀,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一刀向他捅过去! “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呢?” “你……” 秦冲放下碗,说得极慢,也极为坚定:“我不会放手的,永远都不会。” 钝痛,无语,赵佑攥紧拳,忍住胸口的怨气:“你说,你要什么?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秦冲挑眉,眸光一闪,沉吟着启口:“我要你,要你的人,你的心。” “你做梦!” 九日皇帝_659 啪的一声,白净的俊颜上立时现出几道红痕。 这一掌,用尽他全身力气,收手的同时,自己也是收势不住,瘫倒在床。 赵佑仇视瞪着他,神情绝烈:“秦冲你听着,以前是我蠢我笨,识人不清,从今往后,我们是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九日皇帝 正文 第228章 灭门惨案 “好,你记住你这句话,我等着你来救人,来复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泰冲说完,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如羽毛轻拂般柔和。 “你!”赵佑抬手之际,他已身躯抽离,朝身后弹开一大步,拉开房门出去。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 救人……复仇…… 吃了毒药又如何,他不是还没死吗,活着,就意味着希望! 他要复仇,他要让泰冲后悔,将这一切统统还给他! 瞥见床头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瓷碗,近在咫尺,赵佑咬牙,慢慢伸手过去,一点一点将碗挪过来,狼吞虎咽,使劲往嘴里喂。 吃到腹中饱胀,这才住了口,又躺回去。 别的暂且不论,养好身体,再说后话。 一觉醒来,已经是深夜。 泰冲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回来,也好,没有他的紧盯,其余人等也不来打搅,自己清静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只是心里还是那般空荡荡的,思绪凌乱如风中飘絮。 静静躺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听的窗栏处微响。 他回来了? 心里微微一跳,赶紧翻了个身,脸朝内侧,背对房门而睡。 房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连进屋的脚步声都几乎听不见,唯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细微呼吸声,令他知道却有来人。 黑影朝他步步欺进,赵佑攥紧了被角,冷汗滴滴滑落。 如果是他,他深夜归来,意欲如何?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悄悄潜进房间,是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赵佑大气都不敢出,极力控制住微颤的的身躯,死死盯着内侧墙壁,手指曼曼摸向魔戒,还好,他还留有最后的救命法宝…… 在他背后,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俯下来,大手急急伸过来,搭上他的肩膀。 “啊……”低呼声刚起,就被人捂住鼻口,他死命挣扎,双手在那人胸口颈部不住捶打。 “好了,小子,是我!”那人又好气又好笑,板住他的手臂,甚是无奈:“每次见我都是这么凶巴巴的,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嗓音并不陌生,却在意料之外。 九日皇帝_660 赵佑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呆住了。 “袁承志……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袁承志放开一些,借助窗户间隙透出的灯火,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双肩单薄,腰身更是不盈一握,不觉恨道:“他们虐待你,是不是?这该死的泰家兄弟,每一个是好东西!” “我没事。”赵佑定了下神,朝他身后望去,低道:“你是怎么找来的?有没有被发现?门外的侍卫呢?” 袁承志之前与泰冲有过几次交手,都是落败而逃,如今再加上比后者武功更高的泰业,他只身前来,绝无胜算! “你放心,我暗中跟了你们好几天了,今晚泰家兄弟都不在,门外的人都被我迷倒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我才干劲来见你。” 赵佑愕然,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承志叹气:“你还不明白吗,你长久以为被他算计,蒙在鼓里,我那么疼你,怎能袖手旁观,任你受欺?那日在游船上我越想越不对劲,就去了江苏,一路南行调查,动用所有关系,费了好大功夫,直到前一阵才终于查清原委,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南越皇四子泰冲!” 有些诧异他听后的平静,继续说道:“我还打探到南越二皇子泰业带了手下暗中潜入赵氏王国,生怕对你不利,赶紧有折返回来,无奈他们防守得紧,我折腾不少时日,才勉强一路跟着,寻找机会。” “袁承志……”赵佑喃着,想起之前自己对他的言行,不觉眼眶发热,自己一心维护之人,实际确暗藏歹心;自己反感怒骂之人,却不顾危险,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虽然知道他痛恨泰冲,也有对其伺机报复的心态,但他对自己的关切与在意,也是明摆着的。 “嘿嘿,被我感动了吧,是不是觉得无以为报,别哭,我这人有点多着呢,你以后和我在一起,有的是时日去体会……” 赵佑被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逗得一笑:“谁要和你在一起?你这无赖!” “无赖总比内奸好!”袁承志脱口而出,感觉到他身体一僵,讪笑道:“我随口胡说的,你莫要介意……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宠着你的!” 静默了一会,赵佑没忘正事,涩涩开口:“袁承志……” “哎!”袁承志被他那一声和悦轻唤叫的骨头都酥了,此时此刻就算是让他去撞墙,去跳海,都是心甘情愿。 “这是何处?” “距离帝都三百里外的一个城镇,汝南。” 汝南?他们在一路朝南走,是要去哪里?南越吗? “那……帝都有什么动静?皇宫里情形如何?还有……”赵佑咬唇,心怦怦跳着,哑声再问:“阴那山附近,最近可曾出过什么祸事?” 按照泰业手下的说法,山庄被人半夜纵火,连屋带人烧个精光。 那是他们说的,也许只是谣言,并不可信…… “你虽然被虏,但是宫中并没有报失,一切如常,只是帝都城里禁卫军和与利郎缇骑四出,打着储君就位整顿防务的旗号,明里暗里到处寻人,听说就连西北边境的驻军都将换防回撤。我暗中潜入过皇宫,在月清宫听到阵阵妇人哭声,很是凄惨……” 哭声,那一定是母后了,他与元二接连失踪,音讯全无,母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赵佑心头酸涩,又听得他道:“至于阴那山,倒是出了一件大事,山下有一片诺大的庄子,不知得罪了谁,遭受灭门惨案,男女老少五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灭门惨案……无一幸免…… 九日皇帝_661 竟是真的?! 是真的! 泰冲,他真如此心狠手辣,灭绝人性,出卖情同手足的门下弟兄! 他不是人,是禽兽,是魔鬼! 赵佑惨白着脸,眼前一黑,顿时摇摇欲坠:“泰冲……我与你不共戴天……' “你怎么了?”袁承志及时扶住他。 “我没事。”赵佑摆手,喘气道:“袁承志,你能带我走么?” “那是当然,要不我非这么多心思到你房里来做什么?就是想救你回去啊。” “但是……”榨油打起精神,忍住喉间涌动的腥甜,也逼回眼中的泪,现在不是伤心懊悔的时候,元二还在他们手里:“我弟弟赵元,也被虏来这里,你看见他没有?不到三月大的小婴孩?” 面对他期翼的眼泪,袁承志缓缓摇头:“我一门心思在你身上,确实没看见。”似怕他反悔,赶紧拍着胸脯保证:“我先救你出去,你弟弟我会拼尽全力去救的!” 也好,如今自己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倒不如回去帝都,搬了救兵再来营救元儿。 赵佑点头,正色道:“那好,日后我定会予以重谢。” “谢什么,我们以后在一起,你弟弟就是我弟弟……”袁承志低声嘟哝着,手上动作不住,拉起外袍披风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背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从窗口跃出。 赵佑伏在他背上,看见门外横七竖八倒着不少人,微一愣神,就觉身体一轻,袁承志跳上院墙,飞檐走壁而去。 这金蛇郎君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他的轻身功夫,真不是一般的好,那日在皇宫里陈奕诚与泰冲两大顶级高手都没追上,就足以说明。 泰冲……如今他叫这个名字越来越顺口了。 从前的一切,已经彻底翻过去,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袁承志……”赵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压低声音轻唤。 “嗯?” “没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今晚太顺利了,有点怪。”五感不再敏锐,他已经不能预警,只是叹气补上一句:“对方心智过人,你小心些。” 对于他来之不易的温顺与关心,袁承志喜出望外,跃下墙头,脚下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我都查探好了才选的时机,你就放心好了,有我袁承志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这海口刚一夸下,就听得前方有人淡然开口:“真的查探好了么?” 树影下,一道白色的欣长人影静静伫立,长衫胜雪,俊颜如玉。 229233 九日皇帝 第229章 赵佑杀夫 九日皇帝_662 自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两人再次碰面,他也就卸去了缩骨伪装,身形恢复原状。 赵佑看的苦笑,自己真是瞎了眼,如此丰神俊朗,气质非凡,自己竟傻傻相信他只是出身于苏州小户之家,机缘巧合拜在名师门下,才有这一身好武功。 袁承志大惊,停下脚步,警惕盯着他:“你不是骑快马走了吗?” “我是走了,但是没人规定我不能回来。”秦冲上前一步,温润白净的俊脸在廊灯映照下呈现出淡淡的青色,眼帘下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我不想跟你动手,把他留下,你走吧。” “休想!”一想到背上所负的美男,袁承志心里豪气冲天,刷的一声拔出腰刀来,并不忘侧头提醒:“小子,搂进我的脖子!” 赵佑轻应一声,忽视秦冲眼底的幽光,双手紧紧搂住袁承志。 “找死!”秦冲一声冷哼,手中骤然多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指袁承志喉咙。 袁承志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只是顾忌救人之事,并不欲与他硬斗,当下一个旋身,如泥鳅一般滑开,分花拂柳,游走开去。 只是不管他朝哪个方向退避,秦冲都是紧紧追随,那剑尖犹如附骨之蛆,始终不离他喉咙三寸之距。 这才是秦冲的真正实力! 袁承志左突右闪,总是甩不掉他,不由犯了急,刷刷几刀砍过去,同时快如疾风劈出一掌,直击秦冲面门。 秦冲不避不闪,挺身而上,矮身攻他下盘。 趁此机会,袁承志蹬蹬几下上墙,手掌朝下虚空一挥,夜空中顿时炸开一道银芒,漫天星辉,正是他的成名暗器,修罗花。 “愚不可及。”秦冲冷笑着,身形暴涨,连翻几下筋斗,躲过那一拨连接一波的致命攻击,长剑将团团银芒不住挥落。 赵佑怔了一下,立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暗器威力虽强,却也有着极大的弱点,那边是太过耀眼瞩目,记忆暴露目标,即使两人顺利逃离秦冲的追击,也难逃附近秦业大队人马的包围! 袁承志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懊恼低咒一句,背着他发力狂奔。 他的武功比秦冲尚有一段距离,要是秦业赶来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袁承志。”赵佑的声音清淡镇定。 “什么?”他的气息正好吹拂在自己的后颈上,轻轻的,柔柔的,袁承志心头一个咯噔,颇有些心猿意马,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树影绰约,清风细细,只是……都怪那些该死的追兵! “放我下来,你自己逃吧。”现在自己之于他,只是一个拖累,等下秦业的人追上来,两人都逃不掉,与其如此,不如让他独自离开,能保住一人总比全军覆没得好! “这怎么行?!”袁承志激动的嗓音高亢起来:“我在你眼里,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死在一起又如何?到了黄泉地下你还是的跟我在一起!”他袁承志从来都是为自己打算,风流倜傥,及时行乐,如今为人出生入死,这还是头一遭,想到能与他生死与共,居然心里热浪翻滚,说不出的欢喜与快活。 赵佑心头一热,言语却更加冷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死了这条心,自己逃命去吧,金蛇郎君变成死蛇,可就不好看了。” “我哪点不好,你说啊,我改还不成吗?我以后金盆洗手,再也不寻花问柳,也不偷看姑娘洗澡了,我疼你爱你,什么都依着你,带着你游遍天下……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够了,袁承志。” 秦冲的嗓音,与他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九日皇帝_663 面前白影一晃,清俊的身姿如同大鹏展翅般,挡住去路。 赵佑捶着他的肩膀:“袁承志,你放我下来!” “不放,死都不放!”袁承志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只手扶稳他,另一只手将腰刀挥舞如风。 “想死,那还不容易?” 秦冲狭眸微眯,面上透出一丝肃杀之气,长剑一抖,凌厉袭来。 这一次,他显然是动了真怒,剑尖变幻出无数光影,每一招都是暗含杀招,足以致命。 袁承志本来就武功不及,再加上背上负有一人,出手避让难免有所顾忌,手忙脚乱,一不留神手臂上就被划下一记,鲜血直流。 赵佑伏在他身后看不真切,感觉到他身形微微一晃,只得低喊:“袁承志,你有事没有?” “没事,小伤而已。” 袁承志再次抛出修罗花,趁着银芒闪现之际,轻烟一般掠出。 星光绚烂间,忽觉一痛,秦冲的剑尖抵上了他的胸口。 “相同的伎俩,是不能重复使用的。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住手!”微哑的嗓音从袁承志背后传来,不知何时,赵佑已经拔下束发的玉簪,执在手中,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神情淡漠而坚决:“你若是杀了他,我就自尽。” 袁承志欣喜回头:“乖宝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赵佑没理他,直直盯着秦冲:“你放他走,我跟你回去。” 秦冲亦死死的盯着他的手,长剑静止不动:“你放下簪子,我答应你,但你若出手伤害自己,我会将他千刀万剐,死后鞭尸。” “好,一言为定。” “傻瓜,你疯了吗,还回去做什么?”袁承志气急败坏大叫。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赵佑没下地,朝他眨眨眼,嫣然一笑:“承志,不论如何,这回我都要谢谢你,倘若日后能平安脱险,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说的话,我说的什么……”袁承志满脸错愕,忽然反应过来,又惊又喜指着他:“你是说……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只说会考虑,可没说其他。” “哈哈哈……”袁承志仰天大笑,欢喜地手舞足蹈:“说过的话可要作数,不许反悔!” “笑够了没?我这剑是喂了毒的,你不像这只膀子废掉,就赶快去找地方求医!” 秦冲冷着一张脸,眸光朝他幽幽射来,手掌伸出,话声放柔:“过来。” 赵佑看着他仍抵在袁承志胸口上的长剑,一步一步,顺从走过去。 “小子……”袁承志刚触及他的衣裳,就觉胸口一凉,剑尖入体,渗出血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想哪个男人走去:“我会再来救你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十次,百次,千次!” 九日皇帝_664 “呵呵,傻狐狸,不需要那么多次,完全不需要。” 赵佑随手扔去发簪,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回头,慢慢的,义无反顾朝前走,走向那道白色身影,仿佛是走向他的宿命。 夜色下的他,发丝如墨,素颜若雪,衣带随风飘飞,宛若月宫中飘然而出的仙子。 秦冲看得心神一松,长剑撤去的同时,将他拉在背后。 “袁承志,你可以滚了……” 话一出口,忽听得后背咔嚓一声细微响动,似是什么机括被扳开,后心处有利器刺入,深入躯体,痛彻心扉。 原来,他是这样恨自己,一心要自己的命! 柳叶刀扣在掌中,慢慢收回袖中,自己的命,就是他啊,不管他做了什么,自己永远都没法对他出手…… 赵佑用尽全身力气,扯出刺入他后心的寸许钢锥,一瞬不眨的瞪着他的背部,险险虚脱。 衣衫素白,鲜血殷红,好似在雪地里开出一朵绝美的花。 杀人,原来并不是那么难,真的不难。 袁承志眼睛都看直了,好半天才过神过来,一脚踢倒秦冲,扑过去抱住那僵硬的身躯:“乖乖,你早说嘛,原来魔戒里除了毒针,还藏有这等厉害武器!” “我已经说过了,不需要你就那么多次。”赵佑淡淡一笑,低头看那地上之人,胸中翻滚跌宕,好似要炸裂开去,痛楚如斯:“秦冲,这是你欠山庄兄弟的,血债血偿。” 魔戒的秘密,最后的杀招,没想到会用在他身上,天意,只能说是天意。 被人在背后捅一刀的滋味,毫无保留,同样还给他! “我没有……山庄……不是我……”他低喃着,咬破舌尖,强行是自己清醒,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你不能走,那奇毒天下无解,第一次的解药我只求来半粒,只能暂时控制……” 袁承志听得大惊:“你中毒了?” “没有,他说谎的,别信他。”赵佑笑了笑,俯身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在他耳边低语:“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秦冲,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地狱里再见吧。” 他的血,和自己的命,不知道够不够偿还那几十条无辜的人命…… “袁承志,你这笨蛋,不能带他走,他会死的!会死的!” 背后,秦冲的声音清朗不在,带着丝丝凄厉与绝望,在夜空中回响。 “殿下,回来……” “殿下,回来,快回来……” 九日皇帝 第230章 孽欲惊梦 白净无瑕的俊脸上满是笑意,带着无限温柔,狭眸弯起,唇角上扬,手掌朝他伸来。 没等他递手过去,忽而阴风四起,天地变色,眼前男子温润的笑脸瞬间化作厉鬼凶魔,叫嚣着扑腾而来,张牙舞爪,白光一晃,五指顿作锐气,直插他的胸口! 九日皇帝_665 好痛! 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满耳都是他的冷哼,他的狞笑,眼泪模糊中,赵佑看见他一团血淋淋的物事从自己的胸口生生扯出来,然后狠狠摔在地上,肆意踩踏,那是……自己的心! 胸口剧痛,一口气没喘过来,他哑声大叫。 “不……” 脚步声急急过来,打手按住他的肩,将他搂进怀中,嗓音颇为惊慌:“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赵佑睁开眼,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男子,还好是他,袁承志,不是那个人……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哦,刚到门口就听见叫声,真把我吓得不行……”袁承志安慰拍了下他的肩膀,转头就变了脸,朝房门方向低吼:“你这死老头,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给我爱人看病!要是我爱人有什么事,看我不拆了你家屋子,把你女儿买去青楼!” 赵佑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门口畏缩站着一名老者,挎着只药箱,长衫胡乱罩在身上,瘦瘦的脸上留着撇山羊胡子,满面惶恐,踌躇不前,也不知他从那里找来的赤脚医生。 经他这一吼,老者吓得腿脚一软,跌跌撞撞奔进来:“是,是,小人老眼昏花没看清地方,是以进门迟了些,大侠莫怪,大侠莫怪!” 袁承志一指榻上斜靠着的赵佑,大声道:“我爱人生病了,你快给他看看!快啊!” 那老者被他一把扯过来,坐在榻边,看着床上之人,明明就是个男子,可又记着袁承志称他为爱人,迟疑开口:“这位……工资,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赵佑听的撇嘴,自己不过受了点风寒,逃亡之路,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么? 自己生病,还不是拜他所谓大侠所赐—— 说实话,袁承志花名在外,哄女孩子开心很有一套,说起情话更是轻车熟路,脸不改色心不跳,但是在照顾人的方面,真是不咋地。 先是雇了辆透风的马车,后来又找了冰凉的山洞栖身,走得匆忙,也没厚实被褥,饿了啃干粮,渴了喝凉水,东躲西藏,食宿无定,就是被当初在海岛上的处境都不如,以他这赢弱的体质,不生病才怪! 从一天前开始,他就觉得周身酸痛,四肢无力,无奈之下,只好提出在这附近农舍借宿,袁承志那个大嘴巴,以来就跟农舍主人嚷嚷两人是对避祸的爱人,软硬兼施,恩威并济,逼着主人将闲置的后院打扫出来,租给他们做养病和生活之用。 按照人的惯有思维,逃出魔窟之后必定远走高飞,特别是他还中了奇毒,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帝都城求医救命,谁会想到他们竟会绕来绕去,最后躲在这汝南边上的农户家中。 他生病,袁承志有伤,趁对手朝帝都城反扑追踪之机,他们正好避其锋芒,养精蓄锐,再伺机乔装返回。 感官虽毁,还好,脑子还勉勉强强,没有生锈…… “你这老头,到底会不会看病?!你当我方才是说着玩的吗?啊?” 这老者看病的手段也跟普通大夫无异,切脉观察之后,摸着冷汗,犹犹豫豫开出药方,房子上写了又划,划了再写,如此举动,终于令袁承志发飙。 “大侠饶命啊,工资饶命啊!”老者双腿抖索,连连作揖:“小人只是有些不确定,公子的脉象比较奇怪,除了风寒之外,还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袁承志皱眉:“说,怎么个不寻常法?” 老者呐呐道:“小人行医者几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蛰伏休眠,最近受了些烈性刺激,状似被渐渐激活了一般,真是费解至极,奇哉怪哉。” 九日皇帝_666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明白些行不行?” “这……小人所探就是如此,并无半句假话。” “我呸,你到底是大夫还是巫师?” “大侠息怒,息怒,小人姓李,名庆春,医术名声在汝南还是叫的响的,从未诊错过病患,真的,小人所说全是真的……” 他俩一个瞪眼怒视,一个瑟缩后退,表情生动,直看得赵佑哭笑不得,出声制止:“好了承志,你就别吓老人家了!” 姓李,倒是与那客栈掌柜所说的名医姓氏相符,他的医术,七八不离十,应该信得过。 他一开口,袁承志立时停住,换上一张笑脸:“我没吓他,我就是听不得他胡言乱语,我的银子是要留着跟你以后花的,可不是拿来任他随便敲诈的。” 谁知那李庆春胆子虽小,却也是个较真的主,当即反驳澄清:“大侠误会啊,小人行医多年,从未多收过一钱医资。” “好了,李大夫不要多心,他这脾气就是这样,样子凶,心眼好,跟你开玩笑的。”赵佑安慰一句,似是漫不经心道:“我前阵子身体不适,胡乱说了些药物,可能药性猛烈了些,是药三分毒,故而脉象出现异常,这也不打紧,你给我开点治风寒的药就好。” 说完,他又指着袁承志道:“麻烦李大夫,他手臂上受了点伤,胸口上也是,你给他瞧瞧,伤口可有感染?” 虽然人在病榻,但这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却是丝毫不减,李庆春惊疑不定间,被袁承志一掌拍在肩头:“还愣着做什么,我爱人心疼我的伤,叫你给我看呢!” 李庆春诺诺称是,让他脱了去衣衫检查了伤势,又简单敷了药,笑道:“公子不用担心,大侠只是皮外伤,已经结痂了,几日就好,几日就好,不碍事的。” “什么,我没中毒?” “没毒,没毒的。” 袁承志张了张嘴,一拍大腿,恨声道:“秦冲这厮好狡猾,还说什么剑上喂了毒,分明就是拿话骗我尽早离开!” 赵佑冷笑:“他骗人的本事,天下无人能敌。” 那张温润儒雅的脸,清澈的眼神,万人迷般的纯情笑容,不管说什么都是那么逼真,任谁都会被蒙骗过去,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奉出所有。 当初,自己不是也一样被他骗的团团转……他就是自己的魔障,自己的劫! 心,如同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好痛,好痛。 不能再想了,不想了…… 定了下神,收回目光,又见李庆春拿着开好的两张药方,分开解说:“一张是公子的,一张是大侠的,镇上有药铺,打下赶紧抓要去吧。” 袁承志结果来看了看,将自己那张随手抛开,只踹起他的那张,从腰间摸出锭银子递过去,口中还不忘威胁:“要是你这药方有什么问题,治不好病,你可小心了!” “大侠放心,小人多年来治愈过不少疑难杂症,童叟无欺。” 赵佑眼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跨出门,忽而想起一事,心头微沉,漫声道:“李大夫请留步,我还有点症状,想请教下你。” 闻言,袁承志先折返回来,一脸紧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赵佑摇了摇头:“承志你先去门外等着,有些话我还是单独与李大夫说比较好。” 九日皇帝_667 袁承志被他那一声轻唤叫得心痒痒的,想着这几日来他对自己温言软语,柔顺相待,那是之前球都求不来的,一时心如蜜甜,哪里还敢不从? “那……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去!”他撂下一句,屁颠屁颠跑开了。 袁承志,他的变化翻天覆地,采花大盗化身为纯情少男,简直是奇迹! 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只是自己却…… 赵佑望着那急急而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迎上李庆春征询的眼光,语气中多了一抹凝重:“李大夫……” “是,公子。” “李大夫方才探我脉象,除了之前所言,可还有什么异常?” “这个不好说,公子近段时日太过劳累,贵体受损,且忧思过度,须得好好调养才行。”李庆春抬眸瞅他一眼,小心建议道:“小人老眼昏花,也看出公子身子金贵,出身不凡,既然跟了大侠,那就找出宅子,好好过日子……”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李大夫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敢情他把他们当做一对同性恋人,为爱出逃的苦命鸳鸯了! 九日皇帝 第231章 祸害千年 “是,是,就当小人没说过,什么都没说!”李庆春退开,取了纸笔又开出一张药方递过来,叮嘱道:“这药须得与那治疗风寒的药汤分开熬制服用,切忌。公子保重,小人告辞了。” 赵佑轻应着,他外公是天下第一神医,母妃医术也不坏,许多要命都大致识得,看那方子都是些补血益气的名贵药物,心想在小镇上必不好找,最近几日路上花费了不少,袁承志身上也不见得还有钱,还是等回到帝都再作打算,于是暗地叠起收好,按下不提。 大夫走后,袁承志外出抓药,赵佑懒懒在床上躺着,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闻得屋子一大股药味,袁承志从药罐里倒出药汁,见他醒转,赶紧端过来,连吹便道:“宝贝,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赵佑听的撇嘴:“我不是你的宝贝,这几日就算了,以后不要乱喊。” 袁承志笑嘻嘻道:“我先练习着,将来叫起来也顺口。” 赵佑瞪他一眼,懒得再理会,接过药碗吹了吹,慢慢饮尽。 喝药之后,袁承志变戏法似地变出个布包来,推到他面前。 “是什么?” “是衣服。”袁承志抓了抓脑袋,呵呵笑道:“我看你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抓药的时候就去买了几套。” 赵佑打开布包一看,有衣有裤,颜色不外深蓝青灰,样式简单。 “要不现在就穿上,脏衣服换下来让张婶帮着洗了。” 看了看身上略显污秽的衣衫,确实有些碍眼,他轻轻点头:“好吧。” “你身子不好,我帮你!” 袁承志很热心靠过来,手刚触及他的手臂,就被他一挥挥开:“你出去,我没那么虚弱,自己能行。” “你的能行?” 九日皇帝_668 “嗯,你快出去吧。” “真的行?要不我就在屋里,背过身去?我保证不偷看……”袁承志扔不死心,一个劲保证,不偷看,他当然不会偷看,他只想偷个香什么的。 “袁承志,你够了没?!” 赵佑脸色立变,一声低喝,吓得他赶紧转身出门:“是,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那个,我就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就叫我,记住叫我哟!” “废话那么多,快出去!” 房门关上,赵佑笑了笑,转眼瞥见那布包里的衣裤,拿起来翻看一下,随便选了一套,慢慢将外衫脱了,脱到一半,忽然怔住了。 背后衣摆处,有几点干涸的血渍,已经成了赫色。 袁承志的伤在胸口和手臂上,位置不符,那这血渍就不是他沾染上去的,而是…… “殿下,回来,回来……” 那个人,扑倒在地上,伸手抓他的脚踝,死死不放,喊得那么凄厉,那么绝望。 是他么?是他的血么? 自己将魔戒中弹出的钢锥狠狠刺进他的后心,他的伤口在背部,那么自己衣摆上的血渍,不该是他身上流出来的,难道是……他口中喷出来的? 自己也吐过血,自然明白,那种发自心脾肺腑的剧痛,要具备多么深重的苦楚,多么浓烈的哀伤! 他,也会心痛吗?会吧? 既然会痛,当初为何要如此相待?辜负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逼他一步步堕入深渊! 他吐血,那是他活该,咎由自取,自己不会对他怜悯,不会再想他,更不会再爱他! 不爱了,剩下的只有恨,满满当当的恨! 可是嘴里为什么满是苦涩,心为什么会这样痛,郁气纠结缠绕,似要将他的胸腔胀破! 砰地一声,赵佑踢倒了床边的竹凳,抱住头,嘶嘶吸气。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但那张脸,那些过往的片段就像是跟自己作对一般,在眼前跳跃,在脑海里浮现。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拥抱,他的吻…… 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他的做戏,他的背叛…… 胸腔里的胀痛一下子裂开,如冰山崩碎,岩浆迸发,冷热交替而来,四肢百骸都剧痛入髓,逼人成狂! 好痛,好难受…… 头晕目眩,鼻端血如泉涌,转眼湿了胸襟。 九日皇帝_669 那剧毒,又开始发作了吗? “袁承志……承志……” 低如蚊呐的唤声,并不知往门外之人能听到,他软软滑倒在地,看着那鼻血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袁承志,你这笨蛋,不能带他走,他会死的,会死的! 呵呵,他没怀疑过这句话,只是没想到回来的这样快…… 他会死么?会么? 天旋地转,恍惚间,有人冲进来,抱着他高声嘶吼:“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这该死的庸医,开的什么药,我要杀他全家!” “不是大夫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赵佑努力抓住他的手,声音愈低,渐渐阖眼:“承志,送我回帝都,我想……回家……” 回家……回去那永远不会令他伤心难过的地方。 回去,那段年少轻狂不知愁的岁月。 他死了么? 浑身酸软,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火辣辣地往外涌,好生难受。 他想睁眼,想看自己到底怎么了,可是眼皮沉重得连条缝都打不开。 痛,是除了疲惫之外,他身上的唯一感觉。 期间醒过来一次,看到袁承志欣喜若狂的脸,他抱着自己,嗓音沙哑,满是喜悦与后怕,瞪着自己追问:“那秦冲说的是真的,是不是?你真的中了毒?” 赵佑昏昏沉沉,也不知自己是承认还是否认,点头还是摇头,含糊说了几句,喝了两口他喂过来的水,头一偏,又睡了过去。 昏迷的时间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似乎很长很长,他做了无数的梦,身处的场景一直在变,一会像是躺在平软的榻上,一会又像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一会又像是被人抱着飞一般赶路。 “给他治病,给他解毒,你要什么都给你,都给你!” “恕小人无能,这脉息太奇怪了,小人治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这庸医!汝南这什么鬼地方,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了吗?!” “息怒,大侠息怒,稍安勿躁,依小人看来,若真是被下了毒,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找到那下毒之人,以大侠的身手本事,不怕讨不到解药……” “废话!小爷还需要你教吗……该死的秦冲!我要杀了他!” 耳边全是袁承志控制不住的暴躁吼声,与他当初嬉皮笑脸的皮子模样相差甚远,赵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袁承志,是否有是有人心怀目的假冒身份来到自己身边…… 呵呵,如今的他,性命垂危,一无是处,还有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一想到那个人,胸口又是一阵剧痛,浑身都在发抖。 神智在痛楚中有了一丝清醒。 九日皇帝_670 “宝贝,宝贝,你醒醒!醒醒!”有人急切扶住他。 “我……好痛……”努力睁眼,看向那面色憔悴的男子,扯出一个淡淡的自嘲的笑容:“别着急,我还没死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祸害千年在……” 袁承志盯着他巴掌大的小脸,脸庞犹如刀削,眼眶凹陷进去,素日璀璨夺目的眸子全无神采,鲜艳的唇瓣也是没有半点血色,见状不由得心头一酸,桃花眼变得通红:“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当初为何就不肯听我一言,生生惹出这样的祸事来……” “我不怨你,我只恨秦冲,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再恨又如何,你又打不过他。”话说得有些泄气,但也是事实,不论心智武功,秦氏兄弟绝对是巅峰人物,年轻一辈中只有陈弈城有实力与之抗衡。 想起袁承志先前曾说起西北边陲军队换防之事,难道,他前脚刚到,后脚都急着要回来? 会是……与自己失踪之事有关么? 他在心里苦笑,陈弈城回来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此情形,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真的很难说,而且,沦落至此,自己真是没脸见他呢! 暗地叹了一口气,轻问:“我们这是在哪里?”眼珠转动,已经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件昏暗的小屋,桌上点着盏油灯,四壁斑驳,比之前的农舍条件还不如。 九日皇帝 第232章 死亡的颜色 袁承志神色黯了黯,答道:“在回京的路上……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赵佑心中了然,看到他这表情,只怕因为自己的身体,两人还在汝南附近转悠,忆起昏迷中所听到的话语,他肯定是忙着给自己找大夫救治,想来自己流血不止的场景着实把他吓坏了。 “承志,辛苦你了。”他那身份,那性情,能耐下心来服侍病人,也真是难为他。 “你能不能不说这些?”袁承志蹙起眉头,一副你何苦跟我见外的神情:“你是我爱人,我自然该好生照顾你,以后我生病,还不得换你来照顾我!” 赵佑听得一笑,道:“呸呸呸,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 青白的小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全无往日的明媚绚丽,只说不出的情妍柔弱,这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情,把袁承志看得一愣一愣的,情不自禁就俯身下去,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赵佑虚软无力,没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瞪着他,轻叱:“大坏蛋,你又轻薄我,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我等着你到时候轻薄回来。”袁承志笑嘻嘻道,转身去取搁在桌上的碗勺:“我在隔壁大婶那里讨来的粥,很好吃的呢,你尝尝!” “讨来的?你那么大的面子?”赵佑尝了一口,比想象中好上许多,不由斜眼睨他,上下打量:“真是讨来的?”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照顾自己,金蛇郎君早变成了邋遢郎君,就凭他须发凌乱,不修边幅的样子,在姑娘媳妇面前还能有这个魅力? 袁承志讪讪一笑:“你何必问那么清楚……那大婶灶上煮一大锅粥,我不过是舀了一小碗,想必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要紧。” “只舀了粥,没拿人家别的东西吧?” “看你说的,我袁承志是那种人吗?我从来都是只偷富人家的金,不取穷人家的钱!”袁承志被他一瞥,语气软了下来,嘟哝道:“就是我想拿,她家里穷的叮当响,也没什么可以拿的,我还偷偷给她门缝里塞了块银子呢。” 赵佑闻言,历史对他印象大变,肃然起敬:“承志,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原想他声名狼藉,一向对他恶言恶语,避而远之,却没想到他不仅不欺暗室,还有这劫富济贫的侠义之心,只不过,风流好色那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实…… “知道错怪我了吧,那以后就将功折罪,对你爱人我好点,这回先亲一个……”一表扬,袁承志立时飘飘然,延着脸凑过来,时刻不忘偷香。 “一边去!”赵佑一掌挡开他的脸,哼道:“色胚,死性不改!” 九日皇帝_671 “呵呵,三公子在京城的声名比我还响亮,我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宝贝啊,我们俩可真是天造一对,地造一双……” “你有完没完,我还喝粥呢!” 听到这句,袁承志顿时收敛笑容,老实下来:“是,我不闹你了,你这几天一直昏着,都没怎么吃东西,赶紧把粥喝了。” 赵佑笑了笑,自己端起粥碗,慢慢吃光。 相处这段时日,不说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至少也算是大致摸着些门径,这明显就是个纸糊的老虎,而且对他当真是在意得紧,只要一扯上他的身体状况,他便自动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吃完粥,袁承志收拾好碗勺,坐到床边,抓起他的手,嗓音有丝沙哑:“宝贝,你知不知道这几日你把我吓坏了,流那么多血,我都以为……以后不要这样吓唬我了,好不好?” 赵佑翻了个白眼:“一大把年纪了,还跟我撒娇,好意思吗?” “你是我宝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袁承志在他手背上重重亲一口,关切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痛不?” 赵佑没躲过去,只得将手背悄悄在外衫上蹭了下,摇头道:“头还有点痛,其他都没事了。”默了一会,问道:“我没什么时候能回帝都?” 远程治吁了口气,愁眉不展,轻叹:“这汝南通往帝都的道路除了官道,就是翻山越岭的山路,你的身体状况没办法走山路,秦业是算准了这一点,人马都潜伏在管道上……” “那就再等等吧,反正那么长的时日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算算时间,大将军陈宝国的军队不可能原地踏步,也该朝外围扩展寻觅了,要是真如他所想,陈弈城率部从西北回防,那么陈宝国则会沿东南搜寻,那秦业顶多几百人手,又是在赵氏王国境内,绝对不敢与赵氏王国军队正面交锋。 如今势单力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避过风头,再找机会回帝都。 等待的日子,归如此漫长。 昏睡的时候还好,一无所知,什么都可以不闻不问。 可是一旦清醒,身上的痛,心里的伤,都交织在一起,汇成汪洋大海,足以将他淹没灭顶。 还好,有袁承志在,想着办法逗他开心,有一天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坛酒,两人分着喝,打着酒嗝,眯着双眼,天南地北胡侃。 这小镇上的酒,自然没宫里珍藏的佳酿那般柔和香醇,后劲极大,当时迷迷糊糊不觉什么,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到了第二日早上醒来,宿醉的痛楚立时来袭,看见袁承志心疼不已的神情,听得他诅咒发誓,一辈子再不让自己沾酒。 呵呵,他却不知道,那种就醉微醺的感觉,能让自己暂时忘却那些铭刻在心的人和事,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痛恨与懊悔…… 原来他赵佑,居然也有要靠烈酒来麻痹自己的时候!先自欺,而后欺人。 怪不得,时间那么多人都喜欢就这个东西,喝醉了,可以笑,可以喝,可以闹,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真好,真好! 醉了之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知天日,一味沉睡。 只是,抱着他照顾他的那个人,再也没有那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味道。 心里的酸涩与苦楚,永远都不清醒,那该多好…… 喝了袁承志熬得酸得吓死人的醒酒醋汤,赵佑一阵沉默,忽然听得他闷闷道:“你喝醉了,一直叫那个太监名字,你这没良心的,就不能叫叫我的名字么?” “那不是醉了么,我哪知道啊……”赵佑咬着嘴唇,冷笑:“我肯定是在梦里追杀他,所以才叫出他的名字来,没什么稀奇的。” “那就好。”袁承志怔怔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就走出去。 九日皇帝_672 关上房门,他才望着远处苦笑,那一声声小乐子,叫得那么悲伤,那么缠绵,听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秦冲…… 与此同时,房里的赵佑也喃喃念起。 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个名字,心口就疼得厉害,脑袋里更是爱与恨交替来袭,有什么东西叫嚣着从各个方向往外冲,仿若随时都可能炸开。 痛意,从五脏六腑,从四肢百骸,从全身各处直冲头顶。 实在忍耐不住,一抬手,挥落桌上的水杯,他抱头低声,声音凄厉:“啊……” “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袁承志冲进来抱住他,满是悔意:“都怪我,我不该提起他来气你,我就是没忍住,我不该嫉妒……” “不管你的事……”他虚弱的笑,想要出言安慰,却心率过快,时冷时热,吐不出一个字来。 又要发作了吗? 不是说中间间隙时间会延长吗,而且,他多少还吃下了半粒解药,理应拖延时日的……怎么会这样? 赵佑一张嘴,噗地一声,一口血箭喷出来。 眼前一黑,他模糊地想,嘴里,这回是嘴里吐血,意味着第二次发作开始,他离死亡又更近了一步。 袁承志握住他的肩,逐渐用力:“你这傻子,你还想骗我么,你根本就是中了剧毒,还死活不承认!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带你走!” “你好吵……”他面色惨白,慢慢阖上眼。 “别睡,走,我带你去帝都城找你外公蓝神医,就是重重包围我也要拼死去闯!”袁承志抱起他,踢开门往外奔。 “没用,外公不在帝都……”他喃喃道,唇边不住有血丝溢出,眼前逐渐呈现一片鲜红,那是……死亡的颜色。 好痛,好累,熬不住了,他实在熬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但是,就这样吧,就这样,以死谢罪,一了百了。 “承志,答应我,帮我就我弟弟元儿,求你……”赵佑死命抓住他的手,算是临终遗言吧。 九日皇帝 第233章 袁承志迸出了眼泪:“你听着,我不答应,你的弟弟,你自己去救!” 臭金蛇,之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翻脸就不认人! 赵佑气得抓狂,再也无力重申,陷入昏迷之际,听得他咬牙切齿,哑着声音喊——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等着你陪我慢慢变老!” “我不会让你死,不会,绝对不会!” “宝贝,你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等着你一起看日出日落!” 九日皇帝_673 “我不会让你死,不会,绝对不会!” “宝贝,不管怎样,好好活着……” 耳边呼呼风声,夹杂着袁承志近乎痛楚的嚎叫,赵佑心底忽然又一直不好的预感,这个袁承志,他为何如此能笃定自能得救,笃定自己会活着?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他到底要做什么? 直觉让他张口欲喊,可是呕出的只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袁承志……不要…… 在一片鲜红的色泽中,他仰天昏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一直在赶路,然后有急急地脚步声过来,几只手拉扯着他,力道之大,都是那般坚持,不容置疑。 终于有人松开,有人抱紧,动作轻柔中带着战栗,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做了怎样的交换,怎样的承诺,他只是神智浑噩,一味沉睡。 气若游丝,意识微弱,感觉到嘴里被喂进了东西,浑身的痛楚再次消减,却仍是止不住的酸软昏沉,脑袋里有东西蠢蠢欲动,想要破茧而出…… 铮的一声,似是天际龙吟凤鸣,紫气东来,漫天霞光。 是琅邪神剑! 佑护赵氏王国皇室子孙江山社稷的琅邪神剑! 他,还是将自己藏在寝宫未及归还的神剑带出来了吗? 他们要的,不只是他和元儿,还有琅邪神剑,赵氏王国江山! 听着那贱鸣声,气急攻心,脑中不适却立时消退,他沉睡过去。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身上,鼻端充斥着淡淡的清冽香气,轻飘飘的,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就像是回到了从前,每日午时过后,或是在寝宫与他相拥小睡,或是抱着元儿在院子里晒太阳,什么都不念,什么都不想,那么简单,那么纯粹的幸福。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一缕金色的光芒,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奢望。眼睑眨了眨,那滴心酸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动半晌,终于顺着眼角,无声滑入发鬓。 他没死成,又回到了无望的现实之中。 身上的感觉渐渐回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一辆缓慢行驶的马车上,车厢宽大,四平八稳,方才的阳光也是真实的,正从车窗飞扬的布帘处照射进来。 侧畔又一道欣长瘦削的人影,似是感觉他的微动,凑上前来,俊脸白净得全无血色,几近透明,带着丝丝欣喜,还如昨时一般,眸光如清幽的溪流,对着他弯眼一笑:“终于醒了。” 那样的笑容,让赵佑有瞬间的怔忡就好像当初在寝宫浴室初见,他也是这般,话声轻缓,微笑淡淡,清新如朝阳。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该多好…… 别开眼去,他面色漠然,环顾下车厢四周精心布置的环境,清单启口:“袁承志呢?” 只一瞥,就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 他的预感没有错,袁承志那个笨蛋,为了救他,把他又送了回来。 他的命暂时保住了,可是却又重入魔窟,再次丧失了自由,也将再次面对未知的折磨与考验。 九日皇帝_674 生命与自由,孰轻孰重,他怎会不清楚,不明白,只是想为他那点最后的可怜的自尊在垂死挣扎,而袁承志,已经帮他做出了抉择。 活着,才有机会,活着,比什么都强…… 呵呵,是天意么,他对袁承志撒谎隐瞒,拼死逃出去,经过这数日的躲避藏匿,餐风露宿,结果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一成不变的原点。 真是一成不变吗? 不,他的心比之前更加冷硬,更加坚定,回来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能和元儿在一起,必要时和,他会再找机会,再捅他一刀! “你就这样惦记他,一醒来什么都不顾,首先就询问他的情况?”秦冲苦笑着叹气,低头替他把身上的披风拉好,言语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我这回没有为难他,放他走了……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赵佑听的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心头却是一喜。 如果他所说是真的,袁承志安全离开,那么就有可能去搬救兵,自己和元儿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秦冲撤回手指,淡淡道:“不过我封住了他的周身穴道,三日之内,他武功尽失,就如寻常人一般。” 赵佑瞪着他:“你卑鄙!这还不算是为难他么?”很明显,他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袁承志那个笨蛋,自然乖乖就范。 “这是他自愿的,我没有半分逼迫之意。”他轻笑。 赵佑吁一口气,不得不说他心思缜密,袁承志那一身轻身功夫着实不坏,令人忌惮,将他武功封住三日,还不把他远远抛在身后,跟别说回帝都搬救兵,那是想都不敢想。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沉闷而单调。 车外是明媚的春光,他却沦为阶下囚,处境凄凉,任人宰割。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竟然如实作答:“去南越。” 赵佑轻哼一声,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冷眼看他:“你把剑交给秦业了?” 秦冲并不说是与不是,只轻轻叹气道:“这是二哥给出解药的条件,我不能不从。” 赵佑咬紧牙,气得浑身发抖,眼神冰冷射过去:“老天不长眼,那一日,怎么就没刺死你?!” “你就那么想我死吗?”秦冲暗哑的叹息,委婉缠绵,手掌一捞,将他搂进怀里:“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死,你说啊……” “是,我想你死,我恨不得剜你的心,吃你的肉!” 挣脱不开,只能由秦冲拥着,心里不知是痛,还是怒,抑或是恨,寒气阵阵,冻得他瑟瑟发抖:“元儿……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你放心,五皇子好好的。”那双清澈的眼眸,还是如水般澄净。 “好?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仁慈?”赵佑冷笑,背叛自己的认识他,伤害自己的人是他,他怎么还能用那样温润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一个人做戏能做到这个份上,不只是该赞他厉害,还是该骂他无耻?! 秦冲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撩开车帘,朝外探视,张口轻唤:“还有多久才倒下一处客栈?” “回二公子,快了,再走半日就应该到了。”车前有人回答。 九日皇帝_675 秦冲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对上他微眯的眼。 “我要见元儿。” “暂时不行。”他很有耐心的解释:“五皇子在我二哥那里,我们是分头行进,否则目标太大,容易引来麻烦。” 赵佑咬唇:“你们想把我和元儿带到哪里去?南越皇宫吗?” 以为他会随口敷衍,没想到沉默了一会,慢慢言道:“不错,我答应了二哥,帮他顺利返回南越都城,苍岐……” 赵佑忍不住讥讽道:“当初你一个人来赵氏王国做质子,现在换做是我和元儿两人,不错,你们赚到了!” 秦冲不笑不怒,只凝望着他,半晌才低道:“我要是有这心思,也不必等到此时才动手。” 赵佑扭过头,眼睛闭上,不再理会。 感觉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面颊,听得他蓦然发问:“那毒,发作的时候,很疼吧?” 赵佑僵硬着身子,闭口不言,没得到他的回应,秦冲手指轻移摩挲,放柔了声音:“以后……不会再发作了,不会再疼了,我保证。” 是么?他在心里冷笑,他不会再信这个人的话,永远都不会! 他要忍耐,要寻找时机,再给这人致命一击! 一路上,赵佑不声不响,任他摆布,表现得十分温顺。 到了客栈,秦冲直接让小二将饭菜端进了房间。 随行人等都被他屏退,四周寂静的要命,只剩下竹筷碰到碗碟的声响。 都是他平日爱吃的菜式,赵佑戳了戳盘中的食物,放下筷子。 “怎么,不合胃口?”他适时凑上来,温柔中带着丝丝宠溺:“是不是菜凉了?别吃了,我让人去换。” 九日皇帝 正文_第二百三十四章 恍若隔世 赵佑慢条斯理道:“我想喝酒。” 秦冲听得皱起眉头:“你身子还虚弱,不宜饮酒。” 他冷着脸重复:“我要喝酒。” 秦冲看了看他面前没动一筷的饭食,神情不豫,喟叹着走出门去。 没一会,就见他拎着一壶酒进来,壶盖一开,酒香扑鼻。 赵佑算是个喝酒的行家,一闻就知道那只是壶果酒,度数不值一提,不过有胜于无,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没法沾烈酒。 就没倒上,秦冲先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酒就不会那么难受。” 赵佑看见也没看他,径直取了酒杯,给自己添上,继而自添自饮起来。 九日皇帝_676 与他作对不假,但也没打算虐待自己的身体,一边喝,一边漫不经心吃着碗里的饭菜,这客栈厨子技艺倒也不错,做出来的基本就是望江楼的那个味,只不过,再是熟悉的味道,吃在嘴里,也是犹如嚼蜡,涩涩难言。 秦冲自己几乎没吃,只一味往他碗里夹菜,然后安安静静看着他吃,脸上挂着淡淡的眼熟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满足。 一顿饭吃得异常冷清,没人打搅,赵佑不知不觉就吃得腹胀,一壶酒喝掉了大半,停下来揉着额头,有一丝微醺的感觉。 “好了,贪杯伤身。”秦冲凑过来,轻轻拿掉他手里的酒杯:“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明日该闹头疼了。” 赵佑抿着嘴没理他,随意挑拣着盘里的菜,他也不觉一人唱独角戏无聊,继续道:“累了没,要不要去睡会?床我已经铺好了,被褥都是干净的,养好精神我们还要赶路。” 摸着饱胀的腹部,赵佑一声不吭起身,去到内室,倒床就睡。 本来是想着无视他,谁想一躺下去,精神不济,居然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一直不太安稳,梦见夜空中火光升腾,到处是惨痛呼号,凄厉得犹如怨灵。 燎天大火中,人影撞撞,扭曲着朝他伸手扑来。 “不,不要,啊……” 浑身冰凉,满头是汗,他拼命摇头,抗拒着这不堪的噩梦。 是噩梦,一定是噩梦! 不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那样痛,五脏六腑都被搅动着,翻腾着,痛得他无法呼吸…… 赵佑,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那是真的,是真的,山庄没了,日月神教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些青春年少热血拼搏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额头有软布贴上来,为他轻柔拭擦汗水。 陡然睁眼,一双满含关切与怜惜的黑眸就这样生生撞进视线,他挺身欲起,却被秦冲按住了肩:“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赵佑眼眶发热,攒紧了被角,哑声低吼:“秦冲,你还有没有人性,山庄里五十六条人命,你怎么忍心下毒手?!”东队毒队主力都跟了铁士去往大美帝国,邪队分散在外,山庄里只剩下西队弟兄,大都是写写算算的文弱书生,还有部分家眷,老弱妇孺……他们怎么敌得过这熊熊大火,血腥屠杀?! 秦冲面色发白,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做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会相信吗?” 赵佑坚决地摇头,慢慢吐出:“不。”心底不住地冷笑,不会信他了,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那些忠诚坚贞不离不弃,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谎言,更是笑话! 手腕一紧,被他用力握住,那张清俊的脸微微抽搐着,眸光里一片沉痛,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那……你还爱我吗?” 爱? 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幼稚可笑的问题? 赵佑笑出了眼泪,好笑的同时,只觉得羞恼,伤痛,无地自容。 “秦冲,你不配说这个字,你不配!”他声音发颤,却清晰无比,一字一顿道:“我对你没有爱,只有恨,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恨你一天!你执意留我在身边,那就时刻小心,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取你性命!” 九日皇帝_677 复仇的种子在心底生根,他执着,自己将比他更甚。 “如此……也好。”秦冲垂下眼帘,慢慢松开手指,面色逐渐还原如常,眸光里复杂深邃,忽而一笑:“那就恨吧,恨,总比忘了好。” 最怕就是,无爱无恨,两两相忘…… 在客栈歇了一日,第二天又被送上马车,继续南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帝都也是越来越远。 不知道这秦氏兄弟想出了什么计谋,反正一路没看到任何赵氏王国军队的追捕与拦截,白天轻轻松松朝前赶路,天黑要不是投宿客栈,要不就是求宿民舍。 秦冲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即使是在逃亡途中,也是尽量做到饭食精细,衣被温软,车马舒适,在秦冲的手下看来,秦冲作为南越尊贵的皇子殿下,对他小心谨慎的态度,细致体贴的呵护,全然放下身段的讨好与迁就,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让人疑惑,甚至愤怒。 静下心来想想,此时他孤立无援,元儿又还在秦业手里,投鼠忌器,他只能是适应环境,等待时机,先把身子养好,再走一步算一步。 想通这一点,赵佑安静下来,如同看戏一般看着他的殷勤善待,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始终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曾经温馨依赖的情感,早已消逝殆尽,荡然无存,这是两人皆知的事实,赵佑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还想算计什么,他的心,太复杂,太深沉,自己一意退避远离,就绝对不会再陷入进去。 他们之间,隔阂了太多东西,即使身体距离再近,心也是相隔天涯海角,那些刻骨铭心的痛与怒,那些血泪史交融永不瞑目的仇恨,永远都无法泯灭。 自己没有他的高超武功,没有他的绝妙心机,处处劣弱,无力抗衡,除了仇恨之外,唯有漠视,漠视他的人,漠视他的一切…… 这一日,车马到得苏州,赵氏王国有名的水乡,也是真正的乐裕的家乡。 以往因为他的关系,对苏州十分向往,此时真到了此地,看着那河湖交错,小桥流水的风景,只感觉到恍如隔世,意兴阑珊。 大街小巷,多的是春日出游的行人,个个呼朋引伴,笑容满面,与他的漠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州,若说往日念及这个地名感觉到甜蜜与温暖,那么现在则是如鲠在喉,吞不下也吐不出,所有的愤懑不平都涌上胸口,时刻提醒着他对自己的谎言,对自己的欺骗。 秦冲选了一家临何的客栈住下,在苏州一呆就是好几天。 苏州地处赵氏王国与南越边界,气候宜人,商业繁华,自从两国战后恢复邦交,这里便是重要的贸易通道,南来北往的商旅众多,像他们这样十余人的华丽车马,当地人已经见惯不惊。 “小时候,我经常带着妹妹们上山下水,到处游玩,还给她们捉蚂蚱,编花环,糊纸鸢,而二哥总是跟着父亲有板有眼习文练武,久而久之,妹妹们都跟我亲近,感情特别要好,一天见不到我就哭闹不止,反而跟二哥疏远了许多,二哥练武的间隙就逼着我们背书写字,谁要是不专心,默不出来,他就拿着戒尺打手心,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闲暇的时候,秦钟总是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慢悠悠说起儿时趣事,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听,就那么絮絮叨叨,自顾自说着:“月儿和莱儿一个内向,一个活泼,都不怎么爱念书,每次先生出习题都是我帮她们做,莱儿总会事先去搬救兵,关键时刻,娘就会站出来庇护我们,娘一出来,二哥顿时没了气焰……” 赵佑听得不耐,却也不开口阻止,任他继续讲下去:“我娘性情温和,待人极好,她见了你,一定会很欢喜……” 讲到此处,赵佑再也忍不住,出言讥诮:“怪了,南越的皇后娘娘难道闲来无事,还要接见囚犯?” “你不是囚犯……”他低喃。 赵佑冷笑:“是哦,不叫囚犯,叫做质子……话说福临门修得不错吧,不知我和元儿到了南越皇宫,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院子?” “应当有吧。”秦冲轻叹一声,见他抿紧嘴唇,再不说话,续道:“南越的皇宫没赵氏王国的宫殿那么高大雄壮,但是宫中多是亭台楼阁,水榭花汀,倒也精巧细致,别有风情。我当年在池里养了一对鸳鸯,如今应该也找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可好?”说话间,秦冲握住他的手,温柔的五指缠绕,眸光清润如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青梅竹马 九日皇帝_678 一切如昨,只不过自己再不是当初对他全然信任的傻小子,他的柔情攻势,对自己已经没有半点作用。 他只是在演戏,演戏而已…… 打了个哈欠,赵佑满面倦意,不动声色抽手:“你说完了没,我困了。” “好吧,你睡会,明日还要早起赶路……”秦冲的目光在他脸上凝视不去,温润的笑容不曾减淡,始终如一:“睡吧,好好睡吧,南越……就快到了。 赵佑听得心里一沉,这么快,就要到南越了? 难道真的没人能阻止这一切吗?他和元儿的质子命运,终究无法改变? 不敢去想母妃那泪眼,父皇的忧心,单是想到从今往后要在幽闭囚禁的环境中度过漫漫天日,心底就是一阵刺痛,元儿还那么小,他的童年生活,难道就这样消耗在异国他乡……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元儿?” “快了,等明日过了边境,与二哥汇合,你们就能见面了……”秦冲俯下身,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温暖的呼吸吹拂在他的发际,他只觉得心冷如冰:“别担心,回到南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房门打开,秦冲漫步而出,赵佑睁开眼,用手擦了擦额头,眸底一片冷清。 演戏是吧,谁不会……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顺利地出了境,进入南越地界,一路行色匆匆,日夜赶路,终于临近南越都城,苍歧。 这一回,没有再住客栈,而是直接住进了官府管辖的驿舍。 对此,秦冲的解释是客栈人多且杂,而驿舍没有闲人,环境清静,便利于他休养身体。 赵佑没有异议住进了他安排的房间,附带提了点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还想喝之前喝过的那种果酒。 自从那日在客栈要了酒之后,后来每顿吃饭,他都会要一点,有时一壶,有时半壶,久而久之,他似乎迷上了饮酒,喝高兴了就哼几句小曲,或是怡然自乐般呵呵直笑。 这久违的笑容,似乎感染了秦冲,再加上他一日好过一日的身体状况,对于他喝酒的举动,也就不再那么反对,除了稍微控制酒的品种和份量,其他大都顺着他的意思而行。 翌日天还没亮,秦冲就匆匆起身穿衣,悄然踏出门去,没一会,门外响起纷沓脚步声,有人拥着他往外走去。 赵佑睁开眼。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自己睡床,他睡榻,两人同处一室,却也互不干扰,楚汉分明。 自从服下第二次的解药,又听到神剑鸣响之声,赵佑的感官又渐渐恢复了些,加之人在危险中的浅眠惊觉,他一起身,自己就醒了,闭目不动,静听他接下来的动作。 瞧这阵势,也不用猜,也知道是秦业的人马快来了,他外出迎接。 秦业来了,元儿也该到了,一想到这可怜的幼弟,他的心都揪紧了。 等了大半天,直到午膳的时候,又才听到院外些许人声。 赵佑吃了个半饱,正在自添自饮,不亦乐乎,忽然一歪头,扑倒在食案上。 院门处并肩走来两人,皆是锦衣华服,气度非凡,门外负责安全守护的侍卫见得来人脸孔,赶紧俯身行礼:“见过二王子,四王子!” 九日皇帝_679 秦业摆了摆手,径直走到门边,看着房里醉倒的人影,桌上地上一片狼藉,不屑嗤笑:“就这么个醉鬼,也能把你刺中,四弟你这几年武功看来也没什么长进,回去得跟我好好练练!” “那日是我不小心中了他的道,二哥放心,以后不会了。”秦冲朝屋里瞥去一眼,皱眉问门边侍卫:“他喝了多少?” 侍卫看了看了的脸色,小心答道:“也没多少,就两壶。”见他不悦抿唇,赶紧又道:“是他非要让再上一壶,说是四王子特地允许的,小人不敢不从。” 秦冲淡淡点头,当着秦业的面,也不好发作,也怪自己,对他捧在手心,宠溺得过分,才会在手下面前造成这样的错觉。 “对了,你后背的伤势如何?听说流了很多血?” “没什么,他那点力气能把我怎样,只是皮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秦业看看他,再看看屋里醉得不醒人事的赵佑,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却也不再追问,手掌拍上他的肩膀:“那就好,你好生休整下,回头就跟我进宫去见娘,她日思夜想,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还有容容那丫头,这些年多亏她在宫里陪着娘解闷,比亲生女儿还要周到,你莫辜负了人家……” “我知道。”秦冲显然不想多说,随他走出两步,转了话题:“如今平安归来,人剑俱在,二哥也该把余下的解药给我了。” “解药?”秦业笑了笑,笑得有丝意味深长:“着急什么,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二哥!”秦冲挑眉,吁一口气:“他体弱多病,不能再受那毒发作了……毕竟是赵氏王国的未来储君,要是他有个什么事,赵氏王国那边不好交代。” 秦业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挺关心他,以前是在赵氏王国皇宫,逢场作戏,身不由已,如今已经回了南越,还有这个必要吗?你莫非做奴才上瘾了,连自己的本来身份都忘了?!” “我没有。” 秦冲脱口而出,放低了声音:“他对我还有用,不说那太子身份,单是分布各地的日夜神教门人,若能为我南越所用,当是如虎添翼……” 秦业声音微冷:“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是真的。”秦冲狭眸眯起,轻笑:“二哥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秦业拥着他的肩膀,叹气道:“我自然相信你,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他还会相信你吗?” 秦冲沉默了一会,慢吞吞道:“我倒有兴趣想试一试。” 秦业顿了下,随即大笑出声:“好,很好,大哥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想,这世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过去如是,现在亦如是。”笑过之后,他想想又道:“情报已经传进宫里,父皇对此事略有不安,我还须赶着进宫解释部署,就不在这里久留了,宫里已经收拾出地方,这两小子随时可以住进去。” “二哥。”秦冲轻唤一声,沉吟道:“我想把他安置在我的寝宫,方便行事。” 秦业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不行。” “二哥……” “我该走了,你也快些准备进宫见父皇母后,此事容后再议。” 秦业说完,急匆匆转身,被众人簇拥着离去。 秦冲立在原地,半晌才长咚一声,折返回屋,将酒醉沉睡之人清理干净,抱上了床,然后守在旁边,手掌抚上他嫣红的醉颜,无奈低喃:“一会不见,怎么就喝了这样多……” 似是不满他的触碰,赵佑蹙起眉,翻过身又睡。 秦冲好笑看着他,掖好被角,静静守护着他的美梦。 九日皇帝_680 时间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院外传来人声,有人禀道:“启禀四王子,叶府小公子求见。” 话声刚落,一个男子声音欢快叫道:“阿冲,是不是你,你在不在里面?” 秦冲微怔一下,起身出门,迎向那高壮挺拨的少年:“小风?叶霁风?” 少年哈哈大笑,一拳捶向他的胸口:“看样子在赵氏王国过得不坏啊,亏我那傻姐姐还成天惦记你,担心你,这些年没少在我面前哀怨念叨,哪有半分郡主的模样?!罢了,我家也不指望她什么,你既然回来,就勉为其难,早些娶她过门吧!” “容容?”秦冲愕然。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你们青梅竹马,两情敦厚,当年可是羡煞旁人啊……” 屋里,窗户半掩,早春的风徐徐吹进来,只觉尖锐如刀,遍体寒凉。 赵佑听得分明,闭着眼,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在心里不住冷笑。 好一个逢场作戏! 假的,全都是假的,真相,原来如此不堪…… 心里已经痛过千次万次,痛到麻木,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管他是悲哀还是绝望…… 秦冲,骗他至深,伤他至深,他不会饶恕他,永远都不会! 在驿舍住了几日,赵佑终于又被送上了马车,进入南越皇宫。 如他所说,宫里高大的殿堂并不多见,规模气势都不如赵氏王国,只不过亭台楼阁甚多,配上回廊通径,小桥流水,的确是奇美秀致,清淡如画。 南越皇帝秦远山并没有露面,泰氐兄弟九没有前来送迎,也是,他现在的身份不甚明朗,毕竟有赵氏王国太子的地位背景,是纳质为押,还是强行留人,南越皇室与朝堂上下想必还在为此头痛,下不了定论。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韬光养晦 质子府设在皇宫北面,院门上方悬块牌匾“翠庭”,比起福临门来小了不少,摆设少而简单,屋舍也是半旧,院子里稀稀拉拉长着些树木,与其说来不及修缮整理,倒不如说是秦业有意为之。 推开窗,正南便是一太片碧绿的湖水,湖边多是水榭花台,凉亭石栏,虽然远远隔了好一段距离,却仍能感觉到那一份清爽,以及湿润的凉意。 赵佑懒懒趴在窗棂上,朝下俯视,院子里几名仆妇在打扫,内室里元儿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进宫之日,元儿终于回到他身边。 元儿是由乳母抱来的,数日不见,倒是白胖了些,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看样子秦业没对他做什么坏事,赵佑放心不少,朝那乳母深深一揖:“多谢你,照顾我弟弟。” 乳母见状一惊,赶紧过来搀扶:“殿下合不得,不必谢我……”话声微顿,叹息道:“真是要谢,殿下当感谢人家……” 人家,可是在说他么? 赵佑在心里冷笑,在欺骗与伤害之后,又给点甜头,他以为自己会感激,会妥协,会臣服? 不,他错了。 所有的灾难都是他带来的,所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一造成,不管他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自己不会心软,绝对不会…… 九日皇帝_681 “呜呜……” 孩子嘤嘤的哭声在屋里响起,拉回他的思绪,是元儿醒了。 赵佑回到房间,在那小脸蛋上亲了又亲,使出浑身解数逗弄着他,终于令他破涕为笑,呵呵乐个不停。 看着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心如同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苍茫中,茫然的感觉一点点加深,在这异域他乡,孤立无助之地,他要怎么做,才能带着元儿脱离险境,重返家园? 他与元儿住在翠庭,外有侍卫,内有仆从,衣食住都有人照顾侍候,唯独除了行,除了这一座院子里,他寸步难移。 他的身份,一直都没有对外公开,一半像是客人,一半像是囚犯,南越小心翼翼掩饰着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赵氏王国的态度,等待着由他带来的丰厚的国家利益。 秦冲不知在忙什么,自从自己进宫之后,一直没来探视过,或许他在等着自己的心思平静,等着自己来主动求饶,又或许是厌倦了自己的漠然相待,已经另觅静好归处。 他来与不来,都没有关系,那点残余的爱,已经被他亲手摧毁,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的自己,早已放下一切,只为自己和元儿的回归竭尽全力,做最后的努力。 但是,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死胡同,有气无力,动弹不得。 午夜梦回,似乎总有一双微凉干燥的手掌,如视珍宝般捧起他的脸,轻柔摩挲,喃喃述说,那一双温柔深情的黑眸,总是一瞬不眨凝望着他,痛惜而又执着,夜半即来,天明则去。 这是现实生活中无法得见的情景,所以是梦,一定是在做梦。 他闭着眼,近乎偏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如今一日三餐,桌上都少不了一碗菜肉泥,一壶酒。 元儿已经快五个月大了,根据前世在书店兼职读来的育儿知识,他要求给元儿均衡营养,增加辅食,而那一壶酒,则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他的酒量,是当年在望江楼与罗晋比试时初步练就,又在赵氏王国皇宫酒窑里浸淫了好几年,几乎是做到收放自如,这些年鲜有喝醉的时候,就算面红耳赤,满口胡话,他心里可清醒得紧。 醉酒潦倒的模样,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尤其是秦业。 秦业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一点赵佑看得很清楚,要想解除他的戒心,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只有长时间不停的渗透,希望他能忽视自己,能淡忘自己。 赵佑想象着当初秦冲在赵氏王国皇宫的种种遭遇和应对措施,他掩强示弱,处处谨慎,确是个韬光养晦的高手,而自己本来就弱,又声名狼藉,更要在世人面前将这些表现得淋漓尽致。 能在陌生艰苦的环境中芶活偷生之人,并不都能得到别人的援手与救助,不想死,要想活,只能靠自己! 久而久之,他的酒量越来越好,酒瘾也越来越大。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他只知道自己在改变,那个明朗的,自信的,直爽的赵佑已经死了,刺下的是这个满腹恨意,心事深重,尖锐而又矛盾的自己。 砰的一声,瓷碗翻在地上,汤羹流淌,一地狼籍。 乳母的声音在惊叫:“五皇子,五皇子沉睡不醒!殿下……你给他喂了什么?!” “我不知道,别吵我,把酒拿来,我还要喝……”赵佑摇摇晃晃端起酒柯,欲要送入口中,谁知手指颤抖,酒水打倒大半,晃眼见得面前的人影,不由怒从心生,将杯中残酒迎头泼过去:“吵什么吵,吵死人了!” 乳母被他泼了一脸,酒水从头顶滴滴答答往下淌,无比狼狈,可她顾不得去擦,抱起榻上的孩子,急匆匆奔出去。 九日皇帝_682 “太医,快去叫太医……” 赵佑对着她的背影瞥了一眼,眸底有很多东西一闪而过,咬住唇,眼眶发红,终还是化为一句无声叹息…… 那杯酒,已经将水与酒的比例控制得极好,下手轻重,他自有分寸,绝对不会让元儿有事。 对不起,元儿,对不起…… 第二天,宫中都在传,说是住在翠庭的客人饮酒如痴,整天泡在酒坛里醉生梦死,稀里糊涂将自己不满半岁的弟弟也给灌了杯酒,那小婴孩醉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让宫里的太医救醒。 从那之后,他在侍卫仆从脸上看到最多的是鄙夷与不屑,就连那乳母见了他也是摇头叹息,颓废至此,可怜可悲! 又一场宿醉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满是悲悯同情的杏眸,眉眼十分眼熟。 赵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那人先开口轻唤:“殿下,好久不见。” “原来是月公主,确实好久不见了。”赵佑接着额头,低头看到自己皱襟污秽的衣衫,嗅得满身酒味,不觉苦笑:“我不知公主驾到,仪容失态,实在失礼。” 秦月怔怔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歉疚与惭愧,半晌才道:“月儿昔日在赵氏王国皇宫深受殿下照拂,没想到现在……” “没想到现在成了阶下囚?”赵佑接过她的话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自嘲一笑:“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月公主当初在福临门,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是了,当时她对着那假秦冲又哭又吼,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模样,演够了手足情深的戏份—— 这秦家之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 “我……” 秦月略有不安,低道:“你可是说我对那少年郎说的那番话?” 赵佑没作声,听得她轻叹道:“不错,我自己的亲哥哥,我自然是认得的,也知道那少年是假的,在去往赵氏王国的路上二哥就跟我讲清楚了,可是见了面四哥却不理我,我那些话,表面上是对那少年说,其实都是说给一旁的四哥听的……本来已经说好他找机会出宫,我和二哥就在路上等着,一同返回南越的,但是我们等了好些日子,都没有等来他,二哥气得不行,后来才知道,他跟你去了桃花、海南二岛……” 赵佑眯起眼,笑得没心没肺:“是哦,我带他去那海岛上玩。” 心底却在冷笑,怪不得,他跟自己请假,说是要回苏州老家拜祭亲人,却原来是与秦氏兄妹暗地约好,一同返回南越皇宫,想来福临门中有人冒名顶包,偌大的皇宫走失一个太监也不足为奇,正主已回南越,所有的人都还蒙在鼓里,真是莫大的讽刺! 至于他后来突然出现去往海岛的航船上,必然是权衡之下,有了更深的打算—— 得一剑二岛者,可安天下。 为了在海岛之行中获得更大的利益,他放弃了回家的念头,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做那个卑微低贱的小太监…… 秦冲,好生隐忍的性情,好生深沉的心机! 秦月又絮絮说了些安慰的话,最后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殿下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叫人带话到长宁宫,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赵佑对她笑了笑,跌跌撞撞送到门口:“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这里人地生疏,月公主如若不弃,偶尔过来跟我说说话就好。”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曲悲歌 秦月面上一红,忸怩道:“我这次都是满着二哥来的,下一回……”对上那少年皇子满是期翼的眸光,虽然衣冠不整,落魄颓废,但丝毫无损他俊美出尘的容貌,漂亮的眼眸迷离得像是天边闪烁不定的星子,忽然有丝无措,匆匆点头:“好吧,我寻得机会,尽量过来瞧你。” 秦月走后很久,赵佑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九日皇帝_683 看得出来,这位月公主心地不坏,念及当初在赵氏王国皇宫的交情,对自己的遭遇抱有几分同情。 也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为了活命,为了逃离,那些良知与善心,都见鬼去吧!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 门口紫衣闪现,邪魅的笑声打断他的思潮,赵佑抬起头,并不惊讶,只醉醺醺招呼:“嗨,业殿下,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说着,撑起身去摸酒壶,却摸了个空:“呵呵,已经没了。” 这是他的地盘,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由不得自己做主。 秦业看着地上还没收拾的酒壶,食案上乱七八糟的饭菜,讥讽道:“果然是个纨绔皇子,不过一月时间,爪子就给磨没了。” 赵佑没有理他,自顾自抱着酒壶,一脸沮丧,喃喃念道:“怎么就没了呢,方才还有满满一壶的,怎么就没了呢……” “就凭你这样,我就不明白,怎么就能让我四弟如此维护呢?”秦业靠近他,眼神冰冷,半是疑惑半是不解道:“那琅琊神剑,当真是你拔出来的?赵氏王国的真命天子,神剑选定的帝君,怎么可能是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赵佑挥身一颤,感觉至他周身散发的杀气,情不自禁后退。 秦业步步紧逼,将他抵上墙壁,大手握住他纤细的颈项,唇角抽搐着,面上表情变化不定:“赵氏王国储君,日月神教门主,梅花国驸马……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你,永绝后患?” “咳咳,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手逐渐用力,赵佑涨红了脸,险险喘不过气来:“什么……驸马……” “你还不知道吧,那乐中天有意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你,听说你人在南越皇宫,特派使者前来求情,要我父皇尽早放人归国,而赵氏王国的军队已经开赴两国边界,态度强硬,战争一触即发……这一招软硬兼施,意在两翼夹击,逼我南越就范,可谓高明!” 赵佑听得有点晕,在皇祖母的寿宴时就隐约感觉到南越的崛起,以及与其余三国有意联盟,也知道乐中天对此事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却没想到他会打这样的主意—— 与南越联盟,不如跟赵氏王国结亲。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秦业面无表情说完,盯着他一阵冷笑:“那个乐蒂公主有眼珠,偏生看上了你,刁蛮公主配你这纨绔皇子,倒是天生一对,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乐中天那老匹夫,竟然背信弃义,想以此来讨好拉拢赵氏王国,哼,他可不知,只要我手指再稍稍用力,他的如意算盘就全部泡汤了!你信不信,要杀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绛紫色的衣袍映在他的眼帘,就像是魔鬼背后张开的羽翼,秦业的面容在他眼里化作一张,两张,三张……无数张,在重重的叠影中,他脸色泛青,四肢冰凉,眼前阵阵发黑。 此时此刻,赵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命,操控在这个可怕的男人手里,他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根本就不是人。 咽喉被扼住,脑中一阵眩晕,不知过了多久,那手掌松开些许,新鲜空气再次被吸进胸肺,赵佑剧烈咳嗽,咳得胸口生痛,几欲昏厥。 “我答应了他,不会杀你的,他说留着你还有用,那我就留着吧。”秦业斜眼睨他,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游戏,他笑得阴冷,更笑得无情。 原来他只是一枚棋子,他们兄弟两谋取天下的棋子! 赵佑捂住胸口,正自喘息,忽然间,被他扳住肩膀颠了个方位,视线朝向窗口。 “别以为我四弟真是喜好男色,对你在意,你自己看看,什么叫做天生一对,那边才是——” 顺着他目光投去的方向,赵佑木讷睁着眼睛,缓慢望去,就在那碧波荡漾的湖畔,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对人影相依而来,男子颀长挺拨,玉树临风,女子娇美温婉,气质清丽。 走到近处,女子被衣裙所绊,脚步微错,娇躯倾晃,男子伸手搀扶,两人相视而笑。 九日皇帝_684 那样温柔如水的笑容,此刻正清晰印在那熟悉的俊脸上,在阳光照耀下,是那般晃眼,那般刺目,再不是对着他笑得温存,而是另付他人。 心霎时一空,好似被剪开了一个洞,听得他正经说道:“她叫叶容容,是冲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更是冲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你可以到场观礼……” 心尖上的女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已经不在乎,没想到这几个字,仍然像是尖利的刀刃,在心脏破裂处直刺进去,不住搅动,鲜血淋漓。 殿下,你就是我的命…… 就是我的命啊…… 过往的誓言,仿若细屑碎片般飘散在风中,他轻笑着,笑出了眼泪,慢慢吐出一句—— “恭喜,我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没过几天,秦月再次来了翠庭。 皇室公主,生来就是寂寞的,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问候请安,人身自由也就这一片狭小天地,在见过陋室里那张醉眼泛红的俊颜之后,不说是一见倾心,至少心里荡起些许怜悯与柔意。 那样美好无辜的少年,那样寂寞黯淡的眼神,没了皇子殿下应有的光彩,形只影单,孤独无依,瘦削冷清的身影苍凉得像是一曲悲歌,我见犹怜。 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可以去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也许在她心目中,这样的举动只是表示着单纯的友好,未觉不妥,毕竟她与这赵氏王国皇子也算相识一场,如今到了自家门里,怎么说也得多加照拂。 只是多来几次之后,不知为何,每回一走近那翠庭大门,心中多了几分雀跃欢欣,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出门前对镜梳妆,莱儿连连惊叹,直说她最近气色好,还一再追问她服了什么补药。 呵呵,补药么,那是秘密…… 对她她的殷勤走动,赵佑也不拒绝,淡淡应付着,该喝的酒还是得喝,该睡的觉还是会睡,一日里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分,也会漫不经心与她说上几句闲话,无关痛痒。 在些之前,两人的交情也仅限于在赵氏王国皇宫的几面之缘,能够说起的话题着实不多,说来说去,很自然提到了她那位华丽归来的四哥,秦冲。 “四哥这回回来,最开心的人要属于容容姐了,她等了四哥这么多年,不知回绝了多少上门示好的贵族公子,终于把四哥盼了回来,我听二哥说,娘和叶夫人已经在商议成亲的日子了,都说下个月日子好,宫里要大办喜事呢!” “是么?”赵佑轻忽一笑。 “嗯,容容姐和四哥同岁,当年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指腹为婚,他们两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四哥一直都很疼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和莱儿每回都气得哭,还暗地埋怨她把我们的四哥抢走了,有她在,四哥都不爱搭理我们了……” 听着她的话,思绪飘远,不知怎么,就想起陈奕诚来了。 听母后说,陈奕诚当年对年幼的自己,那也是时刻捧在手心,宠爱不已,不理性别相同,一直嚷着长大要娶来当妻子。 他的怔愣被秦月看在眼里,自顾自理解成了冷漠,不由一叹,转而劝慰:“我知道是四哥隐瞒了身份,你对他很生气,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也别喝那么多酒了,把身体养好吧,我听说赵氏王国派使者来讲和,也许再过些日子,你就能回去了。” 秦月说话的时候,脸上堆满了歉意,就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一般。 赵佑在心底暗自冷笑,真是个思想单纯的小女孩,她却不知,自己与秦冲之间的恩怨,那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就能勾销的! 九日皇帝_685 她不是那么崇拜她的四哥吗? 那好,就让自己来撕开他在人前的虚假面具,还他一个真实面目! “我没法不生他的气……”幽幽一叹,眸光如秋水般沉静哀怨,赵佑低下头,抚着自己瘦了半圈的手腕:“他说过会跟我好一辈子的,终身不娶他人,却原来都是假的,那么多甜言蜜语,情话绵绵,都是假的……”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以爱之名 “你说什么?”秦月娇躯一颤,俏脸被他的一番话吓得变了颜色。 “我吓到你了么?呵呵,我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是那样的癖好,喜欢男孩子,起初我也没想过会这样,但他对我那么好,我一时心软,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半真半假的话一旦说出来,心里竟是又开始痛起来。 自己只是他的一块跳板,一枚棋子,从未付诸真心,始乱终弃…… 秦月咬着唇,素手揪着胸口衣襟,一副不敢置信的惊骇模样:“你说的……可是真的?” 好不容易忍下痛楚,赵佑红着眼,抬眸看她:“是真的,我不骗你,你别看他外表那么温柔,甚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他一直纠缠我,折磨我,还非把我带来南越,说是要我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似是被他眼底的痛苦刺激到,秦月腾地站起来,捂着耳朵,慢慢往后退:“我不相信,四哥不是那样龌龊之人,他不是!” 赵佑冷笑:“你是他妹妹,自然是帮他说话的,罢了,这翠庭月公主今后也不要来了,免得我这晦气之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中伤你们兄妹感情……” 哐当一声,秦月碰到了墙边的藤架,无力靠在柱上喘息,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你骗人,你是骗人的!我四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怎么可能相信,那样丰神俊秀的四哥,那样温润儒雅的四哥,竟然对明前的弱质少年做出如此禽一兽不如的事情……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你不信么?那你自己看——”赵佑哗啦一声扯开衣领,露出一截瓷白的颈项,上而布满青紫掐痕,煞是刺目,那是秦业当日险些勒死他的证据,他偏生要算在秦冲头上,兄债弟偿,无可厚非,“看到了吗,这样的痕迹,我身上还很多,要不要我脱了衣服让你看个够?哈哈哈,这就是我当日对你们秦氏兄妹以礼相待得来的回报!” “不是,不是这样……”秦月虚弱地叫,不住后退。 赵佑逼视着她,咬牙切齿:“你四哥,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魔鬼——” “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秦月哭出来,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不说,怎么不说,你以为你四哥是谦谦君子么?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不是别人,那是与他情同手足并肩退敌的朋友兄弟,他出卖情报,设计害死他们,就连那些他们的家眷都一个不留,白发苍苍的老人,年幼无知的孩童,全部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他的回归之路,是森森白骨殷殷碧血铺成的!等着吧,那些横遭惨死永不瞑目的人们,定会化作荒野冤魂,地狱厉鬼,来向他,向你们秦家讨要这笔血债!” “不——” 秦月花容惨淡,大喊一声,掩面奔了出去。 赵佑未加阻拦,漠然望着她的背影,慢条斯理去扣衣领。 自己在怡香楼游走多年,见多了环肥燕瘦,那纨绔公子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这少女对自己颇具怜惜,情愫初生,他再是迟钝,也看出一丝端倪。 既然是秦冲最心爱的妹妹,那么他便不会心软! 被秦冲捧在掌心呵护有加的皇妹是吧,自己一番话,就颠覆了他这个兄长在他妹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九日皇帝_686 说他残忍也好,说他冷漠也罢,他只是将秦冲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点一点还给他,统统都还给他! “月公主会信,我却不信。” 背后,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 赵佑记得这个声音,那一日冲进翠庭来找秦冲的少年,自己听见秦冲唤他小风,叶容容的弟弟,叶府二公子叶霁风。 转过身去,果然见得窗台下站着一名华服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体格高壮,却长着一张与身材不符的娃娃脸,浓眉大眼,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讶异与探究之色。 “你就是赵氏王国皇太子,赵佑?” “是的。” 赵佑蹙眉,朝他上下打量,故作不解:“你是谁?为何侍卫会放你进来?” “你别管我是谁,也别管我是怎么进来的……”叶霁风一步步走过来,紧盯着他道:“我只问你,你为何要诬陷阿冲,要对月公主说那些毁人清誉的话?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佑抿唇:“我没有诬陷他,我说的是真的。” 叶霁风满脸不屑:“哼,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我告诉你,我和阿冲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是怎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吗?他一心一意爱着我姐姐,又怎么会跟你这样的……这样的人缠在一起?!” 赵佑冷笑,眸光迎上:“我这样的人?不知在叶公子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叶霁风有些犯难,一时找不出词来形容。 之前是听说这位赵氏王国三皇子纨绔不羁,风流倜傥,后来又惊闻他排除异己,脱颖而出做了太子,心里着实震惊不小,再后来,听说他到了南越皇宫,住进了翠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颓废潦倒,一蹶不振。 而现在,看着面前衣衫粗陋的少年,那么清瘦,那么憔悴,单薄得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子夜般的黑眸里却满是愤怒的火焰,有一种惊人的尊贵,惊人的美丽。 真美,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女子,甚至是他自以为最美丽端庄的姐姐,还要美。 如此绝美少年,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晃神,赵佑已经站在他跟前,相距不足一尺。 “方才你在背后,月公主看到的地方,你一定没看到,是不是?无妨,我便给你看看,看了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解开的衣领还没来碍及扣好,他也懒得再扣,索性再次翻出来,让这位贸然闯进的不速之客看个明白! 衣领拉开,少年如玉的颈项呈现眼前,瓷白中带关点点青紫,生生破坏了那一份细致纤美。 叶霁风瞪着他,梗着脖子不认:“你这是自己弄上去的,我才不会相信呢,阿冲那么高傲一个人,怎么会对你……真是一派胡言,你这瘦不拉几的小子,跟个竹竿似的,有什么魅力让他这样做?” 是啊,自己有什么魅力?有什么魅力迷倒他,堂堂南越四皇子?! 赵佑自嘲一笑,曾经他对自己那样温柔深情,那样千依百顺,自己心安理得,受之无愧,以为那便是爱,是他爱自己的表现,却原来只是他迷惑自己收服自己的手段。 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以爱之名的欺骗与掠夺,是沼泽,是陷阱,是深渊! 他竟然,识人不清,傻傻往里跳,一想到那些抵死缠绵的日日夜夜,只觉得心灰意冷。 “不信就算了,你走吧,秦冲不在这里,你去别处找他,别来烦我。” 九日皇帝_687 摆了摆手往内室走,叶霁风却不肯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走,你说清楚,为何要诬陷阿冲,你必须道歉,还要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放开我,你这神经病!他是你什么人,要你这样维护他?” “你不道歉我就不放,阿冲是我的好兄弟,还是我未来的姐夫,我自然要护着他!” 姐夫…… 心口犹如被人刺进一根针,又酸又痛,对哦,他下个月就要与那叶府小姐成亲了,小舅子维护姐夫,那是相助自家,天经地义! 喘着气,他倔强摇头:“我不道歉,他欺我在先,辱我在先,我对他恨之入骨,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乞怜在我脚下……” “你?”叶霁风低下头,睁大眼睛瞪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就凭你?” 赵佑被他轻蔑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忘了自己还被他制住,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径直欺上,手掌挥过去:“别他妈的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算什么东西?” 叶霁风猝不及防,被他踢了个正着,仓促间看见他挥过来的,直觉抓住,这一踢一打之际,两人扭缠在一起,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赵佑的胳膊抵在他的胸口,叶霁风的大手抓住他的肩膀,气息中透着紊乱。 近距离相触,鼻端飘来股淡淡的香气,有些不知名的幽香混在酒香之中,说不出的异样滋味,还有,掌下的触觉柔软得不可思议,叶霁风皱起眉头,面红耳赤,朝上方的他轻叱:“起来,你这疯子!酒鬼!” “你才是疯子,没事跑到这里来发疯!”看着那一张粉红的娃娃脸,赵佑心里消气不少,那就是个孩子,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肆意亲吻 暗自叹气,正待撑起身来,却听得他命令式地道:“给我听着,没事别去招惹阿冲,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招惹他?”赵佑冷声长笑,看着那两瓣一开一合喋喋不休不红唇,一个邪恶的念头袭来,挡也挡不住:“我不招惹他,我只招惹你……” 凑上去,带着报复的快感,狠狠吻住他的唇。 “你……” 叶霁风瞠目结舌,身体僵硬得像根木头。 该死,这个疯子在做什么,居然扑过来亲他的嘴唇? 他被一个同性吻了,他的初吻啊…… 可是这感觉怎么会这样奇怪,香香的,软软的,比蜜糖的滋味还要好? 趁他张嘴低呼,赵佑舌尖一顶,如灵活的小蛇一般钻了进去,热烈而疯狂地吮吻起来。 叶霁风傻了,彻底石化。 唇齿纠缠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激动人心,他只觉得身上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那火苗嗖嗖往上窜,烧得他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不对,这是不对的! 可是他竟然没力气推开,任由那少年在他唇上肆意亲吻,为所欲为。 九日皇帝_688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佑停了下来,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涨红的俊脸:“不是说我没有魅力吗,不是说我一派胡言吗?那你刚才怎么不反抗,闭着明一动不动让我亲?你敢说你刚才没感觉?” 感觉…… 他对他,居然有感觉,他是男人啊,怎么能有感觉,而且还有种半途而废的失落感?! 叶霁风呆了下,眼见他满面揶揄之色,心头一沉,火气猛然高涨:“你真是个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我没推开你是因为你偷袭,我全无防备……”边说边是用衣袖去蹭嘴唇,好似上面沾染上什么病毒一般。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赵佑冷笑着摇头,双手捧住他的脸,无意识摩挲:“不承认是吧,那好,就算刚才你是措手不及,防不胜防,我们现在就用事实说话,你看好了,我来了——” 眼见那张绝美的脸庞在面前逐步放大,叶霁风睁大了眼,暗声低叫:“你……你做什么?” “我啊,重复刚才的事情,你喜欢就继续,不喜欢就反抗。” “我……”叶霁风微微怔愣,他想说他不喜欢,他讨厌,他想推开他,事实上,只需要轻轻一抬手,他就可以一掌将这羸弱的少年打翻在地,可是他为什么全身绵软,为什么手脚无力,心里如生扯硬拽般纠结。 要不再亲一下吧,就一下,让他再感受下那滋味,反正他只是被动,不是他的错…… 那淡粉色的唇瓣渐渐凑近,他浑身紧绷,心头一片燥热,扑通扑通,居然满怀期待,仰起头,他扳住赵佑肩膀的大手无师自通般,转而抚向他的后脑。 两人额对额,鼻抵鼻,眼看嘴唇即将贴上。 幽香袭来,叶霁风的心都跳出胸膛了。 恰在此时,赵佑陡然打住,指着他哈哈大笑:“现在你是不是还要否认,还要说我没有魅力?你这个胆小鬼,承认喜欢有那么难吗?承认被我迷住了有那么难吗?” 叶霁风瞪着他,双目闪现一团欲火,心跳快得不能再快。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在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面前全无抵抗之力? 被他吻的时候,那感觉居然该死的美妙,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对他中途喊停,居然有丝莫名的失望与不舍! 疯了,一定是被他感染了疯病…… “看着我。”感觉到他的走神,赵佑扳正他的脸,居高临下眸睨:“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放开我,你这该死的变态!龌龊鬼!” “我变态?我龌龊?哈哈哈……”赵佑长声大笑,眯起眼,舔着微润的唇角:“我再变态也没你们南越人变态!我再龌龊也没你们南越人龌龊!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有本事就推开我,要不我又要轻薄你了,嗯,你怎么不动手啊,是不是怕了?还是你喜欢我刚才那样?” 叶霁风攥紧了拳,看着那张邪气冷笑的俊颜,有丝迟疑,如果这一拳打去,打在那羊脂白玉般的脸上,他会很痛吗? “下不了手打我,是不是?那就怪不得我喽!” 本是吓他一下,没想到这家伙还嘴硬地嚷:“别碰我,身为堂堂男儿还如此不知羞耻,投怀送抱,你要脸不要?” 无心之言,却刺痛了他的心,是啊,投怀送抱,当初在那海南岛上的山项石屋,温泉池边,他就是贪恋美色,对那个人主动交心交身,不想那一时欢愉如今竟成为终身耻辱! “我就投怀送抱了,你有种就别躲开——” 赵佑再次俯身下去,瞥见他惊慌失措的目光,心头微顿一下,但脑中的理智顷刻间又被内心冲动的魔鬼吞噬,他是秦冲的好友,是那位叶小姐的弟弟,自己有什么好心软的?! 九日皇帝_689 调戏他,羞辱他,毁灭他! 他闭上眼,满心冷笑,将唇瓣覆上去。 “小风,你们在做什么?”背后传来一声少女低唤,脚步响起,在看清两人的行为后,顿时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声音回响在室内,下一瞬,赵佑后颈处一股巨力袭来,将他击飞出一丈之外,砰的一声后腰撞在案几上,案几断裂成半,疼得他险些闭过气去。 一只脚踏到他面前,头顶上有人冷哼出声:“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居然去勾引小风?!”是秦业,那个冷血恶魔。 赵佑蜷起身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靠坐在墙边,低低地笑:“是啊,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真冷清啊……” “二王子,莱公主。”叶霁风站起身来,对着秦业满面敬畏,唤过之后看到他身旁的锦衣少女,微诧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来皇宫也不找我,一个劲往前冲,喊你又听不见,还好我后来遇到二哥,就一起过来了。”那少女说完,恨恨瞪他一眼,目光转向地上的赵佑,止不住的厌恶:“他是谁?小风你为什么要跟他抱在一起,还跟他……你们……” “他……我……”叶霁风悄然望了下那角落里的少年,面上潮红未褪,呐呐道:“他是赵氏王国皇太子,赵佑……” 看到他被打,看到他痛苦,自己竟然一点都不开心,完全与前来兴师问罪的初衷不符。 老天,到底是怎么了…… “他就是……赵氏王国太子?”秦莱脸色微变,眸光怪异射过来,似是鄙夷,又似是忿恨,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一步步逼近。 “好了,莱儿。”秦业沉声低喝,拉住秦莱的手:“只是个误会,小风没做什么,都是他勾引小风,是他的错,你别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人,伤了你们多年的情谊。” 莱儿? 秦莱,秦氏兄弟最小的妹妹? 赵佑眸光轻扬,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身材娇小,年纪稍轻,眉眼倒是与秦月有几分相似,只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倔强。 看得出,达位莱公主与这叶府二公子关系匪浅……也是,哥哥娶姐姐,妹妹就嫁弟弟,亲上加亲,好得不能再好! 赵佑冷笑着,一言不发,看着秦莱咬唇将叶霁风朝外推,而叶霁风犹豫着走得极慢,不时回头望过来,直到秦业出声:“好了,莱儿和小风都出去,我跟太子殿下还有话要说。” 他开了口,叶霁风也不便多说,施礼告退,秦莱往赵佑瞪了几眼,疾步追了出去。 喧闹结束,一切恢复平静,室内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 啪啪啪,掌声响起,秦业一边漫不经心鼓着掌,一边朝他缓慢踱了过来。 “不错啊,勾引人的本事真是不赖,居然敢招惹小风——”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落在他面上,火辣辣的肿痛,秦业转过他被打偏的头,冷冰冰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莱儿的心上人,你要是再敢跟他……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没勾引他,我好端端在屋子里喝酒,谁知道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赵佑抹了下唇角,艰涩一笑:“我对他没兴趣,只是想喝酒,呵呵,酒壶空了,今天的酒还没送过来。” “想喝酒那还不容易,等下自然有人给你送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秦业拎起他的衣领,满目阴鸷看着他,审视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你要酒,还是要男人?” “我要……”赵佑蹙着眉,慢慢松手:“很难取舍的,可不可以两样都要?”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移情别恋 九日皇帝_690 “真是贪心。”秦业听得冷笑,慢慢松手:“你在想别的男人,我四弟听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点难过?” 赵佑故作不解,期期艾艾继续傻笑。 “不过他现在佳人在怀,春风得意,自然也顾不得你,你对他而言,也就是个暖床之物,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个癖好说出去也不好听,他也不会再犯。”手臂一挥,使劲将他摔在地上。 赵佑无力摔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只得抚着胸口,微微喘气苦笑:“是哦,他不再是小太监,而是南越的皇子,自然移情别恋,看不上我了,呵呵……” 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出来,原本只是在他面前演出戏,却没想到越说越是心中酸楚,苦涩难言。 秦业紧盯着他,似乎在掂量着他的表现,眼底一片森寒:“还有,你别打小风的主意,给我老实呆着,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丢下这一句,他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赵佑才慢慢坐起来,扶着墙慢慢走进内室,瘫倒在床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痛。 受了气,挨了打,换来的是秦业对他的警戒心降低,这是好事。 但是他深深知道,秦业这个人的疑心太重,仅仅是警戒降低而已,他还没有最后放下戒备,而且,他在这宫中也找不到内援,全部都是他们的人,他没法求得生机,只能期盼外援来救。 外援…… 日夜神教的门人还不知道秦冲是叛徒,凭他在门内的身份和手段,就算邪队中有人找到南越来,他也会想办法,不让他们接近苍歧,更别说进得南越皇宫。 而赵氏王国那边,秦月说有使者过来,细想之下,可能性倒是极大。能迅速知悉自己和元儿的下落,调兵遣将,安排部署,这其中到底是父皇的斥候力量,还是因为袁承志前往帝都报讯? 不论如何,他只盼早日脱离这囚徒生活,带着元儿平安回归…… 周身酸痛,想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如果一觉醒来,发觉这一切只是场噩梦,该有多好! 时间流逝,仿佛过了须臾,又仿佛过了许久。 带着这样的期冀醒转,睁开眼,看到床头那道静静坐着的熟悉身影,才知道只是奢望。 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下子到了个齐! 赵佑冷笑着撑起身来,脸上凉凉的,肿痛消减不少,不必想也知道是他给敷了药膏,可是有什么用,身上的伤可以用药来医治,那么心呢,心破了碎了,有药可医吗? “别急着起来,再躺会吧。”秦冲轻轻按住他的肩。 数日不见,他的面色苍白了许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却仍然是温润悦耳。 赵佑没说话,靠在他塞来后背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疼吗?”手掌抚上他被打的那边面颊,没得到他的回应,秦冲轻叹一声:“下回别跟二哥硬碰硬,再忍忍,等拿到后面的解药,我就送你们回去。” 送他们回去? 赵佑睁眼,却见他脸上满是悲悯之色,温柔的眸光凝望过来,疼惜中包含着丝丝不舍。 “你要送我们回去?回哪里?”赵佑在心里冷笑,当初自己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骗了一次又一次,现在,以后,都不会再上当了。 九日皇帝_691 “自然是赵氏王国。”一丝苦笑凝在他唇边,抿了下薄唇,他垂眼低道:“我最近很忙,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你自己保重,我会派人跟你联系。” 他很忙?怕是忙着陪他那位未婚妻子,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吧! 赵佑看他一眼,眼睛再次闭上。 有心想问一句,既然已经有了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又为何来招惹自己,说那么多甜蜜的情话,做那么多体贴的事情……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下。 问了又如何呢,自取其辱吗?其实谁都明白,那只是他设下的圈套,预定的剧情,自己如此聪明,还是抵挡不住他的温柔,进了套,入了戏,付出了血的代价! 自己早就看透了,也已经抽身而出,心如止水,不是吗? “以后少喝点酒,酗酒的戏份二哥有些信了,不要太过了,伤的是自己能身体。”秦冲长臂一揽,圈住他僵直的身体,手指抚过他的唇:“别让别人亲这里,我会嫉妒,我会发疯。” 原来他知道,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醉酒装疯,知道自己强吻叶霁风…… 赵佑笑了起来,他是这宫里的四皇子,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呢,包括自己的心思,他都是了如指掌,全然掌控。 “你想怎样?在秦业面前揭发我?去啊,就像你给他传递情报那样,什么都告诉他去!”他冷冷地说。 秦冲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静默着,突然将他搂紧,紧得令人窒息:“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太不可思议。 赵佑红了眼,只是摇头。 “很多事情,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注定,我的家族,我的身份,我的责任……你知道吗,你达样待我不公平,不公平……”他低喃着,越说越是急切,很难想象,那样近乎呓语语无伦次的话,会是出自这位心思缜密的南越皇子之口,“你怎样……才能明白……” 赵佑不由冷笑,打断他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你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值得他来忏悔演戏呢?已经没有必要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四王子该回寝宫了。” “殿下……”秦冲抓住他的手,抓得那样紧,眸光里有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好了,我困了,四王子请回吧。” 赵佑一点点抽出手来,看着他失落站起,看着他萧索远去,那背影,衣袂飘飘,孑然一身,如孤雁独自高飞在天际。 怨恨交织,心在这一刻痛到极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死去的人能够复活,如果欺骗都不复存在,如果受到的伤害可以平复,如果自己和元儿都还好好待在赵氏王国皇宫,如果他不姓秦或者自己不姓赵,如果没有这一切的一切……也许,自己可以原谅他。 但是时间是一直向前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法重来一次,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会发生,所有的假设都不能成立,所以…… 所以,他没有办法原谅,也永远都不会原谅。 那些是非恩怨,那些血海深仇,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九日皇帝_692 转眼已是月初。 这段时日,再没人来打搅,酒适量而饮,每天好吃好睡,赵佑感觉自己的五感又恢复了些,站在窗前极目远眺,能看见湖里的游鱼,水边草叶上的露珠,甚至是远处飞檐上瑞兽身上细碎的刻痕。 而到了夜里,不管是皇宫各处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还是角落里太监宫女细微的说话声,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至阳春三月,百花盛放,温暖的气候似乎使得人心放松,就连每日送酒菜饭食前来的侍女脸上都有着嫣红的笑颜。 酒足饭饱,赵佑照例返回寝室,倒头呼呼大睡。 外间两名侍女悉悉索索收拾着碗筷,忽然啪嗒一声,似是一只酒杯落到她上,摔成几瓣。 静默了几秒钟,有人轻声责怪:“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嘻嘻,手滑了,没拿住。” “你呀……还好这是在质子府,没人得见,要是四王子大婚之日,你也是这般毛手毛脚,就等着受处罚吧!” “嘘,小声点,四王子不让人声张的,尤其是在质子面前。” “怕什么,质子已经睡下了,又听不到。” 听不到…… 赵佑闭着眼,笑得苦涩,他也想听不到,可是那低声交谈的话语就像是钢锥一般,皮开肉绽,硬生生往他耳朵里钻。 “这倒是,唉,你说那容郡主多好的福气啊,被皇后娘娘认作干女儿,封了郡主,还能嫁给四王子这样的夫婿,四王子平日对人都是那么好,对他的皇子妃,那还不疼到心里去!” “是啊,听说婚前七日不能见面,所以前几日四王子天天守在叶府陪着容郡主,还带她去城外游山玩水,那么深情痴心的男子,这世上谁能抗拒得了……” 谁能抗拒得了…… 深情……痴心……哈哈哈,都是假的!是假的!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勾引 赵佑大笑出声,笑声惊动了外屋的侍女,两人对望一眼,惊慌站起,双双奔到门口,看向床一上的人影。 “质子……” 赵佑抱着酒壶,正欲张嘴说话,忽觉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然一刺,接着耳蜗里涌出一丝热意。 伸手一摸,摸到一股温温的黏湿。 “啊,血!质子你流血了!”一名侍女眼尖得见,吓得掩口低呼。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快去啊!” “好,我这就去!” 赵佑静静看着手指上的血渍,这回的血,是从耳朵里流出的,是不是意味着第三次毒发即将开始? 九日皇帝_693 抬起头,望见朝外奔出的身影,厉声高喝:“站住!” “是……是……”两名侍女被他忽如其来的威严吓了一跳,赶紧停步回头,满目怔愣看着他。 赵佑举袖拭去耳边的鲜血,淡淡道:“我挖耳朵挖得用力了些,不要紧。” 仰头将酒壶里的酒水饮尽,见侍女还愣在原地,一挥手,酒壶咣当一声砸过去,碎在两人身侧的墙壁:“都给我滚!” 侍女一哆嗦,顾不得收拾,听话离开。 赵佑坐在床一上,胸口起伏着,将情绪慢慢压住,一摸耳蜗,血已经止住不流了。 或许这只是个提前警示的征兆,最凶险的时刻还没有真正来临。 忽然间悲哀地发现,就算是有外援来救,没有秦业的解药,自己同样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也罢,只要能将元儿送回赵氏王国,他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 缓慢起身,转头看见地上的酒壶碎片,无意识伸手去拾,却被那尖锐的棱角划过指尖,血滴滴洒落,染红了洁白的瓷片。 赵佑望着那血滴发呆,忽而听得身后一声不满低咒:“真是个笨蛋,你流血了你知不知道?!” 不必转头,听声音也知道来人身份,叶霁风,他又来做什么? 赵佑一动不动,冷淡看着他:“阁下不清自来,有何贵干?” “我……”叶霁风有丝语塞,抓了抓脑袋,呐呐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 他也知道这质子府意义深远,不是自己能够随来随去的地方,但他就是没忍住,这几日都快要憋疯了,总想着那少年漆黑的眼,柔软的身子,鲜嫩的嘴唇,湿润甜腻的吻…… 今日想方设法潜入,他就是来看看,搞清楚自己再见到他,还会不会像当日那般手足无措,只是这个目的,再无其他。 “那你随便看吧,别来烦我。”赵佑撇开他,从他身边绕过,去到外屋找酒喝。 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冷淡,居然心里说不出的沉郁失落。 叶霁风呆立了一会,疾步追过去,拉住他的手:“你的手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吧。” 赵佑抬眸瞥向他:“关你什么事?” “你……”叶府独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但对上那双满是厌恶的黑眸,他竟没法生气,叶霁风咬牙,语气放软:“是不关我的事,但是身体是你的,你自己总要珍惜吧。” 说罢,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撕下一截衣衫,这是他素日里最爱的衣袍,此时撕给人用以裹伤,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后悔,他到底是怎么了?! 等他准备就绪,却见那少年已经将手指含入嘴里,轻轻吮吸,边做边是蹙眉看他,满是鄙夷:“你衣服都穿脏了,还想拿来给我包扎?我才不要呢。” 叶霁风气得一跺脚,将衣带甩在地上,扭头就走。 少爷脾气还真不小! 九日皇帝_694 赵佑懒得理会,在食案下找到酒水,自添自饮起来。 刚喝了一口,酒壶就给人抢了去:“成天就知道喝,亏你还是个太子呢,跟个酒鬼有什么区别?” 赵佑睨着他,轻忽一笑:“这跟你有关系吗?你又不是我的谁!”暗地却在怨念,这个傻小子,横加干预,就怕坏了他的好事! “你……我……”叶霁风涨红了脸,心中愤愤难平,非要这样撇清关系吗,他难道忘了那一日的亲吻,自己做梦不忘,他怎么能毫不在意,跟个没事人一般。 “你听着,我叫叶霁风,是叶府二少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对你觉得好奇,所以偷偷溜进来想看看你,没想到……”没想到会被他强吻,没想到自己因此而丢了魂…… 心里一个咯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他怎么能对一个同性如此在意,难道他成了……断袖…… 越想越怕,心扑通扑通跳着,直觉想逃,偏偏赵佑回神过来,抓住他的胎膊,笑嘻嘻凑脸过来:“喂,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不是!”叶霁风惊得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他! 就算他长得好看些,与众不同些,惹人怜爱些,也不该喜欢他,不该…… “不是就不是嘛,瞧你吓成那样。”赵佑坐回原处,又去摸酒壶,口中低低嚷着:“敢做不敢认,胆小鬼……” “你说谁是胆小鬼?”叶霁风停下脚步,一想到他轻视自己,就忍不住火气上涌。 “还能有谁?你呀!要承认喜欢就那么难吗?你在怕什么?哈哈,对了,你之前还说我没有魅力,变态龌龊,瘦得像竹竿来着,我就不明白了,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你竟然会偷偷喜欢还不敢承认……” “谁说我不敢承认,我——”叶霁风心里憋足了气,看着眼前摇头晃脑说话的少年,忽然闪电般出手,将之扯了过来,重重吻上。 赵佑没想到他会倏然偷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口中有异物侵入,这才开始反抗,只可惜酒喝多了,浑身酸软,那拳脚招呼在他身上,不像是抗拒,倒像是在半推半就一般。 再次尝到那甜美的滋味,叶霁风心跳都仿佛停止了,没有任何技巧,只凭着一腔热情,满心雀跃,在那少年娇软的唇瓣上乱无章法又亲又啃。 明知此举不妥,明知违背常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唔,你放开……” “不放,我不放!”叶霁风豁出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是要我承认吗,好,我承认,你赢了,你勾引成功了,我喜欢你,我这就去求业王子……”去求来做什么,放了他,还是怎样?忽然间想到他的质子身份,不由微微怔愣。 “叶霁风,够了!” 赵佑忍无可忍,趁他失神之际,一把将他推开,只觉得意兴阑珊:“不错,我是勾引你,只是一时好玩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现在对你没感觉了,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我不走,我……”叶霁风瞪着他,忽然看清后方的身影,不觉怔住,咕道:“啊,皇后娘娘……” 赵佑定了定神,也感觉到身后微颤不稳的气息,陡然转身。 门口,一名中年贵妇直直站在那里,眉眼婉约,气质温和,五官有丝熟悉,唇角紧紧抿着,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上,显而易见对这举止十分不喜。 “叶霁风见过皇后娘娘!” 九日皇帝_695 赵佑愣在当场,直到见得叶霁风上前恭敬行礼,这才明白过来。 是她,是秦冲的娘。 看到她,顿时明白他的好相貌源自何处,母子俩长得极像,沉默不语时的神态尤其相似。 我娘性情温和,待人极好,她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 忽然间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只觉得好笑,他不会想到,自己和他娘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第一次见面,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小风不必多礼,退下吧。” “是。”叶霁风满脸困感,将不解咽进肚里,深深看他一眼,依言退出门去。 房门关上,屋里两人相对而立。 对这位南越皇后,之前虽未谋面,但也不算陌生,当初老师讲课时曾经讲过,她姓柳,出在文臣之家,与南越皇帝秦远山两情敦厚,育有二子二女,秦远山在后宫虽还有几位妾室,但子嗣不多,共四子二女,且大子和三子在幼时就夭折了。 对于她的突然来访,赵佑不觉惶恐,淡然道:“皇后娘娘找我有事?” 柳皇后盯着他被吻得红肿的嘴唇,眼底微起波澜,面色清冷:“本来是有事,但是现在……不说也罢了。” 赵佑也不在意转身往里走:“既然没事,那就请回吧。” “站住。” 柳皇后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威仪,赵佑停下来,听得她缓缓道:“我不喜欢你。”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笼中鸟 赵佑哈哈一笑:“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不需要你喜欢。”早已料到自已入不了她的眼,但听到她亲口说出,心里还是微微刺痛,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柳皇后怔了一下,声音里有着极力压抑的怒气:“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就那么不在乎冲儿?亏得他如此对你……” “呵呵,我该感谢他吗?我有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赵佑转过身去,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对他,真是感激涕零啊!” 柳皇后站在门口,皱起眉头,似是下定决心,吐出一口气来:“也罢,似你这般举止性情,做得了赵氏王国太子,却做不了我冲儿的爱人,当不了他的伴侣,你比起容容的柔顺温和来,实在差得太远……” 赵佑蓦然瞪眼,她竟然知道自己和秦冲的关系! 是秦冲,是他告诉她的,他对他娘说出他们的关系,意欲如何,他到底想做什么? 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乱作一团。 难道又是一个新的阴谋…… 柳皇后看了看他,眸光闪耀,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对我说实话,你爱冲儿吗?” 爱他? 他早就说过,他不配! 九日皇帝_696 赵佑木然摇头:“我不爱他,我只恨他,恨不得他死……” “你!”柳皇后厉声喝道,不住点头:“好吧,既然你如此冥顽不化,我也无需在你身上耽误时间,你记住,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和冲儿在一起,一切到此为止!” 赵佑毫不在意,轻笑:“慢走不送。” 没等她离开,自己先行迈步,头也不回往内室走去。 “等下——”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柳旱后而露犹豫,欲言又止,终是叹息道:“冲儿让我转告你,这段时占好好待在翠庭,什么都别管,哪里都别去。你……好自为之!” 哪里都别去,就如那笼中鸟,永远不见天日…… 这就是他遣他母亲来此的目的? 他实在太小看自己! 赵佑在心底冷笑,挺直背脊,再不理会,一步步远离。 离初八的日子越来越近。 秦业没有再来过,秦冲更没有。 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或者对他已经遗忘了,任其在这座质子府中自生自灭。 秦月倒是出现过一次,站在门口也没进屋,只是用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幽幽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幽怨,立了许久,终是叹气而去。 叶霁风也偷偷来过两回,隔得远远的,神色复杂,什么都不说,也不做,只看他喝酒,看他吃饭,在宫女内侍出现之前又悄然离开。 面对他们,赵佑没甚感觉,也不觉愧疚,该做什么做什么,喝到高兴处,随意扔块肉食过去,换来的是一个怒视的眼神,或是一道转身而去的背影。 没什么好愧疚的,那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自己巴不得他们伤心难过,越是如此,自已越开心! 随着秦冲大婚典礼的临近,翠庭再无人来,一如从前般静默。 南越皇宫里还是冷冷清清,没有听到宫人忙碌准备的声响,更没有听到一点喜庆之声,整座宫殿平静得像是一湖深水,不起半点波澜。 难道是大婚有变? 赵佑刚一这样想,立时就打消了念头。 秦业如是说,秦月加是说,叶霁风如是说,宫女如是说,就连那初次见面就不欢而散的柳皇后也是隐隐流露出这样的意思,还能有什么变数,他还在想什么? 那位容郡主,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吗,他的母亲又那么喜欢她,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管遇到什么事,以他的能力身份,终能解决,顺利迎娶佳人。 自嘲笑笑,喝了口酒,懒懒靠在床榻上,又继续恍惚思想。 我不喜欢你。 柳皇后那句话,不知为何总是在耳畔回响。 心里有点酸,更多的则是麻木,也是,她一来就看到自己与叶霁风抱在一起亲吻,又对她冷眼相待,出言顶撞,再是温婉的性情,都会心生厌恶,留下的全是坏印象…… 九日皇帝_697 这样也好,就这样吧,她喜欢也好,厌恶也罢,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随着天气好转,春光明媚,他开始抱着元儿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把孩子随意放在一旁,自己捧着酒壶喝得不亦乐乎。 哐当一声,地上的酒壶被人一脚踢飞,他抬头,对上少女满是恼恨的眼。 “是莱公主啊?”赵佑懒洋洋打着招呼。 上回一面之缘,倒是没看得太清,今日秦莱显然仔细妆扮过,发髫梳成疼燕齐飞,黛眉细描,丹唇轻点,再配上一身翠绿的丝娟裙,年纪小小,已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只是那眼中的锋利寒光,来得有丝奇怪,他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这小美人,除了那回被撞见和叶霁风抱在一起……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赵佑笑了笑,看出她的不友好,也没打算和她周旋,抱起元儿就要回屋。 “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刷的一声,一柄雪亮的长剑指向喉咙,寒光迫人,秦莱看着他发白的面色,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居然在我南越皇宫里放肆,你以为我四哥真的看上你?不过是利用罢了,你还信以为真啊?!怎么就这样厚颜无耻,还跑去勾引小风!” 赵佑轩眉,耸下肩膀:“我没勾引他,是他勾引我。” “你胡说!”秦莱怒不可赦,手上用力,剑尖刺破肌肤,血丝渗出。 似是血脉连心,原本睡着的元儿猛然醒来,瞪着那长剑哇哇大哭起来。 “野小子,哭什么哭!”秦莱不耐低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赵佑忍住痛,一动不动,心头却是动了真怒。 这秦家兄妹,颠倒是非,真是一个比一个过分,简直是欺人太甚! 血溅当场,还出言侮辱元儿,真当他是废物,随意欺凌么? “我难道说错了吗?他就是个野小子,短命鬼!”看着他抱着的孩子,恭莱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不知死活大叫。 赵佑攥紧了拳,已经顾不得掩饰自身,左手拇指一弹,白光闪过,魔戒暗藏的钢锥伸出个头来—— 她的剑要是再朝前一厘,这钢锥就将毫不留情朝她脸上刮过去! “住手!”蓦然间,院门处响起一声厉喝。 斜刺里有人飞身逼近,挡在面前,拂袖弹开长剑,一把将两人分开。 赵佑猝不及防,又顾着怀里的元儿,被那一股力道撞得后退,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喉咙刺痛,浑身轻颤,说不出话来。 在元儿震天的哭叫声中,秦莱扑进那人胸怀,对他举着衣袖,花容失色,呜呜抽泣:“四哥,他勾引小风,他还要用暗器杀我!” 赵佑一声不吭站着,按住衣领,在心底冷笑,自己被利剑害伤颈部,而她只是被钢锥划破衣袖,这伤势谁轻谁重,一眼便知。 秦冲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来不及收起的钢锥上,叹道:“殿下这个物事用来对付我就是了,莱儿年轻不懂事,殿下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九日皇帝_698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润,语气比之过去却不知疏离了千倍万倍。 赵佑忽然觉得好笑。 这就是那个将自己时刻捧在手心的人吗? 这就是那个对自己休贴入微关怀备至的人吗? 这就是那个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护他周全平安的人吗…… 假的,果然是假的,都是迫不得已使出的苦肉计,如今一旦环境改变,就打回原形,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莱儿没事吧?”院门外传来娇柔女声。 赵佑侧头看去,但见几名宫女簇拥着一名华衣少女款款走进,面容妍丽,气度温婉,清纯中又带着车丝稳重,怎么看怎么舒服,她步步摇曳走到秦冲身边,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从画上摘下来的人物,和谐自然,十分般配。 她虽然对着秦莱在问话,眼里却似乎只有秦冲一人,丹凤眼水汪汪的,满是柔情,楚楚动人,忽而眼波流转,望向赵佑,一时笑容不变,眼底多了几分控究,隔着三尺的距离相对而视。 没错,是他,是秦冲那位未婚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容姐姐,幸好四哥及时赶来,要不然我……” “没事就好。”叶容容对着秦莱安慰一笑,转过头来朝向赵佑,歉意行社道:“之前是小风无礼在先,莱儿不知原由贸然冲撞了殿下,阿冲也是心疼妹妹,情急之下才对殿下出手,我就代他们向殿下赔罪,请殿下不要介意。”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冷心绝情 赵佑听她将这番话滴水不漏说完,忽然有一种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觉,看着这相互关心与维护的一家人,他游离在外,只想抽身远离。 “你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走了。”撇开她,抱着仍在哭闹的元儿往屋里走。 叶容容愣了下,倒是秦莱冲上来,冲着他喝道:“你得意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质子,值得那么骄傲吗?你吃我南越,住我南越,别不知好歹,小心我叫父皇把你关进大牢里去……” “好了,莱儿。”秦冲平声打断,拉着她的手,将她往门外抱去:“别那么冲动,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来,让四哥看看你受伤没有……” “我没受伤,就是衣服破了。” “还不怪你自已,没事到处乱跑,谁叫小风最近都不理我,明明人都进了宫,偏生还说谎……四哥你要给我评理,我哪一点比人差了?” “是,我家莱儿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子,无人能比。” “四哥,还是你最好……” 两人头也不回往外走,话声渐渐远去,人影消失不见。 叶容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好一会才转头过来,瞥见他淡漠的面色,含笑道:“阿冲就是这样,平日最宝贝他这两位皇妹,生怕她们吃一点亏。” “是么?兄妹情深,着实让人羡慕。”赵佑扯动唇角,浮起一个讥讽的微笑:“天色不早了,容郡主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我这人名声可不大好。” 听得这逐客令,宫女都怒意上脸,那正主却也不生气,仍是笑吟吟做足了礼节,方才起身告辞。 院门关上,赵佑打起精神,哄着元儿回到屋里。 九日皇帝_699 颈上的伤口并不太深,血已经止住了,凝成一条红线。 赵佑对着铜镜,看着那条红线,只觉得那微微的刺痛从颈项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便是真实的他吧—— 只在乎自己最在间的那个人,别的,就算是天天崩地裂,都可以面不改色,相见犹如路人。 忽然抓起铜镜,举高就要往地上砸,动作做到一半,忽而停住。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委屈他的淡漠表现,还是悲哀自己的现时处境? 如果是前者,大可不必,就算没有叶容容,没有今日的一切,自己和他都回不去了,又何必为这不值得的人再苦苦伤情? 没错,自己曾经爱过他,那个时候,他是小乐子,温柔体贴的小乐子,深情似海的小乐子,全心全意的小乐子,自己视他是伙伴,是情人,是生命中的另一半,而现在,他是秦冲,是南越皇子,是别人的未婚夫婿,更是自己的仇人! 他喜欢谁,他要娶谁,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夜色深黑,乌云密布。 过了这晚,明日便是初八。 寝室的窗户破了半扇,夜里冷风刺骨,睡不踏实。 到了后半夜,他照例起来查看小床上的元儿,看过之后睡不着,索性披衣坐下,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在南越皇宫里已经过了将近两月,光是听说赵氐王国军队开到两国边境,严阵以待,可是那期盼中的援救却迟迟未至,到底有没有派出谈判使臣,如果有,那么来人是谁,如今人在何处? 淅淅沥沥,天上下起小雨,不久雨滴变大,演变成一场滂沱大雨。 忽然听到雨幕中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着水洼悄然欺近。 赵佑心中一凛,竖起双耳,听得那脚步声又近了些,这深夜来客,不知是友是敌? 来不及多想,他将熟睡中的元儿连同被褥一齐抱起,迅速放在小床下,自己躺回床去,扳出魔戒中的钢锥,静静等待。 咯吱一声轻响,屋门被人推开,一道黑影闪身进来,口中急切低唤:“殿下,太子殿下……” 竟是他,黄易…… 赵佑吃了一惊,装作睡得迷糊却被惊醒的样子,慢吞吞坐起来,以静制动。 “是谁……”黑影窜到床前拜倒,擦亮火折子,一丝微光在漆黑室内跳了起来,照亮了床榻周围不过五尺的距离。 借助火光,赵佑看清了他的脸,五官清秀,左侧一缕头发不长不短垂下来,正好盖住了被削去耳朵的伤处,黑衣黑裤,劲装打扮……果然是黄易! “是你,你来做什么?” 他擎着火烛,忽然双膝着地,朝着他跪下来:“敬霖奉主子之命,来给殿下送药送信。” 赵佑嘿嘿冷笑:“我没病没痛的,谁要他送什么药,他这是在咒我么?” 九日皇帝_700 黄易急道:“主子不是这个意思,主子说殿下前日受伤了,叫我给殿下送药膏来,这是宫里最好的金创药,抹了伤口会好得很快,不会留下痕迹,还有这封信,主子要我亲手交给殿下。” 赵佑看着他奉上来的药瓶,以及从怀中掏出来的信函,不明白秦冲在搞什么玄乎,他以为敲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就能解决问题?真是笑话! “告诉你家主子,我什么事都没有,不需要他送这些东西,你这就拿回去吧。” 黄易将药瓶放在床边,双手奉上信函:“主子说了,这信事关紧要,殿下一定要看,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佑瞥了眼他手中的信函,用火漆封了口,还画了个五角星的标示,那是当初在日月神教由自己制定的暗号,表明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呵呵…… 看着那五星标示,只觉得万分讽刺,他是日月神教的叛徒,做了那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怎么还有脸用这个标示?! 有什么话不能明说,非要写进信里,他又在策划什么阴谋,又在谋算什么诡计? 不管他唱的是哪一出,自己都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黄易见他愣着没动,急得凑近些:“殿下!” 赵佑一抬手,挥开他递过来的信函,冷声道:“不管他写什么,我都不会看的,你拿走!” 黄易也是执着,捡起信来硬塞进他手里:“我在主子面前发了毒誓的,一定亲眼目睹殿下看完这封信,殿下不看,我就跪着不走。” “那你就跪着吧,我要睡了。”赵佑说完,翻身倒在床上,拉过被褥盖住,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殿下!” “殿下我求求你,看看这信……” “殿下——” 不管他怎么哀求,赵佑都不为所动,置之不理。 过了一会,床下传来咚咚撞地声,黄易重重磕头,每磕一下,就低唤一声:“殿下,看信吧!” 再磕一声,再叫:“殿下,求你看信吧!” “殿下……” 赵佑咬着唇,努力做到充耳不闻。要做一个冷心绝情的人,其实并不是那么难,这一回,他绝对不会心软。 “我最后说一次,这信我不会看的,哪里来的你就还到哪里去。你若再纠缠不走,我就叫人了。” “殿下!” 院外远远地响起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疾奔过来。 院门处人声低低传来:“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人是往质子府去的?” “是,小人看得很清楚,他翻墙进了质子府……” 九日皇帝_701 “那好,把院子包围起来!” 黄易听得声音,急出来了,一口吹灭火烛,满额是血望着他:“殿下,有人来了,我必须得走了,求你看信吧!” 赵佑笑了笑,理了下衣衫,慢条斯理道:“方才我催你你不走,这会也不急在一时,坐下喝杯茶吧,我们慢慢聊。” 苦肉计他看得多了,悲情的,无奈的,什么都有,当年秦冲的演技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 “殿下!”黄易面无人色,嘴唇微微哆嗦:“之前都是我暗中给二王子传递赵氏王国的机密,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与主子无关……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怎样才愿意看看这封信?” 赵佑淡淡睨他,不发一言。 黄易没等到他的回应,看了看窗外闪动而来的人影,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凄然一笑:“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主子身边侍候,真实身份是主子的死士,主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主子,但是二王子抓了我的养父母,以此威胁,我迫不得已才……” 他喘了一口气,又磕头下去:“求殿下相信主子,敬霖愿以死谢罪,死而无憾——”声调抱长,忽然从腰间摸出柄匕首,狠狠刺进胸口。 眼见那瞬间涌出的血花,赵佑惊骇站起:“你……” 黄易捂住胸口,斜斜倒下,手里颤颤举着那信,努力放在他手上,口中仍是低念:“求你……相信主子,相信主子……”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重逢的喜悦 赵佑呆呆看着他,见得他仰面倒地,软软抽搐了几下,双目圆睁,忽而不动。 他死了…… 被自己逼死了…… 看着手中被鲜血染红的信,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刹那间,神魂全无。 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刚将元儿放回原处,就听得轰隆一声,房门被人猛然撞开,几道人影冲了进来,腰佩兵器,手持灯笼,均是宫中侍卫的装扮。 “卑职守护不力,让质子受惊了!质子可曾受伤?”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问道。 赵佑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人,像是吓傻了一般,半晌才轻轻摇头:“我没事,只是他……”手中紧攥着那封信,瞥见众人疑惑的眼光,颤声道:“这刺客闯进来乱翻东西,手里还有武器,不知怎的发了疯一般自残,我推他,那刀就捅到他心窝里去了……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快找太医来看看他!” 一名侍卫蹲下身去,查探了下黄易的鼻息,又将他眼皮翻起来看了看,朝那侍卫首领点头道:“他死了。” 闻听此言,赵佑张大了嘴,砰地坐倒在床一上,喃道:“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你别变鬼来报复我……” 那人再翻检一番,回道:“身上并无特别之处,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事,只有这匕首……” 匕首看起来倒是精光闪光耀,不过也没有任何标识,只要有钱,这样的短匕哪里都能买到,却也不足为奇。 而他的左耳残缺太过明显,秦业迟早会知道死者是他,须得提前想好对策—— 侍卫首领看他一眼,安抚道:“质子不必害怕,这尸身我们马上就清理,请质子去别的房间歇息吧。” “有劳各位。” 九日皇帝_702 赵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了谢,脚步虚软,抱起元儿在侍卫的护送下去了别屋,却哪里还睡得着。 等了许久,才听得众人脚步声远去,他将元儿安置好,自己又俏然返回,看到屋里的凌乱已经收拾好,地上的血渍也被擦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袖中还攥着那封信,真怀疑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黄易,他真的死了吗?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值得他不惜以死相逼,也要求他看信?! 带着满腹疑虑关好门窗,连布帘都拉上了,点着了烛火,默默看着那封信,上面星星点点尽是血渍,像是在控诉着他之前的冷血无情。 他冷血吗? 闭上眼苦笑,最近的所作所为,好似是这么回事。 那么要不要看信呢? 领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小声叫嚷着,看吧,看吧,拆开看…… 从袖中掏出信函来,手指捏紧,他告诉自已,只是一封信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有阴谋,他也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不是吗?他倒要看看,秦冲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赵佑一咬牙,就要拆信,忽然一只手伸过来,闪电般将信抓了过去。 “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听得那久违的熟悉声音,赵佑惊得呆住,眼眶顿时发热:“承志?” 他是不是听错了? 想外援想得太多了,以至于产生幻听了吗? 在这南越皇宫,他怎么会听见袁承志的声音? “早知道你想我想得紧,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该早点潜进来找你……”男子温暖的胸怀包裹住他,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感伤,凑在他耳边低道:“宝贝,我好想你!” “承志,真的是你?!”赵佑喜极而泣。 “是我,当然是我!”教日不见,他看起来瘦了不少,面上却是神采奕奕,桃花眼亮晶晶的,满是重逢的喜悦。 赵佑定了定神,赶紧将门窗再仔细检查一遍,又凝神听了下院外的动静,方才转身过来,低低问道:“你怎么到这皇宫里来了?” “我来南越有段时日了,秦氏兄弟防卫得紧,我今晚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进来,方才还险些被发现,幸好有那个替死鬼做挡箭牌……” “替死鬼?”赵佑愣了下,立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黄易,原来那些侍卫看到的黑影不是黄易,是承志…… 是他故意引来侍卫,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黄易身上来,然后自己再趁乱进入,若非如此,黄易也不会死,真是有些冤…… “干嘛这样的眼神看我?对于秦冲的手下,你难道还会心软同情不成?你忘了咱弟弟是怎么被掳出宫来的?”袁承志大言不惭地说,自动拉近两人关系:“别想他了,来,让我好生看看,你这段日子过得怎样?他们有没有打你虐待你?” 是啊,如若黄易所说是真的,他便是传递情报掳走元儿的从犯,没什么好同情。 九日皇帝_703 赵佑敛了眼色,任他拉着自己转了个圈,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我没事,我在这里过得还算好,没人为难我。” 袁承志半信半疑看他:“你身上的毒呢,都解了吗?” 赵佑笑了笑,满不在乎道:“还没最后解除,据说还有两次解药,我想他们会给我的。”若他死在南越皇宫,父皇那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秦业不会那么蠢的。 袁承志点点头,目光落在手里的信封上,奇道:“这个是什么?” 赵佑咬唇:“是秦冲派他给我送的信。”说着欲要伸手去接,不想他一个闪身避过,竟是扑了个空。 “你还有没有脑子?他这样害你,你还要相信他吗?”袁承志扬着信函,朝他劈头低骂:“不就是仗着肚子里墨水多吗,写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对他心软了吗?你难道忘了以前你是怎么被他欺骗的?难道忘了他做的那些坏事?” 赵佑听得苦笑,掭着额头道:“我没忘啊,那信,也许不是甜言蜜语,是有别的事情……” “我说是就是!”袁承志急急喊着,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掩饰道,“他能骗你一次两次,就能骗很多次。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他那手下说不定就是假死,是演场苦肉戏让你动心,你可千万要坚持!” 连他也觉得是苦肉戏,那么,应该真的是了…… 赵佑叹了口气,眸光一闪,倏然见得他将信函凑到火烛上,不由低叫:“你做什么?” “我这就把信烧了,免得你看了又再胡思乱想。”袁承志看着他作势欲抬的手,侧了下身,皱眉道:“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我进宫这一路可是听说他明日要与那什么容郡主订婚,南越皇帝还专门为他拨了座皇子府邸,以作典礼之用呢!” “当然不是!” 赵佑否认得极快,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不是订婚,是结婚。”缩了缩手,好不容易控制住要将信函夺回的念想,就让他烧吧,烧了也好,也彻底断了自己心中的不甘,只是那信函上燃起的火光,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没什么可惜的,烧吧,连同他的感情他的心,都一同烧了…… “我怎么听说是订婚……”袁承志自言自语着,手上动作没停,带着丝报复的笑容将信函一点点烧成灰烬:“是结婚当然更好,他有了自己的媳妇,以后就不能再来跟我抢你了。” “你得瑟什么,如今我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棵草,也就你才傻乎乎当成是宝。” “你是我宝贝,我自然把你当宝。”袁承志拍了拍手,屋里碎灰飞舞,片片成蝶。 看着那点点碎屑,赵佑压下怪异的心思,勉强一笑:“少废话了,你来一次也不容易,给我说说赵氏王国那边的情况吧。” 要知道这南越皇宫戒备森严,他一个人可以凭不凡的轻功来去自如,可是带上他这个累赘则是另当别论,再说还有他体内的毒,还有元儿……指望他能救自己出去,但是能听到赵氏王国家人的只字片语也好啊。 袁承志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我赶去帝都的时候,正好遇到陈大将军的军队,费了一番劲才让他相信,由他带去见了你父皇,告知了你的下落。你父皇一方面派出使臣前来商议谈判,另一方面军队也在两国边境集结,我想着早点来见你,就没和他们同行。” “使臣是谁?” “据说是丞相汤伯裴。” “嗯,汤丞相为人谨慎,倒是二人选。”赵佑听得点头,又着急问道:“我母妃呢,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蓝妃娘娘我没见着,不过没听说有什么事,知道了你们的确切下落,你父皇放心不少。”袁承志含糊说着,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等到赵氏王国使臣一到,明里暗里双管齐下,一定能把你们救回去的。” 245251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婚之喜 九日皇帝_704 赵佑瞟他一眼:“承志你发誓你没骗我?” “当然没有。”袁承志举起手来:“我骗谁都不骗我宝贝!”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跟你绝交,一辈子不见面!你说啊!发誓啊!” 一听他这么说,袁承志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哀怨拉了拉他的手,可怜兮兮道:“宝贝这誓言太毒了,你换个行不,比如咒我走在路上被马车撞,或者是被石头砸之类的……”马车来了可以毁,石头砸下来可以挡,可是他这又是绝交又是一辈子不见面,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我就知道你在说谎!”赵佑咬着唇,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你说吧,我母妃到底怎么了?”父皇是一国之君,遇事自然镇定,可是母妃不同,一对宝贝儿子尽数被掳去敌对国,她一旦知晓,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见惯了他的强势,忽然看到这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袁承志心都揪紧了,急急道:“你别这样,我说还不行吗?你母妃只是这阵哭得太多,眼睛出了点小问题,你外公是神医你还怕什么,自然会治好的。” 赵佑心头一痛,不敢问出那个字来,只低喃道:“我外公没在帝都,他老人家云游四方,尚不知什么时候才出现,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医说了问题不大,是忧心所致,你父皇在赵氏王国每一座城池都贴了皇榜,寻求名医治疗蓝妃眼疾,你外公再是云游,总会看到的。”袁承志也不敢多说,几句就住了口,生怕自己越说越露馅。 看他神情,赵佑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忍住担忧,也不再多问,看了下窗外的天色便道:“时候不早了,你快趁天还没亮,尽早出宫去。” 袁承志拥着他没动,恋恋不舍道:“还早的,我再陪你说说话。” 赵佑微微蹙着眉头,像哄小孩一样哄他:“乖,听话。” “我听话,可是宝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见到你,我这一路过来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 “承志,我明白你对我好。”赵佑叹气道:“你听我说,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我还等着你下回来探我,还等着解毒之后,你来带我和元儿回赵氏王国。” 袁承志听得心花怒放,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家了。” “好,你小心些,记住探听赵氏王国使臣的消息。” “我记住了宝贝!”袁承志回答的干脆,凑过脸来,在他面颊上狠狠亲一口:“宝贝你自己保重,我走了哦……” 脸上余温尚在,他人已经窜出老远,从窗口跃出,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赵佑抚着被亲的地方,心底涌出一丝暖意。 现在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没有再睡,而是静静坐在床上,漆黑而空洞的房间,一如他渐渐沉寂的心。 等待天明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寂寞啊。 母妃在月清宫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她的眼睛,外公能治好吧…… 东方欲晓,晨曦之光透过窗缝射进来,眼皮跳了下,他转动着僵直的颈项,忽然笑了。 对了,今日就是初八,是他大婚的日子呢。 可惜他的身份是囚犯,没法前往道贺,实在是遗憾。 揉着发胀生疼的额角,赵佑悠悠的想,好似很久以前跟他讨论过成亲的问题,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原话已经不记得,只说他对婚礼不祈求太热闹,简简单单就好,最主要是双方师长家人都在,共同见证,定下一生。 九日皇帝_705 当时自己还想着要暗中派出人手,把他失散的家人找到,届时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想,他的家人都好好的,根本就不需要,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送饭送酒的宫女来过了,喝了多少,想了多少,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慢的像此时的心跳,许久许久才跳动一下,又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经是夕阳落下,暮色苍茫。 真好,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赵佑淡淡笑着,又举起酒壶,饮尽一大口,酒水咽进腹中,喉间胸口火辣辣的,烧心的疼,忽然听得外间一丝声响,他似是未觉,过了很久才慢慢抬头。 “你倒是好雅兴!” 房门洞开,秦业头戴玉冠,身着绛紫锦服立在门口,俊美而邪魅,异样得意,只是那眼神却冷得刺骨:“难道是知道我四弟今日成亲,关在屋里借酒消愁?” 赵佑哂笑,顺着他的话道:“是啊,这没良心的,说舍就舍了,有了新人忘旧人……” “他跟容容相识相恋在前,有那么多年的感情,照例说你才是新人吧。”秦业看着他微沉的脸色,冷声嗤笑:“看来你还没死心呢,那好吧,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耳闻目见,你也好尽早断了这念想!” 赵佑摇头:“业王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哪儿也不想去。” 秦业逼近一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眼露厉色:“由不得你想不想,跟我走!” “放开,我还没吃晚饭,还有我弟弟,他一个人在屋里……”赵佑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往前走,边走边哀求:“我真不想出门,我这样子会给王子丢脸的,让我留在翠庭好不好?” “这样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缺席呢?老实跟我走吧!” 他的手扣得那么紧,力道那么大,赵佑根本没法挣脱,又不敢惹怒他,给自己招来麻烦,只得软下口气问道:“我去还不行吗?只是,我们要去哪里?” 秦业盯着他看了半天,眸色深浓,似笑非笑,终于缓慢说出目的地。 “去皇子府,这会过去,还赶得上参加阿冲的婚礼。” 赵佑面上轻笑点头,心中却是翻腾汹涌,不能自已。 参加……他的婚礼…… 他是真的……要结婚了…… 出宫之前,秦业先带他去了离翠庭不远的一水廊楼。 “不是去皇子府么,这是哪里?”被他推进门,赵佑看着室内黯淡的光线与肃立的人影,忍不住问。 秦业立在门外,朝他身上瞥来一眼,冷道:“不用着急,先给你换身行头,毕竟是去赴宴,而不是捣乱。” 赵佑慢吞吞进了门,立时有内侍送上衣帽,接过一看,也就是套寻常见过的随从装束,心里有些疑惑,他难道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他的属下,在婚礼现场当众羞辱? 那内侍见他站着没动,小心问道:“质子可是要人服侍着装?” 赵佑摇了摇头:“不用。” 如今人在南越,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不就是一套衣服么,只要不打赤膊就行。 想通了这一点,当下扯去身上揉皱的袍子,胡乱把新衣套上,衣服想必是拿的最小的号,只是他最近瘦了很多,穿在身上愈显宽松,不过也只能这样了,用腰带一裹,勉强过关。 九日皇帝_706 那内侍帮他弄好发簪,到处审视整理好了,这才带他出去。 秦业已经等得不耐,见他们出来,冷冷投来一眼,径直往前走,一队侍卫簇拥着他离去。 赵佑被内侍推着小步跟上,随一行人穿过长廊通道,急匆匆来到宫门处,一辆马车已经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车夫正站在车下焦急张望,一见他们过来,赶紧行礼。 “王子,时辰快到了!” “我知道,这就出发。” 秦业一挥手,自己率先跳上车去,并将赵佑一把扯了上来。 车帘放下,赵佑还没坐好,马车已经起步,朝宫外疾驰而去。 啪的一声,一只木匣子落在他脚边的车板上, “拿去戴在脸上。”秦业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命令道。 赵佑没说话,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样黄黄白白的物事,极薄的一片,摸起来还有些湿润。 看着那形状,想着方才秦业说的话,有些反应过来,这是张人皮面具。 他竟然让他带着人皮面具去参加婚宴—— 是了,他们南越皇室对这桩婚事如此看重,就算是要羞辱他,折磨他,打击他,也断不会拿这等大事来开玩笑,所以他就算是能够到场,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去搞破坏! 人皮面具…… 有了这个东西,秦冲也不会知道,他的婚礼,自己是去了的…… 呵呵,他大喜的日子,自己怎么能不去呢?自然要光临现场,亲眼看到他的大婚之喜。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人入场 赵佑笑了笑,取出面具,缓缓戴上,再一点点抚弄。 青光一闪,一面铜镜凑到他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清秀平淡的男性面孔,神态生硬,丝毫看不出原先绝美的五官,就连那双眼,也是细小了许多,再无素日的漆黑墨色,潋滟波光。 赵佑摸着自己陌生的面容,感觉到脸上水分流失,下巴与发际的接缝处如同生根了一般,听得他淡淡道:“这药水是特制的,戴上去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摘下来,你别生掰硬扯,免得撕坏了这张用来媚人的脸。” 两个时辰,差不多就是婚宴的时间,他倒是算计的很好。 “这面具做的不错,就是丑了些。”赵佑垂下眼睫,想了想,又低声喃道:“那里有酒喝吗?” 秦业哼了一声,语气不屑:“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 赵佑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掀开一角车帘瞧着窗外的街景,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有些热闹,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巷口,就见人群都潮水般朝一个方向涌去,欢声雷动,有人叫道:“王子大婚,福祉连绵!” 九日皇帝_707 人群里有人退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怀里胀鼓鼓的,脸上喜出望外,不知在高兴什么。 仿佛看出他的不解,秦业出声解释:“今日是四弟大婚之喜,苍岐城里各个街口都在派发喜米喜钱,老百姓比自家婚娶还要欢喜。” 赵佑点头笑道:“下回业王子成亲,一定比今日更热闹。” 秦业扯了扯唇角:“我两年前就娶了皇子妃了。” “是么?”赵佑张了张嘴,讪笑:“没事,还可以多娶几个的。” 秦业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丝探究之色,似乎有些诧异于他的平静漠视,却也不再说什么,任凭他对着窗外探来看去。 马车又行了一会,锣鼓喧闹声越来越响,道路两旁人也是越来越多,全靠前方侍卫快马开道,这才勉强通过,最后在一处高大华美的府门处停了下来。 赵佑随秦业下了车,只见门里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客从多不胜数,不时有侍女仆妇忙碌来去,一派繁华喜庆的景象。 还没踏进门,迎面冲出来一名粉衣少女,提着裙摆,对着秦业直嚷:“二哥,你怎么才来,娘还一直念叨你呢,四个的婚礼就要开始了!”正是之前险些与她动武的小公主秦莱。 “着急什么,赶早不如赶巧。”秦业摸了下秦莱的头发,啧啧赞到:“今日莱儿真漂亮,小风呢,被你迷倒了吧?” “他?”秦莱撇嘴道,面露怨色:“他一直陪着容容姐说话,都没怎么理我。” “小风跟容容一向感情很好,容容嫁人,他当然舍不得,就像我和你四哥,你日后要是嫁去叶府,我们也会舍不得的。” “谁说我要嫁去叶府?我才不嫁他呢!”秦莱涨红了俏脸,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好啦,别生气,二哥跟你开玩笑的,”秦业边笑边道,见她跑远了,回头看了下面无表情的赵佑,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冷声警告:“跟着我寸步不离,也不准跟人说话,知道吗?否则我回去会让你们兄弟俩好看!” 赵佑看了看四周随行的侍卫,默默跟着他踏进门去。 “王子终于来了!陛下和皇后已经就位,请王子赶紧过去!” 见他们进门,一名内侍急急过来行礼,而后领着他们穿过花园,直奔喜堂方向。 喜堂内朱红遍地,灯火通明,左右两边的食案前已经坐了不少人,看那衣饰穿戴,应该都是南越的王公贵族,中间空出一条通道,直通主席,主席上坐着一对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妇,右首是南越皇帝秦远山,左首则是秦氏兄妹的生母柳皇后。 两人面带笑容,喁喁私语,没有半分架子,底下的大臣贵妇们也是随意饮酒,畅谈说笑。 赵佑眼光一转,注意到主席稍下位置还坐着一名锦衣贵妇,年过四旬,相貌秀丽,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眉眼看着倒是有几分熟悉,不用说,定是秦冲的准岳母叶夫人。 看着她,不由得又想起今日婚礼的女主角叶容容来,清丽的容貌,温柔的性情,大度的举止,如此佳人,难怪秦冲他会多年深藏在心,念念不忘,这郡主配皇子,佳偶天成,实在登对…… 正想得入神,前方身影一矮,秦业找了座位坐下,顺便将他也扯了过去。 “二哥怎么才来?”他身边的女子转过头来,却是一身绿衣的秦月,蹙眉低道:“方才娘到处找你呢。” “宫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对了,你可知娘找我什么事?” “好像是为四哥的事情,四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谁叫都不理,险些延误婚礼……” 秦业听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跟我闹脾气,不用担心,会想通的。” 九日皇帝_708 秦月点头道:“这倒也是,四哥也就待了那么一会,自己打开门出来了。” 秦业笑了笑,面上一副笃定的表情,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有人扯开喉咙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入席!” 鼓乐声顿时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通道尽头。 他不想看,不愿看,可是眼睛却不争气的抬起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群侍女宫人围合下,一男一女身着吉服,绸带相结,手指相牵,缓缓走上前来。 这还是他来此异世,第一回参加皇室婚礼,也是第一回看见他穿这样贵气华美的服饰。 与他想象中的大红锦袍不符,南越的新郎装是红黑相间的颜色,一身正红,胸襟领口和腰带处则是玄黑,衣袖衣摆处还有金边图纹,头上戴着镶着火红翎羽的高冠,再配上他俊秀儒雅的面容,颀长挺拔的身材,在人堆里十分扎眼,犹如鹤立鸡群,风采翩翩。 而新娘叶容容也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喜服,颜色款式与他的衣襟都有些类似,裙摆很长,逶迤如浪,由两名童男童女拖着随行,发髻高耸,一层大红的薄纱从头顶罩下来,一直垂到胸前,四周灯光辉映下,头发上的金饰宝珠光芒璀璨,垂下的流苏相互碰撞,叮当作响,清丽妆容在薄纱下隐约可见,每一步都走的窈窕生姿,款款如莲。 许是裙摆太长,她的脚步走得很轻很柔,但有好几次都险险被绊住,幸好有他在,每一次都轻手相扶,携了同行。 他小心翼翼牵着她,唇边仍是一抹温柔似水的笑容,那么深情,那么专注,那么开心,也那么直逼人眼,直刺人心。 曾几何时,他也那么牵着自己的手,体贴入微,呵护备至,而此时此刻,他手中牵的是别人的手,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她,再无旁人。 新人入场,掌声如雷,众人面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高声恭贺,主席下首的叶夫人更是频频拭泪,感动非常。 木讷看着这温馨喜悦的一幕,赵佑直觉去揉眼,却发现双眼干涩,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没有了眼泪,也没有心伤,什么都没有,只有麻木,只有空洞,只有无所谓。 掌声一阵又一阵响起,他指甲掐着掌心,振作精神看着他们牵手走近,看着他白净的近乎病色的脸庞,看着他略显消瘦却从容笔直的走姿,看着他与新娘一同在主席下拜倒,按照南越的礼仪一步步完成这大婚的仪式。 整个过程,赵佑都是目不转看着,仿佛要将那一道身影铭刻在心,然后,生生剜去,管他是痛是怒,管他血肉模糊。 之前他是不想来,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应该来,他必须亲眼目睹这一切。 要知道,有些伤口是不会自己痊愈的,必须要强忍了痛,祛除里面的毒汁,挖掉其中的腐肉,让它流出新鲜的血液,长出新鲜的肌理,然后才能重获健康。 他不怕痛,也够心狠。 所以,他会好起来,一定会的…… ““看着我四弟成亲,心里不好受吧?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边,不知何时秦业站在了身边,端着酒杯,似笑非笑。 “呵呵,还好啊。”他满不在乎的笑,双眼盯着他的酒杯,一瞬不眨。 秦业会意,酒杯朝他晃了晃:“想喝酒是吗?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随从,可不能在这喜堂上喝,回去翠庭,我让你喝个够!” “多谢王子,一言为定!”赵佑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入场内。 大婚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是留在喜堂,一桌一桌敬酒行礼。 眼见秦冲先去敬过主席,又朝贵宾席走来,赵佑脚下微动,衣袖就被人按住。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九日皇帝_709 “就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秦业的声音冰冷的没有半丝温度。 “我没想走,就是腿站的有点麻。”赵佑在心里叹气,他盯自己盯得这样紧,想趁人多开溜的机会几乎为零,再说,元儿还在宫里,他也没法走开。 敬酒敬到这一桌,秦冲刚一战定,秦业就朝他先行举杯祝贺:“恭喜四弟得此良配!” “月儿祝四哥四嫂新婚愉快!”秦月在旁,也跟着低声贺喜。 秦冲朝秦月笑了笑,目光转过来看秦业一眼,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微笑淡淡:“多谢二哥的厚礼。” 秦业手掌拍上他的肩,笑道:“跟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二哥是真心诚意替你高兴,改日我们约时间再喝酒议事。容容是个好女孩,你答应过我的事,希望你莫要忘记。” “是,我能娶到容容,是我的福气,我自然会善待她。”秦冲扯了下唇角,有些心不在焉,抬步欲走,忽又停住,眼光在秦业背后的赵佑身上打了个转,眸底似乎有些异色一闪而过,轻声道:“这位兄弟是新进宫的么,看起来有些面善……” 赵佑一动不动,只是垂眸站着,忽然觉得好笑,不知不觉扯动了唇角。 他笑,他也笑,两人互相凝望,目光触及,赵佑心知肚明,秦冲却全然不察。 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经耳鬓厮磨,温柔缠绵;如今相见不识,真如不见;以后,自然再无瓜葛,从此陌路。 “面善是么?”秦业打了个哈哈,身躯晃了晃,有意无意挡在赵佑面前:“我新提拔的侍卫,今日带他来见见世面,他……”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箭步过来的人影打断:“阿冲,呃,姐夫,来,我敬你!” “小风,等等我!”秦莱也跟着那人影过来,站在他身边。 秦冲眸光一闪,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说话,叶霁风举杯又道:“我姐姐从小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对我姐姐好,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是啊,四哥你要是对容容姐不好,我也饶不了你!”秦莱也在一旁帮腔。 见他不答,叶霁风急了,握住他的手臂道:“我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固执,待你的一片心世间少有……她盼了那么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你一定要保证好好对她,阿冲你快说话,跟我保证婚后不会亏待她,你说话啊,说啊!” “我保证。”秦冲笑了,大口吞咽下杯中酒水,还杯于案,说的认真恳切:“我跟容容保证过,她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亏待她,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他的笑容那么纯净,那么澄澈,就好像是世间最精良的克敌武器,没人会怀疑,没人能抵挡。 叶霁风卸去急躁,不住点头,拉着他朝一旁走去:“我之前还有些担忧,毕竟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阿冲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都是这些年我在苍岐认下的,你虽然不在,但我结交的时候把你也算了进去……” “好。”秦冲朝秦业这边深深一瞥,笑意吟吟说声失陪,跟着叶霁风漫步离开。 那样明朗的笑容,灿若朝霞,扣人心弦,赵佑毫不掩饰的看着,近乎贪婪的看着,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从今往后,路归路,桥归桥,再无交集。 叶霁风一走,起来气得跺脚,被秦月拉着在座位上坐下,附耳说了几句,方才破涕为笑。 宴席完毕,众人恭送帝后回宫,王公大臣也各自散去,只剩下些年轻人,不知是谁提议,疯疯癫癫闹起了洞房,秦冲也不阻拦,脸上仍是脉脉温情,含笑问了新娘的意见,然后任众人灌酒发疯,闹了个够。 秦月不走,赵佑也没法离开,默默站在他身后,将这些深情的,温柔的,热闹的,喜悦的场景,一幕一幕尽入眼中。 他发誓他不会在意,可是为什么眼还是会热会红,为什么心还是会酸会痛? 九日皇帝_710 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吗?是吗? 即使明白两人之间不可能,还是会这样伤,这样怨,这样恨…… 胡闹到半夜,才得以尽兴结束,秦冲亲自送客到门口,脸色晕红,眼神迷蒙,目送一干人等上轿登车。 “四哥你喝醉了,快些回去吧,容容姐还在等着你呢……”秦莱掩口,吃吃的笑。 “我没喝醉,你们相信我,信我……” 马车缓缓启动,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看见他立在府门边,口中微动,不住低喃:“信我,信我……” 秦业放下车帘,哈哈大笑:“他当然没喝醉,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好一个酒不醉人人自醉! 月夜如水,坐在翠庭冰冷的地板上,赵佑念着秦业这句话,胸口钝痛的麻木,忽觉耳蜗一烫,大股暖流倾泻而出,手指抚上,毫不意外摸到一手黏湿。 又来了,这可恶的毒! 算算时日,这一回,当是真正的发作,再没有半途停住的好运。 血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鼻端充斥着血腥之气,他手足无力,斜斜倒下。 意识逐渐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听得院门咯吱一声,有人立在月色里,手一挥,一颗圆圆的丹药抛在他脚下,距他一丈之遥的地上,冷笑着拂袖而去。 空中飘散着一丝熟悉的气味,那是解药,没错。 远远地,风里飘来一句:“要活,就自己去捡;要死,就躺着别动。” 要活,当然要活! 他要好好活着,带元儿回赵氏王国,他日还要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将下唇咬的渗出血丝,剧痛使得神智恢复些许清醒,赵佑双眼盯着那颗解药,慢慢爬过去,一点点靠近,再靠近。 片刻之后,终于爬到了目的地,抓起药丸,连上面的泥沙都没擦,一把塞进嘴里,吞入腹中,然后躺在地上不住喘气。 对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微弱的喘息由细变粗,最后变成抽噎,忍了许久的那滴泪终于流出眼角。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为他流的最后一次眼泪。 他的洞房花烛,他的剜心重生。 月落日升,黑夜总会过去,而真正让人痛苦的考验,却将随着旭日的曙光,无声无息到来。 后半夜,乌云遮月,冷风阵阵。 风吹在脸上,身上,彻骨的寒冷,渐渐唤醒了他的神智。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板上,窗外风吹树枝哗哗作响,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露水泡软,时辰已过,随意搓弄几下,毫不费力就揭了下来。 九日皇帝_711 摸着自己光洁凉润的面颊,他告诉自己,失个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必要如此作践自己,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仇敌,自己对他的爱早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恨,满满当当的恨。 已经服下了第三粒解药,还有最后一粒,只要彻底解去体内毒素,有袁承志,还有赵氏王国使臣,他与元儿的回国之日已不远矣! 他发誓,要保重自己,要好好活着! 赵佑抹一把脸,从地上踉跄起身,关好洞开的门窗,去到内室看了下熟睡的元儿,然后脱衣躺下,拉好被褥,强迫自己入睡。 一闭眼,满目都是那喜庆的红色,红服红被,红绸红烛,光彩亮丽,明艳照人,所有的红交织在一起,最后汇成大片大片红艳艳的血花,铺天盖地朝他罩面而来。 他在血海里苦苦挣扎,不住翻腾,直至灭顶…… 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得元儿的哭声,他恍惚醒来,迷迷糊糊喂了水,给他把尿穿衣,然后抱着孩子坐在窗前,等着送饭的侍女前来。 只一日时间,院门处的侍卫又增加了不少,其中还有几张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倒是奇怪了,自己最近表现的自由懒散,并无不妥,没理由秦业会忽然对他强加防守,揣测半晌,不得其解, 乳母是随侍女一同来的,喂完元儿吃了奶之后,并没有立时就走,而是看着他慢慢喝粥吃饼。 赵佑奇怪看她一眼,淡淡道:“有事吗?” “没,没什么,我就是看殿……质子气色不好。”乳母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赵佑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脸叹气道:“没办法,来了南越这样久,还是有些水土不服。” “质子要保重身体,听说昨夜宫里闹刺客……来日方长,还是小心为妙。”乳母没头没脑一句过后,便是随侍女一同离开。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定情信物 闹刺客? 这才记起,昨夜回来的时候,的确是闻到院外有些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当时也没在意,当成了是自己耳朵里流出的血,现在想来,莫非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还有伤亡? 难道是赵氏王国暗地派人来救他? 怪不得门口的侍卫又是撤换又是增加的,远啦是事出有因。 赵佑想的心中一阵振奋,终于来了,虽然没见着人,但总算又多了一份希望。 那救援之人,快来吧,来吧…… 顶上,枝叶翠绿,有阳光暖暖照射下来。 赵佑抱着元儿坐在院子里懒懒晒着太阳,一边想刺客的事情,一边无意识摸着耳蜗位置,怔怔出神。 他再是后知后觉,都察觉到自己这一阵的不对劲。 除了被秦业下的毒之外,身上似乎还多了样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是活物一般不知在何处蛰伏着,每当他伤情心痛之际,那东西就冒了出来,先是头痛,再是胸口痛,然后扩展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与原来的毒素相互影响着,相互制约着,又相互促进。 他不记得自己还受过别的伤,中过别的毒,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日皇帝_712 难道是秦业趁他不注意,再一次算计了他? 好像也不可能,若是如此,自己人在他手中随意揉捏,他没必要再绕着弯子来做这些事情。 坐了一日,也想了一日,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是毫无头绪。 只是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凡事平心静气,泰然处之。 尽己所能,保全自己和元儿,然后带着他平安回到赵氏王国…… 这样的信念在心底愈发坚定。 晚饭过后,暮色尽染,红了元儿睡下,他批了件外衣在身上,抱着只酒壶立在窗前,对着壶口慢慢饮起来。 虽说只是做戏,但是久而久之,居然爱上了这样的感觉,每天不喝一点,浑身都不自在。 天色还不算太黑,宫中各处却已经点起灯,窗外灯火点点,映照在平静的湖面上,宛如星子在银河中闪耀,说不出的优美动人。 这样的景色,让他想起了帝都城外的映日湖,想起当初众人热闹游湖的情景,想起自己乘坐小舟追踪二王兄与兆飞颜,还想起……心口微微一痛,赶紧将思绪扯开,过去了,都过去了。 又喝了一口酒,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发呆,忽然见得五六条人影匆匆走近湖边,口中咕咕轻唤出声。 看来人着装,应该是皇宫中的宫女,一名年长,其余年少,声音随风传入耳中。 “怎么没看见呢?” “真是怪了,四王子寝宫没有,连这湖里也找不到这墨玉跟红粉到底是飞到哪里去了?” “回沈姑姑,我们也不知道啊,原本好好养在池子里,从前四王子没回来的时候,都是容郡主亲自照料,从来不曾让我们插手,它们的习性我们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这是理由吗?现在四皇子妃指定要这对宝贝鸟儿送到皇子府去,说是她与四王子从小一同养大的定情信物,要是宝贝鸟儿丢了,别说你我,就是总管大人,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啊!” “是,姑姑。” 小宫女们噤若寒蝉,在堤岸上分散开来,沿着湖水四处找寻。 直到夜幕降临,才见她们垂头丧气从花坛树丛中钻出来,两手空空,原路返回。 人皆散去,冷月无声,湖面上一片寂静。 赵佑静静坐着,忽觉背后传来细微风声。 刚要转头,一张倒置放大的俊脸就那么突兀出现在面前,嘴巴咧的大大的,对着他笑得春风得意:“宝贝我来了!” 袁承志! 赵佑倒吸一口冷气,没见门口侍卫都加强守卫了吗,这个非常时期,他又来做什么? 袁承志整个人倒挂在梁上,生怕自己吓到了他,一声招呼过后,立马翻身跃下,将他拥了个满怀:“我跟你开玩笑呢,宝贝我好想你!” “袁承志,你疯了吗?”赵佑掰开他的手,眼睛警戒看向院落墙头,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天色还没黑透你怎么就来了,最近宫里防卫森严你不知道么,有人发现过你的行踪没有?” 九日皇帝_713 “宝贝你放心,以我的轻功在这南越皇宫那是来去自如,没人发现我,更没人抓得了我!” “吹牛,你上次都把侍卫引到这里来了。” “咳,那一回是我故意的,我看见那小子鬼鬼祟祟摸黑进来,想他肯定没安好心,所以略施小计,嘿嘿,我都不用动手,他就……” 听他提起黄易,赵佑心里微沉,没有说话。 袁承志看着他的脸色,哼道:“怎么,你还对他的死过意不去啊?你就忘了他们是怎么害你的,要不是他们居心叵测,你和咱弟弟能在这鸡不生蛋的地方待这样久?你被人下毒,吐了那么多血,身为金枝玉叶却过着囚犯的生活,你就心甘情愿?” 赵佑揉着额头,并不欲与他再深入这个问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自然是来看你啊……”袁承志嘟囔一句,手臂又揽了上来,关切道:“你这几日身体如何,那毒有没有发作?” “昨晚就发作了一回。”瞥见他骤然变色的脸,又道:“不过刚好秦业给了我第三颗解药,我已经没事了。” “你没事了?”袁承志拉过他来,上下打量审视。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颗解药没服了,我想应该也快了。”等到服下那最后的解药,希望那毒素尽解之时,也就是恢复自由之日。 袁承志听得笑容满面:“太好了,宝贝,我这回来可是有好事情跟你说——” 赵佑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夜里刺客之事,有丝了然:“昨晚是不是你带人来救我?” 袁承志愣了下:“什么?” 看他愕然的表情不似作假,赵佑喃道:“怎么,你不知情?那会是谁呢?” “你在说什么?昨晚有人来救你吗?”袁承志面露疑惑,不解道:“据我所知,由于路上遇到阻碍,赵氏王国使臣才刚过边境,应该没这样快到达苍岐啊。” 赵佑挑眉:“遇到阻碍?是怎么回事?” 袁承志看了看他,如实道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使臣一行在经过边境云川大峡谷是,忽逢山上滚石,死伤无数,还阻断了道路,只能绕道而行,所以延误了行程……这肯定是有人暗地下绊子捣乱,不想让使臣进宫见那南越皇帝,商议送你和咱弟弟回国之事,说不定,就是秦氏兄弟想出来的鬼点子!”最后那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赵佑着急问道:“可知汤丞相是否安好?” 袁承志答道:“你放心,丞相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赵佑放下心来,想想皱眉又道:“这是祸事,你却怎么说是好事?” 袁承志笑嘻嘻道:“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观察着他的脸色,软了口气,小心道:“是关于秦冲这厮的,你在宫里可能还不知道,昨天他在他的皇子府跟那个容郡主成亲了,还……” “还什么?”赵佑淡淡的问,他一心爆料,却不知道,自己当时就站在那宴席之上,耳闻目睹整个婚礼的全部过程。 袁承志诧异于他冷静的神色,对他漠然的态度又是不解又是欢喜,脱口道:“还洞了房的!” 赵佑轻笑,笑的身子发颤,指着他道:“好哇,你偷看?” “算是吧,我昨晚守到他们熄灯后才走的,今日一早我还躲在暗处看,那秦冲牵着他的新娘子走出婚房,体贴的不得了!我不骗你,这是我亲眼所见,没有半点虚假!”袁承志诅咒发誓的说。 赵佑笑着反问:“他成亲洞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九日皇帝_714 “我自然高兴,这样你才能认清他的真面目……”才能……对他死心。 袁承志在心里补充一句,他说这些话可不算是添油加醋,而是实实在在的场景,他不否认,自己心里至此才一块大石落了地。 婚也结了,房也圆了,那个人再有本事,还能翻天不成?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鸳鸯 “不用你说,我早就认清他的面目了。”赵佑说得清楚,忽然想起一事,转开话题急急问道:“对了,我上次让你帮我打探琅琊神剑的下落,可有什么进展?” 袁承志脸色一暗,摇头道:“对不起宝贝,我在苍岐的朋友实在不多,有身份地位的几乎没有,那秦业又是个阴险狡猾之人,几次跟踪都险些被他察觉,却不知他把剑藏在哪里了。” 赵佑吁口气,轻叹:“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错。”当日匆匆出宫,随便将神剑藏在床榻上,才让秦冲有机可乘,偷了剑去献给他大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他有心妥善放置,他寝宫那么大点地方,他又从不瞒他什么,藏在哪里他找不到?! 袁承志见不得他自责的神态,赶紧安慰:“一把剑而已,掉了就掉了,你别太担忧,只要人没事就好。” “那不是一把剑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赵氏王国的江山社稷,所以他必须要把剑找回来,一同带回赵氏王国。 “宝贝你别忘了我那金蛇郎君名号的由来,除了采……嗯,我的妙手空空技法也是极好的,从来都没失过手,等救了你出去,我就是把南越皇宫掘地三尺,也要帮你把剑找回来!” 赵佑默然点头,还没开口,就见他在背后捣鼓一阵,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大布袋来,喜滋滋递到他面前:“怕你在这里太冷清不好玩,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是什么?”赵佑伸手去接,那布袋忽然蠕动了下,惊得他停步住手:“是活的?” 袁承志将布袋打开,从里面抖出两团瑟瑟发抖的物事来,一手一只抓着,得意笑道:“我在那湖边草丛里捉到两只鸭子,颜色挺好看的,想到这屋后正好有个水池可以养,就给你带来了,你看喜不喜欢?” 他的意思是送给他当宠物吧? 只不过,他说是鸭子? 赵佑瞪着那一身艳丽的鸟羽,撇嘴道:“这是鸳鸯好不好……” 不错,正是一对鸳鸯,不仅翅膀和脚被细绳缚的紧紧地,,就连鸟嘴都是绑住了,难怪一直没叫出声来。 鸳鸯…… 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那几名宫女在湖边寻找的,应该就是这一对鸳鸯吧? 墨玉,红粉,多好的名字! ——我当年在池里养了一对鸳鸯,如今应该也长大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现在四皇子妃指定要这对宝贝鸟儿送到皇子府去,说是她与四王子从小一同养大的定情信物…… 南山一枝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原来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那他留着做什么? “我不要,你拿走。”下意识推开举到跟前的鸟儿,转身的同时,那鸟脚上亮光一闪,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上面居然还栓了个小小的铜环,上面隐约刻有字迹:“这是什么?” 袁承志显然是刚看到这个,不由愣住:“原来是有人豢养的么,我还以为是野生的鸭子……” 九日皇帝_715 赵佑看着那铜环,眼力已经恢复的他,无需站去灯下,毫不费力就认出那几个小字。 鸳鸯于飞。冲。 袁承志挑烛过来,慢慢将这几字念出,忽然明白过来,一拍大腿道:“这是秦冲那厮养的!” 赵佑没有说话,轻轻将另一只的脚也扯过来,但见上面也是一行小字…… 情深不弃。容。 如此特别的信物! 如此深情如斯的誓言! 如此痴心不改天荒地老的情侣!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袁承志担忧的声音。 “没事,谢谢你送来这个,我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赵佑自哂而笑,自己就是一个傻瓜,被他耍的团团转的傻瓜。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即便是骗,即便是在两人最要好的时候,他也没送过自己任何信物,他的心思全在别人身上,自己明白的迟,但是绝不是最晚。 笑声愈发低沉,几近无声,他喃喃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总有一天,他会忘了爱,忘了痛,忘了这错误的一切…… 袁承志叮嘱这个,关注那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赵佑淡淡应着,眼看天边微有亮光,赶紧催促几句,将他推出房门去,并不忘提醒一句:“记得把鸳鸯放回原处。” “知道了。”袁承志很有些气闷,自己头一回送他礼物,却偏偏是那个人养的,还惹得心上人不快,真是该死! 跃下墙头,在夜色中飞速奔驰,待转出一条通道,无意中朝侧旁一瞥,忽然停下脚步,径直过去,将布袋随手甩进那藤蔓重重的灌木丛中,管他是死是活。 送回去?他可没那个闲心! 袁承志一走,室内恢复安静也冷清了许多。 赵佑清淡的笑,对于他的殷勤到来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当初对他的抵触与厌恶早已烟消云散,若不是当年在怡香楼误打误撞结识了他,如今身陷囹圄,处境更加孤单无助。 路人变成朋友,情侣变成仇敌,人生,就是这样变化多端。 转眼几日过去。 在这几天里,他从那窗口望出去,经常看见有宫女内侍在湖边轻唤寻找,心里有些奇怪,难道那对鸳鸯送回去后没看牢,又给偷偷飞了出来? 九日皇帝_716 渐渐地,湖边寻找的人失了踪影,多半已经找着了,给送去了皇子府。 不管找没找到,都不关他的事。 这段时日,他自觉身体好了很多,虽然每日酒喝得不少,但饭菜也没少吃,这质子府的伙食还算不错,闲的发霉的时候就去院子里走走,活动下筋骨,除了体内隐含待发的毒素,他感觉自己和之前在赵氏王国也没什么两样。 静下心来,也学着打坐吐息,尝试感应琅琊神剑的气息,终是一无所获。 根据以前老师的说法,神剑能够认主,亦能够护主,最终达到人剑合一的无上境界。 想起先前在来南越的路上听到那一声剑鸣,他很肯定是琅琊神剑发出的,当时剑应该就在附近,他人虽然昏迷,却能在心里强烈感觉到它的存在。 但是为何后来全然不觉了呢,到了苍岐之后,神剑就如石沉大海,全无踪迹。 想不出,秦业用什么法子控制了神剑的气息,他究竟会将它藏在哪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渐渐变热,过来送饭打扫的侍女除却一身青色的春衫,换上了暗红的夏装,衣服一单薄,人都显得格外精神。 也有人给他送来了新衣,不过十几件颜色素净的衣衫,衫子下方压着个红艳艳的小孩肚兜,绣着个五毒的图案,倒也精致。 赵佑恍然觉得那图案有些眼熟,仿佛早前在月清宫里看过,不由心头一暖,趁着乳母来抱元儿喂奶,微微施礼,轻声道鞋:“元儿全靠你照顾……” 乳母低着头,仿若没听见一般往前走,只在擦身而过之际,无声低语:“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 院门处风声微起,衣角闪动,似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冷冷看着这一切,赵佑只怔了一秒钟,立时一掌推开乳母,拂袖将桌上的衣物挥落在地,并在上面狠狠踩上几脚,如此举动,成功止住乳母的后话,惊道:“你做什么?” “我是赵氏王国的皇太子,怎么能穿这样粗糙的衣服?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赵佑冷笑着,又踏上脚去搅动几下,将小孩肚兜踢到衣物下方掩住:“狗奴才,凭你也想欺负我?真是笑话!” 乳母又惊又疑,抱着孩子没动,赵佑执起桌上的酒杯,一杯酒睡直直的朝她脸上泼了过去,酒水顺她的脸庞头发往下滴,连同元儿脸上都是。 “我……我没有……”乳母委屈的声音打颤,眼泪顿时凝在眼眶里。 “好了,下去吧。” 秦业适时走进来,屏退了乳母,然后径直朝向赵佑而去。 “几日不见,这脾气还是不小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以为这还是在你的赵氏王国皇宫吗?” 他的冷笑声响在跟前,赵佑抬起头来,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散落的衣服,咬唇道:“这些衣服太差了,比太监穿的还不如……” “嫌差?那你就穿着锦袍过夏天吧!”赵佑只觉得手腕一痛,随即被狠狠甩在地上,坐倒在一堆衣物里,听得他在顶上不屑冷哼:“不知好歹!” 赵佑揉着摔痛的肩部没说话,看这架势,他应该没怀疑到乳母身上去,不由得放下心来。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秋后算账 面前人影晃动,看着他朝自己踏来一步,居高临下,唇角扯了扯,勾起一个深沉且邪魅的笑容来:“告诉我,你想回赵氏王国吗?” 赵佑愣住,一时搞不懂他问这话的动机,他又想做什么,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是,或者不是。 “我……自然是想的。”呐呐吐出一句,即是失了气焰,垂头不语。 九日皇帝_717 “想回赵氏王国还不容易,过来求我啊,好好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答应的。”他的声音好似冰窖寒潭,明明是那么令人期冀的愿望,说出来却如冷水灌顶,无一不带着讽刺的意味。 是啊,他恨自己入骨,怎么可能好心放自己回赵氏王国! 不过又是一番戏弄罢了!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便陪他做戏,把个落魄质子半真半假演到底。 赵佑笑了笑,作势扑倒,口中低念:“求业王子成全,让赵佑就此归国,王子大恩,莫敢相忘!” “求求你,业王子!” “求你——” 待拜倒第三下,秦业忽然仰天大笑,指着他道:“你就那么想回去,身为一国太子,竟然在人前如此卑微行礼!你不觉得丢人吗?” 赵佑微微抬眸,喃道:“是你说的,我求你,你就放我回国……” “我是说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而已,我并没有答应什么,不是吗?” 秦业对着他嘿嘿冷笑:“想回赵氏王国是吧,可是时候还没到,我还没玩够怎么办?” 他就是这样,像猫戏耗子一般作弄他,并以此作乐。 作弄就作弄吧,这是他的地盘,他的天下,自己莫敢不从。 见他脸上显出几分失望之色,秦业低了声音,倏然发问:“我四弟最近来看过你吗?”赵佑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秦冲,于是摇头:“没有。” “嗯,这也难怪,他新婚燕尔,佳人在怀,这是自然……他忘了你了,他不要你了,哈哈!” 赵佑无意识回应:“是。” “他这样对你,没觉得恨他吗?” 自然是恨的,不是因为被弃而生恨,而是因为背叛而生恨,因恨生恨。 不过,他能控制,会尽力控制这样的情绪,保全自己,好好活着…… 赵佑抿唇无言,秦业没听得到他的回答,又自顾自道:“最近他忙着陪容容回乡祭祖,确实不怎么得空,不过你也不必难过,等他过两日回来,我就叫他过来瞧你,也算是对你行此大礼的一点回馈吧。” 他说的一本正经,听在赵佑耳中,只觉得莫大的讽刺。 赵佑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低眉顺目答应:“多谢业王子。” “不用跟我客气。”秦业调转目光,眼神投向屋中四壁,带着探究的神色里里外外到处瞧了个遍,方才道:“自从那刺客死了之后,没人再来骚扰你吧?” 赵佑知道他说的是黄易,摇摇头道:“没有了。”秦冲大婚那晚有人闯进翠庭的的事,他不说,他自然也不会提起,就当是全不知情好了。 秦业上下打量着他,有丝疑惑:“没想到你居然能杀了他……” 赵佑心里一个咯噔,这算是什么,秋后算账? 九日皇帝_718 幸好早已想好说辞,急忙辩解道:“是他先要拔刀杀我的,我拼命挣扎,不知怎么那刀就捅到他身上去了。” “你认识他?” “是,他是我老师泰俊杰手下的书童,却不知怎么到了南越来,还穿了这身衣服,说什么都是因为我,他被主子割下了耳朵,要杀了我雪耻……”含含糊糊说完那晚的经过,大摇其头:“实在太莫名其妙了,简直就是个疯子!” 秦业不置可否,也不知是否认同这一理由,只淡道:“好了,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别起什么心思。” “是,王子。” 低着头,看他走到门口,忽又回头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秦业拉长了声调,慢慢道:“赵氏王国派了使臣来,正在和我父皇商议放你们回去的事,赵氏王国愿以良驹五千,黄金万两,城池七座,两国世代修好的代价交换你们归国。” 赵佑听得一喜,汤伯裴这属乌龟的,终于还是来了。 但不知他向自己透露此事,是何用意? 还有,为了换回自己和元儿,父皇竟然低下身段要割让疆土,这对他而言,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心头又酸又涩,却不敢有半分表露,只望着他傻笑。 秦业看着他咧嘴而笑,脸上出现欢喜激动的神情,哼了一声,漠然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父皇只答应让你们当中的一人回去,这二选一的习题,你来决定吧。” 说罢,他抛下瞠目结舌的他,头也不回离开。 二选一…… 他和元儿当中,只能有一人交换回赵氏王国…… 赵佑坐在元儿的小床边,看着那睡得香甜的小脸,情不自禁低笑。 秦业,他以为自己会因此很矛盾,很痛苦吗? 他错了。 这个题目一点都不用费心,自然是换元儿回去,别说是他现在中毒未解,就算他身体如常,也是同样的答案。 元儿不是别人,是他血脉连心的嫡亲弟弟,他可以对任何人心狠,可以对任何人凉薄,却不能对他的亲人漠视。 何况他也不是孤立无助,无奈等死,元儿回去之后,父皇还会想办法的不是,还有潜伏在苍岐的袁承志…… 只是,想着秦业那多疑的性情,心里略微不安,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南越作出以上决定呢? 还有赵氏王国使臣一行,在释放哪名人质这一问题,会不会跟他达成一致? 困在这质子府中,他没法出去,也不知汤伯裴是否人在这南越宫中,见面不行,哪怕是悄悄送个信也好啊! 至于这送信的人选,如果袁承志不来,他却无计可施。 之前浑浑噩噩,不知天日,上不觉得时间难过,如今有了故人的消息,却苦于相隔重重宫墙无法得见,还得继续饮酒作乐,继续做戏,只觉得是度日如年。 九日皇帝_719 在这南越皇宫,认识的人也不少,但是谁能帮他,又有谁有勇气和身份来帮他? 那乳母倒是感觉不坏,也一直在善意照顾元儿,只不过那日被自己骂走之后,再来总是夹在几名侍女当中,匆匆来去,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有单独说话之机,看来是被伤了心,不想再管他这档子闲事。 门前冷清,无人前来。 心思千回百转中又过得几日,感觉院门外的侍卫又增加了不少,众人进出都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形,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这天午睡,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闭目躺在榻上,却听得院外有人在轻声闲谈,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 他凝神屏息,竖耳聆听,对话声便如细线般丝丝传入耳中。 “二王子对这质子府频频加派人手,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王子的决策莫非你还怀疑?!你还不知道吧,赵氏王国使臣前日在寝室遇刺,听说那位大人被捅了一刀,伤的不轻呢,还惊动了陛下……” “真的?” “嘘,小声点,此事绝对不能外传出去。” “那是自然……嗯,有人来了!” 话声顿住,远处脚步声响起,有人朝院门走来,两队人马换防完毕,四周重归寂静。 赵佑想着话里的字句,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睁眼坐起。 汤伯裴被刺伤了? 一定是秦业派人干的,他想做什么,按下毒手,破坏谈判? 不行,他必须要想法阻止,绝不能让他如意。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来,第二日清早,一队侍卫闯进了翠庭。 “你们做什么?” 赵佑抱着酒壶慢慢站起来,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子有令,近日宫中刺客潜入频繁,为保证两位质子的安全,小质子带去北宫,专人抚育。”那为首之人肃然说完,没等赵佑回答,他身后的人已经冲进内室,没一会儿就抱着元儿出来,元儿认生,吓得哇哇大哭。 “住手,我弟弟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也很安全,他哪儿都不想去!”赵佑扑过去阻拦,却被人扯住手臂,动弹不得,听着元儿细碎的哭声,心都痛了:“住手!不准动我弟弟!我要见你们王子,我要跟他当面说清楚!”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狂热的亲吻 “王子事务繁忙,没空见质子,质子还是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那侍卫一句说完,抱着元儿朝人群后递了过去。 人群里走出来一人,一声不吭将元儿接过来,元儿到她手里,慢慢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 赵佑看呆了,那人是元儿的乳母。 九日皇帝_720 怎么回事? “元儿,元儿回来……”他哽声叫着,但是没人理会,胳膊被按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乳母朝自己投来一瞥,面无表情抱着元儿离开。 等人走远了,侍卫也松了手大步离去,听得院门哐当一声关上,赵佑啪的坐倒在地,心里憋屈的想杀人。 秦业他将自己和元儿分开,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会不会……伤害元儿? 元儿走了,他的心更空了,整日奄奄,不思茶饭。 又或许,那第四次的发作又要来了。 “听到没有,我说,我要见我弟弟……” 收拾碗筷的侍女头也没抬,继续做事。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多少次被漠视。 这期间,不管是他威胁,吵闹,摔物,甚至绝食,结果都是一样,元儿一去不回,而他到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吃饭睡觉,拖垮了身体,更是于事无补。 事情是急不来的,只有一个字——忍。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 五月间,天气似热还凉,白日里还是红火骄阳,汗流不止,一到傍晚天就阴下来,还起了大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赵佑批了件外衣在身上,一如既往望着窗外的湖面,想着汤伯裴的伤势,想着元儿的处境,心思沉沉。 一大早就听得院外人声嘈杂,似乎有什么喜事,他听到什么大人小孩的,兴许是谁家媳妇有了身孕,到了吃饭的时候,侍女疏离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带着喜上眉梢的笑意,不仅有酒,还加了菜,比往日丰盛许多。 赵佑看在眼里,不禁问道:“敢问这位姐姐,外面有什么喜事吗?” “确实是喜事,天大的喜事,不过王子不准我们到处去讲。”侍女含糊说着,掩住嘴,却止不住眼里的喜悦,匆匆走开了。 吃过饭,侍女收拾了离开,屋子里只剩他一人,空荡荡的。 捧着酒壶静静坐着,壶里还是满的,一口没动,没人在,也不需要这样,酒壶于他,就是个演习道具,如今更成了一种慰藉之物,陪他度过这漫长岁月。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而手中一空,酒壶被人夺了过去。 “你就这样不顾惜自己吗?” 少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模样,将酒壶狠狠甩去墙角,然后双手环抱胸前,眼神复杂盯着他看:“这才两个月,你看看你,又瘦了那么多!” 赵佑看着眼前英气十足的男性面孔,通过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同胞姐姐,两人气质全然不同,但眉眼总有几分相似:“叶霁风,我是胖是瘦,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想过再来管你的破事!”叶霁风生气低喝,他本来是进宫面圣,完毕后本该径直出宫回府,天知道走着走着,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大门不敢走,只得翻墙而入,这脸都丢到东海里去了! 九日皇帝_721 赵佑淡淡一笑,随手一指道:“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们在那边,恕不远送,你走吧。” 叶霁风一听他这话就来气,非但不走,反而更进一步:“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一见面就赶人?” 赵佑懒得理会,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还想着阿冲?他已经跟我姐姐成亲了,他不喜欢你,他从来爱的都是我姐姐,整个苍岐都知道……” “我也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在借酒消愁,你看你这垂头丧气的鬼样子,你这是做给谁看,阿冲他看不到,也不会理你的!”他抓住他的肩,不住摇晃:“你醒醒吧,别白费力气了!醒醒吧……” “放开我!”赵佑气急,挣扎不脱,直接给了他一脚,正中胯下要害:“你看出来什么,你个白痴,神经病,你什么都不懂!” 叶霁风大叫一声,痛的松开手,捂住那部位,蜷在地上直打颤:“你……你竟然踢我……踢那里……疯子……” 赵佑冷冷看着他:“知道我是个疯子,你就不该来惹我。” “该死……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叶霁风不住吸气喘气,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踉跄走到他面前,手掌高高举起:“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赵佑笑了笑:“你自然敢的。” 闭上眼,时间一秒一秒过着,却没有预想中的痛楚来临。 “算你狠!”叶霁风颓然放下手,一屁股挨着他坐下,心里打死也不肯承认,对着那张白玉般的脸庞,他竟然下不了手。 疯了……他才是真的疯了…… 赵佑看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了然,低低的唤:“叶霁风。” “什么?”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胡说!我才不会爱上你没我爱的是女人,你这不男不女的鬼人,瘦的没几两肉,我怎么会爱上你,我呸,我就是爱上乞丐,爱上老妪,都不会爱上你……” 看着他暴跳如雷,听得他诅咒否认,赵佑也不生气,只是望着他淡淡的笑,细语温软:“这么大的人了,有胆子来看我,没胆子承认。” “我……没有……”叶霁风一时语塞,被那样一双漆黑晶亮的美目凝视着,他忽然没有了底气,这一阵忙姐姐的婚事,忙娘亲的生辰,忙入朝为官的前程,他硬是将自己折腾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可是每晚入睡前,老是漂浮在眼前挥之不散的人影,为何总是他…… 赵佑低下头,心中暗叹,能够加以利用帮助自己的人,会是他么? 怪不得自己卑鄙,只能怪他是南越人,还有那样的身份地位,还有在皇宫里任意来去的自由。 为了回归,为了报仇,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唇边扯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其实我是欢喜你来瞧我的,因为……我也喜欢你。” 赵佑觉得自己是疯了,被他们逼疯了。 九日皇帝_722 疯子样的主动向叶霁风示爱,吓得他一把推开自己,扭头就走。 原以为就这样算了,谁知过了一夜一日后,已经又再次悄然潜入,面对他,又是忐忑,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劈头就问:“你昨日说的那句话,可是真的?” 于是乎,顺水推舟,半推半就,赵佑靠在叶霁风身上,任由他搂着自己,狂热的亲吻。 秦冲,他背叛在先,伤害至此,便怪不得自己无情无义,拉他的小舅子下水! 夕阳西下,湖水染上一层金边,闪闪生光。 他坐在窗前,看着那窗外美景,一双男子手臂从背后揽过来,两人紧密依偎。 “你……当真喜欢我?”耳边传来叶霁风的低声询问,不甚确定。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这样的问题,他从黄昏问到夜幕降临,还不知疲倦。 “怎么,你不相信?” 他不答反问,引得叶霁风涨红了俊脸,拉着他的手急道:“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你对阿冲还……” “别提他!”赵佑面色一整,正色道:“都是我以前糊涂了,错信了他。从今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见他沉默不语,赵佑叹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叶霁风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搂着那柔软的身子哪舍得放手,赶紧按住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是赵氏王国质子,又是……嗯,有些麻烦……” 赵佑看着他的脸色,揣测着他的心思,轻笑道:“也是,以你的家世,就算我不是赵氏王国的人,你家人也绝不会同意你跟我好。” 叶霁风见他眸底那一抹落寞之色,心头一热,忍不住揽他入怀:“别想得太多,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我的家人没有关系。”生平第一回喜欢一个人,居然是名男子,所以他一直不承认,一直在抗拒,可是抗拒无效,他用了两个月时间来证明,他日思夜想,实在无能为力,没法对他不动心。 男子就男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在一起开心就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夜长梦多 “但你是家中独子,将来传承子嗣,开枝散叶……” 叶霁风打断他的话,道:“我还有姐姐,她们可以多生些孩子,以后我去跟阿冲说,过继一个给叶家,也未尝不可。”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隐有几分喜色。 “你不介意我跟你那姐夫,我们以前很要好的……”语气是惴惴不安,他心底却在冷笑,能挑起两人之间的矛盾,那是最好! 叶霁风楞了下,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当然会介意,所以你今后要对我更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至于将来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赵佑低着头没说话,表情似嗔还羞,叶霁风抚着他的头发,把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嗅着那丝丝清淡的香气,觉得无比满足。 许久,才听得他一声叹息:“但是叶霁风,我面在在这质子府,哪儿也不去了,而且我的身份是对立的,这些事情,也就是说说罢了。” 心底有淡淡的自责,这少年对自己到是直率爽朗,真心实意,只可惜……自己却是在揣着私心利用他! 但是如果现在回头,他不会允许,只能坚持走下去,无论对错…… “你别担心,赵氏王国使臣已经跟陛下见面,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国了。”叶霁风的声音里有些惆怅:“等你回到赵氏王国,我便不能像现在时常跟你见面,你到时候还会记得我么?” 九日皇帝_723 “怎么会不记得你?”赵佑捏了捏他的脸,笑嘻嘻道:“这还不简单,若是两国重修旧好,你可以到赵氏王国来看我啊,帝都比起苍岐那是另一番风情,到时候我陪你去登落阴山,游映日湖……” 说到这两处熟悉的景致,眼底闪过一丝萧瑟,立时掩住,换上一副忧心神色:“只不过,我不见得能回去,我听业王子说,你们皇帝只答应在我和我弟弟当中放一人回国,若是如此,自然是我留下来,让我弟弟先回去。” 叶霁风听得直觉一喜,立时又暗骂自己想法龌龊,安慰他道:“其实你在这里也挺好的,有吃有住,就是不大自由,不过也不打紧,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等些时日,赵氏王国那边总会再来人接你回去。” 赵佑点道:“我也知道,可是我舍不得跟我弟弟分开,他被业王子带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声音渐渐低下去。 叶霁风无奈轻叹:“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去想法帮你打听,好不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弟弟那么小,王子是做大事的人,声名在外,总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的。” 赵佑在心里冷笑一声,不会为难元儿,泰业可不是他想象中那般仁慈! 一起到元儿,心都揪成了一团。 吉霁风看他脸色不好,赶紧又安慰道:“这事还没最后定下来,据我所知,赵氏王国使臣忽染重病,太医诊断过后产,须得静养休息一阵,所以这谈判短时间内没法再继续进行。” 他想问的话被叶霁风说出来,只是换了套说辞,想必 便是南越对外公布的说法罢,至于真相,他更多相信那日无心听来的话。 谈判无限期延后,绝对不是件好事情,他就怕夜长梦多…… “叶霁风,我想见见那位赵氏王国使臣,你能帮我吗?” 叶霁风微貹变色,嚅嗫道:“这……恐怕不易……” 赵佑叹气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我父皇母妃的现况,我母妃生元儿的时候没养好,又有宿疾,我很担心她……”说着说着,眼眶一红,泪水在眶里打转,生生忍住,不让其落下:“叶霁风,你帮帮我,见不见面都没关系,就是送个口信也好啊,叶霁风……” 不是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强大的武器吗? 他虽身为男子,但也有此自信,他会心软的,会答应的…… 见得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叶霁风果然招架不住他本身也是个大孝子,自然感同身受,脱口而出:“哎,你别哭,我去想办法,看能不能见到那赵氏王国使臣,帮你问问。” “你不骗我?真的能见到?”赵佑似是不敢置信,抓住他的衣袖,满脸期冀。 叶霁风笑道:“我骗你做什么,陛下刚封我做了侍郎,可以在宫内随意行走。” 难怪他能够经常出入这质子府,原来是这样! 赵佑听得这话,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就是他,能帮助自己的人非他莫属。 心中欢喜,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神色:“你帮我传讯,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你们皇帝要降罪于你,影响到你的仕途……” “没关系,我小心些就是,不会让人看到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但是一看到那满是关切的小脸,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嗯,你一定要小心。”赵佑说着,想了下,又用力鬼才魔戒从手上摘下来,塞到他手掌里:“这是信物,那使臣见了这个,会相信你的话。”魔戒的具体功效,汤伯裴不见得知道,但是他曾在自己手上见过此物,因其形状奇特,还多盯了几眼,自己一直都记得。 虽然给出魔戒,他再无防身武器,但是物尽其用,只能如此。 以他直率的性情,自己若真心相待,他必然会同样对之。 这魔戒是他身上唯一一件饰物,叶霁风早就看出不凡,如今见他毫不迟疑给了自己,不说别的,单是这一份信任,已经让他欣喜不已,接过来慎重放好。 九日皇帝_724 “还有那位莱公主,她好像很喜欢你,你们……”赵佑抿着唇,看着手上的伤痕低笑,泰莱是吧,无理取闹分仗势欺人的刁蛮公主,赵是她的心上人,自己越要争取过来,让她伤心痛哭去! “我和她没什么,只不过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以前总跟在我和阿冲身后,我就当她像是妹妹一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见他涨红了脸急急表白,赵佑笑了笑,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低道:“我不想怀疑你,是我不好,那莱公主长得美,又跟你情谊深厚,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叶霁风闻着他发间的淡香,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在他眼中,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玲珑多变,时而明快爽朗,时而柔弱无依,时而又善解人意,不论那一面,都是如斯动人,无可抵抗,直直撞进人心里去。 “我只怕你后悔,我怕你还着着阿冲……”叶霁风低喃,第一次体会到了嫉妒的滋味,不能否认,阿冲,他的好伙伴,从来都是那那出色,那么受欢迎,尤其一想到他们俩之前在赵氏王国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他就感到内心深深的嫉妒。 “不是说了吗,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喜欢他,他现在也……不喜欢我了。”赵佑笑得清淡,心底有微微的苦涩,被他狠狠按下去。 这么长时间的不闻不问,视他如无物,已经证实了这样的结果—— 曾经相濡以沫,如今相忘于江湖。 “忘他他吧,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照顾你,保护你……” 听着他低喃发誓的话,赵佑眼神淡漠,只勾唇轻笑,启口道:“好。” 这日这后,赵佑翘首以待,希望他能不负所望,牵线成功。 盼来盼去,两天远去,没等来叶霁风,却等来了他在这南越皇宫里最不想见之人——泰业。 泰业来的时候,他正静坐在院里树下,遥想着远方故人们做什么,想得心酸,想得麻木,一见他的身形飘进院门,立时站起来。 “你把我弟弟带到哪里去了?” 不甚客气的质问口吻,原想他会有些生气,不料他竟是满脸欢笑,毫无不悦之色。 心里微微诧异,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又做了什么事情,在高兴什么? “你弟弟么,在他该待的地方,养得好好的,我最近心情好,没想过为难他。” 赵佑显然不信他的好心,天知道元儿在他那里会遭遇到什么:“若是元儿有什么事,我父皇不会善罢甘休。”相信他也不愿两国战火生燃,生灵涂炭,除非他是疯子。 泰业笑了笑,显得心情很好:“你以为我会怕么?” 赵佑闭了嘴,侧了侧身懒得与这恶魔般的人再纠缠,泰业却不愿放过他,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光里闪耀着无法意会的幽光:“我的话不没说完呢,我今日心情好,你别扫我的兴,坐下来好好听着。” “赵佑遵命。”赵佑耸了下肩,依言坐下。 “呵呵,你想不想知道我因为何人何事心情大好?”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情爱的沼泽 “请恕赵佑愚昧。”不外乎便是在他的手段干预下,汤伯裴重伤,谈判中止,他和元儿一时半会还回不了赵氏王国,如此这般。 九日皇帝_725 泰业的脸庞凑近了些,黑沉沉的眼瞳像是要将他吸进去:“我刚得到讯息,就忍不住来与你分享……你们那万众瞩目的赵氏王国第一勇士陈奕诚,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率部悄然潜入我南越,哈哈……” 陈奕诚? 赵佑心头一沉,手指揪紧了袖口。听得他冷声长笑,慢慢道:“可惜被我用一件血衣,引进了丛林沼泽,有去无回!” 似一道电光劈头而来,赵佑面色苍白,禁不住浑身轻颤:“不可能,你是骗人的,不是真的。” “骗你?有这个必要吗》血衣……是你的,他一见了血衣,就跟失了魂一样,一味追击,什么都顾不了……”泰业嗤之以鼻,笑容逐渐扩大:“赵氏王国没了琅琊神剑,没了陈奕诚,没了继承人,好就是一个空壳,用地我揉捏……” 赵佑看站他踌躇满志的脸,自己如今的处境,并不值得他编造谎言。 这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陈奕诚是不是真的出了意外? 如他所说,当真拿了自己的血衣去骗陈奕诚,那个傻瓜,会不会真的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判断? 一时间手足发冷,寒气从心底不断冒出来,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他不会那么傻的…… 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名号不是凭空得来的,他亲眼看见他在演武场上英勇厮杀,战无不胜,又怎么会受困于一处小小的沼泽? 这是泰业故意刺激他的谎话,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王子,这个玩笑实在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他死了,你要不要看看他的遗物?”泰业面无表情说着,手臂一抬,从袖上抛出一物,哐当一声,地块环形玉佩滚落在草地上,力道不轻不重,愉到好处。 赵佑瞪着那熟悉的式样色泽,一瞬不眨,脑袋几乎要当场炸开。 每回他身着便装,腰带上拴着的,不就是这块玉佩?! 据说大皇姐赵茹老早就看中此物,一心想讨来要作为两人定亲信物,都被他陈家祖传之物只传长孙不传外姓的理由,轻描淡写给蒙混过去。 没想到,此时此刻,玉佩却在这里出现! 物在人无,他死了…… 为了一件血衣,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死在了荒无人烟的沼泽里…… 摇着头,跌坐在地上,他不愿相信,可是眼前的玉佩由不得他不信! 脑袋里一片空白,阵阵眩晕,悔痛交加的感觉吞噬着他的心。 陈奕诚,死了。 那个从小就宠着他,全心全意爱护他,不辩男女思慕着他,那个对着他灿烂地笑,那个抓他上马要他做他男宠,那个不顾一切强吻他,那个在马背上远无遥望他的男子……不在了。 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对他,经常都在刁难他,忽视他,他却一直那么无怨无悔支持自己,对自己好,甚至是付出了他的生命…… 早知如此,当初他该好好对他,让他开心,让他欢喜。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九日皇帝_726 他瘫坐在地,像是坐在冰窖里,想起过往,想起旧事,止不住红了眼眶。 “我没骗你,他死了,真的死了,边人带马被沼泽淹没……哈哈哈……不需要我发动一兵一卒,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就已经是灰飞烟灭……” 笑声刺耳,语音幽幽,他浑然不觉,就那么呆呆坐着。 “听说陈奕诚是你的支持者……” “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听说他屡屡拒绝赵氏王国长公主的婚事,至今未有婚配……” “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个断袖,堂堂一个第一勇士,居然是个断袖,传出去岂不被天下人筹备组死,赵氏王国没一个真男人么,哈哈哈哈……” “你住中——”赵佑忍不可忍,撑起身子站起来,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扑向他,全然不顾自己手无寸铁:“住口!住口!不许你侮辱他!” “这样维护他?你们关系果然有问题!可惜,他已经死了,看不到你为他难过,哈哈哈,你是不是想为他殉情啊……” 泰业大笑着,扣住他的手腕,拖着他朝屋舍那边走:“来,我来帮你!去啊,去投井啊,去撞墙啊……” 他要做什么? 赵佑神智渐复,挣扎着,踉踉跄跄停住脚步,抱着要柱子死命不松物:“你放开我,放开,我不想死……”他不想死,不能死,他还想活着回赵氏王国去见他的家人,父皇,母妃,元儿…… 泰业甩开他的手,冷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贪生怕死的!” “是,我怕死,怕极了,王子饶了我吧……”就算陈奕诚不在了,他还有家人,还有责任,不能在这时候暴露心思,逞口舌之快,惹来杀身之祸。 “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泰业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温和神态,推他进屋去:“我心里高兴的事还不止这一件,你就不想听么?” 赵佑凄然笑了笑,他还要说什么,还能有什么事比陈奕诚的死列能打击到自己? 茫然中被他拉到窗前,看见那绯红的霞光里,两道人影沿着湖堤并肩而行,身后是一大群侍女宫人。 年长的贵妇锦衣华服,珠翠满头,面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拉着那年轻秀美的女子,一副嘘长问暖的关爱神色,而初为人妇的女子略显羞涩,抚着小腹,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幸福。 是她他,柳皇后,还有叶容容…… “看到了吗,那是我母后和容容,我母后对这儿媳,以前就疼到骨子里了,现在更是……来,坐下来,陪我喝喝茶,此事还需慢慢说起。” 泰业唤来侍女添茶倒水,然后拉着他隔着案几对面而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前些我四弟和容容自幼豢养的一对鸳鸯飞走了,派了很多人找,都没找到。” 鸳鸯? 袁承志不是已经给他送回去了吗? 赵佑抿了唇想着,没有说话,听得他续道:“过了两日,有人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找到了鸟儿的尸体,被人捆绑起来装在袋子里,给活活捂死了,容容一听这消息就晕了过去……” 他到底想说什么? 赵佑转动着眼珠,脑子里还想着东奕诚的噩耗,神情木讷瞪着他。 九日皇帝_727 “没想到,经太医把脉一诊断,这坏事居然变成了好事,哈哈哈……”泰业盯着他身后的窗口,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辉,笑意加深:“容容有了将过两月的身孕,我南越皇室有后了,这小子,居然抢到了我前面,要做爹了……” 身孕…… 他们有孩子了…… 赵佑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继续讲述着这件天大的喜事,有丝恍惚。 哈哈,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们有孩子,那是他们的事情,跟他无关…… 与他无关…… 孩子算什么,跟陈奕诚的死比起来,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那么不值一提! 陈奕诚,他不想别的,不要别的,只要他活过来,活过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知道泰业什么时候走的。这是他的地盘,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此来去自如,将他身心折磨够了,满足了,带着残忍的笑容,大笑着离开。 赵佑坐在窗前,静静望着外间的景色,日幕落下,湖堤上相携漫步的人影已经不在,只剩下那深沉如墨的湖水,像极了他沉寂不动的心。 如何才能不思想,如何才能忘了这错误的一切? 周身都在发冷,冷得心寒,冷得心伤,冷得心痛…… 好痛!越来越痛! 觉察到不对,揪着胸襟,他大口大口呼吸,极力平复心神,企图阻止这一切,可是心底的痛还是朝各个方向发散着,蔓延开去,沿着血管遍布全身。 不仅是心在痛,身上在痛,头也痛,脑袋一点一点发胀,控制不住像是要裂开。 眼底慢慢聚集着热意,顺着面颊淌下,他以为是泪,不经意拂开,却看到那衣袖上的点点血红。 血泪…… 终于还是来了吗? 第四次的发作,如约而至…… 从铜镜里,他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脸,瓷白的面颊上缕缕嫣红,红得那么刺眼,宛若鬼厉。 哈哈哈,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是不是,让他心灰意冷,让他神形俱裂,痛不欲生?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边缘游戏 他轻笑着,举袖去擦,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渐渐将衣袖染红,鲜艳如花。 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真想就这样,任其流淌不止,流干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九日皇帝_728 他悲哀地想,这回,是真的逃不过一死了吧? 人之将死,许许多多的回忆如电影片断浮现在乐的,甜蜜的,激情的,痛苦的,无助的,愤怒的……一张张人脸,一幕幕情景,纷纷来袭,挥之不去。 陈奕诚,他死了,那他就下去陪他,欠他的情谊,当面偿还。 秦冲,新婚燕尔,又喜得子嗣,早就忘记自己的存在,自己若是死了,他大概看都懒看一眼吧。 还有父皇,母妃,元儿,外公…… 还有铁士,袁承志,还有日月神教的弟兄,还有山庄里的冤魂…… 黄泉路上,有他,有他们相伴,自己不会寂寞了。 真的,就这样放弃吗? 目光掠过屋中的摆设,不经意瞥到案几上的物事,眼珠一下子定住了,止不住的震惊与狂喜。 那深褐色的药丸,那是……解药! 最后一次的解药! 秦业居然给他留下了解药! 几乎不敢相信,但这是真的,那药丸悄然躺在案几上,他直愣愣看着,犹如垂死之人万念俱灰之际看到一线曙光,心底的绝望瞬间被无尽的希冀所代替。 解药……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不死,他还有生存的希望!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本能地,毫不犹豫地,他扑了过去,一把抓起药丸,咕嘟吞进嘴里,茶杯里没水,直接举起酒壶灌入一大口酒水,将药送了进去。 不管秦业留下解药的原因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不就是求得一个机会,一次圆满吗? 喘着气,他感觉到腹中升起一股暖意,眼里的血渐渐停住,身上各处的痛楚渐渐消退,死亡的气息再次远离。 他没死成,又活回来了。 与死神擦肩而过,重返人间。 顾不得抹一把脸,赵佑挣扎着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奔到树下,抚摸着垂下的枝叶,望着远处高高的宫阙上零落的灯光,与天幕上的星芒相映生辉。 夜风吹来,那么清凉,那么真实,一时恍若隔世。 能够这样好好地活着,站在坚实的土地上,看到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多好啊! 如果真如秦业所说,这是最后的解药,那么解药服下,毒已经解了,他是不是可以放开手脚,全力营救元儿? 只是,袁承志许久没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这南越皇宫,他能倚靠的对象,也就是叶霁风了。 九日皇帝_729 想起陈奕诚的死,抱着树干伤心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在树下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堆,有心将那玉佩埋进去做一个衣冠冢,想想还是算了,他仇恨南越这地方,自然不愿他的随身之物遗落在这里,还是带回赵氏王国交予他的家人吧。 缅怀,不一定要有墓碑,放在心里就好。 大概是因为强敌铲除与秦冲有后这双重喜事来临,秦业这几日也没再来烦他。 难得有这份清静,赵佑抓紧时间调养身体,酒没再喝,饭没少吃,觉也少睡,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觉得浑身轻松,面上又有了些许红润,再没发生流血的事,也没再头晕头痛。 秦业应该没有骗他,那毒,应该真的是解了吧? 心里有丝不解,既然愿意给他解毒,当初又何必煞费苦心给他下毒;既然有全部解药在手,又为何非要那么麻烦,分成几次一颗一颗给他? 对于那么一个阴险毒辣喜怒无常之人而言,或者这就是他的本性所致,非要看他受剧毒侵蚀之苦,一次一次戏弄折磨罢了,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复杂…… 思维有些乱,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些,他,他们秦家所有的人,除了仇视,除了痛恨,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发呆,身后房门微响,有人闪身进来。 不用回头,循声辩影,赵佑知道是他。 转过身去看着那眼神炽热满脸欢喜的少年,很想对他笑一笑,可是却无能为力。 袖中攥着那冰凉的玉佩,他怎么笑得出来,勉强扯了下唇角:“叶霁风,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就被他揽入怀中,双臂抱得紧紧的,喃喃低语:“怎么办,我想你想得都快要疯了,真恨不得把你时时刻刻拴在身边……怎么办,怎么办?” 原来自己在那秦氏兄弟面前一无是处,到了别人身边却还有这样大的魅力。 赵佑在心里冷笑,嘴里却低道:“这还不简单,你送我出宫,离开这质子府,我们就能时刻在一起了……”声音越来越低,轻叹:“你难道,不想么?” 暧昧是个刺激而又危险的边缘游戏,他不知道自己对情势能控制多久,也没有太多心情沉浸在这些甜言蜜语的情话当中,想到陈奕诚,想到元儿,他已经没有那种耐心,情愿直截了当,将话题引到自己最迫切解决的问题上来。 叶霁风怔怔看着赵佑,眼底有一丝心疼,一丝疑惑,以及一丝挣扎,他不是傻子,热情过后,冲动完毕,在思念的同时,他也在反思,反思这贸然而来的不真实的快乐…… 可是一想到那双水雾蒙蒙的漆黑眼瞳,一想到那紧抱酒壶故作坚强的柔弱身躯,整颗心都化作一汪春水,软得不愿再探究,再深思。 赵佑觉察到他的犹豫,连声发问:“你就不想么?不想我时时待在你身边?”心头一紧,是他高估了自己么,以美色惑人,欺骗相付,怎么可能期望得来一片真心? “我自然是想的,但是我们叶家世代忠良,先父在战乱中为国捐躯,我……我不能……没法送你出宫去,你再等等,再等等……”他抱得愈发紧了,话声里透露出一丝无奈。 “叶霁风,你别说了,我都明白,是我自作多情,自不量力……”赵佑声音逐渐冷默,带着丝认命的意味:“我处境如此,本不值得你对我好,为我卖力……” “不是!”他抬头,慌乱地喊,那么自然无伪:“你值得,你自然值得!” 赵佑笑得发颤:“可是你选择的不是我,是你的国家。”盯着他的眼,慢慢伸出手来:“戒指还给我吧,不必去冒险了。” 叶霁风抓住了他的手,握于掌中,苦笑道:“你为何不信我,我没辜负你……我见到了赵氏王国使臣,我真的见到他了!” 赵佑没有作声,听得他低声道:“他说你外公蓝神医已经赶到了帝都,你的家人都安好,叫你不要担心,保重自己。” 太好了,外公出现了,母妃的眼疾有救了! 九日皇帝_730 赵佑抑制住心中喜悦,追问道:“还有呢?” 叶霁风摇头:“他就说了这样一句,有人来了,我只好退出。” 赵佑看他神情不似作假,而且按照秦业的脾气,那使臣的住所周围必定是守卫森严,他能带回口讯,已经十分不易。 “那使臣,看起来伤得重不?” 叶霁风没有瞒他,如实相告:“他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胸口还包扎着白布,伤势应该不轻。” 赵佑暗自叹口气,汤伯裴只是个文臣,他官至丞相,素日养尊处优,如今身受刀伤,只怕恢复得慢,自身不保,又如何来救他和元儿? 但是情况真的这样糟糕? 不知为何,总有些不确定,直觉不该是如此,毕竟道听途说,又不是亲眼得见…… 见他沉默不语,叶霁风凑脸过来,笑道:“你不是担心你弟弟的下落吗,怎么不问问我?” 赵佑听得跳了起来:“你有我弟弟的消息?他在哪里?你见到他了?” “我没见着他,只看到有人往北宫的暖香阁送小孩衣物,宫里并无适龄小孩,我猜应该是你弟弟在那里。” “暖香阁……北宫……”赵佑喃喃念着,与秦业说的位置倒是大致吻合。 又问几句,却也问不出更明确的讯息了。 “你别担心,小皇子在皇宫有专人照顾,衣食无忧。” 赵佑唇边勾起一抹笑,衣食无忧又如何,这不得自由的生活,谁人想要? 想着他一番辛苦打探到这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忍住不发,软下口气道:“谢谢你,叶霁风,把戒指还给我吧。” 叶霁风微微皱眉:“我们都这样了……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我?姐姐和阿冲都叫我小风,你也叫我小风好不好?”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逃亡计划 赵佑冷下脸来,背过身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不爱听就算了。” 叶霁风见得他嘟起小嘴嗔怒娇媚的模样,心里真是爱死了,一边骂着自己犯贱,一边凑上去,捧着他的脸不住告饶:“好,你跟他们不一样,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赵佑也没想真的跟他生气,撇嘴说正事:“戒指。” 叶霁风在他脸上亲一口,笑容满面:“那戒指我戴着正合适,就放在我那里好了。我们都这样要好了,你送我个戒指又怎样?” “那是我外公送我的,怎么能放在你那里,快些还给我!”赵佑面露不悦,抓起他的手来,四处查看摸索,却一无所获。 叶霁风不躲不避,任他动作:“我放在家里的,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萌带在身边?!” 想想也是,赵佑住了手,揉着额头道:“你记得放好,别弄丢了,早些还我。” 叶霁风笑着点头,拉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了,我本来也想送你个饰物,但是你现在……我还是等以后再送给你。” 九日皇帝_731 赵佑也没怎么在意他说什么,眼看天色不早,生怕他再待下去会引起院外侍卫注意,赶紧推他往房门处走:“不早了,你快些离开吧,记得帮我问问,我弟弟过得好不好。” 欲速则不达,与汤伯裴联系之事急也急不来,还是等查明元儿的现况再说。 叶霁风脚步微顿,忸怩着不肯走:“还早的,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看阿冲他们恩恩爱爱……” 赵佑眼神一冷:“他们不是往皇子府吗?” “因为姐姐有了身孕,皇子府最近在翻新修葺,我娘就让他们一起回娘家住,方便照顾。”一说起姐姐叶容容,叶霁风脸色愈发柔和,笑容不断:“你不知道,我娘请了好多婆子来看,都说姐姐肚子里是个小世子,我娘欢喜得不行……” “恭喜你啊,很快就要当舅舅了……”赵佑轻笑着,忽然勾下他的头来,狠狠吻住他,堵住他后面的话,他不想听,关于那个人的事,统统都不想听。 抱着那年轻健壮的身躯,触到那温暖厚实的唇瓣,唇舌纠缠,冲动而迷糊,忘了过往,忘了爱恨,忘了所有的一切。 这日过后,又等了几天,一直没等到叶霁风的再次光临。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赵佑有些慌,难道是他帮自己打探消息出了纰漏? 坐在榻上,听着窗外鼓噪的蝉声,心思跟天气一样闷。 迷糊睡了过去,恍惚间觉得有人在轻吻自己的额头,然后是眼睫,面颊,鼻子……一步步吻下来,动作娴熟而技巧十足。 色狼? 赵佑一个激灵睁开眼,坐起身的同时,一把推开身上伏贴之人。 那人猝不及防,竟被他推得踉跄倒地。 “宝贝你要谋杀亲夫啊?” 一听那声音,赵佑气不打一处来:“死金蛇,你还知道来啊?” 袁承志揉着臀,人没过来,手臂先揽上他的腰:“小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赵佑抿着唇没说话,他却笑嘻嘻靠过来:“这么多天不见,我就不过是心痒难耐,多亲了几口而已,至于对我那么凶吗?” 赵佑板起脸:“你是不是去了哪条花街,见哪个老相好去了,这么久都不出现!” “天地良心!”袁承志悲呼,凑近过来:“我知道宝贝你在等我,我也想早点来见你,看我这不是办完事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么?我不在的时候,宝贝你没胡思乱想,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你瞎说什么……”直觉想起叶霁风,赵佑有丝心虚,问道:“你办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时救你出宫的大事!”袁承志压低了声音,肃然道:“我把我这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押上了,买通了以前负责修建南越皇宫的官员,找到了仅存于世的一名老工匠,从他那里不仅画出了皇宫详图,还知道了一个天大的隐秘。” 赵佑知道他身为江湖大盗,成名多年劫来的不义之财数量不可小觑,不由挑眉:“什么隐秘?” “原来当年南越皇室中出现过叛乱,叛军攻入皇宫,险些杀了皇帝,也就是秦氏兄弟的先祖,后来那皇帝引以为戒,在钟楼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宫外的亲王府。这个隐秘就是现在的皇室中人可能都不太清楚。” “亲王府?那是哪里?” “我都打听好了,亲王府原是皇亲贵戚专用的府邸,前些年为了封赏那战死的叶将军,就赐给了他的后人,就是现在的叶府。” 九日皇帝_732 赵佑沉沉点头:“原来是叶府……”忽然想起一事,急急道:“对了承志,最后一颗解药秦业已经给我了,我身上的毒……解了。” “是真的么?”袁承志张了张嘴,抱起他,看着他重重点头,不可抑止大笑:“太好了,我就担心这个,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宝贝你都不知道,我已经将我在南越所有的关系都调动起来了,人手都已到位,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趁着这几日皇宫里大搞祭祀,防守空虚,明日丑时我偷偷带你们从那地道出去,宫外有接应的人,直接送你们出城!” 赵佑听得点头:“但是元儿不在我这里,他被秦业带去了北宫的暖香阁,还有,汤丞相还在宫里养伤……” “咱弟弟好办,我分头行事,我在这头救你,那边让信得过的人去带他走,一起在城外汇合。至于汤丞相,已经无暇兼顾,就让他自生自灭……”袁承志本想卖个关子,见他焦虑瞪着自己,实在于心不忍,笑着说出实话来:“我早就和汤丞相沟通好了,他就只受了个轻伤,所谓伤重难愈,只是将计就计布下的一个局,在拖延时间向南越争取更多的利益罢了。只要你们一走,他随时随地可以撤离,不会有事的。” 原来如此! 他就知道,汤伯裴那个老狐狸,没那么逊的! 黑暗中惊现一丝光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脱困归国之期指日可待,也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置信:“承志,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是真的,宝贝,你好好待在这里,只要再等一天,我就来带你走,我们俩,还有咱弟弟,一起回赵氏王国去!” 心头紧绷的神经略为一松,紧接着满口苦涩,他把头埋在他胸前,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承志,陈奕诚……他死了……” “什么?是真的吗?” “真的,我连他的遗物都看到了。” 袁承志搂紧他,对着闻名天下的少年将军还是有些敬畏,勉强摆出几分难过之色:“那个,嗯,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伤心。”实际心里好生欢喜,情敌越来越少,怎么想都是好事! “他是为了我,被秦业骗得堕入沼泽……” “是,秦业这个恶贼,我们以后一定杀了他,替陈奕诚报仇!”想想不对,又特地补充道:“不仅是秦业,还有秦冲,这两兄弟都不是好人,宝贝你还不知道,我进宫之前听说秦冲新娶的皇子妃都有了身孕了,那个女人假惺惺的,一看面相就不是个好人,他们生个孩子肯定更是个祸害……” 赵佑止住哭声,淡淡打断他:“我知道。” 这个话题,似乎最近每个人都在他耳边念叨,已经听得麻木,没有任何感觉了。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还想着他,如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以后再不会被他骗了……”袁承志越来越得意,神采飞扬,满怀憧憬:“再忍耐一下,等回了赵氏王国就什么都好了,不过你是皇太子,我们将来可怎么成亲呢?难不成我要当你的后宫?哎,宝贝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喃喃自语着,时而欢喜,时而担忧,赵佑挺在耳中,恍若未闻,一门心思都在那接踵而来的逃亡计划上。 再有一天时间,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离开这间囚身锁心的牢狱,离开这座让人痛恨的国度,离开这些密密交织无边无际的……纠葛。 离开,真正地,永远地离开。 在翠庭里小心翼翼,却又坐立不安等了一天。 饭照吃,酒照喝,觉照睡,一切都如常进行,心底那束希望的光焰越来越亮,他虔诚祈祷着,但愿秦业不会忽然造访找麻烦,但愿袁承志能如约而至,但愿元儿能被平安带离…… 看着墙上的沙漏,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日子过得这样慢,度日如年。 等啊,盼啊,终于熬到了晚上。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与死的抉择 九日皇帝_733 夜幕降临,宫灯点起,屋舍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赵佑立在窗前,环顾四周,看着相伴多日的桌椅家什,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没有一丝不舍,只有愤恨,只有庆幸,终于要离开了,他和元儿的劫难,就要到头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眼看子时过去,丑时将至。 夜,已经黑得深沉。 远处遥遥传来的鼓乐声,声音越来越大,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嘈杂。 不用说他也知道,那南越皇室的祭祀活动正在进行。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窗前黑影一闪,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哨响,有人手撑窗栏一跃而入。 赵佑早已听清哨声,辨明人影,当下抓起件披风朝他迎面奔去:“承志……” “宝贝!” 赵佑看看他身后,没看到别人:“你一个人来的?” “嗯,我朋友带人已经去了北宫,还有人手在宫外,等在城门处接应。”袁承志使劲抱他一下,随即松开,看着他单薄的身躯,急急问道:“准备好了吗,要带些什么走?” 赵佑听得放下心来,元儿那边确实要多些人手才行,再说这毕竟是苍岐,他只能找最信任的少数几个人:“准备好了,就这一身,什么都不要。”从赵氏王国到南越,这一路过来,攒下的衣服用品还真不少,但一想给他准备这些的那个人,心里那根刺就冒出来,直搅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按下去。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就这么回去…… “不要也好,省得累赘,咱不稀罕这南越的物事,回了赵氏王国什么都有。”袁承志边说边甩出个布包,从里面扯出两件南越内监的衣装,自己套上一件,另一件抛给他:“快换上,院外的侍卫被我撒了软香粉,会晕一会,趁着这祭祀没完,我们赶紧走!” 赵佑穿好衣装,随他小心去到院墙处,被他揽腰扶起,噔噔几下,腾云驾雾般跃上墙头。 “钟楼在哪里?离这里远不?” “不远,穿过几条通道,很快就到。”袁承志低低回答,心里很是庆幸,幸好自己那晚随手丢那鸳鸯,无意中看到那不甚明显的院落标示,要不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想找一座已经废弃的钟楼,打死都找不到。 所以说,英雄救美就是天意,连老天都帮他! 因为这钟楼旧址,算是个死胡同,道路并不宽阔,四周宫灯也不甚明亮,这影影绰绰的暗黑,人迹稀少,正合了袁承志的意。 两人一路疾走,就在即将转入通道入口之际,背后传来一声唤:“等下!” 脚步声过来,不止一人。 赵佑心底一沉,反应倒是极快,接着袁承志转身过来,瞥过那宫廷侍卫的装束,低声应道:“大人。” 这是一队在祭祀典礼外围巡视的侍卫,一共也就五人,天黑看不清相貌,那侍卫队长看着他们也没太生疑,只是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赵佑呆了下,眼角余光见得袁承志已经去摸腰间的武器,急中生智道:“回大人,我们奉皇后娘娘之命,去取一件旧法器,为稍后祈福所用。” 那侍卫队长听得半信半疑,却也找不到怀疑的理由,一努嘴:“去吧。” “谢大人。”赵佑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往所见规矩,带着袁承志匆匆行了礼,转身离去。 九日皇帝_734 没走出两步,身后又有脚步声,两名长官模样的男子大步过来,有陌生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队长恭敬答道:“两名内监奉命为皇后娘娘办事。”看看两人前行的方向,补充道:“去钟楼旧址取法器。” 那人轻咦一声,对着身旁之人道:“祭祀是陛下在主持,皇后娘娘凤体不适并未参加……”话未说完,立时朝着通道中的两道背影高叫:“尔等站住!” 糟了,穿帮了! 赵佑暗叫不好,僵硬站住不动,旁边白光微闪,袁承志已经掩住身形轻轻拔出刀来。 “你们,转过头来。”那人犹疑渐深,再次发话。 袁承志捏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两人慢慢转身过去,见得方才那几名侍卫之前又立有两人,身着宫廷官服,左边那人面目粗犷,唇边一圈胡须,而右边那人…… 赵佑一眼望去,忽然间怔住了。 那目光灼灼英气十足的年轻官员,不正是自己之前在那质子府久候不至的叶霁风! 从来没有想过,那日别过,两人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代表各自不同的国家势力,面临生与死的抉择。 这是在南越皇宫重地,自己身边只有袁承志一人,而对方有好几人,不远还有成百上千的侍卫,还有在举行祭祀的秦氏兄弟。 对方已经生疑,若是他们鸣声示警,一拥而上,宫内必定四处戒备,别说自己逃不出去,还连累袁承志,连累元儿和汤伯裴! 赵佑怔怔望过去,攥紧了手掌,捏出一把汗来。 叶霁风目光扫过两人,借着宫墙上的灯光,先是看清了袁承志,认定是生面孔,正待抬手发令,倏然见得他身边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容颜,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赵佑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咬着唇静立不动,充满祈求地看着他,看着他直直投射过来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有吃惊,有醒悟,有恼怒,有气愤,身形犹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两人的眼光交织在一起,不需多言,一切的起因动机都已经明了。 原来是这样…… “叶侍郎?”旁边的侍卫提醒。 好一会,叶霁风才脸色微动,闭上了眼,痛苦低语:“他们……” 赵佑心头一沉,微微退开一小步,撞上袁承志迎过来的身躯,正想动作,却听得他吐出一口气,大声续道:“让他们去取物事,我们走吧。” 此言一出,与他一道而来的那人诧道:“可是,皇后娘娘不是……” 叶霁风一口打断他:“皇后娘娘由四王子陪着,已经从寝宫去往前殿了。”一挥手,率先离开。 他是四皇子妃的亲弟弟,由着这层特殊关系,他说的话,自然没人再质疑,不多时,一干侍卫散了个干干净净。 赵佑看着他的背影,依然健壮,依然挺拔,却生生带着种凄然诀别的意味,让人不忍再看。 眼里涌出些许酸涩,不知是在为他,还是为自己。 自己欺骗了他,利用了他,甚至是打击了他,辜负了他…… 九日皇帝_735 他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如此相待,选择了帮自己,放弃了他的职责? 叶霁风,对不起…… “好险!”袁承志拍了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看他,再看看那离开之人,总算觉察到不对劲:“他竟然帮你圆谎,你跟他,你们认识?” 赵佑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歪打正着。”不认识,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这一切都是梦,很快就要梦醒了,重回正轨。 袁承志没再说话,不敢怠慢,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这回再没人来盘问阻止,两人十分顺利,很快进得钟楼,找到院内那处藏有密道的水井。 好在是夏天,井水虽凉,却并不寒冷。 袁承志先行跳下井去,身子贴在井壁上一阵敲击摸索,摸到上方的异样,用力一推,一块青石应声而开,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穴来。 “成了!”他喜形于色,仰面低呼道:“找到洞口了,你快下来!” 赵佑毫不迟疑跳下,摔在他张开的臂膀间,被他一把扯进洞去。 外间潮湿,洞内却十分干燥,事前不知其中状况,两人没有丝毫准备,原以为必定艰辛,没想到脚下却很是平整,有的地方甚至有新秀的痕迹,就连两边壁上的烛台,灯油都是满满的。 “不是说无人知晓这地道么,怎么反倒像是有专人打理一般?”赵佑越看越是惊奇,忍不住问。 袁承志也是想不能缘由,只得拉着他加快速度通过:“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那老工匠念旧,偷偷进来清扫布置也说不定。别想那么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赵佑应了一声,来不及多想,随他匆忙前行。 约莫行了有大半个时辰,前方已经没了路,只剩个四四方方的斗室,尽头处摆着架木梯,顶上不知通向何处。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爬上去看看。”袁承志说罢,一个箭步过去,援梯而上。 赵佑扶着木梯等了一会,就见他去而复返,直接跳下来,喜滋滋道:“原来上面是那叶府的佛堂,倒是清静,我们上去吧。”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冤家路窄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木梯爬上去,从洞开的地面钻出,刚将地板移过来封好出口,赵佑还没看清周遭的场景,就听见外间不远处响起轻微人声。 眼见侧旁一大块幔布,赶紧拉袁承志过去,两人顺着幔步钻入神像下方。 “我儿啊,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也该多顾惜自己,这样晚了还不睡,却来这佛堂做什么?” “娘你别当心,我就是睡不着,想等着冲哥哥回来,他在宫里陪母后祈福,我便在这佛堂为他求个愿吧。”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带你一同进宫去参加祭祀,省得这样麻烦。” “娘你不知道,冲哥哥说宫里人多,烟火味也重,气息浑浊,他怕我累着才不愿意我去,让我在家里安心休养,他会早点回来陪我的……” 若说前一句话还没听出人声来,那么后面这女子声音却是大大熟悉,过耳不忘。 那是,叶夫人和……叶容容。 九日皇帝_736 赵佑禁不住在心里苦笑,什么叫阴魂不散,什么叫冤家路窄,这便是。 他一心只想离开,命运却如此安排,非要是这样的逃生路线,非要在这样的时刻,遇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沉默着,屏息不动,听得那母女俩的对话再度传来。 “儿啊,娘问你一句实话,四王子对你到底好不好?” 叶容容愣了下,嫣然一笑,笑声清脆:“娘你怎么这样问,冲哥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对我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 叶夫人听得心感欣慰:“这就好,娘也知道这孩子人好,知道心疼人,怕就怕他一去数年,有了变数……” 叶容容面色不变,笑着打断她:“娘你瞎担心什么啊,冲哥哥他不是这种人,再说,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你没见他最近虽然忙,笑容却多了不少么?” “这孩子是皇室长孙,我儿啊,你一向体弱,可大意不得!” “知道了娘,冲哥哥在母后那里拿了好多补品回来,每日都逼着我吃的。” “对了,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厨房里炖着红枣燕窝羹,我这就叫人去给你取了做宵夜!”叶夫人说完,开了门出去。 “不用了娘,我不饿的……” 叶容容见她已经走远,笑了笑,又转身返回,对着神像在蒲席上缓缓跪下,抚着小腹低声道:“皇天后土在上,保佑我夫妻恩爱不离,保佑我孩儿平安诞下,保佑我们一家幸福安康……” 虔诚祈祷,温柔细语,一句接一句传来,仿若来自遥远的天边。 赵佑听得发怔,忽然身边人影微动,却见袁承志作势站起,赶紧扯住他的手臂,低道:“你做什么?” “这女子看着着实不爽,正好秦冲那厮不在,我们就用他女人做人质,出城若是被追上,也万无一失。” “这……”心思转动,明白他所言颇有道理,只是要对孕妇下手,实在不是他的本性。 迟疑间,脑子里亮光一晃,忽然闪出一句话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们可以用他和元儿做人质,威慑赵氏王国,那他一样可以! 心底的善念化作丝丝冷笑,他一动不动,看着袁承志蓦然窜出,看着叶容容惊慌失措,被他劈中后颈,仰倒在地。 秦冲,他不仁不义在前,便休怪自己此时冷酷无情! 如若自己和元儿能顺利脱逃倒也罢了,否则,他的女人,他的子嗣,绝无生机…… “我女儿是皇子妃,你们不能带走她,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叶夫人声嘶力竭喊着,被袁承志一团破布塞进嘴里,绑在柱子上,涕泪横流,呜呜直响。 地上还倒着一名婢女,碗碟打翻,破碎一地。 不顾叶夫人凄厉的眼光,掩上佛堂大门,袁承志架起昏迷不醒的叶容容,赵佑紧随其后,两人趁着夜色四处查找,摸到马厩,不仅找到马匹,还发现一辆半新不旧的四轮马车。 天助我也! 九日皇帝_737 赵佑大喜过望,帮着袁承志将叶容容弄上马车,套好马匹,自己也跳了上去。 叶府里静悄悄的,灯火稀疏,没人知道,他们的主子被人带离,绑上了马车,一路朝城门奔去。 天边泛起微光,街道上寂寥无人。 马蹄得得,赵佑抿紧了唇,心随着那蹄声扑通扑通跳动。 不知道元儿呢被人救出来没有,还有汤伯裴,是否也在出逃行程中…… 远远得见城墙上方的灯火,夜风中旗帜飘扬,袁承志减慢车速,将马车停在路边巷口,拉开车门对他低道:“这几日皇宫里举行祭祀,整个苍岐城里都是彻夜宵禁,出城只能硬闯……” 赵佑听得点头,想了想,伸手拍向叶容容的面颊,毫不手软将她啪啪拍醒。 叶容容嘤咛一声,幽幽睁开眼,见得暗黑中两名男子身影,昏迷之前的记忆霎时涌入脑中,不禁惊叫:“啊,救……” 赵佑及时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别叫,否则要你的命!” 叶容容浑身发颤,泪光在眼里打转,强自镇定点头,表示无有异议。 赵佑稍微放开一些,从袁承志腰间拔出匕首在她眼前一晃,低道:“我们不想伤你,只想出城,你等会机灵些,到了城外我们就放你回家。” 叶容容面色惨白,轻轻点头,哽声道:“我听你们的。” 赵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没来由心底涌起一阵厌恶,示意袁承志点了她的昏睡穴,在车厢里找出床薄被,盖在她身上,想想又将她衣衫揉皱,头发拂散。 马车又走了一程,车外人声马嘶,却是已经到得苍岐东边城门,有士兵兜围过来,予以盘问。 按照袁承志的说法,他接了他往东走,他朋友则是带着元儿往西走,双方约定在城外南面的土地庙汇合。 两人身着宫中内监的服饰,马车又是精致华丽,士兵也不敢为难,只平声讨要出城手谕。 赵佑早已想好应对之词,当即出面,肃然道:“今夜宫中举行祭祀大典,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工夫去开手谕,我们是奉命出城办事,赶快放行,否则耽误大事,唯你是问!” “这……”那士兵犹豫着,面进他的顶头上司,后者想想,抱拳道:“两位大人,二王子下令祭祀期间,全城戒备,卑职职责在身,也不敢有所疏忽……”看了看飘摇的布窗,又道:“这马车也要打开检查,请大人见谅!”说着就伸手去掀车帘。 “放肆!”赵佑厉声喝道:“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这身染恶疾之人,太医说了,一旦触及就会传染,要不我们怎么会匆忙送出城去?!若是事有差池,就凭你,担当得起吗?” 那人已经瞥见车里仰躺的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只觉得一张脸白得吓人,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发生深宫内院,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心里大致信了几分,生怕得罪权贵,一挥手,城门缓缓打开。 赵佑按捺住喜悦,忙坐回车上,马车刚到城门处,身后忽然传来蹄身,远远地,有人放声大叫:“站住,不能放行——” 风烟滚滚,似有大队人马追来,守城士兵本来已经准备放行,听得唤声,又见这般变故,纷纷围拢过来,更有人去试图关闭那洞开的城门。 虽然车里睡着叶容容,但学没到关键时刻,秦氏兄弟还没出现,还不能动这一枚保命棋子! 赵佑急红了眼,朝车前的袁承志喝道:“硬闯过去——” 没等他话声落下,袁承志一鞭击在马背上,马儿嘶叫一声,撒开四蹄,发了疯一般朝前奔驰。 马车颠簸,赵佑不敢逞强,紧紧抓住车板,回头瞥见叶容容被撞得东倒西歪,神情痛苦不堪,不由得伸出一只手将她身子按住。 九日皇帝_738 “拦住他们!” 士兵朝着马车冲过来,眼看一场恶战就要爆发,混乱中听得嗖的一声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有人从马背上坠落。 “袁承志,出了什么事?”赵佑只觉得马车飞驰,人困在车里也看不清外间状况,听得破空声不断,心里急得不行。 “有人在城墙上放箭,杀了那出言阻截之人!”眼见城门打开,袁承志不敢停滞,驾着马车急速穿过。 苍岐城中,居然还有人在帮他们? 但不知是哪一路好汉? 身后厮杀声不断,赵佑疑惑不解,追兵将至,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多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一出城门,驰上城外官道,袁承志停下车,一声长啸,山头草丛顿时冒出好几颗人头。 “袁兄,我们在这里!”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温柔的光芒 “都等你多时了,怎么才到啊?” “咦,你手里怎么还提着个小娘子,是给兄弟们享用的吗?” 大伙围拢上去,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废话少说,你,还有你,驾着车继续往东走!有人问起这马车,就说是刚用二十两银子买的!”袁承志弃了马车,将叶容容丢给其中一人,又叮嘱道:“这是有钱人家的女子,等下用来换酬金的,小心点!” 那人欢喜答应着,扛着叶容容钻入南边的小树林,行走在最前面,其余几人跟在他身后,袁承志拉着赵佑扯下身上的内监服,找个草堆埋了,背起他往前走。 现在还在苍岐范围,还在南越境内,出城时行踪已经暴露,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要想活命,只能马不停蹄,竭尽全力朝前。 城南土地庙…… 袁承志的朋友驾着马车继续东进,引开了追兵,剩下的人经过一个早晨的跋涉,终于徒步走到目的地。 庙堂不大,门窗已显破败,几匹马儿闲闲在庙外的草地上吃草,一人在外间巡视警戒,其余人等都躲在后院,等待着另一队人马的来临。 眼见天色大亮,赵佑倚在袁承志身旁,贴着他的耳朵低问:“你派的那队人手够不?武功怎么样?是否可信?”显然这身边几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道是劫了达官贵人的家眷,勒索钱财,他自然不会声张。 “你放心,去救咱弟弟的是我最信得过的几个兄弟,人虽不多,轻功暗器那是没得说,对皇宫地形也都了如指掌,绝对没问题。”低低说完,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水壶干粮,袁承志顺手递给他:“累了吧,吃点东西喝口水,我出去看看,等咱弟弟来了,我们就出发。” 赵佑看着那干粮,心里为元儿担忧受怕,哪里吃得下,只喝了口水就放下来。 时辰已过,那边叶容容已经醒转过来,骤然见得一张张男子面孔,吓白了脸,靠着墙壁坐着,一时噤声不语,瑟瑟发抖。 有人好心丢了块饼过去:“小娘子别怕,我们只要财,不劫色的。” 叶容容伸手护住小腹,张口欲言,忽然看见对面靠坐的人影,一愣之下,不觉低道:“是你……” 赵佑听得她的声音,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也不遮掩,起身走过去,挡住众人视线,低低警告:“他们还不知你的身份,你要是识相,就别不知死活自报家门,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 九日皇帝_739 叶容容怔怔望着他,半晌才消化完毕,轻轻点头,眼眸里微光闪耀,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佑将水壶推过去,淡淡道:“喝点水吧。” 叶容容咬着唇,珠泪在眼眶里闪动,却拼命忍住不让其坠下,素手轻抬,慢慢整理下仪容,这才伸手接过,勉强笑道:“谢谢你。” 赵佑不欲与她多说,正待走开,衣袖却被她拉住:“等等,赵……公子……” “别拉,男女授受不亲。” 叶容容呆了下,讪讪笑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做朋友?和她? 赵佑冷哼一声:“我不觉得。” 实在不喜欢这种自来熟的姿态,他扯了下袖口,叶容容却攥紧不放,眼露祈求。 “你……”赵佑终于有丝恼怒,声音愈发冷漠:“到底什么事?” “是关于小风……”叶容容压低了声音,郝颜道:“我听说他经常去看你,你们……很谈得来。” 赵佑听得挑眉,这个叶霁风真是个大嘴巴,他们那档子事,居然给他姐姐说! 瞥她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叶容容也不觉自讨没趣,继续道:“那日小风说起你们的事,冲哥哥也在,我们都觉得这样挺好,帮着他出主意……” “秦冲他知道?”赵佑忍不住出声。 “是啊,本来莱儿一直喜欢小风,我还以为冲哥哥会帮他自己的妹妹,没想到他却说他对不住你,希望小风能代替他对你好……小风是家中独子,这事一开始我还想不通,都是他极力劝我……” “别说了!”赵佑打断她,脑子里一阵眩晕,在心里不住冷笑,秦冲,他就是这样对待他的,自己不要了,就转手抛给他的好兄弟,这算什么,弥补还是施舍?实在太过分! 叶容容不明所以禁了声,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安安静静坐着,眼底流露出温柔的光芒,见赵佑死死盯着她的腹部,俏脸一红,柔柔一笑,软语说道:“小风跟你说了吧,我有了身孕。冲哥哥说喜欢女儿,可婆子们看过都觉得是男孩……我倒是觉得男女都一样,冲哥哥长得那么俊美,这孩子肯定长得像他……” 赵佑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絮絮诉说着将为人母的喜悦,听在耳中,却是那么刺耳,那么充满嘲讽意味。 孩子……他们的孩子…… 与她的幸福相比,自己那么可悲,那么失败…… 如此此时手里有一把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刀刺过去,捅进他那尚看不出起伏的腹部。 脑袋又开始发痛,胸腹间一股血气往上涌,他握紧拳,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平常心对待。 “你们利用我来脱困,此行想必艰辛,我不怪你劫持我,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不会伤害我肚子里了孩子,冲哥哥那么喜欢他,那么爱重他,我不想冲哥哥难过,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叶容容拉着他的衣袖不住摇晃,赵佑被摇得头昏脑胀,忍无可忍,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过去! “够了!” 听得声响,屋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叶容容捂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无辜受苦的模样。 九日皇帝_740 赵佑冷冷看着她,指着她道:“闭紧你的嘴巴,要是再说一个字,小心我立马办了你!” 叶容容不敢置信望他一眼,泪花闪耀,满脸委屈,慢慢低下头去。 众人并不知赵佑身份,见他如此言行,纷纷笑道:“这位小哥,对女人别这样凶,小心将来讨不到婆娘!” 赵佑冷脸不答,径直走向门口,还没伸手,庙门开了,袁承志冲了进来。 “快出来,他们来了!” 是……元儿! 赵佑大喜过望,赶紧随他奔出去。 红日当空,灿烂阳光下,几人迎面驰来,为首之人怀里抱着灰蒙蒙的一团,看起来像是蜷起身子的婴孩。 “元儿……” 赵佑唤了一声,飞一般扑过去,揭开罩住孩子的披风,看着那熟睡的小脸,忽然愣住了,低喃:“怎么回事?” 陌生的五官,陌生的神态,这个孩子是…… 只过了那么几秒钟,他浑身发抖,拔高声音叫道:“袁承志,他不是元儿!” 袁承志惨白着脸扑过来,盯着那孩子看了好一阵,目光转向来人:“是不是抱错了?还有没有别的孩子?” 来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暖香阁就只有这个孩子。” 只有这个孩子…… 对方算准了他们会去营救,所以闹出个李代桃僵的戏码! 一股寒气从心里涌出来,赵佑僵直着身子没动,袁承志跟着反应过来,吆喝了一声,几下召集了庙中之人,拉着他冲向马匹:“既然是计,秦氏兄弟肯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快走!” 赵佑紧紧掐住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弟弟呢?他还在秦业手里!” “先把你送到安全地带,我回去找他!” 环顾四周,眼见大家都眼巴巴望着他们,赵佑只得随他动作,爬上马背。 “这孩子怎么办?”有人问道。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孩子放在庙里,大家快走!” 众人纷纷上马,袁承志马上载着赵佑,另一个抓了叶容容放在马上,一起朝庙后的山野小路驰去。 小路崎岖,袁承志顾忌赵佑体弱,一直放缓速度,走了一阵,见前方道路越来越窄,车马难行,不由皱起眉头:“这路通向哪里?” 带路的人答道:“这是南行最近的一条路,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出苍岐。” 袁承志点点头:“看来只有骑马步行了。”跳下马来,将赵佑背在身后,大踏步往前走。 九日皇帝_741 叶容容被另两人轮流背着前行,没一会就汗流满额,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唤道:“赵公子,叫他们放我下来歇会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臭娘们,你当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么?” 背她的男子放下她来,作势挥掌相向,被赵佑出声阻止:“算了,停下来休息会吧。” 九日皇帝 第259章 油尽灯枯 一干人等半路停下,找了块树荫休息片刻,又继续前行。 走走停停,一路耽搁,又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地势渐渐高起来,不住爬坡上坎,感觉像是往山上走。 随着山势增高,路越走越窄,气喘吁吁,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待转出一个山坳,前方山坡上突然涌出一大队人马来。来人足有百人之多,矫健肃穆,都作宫廷侍卫装扮,当前那人,绛紫锦袍,玉冠在顶,正是秦业。 但见他眼光阴沉望过来,唇边带着冷绝的笑意:“好啊,竟然找到这样多的帮手,赵佑,你就丢下你弟弟,一走了之吗?” 赵佑脸色一白,叫道:“我弟弟在哪里?” “自然在我手里。”秦业一声清啸,他身后的人群蓦然分开,从中走出一个人来,抱着名小小的婴孩,抱得那么自然,那么熟悉。 赵佑眨了眨眼,一瞥之下,已经看清了孩子的模样,真是元儿! 顺着孩子的脸庞朝上看去,那个抱他的人,温润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薄唇,儒雅俊秀,风采卓绝,张了张嘴,没等他出声,袁承志已经吼出来:“秦冲你这叛徒,狗杂碎,你看清楚,你女人在我手里,你要想她没事,就拿咱弟弟来换,然后放我们走!” “交换人质我没意见,不过还要放你们走——”秦业面无表情,只是冷笑:“这有些不合理吧?” “怎么不合理?”袁承志拉了叶容容过来,手掌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横在她玉雪般的颈项上,稍一用力,鲜血顿时渗出:“别忘了,现在她怀了身孕,我杀了她就是一尸两命……我说的条件,绝对合理!” 叶容容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冲哥哥……救我……救我们的孩子” 秦冲柔声安慰:“容容别怕,我们会救你的。” 秦业沉着脸,忽然一掌打在元儿脸上,啪的一声,那小脸上立时出现五道红痕来,孩子哭声震天。 袁承志气得发抖:“秦业你这个阴险小人,他只是个孩子!” 赵佑心都揪痛了,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只死命咬着唇,唇上剧痛换来神台清明,见双方都杵在原地不动,强紫镇定,扬声道:“我提议,我们一边出一人,各自走出百步,予以交换。” 要想跟秦业这样的恶魔讲条件,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见不得元儿受苦,只能率先低头,走一步算一步,先把人换过来再说,至于能否逃脱,有袁承志的独门暗器修罗花,应该能抵挡一阵。 秦业瞟了眼秦冲,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赵佑回头,看见己方队伍已经少了好几人,想来是见得情势不妙,溜之大吉,但好在袁承志一再强调的那几名高手还在,稍微宽了下心,由袁承志点出一人,唤了声余四哥,将叶容容交到他手里,推着朝前走。 那边秦业也唤出一名侍卫,抱着元儿,迎面而来。 两人表情慎重,一步一步,面对面走着。 赵佑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交汇,禁不住掌心出汗,指甲掐进肉里。 九日皇帝_742 近了,更近了。 终于,两人身形站定,那侍卫紧紧抱着元儿,余四哥也是手掌贴在叶容容的背心上,两人目不转睛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撒手!” 按照之前的约定,当时两人同时放手,那侍卫接过叶容容,余四哥也抓过孩子,及时回撤。 电光火石间,变故倏然而生! 那侍卫本是作势将孩子高举递过来,余四哥已经放开了叶容容,伸手去接,没想到那人却突然一个扭身,将孩子朝来处用力掷了过去。 “元儿!”赵佑脱口惊叫,看着唾手可得的孩子落在人群中,被人接住。 余四哥扑了个空,知道有诈,反应极快,顺势一掌朝还没远离的叶容容身上拍去。 这一掌来势凶猛,用尽了全身之力,若是挨上,别说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就是名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也得给打出个窟窿来! 叶容容啊的一声尖叫,掌风袭来,中掌的却是那侍卫。 原来他直接扑在叶容容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攻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死死缠住了余四哥,两人扭在一起纠缠不清,不管余四哥怎么打,怎么踢,甚至是一刀一刀刺进他身体,都没法撇开他。 这就是名死士! 等反应过来,叶容容已经奔出几步,好几名侍卫冲过来,掩护她奔进人群,扑入秦冲怀中,失声痛哭:“冲哥哥……” 赵佑神形俱裂,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欲要奔出,被袁承志死死拉住:“我们走!” “不,元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绝对不敢伤害咱弟弟的,走啊!” 有修罗花阻敌,还有他不俗的轻身功夫,要携他翻山越岭,突出重围也不是难事。 只是,要暂时放弃元儿…… 赵佑瞬间权衡利弊,按下心头剧痛,含泪点头。 袁承志伸手入怀,当下朝对面撒出漫天星辉。 天地变色,绚烂夺目,光焰中袁承志顾不得众人,一把抱起他来,闪电般拔高身形,朝旁边山坡奔去。 赵佑听得耳畔呼呼风声,土石,树木,草叶,纷纷朝后移去。 嗖嗖数声,羽箭袭来,身后有人应声倒地。 “他们在放箭!”赵佑急道。 “别怕,有我在!”袁承志声音从未有过的沉稳,步伐轻盈得像是在凌空高飞。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紧随其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少,渐渐悄无声息。 追捕还在继续,而己方只剩他们两人了! 九日皇帝_743 真的,逃不了了吗? 不知道奔逃了多久,袁承志突然停住。 赵佑定睛一看,前方竟是一座悬崖绝壁,仅有一条狭窄的竹制索桥与脚下相连,山风吹来,索桥晃晃悠悠,如秋千般在半空中荡漾。 “宝贝闭上眼,千万抓紧我!” 赵佑依言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双手死死搂着袁承志的脖子,感觉他走向索桥,一步步朝对面山上行去。 索桥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不住摇晃着,倒也坚韧如斯。 其实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感觉却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赵佑被风吹得面颊冰冷,终于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袁承志刚把他放下来,没有半分迟疑,从腰间拔出匕首,转身就朝那索桥上的绳索狠狠割去。 赵佑会意,在他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帮着点火烧桥。 眼见那火光燃起,索桥已被他割开一个大大的口子,朝一旁倾倒过去,赵佑忽然听见一声异响,携排山倒海之势,从对面山上凌厉而来! “小心!”赵佑厉声大叫。 袁承志一门心思在那索桥之上,听得他的叫声,本能侧身,却已经晚了一步。 噗的一声,一柄铁链箭杆钉在他左肩之上,深入皮肉,鲜血立时涌出。 “承志!” 袁承志哼了一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又一下,继续砍着索道。 对方山崖上,秦业手持铁弓,冷然而笑:“你们还是乖乖过来吧,我这箭上可是喂了毒的,三个时辰之内,若无解药,必定毙命!” “承志,别砍了!承志!”赵佑哭出声来,拉着他的手道:“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 “宝贝,记住,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便绝对不能再回那个魔窟。”袁承志朝他笑了笑,松开他的手,狠命一刀,将最后的连接处斩断。 啪嗒一声,索桥朝着深渊直落而下。 见此情景,秦业铁青着一张脸,对准袁承志,再次放箭。 袁承志武功原本就技不如人,逃亡过程中已经竭尽全力,又催动内力掷出修罗花,再加上方才受的那一箭,油尽灯枯,哪里还躲得过? 一箭入胸,正中心口,他猛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前倾,朝山下滚去。 “承志!” 赵佑发狂般怒吼,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抓到,眼看着他滚落山崖,身影消失在视线。 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像是被针刺刀割一般痛,他缓缓转身,迎向那对面伫立的人影,重重发誓道:“秦业,我不会放过你的!” 索桥断了,他们没法立即过来,他还有逃脱的机会,还有复仇的机会。 九日皇帝_744 这个用鲜血换来的机会,他绝对不可以辜负! 九日皇帝 第260章 摔死婴儿 秦业哈哈大笑,笑声愈发尖锐高亢,笑过之后,他阴着脸:“演戏骗我,还出言威胁我,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告诉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赵佑心头一沉,看着有人从一旁抱出元儿来,交到他手里,不觉嘶声高叫:“秦业你要做什么?不要伤我弟弟!我这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现在回来?”秦业邪魅笑道:“可惜,已经晚了。” 一只手按住他的胳膊,秦冲从人群中一步踏出,低道:“二哥,他回来就行,你不必……”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容容的?容容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保不保得住,那是你的亲生骨肉!”秦业瞪视着他,满意看着他慢慢收手回去,静立在侧。 “秦业!我弟弟是赵氏王国皇子,你不能伤害他,否则我赵氏王国不会善罢甘休,两国修好已有数年,你想要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吗……” 没等他说完,秦业已经将元儿高高举起,面目狠绝:“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想的!” 赵佑睁大了眼,撕心裂肺大叫:“不——” 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眼睁睁看见他毫不迟疑,将那小小的身子重重掷向崖壁,连哼都没哼一声,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元儿…… 赵佑抱着双肩,软软滑下,分明听得自己心里有一样东西清脆破裂开去。 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只依稀记得他刚生出来的样子,嫩嫩的,红红的,皱皱的,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来此异世,他不过想拥有一段简单幸福的人生,有温暖的亲情,有甜蜜的爱情,为何却是那么难,那些一心守护的人,他一个都留不住,留不住…… 原以为他身份高贵,拥有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仿若天地间孤独的孩子,万念俱灰,一无所有。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灾熊熊燃烧,越烧越烈,心底又像是被塞进了满满当当的冰块,寒气一股接一股往上升,周身都像是被冻住了,连眼珠都转不动。 赵佑死命瞪着对面山崖上静静站立的人影,元儿被掷出的一霎,他完全有机会出手相救,以他的身手,只要他动动手指,元儿就可以幸免于难,可是他却只是看着,袖手旁观。 为了叶容容,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选择了漠视,无动于衷。 秦冲,当初他还抱过元儿,怎么可以这样狠心绝情?! “元儿——” 痛彻心扉,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赵佑呆呆坐着,遥望着对面已经空无一人的山崖,望着崖壁上那一滩暗红的血迹。 风,静静地吹,心如死寂。 夜,一点一点黑下去。 九日皇帝_745 身后远远地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大批人靠近过来。 他们还是没死心,终于还是来了吗? 赵佑慢慢站起来,转身看着那群黑衣人举着火把,面朝自己一步步过来。 这场景,好像有丝熟悉…… 人群分开,白影晃动,有人奔出来,带着他所熟悉的如释重负的笑声:“还好,我赶在了二哥的人前面,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他,是秦冲,造成这一切惨剧的罪魁祸首! 赵佑退后一大步,冷冷看着他,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笑容,只觉得那么刺眼:“你来做什么?” 秦冲看到他面上未干的泪痕,有丝愕然:“我来接你啊。” 赵佑哈的一声冷笑:“不必,我自己会走。”说话间,有倒退一步,便离悬崖边缘更近一步。 秦冲终于觉出不对,急急朝他奔过来。俊脸骤然变色:“你在做什么?停住,快停住!” “别过来!”赵佑尖叫一声,声音像是卡在嗓子里,酸涩得要命。 自从那日婚礼之后,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也许是太久太久了,久得让他觉得陌生,无法辨认…… 他仰着头,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笑得凄迷:“秦冲,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爱上他,受尽欺骗与背叛,然后凭由自己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殿下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容容给你说了什么?”秦冲的眸光那么纯净,神情那么无辜,小心翼翼朝他伸出手来:“来,过来,快过来,听我解释。”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表情,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这次,再也不会了! 赵佑惨笑摇头:“不必了,我不会再回去了。”突然转身,箭一般冲向悬崖,飞身跳下。 “回来,你给我回来——” 耳畔是他近乎疯狂的嘶吼,隐没在呼啸风声中,衣袖被人抓住,复而撕裂,成空,直直下坠。 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自由飞舞的蝴蝶,展开破碎的羽翼,在风中飘零摇曳—— 好美…… 就让一切,就此结束罢。 夜色浓郁如墨。 阴风怒号,凄厉尖啸,就像是一曲来自地狱的哀歌。 “殿下,你不能去,快来啊,拉住殿下——” 九日皇帝_746 “放开,你们放开我!” 啪啪几下,几条人影被掌风撞飞出去,鲜血染红崖壁,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他这样近乎悲怆的哀鸣,才能听到他如此悔恨交加的唤声。 秦冲,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他也会后悔么? 会么? 顶上的呼叫声,挣扎声还在继续,赵佑恍若未闻,闭上眼,舒展双臂,任由自己堕入那悬崖绝壁,万丈深渊。 横生岸边的树枝探出,划伤了他的手,他的脸,丝毫不觉得痛。 解脱了,就此结束。 砰地一声,脑袋不知撞上了什么,身子重重弹了下,他喷出一口血来,意识逐渐涣散,紧接着又是扑通巨响,直直栽进了无边无尽的深渊。 浑身如同被寒冰包裹住一般,冷得发颤,冷得刺骨,一下子刺激到迷乱的神智。 怎么会那么冷呢? 好像是被柔软的东西所包围,并没有预见中的碎裂,只觉得冷,还有撕裂般的痛。 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愈发沉重,手臂无意识随波摆动,听得四周有湍急的流水声,不知去向何方。 原来是掉了水里。 他还没有死! 心猛然一颤,跌落前的记忆全部回到脑海中,刹那间泪水涌出,万箭穿心般的痛。 因为秦冲的见死不救,元儿,他嫡亲的弟弟,惨死在他眼前!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爱错了人,一失足成千古恨,永无回头之机! 痛楚加剧,头胀欲裂,又一口血喷出来,融进暗黑的水中。 忽闻铮的一声,半空中龙吟声起,恍惚间隐约见得眼前紫光闪烁,下意识伸手抱住,像是抱住一团火焰,身边忽然荡起层层舒缓之波,温暖降临,他再次晕了过去。 昏睡,无止尽的昏睡。 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由远及近,脚步声,呼唤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知是真是幻。 感觉是谁使劲按他的腹部,污水吐出,衣衫尽除,他被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包裹住,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 有人扳开他的嘴,灌进热辣的姜汤,他偏头吐出来,那人也是固执,捏着鼻子又是一大口灌进去。 九日皇帝_747 许久之后,耳畔有了一点声音。 “这小子长的真好看,跟我年轻时候的模样差不多。” “黄老头你吃错药啦,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能和人相比?” “嘿,我不帅你又肯嫁给我?话说回来,除了我,你嫁给谁都没这样快活。” “死老头,越说越贫嘴,你以为你是谁啊……”噼里啪啦几下,像是什么敲在桌面上的声音。 “喂,老婆子你干嘛,那可是我的新鞋,别敲坏了!” “呸呸,每回做不是大就是小,我这就扔了去,以后再也不做了。” “别扔别扔,我都穿了几十年了,大小都习惯啦!” “看你这犯贱的样子,哈哈哈……”一句话惹来老妇放声大笑,笑过之后,悠悠叹息:“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老妇吁了口气,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影,又叹道:“若是我们那孩儿还在,比这小子都大上好多岁了,这该死的暗河……” 九日皇帝 第261章 一辈子的孤单 老者打断她道:“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守着孩儿,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是啊,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 老妇呜咽着说完,两人牵着手,老泪横流,相顾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伸手拭泪,不经意瞥过床头,忽然叫道:“快看,他动了。” 老妇愣了下,回头去看,却见那少年闭着眼,浓眉微蹙,睫毛不住颤动着,似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赵佑正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抱着元儿在荒山野岭飞奔,身后是大批追兵,个个骑着马拿着武器,一支支羽箭凌空射来,他左躲右闪,一心要突出重围,忽然前方有人策马前来,拦住去路。 是秦冲!是他! 元儿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他一手举着元儿,一手搂着他的新婚妻子,笑得狰狞,然后一甩手,将元儿重重抛出去! 不—— 他嘶声高喊,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 他的头好痛! 怎么会这样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胡乱游动,肆意吞噬着血肉。 攥紧了拳,揪紧了被角,胸口不住起伏,痛得喘不过气来。 九日皇帝_748 那样的痛,比起秦业所下的毒,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快要痛死了! 救命,谁来救他? 突然墙角一声剑鸣响起,淡淡的紫光照亮了屋内,包裹住他清瘦单薄的身躯,那东西似是对这剑深感忌惮,缩回原处,静止不动。 那东西一旦恢复原状,剑光也渐渐消减,最终黯淡无痕。 夫妇俩看得呆住,过得片刻,还是老者先反应过来:“这宝剑怕是有些来历,还是放在他身边吧。” 老妇点点头,当即拾起神剑放在少年身侧,看着他眼皮跳动,慢慢睁开眼来。 “元儿……” 赵佑叫出一声,睁眼的同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禁抱着头低吟,身子起来一半,又直直往后仰倒。 一双手托住他的后背,那慈眉善目的老妇对着他宽心地笑,眉眼看着有丝眼熟:“醒了就好了,你掉进水里染上了风寒,都睡了一日一夜了。”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回头道:“他醒了,老头你把我灶上热着的粥端过来。” “嗳,来了。”老者精神矍铄,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相貌堂堂,含笑出门去,没一会儿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 “有点烫,小口喝吧。”老妇笑眯眯望着他,用勺子搅动着,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只是普通的小麦粥,熬得很烂很软,有淡淡的清甜味。 赵佑张嘴喝了几口,胃里暖热,身上逐渐有了丝力气,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老妇收拾了碗勺,答道:“你从那暗河里飘出来,我家老头在河边转悠正好看见,把你捞上来的,幸好没事……我看你也不想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从哪儿来的啊?怎么掉进那河里去了?” 赵佑正要回答,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嘈杂声,鸡鸣狗吠,有人在屋外喊道:“黄叔,黄婶!” 老妇站起身,应道:“什么事?” 那人奔到窗前,焦急道:“有官兵在搜查疑犯,就要进村了,我大舅让我叫你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好!”说完转过身,匆匆走了。 听得脚步声远去,老妇自语道:“奇怪了,这村子十几二十年都难得来一回外人,怎么会有什么疑犯?” 并不奇怪,想必是来找自己的。 他不能再回去,不能再回南越皇宫,不能! 赵佑咬住唇,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婆婆,你救救我!” 黄婶诧异望着他:“你……”连同那边的老者也凑近过来。 赵佑掀开身上破旧的薄被,跳下床来,谁知一脚踏出,就像是踩在沙堆里,跌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黄婶伸手来扶,被他拉着手,顺势拜倒:“婆婆,我不是坏人,求求你,等下官兵来了,就说我是你家的孙子,生了病在家里养着,他们会相信的,我保证他们不会怀疑!”自己跳崖之前是赵氏王国质子,一直被关在质子府,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要这老夫妇帮忙说话,绝对不会引人怀疑! 九日皇帝_749 “这……” 黄婶眼望老者没有说话,那黄叔看了看赵佑,面上闪过一丝笃定,长长叹道:“既然是暗河里出来的,想必是天意,就照他说的吧。”指着他身侧的长剑道:“这剑是你的吧,还有枕头下的玉,是我家老婆子在你身上发现的,这些东西我们先藏到灶台下去,等下再给你。” “剑?” 赵佑看着身侧,这才发现琅邪神剑失而复得,好好躺在身边,一时又惊又喜。虽然搞不懂为何神剑会在这里出现,但情况紧急,也没时间深思,翻出枕头下陈奕诚那块玉佩,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玉佩藏在内衣里居然完好无缺,又是一大欣慰。 接过剑和玉佩,转手交给黄叔,黄婶坐下来,帮他把梳好的长发解散,扶他重新躺回床上去,刚盖上被褥,就听得外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两名南越士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扯开嗓门嚷道:“老头,这就是你的家人?” “是啊,屋里是我的老伴,榻上的是我家孙子,正病着呢。”黄叔跟在他身后,赔着笑脸。 “孙子?”士兵瞥他一眼,疑惑道:“不是说你儿子不到十岁就死了,哪来的孙子?” 黄叔张了张嘴,急中生智道:“这少年是前些年在山外捡来的,有病,嗯,脑子有病,我看他可怜,就带回来养着,指望他能好些,将来代替我儿子给我们老两口送终……”说着说着,忍不住去抹眼泪。 那士兵走近床榻,看着赵佑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仰面躺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浮肿,面颊和额头上到处是刮伤的痕迹,正朝着自己龇牙咧嘴傻笑,不由得信了几分。 此时负责屋前院后搜查的同伴踏过来,朝他低语几句,大致是说没发现有异常,说完一起退出门去。 等他们走远不见,黄叔关上房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黄婶坐在床边,扶他靠坐起来,关切问道:“孩子,人已经走了,你莫怕,跟我老婆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佑嘴唇嚅嗫着,想着身中两箭的袁承志,想着惨死崖壁的元儿,不由悲从中来,怔怔落泪:“他们杀了我朋友……摔死了我弟弟……” 黄婶先是一愣,继而联想到他依稀可见的俊俏容貌,了然点头,恨恨道:“这群畜生!”慢慢靠过来,拍着他的背,放柔声音道:“别哭了,上天看着的,他们会有报应的。你就在我家里好好养着,等养好身子,我让我家老头子送你回去。” “谢谢。”赵佑抹一把脸,想想又问道:“我朋友中了箭,从山崖上滚下来了,不知有没有在河里看到他?” 黄婶看向黄叔,后者缓缓摇头:“那暗河里只飘了你一个人过来,没看见别人。” 赵佑听他反复说起这个地名,不觉怔道:“暗河?” 听起来有丝熟悉,以前上课的时候曾经听老师秦俊杰提到过,说是南越境内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有一条神秘的暗河,忽隐忽现,踪迹不定,须得有缘人才能遇到。 黄叔眼睛黯了黯道:“说来话长,我都是听这里的老人讲过,这山谷里有一条暗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向何处,原本以为只是个传说,不想二十年前的一天,暗河突然出现,卷走了我那正在野地里玩耍的儿子,我当时在山里打柴,我家老婆子在山头看见,等她奔过去,暗河已经消失了……从此,我就天天守着这暗河出现的地方,等着我儿子回来,一守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那暗河再没出现过?” 黄婶满目懊悔,低着头抹眼泪,黄叔搂住她的肩拍了下,叹道:“前些年倒是出现过两次,只是时间太短,没等我跑近,一晃就消失了,而这次,居然出现了那么久,我看着那水面上露出的衣角,真以为是我们的儿子回来了,他出事的时候,也是穿了件灰白色的衣服……” 他叹息着几乎说不下去,黄婶接着哽声道:“这些年,村里的人不是过世,就是搬迁,除了村长家,就剩下我们这一户,我们俩哪儿也不想去,这辈子就守着儿子,等他回来。” 赵佑听得唏嘘不已,忙出声安慰二老,心里也是庆幸,要不是这暗河突然出现,自己摔下这万丈深渊,铁定粉身碎骨,绝无活命之机。 九日皇帝 第262章 似是故人来 在这里住了两日,夫妇两人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还采来草药给他敷在身上,那些在树枝石头上刮的伤痕渐渐轻痂,精神逐渐好起来。 九日皇帝_750 黄婶找出黄叔年轻时的衣裳给他穿,对镜一照,脸上的伤好了大半,浮肿消除,愈发显得俊逸。 “晴儿啊。”夕阳下,黄婶叫着他杜撰的名字,啧啧赞道:“这模样长得真俊,幸好那日没被官兵看出来。” 赵佑勉强笑了笑,帮着她晒晾刚洗好的衣物,一回头,对上一张陌生的男子脸庞,来人约莫二三十岁,身材高壮,其貌不扬,正痴痴呆呆看着他,瞠目结舌:“黄……黄婶,你从哪里捡来的俊小伙?”正是那日前来报讯的男子声音。 黄婶上前一步挡在赵佑身前,手里的竹竿朝那男子肩头打过去:“看什么看,这是我家的孙子!” “你家不是没儿没女吗?”那人躲也不躲,盯着赵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干孙子不行啊?” 黄婶边说边推他进屋,正好黄叔从旁边小路回来,那男子凑上去询问,黄叔比手划脚解释几句,指了下赵佑,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头叹气。 看着屋外交谈的人影,关上门,赵佑不由问道:“婆婆他是谁啊?” “是薛家的老小子,家里穷,又没门手艺,一直娶不上媳妇,上月才进山来,就指望着跟他大舅,也就是这里的老村长学学打猎,得以谋生。” 赵佑想着那人痴迷的目光,心里微沉,没过一会,黄叔进门来,沉着脸道:“薛家老小子看上了晴儿,想让晴儿做他的男宠,被我骂走了。” “是该骂,叫他想都别想!”黄婶说完,又搓着手为难道:“可村长膝下无子,这薛虎是他亲外甥,这关系得罪了,可不太好……” 赵佑咬牙道:“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本来就想早点离开,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走……” 黄婶摇头阻止:“天快黑了,夜里不好行路,今晚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让老头子送你出谷去。” 赵佑看看窗外天色,想来也有道理,于是早早梳洗睡下。 黄叔黄婶睡在外屋,他一人睡在里屋,因为心里有事,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正发呆,忽然听得窗户轻响,有黑影一晃而过。 “是谁?”他警觉起身。 半晌没听到声音,赵佑套上外衣刚要下地,窗口突然跳下个人来,用力抱住他。 赵佑尖叫一声,猝不及防,被那人压在床上,嘴里喘着粗气,大手在他身上乱摸乱揉。 “好弟弟,脑子不好使没关系,你跟了哥哥,哥好好疼你!” 是他,薛虎,是那个村长家的老光棍! 这色胆包天的家伙,白天提出那要求被拒,夜里竟然来硬闯用强! 黑暗中被他捂住嘴,赵佑拼命摇头,拳打脚踢,无奈薛虎身强力壮,此时又是动了情,力气大得惊人,而他又是大病初愈,身衰力竭,没几下就被他撕裂外衣,小腹处有滚烫的硬物顶上来。 “好弟弟,乖弟弟,给我,给哥哥,哥哥受不住了……” “救……救命……” 越挣扎,他的力道越重,身上被他掐得生痛,赵佑眼睛酸涩,流出屈辱的泪水,痛恨自己为何不趁夜逃走,为何要多留这一晚,就算是死在野兽的口下,也比留在这里受辱强得多! 头昏目眩之际,只听得哐当一声,有人冲了进来。 九日皇帝_751 忽然身上压力一轻,薛虎摸着后脑,大声呼痛。 在他背后,黄叔举起根扁担,没头没脑朝他打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坏小子!” 薛虎毕竟是年轻人,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抓住那扁担一推,将黄叔推倒在地,不知撞上了什么,瞬间没了声音。 “老头子……” 黄婶啊的一声叫,丢开手里的烛火,扑过去抱住地上之人,那薛虎红着眼转身过来,又朝退至床边的赵佑扑去。 赵佑已经从床榻下方摸到琅邪神剑,瞥见人影过来,刷的一声拔出剑,想也不想,对准他直刺过去! 这一剑用尽了全身力气,直直没入对方腹部。 薛虎惨叫一声倒下,抽搐几下,忽而不懂了。 赵佑喘息着拔出剑来,踢了他几脚,没觉出动静,这才缓缓回神,只觉得精疲力尽,浑身都痛。 那边黄婶已经把黄叔摇醒,黄叔按着后腰,两人举着烛火搀扶着过来,看到那血泊中的男子,吓得面色发白,周身打颤。 “他死了……” “死了?”黄婶喃喃念着,突然惊跳起来,语无伦次道:“死了人可是要报官的,晴儿你快走吧,赶快走!” 赵佑早有去意,见状却有些犹豫:“人是我杀的,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们了,快走快走,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黄婶抓起他放在床边的包袱塞到他手里,急急推他出门:“要是官兵来了就走不掉了,快走吧,顺着山路朝南走,这山里没打到野兽的,走出林子就没事了……路上小心!” “你们也……保重!”赵佑不敢久留,扭头就走。 夜色深黑。 按照黄叔指示的方向,赵佑举着支火把,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着。黑乎乎的树影中,手里一点火光着实温暖,也显得四周更加冷清寂寥。 山里树木多,树叶也密,没有大的野兽,却有猫头鹰在树上咕咕叫个不停,不仅是走得累,心里也是惊得慌。 顶上星光被枝叶挡住,光线稀疏,饶是他眼里再好,也只能看清方圆十米内的景物,在此之外,到底有些什么,丝毫不知。 走的时候太匆忙,黄婶也是老眼昏花,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外衣已经被撕裂,衣不蔽体,奔走进又被树枝刮下几绺,更加破烂,再加上林子里寒风瑟瑟,冻得发抖。 好冷,也好困。 一步接一步走着,火光越来越小,飘忽不定,最后终于熄灭。 没了火,在这陌生的地方,更是危险加剧,寸步难行。 赵佑将包袱拴在背上,挨着棵大树坐下来,手里紧紧握住琅邪神剑,警惕注视着四周的动静,等待天亮。 时间慢慢流逝。 九日皇帝_752 许久许久,终于看到顶上一点微光,天际泛起蒙蒙亮。 林子里起雾了,树木被团团白雾包围,影影绰绰,景致变得迷蒙不清。 赵佑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 前方树枝上挂着的一绺衣衫,不正是自己之前经过被刮破的吗? 走来走去,又回到了方才来过的地方—— 他迷路了。 雾气越来越重,眼看没法散去,他一咬牙,拔出琅邪神剑,随手将剑鞘别在腰间,举着一团紫光,继续前行。 不知日升日落,白天黑夜,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走出林子,就安全了。 走啊走,两脚像是灌了铅,身子越来越沉,被藤蔓荆棘刮破的伤痕越来越多,直到满身血污。 力气几乎用尽,只强撑着心底一口气,机械迈步。 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人声,声音极低,他喘着气,满脑子都是嗡嗡作响,根本无力辩听。 这深山野林,怎么会有人声? 莫非是南越士兵追来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加快步伐,朝相反方向疾走,不曾想脚下被石块一绊,竟是一头栽倒下去。 “是谁?谁在那里?” 有脚步声纷纷响起,朝着他倒地的方向奔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恍惚中见得好几条人影过来,将自己团团围住。 “咦,是名年轻男子?” “会不会是奸细?” “大家都别动,谨防有诈,我去叫陈将军过来——” 陈将军…… 赵佑伏在地上,幽幽地想,原来南越也有姓陈的将军呢。 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赵佑闻声一震,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是出现幻觉了吗,他竟然以为是陈奕诚…… 心扑通扑通跳着,几乎要跳出胸口。 九日皇帝_753 “陈将军,我们发现了这个受伤的男子,好像是昏过去了。” “嗯,一舟,你也过来看看。”那人边说边在他面前蹲下来。 一舟……李一舟?!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对,是陈奕诚,是他,他没死! 九日皇帝 第263章 回家 赵佑忽然流出泪来,伸手入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往外流。 “陈……奕诚……” 陈奕诚手指刚搭上他的肩,正欲把他翻转过来,忽然听得一声,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是……”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惊骇,带着狂喜,带着不确定。 “陈奕诚。” 他又哭又笑,慢慢抬起头来,把那块玉佩递到他手里,还没看清他的样子,就被他按住双肩,一把扯进怀中,紧紧抱住。 “老天有眼,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五皇子呢?” “元儿他……” 之前是凭一口气硬撑着,如今见得故人,心神一松,底气卸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呜咽,仰面晕过去。 虚弱的身子被他抱起直冲入帐,耳畔响起他急促的呼叫:“一舟,一舟快跟来!” 昏迷之中,感觉自己被放下来,那双大手小心剥去他破碎的外衣,过了一会,那两人几乎同时低叫:“啊……” 两人怔楞着,过得许久,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他……”李一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出去!”陈奕诚的声音低沉压抑,听不出悲喜,那双抚在他肩上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怎么是我出去,我是大夫好不好?”李一舟咬牙切齿低叫:“要出去也是该你出去!” “我是主帅,这是我的营帐,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没看见他一身是伤吗,我要给他包扎伤口,还要给他把脉,包扎你行,把脉你会么?” “你……” 沉默了一会,陈奕诚拉过薄被给他盖上,攥紧拳头,懊悔低吼:“怎么会这样?该死,他到底在那南越宫中经历了什么?” 吼过之后,两人都泄了气,瞅着他发呆一阵,还是李一舟率先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大夫,我先给他包扎。” 陈奕诚无奈点头,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细弱小手,瞅着那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声音哽咽:“佑佑,你撑住,我一定会救你!我发誓!” 九日皇帝_754 将赵佑外露的伤痕尽数处理完毕,李一舟开始给他把脉。 手指搭上那泛青的腕部,李一舟眉头皱起,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他是不是还有内伤?”陈奕诚盯着他的脸,着急问道。 “不是内伤,我说不上来,太奇怪了……”李一舟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脸色也变得铁青,看起来十分可怖:“他好像是中了什么毒,开始发作了,这毒就在他脑袋里,不对,是脑袋里长了个什么东西,他非常虚弱,只剩下一口气……” 陈奕诚与他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不觉颤声低问:“你……能治不?” 李一舟咬牙:“我试一试,这里没药,我先给他扎一针,然后试着用内力把那东西逼出来——” “好,我给你把关,不行的话,我来。” 李一舟从怀中取出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根银针来,一针朝他的百会穴扎下。 赵佑受痛,啊的一声叫,神智有丝清醒,低喃:“陈……奕诚……那沼泽……你怎么……怎么没死……” 陈奕诚拉着他的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不迭应着:“是,我没死,我的坐骑陷进沼泽,一舟在树上吊了根绳子,硬是把我拉出来了,后来我们弃了马匹,放弃大道改走水路,辗转进入苍岐,不知怎么转到这座山谷,正在寻找出路,谁知……” 谁知误打误撞遇到他,真是侥天之幸! “陈奕诚……对不起……对不起……” 赵佑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感觉到他在身边,嘴里喃喃念着,眼泪汹涌而出。 他没死,真好! 还有机会跟他说对不起,真好! “跟他道歉做什么?”李一舟低吼着,手上动作不停,掌心贴在他背心。 一股热力自他后背涌入体内,在丹田运转一周,朝头顶冲去。 哇的一声,赵佑吐出一口鲜血,双手不住颤动,李一舟被那强劲的反弹力撞出去,倒弹出一丈远,扑到在地,急叫:“奕诚,护住他心脉!” 琅邪神剑再次鸣响,紫光直射过来,赵佑渐渐安静下来,无声无息。 “怎么回事?一舟,他怎样?!”陈奕诚手掌贴在他心口上,抱着他低喊。 李一舟跌跌撞撞爬起,奔过来检查一番,脸色凝重,哑声道:“必须回帝都,找蓝老爷子!” “他怎么了,你说话啊,他到底怎么了?” “那东西太厉害了,我一逼它,它就反弹,殿下他受不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逼它,它会发作得越来越快;逼它,它就反噬殿下……对不起奕诚,我无能为力,只能带他回帝都,找他外公蓝神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李一舟说完,看向那神剑,又补充道:“看来这剑对他身体有保护的作用,吉人自有天相!” 陈奕诚紧抿着唇,慢慢将他放平,对着帐外拔高声音:“来人!” 有人及时应道:“是,将军。” “传我命令,整顿行装,立即按原路返回,返回赵氏王国!” 九日皇帝_755 赵佑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在树林里行走,时而山风呼啸,时而阴云密布,时而阳光灿烂,一路不知疲惫地行走。 走着走着,听到了马嘶声,有人抱他骑上了马,骏马在山野奔驰,道路由窄变宽,由崎岖变得平整,逐渐驰上官道。 马匹后又变为了船舶,河面上吹来潮湿的风,众人划桨,逆流而上。 最后,船舶变为马车,马蹄声声,轻轮滚滚,朝着北方,朝着赵氏王国的方向行进。 进入赵氏王国境内,期间他醒过来一次,看着那憔悴的两人,断断续续说出如何从南越皇宫逃出的经过,待说到袁承志中箭,元儿惨死,神情崩溃,又昏死过去。 这一次,再没醒来,直到马车驶入帝都,直奔皇城。 “佑儿——” 昏睡中他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有父皇,有母妃,有外公,有祖母,有老师……那么多人围住他,哭着叫他的名字。 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所有的声音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眼皮却沉重得要命,怎么也睁不开。 当众人屏退散去,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听得母妃颤声哭道:“佑儿,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父皇赵文博的声音也是强自镇定:“岳父,佑儿……他怎样?” 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得外公蓝铁心长长叹气:“佑儿他中了蛊。” “什么?!”众人惊道。 “这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蛊毒,强劲得吓人,佑儿之前或遭遇过别的奇遇,蛊毒虽强,却一直被压制着,再加上神剑的佑护,本来还要一段时日才发作,但是他又中了梅花国特有的索命符……” “梅花国?乐中天?” 不仅是父皇赵文博,连他也听得糊涂了。 外公的诊断绝对没有错,但是秦业给他服下的剧毒,怎么会是出自梅花国呢? 赵氏王国……梅花国…… 忽然有丝明白,为何秦业下毒会毫无顾忌,他是巴不得他死,然后一口撇清关系,嫁祸给梅花国,一箭双雕,破坏两国之间的盟约! 好毒的心思! “正是。这索命符的毒素侵入体内,激发了蛊毒,二者相互促进,此消彼长,现在虽然索命符的毒性已解,那蛊毒却已经全面发作,看情形就连神剑都有些抵挡不住。” “为何会这样?神剑不是有灵力斩妖除魔吗?” “陛下你听我说,那蛊虫已经深入佑儿头脑深处,神剑一旦发力,蛊虫便会反噬人身,即使神剑将蛊虫消灭,蛊虫临死也会拼尽全力,将佑儿一并拖上,与他同归于尽!” 赵文博啪的一掌击在墙壁上:“那怎么办?” “如今之计,继续用神剑守护,我和陈将军轮流护住佑儿心脉,试着采用保守疗法,看能不能将蛊虫诱出来。请陛下派羽林郎精锐在殿外重重防守,不得有任何人进入打搅。”蓝铁心顿了下,想想又道:“此举无甚把握,我听闻太傅秦先生与那桃花、海南素有交情,还请陛下下旨,令秦先生移步两岛,请两位岛主火速前来救人。”只有找到蛊虫发作的根源,才能真正救得性命…… 九日皇帝_756 九日皇帝 正文 第264章 爱恨两重天 赵佑沉沉睡着,虽然口不能言,人不能动浑身感官却仍在正常运作。 感觉到有人喂水,有人灌药,针灸艾灸之法都在用,身体状况却丝毫不见好转。 耳畔的叹息声越来越多,他能感受到众人的担忧,感觉到外公的焦虑。 母妃在宫人侍女的搀扶下时常来看他,陪着他说话,鼓励他好起来,听得出,她还不知道元儿的事情,陈奕诚想必压下了真相,不曾流露一丝口风。 元儿…… 一想到他,就想起崖壁上的血迹,想起那道近在咫尺却漠然而视的身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钻心地,撕裂地痛,痛得他在床上翻滚,嚎叫出声。 有人按住他的手,急急喊道:“蓝先生,殿下他又发作了!” 外公的声音颓然响起:“保守疗法没有用,若是他再多发作几次,就算神剑相护,那蛊虫吸尽血肉,也没法保命……” “若能做到自由驾奴神剑,人剑合一,也许能消灭蛊虫,但是赵氏王国皇室当中还没出过这样的先例,佑儿还小,与神剑相处时日太短,意志薄弱,更是不能。”那时父皇赵文博的声音。 “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由着他等死吗?”陈奕诚的声音沙哑着,沉稳不再,冷静再无。 外公的声音显得那么苍迈无助:“护住他的心脉,我们只有等,等泰先生带人回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赵佑就那么躺着,无声无息躺着。 很多淡忘的场景都被他想起,完全无法控制,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马车外,有人恭敬喊着二公子。 通道旁,那铁血皇子凌厉一脚踢出,满含深意的训斥。 小屋里,他知道自己回返,索性让马丽莲肆意亲吻,激发自己心头醋意。 温泉池边,他明明看清了阿大的手势,却故作不解,任由寒泉之门关闭,自己无法解毒,只能以他做药,一同沉沦欲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编剧,他在导演,自己不明所以,傻傻入戏,丢了心,失了身,直至一无所有。 泰冲,恨他,恨他,恨他…… 痛,好痛! 又一声凄厉惨叫,他抱着头,在床上打滚,然后有人扑过来,将他死死按住。 “听着,老师已经快到帝都了,就这一两天,你再忍忍,再忍忍!” “痛你就咬我,使劲咬!” “咬我,把毒过给我,我替你痛!” 九日皇帝_757 不,自己已经那么对不住他,不能咬他,就是痛死都不能咬他。 陈奕诚,你明不明白,我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他在心里惨笑,脑中昏昏,气若游丝,身子越来越轻,神智越来越迷糊。 他这样子,还能等到老师他们回来吗? 能吗? 怕是……不能了…… “陈奕诚……”他听得自己的声音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几个字,我不想听这个!” “如果……这次……我能活回来……我给你当……男宠……” “拉钩,一言为定……”他勾住他的手指。 “嗯……” 一声过后,又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轰隆一声,殿门被撞开,一干人等喘着粗气闯进来,几个声音同时高叫—— “阿丹!” “三弟!” “赵公子!” “太子殿下!” 像是在做梦,梦中他听到很多人的声音,那么熟悉,有幽朵儿,有阿大,有二皇兄,有兆飞颜,有容娜,还有老师……他们都来了,赶在最后一刻赶来了。 二皇兄回来了,这个太子之位,或者可以还给他…… 如此想着,心头一松,身子更加轻盈,破茧欲出。 淡淡的紫光牢牢罩在他身上,半丝不移,他听得幽朵儿与阿大同时低呼:“糟了,是情蛊!” “情蛊?这是什么?”外公蓝铁心问道。 “情蛊是本岛巫族圣女才能掌握的一门降头术,世间罕见,须得有受术人的鲜血与头发作为媒介,由施术人以灵兽内丹为辅,催动所有灵力,聚集万千怨念,献出身体发肤甚至生命,才能完成……马丽莲,我们在沙漠中找到了她的尸体,她便是施术人!” “佑儿在海南岛上留下了媒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想起来了。 九日皇帝_758 在沙漠边缘,自己被那叶片上的尖针扎伤了手指,血滴在叶片上,被风吹走。 在石山上,与尸人大战,自己躲闪不及,被一刀削去缕缕发丝。 原来,这些都到了马丽莲手上,还没离开海南,自己就被她下了蛊。 昨日之因,造就今日之果。 马丽莲对泰冲的迷恋,注定了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恨,战场失利,情场失意,这一切,都促使其下了决心,毁天灭地…… “情蛊因何发作?如何解除?” “情蛊因情而生,为情所困,受术人一旦动情,或是伤情,不管是爱到极致,还是恨到深刻,情蛊都会发作,用情越深,所受的痛苦也就越深——”阿大叹气,声音低下去:“马丽莲已死,目前尚无解除之法。” “没有解除之法?难道让殿下就这样活活被折磨死?”陈奕诚红了眼,扑过去,在他耳边低喃:“告诉我,是谁让你爱,是谁让你恨……你这是为了谁?为了谁?” 殿内一片静寂,许久,一个声音坚定道:“可以解除,我这就回岛上去,进入祭坛,那本秘笈上应该有解除之法。” 话声刚落,另一个声音急急响起:“朵儿,只有本族圣女才能进入祭坛,你莫不是想——” “不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你跟马丽莲不一样,当了圣女,你就一辈子不能婚嫁!这点你想过没有?” “我刚刚想过,已经想明白了。” 赵佑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然后飞速撤离,脚步声急急响起,朝殿外奔去。 没人去拦,即使看出离去少女的心思,即使知道床上之人心里没她,也没人去拦。 不,幽朵儿,不要为他牺牲,他不值得! 赵佑在心里呐喊,泪流满面,不要,快回来…… “朵儿,你赶回去还是来不及,那秘笈参透,至少要四五年时间,就算你悟性过人,也提前不了太多,赵公子他等不了那么久——” “那有什么东西可以抑制蛊毒,减轻痛苦?” “没有。”阿大声音沉痛,目光转向床榻,沉吟道:“除非,他能忘情。” “忘情?”外公蓝铁心低喃:“难道,要用失魂草……” “失魂草?!对对对,我听说中原大地有一种失魂草,可以絮乱记忆,忘却一切过往……” 外公蓝铁心一口打断他:“不行,不能用失魂草!已经有现成的例子,那个人,最后变成了傻子!” 傻子…… 福临门的假泰冲,真小乐子,就是被灌下失魂草的药汤,变成如此这样! 他不要成为第二个乐裕,就算是死,也不要! 九日皇帝_759 “那还有什么法子?还有什么法子能延缓时日,等到朵儿参透秘笈回来?” 外公蓝铁心地声音响起:“陛下,你拿主意吧。” 西周静默着,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到父皇赵文博默然开口—— “先给佑儿把命保住,再设法医治,朕相信,就算是痴了傻了,最后都能救回来!” “是,陛下,我这就去,配药……”外公一字一顿说着,声音苍老了许多,脚步更是蹒跚难行。 “大家都跟朕出去,朕有话要说。”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寝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体不能动弹,心里却如明镜般清晰,默默流泪。 谁来帮帮他? 他宁愿死,也不想成为一个白痴! 可是,他的家人朋友,那些爱他的人们,宁愿看着他无知无觉活着,也不愿他就这样死去! 没人能帮他,没人能救他,没有! “傻小子,为何没想到我?我就那么不受待见?”戏谑的笑声响在耳边,犹如天籁。 “你……”赵佑睁大了眼,忽然发觉自己能动了,也能发声了。 床前一道白光闪过,那长发飘飘的怪脸飘荡过来,是……阎王! (亲们,网站开通了打赏功能,喜欢佑佑的亲要行动起来,打赏一下吧,谢谢!) 九日皇帝 正文 第265章 忘情水 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这张脸是如此可爱,含泪瞪着他,赵佑激动地喊出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愿:“阎王,救我弟弟,让他活过来,让他活过来!” 阎王看着他,轻轻摇头:“天命不可违,我无权让死者重生,否则天地失序,世界混乱,你所在的这个朝代都将无法存在。” “求你,要不让我代他去死,你把我的命收了,一命换一命,行不行?” “不行,你还不到死的时候。” “那你来做什么?纯粹看戏吗?你这个冷血怪物!” 阎王哈哈大笑,仿佛有读心术一般,道出他之前的想法:“不是觉得我这样子可爱吗,这会怎么又成了怪物了?” 赵佑看出他笑容中的坚决,擦去眼泪,难掩失落:“你到底来做什么?来看我变成白痴傻子?” “我来,自然有我的目的。”阎王笑着安慰:“我虽然不能改变生死,但做些小动作倒是可以的,只有不违背大的原则。” 九日皇帝_760 “那好吧,我不想变成傻子,你把那什么忘情水还是孟婆汤一样给我弄一碗,喝下去,自然就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阎王静静望着他,黑洞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的隐忍笑意。 那个,是笑意吧? 他缓缓开口:“那个人,伤你伤得这样深?” 赵佑沉默不答,他在天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初在沙漠里不予提醒警告,这个时候却来问他? 阎王眨眨眼,笑道:“可怜的孩子,就当时一场劫难吧,日后你自会领悟。” 赵佑朝他伸出手:“废话少说,你到底给不给?” “给,不过不是你说得那个,你小子的观念太陈旧啦,我怎么会还有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我又更先进的——”阎王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 “是的,只遗忘你不愿意再记得的人和事,无损其他。” 赵佑回味着他话中的字句,闭上眼,轻轻点头:“好吧,就按你说得,我愿意。”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泰冲,再无小乐子。 所有的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不管这梦是令人甜蜜的美梦,还是让人悔恨的噩梦,梦醒之后,过往纠缠,逝去无痕。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众人被天子赵文博唤出去之后,殿内来了谁,发生了什么,只见得一道金光从里间升起,待到陈奕诚第一个冲进去,屋里空空的,只有赵佑仰面躺在床上,脸露微笑,神情安详。 他只是睡着了。 睡了一个好觉,无悲无喜,无忧无乐。 睡醒之后,脑子里有刹那的空白,似乎忘记了一些人和事,只是短暂的怔愣,继而缓缓回神。 哦,回家了,他又回来了。 整整一个夏天,赵佑都在月清宫度过。 经过外公蓝铁心地着手诊治,他的身体逐渐恢复,除了被强行压住不再发作的蛊虫,身上各处的伤痕都已经痊愈,比起之前倒是强壮了许多。 据蓝铁心所说,他此番被掳受困,又是中蛊,又是服毒,又是掉悬崖,能够大难不死,除了琅琊神剑佑护剑主之外,还得益于早些年前被灌下的那一大堆灵丹妙药,以及在海南岛上所泡的暖玉神泉。 说到这暖玉神泉,不能不感叹其功效神奇,他只不过在里面泡了一小会,居然受益匪浅,但是对于这段奇遇,脑子里只模糊有个印象,记得自己曾经短暂下水侵泡,却打死想不起具体过程了。 外公蓝铁心说,记性不好,是他中蛊之后留下的唯一后遗症。 他倒觉得,能捡回小命已经万分侥幸,至于那些忘记的,多半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忘了就忘了吧,并不打紧。 这个夏天当中,还发生了很多事。 他昏睡不醒,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幽朵儿猛然想起传说中的巫族秘笈,也就是他曾在海南岛上祭坛之中见过的那一本,相传秘笈上记载了巫族所有的巫术以及破解之法,依照族规,必须成为终身不嫁的巫族圣女,才有资格进入祭坛,而且参透也是需要相当时日。 九日皇帝_761 为了救他,幽朵儿不顾阿大反对,毅然前往。 想当初在海南岛上,他也就是一时好玩,与这巫族少女交了朋友,没想到对方会为了他牺牲至此。 这欠下的情债,一辈子都怕是还不清了。 在他醒来的当日,还见到了相携而来的赵卓和兆飞颜。 赵卓仍是那副英俊儒雅的模样,兆飞颜清瘦了不少,却显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据他所说,当初为了给他救治解毒,兆飞颜费尽心力,最后虽然救回他的性命,却因此小产,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他愧疚在心,在岛上与之结为夫妇,发誓要一生善待于她。 对于他要将太子之位交还于他,赵卓坚持不受。 他说,就在他昏睡之际,他曾被父皇赵文博召见,述以同样的想法,但他始终没能拔出那柄琅琊神剑,或许这就是天意。 “三弟,二哥是戴罪之身,能在桃花岛上跟飞颜好好过日子,已经是莫在福气,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想再有所改变……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赵氏王国储君,未来的帝王,你要成长起来,肩负起你的责任。” 二皇兄的这番说话,其实也是父皇赵文博的意思。 除了二皇兄,四皇帝赵天也被召去拔剑,神剑纹丝不动。 看来,天意要他将这个皇太子继续做下去。 蓝妃见他平安归来,心情好了许多,眼疾也在慢慢恢复,只是睡梦中仍哭着念元儿的名字。 元儿的死,由陈奕诚禀报了赵文博,众人皆已知情,只瞒着蓝妃一人,说是因为急着送他回来治疗,元儿则是由另外的人手护送回京。 原想这谎言终有一日会被拆穿,谁知在他回宫一个月后的一天,丞相汤伯裴率众归返,进宫面圣,怀中居然抱着个孩子。 “臣……幸不辱命!”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赵文博喜出望外奔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孩子,哽声低唤:“元儿,朕的孩子元儿……” 据汤伯裴所述,他当日被刺客所伤,幸而有赵氏王国带去的侍卫拼命相救,伤势并不严重,猜到可能是泰业派人所为,于是将计就计,装作重伤的样子在寝室长期休养,以此拖延时间,希望谋取更大利益。 后来袁承志找上门来,两人合计一番,就在袁承志救人的同时,他也做好回归准备,令一名死士扮作自己模样蒙头大睡,实际却是与一干人等趁着宫中祭祀,逃出皇城,一路北行,就在踏入赵氏王国国土,与镇守边境的大将军陈宝国汇合之时,有黑衣人送来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送回五皇子的人是谁?丞相可认识?”赵文博问道。 汤伯裴摇头:“臣不识。来人共有三人,都是身着黑衣,什么都不肯说,臣只看出抱着五皇子的那人体型窈窕,应该是名女子,看得出,他对五皇子有些恋恋不舍,走的时候还频频回望。 女子? 赵佑心头微动,蓦然想起一人来。 对,是元儿的乳母! 是了,既然是她,一切都好解释了,她是南越人,当初掳走元儿她也有份,后来在南越皇宫一直照顾元儿,感情愈发深厚,久而久之也是心存愧疚,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将元儿调了包,找了个面容相似的孩子代替。 儿自己在山崖上只匆匆瞥了一眼,视线转到别的地方,见得泰业一掌挥向那孩子更是心神大乱,竟没看出端倪来,眼见袁承志中箭,孩子被摔死,自己也走投无路,万念俱灰跳下悬崖—— 奇怪,为何只看了一眼呢,是什么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使得自己犯下这严重错误,险些失去性命? 九日皇帝_762 怎么也想不出,索性懒得去想,反正元儿平安归来,一家团聚,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至于那个乳母,日后要是遇到她,定要好好感谢,予以重酬。 又过了些日子。 见他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海岛来的众人纷纷告辞,踏上归途。 远道而来,全力救助,这样的情谊,已经不是简单几句道谢的话可以述尽。 临别时,他由陈奕诚陪着,一路送出城门,依依惜别。 二皇兄赵卓带着兆飞颜回了桃花之北,容娜回了桃花之南,阿大回了海南,两岛与赵氏王国缔结盟约,和平时互通有无,若有战乱则相互援助,共御强敌。 266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谁笑谁哭 如此,最艰辛困苦的过程,换来最圆满的结局。 尘埃落定,一切都回到原点。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情,被彻底改变了。 比如,陈奕诚。 此番回来,他更加坚决拒绝了与长公主赵茹的婚事,引得皇太后大怒,幸而赵文博传旨召见,两人在御书房一阵密谈,出门时居然都是面带笑容。 翌日,赵文博下旨,将长公主赵茹指婚给丞相汤伯裴的次子汤竞。 这汤竞也在朝为官,与陈奕诚年岁相当,相貌家世都不在话下,算是个青年才子,赵茹得知消息,哭哭啼啼找上乾清宫,讨要说法,却被赵文博训斥一顿,伤心而归。 事后听赵文博在月清宫说起,蓝婉晴感动莫名,望着赵佑怔怔落泪。 “母后你哭什么?”赵佑帮她拭去眼泪。 “我是太开心了,能遇到奕诚这样心眼诚实的孩子,佑儿你终生有靠,我和你父皇也就放心了。” 赵佑听得不以为然,一笑置之:“外公说了,我这蛊毒虽然暂时没事,但终归是不能动情,须得老老实实做我的赵氏王国太子,不准胡乱跟人风花雪月。” 蓝婉晴知他说得在理,只叹道:“奕诚说了,他会等你。” “谁要他等了,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一步。” 根据阿大的说法,幽朵儿顺利参透那巫族古籍,至少也是在三年后,到时候能不能如愿解除这蛊毒,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自己必须时刻注意,克制情爱。 想着这中蛊的事情就郁闷,就算是马丽莲气陈奕诚不该假意成亲,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啊,何苦拖自己下水,还种下这样凶猛邪恶的蛊毒,这样的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死有余辜。 不过也怪不了陈奕诚,他要不是为了七彩水仙,也不会答应假结婚,现在再让他为自己守上个三五年,更觉心里有愧。 这样想着,见到陈奕诚的时候,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 九日皇帝_763 自从回来之后,他几乎每日都来月清宫报道,陪他吃饭聊天,饭后散步,院子里那一片草地,已经被两人踩得来年长不出芽来。 “我走累了。” “那就坐下歇会吧。” 赵佑应着,找了块干净台阶坐下,陈奕诚挨着他坐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太闷了,我想出宫去走走。” “蓝先生说了,再坚持几日,等最后一段疗程结束,你身体大好,就可以行动自如了,到时候我先教你练武,修习剑术。” “那好吧,到时候别嫌我笨。”赵佑想想觉得不对,又问道:“这里事情也差不多了,你怎么还不回军营去?” 陈奕诚眸光一闪,笑答:“陛下另有安排,我无限期休假。” 无限期休假,有这样好的事? 赵佑显然不信,见他笑得灿烂,目光往后一扫,又问:“对了,最近怎么没见着李一舟,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 “他呀,在良医所忙着呢,无暇过来。” 陈奕诚正打着哈哈,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有人悻悻道:“要不是你给我安插这样多的事务,我会忙得无暇过来?” 赵佑随口道:“李一舟你来得正好,正说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忙的事情多了,看病治伤,训练士兵,打扫营帐,缝补衣物——” 赵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是当上副将了吗,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李一舟满目幽怨,眼神像是钢刀一般,狠狠朝陈奕诚剜过来:“我交友不慎,有什么办法?” 陈奕诚迎上他的目光,笑意淡淡:“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当初在那城墙下发过誓,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更何况是……” 李一舟气呼呼打断他:“你那是阴我,我宁愿两肋插刀,也好过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赵佑好奇地问。 “没怎样。”李一舟撇嘴,暗骂他的没心没肺,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不过没看出自己的心思,也不见得就看出别人的来,想到那三年之期,心里又好受许多,不到最后,指不定是谁笑谁哭。 “好了一舟,说吧,你进宫来可是找我有事?” 听得他问,李一舟面色一整,肃然道:“据可靠情报,南越边境军队后撤了。” “知道什么原因吗?” “听说是南越四皇子秦冲出了事,秦业忙着安抚家人,无心恋战。” 两人边说边看他,眼神有丝怪异,赵佑被看得不明所以,摸着脸道:“我脸上有花?” 九日皇帝_764 陈奕诚放柔了声音:“秦冲,你对这个名字可曾记得?” “记得啊。”眼见他脸色微变,赵佑笑道:“不就是那个逃出帝都的南越质子么,这厮倒是狡猾,找了个替身放在福临门混淆视线,好在老天长眼,就算回到南越,也没让他好过。” 陈奕诚脸色一缓,又问道:“还有呢?” 赵佑摊手:“我连他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还有什么?” 陈奕诚与李一舟对视一眼,齐声笑道:“没了。” 赵佑犹疑看看两人,心里又念一遍—— 秦冲。 名字倒是不错,但对其人,真是没印象呢…… 清心咒,是外公蓝铁心为他量身定制的晨曲,清心寡欲,安抚神魂,由宫中琴师专门在他寝宫外弹奏,使得他一心一意学文习武,不参半点杂念。 每日一早起床,赵佑总要先听过两遍清心咒,再去御书房由秦俊杰指点经文国策,最后则是去跟陈奕诚习武。 不得不说,陈奕诚真不是个仁慈的师傅。 原想他之前对自己关爱有加,教授武艺时自然会一如既往的照顾,没想到这回他却是毫不怜悯,那个练功房被他充分利用起来,不仅每日苏课安排得紧紧的,而且每一项功课都是亲自守着他完成,没有半点放水。 赵佑的根基是很差的,几乎为零,他生性懒惰,能坐着绝不站着,平时悠闲自在惯了,如今被人管着,手把手教授些入门功夫,再加上又是夏末,天还热得不行,没练一会就汗流浃背,浑身透湿。 “陈奕诚你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吧?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我怎么公报私仇了?少胡思乱想,继续!”他又好气又好笑揉揉他的发顶,脸上的表情却极为认真。 赵佑叹口气,继续展臂伸腿,操练拳脚。 这家伙,真当自己是他军队的士兵啊,往死里整! 训练半日下来,累得不行,直接瘫倒在地上,这内殿空地足有八十平米,全是铺着软硬适度的柚木地板,有的地方甚至还铺了层褥子,外围是一圈竹木屏风,还有厚重的博古书架,适宜练武,也不用担心有人见得他的窘态。 陈奕诚过来,坐在他身边:“好好练,有了体力,以后才拿得稳剑,砍得动敌人。” “谢谢鼓励。” 赵佑翻了翻眼皮,有气无力回应,只觉得浑身都像是散了架的痛。 难怪以前他不肯练武,外公和母后也不说什么,任由他玩去,原来他真的是骨骼资质不同常人,学文容易,练武却很难,旁人花一天半日学会的东西,他足足要三天五天,才勉强过关。 不过越是如此,倒越是激发起他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 俗话说笨鸟先飞,他好歹是个人,比那只笨鸟好了许多吧,他就不信了,就这几招简单的入门功夫,他会搞不定。 而且,就算他想偷懒,某人都不会答应。 “还练不?” 九日皇帝_765 “练。” 没有半句多花,他重新爬起来,继续进行。 一次次扑腾,一次次跌掉,一次次起身,每回倒地的刹那,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些许血色,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暗,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囚禁的岁月,一幕幕回放。 安逸享乐,得到的只能是羞愤和耻辱。 他告诉自己,历史绝对不会重演。 一日功课结束,赵佑累得够呛,衣服全部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这副模样根本没法在皇宫中行走,他直接抓了干净衣衫,去往偏殿的更衣间沐浴。 洗去一身疲惫,周身舒爽出来,正好看见陈奕诚捏着张大大的布巾,守株待兔一般候着,一见他现身,手臂微动,布巾准确罩上他的头顶,给他擦拭湿发。 “陈奕诚,你干嘛对我这样好?”赵佑嘻嘻地笑,享受着他的服务,力道还算轻柔,只是技术好似有些退步了…… 267 正文_第二百六十七章 断袖 “你才发现我对你好?后知后觉。” “我不是记性不好么,你那么计较做什么?”赵佑无奈敲头,想必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自己却恍恍惚惚想不起来,实在对不住他。 其实这差事自己也能做,但他就是不让,每回都抢了先去,他堂堂大将军,却做这侍女宫人才做的活计,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自己跟他一起习武,旁人总是退避不及,躲得远远的,这样的情景要想被人看见嚼舌头,只怕也难。 这,自然是出自父皇赵文博的授意,父皇母后的心思,不说他也明白,想想自己的现状,对他便更觉歉疚。 “我不是计较,我只是后悔,没早些这样,明目张胆对你好,才让人钻了空子……” 听得他轻轻叹气,赵佑侧了侧头,不明所以:“你是说李一舟?”虽然那军医近日也来得殷勤,但自己从没让他这样亲近过啊,这人在吃哪门子醋?酸得吓人。 “不是说他。”陈奕诚闷闷一声,敛了笑容道:“佑佑你记住了,三年后蛊毒解除,你就要跟我在一起,你自己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 “知道了,到时候再说。”赵佑随口应付着,那句死不了就做他男宠的玩笑话被他曲解成这样,实在无语,只是现在他可是有父皇母后做后盾,又是授业恩师,得罪不起,说什么他都得应着。 陈奕诚明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敢逼得太急,一边动作一边想着法子,却听得他轻叹一声道:“奕诚,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 “袁承志。” 这阵只顾着休养生息,不是他说起这个优先人选的话题,他几乎都忘了袁承志中箭滚下山崖的事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都是坠崖未死,或许他另有生机也说不定。 还有黄叔黄婶,那晚他情急之下一剑刺死那薛虎,逃之夭夭,他们会不会因此受拖累? 欠下的人情太多,真不是个好事。 黄叔黄婶的事情陈奕诚听他提过,一口答应,但说起袁承志,他脸上现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不是说他轻功很好吗,当年在江湖几大剑客的重重包围下都能飞身逃脱,这区区山崖绝对不在话下,不寻也罢。” 九日皇帝_766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可知道,他几次三番救过我的命。” “所以我打心里感谢他的义举。”他暗地再补充一句,肃然起敬,五体投地,这样总够了吧? 赵佑听得无语,随意绑起半干的头发,正待再说,却闻身后有人扑哧一笑,回头看去,但见李一舟与赵天并肩而站,笑得那叫一个耀目。 这四皇弟赵天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面如冠玉,俊俏非凡,而李一舟面容清俊,姿色也是不差,两人往跟前一站,着实养眼。 “李一舟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就是听着奕诚的话,觉得牙有些酸,嗯,就是牙酸……” 这话将赵天说得迷糊,伸手去摸他的腮帮子:“李副将你是不是偷吃甜食,吃坏了牙齿?” 赵佑拍手笑道:“多半是,我记得李一舟最爱吃那杏脯,每回我带去多少,他就吃掉多少。” “是吗?”陈奕诚眼神一利,瞅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原来是这样。” “说什么呢。”李一舟涨红了脸,呐呐道:“我才不爱吃甜食的,不过是不想扫你的兴,没当着你的面丢。” 赵佑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忽然瞥见他只手缩在背后,不由叫道:“李一舟,你背后藏了什么好东西?” 见陈奕诚的眼光也投射过来,李一舟没法,只得将手里的物事亮出来:“近日一早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摘的,我觉得挺好看,看你喜欢不?” 竟是一大束白色的山茶花,花虽平常,但那么多凑在一起,煞是清幽可爱。 这小子,居然给他送花? 陈奕诚看得脸都绿了,赵佑被他的怒气感染到,直觉保命要紧,哪里还敢伸手去接,只好摸着脸讪笑:“李一舟你确定你不是来扫墓的?” “你!”李一舟期待的眼火花闪动,由满腹柔情最终变为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个有花心没良心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是不是……”碍于外人在场,呐小受二字到底没蹦出来,将花束往赵天手里一塞,他气呼呼转身,扭头就走。 “呃,李副将好像生气了。” 赵天傻傻看着他们没动,陈奕诚从他手里接过花来,凑近嗅一下,嗤之以鼻:“看起来不美,闻起来不香,这家伙看病还行,眼光也就那样,还是我带回去喂马比较好,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似乎不太好吧?”李一舟一走,赵佑心头倒是涌起一丝歉疚,虽然不多,只那么指甲盖一点:“要不我留一朵,做个纪念?” 好歹最近这个毒舌男对自己和睦友善,也不想将这良好关系弄僵,若是将来他问起,也留有后路。 “留一朵,更像是灵花,看着吓人。” 陈奕诚轻飘飘一句话,彻底打消他心底善念,阿弥陀佛,他可不想被咒早死。 不过,这花马儿真的会吃? 见他嘴唇微动,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陈奕诚笑意加深,露出森森白牙:“马儿不吃,我剁成花泥拌在饲料里,一口一口总要喂进去。” 赵佑立时闭嘴。 那个话怎么说的呢,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君子,尤其是像陈奕诚这样的全民偶像。 九日皇帝_767 陈奕诚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柔顺模样,放低了声音:“真喜欢花,我把我府中那盆海棠搬来给你,比这个好看多了。” “不用,你留着自己观赏。”赵佑扁嘴,御花园里奇花异草多的是,实在不稀罕。 “别客气,我想看的时候,就来你月清宫,跟你一起看,不是更有意思?” “陈奕诚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还好,职务之便,刚好有时间陪你。” 听他们一来一往对答如流说得畅快,赵天终于堪堪明白过来,指指他,又指指陈奕诚,喃道:“我知道了,难怪陈哥哥要拒绝跟大皇姐的婚事,原来……原来你们竟是……” “你想得没错,我们是断袖。”陈奕诚搭上他的肩,说得漫不经心,实则暗藏深意。 赵佑身子抖了两抖,望天。 这句台词,可真是雷人啊雷人…… 陈奕诚那一番话,经过赵天那个大嘴巴,没过半日就传到了赵茹耳朵里。 赵茹怎么受得住这口气,丢下正在试穿的嫁衣,一状告到了皇太后那里,皇太后心疼这个长孙女,一道懿旨将陈夫人召进慈云宫,一个把时辰才放回府去。 陈家三代单传,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等陈宝国散朝回府听闻此事,气得抡起鞭子,将陈奕诚抽了个结结实实。 早有小道消息传来,原本这习武之事会有所耽误,没想到第二日陈奕诚按时前来,着实让赵佑吃了一惊。 “你……还好吧?”想了又想,虽然提起这挨打之事有些伤他颜面,但不问候下,心里甚觉歉意,毕竟自己也在这事里占了半壁江山。 陈奕诚摸了下脸,微笑道:“本来不太好,但你这样关心我,我自然就好了。” 赵佑扁嘴:“也是你活该,这样的话背地里说笑就好,怎么当着赵天的面说,他听了也就等于大皇姐听了,大皇姐听了也就等于皇祖母听了,不拿你开刀才怪。” 陈奕诚哈的一声笑:“我巴不得越多人听见越好。” 赵佑转念明白他的心思,原来他是在当众宣告所有呢,可他是当朝将军,自己是未来储君,看这绯闻闹得,现在倒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将来如何下台? 讪讪没说话,听得他问:“昨日一舟摘的那花,最后你还是留下来了?” 这话题可转换得快。 昨日后来正好有宫人来传,说是父皇赵文博有事召见他,这觐见天子也没捧着束花的先例,是以他走时随手丢在殿门一角,他看着那花于心不忍,悄悄捡了回去。 赵佑没打算瞒他,实打实点头。 陈奕诚哦了一声,声音低沉:“说说,搁哪儿了?” 赵佑清了清嗓子,如实汇报:“看着花形好些的就插了瓶养着,有几多花瓣残破的,晒干了叫明珠做成页里。” “不是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渐渐闷了。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横竖是人家一份心意,不能作践。”不管白花红花,终究还是朵花,再怎么也是第一次收到男子送花,自己是个俗人,便不能免俗,心底有小小的欢喜。 九日皇帝_768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情种 是不是第一次呢…… 脑子里迷迷糊糊,有些记不住了。 想想又问:“你爹,陈大将军很生气吧,打你哪里了?”据说陈宝国治军严明,在内在外都是个火爆脾气,当手在战场上一拳可以击毙一匹奔马,经他一顿狠揍,寻常人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陈奕诚一直等着他问这个,不迭点头:“是很生气,除了脸,到处都打了。”不打脸,也是因为顾及到他每日都要上朝,被人看到问起不好说。 “谁叫你乱说话的,自作自受。” 话是如此,眼里那抹关心却掩饰不了,赵佑瞅着他的笑脸,叹气道:“痛不?上了药没?” “痛啊,我爹把府中的药都收起来不让我搽,说是要长记性。”陈奕诚边说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臂来:“要不你给我吹吹。” “你当我吹的是仙气啊?”赵佑横他一眼,低头看了,手臂上果然有伤,再翻开衣领去看,那后颈上也有些鞭痕,看来陈大将军这名号真不是盖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下也没有半分留情。 “我身上伤还多,要不脱了衣服给你看看?”陈奕诚说着就伸手去解胸襟,眼底一丝促狭笑意一闪而过。 赵佑赶紧按住他的手:“不用了,我看了也没用,得要大夫来看……” 不得不说,这一场大劫过后,连同记性变坏,心性也跟着变了不少,对于这美男自脱衣衫的戏码,竟没有太大的观看热情,他悲剧了。 他脱得欢,他按得紧,正在拉扯,忽然听得门处一声吼:“你们在做什么?” 能找来这里并且大呼小叫的人,除了李一舟,不做第二人想。 李一舟肩上挎着只大大的药箱,手里提着只覆了布巾的竹蓝,站在门口朝两人怒目而视:“奕诚你到底是在教授武功,还是在借机揩油?小心我告诉陛下去!” “我这是和我徒儿交流情感,也碍着你的事了么?”陈奕诚说着一个眼神朝他射过来,里面有些东西闪耀着,熠熠生光。 赵佑全部收到,想他怕是要自己帮腔,于是接道:“对,是在交流情感,他在教我如何运功疗伤来着,既然你来了,这差事便交给你罢。” “好好的弄一身伤,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李一舟瞪了陈奕诚几眼,板着脸走过来,揭开竹蓝上的盖子,对着他放柔了声音:“这点小伤,他再受个千百道也是死不了的,不用理他,来,殿下,过来喝药。” 赵佑朝那蓝子里的药罐看了一眼,直觉掩口:“我外公说了,我已经大好了,这药可喝可不喝。” “蓝老爷子也说了,你的伤倒是好了,但是气血始终不足,他老人家忙着治疗蓝妃娘娘的眼疾脱不了身,是以叮嘱我每日煎药,再送到殿下这里来,守着殿下服用。” 李一舟身为医者,说完这一番话面不改色,赵佑也听得连连点头,倒是陈奕诚听得一张俊脸起了怒色,过来半晌,才听得他轻咳两声,哼道:“蓝老爷子真是偏心。” 李一舟噙着一丝笑:“依我说,这叫做公平。”陈奕诚以习武之名,他便以送药之意,一为师徒,一为医患,实在公平得很。 “你莫要忘了,那城墙下你答应我的……” “我没忘,你我各凭本事,力战到底。” 嘎,居然敢跟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单挑,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赵佑眼光扫扫李一舟,再扫扫陈奕诚,啧啧道:“就你那身子板,跟他实在不是一个档次的,有些雄心壮志值得夸奖,不过你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九日皇帝_769 李一舟笑道:“我打架是不如奕诚,但是殿下你信不信,我随便一把药粉就能把他撂倒。” 赵佑想了想,点头:“我信的。” 就连外公都说过,李一舟年纪虽轻,医术却不可小觑,施毒的功夫也颇有些能耐,天下名医中他若是自排第三,没人敢去认这个第二。 “一舟你是存了心要与我作对么?” “是又怎样,谁叫你不安好心,老早就诓我发誓。” 眼见两人大眼瞪小眼,赵佑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一舟我乖乖喝药,你给奕诚看看伤。” 从药罐里倒出药计,端着只瓷碗一口一口喝下,他找地方坐了,好整以暇看李一舟给陈奕诚检查完伤势,然后抹了药膏在他肩背各处使劲地揉,往死里揉。 那个啥,明显的公报私仇。 陈奕诚咬唇皱眉:“你轻点不行吗?” “不行,不用点劲,药效进不去。”李一舟哼着,凑在他耳边低声念叨:“你爹娘中年得子,爱你如命,这回居然舍得下这样的狠心?老实说,是不是苦肉计?” 陈奕诚歪着头笑:“不告诉你。” 赵佑听得分明,撇嘴。 苦肉计,他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等到抹药完毕,陈奕诚拉上衣衫,两人面对面坐下,换上一副正经慎重的神色。 赵佑知道他们要谈正事,很自觉地抱了本拳谱到一边去,慢慢翻开比划,实则尖着耳朵,凝神倾听。 “南越那边的探子回京来了。”李一舟率先开口。这些日子以来陈奕诚天天在宫里耗着,军营事务都交给他这个副将打理,每隔时日前来汇报军情,真真是苦不堪言。 陈奕诚剑眉一轩:“那人怎么样了?” 李一舟往远处的人影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秦业把所有的消息全部封锁了,他自己也待在皇宫里足不出户,据说情形不太好,他迁怒处死了好些宫人待女,还有几名太医。” “太医?” “是的,探子下了血本,千辛万苦问到了,说是那人不知怎的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了,躺在床上等死,那南越皇后哭得几乎断气,宫里乱作一团。” “极好,老天开眼,恶有恶报。”陈奕诚笑了笑,又道:“怪不得南越撤军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你我知道就好,别告诉他。” “告诉了也没用,他都不记得了。” “还是小心些好,防患于未然。” “我明白。” 他们说得起劲,赵佑在一旁也听得疑惑,听那语气,好似是在说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是为何要背着他说这些呢,好事不应该大家一起分享么? 九日皇帝_770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得李一舟道:“前些日子大美帝国局势也不太安稳,倒是宋氏王国那边无风无浪,平平静静。” 陈奕诚奇道:“大美帝国王爷兰萨不是登基称帝了吗,有什么不安稳的?” 李一舟摇头:“有人在京城格鲁周边闹腾,翻出当年元昭帝不明驾崩的旧事,还推出名碧眼少年当家作主,意欲推翻政权,另立新君。” “竟有这等事?” “是啊,更有甚者,就在兰萨接冕加冠之时,忽然跑出来个小侍女,说是后宫有位夫人突发重病,那兰萨一听也不管仪式了,直接飞奔而回。” “上回在皇太后寿宴上见过,当时真没觉得他还是个多情种。”陈奕诚稍有感触。 李一舟听得笑道:“这个怎么能凭面相说话,我跟你认识这样久,也没觉得你居然……”微微顿了下,转了话题:“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那称帝仪式没完,事后也未见继续,那大美帝国一干臣子犯了难,不知当算不算。” 陈奕诚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他还不算真正登基,旁人还有机会翻天?” 李一舟点点头,正待说话,忽见赵佑站起,朝他们步步走来。 “知不知道那个碧眼少年叫什么名字?” 李一舟愣了下,自己说话已经够小声,他怎么还能听见? “暂时不知。” 难道是铁士? 赵佑抿唇,思想一阵,打消这个念头。 铁士从来都是行事谨慎,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绝对不会扯开架势与人公然作对,听李一舟所述,那聚众起事的少年不该是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意动了下手脚,身体状况已经大好,看来这趟大美帝国之行是在所难免了。 赵茹的婚期定在当月初十,按照日子来说,算是有些急,好在那汤竞出身相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这回娶得长公主过门,婚礼办得十分隆重,风风光光。 婚庆当晚,汤竞一桌一桌敬酒,谈笑风声,与席上宾客很是融洽。 赵佑隔着桌子相望,见他相貌堂堂,气质从容,心里对这个姐夫倒也满意,高兴之余,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 九日皇帝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死而复生 依他的酒量,喝再多都不怕。远远望着陈奕诚坐在一角,手持酒杯浅斟轻抿,显得悠闲自在,不由得借着酒意,端着酒杯蹭到他身边。 “陈将军,我敬你。”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看着我大皇姐嫁给别人,是不是有点失落?后悔没?” 陈奕诚斜斜瞥他一眼,举杯相碰:“我何来失落,何来后悔?” 赵佑嘻嘻笑道:“洞房花烛夜,新郎不是我。这还不……” 话没说完,就被他勾住肩膀,往礼堂侧门处推:“你醉了,我带你出去醒醒酒。” 九日皇帝_771 “我还没醉呢,你胡说什么?” “没醉就好,走吧,这里人多气闷,我看你也坐的不耐烦了,到时候少不了有人过来敬酒,要不我带你去溜溜马,如何?” 夜风凉爽,出门遛马……这倒是个好主意。 赵佑点头,唤住门外一名宫人说了去向,便随他朝汤府后门走去。 刚走出院门不远,斜刺里跳出来一人拦在面前,浑身轻颤着,嚅嗫唤道:“主……主子?” 细微一声,惊得他险些跳起,忽而僵硬站住不动了。 他是……是…… 这已死之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嗯,人死不能复生,他一定是喝醉了,出现了幻觉。 如此想着,绕开那人影堪堪往前走,刚走出两步,又听得他喃喃道:“主子,你不认识我了么?不要山庄的兄弟了么?” 脑中轰隆一声响,惊天动地,赵佑猛然回头,瞪视着他。他在说什么? 夜色下,那人一身素衣,面相清瘦斯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他笑得欢天喜地:“主子。” 这幻境,怎么如此真实? 赵佑张了张嘴,忽然伸手,在陈奕诚手臂上狠狠一掐,掐的他微叫出声:“做什么?” “陈奕诚你痛是不是?我们不是在做梦?”他含着笑,眼里却点点晶莹:“说话啊,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真没见过,谁做梦还非要拽着别人一起的。”陈奕诚听得叹气:“掐够了没,省点力气行不,托你的福,我身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 赵佑缩回手去,终于回神过来,朝着那人踉仓扑过去:“孟轲……你这死小子,死到哪里去了?!” 没错,是孟轲,是他! 孟轲木讷站着,任由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自己的衣衫蹂躏个遍,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几月不见,这主子转性了?虽说以往也不觉得冷清孤傲,但到底还有几分威严,但是现在—— 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陈奕诚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住,眼前这年轻男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对了,是那个昔日在望江楼吟诗作对的书呆子孟轲。 几年不见,看来也没什么出众之处,却能令他抛开顾虑,真情流露,除了醉酒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轻咳两声,他走上前去,拉开那些碍眼相拥的两人:“殿下,这里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断袖了。”赵佑摸了摸脸,讪讪笑着,扯着孟轲就往暗里去,边走边回头道:“陈奕诚你自己遛马去吧,我遇见个熟人,找地方喝茶去。”乍见故人,狂喜之下心也是砰砰直跳,看来山庄血洗另有隐情今夜定要问个明白。 但愿,那泰业只是骗他,袁承志也是误信谣传,其实大家都好好地…… “不行,我带你出来,自然要送你回去。”陈奕诚断然拒绝,前车之鉴血淋淋摆在前头,他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今后形影不离也好,死缠烂打也好,说什么也不能再弄丢他。 九日皇帝_772 孟轲这会业认出他来,拢袖施礼道:“陈将军。” “好久不见,孟公子。”陈奕诚抱拳,随意还了礼。 两人相互寒暄几句,住了口转头望他,赵佑只得朝陈奕诚挥手道:“那好吧,就烦你驾车,我和孟轲去望江楼坐坐。” 堂堂朝廷将军被当做马夫使唤,也只有他才想得出! 陈奕诚挑眉,却也不多说话,老老实实前去赶车。 没过一会马车过来,孟轲照例扶赵佑先行上车,自己也跟着爬上去,待得坐好,禁不住道:“主子……” 此时赵佑已经恢复清明,朝他比个嘘声的手势:“等下再说。”车前车后只一层薄薄的模板相隔,陈奕诚又是个练武高手,耳力非凡,这会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孟轲会意,消瘦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半晌才道:“主子没事就好。” 马车停在望江楼大门前,此时夜色已深,掌柜送走客人准备打烊,忽然瞥见车上下来之刃,满脸堆笑迎上去:“三公子,好久没来了,最近是在哪里发财?” 发你个头,赵佑淡淡撇嘴:“也没什么,被人捉去当了几个月的肉票,前些日子才回来。” 掌柜暗骂自己多嘴,赔笑道:“三公子是吉人天相,今日的包间茶水都算我的,明日再备上几桌好酒好菜,当是给三公子接风,去去晦气,日后一帆风顺,财源滚滚!” “掌柜有些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佑带着孟轲噔噔上楼去,走到天佑阁门外,见陈奕诚寸步不离跟着,摆手道:“你自己找个地方喝茶吧,我要跟孟轲谈点正事。” 陈奕诚翻了个白眼,这车夫当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就是这等待遇? 难怪李一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没良心,自己也深有同感。 “一个人喝茶太寂寞……”厚着脸皮正要跟进,哐当一声,房门在里边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陈奕诚摸着鼻子苦笑,找门边不远处坐下,闲闲等候。 厢房中,孟轲拜倒行李,做足了一全套礼数,才起身就座,急切道:“主子这些日子踪迹全无,可是出了什么事?” “数来话长,我被泰业带去苍岐,在南岳皇宫呆了些日子。”赵佑抿了口茶轻描淡写说了句,继而蹙眉道:“你不是……今日怎么在汤府门前出现?” “我听主子已经回宫,却苦于没法详见,想着今日事长公主的成亲之日,主子应该会出席,所以就在汤府外边候着,前门也有兄弟守候的。” 赵佑听得忽喜忽忧,呼了口气,终于颤声问道:“山庄失火……是真的么?” 孟轲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下:“我有负主子所托,没把弟兄们照顾好,请主子责罚我吧!” 赵佑揪住他的衣襟:“庄子烧了就烧了,人呢,都掏出来没有?”见他缓缓摇头,不由颓然松手,心中一丝侥幸之念轰然倒塌。 是真的,失火是真的,血洗也是真的…… 孟轲扑在地上,哽声道:“那夜大家正在酣睡,不想竟闯进来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个个都是高手,事先还撒了迷香,我们失去了先机,抵挡不住,边打边退,我迷迷糊糊被小四推进厨房水缸时,醒醚的时候,满地都是烧焦的尸身,山庄被烧得什么都没有了……我对不起主子,对不起主子啊!” “你起来,这不怪你,都怪我……”赵佑去拉他的手,意欲相扶,手指所触,突然感觉不对,急忙翻开他的衣袖来看,一瞥之下,顿时吸了口凉气:“孟轲你的手……” 九日皇帝_773 但见他右手掌光秃秃的,齐崭崭少掉五根手指,显然是废了。 “那黑衣人举刀砍来,我情急之下伸手去挡,就成了这样。”孟轲说着,慢吞吞收回手来,满面萧索:“比起惨死的弟兄们,我这又算的了什么。” 赵佑瞪视着那只残缺的手掌,记忆中那是只多么修长白净的手啊,门下写写算算的事情都是他在负责,每次呈报上来的东西又快又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老天太不睁眼,不是吗? 抓紧他的肩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孟轲你听着,这个仇我记下了,他日我定要提着泰业的人头来血祭山庄弟兄!” 孟轲重重点头:“是,主子,我们招兵买马,从头再来。” 赵佑放开手,想着他话里的字句,四年多时间创立一个日月神教,一夜间付之一炬,血流成河,除开困在大美帝国的铁士等人,偌大的帝都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此仇不报,自己真是枉为穿越人! “不用招兵买马,只需要不崇高西队和邪队的势力,其余的,我向陈奕诚借调。”心中大定主意,既然泰业已经知道他这个隐蔽身份,今后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直接撕破脸面,与南越正面为敌。 慢慢平静下来,默想了一会,又问:“你这些日子就呆在帝都?”(未完待续!) 九日皇帝 正文 第270章 孟轲摇头道:“不是,我刚从大美帝国边境回来。” 赵佑瞪着他道:“你去了大美帝国?” 孟轲答道:“是的,那夜过后,我悄悄回家养了大半月的伤,然后联络到几名休假在外的西队弟兄,包括京郊附近的邪队弟兄,一共有二十来人,我们查访一阵,得知主子没在皇宫,也没去大美帝国,有线索说是去了南越,就一路跟着去了。” 赵佑挑眉:“你们也到了南越?” “没有,我们只追查到边境,线索不知怎么就断了,在那里绕来绕去耽误了不少日子,跟没头苍蝇似的瞎忙活,想来或许是敌人布下的迷魂阵,故意不让我们靠近,后来大家一商量,都觉得主子多半还是往大美帝国去了,毕竟有乐主在,主子的安全不成问题,所以我们意见统一,就辗转去了大美帝国。” “乐主……”赵佑揉着头:“乐主是谁?” 孟轲瞪大了眼:“主子,你……” 赵佑朝他勉强笑笑:“我前一阵大病了一场,记性不太好,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听他的口气,这个乐主应该是自己身边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奇怪了,这门下各部每一个人他都记得,偏偏打死想不起这个乐主长什么样,职责本领如何。 “乐主跟铁主,都是主子的左膀右臂啊,主子怎么能忘了呢?” “哦,是这样啊。”心里对这乐主充满了好奇,能待在自己身边,和铁士平起平坐之人,一定很有本事,不过,脑子里雾蒙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大片大片的血红……鲜血。 忽然很抗拒去想这个人,他皱着眉,听得孟轲小心翼翼问道:“乐主他……是不是……” 赵佑见他眼露担忧惶然,不觉一怔,是了,自己被掳去南越之前,曾与泰业有过一场恶战,死伤无数,那个所谓乐主,应该就是在那一仗中凶多吉少,自己当时想必是痛失爱将,悲愤欲绝,才会执意忘却…… 想通了这一缘故,当下黯然道:“他死了。” 孟轲怔怔落下泪来,半晌才喑声道:“请主子节哀……” 赵佑轻轻点头:“放心吧,乐主和弟兄们的仇,一定会报。”很奇怪,心里对这人的死竟然没有甚痛惜之情,想必以往关系平常,并不太好。想了下,又问道:“弟兄们的后事可是你办的?家眷的抚恤金发下去没?” 孟轲正色答道:“是我办的,抚恤金都发了,遗骸就埋在山庄对面的山坡上,我还让人砌了座碑,所有的名字都刻在上面……至于乐主的,我改日再去给他单独塑个。” “不用了,就该在一起吧,热闹些。”赵佑不愿再提这个人,摆下手道:“对了,你们去了大美帝国,可有铁士的消息?” 九日皇帝_774 孟轲摇头道:“我们刚进入大美帝国境内,就听说地方上的富豪望族打着起义的名号,聚众生事,据称带头的事一名碧眼男子,我们听那特征以为是铁主,就赶过去,路上遇到一名潜伏的兄弟,才得知并非铁主,而是另有其人。后来官兵搜查,大肆杀戮,形势顿时大乱,我们没找到主子,又怕此火烧身,只得退出大美帝国,在进京路上听闻主子已经回宫,于是就匆匆赶回来了。” 那起义头领,果然不是铁士。 赵佑舒了一口气,不是他就好,若是他带人直接将战火点燃,帝都与格鲁相距千里,直接鞭长莫及,到时候还不知如何收场。 “我明日派人去找你,先置办些物资,你策划下,在帝都留些必要的人手,其余准备跟我去大美帝国。”心里已经想好了西行理由,不怕陈奕诚不答应,说到这里,抬头看着他又瘦又黑的憔悴模样,叹息道:“这些日子你带伤奔波,真是苦了你了。” 唏嘘感叹几句,赵佑看着窗外天色不早,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归家吧。” 孟轲起身相送,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一事道:“主子请留步。” “什么事?” “邪队上报,说是出事前有名邪队兄弟莫名失踪,据说他新入门不久,功夫也不错,当初乐主说他面相不好,不肯要的,后来张庭人手缺口大,就瞒着乐主招他进来,安插在京郊行事。” “哦?”赵佑转过身,静候下文。 “我们推测,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导致这场祸害的——”孟轲咬牙,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两字:“内奸。” 据孟轲讲,那嫌疑人名叫唐宇,先前一直在京郊做事,倒也规矩利落,期间也随张庭来过山庄一次,但都是远远在庄外等候。 在山庄出事前一日,这人忽然找不到踪影了,当时大家都没太在意,毕竟邪队办事隐秘,行踪不定,而且孟轲身为东队管事,确实也管不到邪队去,没想到只隔了一日,就发生了灭门惨案。 孟轲查证,此人入门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性情温和,没多久与门下兄弟打成一片,平日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主,总是笑眯眯听着,随身附和,不作评论。这样便具备了邪队的基本素质,不仅能从外人嘴里套出讯息,也能从自己人嘴里套出想得到的东西。 回想起泰业的话,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唐宇就是他派来混进门中刺探情报的奸细。 日月神教发展太快,树大招风,就算泰业不出手,也可能是其他人,比如梅花国的乐中天,大美帝国的兰萨,宋氏王国的凤如岳……如若不是自己责令手下在帝都城循规蹈矩,顺应朝廷政策,多次襄助其大小事务,暗中消除隐患,只怕是父皇赵文博都容不下他。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不由得他松懈怠慢,日月神教内部的清理整顿刻不容缓,特别是邪队,作为一个情报部门,必须保持各个成员特别是领导身份的私密性,内部成员最好是互不相识,上下级之间汇报工作只能选择单线联系。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赵佑半闭着眼,将前因后果以及一系列计划通想一遍,待得进到宫门,下车步行,已经是心底澄明,毫无滞碍,只是想着孟轲那只光秃秃的手掌,很是酸涩不安。 陈奕诚皱着眉头,看着他时而欢喜时而叹气的模样,心里老大不爽,不就是见了个孟轲么,只得这副这样? “你什么时候和孟书呆这样熟稔了?” “孟轲他不是书呆,你别这样说他,我不爱听。”赵佑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陈奕诚怔了下,追上前去:“我可记得孟书呆还是当年你给取得名字!” 赵佑停下脚步,正经望他:“孟轲……为我废掉了一只手。”他的右手,再也没法挥毫写字,没法提笔绘画。 陈奕诚呆住,半晌才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 “不怪你,这罪魁祸首是我。”赵佑别过头去,眼望青冥高天,一字一顿慎重立誓:“总有一日,我要让泰业付出血的代价!”转头看向他道:“奕诚,我需要你帮我。” 陈奕诚重重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次日一早,赵佑唤来小桌子与明珠,在寝宫中翻箱倒柜寻觅值钱物事。 九日皇帝_775 明珠原是侍候蓝婉晴的侍女,蓝婉晴嫌小桌子木讷,特意给她拨过来,名曰一同做事,实际也是顺便带带小桌子,希望今后他能独挡一面,真正担当太子内侍的重任。 孟轲清理山庄废墟,操办死者后事,给家眷发放抚恤金等等,已经提取了门下大部分银两,再加上他率众去南越、大美帝国两地寻人,前前后后又花费了不少,现在又要举事,颇有些捉襟见肘,赵佑心里明白,也打定主意,将自己这些年在宫里攒下的私房钱,再悄悄变卖些珠宝玉器之类,凑足了数量尽快给他送过去。 父皇赵文博并不是个奢侈的君主,每月所给各宫的月钱确也不多,将母后蓝婉晴那份算在一起,总数也没多少,一阵拾掇,翻得他直叹气。 就这样一点,怎么够? 见他如此,小桌子咬着嘴唇步出殿门去,没一会捧着只胀鼓鼓的钱袋回来。 “殿下,给。” “什么东西?”赵佑随手接过来,摸着硬邦邦的,不由伸手在他额头上轻敲一记:“好哇,你个小子,这些年在宫里搜括了不少呢!” “殿下冤枉!”小桌子叫得满脸委屈:“奴才平日大门不出,也不玩骰子斗蝈蝈,这么一两一钱存下来的,换了是旁人,奴才根本都不会拿出来。” “好啦,知道你是个葛朗台!” 赵佑清楚他爱财如命的个性,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将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要不就算你是入股吧,等有了收成,除开本金之外,再给你封个大红包!” 小桌子撇嘴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愿殿下平安开心,别动不动就闹失踪了。” 第271章最美的男子 “喂,我现在好端端的,别咒我。”赵佑想起他之前说的话,灵机一动,顿时来了主意,招他过来如此这般一番耳语。 小桌子听得张大了嘴:“什么,去那家新建的帝都城最大的赌场?这怎么行?” “嚷什么嚷,我自有安排。”现在他可是将安全问题放在首位,走哪里都要叫着陈奕诚一起,有那赵氏王国第一勇士保驾护航,还怕什么? 两人正说着,却见明珠碎步过来,眼睛笑成一条缝:“殿下,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 赵佑见她手里捧着个普普通通的梳妆匣子,不由笑道:“明珠姐姐,你莫不是学小桌子,把你的嫁妆贡献出来了?这可使不得。” 明珠面上红了红,嗔了小桌子一眼,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贵为皇太子,哪需要奴婢那点微薄之财……”赶紧将匣子推到赵佑面前,扁嘴道:“殿下藏着这们的宝贝,还让我们掏钱,真是的,这一串足以顶我们整个有清宫几百年的月俸,怕都不止!” 赵佑知道她条小进宫,先是在祝太妃身边侍候,后来祝太妃病逝,皇太后见她伶俐懂事,才赏到月清宫来侍候,二十有一了,还是云英未嫁。之前祝太妃与皇太后关系不错,宫里的用度也是极好的,颇有几样先皇赏赐的宝贝,明珠随侍跟前,见得多了,眼力自然不差,能被她这样赞誉,还不知是个啥东西! 如此想着,手上也不闲着,打开匣盖,却见里面着实眼熟,竟是那串缀着绿宝石的珠链! 珍珠硕大圆润,他并不陌生,当年神秘人士送来追杀袁承志的巨额酬金,是孟轲新手送到自己手上的,后来皇祖母寿宴本说拿出来做寿礼,翻遍整个寝宫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没想到这会却贸然出现。 “这……在哪里找到的?” 明珠一怔,随即答道:“殿下自己放的东西,怎么自己都不记得了。”见他抿着唇沉默不语,只当是他忘记了,笑吟吟道:“是在床榻处的墙壁上,殿下忘了么,当时钉着枚刀子的地方,我方才理幔子无意间摸了下,居然摸出个暗格来,这暗格做得真是巧妙,想必是小乐……”话到此处,忽然打住,暗骂自己多嘴,这个名字可是整个皇宫的忌讳,万万提不得! “我寝室里有暗格?谁做的?”赵佑揉额头,怎么也印象。 明珠垂下眼眸:“奴婢不知,也许是以前殿下自己做着玩的。” 赵佑哦了一声,摸着那珠链微凉圆润,顺手戴在自己的颈项上,取了铜镜过来,边照边道:“好看不?” 九日皇帝_776 明珠上下打量,实打实赞叹:“殿下戴什么都好看。”这可不是奉承话,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孔,被珠光宝气映照得莹白如玉,清辉流转,便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太子殿下,真是自己所见过最美的男子。 赵佑对镜顾盼,恍惚间,隐隐觉得这情景有丝熟悉,见明珠望着自己发怔,不觉摇头笑道:“既然好看,那我就戴几日吧。” 又是大半日的习文练武,想着孟轲的残手,想着山坡的墓碑,他在练功房里愈发卖力,摸爬滚打,不管怎么折腾都是不吭一声,等到中专歇息一看,上至胳膊手肘,下到膝盖小腿,满是淤青。 “瞧瞧你,又不是只学这一天,有你这样拼命的吗?真是笨,来日方长知道不?”李一舟毒舌本色不改,言语中的关心却是不容置疑,他持着个药瓶过来,刚一走近,就被陈奕诚一手抓了过去。 “我都说了,你以后只需要将这些个瓶瓶罐罐放在这里,人就不用来了。”陈奕诚转过头,倒出药膏,给他在淤青处轻缓揉按,脸色放柔,唇边勾笑:“殿下今日练得不错,照这个进度下去,把下盘练得稳妥了,手臂练得有劲了,下一步就教你用剑。”边说边有意无意以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屏障,当住李一舟的视线,那细致如瓷的肌肤,半点都不想让别人看到。 赵佑被他按得舒服,又得到一番赞美,心情大好,冲他又是微笑又是点头。 “真是个强盗……”李一舟等候半日没讨到好,再看到两人的温馨互动,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坐下来不满嘀咕,“我若不来,这些用法疗程你懂吗?弄错了怎么办?你难道愿意他身上的伤久治不愈,还留下疤痕?” 陈奕诚回头笑道:“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本事,你只要说上一遍,哪一回我又是忘记了半个字的?” 李一舟听得悻悻然:“知道你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从小到大,不管自己怎么努力,跟他总是差了那么一截,所幸他对医术毫无兴趣,自己才能在这一行业学有所成,并发扬光大。 赵佑听得无语,这两人成天斗嘴,以此为乐,要是传到军营去,那些士兵铁定惊骇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将军和副将的威严风范从此荡然无存。 “哎,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下……” 刚一开口,就被两人异口同声打断:“不能。” 看来这两人是卯上了。 赵佑翻个白眼,放下衣袖裤腿,起身往外走:“那你们继续吧,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你要去哪里?”陈奕诚率先跳起来跟在他身后,李一舟也不甘落后,蹭蹭几步追了上来。 “先去沐个浴,换身衣服,然后出宫溜达溜达。”赵佑扫他们一眼,笑道:“对了,小桌子驾车,我车上空位还多,不知谁愿意给我当保镖?” 话声刚落,陈奕诚再一次抢先:“这还用说吗,自然上我。” 李一舟一看他那霸道的模样就来气:“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凭殿下曾经答应过我,今后愿意当我的……”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制造悬念:“嘿嘿,这可是我们两人共同的秘密,你想知道么?”见李一舟点头,耳朵凑近过来,他哈哈大笑:“不告诉你。” “你……”李一舟指着他咬牙切齿:“你就是个奸诈小人!”心里打定主意,抢不过他,就来个黏字诀,这车上的空位,他跟定了! 赵佑沐浴更衣完毕,走出浴室,见那两人都远远候在殿外,还在低声争辩,不由含笑招手:“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赶在元儿睡觉前回来,给他讲睡前故事。” 上了马车,赵佑与陈奕诚对面而坐,李一舟则是坐在陈奕诚旁边,对于他要去之处,他们都不闻不问,任由行进,确实,就算是龙潭虎穴,对他们而言也就只是小菜一碟。 赵佑掀起车帘,目光朝向街巷景致,这道路是小桌子打听好了的,就在醉花街的后面不远,马车走着走着,街道变窄,围墙升高,地面也是由青色条石变为五色斑斓我卵石路,别具一种新的风格,墙内绿荫延展,不时还有红花探出头来。 街上行人很少,似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等到了一处高大的院门,所有的人都踏进门去,马车停下,赵佑听得热门声传出,赶紧下了车,一行人跟着人潮进门。 据小桌子所说,这是帝都城乃至整个赵氏王国最大最有名的赌场,建好才两个来有,今日前来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院内大厅小厅无数,还有单独的厢房,每一间都挤满了人,茶客众多,呼卢喝雉,嘈嘈杂杂,确实比过去玩过的赌场大气,看着那热闹朝天的气氛,不知不觉得是兴致高涨,忍不住要凑上前去! 九日皇帝_777 陈奕诚看得好笑:“走得这样急,我还道是去哪里,却原来是手痒了。” 赵佑动了动手指:“正是,最近囊中羞涩,嗯,非常非常的羞涩……” 李一舟听得瞪大了眼:“什么,你带我们来赌钱?” 赵佑只笑不语。 见三人衣着阔绰,气质不凡,那青衣装扮的赌保满脸堆笑迎上来:“几位爷,可有固定玩耍的房间?” 赵佑摸着腰间的钱袋,心中很是踏实,摆手道:“没有,你忙你的,我们先随便逛逛就成。” “好说好说,有什么需要,请几位随时吩咐小的。”赌保点头哈腰说着,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赵佑在几间厢房门边转了转,最后还是决定先探探路子,于是掉头进了大厅,但闻厅内人声鼎沸,每一桌都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赌场里大的都玩的是掷骰子、推牌九之类,赵佑东看看,西望望,一圈之后已经将大致情形摸了个清楚,看来这赌场还算正规,几乎没有庄家暗中作崇的状况,只不过提成极高,而且院中各个角落都有青色劲装的男子出现。想必是为防止有人捣乱布下的打手。 九日皇帝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赌局 据说这赌场是帝都城几家大商贾合伙所办,正好碰上天子赵文博减免农税,国库空虚之时,官府也就放宽了民间限赌令,从中大肆收取税金,是以双方相安无事,官方得益,赌场也是越做越大。 正寻思,就觉背后风声微起,有人兴奋叫道:“三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他稍一侧头,见得陈奕诚立在身边,大掌死死扣住一人的手腕,那人面色苍白,抬眸告饶:“三公子,救命!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呃,是罗晋,那个一心想做他跟班小弟的纨绔公子。 罗晋近旁还有两名面熟的锦衣少年,以及几名随侍,见状皆是瞠目结舌,在这帝都城里,敢动御史大夫公子的人,除了这狂妄的赵三公子,居然还有第二人?! 赵佑一见都是熟人,挥手道:“好了,罗公子不是外人,奕诚你放手吧。” 陈奕诚依言松手,罗晋揉着被抓红的手腕,呐呐道:“三公子你在哪里请的保镖,如此厉害,月俸一定给的不少吧?” 赵佑听得扑哧一笑,也难怪,四年多不见,陈奕诚愈发高大英伟,他一时没认出也是正常,存心调侃道:“我这保镖不要钱,我人品好,他心甘情愿跟着我,那个啥,终身免费,还食宿自理。” “竟有这样的好事?”罗晋看看无语望天的陈奕诚,羡慕得眼红:“喂,好小子,你家还有没有兄弟什么的……” 李一舟在一旁险些笑抽过去,就见陈奕诚怒目一瞪,冷声哼道:“就算我有兄弟,只怕罗公子都是请不起。” “好了,我这保镖脾气不好,我平日都怕他三分,罗公子你别去惹他。”赵佑拉着他朝赌桌上走:“别耽误时间了,我还想在这里多捞几把呢。” “是,是,赢钱要紧。”罗晋答应着,心道这免费保镖好是好,只是脾气比主子还大,带出去也不见得有面子……还是免了吧。 赵佑在赌桌上随意玩了几把,靠着超人的眼神耳力赢了不少钱,他嫌别的玩意费时,专心专一玩骰子,罗晋跟着他押,也是小赢,笑的脸上开了花。 眼见手里银子越来越多,赌桌也是越换越大,众人投来的眼神也是越来越特别,转眼已经是坐到了最大的那间厢房当中,在座都是衣饰华丽之流,非富即贵,其中不乏当初横行帝都城结识的熟悉面孔,正赢得眉开眼笑,忽闻脚步声声,一名中年男子踏出门来,气度不凡,声音倨傲:“听说来了高手,待本王来会一会你。” 房中登时静了下来,赌桌上的赌保也停了动作,恭敬唤声王爷好,赵佑微一皱眉,这赵氏王国本姓外姓的王爷他全部都认识,这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爷? 陈奕诚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这是梅花国主乐中天的亲弟弟乐中祁,生性好赌,他被乐中天派来商议联盟之事,据报到了帝都城都好几天了,一直拖着说身体不适不肯进宫,陛下还纳闷呢,却原来是窝在这里,乐不思蜀。” 九日皇帝_778 眼见乐中祁率众进屋,赌保站出来,笑着抱拳说道:“王爷请坐,先喝杯好茶,吃些点心。” 乐中祁板着面孔道:“本王今日瘾起,特地要来跟这小子赌一场,喝茶不忙,先赌几手再说。” 那赌保似乎对这位大主顾颇为忌惮,朝赵佑笑脸说道:“这位公子,你看……” 赵佑随和一笑:“既然王爷赏脸,在下莫敢不从。” 乐中祁点头,傲然道:“还算你知趣,等下本王会给你留点路费的。” 赵佑笑了笑道:“多谢王爷,我们这就开始吧?不知王爷想赌什么?” 乐中祁道:“赌掷骰子最爽快,就掷骰子!”说罢将赌保面前的骰筒一股脑抓过来:“本王只信自己,从来不信别人,我们比大小,一直比到对家输光为止。”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位异国王爷这几日就是凭着这财大气粗的架势,生生将几名帝都城富商逼得倾家荡产,心底不由得为这位俊美少年捏了把汗。 赵佑倒是正中下怀,当下抬手道:“王爷请。” 乐中祁皮笑肉不笑,从袖中甩出一叠薄纸道:“好极,这里是一万两银票,都是大钱庄的,你看清楚了。这一口骰子,就赌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 该死,一句话就吃定他——他身上哪里有这样多的现钱? 乖乖,一万两银票! 周围鸦雀无声,所有的赌桌都停下来,人等全部都围拢到这桌,就连四周的打手都伸长了脖子,一起观看这开业以来从未有过的超级赌局。 赵佑瞟了一眼,便知他所言非假,当下把钱袋掏出,又将桌上所赢得的钱财推出来,再转向罗晋:“我手头上可没有这么多现钱,你也凑一份吧,等下分红不会少你的。” 罗晋已经对他崇拜上了天,他一声令下,立时将身上银票尽数掏出,又从同伴身上搜刮来两只钱袋,勉强凑足了数量。 “那好,开始吧,那姓什么的小子……” “鄙人姓赵。”赵佑含笑回答。 乐中祁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嗯,赵小子,你先来还是本王先来?” “自然是王你先来,王爷请。” “好,本王就不客气了。” 乐中祁正要伸手,就听得赵佑面带不解道:“请问王爷,这比试怎么才算是赢呢?” “只要你等下摇出的点数比本王的点数大,就算你赢。” 赵佑笑嘻嘻道:“只大一点也是赢吗?” “那是自然。” 乐中祁轻应一声,见都是年轻小辈,赌金又是分散凑成,心里已存了轻视之心,看了看那骰筒里的骰子,单手持起,慢慢摇晃。 九日皇帝_779 赵佑面带笑容,听他将骰子摇得滚动激荡,点数不住变化,最后往桌上重重一跺,大吼一声:“成了!” 这乐中祁长相粗犷,嗓音响亮,方才这一声更是震耳欲聋,在场的行家都是听出门道来,他吼这一声也是颇具深意,以自身吼声盖住骰子在骰筒里翻滚的声音,意在让对手听不分明,处在下风。 不过这也是对普通人而言,遇到赵佑这样的神耳,不起任何作用。别说是平地一声吼,就是四周山崩地裂,只要他愿意用心聆听,同样能听出混在其中的最细微的声音。 这骰筒里装有三颗骰子,乐中祁摇出了两个五点,一个六点,总共是十六点。 乐中祁十分自得,摊手道:“赵小子,该你了。” 赵佑笑了笑,接过赌保奉上来的骰筒,随意晃动几下,感觉有戏,立时停手置于桌上:“我也摇好了。” 乐中祁狐疑看着他,有些诧异:“这可是万两银子的赌局,你不多摇几下?” 赵佑正经摇头:“王爷神技,我再摇多久也是无用。” 这话乐中祁听得舒爽,哈哈笑道:“赌了这场你就回家去吧,今后只要本王在这场子里,你有多远躲多远,本王绝对不会再为难你。” 赵佑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多谢王爷,请王爷开筒子吧。” 乐中祁胸有成竹,微一点头,那赌保揭去骰筒,高声喝道:“二五一六,十六点,大!” 话声刚落,全场掌声喝彩声不断,须知摇骰子十八点乃是最大,十六点已甚为难得,运气十分好才能摇出。 罗晋抹一把额上的冷汗,转向赵佑,却见他双手拍的啪啪响,大声叫好:“好,真好,王爷技艺超群!” 乐中祁洋洋得意道:“该你开了。” 赵佑哦了一声,朝赌保递个眼色,那赌保也不在意,轻巧揭去他面前的骰筒:“二六一五,十七点……”赌保瞪大了眼,声音都有些变调:“十七点……大……” 全场一片哗然。 胜负已定,只恰巧多摇出那么一点! 乐中祁脸色发白,死死盯着那骰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佑摸着脸颊,嘴巴张得大大的:“哇,十七点耶,刚好比王爷的十六点多出一点来……难道我赢了,赢了王爷?” 乐中祁懊悔得面色发青,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对上赵佑似笑非笑的眼,不服气道:“真是见鬼了,我们再来!再来!” 赵佑将桌上钱财归拢一堆,乐呵呵朝他伸过手来:“王爷,多谢多谢,银票……” 乐中祁拾起面前的一叠银票递过去,咬了咬牙,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本王这里还有一万五千两!继续来!” 赵佑将他递过来的银票轻弹一下,笑着不答,那罗晋不知怎么也开了窍,居然有理有据说出来:“一万五怎么够,现在我们手里可是有两万两,萍水相逢,没理由让你五千吧?” 九日皇帝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价之宝 真是孺子可教也! 赵佑暗赞一声,轻笑道:“罗公子怎么这样说,王爷身上还有呢。随随便便都不止这个数。” 九日皇帝_780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乐中祁身上,但见他抿着嘴,在腰间摸索一阵,却没再摸出东西来,也是,能一把掏出两万五千两的银票出来,已经是顶大顶大的手笔,这位赌场的常胜将军,压根没想到他会有败北之时,又怎么会将全部身家都随身携带? 他是梅花国的王爷,如今身在赵氏王国的帝都,场子里没有一个相熟之人,有的都是眼睛红红的手下败将,就算要放下身段开口借贷,都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不至于说他现钱不够周转,要回住处去取吧? 见他青白着脸没动,周围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不断传过来。 “该不会是王爷身上没银子了吧?” “怎么会,王爷是何许人,身上银子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 “是啊,王爷是在考虑,到底再拿多少出来,别一出手就把年轻人吓晕过去!” “王爷真是心存仁善,大大的好人啊……” 赵佑听得好笑,眼望乐中祁,低唤:“王爷?” 乐中祁急红了眼,握紧了拳头,牙齿咬了又咬,毅然从腰间摸出一个锦缎布带来,旁边随侍看得分明,一左一右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王爷,使不得啊!” 赵佑不由挑眉,什么宝贝,让他的随从这样紧张? “王爷,这是……” 乐中祁甩开左右两人,将那布袋往桌上一放:“打开看看,本王这枚印章,能值多少银子?” 那赌保勉强镇定,当众打开布袋,从中取出个小巧的匣子,但见里面躺着枚金光闪闪的印章,双头麒麟头面相对,煞是威风。 陈奕诚看得面色微变,压低声道:“这是乐中祁的王侯印鉴,不仅是他身份权利的象征,还能调动王府的人力与钱财,甚至是军队,其价值不可估算!” 乐中祁见得他面容肃穆对着赵佑低语,又听得众人不住揣测惊呼,颇有些自得,先前的失利早抛到脑后去了,朝那赌保道:“你,赶紧给我估价!看本王的印章值不值两万两银子?!” 赌保缩了缩头,陪笑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说话间,人群中站出两个人来,光看那衣饰就显贵气,再看那面容气度,更觉身份不低,两人上前,分别向乐中祁和赵佑行了礼,其中一人恭敬道:“在下是这里的掌柜,王爷和公子大驾光临,鄙舍蓬荜生辉……” 赵佑一阵好笑,敢情那赌保自觉镇不住堂子,去把老板搬出来救命了! “少罗嗦,快些给本王估价!”乐中祁懒得听他多说,一口打断道:“你们俩来看看,本王这印章能值多少银子?!” 那人远远瞅着匣子里的印章,哪里敢动手去拿,搓着手呐呐笑道:“王爷的印章是无价之宝,无价啊无价……” 乐中祁哈哈大笑:“既然是无价,区区两万两银子,确实不够抵,姓赵的小子,要不你们商量下,再凑点什么上来跟本王赌?” 赵佑暗骂一句贼老头仗势欺人,自己一行都是变装出行,身上什么都没带,要不那枚赵氏王国太子绶印随便把他压下去! 正在思索,忽听旁边陈奕诚不紧不慢出声:“我这枚玉佩,乃是陈府世代相传,见玉如见主,一佩在手,将军府所有的人与物都任意调遣,悉听尊命。” 见他摘下腰间玉佩,随手放在桌上,赵佑呆了下:“陈奕诚你不必……” 陈奕诚拍下他的手:“没事。” 九日皇帝_781 “陈奕诚……”有人啊的一声叫出来,“是陈将军,是陈将军呢!” “是我们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啊!”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这姓赵的少年敢与王爷叫阵,原来是有这样大的后台! 李一舟看的咬牙切齿,低低嘀咕:“奕诚你行啊,下这样打的血本……” 连祖传之物都拿出来了,还说什么公平竞争……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罗晋傻傻看着陈奕诚高伟的身形,俊朗的面容,终于回神:“原来是你……”幸好自己没再继续讨要他做保镖,这尊神,真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乐中祁早闻陈奕诚的声名,知道来者不善,脸上倨傲消减几分,笑道:“本王再怎么也是一国王侯,这将军令与王侯印相比,还是差了些成色。” 赵佑沉下脸来,想了想,手指摸到衣领处,扯出那条缀着碧绿宝石的珠链,慢条斯理摘下来,跟桌上陈奕诚的玉佩放在一起:“再加上这条链子,王爷以为如何?” 东海珍珠是梅花国的特产,从他皇兄梅花国主乐中天手里出来的珍宝,便更是价值连城,亮出这珠链的用意,除了稍微显摆之外,也是希望乐中祁认清形势,别动不动就端起王爷架子压制人。 乐中祁看了看珠链,又看了看他,眼神透出怪异,没有说话,倒是那掌柜小心拿起,与另一个人翻来覆去查看,仔细辨识:“公子这串珍珠乃是顶级东珠,难得每一颗都是一样大小,毫无杂质,正圆硕大,至少可以折二十五万两银子。” 罗晋在一旁哼道:“老眼昏花了吗,还有这块宝石呢?” 那掌柜慢吞吞到:“罗公子请听在下说完,比起珍珠,这块祖母绿更是件极致的宝物,在下也做过多年的珠宝生意,还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绿这么纯净的祖母绿,实在无法估价,折三十万两怕都不止。” “掌柜倒是识货,价钱也还公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赵佑见他紧盯着珠链看,只怕是已经认出来,不由笑问。 乐中祁迟疑片刻,见得无数目光灼热投来,一时骑虎难下,只得应道:“算你们本事,赵小子,这回你先来吧。” 赵佑微微笑道:“此是帝都城内,王爷远道而来,自然是客人先请。” 要知道这摇骰子有个规矩,若是双方点数一样,那便是先者为胜,自然先摇筒之人占得优势,乐中祁正等着他这话,当仁不让手持骰筒,哐当哐当,慢慢摇动起来。 这一回乃是倾尽身家的关键时刻,但见他板着脸,全神贯注摇着骰筒,过得半晌,方才谨慎放下,没等旁人言语,径直将骰筒揭开。 “二六一五,十七点,大!” 听得赌保在旁高喝,乐中祁终于露出释然笑容,能摇到十七点,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而且他不等对手开始就率先亮出底牌,也有威慑对手使其胆怯之意。 “该你了,赵小子!” 赵佑也不生气,笑嘻嘻将另一只骰筒抓起来,随意摇晃几下,然后按在桌上:“嗯,我摇好了。” 待他打开骰筒,瞅见那三颗同色同点的骰子,围观的人全部变色,乐中祁身子晃了两晃,面如死灰,颤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只听得赌保兴奋喝道:“三个六,十八点,通杀!” 静了一阵,全场掌声如雷,欢呼声震耳欲聋,好些人最近都是受了乐中祁的气,今日一见这赵姓少年随随便便就摇出个十八点通杀,轻松赢得赌局,大挫其威风,便更是在人群中振臂高呼:“赵公子好样的!赵公子好样的!” 赵佑喜笑颜开,朝人群一抱拳:“多谢大家厚爱,等下我做东,大家到望江楼喝酒去,见者有份!”回头见得乐中祁难看的脸色,轻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手气好,挡都挡不住,每次都是刚好赢王爷一点,谢王爷承让。”说着一个眼色过去,罗晋颇具小弟意识,上前一步就去拿那装有金印的匣子。 乐中祁身为一国王侯,也是这中原大地叫得响字号的人,输了变得认输,但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印落入他人手中,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九日皇帝_782 再说了,之前他也是头脑发昏押上金印,这会清醒过来,却是心痛如割,满目失悔,要是让他皇兄知道金印没了,这王爷也便不必再做了。 如此想着,身形一动,挡在罗晋面前:“慢着……” 罗晋跳了起来,发声嚷嚷:“愿赌服输知道不?王爷既然输给赵公子,这金印就易了主了,舍不得的话,以后向赵公子借来观赏也行,是吧赵公子?陈将军?” 赵佑听得直翻白眼,这小子长见识了,生怕自己不要他似的,牢牢站定阵营。 乐中祁吁一口气,正色道:“本王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只是有一事不解,想当面询问赵公子,还望实话相告。” 从赵小子改口为赵公子,也是难为他了,赵佑笑道:“王爷请讲。” 九日皇帝 第二百七十四章毁人名节 乐中祁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敢问赵公子,这作为肚子的珠链是从哪里来的?” 赵佑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答道:“别人送的。”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乐中祁闻声冷笑:“这珠链,旁人不识,本网却熟悉的很,这是从我梅花国库中挑拣出来的最好的东珠,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颗,在配上这千载难遇的祖母绿宝石,乃是十年前我梅花国主赠予南越皇帝的国礼,此时应该在南越行地珍藏,却不知赵公子是如果得到的?” 这话明为说明珠链贵重,实际却是在暗指他得来不正,有盗窃之嫌! 见之前辨识珠链的掌柜轻轻点头确认,又听得周围细微嘘声,赵佑微微蹙眉,他原本只道是乐中天送来追杀袁承志的酬金,却没想到竟是南越皇室所有,难道之前的推测有误?既然是南越皇室之物,又怎么会落在自己手里,难道他们跟袁承志有什么过节? 乐中祁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说中期心事,哈哈笑道:“既然来路不明,这赌局便做不得数……” “谁说来路不明?”赵佑心中已经想好对策,含笑反问:“只不过是关女子清誉,网页……确定要听?” 乐中祁不知是计点头道:“既然这珠链与我梅花国颇有渊源,自然要问个明白。” 赵佑不慌不忙,清晰道出,声音正好让全场之人都能听到:“数月前皇太后寿诞,南越皇子泰业携公主泰业前来祝贺,那月公主仰慕我赵三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特地命人悄悄带我到她住所,恩爱缠绵,一夜风月,次日还恋恋不舍,送了我这串珠链……”毁人清誉坏人冥界的事,他一向顺口顺手,特别是那泰家之人,更是如此! 没听他说完,乐中祁忍不住跳起来:“你撒谎!” 赵佑神色自若:“我没撒谎,不信你可以去南越找月公主问个明白。” 对于这风流韵事,众人听得眉飞色舞,窃窃私语。 “哦,一国公主,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赵公子年少多金,又生的这样俊俏,也难怪那月公主齐了心思投怀送抱,我若是女子,我也愿意和赵公子一夜温柔……” “哈哈,那公主日后的夫婿真是个倒霉蛋,去个破鞋进门,就算日后知晓,也不敢声张,我听说那南越皇子泰业凶悍得很……” “你……”乐中祁指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事不论是真是假,他都绝对不可能去当面质问一国公主。 赵佑毫无畏惧看他:“不知网页还有什么问题,如若没有,我可要走啦,大家伙还等着去望江楼喝酒呢——”环顾四周,朝周围人等笑道:“大家等急了没有?” 众人早就看乐中祁不顺眼,此时一听他问,高声齐答:“等急了!” 开玩笑,在他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洋洋占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黑白颠倒雌雄对调那是他的拿手好戏……想跟他玩花样,没门! 九日皇帝_783 “既然大家都等急了,那就这样吧,网页我们改日再聚。”赵佑拿起那匣子,大摇大摆就往外走,陈奕诚与李一舟紧贴左右,罗晋等人则是收拢桌上银票财务,满满当当抱着跟上。 “你以为……拿着本王的金印,你能揍出这赌场大门?” 背后传来中了七恨恨之声,赵佑部位所动,径直出门,朝庭院走去。 忽闻脚步纷沓,大队官兵从院门冲了进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名悬浮男子一色样式与乐中祁身边的随侍一模一样。 赵佑转眼明白过来,这乐中祁倒也不傻,早早派人给自己留了后路。 当下停步不动,双手环抱胸前,好郑伊莎看着官兵奔上前来,又听得乐中祁的声音响起:“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在赌场蒙混拐骗,窃走本王金印!” 为首的官员扬声叫道:“大胆狂徒,竟敢在天子驾下作乱,来人,将他缉拿回衙门!” “谁敢动手!”陈奕诚厉声喝道,挡在赵佑身前。 “啊,陈将军?!”那官员看清是陈奕诚,下了一跳:“怎么是你?这……” 这下可不好办了,一边是盟国贵宾,一边是本朝将军,孰是孰非先不必说,得罪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大事,难办啊难办…… 在看清陈奕诚身后之人的面容,更是震惊得险些昏倒,怎么是他…… 这岂止是难办,根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眼眶一红,脚下一软,立时拜倒在地:“下关见过太子殿下!” 他这一跪,身后大队官兵跟着拜倒,齐声高呼:“见过太子殿下!” 在场之人见着赵佑但笑不语的神态,慢慢回神过来,除了乐中祁与他身边众人,其余人等也是跪倒磕头,声音喊得震天响:“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乐中祁面色惨白,指着他声音打颤:“你是……赵氏国王皇太子……赵佑” “本殿下还是喜欢别人叫我赵公子,这样随和些。”赵佑笑颜如花,心底却对他恨得咬牙,自己不过是跟他闹着玩,将那金印要去玩耍今天再晃,又没真的想要,谁知这个傻瓜网页却引来官兵,当众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下完了,穿帮了,以后没地方装风流扮执跨了…… 越想越气,心里打定主意,这金印归己所有,就当精神损失费,不还了! 当下也不管那乐中祁,拉住罗晋道:“望江楼的酒席照旧,你带大家去尽情享用,所有华夏都记在我赵公子账上,记住了没?” “记住了,三公子。”罗晋木然答着,等人走远不见,才想起自己口中还叫他三公子,天哪,他居然是……太子殿下! 难怪自己从来赢不了他,不是因为自己笨,乃是因为对手太强,哈哈,输给当朝太子殿下不丢脸,一点不丢脸…… 面前一堆人跪得跪,拜的拜,磕头的磕头,行礼的行礼,等到乐中祁反应过来,赵佑一行已经步出庭院门,走得不见踪影。 经过这一番折腾,外间已经是天色暗下,夜幕初将,路上行人也逐渐少了。 眼见天晚,孟轲哪里不变再去,只得吩咐小桌子明日一早出宫,蒋银两尽数送去孟轲手中。 马车上,依旧是陈奕诚与李一舟坐在对面,赵佑独坐一处,把玩着匣子里的金印,笑的见牙不见眼道:“今天赚翻了,连本带利,盆满钵满!” 陈奕诚知道他的底细,见惯不惊,倒是李一舟瞅着他,疑惑开口:“你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技艺好,怎么会每次都恰好赢他那么一点?” 九日皇帝_784 赵佑自得笑道:“我是两者都好。”这些年赌场去得不多,技艺却没落下,那挣骰子推牌九可以说只要他愿意,想要什么牌就拿什么牌,想要哪几点就是哪几点,原先只要小打小闹好玩,没想到还能在关键时刻称为赚钱工具,生财之道! 说罢闭眼假寐,准备让脑袋歇息一会,养足精神回宫用膳。 但听得马蹄声声,似乎还有着细微风声,赵佑略一蹙眉,二度动了下,忽然睁眼,低声道:“有人跟踪。” 李一舟愣然望他:“哪有什么声音……” 话梅说完,陈奕诚也听出不对,把他飞速拉倒自己身边,与此同时,前方院墙上跳下来数道黑色身影,将马车团团拦住。 “小桌子,停车。” 一,二,三,四五六七……足有十二人! 赵佑低唤,暗地默数人数,脑子也是转得飞快,乐中祁应该没这样大得胆子,明知陈奕诚与自己同行,还敢来抢夺金印,是以可将其排除在外—不是乐中祁,那又是谁,赶在皇城大道拦住太子马车? 当然也怪自己,在哪赌场有事漏财有事露人的,活该有此一劫,看来找个好保镖跟在身边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正在思索,虎纹车外有人沉声唤道:“马车里坐的可是太子殿下?” 声音陌生,之前从未听闻。 赵佑轻笑开口:“正式,二等是走投无路,打劫财物;还是拦车鸣冤,翻案上诉?” 陈李二人皆是忍俊不禁,车外那人也是听得愣住,静默片刻才慢吞吞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殿下去个地方,见个人。” 赵佑挑眉问道:“见谁啊?谁的面子这么大?” “区间我们四万字,泰冲。”那人幽幽叹道:“若来得及,兴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泰冲?要死了? 赵佑觉得好笑,他要死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泰业派你们来的吧?”掀开车帘淡淡一瞥,他冷笑着摇头,泰业啊泰业,这样蹩脚的理由你怎么都想的出来,胆子也忒大了些,这可是在赵氏王国帝都的土地上,他的地盘,居然还想历史重演? 九日皇帝 正文第275章 最后一面 “不是,我们是四王子的人,跟二王子没有关系。”那为首的黑衣人立时否认。 赵佑耸了下肩,不以为然,泰冲的人和泰业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谁来都是一样的结果。泰业未现,对方不过是些手下人,自己有陈奕诚和李一舟在身边,绝对不会吃亏。 “我不认识你们四王子,没什么好说的,今日本殿下赢了钱心情好,也不想与你们为难,都退下去吧。”放下车帘,他扬声唤道:“小桌子,我们走。” 那黑衣人闻言急了,刷的一声拔出剑来:“事情紧急,请太子殿下莫怪,今日我们就是绑也要绑殿下去南越!” 那个绑字一出口,陈奕诚清啸一声,箭一般激射而出。 “狂妄之徒,我赵氏王国帝都,岂是尔等肆意而为之处?!”每每想起他在南越所受的委屈,都是心痛难耐,怒火滔天,当初他是人在西北军营,鞭长莫及,无能为力;而如今就在近旁,哪里还按捺得住,往李一舟肩上一拍,飞身跃入场中,与数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他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并非浪得虚名,而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此时又是满腔怒意,下手毫不留情,没过一会就撂倒了好几名黑衣人,将包围圈击退到一丈之外。 九日皇帝_785 李一舟扣一把药粉在手,警戒望着车外,赵佑见陈奕诚在场中游刃有余,应付自如,当下也不担心,靠坐车内,从腰袋里摸出一把瓜子嗑着,闲闲看着热闹。 “你吃不吃?”一人吃独食好像有些不地道,想了想,他又摸了一小把递给李一舟。 李一舟摇头,好笑看她:“我可没你那份闲心,必须好好守着你,要是你有什么闪失,就算奕诚不把我剁了,我自己也铁定饶不了自己。” 赵佑哦了一声,也没勉强,自顾自吃着,时不时看着车外的状况。 黑衣人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却十分硬气,将受伤者拖到一边,其余人等又围合起来,刀剑齐发,努力朝陈奕诚身后的马车靠近。 陈奕诚看得动了真怒,啪啪几掌甩开两名冲上了的黑衣人,拔高声音道:“尔等再不退下,别怪我陈某手下无情,不留活口了!” 那黑衣人首领一挥手,又有新的人手上来补住缺口,义无反顾,继续朝前冲。 “这泰业的走狗,倒是很执着。”赵佑打了个哈欠,见得天色不早,懒懒抬手:“我还要赶回宫去陪母后用膳,李一舟你先送我回去,陈奕诚他一个顶摆个不成问题。” “是,殿下。”李一舟答应得干脆,赶紧换小桌子驾车绕行。 小桌子掉转车头,赶着马车朝来路走,那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大叫一声,飞身扑上来,张臂拦住马车:“站住!”他率众千辛万苦潜入赵氏王国,进得帝都都已经好几日,好不容易在赌场得知这太子殿下的行踪,一路追寻到此, 怎么可能让其轻易离去? 李一舟冷笑一声道:“我李一舟从不携带兵器,不等于我就是个任人欺负的主!”说罢一把药粉撒过去,那人猝不及防,粉尘入眼,眼角立时渗出血来,十分骇人。 “太子殿下明察,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殿下随我等走一遭……”那人不顾眼睛剧痛,边喊边扑过来,陈奕诚飞身赶上,一脚将他踢开,重重摔在地上,那人却不死心,挣扎着又站起:“殿下,看在我家主子为你做这么多事的份上,请跟我去南越见见他,再晚就来不及了!殿下求你!” 泰冲,为他做事? 赵佑听得皱眉,冷声道:“真是一派胡言!你们听着,我不认识你家主子,你们若是再要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殿下……” 呼喊声,厮杀声,打斗声在静寂的街头巷口格外刺耳,忽听得蹄声得得,大队缇骑瞬身而来,手持弓箭,护在马车前方,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来得正好!”陈奕诚收回拳头,指着黑衣人道:“这群南越奸细混进帝都,企图劫持太子殿下,不如死活的东西,传我命令——放箭!” 一声令下,缇骑卫士尽数拉弓上弦,数百支羽箭对准黑衣人等,齐齐发出。 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黑衣人一边挥动刀剑击落羽箭,一边仍是奋不顾身往前冲,个个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面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没想到泰业手下还有这等死士为他卖命……”赵佑吃完瓜子,拍落手中碎屑,冲陈奕诚清淡开口:“留几个活口,其余格杀勿论。”心里正想着如何找泰业报仇,这些人就傻傻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过个大好机会,血债血偿。 那队缇骑本事羽林郎精锐,身着青铜护甲,平日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此时又是人多势众,羽箭离弦,钢刀立时出鞘,将黑衣人逼得死伤不断,节节后退。 “队长,还是撤吧?再打下去,人就要没了。”有人急声询问。 黑衣首领苍白着一张脸,重重咬牙:“撤——” 口令放出,剩余的黑衣人登时变幻队型,收编紧缩,朝不远处的院墙突围。 “我赵氏王国京城重地,不是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陈奕诚冷哼一声,随手拿起地上散落的数支羽箭,手臂一挥,羽箭飞出,只听得噗噗几声,几名已经跃上墙头的黑衣人重重跌落下来。 眼见逃脱无望,缇骑士兵步步逼近,黑衣首领面如死灰,看看身边所剩无几的黑衣人,暗叹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声急促,夜幕中似有一人急冲过来,嘶声大叫:“住手!”竟是女子嗓音。 九日皇帝_786 “喊话,一入五十步之内,立即覆射!” 陈奕诚话声刚落,就听得赵佑出声阻止:“等下,别动手,让她过来。” 短短一句,他已经听清那人声音,正是元儿的乳母。 陈奕诚不明所以,却也不说什么,高声道:“放她过来!” 缇骑卫士依言放下弓箭,策马让出一条通道来,那乳母身着黑衣,打扮与之前来袭的黑衣人相似,下巴尖细,嘴唇紧抿,比在南越时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他从通道一步步过来,在马车前站定,一瞬不眨盯着赵佑,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轻声道:“四王子为你做这么多事,你为何不愿见他最后一面?”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姿态,比起黑衣人更多了一分幽怨,赵佑被质问得有些发蒙,揉着额头想了很久,也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成了她口中忘恩负义的人,不由笑道:“我不认识你们那个四王子……” 乳母怔了下,目光变得清冷,叹息道:“他都要死了,太医说他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意念,不论是皇后还是皇子妃,任谁都唤不醒……” 赵佑微诧道:“你是说泰冲?他真要死了?”这一个二个地,都发了神经么,偏要指鹿为马,非得说他跟这个南越四王子交情匪浅,天知道他有多冤枉。 乳母点头道:“我们千里迢迢来赵氏王国,就是请你随我们去见他一面,或许能有转机,说不定能活回来。” 赵佑听得云里雾里,瞥见陈奕诚铁青着脸立于一旁,于是附耳低问:“我以前认识泰冲?跟他很熟?” 陈奕诚张了张嘴,沉吟道:“算是见过吧,应该不熟。” 李一舟在一旁急声补充:“就是,奕诚说的,我可以证明。” 两人很有默契对望一眼,眼神飘忽,一闪而过。 赵佑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认定他们的说法,愈发觉得这群人来得蹊跷,默了一会,对乳母平声道:“罢了,我们开门见山说吧——你想让我去南越见泰冲?” 乳母急急点头:“是的,四王子这口气不知还能撑到几时,再不去恐怕来不及了!” “呵呵,你们二王子泰业的智商就这点吗?昔日用诡计诱我被掳,现在还想故技重施,只是这伎俩也太逊了些,同一个坑,我赵佑还不至于会跌倒两次。”赵佑淡淡一笑,挥手道:“好吧,念在你对元儿有恩,好心送他归国,我也不为难你们,速速离去吧。” 乳母大惊。朝前迈出了一大步:“太子殿下!” 赵佑冷淡看着她道:“你当日潜伏在我赵氏王国皇宫,协助泰业掳走元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而后在那翠庭,又对元儿照拂有加,最后良心发现将元儿平安送回,这功过相抵,我也就不再追究,今日你带他们离去,这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下次若是让我见到,定是兵戎相见,刀剑无眼……你且去吧!” 说吧,朝缇骑卫士微一抬手,高声道:“让他们走!” 乳母拼命摇头:“我不走!求求你殿下,去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凶悍的小东西 赵佑语气淡然:“趁我还没后悔,还不快走?” “算了,我们走,就当是主子救错了人……”黑衣首领长叹一声,将乳母一把扯过去,招呼手下退走,一行人跃上墙头,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中,只听得那乳母的唤声伴着哭音,一句句传来—— “你跳崖,他也跟着跳了,你平安无事,他却为你搭上一条命……” 九日皇帝_787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什么做的啊……” “你怎么能这样冷血,这样无情?!” 夜色已深,留下缇骑在现场收拾善后,马车缓缓朝皇宫方向驶去。 赵佑坐在车上,捧着脸颊想着乳母的话,即便是额头揉痛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无端被人责骂怨恨一翻,又惹出一摊子血腥,心情敢不太好,只能归功于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悻悻然摸出把瓜子来嗑,刚喂到嘴边,就被李一舟伸手拦住:“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多了上火知道不?” “我就爱吃了,你管我呢。”赵佑挡开他的手,瞥了眼身边的陈奕诚,没好气道:“你来说说,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那个秦冲以前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奕诚坦然摇头:“没有关系。” 赵佑疑惑道:“那他那些手下,干嘛要死要活绑我去南越见他?” 陈奕诚淡淡道:“秦业那人心思诡异,多半是他想出的苦肉计,诱你上当,你不必理会便是。” 赵佑瞅瞅他,又瞅瞅李一舟:“真的?你们确定没瞒我什么事情?” 那两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很难得异口同声:“绝对没有。” 看来要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东西实在不现实,虽然觉得事情蹊跷,不过秦家兄弟爱折腾那是他们的事,他不上当就行。 赵佑也懒得再问,打了个哈欠道:“那好,我们回宫去。” “累了?”陈奕诚温言问道,算是岔开话题。 “嗯,有点。”赵佑点头,从布袋里掏出那只装有金印的匣子,随意把玩着。 李一舟从他手里接过去掂了掂,呵呵笑道:“是纯金的呢,殿下你可发财了!” 陈奕诚听得剑眉一轩道:“你还真打算留下这印章?” 赵佑撇嘴道:“留啊,怎么不留,一不偷二不抢,那是我光明磊落赢回来的,我还怕了他不成?!他梅花国来结盟,也该拿出点诚意不是,我印章,就算得见面礼了!”要论胡搅蛮缠的本事,没人敌得过他。谁叫乐中祁自己背后出损招的,他又一贯是吃软不吃硬,所以三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马车到了宫门前停下,此时已经入夜,按照惯例,李一舟不能随行进宫,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奕诚依仗之前的侍郎身份,职责之内自由出入,陪着他一和路行去。 夜色静寂,宫墙上薪火高悬,远处高高低低的楼阙影影绰绰,明暗难辨,四周安静得出奇。 “小心脚下,跟着我。”陈奕诚递手过来牵他。 “没事,我能看见。”他虽然没有武功,眼力却并不比他差,甚至在他之上。 陈奕诚站着没动,眼光灼灼,手上执着保持着同样的动作,见他如此,赵佑也不好再抗拒,只得伸出手,任由他握着大步朝前走,没一会就将小桌子远远抛在身后,不见踪影。 他的手掌很宽很厚,掌心布满粗糙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握持刀剑磨出来的厚茧,被他这样握着,时而指腹抚过手背,轻轻摩挲一下,感觉很温暖,也有丝恍惚,这场景无端眼熟,却又似是而非。 以前他握着他的手,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呢? 九日皇帝_788 一走神,脚下被一级浅阶稍微绊了下,踉跄之际,不由得伸手去揽他的胳膊。 陈奕诚双臂一展,及时将他扶住,颇感震动地低头下来:“佑佑……” 鼻端充斥着他浓烈阳刚的男子气息,令人昏昏欲醉,赵佑勉力一推,却没能将他推离,于是抬眸:“我没事,谢谢。”因为背光,一时也看不清他的面色神情,但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瞳直直望下来,定格在他的衣领位置,一动不动。 “你在看什么?”他垂眸睃巡,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妥。 陈奕诚手指抚着他衣领上的祥云绣纹,低沉启口:“那条珠链,我以前从未见你戴过。” 原来是因为乐中祁的话,他对这珠链起了疑心。 赵佑笑了笑,将链子从领中扯了出来,翻给他看:“我以前闯荡江湖时无意中得来的宝贝,昨日明珠收捡东西的时候找到的,就随手戴着好玩,原想拿出去典当换成银两挥霍,没想到这样值钱,倒是舍不得了……你看我戴着好看不?” 宫灯映照下,那珍珠圆润透亮,宝石更是晶莹璀璨,耀目生光。 陈奕诚怔怔看着珠链,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勉强笑道:“确实比我那钗子珍贵……” 赵佑想起海南岛上那枚鲍鱼贝打磨的发钗,心头一暖,柔声道:“不是说了吗,这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再是值钱,也比不上你亲手送给我的东西好。” 陈奕诚听得喜笑颜开,见四下无人,再是按捺不住,俯首在他脸颊亲吻一下:“还算你有点良心!” 这登徒子,得寸进尺了! 赵佑笑容一僵,呸他一口,举起衣袖使劲擦脸:“陈奕诚你疯了,我脑袋里还有蛊虫呢!” “就是时时念着这个,我才没怎么你,你还看不出么,我都要克制得快撑不住了。”陈奕诚敛去笑意,改为半拥着他的肩,微微叹气:“你知道吗,我真盼着幽朵儿将那解毒之法参透得快些,我也不必等得这样辛苦。” 赵佑张了张嘴,很不习惯他这样正经又深情的告白,笑得有些尴尬:“其实你也不必等的,虽然大皇姐嫁人了,但是帝都城里还有那么多名门闺秀,你也老大不小了,何必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 “我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会在乎这短短几年吗?”陈奕诚皱着眉头看他。 赵佑想想又道:“话虽如此,可是就算我日后好了,这太子身份始终存在的,还是没法跟你在一起,你就不怕我以后会辜负你?” “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陈奕诚看出他脸上一抹不确定,拉他到得回廊阴暗处,大手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不迭追问:“你说,你是不是想耍赖?是不是想耍赖?” 赵佑抬头望了下天,他很想点头的,就是不太敢,实在怕他发作起来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不留半点碎屑。 也怪他自己,明知这家伙执着守信,当初不该答应他些乱七八糟的话,这下可好,自己挖了个巨坑把自己给埋了。 愧疚心虚的滋味,不好受啊不好受,还有,跟他好,好像也不是件很难接受的事,自己心里也没旁人,他条件那么好,配自己绰绰有余不是吗? “你会信守承诺,不会食言吧?”陈奕诚抚摸着他的发鬓,闷着声音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再不把握机会,乘胜追击,自己就是个傻子! “嗯。”一声低应出口,听得陈奕诚爽朗大笑,赵佑才惊觉,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算是应允了他的说法罢,反正也就是个口头协议,时间还早,夜长梦多,往后的变故谁能说得清楚? 听他笑得欢畅,赵佑随意甩手:“好啦,你心里快活了,该回去了吧,我也要回寝宫了。”也不知母后睡下没有,若是被他送到寝宫门口,消息传得快,少不得又有一番盘问,到此为止那是最好。 陈奕诚一把拉回他来:“我心里只快活了一半,还不能放你走。” 九日皇帝_789 赵佑瞪着他:“什么意思?” 陈奕诚笑吟吟指着自己的唇道:“亲我一下,另一半也就圆满了。” 错了,他不止是得寸进尺,还精虫进脑,赵佑忍无可忍低叫:“陈奕诚你别太过分——” “叫我奕诚。”他俯下头来,眼睛里满是笑意:“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上回你可是把我的舌头都咬破了,凶悍的小东西……” 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也没讨到好,被他亲得嘴唇红肿不说,那亲密接受的滋味也并不觉咋样。 光眼见着他凑近过来的唇瓣,散发着玉石一般的微光,赵佑下意识后仰躲闪,口中低嚷:“打住打住,你别忘了,我可是中了蛊毒……”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终身大事 “不怕的,我问过蓝老爷子,他说有清心咒控制着,小打小闹点到即止的亲热不算什么。”陈奕诚说的心中暗叹,按照蓝铁心的言下之意,他在赵佑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是个勉勉强强,实在不他会引得他蛊毒发作,所以还须再接再厉。 “我外公真这样说?”赵佑微沉了脸色,母后如此,父皇如此,外公也是如此,他们是要联合把他卖了不成?知道他们是一番美意,可是总得尊重下他的意见不是? “是啊,蓝老爷子都说没事,自然就真的没事,佑佑,别怕我……”他暗声喃着,嘴唇擦过他的唇角,继而贴上他柔润的唇瓣,辗转缠绵。 他的嘴唇厚薄适中,很软,也很暖,带着十二分的热情,义无反顾,不容拒绝。 赵佑闭着唇,直觉有些抗拒,可又说不上是因为家人的态度,还是因为这对象是他。 好像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 念及他的身体状况,陈奕诚一阵轻吮之后也没再深入,而是轻轻放开,看着他蹙眉眯眼的娇憨模样着实好笑:“还好,总算没再咬人了。” 虽然没回应,但是也没拒绝,比上回那可是大大的进步! “我又不是属狗的,成天胡乱咬人。”赵佑捏了捏衣袖,好不容易控制住想用手背去蹭嘴唇的动作,刚亲热完毕,也不好沉着脸赶人,只讪讪笑道:“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府,路上小心些。” 不想他的好心在他眼中却成了恋恋不舍的表现,当下搂住他的腰,拥得更紧些:“让我再抱会,我这几晚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赵佑偏了偏头:“你肉不肉麻啊?” “不肉麻,这是真话,佑佑,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我就像是在做梦……” “那要不要我掐你一把,帮你清醒清醒?” 陈奕诚笑着抓住他伸出的禄山之爪,按在自己的胸前,换上一副正经颜色,目光深沉而悠远:“佑佑,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掌下是他坚实纠结的胸肌,还有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说一点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赵佑垂下眼眸,小手慢慢环上他的腰。 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不远处响起细微声,赵佑挣了下,没挣开他的怀抱,想着两人身在暗处,也就任他抱着没动,极其难得的温顺。 抱着那柔软的身躯,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感受着他慵懒如风的气息,纯真而媚人,层层束缚下的平板之身已经这样充满诱惑,若是全然释放,当是何种风姿?! 陈奕诚心中欢喜,热血奔涌,忍不住又要低头去吻,正当此时,却听得有人在不远处一声轻咳。 九日皇帝_790 “时候不早了,佑儿该回寝宫歇息了。”声音苍迈,是他的外公蓝铁心。 陈奕诚面上一热,赶紧松手退开,赵佑轻声一笑,拉着他不放:“不是舍不得么,再抱啊……” 早听出外公的脚步声,他故意不予点破,就想着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 “你这小坏蛋!回去早些歇下,明日习武不准打瞌睡,知道么?” “知道啦,陈婆婆。” 陈奕诚宠溺勾了勾他的俏鼻,整理下衣冠,这才从暗处站出来,过去与蓝铁心见礼。 趁着两人寒暄,赵佑一溜小跑走近道奔回月清宫,刚进门,就撞上明珠扶着蓝婉晴出来,望着他欣慰地笑。 “这就对了,佑儿,你父皇和我真是好生欢喜。” 宫柱后方一片衣角闪过,不用说也知道是先一步回来报告的小桌子,这个多嘴的家伙! 狠狠瞪他一眼,赵佑过去行了礼,代替明珠搀扶蓝婉晴漫步回殿。 蓝婉晴眼疾尚未痊愈,是以走得极慢,两人边走边闲闲叙话。 “这样晚了,母后怎么还不睡?” “还不是等你呢,你父皇方才来月清宫与我商量事情,也是前脚才走,他让你明日一早去御书房见他,你可记住了。” 赵佑听得好奇道:“母后可知是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蓝婉晴停步叹一口气,似喜似嗔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 …… 适逢夏季,天也亮得早。 辰时还未到,赵佑已经是规规矩矩候在御书房,等着父皇赵文博训话,这一等就是小半日,直到日上三竿,赵文博这才负手踏进门来。 这还是他从南越反返,父子俩第一次单独见面,一开始,气氛有丝尴尬,屏退了内侍宫女之后,他伏在地上,赵文博坐在御案前,两人都是各怀心事,默不作声。 沉默半晌,赵文博先行开口:“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赵佑知道他问的是储君之位,当下垂眼应道:“儿臣曾想过还给二皇兄,只是他却拒之不受。” 赵文博点头道:“这个朕知道,原本朕也有此想法,但是卓儿却拔不出琅邪神剑来,此是天意,无法违背。” 赵佑抿了下唇,又道:“至于大皇兄,儿臣也打听过,他还是老样子,也不适合担此重任。”大皇兄赵文,自从断臂之后就去了京郊行宫,闭门不出,再无当初意气风发的英武模样。一念及此,忍不住微叹一口气:“而元儿还小,身子也弱,也难看出以后的造化,所以这储君之位,还是由儿臣继续担当下去,父皇以为如何?” 赵文博皱眉:“但你的蛊毒还未解……” 赵佑诚恳拜倒:“相信幽朵儿一定会尽快帮儿臣解掉此毒的,老师说得对,神剑之意,天命受之,儿臣身为赵氏王国子孙,确是应当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即便身中奇毒,琅邪神剑也还是选他为继,这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推脱不得。 赵文博伸手扶他起来,见他华服玉冠,长身挺立,俊脸上神色坚毅,风采绽放,漆黑的眼瞳熠熠生辉,明朗笑容如宝石般弥足珍贵,不由得心生安慰,在他肩上轻拍道:“你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孩子,朕盼着你光耀赵氏王国皇室,朕将以你为荣。” 九日皇帝_791 两人隔着御案面对面坐下,室内有些闷热,见赵文博额上微微渗出汗意,赵佑体贴取了把羽扇,替他轻缓扇风。 赵文博瞥他一眼笑道:“听说你最近与奕诚相处得不错,连同这性子都变得温顺了不少。” “就那样吧。”赵佑扁嘴,轻描淡写答应着:“他也算是儿臣的师傅,所谓尊师重教,不对他好些不行。” 赵文博呵呵一笑:“当真如此?朕可还听说李一舟近来也是与你常来常往,把月清宫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赵佑住了手,面露警觉:“父皇,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一个个尽在背后嚼舌头!” 赵文博淡淡笑道:“这个你先不管,单说说你对他们二人的印象,究竟跟谁在一起感觉好些?” 赵佑听得挑眉,原来父皇也把宝全部押在陈奕诚身上,而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不由轻松一笑:“儿臣还以为父皇跟母妃一样的心思,没想到……” “你母妃一直中意奕诚,这个朕是知道的,不过朕看着李一舟也不错,虽然比不上奕诚那般超凡出众,却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赵文博侧头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个袁承志,当初他千辛万苦前来报讯,又千里迢迢奔赴南越协助援救,看得也是对你情意深厚,朕听说一直没找到他……” 听到袁承志的名字,赵佑黯了眼色,点头道:“袁承志他为了救我,受伤滚山崖,至今不见踪影。”还在南越的时候,陈奕诚就派人去找过了,后来回了赵氏王国,又陆陆续续派出人手打听,都没有回音传来,他心里也清楚,他身中两箭,有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跌落下去,在那野兽出没的谷底,自然是凶多吉少。 赵文博安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必难过,好生安抚厚待他的家人便是。”那个金蛇郎君在江湖上的名声亦正亦邪,并不光明磊落,是以他对其印象也是不好不坏,实在谈不上喜欢。 赵佑摇头道:“袁承志是个孤儿,自由自在,四海为家。”说罢微叹了口气,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红颜祸水,这话真没说错。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赵文博岔开话题,闲闲问了几句他的功课情况,作息安排,忽而笑道:“这授课时间安排的这样紧密,你都还能忙里偷闲出宫赌钱,不用说,一定是奕诚在放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佑怔了下,立时明白过来,这消息也传得快,只不过一夜时间,就传到了天子耳中,一边揣测着他的想法,一边微微笑道:“倒敢不是,儿臣只是最近手里有点紧,是以去赌场碰碰运气。” “唔,运气如何?” “还好还好,赢了一点小钱。” “小钱?”赵文博似笑非笑望着他:“梅花国王的金印,在你眼中就只是点小钱?他可是在朕面前捶胸顿足,要死要活的。” 该死的乐中祁,他就说父皇怎么知道得这样快,原来是这个小人告密! 赵佑英眉倒竖,暗地咬牙,又听得赵文博缓缓道:“你可知道梅花国王自来帝都就流连赌场,拖着不进宫,朕并非不知情,却为何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由着他去?” “为何?” “因为你。” 这下换赵佑傻眼了:“因为我?” “是的,乐中祁出行之前,朕已经收到他王兄乐中天的书函,信上提及两国联姻之事,此次乐中祁亲自来访,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为了大力促成这桩婚事。所以朕才没主动召见,而是闭门寻思,就想着寻求个妥善的法子,没想到你会自动送上门去,跟他纠缠不清……”赵文博叹口气道:“今日一大早乐中祁就在宫门外求见,对金印之事耿耿于怀,据理力争,是以朕才姗姗来迟。” 赵佑摸着袖中装有金印的布袋,微微走神,脑子里还有些迷糊:“大皇兄断了条手臂,这乐蒂公主也不嫌弃,还看得上他?” 赵文博好笑道:“朕几时说是文儿?赵氏王国皇室也不止他一位皇子的。” “哦,不是大皇兄,那是……呃……”赵天比那乐蒂小了好几岁,元儿就更不必说,凤凰口中的成亲对象莫不是……自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是了是了,自己怎么就忘了当日夜深人静在御花园惹出的一朵烂桃花?! 九日皇帝_792 难怪母后说到那终身大事四个字,面色变幻,欲言又止,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会事! “当日你任性胡闹,调戏了人家公主,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你负责,你说,要朕怎么收场?” 听得那小半戏谑大半威严的声音,赵佑叫苦不迭:“父皇明察,那日儿臣是无意为之,儿臣不过是开个玩笑,也没怎么她!” “朕当然信你,只是那乐中祁不信,非要说你始乱终弃,一心要帮他侄女讨回公道。” “乐中祁?”赵佑眼珠一转,立时叫道:“儿臣明白了,乐中祁他失了金印,碍于儿臣的身份硬抢不得,便走一条曲线救国之路。”换句话说,不管乐中祁之前对这桩婚事态度如何,如今却是一心想要促成好事,他也好以长辈之名借机要回金印。 不行,这金印他还没玩够呢,可不能这样轻易奉还!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老师还等着儿臣上课,儿臣就此告退……” “慢着。”赵文博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挥手道:“上课的事情暂且延后,朕召了汤丞相入宫议事,你先去乾清宫,招待下梅花国王爷。” 乐中祁人还在宫中?这丫的,脸皮也忒厚了吧? 赵佑碎碎念着,不情不愿前往乾清宫,一进正殿就看就乐中祁着一身石青色宽袍锦服,好端端坐在那里,正端着杯茶浅抿,不由得一笑。 “王爷别来无恙?” 乐中祁一见他进来,脸色变了变,作势欲起:“是你……” “哎,快坐快坐,王爷来者是客,不必拘泥。”赵佑笑嘻嘻按他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对面,由着内侍过来倒茶:“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今日进宫,有何贵干呢?” 乐中祁看他一眼,直言道:“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既然赵氏王国和我梅花国有意联姻,共结秦晋之好,我那枚印章,你便还给我吧。” “那印章啊——”赵佑一摊手,无奈道:“真不巧了,王爷那印章还真没在我手里,昨日我那帮弟兄看着都说稀奇,我心情好,就借给了他们轮流玩赏,要过几日才还回我手里来。” 乐中祁腾的站起,指着他道:“你……你……怎么可以随意借给别人……” 赵佑双手环胸,耸肩一笑道:“我的东西,我自然有权利,别说是借人,就是拿去送人,又有何妨?” 乐中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吹胡子瞪眼,赵佑只当没看见,又道:“王爷是不是后悔了?也是,这可是象征王爷身份权势的印章,大意不得,要是哪天你们国主当面问起,王爷却半天摸不出来,岂不坏了大事?”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乐中祁咬牙。 “我没什么意思啊,对了王爷,昨晚我从赌场出来,遇到一位做生意的老朋友,他一见这印章就喜欢得紧,非要高价买去收藏,要不是我答应了哥们几个借去玩玩,我只怕是当场就卖了他……” 乐中祁一听急了,拉住他的衣袖叫道:“他出多少,我出双倍!” 此话正中赵佑下怀,当下对着他挥挥两只手掌,十指张开:“不多,就这个数。” “十万两?”乐中祁低声询问,又补充了句:“白银?”不过是个富商,还能出多大价钱,自己随身还有些银票,再加上些饰物,大抵能凑足。 赵佑不屑摇头:“十万两白银?他要是敢这么说,我当场抽他个嘴巴!”瞅着他尴尬的面色,十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正经道:“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乐中祁惊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按照黄金白银的兑换市价,十万两黄金就是一百万两白银,自己喊出的双倍价格,那便是两百万两白银! 两百万白银,就是把他梅花王府翻过来,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 九日皇帝_793 赵佑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呵呵笑道:“是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王爷方才喊急了吧,没事,我也没当真的。” 见得殿内侍候的内饰宫人皆是掩口偷笑,乐中祁颜面无光,梗着脖子硬声道:“你没听错,我是说双倍,只不过这数目太大,我还须花些时日凑足……” “不急不急,王爷尽管去凑,反正我宫外的朋友兄弟也多,一家一家玩赏,等他们看够摸够了,王爷的银子也差不多该到了。” 乐中祁听得几乎要哭出来,换做是旁人,早就动怒拔刀,而眼前之人却是堂堂一国太子,自己又是在他的地盘上,骂不得更打不得:“殿下,使不得!好歹我们往后也是一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一家人?” “是啊是啊,一家人一家人!我王兄中年得女,我那乐蒂王侄女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你娶了她,就等于得了梅花国半壁江山,今后赵氏王国与梅花国联姻结盟,就算是另外三国联合起来,都是全无畏惧!” 赵佑眯起眼,饶有兴味:“听起来还不错——”这个赌鬼,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亲侄女给卖了! “岂止是不错,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乐中祁陪着笑脸道:“殿下,我那印章,你看是……” “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如此,我也不跟王爷见外,两百万两白银确实有些多。”赵佑看着他逐渐泛起的笑意,淡淡道:“我就给你打上对折吧,看着乐蒂公主的面上,你给一百万两,印章我即得派人给你送回来,保证完好无缺。” “殿下,一百万啊?” “怎么,还嫌多了?”赵佑皱眉看着他,苦笑道:“那你说说,你能拿出多少?” 宫殿内一片安静,内侍们都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乐中祁额上滴汗,身为王公大员,平日奢侈豪华挥金如土的日子过惯了,还从来没有这样与人讨价还价过,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这里还能拿出八万两银票……” “八万两啊,差得有点多……”赵佑心念一动,沉吟道:“要不这样,银子我只收你八万两,余下的我也不要了,日后我若有机会去得梅花国,要是遇上难事,还望王爷出手相助不要拒绝。”能向乐中祁卖个人情,花再多钱都值。 “一言为定!”乐中祁生怕他反悔似的,立时从怀中摸出银票来,推到他面前。 赵佑神情自若收下,心里早笑开了花,原本就要还给他的,这一来二去竟多出一大笔收入来,八万两,再加上之前赢来的两万两,十万雪花银啊,去大美帝国的经费够了,下一步该思考出师理由,安排行程路线了。 “殿下,我那印章……” “我不是说了吗,印章借人了,我等下就去拿回来,你回驿舍等着,明日一早我就送回给你!”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藏宝图 乐中祁不迭点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见他起身要走,迟疑着,压低了声音道:“殿下……” “什么?” “殿下能不计前嫌还我印章,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顺水推舟送个消息给殿下——”他凑近过来,对着赵佑的耳朵低道:“帝都城里那家最大的瑞安客栈,楼上天字一号房,住了一位神秘客人,跟殿下有莫大的关系,殿下悄悄去见,绝对不会后悔。” 出了乾清宫,赵佑一直在想乐中祁方才的话。 他口中的神秘客人,十有八九是那位梅花国小公主,乐蒂。 懒得去想她前来帝都的缘由,乐中祁这激将法对旁人或许管用,对自己却是毫无效力,不论是不是她,自己都绝对不会去赶这趟浑水。 九日皇帝_794 看看天色还早,没有返回月清宫,而是领着小桌子慢慢又踱回御书房,走进课室。 太傅秦俊杰拿着本册子在看,旁边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书僮正在磨墨,一见他进来,书僮立时站起,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佑点点头,跪坐到秦俊杰对面。轻唤一声老师。现在秦俊杰只给他一人上课,旁人也不来打搅,那些繁琐礼仪能省则省,两人相处比之前随意了许多。 秦俊杰抬头看他一眼,算是招呼:“来了?” “嗯,刚从乾清宫过来,和梅花国王爷聊了一会。” 书僮取了茶壶外出添水,赵佑看着他的背影,随口问道:“老师这书僮哪里找来的?用着还合适不?” 秦俊杰淡淡答道:“是罗大人府中老管家的小孙子,做事还算勤快,最主要是知根知底,信得过。” 赵佑听出他话中隐含的自责,默了一会,叹道:“如此就好。” 黄易跟了老师将近七个年头,朝夕相处,名为书僮,实际老师已经将他视作半子,只是老师性情内敛含蓄,并无太多表现,却不想竟是在身边养了头白眼狼,老师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只怕是暗自沉郁。 不过对于黄易的死因,他只记得他在自己跟前自杀,至于这前因后果,脑子里迷迷糊糊晃过一些片段,始终无法连接起来。 秦俊杰见他微微蹙眉,不由问道:“怎么,有心事?” 赵佑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事情总是记不住。” 秦俊杰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忘了就忘了,不要强行去想,顺其自然,对你而言那是最好。”想想又道:“对了,乐中天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你们说了些什么?” “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赵佑答应着,忽然想起一事,忙从袖中取出那只装有乐中祁金印的布袋来,推到他面前:“老师你看看这个。” “这是……”秦俊杰看他打开布袋,掏出匣子,一时间睁大了眼,叫道:“这是梅花国亲王印章!竟是真品!你从哪里得来的?” “弟子从他手里赢来的。”赵佑简单将当日在赌场的遭遇说了一遍,看着他发怔的神情,好奇问道:“老师为何如此惊讶,难道这印章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不是玄机,而是一桩秘辛。” “秘辛?” “是的。”秦俊杰抚摸着印章上的麒麟瑞兽,缓缓道出:“多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一个关于梅花国皇室的传闻。梅花国地处东海之滨,物产丰富,珍宝无数,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梅花国历代国主居安思危,生怕后代子孙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或是残暴不仁,鱼肉百姓,甚至是被他国所乘,铁骑踏入……所以便制成这枚亲王印章,相传此印只传亲王,不授天子,一旦有上述情形出现,亲王一系可凭印章另起炉灶,建立新政,卷土重来。” 赵佑瞅着那印章上的闪闪金光,不解道:“一枚小小的印章,就能建立新政。卷土重来?不至于这么神奇吧?”他就是没弄明白,就算是纯金的,也值不了太多钱,那乐中祁为何大动周章不顾一切拼了命要立即赎回?还有,就凭那梅花国王府的家产加上王爷亲兵,也不可能与一国势力对抗,这印章到底有什么作用? “既是秘辛,自然有其道理,乐中天一直放任他这唯一的皇弟流连赌场,胡作非为,其实也是对这印章心怀忌惮,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赵佑挑了挑眉,将印章拿起来,对着窗口射进的光线翻来覆去地看,异想天开道:“老师,你说这印章会不会是开启某个地下钱庄的印信?或者,能调动梅花国军队?” 秦俊杰摇头道:“地下钱庄这个不好说,但是调动军队是绝对不可能,梅花国军队建制与我赵氏王国相仿,调动军队的虎符也是君主与大将军各持一半,合二为一才能调遣命令。” 赵佑听着在理,却还是不死心地捧着金印反复查看,想着不日即将归还原处,更舍不得放手。 这金印他昨晚已经把玩许久,那两只麒麟身上的细小鳞片都被他摸了个遍,印章蘸了印泥盖了一个又一个的“乐中之宝”四个字,也没看出什么奇妙之处来,以他绝佳的眼力,也看出整枚印章严丝合缝,全无后天焊接痕迹,如果说里面藏有物事,那绝对是在早前制作时就装进去的。 不知怎么想起在前世看过小说来,什么“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只是人家周芷若可以刀剑相撞,取出其中暗藏的遗书秘籍,而自己就是借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毁了这梅花国王侯的宝贝印章,令得两国关系交恶。 九日皇帝_795 琢磨了半晌都是一无所获,赵佑叹口气,一巴掌拍在那匣子上。 听得细微闷响,他轻咦一声,将匣子抱起来,摇晃一阵,又仔细端详。 “发现了什么?”秦俊杰见他面色不对,低问道。 赵佑蹙起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疑惑道:“这匣子听着声响不对。”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他却听得分明,这木匣不是实心木质,是以轻拍之下发出的声响有稍微的区别。 秦俊杰在匣子上拍打数下,没听出什么不妥,正值思索,却见他匆匆起身,跟房外静候的小桌子耳语一阵,小桌子急急忙忙去了,过不多久回返,手里捧着一只箱子,颤道:“殿下,这是少府最好的工具。” 赵佑挥手将其屏退,关上房门,这才从箱子里取出几样做工精巧的斧锤钻锯之类来。 “你要做什么?”秦俊杰叫道。 赵佑森森狞笑:“拆了它。”说话间,动作不住,用工具慢慢将那木匣拆分开来。 这一等一的破坏功夫,秦俊杰还第一次看见,不由得瞪大了眼,等到匣子散成木片,四分五裂,两人皆是低声惊呼。 他想得没错,那木匣果然有夹层,夹层里抖出数百块羊皮碎片,上面有字有图,看样子像是一幅地图,被人有意裁剪成为碎片,装进这匣子之中。 “会是什么呢,老师?”赵佑心里砰砰直跳,按捺不住的惊喜。 “暂时还不知道,拼出来再说。” 秦俊杰从书柜里找出白纸与浆糊,赵佑会意,当下扫清案上书籍,卷起衣袖,师徒二人均是聪明睿智之流,对于这拼图工作实在不在话下,捡起一块块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终于大功告成。 但见所有的羊皮碎片都齐崭崭粘贴在白纸上,组成一幅完整的地图,上面有山有水,有峡谷有丘陵,在一处开阔之地建有一片庄子,正中点了一个椭圆的朱砂记号,地图右下角有写着一行小字:旧宅重宝,留与后世子孙,他日重光宗庙社稷,以此为资。 赵佑看了一会,自觉对上面的景致很是陌生,于是问道:“老师可知这是何处?” 秦俊杰细细查看一阵方道:“看那房屋建造,像是梅花国民居,具体位置暂时不知,须到现场寻访才行。”默念着那行小字,揣摩着其中含义,不觉凛然一惊,“这是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 “正是,看这羊皮成色,这地图应是梅花国皇室某位先祖留下的,只怕已有数百年之久,你看那文字所述,便与传说中的秘辛不谋而合,这个朱砂标示,就是重宝所在!” 原来如此。 赵佑暗叹一声,想来那梅花国先祖也是位心思缜密之人,故意将印章做得金光璀璨,造型奇特,将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从而忽略了装载印章的毫不起眼的木匣,却不知这才是光复大业的关键所在。 这几百年来,中原大地大体局势还算平静,梅花国又是谨守中立姿态,并未参与战争,是以这印章之秘完全不曾派上用场,只怕连现在梅花国皇室中人都不太明白其中奥妙。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天上掉下的馅饼 目光落在图上,又细细看过几遍,将上面的景色位置牢牢记住,生生印在脑中,正要卷起收好,忽而瞥见那朱砂标示,微微一怔。 寻常做记号,无非是用朱笔在纸上轻轻一点,并不若这地图上的重重一笔,勾画成一个完整的椭圆形,足有蚕豆一般大小,手指一摸,竟微有凹凸不平之感。 九日皇帝_796 “老师你看,这标示有些古怪。” 秦俊杰凑近了看,上了年纪的人眼神差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直直叹息:“老了,眼神不好使。” 倒是他眯起眼,凝神细看,渐渐看出些门道,心里直觉想起一个词:微雕。 是的,这不仅仅是个朱砂标示,上面还刻有字迹,想必是一位视力极好的工匠,用针尖之类的工具,在这羊皮上先予描红提示,再一针一针刺下文字。 若非如他那般超凡的眼神,根本看不出来,或许那梅花国皇室中有可以放大图像的物事也说不定。 他捧着地图走到窗前,在阳光下细细辨识,一字一字念出:“鸾凤玉钥,千金难求。” “鸾凤玉钥?”秦俊杰愕然道:“我倒是听说过,这是梅花国皇室祖传之物,就在梅花国皇宫之中,难道这就是……开启宝藏的钥匙?” “梅花国皇宫……”赵佑沉吟一阵,将地图收起叠好,放入袖中。 秦俊杰看得他的动作,笑道:“怎么,想据为己有了?” 赵佑也不隐瞒,点头道:“确有此意。”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这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大不了在两国缔结盟约的事情上暗中相助,大力促成,有赵氏王国在背后撑腰,他梅花国也不会被他国欺负,也算对得起精心策划这一切的梅花国皇室先祖。 心中大致有了一系列计划,于是唤小桌子进来,用块布巾将那堆肢解的匣子木片尽数包好,悄悄送去少府找最好的工匠修复还原,趁着小桌子出门办事,借机向秦俊杰进言。 “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打算近日前往大美帝国。”说到这里,赵佑微微叹气,如果不是当日惊闻元儿被虏,继而折返,落入秦业的圈套,自己早就到了大美帝国境内,只怕已经找到铁士,这真是人生际遇无常,变幻莫测。 不知铁士一行是否已经逃出沙漠,虽然现在早过了最佳救援时间,但是他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要亲眼所见。 “还是要去么?你身体刚好些,陛下恐怕不会答应。”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只不过到时候父皇若是提起,还请老师替我说话。” 秦俊杰缓缓点头,心内着实希望这得意弟子能够励精图治,发愤图强,创下一番事业,便毫不犹豫应允下来。 两人又等了一会,到了正午时分小桌子回返,将完好无缺的木匣带了回来,检查一阵,居然看不出任何拆过的痕迹。 赵佑找来绒布,将印章上的指纹汗渍一一擦去,这才收归匣内,欢呼出声。 “好啦,物归原主去也!” 只要将那布袋交回乐中祁手中,从今往后这金印便与他再无瓜葛,一切打死不认。 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天降横财,哈哈,做梦都要笑醒。 只不过如此看来,午后半日的习武又要请假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宝藏弄到手,藏宝图已经袖中在握,便自然不能落下那开启之钥。 瑞安客栈,二楼,天字一号房—— 倒是有必要走上一遭。 九日皇帝_797 用过午膳,又逗了会元儿,直到小家伙被乳母抱去睡午觉,赵佑才从月清宫出来,绕过一个大圈子,去往练功房找陈奕诚。 小桌子在后面亦步亦趋,这家伙都跟他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温顺恭敬小心谨慎的模样,跟个新人没啥差别,说不上好坏,这年头,要找个贴心的手下还真不容易。 赵佑叹了口气,背负双手慢慢朝前走,边走边寻思这请假理由,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门前,停下脚步。 “福临门。”他念着那牌匾上的字,下意识迈步踏进门去,看着那院中洞开的屋舍房门,空荡荡的寝室,有丝诧异,回头问道:“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回殿下,那姓谢的随行老太监趁乱逃走了,只剩下那个假冒南越皇子的傻子,被陛下派人抓进了大牢。” 赵佑一挑眉:“是么?”想起那少年无辜的眼神,期待的目光,心头有丝不忍。父皇此番做法难免有迁怒之嫌,只不过自己如今平安归来,也不必再过多苛责他人,过几日找个机会放他出狱,送回苏州老家算了。而眼下,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实在无暇顾及。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看着院内的花草树木,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想起老师那句顺其自然,他揉了揉额头,不再多想,唤了小桌子一同离去。 进了殿内,却没听到任何声响,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 陈奕诚竟然不在! 赵佑怔在原地,这还是他有史以来头一回迟到,实在不敢置信。 迟到也好,省得他请假不受批准,他招呼了小桌子转身朝殿外走,远远见得一人迎面奔来,面容斯文,身形修长,却是李一舟。 “殿下!”李一舟空着手,也没背药箱,没拎药罐,脸色难得正经:“前方紧急军情,奕诚被他爹陈大将军找去商议,叫我来告诉你一声,今日的习武临时取消了,让你自己安排。” 赵佑轻嗯一句,心道他是军中副将,应该也知晓一二,便问:“出了什么事?” “大美帝国局势动荡,有消息说南越暗中派军前往,对乱党予以扶持。” 赵佑听得挑眉,这秦业在搞什么,难道想从大美帝国内乱中分得一杯羹? “哦,那梅花国和宋氏王国是什么态度?” “梅花国离得太远,鞭长莫及,应该是持观望态度,而宋氏王国,没见任何动静。” 赵佑点点头,看来这乐中祁此次前来帝都也不单是结盟所需,暗地里也想看看赵氏王国的态度,毕竟中原大地五国同气连枝,又相互制约,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除了秦业那个战争狂人。 不过,这倒是个取道西行的好时机,他要抓紧准备了。 “殿下你去哪里?”李一舟见他扭头出门,脚步不自觉跟了上去。 “我回去换身衣服,等下出宫办点事。”他侧头看了看他,笑道:“你如果没什么事,就一起吧?”有个免费保镖在身边,何乐而不为? 李一舟脸上笑开了花,连道:“当然没事,我这就去准备车马。” 等他换了装束,带着小桌子从月清宫出来,宫门的马车已经备好,依旧是小桌子在前驾车,李一舟当仁不让陪他上车就坐。 马车行到望江楼附近,想到那记挂在酒楼的宴席账目,赵佑下意识叫小桌子慢下车速。 当日在赌场门口被那官兵一围,已经在帝都百姓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如今这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他这位太子殿下的尊容事迹,却不能再像往日那般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远远地,见得一群人围在大门前,还有几人趴在窗户上,个个踮起脚尖,耳朵竖起,正听着堂中一名锦衣少年摇头晃脑,高谈阔论。 九日皇帝_798 “我罗晋这辈子从来没服过谁,唯一就对太子殿下心服口服,太子殿下那可是超凡脱俗的人物,手指一动,就把那梅花国王爷赢了个精光……” 话声飘入耳中,赵佑一阵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傻小子,正想找他呢,就自动送上门了! “一舟,帮个忙……”他凑近李一舟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得令,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话说太子殿下手持骰筒,就这么轻轻晃动几下,然后啪的一声按在桌上,慢慢揭开,嘿,那乐王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屁滚尿流,你们猜怎么着?”罗晋拖长了声调,故作神秘,赵佑在车上听得忍俊不禁,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还真颇有说书人的潜质。 “罗公子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讲快讲!”周围的人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催促。 罗晋得意洋洋,撇嘴道:“瞎着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那赌保伸长了脖子一看,哎呀,居然是……唔……” 他正待再说,忽而肩上一沉,一只手掌搭了上来,有人附耳低道:“殿下要见你,跟我来!” 回过头去,但见一张斯文面孔一晃而过,急步退开,看着微微眼熟,他说什么,殿下……噢,老天! 九日皇帝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逼良为娼 罗晋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兴奋得声音发颤:“ 好了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本公子有大事要办!都散了,散了吧!” “罗公子,别吊大伙胃口啊,讲完再走吧!”众人哪里肯依,不舍挽留。 “去去去,本公子都说了有大事了,告诉你们,那是天大天大的事情!说出来吓死你们!”罗晋眼睛一瞪,他手下的随从立时跳出来推开众人,开出一条通道让他出了酒楼,走到街上。 “这边!跟上!”身旁衣角一闪,方才传讯的男子闪电般亮了个相,匆匆往街角处停着一辆马车走去,罗晋不敢怠慢,依言小跑跟上,随他到了马车前。 爬上马车,车厢里,赵佑绝美的小脸笑得灿烂:“罗公子,近来可好?”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示意让他坐。 “是,是,殿下。”罗晋受宠若惊,屁股刚挨上车板,又才想起来行礼,慌忙跳起:“罗晋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 “好了!”赵佑打断他:“这是在宫外,再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以往见面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罗晋讪讪坐下,一向厚脸皮的他,难得有丝手足无措,要知道,当晚他回去跟他那在朝为官的老子这么一说,直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好还好,虽然一开始与着赵三公子不对盘,但最终没闹得太僵,而且这些年来两人关系也在逐步改善,往好的方面发展……真是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呢! “听说殿下找我?” “嗯,那晚我走得急,望江楼那边酒筵全靠你照料,还有你们的本金和分红……” 罗晋连连摆手:“能借钱给殿下,那是我们几个的福气,谁还敢要你还呢?就当是孝敬殿下的,孝敬殿下的……” 李一舟扑哧一声忍住笑,赵佑直接就是笑完了眼:“罗晋你看清楚,我还不老,什么孝敬不孝敬的。”这家伙,说话怎么那么逗! “是,是,不是孝敬,是尊敬。”面对那一张耀眼的笑颜,罗晋只觉得自己脑袋从来没有这般灵光过,张口就来。 赵佑笑了一阵,敛容道:“不说废话了,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办件事。” “殿下别客气,殿下的事就是我罗晋的事。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殿下开口,我一定给殿下办得妥当!”罗晋拍着胸口道。 李一舟在一旁听得扁嘴,这小子,说的比唱的好听,就他那点本事,能办成个啥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有些要紧的东西要交给孟轲,这段时间我不方便在人前露面,叫旁人去做我也不太放心,今日幸好碰到你……”赵佑说着,从车厢里取出个布包递给他,面带期望:“你帮我跑一趟,带着你那几名随从,路上谨慎些,别把东西带丢就行,另外孟轲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有什么需要,你那些随从就帮着跑跑腿。” 九日皇帝_799 布包里其实就是那日在赌场赢来的银票,加上之前从宫里搜刮的,足有四万余两,一部分作为出行所用,剩下的就存在孟轲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罗晋早年与孟轲相熟,现在又是一心想追随自己,这事交给他去做再好不过,他也好腾出时间,去见客人。 对于这番话,尤其是那句旁人去做不放心,罗晋听的那叫一个爽快,心里就跟夏日喝下一大杯琼浆甘露般舒畅,当下答应下来,唤来随从,捧着布包赳赳而去。 李一舟冷眼旁观,稍微不解:“不过是送点东西,何必叫他去,你说了地址,我去不就得了?” 赵佑招呼小桌子赶车,边笑着回应他道:“跑腿的事就得多锻炼锻炼他,至于你,还是乖乖跟着本殿下走吧,本殿下带着你开眼界去!” “好吧。”李一舟故作矜持答应着,心里乐得不行,单独相处啊,回头其实那姓陈的! 马车行驶在街巷,没过多时就到得位于帝都城南的瑞安客栈。 这可是帝都鼎鼎大名的客栈,向来有“食在望江楼,乐在怡香楼,住在瑞安居”的俗语,前些年他吃喝玩乐无所不精,只是每日完毕必须回宫,倒是时常从这瑞安客栈门口过,却一直没想过进来瞧瞧看看,住宿一晚。 站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口,见得里面红桌锦凳,摆设考究,店堂正中一副巨大的水墨屏风,亦是华贵异常。 偏着脑袋想了想,这里不似望江楼和怡香楼,到处都是他的熟人,也无需太过防备,于是弹下衣摆,迈步进去。 李一舟紧跟其后,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住住他的衣袖,低道:“我们来客栈做什么?” 赵佑瞥他一眼,有心逗他:“你说来做什么?自然是……嗯,那个啥。” 李一舟脸颊微红,心里扑通直跳,讪讪道:“你骗人。” 赵佑看着他忸怩的样子就好笑,这毒舌大夫,居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是不是骗人,跟着我进房就知道了。” “进房……”李一舟舌头都捋不顺了,奕诚啊奕诚,不是自己不仗义,而是身不由己啊,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硬是要逼良为娼…… 赵佑哪知道他这复杂的心思,径直走进去,但见一位掌柜模样的人迎上来。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对,我们要住店,给我来一间二楼的上好客房。”赵佑笑呵呵道,想想又补充一句,“我听说你们这里有间什么天字一号房不错……” 那掌柜看来人不俗的相貌衣饰,赶紧赔笑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住,天字一号放已经主人了,我给您另一外安一间,就在那隔壁,也是极好的。” 赵佑正中下怀,却故意想了一会才道:“那好吧。” “客官稍等。”掌柜唤来伙计叮嘱几句,亲自带他们上楼进房,没一会,又端上些果脯蜜饯,摆上茶水毛巾。 等伙计一走,赵佑跳了起来,环顾四周,见者房间倒是宽敞明亮,外面是客厅,里面还有间内室,装饰相当华丽,不觉哈哈笑道:“这地方还真不错,不知住上一宿是什么感觉?一定别有风情,一舟你说是不是?” 李一舟唇角扯动着,面上微烫,伸手去端茶杯,却见那不安好心的美少年款款走近,低头望着他,咬唇而笑:“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理人?” “殿下,现在还是白天……”一句话说得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在说什么! “白天怎么啦?就是白天才好办事!”赵佑已有所指,兴味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模样,手掌搭上他的肩,低声调笑:“副将大人,事已至此,你就从了我吧……” 李一舟瞠目结舌,浑身酥软,下一刻,却是被他扯起来,推向窗口:“好啦,办正事喽!” 九日皇帝_800 “做什么?”李一舟看着他打开窗户,脑中发昏,不明所以。 “飞檐走壁,你行不?”赵佑朝他笑着比划道:“送我去隔壁窗口,我翻进去看看。” 早在上楼之时他早已看得清楚,那天字一号房门紧闭,门外还守着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在不能确定房中之人身份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好贸然闯入,而方才一番打量,他发现这两间房的窗户下方竟有露台相连,院中种着高大的柏树,正好挡住底下人等的视线。 如此良机,不容错过,自然要去侦察侦察,看看究竟。 “翻窗户?” 李一舟听的脑袋发胀,这殿下,当真是个惹事的主! 对上他明媚惑人的眸光,又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只好硬着头皮跳出窗口,小心翼翼牵他出来,两人在露台上矮身行走散步,攀上窗口。 李一舟在下,托着他慢慢上去,赵佑掀开纱帷,往里望去。 但见这屋中摆设像是间内室,原先的格局已被改变,锦帏绣被,珠帘软帐,窗边桌上放着女子用的梳妆物品,到处是精巧的织物饰品。 “公主饿了不,奴婢送些点心进来可好?”外屋响起年轻女子的询问声。 “不用,你们退下吧,别来烦我。”这回答声从床榻上传出,可是十足熟悉。 那床榻上斜斜靠着一道窈窕人影,长发披肩,手里握着支金钗,正对着一副画卷戳来戳去,自言自语:“没良心的人,我这般喜爱你,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居然对她念念不忘,还跟她……我就那么比不上她么?坏人,我戳死你,戳死你!” 嗓音没错,身形也没错,俨然就是没话国公主乐蒂,赵佑好奇心起,探头去瞧她手中画卷,一瞥之下,微微吃惊。 原来她手中却是一副人物肖像,锦衣华冠,玉面丹醇,那五官身形,还有那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态,竟是像极了自己。 九天皇帝 第二百八十二章 男女通吃 乍见自己的画像出现在别人手中,难免有死惊诧,不由轻咦出声。 “谁?!”乐蒂低叫,一扬手,金钗随手掷过来。 李一舟警觉出手,伸出两根手指将金钗夹住,他手这么一松一紧,赵佑一个不稳,从那窗口翻到进去,正好扑在床前,见得顶上之人张口欲喊的姿势,赶紧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是你……”乐蒂看清来人,晕红了俏脸,含糊不清低语。 “没错,是我啊。” “你……来做什么……” 赵佑嬉皮笑脸凑上前去:“我要做什么?当然是办正事……” 李一舟在窗外无语望天,又是这句,这妖孽殿下,四处祸害良民不说,难道还要男女通吃不成? 就在李一舟无奈叹息之际,忽见他左手伸到背后,比划个手势,似在提示他稍安勿躁。 好吧,他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你别过来!”床榻上,乐蒂娇喘微微,节节后退,见那少年皇子一瞬不眨盯着自己,一时大羞,嗔道:“你再这样,我可叫人了!” 赵佑一屁股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看着她:“叫啊,要是你的手下看到你床上睡个男人,你说他们会怎么想?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叫不出来,不要紧,你说一声,我帮你叫……”说吧,清了清嗓子,作势欲喊。 九日皇帝_801 “你……无耻!”乐蒂狠狠瞪着他。 “我无齿?”赵佑咧嘴大笑,指着一口洁白耀目的贝齿到:“你眼神不好,看清楚了,我有齿啊,我早晚都坚持刷牙的,牙齿好着呢!” 乐蒂气得险些晕倒,按着胸口不说话,赵佑缓了缓,目光落在那画像上,直直盯着看,边看边戏谑笑道:“这画的是我么?不过没我这般帅,没我这般有气质,话说你给了那话是多少钱,就画出这个模样来?” “才不是你呢,还给我,你还给我!” “我的画像,我干嘛还给你?”赵佑笑着收起,乐蒂恼羞成怒,动手去抢,拉扯之极,画像嘶啦一声从中间破开,碎成两截。 “呃……”赵佑讪讪一笑,他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要真死了这画,好歹画的还是自己呢! “这下你满意了吧?”乐蒂珠泪涟涟,指着他道:“你是故意的!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公主息怒,我不是啊……”赵佑笑着去拉她的衣袖,这里一舟还在窗外看着呢,他分明听得他不屑轻哼,哼嘛啊,自己横行江湖这些年来,几时在女人面前吃过瘪? 乐蒂哪里肯听解释,甩开衣袖,娇叱道:“我叫你出去听到没有?滚,你给我滚!” “这可是你说的哦。”赵佑讨了个没趣,失了面子不说,也有些动气,嘴巴一撇就松手往门口走。 “哎”乐蒂见他头也不回离开,心里又急又气,自己不过就是说说,又不是真的这样想:“太子殿下……” “什么?”赵佑站住,手已经摸上门板。 “你真的要走?”乐蒂咬住唇,欲言又止。 “不是你要我滚么,我听话,这就滚了啊。”赵佑冷静回答。 “你……你回来……”背后的少女嗓音细弱蚊蚋。 “你让我滚,我滚了,这回你又让我回来”赵佑忍住笑,一字一顿道:“对不起,已经滚远了。” 说罢去伸手推门,还没用力,就听见哭声嘤嘤想起。 “赵佑,你混蛋!你走了以后就再也别来见我,让我死了算了……” 啪的一声,一只竹枕甩了过来,接着又是把木梳,然后又是朵珠花,赵佑跳着脚躲闪,这丫头,想要造反不是?这些当暗器,也忒大了点吧? “住手,谋杀亲夫啊你!” 房外侍女听得动静,急急过来询问:“公主在和谁说话,出什么事了?” 乐蒂轻啊了一声道:“没,没事,及时看见只可恶的老鼠,已经被我赶跑了,我要睡一会,你们都离远些,别哎打搅我。” “是,公主。”侍女的脚步声远去。 待得外间全无声响,赵佑方才笑道:“闹够了没?” 乐蒂红着眼咬牙道:“你不是要走吗,你走啊,我死了就是!” “好啦,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赵佑叹口气,顺着台阶爬下来,重新坐回床榻,从袖中掏出方肃静的手帕递给她:“看,我又滚回来了不是?别生气啦,女孩子太小气会长皱纹,样子就不美了。” 九日皇帝_802 乐蒂接过手帕,慢慢在脸上抹着,恨然道:“我小气,自然美人家没,你嫌我丑,那就到南越找她去!” “南越?”赵佑心思转了转,大致明白过来,微微笑问:“你说的是谁啊?”难怪反应这么大,原来是吃醋了。 “还能是谁,那南越长公主泰月啊,你自己跟我皇叔说的,你们……你们都已经……”乐蒂说得一阵心酸,低下头去。 “那是她主动投怀送抱,我顺水推舟,男人嘛,这种事情一般都抵挡不了……哎,别哭,大不了,我以后不理她便是。”赵佑故意说得含含糊糊,泰月的名节毁在自己口中,也没想过要去修补,身为泰家的人……活该! 乐蒂擦干眼泪,低道:“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也没那福气去管。” “怎么管不着?”赵佑微微拔高了生硬,抽着她的眼眸道:“只要你愿意管。” “你……你什么意思?”乐蒂喃道。 赵佑笑了笑,不答反问:“我问你,你堂堂梅花国公主,偷偷摸摸到我赵氏王国帝都来做什么?” “我是跟我王叔来的,四处走走看看,过一阵就回去。” “原来只是来玩儿啊,我还以为……” 乐蒂下意识劫道:“你以为什么?” 赵佑看了看她,眼神灼灼道:“我还以为,你是为我而来。” “你胡说什么!”乐蒂矢口否认:“我才不是呢,我过几日就要回梅花国去了。” “那就算了,我原来还打算请你皇叔在你父王那里给美言几句,争取有个好印象,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乐蒂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攥着衣袖低喃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但是那泰月,你打算怎么办?” “她?我又不喜欢她,管她作甚!”赵佑pIPing她的手臂,吻言软语,勾唇浅笑:“跟我说实话,真的不为我来的?嗯?” 他这媚眼放电的手段,昔日连怡香楼的姑娘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是这不解人事的小丫头了。 乐蒂一听这话,顿时红了眼眶:“你还问,前些日子听说你失踪了,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后来知道你平安归来,我就求王叔带我一道来赵氏王国,就想着悄悄见你一见,可是你……你竟然先跟她好上了……呜呜……” “不是说了吗,都是她主动的,我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跟她好!”赵佑翻了个白眼,绕来绕去还是这个问题,烦不烦啊? “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打死都不喜欢!” 乐蒂听得破涕为笑,笑了一会又幽幽道:“那你以后不准再见她,及时见了面也不许理她。” “我当然不会理她,普天之下,我只理你一个。”盯着赵家三公子的旗号混这么些年,甜言蜜语那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乐蒂心中甜蜜,想了一会,又低低问道:“我王叔说他跟你父皇提出联姻之事,你知道不?” “知道啊。”赵佑笑意加深,心中却在思索,这感情戏也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乐蒂绞着手指,惴惴不安:“那,你是怎么想的?” 九日皇帝_803 “我现在初登太子之位,根基不稳,所谓先立业再成家,我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要不先把婚事定下来,等我及冠之时就成亲,你说好不好?”自己猜十七岁,离及冠还有两年多时间,最后她在此期间不甘寂寞,红杏出墙……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说出口! “你的意思是……订婚?”乐蒂嚅嗫着,良多红云飞上脸颊,说不出的娇羞动人。 “是啊。”赵佑朝她温软一笑,手指抚上那柔润的俏脸,轻轻摩挲:“我也知道要让你等我这样久,实在不公平,不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其在朝朝暮暮,你觉得呢?” 乐蒂神情腼腆,声音越来越低:“我……都听你的。” “好蒂儿!”赵佑大喜过望,握住她的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交换信物吧。” “交换信物?” “是啊。”赵佑答应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将满脸疑惑的李一舟拉了进来。 九天皇帝 第二百八十三章 按摩 乍见那翻窗而进的陌生男子,乐蒂瞪大了眼,低叫:“殿下,他是谁?”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李一舟,我的好朋友,这是梅花国公主,我的……嗯,未婚妻!”赵佑笑嘻嘻说着,背对乐蒂,趁其不备,朝李一舟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你那玉镯随时都是贴身携带的吧?” “这倒是,怎么……哎……” 李一舟话没说完,就被他的魔爪伸进衣襟,一阵摸索:“快些拿出来,我有急用!” “别摸,痒,哎哟……呵呵呵……”被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胸前摸来揉去,李一舟骨头都酥了,左躲右闪,勉强忍住笑:“好了,殿下!”这是要他的命啊,再摸下去,他铁定精气逆流,喷射而亡! “找到了!”赵佑眉开眼笑扯出个布袋来,将那在海南岛上出现过的玉镯掏出来,不由分说塞进乐蒂手里,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我外公传给我母妃,我母妃再传给我的传家之宝,虽然不是价值连城,却是我最宝贵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就当是定情之物……” “殿下你不能啊……”李一舟伸手来抢,却被他侧身避过,一时欲哭无泪,他招谁惹谁了不是,怎么每回都是拿他的玉镯出来定情?! “抢什么抢,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美玉配佳人,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个啥?”赵佑一掌打掉他的手,回头对乐蒂深情一笑:“这小子没见过世面,蒂儿你别介意,来,我给你戴上。” 还要戴上? 李一舟噙着要哭出来,自己怎么就爱上这么个惹是生非的主? “殿下,别……”乐蒂脸色愈发晕红。 “我叫你蒂儿,你怎么还叫我殿下?乖,叫佑哥哥。”赵佑说完自己先抖了抖,又看到李一周在一旁也是抖了两抖。 “佑哥哥。”乐蒂小声叫了一声,碍于外人在场,也是在做不到跟他如斯亲密,缩回手,将玉镯小心收好,“我还是自己戴吧……” “那好,那好。”赵佑答应着,起身看向窗外,故作沉吟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宫去了,改天再来看你,顺道带你在帝都城里四处走走。” 乐蒂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少女天生矜持,却也不说什么,只道了声好。 “对了我没去过梅花国呢,等以后得空我去梅花国找你,你也带我去看看你们梅花国的山水景致,还有你玩耍过的地方啊,行宫和故居什么的……”嘴里乱七八糟的说着,心里却在着急,这丫头,怎么这样不上道,礼尚往来懂不懂? “殿下,那玉镯可是我……”李一舟哭丧着脸。 “什么?你说玉钥?鸾凤玉钥?那可是人家梅花国的国宝,我凭什么向蒂儿讨要?”赵佑瞪他一眼,暗地乐开了花,没想到初次合作,就配合得这样默契,天衣无缝! 九日皇帝_804 乐蒂拉住他的手:“佑哥哥也听说过鸾凤玉钥?” 赵佑不好意思点点头,面露神往之色:“倒是听说过,据说那玉钥雕工细致,栩栩如生,寓意也是极好,就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识。” “这有何难,佑哥哥你有所不知,我父王几年前就说过,这鸾凤玉钥就是我乐蒂的嫁妆”乐蒂掩口抵消,几不可闻,“日后我们成了亲,你自然就能时时见到了。” “嫁妆……” 这下换赵佑愕然张嘴,不是吧,自己也就是个瞎蒙,竟然蒙得这样准,歪打正着! 被李一舟带着翻窗回访,端着茶杯放在位置上,这才慢慢回身,老天,难道要他为了那笔未知的宝藏,牺牲小我,真娶了这梅花国公主? “还来,我的玉镯……”对面某人的目光无限幽怨,状若贞子。 “不就贡献个玉镯吗,你能给陈奕诚用,就不能给我用?别吵,一边去,让我安静想想。”赵佑心烦挥了挥手,看着他伸到面前的修长手掌,再对上他斯文的俊脸,忽然眼睛一亮。 “一舟,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尽管满脸堆笑,却难掩贼兮兮的语气。 李一舟沉静在悲痛之中,撇嘴道:“算是吧。” “那好,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怕不辞,我也不要你残啥的,你就”赵佑拍上他的肩,郑重其事:“帮我 把这公主勾引过去,拆吃入腹吧!” …… 一连好几天,李一舟都没理她,从先前的日日来访,到现时的查杳无消息。 这小子,一定是为那玉镯在生他的气,他当时也是急中生智嘛,心想先送出去,改日找个机会再偷出来还他好了,以后得到那笔宝藏,再赔他是个八个都行。事情未成,也没跟他解释,谁知他这样小气,居然避而不见。 细细想来,军医大夫虽然毒舌些,聒噪些,但每回都是用心熬了药给他喝,那好几个时辰守着炉子扇风添水的,换做是他,早打退堂鼓了。 所以受,几日不见,还是有些怀念,不过若要他先低头,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不见就不见罢,没他在一旁骚扰捣蛋陈奕诚抬杠,练功房静了许多,想着大美帝国执行有可能跟泰业的人马碰上,他更加刻苦用功,几天下来,身形更稳,拳脚功夫也是大有长进。 罗晋那边按他要求,正在寻找帝都城最高明的妙手空空儿,估计这一两日就有回信,他已经计划好了,一旦这梁上君子到位,就先把那玉镯偷出来还给李一舟,完事后再做打算。 孟轲哪里也在积极准备,将帝都城附近的邪队全都召集回来,马匹粮草等等装备都已备齐,只待一声令下,即可开赴出行。 而这日开始,陈奕诚交给他一把特质的木剑,开始学习剑术。 陈奕诚是大将军陈宝国的独子,系出名门,文武双全,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只是他天生神力,嫌长剑太过轻盈,却以一柄精钢打造的七尺佩刀作为上阵兵器。 “剑的击法,有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等等,步法则有弓步、虚步、丁步、歇步,仆步,插步,坐盘,跃步,跟步,跳步等等……”他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柄长剑,一步一挪,一招一式演戏给他看:“你现在用的是木剑,先熟悉了这些动作要领,以后用琅琊神剑就会觉得毫不费力,自然流畅。” 赵佑手持木剑,跟着比划动作,他记东西很快,几乎是过目不忘,但是运用到实际就差了许多,觉得极慢,大半日时间,才将他所授勉力掌握。 看着他潇洒的身姿,利落的剑招,心里很是郁闷,也按暗下决心,不把剑术练好,他就不姓赵! 练武闲暇,陈奕诚坐在一旁,笑意吟吟递了水壶过来。 “听说你把一舟的玉镯抢去送人了?还是定情信物?” 九日皇帝_805 “不是抢,是借啊,过些日子我就还给他。”赵佑接过来,答得满不在乎。 陈奕诚摸着下巴笑道:“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 赵佑举起水壶灌一大口下去,抹着唇边的水珠到:“要回来只怕有些难,过几日我找人去偷回来。”说到偷,这最佳人选自然是袁承志,可惜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音讯,唉,这金蛇郎君,难道就这样短命? 陈奕诚笑笑说道:“暂时别告诉一舟,等玉镯拿回来给他个惊喜。”话是如此,心里实际想的却是,最好惊喜还没到,那小子就已经自动放弃了。 赵佑不知他这复杂心思,点头道:“其实他也不亏的,他接了人家梅花国公主的金钗也没还啊,我看那金钗的成色,比他的玉镯值钱多了。” 陈奕诚张了张嘴,笑意加深:“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甚好,甚好。”既然如此,也没啥说的,李一舟,他就自求多福吧。 见他捶打这肩膀,不由问道:“怎么了?” 赵佑皱眉答道:“肩有些酸。” 陈奕诚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帮他揉按起来,也许是力道稍微大了些,惹得他低叫:“轻点,以往你手脚没这样重的……” 一句过后,两人都怔了下,赵佑看着他微微泛青的脸,直觉去揉额头:“我又记错了是不是,你以前没给我们按摩过?”这个精神恍惚神经错乱的毛病,真是丢人,什么时候才能根治啊? “按过,当然给你按过。”陈奕诚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幻莫测,终是缓了缓,放柔了动作:“有段时日没按,有些把握不好力道,我轻些,这样行不?” 赵佑轻嗯一声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服务,忽觉唇上一暖,却是他凑上前来,温柔亲吻。 “陈奕诚别闹,我脸上全是汗。” “叫我奕诚。”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手臂紧紧搂住他,唇瓣也是火热得不可思议,炽热阳刚的男子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九天皇帝 第二百八十四章 告白 “呃,奕诚……”赵佑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躁动得不行,貌似他乖乖用功,也没惹他啊! “佑佑……”惴惴不安之际,听得他低喘着,含糊喃道:“都过去了……别想了……以后我会对你好……我发誓好好对你……” “嗯。”这样深情无悔的告白,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不再抗拒,而是回抱住他解释的腰身,小手收紧,承受这一记最激情绵长的吻。 片刻之后,陈奕诚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眼眸晶亮,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以后叫我奕诚,要记住了,若是再叫错,叫错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记住了。”赵佑撇下嘴,可以忽视它脸上那抹明亮自信的笑容,想到今后要被他管这管那,是在是心有戚戚。 休息一阵,眼见天色不早,两人收拾好兵器物事,整理好着装,出门往月清宫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就见大将军陈宝国迎面而来,着一身深蓝朝服,面目威严,申请肃穆。 “见过太子殿下。” “大将军不必多礼。”哪里敢让他给自己跪拜,赵佑赶紧上前相扶,微一侧头,瞥见陈奕诚站在身旁,笑得意味深长。 他是他名义上的师傅,让他父亲给自己行礼,虽说君臣有别,却真实不敢当! 陈宝国起身,看看不住交换眼色的两人,直觉是眉来眼去,不由得蹙紧了浓眉,轻咳两声道:“奕诚,陛下下旨,由你带军重返西北边境,两日后出发,你这就随我去准备吧。” 九日皇帝_806 陈奕诚闻言一愣,低道:“这么快就要走?”下意识看看身边之人,剑眉轩起,两人感情才有点起色就又要分开,怎么也舍不得。 赵佑倒是喜笑颜开,暗自推他:“既然如此,你就快随陈大将军去吧,我自己回寝宫便是。” 原来就是送回寝宫,这几步路,都如此不舍? 陈宝国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微沉:“军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误,你自己掂量。”说吧也不理他,朝赵佑揖了一礼,匆匆退下。 赵佑看着那远去的僵直背影,嘻嘻笑道:“看来你爹不太喜欢我。” 陈奕诚在他额上轻弹一下,苦笑道:“还不都是你惹的事,你可知道,外面传我俩短袖的言论传得厉害,我在家里扛得好辛苦,你说,怎么抚慰我?” 赵佑挑眉:“你要什么样的抚慰?” 陈奕诚想了想说:“我觉得以身相许还不错,你看我们是不是提前洞个房……” 话没说完,就见他横眉怒对,一番拳打脚踢:“洞你个头!” “哎哟,徒弟打老师,没天理啊!”陈奕诚呵呵笑着,躲闪着跑远,并不忘叮嘱一句:“乖乖回寝宫去,别到处乱跑,知道不?” “知道了,陈婆婆。” 赵佑收手回来,轻笑着往回走,静下心想想,有这样一耳光大帅哥陪在身边倒也不错,相处起来虽然波澜不惊,但也自在喜乐。 一路避着顶上灼热的日光,专挑阴暗处走,路过乾清宫的时候,不自觉往里一瞅,却不想竟瞅见父皇赵文博与那梅花国王爷乐中祈面带笑容并肩走出。 这乐中祈自从要回了那王爷印章,心情大好,天天来功力抱到,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诡异,想着自己私下取走藏宝图,又坑蒙拐骗了人家亲侄女,赵佑微微心虚,趁未打照面,赶紧脚下开溜。 他衣袖一闪,赵文博就已瞥见,含笑没有作声,倒是乐中祈脱口唤道:“殿下慢走!” 被他这么一喊,赵佑只得转头回来,故作惊讶,上前行礼:“儿臣叩见父皇。”又朝乐中祈抱拳道:“王爷有礼。” 乐中祈还了礼,掳着短须笑道:“再过一阵,殿下怕是要对我改口了。” 赵佑心跳了下,见赵文博不动声色,于是陪笑道:“王爷这话说得……” 赵文博轻哼一声道:“佑儿来得正好,替朕送送王爷。” “是,父皇。” 赵佑答应着,当下行礼告退,带着乐中祈去往宫门,内侍总管陈聪紧跟其后。 待走去一截路程,乐中祈忽然嘿嘿一笑,凑近低道:“我上回给殿下提示,殿下可怎么感谢我?” 赵佑眨眨眼:“啥提示?” “那个瑞安客栈,天字一号房啊,殿下被告诉我你没去……” 见他一脸奸笑,赵佑而已懒得隐瞒,承认下来:“去倒是去了,不过也就只坐了一会,没做什么。” 乐中祈笑弯了眼,大有你这话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思,笑过之后,忽又叹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本来是相带我那黄侄女进攻来见见殿下,谁知她姑娘家脸皮薄,作业竟然悄悄回去了,只留个口讯让我转告殿下。” 九日皇帝_807 赵佑瞪着他:“走了?” 乐中祈只当他是舍不得佳人,点头道:“是啊,房间都退掉了。” 那羞羞答答的小女子,是赶着投胎么,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真是要命! 赵佑懊恼得想撞墙,这丫头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样走了,他还想好好问问那地图上写着的所谓旧宅呢,还有李一舟的玉镯偷不回来,那小气的家伙铁定跟他翻脸! 一时意兴阑珊,懒懒问道:“什么口讯?” 乐中祈低声笑道:“蒂儿丫头说她在沁城瞪着殿下,等殿下忙完琐事得空,或可前往一聚。”末了又补充一聚:“还有,殿下心仪之物,届时她自会双手奉上。” 心仪之物?鸾凤玉钥? 也是,眼下去大美帝国咬紧,他也顾不上这笔宝藏,就当是存在梅花国了,等大事了解,自然会去寻幽探秘。 赵佑想得心花怒放,打着哈哈道:“多谢王爷传讯。” “你我不必客气,今后我这厢还仗殿下多加关照。”乐中祈肚子里的如意算盘也是打得精,两国联盟之事已成定局,这赵氏王国太子看来是个好想与的主,跟自己又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乐蒂嫁谁不是嫁,当然是嫁给他最后,自己这半个媒人,到时候也能在里面蹭些好处。 两人心照不宣走到宫门处,马车已到,赵佑送他上车,依依作别,等马车一走,立时换上一副肃然面孔,朝陈聪到:“走,回乾清宫。” 赵文博正在殿内查阅朝录,见他进来也不诧异,只道:“可是为饿了地公主之事而来?你这孩子,也是在胡闹!” 赵佑在丹陛下方止步,摇头笑道:“非也,儿臣是另外有事禀报。” 赵文博讶然道:“何事?” 赵佑不慌不忙答道:“听说陈奕诚即将开赴西北边境,儿臣恳请父皇,赏个随行监军给儿臣当当。” 哈哈,陈婆婆啊陈婆婆,此去西北,他是跟定他了。 …… 时至夏末,依旧是烈日当空,操练场上尘烟滚滚。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将西行。 年轻的士兵们赤膊坦胸,手持长枪,眼神坚定而专注,对着一只只直立着的稻草佳人热火朝天厮杀,挥汗如雨,吼声震天。 另一侧,数列骑士正在训练奔马杀敌,但闻队长一声号令,骑士们一手握住钢刀,另一只手紧拽缰绳,手起刀落,奔驰间将左右两旁道上的假人尽数砍倒,全中要害。 “杀!杀!杀!”热血蓬勃,杀气腾腾,男人的阳刚之气在这一刻被挥洒到极致。 两骑从北而来,绕场一周查看训练状况,事毕策马伫立场边,满意看着场上将士的表现。 “觉得如何?”陈奕诚微笑发问。 “乖乖,这就是你最近忙里偷闲训练的兵?”李一舟面露神往,这样的热度,这样的气势,只有陈氏父子手下的陈家军才会拥有。 赵氏王国,物产丰饶,历史上一直都是崇文轻武,经济法阵虽然迅速,但在军事上一向软弱可欺,耗在有神剑庇佑,方能得保太平,又幸而在进年前出过一个叱咤风云的陈姓武将,这我陈氏先祖提倡武力强国,带兵政府了不少周边部落,使得赵氏王国领土大大扩张,再机上几十年后与南越一战取得胜利,实力大增,逐渐成为中原大地第一强国。 九日皇帝_808 陈家世代忠良,历来都是天子的左膀右臂,虽战功赫赫,却从不居功自傲,因而深受天子器重,这强化重视军队建设的传统也是一代代延续下来,并发扬光大。 九天皇帝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练兵 李一舟知晓这段历史,如今再亲临现场切身体会,更是连连感叹。 陈奕诚意气风发,笑道:“能从你嘴里道出赞扬的话来,可真不容易!”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问道:“最近还在跟殿下怄气?” 李一舟眸光闪了几闪:“没有的是,我只这是阵比较忙。”心里却在思量,那玉镯的事他早就消了气,也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讨好那位梅花国公主,一定是有所企图,暗藏玄机,要不是这位顶头上司事务安排得紧,他早就上门找他去了。 不过,天子已经下旨两日后率兵出征,他们身为军中正副将领,都是逃不过离京的使命,一念及此,两人相互望望,都不自觉露出一丝烦闷之色。 “后天就要走了。” “是啊,要走了……” 陈奕诚微微叹气,他身边虽然有那么多侍卫,但却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高手,是在是件让人头疼的事,说到底,除了他们二人,谁都认不过。 正在沉思,忽闻树林那边一阵骚动,声响越来越大,竟比这边场上的动静还大。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去问问。” 李一舟掉转马头过去,没一会就带了一名军士回来,那军士长抱拳禀道:“回将军,是那些备选兵正在训练。” 两月前陈奕诚计划要往军营补充三千人,消息甫一传出,帝都城里城外炸开了锅,谁都知道陈家军治军严格,纪律严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旦有机会成为其中一员,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前途似锦,于是乎不客士族寒门子弟皆来报名入伍,名额三千,报名一万,经过初步筛选淘汰了一批,还剩下五千人,其中一半直接过了关,另外一半则是成了备选,劈开一块场地单独训练,只待出发前再从中最后敲定人选。 “是他们?”陈奕诚有丝诧异,这些备选士兵自划分之日就规规矩矩,生怕自己出一点纰漏,早早就被淘汰出局,今日竟有这样大的声势,着实令人费解。 那军士长瞅了下他的脸色,低声道:“将军息怒……” 陈奕诚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好笑道:“你倒说说,这好端端的,我息什么怒?” 军士长小心翼翼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备选士兵一直觉得自己条件差,级别低人一等,训练了一个来月都是成效地低微,与那边正式士兵想去甚远。” 陈奕诚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顺其自然就好。”已经入选的士兵有两千五百人,离他最初的目标人数也差不太多,前段时日忙公宫里的事,训练时间太短,剩余的能选就选,是在选不出也不强求。 “树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军士长抹了把冷汗,吞吞吐吐道:“一月前,有人给属下出了个计策,叫做分组末尾淘汰制,实行一人不努力小组被连坐的规定,还每人配了对绑腿的沙袋,那沙袋一只足有五斤重,白天常规训练,晚上则是开小灶,晚睡早起,什么负重爬山,什么紧急集合,花样多得不行……以上,还有个特别的称谓,叫做魔鬼训练。” 李一舟听得咋舌,陈奕诚也是剑眉轩起:“竟有这事?你为何隐瞒不报?” 军士长惭愧道:“属下该死,属下当时受了鼓励,只想到死马当活马医,也没太在意,至于隐瞒不报,属下答应了人,不敢上报……” “哦?”陈奕诚挑眉,能让他的陈家军俯首听命之人,这朝堂上下没几个,不是他爹,就是……想到这里,不由问道:“这个魔鬼训练效果如何?” 军士长脸上顿时光亮起来:“效果好得不得了,昨日一撤了沙袋,哥哥都说身轻如燕,跑跳腾越十分利落,还有啊,因为那个连坐制,每个人除了自己加紧训练,还盯着别人训练,生怕有一人掉队累及本组,这样一来真是事半功倍,属下敢说,以往是以往,说到现在啊,这备选士兵不会比入选士兵差多少……” 听着这素日并不多话的属下滔滔不绝说个不停,陈奕诚皱眉,思索着那神秘人物的身份动机,脑海里不觉浮现出一张面孔,一拍马臀,策马朝树林后方驰去。 李一舟愣了下,立时反应过来:“奕诚,等等我,一起去看看!” 九日皇帝_809 树林后是一块稍小的场地,烈日下齐刷刷站满了人,个个晒得又黑又瘦,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不往高呼交友,再往里看去,那场子中间空出的位置又有两队人马,人数各有而是,分持粗壮绳索的一端,绳索正中绑着条红布,红布上海竖着面彩色小旗作为标志物,地上则是用木炭画了一条粗黑的直线,两队人马都在拼命往己方拉扯绳索,相互牵制,或僵持不懂,围观者震鼓叫噪,为之鼓劲,吼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陈奕诚下了马,疑惑看着场内:“这是什么?牵钩训练?” 李一舟在他身边站定,也是一脸惊异:“看起来也不太像,似是而非。” 军士长小心上前,像背书般禀道:“这是训练过后娱乐身心的一项游戏,叫做拔河比赛,比以越过河界为输。” 话声刚落,场中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原来是其中一队将彩旗拉过河界,获得了胜利。 “红队得胜,每人奖上好布鞋一双,毛巾一条,等下到军士长处领取;蓝队不必气馁,下场比赛看你们打翻身仗!”一道尖细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 陈奕诚循声望去,那站在人群前方颁奖的青衣少年,不正是小桌子?! 这神秘人物是谁,不用说也已经明了。 小桌子说完,眼光不自觉往不远处瞟了下,默然退后,正待找空挡离开,不想肩膀被人从后方一拽,给硬生生拉了回来。 “大胆”声调拖长,他转过头来,对上来人的剑眉星目,一下子失了气焰,嚅嗫唤道:“陈,陈将军……” 看着他心虚的模样,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就你一个人?你家主子呢?” “主子没来,就我一个人。” “是么?”顺着他眼光瞟去的方向,陈奕诚往不远处的山坡一望,见得那树荫下熟悉的身影,不由笑道:“他倒是很会享受呢。” 说话间,脚下不停,施展轻身功夫朝山坡掠去,李一舟只落后他一个身位,步步紧跟。 赵佑在山坡上远远见得他们两人过来,也不惊讶,坐在远处捏柄蒲叶扇着风,倒是他身后的孟轲过来给两人行礼。 “好啦,都是熟人,别这样客气。”赵佑指着地上的水壶到:“这太阳真毒,你们要喝水不?” 陈奕诚当仁不让捞起水壶,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喝过又顺手递给李一舟,方道:“看来是我给你布置的课业太轻松了,居然还有空闲来这里捣乱。” “我可不是捣乱。”赵佑一本正经纠正他:“没见我在帮你练兵吗?” “那好,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练法?”陈奕诚好奇之心迭起。 赵佑不紧不慢道:“这叫做期望效应。” “期望效应?”陈奕诚与李一舟对视一眼,皆是摇头,确定彼此从未听说过这一说法。 “是的,我只是告诉他和他们的军士长,他们属于大器晚成的那一类人,所以才会暂时落后,只要他们作古努力,很快就能崭露头角,后来居上。” 期望效应,也称作皮格马利翁效应,皮格马利翁是古代塞浦路斯的一位善于雕刻的国王,由于他把全部热情和希望放在自己雕刻的少女雕像身上,后来竟使这座雕像活了起来。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俗语“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以积极的期望传递给寻常人,以达到最大程度帮助其进步的目的。 至于那个魔鬼训练,则是他从在现代时看过的电影《冲出亚马逊》中得出的灵感,把体能提供与拓展项目糅合在一起,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其功效竟是出奇的好。 由些看来,他以前真没花心思在门派管理上,若是肯动点脑筋,好好整治,日夜神教也不会被人趁虚而入,进而像现在这般四分五裂,渐渐沉寂。 赵佑想得暗叹一口气,低声吩咐孟轲将这些研究成果纪录在案,逐步改善,今后行程一套系统化的离婚,在门下甚至是全军推广实施。 九日皇帝_810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肩上的担子,还真不轻。 到最后选拔之日,果然如赵佑所想,那两千五百名备选士兵绝大所属都是进步神速,成绩斐然,陈奕诚既是意外又是欢喜,有心增加编制将所有人都编入战队,没想到却被他抢先一步禀报天子,只在备选士兵中选出五百人补充进去,其余人等留在帝都待命备用。 九天皇帝 第二百八十六章 自恋狂 这出征之事定得紧急,陈府的送别宴只吃了一拨,平日相熟的王公大臣还没都轮上一遍,就已经到了启程动身的时日。 卯时三刻,三千精兵浩浩荡荡出发,全程百姓夹道欢送。相距不过半里,又有两千军士围合着一辆双马四轮轻车在后方,两支队伍出了帝都城门,从官道奔西而去。 翻过阴那山口,再往西就是芷水,过了河便是离了帝都境内。 队伍逶迤而行,先锋官在前,粮草辎重在中,主帅副帅押后,行了一阵,两人放慢了速度,悄声低语,任由人吗从身旁奔驰而过。 “今日怎么没见殿下来送行?”发问的人事李一舟,这话他也是憋了好久,还是没忍住。 “我怎么知道!”陈奕诚的语气也不太好,原想着这最后两日,他不说跟自己多亲近,至少也应该是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之类,没想到自己忙,他也忙,两人硬是碰不上面,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 李一舟朝后方队伍看了一眼,又道:“怎么又冒出个劳什子监军?” “不清楚,我跟你一样,也是进入一早才听到颁布圣旨。”陈奕诚答道。 那宣旨的老太监念得太快,连那监军的姓名都没听清楚,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更令人气愤的是,那选拔剩下的两人却被这监军大人给挪到了自己的随行人手当中,看着就觉得心头憋闷得慌。倒是奇怪了,那位费心神培养人才的殿下,对此竟然风平浪静,无动于衷?是在不符合他的个性! 或者,只是个障眼法? 陈奕诚越想越觉得有异,心头一动,不由得目光往后瞟去。 李一舟看着他嘻嘻笑道:“莫不是陛下觉得你陈家功高震主,心声忌惮,所以派出这么个人来,名为监军,实为监你?” 陈奕诚正要斥他,就听得背后三丈之外马车传来一阵悦耳轻笑,有人探出头来。 “我说李副将,胆子不小啊,竟然在背后搬弄是非,说我父皇坏话?” 看他探出头来,李一舟瞪大了眼,指着他道:“你……你就是那个监军?” “怎么,不像吗?”赵佑唤了车夫将马车停在路旁,自己轻巧跳下车,朝两人抱拳道:“本人初来乍到,还请两位将军多多关照。” 陈奕诚见他长发束起,身着一身稍显宽松的青色劲装,胸前戴着块锃亮的护心镜,脚蹬一双薄型的羊皮软靴,显得清爽随意,不由笑道:“你呀,在校场上捣乱够了,又昏倒我军队里来胡闹?” “谁说我是胡闹?我是陛下亲封的监军!”这了这个监军的职位,他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做通了父皇母后的工作,赵文博也是对陈奕诚信任有加,逼他保证发誓在军营安分守己,好好锻炼,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是是是,监军大人。”李一舟瞅着他的衣饰就想笑。 “李一舟你笑什么?!”赵佑不悦瞪他,他也知道自己这身帅气有余,威仪不足,很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之前,各代天子对陈家那是放一百个心,从未想过在军队里设置监督人员,是以也找不到监军服饰的先例来比对,全凭自己喜好着装了。 “我没笑什么,呵呵……” “李一舟你敢嘲笑本官?” 九日皇帝_811 “不敢,不敢……” “好了!”陈奕诚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拿出主帅的威严来:“既然来了就送送我们,等到了芷水边,你就走原路回去!” 说了半天还是不信他! 赵佑撇嘴,亮出杀手锏:“本监军由陛下钦点,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军帅。”手掌一翻,一枚青铜令箭在日光下熠熠闪亮:“若有违令不服者,军法处置!” 最后四个字咬得铿锵有力,英挺秀致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气,直把两人看得怔住。 “李副将,你可有什么疑问?”他睥他一眼,冷然问到。 “还动真格了……”李一舟小声嘀咕着,扬声道:“我没问题!” “那好,继续前进!” 赵佑说吧,转身返回马车,陈奕诚追上去,替他打开车门,不出所料,车厢里还坐着两人,均做随从装扮,一人是他身边的内侍小桌子,另一人却是孟轲。 “见过陈将军!”两人作势站起行礼。 陈奕诚点点头,算作招呼,只是看向孟轲的眼神微有诧异。 赵佑有所察觉,也不避讳,淡淡道:“孟轲是我的随行文书,小桌子是我的侍从,我也就带了两名手下,应该不会超编吧?”带着小桌子是因为要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至于孟轲,他的本意其实是留他在帝都,但他却执意随行,并在短短几月当中将那只健康的左手练得跟右手一般灵活,写字做事都与从前无异,这番刻苦付出,就是为了能继续跟在他身边效力,他岂有不应之理? 陈奕诚不再说什么,掉转马头朝前方队伍追赶,唇边微现一丝笑意。 李一舟策马跟了上去,暗骂一句假惺惺,明明盼着人家来,见了面却反而申请自若,一本正经!转念一想,哑然失笑,自己,不也是如此? 军队过了芷水,进入河西郡内,此时日头西斜,已经行了大半天路程,按照原定计划非得要月上中天才能停驻歇息,陈奕诚看了看后方队伍中现出的马车一角,临时改变了行程,在河西驿舍停留。 这群驿舍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是在堆不下这么多人,陈奕诚与李一舟商量,传令仅是留下五十名军士司护卫之职,其余人等则是拉到十里外的丹霞山下驻扎,待次日天亮再予汇合。 赵佑先前不知,也不识路,稀里糊涂被拉到了驿舍才明白过来,自然不答应。 “为何要队伍区别对待?你们这样做,我今后如何在军队里立足?” 陈奕诚瞅着他坐车坐得发白的小脸,眼神里难掩心疼,声音却一如景王的深沉:“除了河西再往前走,以后那就是餐风宿露,走到哪里歇到哪里,趁着现在还能睡上软榻,吃上热饭,殿下也别逞能,服从安排吧。” “可是……”赵佑咬牙,幸好有前一阵的习武受训,要不然照他以往的身体底子,铁定被这舟车劳顿颠得七荤八素,苦不堪言。 “没什么可是不客户四的,我是主帅,一切都得听我的!”陈奕诚不由分说推他进屋,房门一关,挡住外间人的视线,直接抱他上塌:“先歇着,等下把饭菜端进屋来吃,今晚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明天还要赶路,听到了没?”看着他渐渐恢复红润的面颊,心神一荡,不由自主想要吻下去。 “听到了,陈婆婆。”赵佑侧头躲过他凑来的嘴唇,退去床榻里侧,“我是监军就算你是主帅,也不能对我无理……” 陈奕诚笑着又凑近过来:“我不管,我本来都带兵走了,是你自己追着要送上门来勾引我,怪得了谁?” 赵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家伙,倒是鲜有蛮横不讲理的时候:“你说清楚,我好好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怎么勾引你了?” “你表面上没动静,心里一直唤我的名字,弄得我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 听他越讲越是离谱,赵佑翻个白眼,怎么人前人后两个样,纯粹就是个无赖自恋狂啊:“好了,你送门进屋都这么久了,再不出去别人不定会怎么想!” 九日皇帝_812 “管他们怎么想。” “可李一舟会生气的啊!” “他?气死活该!” “你!”赵佑一个竹枕朝他扔过去,却被他轻易就接在手中,放回原位。 陈奕诚笑呵呵看着他,手指一点自己的嘴唇:“不逗你了,来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出去。” “你做梦!”说着,对着他的胸口一脚踹过去。 陈奕诚及时握住他的脚踝,笑着赞到:“这一脚力道不错,有进步!” 赵佑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寸寸逼近,正当此时,却听得外间响起砰砰的叩门声。 “奕诚快出类,丹霞山那边有急事呈报。”李一舟的声音略显急促。 “来了!”陈奕诚低咒一声,松开对他的束缚,大步开门出去。 赵佑吁口气躺回床上,听得他在门外问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一舟答道:“不清楚,听说是有人恶意冲撞队伍,人马被迫在半路停下来。” “我这就去看看。”陈奕诚声音顿了下,又道:“一舟你留下来,保护殿下。” “是,你自己小心。” 语毕,就听得一声尖利口哨传来,蹄声得得,复又远去。 九日皇帝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祥之地 李一舟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贼贼一笑,忽见桌子端了热所腾腾的饭菜过来,双手即时伸出:“给我吧,我给殿下送进去。” 小桌子被抢了活计,老大不高兴,碍于他的副将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他接了餐盘过去,端进屋里。 “殿下,吃饭了。”李一舟响亮叫出声,听起来心情甚好。 赵佑已经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看着他将饭茶汤羹一样样取出摆放,不由调侃道:“不是在生我的气么,怎么如此殷勤?” 李一舟动作不停,闷声道:“跟你生气,倒霉的是我自己,不如不生。”这些天来终日看着陈奕诚那张笑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偶尔恍惚望向皇宫方位,眼里满蕴柔情,只差要滴出水来,看得他那叫一个眼红心乱—— 跟他生气冷战,只会便宜那奸诈狡猾的某人! “这就对了嘛,乖,来陪小爷吃饭。”赵佑取了多余的碗筷,盛了饭递经他,边吃边道:“对了,我听见你们说军队在丹霞山那边行进受阻,严重不?” “严重。”李一舟埋首吃饭,简单回答一句。 “哦?”赵佑挑眉望他,半信半疑。 九日皇帝_813 不习惯被他近距离盯着看,他一舟唇角扯支下,淡淡道:“一群鹅在路上经过,正好遇见我们的军队,鹅被马儿吓得四处乱窜,是以延误行军。” “这就是所谓的恶意冲撞?” “没错。” 赵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李一舟也是暗自偷笑,这一招顺利支走情敌,还换来一顿心上人作陪的饭食,嚼在嘴里那叫一个香,就算等下被斥,都是一等一的划算! 吃过饭,桌上碗碟还没撤去,就听得院外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李一舟——”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李一舟哀嚎一声,抱头鼠窜,跳窗而去。 陈少发威,后果可想而知…… 时间在怒骂嬉笑中过去,到了晚上,小桌子服侍他洗漱睡下,自己宿在外屋,隔壁进左是孟轲,往右则是住了陈奕诚与李一舟,两人屋里屋外都跟斗鸡似的,让人笑破肚皮。 一夜好眠,早上还没睁眼,就听见外间一阵喧嚷,好像是陈李二人与人争执,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嗓音。 不会吧,他怎么来了? 匆匆穿衣起身,推开门一看,果然是那个罗家九公子,此时他正被陈奕诚推着往外赶,情急之下抱着根柱子不松手,脱口大叫:“我是来投奔的,你们不能赶我走!不能赶我走!” 赵佑大是愕然:“罗晋,你怎么来这里了?” 一听他的声音,罗晋大喜过望,挣脱陈奕诚的手就跑,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欢快叫道:“殿下,终于追到你了!哈哈,我就知道我有这个运气!我把我的侍卫都带来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出门在外,总需要几个打下手的小弟,殿下你说是不是?” 赵佑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直跳,挥手道:“我这是去跟陈将军巡边犒赏将士,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这里是驿舍,而非你胡乱跑来的地方的,赶紧给我回去!” “可是我是奉我父亲之命出来的,我父亲说了,我已经行了冠礼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游手好闲,他让我在外游历,多学点东西才能回去。”罗晋说得振振有词,他父亲御史大夫罗石历来爱子如命。在帝都城那是出了名的,这才能够放开手脚由他出门远行,显然是被这个扶不上墙的不孝子作秀了心。 “那你去江陵吧,去看看大海,增长点见识。”赵佑好心建议。 罗晋大摇其头:“我听闻西域景色奇异,风物独特,与帝都大不相同,故有间往西行,正好与殿下一路。” 陈奕诚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 罗晋边夜赶路,脸上满是倦色,强打起精神笑答:“我有朋友在城门守卫,他说看见马车里乘坐之人像是殿下,我就匆匆起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赵佑恍然想起,昨日气候闷热,自己在出城门的时候曾经掀开过车帘透气,不想竟被人看了个分明。 想着这小子的鲁莽行事,又看到他风尘仆仆的可怜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一宿没睡?” 罗晋眼巴巴点头:“不敢睡,生怕跟丢殿下,还有,我一路连饭都顾不上吃,已经饿了两顿了。” “谁叫你不问青红皂白跑来,真是活该!” 话是如此,赵佑还是唤人带他找地方吃饭歇息。 罗晋走出两步,忽又心有灵犀般的转头回来:“殿下,你可要讲设义气,不能趁机一走了之哦。” 九日皇帝_814 赵佑哭笑不得:“谁说我要走?” “我就知道,殿下跟我的交情,那是没得说。” 罗晋满意而去,等他一走,陈奕诚与李一舟同时上前,异口同声反对:“不能让他跟着!” “嗯?” 陈奕诚面色沉静,述说理由:“殿下,未经陛下与大将军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加入军队,与我们随行。” 赵佑苦笑:“我也是这样想,但是就算我们今日甩掉他,以他那性子,你以为他会打退堂鼓,乖乖回京去?”只是会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背地里远远地跟着,更是麻烦。 不伦以往的交情,单说他的身份,这罗晋再是不济,其父罗石却是朝堂三公之一,身居要职,他又是家中独生子,若当真不理他,他在途中出了事,还真不好跟他老爹交代。 李一舟一向对这些富家少爷没有好感,哼道:“这纨绔子弟,就算让他跟着军队走,谁能担保他就不出事?” “我自然考虑过这个问题。”赵佑转向陈奕诚,胸有成竹,笑得奸诈:“奕诚,你找向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来,等罗晋他们吃饱了饭,全部给我绑起来,押回帝都去!” 这个行军途中的小插曲一晃而过,当日出了河西郡,队伍继续西行,在经过了几个县郡之后,果然发陈奕诚所说,越走越是贫瘠荒芜,风沙渐渐大起来,土地逐步沙化,树木草地愈见稀少,有的地方甚至是寸草不生。 进入秋季,气温骤降,条件越来越艰苦,陈奕诚和李一舟身为正副将帅,身负重任,渐渐顾不上他,幸好有孟轲和小桌子随行照料,特别是孟轲,心很细,也善于观察,总能想出些办法让他吃好喝好,衣食住行全无后顾之忧。 每回一问他,只说是以前见得多了,也被人嘱咐传授过,再问得多些,他便是眼神黯下,闭口不答,不用说,一定是想起山庄里逝去的弟兄,赵佑暗自唏嘘,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白天忙着行军赶路,晚饭之后则是继续练习剑术,等到月挂树梢又是挑灯夜读,生活安排得无比充实,他不仅是逐步熟悉掌握剑术要领,还看过了所携的兵法书籍,并将军中众将情况了解得大致清楚。 如此过得大半月,队伍终于临过边境,翻过一座石山就是赵氏王国守军的军营。 一到此处,陈奕诚与李一舟便是浑身绷紧,再不肯前行半步,下令全军原地驻扎,非要等到次日天光才可继续行军。 赵佑听说此事,瞧着天色还早,再看那山也不见多高,若是鼓足干劲,天还没黑尽就能翻过去,于是去找陈李二人商量,谁知两人不管怎么游说,就是不肯答应。 问了半晌,陈奕诚终于道出实情。 “这是个不祥之地,须得阳气浓重才能保得周全,而你男生女相,气息阴柔,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绝不能让这个万一有一丝发生的机会。” 赵佑点点头,能体谅他们的心意,对这些古人的鬼魂忌讳,却是一笑置之。 是夜,他依旧在帐篷里看书,孟轲在旁边单手磨墨,又将他面前油灯的灯芯挑得亮些:“殿下,今晚看书已经看了许久,小桌子都来看过好几次了。” “嗯,我再看看就好。”赵佑抬头对他一笑,忽而竖起耳朵,凝神倾听,“今夜守卫的人手多了不止一倍。” 孟轲对他灵敏的五感多少了解一些,随口应道:“是,陈将军说要提高警戒,给殿下加派了不少护卫。” “小题大做。”赵佑笑了笑,正待低头看书,忽觉劲后微微一凉,像是一缕轻风来袭,心头不由自主颤了下,顿时汗毛耸立,喝道:“是谁?” 孟轲惊跳一下,条件反射般挡在他身前,赵佑直觉伸手,去摸书案下方的木匣—— 自从听了陈奕诚的警示,原本藏在马车底部暗格之中的琅琊神剑,如今已是随身携带。 随着他的喝声,帐帘被风吹开,案几上油灯的火光诡异猛跳几下,瞬间熄灭。 九日皇帝_815 九日皇帝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秘之物 帐内,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孟轲急得放声大叫:“来人!快来人!” 赵佑五感超常,隐约见得一团灰蒙蒙的影子在周围游走,无声无息,逐渐围拢,忽然一跃而起,罩面扑来。 铮的一声,剑身颤动,琅琊神剑出鞘! 青芒如巨龙升空,水银泻地,剑尖直刺灰影中间,那物似有灵性,扭身就走。 赵佑一把孟轲,跟着追了上去,对准那物举剑又刺,就听得叽的一声叫,账帘掀得老高,那物闪电般溜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非人力所及。 “站住——” 赵佑追出帐篷,眼前黑影一闪,接着便是鼻尖一痛,却是跟迎面来的陈奕诚狠狠撞在一起。 “殿下,你没事吧?”他身后是打着赤脚的李一舟,裤管卷得老高,满面慌乱,看样子正在洗漱,听见异响边鞋袜都没来得及上就路来了。 “我没事。”赵佑回头见孟轲也跟着跑了出来,再环顾四周,除了潮水般涌来的持戟士兵,已经看汪以那团诡异的灰影。 “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刺客?”陈奕诚急着又问。 赵佑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你过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人没有?” “没有,我听到你的叫声就冲过来,只看到你奔出帐篷。” 陈奕诚说完,目光过去,他身后的士兵中站出一人,抱拳禀道:“巡逻的士兵未发现任何异常。” 赵佑深信自己的眼力听觉,先前的灰影与嘶叫绝不是幻觉,于是挥手道:“走吧,你们跟我去看看。” 一行人随他回到帐中。没灯重新点燃,先前被撞倒的摆设也没被收拾放好,赵佑指着堆放书籍之处道:“那东西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那东西?”陈奕诚与李一舟听得一头雾水。 “是的,我也说不清是什么。” 听他与孟轲分别说了当时的情景,陈奕诚带着几名士兵检查了帐幔各处,没发现有闯入的痕迹。 “我确定我是刺中它了的,当时它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像老鼠,但是体型比老鼠不知大了多少倍,却丝毫不显笨重,滑得跟泥鳅似的,还有,我还听到它流了血,血滴答滴答,肯定是落了几滴在地上。”赵佑说着,收剑入鞘,蹲下身来仔细查探。 “你在看什么?”李一舟凑了过来。 赵佑吸了吸鼻子,问他:“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想他身为大夫,而且是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平日跟各类药草药材打交道得多了,嗅觉应较寻常人更加灵敏。 李一舟嗅了嗅,摇头道:“没有。你闻到什么了?” 见他俩蹲在地上窃窃私语,陈奕诚也举着油灯走过来,问道:“是不是发现线索了?” 九日皇帝_816 “我闻到一股腥味。”赵佑皱起眉头,凝神细看,那地面上好似有些半干的东西,几乎呈透明状,想了想,他捡来块木片,将那液体小心刮了些,涂在手帕上,递给李一舟:“不知是不是这个?” 李一舟接过来嗅了几下,面露犹豫:“如果是血,为何不是红色?” 赵佑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在桃花岛上就遇见好多异兽的血并非红色,而且这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呢!”跟兆飞颜闲聊的时候曾经听她说过,岛上密林中有一种木鱼兽,血液居然是紫色的,而且前世自己在图时也读过相关的文章,说是自然界很多动物的血都不是红色,比如昆虫的血,那真是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可惜这是古代,没有现代实验室那些精密仪器,不然就可以立时检测出这液体中所含物质,大致做出判断来。 赵佑站起来舒了口气,也幸好他此行悄悄带出了神剑护身,否则方才若是被那团灰影击中,还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经过这一番折腾,众人都了无睡意,李一舟出门回他帐篷去研究那手帕上的液体,陈奕诚将小桌子唤来服侍他洗手净脸,自己则是警戒守在帐门处,孟轲也执意留下相陪。 派出去搜查的士兵小队不是回返禀报,说是查遍了整个驻地,都是未发现,一无所获。 闲着也是头着,赵佑坐到陈奕诚身边,向他询问之前所说那个不祥之他传说的具体事例。 他本不信鬼神,可是这晚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以他超常的感官,确定那不是人为的装神弄鬼,但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之物,究竟是什么? “当年我和一舟带兵来到这里,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时辰,因为当时赶进度图快,我们没听村里的老人劝告,趁着蓝暮色上了山,天亮到了营地一看,无端少了两名弟兄,说是他俩走在后面小解……”陈奕诚说起往事,眼神一黯,叹道:“白天能抽调出的人手都上山去找,连衣片角都没找到,活生生的爷们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呢?” “后来听当地的老人说,这山里煞气重,人千万不能落单,特别是夜里,指不定有什么东西从地里钻出来,至于未婚女子更是要远离,这些年失踪的少女不计其数,渐渐的,人烟稀少,村民都远远搬迁了,就剩下些老弱病残,倒是相安无事,想来军营里阳气重,虽然只是一山之隔,营区倒也没发生过状况。” 赵佑挑开帐帘,看着对面山上黑黝黝的峰峦轮廓,想起白天所见的苍翠青绿,怒道:“可恶!好好的宝山却变成了一座鬼山!”握紧手中神剑,转头过来,朝他低道:“喂,敢不敢跟我趁夜一探究竟?” 陈奕诚不迭摇头:“不行不行!你没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其中厉害,我陈家军数千人在山上拉网搜索,三天三夜,就是只兔子也能逮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什么都没留下!你自己想想,我哪能带你去冒这个险……” “好啦,陈婆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赵佑撇下嘴,想当初他在桃花、海南两岛,惊险不断,哪还管什么白天黑夜,只要他一下令前进,底下那是一呼百应,绝无二话。 桃花……海南…… 多么久远的记忆…… 片刻后,他一舟拿着手帕回来,只说加了些药水进去,显出了些许淡淡的青色,暂时没觉出是什么东西。 赵佑发困,抱着神剑和衣躺在榻上,迷糊睡过去,几人守在帐中,压低声音交谈,话题不外乎也是次日的行程安排。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吃过早饭,陈奕诚立时下令整队集合,准备上山。 队伍呈长龙状前进,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山林里,树木高耸,枝叶茂密,几乎看不见顶上的日光,山道崎岖,众人都是牵马而行,马车已经没法上去,只得留在驻地。 赵佑一踏入山林就浑身绷紧,全神贯注,他前方是李一舟,后面陈奕诚,左右则还各有数名精锐侍卫,琅琊神剑就挂在腰间,手指一直按在剑柄上,警戒环顾四周,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奇怪的是,一直到走出山林,转过山坳走上大道,那轩灰影再没出现达。 上了大道,众人纷纷上马,行驶了不到一刻钟,便是两天地宽阔,豁然开朗。 “这就是我们的营地,过了那条沟,对面便是大美帝国。”陈奕诚指着前方风沙漫天之地说道。 赵佑定睛细看,这赵氏王国军营占地甚广,四周围着一道木制护墙,外长内短,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发为上下两层,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御武器和士兵休息,营帐左右相隔,两两相对,营帐周围和营区之间挖有排水沟,士兵行走井然有序,看不到错乱奔跑的脚步。 九日皇帝_817 没等人行近,只听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那辕门大开,扬起一阵黄土,一支骑兵队伍大约一百多人,正在疾驰而来。 及到近前,为首那骑又是欢喜又是激动,还没等战马停下,便一个翻身跃下马背,大步来到陈奕诚面前,单膝跪地道:“卑职见过将军,得知将军近日归来,大家都开心得睡不着觉!” 在他身后,骑兵们也是翻身下马,跟着齐声欢呼。 陈奕诚笑了笑,上前交他扶起,点头道:“先起来吧,来,过来见过赵监军。” 那人闻言愕然道:“监军?”这军营里从未设过监军一职,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陈奕诚带他到了赵佑面前,轻描淡写给两人相互介绍道:“这是我军中另一名副将张义明,这位是京城前来的监军赵大人。”陈奕城故意把赵佑的身份说得含含糊糊,也是出自他 的授意,他可是真心诚间前来锻炼的,不希望再被区别对待。 九日皇帝 第二百八十九章 精忠报国 “见过赵大人!”张义明朝那身材单薄的少年官员瞥过一眼,抱拳行礼。 “张将军有礼!”赵佑见他长相粗犷,眼底一抹不屑,也不生气,笑吟吟道:“本监军今日前来,是奉陛下之命巡视边境,犒赏三军,另外也有些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届时还望张将军多加指点支持。” “赵大人言重。” 张义明面色缓了下,又与李一舟寒暄两句,重新上马,带队前行,军营内显然是早已得到通知,十几名军官立在道路两旁,还领士兵列队欢迎。 陈奕诚面带微笑,气度昂扬,一路抱拳还礼:“大家辛苦了!” 赵佑马骑跟在他身后,他出京之前已经苦练骑术,此时独乘一骑倒也潇洒自在,并不忘调侃:“陈将军治军严明,雷厉风行,真是叫本官钦佩!” 赵奕诚瞪他一眼,率先策马上前,进得营去。 到了军营之中,孟轲带着两名侍卫打扫分配给他的营帐,小桌子在一旁整理行李,赵佑也在一旁搭把手,忙过之后,已经是临近午时,帐外升起阵阵炊烟。 他这营帐离主帐只数步之遥,背后就是伙食房,一日三餐很是方便,平日用个热水什么的也不费力,营帐一侧又单独搭起顶小型帐篷,足有七成新,借孟轲小桌子住宿,以便就近服侍,这显然又是陈奕诚的特意安排,想到他提前进营的一幕,心里有丝丝感动。 陈奕诚是主帅,一回营地就急着召集部将听取军情汇报,了解大美帝国边境局势,李一舟身为新晋提拔的副将,正在探索熟悉阶段,事务倒也不多,因而有闲可以陪他在军营里大摇大摆散步巡视。 赵佑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军营里都是清一色的士兵,每个区域都修建有公共茅厕,离营房不太远,却是远离伙食房,自然也就是远离他所在的营帐。 万一有个内急啥的,难道要他提着裤子在营区里狂奔? 一时也没想出好主意来,只得先住着再说,天一黑就尽量不喝水,以免夜时发生状况。 赵佑打定心思,跟着李一舟走进主帐,陈奕诚与一帮部将正在议事,见他俩进来,赶紧起身来迎。 由军中主帅亲自迎接进帐,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陈奕诚此举,也是希望众人能对赵佑心生敬畏,不至对其看轻,众人不知他的用意,不由得面露惊诧,看着那少年监军漫步进来,面容随和,拱手作礼。 简单介绍之后,赵佑站到阶上,看着底下站立的众人,朗声道:“赵某刚刚到任,今日只是和大家见见面,军务上事情赵某也知道的不多,往后还得依靠各位将军。从今日起,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的严苛训练,赵某虽为文官,却和大家一样都有一腔热血!西北边境地处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外族进入我赵氏王国的唯一屏障,希望大家手中,能守住这大好江山,莫使国土沦丧,成为千古罪人!” 他这番话,让在场的十几名将领十分意外,原想这文官上任,说说场面话,赞美几句也就散了,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致辞,感觉似乎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心头,难以平静,尤其是最后两句,让在场的众人听得心神激荡,大为震撼。 九日皇帝_818 从主帐出来,赵佑感觉身后投射的目光已经大为不同,不由暗自得意,慢慢朝自己营帐走去,准备享用这军营生涯的第一顿午饭。 作为接风之宴,这顿午饭显然比以往提高了标准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蒸山药,小米加麦面熬的稀粥,还有只现烤的野兔。 陈奕诚原以为人久居京城,定是吃不惯军中饮食,正与李一舟小声商量,没想到一偏头,竟看见他左手端一大碗粥,右手抓个馒头,吃得风卷残云,不亦乐乎。 “这殿下,倒是真没什么架子。”李一舟盯着他叹道。 陈奕诚笑了笑,正待说话,忽见张义明带着数名军官大步进帐来,每人手里都是抱着只大大的坛子,径直朝赵佑所坐的位置走去。 这个实心眼的汉子,是陈氏父子的死忠,别人那是统统不认,今日迎人之时憋了一口气,主帐中对新任监军也是半信半疑,这会却是要趁着人多,率众来个下马威。 “不好!” 李一舟认出是军品珍藏的列酒,赶紧站起,却被陈奕诚一把按住:“等下,看看再说。” 要在军中树立威信,建立人脉,只能靠他自己。 酒香袭来,赵佑心领神会,微笑站起:“张将军这是……” “张某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为表示我对赵监军的欢迎,先干为敬!”张义明抓起一坛烈酒,啪的拍开酒封,一仰头,就听得咕噜咕噜,竟是将一坛子酒水喝得干干净净,末了一抹嘴巴:“赵监军,请!” “张将军海量!爽快!赵某佩服!”赵佑微微笑着,也抱起一坛酒,取了酒封,慢慢喝起来。 他的酒量这些年已经是打遍京城无敌手,再加上在南越醉生梦死的历练,更是上了一层楼,这区区不到十坛酒,随便比拼不成问题。 张义明惊骇看着他慢吞吞将一坛酒水喝得一滴不剩,不甘示弱,又开了一坛:“赵监军真是高人不露相,再来!” “承让承让!” 两人一坛接一坛喝下去,期间赵佑由李一舟陪着上了三趟茅厕,众人看他脚步稳健,神情自若,不禁大为钦佩,要知道这张义明可是全军公认的酒神,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官竟能坚持对抗,其酒量不比他逊色半分,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喝到最后,桌上还剩下最后一坛,赵佑面色如常,端然正坐,笑呵呵看着张义明满脸血红,扑通一声扑倒在桌上,口中还念念有词:“来,我们再喝,再喝,我就不信了,我张义明会输给你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子……” “哦,不服气是以,那好,起来再喝,再抱十坛来如何?” “张将军!张将军!”他的手下生怕他再口出狂言,赶紧去推他。 “别摇了,摇得我头晕,让我睡会,就睡一会……”他嚷着,没多信就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鼾声。 赵佑哈哈大笑,豪气万千,将最后那坛酒抱起来,望着陈奕诚挑眉道:“不好意思啊,陈将军,今日我酒瘾犯了,把你军中的酒都喝光了,改日我百倍赔给你!” “赵监军客气。”陈奕诚暗地松了口气,看着他交一坛酒饮个清光。 帐内静默了一会,顿时欢声如雷,有人带着高叫:“赵监军,好样的!” 众人接着齐唤“赵监军,好样的!赵监军,好样的!” 赵佑面颊微烫,听得意气风发,这样的感觉,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想起在南越终日醉倒屈辱不堪的岁月,脑子一热,血气沸腾直冲上顶。 将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放,他叩响木板,放声高歌。 九日皇帝_819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各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对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众人听得痴然怔住,虽不太懂那歌词中的含义,却仍被其中沉郁悲壮的曲调所吸引,精忠报国的情怀被抒发到极致。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踏破贺兰山缺! 次日一早醒来,听说张义明还大醉未醒,赵佑好笑出门,路上遇见隐奕诚,两人一同往边界的方向走去。 赵氏王国与大美帝国边境并无界碑,以一条干涸的深沟相隔。 站在沟边,但见顶上碧空万里无云,远处苍穹如海,风沙似浪,有一种独寂的静默的韵致。 “好美……” 赵佑一进看得兴起,不知不觉往前走,没走两步,忽而停下,瞪大了眼,指着远处天边,嘴唇颤抖着低叫:“啊……” “怎么了?”陈奕诚闻声而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座高大怪异的城楼狐零零立在远方,城楼下是一处碧绿的水池,城门虚掩,有人缓缓推门而出,以一种无比缓慢的动作向前行走,近乎蜗牛搬挪移到水边,慢吞吞也水入罐,仰头而钦。 这城门离水池看起来也就一丈之遥,这人的一系列动作却总共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甚至更长,整个动作过程不管陈奕城怎么叫他摇他,赵佑都是盯着那景象目瞪口呆,一动不动,直到那人起身回返,身影慢慢陷入城门之中,他才如梦初醒般叫出来——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海市蜃楼 “哈哈,终于又见到你了!” 赵佑的心快活的好似要蹦出来,赶紧朝身后远远跟着的小桌子喊道:“快去叫孟轲来!快!” 是铁士,没错,就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邪队在沙漠里找了好几个月都没发现,他一来这军营就看到了,不叫天意叫什么? 这小子,感情是躲在这城楼里享福呢,乐不思蜀了! 九日皇帝_820 听到他的叫声,陈奕诚剑眉一挑,很是诧异看着他。 “我以为,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些幻像。” “幻象?”赵佑张了张嘴,看着天边清晰如斯的城楼,再看看他,要蹦出来:“你说这是幻象?” 是了,老师泰俊在授课时曾经提到过,在大美旁边与赵氏王国边境的浩瀚沙漠“死亡之洲”,有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象,不可当真,当时他打瞌睡,只大致有个印象,也听没得太仔细。 可是,刚才他明明看到铁士,就连他唇角抿紧的神态,眉宇间那丝倦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不像是幻觉! 陈奕诚点头:“不错,楼台宫殿,类似景致,我们这里经常出现,每年这个时候都能看到,并不稀奇。 “怎么会……”赵佑脑光里灵光一闪,忽然间想到一个词,啊的一声叫出来,“难道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老天,他竟然能亲眼看到海市蜃楼! 也就是说,他所看到的近在咫尺的人物景象,其实并不在此处,而是一种遥远的虚像,他能看见他的样子,他的动作,却不知他身在什么地方! “老师称之为蜃景。”陈奕诚张口吟出泰俊杰所写的记载:“大美帝过沙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睹。” “海市蜃楼……蜃楼……” 赵佑在脑海中翻找着相关的记忆,好像是一种因光的折射而形成的自然现象,远处的光鲜通过密度不同的空气层就发生折射或全射,这是可以看见在空中或地面以下有远处物体的影像,这种现象多出现在沿海一带或沙漠地方。 光线折射现象…… 折射…… 他看到的,虽然只是光线折射形成的一个虚像,但如果没有一个实体的话,须向又从何而来? 赵佑越想越是兴奋,也不管陈奕诚懂不懂,对着他大胆提出设想:“也就是说,一定要实际上真有那处地方,真有那样一个人,我们才会在海市蜃楼的现象中看到……” 他们看到的影像,现在看来就在眼前一里远近的地方,而实际的距离,说不清楚到底有多远,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不可追寻,不敢想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地方是这世界上一定存在的,所以才会产生相应的虚像! 陈奕诚听的似懂非懂:“你到底再说什么?” “看见没有,城楼下面的那个人?”赵佑指着铁士道:“他是我在沙漠里失踪的朋友,我这回来,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找他。” “可那只是幻象……” “那不是幻象,真的有那个地方,只是离我们太远,一时半会到不了,但是他始终存在,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那地方,找到他”赵佑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激动,手指比划着,是这把海市蜃楼的原理简单解释给他听。 陈奕诚文武双全,才智过人,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精英了,但这些现代科学太过深奥,赵佑废了很大的劲,才令他明白其中原由。 “竟有这样的事?你从哪里知道的?”他看想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这些东西,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师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一个久居皇城的尊贵皇子竟知道的这样多,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 赵佑一笔带过:“我是从宫里珍藏的古书上看到的。” 陈奕诚对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满意,继续追问:“哪本古名是什么?作者是谁?” 九日皇帝_821 “好啦,都说是古书了,扉页都撕坏了,就是个残本,哪里还有什么书名作者,再说了,我都是许多年前看过的,兴许早被虫蛀得成一堆纸屑了!”赵佑按住他的手背,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我?” “自然是信的。”陈奕诚叹气,相处时间越久,接触的越深,越是觉得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这种感觉不能说是好,面对他满是希翼的水眸,他放弃追查,缴械投降:“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让我想想。”赵佑转过头去,定定望着天边的城楼,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造型和建筑风格看着有些眼熟,或许大美帝过的宫殿屋舍就是那般模样? 而在那城楼下,铁士还在缓慢挪动着脚步,如年迈休衰的老者一般,朝城门的方向行进。 平时骁勇如狼的他,行动怎么会那么慢?难道是应为虚像的缘故吗? 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景象,凝神细看,赵佑又发现一个问题。 那偌大的城楼上光秃秃的,没有一面飘扬的旗帜,没有一个巡逻的人影,城墙上空没有一只鸟,水池里没有一条鱼,显得那般静默孤寂,死气沉沉,除了铁士,就只有一座孤城,一潭死水。 若不是看见他在缓慢移动,他几乎以为,那就是一副静止的画! 为什么会这样?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他指着城楼问。 陈奕诚虽然武功高强,内息深厚,眼力却远不如他,看了许久才摇头道:“不知道。” 赵佑想了想又问:“这样的景象,经常都会出现吗?” “每年夏末就会出现。”陈奕诚顿了下,盯着景象里的人影道:“不过我记得以前只是座孤零零的城楼,这人像到时头一回看见。” “这不奇怪,他也是半年前才在沙漠里失踪的……”话没说完,就见李一周飞般奔来,在他身后,孟轲与小桌子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出了什么事?” 赵佑赶紧把孟轲拉过来,指着那景象中的人影道:“快看,铁士在那里!” 孟轲的眼里比陈奕诚又差了一大截,瞪视了半晌才勉强看清,讶然道:“他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其他人呢?” 赵佑长吁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先找到他,才能问清情况。” 说罢看向陈奕诚,却见他拉着一名士兵过来,耳语几句,那士兵匆匆朝营帐奔去,没过一会,又带着另一名士兵过来。 “这是我营中眼里最好的。”陈奕诚简单说了句,唤那名士兵过来,连番发问:“小任,你来说说,这城楼最近出现的是不是很频繁?景象里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名唤小任的士兵望了望不远处,回想了下答道:“也不多,一共不到十次,我记得是在三四个月之前,那个人突然就出现在那城楼里了,当时我觉得稀奇,还叫了很多弟兄出来看,他们眼神不好,还笑我眼花呢。” 赵佑问道:“他在里面都干些什么?” 小任答道:“他有时是在门边,有时是在寻水池边上,半天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发呆。” 赵佑又问:“你看到过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小任摇头道:“没有,有时没人,有时就看见他一个人开门出来。” 赵佑又问了几句,也没问出太多的情况来,这不多时,就见前方风沙滚滚,那城楼一下子消失了! 九日皇帝_822 “怎么回事?他不见了!”孟轲着急呼道。 赵佑咬着唇没有说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陈奕诚看他一眼,解释道:“以往也是这样的,一旦起风,那景象就消失不见。” 军营集合的号令响起,众人各怀心事往回走,陈奕诚与李一周大步走在前面,赵佑放慢脚步,把孟轲拉到一处营帐背后。 “邪队弟兄是否都到为了?” “是,都潜伏在军营四周,等候主子下令。” 赵佑沉吟道:“让他们原地待命,小心谨慎,这事我在想想,没我的命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 “是,主子。” 一日操练结束,吃过晚饭,赵佑没有像以往那般坐在帐中挑灯夜读,而是唤了陈奕诚与李一周,三人又走回那办沟处查探。 夜幕下的沙漠是平静的,深沉的,满天星光下躺着一座座静谧的沙丘,柔和的夜风拂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 昼热夜寒,他在那海南岛的浮沙城就已经体验过,但是记忆里有着许多断层,和大片大片的空白,他竟然想不起当初自己是如何走出那边沙海,而面对这比之前所见更加浩瀚的死亡之洲,没有一丝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利用。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死亡之洲 该死的健忘症! 赵佑揉着额头,看向陈奕诚:“如果我要从这里出发,穿过沙漠,潜入大美帝国,有哪些路线可走?”他必须先弄清铁士他们行进的路线,大致确定方位,再做打算。 “有两条路,一是从界沟直接过去,二是绕道北行,再进入沙漠。” “绕行?”赵佑思索着他的话,铁士所带的都是邪队和毒队的精英,足有数千人,这界沟宽逾数丈,又有军队守卫,大队人马根本没法悄然过去,只可能是朝背绕行。 “是的,直接过去省进费力,一不小心就有坠落的危险;而绕行虽然费时,却安全得多,不过北行也有隐患,就是那地方风沙极大,夏季极容易遇上大风暴。” “那上回大美帝国国王是如何带队前来赵氏王国的?” “他也是绕行过境的,那飓风骑在沙漠里行走惯了,如履平地,再说当时是初春,沙漠里相对平静。” 沙漠里的风暴一般都是发生在夏季,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气候还很是炎热,不宜绕行,看来翻过界沟是唯一的选择。 赵佑听得点头,盯着那壕沟默默看了一阵,目测出间距最短的一处地方,上前做下记号。 陈奕诚看着他的动作,与李一舟对视一眼,问道:“你想从界沟过去?” 赵佑也不瞒他,实话实说:“正是。” 李一舟瞪大了眼叫道:“你疯了?” 赵佑瞥她一眼:“父皇派我来此,也是为了得到更多大美帝国内乱的情报,我天天待在营帐里哪里都不去,情报从何而来?还有,我朋友困在沙漠里,好几千人数月来音讯全无,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你们不觉得诡异吗?倘若今后发生战事,我赵氏王国军队进入沙漠,会不会也将遇到同样的遭遇……于公于私,在情在理,我都必须去走这一遭。” “可是……”陈奕诚面露迟疑。 九日皇帝_823 “没有什么可是!”赵佑将就这句话还给他,一挥手,斩钉截铁道:“三日之内,必须出发!” 一连几天,都在做着徒步进入沙漠的准备,清水、食物、药品等等都是必须的,没有骆驼马匹代步,也走不了太远,他便与陈奕诚约定,只是初次探险,绝不逞能,不管能不能有所发现,最迟三日就返回。 这日一大早,一行人来到壕沟边,准备出发。 当然,所有的一切没有通告全军,而是秘密进行。 军中事务已经安排好,主帅之职还是由副将张义明暂代,陈奕诚与李一舟二人陪赵佑同行,随行的还有二十名精壮士兵,人人身着劲装,腰佩利刃,肩挂绳索,背上则是背足了物资,这其中还有一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抵得上半个向导。 而赵佑与孟轲也商量好,想到陈奕诚已安排精锐随行,保护得力,决定将邪队留在原地不动,保存实力,注意观察,暗中查找线索。 陈奕诚第一个下沟,但见他施展轻功,如壁虎爬墙般慢慢向下,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得沟底,在下方清啸出声,示意让众人都下去。 眼见二十人沿着绳索纷纷攀援而下,一个个落到实地,陈奕诚运足气息朝上方喊道:“一舟,你护着赵监军下来!” “知道了!”李一舟回应一声,看着他抓住绳索慢慢爬下,自己也跟在他身侧,严密注意。 陈奕诚站在沟底,旁边则是结成人阵的士兵,众人都仰着头,紧张看着顶上那两道微小的人影慢吞吞下来,时刻做好接人的准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赵佑深切体会这句话的意义,此时他正手足并用,慢慢朝下方爬着,若没有之前在练功房的摸爬滚打,坚持不懈系无用功,莫说是这深不可测的壕沟,就是个小土沟,他都是看着干瞪眼。 壕沟里越往下,光线越是幽暗,不过对他而言却是无妨,底下陈奕诚高伟的身影清晰可见,看着他全神贯注的面容,心底很是安定。 “好了,跳下来,我接着你!”陈奕诚约莫着他爬到一半,就在下方喊道。 赵佑朝他高声应道:“不用,我自己能下!” 开玩笑,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跳下去让他接住,岂不是对他投怀送抱?真这样做了,以后他在这军中还怎么混? 尽管手指被绳索磨得生疼,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一点一点下滑。 “别急,慢点。”李一舟在一旁看得真切,轻声鼓励。 赵佑闻言侧头,感激看他一眼,不料就是这一眼,他竟然看见他身后2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正在由浅转浓,飞速靠近,而他面对自己,浑然不觉,全无防备。 电光火石间,灰影一跃而起,袭向李一舟的后脑! “小心!”赵佑厉喝一声,刷的拔出腰间的琅琊神剑,一剑朝灰影刺去。 青芒乍现,那灰影后退半尺,掉头就走。 赵佑先前正是双手抓着绳索,如今一手持剑,一手握绳,这一剑未中,控制不住势头,便直直朝李一舟扑去,嘭的一声,两人猛然撞在一起。 “哎哟!”李一舟见他过来,情急间伸手去拦,竟忘了是个巧劲卸去力道,一时龇牙咧嘴,痛得不轻。 “发生了什么事?!”陈奕诚在底下不清楚状况,急得大叫。 “没事!”赵佑被李一舟抱住,靠在他肩上轻舒一口气,环顾周围,那东西已经溜之大吉,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日皇帝_824 这还没过几天,这神出鬼没的东西再次出现,就像是专门缠着他一般,真是烦人! 李一舟因祸得福,虽然被撞得胸膛发痛,却换来一次亲密接触,暗地开心不已,故意放慢了动作,半响才帮他拉回原先抓的绳索,两人继续下滑,过得许久,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 “刚才是怎么回事?”陈奕诚待他们一落地就问。 赵佑拍着胸口,压低声音道:“那晚的东西又来了,不过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有琅琊神剑在,再多的怪物都是不怕的。 看着李一舟合不拢嘴的怪异模样,陈奕诚瞪他几眼,碍于众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沉声道:“大家小心些!” 接下来是攀援而上,反而轻松些,也不是那么耗时,这回陈奕诚当仁不让托着赵佑上行,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只看得李一舟两眼喷火却无计可施。 因为有前车之鉴,一路都是小心翼翼,幸而那东西也没再来干扰,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人都爬出了壕沟,休歇一阵,即步入广袤的沙漠。 这死亡之洲不知比那浮沙流域宽广了多少倍,黄沙漫漫,高低起伏,就像是大海上的波浪,但是海上的波浪式鲜活的沙漠上的波浪,却是静止的,带给人以一种无边的绝望的恐怖。 开始还有一丝风,不久风就停住了,顶上是炙热的阳光,一行人在沙漠里缓慢行走,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长长的脚印,但是看来像是完全静止的沙粒,其实却是在缓缓流动,那些留在沙漠上的脚印,在一会的时间里,就逐渐消失不见。 四周静悄悄的,渺小的人群,就像是被整个大沙漠完全吞噬了一般。 赵佑低着头,被陈奕诚牵着高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他的脚劲比以往好了很多,却依然走得不轻松,走了一阵,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快看,那景象又出现了!还有那个人!” 赵佑抬头,却见那城楼再次出现在眼前,铁士就在城门下方坐着,看起来极近,清晰得就像在一里左右的距离,实际却不知存在于千里之遥的何处! “真是触手可及啊……”李一舟不禁发出感叹。 赵佑笑了笑,正待说话,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浑身一震,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为何心神不宁了! 这景象,是端端正正的! 不是倒影! 记得他前世曾经看过关于海市蜃楼的介绍,上面引用了专家的话,说是一般的海市蜃楼,看到的都是倒影,那表示这虚像,离实体不会太远,因为那都是经过一次折射形成的。 而眼前他们看到的,却不是倒影,那城楼,那城门,还有铁士,就像在他眼前一样,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立在那里! 海市蜃楼的虚像如果不是倒影,那就是经过两次或是两次以上的折射才形成,这表示虚像和实体之间的距离,可以拉到无限远,甚至越过山川海洋! 想通了这一点,赵佑真是懊恼得想死。 无限远…… 众人携带的装备,仅够三天之内往返之用,这短短三天时间,怎么能走到这无限远的地域?! 铁士啊铁士,他到底人在哪里?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世外桃源 正想着,忽然看见那城门下垂头静坐的身影,慢慢朝着他的方向抬起头来,面色疲惫而迷惘,忽而一顿,眼里射出惊诧的光芒。 九日皇帝_825 那目光一瞬不眨,径直射过来,脸上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铁士,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我们!他能看见我们!”李一舟脱口叫道。 赵佑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那城楼景象,喃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得风我们……”隔着不知千万里的距离,铁士不可能看得到他们,那么,能够让虎儿面露惊骇之色,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看,他在动!”陈奕诚低叫。 赵佑定睛看去,但见铁士身体慢慢前倾,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挪动着,一点点直起身来站定,他目光微微上仰,消瘦的脸庞缓慢地,努力朝左右摆动。 他是在……摇头! 站起,仰望,摇头,这一系列动作若是放在平日,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而此时他却是费尽了全身力气来做,那么艰辛,那么无助。 赵佑看得心头发紧,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景象里的铁士,困乏、脆弱、被动、苦楚,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在此之前,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其他人呢,那些东队、毒队的弟兄们,他们又去了哪里…… 陈奕诚见他脸色有异,关切低问:“你怎么了?” 赵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心里打定主意就算只有三天时间,他都不能放弃,必须在这沙漠里搜素出些许线索来,为下一次寻觅奠定基础。 这一次的景象,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一行人没有目的,就朝着朝楼的方位前行,尽管感觉走了很长的路程,与城楼之间的距离却丝毫不见改变。 赵佑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城楼下的情形。 铁士自从摇头之后,面色逐渐平静下来,又慢慢坐回了城门下,一坐就是许久,除了中途慢吞吞起身去水池边喝了点水之外,其余都是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般,不知在冥想什么。 最后的画面,是他伸手去推门,刚见他手搭上门板,就觉得一阵热风吹来,城楼立时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无影无踪。 没有了参照物,前进的道路变得漫无目的,顶上是炙热的日光,脚下的沙粒开始变得滚烫,尽管早有准备,都还是被晒得脑袋发晕,四肢无力。 陈奕诚与李一舟有好几次要背他前行,都被他断然拒绝,想起沙漠昼伏夜行的原则,他扬声唤道:“不能走了,找背风处歇息吧。” 那名本土士兵江赞也随声附和,于是众人停下来,找了个背风处喝水歇息,补充体力,等到太阳落山,这才又开始出发。 如此这般,时歇时行走了两日,背囊里有食物和清水逐渐减少,那城楼却再没出现过,也没发现任何有大队人马经过所留下的痕迹。 两天来,除了与天接壤的沙漠之外,他们未曾看到任何人和动物,每时每刻都是机械地行走,干燥的风使得众人脸上脖子上的皮肤开始龟裂发痛,好在赵佑在海南岛上有过类似经历,早有准备,从背囊里取出厚实的布巾分发下去,吩咐众人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包裹起来,感觉才稍好一点。 白天,火球一样的烈日烤晒着大地,到了晚上,在月光下,一片淡白色的沙漠,又散发出死一般的沉寂,江赞显然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赵佑对此也不觉陌生,但是对这一干士兵而言,就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 “大家坚持下,再往前走一日,就可以到雅克绿洲了,再远我就没去过了。”说话的人是江布,按照原定路线,走到雅克绿洲,这行程差不多也就结束了,补充物资之后就沿着原路返回。 据他介绍,这雅克绿洲是离死亡之洲边缘最近的一块绿洲,地方并不大,居住着一些大美帝国人,有时过往商旅会在他们那里停留,以重金讨得清水和食物,也有商旅将过剩的货物就地贩卖,减轻行进负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集,在这广袤的沙漠里,也算是一处不错的风景。 九日皇帝_826 听着他的描述,大家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一路跟着他走,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果然看到前方有零落的棕树,和像着孤岛似的露在沙漠上的泥土,又走出了几里,但看到一座村落,四周有稀稀拉拉的草木环绕。 绿洲本身,已是沙漠中的奇迹,更让人兴奋的是,这雅克绿洲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湖,湖水清澈碧绿,湖边全是树,在大湖的旁边,还有延伸出两个小湖。 湖边不单有帐篷,而且还有简陋的砂土房屋,男子头包白布托着货盘,女人则是蒙着面顶着水罐,与赵氏王国的人装扮迥然不同,别有风情,他们在帐幕和房屋之间传来传去,吆喝叫卖,俨然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当一行人停在湖边时,所有的人都以惊奇的眼光望过来,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徒步而行的旅者,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赞先过去跟周围村民打了招呼,低声交流几句,见村民们脸色还算和善,赵佑也走了过去,对着近处的一名女子掏出准备好的画像来:“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画像是孟轲执笔,再加上两人的描述,由陈奕诚做了些修改而成,与铁士本人有七八分像。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才向他走了过来,盯着画像细看。 赵佑放柔声音问道:“我们要找这个人,大概是半年前进入沙漠的,你见过他吗?” 那女子看得摇头:“没见过。” 赵佑又掏出那城楼的图像问道:“这座古城,你知道在哪里吗?” 那女子看了看,还是摇头:“不知道。”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赵佑也不死心,把画像给了江赞,让他去询问,也是同样的结果。 围着村子走了圈都是一无所获,赵佑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微微一沉,听得陈奕诚在身旁低声发问:“看来雅克绿洲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补充下装备,趁夜返回如何?” 李一舟也凑过来道:“要想在这样大的沙漠找一个人谈和容易,再说他都失踪半年了,要能走出来,早就回赵氏王国了,何必等到现在?还是放弃吧。” 返回……放弃…… 就这样丢下铁士和弟兄们,两手空空回去,他不甘心。 赵佑看了看天色,似是下定决心:“我想在这里逗留一日。”在这浩瀚无垠的沙漠里,一天时间走不了多远,也做不了什么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也许有所发现。 陈奕诚定定看着他,被他眼底那一抹坚毅之色所打动,叹气道:“好吧,不过我先说好,不管有没有收获,明晚一定要往回走。” 赵佑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在一户村民家用过晚饭,一干人等围坐在湖边,点起一堆柴火取暖歇息,低声说话。 赵佑被陈奕诚和李一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正望着跳跃的火光昏昏欲睡,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过不多时,村口光亮燃起,人群涌动,响起阵阵欢呼声,有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往村里走,江赞见他看得入神,解释道:“是过路的商队在此歇脚,将货物分散运送去赵氏王国。” 赵佑心头一动,从大美帝国方向来的商队,会不会带来一些有用的讯息? 拉了下身边两人,起身往村口而去:“走,过去看看!” 走到村口,但见来人清一色的男子,人数有二十余名,都是大美帝国商人的装束,正与当地村民高声交谈着,绘声绘色讲述着一路遇到的险情。 “咳,你们都不知道,那风沙大得要命,我们全部人都躲在骆驼身下,才逃过一劫。” 九日皇帝_827 “是啊,可惜有一箱货没拴紧,给吹得没影了,唉——”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人没事就已经很庆幸了……” “还说这些干嘛?”村长笑呵呵过来,拉着那为首的商人往回走,“走吧,大家伙都去我家喝酒去!” 眼见一群人开开心心往屋里走,赵佑赶紧上前,抱拳问道:“诸位大哥请留步,我跟你们打听点事情行不行?” 那队商旅诧异看着他,纷纷停下脚步,为首的商人皱了下眉,面色还算和缓:“什么事?” 眼角余光瞥见陈奕诚与李一舟也跟了过来,赵佑定了定神,将铁士的画像和城楼的图样递了过去:“我朋友在这沙漠里失踪了,我最后得到的讯息是他被困在这座古城里,不知各位这一路过来,有没有见过他,或是见过这城楼?”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未知世界 那商人借着屋檐下的灯光瞟了眼,摇头道:“都没见过。” 赵佑仍不死心,拿着画像图样又去问其他人,那队商旅倒也热心,将画像图样传看了一遍,却都是摇头:“没见过。” 收回画像图样,赵佑道了谢,叹着气往外走,迎面走来个中年汉子,一只手掌伸了过来。 “什么古城,给我看看?” 没待他回答,背后有人叫道:“老秋,你磨磨蹭蹭的,跑到哪里去了?” 那老秋笑而不答,人群中蹦出个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么,老秋在村子里找了个相好的女子,幽会去了!” “就一会儿时间,幽什么会!”老秋笑骂一句,转头过来看着赵佑:“我经商二十年,这条路走了不下百次,大大小小的古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赵佑听得大喜,忽忙将图样展开给他看。 老秋看了半响,抬手去唤那为首的商人:“达纳,你来看看,这城楼是不是和我们遇见那几个赵氏王国年轻人的土城有些像?早年还没太破财的时候,看起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你看,这里是城门位置,这里的水池,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坑,还有这里,这里……” 那达纳走过来,看着他在图上指指点点,慢慢变了脸色,讶然叫道:“哎,还真像!” “赵氏王国年轻人?”赵佑惊跳了下,一个箭步过去,拉住老秋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赵氏王国年轻人?他们长什么样子?现在人在哪里?”没找到铁士,能找到东队、毒队的弟兄也好啊! 老秋答道:“就在我们前天经过的一座土城,在那里遇到四外赵氏王国年轻人,不听劝,非要往沙漠深处走,我们也就懒得理会,任由他去。”他想了想,比划道:“其中一个长得挺白净,其余三人黑些,也壮实些。” 赵佑问了下其穿着打扮,感觉有些似是而非,不能肯定,便问:“这土城在什么方位?” “在西北方向,距邪克绿洲有一天多的路程。” 赵佑听得点头,目光落在屋外的骆驼上,灵光一闪,忽然开口道:“你们这里有多少只骆驼?能不能都卖给我?” 达纳朝他打量几眼,笑道:“大沙漠里行走的人,什么都可以不要,这骆驼却是不可缺少的,你买走我们的骆驼,难道要我们把一路步行把货物扛着去赵氏王国?”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你这小子,真是信口开河,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你们——” 九日皇帝_828 赵佑也不气恼,拦住欲要发作的李一舟,微笑道:“这货物与二十三只骆驼加上利润一共要多少钱,你开个价便是。” 达纳看这少年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也没太当回事,稍微思索一下,报出个天价来。 赵佑摸了摸腰间,暗自庆幸,自己在出发前鬼使神差将孟轲那里的银票抓了些在身上揣着,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那队商旅从未见过如此豪爽之人,惊得瞪大了眼。 赵佑见达纳面露犹豫,赶紧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就是借用下,你们就守着货物在这村里等着,等我们两日后找着人回来,银子分文不少,骆驼也都还给你。” “要是没回来呢?”达纳迟疑着问。 “要是没回来——”赵佑拖长了声调,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塞进他手里,笑道:“货物还是你的,这些银子,够你带着大家买处庄子娶媳妇生孩子了。” 达纳看清楚手中的银票数额,大喜过望,险险要跳出来,生怕他反悔似的,拉着他直往屋外走,边走边招呼众人:“快,快把骆驼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 凉风习习,深黑色的夜空繁星闪烁。 给骆驼喂朋喂食,整理行装,做好一切交接工作,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是骑着骆驼,行走在前往土城的路上。 有了骆驼代步,一切都变得轻松容易起来,再加上货物卸除,轻装上阵,骆驼也跑得欢畅,一天多的路上一晃而过,到了第二天晚上,就来到老秋所说的那座土城。 土城尽是残垣断壁,早已被废弃了不知千百年,根本看不出原貌,只看到一圈圈低矮的土墙,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风一吹,顿感无比苍凉。 赵佑跳上一圈土墙举目四望,高声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习武,感觉自己的强劲不少,在这空旷之地,声音传出去老远。 静默了一阵,土城深处蓦然响起一声回应,有人欢喜叫道:“哎,我在这里!”一道黑衣黑裤灰头土脸的人影慢慢从废墟里爬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听得那熟悉的嗓音,赵佑气得险些晕过去—— 竟然是罗晋这个绝世活宝! 自己费了这样大的功劳,拉着一队人马,浪费了一天多时间和数万两银子,就找到这么个土拨鼠样的傻小子! “怎么是你,你怎么这副德性?” 陈奕诚愕然发问,李一舟则是指着那几人身上的衣装哈哈大笑:“说说,这衣服是从哪里捡来的?” “不是捡来的,是……” 不待罗晋说完,赵佑已经是气急败坏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叫道:“你不是回帝都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罗晋摸着脑袋,呐呐笑道:“那些士兵,我趁他们没注意用了点怡香楼的迷香,就偷跑出来了。” 看不出呢,这绣花枕头枕头脑袋越来越好使了,赵佑翻个白眼又问:“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破旧的毡帽,素色的粗布衣裳,脚上的布鞋还破了个洞,任谁见了都不会和那个京城阔少联系起来! “那个,他们在后面追,我怕被抓回去,就去和农户换了衣服……” “你不是有五名随从吗,还有两人呢?” 九日皇帝_829 “有一个被士兵抓住了,还有一个不肯跟来,半路上自己跑了。” 赵佑气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之所以会误以为是日月神教弟兄,还不是因为这些错误讯息!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接受现实,问出最关键的一句:“你怎么笃定我在沙漠里,一个劲往深处走?” 罗晋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我一路问询,有人告诉我他在这里见过殿下,我跟他描述殿下和陈将军的模样,他直说就是,我一高兴,给了他不少银子!” “你……真是……太聪明了!”赵佑揉着额头,实在哭笑不得。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事,这世上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骑着骆驼行走了一天多时间,中途几乎没歇口气,此时心神一松,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撇开罗晋,勉强在土城走了大半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与那海市蜃楼中的城楼相比,更是没半点相似之处。 见众人皆是面露倦色,赵佑便与陈奕诚商量,就地歇息一阵,半夜时再出发折返。 士兵们躺在土墙周围,显得很高兴,这样的一个住宿地方,比起傍着骆驼睡在沙上,闻着骆驼身上刺鼻的骚味入眠,总是好得多了。 沙漠夜里极冷,赵佑在一圈围墙中坐了下来,陈奕诚坐在他身边,看着不远处李一舟和江赞一起在骆驼群里转来转去,仔细检查。 “冷吗?”陈奕诚柔声问道。 赵佑摇摇头:“不冷。”后颈上莫名有丝凉意,汗毛竖起,他皱下眉,环顾四周,也没觉得什么不对,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哈哈,看我找到什么?” 声音响起,罗晋一路雀跃奔过来,手里拖着块长方形的物事,赵佑借着月光定睛一看,不觉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块破草席。 大沙漠里,一切都容易被保存得很好,这草席虽然破烂得不成样子,但垫着睡觉倒是不错。 “你自己用吧!” 赵佑回应一声,觉得腰被磕得有些痛,于是将神剑解下来放在地上,刚做完这个动作,就听得罗晋停下来,站在那里轻咦一声,忽而不动,低头去看脚下,声音发颤。 “快来,有鬼啊——” 陈奕诚腾的跳起来,赵佑直觉去摸身边的剑,却摸了个空,倒头去看,风沙缓缓流动,沙地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神剑的影子! 头顶蓦然起了一阵风旋,周围漫出一大片灰雾,影影幢幢,看不清人影。 “奕诚!” 赵佑伸手去抓身边的人,只抓到一片虚无。 灰雾里听见吱吱的叫声,他骇然后退,一脚踏出便觉不对,竟像是踩进了一团空气之中,无法控制身形,伴随着啊的一声惊呼,整个人都是朝下坠落—— 坠落,不住的坠落,直至无尽的未知世界……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见鬼 风沙过去,雾气散尽,银白色的月光静静泻在沙地上。 士兵们七零八落围拢过来,相互望望,都是一脸愕然:“出了什么事?” 九日皇帝_830 陈奕诚在土墙上巡睃几眼,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时面色大变。 “殿下!殿下!” 他边叫边是飞身跃上围墙查看,李一舟也是脸色惨淡奔过来,低问:“怎么了?殿下呢?” “我只听到他叫了一声,就不见人了!”陈奕诚简单说了一句,低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带人去找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惊道:“啊,赵监军不见了?!” 李一舟沉声发令:“立即清点人数,看看还有谁不在原位?” 队长迅速数过人数,答道:“弟兄们都在,只有赵监军不见了!” “赵监军!赵监军!赵监军——” 土城里呼声迭起,眼见士兵分成四队朝东西南北分散寻找,陈奕诚举目四望,一无所获,只得跳下墙头,正要朝城中心奔去,眼前忽然一道人影撞了过来,却是罗晋。 “陈将军,有鬼,有鬼啊!” “你胡喊什么!”陈奕诚心急如焚,一把推开他,没想到他却像团浆糊样的贴了上来,死死拽住不放。 “我没骗你——”罗晋惊魂未定,哭丧着脸:“真的,真的有鬼,刚才就在这地底下!有东西拉住我的脚!” “拉你的脚?地底下?”陈奕诚皱起剑眉,心头一动,喝问:“在哪里?” “就在那边!”罗晋一指不远处。 陈奕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堵残破的土墙,墙边有块还算平整的空地,破草席随便仍在地上,一丝阴风吹来,说不出的冷清。 “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当时都吓死了,只看到一团黑……”罗晋抚着胸口呐呐说着,忽一偏头,朝墙边那几名瑟瑟发抖的随从叫道:“你们看清楚没有?” 那其中一人张了张嘴,声音还在发抖:“看清楚了,是个黑脸妖怪!是妖怪!” 陈奕诚走到罗晋所指的方位,刷的拔出腰刀,一刀劈下去! 刀砍在柔软的沙粒中,刀刃没入大半,没有触到实体。 他不甘心,在方圆五尺的地方又劈下几刀,沙粒被劈得到处翻飞,还是没发现异物。 黑影……灰雾…… 陈奕诚抽回刀来,回想起这一路上的不寻常经历,剑眉紧拢在一起,撇开罗晋,朝土城深处奔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十来人寻遍了整座土城,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又过一会,骑着骆驼出发的士兵也回来额,说是土城周围的沙漠里也没见着人影。 九日皇帝_831 只一眨眼工夫,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无端消失了! “跟前年石山那两名失踪士兵的情形一样……”江赞看着主帅副帅煞白的脸色,虽心有不忍,还是咬牙说出:“按照我们这里老人的话来说,是被小妖捉去祭拜沙漠之神了……” “胡说!他绝对不会有事的!”陈奕诚沉声打断他的话。 肩上搭上一只手掌,却是李一舟走过来道:“有神剑护身,就算有凶险,他也应该可以自保,只是……”只是这浩瀚的沙漠,他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叹口气,他失神低问:“奕诚,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 他答应再不会弄丢他,却是又一次食言了,如果他再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不,他不会让他出事的! 陈奕诚压下心底的恐惧,眼神如利刃般扫视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佑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去了哪里? …… 赵佑没有 昏迷,他一直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感觉脚下好像有个漆黑的深洞,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拽着他堕入洞穴深处。 他双手挥舞着,本能尖叫,叫声在四周轰然传出,久久回响,震得他耳膜发麻,却没人理会。 坠落的过程并不漫长,也许就是十几秒的时间,就跌到了实处。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他却并不觉得痛,撑着身子起来,摸向黑暗的四周,想起在南越被囚的岁月,对于这密闭的空间,丝毫不觉陌生。但又与当初的囚禁不同,至少那时候身边还有元儿,也知道敌人是谁,所在之处不过是间密室 ,而现在对周遭的一切却是一无所知,难免心跳加速,脊背生寒。 “有人吗?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来此?” 半响没得到回应,他喘了口气,向前走出一步,不一会,双手摸到了洞壁。 摸到洞壁对他说来,没有任何帮助,他只是初习武功,没有陈奕诚那样高超的技艺可以飞檐走壁,像只壁虎样可以沿着洞壁爬上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那总使得心头产生一种略有依靠之感,赵佑靠着洞壁坐下,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正想着该怎么办,忽然觉出他后背抵着的洞壁,在缓缓移动。 那是一种十分缓慢地移动,但他确然可以感觉得到,洞壁在动,又或者,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洞壁是正在向内缩进去,好像他抵着的不是坚硬的山石,而是很柔软的东西一样。 刹那间,赵佑整个人都跳动起来,而几乎同时,他所站的洞底,也开始在动,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向上拱。 此时的他,就像是处身在一个恐怖无比的噩梦之中,没有一丝光线,只有一团漆黑,四周和脚底的移动还在持续,而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武器—— 琅琊神剑不见了! 他顺手解下来放在身边的神剑不知去向,并没有跟着他进得洞来! 而且,他丝毫感觉不到神剑的方位,神剑的气息! 独自一人,赤手空拳,面对未知的环境,真希望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噩梦还好,噩梦的梦境虽然可怖,在遍体冷汗之后,就会骇然醒来,一旦醒了之后,一切可怖的梦境,就会成为过去。但是他这时,却并不是身在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地在这种可怖的境地之中! 要命的也就是在这里,洞底的移动,越来越剧烈,他已无法站稳身子,突然之间,立足之处拱起了一大块,他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九日皇帝_832 以他方才伸臂探测的感觉来看,这黑洞方圆不过四五尺,照理说,他向前扑出,应该就会触到洞壁,然而这一扑,却扑了个空! 在他面前的洞壁消失了,他的身子向前直扑了下去,接着,便翻滚起来,一直向下,向更深处跌了下去。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明明就站在洞底,怎么还会再向下?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赵佑闭上眼,感觉到周围没有一丝声响,也听不到下坠的呼呼风声,只是一味向下坠去。 他的呼吸如常,发出的惊叫声也可以听到,声音听来很闷,像是包在被窝中呼叫一样。 这到底是哪里? 他又将去往何处? 那是一段可怕之极的时间,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他不知道,感觉自己是那小渺小,那么茫然无助,根本无法去计算时间,更不知自己下落了究竟有多深。 他恍惚地想,难道就这样跌回现代了? 落地的一霎,心头一松,眼泪夺眶而出,他跌到在一堆很柔软的东西之上,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当他手撑着那柔软的东西准备站起来时,却又觉得那堆柔软的东西在迅速地发硬,变得像土石一般。 赵佑慢慢起身站定,他穿越而来,两世为人,又去过桃花、海南两岛探险,期间奇遇不断,算是见多识广,经历相当丰富的人了,然而现在,他却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根本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重重地喘着气,他努力睁大眼睛,适应着周围的黑暗,在安静的环境中竖耳倾听,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只听得自己胸腔里如雷鼓动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吱得一声叫,眼前远远的,有一团微光亮了起来。 光线朦朦胧胧,幽暗而深远,饶是他眼力超常都看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但心头总是一喜。 有光亮,就意味着有逃出困境的希望,不是吗? “有人吗?听得我的声音吗?”他一边朝亮光走去,一边拨高声音问。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那亮光看着也就两三百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走不到目的地,而且越往前走,越觉得吃力,比行走在沙漠里还觉得劳累,或者那不是劳累,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牵制,缚手缚脚一般。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面具少年 渐渐的,脑袋开始发昏,心跳逐步减慢,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手和脚都好像不再是自己的,那么不听使唤,体能消耗到了极致,每走一步都似要费极大的力气,到了最后,他已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朝前一点一点挪动。 怎么会那么累? 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怎么会这样? 赵佑停下来喘气一阵,待得力气恢复一点,再继续前进。 尽管时歇时行,他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慢得出奇,根本不像是个人,倒像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想起那海市蜃楼中看到的铁士,他不也是这般奇异缓慢的动作?! 铁士……自己会不会是…… 赵佑精神一振,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前行。 九日皇帝_833 就是爬,也要爬进那光亮之中,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一寸,又一寸! 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挪到了光亮边缘处,慢吞吞伸出手去,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触及。 当那昏淡的光芒照在手指上,眼前一暗,周围场景忽而一变。 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没有一绺云彩,甚至没有一丝风,周围是如此之静,静默得出奇,静到了使人感到自己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他仍是之前的那身装束,愣愣站在一片黄土之中,面前是那座高大孤立的城楼,土黄的飞檐,深灰的城墙,斑驳的陈旧,仿佛远古就有,在天地间矗立了千百万年一般。 城门紧闭,不远处就是那个水池,水池里储着浅浅的一层水,水色略浑,微微发黄。 眼前的情景,一城一池,大局细部,都跟在海市蜃楼看见的一模一样! 赵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心里想的是奔跑,事实上,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过是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慢动作在向前挪动,这不到一百步的距离,却走了比之前还要长久的时间。 那滋味,实在让人让焦气燥,但又无计可施,除了继续挪动,他又能做什么? 已经不知道时间,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或许更久,他的手终于搂在城门上。 城门是从里面关的,他推不开,只得叩门。 嘭——嘭——嘭—— 叩门的声音在空旷里响起,一声之后许久才有第二声,悠长得可怕。 大概是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城门里传出轻轻的脚步声,比他的脚步快不了多少。 赵佑双眼紧紧盯着城门,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要叫出声来。 如果里面出来的人不是铁士,那他要怎么办? 如果城门里有比那黑洞更恐怖的事情,那他要怎么办? 如果……怎么办? 心底千回百转,不知闪过多少个念头,但见那城门无声无息缓缓开启,开门的速无比缓慢,过得许久,才露出一道缝隙来。 缝隙里逐渐显出一道人影,苍白冷峻的俊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采,在看清他的刹那,碧眸睁得大大的,猛然一亮。 “我——在——做——梦?”他微微张口,嘴唇颤动着,很久之后才发出声音,一字一顿地喃道。 赵佑这才知道在这个奇异的地方,连说话都煞费力气,语速慢得不可思议,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扯动唇角,努力牵出一个笑容,以最简单的语言慢慢答道:“不——是——梦,真——的。” …… 九日皇帝_834 地面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期间,陈奕诚和李一舟轮流往返,在军营、雅克绿洲和土城这三点一线间走了数趟,带来了大批士兵和挖掘工具,并将那两名大美帝国商人老秋和达纳一起请来,连同绿洲剩余的骆驼都调动起来,如此兴师动众,也不管是否会走漏消息,一切以寻人为重。 偌大的土城被挖了无数个大坑,风沙填满,继而又挖,反反复复,所有的地方都挖过了,能搬动的土石围墙都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孟轲把身上所带的银票都贡献出来供找人之用,雅克绿洲的村民们只要还有劳动力的,都被他雇去帮忙,邪队的弟兄们也没闲着,在附近村落,沙漠边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明察暗访。 所有能动用的人力物力都动用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 从半个月前,老秋和达纳就开始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劝告。 “这死亡之洲,那是有来由的,有去无回的人多了,更何况你说他身上什么都没带,再是厉害的人,被困在沙漠里,没有水,没有食物,顶多能坚持三天。” “是啊,别折腾了,放弃吧……” 陈奕诚满面胡茬,红着眼睛瞪视他们,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他会回来的!”转过身去,对着人群一挥手:“给我继续挖!” “弈城……”阿一舟同样红着一双眼,轻轻拍下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罗晋带着他的随从躲得远远的,在土墙一角不住翻找,鼻青脸肿,身上还有不少淤青,那是某两人在威怒之下给揍的—— 要不是被他们的行踪引来这诡异的土城,直接从雅克绿洲返回军营的话,他能莫名失踪吗? “佑佑,你到底在哪里……” 又是半个月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带来的食物清水逐渐见底,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上了年纪的村民都支撑不住,开始陆续返回,一名士兵在烈日下突然昏厥,险些没救回来。 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漫无目的的寻找不是办法,再继续下去,将会有更多的人倒下。 “你就是个疯子!你不把自己当人就算了,也没把他们当人!” 陈奕诚沉默着,一声不吭,李一舟挡在他身边对老秋道:“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 “我……”老秋正要再说,忽然听得西南方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西南方向,那不是通商之路啊! 暮色中,一队黑衣蒙面人骑着骆驼直奔土城而来,在距离百步之距停住,冷眼望过来。 陈奕诚眯起眼,打量着这风尘仆仆的来人,厉声道:“你们是谁?” 来人也不做声,就见为首那人比个手势,所有的人都解下挂在驼峰上的包裹,往沙地上一掷,随即掉头返回。 众人都见状怔住,李一舟碰下陈奕诚的胳膊:“要不要追?” 陈奕诚摇摇头,盯着地上的包裹,想着来人的举动,若有所思。 没有他的命令,士兵们都不敢动,倒是老秋吸了吸鼻子,拉着达纳过去察看,一会就喜笑颜开奔回来:“我就知道是好东西,陈将军,你的面子不小啊!” 那十来只大大的包裹,装的全是他们现时最需要的物资,吃的喝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药品,足足可以供众人维持大半个月。 九日皇帝_835 黑衣人远远听得身后的欢呼声,却并不停留,直到带队行至一处坡地,这才停下来,对着坡地下方的帐篷行礼道:“主子。” 轻咳两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帐篷里传出:“办妥了?” 黑衣人首领答道:“是,办妥了。” 帐篷里静默无声,一道清瘦的身影席地而坐,脸上带着银白面具,宽袍阔袖下,手掌慢慢抚着腿部,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听得他幽幽一叹,忽而伸手将面具摘下,在暗淡的光线中,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张脸孔,狭眸深沉,俊秀如敌。 …… 城门之中的情景,是赵佑在那海市蜃楼当中看不到的。 以至于他一眼掠过,当即努力叫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铁士没有回答,引领他慢慢走入城门。 眼前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四周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宫殿,有通道,有长廊,有宅院,有屋舍,全部都是砖木结构,还有一些青铜雕饰和木质摆设,甚至还有一座墓穴样的城保状的房子,建筑风格简洁古朴,全无富丽奢华之感。 不知为何,赵佑一踏进门,望着那空荡荡的景致,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 他想往古城深处走,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仅是在门口空地挪动几步,环顾了周围景致,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如若真要走到那些紧闭的屋舍里去一一查看,真不知要捱到什么时候,只得放弃。 “怎么回事?他们呢?”在这该死的地方,说话煞费力气,他只能用最简短的言语来表达,听着自己的声音,就像是拖长了声调在讲话,音色有点变,都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来。”铁士的回答更是简短,他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了最近的一间屋舍。 整个过程十分艰辛,也很费时,不过赵佑却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只要不去想着努力,要加速,而是配合与适应,动作虽慢,却并不那么吃力了。 关上门,他分明听得他长长吁了口气。 屋里很是简单,除了张床,一只木头柜子,墙角摆着几只大大的陶罐,看得出,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份不高,顶多就是个守卫。 赵佑目光掠过,忽然定格在床-上,哪里,铺着张破旧的草席。 草席?! 就是土城里罗晋手里拿着的那一块,连纹路都是一样的! 难道这里跟土城有什么联系?还是两者原本就是一个地方? 他的心怦怦直跳,会不会自己就在那土城之下,被沙漠掩埋不见的地方?就像那些古代城堡被风沙掩埋,露出地面的只是极小一部分,真正重要的枢纽地带,却藏在地下? 但几乎同时,他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真要身处地下的话,空气从哪里来?偌大的空间用什么来支撑? 九日皇帝_836 而且心底那种微妙的熟悉感,是在看见土城之前就产生的,跟土城没有太多关系。 “坐。”拖长的声调打断他的思绪,那床榻太远,铁士拉他径直在门边慢慢坐下,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喜悦与担忧,对于情绪从不外露的他而言,这样的表情实在难得,显而易见,对于他的到来,他很开心。 “发生了什么?”赵佑又问。 铁士嘴唇动了动,脸上慢慢现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来,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开口,双手随之比划,道出他率众人进入沙漠前后的遭遇来。 因为语速过慢的原因,他讲了很久,很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所发生的事情不是他的智慧能够理解的,若非他个性坚韧,心智强健,在这里呆这样久,铁定会精神崩溃,会发疯。 赵佑尽不打岔,但有好几个地方又不得不打断他的话,仔细询问,再加上他类似的经历,综合整理一番,花了想象不出的漫长的时间,才勉强了解大致情形—— 铁士一行人看,是在半年前进入来到边境的。 在石山驻扎的当晚,他们就遇到了那个灰影来袭,那东西在铁士手下没讨到好,一路向西逃窜,当时众人都没太在意,不想此后,每逢夜晚那灰影都会出来骚扰,尤其是到了沙漠边缘,更是变本加厉,烦不胜烦。一行人终是年轻气盛,被骚扰得生厌,决定拉网围剿,一举铲除这怪物,铁士也没当回事,遍任由他们弄去,当发现队伍越追越远,隐入一片漫漫风沙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等他领着剩余的人追上去,先前大队人马已经失去踪影,在搜寻过程中,每晚都有人失踪,到了后来,就只剩下他一人,与那不时出现的灰影搏击,他没有削金断玉的利刃,但凭一身不俗的武功,伤不了那东西,却足以自保。 斗到最后,只听得吱的一声长叫,无数灰影将他团团围住,他企图突围而出,却觉地下蓦然冒出物事来,那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生拉活扯般拽住他的脚,一股巨力将他拉入地底。 后来的情形便跟他的遭遇差不多,长时间的下坠之后,他也是在那黑洞中呆了许久,然后朝着那亮光一直走,直到走到 这城楼当中。 这城楼仿若一座死城,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一只活物,也许那宫殿深处不尽如此,但他惊骇发现到了这里之后,他的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动作比以往慢了上百倍,费尽全身力气,他也就是搜寻了离门口最近的三间房屋,便再无精力往里走。 他说不清楚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看不见太阳星辰,便没有昼夜之分,但觉得并没有他所说的半年之久,顶多不到十天,奇怪的是,人在这里并不感觉冷热,也不觉得饥饿口渴,身体很多机能都似乎处于停滞状态,他之所以去那城门外的水池喝水,也只是一种本能感觉,觉得他应该这样做,或者说是出于无聊,因为在这里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从他的叙述中,赵佑想到几处疑点。 首先,弟兄失踪,铁士被困,那神出鬼没的灰影起了很关键的作用,联系到自己连日来的经历来看,那东西就像是个引路人,引-诱人们一步步踏入陷阱,走向深渊。 其次,灰影虽然诡异,但是能力有限,并不能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应该还有幕后之人策划和操纵整个事件,那是谁,他的目的有是什么? 再次,按照铁士的说法和自己的感觉,这里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操控,人的动作,人的身体,人的感觉,都发生了巨大的可怕的变化,这种力量,到底是自然就有,还是人为而生? 还有,他感觉在这里只呆了数日,外面的时间却是过了半年,是他记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最后,极为关键的一点,这偌大的城池,除了他俩之外,到底还有没有第三人? “你怎么一个人?小乐子呢?”铁士盯着他,慢吞吞问。 小乐子?应该就是他那名殉职的副手吧。 赵佑涩然垂眼:“他死了。” 铁士眼神一顿,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半晌才道:“节哀。” 不知为何,很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赵佑微微皱眉,简略几句讲述了自己这些日子被掳南越与脱险归来的遭遇,以及西行一路上的经历,一番话又费了很大的力气。 当听到他讲起那沙漠里的海市蜃楼,铁士吃了一惊:“你能看到我?” 赵佑点头:“是。”忽然想到在景象里所见他摇头的动作,不由得问道:“我看见你在摇头 ,你是不是也能看见我?” 九日皇帝_837 “摇头?”铁士回想一下,脸色微变,缓道:“不是看到你,是听到女子求救声。”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十分凄惨。” 原来不是看到他,是另有遭遇。 也是,若能互相看见,他不止是摇头,应当做出更多动作来。 “从哪里传来的?”想着他的回答,赵佑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他生性冷酷,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能令他骤然变色的事情着实不多,说明那女子的叫声真的惨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城阙深处。”铁士答道,脸上现出几分无奈来,“我想去找,但是没有办法。” 这城楼当中的宫殿屋舍多得数不胜数,在这样陌生而可怖的境地,行动又处处受限,走一步说句话都慢得要死,更别说是找人救人了。 见他沉默不语,铁士叹气:“你真不该来。” 赵佑明白他的意思,这里阴森恐怖,敌人明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危险程度远远超过桃花海南两岛,多一个人进来,便是多搭上一条性命,于事无补。 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望着他,在这动作异常缓慢之地,连拍下他的肩头安慰都是奢求,赵佑手指按下他的掌心,慢慢咧嘴笑道:“值得。” 最简单的回答,道出最深沉的情谊。 他原本是极端自私之人,但是为了家人,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若人对他好他会一颗心全然捧出,不留余地;若人对他坏,他必将一把刀狠狠回敬,千百倍报之。 讲了许久的话,也不觉得累,这倒也是,既然身体机能都运行得十分缓慢,新陈代谢也相应停滞,不觉得口渴饥饿,自然也不会有劳累的感觉,想到在海市蜃楼里看到他面上的倦色,那更多的应当是一种心理上的疲惫。 赵佑由此想起一种自然现象——冬眠。 冬眠的动物,生命体征就是极度降低,但是他们感官虽然迟钝,动作虽然缓慢,但是他们是清醒的状态,能说能动,却又跟冬眠很不一样。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其中奥妙,只能说,在这座死城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用他这两世所学的知识来解释。 “你的神剑呢?”铁士忍不住问道。 “不见了。”赵佑苦笑,如果神剑在这里,他根本无怕畏惧。或者当时对方就是在暗中窥视,等的就是他解剑德尔一刹,倏然出手,攻他个措手不及! 铁士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段绳索来。 赵佑不明所以,挑眉问道:“你做什么?” 铁士不答,只是将绳索一头系在自己的腰-带上,别一头则是扯过去绑他的腰-带,慢吞吞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道:“跟人学的。” 九日皇帝 第297章 孩童与蚂蚁 赵佑心里明白,这地方实在凶险莫名,谁都不知道下瞬会遇到什么,说不定哪里又会出现不知名的黑洞,自己丢了神剑,铁士的武功又半点都使不出来,两人若是再分散走失,危险系数便是翻倍增加。 对他的行为没有异议,只是怔怔看着彼此腰间的绳索,感觉有丝丝眼熟,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怎么了?”铁士见他神情有异,问道。 “没什么。”赵佑叹气,多半是那健忘症又犯了,什么都看着眼熟,这些日子见多了恐怖事件,都神经错乱了! 九日皇帝_838 两人坐在地上不动,因为说话费时费力,偶尔才说上那么一句,就那么静静坐着,不是不作为,而是实在不知道在这个奇异的地方,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们进入的经历几乎一样,都是掉入黑洞,继续坠落,走进亮光之后才进到这座城楼跟前来的,但是怎么返回却是一个大问题,天知道那亮光什么时候会再出现,而且就算有那亮光,进去之后能回到黑洞,又凭什么能爬出洞口,返回到那沙漠当中去? 他着急,他恐慌,那沙漠的人一无所知,比他更甚! 想到这里,赵佑心头一动,对了,既然他能在海市蜃楼里看到铁士,那外面的人也应该可以在景象里看到他,看到他的手势动作。 他这莫名失踪,他们肯定急坏了,特别是陈奕诚,还不知怎么懊悔自责,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方位,就算不能前来营救,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去拉铁士的手:“走,我们出去。” 两人相互倚靠着,慢慢扭身伸脚,缓慢往外走。 好不容易挪到门外空地,正朝城门处行进,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啊——” 赵佑身形一震,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的同时,听得铁士低叫:“就是这样的声音……” “救……救命……救我啊……”女子的叫声还在继续。 那是一种缓慢的怪异的叫声,声音已经叫的嘶哑,又慢的变调,伴随着丝丝哭泣与喘息,充满了恐怖,痛苦与绝望的情绪,久久不绝,令人心悸胆寒。 一个人如果不是在毫无希望,痛苦至极的情形下,绝对不可能发出那样凄厉的声音。 赵佑听的明白,这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广场中间墓穴样的城堡—— 那里面,究竟发生着怎样的惨景? 因为音速过慢的缘故,那女子的惨叫持续了好久才渐渐低下去,几声若有若无的喘息之后,声音完全静止了。 在这里,赵佑的五感虽然退化,却还保留了将近一半的功力,对于这段声音乃至后面的喘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极其厌恶,特别不舒服,简直令人抓狂。 望了望铁士,见他也是紧皱眉头,心知他的感觉与自己大同小异。 若是换做平时,早就按耐不住过去一探究竟了,可是现在,他们都自身难保,又怎么管得了别人? 还有,死城里忽然出现的女声,难说不是圈套,在这敌暗我明的形势下,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不能随心所欲行动,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两人沉默着,等了很久,没听到那声音再响起,这才又按照原先的路线慢慢朝前走,费了很大功夫才走到城门外,推门出去。 赵佑按照当初在海市蜃楼中所见,拉着铁士走到水池边,找到视觉最佳的位置坐下。 “我看见你坐在这里喝水,发呆。”指了指水池,他说。 “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在哪里。”铁士淡淡答道。 学他喝了一口水,水色并不太清澈,却没有什么异味,赵佑勉强笑道:“想出来没有?” “地狱。” 九日皇帝_839 赵佑听得呆了呆,哑然失笑,他说的没错,这里死气沉沉,真像是地狱! “祸害千年在,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夸海口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要想活着离开,就必须找到通向外界的出口—— 关键是,出口在哪里? 赵佑静静坐着,注视着四周的情形,城楼之外皆是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仿佛没有尽头,充满了莫名的可怖感。 “你往那边走去过没有?” 铁士摇头:“没。” 赵佑拉着他站起来:“那我们试一试吧。” 他回想着来时的道路,带着他,往记忆中的亮光之处挪动脚步。 哈,不知这番景象能不能出现在海市蜃楼里,若真被陈奕诚他们看到他这怪异的姿势,铁定被笑死! 两人机械地行走着,慢慢朝前移动,走了许久,久到难以想象,眼看前方迷雾散了一点,赵佑心中一喜,或者那里真有出口? 眨眼间,一大团灰影拦住去路,迅速弥漫四周。 “小心!”赵佑叫道,声调拖长,后面那个字还没出口,铁士已经是拉住他的衣领往后扯。 若换做平时,这样的动作瞬间即可完成,可是在这里却成了电影中的慢动作,没等他退后半步,灰影已经闪电般逼到面前,罩着他的头顶扑来! 逃不掉了! 赵佑瞪视着顶上灰影,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奇怪,这缓慢的空间对这东西竟是丝毫不起作用,它的动作仍是那样快捷,流沙般席卷四周。 噗的一声,铁士用尽全力,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赵佑见过他的刀法,又快又很,跟他的人一样冷酷无情,可是现在,他那举刀落下的动作,缓慢无力,就连迟暮老者都能轻易躲过。 那灰影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停留在原处没动,吱吱两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 在它身后,更多的灰影涌了过来,多不胜数,它们连成一片,上下翻腾起伏,将两人围合在内。 赵佑看傻了眼,怎么忽然冒出这样多? 面对越来越多的灰影,铁士的刀丝毫不起作用,他刚指向东,面前那灰影就朝西跳出,刚往上刺,那灰影就向下窜,数周不中不说,还累得气喘连连。 因为两人绑在一起,赵佑也被他的动作带着跟着移动,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心底忽然有种很滑稽的感觉,自己二人就像是那灰影的玩具,任由它们摆布戏弄而毫无办法。 在这奇异的地方,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双方力量悬殊,就像是孩童与蚂蚁! “铁士,住手!”再打下去,只是白白消耗力气而已,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铁士闻言收刀,他也看出那群东西只是一味戏耍逗弄,阻止他们前行,而不是真要伤害他们,否则趁他对付跟前那灰影的时候,周围的灰影有无数机会可以围合偷袭。 九日皇帝_840 赵佑盯着那灰影,慢慢向前踏出一步,脚还没着地,灰影就嗖的蹿了上来,张牙舞爪,他退后,灰影又返回原地,静止不动。 对方对峙着,如此反复几次,他有丝明白,灰影在这里的职责就是看守他们,不得离开城楼半步。 也就是说,他们成了囚犯,被关在这座死城当中,可以偶然出来放放风,却绝对不可以离开。 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但是对他来说,这种怪异莫名与世隔绝的禁闭,若是再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他铁定会发疯! 如今这灰影的力量强出他们千百倍,自然不能去跟它们硬碰硬,只能另择时机,迂回对抗。 想通了这一点,赵佑朝铁士比个手势,两人丢下那团团灰影,自顾自往回走。 灰影见他们离去也没有再追,扑腾一阵,消失在迷雾当中,天地重归静默。 做回房间的地上,赵佑缓缓躺下来,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竭力思索。 老师泰俊杰见多识广,足迹遍布中原大地,却从未提过有此城楼,这个神秘而怪异的地方,连他老人家恐怕都没听说过,这到底是在哪里? 还有,禁闭他们的是谁,为何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铁士……”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兴奋地叫。 “嗯?”铁士就躺在他身边,简短地应。 “起来,我们去搞破坏。”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那幕后之人不是喜欢隐身暗处吗,那好,他就逼他主动现身! “怎么破坏?”这里跟外界不同,偌大的古城,人的动作又是慢的出奇,打砸抢的做法根本没用,反而是白费力气! “凭这个。”赵佑从怀中费力摸出个东西来,眸底光芒一闪。 那是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死城 铁士面露迟疑:“我们的动作太慢……”他想的是,以这样的慢动作,如果城被烧了,他们也逃不出去。 赵佑挥手:“走一步是一步,管不了那么多了。”在火势蔓延成灾之前,兴许就会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他是个想做就做的人,铁士又是对他言听计从惯了,这想法也没多加考虑,直接进入实施阶段。 将火折子隐在袖中,两人悄悄出了屋子,慢吞吞朝广场中间走去。 赵佑边走边观察,思量着放火的最佳位置,睃巡一周,目标锁定一处木制廊楼,廊前堆放着些杂物,正是他所需要的! “就这里。” 走到廊楼前,赵佑将火折子盖子拔去,开始点火。 这火折子是从陈奕诚军营中得来的,以极好的材质制成,按照以往的经验,用时一晃即燃,他怕自己的力道不够,特地交由铁士来做,铁士用力划动几下,动作虽慢,却终于见得那顶端的火星溢出。 明晃晃的火焰照得四周阴森的环境微微发亮,心底不禁有了一丝暖意,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来。 九日皇帝_841 有了火光,就仿佛看见了希望。 只是,那希望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怎么会……点不燃?”赵佑看着完好如初的木片,低叫。 铁士没有说话,眉头已经拢作一团,他们试过了所有的物事,门窗,木柜,凳子,柱头……别说是点燃,连烟熏的痕迹都没有。 火,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起作用。 赵佑不甘心,他慢慢撕下一截衣摆,火一凑上,便渐渐蜷起,化作黑蝶。 火是真的,却只能对自身产生破坏! 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眼见那火折子的燃料越来越短,赵佑只得掐灭火焰,放回竹筒,收归怀中。 计划失败,两人也不欲久留,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轻咦,一个苍老的声音徐缓传来—— “来人是谁?” 赵佑听得分明,那声音从廊楼背后传出的。 谁说这是死城,这里不仅有女子,还有老人! “你又是谁?”赵佑不答反问,声音缓缓送出。 “阁下……可是大美帝国国君元昭帝?”那老人又扬声回道,声音虽缓,却是微微颤抖,满含希冀。 赵佑吃了一惊,元昭帝,那不是他臆想中的铁士老爹吗?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这其中关联,他着急叫道:“你在哪里?能不能出来见见?”或者这老人与他们一样,也是被困之人,能在他那里多了解点情况,对于脱困也学会有帮助。 “我动不了,还请你过来。”老人无奈应道。 “那好,你等着。” 赵佑正要循声而去,却被铁士按住胳膊,眼神凝重:“等等,怕是陷阱。” 赵佑明白他的意思,在这死城中先是传出女子惨叫,而后又是老人唤声,老弱妇孺历来都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是陷阱的可能性极大,但是内心直觉又促使他迈动脚步,一探究竟。 “没事,我们就远远看看。” 铁士知道这主子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回头,他自己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从小到大几时将生死看重过,一句警告之后立时闭口,护着他朝廊楼背后走去。 弯弯曲曲,东折西绕,走到一道拱形石门前,赵佑停下脚步,两人合力将门推开。 门一开,一股污秽之气迎面扑来,赵佑往里一看,不由吸了口冷气。 但见空荡荡的房间满是蛛网,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往里靠墙是张长条石床,床上坐着一具人形之物,须发皆白,形容枯槁,左右双肩上被铁链穿透,将之钉在墙上动弹不得,若非那深陷的眼眶里眼睛转动,他会认为那是具骷髅。 九日皇帝_842 “刚才是你在问话?”赵佑定了定神问道。 老人眨眨眼,看着门口两名年轻男子,也是惊疑不定:“是,你们是谁?” “我姓赵,他姓铁……” 没等他说完,那老人颓然叹气:“我还以为是元昭帝,竟然不是。” 赵佑见他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心有不忍,还是如实相告:“元昭帝已经过世多年了。” 老人张大了嘴,徐徐吐气:“怪不得它会破土而出,原来是帝君驾崩,无人看管,天意啊……” 赵佑听得莫名其妙:“它是谁?可是那灰影怪物么?” “不是,灰影是伥鬼,我说的是它们的主子,猸狲。” 赵佑与铁士对望一眼,皆是摇头:“不明白。” “你们年纪尚轻,自然不明白,这伥鬼是被猸狲吃掉的人,魂灵不散,便成了如今这非人非鬼的模样,它们为猸狲办事,投其所好,帮它诱人前来供其享用,行径十分卑劣。” 赵佑瞠目结舌:“竟有这事?” “也难怪你们不信,事实上,过了那么多年,除了多之外,再没人知道了。”老人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既然不是元昭帝,你们走吧,找个角落躲起来,多活一会是一会。” “为何非要元昭帝呢?”赵佑疑惑问道。 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很有些吃力,闭上眼,似是不愿再提,静默不语。 赵佑想了想,指着铁士道:“他是元昭帝唯一的儿子,管用吗?” 老人蓦然睁眼,瞪着铁士:“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还没最后确定。赵佑在心里暗道。 老人又惊又喜,声音沙哑:“那也是一样的,一样的,神灵保佑,护我中原啊!”说罢大口大口喘息,见他们迷惑不解,歇了半晌,才又缓缓说道:“这要从中原大地建立之初说起,千百年前,这里是座高大雄伟的古城,因为异族入侵,城破人亡,后来军队增援,经过一番恶战夺回了城池,但因怨灵太多,无人得留,再加上风沙侵蚀,从此便成了一座死城。”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脑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闪得很快没抓住,又听他吁了口气,续道:“那异族御兽为卒,很有些能耐,原本是不可战胜的,只因为军队首领有一柄神器,这才兵败如山倒,最后弃城而去。人们以为得胜,大肆庆祝,只有那首领看出端倪,出言警告,并预留了解救之法。” 御兽……神器…… 赵佑的心怦怦直跳,隐约有了答案:“警告什么?” 老人答道:“那异族的兽兵中有一只异兽,名唤猸狲,是为虎面牛身的巨兽,此兽相传为天神后裔,能力非同一般,虽被神器所杀,却死而不僵,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千年之后会伺机复活,唯有帝王正气镇压才行,否则这猸狲破土而出,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赵佑张了张嘴,问道:“那异族可是巫族先祖?神器可是琅琊神剑?” 老人讶然道:“你怎知晓?” 赵佑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之不清,不由得挥手道:“你别管这个,让我想想……对了,这座城共有几道城门?” 老人没想到他忽发此问,微怔一下才道:“两道,正门已毁,后门尚在。” 九日皇帝_843 后门尚在,应当就是自己在海市蜃楼里看到,并亲身前往之处! 怪不得自己没有来过此地,却总觉得眼熟,原来竟是那桃花岛石洞内壁画故事的真实场景! 正门被战火损毁,只留下了后门,所以他才没有一眼认出—— 那场战争是真的,那残酷激烈的攻城战,惨绝人寰的屠城杀戮,全都是真实发生过! 而且,在这浩瀚的沙漠中还蛰伏着一只可怕的异兽,神秘幽深,不见其踪,当元昭帝一死,帝君正气消散,它就趁机冒出来作恶,也许此时就在他们身边某处,蠢蠢欲动! 赵佑想起一事,又问:“我们之前曾听到女子惨叫声,那是怎么回事?” 老人脸色微变,叹道:“这猸狲除了偶尔吃人之外,还生性好色,只是它的体型,寻常女子哪里承受得住……”后面的话,也就不必再说了。 想起先前听说那些失踪的少女,赵佑面色煞白,胸口翻滚欲呕,好不容易才压住,问道:“这城楼是怎么回事?是古城旧址么?为什么看不到太阳,为什么动作这样慢,甚至,连火都点不燃?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 老人苦笑道:“不是旧址,是幻境,那猸狲吐气制造出来的幻境,这里时间会过得特别慢,与外界并不同步,除非猸狲身死,否则永生永世都出不去。”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石棺 赵佑闻言呆住,却听得铁士在旁冷静发问:“你是谁,为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当初首领预见到这个后果,派出人手在古城长年守护,神圣职责世代相传,传到这一代,便只剩下我一人。”老人叹气道:“当年发现异状,我一直在试图通知大美帝国皇庭,却无人搭理,直到那猸狲苏醒,法力渐复,将我困住,还制造出这样的环境来惑人前往……” 赵佑蹙眉思索着,无意一瞥,却见得那老人说话间面色潮红,神情有异,不由道:“你怎么了?要不要歇会?” 老人喘气道:“不用,没时间了,还有什么问题你们快问……” “他不行了。”铁士在耳边低道。 赵佑也看出老人之前深受折磨,早已经是油尽灯枯,此时只是回光返照,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赶紧问道:“为何是我们,而不是别人被诱惑来此?” “首领曾留下箴言,说是猸狲重现天日的条件,须得吸尽王者之精气,而且必须是没和女人上过床的童男,这些年来它派出很多伥鬼都是一无所获……”老人辛苦说完。 赵佑正要发问,忽然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其间还夹杂着吱吱叫声,似是兴奋异常,砰砰啪啪的脚步声响起,缓慢沉重,犹如巨鼓擂动,朝廊楼方向行进。 那老人面色大变,骇然道:“它要来了!” 听得那猸狲脚步声渐渐靠近,老人急道:“我还能阻挡它一阵,你们快逃!” “往哪里逃?” “去墓穴,那里有具石棺,是首领留下的,可辟邪灵……” 没有半分迟疑,铁士拉着他,用尽全力退出房间。 赵佑只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头叫道:“那解救之法,到底是什么?” 老人声音悠悠传来:“猸狲尚未苏醒,以帝君正气可镇;但猸狲已然破土……”他抬眼望向铁士,叹息道:“你虽是元昭帝之子,却用尽晚了……” 话没说完,就听得轰然一声,庞然大物穿墙而来! 九日皇帝_844 正如老人所说,这猸狲通体呈青黑色,虎头牛身,浑身布满鳞甲,体型巨大,样貌十分骇人,再加上一团团灰影围绕前后左右,吱吱怪叫,所到之处,全无阻碍。 猸狲踏进屋子,先是重重吸了吸鼻子,忽而眼里幽光闪动,嚎叫一声,直奔还没走远的两人而去。 “快走!”老人喊出一声,那原本软软下垂的手臂忽然抬起,掌心光芒一闪。 一大团红莲般的光焰喷射而出,猸狲对这光焰似乎很是忌惮,嗷的一声,一下子跳出数丈之遥,嘴里重重呼着气,踌躇不前。 趁此机会,铁士握刀在手,带着他拼命往前奔。 整间屋子都被光焰包裹住,老人气息减弱,叹息着又喊道:“我支撑不了多久,你们要快,千万别被它抓住——” 赵佑双腿机械迈动着,几乎是被铁士拖着朝前,感觉到他已经竭尽全力,将自身气力潜能都调动到极致,两人的速度还是那么慢,缓缓朝广场中间的城堡前行。 心里着急得要命,脚步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勉强到得城堡入口,但觉眼前一花,无数灰影窜上来拦住去路,正是那从光焰中跳跃而出的伥鬼! 这伥鬼原本是已死之人,因魂灵被猸狲控制而生成,非人非兽,那光焰对猸狲管用,对它却是毫无效力。 “滚开!”赵佑怒不可赦,手臂一挥,打出的拳头轻飘飘过去,像是打进一团虚无。 伥鬼吱吱叫着,瞬间分为两队,一对在他周围游动,另一对则是将铁士的钢刀缠住,令其动弹不得,越累越多的伥鬼窜过来,两人根本挪动不了半步。 而身后,老人掌中光焰逐渐减弱,已经是气若游丝,苟延残喘。 伥鬼戏耍一阵便纷纷往两边散开,但觉眼前灰影一闪,一只体形稍大的伥鬼悬在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着,与他对视,灰白色的小眼闪烁着仇恨的幽光。 “是你!”赵佑认出来了,它就是当晚闯入帐篷被自己一剑刺中的那一只,不由得冷笑:“为虎作伥的东西,那一剑滋味如何?” 那伥鬼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吱的一声长叫,显然是动了怒,张牙舞爪,转瞬袭向他的心口。 虽说伥鬼本身并没有什么法力,但是这一袭对于手无寸铁行动受阻的他老说,却是非同小可,一想到将被那东西触碰身体,心底顿时一片恶寒。 赵佑勉强侧了下身,手里是刚刚摸出来的火折子,筒盖拧开,便朝扑来的灰影晃去。 火光一闪,那伥鬼不防他竟有武器,弹出数尺之外,吱吱尖叫。 “再过来,小爷烧死你!”赵佑见这火光管用,眉开眼笑,一边朝伥鬼群挥舞着点燃的火折子,一边拉着铁士又朝前奔。 刚奔到城堡门口,却见跟前灰影闪动,伥鬼又围拢过来。 面对他手中的火光,有几只伥鬼吱吱叫着,跃跃欲试,忽然出其不意扑向他的手臂,赵佑只得停下以火光阻敌,两人一个舞动火把,一个挥动钢刀,勉强挡住伥鬼的进攻,慢慢向前移动。 那火光开始还算明亮,到后来却越来越弱,赵佑知道竹筒里燃料将尽,心里急得不行,伥鬼奸诈狡猾,似是看出了这一点,层层包围,进攻之势逐渐强劲。 正当此时,却听得背后轰然一声,屋子里光亮突然大涨。 “你先进去!”铁士调转刀锋,隔断两人腰间相连的绳索。 “不行,一起走——”赵佑摇头,刚击退一只伥鬼,那火光跳了几跳,倏然熄灭了。 九日皇帝_845 见他手中武器已无威胁,伥鬼兴奋欢叫,那只体形稍大的伥鬼再次窜出,朝着他头顶扑来,欲要一雪前耻。 铁士正被三只伥鬼缠住,根本施救不及,眼看那伥鬼伸长利爪,抓向他的发髻,赵佑啊的一声惊呼,无处躲闪,眼睁睁看着那道灰影朝头顶猛冲过来,电光火石间,伥鬼利爪已经触到他的头发! 青光一闪,那伥鬼利爪不知碰到什么,触电般缩回,所有的伥鬼见状都是惊惶不定,四下逃窜,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铁士身上压力骤减,一脸疑惑。 “我也不知道。”赵佑摸着发髻上的发簪,也是茫然不解,神剑不在身边,魔戒又是遗落南越,他又不是刚墙铁壁之身,鬼知道那伥鬼怎么就被吓跑了? 他却不知,此时自己头发上别着的发簪,也就是当初在海南岛上陈奕诚送给他的那一枚,在这当中起了关键作用—— 陈奕诚不识货,将其材质说成是鲍鱼贝壳,实际上却是深海玳瑁,而这玳瑁自古就是辟邪之宝,虽然不能镇住像猸狲这样的远古异兽,但对付这个如伥鬼之类的小妖小怪,倒是绰绰有余。 局势紧迫,也由不得他多想,赶紧拉着铁士奔进城堡。 与他们之前所见过的房间一样,这城堡虽大,却也是阴冷空旷,前厅连着后厅,大间套着小间,一路走来,到处是散落的骷髅白骨,再往里,地上开始有了血迹,有些已经凝固多时,呈现出暗淡的碧色,有些却还新鲜,从幽暗的房间里汩汩流出。 没有时间去查看其中情景,赵佑只在那侧头瞥过的时候,看见那些或躺或坐的赤裎的女子躯体,眼神空洞可怖,身下是惨不忍睹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一瞥之下,只觉得胸中翻腾,胃液不住往上涌。 “受不了就别看。”铁士目不斜视,声音淡淡道。 “冷血动物。”赵佑低咒一声,依言收回目光,跟着他急急朝前。 忽而穹顶高耸,景致一变,厅堂一下子宽阔起来,一具灰白色的厚重石棺呈现眼前,棺盖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铁士,快看……真像!”赵佑叫出声来。 “是啊,真像!”铁士点头低应。 这石棺,竟是跟他们在桃花岛墓室中见过的那具石棺一模一样,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顾不得深思,两人刚扑到石棺前,就听得背后一声吼叫,一股巨力袭来,赵佑被高高抛起,摔在墙角,趴在地上,感觉后腰痛得要命。 是猸狲,它已经冲破那光焰! 那身为守护一族的老人,想必已经…… “该死!”铁士低骂了句,挥刀劈向那诡异的虎面牛身怪物,但以往干脆利落的刀法,此时却是毫无杀伤之力,没等他那刃挥近,就见猸狲一抬腿,砰的将他踢飞出去。 铁士倒地,半天也没能爬起来,猸狲撇开他,鼻孔呼呼出气,慢慢悠悠朝赵佑的方向过来。 第300章 摧残 赵佑被摔得脸孔朝下,鼻端嗅得旁侧阵阵血腥气,夹杂着一股特别的说不出的味道,朝自己不断靠近,忽然一只粗壮的手掌伸过来,将他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一张狰狞的虎面映入眼帘,它瞪视着他,獠牙森森,长舌卷起,似是要舔向他的脸颊,赵佑手掌勉力抬起,掌中的火折子用力戳向它的左眼! 这样的攻击显然没有丝毫威胁,猸狲随意一掌打落火折子,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朝他的颈项咬去! 九日皇帝_846 赵佑脸色煞白,心道自己绝无辛免,却见那猸狲忽然停住,凑近一点,在他上方嗅了几下,虎眼里幽光闪耀, 它不吃他了? 赵佑只怔了一下,目光下移,见得它胯下昂扬的巨物,猛地明白过来—— 它是想强暴自己! “铁士!”想起之前听到的女子哀嚎惨叫,他惊恐尖叫,不住后退,连女人都受不了它,何况自己是一个男人,屁股不给他干得开花才怪,要他也像她们那样被怪物摧残蹂躏,他宁愿立刻去死! 猸狲嗷嗷怪叫两声,朝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铁士的刀也砍在它的背心。 火花四起,刀刃就好像是砍在坚硬如钢的岩石上,震得他虎口出血,钢刀被震飞出去! 这异兽,竟是刀枪不入! 赵佑费尽全自力气,才朝前爬出一小段距禹,手刚抓住石棺边沿,脚踝就被按住,一点一点往后拖。 猸狲不久前才与人变合过,此时也不着急,似是在享受着这一过程。 赵佑急得红了眼,试图去抓牢那石棺,手指却是慢慢滑落,他微微侧头,看见铁士正被猸狲抓在掌中,似是已经昏迷,獠牙缓缓剌向他的喉咙。 这是要吸他的精气! 在他之后,他同样逃不过如此命运! …… 静寂的土城。 黄沙如海,残阳如血。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望着天边那处孤立的古怪的城楼。 城楼下城门半开,从中走出两道人影,紧密相依,寸步不离。 他们走得极慢,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动,走了很久才在水池边停住,慢慢坐下来,饮水说话,一切无声无息。 “快看,是赵监军!”不知是谁叫出声来,人群静默了一会,继而迸发出阵阵吐呼声。 功夫没有白费,在将近三个月之后,那景象终于重现! “奕诚,快看啊,他也进去了!”李一舟惊骸低叫。 “看到了。”陈奕诚低喃,脸上胡茬丛生,丝毫看不出以往的英挺俊朗,只那一双眼,目光灼灼,喜悦与焦虑交织错陈。 他在里面,他们在外面,一座城隔出的距离,无边无限,可望不可即。 而更远的地方,他们看不到的坡地上,久坐帐莲的男子被人扶了出来,远远望着城楼下的人影,修长的手指扣紧,暗黑的狭眸深沉似夜,一瞬不眨,看着两人相连的衣带,唇边不由得泛起一抹清淡的温柔的笑。 终于,又看到了…… 九日皇帝_847 贪恋地,不舍地,痴怔地,不知餍足地看,也不知看了多久,终于听得背后远远的,有大队人马行进过来。 身边的数名黑衣人刷的拨出兵器,却被他挥手止住,勒令退后。 行到十尺之外,人马停下,有人恭敬唤道:“四王子。” 眼睫垂下,他也不惊讶,只淡淡道:“你们来的比我预想要晚。” 那人面不改色:“主子听说有神秘人在援助赵式王国军队,稍到是四王子,特令卑职前来,护送四王子回国。” 他轻笑:“若是我不走呢?” 那人冷静道:“主子有言在先,不惜切代价,若是四王子不走,卑职就是杠也要把四王子杠回去。” “你敢!”黑衣人步迈出,怒声喝道。 那人并不理会,低眉顺目,抱拳低道:“皇后娘娘惊闻四王子出走,气出病来,汤药无效,昏迷中一直在叫四王子的名宇。”软硬兼施,主子这一招可谓高明。 “母后……病了?”他有丝恍惚:“真的病了?” “卑职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处置!”那人见他不语,又补充道:“还有,皇子妃下月临盆,情绪十分不安。” “哦,要生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眼低波澜汹涌,不知在想什么,许就才道:“也好,他们留下,我跟你们回去。” “主子,我们这般辛苦而来……”黑衣人张口欲辩,被他眼色制止。 他回头,深深凝望那景象中的人影,在心里千百遍道—— 等我……回来…… 到那时……便再不离开…… …… 眼见猸狲张开血盆大口,猩红的长舌在铁士身上舔来舔去,闪着精光的獠牙从他的咽喉处缓缓上移,到得头顶正中位置,对准,刺入—— “铁士,不——”赵佑只觉得热血上涌,灼热滚烫,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胸口! 刹那间,原本昏迷的铁士忽然睁眼,身体顺势弹起,双指做剑,用尽全力剌向猸狲的右眼! 猸狲猝不及防,竟被他偷袭成功,一只圆滚滚的泛着青光的眼球骤然落地 ,红红白白的液体不住流淌,十分可怖。 但听得惊天动地一声恕吼,猸狲痛得满地翻腾,松开赵佑,又将铁士狠狠甩出,大口大口喘息着,剩余的那只兽眼瞪得溜圆,迸射出仇恨愤怒的火焰! 铁士无力躺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丝,看着那巨兽朝自己步步逼近,轻蔑笑,忽而看清它身后勉力撑起的人影,微怔一下,张口叫出:“进石棺啊……” 赵佑摇着头,手撑石棺慢慢起来,正要说话,却见猸狲已经立在铁士上方,手掌伸出,掌心蓦然生出一根粗长的黑剌来,朝着铁士的碧眸缓缓戳下! 它是要报复! 九日皇帝_848 铁士面色苍白,看着那黑刺袭来的碧眸却是暗沉如墨,一瞬不眨。 凭着他以往的功夫,本来自是全不畏惧,只是偏偏在这死城中丝毫使不出来,方才被猸狲狠狠一甩,伤及内脏,一口血已经涌上喉问,被他悄悄咽了回去,虽不至死,却也无法动弹,此时再面对这异兽的进攻,根本无计抵御。 猸狲来得越慢,心中的煎熬越是深切,凶险步步逼近,却只有束手待毙,他额上渐渐渗出汗珠,一心里直盼着那尖剌倏然而至,虽然痛苦,可比这慢慢的煎迫爽快得多。 赵佑也巳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决非心中所生的幻境,'实是大难临头,比起铁士来,他更是无能为力,只觉得一口气忽顺忽逆,在胸口乱蹦乱窜,好生难受。 “进去!”铁士没有看他,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我不——”赵佑眼眶发红,唇瓣咬出血来死死瞪着眼前人兽对峙的一幕,脑海里有许多带血的片段浮现出来,热血在胸口奔涌,心里亦在狂喊:他绝不苟且逃生,要拼命……就一起吧! “笨蛋,走啊——”铁士高叫,带着种决然的意味,看着尖剌越来越近,等待着那剧痛的一击。 “不!”身上越来越烫,温度越来越高,好似要爆裂出末,赵佑扣紧了石棺,手指几乎要将那冰凉坚硬的条石捏砰,指下有微微的凹凸感,他机械低头,但见石棺边沿刻有一行灰白小字,毫不起眼。 “异兽苏醒,法力倍增,唯有远古神器击杀之,令其魂飞魄散,归于尘土……” “唯有远古神器击杀……” 远古神器…… 琅琊神剑! 如果琅琊神剑在身边,就可以除掉猸狲,救得铁士! 一时心神荡漾,浑然忘了周遵一切,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 人剑合一…… 御剑而行……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四肢百骸周身各处的炽热熔浆不断上涌,终于冲出头顶,直达苍穹! 是了,老师说过,这神剑一旦认主,终生相护,他是神剑之主,是可以驾 驭神剑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忽然间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许多原本迷糊的道理瞬间清明,伴随着浴火重生的痛楚,他张开双臂,昂首低吼:“啊——” 紫气东来,天地失色,一道青芒破空而来,龙吟凤鸣! 那柄被伥鬼隔空移物之法盗走的琅琊神剑倏然出现,剑身颤抖,铮铮作响,似要离鞘迸出! 赵佑手掌一翻,已经将剑拿在手中,身子从未这般舒爽自如,动作也从未这般流畅自然,握住那熟悉的剑柄,在陈奕诚那里学过的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等等剑招,好似性镜头般在脑中闪现,感觉那一招一式就像是刻在心底一般。 第301章 几分诱惑 昔日他虽为神剑之主,却年轻气盛,功力浅薄,仅是凭神剑之威退敌,尚不能真正驾驭神剑,而此时经历生死大劫,忽然间看透玄机,心念意动,神剑便从九天之外自动回归。 赵佑持剑而立,手指微动,全无之前生涩停滞的感觉,神剑便如同是他身上的一部分,只随手一抖,紫光忽闪,便削去了猸狲掌心的尖刺。 九日皇帝_849 猸狲倏然吃痛,嘶吼一声撇开铁士,朝赵佑疾冲而来。 有神剑在手,令时间滞留的法术顿破,动作已经恢复正常,赵佑清啸一声,举剑就刺。 这猸狲乃是远古异兽,又蛰伏古城地下千年,吸尽天地日月之精华,灵力比起桃花岛上的双头怪蛇有过之而无不及,赵佑毕竟是初始御剑,着一剑刺去,竟被它一掌拍开,剑尖擦着背脊而过,带出一串鲜红的血花。 猸狲先是被铁士废了左眼,此时又被他伤了皮毛,大为震惊,于是收起小觑之心,尾巴一甩,如同一根长鞭朝赵佑甩过来。 啪的一声,赵佑不躲不避,白瓷般的手背上被打出一道血痕,神剑却也在猸狲尾巴上用力一划,一截尾巴断裂落地。 猸狲怒不可赦,形如疯魔,吼声犹如晴天霹雳,在厅中乱蹦乱跳,赵佑趁胜追击,神剑在他手中运用愈发娴熟,随心所欲翻转,横刺竖劈,在猸狲身上又留下不少血口。 如此几番下来,猸狲伤势渐重,只做困兽之斗,赵佑却是越战越勇,终于一剑刺中猸狲心口! 猸狲重伤号叫,吼声连绵,屋顶上喀喇猛响,砖瓦纷飞,椽子断折,整座殿堂都是摇摇欲坠,外间更似有千军万马轰隆袭来,声势极是惊人! “不好,这里要塌了!”铁士厉声警告。 赵佑不为所动,从猸狲心口拔出神剑,剑柄在手中一挽,又朝它肚腹连连刺去,最后一剑,重重刺入猸狲肚脐! 庞然大物颓然后仰,终于倒在血泊之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猸狲一死,它制造出来的幻境也不复存在,此时穹顶消失,樯倾壁裂,除了那猸狲的尸体以及空置的石棺之外,周围的切都变了样,不再是宽阔无人的宫殿,两人如同置身于黑暗的地底,无数碎石纷纷下坠,地动山摇,犹如世界末日! 赵佑刚把铁士扶起,就觉一股巨力从脚下袭来,竟是站立不住,双双栽倒在地。 留在原地只会是与这猸狲尸身一起覆灭,但在这不上不下之地,该往何处逃生? 而头顶哀号惨呼不断大团大团的灰影冲而至,一齐朝赵佑撞过来。 这些伥鬼都是历年来被那猸狲所吃之人的魂灵变幻而来,这猸狲巳死,幻境即灭,伥鬼们便真正成了无处栖身的孤魂野鬼,如今迁恕于赵佑,竟要群起攻之,为猸狲报仇! 赵佑被成百上千的伥鬼缠住无法前行,眼看那洞开的门户被碎石填满,额头上溢出冷汗来,虽然有神剑在身不致有危险,但是就算杀光伥鬼,两人也找不到出路,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黑暗世界,被乱石掩埋,实在得不偿失。 刷刷两剑,将头顶上的伥鬼斩落,忽然瞥见前方开启的石棺,直看得他蓦然一喜,那老人说过,石棺可避邪灵,便应当也能够避过这灾祸! 他只抬眼一瞥,铁士便巳明白他的心思,无需多说,一剑挥退扑上来的伥鬼,两人牵于手跳进石棺,拉下棺盖,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石棺并不宽大,一人仰躺倒是足够,只是这两人一起躺进去,却稍显狭窄了些。 躺在棺丝韭毫不觉窒息,四壁隐有微光,赵佑定晴一看,原来这棺内四角均是各穰有一颗夜明珠,足以看清棺中景致,而棺盖上则刻有镂空的纹路,是以人在棺中仍是呼吸无虞。 但听得外间声响变织,轰隆声不断,仿若有千斤巨石坠落下来,伥鬼们游走四同,不住哀嚎,中间夹杂着电闷雷鸣声,竟不知发生什么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弱,慢慢安静下末。 劫难秸束,棺外一片寂静。 赵佑动了动,试着伸于去掀棺盖,铁士歇息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也去动手帮忙,不想忙活一阵,那棺盖竟是纹丝不动! 两人急了,便出全自力气,累得汗流浃背,却不能将那棺盖移动半分。 九日皇帝_850 赵佑思忖一阵,又小心拨出剑来,试着用剑尖去撬,摆弄许久仍是无济于事。 想来唯一一个可能,便是这石棺的开启机关设在外面,没法从里面打开,而神剑只能对付妖魔邪灵,对这严密咬合的石棺起不到半点作用。 “进来容易出去难……”赵佑累得手臂酸软,只得停于叹气。 “别急,再想想办法,总能出去的。”铁士在他耳边安慰道。 愠暖的气息吹拂耳廓,赵佑微微一呆,这才发现此时两人并头卧倒,口鼻相对,只分寸之遥,至于躯干四肢,巳无转侧余地,与其说是相对倒卧,不如说是相互依偎。 在他心中,铁士既是下属,更是朋友,心中担然,如此亲密的姿势也没当回事,定了定神,便朝他身上摸去:“给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没有。”反倒是铁士脸上一红,嗅着那近在咫尺的幽音,不知怎的心中一阵乱跳,只得伸手去挡,却正好被他的手抓住。 手指交缠,铁士只觉那小手柔软娇嫩,不禁微微发窘,欲要挣脱,似乎有丝不妥,侧目向他望了一眼,见他满脸关切,实无半分邪念。 “明明都呕血了,还说没有?”赵佑知道他一向硬气,就是受了伤也不会吭声,于是一只于按住他的于,另一只手在他肩背胸前不住摸索。 “真没有!”棺内空间有限,他想躲也躲不了,只得任那只魔爪将自己周身摸了个遍。 “没有就好。”赵佑没有摸到伤口血渍,缩回手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轱眼向他瞧去,只见他目光也正转去别处,不再看他,不由戏谑笑道:“没想到你个虎儿看起末瘦巴巴的,摸起来手感还不错,肌肉感十足!”尤其是胸膛和小腹,都是货真价实啊! 铁士哼了一声,垂眼不理,心头却是微有迷乱,竟盼着那只小手再伸过来继续方才的动作。但赵佑话虽大胆,实际却将两条手臂伸直了,规规矩矩的放在他自己身子两侧,似乎惟恐碰到了他的身体。 过了半晌不见他有所行动,他心里竟隐隐有些失望,气恼转过了头不想再去瞧他。 “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赵佑低问,清幽浅淡的香气钻入他的鼻孔,竟令得他心烦意乱。 完了,他也被这妖孽主子迷住了吗? “没想什么!”铁士瞥他一眼,语气中不无嫌恶:“脂粉味这么重,你到这沙漠里来,利底是寻人还是寻欢?” 赵佑愣了一下,举袖凑到自己的鼻端,深吸一口气,疑惑喃道:“没有啊,除了以前上怡香楼,我从来不抹香粉的,你这虎鼻子失灵了?” “那你身上为何这样香?” “我本来就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有你们这些大男人一一”这样说哪不是承认自己是小受了吗?赵佑不由得顿住话头,打个哈哈干笑道:“算了,你小子少见多怪,我懒得跟你多说。” 铁士早见识过这主子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也不争辩,只闭上眼假寐,这一番恶斗之后身上带伤,也很是疲惫,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却闻一声轻咦,那双小手抓住他的双肩,听得他讶然低喊:“铁士,快醒醒!” “怎么了?”他懒懒睁眼,忽然觉得不对。 棺内的温度竟然在慢慢升高,他也就只了件单薄的袍子,额上胸口竟渗出汗来。 赵佑内息远不及他,抹一把脸上的薄汗,喘息连连:“妈的,怎么这样热?!” 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又热又烫,好似石棺外有人在生火炙烤一般。 他却不知,猸狲一死,,那虚幻世界轰然倒塌,石棺外正是翻天覆地的变故,须得渡过水深火热的艰辛过程,九死一生,才让重返人世。 九日皇帝_851 而神剑,能斩妖除魔,却不能隔绝这无情水火。 如若没有石棺保护,两人这肉身凡胎,早就在这场历练中不堪承受,灰飞烟灭。 没过多久,石棺中越来越热,连四壁都烤得滚烫,两人上下衣衫均已湿透,便如刚从水中爬起来一般。 依照铁士原先的功力,倒是可以运功调节体愠,只可惜在与猸狲搏斗之时受了内伤,虽不算严重,十天之内却不能调动内息了。 “好热,好热一一铁士我要热死了!”赵佑全身火热,粉红,体气被热力蒸熏,闻在对方鼻中,却增几分诱惑之意。 第302章 男男接触 铁士闷声不语,只听得嘶啦几声,他竟然将外袍从中撕开,亮出一大片胸肌来。 “你……”赵佑汗如雨下,连眼睫上都是水雾蒙蒙,瞅见他的动作,吃惊得险些咬到舌头。 铁士瞟他一眼,冷声到:“热就脱。” “脱?”赵佑恨恨瞪着他,没好气道:“我经得住。”话是如此,手指不由自主扯松腰带,又解开领口透气…… 好在有神剑在,被那冰凉的剑鞘抱在怀中,倒是稍微减轻了炽热之感。 忍了许久,脑子里都被烧得糊涂起来,终于忍受不住,张口又喊:“铁士,我好想喝水,喝冰镇可乐……” 唤声沙哑,竟带着娇憨可人的韵味,直把铁士吓得心神一荡,哪管他在叫些什么,点头应允:“再忍忍,出去后随你。” “说话算数哦……” 赵佑闭上眼,半晌无声,铁士察觉到不对,轻轻碰下他的脸:“喂,喂?” 感受那柔润的小脸炽热如炭,气息沉重,竟是热晕过去。 “别睡!醒醒!别睡!”铁士咬牙,啪啪几下,用力打在他的脸颊上。 赵佑吃痛,悠然醒转:“你…… 打我做什么……” “不能睡,睁眼,再忍忍就好了!” 铁士怕自己没控制好力道,真打伤他,伸手去抚,赵佑脑子里一团浆糊,见得他的手掌过来,以为还要打自己,一时情急,骤然后退。 嘭的一声,后脑狠狠的撞在石棺壁上,痛的他眼泪迸出:“你个坏小子!” 铁士听得响声真是哭笑不得:“我不是有意的,大不了出去之后,我让你百倍打回来便是。” 赵佑勉力抬手,表示自己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又过了一会,忽觉一丝凉风袭来,热度慢慢降下来,气温逐渐恢复正常。 还好,终于熬过去了。 两人刚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觉得越来越凉爽,周身竟隐隐有了寒意。 糟糕,炽热刚过,冰寒又至。 九日皇帝_852 赵佑一开始还在暗地忍受,到后来越发寒冷,整个人就如同掉进了冰窖窿,额头眉眼全都泛起一层白霜,牙齿也是咬得咯咯作响。 双手抱胸,蜷起身子忍了许久,实在忍无可忍,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去。 “铁士……好冷……” 忽觉腰间一紧,一双强健的手臂环过来,见他揽入怀中。 寒风凛冽,严寒刺骨,两人仿佛置身一座冰棺当中。 赵佑已经冻得不行,手脚开始麻木,脑子里浑浑噩噩,老早就想往前方4热源上凑,此时他这一伸臂,真是天随人愿,心想事成。保命要紧,此时也顾不得两个男人不宜太过亲热,顺势挨过去,紧紧贴在他胸前,将身子蜷成一团。依偎取暖。 铁士知道这主子身子羸弱,当时也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并没有考虑太多,而今当真抱在一起,才觉察到些许不对。 怎么会这样香,这样软? 如兰似麝的淡香一直往他鼻孔里钻,掌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身,还有贴在他赤裎胸膛上的柔润肌肤,娇嫩的唇瓣就在他心口位置,嘶嘶吸气。 真是个妖孽,都快冻僵了,还这样折腾人! 懊恼了一阵,忍着没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怀中人没了动静,伸手去摸,那脸上颈上冰冰的,腕部脉搏细弱,鼻端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死了? 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恐慌,赶紧去拍他的脸,也不顾自己体内受伤,手掌贴在他的心口,缓缓输入内息,同时提起一口真气,对准那紧闭的唇瓣渡了过去。 意识涣散,神智远离,赵佑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梦见到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满眼银白,他只着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正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雪地里,而前方崖壁一道清朗挺拔的背影,衣抉飘飞,翩然若仙。 他是谁呢? 背影都如此出色,那面颊不知该是如何超凡艳艳! 本能促使他追上前去,想要看个清楚,但不知为何,那人明明就在眼前不远,他追了许久,却还相隔如初。 奔着奔着,一脚踩滑,他滚进了旁边深沟,顿时被铺天盖地的冰雪掩埋。 “救命……”一张口,罩面而来的雪粒直直灌进嘴里,无休无止,好生难受。 他快要窒息了,谁来就他? 煎熬中,只觉得自己被拥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有丝丝热力从心口传来,唇上微凉,送来一阵暖意。 他贪婪允吸着,犹如溺水之人急然抓住根浮木,不知不觉小手攀上他的肩,期望得到更多温暖。 “松手……”铁士低咒,这主子是不是没长骨头,软得像一滩烂泥,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他根本没法呵呵凝神聚气,而且更要命的是,那绵软的唇瓣直接黏在自己唇上,甩都甩不掉,身上涌出一股怪异的燥热,难受之极。 “不送,我冷……”他无意识低喃。 “病秧子。”暗骂一句,勉力别过脸去,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内息被这一闹,登时松懈,也没力气再输送过去,只得随意在他心口上揉按几下。 当时酷热来袭,赵佑已经解开领口,扯松了袍子…… 九日皇帝_853 铁士动作停滞,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半晌,面上慢半拍的爆红,连耳根都似要炸裂燃烧起来。 手上动作却是温柔了许多,他从小被老虎喂养长大,脑子里没那么多礼仪规矩,对男男接触也不甚在意,仍是继续揉搓着他的心口,助他回暖。 渐渐地,感觉他体温回升了些,棺内也不似方才那般寒冷,想着应当松手,只是将那柔软的身躯抱得久了,竟然舍不得放开。 那就多抱一会吧…… 赵佑醒来的时候,棺中不冷不热,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看来这水深火热的考验终于过去了。 他动了动手指,发觉自己正缩在铁士怀中,想必是最冷那会儿凑过去的,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实在佩服自己,就算是昏迷了都不忘去吃美男的豆腐。 吞了口唾液,他轻笑着调倜,恶人先告状:“好你个虎儿,竟敢占我便宜!” 原以为此话一出,必换来他冷眼相待,哪只他竟轻嗯一声,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铁士你怎么了?脑袋冻坏了?”他疑惑去摸他的额头。 不想他竟反手握住他的手,冷声道:“别乱摸。” “我就摸了,怎样?”赵佑有些恼了,以往他虽然性子冷酷,却从来没有这般彻底拒绝,不留余地,怎么一觉醒来世道大变了,还当不当他是主子了?! “你再摸,就得……”铁士涨红了脸,气息不稳。 “什么?”这虎儿,不对劲啊! “没什么,反正你别摸我,以后不准在我身上乱摸。还有,别人你也不能摸。” 赵佑听得一头雾水,这是啥情况?虎儿转性了? “什么意思?你小子胆子不小啊,骑到小爷头上来了?”还命令式地对他讲话,这不准那不准的,凭什么啊?!“我就摸了,你又怎样?嗯?” 说吧魔抓又袭了过去,却被他轻轻避开:“什么小爷不小爷的,你是小受。” “我就是,我……”赵佑咀嚼着他话中的含义,傻了眼:“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小受?!” 铁士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论如何,你只要记得我是你主子就行了。” 铁士轻哼一声,张了张口,忽然含糊道:“他死了也好,以后我来照顾你。” 赵佑听得分明,却没弄懂意思,愕然问道:“谁死了?” 铁士正待回答,突觉石棺猛的一震,继而重重弹起,顾不得多想,将他死死按在自己怀中,整个身躯都包裹护卫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巨震,直把赵佑震的脑袋发晕,只得埋首在他胸前,过得许久,才感觉震动停歇,推了推他的胳膊:“好像没震了……” 铁士蹙着眉,依言放开他,赵佑凝神倾听,外间似有潺潺流水声。 九日皇帝_854 这又是到了哪里了? 与他对视一眼,试着伸手去推棺盖,也没怎么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棺盖竟然露出一道缝隙来,棺内光线顿时亮了许多。 铁士双手齐齐推出,棺材打开,炫目的天光刺痛了他的眼,情不自禁伸手遮挡。 赵佑愣愣看着投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再转头看向周围的景致,忽然欢呼一声:“啊,我们出来了!”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闲人闲事 青天,白日,溪流,山林,草地……都是真实存在! 出来了,真真正正出来了! 铁士率先从石棺里跳出来,接着又把他扯出来,两人在四周搜寻一圈,除了片陌生的山林,没见着半个人影。 走了一阵,赵佑抬头望望天色,但见西北边灰扑扑的云如重铅,便似要压到头上来一般,说道:“瞧这样子怕要变天,得找家人家借宿才好。” 无人可以问询,也不知这石棺将他们带来了哪里,不过这回能够逃离死城,石棺功不可没,看着竟有些不舍,只得斩了些草叶藤蔓将之覆盖藏妥,检查无误之后,将神剑插于腰间,两人一路朝南走。 这山林小路十分荒僻,满地乱石荆棘,走了半晌登高四望,十余里内竟然全无人烟。 眼见天边越来越暗,又见铁士脚步微显蹒跚,料定他是有伤不报,赵佑心道自己二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倘若天气骤变,凶险难料,是以须在天色全黑之前下得山去,找地方落脚。 两人携手步行,没走出多远,果然见得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初时尚小,后来冷风渐劲,雨也越下越大。 铁士忽道:“当初在桃花岛上那晚,雨也是这样大……”不知想到什么,慢慢顿住。 赵佑也没在意,随口道:“在桃花岛下过雨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说话之间,天色更加暗了,转过山腰,忽见两株大松树之间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铺着厚实的茅草。 赵佑喜道:“真好,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 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内寂静无声,他敲了下门,朗声唤道:“有人吗?我们在此路过,想求借宿一宵。” 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声。 铁士走上前来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木屋板壁上挂着弓箭,墙角堆着松枝,桌凳上积满灰尘,看来这屋子是猎人暂居之处,久无人住,便唤他进屋来,自己先生了一堆柴火,又找来扫帚抹布之类将屋子粗略打扫一番。 赵佑也没闲着,转到另一间屋,见屋中有床有桌,床上堆着几张破烂已极的狼皮,柜子里有一床单薄的褥子,打着几个补丁,拾缀下倒是可以御寒。 等他出来,铁士已经拿了弓箭出去,他虽不能调动内息,但是臂力还是有,没一会就射了一只獐子回来,说是运气好,在对面山洞里碰上的,于是剥毛开腔,拿到雨里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来。 没等獐子烤好,铁士又从缸子里翻出一小袋糙米来,闻闻也没霉味,找只陶罐用雨水清洗了下,架到火上煮粥。 外边雨愈下愈大,屋内火光熊熊,和暖如春。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赵佑轻笑:“铁大厨,看起来还真像回事,不知道味道如何?” 铁士垂首摆弄柴火,头也不抬道:“再怎么也比你强些。” 九日皇帝_855 “你别小瞧人,告诉你,我的手艺足以开个小饭馆,想当初……”赵佑顿了下,当初……这话脱口而出,但却想不起下文,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揉了揉额头,知道是自己健忘症又犯了。 铁士根本不信,随手递了把木勺给他:“手艺好,那你来试试?” 赵佑盯着那木勺,不知为何,忽然心生抗拒,本能摇头:“君子远庖厨!” 铁士收回手来,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慢慢搅动着罐子里的白粥。 松火轻爆,烤肉留香,两人喝粥吃肉,在荒山大屋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大雨下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每日都是铁士生火做饭,不管好吃难吃,他连根小手指都不肯动一动,闻着那油烟味就觉得厌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屋子里的柴火吃食都被他们消耗得干干净净,等到缸子见底,雨也就慢慢停住了。 大雨初歇,山路湿滑,两人又等了半日,这才寻路下山。 这山也不知是什么山,虽不算巍峨,却也连绵不断,好不容易走到山脚,忽见前方一座高达醒目的庄子,门口还有士兵守卫,看来像是官家园林,极是森严。 赵佑看那建筑风格,应是大美帝国民居,不觉吃了一惊,难道两人在石棺里一路西移,竟被带到大美帝国腹地来了? 瞥见彼此身上破烂的衣衫,寻思着进庄沐浴更衣并卷些财物的可能,他开口问道:“这高强,你能带我翻进去不?” 铁士目测下院墙高度,点头道:“应该能行。” 于是悄然过去,慢慢溜到后门,这后门的士兵没那么多,寻到一处僻静之地,两人翻墙进去,在花园里转了半天,穿过一片桃林,又绕过一道竹篱,眼前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虽半新不旧,却甚是简陋。 这是寻常乡下百姓的居屋,不意在这豪奢富丽的官家之中见到,两人都是大为诧异。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一名身着华衣的年轻男子悠闲过来,推开小屋房门,走了进来。 赵佑眼尖,一眼看清那人面容,不觉微微一怔,那人也是碧眸挺鼻,五官深邃,相貌竟与铁士有几分相似。 正值思忖,却听得屋子里传来一声少女低唤:“殿下。” 那人嗯了一声,又走两步,恭敬行礼道:“孩儿见过母后。” 里面一名女子轻应一声,嗓音微哑,却极是慈爱柔和:“棠儿不是今日要回格鲁吗?怎么又过来了?” 那人答道:“父皇让孩儿接母后回宫,母后不回,孩儿怎好独自回去?” 听到父皇两字,女子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想回去,就想在这里呆着,看着这青山绿水,心头踏实。” “但是母后……” “别说了,他当初答应过我的,每年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三月,现在期限未满,我不回去。” 那人又劝说许久,见女子始终不肯应允,只得失望退出。 等他去得远了,女子转头又道:“好了小莲,你也出去罢。” 九日皇帝_856 “是,皇后。”侍女依言退出。 “喂,该走了。”铁士见他半晌不动,低声唤道。 “等下……”赵佑眯起眼,回想着那父皇的称呼,心头一个激灵,拉着他悄步绕到屋后,俯眼窗缝,向里张望。 只见一名中年妇人在桌边,一手支颐,满面愁苦,腮边还挂着眼泪,正呆呆出神。 这妇人看起来年逾四旬,姿容秀美,盯着那皇后的名号,脸上却干干净净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只是素色布衫。 再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糙木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寻常百姓之物,十分简陋,倒也整洁,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屋子一角还放着一架半新不旧的纺车。 赵佑看得诧异,心道这位皇后倒是生得好看,却作这般寻常女子打扮,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还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难道是被那什么父皇打入了冷宫?但听那位殿下的说法,又似乎不像。 忽觉身边之人躯体微颤,侧头一看,却见铁士怔怔望着那妇人,目色闪动,甚是动容,不由低问:“你怎么了?” 铁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她觉得可怜,心里怪不舒服。” “得了吧你,同情心泛滥啦?”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可能,这虎儿素来冷酷,在死城里就算看见被蹂躏至死的女子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怎会为了这素不相识的妇人心生怜悯,难道是他口味不同,喜欢大婶类型? 见他眼神怪异,似笑非笑,铁士心头发毛:“你做什么?” “没什么——”抬头欲走,忽然面前咯吱一声,竟是那妇人临时起意,起身推窗,两人猝不及防,面面相对,被瞧了个正着! “啊,你是……”那妇人盯着铁士,忽而一阵眩晕,朝后仰倒。 眨眼间,铁士已经是闪电般跳了进去,伸手去扶。 赵佑看得目瞪口呆,这大婶情结,看来是病入膏肓了! 铁士抢进屋里,见那妇人昏倒在地,很自然地抱起她来,放到旁边软榻上。 待做完这一切,听得赵佑在旁边嘻嘻直笑,不觉一愣:“你笑什么?” “我笑啊,就算是我昏倒了,怕是你都没这般紧张!” “少胡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榻上闭眼不醒的妇人,也是有丝怔然,自己何以变得爱管闲人闲事了? 拉着赵佑的衣袖正要趁机离开,不想他却站住不动:“别急着走,先在这里歇会,找几件衣服。”在顺手牵羊捞点银子,他在心里补充。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皇后的新衣 铁石心想也是,自己穿什么都无所谓,而他好歹也是皇子,总不能一直穿着那破裂的衣衫,于是去到里屋四下搜检,没想到一拉开橱柜,竟看见成堆的男子衣物,有大有小,针脚细密,都是新崭崭的,甚至有一件才缝了一半。 想起外屋墙角的那架旧纺车,心底暗自称奇,这妇人贵为皇后,竟还自己亲手动手织布裁衣! 没过一会,赵佑也走进来,顺箱柜里一阵翻找,没找到一件像样的首饰财物,颇觉失望,嘟起嘴道:“真是,还皇后呢,就这待遇……” 两人翻捡了几件衣服,找张布巾打包背在身上,正待出门,却听得外间床榻上轻哼一声,原来是那妇人醒转过来。 见得屋中陌生人影,妇人呆了下,指着铁士声音颤抖道:“你……你是谁……” 九日皇帝_857 铁士沉默不答,倒是赵佑随手取了妆台上的一根发钗,抵在她咽喉处,开口反问:“你又是谁?” 女人望着铁士,眼睛一瞬不眨,忽而流下泪来,嘴唇嚅嗫着,喃喃道:“真像……要是再有一团髭须……就更像了……” 铁士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见得她流泪,心头莫名一软,朝赵佑低道:“她没有武功的,你小心些,莫要伤了她。” 赵佑听得扁嘴,这小子,还真恋上了不是? 再看看那泪流满面的妇人,应该也没什么杀伤力,于是甩开发钗,摊手道:“我们不是坏人,就是要几件衣服,最好再有点银子,一到手我们就走,不会伤害你的。” 妇人摇头道:“我这里没有衣服,也没有银子,你们如果能等下,我可以叫人送过来……” 赵佑瞟她一眼,冷笑道:“没银子我倒是相信,没衣服?里屋柜子里那么多衣服,你当我是瞎子么?” “那些衣服……”妇人眼眶一红,低道:“那是我给我孩儿做的,从小到大都有。请你们别拿走,我让人送更好的给你们……” 赵佑想到方才所见那名衣饰华贵的年轻男子,不由轻笑:“你那儿子会穿这些衣服?” 妇人脸色一白,咬着唇没回答,看那神情,赵佑知道自己说对了,感情她在给她儿子做忆苦思甜教育,但是却没甚效果,当下笑了笑道:“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们也管不着,也没兴趣过问。不过,你那柜子里衣服那么多,反正你儿子都不穿,放着也是放着,就别那么小气了吧。”至于银子,既然这里没有,也就算了,铁士的伤还没痊愈,他可不想为点银两惹来护院官兵,引火烧身。 妇人听得黯然,过了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叫人送银子给你们。” “慢着,我们不要银子,只要你几句实话。”赵佑拦住她道。 “什么实话?”妇人微微愕然。 赵佑面色一凝,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大美帝国王爷兰萨已经登基了?” “他……”妇人垂眼,淡淡道:“是的,那是今年元日的事情了。” “元日?”赵佑朝铁士望了一眼,皆是大为震惊,他们在那死城里到底呆了多久? 脑子里有点乱,他挥下手,蹙起两道英挺的眉毛:“等下,你先说说,现在是何年何月?” 妇人张口说了个日期,赵佑听得几乎要跳起来,竟是比他进入沙漠的时间整整过去了半年! 当初他是夏末秋初到得军营,现在却已经是来年暮春,失踪这么长时间,只怕是赵氏王国那边早就闹开了锅,帝都皇宫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而且,半年内还不知发生了多少大事! 当务之急,却是要立时赶回去,让家人安心。 定了定神,勉强稳住心绪,又问:“你是兰萨的皇后?” 妇人望着窗外缓缓摇头:“他倒是册封了,还昭告天下,但我从来没答应过……”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苦,悠悠叹气。 赵佑联系起之前所见所闻,心里大致有了结论,这大美帝国皇后看来并非是被打入冷宫,相反却是极受兰萨宠爱,住在这里只怕是方便游山玩水罢了。至于住在这破旧屋子,说不定是两口子闹矛盾,所以赌气自虐。 还有,那殿下也是生得碧眸挺鼻,他唤兰萨做父皇,唤这妇人做母后,那么应当是铁士的表兄弟了。 思过了一会,再问:“这里是哪里?离大美帝国都城格鲁有多远?” 九日皇帝_858 大美帝国皇后答道:“这是天台山,就在格鲁西北三十里。” 赵佑哦了一声,想着她的皇后身份,心头一动,拉了拉铁士的衣袖,悄然道:“我外公自创的那套锁穴法,应该教过你吧?”蓝铁心身为天下第一神医,自然不会创出什么阴损狠毒的招数,那套锁穴法也就是推动内力注入人体穴位,封其经络气血,若无他的独门解救之术,被施术之人必将日益虚弱,不出半年就枯竭而亡。 “怎么?”铁士看他双眸闪动,笑靥如花,警惕道:“你想用在她身上?” “这么大块挡箭牌,不用白不用。”赵佑见他脸色不对,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锁穴法短期内对人体是没伤害的,等我们安全了,你随时都可以给她解救。” 铁士瞥那大美帝国皇后一眼,淡淡道:“我伤没好。不能催动内息。” 赵佑听得有丝火起,冷道:“很好,那就我来吧,你给我说位置。”自己跟陈奕诚学了这么久,好歹也练出一些许内力,对付强敌是不可能,制服这柔弱妇人应该不成问题。 说罢稍一伸手,两指刚一并拢,就被他按住肩头:“好了!” “不好!”赵佑咬牙切齿,也不管那大美帝国皇后在场,朝他低吼道:“你没见过美女吗?看见人家长得标致些,就什么都忘了?你也不想想,我们费了多大的劲,千辛万苦才来到大美帝国,你爹元昭帝死因不明,你娘还不知被那兰萨囚在何处,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正可以交换人质,你别跟我说你怜香惜玉下不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铁士脸上又白又红,没好气嘟囔一句:“这世上再美的女子也不及你美……”他也觉得纳闷,自己怎么就对这个陌生妇人心生怜悯,竟不忍看她受苦遭罪。 听得他两对话,大美帝国皇后脸色一白,身子微微发抖:“你说什么……什么元昭帝……” 赵佑看着她怪异的表情,正要答言,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道:“这些都是母后喜欢的菜式,御厨费尽心思才做出来的,你且小心些,别打翻了!” 少女的声音笑道:“奴婢知道,殿下你就放心吧,皇后要是得知这都是殿下的安排,一定会很欢喜的。” 竟是那殿下又回来了,还跟来了不少随从侍女! 危急中不暇再想,赵佑眼望那大美帝国皇后沉声道:“我们这就走了,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要是敢泄露半句,小心夜半三更我来找你索命!”说着抬手对她比划了个砍头的动作,拉着铁士奔进内室,从窗口跳了出去。 “等等,别走……”背后传来那大美帝国皇后的低唤,似是有些焦急。 不走?等大队人马杀进屋来活捉吗? 赵佑暗自撇嘴,奔到前方院墙下,在那墙上蹬了几下,留下个模糊的脚印,又折身回来,朝向相反向奔去,待见得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小屋,看起来像是间柴房,想来这皇后的食物都是外间送来,柴房应该早已废弃不用,于是拉了铁士推门进去,再小心掩上。 铁士明白他的意思,按照常理两人自当逃出庄子,远走高飞,没人想到他们会留在原处,躲在眼皮下,这就是他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佑靠坐在门边,凝神听着那边屋里的动静。 但闻那殿下进门,笑道:“母后该吃饭了,孩儿陪着你吃可好?” 大美帝国皇后轻应了一声,似是满怀愁绪道:“放着吧,我不饿……” 那殿下走近几步,奇道:“母后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大美帝国皇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没什么……” 那殿下拍手笑道:“哈我知道啦,母后一定是怪父皇没来看你,是与不是?这有何难,我立时找人送信给父皇,请他快马加鞭过来不就成了么?” “你这是什么话,国家大事要紧,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可以随意离开都城,想当年你父……”大美帝国皇后声音微怒,话到此处,忽又顿住,似乎神驰远处,半晌才低道:“不说这些了,你陪我吃饭吧。” 那殿下答应了一声,乐呵呵坐下来道:“这些都是母后喜欢的菜式,是父皇专门给孩儿叮嘱的,母后一定要多吃些,把身体养好。” 九日皇帝_859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偷窥无罪 大美帝国皇后沉默了一会,方才道:“你和他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你难道忘了……他当时还险些处死你?” 那殿下愣了下,笑道:“我与父皇是亲生父子,这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怎可能永远敌对交恶?再说,当时我也是被那些暴民蒙骗,事后我也很后悔……好在父皇既往不咎,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好好辅佐父皇,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亲生父子?”大美帝国皇后哼了一声,道:“这些话,是他告诉你的么?” 那殿下点头道:“是啊,我记得当时父皇独自一人到牢狱里来看我,一见我的样子就两眼发光,欢喜得不行,这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美帝国皇后淡淡道:“好了,我不想听这些,快吃饭吧。” “是,母后。”那殿下停下讲述,似是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殷勤道:“母后,这些日子你清减不少,要多吃些。” 大美帝国皇后笑声勉强:“你自己也多吃。” 赵佑听了半晌,也没听到她对方才两人闯进之事提及半句,只絮絮说些家常,想必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于是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了许久,饭菜的香味飘出老远,赵佑嗅觉超凡,更是被引得饥肠辘辘,哪管那母子又说些什么,只摸着肚子直直叹气,回头看铁士,发现他正面朝那屋子方向怔怔出神,不由挥手低唤:“喂,回神啦!人家有老公有儿子,不是你那盘菜……” 铁士转回目光,冷冷剜他一眼:“你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你敢说你对她没别的心思?都变得不像是你了!”就算喜欢有夫之妇,也不至于看上个这样老的,人家儿子都比他大! 还有啊,春心荡漾也不是件坏事,改日等回到赵氏王国,帝都名门闺秀任他挑选还不行么? 铁士瞪了他半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低声道:“我真没有,我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就觉得亲近……” 赵佑还在生气,闻言哼道:“那我呢?” 铁士笑了笑道:“你不一样。” 赵佑面色缓了下,追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想起那石棺中两人相拥而卧的情景,铁士脸上一红,低道:“反正不一样……” 说话间,但见他碧眸几成墨色,俊脸上却飞上一抹淡红,直把赵佑看得呆住,猛吞口水—— 啥时候这虎儿也出落得这般俊俏了,明明那么冷峻一个人,却会脸红害羞,这又矛盾又统一的特质,真是勾人啊勾人! 面对如此美景,秀色可餐,肚子闹得更响了,实在忍受不住,好不容易听得那边屋里碗碟撤去,那殿下也起身告退,一大群人鱼贯离开,院内重归宁静,赵佑站起身道:“走吧,我们出去找东西吃。” 天色暗下来,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院里,慢慢翻墙出去。 赵佑被铁士推上了墙头,不经意回头一瞥,却见那屋子里烛光点燃,那大美帝国皇后正坐在灯下,似在沉思,又似坐立不安,喃喃自语几句,忽又轻轻叹气。 那叹气声细碎飘在风中,不由得他倾耳去听:“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何我费尽力气……却总是喜欢不起来……相敬如宾……为什么……” 赵佑闻言一怔,脑海中刚有什么东西闪现了下,就被铁士拉下墙头。 “还愣着做什么?跟上我。” 九日皇帝_860 赵佑抽抽嘴角,他怎么觉得自从和他在石棺内相拥而卧后,这虎儿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 铁士拉着他贴近墙下阴影一路疾走,边走边低问:“你可知哪里有吃的?” 赵佑摇头道:“不知道,这就去找。”但凭他超人的嗅觉,要找个厨房还不容易? 不过这庄子也实在太大,七绕八弯的,两人这样找来找去,要是惊动了那些护院士兵,凭自己这半吊子功夫,铁士又不能调动内息,那可是大祸临头,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向那大美帝国皇后要一份地图的,不管是寻食还是出庄,都方便许多。 两人小心翼翼避过巡逻士兵,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找到厨房位置,只见夜深人静,烛火点得辉煌,几名守候的仆妇却各自瞌睡。 赵佑到食橱中找了些现成菜色,又在蒸笼里翻捡出几个半冷点心,装在一只大盘子里,拉了铁士躲在暗中分食,边吃边是自嘲地笑:“偷来的东西吃着就是香!” 铁士见他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好笑道:“没见过你这般粗鲁的王子……” 赵佑口中含着饭菜,得意洋洋看着他:“我这是与众不同,举世无双!” 铁士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主子自大得要命,这尾巴都是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汤足饭饱,赵佑揉着肚子,与铁士溜出御厨,黑暗中蹑足绕过两处院落,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 赵佑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正在陶醉,忽见不远处灯光一亮,有两人手提灯笼,嘴里低哼小曲,一阵急一阵缓地走来。 这两人还没走近,就被回廊里一道人影拦住:“你们这里从哪里来?” “甘总管……”两人齐声相唤,其中一人答道:“殿下要沐浴,特令我们清理了温泉池。” 那甘总管蹙眉道:“殿下沐浴,你们怎么不侍候着?” 那回答之人嘿嘿笑道:“里面有人侍候,殿下快活着呢,嫌我们碍事,所以才让我们回避的。” “有人侍候?”那甘总管瞧着两人的神情,似有所悟,挥手道:“那好,你们走吧。” 两人行礼退下,那甘总管也顺路走开,赵佑站在原地,想着三人方才的话,眼睛一亮,笑问:“铁士你想不想洗澡?” 在那死城里待那么久,衣衫又脏又破不说,身上早有味啦,正好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洗澡?”没等铁士作出反应,赵佑已经拉了他的手,循声找去,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曲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树木环抱中筑有一处石室,应该就是那温泉池。 赵佑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花木之美,比起自己在月清宫的浴室颇有过之,而且这样天然的设计,更显出修建者的心思细腻,低调奢华。 再走数丈,就已到得门前,还没走近,忽听得那室内娇喘声声,动人心弦,有人喘着粗气道:“乖,叫声好哥哥,本殿下让你们欲仙欲死……” 声音入耳,只怔了一下,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那两名仆从说的有人服侍,竟是这么回事! 咳,里面正上演活春宫,这澡,还要不要洗? 墙边上有只夜袅叫了几声,跟着便又陷入静寂。 只听得男女嬉笑之声不绝,女子咯咯娇笑,男子则是放声大笑,赵佑走近门边,忽又听得那殿下笑问:“你身上哪一处地方最嫩最滑?” 女子笑道:“我不知道,你问姐姐去。” 九日皇帝_861 另一名女子也是笑道:“殿下使坏,明明知道还问。” 那殿下笑道:“我哪里知道,要不先让我摸一摸……”说罢住口,不知做了什么,惹得那两名女子娇喘声此起彼伏。 “哎哟……殿下你好坏……” “好殿下,你别这样……嗯……” “别叫我殿下,叫我好哥哥,我就爱听这个……” 听得那浴室暧昧之声,铁士面红耳赤,拉着他就往外走。 “急什么啊,洗个澡再瞳,我还没看过3——p……”赵佑腹中饱胀,一心只想沐浴更衣,然后找个床榻舒舒服服睡上一觉,此时浴室被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被铁士拽着朝花园里走,忽然眼尖见的门边凳上整齐放置的衣物,眸光一闪。 虽然这殿下和铁士长得像,但不知为何,自己对他没半分好感,同样是碧眸,同样是挺鼻,安在铁士脸上就显得冷峻英挺,安在他脸上则是阴柔邪魅,他敢说,两人若是站在一起,绝对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上泥! 走得不甘不愿,胳膊一伸,手指再一勾,那几件粉红的翠绿的淡金的绛紫的衣衫就到了手中,再看看地上散落的衣裤,奸笑了下,一脚踢去旁边排水沟。 “你拿他们衣服做什么?”铁士不明所以,知道这主子还是有些洁癖,别人的衣物再好他都是不会碰的。 “等下就知道了,走吧,我们找地方看戏去!” 赵佑将衣服包裹成一团,藏在灌木深处,然后拉了铁士去到枝叶茂密的大树下。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盗贼 铁士内伤未愈不能运气,但体力还是有的,而他此前经过陈奕诚的教授,蹬个墙爬个树倒是不成问题,两人慢慢上得树梢,隐身在枝叶后,好整以暇看着底下情景。 “殿下,你胸口上这个印记可真是特别……” “别摸,这可是我的福印,要不然怎么能坐上……”语声忽顿,继而大笑起来:“你个小妖精,看我怎么降服你……” “啊……殿下……轻点……” 不知过得多久,那浴室中的声响慢慢停止,又说了些许暧昧之言,就听得哗啦哗啦水声,似是那三人下池洗浴,其间又嘻哈调笑一阵,许久才又上来,啪嗒啪嗒踩在淋湿的地板上。 “殿下,你把奴家的衣服藏到哪里去了?” “是啊殿下,奴家的衣服也不见了,殿下你快还给我们吧!” 那殿下闻言笑道:“我好端端藏你们衣服做什么?你们藏我衣服还反过来怪我,以为我不知道吗?是不是刚才没够,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来,让我再亲几下,摸一摸……” 三人嬉笑几声,复又停下来,在浴室中找寻着衣物。 浴室虽宽,却一目了然,也藏不下什么东西,到处都翻遍了,都没找着半件衣袍,这才有些着急,尤其是时辰已晚,这殿下连御两女,不免感觉倦怠,急着要穿衣回房,好生歇息。 “来人!”他连唤数声,听得外间悄无声息,更是怒火中烧,随意披了张布巾在腰间,大踏步走出去。 赵佑和铁士正坐在树上吹着凉风,突然间见他出来,赶紧屏住呼吸,好笑看着他赤裸着身体站在门口张望,心道若是自己会暗器功夫,这时摘个小桠枝射过去,把他那布巾射落坠地,那才叫好看。 “是那个稀里糊涂的小子把本殿下的衣服拿走了?!要是被殿下知道,定不轻饶!”那殿下怒骂几声,没人回应,时当夜晚,又无多人在旁,就算给人瞧见了,他本是这庄子里的少主人,下人们也不敢说什么,但就算再是风流好色,真是要他赤裸走出门来,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 九日皇帝_862 风吹云散,露出半截月色,月光照在他赤裎的上身,粉粉白白,看起来可笑无比。 赵佑边看边是摇头,这家伙身材真不咋的,大男人没点肌肉,胸口处,左乳下方还有个胎记……等等,胎记?月牙型的胎记? 内心巨震,他眯起眼,回想起那大美帝国皇后对了的称呼——棠儿? 兰棠?元昭帝唯一的儿子兰棠? 怪不得当时一想这人是兰萨的儿子,心里就觉得怪怪的,记得老师说过,兰萨侍妾无数,却没有一名子嗣,怎么可能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儿子来,还以为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原来他的身份竟是前太子兰棠,那个被起义军民推到阵前的年轻首领! 一切就都好解释了,他本不是这大美帝国皇后所生,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疏离有礼,不太亲近也是自然;他跟大美帝国皇后说他在牢狱里,那极有可能因为起义失败,他作为领袖被捕入狱,然后兰萨去看他,凭他的相貌认出他来…… 按此说法,兰萨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将这亲生侄儿过继到自己名下,立为皇位继承人也是无可厚非,不过,若他是兰棠,那么铁士呢? 如若铁士不是元昭帝的儿子,为何会有大美帝国皇室独有的碧色眼眸?他胸口上的那个疤,到底是无意受伤,还是有意掩饰? 想来想去,总觉得真相就在咫尺,中间却隔着层薄纱,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那殿下又唤一阵,终于唤来随侍送了衣衫,三人匆匆穿衣离去,等到四周静寂无人,两人这才溜下来,心中疑惑,赵佑也打消了洗澡的念头,拉着铁士沿原路返回。 他心思重重,铁士倒是不太在意,两人白天躲在那废弃柴房里,晚上就出来偷点东西吃,又过几日,铁士的内伤逐渐痊愈,功夫也恢复了七八成。 在此期间,那兰棠来探望过两次,赵佑曾仔细听过他与那大美帝国皇后的对话,无非就是请安行礼,关心问候之类,那大美帝国皇后说话温婉和气,兰棠也是毕恭毕敬,而且说的都是些生活琐事,对于皇室朝堂几乎不提。 只是每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总能听见那大美帝国皇后幽幽的喟叹声。 这日兰棠又来请安,侍女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撒了几滴在他手背上,想是有些烫,他一个巴掌就甩过去,口中骂着:“倒个茶都不会!滚下去!” 侍女含着眼泪委屈退下,那大美帝国皇后叫了另一名侍女打来清水冷敷,又柔声问道:“听说你这两日脾气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兰棠憋闷道:“没什么,就是这地方又小又偏僻,比起格鲁皇室差得多了,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大美帝国皇后笑了笑道:“期限未满,我是不会回去的。”顿了下,又问道:“怎么,过不惯,想回去了?” 兰棠叹道:“过倒是过得惯,蛤孩儿想念父皇了……” 大美帝国皇后淡淡道:“那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住一阵。” 兰棠急道:“孩儿奉父之命在此陪伴母后,怎放心把母后一个留下,这山野地方,又冷清又简陋,还不安全,母后都不知道,前几天还来了盗贼……” “盗贼?”大美帝国皇后声音一颤,打断他道:“什么样的盗贼?” 兰棠只当她是害怕,不迭安慰道:“母后莫要担心,就只是一般宵小,深夜翻墙进来也没偷到什么,就被吓跑了。” 大美帝国皇后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想必是附近山民黑灯瞎火摸错了地方,既然没损失,也就息事宁人,不必追究了。” 兰棠连连称是,话题又转了开去。 赵佑听得暗自心惊,这大美帝国皇后还真是颇有城府,这样都没把自己两人闯进之事说出来,也不知她打的是何主意,待听得人声渐去,转头对铁士道:“这里不必再呆了,等下天黑去找点吃的用的,我们连夜就走。” 铁士伤势已愈,老早就想离开,也就等他一句话:“回赵氏王国吗?” 九日皇帝_863 “暂时不回赵氏王国。”赵佑沉吟了下,既然已经来了大美帝国,天时地利,不把事情了结他是不会离开,帝都那边就只有先找人送信回去报个平安了。抬起头,他眼望窗外的晚霞,眸光闪动:“我们去格鲁。” 去格鲁,沿途打听失踪弟兄的消息,然后直入皇城,找到那位被囚禁的先帝皇后,继续追查铁士的身世! 等到夜幕降临,两人照旧是去厨房拿了些干粮带在身上,又摸到一间寝室翻出些碎银作盘缠,跳出院墙朝东而行。 此去一路之上,但见焦土残垣,野坟累累,尽是烧杀劫掠的遗迹,两人看得心惊肉跳,找人一问,才知道几月前曾有暴民占山为王,被大美帝国朝廷派军剿灭,所有的人不论是男女老少都是就地正法,前前后后处死数千人。 两人唏嘘一阵,又继续前行,到了格鲁,想到自己人生地不熟,赵佑拉着铁士进了间客店,商议混进皇宫的事情。 当晚就在客店歇下,等到夜深人静,由铁士出门在城中寻几家大户,大件贵重物事一律不要,只盗些金银,次日上街买了各种各样的衣冠饰物,沐浴更衣后往身上一换,立时改头换面,光鲜华贵许多。 赵佑仍做主子打扮,铁士则是扮作他身边的随侍,格鲁是大美帝国都城,城中王公贵族众多,怕他那双碧眸惹来祸事,他特意找来把剪子,把他的额发剪短打碎,留下几绺垂下,再告诫他时时保持低眉顺目的姿态,才勉强遮挡住。 下楼时正好遇到几名赵氏王国商旅退房回返,赵佑心头一动,上前攀谈,没一会就称兄道弟打得火热,临别时拔下头上那枚玳瑁发钗递过去,恳请带话给陈奕诚,只说自己人在格鲁,一切安好。 找到人送信,没了后顾之忧,心情变得大好,两人在格鲁城的大街小巷悠闲逛着,慢慢摸清地形,有目的向皇城方位靠拢,眼见宫外守卫严密,于是打定主意,晚上夜探,等先找到那先帝的皇后所居位置,再做打算。 走在回客店的路上,忽听得路旁一家酒馆人声鼎沸,有人高声喝道:“我大美帝国本国内务,那南越国凭什么插手干预?你们说说,战乱结束还赖着不走,这是何道理?!” 那人想是站在高台上振臂而呼,声音传出去老远,底下之人不时有附和声响起,皆是议论纷纷。 “是啊,摆明了是欺负我们!” “不就是些流寇土匪么,难道我们大美帝国自己的军队围剿不了,非要他南越出兵?”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依我看,那位秦皇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得秦皇子三个字,赵佑心头一惊,秦业人在格鲁? 赶紧拉了拉队伍末尾一人,讨好笑问:“这位大哥,我们是路过的,请问他们是在讲什么?” 那人瞟他两眼,哼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年前南越出兵协助剿匪一事!” 赵佑故作不解道:“帮我们打土匪,很好啊,你们在生什么气?” 那人上下打量他,冷笑道:“你是真傻还是怎么的,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剿匪老早就结束了,新皇登基也好些日子了,那南越军队就是赖着不走,整日吃喝拉撒不说,还时不时扰民生乱,当我们大美帝国是什么了?” 赵佑心头一沉,当日他借口巡边犒赏,实际目的却是就近打探大美帝国局势,随时调整策略,做出反应,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意外失踪,赵氏王国无暇插手,其他几国又按兵不动,反而是南越胆大分得一杯羹! 也不知那秦业与兰萨达成了何种协议,竟能允许南越军队深入内地都城! 还有,要是秦业人在皇宫,那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了! 正想着,忽听得马蹄声声,有大美帝国官兵汹涌而至,一下子将这酒馆包围起来。 铁士见状,赶紧拉他转到街边墙角。没过一会,就见一名中年人被五花大绑押着出来,边走边还高声喊叫:“你们凭什么抓人?凭什么抓人?”听声音俨然就是方才在台上那人。 卫士中有人冷笑道:“凭什么,凭你在大庭广众下妖言惑众,祸乱社稷!”说罢推搡一把,将那人押着随车马走远。 九日皇帝_864 等到官兵散去,酒馆前众人摇头叹息,也自行散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往回走,前方街角处琴声袅袅,一名瞎眼老人拉着胡琴,沙哑唱着地方小曲,路人偶有过去,往破碗中丢下一两个小钱。 走过他身边,赵佑瞥见他破烂的衣衫,心生怜悯,从腰间掏出个小银元宝,想想不妥,径直走近过去,将钱塞进那双枯瘦的大手中。 “谢谢好人!谢谢!”老人摸索着将钱收好,琴杆拉动几下,凄怆又唱。 这回赵佑听清楚了,他唱的是:“鱼目混珠,认贼作父,妻离子散家破亡……”大美帝国口音极重,不知是哪一出的曲目。 两人回到客店休息了下,待得初更时分,即换上夜行衣装,顺着白天认下的路来到宫墙之外,见宫门外有卫士镇守,悄步绕到一株大树后躲避,待卫士不注意,铁士带他轻轻跃入宫墙。 眼见殿阁处处,道路迂回,却不知兰萨居于何处,至于那位先帝皇后,更是渺无踪迹,一时大费踌躇,只得靠着高墙阴暗处慢慢走着,心想只有抓到一名卫士或是太监来逼问。 两人放轻脚步,走了小半个时辰,不见丝毫端倪,赵佑按下心中急躁,寻思这大美帝国皇宫占地宽广,皇帝寝宫好找,但那囚人之所却不好寻,务须沉住了气,今晚不成,明晚再来,纵然须花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日,也是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脚步更加谨慎,绕过一条回廊,忽见花丛中灯光闪动,两人对望一眼,忙缩身在假山之中,过不多时,只见四外太监模样的人提了宫灯,引着一人过来,后面还跟着数名黑衣侍卫。 “好了,送到此处即可,余下的路我都记得,尔等回去复命吧。”那人走上一座石桥,站定开口,因为背对着他,一时也看不清面容,只是单听声音便是温润清朗,那相貌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是,小人告退。”那四人恭敬行了礼,原路退下。 黑衣人见状上前,低声道:“王子,夜深露重,你的腿……” “没事,我站一会就回房去。”他摆摆手,姿势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此时月色融融,凉风习习,那人站在桥上,衣衫被风吹德鼓荡,隐隐有种萧寒之意,那背影竟是如斯熟悉,就像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个人! 夜风中,只见他对月仰望,悠悠叹息—— “我都等了这样久……为何……你还不来……” 他看起来很是消瘦,弱不禁风,宽大的衣衫像是披挂在身上,被风一吹,好似要飘起来。 赵佑看着那道背影,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只是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为何会在自己梦里出现? “铁士,你看他……”转头去看,却见铁士也是一瞬不眨盯着他,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不是说……死了吗……”他喃喃自语。 “谁死了?”赵佑不满拍拍他的脸,低道:“他旁边那几名黑衣人,你看到没有,他们穿的是南越服饰,还叫他王子,他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为首的黑衣人他在帝都也见过,当日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要带他去南越,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男子便是那南越四皇子,秦冲。 铁士蹙眉,像是看异类一样看着他:“你……不认识他?” 赵佑好笑反问:“我应该认识他吗?”心中倒是在想,那黑衣人口口声声要自己去见他们王子,如今铁士又是这副表情,难不成他以前真的认识这个秦冲? 不管认不认识,反正现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呢……他以前……”铁士欲言又止,语气有丝迟疑。 以前……他都不记得了啊! 九日皇帝_865 叹了口气,赵佑低声道:“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我掉下悬崖,把很多事情都忘了的。”想了想,又撇嘴道:“不过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得,至于这个人,他是南越四皇子,跟他二哥秦业那是一丘之貉,坏事做尽,我那么惦记他干嘛?” 两人在旁这么一阵窃窃私语,那石桥上的男子蓦然转身,朝他们藏身之处低喝道:“谁?” 他这么一喝,那队黑衣人齐刷刷拔出腰间的长刀来。 “糟了,被发现了,快走——”赵佑吐了吐舌头,拉着铁士就往后退,心道这距离隔得甚远,凭着铁士的轻身功夫,还怕甩不掉他? 初来乍到,地盘还没踩熟,他可不想就这么无谓干一架! 不过一瞥之下看清那人面容五官,心底倒是狠狠颤动了一把,那狭眸晶莹闪耀,像是海面上细碎的星光,挺直的鼻宛若刀削,再配上张弧度完美的薄唇,丝毫不输给陈奕诚! 可惜了,这样的帅哥,却是敌非友…… 如此想着,脚步毫不停歇,两人在假山石缝里左穿右转,在夜色掩护下,迅速退向前方黑暗的园林。 铁士开始还有些犹豫,到了后来却是使出全力,夹住他的胳膊鬼魅般在高墙屋顶上跳跃奔驰。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在高手面前还是稍逊一筹,没追出几步,就追丢了人,反倒是那男子追着两人一路疾驰。 赵佑回眸望去,见他紧跟在两人后面不远,不管他们怎么加速,始终与之保持五十步的距离,像条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其武功竟不在铁士之下。 再奔一阵,只见前方水雾茫茫,一道白练似的银瀑从高大的假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前是一座清幽竹亭,额上写着风烟亭三字。 铁士拉着他正朝那瀑布奔去,忽听得风声呼呼,一人大声喝道:“什么人?”两人闻声一惊,但见四名大美帝国侍卫大声叱喝,各举单刀,挡住去路。 这四人单刀虽然耍得威风,其武功却也稀松平常,铁士放开赵佑,手起刀落,啪啪两下用刀背击晕了其中两人,再跃起身来,一个连环腿将剩下两人踢得高高飞起,扑通两声撞大墙上。 出手虽然利落,但这一耽搁,那甩不掉的尾巴已堪堪赶到,没等赵佑迈步开溜,就听得背后响起低沉微哑的声音:“殿……下?” 赵佑听得身子抖了抖,这秦冲到底是皇子还是戏子,就一声唤都能叫得这样深情这样颤抖这样狂乱! 干笑了两声,他慢吞吞转身过来,斜眼看他:“秦四皇子,你找我有事?” 秦冲急走几步,站到他面前,叹息一声:“侥天之幸,终于让我等到了。”说着,竟是伸手抚向他的发鬓,眸光清润,其间交织着伤痛、担忧、愧疚与放心等等情绪,最后只化作温柔欲滴:“你怎样?受伤没有?” 赵佑往旁边一跳,及时闪开,轻笑道:“我们好像没这样熟吧?”借着亭内宫灯的光芒,眼见他着一身青色锦袍,领口衣袖均是淡金色的绣纹,头顶玉冠上镶着颗明珠,月色姣姣,玉树临风,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形象,可这也不能成为对他动手动脚的理由! 第三百零八章 相忘于江湖 在南越之时这泰家兄弟想必对他那是欺辱惯了,但是这是在大美帝国,而且他也不再是当初的赵佑! “还在生我的气吗,过来,我都可以解释的……”泰冲微笑朝他伸出手来,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冷冽长剑抵在胸口,紫气环绕,青芒可见,正是他的琅琊神剑! “殿下,你……”泰冲怔怔看他,手臂悬在空中,半晌不曾垂下。 “眼珠瞪这样大做什么?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赵佑冷笑道,这人真是少见,手无寸铁还眼巴巴往剑尖上撞! “我信。”泰冲叹息一声,眸光幽深过来:“你对自己都那么狠心,那么高的悬崖都毫不犹豫往下跳,就没半点想过我……” 呸呸呸,看他这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模样,好似两人暗地里有什么奸情似的! 九日皇帝_866 真是见鬼了! “看来你病得不轻!”赵佑耸了耸肩,欲要收剑回鞘,这泰四王子,活脱脱一个妄想症患者,懒得理他! “等等!”泰冲抓住他的手腕。 赵佑面色一凛,长剑发出铮的一声响:“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再不放手,我就卸了你这条胳膊!” 泰冲不为所动,只那么深深凝望着他:“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赵佑挣脱不得,一怒之下挥剑过去,但见剑光一闪,一缕长发飘飘落地。 要不是半途收势,他敢说,他的手臂绝对保不住! 想死好不容易,自己找把刀往脖子上一抹便是,为毛要让他来当这个凶手?! 毕竟他的身份是南越四皇子,自己就算再恨泰业一家,也不能轻易要他的命,只能看不能杀,真是难受得慌—— 唉唉,出门没翻黄历,这个夜晚该在客店里好好睡觉,不当来此! 赵佑呆了呆,转头朝向铁士低叫:“你看热闹看够了没,还不快来帮我弄开这疯子!”这铁士也是怪,明明早就撂倒了那四人,偏生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他与这泰冲纠缠而不予援手,当真这疯病还能传染不是? 铁士哼了一声,慢慢走过来,淡淡道:“放开他。” “铁士。”泰冲朝他笑了笑,继而坚决摇头。 精光闪耀,铁士倏然出手,钢刀劈向他的肩头,到得肩胛处,忽而停住:“你腿脚有伤,我不想乘人之危,你放手罢。” 赵佑听得火起,情急叫道:“铁士你也疯了么,跟着疯子讲什么道理!” 泰冲闻声一僵,涩然看他:“你就那么狠我?”目光绕过他,再转向铁士,却是深沉如夜:“认识这么多年,我们还没动过手……” 赵佑微怔一下,原来他们是旧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 “是没动过手,不过看来今日免不了了。”铁士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掩饰不住一丝怒意:“你既然是泰冲,就早当知道会有今天。”他性情虽冷,却也不傻,从黑衣人唤的那声王子,到那身贵族装束,再联系上赵佑被掳去南越的经历,山庄一夜血洗的惨事,并不难推断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难怪他会遗忘,只因那背叛之痛太过深重,刻骨铭心! 泰冲脸色黯了黯,蹙着眉尖,望向赵佑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估算错误,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但你要相信我,我跟叶容容只是做戏,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看到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赵佑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了人?”那个什么叶容容,不是他的皇子妃吗,他们关系如何,根本不关他的事啊! “殿下!你何苦如此对我……” 铁士瞥了他一眼,冷淡打断:“他不记得你了。” 泰冲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他从悬崖上掉下来,想必摔到了头,忘记了一些人和事,其中恰好就包括你。”铁士表情淡然,情绪也控制得极好,他怎么却从中听出丝丝幸灾乐祸之意? “忘……忘了?”泰冲听得倒退一步,直觉摇头:“我不信,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九日皇帝_867 铁士的声音冷静,且冷淡:“我无须骗你,这是事实。” “事实……”那张儒雅俊秀的脸缓缓转向他,眸子里满是无法置信:“是真的么?你……不记得我?” 赵佑收回剑来,含笑抱拳:“早闻泰四王子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泰冲并不理会,也不还礼,眼底的悲伤一点一点堆积成海,只盯着他喃喃道:“忘了……真的忘了么……” 这人真是,干嘛用那种悲伤欲绝的眼神看自己,自己又没欠他什么! 南越四皇子泰冲,原来竟是个花痴…… “相逢何必曾相识……”很是佩服自己的文采,赵佑自得一笑,“泰四王子,请转告令兄,我跟他的账,我会慢慢跟他讨要的,咱们后会有期限。” 撤下石化成俑的泰冲,铁士带他跃过墙头,扬长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衣侍卫终于追踪到此,瞪着横躺一地的大美帝国宫卫,着急道:“王子,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他轻轻摆手,眼眸望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苦意浸透舌底。 忘了…… 他竟然忘了自己…… 曾经相濡以沫,如今相忘于江湖…… …… 两人出了皇宫,走在格鲁的大街上,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赵佑实在忍不住,低问:“喂,你怎么认识那泰冲的?” 铁士瞥他一眼,皱眉道:“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赵佑气得敲他一记:“废话,我记得我还问你!我告诉你,南越泰业一家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我的人,不管以前如何,现在必须划清界线!” “我知道。”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一句过后就陷入沉默。 赵佑也不说话,回想着方才的皇宫地形,这大美帝国皇宫地势并不算复杂,想必再有一晚就能探明,但是宫里住着个南越皇子,武功又搞,又有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卫,确给夜探带来不少障碍;还有,兰萨还没现身,更不知真正实力如何! 忽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对了,你说泰冲腿脚有伤?怎么回事?” 铁士摇头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我只看出他下盘不稳,还极力掩饰,显然是腿脚有伤,否则我们一开始就被他追上了。” 赵佑闻言微惊:“他的功夫那么好?比陈奕诚呢?” 铁士又看他一眼道:“据说当年他曾和陈将军有过一战,未分胜负。”当今世上,能令他受伤的人,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原来如此。”赵佑心里寻思,这泰冲明明武功高超,却任由自己拔剑相向,眼皮都没动一下,就算他不动手,直接高声呼叫引来宫中侍卫,自己二人势单力薄,也是难以应付,他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任己逃走,不知是何居心! 这样的人,不必泰业好对付,以后碰上还是尽量避而远之。 九日皇帝_868 回到客店已经快天亮,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梳洗更衣之后,赵佑让店小二直接将饭食端进房间,唤来铁士边吃边是商量再探皇宫事宜。 依照常人思维,已经打草惊蛇,皇宫必然会加强守卫,怎么也得再过八天时日再予行动吧,可赵佑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最不喜欢就是拖泥带水,于是商议决定,当晚就去。 白天闲着没事,两人出了客店闲逛,哪里热闹哪里钻,遇到人堆就扎进去,天南地北一阵胡侃神吹,话题有意无意往王公贵族身上引,大美帝国各地稀奇古怪的事听了不少,当然,也打听到几座后妃宫殿的名称和大致方位。 其中太后的寝宫叫做徳宫,皇后的寝宫叫做宸宫,贵妃的寝宫叫做珍宫,其他妃嫔则是聚居在宁宫各殿,另外还有一座冷宫,住的都是一些失宠的女子,苦度残生。 等到天一黑,两人来到皇宫附近,准备随便找了个食铺坐坐,顺便用些晚饭,没想到还没走到店门口,远远望见挤满了人,叹息声议论声响成一片。 “这些官兵实在凶狠,就连个卖世谋生的老人家都打!” “造孽啊,真是造孽,谁认识这老人家,帮忙寻到他家人让其领回去吧!” “我倒是见过,这老人是来格鲁寻亲的,听说是找他的小儿子……” 赵佑踮脚往人群里一望,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仰躺在地,面颊一块淤青,口交渗出血来,肩上四肢也是血迹斑斑,身边不远还放着把断了弦的胡琴。 第三百零九章 重新认识 看清老人的相貌,再看到那把胡琴,赵佑心头一惊,不正是昨日自己在街头遇见的那位瞎眼老者?难道是自己给钱时出手阔绰,竟让老人家因此遭了难? 心中大是抱歉,赶紧与铁士挤进去,查看老人伤势。 好在这老人都是些皮外伤,铁士随身携带着金疮药,给老人止血裹伤,又使了些银钱给店主,扶他到店里歇息。 “谢谢好人,谢谢!”老人神智渐复,止不住道谢。 “老人家不必客气,不过,这官兵为何打人?”赵佑不禁发问。 老人沉默了会,叹气道:“我以为是卓里回来了,我去找他……” “卓里?” 老人点头:卓里是我儿子,早年出去闯荡,年前还托人送信回来,说是做了大生意,后来又说到了京城,我两个女儿都嫁出多年,老伴也不在了,我就想着来京城投靠儿子,谁知他竟然……“讲到此处,老人老泪纵横,捂着脸怎么也说不下去。 不用说,一定是这卓里出了什么事情,老人没有寻到人,却落得个无家可归受人欺凌的境地。 众人在旁听得凄然,皆是上前安慰,老人哭了会,慢慢平复下来。 想着昨日一面之缘,赵佑叹息一阵,让铁士外出雇了辆牛车将老人送回客店,安排房间住下,又让客店掌柜帮忙请了大夫,给老人看病医治,忙完这些已经是夜幕降临,赶着夜色两人又回到宫门附近,双双跃进墙去。 宫内带刀侍卫巡逻严紧,比昨晚来时更加谨慎,但铁士轻身功夫何等了得,岂能让护卫发现,两人下了地,一路小心奔走,慢慢摸向徳宫方位,心道那先帝驾崩,皇后与妃嫔则成了太后太妃,自然当居徳宫。 谁想在徳宫转了一圈,竟扑了个空,偌大的宫殿灯光暗淡,空空如也,竟似是长期无人居住。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细细查找,两人正要退出,忽觉背后细微声响,灯火一闪,笑声清晰传来:”我就知道,你们会先来此处。“ 转头一看,竟是泰冲一袭白衣,提着盏宫灯站在门口,笑的温情脉脉。 赵佑被那笑容恍了下神,待反应过来,铁士已经冷哼出声:“事已至此,你还没死心?” 九日皇帝_869 泰冲笑道:“死心?怎么会?” 铁士上前一步,冷道:“你想做甚?” 泰冲没理他,眸光投向赵佑,笑得意味深长:“昨晚我想了很久,殿下忘了我也好……”也不理会对面两人怪异的神情,自顾自道:“从今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是……泰冲。” 重新认识? 赵佑听得好笑:“泰四王子,你是不是做完吹了冷风受了凉,所以病得不轻?” 泰冲眸光忽闪,笑得如沐春风:“多谢关心,我身体很好。” 赵佑撇嘴道:“那花痴也是病,腿伤也是伤,有了伤病就别遮着掩着,有这个闲工夫跟着我们,倒不如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免得英年早逝,让你家里那皇子妃年纪轻轻就守寡,还有你那皇帝老子皇后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了。”泰冲出声打断他越说越刻薄的话,好脾气笑道:“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忍心咒我?” 赵佑听得挑眉:“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泰冲瞅着他,神情略带一丝苦楚:“是不关你的事,只是……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也就不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佑懒得理他,朝铁士道:“我们走吧。” 铁士点点头,两人刚一抬步,就被他伸手拦住:“就这么走了?不好奇这徳宫里为何没有太后太妃?” 赵佑回头瞪着他,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都知道! 泰冲望着他笑道:“既然好奇,你要不要问问我?我毕竟比你们早来了两月,对这皇宫里的人和事多少也更了解一些。” 赵佑冷笑道:“我问你就答吗?那么好心?” 泰冲点头道:“只要你想知道,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这不是好心,这是苦心。” 赵佑只觉牙酸,哼道:“不管是好心还是苦心,你都自己留着呢,我们不过是闲着无聊,是以来此溜溜,现在夜深人困,该回去睡觉了!” 泰冲笑意更深:“是的,大家都困了,一起回去睡觉吧。”说着,竟是跟着他们往殿外走。 这下别说是赵佑,就一直不吭声的铁士都不干了,手指按在刀柄上,一脸肃然:“泰冲,你到底要做什么?” 泰冲两手一摊,微笑道:“我不做什么啊,只是我在这宫里也待腻味了,看今晚月色很好,趁此机会出宫走走。” 见退市沉下脸来,赵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别跟着疯子一般见识,我们走。” 两人出了徳宫,往来处走,泰冲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翻墙他跟着翻墙,他们下地他也跟着下地,待到得宫外僻静处,两人一路向西回客店,原以为他自然是步步跟着,不想一回头却见他慢条斯理往东去了。 似是感觉到两人注视的目光,那背影微顿,夜风中传来一声轻笑:“我是真的去散步,要一起么?” 赵佑呸了一声,拉着铁士快步离去。 在他背后,泰冲已经转身过来,一瞬上眨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眸里却雾气氤氲,深沉莫名。 九日皇帝_870 被泰冲这么一打岔,一个晚上又是白忙活,赵佑忿忿不平回到客店,先补了会眠,睡得不甚安稳,直到天色大亮才被铁士敲门唤醒,两人在房里用了早饭,一同出门。 忽而想到瞎眼老人的房间就在隔壁,赵佑顿住脚步,站在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老伯,在吗?” 一名路过的店小二见状道:“公子是找那瞎眼老头么?他一大早就走啦!” 赵佑与对视一眼,奇道:“他道哪去了?” 小二笑道:“还能去哪里,皇宫呗!公子有所不知,这老头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头道:“这里有毛病,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好的时候还能去拉拉琴讨几个小钱,不好的时候成天在宫门外候着,非要说他儿子就在那里面当贵人,说什么他听到过他儿子的声音,嘿,那些宫卫不接他才怪!” 赵佑摇了摇头,格鲁城这样大,也不知去哪里找人,只好叮嘱小二,等那老人一回来一定看着他,热饭热汤侍候着,别让他再随意走动。 出门溜达一圈,也没见什么好玩好耍的,这大美帝国地处戈壁,大片国土都是被风沙覆盖,只河谷周围几块大的绿洲才有城池市镇,其都城格鲁算是最为富庶繁华之地,但与帝都相比,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走着走着,倒见路旁一个小摊在卖果品,阵阵甜香飘来,惹人食欲。 赵佑走进一看,只见那竹筐里尽是拳头大小的甜瓜,表皮光洁,黄黄白白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那小贩一见来了生意,笑着招呼:“二位要来几只甜瓜么?自己家里种的,味道很好的!” 见他停下来,铁士脸色淡淡:你要买这个吃?” 赵佑点头:“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爱吃水果的人少之又少,自从离开帝都,几乎没有吃过水果了,今日正好大饱口福。 如此想着,饶有兴趣弯下腰去,一手捞起一只甜瓜,摸摸这个,再敲敲那个,不知怎么挑选。 倒是铁士,在小贩那里要了只小些的筐子,眼睛随意一瞟,就抓起三四只放进去。 赵佑按住筐子叫道:“你会选?”看着那些瓜都长得差不多,味道闻起来也是一个味,他能保证他选的一定好? 铁士耸耸肩:“我自然会选,在宋氏王国到处是这个,经常见得山里的野猪去地里偷吃。” 旁边欲要停足的几人闻言便走,赵佑反应过来,一拳都在他身上:“你才是猪!” 铁士面色正经道:“我是实话实说。” 见那小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赵佑赶紧拾了几只放在筐子里,笑道:“我朋友喜欢开玩笑,你别介意……来算算价钱吧?” 小贩正在点数,半路上一只手掌伸过来,将筐子按住。 手指修长,肤色白净,各处细节十分漂亮,挑不出半点瑕疵来,赵佑一边暗地跟自己的手做着比较,一边顺着手臂往上看,待看到那张温润含笑的俊脸,登时没了心情。 “这甜瓜看起来不错,店家我全买了,大筐小筐一起算。”那嗓音倒是清朗好听,但说出来的话足以把人气死! 第三百一十章 没骨气 “小筐是我们已经买了的。”铁士冷声陈述,丢了块银子在小贩手里,就要去拿筐子。 “等等。”泰冲笑吟吟摸出只金元宝,递给那已经目瞪口呆的小贩:“所有的甜瓜我都买了,要嫌不够,我还可以加。”他一句说完,跟他寸步不离的黑衣人从街角齐刷刷冒出来,各个面容肃穆,神情冷峻。 小贩看着他身上华贵的素白衣饰,再瞥见那队黑衣人,又是利诱又是威胁,哪里还敢加价,点头哈腰道:“公子客气,这些甜瓜都是公子的,我家里还有,明日一早给送到公子府上去!” 九日皇帝_871 一只金元宝两筐甜瓜?脑子被门板夹了。 赵佑险恶撇撇嘴,拉着铁士往别处走:“你以前总说我纨绔,看到没,这个才是……” 没买到甜瓜吃,但想到铁士那番野猪偷吃的说辞,心态倒是平和,两人在格鲁城里走了一圈,走得累了,随意找个小饭馆,就着临床的位子坐下来,叫上两碗汤饼,一大盘烤肉,边吃边看风景。 这烤肉是当地一大特色,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赵佑吃得小嘴冒油,眼见他杯里茶水见底,小二久唤不来,铁士起身自己去添。 他前脚一走,某人后脚即来,当仁不让坐在赵佑对面,顺带一碟切成薄片面甜瓜摆在他眼前:“我尝了,这甜瓜味道不错,比茶还解油腻。” 赵佑看着碟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瓜,粉白里透出点翠色,水水润润,卖相极好,只可惜是出自他之手,心里再是垂涎都不会动嘴。 “怎么,方才不是想吃么?”泰冲看着他抿唇的动作,忍不住笑道:“放心,我洗得很干净,碟子还在滚水里煮过的。” 赵佑翻了个白眼甩过去:“万一你撤点毒药啥的在上面,我岂不中了你的道儿?” 泰冲温柔一笑:“你味觉超常,稍微一点就能尝出好歹来,又怎会被我下毒?三儿,你当真是记性不好。” 听得那三儿两字,赵佑只觉得自己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干笑道:“泰四王子是在叫谁呢,这么肉麻。” 泰冲笑得温柔:“自然是在叫你。记性不好也不打紧,以后我经常提醒你便是。” 赵佑哼了一声,这花痴之人说的都是胡话,不理也罢,眼见铁士端着茶水大垮步过来,略略放心,继续撕肉吃饼。 “怎么又是你?”铁士走进过来,眉毛一拢,止不住的冷淡厌恶。 泰冲无辜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格鲁太小了,走到哪儿都会遇见,这就是缘分。”见铁士盯着桌上的甜瓜,笑容收敛,正色道:“甜瓜味道虽美,瓜蒂却有剧毒,你内力深厚吃了兴许没事,但他吃到一点都不行。” 赵佑听得冷笑:“敢情你抢着买了一筐子甜瓜,原来是一番好心要警告我们这个?” 泰冲看着他不屑的眼神,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终是叹息道:“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让你遭遇一点危险。” “你离我远点,我就安全啦!”赵佑懒得再看他,结果铁士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站起身来:“好了,我吃饱了,铁士我们走吧?” 撇下端然正坐的泰冲,赵佑随铁士走出两步,忽而转身回去,指着那碟还没动过的甜瓜,满面堆笑:“确定这是给我的?” 泰冲眼睛亮了下,浅笑道:“当然。” “那就好。”摘由开开心心端起碟子,径直走向店门口的食桌,那里坐着名年纪不小的女子,一双眼一直盯着这边的美男瞧,频送秋波,只可惜那脸上满是细纹,堆满了脂粉,一颦一笑,粉末就簌簌往下掉。 “给,那边穿白衣服的公子爷送你的甜瓜,他不好意思过来,找我帮忙传个信,说他对你一见钟情,你要是也喜欢他,就过去凑成一桌好生聊聊……”没等他说完,那女子已经眉开眼笑抢过碟子,一阵风似的朝泰冲奔去。 赵佑耸了耸肩,暗叹这世间花痴真是不少,孤男寡女,正好凑成一双。 两人也没甚逛的,索性打道回府,一回客店房间,就见门内摆着一筐甜瓜,看那竹筐式样,俨然就是被泰冲抢走的那一筐! 赵佑愣了下,找来小二一问,说是名黑衣男子送来的,指明是送到他的房间。 黑衣男子,不正是泰冲的手下吗? 看来这泰四王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格鲁城中大大小小客店不少,只一天一夜他就找上门来了! 九日皇帝_872 盯着那筐子里粉白青绿的甜瓜,赵佑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液,这异国他乡也难得见到水果,浪费了要遭天谴的! 挑了个又圆又大的,嗅了又嗅,仔细检查审视,没觉得有异,于是打来清水洗净,削皮去仔,切片装盘,想着泰冲的话,将那瓜蒂处切了又切,弄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自己先尝了一小口,然后放心朝铁士招收。 “没问题,来吃吧。”笑得眉眼弯弯,再咬一口,那清甜的汁水在唇舌打转,齿颊留香。 铁士轻哼一声,见着他的笑容只觉得碍眼,看也不看那甜瓜,转身去了外屋,嘴里酸溜溜直嘀咕—— 这没骨气的,人家几只甜瓜就给收买了…… …… 宸宫,位于大美帝国皇宫之东,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这日细雨淅沥,到了半夜才渐渐停歇,雨后风气,微有一丝凉意。 四周一片寂静,却有两条人影避开巡逻宫卫,在宫墙上矮身疾走,转眼间行到宸宫附近。 循着潺潺水声,两人在周围转了几转,待寻到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假山瀑布,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宸宫就建在瀑布背后,倒是皇宫中园林最美风景最佳的宫殿。 上次因为泰冲在后追赶,看得不够仔细,单知道这瀑布前是一座大池塘,池塘前建有风烟亭,如今走进细看,才发现顺着亭子前行,没走几步又是一片长廊,廊下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香花,什么凤仙花、百日草、半支莲、万寿菊、美人蕉,开得很是灿烂,堂后又挂了甘蓝、萱草、龙涎等香珠,但觉香气袭人,芬芳扑鼻。 再往前走,紧邻瀑布便是一座穹顶华堂,堂中有桌有椅,有杯有碟,还有架美人靠,上面搭着张薄毯,丢着几柄团扇,想是宫里妃嫔夏日歇息纳凉之所。 “没想到这大美帝国皇宫房子修得不咋样,园林景观倒真别致,当初修建时相比花了不少心思!哎哎,当皇帝真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赵佑感叹一阵,转头看着一脸淡漠的铁士,轻笑道:“铁士,你想不想当皇帝?” 铁士淡然摇头:“不想。” 赵佑扁嘴哼道:“胸无大志的虎儿。” 铁士反问道:“当皇帝有什么好?” 赵佑笑道:“你也来扮一把皇帝,就知道啦。”说罢拉着他坐在正中凉床上,捧着只茶杯奉到他面前,屈膝说道:“小人侍候陛下用茶。” 铁士接过,点头道:“谢谢,我不想喝。” 赵佑摇头笑道:“皇帝不会道谢的,你太客气啦,学都学不像。” 末了又端着只碟子过去,故作恭敬道:“陛下请用,这是最好的贡品鲜果。” 铁士瞥了眼他手中的空碟,正经道:“我不爱吃水果。” 赵佑愣了下,直接将碟子朝他甩过去:“死小子,本殿下如此相待,怎么这样无趣!” 铁士手掌一翻,将碟子拿在手中,轻轻放在桌上:“好了,已经耽搁了这样久,该办正事了。” 赵佑嘻嘻笑道:“着急什么,让他多等会,反正我是睡够了的!”料定泰冲今夜必在宸宫等候,他吃过香饭即是告知铁士,各自关在房里睡了半日,睡到天黑才起,精神那是好得不得了,也不必眼巴巴赶去,先在皇宫里逛个够! 两人在长廊里听雨赏花,磨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往宸宫而去。 九日皇帝_873 宸宫是皇后寝宫,照理应当很是繁华富贵,一路但见灰砖青瓦,红墙竹楼,清幽有余而华美不足,颇有些小家碧玉的韵味。 赵佑忍下心中疑惑,径直朝前奏,殿堂倒也宽阔,灯光闪烁,映出廊前一道白衣胜雪的人影,清隽挺拔,却又如斯瘦削。 两人脚步声并未掩饰,那人听在耳中,含笑转身过去,正是泰冲。 “两位来得倒早。” 早?赵佑暗哼一声,此时已到丑时,称之为早,真是睁眼说瞎话! 以为谁都像他一样闲得发慌吗,大半夜不睡觉,跟个孤魂野鬼似的的四处游荡? 没有理他,赵佑大踏步朝殿内走去,宫殿里花幔均已挑起,铜鹤灯架上点着灯火,高低错落,风雨中确有几分温暖之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赶鸭子上架 外殿内殿,一间间寝室走遍,除了几具被点了睡穴的太监宫女,没见到别的人影。 正要退出,忽见墙上一幅人物丹青,不觉轻咦一声,停下脚步。 画上所绘是一片花团锦簇围合下,一名锦衣少妇正在逗弄怀中婴孩,少妇端庄大方,温柔秀美,看向婴孩的目光里满含慈爱,而婴孩不过五六月大,咧嘴笑着,十分稚嫩可爱,整幅画作形象鲜明,色彩浓郁,画风与赵氏王国颇有不同,而画作的背景正是那风烟亭。 丹青题为母子图,左下方有一行小字:棠儿半岁留念。 赵佑怔了下,再看看那落款,仅一个风字,而印章内俨然却是元昭两字。 风……兰风……元昭帝的名字…… 而那锦衣少妇,眉眼异常熟悉,她竟是…… 背后脚步声起,一个清朗的嗓音低声讲解:“大美帝国元昭帝是位风雅之士,尤其擅长丹青,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件画作……” 赵佑打断他的说话,急问道:“这妇人是?” “是……”门外人影闪动,泰冲微顿了一下,看向来人一字一顿道:“正是元昭帝之妻,大美帝国皇后,乐氏。” 赵佑啊的一声低吼,一掌拍向脑门:“我怎么这样糊涂?!” 自从石棺出来,他就只顾着洗刷铁士,虽然对那山庄里的皇后有众多疑虑,去压根没往这上面想! 想起那看向铁士的震惊眼神,以及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两人之间的情感互动……笨啊,真是笨死了! 泰冲看着他的表情,再看看他身后的铁士,狭眸一闪:“你们已经见过他?” 赵佑没有回答,而是走近一步,仔细端详着画上的少妇,是她,就是她! 但是,若是此皇后就是彼皇后,那兰萨他岂不是……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泰冲笑了笑道:“兄终弟及,在大美帝国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并不仅仅限于皇位,甚至是……这宫中的一切。” 赵佑蹙起眉,听得他缓缓道:“元昭帝驾崩之后,大美帝国皇后就病倒不起,有段日子还变得精神恍惚,最近几年才有好转,兰萨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了给他治病,不惜招募天下名医,还多次派人去请蓝神医出山来格鲁常驻,均遭拒绝……” 九日皇帝_874 想请外公?赵佑暗地好笑,外公性情就犹如闲云野鹤,一年有大半时日都在深山野林采草炼药,每回有大事才来帝都,又怎么会答应到遥远的大美帝国来? 如此想着,去也一心二用,倾听着他后面的话:“兰萨武将出身,外形英武出众,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是正常,据说因为顾及乐氏的心情,他将后宫一干人等全部换血,虽保留了宸宫,却只封其为夫人,这一称号直到年前平定叛乱,寻回失散的皇子兰棠之后才得以改变,终是册封皇后。” 赵佑听得笑道:“光是给后宫换血有什么用,他应当摊贩一朝臣子全都换个干净!” 泰冲跟着一笑:“他倒是想,但是这二十年来仁义治国,勤政爱民的声名不都全部白费了?”想想又道:“至于那找回来的皇子兰棠,就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起初是被暴民推到阵前,与其说是起义领袖,倒不如说是精神寄托,然而起义被剿灭之后,兰萨亲自前往天牢探望,与他一夜长谈,却来了个惊天剧变,从失散皇子一跃成为正统殿下……这一回兰萨大开杀戒,所有参与起义暴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处斩,却与他一贯执政风格不符,倒是有些像是杀人灭口。” 赵佑眯眼道:“你怀疑……这个兰棠不是真的?” 泰冲不答,眉眼弯起,薄唇一勾反问道:“你不也一样怀疑吗?” 赵佑瞥他一眼,冷然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泰冲笑道:“我毕竟早来了两个月,待在这皇宫里都快发霉了,自然要找点事情来做,你说是不是?” “那为何要说给我们听?” “因为……”他瞟了一言不发的铁士,轻笑道:“现在还不能说,以后再告诉你。” 赵佑懒得再问,拉起铁士就往外走,只听得泰冲在背后低唤:“哎,就这样走了么,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好歹我打探到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走两步,又听得他喊道:“乐氏一直在天台山静养,兰萨已经三日前亲往迎接,预计明日一大早就要回宫,届时宫中守卫不会像现时这样松懈了。” 赵佑脚步稍顿,暗道,难怪这几次宫中空虚无人,他鸠占鹊巢,行经倒似地主一般,原来是兰萨不在宫中,想必自己跟铁士走小路,而对方却走官道,一来一去,刚好错过。 泰冲见他背影微滞,笑了笑又道:“明晚我会约兰萨父子饮酒谈事,没机会见面了,要不今晚留下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眼看两人头也不回,越走越远,他轻吁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身躯骤然软倒,跌坐在地,竟是半响爬不起来。 过了片刻,那黑衣人首领匆匆寻进殿来,一见他这般模样,一个箭步上前搀扶,声音微颤:“主子,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泰冲靠着他勉力站稳,笑着摆手:“我没事,只是站久了腿有点麻,你别大惊小怪。” 黑衣首领急道:“可太医说了,王子这腿须得好生养着,阴雨天不能出门行走,最好是卧床静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变成个瘸子。”泰冲说着,喘了一口气,自嘲低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那样悲惨的。” 就这样不受待见,要是成了瘸子,那还不更一掌打去九霄云外?! 设想着那时的情景,他笑得愈发灿烂,喃喃低语:“不过,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将他身边那些男子的腿全部砍断,一条不留……” 皇宫外的大街上,一阵风过,铁士只觉得后颈微凉,不由得打个寒颤。 回了客店,两人也无睡意,索性挑灯夜谈。 “明晚兰萨父子要与泰冲共赴酒宴,也就是说,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再探宸宫,当面询问……” “他说的,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是个圈套?” 赵佑抬起头来,他怎么觉得这说话的语气有些泛酸? 九日皇帝_875 笑话,泰冲的话,他怎么可能全都相信呢?顶多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罢了。 “我不全信,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必须冒这个险。” “其实不必,那兰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他身上也有印记,我看他与那大美帝国皇后相处也很好,而我——”铁士低头,下意识看了看胸口,苦笑道:“兴许是小时候顽皮,正好在这里弄出个疤来,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去去去,哪有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赵佑一拍桌子道:“你给我记住了,你是大美帝国皇子,大美帝国皇子是你,这就是事实。”一想到那个兰棠月夜风流的猥琐模样心里就犯恶心,哪里有半点一国皇子的气质内蕴?跟个寻花问柳的嫖客没甚区别!再看铁士,气质冷峻,相貌堂堂,怎么看怎么养眼! 铁士看着他,忽然正色道:“你真那么想让我当这个皇子?” 赵佑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当皇子有什么不好,身份尊贵,威风凛凛,总比跟在他身边当保镖强,再有,自小身世凄苦的他,如能重获母爱亲情,那是再好不过。 铁士沉默了一会,点头道:“那好吧,如你随愿。”说罢站起身来,开门出去,一路低低碎念,“不仅没骨气,还没良心……” “哎——” 赵佑不明所以看着他走出房门,他怎么没良心了? 明明是为他好,想他出人头地,想他飞黄腾达,怎么感觉自己是在逼迫他似的,两袖清风赶鸭子上架了,爱当不当! 清晨,日光透过窗户缝隙射进房间。 赵佑翻个身,梦中正在月清宫逗弄小元儿,忽闻大街上远远传来丝丝鼓乐声,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眼皮跳动了几下,不甚情愿睁开双眸,昨夜回来得晚,又跟铁士说了许久,还想着一觉睡到午时,是谁扰人清梦? 楼下有说话声响起,他揉了揉眼,侧耳倾听。 “快出去看啊,是皇上,皇上亲自去迎接皇后娘娘回宫了!” “皇上跟皇后真是好生恩爱!” “还有太子殿下,殿下好年轻,还那么英俊……” 听着这话,赵佑反应过来,翻身起床,匆匆洗漱穿衣,弄得一身光鲜出门,在铁士的门前敲了一会,没有回应,奇怪,这一大早的,招呼都没打一个,难道就出门去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胆狂徒 想了想,又去那瞎眼老者的房间里看了看,也是没人。 带着一丝疑惑朝前走,待转过楼角,忽见前方露台处一片黑色衣角,心中一动,那里好像是正对着大道,兰萨的队伍势必从底下经过! 原来,他心里还是在乎的…… 轻咳两声,赵佑走过去,果然见铁士转过头来,他笑了笑,一掌拍向他的肩膀:“看什么呢,走,陪我吃早饭去!” 铁士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就要往回走,忽然下方有人叫了一声:“快看,飓风骑来了!” 飓风骑,是大美帝国皇帝随行侍卫,每回皇帝出行,必在其左右。 飓风骑行近,兰萨与乐皇后的车马想必也不远矣。 九日皇帝_876 感觉到他身形微顿,赵佑叹了口气:“想看就看吧,那么别扭干嘛?” 他那么孤独的一个人,从小无名无姓,与虎为伍,有一天突然得知可能还有亲人在世,这种想靠近却又心生畏惧,想得到又怕失去更多的心情,其实他能理解,正所谓近乡情怯,期冀过后谁说就是如愿以偿,有可能会是更大的失望,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切如旧。 铁士没有作声,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赵佑暗自好笑,拉着他朝楼梯处走:“在这里能看到什么,倒不如寻个近处看,依我看上回那家汤饼铺子不错,我们去那里占个地,顺便吃早饭。” 连两人两了客店,眼见到处都是已洒水扫地,大街小巷干干净净,有的人家门口还摆了香案,一问才知,按照大美帝国习俗,子民对迎接帝后之事十分慎重,帝后返京也不是径直回宫,而是车马先要在皇城游走一周,接受百姓朝拜,再予进宫。 而街头巷尾一片喧哗,只见街上无数男女,都是衣衫光鲜向背涌去,人人嘻嘻哈哈,比过年还要热闹,炮仗之声四面八方的响个不停。 皇城内外已人山人海,几无立足之地,铁士双臂前伸,轻轻推开人众开道,到得那家汤饼铺前,正好台阶高起数尺,倒是个便于观看的所在。 两人刚站定不久,便听得锣声当当,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 街上人人延颈而望,那锣声渐进渐响,来到近处,只见两队高头大马的青衣侍卫策马行来,无数锣鼓手随行奏响,震耳欲聋。 乐队行完,两面红缎大旗高攀而至,一面旗上书着:“安邦护国”,一面族上书着“忠孝仁义”,旁附许多金光闪闪的大美帝国梵文。大旗前后各有一队精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如云,足有数百之众,众百姓见了这等威武气概,都大声欢呼起来。 赵佑刚瞅着那两面大旗过去,突闻破空之声传出,人丛中白光连闪,一柄长刀直射出来,径奔其中一根旗杆,随那举动,一个沙哑犹如破锣的男声嘿嘿冷笑:“忠孝仁义?狗屁!” 他轻呼一声,下意识去按住腰间剑柄,却见那粗壮的旗杆晃得几晃,便即折断,呼的一声从空中到将下来,可见那掷刀之人臂力非常,只听得惨叫之声大作,十余人被旗杆压住了。众百姓大呼小叫,纷纷逃避,登时乱成一团。 这一下便起仓卒,两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铁士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目光如电射向长刀飞出的地方,但见人潮涌动,哪里还有线索。 “看样子是不是冲我们而来,稍安勿躁。”赵佑拍了下他的手臂,以示要慰,心中暗忖,想必是不同政见者前来捣乱,正好看看那飓风骑的本事。 但见数百名大美帝国官兵各持兵刃,开始再人丛中搜索捣乱之人。 这长刀长逾五尺,刀背镶有铁环,刀柄铸有铜兽,看起来沉重不堪,落地时竟将路面砸出一个大坑,这掷刀而出的内劲十分强悍,显得是武林好手所为,事出仓促,又有闲人阻隔,赵佑虽眼力超常,却也没能瞧见放刀之人是谁,连他都没见到,那大美帝国官兵自只乱哄哄的瞎搜一阵,自然是一无所获。 过不多时,人丛中却有七八名男子被横拖直拽拉了出来,口中大叫:“冤枉……” 呼号声中,一对玄甲骑士奔马疾驰过来,面色肃然,弯刀齐下,顿时头颅滚落,血溅当场,竟是立时将这些男子杀死在大街之上,并不停留,即是掉头飞驰回返。 这一变故,只看得赵佑大是气愤,道:“那掷出长刀之人早已走了,却来乱杀百姓出气,原来这就是飓风骑,很好,很好!” 就连一向冷漠的铁士也轻轻抿唇,眼露不豫。 有官兵过来,迅速将尸首抬走,现场乱了一阵,后边乐声又起,过来一队队都是簇拥神像,高举金瓜金锤的仪仗队,过后则是两队年轻貌美的宫女,哥个个衣着绿裳碧裙,手持羽扇宝伞,只看得众百姓喝彩不迭,于适才血溅街心的惨剧,似乎已忘了个干净。 又闻铮铮马蹄声,大队玄甲骑士缓缓而来,前后左右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众百姓齐道:“看,皇上来啦,皇上来啦!” 赵佑凝目瞧马车上的两人,车窗上布帘掀起,兰萨探头出来,朝街上百姓挥手,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而他身侧,乐皇后靠在他的肩上,双目闭合,似是假寐,而太子兰棠骑马随侍,背负张镶金嵌玉的长弓,腰悬三尺长剑,与以往相较倒有了几分英气。 帝后车马过后,又是一队玄甲骑士,再有便是些宫人太监随行,其后成千成万的百姓跟着瞧热闹,人人几西涌去。 赵佑想到那突如其来的长刀,不信这掷刀人会就此作罢,早早拉着铁士挤入人丛,随着车马往皇宫方向而去,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说的都是今日帝后回宫的威况。 眼见宫门在望,官兵开始驱赶随行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挡在百步之外。 九日皇帝_877 忽闻一声长啸,一道黑影从高墙上跃下,飞一般冲向车前,两手各持一把厚背大刀,将去路全部封住,口中厉声喝道:“不知廉耻的狗男女!还不出来受死!” 凭他身形步法,铁士已经肯定他就是那掷刀之人,眼见他贸然犯难,只觉便要上前,却被赵佑拉住胳膊,似笑非笑:“人家有夫有子,还有那么多精兵强将,谁要你前去多事?再说,你凭什么身份去?” 被他这么一问,铁士眼神一沉,停步不前,目光却是不由自主望向场中。 赵佑也是凝神看去,但见那人着一身破旧灰衣,头顶光秃,身材魁伟,竟是个和尚,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本来相貌已全不可辨,难道是元昭帝未死,隐忍多年前来报仇?念头一起,立时好笑按下,老师说过,元昭帝兰风是一名极其儒雅的君王,以这乐皇后爱恋有加,而这和尚形象粗犷,喝声有怒无殇,两者实在相差甚远。 那和尚话声未落,早有数名飓风骑策马过去,将他团团围住,刀剑齐出。 和尚双刀相格,臂力惊人,竟是将飓风骑的进攻全部挡回去,忽闻背后一声鸣响,一支全无威胁的羽箭射了过来,他侧身避过,回头朝向射箭之人,忽然一愣,嚅嗫道:“你是……小皇子殿下?” 在他对面,兰棠手指颤抖着,紧紧握住铁弓,强自镇定道:“大胆狂徒,竟敢阻截我父皇母后的车辇,来人,弓箭侍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你要杀我……哈哈哈!”那和尚仰天长笑,悲怆道:“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我当年九死一生带你出逃,图的就是这样的报答么?” 兰棠不明所以,颤声道:“你说什么?你是谁?” 和尚没有作答,目光怪异,只死死盯着他的脸,忽然飞身跃起,朝他胸前五指张开,嘶啦一声撕下一大块不料来,兰棠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叫,左胸敞开,露出粉白的肌肤,淡红色的月牙印记俨然现出。 “你不是……”和尚怔了下,骤然变色,刚叫出一声,就听得四周羽箭声起,无数箭矢嗖嗖射来。 与此同时,赵佑低声叫道:“铁士,救人!城外山坡汇合!”就在那人伸手去扯兰棠的胸襟之时,他就已经明白过来,这和尚既然知道兰棠的胸前胎记,则必定是熟知当年内情的敌人,必须留住性命! 电光火石间,铁士冲了过去,赵佑也在同一时间朝后退。 这枪林箭雨的,以他现在的功夫,绝对是被射成刺猬,他可不想冒这个险,再给铁士添乱! 飞奔的同时不忘回头望一眼场中,铁士已经加入战场,与那和尚并肩挥刀抵挡飓风骑的箭阵,马车车门打开,兰萨站定,那双与铁士相似的碧眸里满是阴霾与狠毒。 “杀!给朕杀了这两名逆贼!” 赵佑听得心头一紧,但也坚信铁士的本事,撒开腿往客店的方向飞驰。 三百一十三章 临终托孤 回到客店,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了下物事,想了想,并没退房,只是在枕下压了一笔银钱,这才慢腾腾下了楼,故作悠闲往外走。 住了几日人也熟了,来往掌柜小二皆是热情招呼:“公子这是要出门啊?” 赵佑轻笑回应:“是啊,打算四处走走。” 在客店门外买了些烧饼之类的点心,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朝城门方向走,估计皇宫外打斗得厉害,守卫士兵也没怎么检查便放了行。 到了城外小山坡上,赵佑遣走马车,随意找了个小树木坐下,掏出干粮就着清水吃着,边吃边等铁士过来,谁知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太阳落山,还是没见人影。 看来这回有些棘手。 倒也不太关键,他眼见天色将黑,于是按照日月神教惯例,升起三堆柴火,呈品字型排列,在夜里既是指路标识,又可防御野兽。 又等了一会,听得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脚步略显迟滞,转头一看,铁士背上背着一人,俊脸苍白,面颊上还有一丝血迹,显然经过了一场恶斗。 九日皇帝_878 赵佑立时扑了过去,急道:“铁士你受伤没有?” 铁士摇了摇头,将背上之人小心放在地上,正是那名和尚:“我没受伤,倒是他,背后中了一箭,甩开飓风骑实在不易,所以来迟了。” 赵佑见那和尚昏迷不醒,脸上疤痕累累,丑陋可怖,细看却不是天生如此,乃是锋利刀剑所致,正值疑惑,铁士已经削去他背上后心处的箭杆,撒上所剩不多的金创药,至于那箭头,摸着却有倒钩,现时又在荒郊野外,缺医少药,无论如何都是不敢拨的! 喂那和尚喝了一口水,赵佑微叹了一声,将衣物和干粮递给铁士:“这么一闹,但凡兰萨有点脑子,都会封锁城内城外的药铺,再挨家挨户搜查疑犯,飓风骑实力不弱,我们才两人,不好对付。” 铁士看那和尚一眼,淡淡道:“不及时医治,他活不过明晚。” 赵佑咬唇,他倒是知道还有一个地方的药品不会被封锁—— 唉唉,才逃出来,又要钻进去,真是折腾啊!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想着是远走高飞,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竟还会重返皇宫,这虽是一步险棋,难说不是一步好棋! 对于大美帝国皇宫,经过这几次的夜探,两人可谓是轻车熟路,只是这回背负一人,手脚不如之前那般利索,观察潜伏许久,才寻机跃入宫墙,小心避开巡逻侍卫,一路摸到宸宫。 此时已过子时,远远听得皇帝寝宫有细乐声传来,委婉旖旎,歌舞升平,看来那宴会还没结束。 赵佑凝神听了一会,放下心来,此时救人要紧,也顾不得去找那乐皇后当面对质,凭着记忆在偏殿找到一间僻静的小屋,摸黑将人带进去。 铁士跟在蓝铁心身边有些时日,大致会些检查手段,给那和尚数了下心跳,又摸了脉象,见得他询问的目光,沉吟道:“他好像是以前受过重创,没有痊愈,现在又受箭伤,单有药物只怕不行……” 赵佑点头接道:“最好再绑一保太医来。” 两人商量一阵,决定赵佑留下守护,铁士出去找雪医药。刚要动身,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他的裤腿。 “不用找大夫了,帮我找丞相大人,这是信物……”却是那和尚醒转过来,费力从怀中摸出枚漆黑小巧的令牌,塞到他手里,边说边是抬头看他,忽然瞥见碎发下那一双纯正的碧眸,不由哑声低叫:“啊,你……陛下!” 赵佑心头一动,拉住铁士推到他面前:“你叫他什么?陛下?” 和尚盯着铁士,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喃喃道:“陛下,是你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小皇子……小皇子丢了……丢了……”说着说着,气急攻心,忽然一口血喷出来。 铁士见状赶紧按住他的心口,一股内力输送进去,眼见他脸色好转,气息渐稳,赵佑乘机指着铁士又问:“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陛下,他比你那陛下年轻多了,但你是不是觉得他眼熟?”想起乐皇后那句话,续道:“除了那一圈髭须,其他地方,是不是都很像?比今日朝你射箭那人像多了,是不是?” “像,真像……”和尚自言自语,不知想到什么,朝铁士蓦然伸手。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赵佑已经替他将铁士胸襟拉开,露出左胸那处疤痕来:“你是不是想看这里?这个……是你弄的?” 铁士瞪他一眼,他动作那么快干嘛,他自己没手吗,这小子,就知道对自己借机揩油…… 和尚一瞬不眨瞪着铁士胸前的疤,眼眶一红,重重吸气,半晌才哽咽出声:“没错,是属下弄的,属下也没办法,兰萨那逆贼四处拦截,属下不这样做,小皇子性命堪忧啊!” 赵佑听得欢喜,终于坐实了铁士的皇子身份,眼见这和尚虽然激动,但还不至于立时就死,于是坐下来,听他讲述当年事情真相。 和尚歇息一阵,慢慢道出:“属下姓祁名金,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当年随陛下出行,不想竟在山谷遭伏击,巨石滚落,车马俱损,到处皆是火海,更有不明身份之人凶狠阻杀,陛下临终之时将小皇子托付给属下,让属下送回格鲁皇宫。” 赵佑问道:“偷袭之人是谁?” 祁金咬牙切齿道:“是兰萨!他早有心谋权篡位,陛下却心存仁慈,这才中了他的圈套!” 九日皇帝_879 果然是兰萨! 赵佑与铁士对望一眼,又听得他喘口气道:“属下带着小皇子辗转欲回格鲁,一路遭受追捕,后来才知兰萨将属下定性为反贼,全国通缉,属下受了重伤,自身难保,生怕陛下的血脉在属下手中再遭不测,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毁去了小皇子胸前的印记,自己也毁去了自身容貌,剃了光头扮作和尚,带着小皇子北上避祸,希望他朝能够卷土重来,谁知在宋氏王国山林,属下竟不慎丢了小皇子……” “宋氏王国山林?”赵佑低问,这正是铁士生长的地方。 “是的,属下寻了大半个月,只找到件破碎的衣服,夜里听见虎啸,料想小皇子必是遭遇了饿虎……属下对不起陛下临终所托,罪该万死,心灰意冷,于是点了一场火自绝谢罪,不想半夜一场雨竟将火浇灭,属下被那浓烟所呛,嗓子也坏掉了,既然没死成,也就去了死意,四海为家,到处流浪,心里总觉得没见着小皇子尸身,举许小皇子还在人世,又一直找寻,直到两月前听说兰萨登基,册封皇后,还找回了太子,属下就赶紧寻来格鲁,意图阻止小皇子认贼作父。” 一番话听得两人唏嘘不已,心道这侍卫能为皇室血脉甘愿毁容自伤,多年辛劳,当真是忠心耿耿,眼见他伤势严重,打定主意定要寻到太医为他悉心医治,恢复如初。 祁金歇息一会,又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罪。” 铁士对这殿下的称呼还有些不适,默了一下才问道:“什么事?” 祁金垂眼道:“属下在山林里弄丢了殿下,又自绝不成,原本是该折返格鲁刺杀兰萨,为陛下报仇的,但属下自知与他武功相差太多,又畏惧飓风骑的实力,是以迟迟为有动作。”当日他心灰意冷真不是假话,想着小皇子凶多吉少,就算杀了兰萨又如何,大美帝国皇室空虚无人,于国于民无益,索性带着仇恨与遗憾远离尘世,不问世事。 铁士摆手道:“你对我有恩,已经竭尽全力,我怎会怪你?” 祁金舒了口气,感慨道:“陛下若是泉下有知,看到殿下长大成人,功夫还这样好,不知当有多欣慰,只可惜乐氏不守妇道,改嫁仇人……”忽然想到皇后乐氏乃是他生母,顿时住了口,神情有丝尴尬:“殿下,对不起……” 铁士摇摇头,倒是赵佑抢上问道:“你说元昭帝临终前要你带小皇子回宫,意欲如何?” 祁金张了张嘴,眼睛看向铁士,欲言又止,赵佑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我就是问问,想来还有些重要遗言,要不我出去,你悄悄对他说。” “不用,祁叔叔,他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说到不是外人这里,铁士顿了下,心里莫名跳快几下,竟有丝丝甜意。 祁金被那一声祁叔叔叫得大感安慰,只觉得多年的苦却都不算什么,看看他,又看看赵佑,依言道出:“陛下有道秘密手谕,就藏在风烟亭附近,说是皇后知道地方。” 赵佑明白过来,元昭帝想必对这皇弟早有戒心,暗中做了准备,若是祁金能送小皇子安全回宫,则能由皇后主持大局,众臣一起扶持小皇子上位,可惜兰萨筹备多年,处处设防,祁金最终没能踏进京城,反而弄丢了皇嗣,悔恨之余远走他方。 三百一十四章 暗中守护 祁金又道:“只是皇后已经改嫁,心思难测,身边又另有假冒之人,殿下务必小心。” 铁士点头道:“我知道了,祁叔叔你待在这里好好歇着,我这就去找人给你治伤。”说罢点了他的睡穴,令得他昏睡过去,感觉他脉息紊乱,气息渐弱,又对赵佑道:“你守着他,我去去就来。” 赵佑想着自己超常的眼神耳边,或可助他一臂之力,拉住他道:“我不懂医理,守着他也没用,倒不如与你同行,速去速回。”又指了指前方小床道:“将他藏在床下,应当无妨。” 铁士想想也是,那琅琊神剑仅对妖魔管用,留他在此只能对付点寻常侍卫,若是来了高手则两人一齐落网,自己反倒是顾及多多,于是将祁金移到床下,四处掩好,悄然关门出去。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鼓乐声早已经停歇,宫内一片静寂。 想到兰萨就在宫中某处,两人心怀畏忌,慢慢摸索查找,好不容易找到太医院,瞥见里间还亮着灯光,铁士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跳进去,抓了一名值夜的中年太医点了穴杠在肩上,又拎了只塞满药物工具的药箱出来,低声道:“行了,快走。” 两人马不停蹄朝宸宫方向奔去,眼见已经望见那假山瀑布,忽闻背后一声轻咦,有人冷声喝道:“站住!” 铁士兀自不觉,赵佑一听那声音暗道糟糕,遇到谁不行,偏偏遇到他—— 兰萨,以往的大美帝国王爷,现在的大美帝国皇帝,更是大美帝国有史以来武功最高的快刀王! “你们,转过头来。”兰萨声音虽冷,气势却不容置疑。 九日皇帝_880 赵佑眯起眼,聆听着背后的呼吸之声,感觉到铁士身体微僵,余光瞥见他的手已经摸向腰间钢刀,脑中迅速作出判断,铁士的武功与兰萨也许可以对敌,自己却没法打得过兰萨身后的八名侍卫……这一仗,势必落败。 若是没有祁金还好,他们大不了脚下抹油,立时开溜,但是祁金还藏在宸宫之中,又是身受重伤,兰萨总会找去…… 兰萨见两人动作迟滞,心中更是生疑,喝道:“再不转头,朕的弓箭手可不客气了!” 话声刚落,啪啪数声,弓箭搭起蓄势待发,忽听得远处有人扬声叫道:“陛下,那是我的人,千万手下留情!” 赵佑诧异抬眼,却见秦冲带着一队黑衣侍卫疾步赶来,那并不陌生的黑衣首领怒声喝道:“阿丹,叫你夜里不要乱跑,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被人劫持,真是丢王子的脸!” 阿丹?他可是在叫自己?怎么尽给他取些莫名其妙的怪名字! 被人劫持…… 他不傻,立时明白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如他所说,铁士是歹徒,自己和那太医便都是人质,脑子里急急转动,飞速分析局势:落在兰萨手里,此人心狠手辣,结果糟糕透顶;落在秦冲手里,他与铁士是旧识,想来还有生机。 转眼功夫就已想得利弊分明,将铁士的手搭在自己脉门上,赵佑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奴才错了,王子快救我——” “阿丹莫怕,他敢伤你一根汗毛,我就要他的命。”说话之人,正是秦冲。 听他这话产得郑重其事,铁士冷哼一声,正要争辩,却被赵佑轻轻按住低语:“我先跟他走,你完事后再来找我。”只是权宜之计,他可不认为秦冲真会好心帮自己。 铁士轻嗯一声,带着他慢慢转身过去,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几分不舍来。 兰萨一直盯着铁士的身形,眼见他转身过来,额前碎发飘飞,突然叫出声来:“是你!” 铁士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来,冷笑道:“是我又如何?”说话间忽然松开赵佑,带着那太医一跃而起,直飞上墙。 兰萨闪电般追上去,他身旁八名侍卫紧跟其后,忽见面前人影一晃,秦冲与其黑衣侍卫也是同时行动,将被抛下的赵佑团团围住:“阿丹!” 就这么有意无意,一挡一阻,铁士已经带着太医窜出老远,转眼消失在前方宫墙上。 “该死,又让他跑了!”兰萨憋了一口怨气在心里,又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得瞪了秦冲一眼,目光定格在赵佑身上:“四王子,这位是……” 秦冲不慌不忙道:“是我的随侍书僮,之前跟我闹了别扭,不听话到处乱跑。”说着,板起脸朝赵佑道:“阿丹,你说说,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佑低下头,带着一丝哭声道:“我走来走去迷了路,刚在这里歇脚,就见这男子扛着个人过来,说什么缺个帮手,非要掳我出宫……”心中大是庆幸,早前在树林里的时候就已想到,特意换上身普通服饰,生火的时候还专门用草灰抹了脸,说话也有意捏着嗓子,再加上这些日子一直辛苦奔波,脸颊身形瘦削了不少,当时在赵氏王国皇宫仅是一面之缘,他敢肯定,兰萨绝对认不出自己来! “随侍书僮?”兰萨盯着赵佑,皱眉开口:“四王子的手下朕都见过,唯独这位看着眼生……” 赵佑牢记言多必失的金句,盯着自己的鞋子没做声,毫不意外听得秦冲低声解释:“阿丹一直待在我房中,平时不出门,是以陛下不曾碰见。” “王子房中?”兰萨会意过来,干笑两声道:“原来如此。”早闻这南越四皇子与其皇子妃关系不冷不热,却对这小书僮如此在意,原来娶妻只是掩人耳目,之前扔下苍歧一摊子事,执意前来格鲁接手联盟事务,倒也不足为怪了。 再看那小书僮,身形纤细,面色微黑,哭声略显实细,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倒是惹人怜惜,不觉打消疑惑,与秦冲寒暄两句,即是拂袖而去,召集飓风骑布置追捕计划。 赵佑看着一行人等远去的背影,暗地松了口气,铁士还算聪明,带着太医逃往宫外,将兰萨的注意力全部引了出去,打死也想不到他要抓的人实际就在眼皮下!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本王子走吧。”秦冲的声音清朗响起,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欣喜满足。 九日皇帝_881 赵佑回头,见他笑吟吟望着自己,那队黑衣侍卫却是退至百步之外。 “多谢秦四王子出手相助,我还有要事在身,人情欠下以后再还!”略一抱拳,就打算开溜,话说得好听,心里却想,这点小恩小惠,永远也抵不过他跟秦业之间的深仇大恨。 刚一抬步,衣袖就被他拉住,就像是做惯了一般,手掌顺势一滑,与他五指扣紧,听得他轻忽笑道:“我可是为了你背上个断袖的声名,就这么走了,你良心何安?” 赵佑横他一眼,冷笑:“我要那么多良心作甚?”使劲甩手,却哪里甩得开他? “别费劲了,我说过,要我再放开你,除非我死。”秦冲似是心情大好,也不理他的挣扎,牵起他的手往前走:“既然还得回到此处,何必要出去,以逸待劳不是更好?” 赵佑沉下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确定两人进入宸宫时没被人察觉,秦冲绝对不会知道那房间藏有伤者! 秦冲笑了笑,道:“不说这个了,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瞧着他不悦的神情又道:“兰萨还没走远呢,你难道想唤他回来?” 一句话将他噎死,只得忍气吞声跟着他走,路上就听得他一人唱着独角戏,细碎念叨:“听说早上兰萨回宫时遇到一老一少行刺,那少年男子想必是铁士,那老和尚却又是谁?” 赵佑闭嘴不语,秦冲也不觉无趣,自顾自讲道:“铁士能够带着那和尚逃脱,运气实在不坏,不过当时兰萨尚未出手,否则以他的快刀,结果难料。” “他的快刀,真那么厉害?”他忍不住问。 秦冲点头道:“不错,世上鲜有敌手。” 赵佑撇了下唇角,又自闭口,秦冲淡淡一笑,继续道:“那老和尚中了一箭,性命垂危,所以你们才冒险来宫中寻医找药,让我猜猜,你们将那老和尚藏在哪里,客店?城外?都不对,何必舍近求远,难道是皇……” “够了!”赵佑咬住嘴唇,这人要是放在现代,简直就是个心理学的高手,在他面前,真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是,隔墙有耳……”秦冲微笑,压低声音道:“你知我知便是。” 赵佑没有理他,默默前行,直到鼻端嗅得浓郁花香,这才发现竟不知不觉来到宸宫外的假山瀑布下方,花树掩映,池水清清,侧旁正是风烟亭。 环顾四周,隐隐见得树后花间有人影闪烁,再一倾听,呼吸声细微起伏,显然是那些黑衣侍卫并未走远,隐在暗自守护,有他们这道防御,也不怕兰萨的人在旁偷窥窃听。 三百一十五章 陪我一夜 想着祁金关于元昭帝手谕的话,赵佑心头一动,抬步朝亭子走去。 秦冲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望向他的黑眸里满是关爱与宠溺。 “兰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太莽撞了,铁士又对你唯命是从,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方才不易脱身。” 轻责的语气,令赵佑听得蹙眉:“谁要你多管闲事。” 秦冲淡淡一笑:“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不是闲事。” 脑子有毛病! 赵佑懒得再听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步踏进亭中,借着宫灯的亮光,一双美目仔细往亭子上下左右搜索,双手也是不进拂过亭柱栏杆,假意欣赏,实际却是在寻找暗格之类,并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你喜欢这亭子?” 听得他在背后柔声低问,赵佑随意点头:“是啊,看起来还不错。” 九日皇帝_882 “这座风烟亭,是元昭帝当年为乐皇后亲手设计修建的,并在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来命名,是显帝后情深,一时传为佳话。”见他听得出神,秦冲微笑道:“日后我们不建亭子,就修座楼,叫做佑冲楼,可好?” 佑冲楼?真是恶心死人! 赵佑忍住心底厌恶,在亭子里搜寻半晌,没见得有异,又径直出亭朝长廊走去。 秦冲脸上笑意更深,跟着他寸步不离,他行他也行,他停他也停,两人随着长廊漫步向前,一直走到走廊深处,前方上有瀑布如练,下有水池幽深,已是路之尽头。 赵佑将那长廊也摸索个遍,眼见亭廊都已走完,却没有半点线索。 以他的超常五感都不能有所发现,旁人也绝对不会有收获! 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些,怪也只怪那无昭帝心机太深,藏东西藏得太好,遗言又留得过于简单,什么叫风烟亭附近,这附近二字,方圆十里都能够包含进去! 那手谕……到底是藏在哪里呢? “看看,这里美吗?”秦冲问。 “美吧。”赵佑漫不经心答着,心里却想,美你个头啊美! 见他神情颇为不耐,秦冲笑了笑,忽然揽住他的腰:“带你去个更美的地方……” 赵佑低呼一声,想到这是大美帝国皇宫,又赶紧掩口,这么一惊一恼间,但觉身子一轻,竟似腾云驾雾般随他飞起,朝着那白茫茫的瀑布直冲过去! 瀑布从高处落下,水的冲动力不可小觑,后方又是坚硬山石,两人这么直直撞过去,结果可想而知! 赵佑懊恼闭眼,他还那么年轻,谁想今日竟要与这疯子一起奋不顾身,撞山而亡! “到了,睁眼吧。”耳畔传来低笑,听起来爽朗愉悦之极。 怎么回事?身上只微有湿意,竟无半分痛楚? 赵佑疑惑睁开眼,羽睫颤动着,吃惊看着周遭景致,却见自己竟是身处一处干燥之地,四壁都是平整青石,顶上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面前不远即有石桌石凳,墙角处还有张宽大的石榻,上面垫着张虎皮,通体雪色,中无一根杂毛,十分珍贵。 再看身后哗啦水声,白雾升腾,周身遍布凉意,立时明白过来,原来两人竟是穿过水帘,进到假山内部! 早觉那假山瀑布修得高-耸巍峨,与周围秀丽的景致有丝不符,却原来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不能不说这元昭帝还真有两把刷子,这样的构思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秦冲他怎么知道? 被他眼波一扫,秦冲浅笑开口:“兰萨对这里颇为忌惮,平时都是有侍卫把守的,我觉得好奇,有天夜里摸了进来,无意章发现了这个秘密。” 赵佑想着上回在此碰到的持刀侍卫,不觉点头,想来这假山石屋是元昭帝所建,兰萨怕乐皇后睹物思人,是以封锁此处,不愿让人得见。 至于现在为何不见那些侍卫,必是他提前到此做了手脚的缘故。 如此想着,在石屋里巡视一圈,看着屋内简单的物事摆设,也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倒是石壁上还有些可能,但他总不至当着秦冲的面趴在壁上敲打查探吧。 看来只有另找机会前来了,叹口气,赵佑转身朝水帘处走,却被他伸手拦住:“你要去哪里?” 赵佑挑了挑眉,冷淡看他:“这里是格鲁,不是苍岐,我想我有人身自由。”若不是顾及铁士,他早在兰萨面前亮出身份,大美帝国与赵氏王国虽不亲近,但料想兰萨还不敢对他为难! 九日皇帝_883 秦冲呆了下,收回手来,轻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佑脚步不停往外走,却听他在背后冷静陈述:“铁士背负那太医跳出宫墙,必定会远离皇宫,将兰萨视线引开,重重围追下,短时间内绝对没法回返,你若是贸然出去,到时他回来又去哪里找你?” 见他脚步微顿,似在暗地思忖,秦冲眸光轻闪,又道:“你们本来已经带人逃出去,却又拼命回来,如此不顾一切,难道是……那老和尚伤势严重,命在旦夕?” 赵佑张了张嘴,这种被人看破心事的感觉十分不好:“你想怎样?” 秦冲哑然失笑:“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你。” 赵佑哼了一声道:“心领。” 刚要抬脚,又听他轻声笑道:“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手下也有一名随侍大夫,医术还不错,不会比大美帝国的太医差,如你愿意,可以让他去给那老和尚治伤……当然你若是执意要等铁士回来,也可以拒绝,不过我只怕那老和尚年老体衰,伤情恶化,等不了那么久。” 赵佑转身过来,一言不发盯着他,真想从那碍眼的笑容里看出他的所思所想来,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如今已经打草惊蛇,那太医院四周想必已是重重把守,要再弄名太医出来,真是比登天还难!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不——”秦冲看着他肃然戒备的面容,暗自好笑,临时改口:“我要你……陪我一夜。” 陪他一夜? 赵佑闻言一怔,唇角抽-搐下,笑道:“秦四王子真会开玩笑。” 秦冲笑容淡淡:“这不是玩笑,我是说真的。”他眼波流转,掠过四周景致:“如此良辰美景,你我莫要辜负才是。” 赵佑瞪着他,这样无耻的话,亏他说得出! 要不是琅琊神剑被布带裹住掩饰原貌,真想拨出来一剑刺去! 默然数数,在心里刺了他几十剑,方才作罢,似笑非笑道:“原来秦四王子有这样的嗜好,只可惜那花容月貌的皇子妃,独守空闺,所遇非人……” 秦冲眼睛骤然一亮,好似在漆黑的夜里点起一簇火焰:“你记得她?能想起她的样子?” 赵佑两手一摊道:“听闻南越四皇子妃国色天香,温婉贤淑,与秦四王子乃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还有脑中搜刮着形容词,就被他清淡打断:“听说的事,往往都作不得数。” 赵佑瞟他一眼,看这神情,与那皇子妃婚姻生活不太和睦,不过也是,既然是个断袖,这夫妻感情自然要打些折扣。 “别乱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思,秦冲勾唇一笑:“我是否断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佑撇嘴哼道:“别那么自来熟,我高攀不起。” “我们本来就很熟……”秦冲不知想到什么,悠悠叹了口气,转了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 黑漆漆的眼瞳望过来,唇角微微上扬,笑得那么温润清淡,就仿佛是在讨论今日天气好与不好,而不是那个让他跳脚吐血的条件。 赵佑环顾四周,水帘洞天,与外相隔,尤其那张铺着虎皮的石榻,为这清冷的石屋平添几分暧昧,生生昭示着身旁那人的不轨之心—— 九日皇帝_884 这个荒唐无理的要求,他当然不会答应,但是祁金命在旦夕,如若铁士久久不归,他只身一人在这大美帝国皇宫,又将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 见他盯着石榻抿唇不语满心纠结的可爱模样,秦冲扑哧一声轻笑:“嗯,你可别想歪了,我说的陪我一夜,其实就是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聊聊天而已。” “当真?”赵佑不敢置信,就这样简单?会不会是个圈套? “我再不会骗你。” 再不会?意思是他以前曾经骗过他? 可他怎么想不起来,该死的健忘症…… 赵佑习惯揉着额头,却见他脸上那抹正色一闪而过,眨眨眼,无辜笑道:“或者你觉得说话聊天太无趣,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比如更深一步接触……” 三百一十六章 自恋狂 “一言为定。”生怕他反悔,赵佑一锤定音:“现在就开始,到天亮为止。”祁金是铁士的救命恩人,又是证明其皇嗣血统的重要人证,他不能置之不理,此时到天明也就两个时辰,就当他是空气,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我其实很吃亏。”秦冲如此说着,面上却是笑得满足,在石桌前坐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盏茶壶,两只茶杯来,眨眼功夫已经给他倒上一杯,“这里有些凉,喝口热茶醒醒神。” 赵佑漫不经心端起茶杯,低头嗅了嗅,没有任何异样,却不想遂了他的心意,随手放在桌上道:“这两日上火,想吃点凉快的。” 不想话声刚落,秦冲手掌一翻,又从桌下捞起一只小木桶上来,里面浮着两只圆滚滚的甜瓜,四周还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冰块。 “冰镇过的甜瓜,味道更好,不过太凉,可不能多吃。”秦冲温言软语说着,手上动作没停,但见他掌中一柄柳叶小刀不住旋转,转眼间瓜蒂瓜皮削得干干净净,掏尽瓜仔,切成薄片装盘,码得整齐好看,勾人食欲。 赵佑一看那盘中甜瓜造型,但知那日在汤饼铺子的甜瓜正是出自他的刀下,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后来他是如何应付那女子的。 秦冲见他盯着小刀看,不由笑道:“上回你真是胡闹。” 赵佑知道他也想起那日的事情,想到自己待会还要有求于他,只得讪讪一笑,却听得他摇头叹道:“你呀,总是变着法给我塞女人,这习惯可真不好……” “误会,误会。”赵佑被他说得发怵,自己除了给陈奕诚李一舟乱点过鸳鸯谱之外,这些年可都是安分守己,再没干过类似的勾当,这个总字,从何说起?! 秦冲笑了笑,也不再追究,将切好的甜瓜推到他跟前:“尝尝吧。” 赵佑瞅着那甜瓜,含笑道:“我记得你切瓜的时候没洗手。”瞥见他面色黑了黑,也不在意,继续陈述:“还有啊,这盘子貌似也没洗过,而且你这刀也不干净,谁知道以前有没有修过指甲,刮过胡子……” 听他喋喋不休说着,秦冲叹了口气,笑得无奈:“好端端的气氛,便全叫你给破坏了。”也不生气,伸手将盘子木桶都撤了下去,默了一会又道:“冰凉之物,我其实也不愿你多吃。” 赵佑忍住吞唾液的冲动,四下里环顾巡视,看着这简单的石室,甚觉无聊,倦意来袭,不禁眼睛发酸,张口打了个呵欠。 “困了?”秦冲笑得愈发温情。 “还好。”揉了揉眼,手指勾起,无意识敲击着桌面。话不投机半句多,想着离天亮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心里实在憋得慌。 “说说话就不困了。” “洗耳恭听。”赵佑避开他直射过来的眸光,懒懒开口,只将他看做是面前一颗会说话的白菜。 秦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淡淡笑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让人厌恶生嫌。” 九日皇帝_885 赵佑扁嘴嘟囔一句:“秦家的人,都长得像水仙花。”换句话说,都是些自恋狂。这来自希腊神话的典故,用来骂人倒是不错,反正他也不明白。 秦冲看他神情便知不是好话,放下茶杯,轻叹道:“你心里有怨有恨,只管冲着我来,却不该牵连无辜。” 赵佑听得愕然:“我几时牵连无辜了?” “三个月前,月儿被夫家婉言退了婚,理由我不说你也知道。” “秦月?”赵佑有丝了解,问道:“她的夫家是谁?” “南越丞相之子,聂少谦。”秦冲答道。 赵佑点头,心道这八卦传播得真慢,大半年前的事情,三个月前才传到苍岐去,轻笑一声,开口道:“这丞相公子怎地忒不懂事,月公主屈尊下嫁,这样的福分还不珍惜?” “这聂少谦是难得的少年英才,我父皇一向看重,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甚是遗憾。” 赵佑哼了一声,当时一心报复,口不择言,后来想起也有一丁点歉意,不过在他面前自然不肯承认,只是笑道:“要不我就勉为其难负责吧,让月公主先嫁过来,日后登基称帝,封她做个美人,你觉得如何?” “你……”他望过来的眼神里有气有怜,更有着说不出的认命:“你负责,拿什么负责?” 赵佑只觉得那张俊雅的脸在微微抽搐,温润的黑眸里忽而闪过一丝慑人的光芒,带着一种难言的伤痛,听得他叹息道:“月儿的事就算是你心血来潮开玩笑,可是小风呢,为何要与他纠缠不清,还将魔戒送给他?” 小风? 赵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叶府的小公子,叶霁风。 “我没有,那是他抢……”怔怔住了口,好像自己也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还有那不止一次的亲吻,完全就是赌气与报复,可是自己当时为何会那般固执?打死都想不出! “不是你送的,是上风在你手里抢的?”秦冲眼睛亮了下。 没有半分思索,赵佑抬起头来,立时否认:“不,是我送他的。” 秦冲狭眸微眯,沉默了一会又道:“你何苦用这话来气我……” 赵佑翻了个白眼,听这话说得好生凄苦,整一个三角恋的剧情,话说他南越皇宫里什么宝贝物事没有,还会稀罕一只失了效用的魔戒? 做人,不能太自恋,这是真理。 不想再听他怨妇般的声音,赵佑环顾四周,眼光不自觉往那石榻上瞟,好困啊,真想爬上去睡一觉…… 秦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笑道:“想睡就去睡吧,别担心,有我给你守着。” 赵佑嘿嘿干笑:“不困不困,继续聊吧。”再撑一会就好了,祁金就有救了。 “真的不困?” “是。” 心里倒是好奇,他还能找些什么话题来说。 秦冲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周围石壁道:“这里委实简陋了些,若是我来布置,少不得一张琴,几幅丹青。” 九日皇帝_886 说着骤然起身,赵佑被他忽而前倾的动作吓了一跳,瞌睡虫跑掉大半:“你做什么?” 秦冲面上微露疑惑,绕过他走去石壁前,细细查看:“你看这壁上凹糟,还真能放下一张琴。” 赵佑老早就看见了那处凹糟,正好在石榻上方的石壁上,呈长方形,大小倒是符合,只不过里面空空如也,心头有丝怪异的感觉,也没多想,笑道:“这洞里太潮湿,挂不了丹青,也放不了琴。” 困意减退,索性站起来,走去水帘处,堪堪朝外间张望。 脚步声临近,秦冲在背后轻问:“你在看什么?” 求人心软,赵佑没有隐瞒,选择实话实说:“我在看还有多久天亮。” 秦冲溢出一声苦笑:“我费尽心思,你却只当是场煎熬。” 听他说得可怜,赵佑忍不住道:“其实也不是煎熬——”转回身,见他眸光微闪,继续道:“就当是在磨炼意志吧,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秦冲眼神一黯:“你……就那么讨厌我?” 赵佑坦然看他:“这个很重要吗?”敌对双方,难道还能相看两不厌? 秦冲怔怔望他,半晌才喑声道:“走吧,我这就陪你去救人。” “但是还没天亮……” “不用等天亮了,现在就去罢。” 赵佑心头一喜,却不予表露,跟他走到洞口,忽觉腰间一紧,被他揽住又是一番腾云驾雾,从那瀑布穿越而出。 先前事出突然,也没太注意,如今已有先例,再被他这么一搂一抱,周身虽有水珠飞溅,雾气升腾,鼻端却还是嗅得一缕淡雅气息,清新宜人,不知何时在哪里闻过一般—— 唉,一夜没睡,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看来办完正正须得找个地方补眠才行。 两人越过瀑布,刚在池边出现,就有黑衣侍卫围合过来,那黑衣首领抢上一步,面露担忧道:“王子,那石室水汽太重,你的腿……” 秦冲摆手道:“我没事,方才有人来过没有?” 黑衣首领答道:“有两他大美帝国宫卫巡逻,我们隐在角落,没被发现。” 秦冲点点头,目光朝他身后一扫,唤道:“小楼,准备些药物和工具,我需要你的帮助。” 那被唤的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抱拳行礼,即是朝他上下打量:“王子哪里不舒服?” 秦冲摇头道:“不是我,是别人。”说罢看向赵佑,压低声音问道:“人在哪里?” 赵佑看着天色,已民泛起蒙蒙亮,铁士还没有任何回返的迹象,再等无益,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把宝押在他身上了。 三百一十七章 情债 暗叹一声,如实告知:“在宸宫。” 秦冲想了想,招来黑衣首领一阵低语,后者听得连连点头。 九日皇帝_887 趁着天色将明未明,那黑衣首领带着手尽数散开,剩下三人悄然潜入宸宫,一路摸进先前藏人的房间。 祁金仍在昏迷,秦冲也没多问,只叫那姓楼的男子替他拔箭医治。 赵佑在旁也帮不上忙,一边盯着那人的动作,一边寻思秦冲这样做的动机。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怎么也想不通他对自己如此相助示好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暗暗提防,凝神细看,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个动作。 “他伤势怎样?”秦冲低问。 “不太好,先前应该受过重伤,没能及时医治,身体虚空,这箭又是正中后心,失血过多,虽然用上了最好的金创药,但恐怕撑不了几日……” 赵佑正听着两人对话,忽见秦冲从腰间摸出一物,朝祁金嘴里塞了进去,不觉跳起来低叫:“你做什么?” 那姓楼的男子看得分明,也是叫道:“不可,王子!那是你自己的药啊!” 秦冲盯他一眼,伸手将祁金嘴巴合上,朝赵佑笑道:“别那么紧张,只是颗疗伤的丹药而已。” 赵佑见那楼姓男子的神情不似作假,放下心来,又坐回去:“这次算是铁士欠你个人情,以后他会还的。” 秦冲目光幽幽扫过,低道:“我不要他欠,我要你欠。” “不是一样么?” “不一样。” 听他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赵佑瞧着那祁金渐渐好转的脸色,只得应道:“那就算在我帐上吧,不过先声明,若是违背我心思意愿之事,我是不会认的。”也就是口头上应着,那些一诺千金,涌泉相报什么的,对他而言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秦冲笑了笑,对他这明显不上心的态度也没太在意,对着正在上药的楼姓男子道:“他何时能醒?” “属下已经解开他的睡穴,顶多再等一刻钟,他就会被痛醒了。”那楼姓男子上药包扎完毕,轻问:“王子还有何吩咐?” 秦冲朝他点头道:“很好,你归队吧。” “是,属下告退!”那男子恭敬行礼,继而从窗口一跃而出。 男子一走,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呼吸之声。 见他盯着祁金一瞬不眨,秦冲轻声道:“你们不顾一切救他,想必他跟铁士的身世有关。” 赵佑侧头看他,眼神戒备:“你知道什么?”他与铁士是旧识,极有可能对其身世也知道一二,但凭他多年来对那虎儿的了解,不像是个到处述说的大嘴巴啊! 秦冲笑了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猜到些许。” 赵佑挑了挑眉,思量着他话中的可能性,听得他柔声道:“不用这样防备我,我对你没有半点恶意,日后你就会知道。” “这个难说,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三岁小孩都懂,想必秦四王子也不会陌生。” 秦冲突低头笑起来,眉眼愈发温润,正要说话,忽听得底下一声低吟,祁金醒转过来,哑着嗓音道:“痛死我了!” “你醒了?”赵佑俯身下去。 九日皇帝_888 祁金看看他,又转头看看秦冲,不解道:“我家殿下呢?” 赵佑怕他担心,含糊道:“他办事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你觉得怎样?” 祁金挣扎着坐起,拍着胸膛道:“已经好多了,力气也回来了,放心,我老祁没那么容易死!” 秦冲看着他道:“能走吧?” 祁金点头道:“没问题。” 秦冲微微颔首:“那就好,这里不安全,我们得换个地方。” 赵佑呆了呆,诧异道:“换什么地方?” 秦冲望着他笑道:“这里是皇后寝宫,兰萨常来常往,迟早会发现端倪……”微顿一下,又循循善诱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去我的别院,那里有吃有喝,有医有药,还有人照顾,不必这样辛苦……你说好不好?” 听起来还不错,赵佑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就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一点都不好。” 赵佑闻言跳起来,顿时眉开眼笑:“铁士!” 随着他的唤声,门外一道黑色人影闪身进来,不是铁士又是谁? 秦冲慢条斯理抬眸,瞟他一眼,淡淡招呼:“回来得真早。” 赵佑听着那话,怎么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正想着,铁士已经大步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将他直接从秦冲身边拽过来。 “铁士你……”赵佑有丝傻眼,这虎儿吃错药啦,这样冲动? “好消息。”铁士俯身凑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低语:“我找到了失踪的弟兄,就在城外,一个不少。” “你说的,是真的?”赵佑张大了嘴,心快要跳出胸口,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震撼惊喜的了! “真的。”铁士看了看秦冲,欲言又止。 赵佑见他神情有异,知道他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尤其是这处于敌对关系的秦冲,此间倒是正合他的心思,当即住了口,笑道:“你回来就好,方才秦四王子帮了我个大忙,教我欠着老大个人情,提心吊胆的……那个,时间也不早了,秦四王子也该回别院了,要不铁士你去送送?” 对这明显的逐客令,秦冲也不动气,似笑非笑道:“利用完了就想着一手撇开,这世间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 赵佑干笑两声道:“那也是秦四王子自动送上门来搭手,这你情我愿的,怎说是利用呢……” “你情我愿?”秦冲眼眸亮了下,淡淡笑道:“这词听着还不错。” “不错就好,铁士,送客!”赵佑懒得再与他纠缠,直接下令。 铁士踏上一步,面无表情道:“请吧。” 秦冲看了看他,朝铁士轻叹道:“这是大美帝国,不比赵氏王国,你好生护着他。” 铁士哼了一声,看着他施施然出了门,待得其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转向赵佑道:“这是怎么回事?” 九日皇帝_889 祁金醒来不久,对几人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也将视线转到赵佑身上。 赵佑耸肩道:“也没什么,那秦冲发神经,主动带人来替祁侍卫医治。不过你放心,我一直小心盯着的,他没机会使坏。”想着那颗疗伤丹药,心底莫名一动,那楼姓男子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秦冲舍己为人贡献出自己的丹药,此举到底是何居心? 铁士点头道:“我倒不担心他使坏,我只怕他对你……”说着,忽然住了口。 这人是怎么了,说话说半句,想憋死他啊?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赵佑眯起眼,正要发问,忽听得门外细微风声,不觉低问:“谁?” “是我。”房门推开,秦冲去而复返,笑吟吟走进来:“带了点东西过来,一是老和尚的药,大瓶的外敷,小瓶的内服,每日各三次;二是几套我手下的服饰,你要是想通了要来我别院,穿上这个通行也方便些;另外还有些点心,饿了就将就吃吃,若是想热汤热饭,好酒好菜,就来找我。” 赵佑看看他手上递过来的布包,眼神示意铁士接过来,口中随意道:“多谢啦。” “我们俩,不必客气。”秦冲笑得意味深长,瞥了铁士一眼,转身出门。 等他再次走得不见,赵佑才拾起之前话题,蹙眉道:“铁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铁士想了想,道:“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听他答得简洁有力,赵佑吁了口气,不知为何,一点没有再继续追问的心思,似乎在内心深处很是抗拒,不愿深入—— 以铁士的性情,他说没有,那就真是没有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铁士上前查看了祁金的伤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却也不说什么,只问道:“祁叔叔你觉得怎样?” 祁金喘口气,哑声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老祁身子骨硬实着呢,区区一支箭,算不了什么!” 铁士听他声音放下心来,扶他躺回床-上:“你好生歇息,我们在这里暂避几日,再做打算。” 祁金握紧拳,恨恨道:“我已经没事了,殿下你等着,我要去杀了兰萨这奸贼,血祭陛下!” “好好养伤,这是命令。”铁士按住他的肩,语气不容置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悲喜交集 赵佑听得一怔,这段时日虎儿越来越冷峻霸气了,定了定神,当下拉他到一旁角落,低声道:“别耽误时间,快说快说。” 这一路西行,一直没有弟兄们的半点讯息,两人彼此都没敢提,心道必定是葬身在那猸狲与伥鬼的利爪血口之下了,却未曾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日,先前因为秦冲在才闭口不问,此时哪里还憋得住,自然是心急如焚! 铁士看他一眼,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我扛着那太医出了宫,感觉到有数名飓风骑追出来,我也不敢停留,一路往城外奔走,直到出了城门将那太医抛下,飓风骑也追到了跟前。” 赵佑急道:“后来呢?” 九日皇帝_890 “后来,我刚要动手,突然看到前方半空中焰火冲上云霄,赶紧出声示警,果不其然,斜刺里跳出大队人马挡在我前面,将那飓风骑轻易击毙……说起来,都是因为你!“ 不用他说,赵佑也猜到这大队人马就是那失踪的东队和毒队弟兄,却想不通他们何以神兵天降:“因为我?” “是的,你难道忘了,你在树林里留下联络暗号……” 暗号?赵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低叫:“那三堆柴火!”日月神教成立已久,门下建有完善的联络体系,那三堆呈品字型的柴火便是门下兄弟在野外联系甄别的暗号之一,当时他急着找到铁士,顺手给摆了出来,走进匆忙也没顾上毁去,不想竟无意促成重逢大事! 铁士点点头道:“他们说,当初我被卷入地底之时,他们前来寻找,却遇到风暴,被铺天盖地的沙尘砸得昏迷过去,等清醒过来,人已经莫名到了大美帝国境内,时间也是过了半年,后来陆续聚集人等,因为人数众多目标太大,不敢在城镇出现,就一直呆在附近山林,两日前派出一队下山探听消息,没想到在林子里看到联络暗号,欣喜若狂,立时放出焰火,刚好被我碰上。” 想来他们定是被猸狲的妖术镇住,置身幻境当中,待得这始作俑者灰飞烟灭,方才重现人世。 平复下狂喜的心情,略微整理思绪,赵佑又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弟兄们呢?” 铁士解释道:“吴峰考虑到几千人之众太过引人注目,都躲在山上,每回只派出一两队人下山,我怕你这里有事,急着赶回来,跟他们约定在城门外待命,随时准备进攻皇城。” 赵佑拍手笑道:“做得好!”铁士带出的东队毒队弟兄全是日夜神教的精锐力量,有了这样强大的后援,他根本不惧怕兰萨与秦冲中的任何一方势力! 眼看天色亮堂起来,前殿远远传出人声,赵佑解开秦冲送来的布包,里面果然有大瓶小瓶的药膏药丸,另外还有三套黑色劲装,正是他手下黑衣侍卫的服饰。 “真想不通,他几次三番帮我,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赵佑喃喃自语着,听得铁士轻哼一声,不由笑道:“管他心里想什么,这送上门的东西,我们只管用便是,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商量一阵,赵佑又走回床榻,对祁金道:“我在那风烟亭附近查找过,没见到什么手谕,你再想想,元昭帝真是说的风烟亭,你确定没听错?” 祁金斩钉截铁道:“我听得非常清楚,还追问过陛下,千真万确就是风烟亭,不会有错。” 赵佑叹口气,抬眸望着铁士:“看来地方太隐秘,只有去问皇后娘娘了。” 听他这么一说,祁金忍了半晌,终还是冷哼出声:“她……” 赵佑知道他对这乐皇后成见颇深,也没理会,只对铁士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下,让祁侍卫也多养养,等到入夜就去探探你那母后。” 许是对这母后的称呼太过生疏,铁士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好。” 当时看中这屋子,也是图它地处后殿,位置偏僻,不仅夜晚如此,就是到了白天,也不见半个人影前来。 这一日下来,无人打扰,三人歇息得当,眼看天色又渐渐暗下来,赵佑取出两套衣服,与铁士各自换上,准备行事,不经意瞥见地上的布包,里面的食物已经吃了个精光,药物也用了大半,不由叹道:“看来还得去找地方补给……” 铁士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淡淡道:“他是故意的。”出手相助,留食留药,却只给出一点分量,就等着赵佑前去找他……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精! 祁金虽然伤口尚未愈合,但精神尚好,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他的长刀已经失落,铁士遂将自己的佩刀留给他,又留下些石子做暗器,对付个把侍卫应当没甚问题,安顿得当,两人趁夜摸去正殿,朝灯火最明亮处而去。 铜鹤灯架上灯光飘摇,乐皇后正靠在软榻上,神态奄奄,似是比在山庄时清减一些,忽而伸手,在面前一架古琴上轻抚一下,发出悠长琴音。 “娘娘,时辰不早,该睡了。”底下的侍女小莲轻声提醒。 “你自去吧,我再待一会。”挥手屏退了侍女,乐皇后低头看着案几上一副丹青,自语道:“越看越觉得像,可是人呢,怎么再不出现了?上天保佑,让我再见他一面……” 手指抚了又抚,正婉转叹气,忽闻房门咯吱一声,有人在门前轻笑道:“娘娘想见之人,可是他?” 九日皇帝_891 乐皇后惊诧抬头,但见黑影一闪,那在山庄见过的年轻男子被人推上前来,堪堪立在眼前。 “你……”她猛然站起,指着铁士,声音有丝哽咽。 赵佑及时关上房门,朝她比划个嘘声的手势:“我们来得不易,你小声些,莫要惊动了他人,特别是宫卫。” 乐皇后掩口,神情激动,不迭点头:“是,是,你们快坐,快坐……” 赵佑笑了笑,拉着铁士坐在她对面,乐皇后慢慢滑坐下来,眼睛盯着铁士,一瞬不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铁士。” 听他这么一说,乐皇后怔了下:“铁士?” 赵佑顺势补充:“他养父姓铁。” 乐皇后眼睛亮了下,目光下移一些,又颤颤问:“你身上……胸口……” 这回不等赵佑动手,铁士已经自行拉开了胸襟,乐皇后瞧见那道疤痕,有如雷击般,忽然越过案几抢到他面前身旁,手指抚上,悲喜交集,含着眼泪道:“这里……痛吗?” 铁士看着她哭,不知怎的,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摇头道:“从我记事起就有这个疤,早就不痛了。” 乐皇后怔怔看着他熟悉的五官容貌,情不自禁伸手摩挲,从鬓发到眉眼,从鼻梁到面颊,抚着抚着,忽然哭出声道:“你是我的孩儿,你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 铁士身躯微震,只觉得那手指温暖柔软得像是一个梦,是自己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美梦,纵是他由来性情淡漠,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佑在旁看得分明,待他们哭得累了,这才开口道:“娘娘可认识一个叫做祁金的人?” 乐皇后点头应道:“认识,他是先帝的贴身侍卫。” 这就对了! 赵佑点了点头,指着铁士胸前的疤痕道:“当年为了掩饰他的胎记,逃过追捕,祁金制造了这个疤痕,他现在也在宫中,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跟他当面对质……” “不用,我信。”乐皇后抹着眼泪,朝他微笑道:“这母子连心的感觉,我能深深感觉到。”说着,含泪拉住他的手,与铁士的手合在一起:“谢谢你帮我照顾棠儿,我苦命的孩子……” 侧目见得铁士默认的眼神,再看看乐皇后一副欣慰欢喜的样子,赵佑实在不忍出声否认自己没有照顾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儿子在照顾他,只得暗叹一声,无语望天—— 从自那死城出来,铁士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总讨厌别人与他身体接触,这会竟然握住他的手就不放了,唇边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哪是什么虎儿,分明就是只小羔羊! 赵佑翻了个白眼,碍于长辈在场不好发作,只得由他握着。 乐皇后看着铁士,又看看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说不出的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赵佑如实答道:“我叫赵佑。” 乐皇后一介女流久居深宫,从不过问政事,自然不知道这名字代表的涵义,微笑道:“这名字好,跟人一样好……不介意的话,我便叫你小佑如何?” 赵佑身子抖了抖,感觉铁士也是同样的动作,不由在他手心掐了一下,干笑两声道:“娘娘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九日皇帝_892 乐皇后擦干眼泪轻笑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狸猫换太子 听闻此言,赵佑极其难得老脸一红,正要开口解释自己不是她口中的好孩子,而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忽觉手上一紧,侧目瞥见他警告的目光,讪讪住了口。 这个铁士,越来越没有属下的意识了,看在他与他娘失散多年终于相信的份上,暂不与他计较。 想起一事有些好奇,又问道:“你刚才怎么谢谢我照顾他?” 铁士闻言也是面露疑惑,乐皇后看着他俩悠悠叹道:“我自然看得明白,棠儿看你的眼神,那么与众不同……”她微微仰头,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现出丝丝光彩:“一个人,只有全心全意爱着另一个人,他在望着他的时候,眼中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采来。” 赵佑张了张嘴,险些笑出声来:“不是吧……铁士你……爱我?全心全意?” 铁士狠狠瞪他一眼:“当然不是!” 乐皇后见他俩眉来眼去,只当是小两口闹别扭,笑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铁士忸怩了下道:“没有在一起。” 乐皇后诧异道:“怎么会……” 赵佑皮笑肉不笑中,只当没听见,铁士瞟他一眼,闷声道:“我高攀不起。” 乐皇后却是一笑:“有什么高攀不起的,我儿是堂堂大美帝国太子……” 赵佑听她这话,倒是想起正事来,打断她道:“娘娘莫要忘了,宫中已经有一名正式册立的太子,名字恰好也叫兰棠,如今铁士的身份倒是有些尴尬了。” 乐皇后面色微变,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倒是,我见着棠儿欢喜得不行,竟忘了这茬。”狸猫换太子,换得容易,正名却不是个简单的事。 赵佑好奇问道:“那个假太子是兰萨找来的?” 乐皇后点头道:“正是,数月前暴民作乱被他剿灭,事毕后他便带回一名少年男子,说是棠儿找回来了,我当时看到那个胎记,也真以为是我的棠儿,可是……”骨肉亲情,那种母子天性不是说有就有的,她可以对那少年和颜悦色,温柔亲切,彼此相敬如宾,却始终没有疼到骨子里的感觉,反倒是后来这个以小偷之名进来的男子,让她乱了心绪,期待莫名。 赵佑正待再问,忽听得一丝异声,好似有人悄然走进,不由得朝铁士把摆手,做个噤声的手势,心里暗想,这人好高的武功,自己都是直到他快走近才有所察觉。 “紫烟,你在跟谁说话?”门外响起询问声,竟是兰萨! 乐皇后没料到他此时会来,心里一惊:“我没事,已经快睡啦。” 兰萨明明听得室内有男人之声,推了下门,又见房门从里面闩上,起了疑心道:“你开门,朕有事跟你说。” 乐皇后坐着没动,手指扯紧衣袖:“明天再说罢,我倦得很,想睡了。” 兰萨见她不肯开门,疑心更甚,道:“只说几句话就走,是关于棠儿的事情,不会耽误你睡觉的。” 赵佑与铁士对视一眼,心知他定要进来,闪身进了内室,躲在一处帷幕后方。 乐皇后眼见他两人已经藏好身形,这才慢慢走过去开门,刚到门边,却听得轰然一声,原来兰萨想到之前祁金大闹宫门的情景,惶急之下只怕有人来此加宫,一掌劈开房门,门闩跟着便断,门板飞起,人也是直闯进来。 他见乐皇后脸色苍白,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怪,忙问:“紫烟,出了什么事?” 九日皇帝_893 乐皇后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心里不太舒服。” 兰萨走到她身边,很自然揽她入怀,眼睛却是警惕注视着室内:“是不是有人进来?” 乐皇后身子微僵,往旁边一闪:“没有啊。” 兰萨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皇宫里混进来了刺客,朕担心是躲在了你这里。” 乐皇后勉强笑道:“怎么会,我在这里好好的,再说宫里有那么多侍卫,刺客哪里敢来?” 兰萨笑了笑,眼睛却是看向内室方向:“朕今晚就歇在宸宫罢……” 乐皇后低叫:“不可!”迎上他疑惑的眼神,声调软了些,清冷道:“你说过,不会逼迫我的。” 兰萨面露痛苦道:“朕是说过,但我们已经好几月没见面,你难道就不想跟朕好好说会话?朕不是外人,朕是你的夫君,你是朕的妻子啊!” “这皇后之位,我本不愿,都是你一厢情愿,要不你下旨废后……” “别说了!” 兰萨出口喝止,声音把赵佑吓了一跳,看了看身边冷着脸色的铁士,忽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方才光顾着他们母子相认,述说衷肠,竟没能揭穿兰萨的真面目,也就是说,乐皇后并不知兰萨的所作所为,此时便极有可能对他说漏嘴…… 兰萨在门口站定,望着那一大片垂下的帷幔,忽然一口气吹了过去。 帷幔后的两人正各怀心事,忽觉一股内息袭来,铁士下意识侧过身躯挡在他面前,帷幔荡起,凸显出他的身形。 兰萨看得分明,一声冷笑拔出腰间佩刀,猛然向帷幔上砍去。 眼见这动作迅捷无比,两人不知抵御,立时枉送性命,乐皇后心中大急,啊的一声身子瘫软,几欲昏厥。 兰萨弯刀未到帷幔,已自收转,心想她竟知道后面有人,气急败坏扶住乐皇后,对这两人冷哼道:“你逃不掉了,出来罢!” 乐皇后听他声音悠悠醒转,见帷幔好端端地并未破损,大是欣慰,但这般忽惊忽喜,已是支持不住,全身酸软,更无半分力气。 兰萨看她一眼,眼底说不出的怨愤悲苦:“朕这些年如此对你,一往情深,你竟在房里藏着别的男人!” 乐皇后喘息摇头:“不是别人,那是我的儿子——” 赵佑心底一沉,但觉耳畔忽热,铁士俯下身来急促低道:“我去引开他,你自己小心!”话音未落,就见他掀开帷幔一角跳了出去。 “又是你!”兰萨瞪着蓦然出现的男子,怒不可赦,手臂陡地一震。 铁士甫一出现,只觉面前白光一闪,犹如闪电一样! 额际凉了一凉,不过眨眼功夫,乐皇后竟是带着哭音叫道:“住手!你不能杀他!”边叫边是拉住了兰萨的手臂。 就这么一挡,铁士已经掠过两人,从窗口一跃而出。 兰萨见乐皇后竟不顾一切出手阻挡,气恼摔开她的手,跟着追出去。 九日皇帝_894 乐皇后歪倒在地,心中又气又急,又是担心,好半晌才撑起身来,只见赵佑已从帷幔后出来,正盯着地上一缕断发出神。 “兰萨的刀法,竟然这般厉害!” 他虽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却大体猜到,铁士一露面,兰萨就朝他发了一刀! 此时方才明白,那个大美帝国第一快刀王的称号,真是绝无夸张之处,他那柄弯刀,就算是锋利之极,但在那么一瞬间就能削去铁士的头发,这是何等身手?只要他多用一分力道的话,抢在铁士淬不及防之时,甚至可以削去他的鼻梁! 狸猫般的灵敏,闪电般的刀法,铁士若是与他正面交锋,凶险难料! 一念及此,顾不得安抚乐皇后,急急窜出门去。 本来就迟了一会,再以他蹩脚的轻身功夫,穿过几条通道,又翻过几道高墙,刚落地,就被人轻轻按在肩上:“别去添乱。” 又是他!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赵佑定了定神,身子一扭,朝后一缩,便是挣脱开来:“走开,别耽误我的正事!” 秦冲看得脸色微沉:“这招式……是陈奕诚教你的?” 赵佑扁嘴道:“你管谁教我的!”忽听得前方传来兵器碰撞声,不由大急,脚下一蹬就要循声而去。 秦冲出手如风,一把将他拉住,压低声音轻笑:“日后我教你更好的招式……” “不稀罕!” 秦冲眸光微闪,转了话题懒懒笑道:“不是想追去找铁士吗,跟我来——” 赵佑怔了下,就被他揽住腰身,轻轻松松跃上墙头,奔驰一阵,忽而停住,隐身在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间。 “你……”刚要出声,却被他手掌捂住口鼻。 月光下,但见他长眉蹙起,鼻梁挺得笔直,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看到什么为难之事。 赵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底下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铁士远远立在一处,四周皆是持刀侍卫,徐徐朝他走近,包围圈不断缩小,再看这头,兰萨正抓着一人,弯刀抵上那人的喉咙,背后是数名虎视眈眈的飓风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自投罗网 “你再走一步,朕就要他的命!” 怎么回事,被兰萨抓住之人,竟是原来躲在房里的祁金! 他却不知,祁金在房里呆了一阵,心里担忧,仗着自己对着皇宫地形的熟悉,悄悄摸了出来,却正好遇上兰萨追逐铁士,撞在了枪口上,反而成为兰萨 要挟的筹码! “殿下别管我,快走,走啊!”祁金艰难转头,朝向兰萨哑声道:“你这狼心狗肺的贼子,当年设下毒计害死陛下,如今又想回害陛下唯一的骨血,我祁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九日皇帝_895 “呵呵,那你就做鬼吧……” 兰萨手上的弯刀朝前一压,祁金脖子上顿时血流如注,铁士看得真切,厉声喝道:“住手,你放开他!” 兰萨冷声道:“要朕放开他,饶他不死,也行,你束手就擒吧!” “别!殿下!你快走吧,我求求你!”祁金老泪纵横,悲戚道:“都是我不中用,连累殿下,殿下你不用管我!”说罢就朝兰萨的刀刃撞去,却被他生生扯住,动弹不得。 听到此处,赵佑心里大致有了一番揣测,侧头看了眼秦冲,欲言又止。 秦冲放开手掌,凑近低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前去救人?” 赵佑忍住没说话,秦冲低笑道:“区区小事,也不是不行,但你又欠我个人情……这人情越欠越多,以后可怎么还?” 还他个头! 赵佑低头不语,心中却暗地思量,只要此时救下祁金,铁士即可安全离去,届时便将那几千弟兄尽数召集前来,他就不信,敌不过兰萨的飓风骑! 不过,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两败俱伤从来不是他要的结果,飓风骑,忠心耿耿的大美帝国皇家侍卫,他倒是很看得上眼…… “你想过没有,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他闻言抬眸:“什么?” 秦冲笑而不答,忽然直起身来,一个漂亮的旋身,从树上一跃而下,大步朝人群走去。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在缉拿刺客么?” 兰萨一见是他,面上有丝僵硬,显然对这个总来碍事的南越皇子很不感冒,语气淡淡,维持着表面的客套:“是的,这两人便是之前在宫门行刺朕与皇后的刺客。”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刺杀一国帝后,胆子不小啊,不知是何方神圣?” 秦冲故作惊诧,看了看铁士,道:“这人我见过。”再看向祁金,忽然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啊的一声叫出来:“怎么……是你……” 此话一出,别说是兰萨,就是在树上的赵佑都听得一惊,这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金也认出他是与赵佑一道来为自己医治之人,嘴巴张了张,还没说话,就见秦冲飞扑上前,神情激动道:“恩公,真的是你!” “恩公?”兰萨眉头拢到一起。 “是了,陛下不知,他便是我全家的恩人——”秦冲抓住祁金的双肩,不着痕迹将他拉开兰萨的控制范围,“我小时候带两位皇妹在山野玩耍,不想遇到狼群,幸得这位大和尚恩公出手相救,我兄妹三人才不致惨遭狼吻,恩公对我秦氏皇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赵佑在树上听得险先喷出来,听过雷的,可没听过这么雷的,我的妈呀,真是天雷滚滚! 兰萨也是将信将疑:“四王子此话当真?” 秦冲面色一凛,傲然道:“当然是真的,这等大事,我还骗你不成?”转头又朝祁金道:“当年恩公走得匆忙,我单是记住了恩公这秃头,和这张坑坑洼洼的脸……恩公不是在游历江湖,好生逍遥么,却怎么到这大美帝国皇宫来了?”这话明褒暗贬,实是在责怪他不该拖着伤病之身到处乱跑,惹出祸事,还连累他人。 祁金心头惭愧,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兰萨知他早年东躲西藏,辗转走了不少地方,此时听得这番说辞,倒是信了大半,既然跟南越皇室颇有渊源,只得收起刀来。 秦冲趁机道:“我父皇母后一直念叨着恩公,还请陛下手下留情,让恩公随我回苍岐,与我家人见面叙旧……” 九日皇帝_896 兰萨沉声道:“不行。就算他是王子的恩人,却也是我兰萨的敌人,他与他那同伙屡屡行刺,伤我杀我侍卫士兵数人,依照大美帝国律法,理应问斩!” 秦冲早知是这结果,也不继续辩驳,自动降低要求:“我南越出兵相助平乱,也有伤亡,看在两国交情上,陛下可以不放人,但不可伤了他性命,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兰萨迫于无奈,只得点头应允:“朕答应你,先收监审问,不会用刑。” 秦冲不忘补充一句:“看来恩公身上有伤,陛下请允许我的随行大夫前去给他医治。” 兰萨嘴角抽搐下,半晌才道:“可。” 秦冲听得这话,朝远处站立的铁士投去一瞥,后者会意,微微点一下头,立时跳出包围,朝着宫墙纵身而上。 兰萨气得低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但之前铁士是因为祁金被俘才予以停留,此时见他无恙,立时发力狂奔,众人武功差一大截,哪里追赶得上? 等到兰萨返回宸宫,一干侍卫也尽数散去,场子里走了个干干净净,秦冲这才转身跃上树梢,对着满脸疑惑的赵佑笑道:“看傻了么?” 赵佑点点头,复又摇头:“你到底帮谁?”以他的身份立场,相帮的该是兰萨,而不该是自己,可偏偏他的做法是出人意料,违背常理! 秦冲笑吟吟道:“我帮铁士啊。”看了看天色,柔声道:“兰萨去了宸宫,你也没地方可去,不如跟我回别院歇息,如何?” 跟他回别院,那不是自投罗网?笑话! 赵佑轻笑:“他去宸宫,难道我就去不得?你不是那么有本事吗,敢不敢跟我一道?”如他想得没错,铁士在宫内宫外转上一圈,甩掉追兵,最后还是会去宸宫,正好在那里碰面;再说,他却也想听听,这兰萨在乐皇后面前如何解释,如何收拾残局。 秦冲望着他,低低叹息:“有你相伴,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又将如何?” 赵佑一个趔趄,险险从树上一头栽了下去—— 罪过啊罪过,邀个花痴同行,他真是闲着没事做,头脑发热! 宸宫此时十分热闹。 之前帝后争执,兰萨拂袖而去,乐皇后伏地大哭,闻声而来的太监宫女劝慰不住,惶惶不知所措,过得片刻,兰萨去而复返,脸色铁青闯进来,身后是一干飓风骑。 “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被总管带着退出寝室,远远守着。 而夜幕下,两条身影悄然摸进宸宫后殿,慢慢循声而去。 “人家夫妻闹别扭,床头吵床尾和,你去掺合什么?此时清风明月,不如我们找个地儿喝茶聊天……” 赵佑白他一眼,一步踩在他矮下来的肩上,像只灵巧的小鹿,迅速翻上墙头。 秦冲抬眸看着他的动作,眼底闪过些许赞叹,以及一丝落寞,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到底跟那人到了何种程度…… 心思只是一现,飞身跟上他的脚步,几个起落,两人隐在假山后,借着殿中摇曳的灯火,凝神细看。 但见乐皇后斜斜躺在榻上,花容失色,两眼红肿,兰萨立在她面前,勉强控制怒容,正低头解释:“朕信你,你也当相信朕,相信棠儿,别被有心之人利用……” 九日皇帝_897 乐皇后打断他道:“那不是有心之人,那是我的儿子!” 兰萨好笑道:“又说胡话了,他是你儿子,那棠儿是谁?” 乐皇后低叫:“现在宫里这个不是!” 兰萨好言哄道:“好了,你在天台山独处久了,就爱胡思乱想,快睡吧,明早朕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乐皇后冷笑道:“你以为我疯病又犯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清醒得很!” 兰萨顺着她的话道:“是,是,你很清醒,是朕糊涂了,都是朕在犯糊涂,惹怒了你,朕给你赔不是,行了吧?” 假山后,赵佑闻言低道:“这个兰萨倒是很会装,乐皇后看来不是他的对手。” 秦冲插嘴道:“也不完全是装,至少还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赵佑不屑哼道:“真心?那又如何,就可以随意欺骗伤害吗?” 秦冲怔了一怔,面色不知怎的,有些泛白。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国色天香 赵佑瞥他一眼,倒是没有多想,眼光继续投向殿内的人影,却见乐皇后直起身来,冷着脸质问道:“当年先帝遭袭遇害,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亲口说棠儿与他父皇一起葬身火海,可二十年后又将他找回来了!你叫我怎么信你?” 兰萨叹道:“朕当时去晚一步,悔恨不已,听飓风骑说皇兄怀中抱着一团,已经辨不出面目身形,周围又没找到棠儿,于是断定棠儿也惨遭不幸……上天垂怜,谁能想到会在多年后再遇见他?” 乐皇后哼道:“单凭一个胎记,并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世。” 兰萨摇头,并不以为然:“棠儿碧眸挺鼻,正是我大美帝国皇嗣的象征。” 乐皇后正色道:“那倒未必,我以前听先帝说过,有些人家与胡商通婚,家族中偶尔也有子弟长有碧眸,只是少见纯色而已。” 兰萨蹙眉:“你还是不肯相信?” “不是我不信,而是——”乐皇后叹息一声,忽然道:“我问你,先帝的贴身侍卫祁金,真的是为保护先帝殉职了?” 兰萨脸色微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乐皇后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当初跟我说,祁金死了,你念及旧情予以厚葬,但事隔二十年,死人复活,这是怎么回事?” 兰萨眯起眼:“祁金复活?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他了,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 听到这里,赵佑倒是有些佩服这乐皇后,能说出这话来诈兰萨,也不算是个绣花脑袋,不过兰萨心机深沉,定有应对之策。 果然,兰萨闻言一惊,却并不慌张,长叹一声道:“既然你已经与他碰面,朕也就不再瞒你,你千万要小心此人,这祁金当初失踪得蹊跷,朕一直在派人查找他的下落,经过查探,发现他极有可能就是勾结外地突袭皇兄的内奸!” “祁金是……内奸?”乐皇后柳眉倒竖,望着他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兰萨垂下眼眸叹道:“那段时日你身子不好,一病就是多年,朕……不想你担心。” 九日皇帝_898 乐皇后看他半晌,凛然道:“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听这些片面之词,我只想要我的亲生孩儿,如今真假难辨,唯有滴血认亲。” 兰萨眼神闪烁不定,终怒道:“荒唐!你不信棠儿,不信朕,却去相信外人编造的谎言……滴血认亲,这话说得容易,你要棠儿如何自处?要大美帝国皇室的颜面何在?真是无稽之谈!朕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说罢,似是愤怒未消,拂袖挥去桌上的物事,又踢翻花架屏风,大踏步朝殿外而去。 乐皇后一动不动坐在榻上,任他折腾,只紧紧抱着那架古琴,面色浮起一丝苦笑,过了一会,便有宫人进来,手忙脚乱收拾残局,众人都是头回见得皇帝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只顾做事,一声不吭。 收拾完毕,那宫女小莲怯生生过来问:“娘娘可要睡下?” 乐皇后刚要说话,却见窗外一张绝美小脸现出,朝自己眨眨眼,怔了怔,当下挥手将人屏退:“都出去,本宫想静一静!” 众人低头称是,鱼贯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又过一会,两道人影翻进窗户,立在乐皇后面前。 “小佑……”乐皇后唤了一声,直觉拉住他的手:“棠……他呢?” 赵佑注意到她称呼上的迟疑,转念一想,必是经过兰萨方才狡辩之言,她对铁士的身份血统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了,轻笑一下,答道:“他若是来了,见到你这犹豫不决的样子,心头必定难过,倒不如不来的好。” 乐皇后面色一白,叹道:“我心里乱得很,不知当如何。” 赵佑想着她也不易,安慰道:“不能怪你,你现在是兰萨的皇后,跟他做了十几二十年夫妻,自然是你们之间的情分重些。” 秦冲在一旁忍不住好笑,他这样安慰人,倒不如不安慰。 乐皇后脸上更白了些,语调酸苦,幽幽道:“我那些年病着,都是他照顾我,我清醒之后已经身处他的后宫,夫君孩儿都已亡故多年,禁不住他体贴入微,低声下气,我便发了个重誓,他要是能让我孩儿死而复生,我便嫁与他……” 赵佑听过当即明白,当时兰萨在平定暴动之时看到那名碧眸少年,该是多么欣喜若狂,屠杀上万人,只留得他一人独活,便是要让这个秘密永远不为人知! “如此说来,他也算是对你用心良苦,一往情深……”说着暗叹一声,这个时候再说出兰萨加害元昭帝的真相,已经没了当初的效果,反倒似在挑拨离间,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如不提。 乐皇后拍了下他的手臂,惆怅难言,转眸看见秦冲,倒是微微一惊:“你……你是……” 她在天台山待得许久,回宫也就两日,没见过秦冲倒也不足为怪,只是这神情并不像是见着陌生人,反而有些激动欢悦。 秦冲亮出招牌式的温润笑容,行礼道:“南越秦冲,见过皇后娘娘。” “秦冲……姓秦……”乐皇后盯着他的眉眼五官喃喃念着,再看看他的衣着服饰,忽而笑道:“你母亲近来可好?” 秦冲奇道:“娘娘认识我母后?”他容貌与柳皇后颇有几分相似,料想这乐皇后正是凭此认出。 乐皇后点头道:“我与你母亲有过几面之缘,倒是很谈得来……对了,你今年多大?” 秦冲如实答道:“我年前刚过了二十岁生辰。” 乐皇后拍手笑道:“这就对了,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棠儿就快出生,而你母亲也刚刚传出有了身孕,那时我俩开玩笑,还说若是生得一男一女,则结为亲家……” 秦冲哼了一声,面上微露侥幸之色,倒是赵佑低笑道:“娘娘莫要失望,须知秦四王子家中还有两个皇妹,都是生得如花似玉,国色天香,这儿女亲事倒是结得!” 乐皇后看他一眼笑道:“小佑你放心,这兰家男儿都是些死心眼,他心里爱的人既然是你,便不会再爱其他人,就算对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都不会上心的。” 赵佑听得心中一动,兰家男儿,这自然也包括兰萨,看来兰萨冷落后宫不近女色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只怕是为了他的嫂子,眼前这位乐皇后,却不知这三人当年是如何的恩怨情仇。 秦冲面上不太好看,只勉强笑道:“娘娘有所不知,你面前这位,身份比公主还精贵些。”趁乐皇后不在意,朝赵佑凑近过去,无奈低道:“你惹旁人便也是了,怎么又去惹铁士,还嫌自己桃花不多么?” 九日皇帝_899 赵佑想想也觉头痛,扁嘴回道:“你管我呢,本殿下人见人爱,人家皇后娘娘又这般热情……”忽然住了口,听他话中的意思,一直知道自己是断袖?除了他,南越却还有谁知晓…… 脚下一只香鼎升起淡淡白烟,渺渺烟雾中,秦冲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些。 想想也是,他是赵氏王国太子,铁士验明正身后便是大美帝国太子,两人关系交好也就等于两国交好,他南越不急不气才怪! 幸而此时窗口人影一晃,又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乐皇后一见来人,欣喜立起:“棠……你来了!” 铁士淡淡应声,面上有丝疲倦,这连日奔波,方才甩脱飓风骑的追捕也颇为吃力,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朝秦冲点头道:“多谢。” 秦冲知他是为祁金之事道谢,面色缓和,浅笑道:“不必客气。” 赵佑接过话来道:“虽然兰萨答应不会用刑,但是人在他手里,谨防夜长梦多,还是必须尽快把人弄出来。” 铁士冷声道:“若是劫狱,人手不愁。” 秦冲瞥他一眼道:“你这直率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家主子看中了飓风骑,不会让你带人硬闯的。” 赵佑看着两人,心里忽然有丝恍惚,觉得这讨论争辩的场景略为眼熟,就连说话语气都是似曾相识。 只听得铁士哼道:“那将如何?跟你又有何相干?” 秦冲并不答他,只转向乐皇后笑道:“娘娘若想了解当年真相,巡回真正的大美帝国皇嗣,此时便不得心软,任谁都不相信,只咬住滴血认亲这一句不放,真金不怕火炼,届时自然有人会露出马脚。” 这话直听得赵佑一个激灵,硬生生找回迷茫的神智来:“滴血认亲,真的管用?” 秦冲像是看天外异类一般看他:“从古到今,这是辨识血统最直接的法子,你竟不知?” 赵佑摇摇头,没法跟这些古人解释什么是亲子鉴定,什么是DNA,心中疑虑,却也忍住不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催眠曲 秦冲看了看他,又对乐皇后道:“既然娘娘与我母后是旧识,我便理所当然,不遗余力促成此事。” 乐皇后欢喜低道:“好孩子,真是谢谢你!” 秦冲笑了笑,迎上铁士冷淡的目光,不乏真诚道:“时间不早了,还得让娘娘早些安歇,你们两人是打算继续藏在宸宫,还是跟我回别院坐坐?” 铁士正沉吟,赵佑轻拉他的衣袖,在旁笑答:“既然秦四王子诚心邀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几日吧。”兰萨对这乐皇后甚是在意,常来常往,两人留下无益,倒不如跟他去别院,凭自己的超凡五感,再加上铁士的武功,一个秦冲并不足为患。 临行道别,忽又想起一事,赵佑笑吟吟道:“这皇宫里也不好耍,娘娘你这琴我看着不错,能不能借我弹奏两日?”先前一直想着元昭帝手谕之事,后来看到兰萨打砸殿内物事发泄怒气,乐皇后什么都不管,却紧紧抱着这架琴,不由得灵台一阵清明,故此发问—— 那洞内壁上的凹槽,大小倒是正好能放下这样一架古琴来! 或者,琴里有些什么奥秘…… 碍于秦冲在场,也不便多问,先借去自己研究下。 说话间手肘撞向铁士,后者倒是会意,淡然帮口道:“他一向喜欢弹琴唱曲什么的……” 九日皇帝_900 赵佑嘴上笑着:“只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此话说得老脸一红,所幸没人注意。 秦冲轻笑:“是么,这兴趣爱好倒是不坏。” 赵佑侧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俊脸,他又知道什么? 乐皇后闻言怔了下,眼光放柔,将琴递了过去:“既然小佑喜欢,尽管拿去弹,只是这琴是先帝留下的,他在世的时候对这琴十分珍视喜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吃醋。” 赵佑慎重点头:“娘娘放心好了。” 乐皇后摇头叹道:“都说了,别叫我娘娘……”看了看铁士,眼神里夹杂着众多情绪,终是一叹:“好了,你们去吧,多加小心。” 趁着夜色,三人出了宸宫,四处见得人影闪动,却是秦冲手下的黑衣侍卫在司职护卫。 秦冲在前领路,赵佑小心抱着琴与铁士并肩而行,一路避过巡逻的大美帝国宫卫,经过一府宫殿,远远见着里面明亮的灯火,不觉奇道:“这里面住着何人?”深更半夜的,竟然还不睡觉,倒跟自己有得一拼! 秦冲回头道:“是那太子的寝宫。” 赵佑想起当初在那山庄浴室见得的龌龊一幕,忍住嫌恶急急而行,倒是秦冲往那宫殿投去一瞥,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所谓别院,实际上就是皇宫中专门划出一块地分,作为贵宾留宿之用。 秦冲这院子倒也清幽,尤其院里几杆翠竹,如他人般颇有几分修俊飘逸之意。 此念一生,赵佑愣了一愣,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最近被他的殷勤献得多了,思想麻痹,警惕渐消,险些敌我不分,惭愧啊惭愧。 在大厅入了座,趁秦冲出去安排事务,赵佑对铁士低声言道:“你明日一早出趟宫,召集弟兄在格鲁城内外,凡是有土的地方,买下些铁牌,上面就写——”想了想,朝他耳语几句,铁士听得点头。 过不多时,那黑衣首领便敲门进来,请他们去歇息,房间位于回廊深处,独立出来的三间,铁士那间居左,他那间在中,刚走到门前,右边屋子有人推门出来,眉眼弯弯,含笑盈盈,正是秦冲。 “今晚夜色很好,若是不困,一起弹琴赏月如何?” 赵佑打个哈欠道:“我们这些粗人,哪有秦四王子的闲情雅致。失败啦,明早再见!”本想叫上铁士一起研究那架古琴,此时有外人在,也只好作罢,抱着琴懒懒进门。 想着铁士就在隔壁,倒也不担心,和衣靠在床上,手指随意拨动着琴弦,琴身异常光洁,似是长年累月被人抚摸,不觉心头一动,看来这乐皇后对元昭帝的思念之情,不似作假,只是翻来覆去摸索查看,琴身严丝合缝,始终没能发现不同之处。 想了想,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敲打,忽而停在一处,果然有东西! 面上刚现喜色,就听得侧畔轻微一声,壁板一翻,有人从另一头轻盈滑下,正好落在他身边,瞅着他微微一笑。 “你要唤我过来,直接叫一声就行,何必这样敲敲打打,教铁士听见多不好……” 原来墙上有暗道! 赵佑见他衣冠整齐,姿态从容,倒不像是要做坏事的样子,讥讽道:“我却不知,秦四王子竟有夜半梦游的怪癖,还不兴走正门,专钻墙洞?” 秦冲眼里几番明灭,微叹道:“你训的是,我是急切了些,就盼着在他赶来之前多与你亲近……” 他?赵佑听得挑眉:“他是谁?” 秦冲没有作答,而是起身下床,坐到案几前,看着原封不动的茶点,再看看一旁整齐摆放的洗漱袍具,轻飘飘道:“你对我还是这样戒备,我对你而言,便是洪水猛兽么?” 九日皇帝_901 声音清浅,赵佑却从中生生听出几分幽怨的意味,话说被裂墙破壁乘虚而入的人是自己吧,自己都没表示愤怒,他却幽怨个啥? “不是。”赵佑笑了笑,正经望着他道:“你比洪水猛兽长得略微耐看些。” 秦冲脸色好了些,自顾自饮了一杯茶,看向他膝上的琴:“你会弹琴?” “秦四王子你不困么?”赵佑打了个哈欠,不答反问,这家伙时机抢得好,自己刚发现一点端倪,他就破墙而入眼巴巴坐在对面,赵佑对这琴中所藏之的心里明明兴奋好奇得要命,此时却只能干坐着讪笑,不敢有所动作。 “唔,不困,见着你便有精神。”秦冲答道,又笑着轻问:“你困了?” 赵佑的点头像小鸡啄米,只手支颐,眼皮软软耷拉着:“是啊,已经很晚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秦冲笑意渐深,眉眼愈发漆黑温润:“强撑着对身子不好,想睡就去睡吧。” 赵佑忍下已经到喉咙的一声欢呼,皮笑肉不笑,关切道:“秦四王子日理万机,也早些回房安歇吧。” 秦冲坐着没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困的,就在这里看会书就好,你不必管我,自己睡吧。” 赵佑张了张嘴,好容易控制住情绪,这是他的地盘,他是主自己是客,断没有客人将主人赶出门去的道理,勉强笑道:“有人在旁,我睡不着。” 秦冲笑道:“以前都是这样……”微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气。 赵佑重重扶额,这世间竟有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 话说那秦家人个个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剜心剔骨,食尽血肉,他倒好,涎着脸贴上来,巴结讨好,纠缠不休,真是怪胎一个! 一时咬着唇没说话,却觉眼前阴影笼罩,也没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便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朝他望来。 好高深的轻身功夫,不在铁士之下。 赵佑心头一声暗叹,只听得他浅浅低笑:“睡觉还抱着琴,小心磕着你。”说话间手伸过来,轻巧将琴抽走。 “还给我!”赵佑一掌击在他手臂上,另一只手按住琴身。 他的花拳绣腿,对他而言根本只是瘙痒,秦冲任他捶打在身上,含笑问道:“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这琴里有古怪?” 赵佑稍稍松手:“那有什么古怪,我这是借人家的琴,你别毛手毛脚的,给弄坏了!” 秦冲瞅着他道:“我看你精神挺好的,一点不像瞌睡的样子,要不我给你弹个曲子,安安神?” 赵佑挑眉:“你会弹琴?”好像是听秦月说过,这位南越四王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到他面前卖弄显摆吧? 秦冲夹着琴气定神闲坐回原位,双手放在琴上,稍一拨弄,就闻一阵悠然琴声响起,清露襟雪,有如飘飘仙乐一般。 赵佑听得心神一荡,都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可这秦冲,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强,他硬是没在他身上看出缺点来。 见他闭目假寐,沉浸其中,秦冲笑了笑,随意在琴弦上按下几个短音,仿若带着淡淡的喜悦,小溪流水般荡漾开去,时而清新淡泊,时而苍越昂扬,时而空灵悠长。 他不喊停,他也就一曲接一曲地弹着,待到最后,却是重复弹奏着一支绵软如水的曲子,琴音越来越柔和,越来越低缓,也越来越飘渺—— 好困啊…… 九日皇帝_902 这数日来昼夜不分,晨昏颠倒,哪里敌得过他功力深厚的催眠曲调,赵佑眼神越来越迷蒙,神智越来越模糊,心中虽隐隐患觉着不对,却没有半分力气来抵挡,慢慢地,眼皮阖上,坠入黑甜梦乡。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煞孤星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坐在身边,有一双微凉的手,轻柔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叹息。 quot;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我竟不知,该盼你记起,还是盼你忘记……quot; 想必是梦吧,只是那声音一直在耳边轻轻回响,这个梦,做得未免太真实了些。 这算是许多日来睡得最香的一回,半夜好眠,直到日头高照才醒。 赵佑惺忪睁眼,忽然想起睡前的情景,尽头一惊,腾的从床上弹坐起来,看看自己整齐的衣衫,身上不知是谁给盖上一床薄毯,再看到枕边放着的古琴,身侧竖立着的神剑,这才轻吁一口气。 听他弹琴,竟然听得睡着了,真是丢脸,还好剑在琴在,并无损失,不过也足以证明他的琴技并不咋地,只觉索然无味,昏昏欲睡。 刚下床,便听得怦怦敲门声,铁士的嗓音适时响起:quot;起来了没?quot; 赵佑扬声应道:quot;起来了,等下。quot;看了看桌上的洗漱器具,没觉有异,取了便用,几下洗漱完毕,又换上身干净衣袍,过去开门。 铁士进来,看了眼床上的古琴皱眉道:quot;我没听到有开门声。quot; 原来他在隔壁一直注意着自己房里的动静,这个傻小子!赵佑笑了笑道:quot;他在墙上安了暗道,不必自门而入。quot; 铁士几步走去床边,查看墙上不甚明显的痕迹,不悦道:quot;那你怎么不叫我?quot; 赵佑摊手:quot;他没做什么,弹了会琴就走了,再说神剑也没发声警告,我叫你做什么?quot; 弹了一会儿?铁士暗哼一声,冷着脸却也不说什么。 quot;大清早的,摆什么酷?跟我过来。quot;赵佑走过去关上房门,拉他在床边坐下,拍着琴身轻笑道:quot;本殿下机智过人,你看我发现了什么……quot; quot;什么?quot;铁士问。 赵佑没有说话,这琴中藏物与上回乐中祁的金印藏图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琢磨一阵,摘下铁士腰间的匕首,慢慢将一小块琴板拆了下来。 铁士看着他的动作,扯了扯唇角,忍不住道:quot;这琴是他珍爱之物,你小心些。quot; quot;知道!quot;赵佑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将琴板欣开,果然现出一个长方形的内槽来。 他自得一笑,手指伸进去,将里面的物事摸了出来,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灰色布饣。 quot;这便是祁叔叔说的……手谕?quot;铁士看着布包,声音淡淡,听不出激动情绪。 quot;应该是。quot;赵佑找开布包,里面却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卷黄绢布轴,一样是本薄薄的小册子。 展开布轴,赵佑低声念着上面的字:quot;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与弟萨……望振兴大美帝国……不负所托……并善待乐氏及棠儿?!quot; 将皇位传给兰萨? 有没有搞错? 九日皇帝_903 赵佑将那布轴翻来覆去反复查实,除了上述字句,再无其他。 回想着在宸宫各处看到元昭帝的丹青,上面字迹与这布轴上字大体倒是不差,细节他也没那本事看出来。 默了一会,将房中烛台点上,将布轴放在火上略烤一阵,又取了清水洒在上面,都是无甚变化,也没有预期的隐形字迹现出。 quot;你那父皇留下这么个手谕,明知兰萨有鬼,还将皇位传给他,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quot;赵佑见他面无表情瞪着那布轴,叹了品气,又去翻那册子,册子上写满蝇头小字,都是些类似杂记的文字,看起来倒像是本日记。 这个元昭帝,当真是位风雅之士。他摇了摇头,捧起来随意念道:quot;一别之后,两地悬念。朕牵挂得紧,趁紫烟在山庄避暑,召集能工巧匠造座风烟亭,想象紫烟回宫时的惊喜,不胜憧憬……quot; 又翻几页,再念:quot;五月石榴如火,棠儿就快出世,都说五月初五产子大忌,长及户则自害,不则害其父母,是为天煞孤星……这是朕的皇长子,朕既欢喜又惶恐,然不敢在紫烟前表露半分。quot; quot;政事繁忙,渐渐无暇陪伴紫烟,棠儿又甚哭闹,紫烟眼神幽怨,日渐消瘦,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日终于得空去宸宫,不想竟见萨怀抱棠儿逗弄,紫烟在旁笑得温柔,朕默然退出,将欢颜留与他们……quot; quot;给紫烟画像,画坏许多,终不得。满腔苦楚无人诉,一片冰心画不成。 quot;他们……是否有情?朕当如何?朕当如何?quot; quot;紫烟,紫烟,你心里那人到底是谁?quot; quot;紫烟,你爱朕,还是爱他?quot; quot;紫烟……quot; 到最后,满篇都是大大小小的紫烟二字,笔迹凌乱,显示出书写之人沉闷难抒的心境。 看到这里,赵佑心底有丝丝领悟,或许是这元昭帝眼见乐皇后与自己皇弟来往过密,产生自暴自弃甚至自生自灭的念头,暗留手谕将皇位与妻儿都托付给兰萨,却并不是祁鑫猜想的那样,皇后以手谕为证,携太子理国当权。 抬起眼,他扬了扬手谕,如实道:quot;皇位并没有留给你。quot; 铁士点了点头,无甚表情道:quot;我本来就不稀罕。quot; quot;没见识的虎儿!quot;赵佑低骂一句,把手论理书册小心捣好,又将琴板还原:quot;手论理真伪还待考证,别早下定论……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好没有?quot; 铁士答道:quot;已经布置了,天黑前就会有消息回来。quot; 赵佑微微颔首:quot;很好,现在事情有些迂回难缠,我们就养精蓄税,静观其变。quot; 很难得,泰冲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他不在,赵佑倒是乐得清静,只当是他被拒绝得失了颜面,不想再来碰钉子。 别院内行走服侍的都是他那些黑衣侍卫,不时送来茶水点心和日用所需,一日三餐也是精致美味,他在这里好吃好处,悠闲自在,铁士也乘机将之前所受的伤没好完全的彻底养好。 日子悠悠过去,三天后的午时,赵佑吃过午饭,正靠在床头打盹,窗口嗖的跳进一个人来。 看清来人,他抚了下胸口,起身嗅道:quot;铁士你干嘛,吓我一跳!quot; 铁士几步走近,沉声道:quot;弟兄们发现,有人在和我们做同样的事情。quot; 赵佑跳了起来:quot;什么?quot; 九日皇帝_904 铁士道:quot;我们埋下的那些铁牌有不少被挖掘出来,格鲁百姓以为是天降神祗,纷纷上香叩拜,奔走呼告,有的还将铁牌置于大美帝国官府大门口,格鲁城内议论声不断,城门处和宫门口更是聚了不少人。quot; 赵佑挑了挑眉:quot;这很好啊。quot; 铁士抿下唇,又道:quot;但与期同时,不知是谁找来许多幼童,到处传唱歌谣,惹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quot; 赵佑奇道:quot;歌谣怎么虽的?quot; 铁士想了想道:'我只记得一首,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意思。quot;说着念道:quot;去伪王,迎真皇,弃暗投明变新颜,管教百姓心欢畅!quot; 赵佑听完,心里已经锁定对象,笑道:quot;当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啊,就连个童谣都编得这样好……quot; quot;彼此彼此。quot; 门口有人轻笑一声,慢慢跋进门来:quot;太子殿下的金句也不错啊,苍鹫已死,神鹰当立;真皇归位,天下大吉!quot;手掌翻转,俨然便是枚铁牌,他口中念瓣,正是自己下令别在牌上的文字。 赵佑站上进在原地没动,只是打个哈哈:quot;泰四王子在念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quot; 泰冲笑了笑道:quot;这两日城里颇不安宁,大美帝国朝堂也吵做一团,有好几员大卧已经在怀疑童谣与金句中影射之事,他们不敢对兰萨动刀,矛头便直指新近册立的太子兰棠,弄得兰萨十分头痛。quot; 赵佑蝉地欣慰,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以舆论与后宫双重压力,来促成彻查旧事,还原真相! quot;但是,事情发展到此,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quot;泰冲微顿一下,肃然道:quot;今日早朝后兰萨突然下话,准了乐皇后滴血认亲的请求,相邀我与大美帝国孙相在场见证。quot; 什么,他竟然同意滴血认亲? 之前乐皇后态度那么坚决,兰萨都不为所动,坚持己见,这回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同意滴血验亲? 他明知那太子兰棠是假的,却将他推出来与铁士一同查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越来越搞不懂了。 赵佑抚着额头叹气,铁士看他一眼,淡淡道:quot;或许我是假的,那个太子是真的。quot;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喝酒 “去,少说这些丧气话。”赵佑气得在他腰间狠掐一把:“你就算不信祁侍卫,也当相信你主子我的直觉!” 铁士不躲不闪任他蹂躏,却只是无奈苦笑,记得当初,这些都会是他的专享福利…… 轻咳两声,他打断他们的嬉笑打闹,正色道:“乐皇后派人等在外面,想召铁士去宸宫叙话,只怕是为了明日验血之事。” 秦冲眼眸垂下,清淡开口:“乐皇后娘娘是要见铁士,跟你没甚关系。” 赵佑脱口而出:“怎么没关系,铁士是我的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的人?”秦冲眼神骤然一冷,利如刀锋射向铁士道:“什么意思?” 铁士面色凉凉的,不紧不慢道:“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 一时间,房内静得不可思议。 九日皇帝_905 赵佑眼见那两人的眼神脸色,似乎都不太好,讪笑着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哪里细微一声响,停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声音,很是诚实。 “饿了吧?”秦冲脸色缓了缓,柔声发问。 赵佑顺着台阶爬下去,也不掩饰,鼻子里轻嗯出声,秦冲笑了笑,朝外轻喝一声,没过一会便有黑衣侍卫端了饭食进来,一碟一碟摆在桌上,都是他最喜欢的肉包烙饼,还有清粥小菜,看起来又精致又养眼,显然是花了一番心思。 赵佑当仁不让坐下,暗地嗅了嗅,拿起筷子招呼铁士:“吃了没,没吃就趁热一起吃。” “我吃过了。”铁士一看他那预备埋头大吃的模样,便知是走不了路了,只得道:“你慢些吃,我去去就来。” “唔,路上小心。”赵佑含糊叮嘱一句,开始喝粥吃饼,难得在大美帝国吃到这样可口的早餐,心情大好。 真是个……贪吃鬼! 铁士暗骂一句,转头就走,秦冲望着他的背影,板着张俊脸一言不发,半响才坐去他对面,专注看他。 被人一瞬不眨盯着吃饭不是件快活的事,不过他脸皮够厚,堪堪能够接受,只是受不了他那宠溺的目光,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昨晚睡得可好?”他问。 赵佑耸肩道:“还好。” 他微微一知,又道:“铁士性子变了很多。” 赵佑不知他想要说什么,蹙眉没有作答。 “我知道,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气我,其实并不是真的。”他说得十分笃定。 “气你?”赵佑无奈翻个白眼,这人很喜欢自作多情,慢条斯理吃完,他抚下饱胀的小腹,问道:“真的是乐皇后的人来找铁士?” “自然是真的,莫非你不信?”秦冲反问。 他摇了摇头:“不是不信,不过也有可能是你想支走他。”见得赵佑眼底闪过一抹戒备之色,他好笑道:“你在乱想什么,你难道忘了,你如今还是我的书童,大白天的跟铁士走在一起,教别人看了像什么话?” 赵佑想想在理,点头道:“还有呢?” 秦冲朝床榻瞟了一眼,缓缓道:“你对操琴一窍不通,突然对这架琴感兴趣,莫不是这琴里有什么奥秘?琢磨这许久,也该有所发现吧?” 赵佑哈的一声笑:“秦四王子多虑了,我就是闲着无聊借来玩玩,也没什么稀奇。若不是铁士方才走的急,我都让他帮忙带去物归原主了。” 秦冲对他这番说辞显得并不意外,淡笑道:“我还以为我能帮点忙,看来太子殿下并不领情,倒也罢了。” 赵佑轻哼一声,知道他在书法方面造诣颇深,确是个中高手,但再是高手,身份在那里搁着的,就算借自己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把元昭帝的手谕亮给他看,让他帮忙辨别真伪。 兰萨与南越交好,兰萨当权执政,大美帝国便是南越的盟国;反之,铁士是他的人,若是铁士能夺得皇位,大美帝国就自然成了他赵氏王国的盟国。 这一番利弊得失,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不难想明白,他犯不着为了解一时之惑,去求助自己的敌人。 “吃好了么?” 秦冲轻声发问,见他点头,招来侍卫撤去饭食,摆上茶水。 九日皇帝_906 赵佑捧着茶杯继续神游,却听得他清了清嗓子,沉吟道:“兰萨要我与大美帝国丞相去现场见证,摆明了是将此次皇嗣血统查验之事放在明处,他素来心机深沉,如此行事想来已经做好准备,胸有成竹,你们须得小心谨慎。” “多谢提醒。”赵佑笑得甚有礼貌。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查验出来,铁士不是大美帝国皇嗣,到时候又将如何?”秦冲敛了笑容道。 赵佑平和道:“我相信我的直觉。” 秦冲轻叹一声,咕哝道:“你总是这般我行我素……” 赵佑瞟他一眼,敢情他以前对自己研究的透彻,连他的性情喜好都了如指掌,看来他是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还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抿了口茶,又寻思这皇室秘辛,在场之人是越少越好,届时自己可怎么混得进去给铁士助阵?现场若有变故,也不知那虎儿是否应付的过来? “在想什么?”秦冲低问。 “没什么。”赵佑矜持作答,心里却有些闷。 秦冲瞅着他古里古怪的表情,暗地好笑,似是不经意道:“我这皇子身份,走哪里带个书童随侍之类原本也说得过去,本想邀殿下一起,但殿下看起来并不在意,我就不必自讨没趣……” “慢着!”赵佑终于没忍住,打断他,口气却仍是倨傲:“既然你诚心相邀,我也勉为其难,应下便是。”是他主动相邀,自己勉强应允,便不算欠他人情,这一点须得说清楚。 秦冲笑了笑道:“那好,等下我派人送套衣饰过来,明日辰时会有人来请,你提前准备好。” 赵佑默了一默,待得想到也许是个什么阴谋,他已经起身开门,走得不见。 就算是阴谋,箭在弦上,此时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过得片刻,果然有人送来衣饰,连同鞋袜都是备齐的,赵佑比量一下,与自己身段大致相当,穿起来应该合适。 铁士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刚准备用晚饭,于是招呼他一同就座。 他看了看桌上丰盛的饭菜,微微皱眉:“你就那么放心他,不怕他下毒?” “我有那么傻?”赵佑招手示意他坐下,笑道:“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铁士哼了一声坐下来,赵佑给他舀了碗饭,夹了一筷肉放在他碗里:“这烤肉做得不错,你尝尝。” 铁士朝窗外望了一眼,淡淡道:“他在假山看着呢。” “我知道,看就看吧,我们也没啥损失。”以他的眼神耳力,早就知道秦冲在附近,这家伙不在他自己房里好好吃饭,却来守着他作甚?若说是监视,那他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假山顶上,绿荫垂下,秦冲执着只酒壶懒懒坐在上面,长发披散仅用根绸带绑住,宽松的衣袍被晚风吹得鼓荡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萧瑟颓废,似是感觉到房内之人的注视,他侧过身来,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要上来喝一杯不?” 赵佑拔高声音回道:“多谢秦四王子好意,我们还有事商量,就不打扰了。” 秦冲唇角扯动下,目光转向铁士,哑声道:“铁士,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铁士冷着脸没说话,赵佑代他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转念一想,这个婉拒之言说得很是在理,说完又将自己觉得好吃的菜肴夹去铁士碗中,算是慰藉下他看似平静其实忐忑的心境。 秦冲幽幽一叹,不想再看他们亲密的场面,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纵身跃下,也没来纠缠,而是晃晃悠悠往相反方向走。 九日皇帝_907 赵佑眼尖瞧见他脚步不稳,而前方长廊正好有级台阶,不由好心提醒:“秦四王子,注意看路——” 秦冲听得唤声回头来看,脚步微错,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是朝地面扑倒下去。 呃,不唤他兴许还没事…… 赵佑撇了下嘴,不忍去看自己亲口制造的一起人间惨景,却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样样精通处处胜出的南越皇子摔上一跤到底是何等光景,于是抬眸继续关注,却见斜刺里那名黑衣首领窜出,双臂张开,将他及时扶住。 九日皇帝 正文-第三百二十五章 形影不离 “王子,你没事吧?” 秦冲打个酒嗝,俊脸微红,摆手道:“我没事。” 黑衣首领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惊道:“王子你怎么喝酒了,太医不是说了吗,你的腿伤是必须滴酒不沾的!” 秦冲闷闷道:“连你也要管着我么?” 黑衣首领急急道:“属下不敢,只是王子的腿……” 秦冲打断他道:“我的腿没事。” 黑衣首领黑着一张脸,眼眶慢慢红了:“当初王子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活回来,出来的时候娘娘几次三番叮嘱,说让属下看好王子,不得有任何闪失……王子如此自暴自弃,叫属下如何向娘娘交代啊!” 秦冲沉下脸道:“你是我的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除非……你令投明路,不认我这个主子。” 黑衣首领听得骤然变色,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是王子的人,一日为主,终身不负;如有违背,天诛地灭!”说罢俯首下去,嘴唇触及他的鞋面。 秦冲见状面色缓了缓,低声道:“好了,你的忠心我也明白,你起来罢。” “是!”黑衣首领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扶他朝前走去,暗地舒了一口气。 赵佑看得呆住,赶紧去拉铁士的衣袖:“看到没,那人行礼姿势好奇怪!” 铁士正在喝汤,含糊道:“有什么奇怪的?” “你都没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去亲秦冲的脚!”赵佑朝他描述一番,大是感叹:“或许这侍卫是个断袖,一直暗恋他主子也说不定,本来也是不错,但两人这形象不太相配……” 秦冲长相太过俊秀儒雅,说到与他相配的男子,这世上找不出几人—— 或许陈奕诚不错,只不过一想到两人偎在一起的情形,登时鸡皮疙瘩抖落一身,真是好雷…… 抛开些许杂念,转而又想,等这边事情了结,得回去问问老师,这稽首不像稽首,叩拜不像叩拜,到底是个啥东西?脑子里有一丝模糊的影像,好似自己站在高处,一道人影伏在脚下,摆出奇怪的姿势,却始终影影绰绰,记不真切。 难道又是梦中见过? 还是老师秦俊杰上课时讲过,正好遇到他打瞌睡,给漏听了过去? “臭找天,肯定是他也走神,没做笔记,这次回去定要好好收拾他……”赵佑捏着手指,一脸狞笑。 “你就那么急着回去?”铁士低喃。 九日皇帝_908 “哈哈,那是当然,我又不是大美帝国人,哪儿来自然哪儿去。”心中好像也有些许不舍,赵佑甩了甩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出来这么久了,父皇母妃都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子,还有陈奕诚与李一舟,他们这会早该收到他的发簪与信函了,为何迟迟未有回应? 定了定神,见他木然不语,赵佑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好了,我会等你认祖归宗,登上皇位再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虎儿,也当是立足天地独创大业的时候了。 铁士却猜不到,届时他还有一份超级大礼相送…… 次日清晨,赵佑刚用了早膳,整装完毕,就听得砰砰叩门声。 “进来。”他随口应着,对镜理了理头发,满意看着镜中之人略作改妆的容颜,脸色微黑,眉毛粗浓,再加上一身随侍的衣装,整个人看起来朴实无华,与昔日在帝都油头粉面花俏招摇的相貌大相径庭,那兰萨打死都不可能认出他来! 秦冲漫步进来,看着他梳得略有些歪斜的发髻,唇边浮起一抹微笑“要我来帮你么?” 赵佑不屑瞟他一眼,帮他?这梳头的技术活,并不是人人都能精通的,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会做才怪了! “不敢劳你的大驾。”随便摆弄几下,套上帽子,系好扣带,赵佑转身过来面朝他道:“好了,走吧。” 秦冲望向他的黑眸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赵佑脚步飞快,秦冲倒是慢条斯理,缓缓跟在后面,眼见穿过长廊就到了别院门口,他本一步迈出,却在那一瞬间心头微动,硬生生把脚收回来。 “怎么了?”秦冲跟上来,挑眉请问。 “小人逾越了,王子先请。”赵佑低眉顺目,垂肩收手,恭敬退在一侧。自己当主子当惯了,险些忘了规矩,以他现在的书僮身份,他卑秦冲尊,理应由秦冲先行。 秦冲深深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越过他跨步朝前走去。 别院门口早有太监静候,一见两人出来,赶紧行礼带路,那太监走在前方,两人慢腾腾跟着,赵佑四处望望,没见黑衣侍卫的身影,不禁低问:“你那些暗卫呢,今日怎么没跟着?” “带了他们就没你的名额了。”秦冲笑了笑,又道:“我的武功足以自保,你不必担心。” 自己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又怎么会担心他?赵佑哼了一声道:“兰萨也是对你优待,竟让你带这样多的侍卫在他皇宫里随意进出。”看来大美帝国与南越联盟意图已经很明显,这也是秦业着急出兵帮助平定大美帝国内乱的原因,他野心勃勃想要称霸中原大地,但兰萨会那么心甘情愿受控?不好说。 “你想得没错。”似是看透他的心思,秦冲低笑:“兰萨不笨,他也是表面上与我南越交好,利用南越军队为其效力,其实却是暗藏心思,随时都有可能过河拆桥。” 赵佑心头一喜,忽然想到祁金,忙问:“那他会不会阴奉阳违,先前假意答应你不动祁金,背地却派人去牢里出手击杀?” 秦冲淡淡回答:“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祁金不会有事的。” 赵佑放下心来,自己没有感觉到周围有黑衣侍卫的气息,想必他已经将人安排到祁金身边暗中保护,正要说话,鼻端微痒,张嘴打了个喷嚏。 “怎么,病了?”秦冲转头来看。 赵佑吸了吸鼻子,朝他瑶瑶头:“没事。”昨晚怕他故技重施,掀开壁板再度入侵,于是抓了琅邪神剑在床上守了大半宿,快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谁知他根本没来,害得他一夜难眠,还有些伤风感冒! “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他停下脚步,一脸紧张。 见那太监诧异回头张望,赵佑赶紧推他一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别添乱,快走啊!” “真的不要紧?”他仍不放心。 九日皇帝_909 “真的真的。”赵佑极不耐烦。 没走一会,引路太监停下脚步,兰萨的御书房已经到了。 “四王子,请。” 秦冲默然点头,赵佑小心跟在他身后。 滴血验亲的场地就设定在此,一进门,间看见已经有人候在里面,见得秦冲踏进,那人不卑不亢,上前一步行礼:“见过四王子。” “卫丞相客气。”秦冲淡然还礼,两人走去一边闲聊。 室赵佑垂肩站着,眼角不时瞟下那边的人影,老师秦俊杰以前提过,说这大美帝国丞相卫术为官二十余年,在大美帝国声名很是不错,兰萨这回钦点他作为查验见证,必是有所深意。 思来想去,期间又打了两个喷嚏,惹来秦冲嗔怪的目光,被他冷眼等回去。 正等得无聊,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过后再呼:“太子殿下驾到!” 但见兰萨与乐皇后并肩走来,后面跟着太子兰棠。 兰萨一身玄服,气度威严,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乐皇后则是一身素装,面上粉黛未施,秀丽的眉眼微微透出几分憔悴,却也暗含期待,而兰棠也是着装素淡,面色沉静,全无当初光鲜亮丽的风采。 那丞相卫术急急迎上去:“臣参见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兰萨点头,目光往屋里一望,看见赵佑也在场,不觉微微蹙眉:“四王子,这是……” 秦冲轻笑:“陛下放心,我这童儿胆小谨慎,平日跟我都是有如一体,形影不离。” 有他这话保证,兰萨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向乐皇后道:“皇后说的那个铁士,怎么还没到场?” 乐皇后环顾四周,强自镇定:“我告诉过他时辰,应当就快来了。” 兰萨哼了一声,静默不语,倒是兰棠走过来,殷勤将乐皇后扶去软座歇息,奉上茶水,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只隔数步之遥,赵佑不难听见那边的对话。 “这滴血认亲是我提出来的,棠儿……不怪我?”乐皇后的嗓音有丝发颤,显然兰萨这番攻心战术极有成效,她心里愈发没底。 九日皇帝 第326章 滴血认亲 “孩儿怎会怪母后?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孩儿相信是非真假,验过之后自见分晓。”兰棠这话答得在情在理,乐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言语。 屋顶上细微声响令得赵佑收回眼光,黑影一闪,铁士已经站在当前,朝众人点头算作招呼,也不看兰萨,只面对乐皇后道:“开始了吗?” “就等你了。”乐皇后松了口气,身子刚一动,就被兰棠上前扶住。 铁士冷然瞥他一眼,面上无甚表情,兰萨见状轻咳两声,唤道:“尤总管。” 被唤的太监总管回应一声,指挥着两名太医模样的人将检验物事一并端上前来,整齐摆放在案几上。 九日皇帝_910 “今日之事,无须朕多言,想必大家都已明了。”兰萨微顿一下,又沉声道:“事关大美帝国血统真伪,朕特请来秦四王子与卫丞相在场见证,以示公允。如无异议,这就开始吧。” 话声刚落,便有太医过来,带铁士与兰棠前去净手准备。 赵佑站在秦冲身后,看着兰萨微微颔首,那两名太医各持一把雪亮薄刃,分别在两人手指上轻轻一划,血珠溅落,掉进装有清水的茶杯中,铁士的那只在左,兰棠的那只在右。 “紫烟,该你了。”一直紧盯滴血过程的兰萨回头,柔声相唤。 乐皇后走过去,肩背挺得笔直,任由那太医用薄刃划破手指,血珠迸出,在两只茶杯里分别低下一大滴。 滴血完毕,众人都面色慎重盯着那两只茶杯,乐皇后更是不等包扎手指,激动得站到案几跟前。 但见两名太医端起茶杯轻轻摇晃,继而缓缓放下,过不多时,有人指着右边的茶杯啊的一声叫:“相融了!” 赵佑定睛看去,右边那只茶杯里的血珠果然渐渐聚拢融合,而左边那只茶杯里的两滴血珠一动不动,无有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太相信古人滴血验亲的说法,因为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此举毫无科学依据,但是就算要融合,也该是铁士与乐皇后的血融合,而不该是这假太子兰棠啊,难道……铁士真不是乐皇后与元昭帝之子? 乐皇后怔怔看着两只茶杯,再呆呆望向对面的铁士,脸色发白,身子轻晃,被兰棠一把扶住:“母后当心身体!” 兰萨哈哈大笑,朗声道:“大家看清楚了么,棠儿身世血统,不容置疑!” 与此同时,秦冲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压低响起:“你可看清楚了,茶杯没换?” 赵佑轻轻摇头:“没换。”能在他超常的眼里紧锁下调换茶杯,除非那人是神仙!茶杯是没换,不过并不代表别的东西就没问题,只是这该死的鼻塞…… 自那两名太医一进门,他就不断吸气,无奈鼻子塞得厉害,嗅觉大打折扣,大的异味还可嗅出,气味细微,加之距离又远,则是无能为力。 可他嗅不出,那虎儿的鼻子也该嗅得出异味来啊,除非是另有气味掩盖…… 赵佑环顾四周,果然见得各处墙角均点有熏香,淡雾袅袅飘散,心中了然,这兰萨胆敢答允验血,果然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 再看铁士,只见他冷眼看着右边那只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愣头青,就算是看出什么,只怕都是不屑开口!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过去检查茶杯,凑近审视,应该就能发现问题,但他此时只是秦冲身边的书僮,有什么资格? “秦四王子,卫丞相,你们二位都看清楚了?”兰萨的声音响起。 卫术闻声点头,目光望向秦冲,后者是一国皇子,地位比他高,自当优先表态。 赵佑抿紧唇,听得秦冲轻笑一声,侧身的同时在他耳边低道:“又欠我一个人情。” 正感惊疑,秦冲已经启唇言道:“大体倒是看清楚了,不过还有一点小小的疑惑。” 兰萨不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呆了下道:“秦四王子请讲。” 秦冲不慌不忙道:“这滴血验亲的法子可有书记载?有据可依?” 九日皇帝_911 兰萨沉声道:“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冲摇头笑道:“我没别的意思,陛下不要着急,我只是觉得贵国在这件事上的程序有些不对,所以才提出来。” 兰萨心中恼火,碍于众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哼道:“这都是依照惯例来的,却有哪里不对?” “陛下息怒,想必是各国查验之法有所不同。”秦冲大步上前,赵佑亦步亦趋跟着,一步步朝案几靠近。 兰萨忍住怒火道:“既然在我大美帝国,自然该依照我大美帝国……” 话没说完,就被乐皇后打断道:“不知在南越又是如何查验的?还请王子明示。” 秦冲笑了笑,看着赵佑道:“我是外行,不过我这章儿出身杏林世家,经常给人查验,还是由他来说,娘娘意下如何?” 这狡猾鬼,又把皮球踢给他了! 可是他还没想好呢,就算看出对方暗中做了手脚,他该如何揭穿? 眼见乐皇后点头,赵佑只得上前,围着案几走了半圈,终于嗅得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味,那是一种极其清淡的酸味,被屋中熏香气味所盖,险些嗅不出来。 果然,如他所想…… 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赵佑心中一喜,停步站定,正色道:“回王子,之前查验步骤都是对的。”见得秦冲气定神闲,兰萨与兰棠喜上眉梢,乐皇后面露失落,铁士不动声色,忍住笑意慢吞吞道:“只不过两位太医太懒,少做了最后一步——” “什么?”兰萨与乐皇后异口同声问道。 赵佑指着一左一右两只茶杯,悠然自得道:“这最后一个步骤,还须请太子殿下和铁公子在对方杯中再滴一次血。” 此话一出,兰萨面色微变,拂袖道:“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做法,三个人的血混在一起,不是乱套吗?” 赵佑眨巴着眼睛道:“可是在南越都是这样查验的,而且在其他几国也是同样的步骤,当然,也不排除寻常百姓家为了省事,简化程序……” 兰萨绷紧了脸,若不是碍于秦冲在场,真想把这不知好歹的书僮拉出去砍头,偏生此时秦冲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这验明大美帝国皇嗣血统是何等大事,岂可等同百姓家务?我这书僮快人快语,年幼无知,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赵佑板着脸,拼命忍住笑意,这一唱一和搭配得天衣无缝,逼着兰萨做决定。 见兰萨犹豫不定,乐皇后声音微颤道:“就按他说的做吧。” 沉默半晌,兰萨终于点头:“好吧,再行滴血。” 不等太医动手,一直沉默的铁士已经是挤破先前的伤口,将血珠滴进右边茶杯,而另一边兰棠脸色泛白,被一名太医再在其手指上轻划一刀,鲜血滴落入杯。 这一回,众人更是神情严肃,屏住呼吸,一瞬不眨盯着两只茶杯。 怪事发生了,右边茶杯里铁士新滴下的血珠很快就和先前的血融合在一起,而左边茶杯里则是三滴血各自为阵,互不相容。 “怎么会这样?”乐皇后低叫。 “尤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兰萨声音低沉,却颇具威严,那尤总管抹着额上的冷汗,拢袖道:“启禀陛下,臣也不明白——”说着眼光瞪向那两名太医。 九日皇帝_912 两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露疑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进言道:“回避下,臣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现象,前后矛盾……”按照右边茶杯里的结果,三人之间均有血缘关系;但从左边茶杯里的情形来看,三人又都不具备骨肉血亲的条件! 赵佑被那太医纠结不解的神情逗得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险险笑出来。 那太医正觉词穷,一眼瞥见,便如有抓住根救命稻草,急急拱手道:“这位先生一定知道这其中奥妙,还请先生向陛下解释一二。” 兰萨哼了一声没说话,乐皇后却是面带希冀,开口朝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架势,只差扑过来握住他的手了。 赵佑后退半步,心道既然自己已经被秦冲推崇为世家子弟,也当拿出几分真本事来,好在之前已经嗅出了那淡淡的酸味,不难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清了清嗓子,他朗声道:“其实也不奇怪,有人暗中在茶杯里加了料而已。” 兰萨蹙起眉头:“加了料?” “不错。”幸好前世看电影电视看过一些类似的情节,赵佑指着左边茶杯,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大家请看,这只茶杯里的三滴血珠不仅不相融,而且还凝成了块状,这是因为事前在杯中添加了醋酸粉末的缘故……不信的话,可以叫人来验。” 九日皇帝 第327章 假冒太子 兰萨朝尤总管点点头,后者匆忙步出,过不多时又带了名太医模样的老者进来,来人打开随身药箱,取出工具查验一番,最后行礼禀道:“启禀陛下,这只茶杯中确实有少量醋酸粉。” 两名太医吓得跪倒在地,兰萨朝两人沉声喝问:“这查验器具是谁准备的?” 之前没说话的那名太医嚅嗫答道:“回陛下,是微臣……” 兰萨目光一凛:“你可知道是谁事前动过这茶杯?” 那太医吓傻了眼:“微臣……不知……” “来人!”兰萨喝道:“把这玩忽职守的庸医给朕拉出去,打入天牢!命廷尉彻查此事,务必抓到幕后之人!” “陛下冤枉啊!陛下,臣冤枉,臣真的冤枉啊——”那太医被一群大美帝国侍卫拖出门去,只听得惨叫声声:“冤枉……冤枉啊……” “那么另一只茶杯又加了什么?”兰萨问道。 老者摇头道:“恕老臣无能,未能检出。” 兰萨摆手道:“好吧,辛苦蒙老太医,你去吧。”待那老者行礼步出,才转过来望向一脸深思的赵佑:“这血珠相互融合,又是怎么回事?” 答案很简单,这滴血认亲本来就不科学,融合与否全靠运气,貌似A型血跟B型血很容易就融合了,所以,一个A型的小孩跟一群B型血的成人合血,就等于是去拉一个掉进“聚宝盆”的爸爸,只要你肯拉,爸爸是无穷无尽的。 乐皇后、铁士和兰棠的血型,极有可能就是上述情况! 如果他说出这番理论,不知会不会被在场之人当成是疯子? 赵佑干笑两声:“也许是添加的东西无色无味,一时检测不出。” 剩下那名太医欲言又止,兰萨看了看他道:“你又有什么说法?” 那太医定了定神,垂首答道:“既然合血出现差池,唯一的法子便是用滴骨法。” “滴骨?” “是的,之前的合血只能是母子之血,稍有疏离;滴骨却可以用骨子骨血,则更为亲近……古往今来,这滴骨法比起合血法要高深得多,也要精确得多!”太医顿了下,又道:“但要掘出皇陵墓室中的先帝骸骨,却是有违常理,还望陛下娘娘三思。” 九日皇帝_913 赵佑在一边听得挑眉,不会吧,搞那么复杂,还要将元昭帝的骸骨挖起来? 看来对方早有准备,留有后路,远远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朕反对,皇兄早已入土为安,朕不愿破坏他的清净。”兰萨转向乐皇后道:“皇后你的意思呢?” 乐皇后面色怅然,沉吟半晌方道:“大局为重,他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我的——”长舒一口气,心一横,似是下了决心道:“那就滴骨吧!” “你……”兰萨瞪着她,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许久才铁青着脸喝道:“传朕旨意,原班人马移师皇陵!” 一句过后,那尤总管急匆匆前去准备,兰萨扶着乐皇后半先步出,赵佑走在后面,担忧往铁士看去,见得他身姿挺拔的身影,才微微宽心。 所幸这大美帝国皇陵就在格鲁城外不远,一行人简单焚香祷祝之后,坐上马车出了宫。 路上赵佑与秦冲同乘一车,碍于卫术在场,也不好多说,默默想着对应之策。 马车没走多时就行至皇陵,早有守陵卫士迎上前来,众人下了车,由皇帝兰萨领头,径直去往元昭帝的墓室。 耀目的阳光下,墓门徐徐打开,一行人秉烛而入,面对那巨大的帝王灵柩,阴冷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 乐皇后挣脱兰萨的手上前一步,手指颤巍巍抚上棺盖,一滴泪落在上面:“陛下……” 赵佑听得真切,心中也明白,此陛下非彼陛下也,看来她对前夫的感情要比对现任的深厚得多。 兰萨眼神暗了暗,厉声道:“开棺!” “是,陛下。” 两名卫士立在灵柩前,将棺盖缓缓开启,露出里面身着金缕玉衣的尸身来,但见年份久远,昔日威严帝王已化作皑皑白骨。 乐皇后立在当前,只往里一望便是腿脚软倒,好在兰棠在旁及时扶住她,颤声道:“母后当心!” “我……没事……”乐皇后眼眶发红,微微闭眼,当年噩耗传回格鲁皇宫她就昏死过去,大病一场,醒来后元昭帝已经封棺入陵,如今亲眼目睹,怎不心酸难过? 兰萨大步上前,对着棺中之人祭拜行礼,泣不成声:“皇兄,朕带紫烟棠儿来了……” “父皇!”兰棠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 趁一干人等围住灵柩,哭声震天,赵佑趁机凑到铁士身边,低声道:“愣着做什么,你也哭啊!”这傻小子,在乐皇后面前都能掉下泪来,到了这墓室里反而故作深沉了,做戏懂不懂? 铁士摇头低沉道:“没感觉,哭不出来。” “你……”赵佑咬牙切齿,直觉想去撞墙。 哭了一会,兰萨拭去眼泪,朝尤总管点头道:“这就开始吧。” 见太医手持薄刃过来,兰棠慢慢从地上站起,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正举袖拭擦,太医见状,稍转方向站到面色淡漠的铁士面前。 “铁公子请。” 铁士摆了摆手,没用他的刀,略微用力即是这样挤破先前伤口,一大滴鲜血滴在骸骨之上,但见血珠艳红,顺着白骨的起伏游走,过得片刻,慢慢凝固在表面。 九日皇帝_914 竟是没渗进骸骨之中! 乐皇后脸色骤变,失声道:“怎么会……” 兰萨叹息道:“你看到了吧,他的血融不进去,只因为他根本不是皇兄的骨血!” 铁士直直站着没有说话,兰萨指着那血珠,朝他冷笑道:“事实摆在眼前,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是被谁人指使,假冒太子,接近皇后?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老实交代,朕可饶你不死!” “我没假冒任何人。”铁士淡淡说着,也不看众人,大踏步朝墓室门口走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兰萨冷哼。 说话间,墓室周围风声四起,角落里蓦然冒出数名人影,均是飓风骑的打扮,手持弓箭将铁士的去路尽数封死。 这兰萨,当真是有备而来! 只要铁士有所动作,羽箭便会接二连三射出,相信墓室之外还会有更多的飓风骑埋伏,看来对方不愿给他一丝生存机会,铁了心要趁乱杀人灭口,永除后患,而不管他是抵抗还是出逃,兰棠都无需再验,稳操胜券! “不要!”乐皇后被兰棠死死拉住,运弹不得,只得朝兰萨叫道:“是我叫他来的,跟他没有关系,不是就不是,放他走吧……” “紫烟你别管,此人居心叵测,跟祁金合伙起来欺骗于你,诋毁你与棠儿的母子之情,使得我大美帝国皇室受辱蒙羞,他们必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朕绝不会轻饶他!”兰萨怒声说完,抬起手来。 “不!”乐皇后见得那黑漆漆的箭尖,再看他的手势,明白他是起了杀机,看着对面冷峻如斯的年轻男子,就算验出他不是自己亲生皇儿,也不忍他在自己面前血溅当场,死于非命! 兰萨面色凝重,一声令下:“飓风骑,放箭!” 嗖的一声,数支羽箭已经破空而出! 赵佑不再犹豫,一步朝铁士迈出,但觉眼前黑影闪动,有人以快出他十倍的速度站到铁士面前,将飓风骑的击杀角度挡了个大半,长袖一卷,已经抓住那一大把羽箭。 “秦冲,你这是做什么?”兰萨直呼其名,显然是动了真怒。 他这南越皇子以身相挡,飓风骑再有胆子,也不敢再动手! 秦冲轻笑一声,将袖中羽箭甩开:“陛下此举有失公允,既然请我和丞相当见证,也该听听我们的意见吧?” 兰萨哼道:“大家已经亲眼所见,铁士的血融不进去,你还有什么意见?” 秦冲笑了笑,将赵佑推上前去:“还是让行家来说吧。”生掰硬扯的本事,还是他比较强。 赵佑见他出手,心里安定下来,但听得这话又不觉撇嘴,他对这滴骨之法也很陌生,说白了,那就是活人跟死人尸骨掐架玩游戏,就算他具备一定科学知识,在这些古人面前,又哪里说得清楚? 说不清楚,便只有一个办法——抵赖。 抵赖还不简单,只一口咬定一件事,就万事大吉! 想到这里,赵佑走上前去,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则,惊天地泣鬼神说出一句话来—— “这副骸骨,绝对不是元昭帝。” 九日皇帝 第328章 狗急跳墙 九日皇帝_915 本是随口抛出的一句话,但赵佑话一说完,心头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会是歪打正着吧?不由得上前一步,自己辨认棺中的骸骨。 这骸骨体积不小,看的出此人生前身形挺拔,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是能够掀开衣料,或许能够看出些许端倪来。 想到这里,又瞧了瞧铁士滴在那骸骨上的血珠,倒是有些古怪,按照常理,这骸骨经过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肌肉组织全都溶解消失,毛发指甲也一并脱落,没有这些东西的保护,骨骼表面早该腐蚀发酥,怎么会一点都渗透不进去呢?除非…… “放肆!”兰萨见他盯着骸骨看得目不转睛,一时恼羞成怒,不再顾忌与南越的盟约,指着赵佑道:“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小子给朕拿下!” “谁敢!”铁士碧眸一利,周身气焰迸出,不仅是身边太医吓得连连倒退,就连训练有素的飓风骑也是手指微微一抖。 这样的气场,是那假太子兰棠一辈子都学不来的,明眼人一看便知! 秦冲轻笑一声,语气清淡,却是暗含威慑:“陛下这是做什么?” 兰萨指着赵佑道:“四王子你也听到了,他竟然对我大美帝国皇室不敬!朕岂能饶他?!” 秦冲淡然道:“阿丹跟随我多年,诚实守信,从无假话……”见得铁士唇角扯动,身躯抖了一抖,他轻咳两声,续道:“他说骸骨不是元昭帝,那就肯定不是,陛下稍安勿躁,听他把话说完。” 赵佑趁他们说话间,已经将骸骨从头到脚瞧了个遍,也想明白了其中玄机,此时回头过来,朗声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这骸骨确实不是元昭帝的。” 乐皇后失声叫道:“此话当真?” 赵佑点头:“是。” 兰萨冷笑道:“无知小儿,你与朕的皇兄素不相识,朕的皇兄驾崩之时你还没出生吧,凭什么在这里口出狂言?!” 赵佑昂首挺胸,自傲道:“陛下别看小人身体单薄,看似年幼,小人今年已经一十七岁……” 话没说完,就被兰萨冷声打断:“哼,乳臭未干的小子,众所周知,朕的皇兄元昭帝乃是二十年前遇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白,哽住不言。 赵佑乐呵呵接过话来:“原来元昭帝都过世二十年了啊,怎么这骸骨看起来还如此新鲜呢,连颜色都没怎么变,不知格鲁城中有没有仵作?这过世的年份时日,随便找一个来一验便知。”瞧了眼对面满脸惊恐的兰棠,不禁轻笑:“太子殿下脸色真不好看,你在怕什么?” 兰棠张了张嘴,强硬道:“你胡说,本殿下哪有?” “是么,那你干嘛身子抖得那么厉害?你在怕谁?怕我吗?大白天的,我是人又不是鬼……” 赵佑边说边是作势上前,兰棠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你站住!”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那么害怕做什么?”赵佑站住脚步,笑了笑,见得他苍白的吓人的脸色,是不是瞟向棺木的古怪眼神,心头一念袭来,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怕这骸骨啊?怕它突然坐起来,把你扑到?” 兰棠身子微颤,额上竟滴下汗来:“怎……怎么会……” 乐皇后听得蹙眉,忍不住问:“棠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兰萨按住她的手,沉声道:“棠儿最近因为查验之事心情不佳,是以夜不能寐,精神恍惚,太医早有提醒,都是朕疏忽了,朕这就派人送他回宫去。” 不舒服?不至于吧! 这阴冷的墓室,能令他出汗,到底在怕什么? 赵佑心念一动,继续发难:“啊,我想到了!”见兰棠浑身一震,清晰道出:“难不成这棺中尸骨……才是殿下的亲生父亲?” 九日皇帝_916 “你……一派胡言!”兰棠面色煞白,气急败坏跳起来,刷的一声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刀,朝他冲过来。 钢刀举到半空,手臂便被人牢牢扣住,赵佑一见兰棠的神色表情,就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在看到铁士刚劲有力的动作,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懒得再扮演书僮角色,拍手笑道:“哈哈,狗急跳墙了么?” 眼见事情败露,兰萨怒声喝道:“棠儿,你在做什么?快快住手!” 兰棠惊疑看他一眼,叫道:“父皇,快下令杀了他们!” 兰萨面上一冷,厉声道:“你先住手,把刀放下!” 兰棠哭丧着脸道:“孩儿撑不住了,父皇快杀了他,杀啊!” “别叫朕父皇!”兰萨声音低沉,似是恍然大悟,沉痛道:“朕真想不到,原来是你……你说,是不是你将元昭帝的骸骨掉包的?谁是你的同谋?你这样做到底有何目的?” 一连串的逼问将兰棠砸得有点头晕,嚅嗫道:“父皇你在说什么?不是你……”但闻嗖嗖数声,屋顶西北方向青光闪动,几点寒芒迎面射来。 “当心!”赵佑听得响动,刚一出声,就被人手臂一伸揽入怀中,一时又急又气。这秦冲没长耳朵吗,明明不是冲自己来的,他干嘛这样激动? 头被他紧紧按在胸前,正要挣扎,无意间却瞥见兰萨趁乐皇后不备,一把点了其睡穴,将她抱起退后。 此时铁士正扣住兰棠的手臂,见得冷箭来袭,想也不想将他一脚踢开,自己也是接连几个翻身避了开去,待得站定,指着兰萨冷道:“你想杀人灭口?” 兰萨哼了一声,抱着昏睡过去的乐皇后,连退一大步,已经站在墓室门口:“飓风骑听令,这室内之人,尽数斩杀!” 话声刚落,门外又涌进来大群飓风骑,个个手持弓箭,加上原先在内之人,里里外外足有上百之众,以他们精湛的箭术,整齐的动作,一旦放箭,墓室中人便是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尤总管与太医慌乱朝门口奔过去,却被手持弓箭的飓风骑挡了回来。 假太子兰棠之前被铁士一脚踢去撞在墙壁上,似是撞断了腿,此时更是匍匐在地上,痛苦哀嚎:“父皇,让我出去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从无违背啊,你让我扮皇子我就扮皇子,你让我骗我爹进宫我就骗他进宫,甚至还……你说只要我听你的,你就保我荣华富贵,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兰萨在门外阴冷说道:“都怪你自己太笨,皇后始终不喜欢你,才弄出这么多事情出来,朕也没法再留你了,你还是去找你的瞎眼老爹,你们在地狱里好好过日子吧!” 赵佑心头一惊,听这话的意思,难道这兰棠的亲生父亲就是因为此次滴骨验亲而被杀,制成这棺中骸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儿子! 哀号痛苦之声四起,秦冲却不为所动,瞅着铁士道:“你娘被抓走了,你不去救?” 铁士哼了一声道:“我自然会去,不过他在你身边也不安全,这飓风骑的乱箭齐发,你确定你躲得过?” 秦冲笑了笑,忽然朝门外兰萨的背影扬声道:“兰萨,我若是死在格鲁皇陵,你觉得我父皇和二哥会放过你吗?” 兰萨顿了下,又不为所动抬步朝前走,赵佑哼道:“你太高估自己了,他可以编出上百个理由撇清关系。” 秦冲微笑道:“那你有什么妙计?” 赵佑从怀中摸出一物,单手持握,肃然道:“兰萨,我有元昭帝临终前的亲笔手谕,他是将皇位传给嫡皇子兰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手中握住的,真是那卷从古琴里得来的明黄布轴。元昭帝的手谕上虽然写得清清楚楚,是将皇位传给其弟兰萨,但逝者已矣,这世上除自己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此时正好拿来哄他一哄。 见尤总管呆呆望过来,赵佑轻声一笑,故意展开一点,使其看清上面的色泽纹路:“尤总管,看你这岁数,只怕也是这皇宫里的老人了,这帝王手谕,你不会不认识吧?卫丞相,你看清楚没有?” 说罢又将布轴扬起,朝面前的飓风骑亮了亮道:“尔等可知这兰萨为何要你们斩尽杀绝?” 飓风骑手持弓箭,皆是沉默不言,赵佑毫不意外,指着铁士大声道:“尔等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大美帝国皇子,是元昭帝唯一的血脉,至于地上这个,其实是兰萨弄出来欺瞒世人的假货!” 九日皇帝_917 目光扫过室内众人,将布轴高举过顶,以从未有过的庄重肃穆之声道:“我手中乃是元昭帝手谕,尤总管已经确认无误,元昭帝在临终前已经识破兰萨谋反之心,特写下手谕立嫡皇子登位,丞相辅佐,皇后监国!兰萨弑兄杀侄,逆反霸位,欺名盗世,鱼肉百姓……尔等是忠于先帝遗诏,还是要忠于这坏事做尽的无耻小人?” 九日皇帝 第329章 困兽之斗 那飓风骑士面面相觑,都有丝犹豫,手中的弓箭稍微下垂一些,赵佑趁此机会,极力争取策划反水:“飓风骑是大美帝国帝王的专属卫士,声名远扬,战功赫赫,昔日被兰萨蒙蔽情有可原,但今日事关重大,尔等可要想清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的一笔?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扑通一声,那尤总管跪倒在地,朝铁士俯身叩拜:“臣参见太子殿下!” 那太医也随之拜倒,磕头不止:“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直默然静观的丞相卫术也是沉稳跪拜:“臣卫术参见太子殿下!” 见他得三人如此,飓风骑中有少数人慢慢放下兵器,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弓箭相向,蓄势待发,赵佑眼珠一转,鼓足内劲高声吼道:“做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飓风骑听令,速速追上逆贼兰萨,格杀勿论!”他毕竟跟着陈奕诚练了几个月,气息虽显不足,但足以让一里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怔住,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秦冲淡淡一笑,面露了然之色。他这是虚张声势,扰乱敌心,勾引兰萨上钩! 果然,远远听得兰萨哼了一声,顷刻间尘灰飞扬,机括开启,那巨大的墓室石门轰然落下,竟是要将所有人都关在其中! 赵佑微怔一下,立时明白,兰萨以为室内之人尽数倒戈,欲将整间墓室摧毁,斩草除根! “救命!救命啊!父皇母后就我——”兰棠伏在地上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铁士飞身上前,一手举起一尊高大的青铜人俑,闪电般朝那石门落下的方位扔去! 石门被人俑一挡,下坠的速度缓了一缓,眼看人俑慢慢被挤压变形,铁士噔噔几下从飓风骑头顶上跃过,落在石门边上,双手用力抬起石板,额上青筋迸发,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这情景,怎么这般眼熟…… 赵佑眨了眨眼,脑中仿佛掠过丝丝缕缕的画面,却怎么也抓不住,忽觉腰间一紧,被秦冲揽住,旋风般冲过石门下方一肩高的空隙。 “快去帮他!”赵佑叫道。 “不用,他能应付。”秦冲带着他奔到安全地带,这才停住,转身过来看向石门。 尤总管与那太医也是争先恐后从那空隙中奔出来,丞相卫术跟着奔出,飓风骑紧随其后,有序涌出,没奔出几人,就有人冲到铁士身边,与他一道去抬石门。 越来越多的伸出双臂,与铁士并肩而立,石门下坠的势头终被阻住,除了假太子兰棠被人流挤到墙角,所有的人都逃了出来。 “我要进去,能撑住吗?”铁士朝身边的人问道。 齐刷刷的声音回应:“能!” 铁士蓦然放手转身,闪电一般冲向室内,刚将那兰棠一把抓起抛出来,就听得赵佑在外叫道:“能不能把那骸骨也带出来?” “行。”铁士简短回应,飞速合拢棺盖,使出全劲往空隙处一推,砰地一声将棺木推出石门,自己也跟着激射而出。 整个过程,那数名飓风骑士都是双手高举,一声不吭,直到见得他安全退出,这才整齐放手,石门轰然落下,激起漫天尘灰! 赵佑看得欣慰一笑,不往添油加醋高呼一句:“兰萨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为了自己的野心,不顾属下性命,尔等还要继续为他卖命吗?” 此话一出,已经脱离险境的大批飓风骑士即是朝向大步踏来的铁士,躬身行礼,心服口服:“飓风骑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九日皇帝_918 铁士见状一怔,听得秦冲在耳畔低声笑道:“风头都让你一个人出尽了,人心也都收服了,该满意了吧?” 赵佑听得真切,这才明白他为何眼睁睁看着铁士抬举石门,却一直没有出手相助,原来跟自己的目的一样,一心一意要将铁士推上高位。 铁士是他的人,他并不否认此举是怀有私心,但秦冲这样做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铁士哼了一声,将兰棠拖起来掼在那棺木上,侧头朝赵佑道:“皇后在兰萨手里,还不知会怎样,我得去救她。” 赵佑笑道:“这个时候还叫什么皇后,该叫母后啦!”见他面色不豫,赶紧安慰道:“你放心,兰萨对乐皇后感情深厚,不会为难她的。” 铁士点点头,看向趴在棺木上的兰棠道:“他呢,怎么处置?” “我先审问审问,过后作为揭发兰萨的人证。”赵佑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皇宫去,谋防兰萨那厮再生变故。还有,你给门下弟兄焰火信号,通知他们立时入城,守住皇宫各处宫门要道,随时准备进攻!”飓风骑已经投诚,如若兰萨要做困兽之斗,他不介意以武力解决! “好。”铁士回应一声,趁他在皇陵外指挥尤总管安排车马,朝秦冲淡然道:“你……还要跟着我们吗?” 秦冲脸色白了下,知他话中含义,涩然一笑:“有些事情,终归是逃不了的。” 沉默了下,铁士翻身上马,带着飓风骑众人飞驰而去。 “救人要紧,我先行一步——” 听得呼声在风中传来,赵佑转过头去,只看到尘烟滚滚,大队人马已经消失在黄沙之中,不禁气得跳脚:“忘恩负义的家伙,怎么不等等我?!” 该死的虎儿,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如此嚣张了,要是有朝一日真登基成了大美帝国帝君,还不知会拽成什么样子! 大美帝国都城格鲁。 大批的异国骑士出其不意冲破城门,涌入格鲁城中,由于格鲁地处大美帝国内陆绿洲,前有魔鬼之洲天堑阻挡,其军队都分布在沙漠与绿洲交汇处,对于这天降之兵根本来不及回撤,城中守备空虚,节节后退,大队人马长驱直入,直逼大美帝国皇宫。 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局势,大美帝国皇室最为忠心的飓风骑却是阵营不稳,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留在皇帝兰萨身边,弓箭对峙层层防守;另一部分则是位列攻城一方,跟随那冷峻男子身后,面目肃然看着昔日的主子与同僚,而驻扎在皇宫附近的南越军队却忽然销声匿迹,始终不见其踪影。 皇城下战火一触即发,后宫更是谣言四起,一片混乱,宫人们尖叫着惊慌逃窜,兰萨平日性情暴虐冷酷,众人碍于威严不敢违背,真正效忠之人极少,此时听说王朝颠覆大祸临头,谁也顾不上谁,一门心思卷了宫中珍宝财物朝外奔逃。 “苍鹫已死,神鹰当位;真皇归位,天下大吉!”宫门外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门前空地上火光冲天,那苍鹫图纹的旗帜抛掷在地上,随性践踏,肆意焚烧。 城中征鼓声、呐喊声乱成一片,不知有谁起头,大道两旁围观的百姓拍手喝道:“去伪王,迎真皇,弃暗投明变新颜,管教百姓心欢畅!” 听着这些歌谣,皇城守军的面色更加惶然,纷纷后望,兰萨立在城墙之上,目色复杂望着底下与己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沉声道:“放箭!” 无数羽箭嗖嗖射出,铺天盖地,宫墙下人马纷纷避退,待得箭雨过后,又自抢上前来。 一辆马车飞一般驰来,刚一停住,就有两人跳将下来,站到铁士身边,正是赵佑与丞相卫术。 “啊,是卫丞相——”城墙上有人低叫。 眼见这位高权重的一国丞相都加入到敌军阵营,皇宫守军人心惶惶,手上羽箭的力道愈发软弱无力。 兰萨站在墙头看得分明,忽然弯弓搭箭,对准卫术一箭射去! 砰然一声,铁士挥刀来挡,将羽箭击落在地。 九日皇帝_919 卫术抹去额上冷汗,朝铁士拱手低道:“多谢殿下救臣性命。” 赵佑眯眼看着皇城上的人影,冷哼一声,从腰间摸出那卷布轴,拔高声音道:“皇宫里的将士们,尔等听着,我手里是元昭帝的亲笔手谕,已经尤总管验证无误——”话声远远传出,城墙上的士兵都停止攻击,噤声相望。 铁士见他故技重施,唇角轻扯了下,没想到下一瞬间却见他将布轴举过头顶,朗声道:“就请卫丞相当众宣读罢!” 当众宣读?他明明知道手谕的内容,为何…… 就在铁士微怔之际,卫术不敢怠慢,双手恭敬接过来,小心展开,沉声念道:“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与……”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身边唇边含笑的布衣少年,瞥见那晶莹黑眸中一抹深意,眼神交流,心思转动,继而高声唱出:“将皇位传与皇子,兰棠!” 赵佑指着铁士高呼:“大家看清楚,之前的太子殿下是兰萨找人假冒的,卫丞相可以作证,他,才是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 九日皇帝 第330章 一见钟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卫丞相在百姓心中威望不小,他当众宣读先帝遗诏,自然无人有疑,静默了半晌,宫门外成千上万的人齐声高叫:“真皇归位,天下大吉!”对当年元昭帝之死,这大美帝国朝野,心存疑惑者不在少数,这多年来受兰萨残暴统治,早已怨愤不平,此时更是反对倒戈之声迭起,声震天地,一浪高过一浪。 声音稍停,赵佑即是朝着宫墙上的兵士高声道:“尔等可听清楚了,你们拥护的 皇帝不过是个无凭无据的假货,真正的大美帝国帝君在此,立即放下武器,缴械投诚,我可以担保新皇会既往不咎,保你官职不变;若是继续抵抗,则以谋反罪论处,就地正法,株连九族!” 沉默了一会,那城墙上有人将长矛刀剑抛了下来,高叫:“我愿意投诚——”好几人掉头朝下方阶梯处奔去。 兰萨见状大怒,从箭袋里抽了数支羽箭,三箭连珠,接连射出,只听得嗖嗖几声,那几名士兵背部中箭,倒地不起。 “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飓风骑听令,给朕继续射!放火箭!” 墙上铁甲裹身的飓风骑士均是弯弓搭箭,箭尖上抹上桐油磷火,面对底下箭尖相对的昔日同僚,却有一丝犹疑。 “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便是飓风骑的主旨吗?兰萨这奸诈小人,到底哪里值得你们如此维护——” 赵佑正高声质问,忽闻咯吱一声,那原本紧闭的宫门竟是缓缓开启,门缝里影影绰绰,隐约可见几名黑影夹杂其中,厮杀不断,像是……秦冲手下的黑衣侍卫! 几乎同时,马蹄声声,有人策马过来禀报:“启禀主子,铁主,东西两侧宫门已破!” “干得好,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左右两路夹击包围,从他身后绕过去,合力全歼!”赵佑精神一振,杵在宫墙下这么久,费劲口舌,等的就是这一出! 那人微顿一下,又禀道:“有不明身份之人暗中相助,我们才能迅速得手。” 暗中相助? 赵佑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想起方才混战中所见的几道黑影,心里有些明白援手是谁,但是他为何这样做,真是匪夷所思。 皇宫内侍卫如何守御,己方队伍如何偷袭进攻,不断有人来报,这一呼百应,里应外合,使得对方军心大乱,墙倾楫摧,到得夕阳西下,宫门终于洞开,大队人马直冲进去! 这飓风骑与日夜神教合二为一的队伍,一个是大美帝国本土精兵,一个是赵氏王国江湖强手,一路几乎没遭遇顽强抵抗,宫内火光耀眼,沿途尽是跪地磕头的宫人,卑微虔诚迎接新主到来,殿内一群哭哭啼啼的后宫女人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胆战心惊。 赵佑跟在铁士身后冲进那空荡荡的大殿,又在宸宫各处找了个遍,却没找见兰萨,更不见乐皇后的人影。 刚从别院取出琅邪神剑,就见一人疾奔而来,向他报道:“主子,有一名太监说,见到兰萨与几名侍卫骑马冲出西门,马上似乎还带着有人,向东逃去。” 赵佑转头与铁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追!”手一挥,率领日夜神教门下得力之人,连同飓风骑百余名驰出皇宫,朝东追击。 九日皇帝_920 大队人马追到城门处,获悉兰萨已经出城,而夜色深浓,城外大道一片静寂,哪里还有人影? 有人点起火把,借着火光,赵佑望向黑暗中往远处延伸的门道路,忽道:“铁士你还记得不,这路我们走过。” 铁士看他一眼,迟疑道:“你是说天台山……那个山庄?” 赵佑点头道:“是的,乐皇后的身体经不住长途跋涉,在天台山是必经之路,兰萨势必停驻歇息,我们全速追击,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追上了!”兰萨奸诈狡猾,武功高强,若是今日被他逃走,却是平生一大祸患,为防他朝卷土重来,必须乘胜追击,斩草除根,再说乐皇后还在他手中,对铁士而言也是极大的牵制! 想到这里,心中愈发着急,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铁士见他如此,也是率众跟着追出。 一路飞驰,但听得蹄声得得,将士们手持火把,将夜幕照的亮如白昼。 赵佑左右四顾,没见得秦冲身影,倒是有些奇怪,平日他对自己黏得甚紧,这会却不知去了哪里,不禁问道:“对了,你看见秦冲那厮没有?” 铁士哼道:“没有。” 赵佑挑眉,自从自己下了马车与铁士人马汇合,就没再见过他,这家伙让手下相助破城,自己却隐身不见,又在搞什么鬼? 按下心中疑惑,打起精神控制缰绳朝前驰骋,他骑术虽不算太好,但座下却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良驹,周围又有那么多高手护航,慢慢地也就越来越熟练了。 天边灰蒙蒙的,泛起一丝鱼肚白,一行人终于到得山庄大门前。 庄内灯火晦暗,大门虚掩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句尸体,均是山庄的侍卫,到处斑斑血迹。 众人跳下马来,一名飓风骑士快步奔过来,在尸体旁查验一阵,回来禀道:“殿下,死者都是一刀毙命,除了兰萨,没人有这样搞的武功!” 赵佑怒道:“这奸贼竟连自己人都杀,简直丧心病狂!” 铁士担忧乐皇后的安危,一时心中大急,推开大门大步往里走,其余人等跟在他身后,赵佑被数名日夜神教门人护在中间,调动起超常五感,自己观测周围环境。 草木茂盛,花树繁荣,笼罩着淡淡薄雾,一切都跟之前没甚区别,只不过到处都是尸体,足有数十具之多,看那身上所着服饰应是庄里的仆妇随从,整座山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火光一路闪耀,众人疾步飞奔,最后停在那座熟悉的小院门前。 赵佑听得院内低沉绵长的呼吸声,摆了摆手,低道:“我感觉到了,他就在里面。” 铁士闻言没有半分犹豫,一脚踢开院门,赵佑怕他有事,招呼了众人跟着走进去。 宫灯幽幽,院子中间的竹亭中,一道冷峻孤傲的身影坐在石凳上,手指轻抚着亭子的木栏,听得众人脚步声,也不惊讶,淡然道:“你们竟追到这里来了。” 他却不知,两人早前从死城逃出,第一站便是这座山庄,在此躲避数日,熟悉程度堪比大美帝国皇宫! 赵佑也不解释,冷笑道:“这有何稀奇,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你找回来!” 兰萨并不看他,仍在原处坐着,冷淡自语道:“记得二十三年前,朕被人暗算中了埋伏,天色也是这般黑,也是像这样死伤无数,到处都是血,朕的随从侍卫都死光了,只剩下朕一个人,强撑着逃回格鲁,不想却在这树林里迷了路,也许是天意,竟误打误撞遇到了紫烟……”转头望着那栋灰砖灰瓦的小屋,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碧眸里闪过一抹柔情:“朕经常在想,她一名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把朕从溪边搬回来,悉心照顾……” 铁士上前一步,沉声打断他道:“皇后呢,你将她藏在何处?” 兰萨没有理他,又自顾自说道:“朕贵为皇子,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却独独对她一见钟情,朕只待伤势好转就向她求亲,却没想到……” “没想到她早已有了意中人——”赵佑顺着他的话,揣测道:“那就是你的皇兄,元昭帝?” 九日皇帝_921 兰萨哼了一声,继续说下去:“朕伤愈回了格鲁,一门心思想着回去找她,无奈边境出现流匪,等朕连挑七座山寨,数月后风光凯旋,心道这回朕又立功勋,定能说服皇兄应允这桩婚事,没想到皇兄竟抢先一步,昭告天下要立她为后,并在天台山大兴土木修建避暑行宫,还下诏让朕前往监工……”他忽然抬头,仰天长笑,笑声听起来无比凄厉:“哈哈哈,谁能明白朕当时心里的感受,明明是朕先认识她的,凭什么朕就要拱手相让,就因为他是皇帝,朕是王爷吗?” 赵佑听得摇头:“你错了,感情的事只讲求两情相悦,却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两情相悦?”兰萨冷笑:“他能给她什么?他那么文雅懦弱的一个人,除了写写画画,吟诗弹琴,他还能做什么?若不是朕为他卖命,英勇抗敌,他何以能坐拥江山美人?这后位,他能给她,朕一样可以!” “于是你就暗地策划,谋逆篡位?”赵佑逼问。 兰萨眸色闪烁,低沉道:“那是流匪余孽作乱,在山崖处设下埋伏,火石掷下,事后凶手已经被朕千里追凶,凌迟处死,此事天下皆知。” 《九日皇帝》 第331章 江山美人 刷的一下,铁士举刀横挥,削向兰萨腰际,兰萨身子陡地一矮,几乎贴着地面,铁士那一刀,在兰萨的头顶擦了过去,如若他不是急于取胜的话,在避开了这一刀之后,应该迅速后退,判明情况之后再作进攻的,但兰萨却才将避过,身形还没恢复,手中的弯刀突然向铁士疾刺过来! 赵佑看得眼眸大睁,不得不承认这是精彩绝伦,大胆之极的一刀,如果铁士稍有松懈,或者是武功不济,这一招便是险中出奇,奠定胜局,但这二者铁士都不是! 看得出,他等这个机会,也已等了许久了! 就在兰萨一刀由下而上,向他刺来之际,他陡地向上跃起,自兰萨的头上越过。落在兰萨背后。 之前兰萨与铁士交手一刀胜出,又见对方是后生小辈,自然而然生出轻敌之心,却万万想不到铁士乃是在山林长大,自小与虎为伍,身形轻灵迅捷之极,绝不在自己之下。 兰萨方才因赵佑那一声惊呼心神受扰,又与铁士纠缠良久体力不支,便想在这关键一刀上结束争斗,是以这一刀力道用得极大,几乎是用尽全力,而当铁士跃起之后,他一刀刺空,一时收势不住,背后破绽露出,门户大开! 铁士早料到有此情形发生,他一跃到了他的背后,手肘一缩,刀锋已经划在兰萨的背心之上! 兰萨身形暴涨,却没能完全避过,皮开肉绽,身子又向前跌出了一步。但是他不愧是大美帝国第一流的刀手,在受伤踉跄向前跌出之际,竟然疾转过身来,反手又向铁士发出了一刀。 铁士一招得手即是刀锋回转,接连又挥出第二刀,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两刀猛烈撞在一起,兰萨握刀在手,刀尖抵住铁士咽喉,而铁士的刀则是断为两截! 兰大手里仍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弯刀,使起来人刀合一,得心应手;而铁士手里只是柄变通钢刀,临时起意从日夜神教门人手里借来,勉强一用,哪经得起这高手内里相撞! 兰萨放声狂笑:“哈哈哈,朕这把刀乃是千年玄铁精钢所铸跟朕三十年,从无败绩——”说着忽然发力,弯刀向下一压,铁士颈上立时鲜血迸出。 该死,眼见胜利在望,却功亏一篑,败在兵器上! 赵佑咬紧牙,一心豁出去了,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面子不面子的,皇位之争啊天下人耻笑哪那都是浮云,眼瞎救得铁士的命才是最紧要的! “兰萨你看,那边屋子谁出来了?”他随手一指,身边数名日夜神教门人手握兵器,蓄势待发,就要冲进战局! 兰萨背对小屋,并不抬眼:“骗人的把戏,用过一次就行,难道你还想用第二次?” 赵佑心中大急,忽听得哐当一声,屋门被大力推开,乐皇后扶着门框,脸上苍白如雪,嘶声道:“住手—”剧咳几声,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兰萨闻声大惊,也顾不得与铁士的对决,弯刀一收,掉头就朝她奔去:“紫烟!你怎么出来了?” 铁士迟疑一下,也跟着施展轻功奔过去。 兰萨奔到门前,一把抱住乐皇后,自责道:“都是朕不好,朕不该电你睡穴,但你怎么能冲开……” “你难道忘了,当年是你教我这法子—”乐皇后茫然抬眸,喃喃道:“你们说的话,我在屋子里都听到了……可是真的?陛下当真是你害死的?” 九日皇帝_922 赵佑冷哼道:“休要狡辩,流匪余孽再是厉害,比得过你大美帝国皇室的飓风骑吗?明明是你见死不救,之后又暗下杀手!你弑兄霸嫂,罪恶滔天,铁士替天行道,为父报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一抬手,身后的一干日月神教门人纷纷挥刀亮剑,飓风骑也是弓箭相向,只等铁士下令,立时击杀。 兰萨横刀当胸,傲然伫立,目光扫过众人道;“朕只有一人,的确敌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但朕的精神长存!你们动手吧!” 飓风骑闻言即是垂下弓箭,退后一步,赵佑见状一愣,就听得一人悄声解释:“依照大美帝国风俗,两王相争,止咳单打独斗决定胜负,若以群力,就算胜出,也会被天下人所不耻!” 赵佑心头一沉,问道“那比武之后又将如何?” 那人迟疑下,低声答道:“以武决胜,成者为王。” 铁士听得点头,朝兰萨一步踏出:“好,我答应你,我们再战一次” 见得兰萨面露得色,赵佑不由叫道:“铁士你回来—”这个笨蛋,显然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兰萨是大美帝国第一快刀手,刀法出神,他已经输过一次,难道还要去枉送性命?! “我已经决定,你们退后百步,任何人不得相帮。” 沉稳说完这句,但见他头也不回,走向那灰白雾色中的人影,直至相距十尺,方才站定不动,慢慢举刀。 兰萨忽然哈哈大笑:“手下败将,就凭你,也敢与朕对决?” 铁士一声不吭,碧眸眯起,眼底闪动着冰寒嗜血的光芒,虎的本性,全然爆发! 赵佑双拳紧握,朝场中之人看去,只见两人屏息凝神,面色比那小屋上的砖石还要灰白,双眸一瞬不眨盯着对方,庄严冷冽犹如石像。 再看兰萨眼眸一闪,目光忽而上扬,却不是盯着铁士手中的刀,而是停在他的发额之上— 那里,碎发参差不齐,正是之前被兰萨的快刀所削! 赵佑暗道不好,这兰萨久经沙场,深谙取胜之道,显然是在和铁士打心理战术,不管是心生畏惧,还是出离愤怒,高手过招,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情绪外露,都会被对方有机可趁! 而就在此时,天边朝阳初升,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兰萨手中的弯刀,紧随那第一道射入山庄的阳光,像是一道耀目的闪电般,凶猛歹毒,迅捷无比,向铁士的肩头狠狠劈了下来! 赵佑张了张嘴,忍住那一声惊呼,铁士刀法不如兰萨,此时被其抢到进攻先进,已经慢了一步,自己更不能令他分心,在这场生死决斗中作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 兰萨一刀劈来,但见铁士身形一矮,早已打定了退开的主意,在刀光闪动的一刹,已向外掠了出去,但是兰萨的那一刀势头很强劲,仍然使他衣袖被刀锋割裂。 铁士甫一后退,就觉兰萨立即跳跃着逼了过来,来势之快,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而其刀法不留余地,凌厉之极,实是平生仅见! 杀气,铺天盖地,寒森森的刀光,在周围不断地闪耀呼啸,携带着万钧雷霆之怒,无数道闪电袭击而来! 不愧是大美帝国第一快刀王! 赵佑眉头紧锁,一他超常的眼力,勉强能看出兰萨一招快过一招的动作,期间没有任何转折停顿,几无破绽,刚猛有力,精准狠厉! 天边越来越亮,围观之人屏住呼吸,四周一片寂静,之听得呼呼刀声。 铁士挥刀相格,看得出,他正连连后退,尽其所能地躲避着,跳跃,闪动,侧身,翻滚,尽管动作还是那般轻松自如,但赵佑眼尖看见,他的身上,已不知不觉多出了许多道血痕,那一身墨色衣袍,已经破碎不堪,随风飘飞。 饶是赵佑武功低微,也看出他被兰萨遏制得全力防守,丝毫没有进攻的机会。 刀刃相撞,火花飞溅,眼尖几百招过去,局势不见好转。 九日皇帝_923 赵佑越看越是跺脚,要不是虎儿太过迂腐,就算飓风骑身为大美帝国子民要遵照当地风俗规矩,但还是有那么多日月神教毒队精英,大家一拥而上,生擒兰萨并非难事! 现在倒好,他一句话后退百步不可相帮,众人就只能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他受伤流血,一步步被逼到绝境! 等等,不可相帮…… 想起之前兰萨频频侧头相望的情景,脑海中一念闪过,他指着对面小屋,面露惊愕,脱口而出:“乐皇后,你怎么出来了—” 兰萨微怔了下,动作稍稍一滞,不由自主往那边瞟去一眼。 就在他停顿的那一秒,铁士刀锋一转,骤然反攻! 弯刀和钢刀相击,发出惊心动魄的响亮之声,旁观众人的气息屏得愈发紧张,赵佑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舒展,旁人不察,他却听得真切,刀声中夹杂着一种细微的奇怪的声响,那是……兰萨的喘息声! 兰萨是铁士的亲叔叔,铁士正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兰萨却已经年过四十旬,体能显然不能与年轻人相比,在听得赵佑那一声惊呼之后,面露烦躁,渐渐失去了之前的优势,在急于取胜的情形下,开始犯错误了。 九日皇帝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紫烟,你听我说!” 兰萨扶住她,欲要申辩,面前黑影一闪,却是铁士冲过来,厉声喝道:“你放开她!放开我娘!”手中却还握住那柄断了半截的钢刀。 “孩儿,我的孩儿……”乐皇后已确认他的身份,听得他口中唤娘,心头狂喜,再看清他颈上一抹血痕,又是大恸,泣不成声:“好孩儿,都怪娘不好,娘对不起你!”忽然抢过铁士的刀来,朝兰萨直刺过去。 众人只见三个纠缠不清,忽而白光一闪,鲜血四溅,不由呆住。 乐皇后这一刀正是悲愤难当,使出了全身力气,兰萨注意力全在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却不想她忽然挥刀相向,猝不及防,全无戒备,竟被她一把断刀捅进了心窝! “紫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狠心……”兰萨指着她慢慢倒地,心口还插着那柄断刀,他先前被铁士一刀砍在背上,此时又命中要害,全凭着一口内息撑住,抽搐几下,倒还没立时断气。 乐皇后手指颤抖,缓走两步,站在他面前,恨声道:“我狠心么?你设计害死陛下,又害得我与我孩儿骨肉分离二十年,还骗我贞洁不保……我……我恨不得……”脸色青紫,一口气没喘过来,铁士赶紧过来扶住她,哽咽道:“娘,孩儿没事,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乐皇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蹲在兰萨身前道:“当日若不是我救你,你也许早溺死在那溪水之中,那时你就说过欠我一条命,今日就当是偿还给我……” 兰萨面白如纸,眼神迷蒙,兴许是回忆起陈年旧事,微微点头:“是,我不怪你,这辈子欠你良多,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就都拿去罢!”他用情良苦,千方百计害死皇兄,登上皇位,终于如愿以偿取得心上人,但她心中始终未忘故夫,二十年来的光阴只觉得像是一场空,此时大势已去,便再无生恋。 乐皇后木然点头,忽地伸手,握住那柄刀往下一按,兰萨张大嘴,立时气绝身亡。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之人均是惊愕不动,乐皇后软倒在地,喘息一阵,忽然转头过去,朝着赵佑招手道:“小佑,你过来。” “是。”赵佑硬着头皮疾步过去,低唤:“娘娘身体羸弱,还是尽快随我们回宫吧。” 乐皇后摇了摇头,看看他,又看看铁士,眼中泪光闪动,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抚着他的面颊哭道:“我的亲生孩儿,都是娘造的孽,娘让你受苦了!告诉娘,你痛不痛?怨不怨?” 铁士不再避让,凭由她抱住自己,他自幼无父无母,与老虎一道生活,此时突然领略到了生平从未有过的慈母之爱,眼泪涔涔而下,低道:“娘,我不痛,也不怨,我心里很快活!” 但见两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众人无不为之鼻酸。 乐皇后含泪道:“孩子,你今年二十二岁,这二十年来,娘白天也想你,黑夜也念你,要不是想着你可能还活在人世,盼着有生之年能与你见面,娘早就追随你父皇去了……现在看到你长大成人,还这般出息,继承大统,担当重任,娘真是好欢喜……好欢喜……” 赵佑见她神情恍惚,唇边尚有一丝血渍,忙给铁士递个眼色,安慰道:“好了娘娘,大局已定,百废待兴,宫里还有很多事务急需铁士处理,我们一起回去罢!” 九日皇帝_924 “不,我不走。”乐皇后淡淡说着,指着那灰白的小屋,红着眼眶轻声道:“孩儿你知道吗,当年我一人住在这里,清静自在,没想到在山下遇到你父皇,彼此有了感情,他排除众议接我回宫,还在这外围修建一座行宫,他是那般尊贵高洁之人,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至于兰萨,我救他只是出于恻隐之心,连他样貌都没记清楚,早知今日,我真宁愿自己那一日没有出门去溪边洗衣,若是不曾救他,也不会害我夫郎孩儿遭他毒手……我真是……悔不当初……” “娘,都过去了。”铁士低叹。 乐皇后面色一整,看向赵佑道:“昨日在皇陵兰萨点了我的睡穴,我隐约听得你们说先帝手谕,给我看看。” 赵佑干笑两声道:“那是我瞎编来骗兰萨的,娘娘不必在意……” “给我看看。”乐皇皇后声调不高,却有种莫名的威严:“我想再看看先帝的笔迹……” 赵佑不甚情愿将布轴掏出来递过去,乐皇后颤抖着手指接过,慢慢展开,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并不惊疑,只怔怔流泪,半晌才对铁士道:“你父皇还有一本小册子,随身携带,用于记事,连我都背着不给看……你找到没有?” 赵佑想到那册子内容,直觉摇头:“没有——” 伸手去扯铁士的手臂,却是晚了一步,听得他脱口道:“找到了。”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将那册子摸出来,放在铁士手上。 乐皇后接过铁士奉上来的册子,急急打开,翻过几页,见得其中字迹,不由一阵苦笑,低喃道:“他竟误会我与兰萨有染……还想将我与孩儿托付给兰萨,自己慷慨赴死……哈哈哈……陛下,你宁死都不愿相信我么?陛下!”一阵悲呼,蓦然又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半页书册! “娘!”铁士吼道。 赵佑眼尖见那血鲜红中透着墨色,不由低叫:“铁士,她中毒了!这该死的兰萨!” 乐皇后虚弱摆手,朝两人惨然一笑:“不是他,是我自己……”见铁士手指并起,连点自己胸口几处大穴,轻吐一口气,又摇头道:“没用的,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我藏在身边已经二十年了,连兰萨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一直说我的孩儿可能还活着,我早就吞了去陪你父皇了……我委身杀夫仇人,晚节不保,无颜苟活,只盼着去到黄泉地下,你父皇能原谅我……” “娘,你怎么这样傻,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铁士悲愤难抑,抱着她泪流不止。 赵佑看伤了眼,之前见她唇角有血,还以为是冲开穴道身体受损的原因,不料竟是服下剧毒!想不到铁士这娘亲看似柔弱,竟会如此固执坚决,更想不到她对那已故的元昭帝竟如此深情不悔! “好孩子,别哭,有小佑陪着你,娘也放心,娘舍不得你,但更舍不得你父皇,娘就要去陪他了……就要去陪他了……”乐皇后喘了口气,又道:“好孩子,你答应娘,好好守住你父皇的江山大业,跟他一样……做个好皇帝……” “是,娘,我答应你!”铁士不迭点头。 听得这话,乐皇后缓缓闭眼,泪水从眼角坠落,脸露祥和微笑。 “不,娘你别睡,我这就带你回宫医治!”铁士站起身来,抱着乐皇后就往外奔,身后人等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通道来。 铁士心力交瘁,奔出几步,突然一个踉跄朝下载去,赵佑赶紧扶住他,无意碰到乐皇后的身子,但觉她身上越来越冷,大吃一惊,伸手探她鼻息,却已气绝而死,变色道:“铁士,你娘已经过世了!” 铁士身躯一震,忙将乐皇后放下来,手掌抵在她背上,一股内力注入进去:“娘,娘,你等着,我来救你……” 赵佑过来相助,又检查一阵,但见乐皇后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悲声叹道:“铁士你节哀,你娘已经去了,救不回来了。” 听得这话,身后众人一片唏嘘叹息,铁士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真气,但见乐皇后神态安详,身躯渐冷,却哪里有半点动静?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她的尸身默默流泪。 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父也是早死,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来了格鲁才刚确定身份,但没过几日,生母竟是殉夫尽义,毅然自绝在他面前,再是冷漠孤寂的性情,也是心中悲痛,不能自己。 低头见得怀中乐皇后温婉慈祥的容颜,再看到地上那本斑斑血迹的书册,待看清上面的字句,不觉冷声自嘲道:“呵呵,原来早有预言,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赵佑听得一阵心疼,按上他的肩道:“胡说什么,你还有我呢,我答应了你娘,一定好好照顾你!” 九日皇帝_925 铁士胸口一暖,脱口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赵佑正点头,忽然听得一丝风声,有人冷声讥嘲道:“数月不见,又勾搭上新人了?” 声音传来,赵佑只觉得头顶一凉,夏日里打了个寒战。 那嗓音虽然数月未闻,却也不陌生,一霎时,赵佑呆住了——竟是他!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笔勾销 天远地远的,大家都赶来凑热闹不是? 铁士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得扶着他的腰,低问:“怎么了?” “没什么。”赵佑摇摇头,转身过来,看向那院门口站立之人,神情有些尴尬:“怎么是你……”咬住唇,真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来人竟然是那苍岐叶府的小公子,叶霁风! 叶霁风,要不是他当日暗中放水,自己也许没那么容易逃出南越皇宫,如此说来,自己还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叶霁风冷然一笑,青色劲装裹身,原本明朗的俊脸上晦涩寥落,目光里满是深沉复杂之色,紧盯着铁士扣在他腰间的手掌,慢慢抬起手来,似乎将所有心情都收拢握在掌心之中。 阳光一照,有什么光芒在他屈起的手指上微微一闪。 赵佑眯起眼,看着他无名指上的那一圈乌黑闪亮,那是……他的魔戒! 汗,就一只成色普通的铁扳指,值得这样戴出来炫耀吗? “他是谁?”不顾他的走神,那两男人指着对方,几乎同时发问。 赵佑被吼得头皮有点发麻,一时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纠葛,铁士看他一眼,再望望那边眼神古怪的叶霁风,心道这不知又是他在哪里惹来的情债,抱起乐皇后的尸身淡淡道:“飓风骑留下收拾,务必将各处清理干净,其余人等跟我回宫。”说完疾走两步,见他站着没动,侧头道:“还站着做什么,走啊?” “哦。”赵佑下意识答应一声,随他走出几步,忽而愤然停住:“铁士你……”该死,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当上大美帝国太子就很了不起吗?! “我什么?”铁士看着他,眼睛微微发红,颈部血痕已干,如花般凄绝。 赵佑抿唇,见得那碧眸中强自压制的泪光,想到他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心头一软,顺从跟他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忽然伸来一只手臂,拦住去路。 “就这么走了?”阳光下,叶霁风面容沉静,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冷厉,再不是当初那个耿直开朗的少年。 “呃,我们有点事先行一步……”虽然他也算是个故人,但此时情况太过混乱复杂,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而且他也没忘记他是南越人,千里迢迢从苍岐来到格鲁,难保不是南越那边在酝酿什么阴谋! 叶霁风手臂悬在半空不动,朝铁士冷哼道:“过河拆桥,始乱终弃,这都是他的惯用伎俩……你可当心些,现在的我就是你将来的下场!” “你说什么?!”铁士面色一凛,他身后的日夜神教门人刷的拔出刀来,刀尖尽数指向叶霁风! 叶霁风虽然只有一人,面对刀剑相逼却屹然不动,只盯着赵佑道:“你要杀我?” 九日皇帝_926 赵佑摇摇头,他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叶霁风再怎么说也帮过他的忙,当初自己对他以美色相诱也是一时冲动,至于是为什么冲动,印象有些模糊了,叹了口气,他朝他伸出手去:“把戒指还我,你走吧。” “你——”叶霁风眼神一利,攥紧了拳低叫:“休想!” “那本是我的东西,是你抢走的。”赵佑好心提醒。 “我不管,给了我便是我的。”叶霁风硬声道。 “废话那么多。”铁士听得有丝不耐,也不欲在亡母跟前动武,于是撇开赵佑径直往前走,日月神教众人站在原地动作不变,目光齐齐望过来,就等赵佑一声令下即是挥刀相向。 “这戒指不值钱的,要不我用别的珠宝来换吧,不会亏待你。”若是别的东西倒也罢了,但这魔戒是外公蓝铁心送的,意义非凡,却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尤其是南越人。他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但大美帝国皇宫有啊,现在又是铁士当家作主,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没想到叶霁风却是摇头拒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 赵佑皱眉哼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身陷囹囫,任人宰割,才会那般软弱可欺,而现在站在大美帝国的土地上,铁士的地盘也就是他的地盘,自然是无所畏惧! 叶霁风看了看他身后的众人,冷冷道:“要想从我身上拿走戒指,除非我死!” “放肆!” 一名日月神教门人忍耐不住,挥刀劈了过去,这年轻有为的门主在他们心里,那是高高在上闪闪发光的人物,哪容得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挑衅! 叶霁风看着那刀光闪耀,动也不动,只听得赵佑一声低喝:“住手!” 刀锋在他胸前寸许蓦然停住,赵佑瞥他一眼道:“你放我一次,我便也放你一次,就算是一笔勾销了。”回头朝众门人道:“此是乐皇后的故居,在这里动武对死者不敬,且当务之急还是先让死者入土为安!我们走吧!”至于魔戒,暂时放在他那里,迟早会要回来的。 “是!”众人收起刀剑,随他出了小院去追赶铁士,一路都见飓风骑在搬运尸体,打扫庭院,没走多远,但听得身后脚步声声,叶霁风又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阿冲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闷声发问,末了又喃喃自语道:“难怪他那么绝情,一走了之,原来是因为你在这里……” 阿冲?赵佑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冲,对了,这两人可是郎舅关系,他的到来只怕是与秦冲有关! “你到大美帝国来找他?”他随口问道。 叶霁风嗯了一声,眼眸直直盯着他:“他在哪里?” 赵佑耸了耸肩,摊手哼道:“他又不是我的跟班,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叶霁风瞟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铁士,那卓然不群的气质令人心折,其身份一目了然:“你倒是好本事,连大美帝国皇子都勾搭上了!” “哪需要勾搭……”铁士本来就是他的人好不好!赵佑听出他微酸的口气,决定不再刺激他,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叶霁风不知在想什么,锁紧眉头没再说话,赵佑偷瞄他下,快一年没见,这小子愈发成熟深沉了,跟当初的憨厚少年简直判若两人,心中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再去招惹。 一行人沉默前行,没一会就到得山庄大门处,铁士已经将乐皇后的尸身放上马车,见他过来,掀开车帘跳上车去。 赵佑刚要跟上,忽见不远处多出来一辆马车,外加一匹高头大马,想必是叶霁风带来的人马,马车下方站着名仆从模样的男子,正朝山庄翘首张望,一见叶霁风从中出来,立时奔过来,面带期冀:“公子!” 叶霁风朝他微微摇头:“里面的人都死光了,没讨到热水……” 赵佑这才明白过来,他原来是碰巧路过此地,进去山庄讨水喝,这叶府小公子也真是精贵,山庄附近就有小溪河流,随便捧来喝几口不行么,还非要喝热水? 九日皇帝_927 侧头瞥见一名日月神教门人腰间的水囊,走过去取了,朝他递去:“给你。” 叶霁风低头看了下,却不伸手:“我不要冷水,要烧开过的。” “毛病!”赵佑扔下一句,懒得再理他,掉头爬上来时的马车。 “殿下,可以走了吗?”车夫在车头询问。 见铁士抱着乐皇后一声不吭,赵佑只得扬声道:“走吧,回宫!路上行慢些!” 马车晃晃悠悠起步,赵佑放下车帘,忽略掉那道仍然站在路边的身影,坐到铁士对面。 “他是南越人?”铁士低问。 赵佑轻应一声,知道他近日在大美帝国皇宫见多了南越人士,叶霁风与手下那口音装扮逃不过他的耳目,也没打算隐瞒,解释道:“他是苍岐叶府二公子,也是秦冲的小舅子,在南越的时候他帮过我的忙。” 铁士面色缓和了些,道:“他来大美帝国做什么?” 赵佑摇头道:“不清楚,估计是来找秦冲……” 话没说完,忽然听得车后传来一声细微哭泣,娇弱无力,听起来像是婴儿啼哭。 咦,这森山野林的,哪里来的婴儿? 铁士见他凝神不动,不由凑上来问道:“听到什么了?” 赵佑侧头倾听了一会,没再听到什么,朝他摆摆手,也没放在心上,或许又是休息不好产生幻觉吧。 回宫已过午时,尤总管已经指挥宫人将宫内各处清理完毕,闻讯赶来宫门处迎接,一见铁士抱着乐皇后的尸身回来,大惊失色,身后的宫女忍不住哭出声来。 “皇后娘娘薨逝——”尤总管含泪长声高呼,一干人等尽数跪倒,以头磕地。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者风范 过得一会,丞相卫术也带人匆匆而来,禀道:“殿下,臣与廷慰已在皇陵寻到先帝遗骸,假太子之案也审问清楚,请殿下下定夺!” 见铁士怔住不动,赵佑清了清嗓子,代他下令:“皇后娘娘薨,宫门城门依制关闭。”说话间,宫廷侍卫手持兵器从门外涌入殿内,站立两旁,严阵以待,赵佑目光转向卫术身上,肃然道:“由丞相主持丧礼,礼后与先皇合葬一室,全国各地服国丧,诸侯官吏不得前往奔丧,亦不必遣使吊唁,一切从简!” “臣遵旨!”卫术领旨而去。 接下来事务繁琐,就像是在做梦,乐皇后的尸身裹上金缕玉衣,装入棺中,铁士换上孝衣,飓风骑黑裳白带立在内殿,外殿则是由宫卫镇守,群臣依次入宫,之后是后宫妃嫔与宗室内眷。 赵佑换上一身素服,陪在铁士身边,听得那哭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才捱到天黑,疲惫得几乎站立不住。 夜风阵阵,更深露重,四周火把将殿内照得通明。 铁士跪在灵堂梓宫前,面露憔悴,默然出神,赵佑见状过去,伸手按在他肩上:“我问过卫丞相,原来我们搭救的那名瞎眼老爹,就是假太子兰棠的亲生父亲,兰棠是他与过往胡女所生,长大后在外闯荡,跟着起义军闹暴动被推到阵前,后来又被兰萨看见,遂假扮太子,我们在墓室中看到的骸骨,就是兰棠在兰萨授意下将他骗进宫去,残忍杀害,剔骨去肉制成,目的正是为了完成滴骨验亲。”语毕一阵唏嘘,那瞎眼老人千里寻子,爱儿心切,结局却如此不堪,可叹可怜! 铁士听得点头:“那兰棠,你准备如何处置?” 赵佑看着他道:“你现在是大美帝国王子,当你拿主意。” 九日皇帝_928 铁士碧眸微眯,冷声道:“灭绝人性,禽兽不如,这样的人不该留在世上,斩……无赦。” 赵佑收回手来,朝一旁站立的廷慰递个眼色,后者赶紧遵照行事。 沉默了一会,铁士情绪渐复,望着他眼下的青晕道:“看你,累成这样,去找个地方睡会吧。” 赵佑放柔了声音道:“我睡不着,陪你说说话。” 铁士转过头去,看着灵柩叹道:“我有你陪我说话,可是她呢?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里面,有谁作陪?” “你忘了么,有你父皇呢,你母后不会孤单的,他们应该已经见面了,误会冰释,从此不再分开……” 正轻言细语说着,忽闻殿门处人声骚动,过得一会,有飓风骑匆匆过来禀道:“启禀殿下,南越四皇子秦冲在殿外求见。” 秦冲?消失了一日一夜,这回又冒出来了? 赵佑正沉吟思忖,铁士已经开口道:“放他进来。” 半刻钟后,秦冲一身素袍进来,身后跟着那黑衣首领,神情肃穆,刀剑尽解,由太监领着在灵柩前拜了三拜,恭敬上了香,过来对铁士黯然叹道:“请节哀。” 铁士木然点头,算作还礼。 秦冲也不在意,走来赵佑身边站定,低道:“昨晚遇到点事情,所以没跟你们出城去,方才回宫才听说,没想到会是这样……” 赵佑低哼一声,看他也是面色苍白,显然也是一宿未眠,却不知在忙些什么。 “对了,那个叶……”想起山庄见得叶霁风一行之事,直觉开口相告。 “什么?”秦冲侧眸凑近。 赵佑张了张嘴,忽而又一想,那么聒噪干嘛,说不定人家早就碰面了,于是生生顿住,改口道:“夜深了,秦四王子还是回到别院歇息吧。” 秦冲看看他,再看看跪着的铁士,眸底闪过一丝幽光,答道:“没关系,我陪你待会,等下一起回去歇息。”望了眼四周肃然伫立的飓风骑,朝铁士道:“我这里只有两人,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再说我母后与乐皇后颇有渊源,我也该替家母尽尽心意,你不会介意吧?” 铁士淡道:“无妨,秦四王子请便。” 赵佑听得撇嘴,这里戒备森严,要想捣乱只怕不易,他爱待不待,自己也懒得再管,就这么耗着吧。 时间慢慢流逝,时至三更,灵堂里百官均在,眼见仪式将尽,丞相卫术迟疑上前,走到铁士跟前,低低唤声:“殿下?” 铁石并不抬头:“有什么事说吧。” 丞相面色一整道:“先帝崩殂已多年,伪帝今亦亡故,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太子即日登基即位!”说罢屈膝,长跪不起。 “臣恳请太子即皇帝位!”诸官一齐拜倒,齐声高呼。 秦冲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就像是事先预料到一般,脸色平静,丝毫不觉惊诧。 赵佑瞥他一眼,拍下铁士的手背,低道:“答应吧,这是你爹娘生前的心愿。” 铁士看看那边黑压压的众人,再看看面前皇后灵柩,身形僵硬,面无表情,半晌才挤出一字:“好。” 九日皇帝_929 于是群臣起立退后,更换吉服,尤总管过来带铁士往内室更衣,过不多时,再回殿内,已经是头戴冕冠,身着玄服,衣领袖口皆是绣有日月星辰纹路,气度非凡,冷峻中带着威武之气。 大美帝国帝君! 王者风范! 众人看得呆住,整齐跪拜,山呼:“万岁——” “如你所愿。”他走过来,哑声低语。 看着那英姿勃发的挺拔身影,那般熟悉,却又那般陌生,赵佑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怅然,一时感慨难言,终是欣慰道:“好啦,尘埃落定,再过几日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话声未落,手腕上突然一紧,却是被他牢牢抓住,听得他在耳畔忘情低道:“别走,我不许你走,留下来——” 心惊之余,眼角余光瞥见秦冲眸色骤冷,一步踏出! 铁士根本不理秦冲,只紧盯着他道:“你答应了我娘,会陪着我的。” “我是答应了,但是——”赵佑顿了声,不知该怎么说,也就是随口应付死者的话,口头上的人情他却是当真了,手腕被握,只得用胳膊碰他一下,努嘴道:“先放开我,你现在是皇帝了,言行要谨慎,没见那边大臣们都伸长脑袋瞧着呢!” 铁士转头一瞪,那一颗颗满面好奇的脑袋迅速缩回原位,若无其事改看地面。 光影一闪,秦冲已经人在跟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眸光浅淡,嗓音清润,却不容置疑:“放手吧,你留他不住。” 铁士冷艳斜睨,低哼道:“我留不住,你就能吗?” 这话似是说到秦冲痛处,但见他脸色泛白,眼眸里透出丝丝凉意,转过来面对他,幽幽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总该表个态罢。” 表态? 对,是该早点表态,免得日后再纠缠不清…… “好了,这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想什么话,你们都放手。”赵佑低声说着,见两人都梗着脖子不动,秉着亲疏有别的原则,右手一甩,自然而然将秦冲的手甩开去:“秦四王子,这是我和铁士的私事,我们自会关起门讲清楚,你就别在里面掺和添乱了吧。” 铁士总算露出点笑容,而秦冲闻言一僵,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请陛下就位——” 好在尤总管知趣,适时将御座摆好,丞相卫术恰在此时过来,请铁士登上台阶就坐,这一打岔,铁士也只好放手,转身登位,接受卫术上呈的传国玉玺与皇帝印玺,正式成为大美帝国帝君。 丧礼结束,新帝即位,宣旨打开宫门城门。 等到四更之后,百官退去,卫术等王公大臣拦下铁士,关手商议国丧出殡与当前政务,尤其是之前让众人伤透了脑筋的南越驻军问题。 眼见大局初定,赵佑松了口气,也不打算再插手,转身就要出殿,刚走两步,就被铁士扯住衣袖:“不许走……” 赵佑好笑摇头:“你是和大人们商议正事,我跟着做什么?” 铁士抿着唇没说话,赵佑瞧着他的神情,安慰道:“我只是在宫里随便走走,你完事后就来找我,行了吧?”唉唉,这虎儿,真是越来越黏人了。 没见他有异议,赵佑朝卫术等人点点头,出了殿门,沿着宫中道路漫步而行。 九日皇帝_930 “你要去哪里?”秦冲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跟上来低问。 “回去收拾点东西。”赵佑边走边是寻思,乐皇后那架古琴还放在秦冲的别院,这会儿也该取回来还给铁士,就当是留着亡母遗物做个纪念。 秦冲嗯了一声,不紧不慢跟着,柔声道:“天亮还早,你也劳累了这么久,回房去睡会罢。”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思念谁 经他这么一提醒,赵佑顿时感到困乏,打个呵欠点头:“也行。”接下来也没什么事,索性放松休息两天,等安稳一些就该启程回赵氏王国了。 秦冲听得眼眸亮了亮,很是欢喜,一路替他掌灯引路。 赵佑步履轻巧,也没怎么理他,自顾自走向前去,秦冲微怔一下,忽而自嘲笑道:“是了,我竟忘了你眼神超常,哪需要我做这些……” 说完就是一阵沉默,赵佑想着行程暗自兴奋,秦冲也没再说话,两人默然前行,没一会就到得别院门口。 相较于皇宫各处的忙碌,别院看起来很是清静,之前的皇城被围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丝毫影响,也没有宫人内侍来此躲避祸乱,除了两名黑衣侍卫守在门前,稍有动静的也是那几杆修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摇曳生姿。 赵佑走进屋,抱着琴坐了一会,想起这些日子在格鲁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虽然所有的事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但心里却无端有丝空虚,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抚着额头,脑子里有些乱,无聊拨弄琴弦,按出几个短音,再往下就弹不下去了。 正托着腮想下面的曲调,忽见人影闪动,秦冲堪堪立在跟前,将手中水盆用具放在桌上:“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清心咒。”赵佑随口说了句,记得他明明是推上了门闩的,瞥见洞开的窗户,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就是好这一口,不是破窗就是翻窗…… “原来你们南越的风俗就是不兴走正门,专门干些背地里的勾当?”他冷笑讥讽。 秦冲眼神一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是,我太心急了,下回一定注意。”说罢凑近过来,手指搭在琴弦上,抚弄几下,便是将方才他所弹的一段流畅弹出,竟颇像那么回事。 “这曲子不错,是谁做的?后面的呢?”他停手问道。 “我怎么知道?!”清心咒是他外公蓝铁心专门用来给他治病的,从未外传,他凭什么给他说?再说,他也不想承认自己虽记得曲调,就是不会弹…… 秦冲微微笑道:“不会弹也没什么,你的志向并不在于此。” 赵佑瞪着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每一次都能猜中自己的心思,这样的资质,不去当蛔虫真的可惜了。 “我猜对了?”他又笑。 这样湿润柔软的笑容在他看来真是碍眼,赵佑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道:“呃,很晚了呢。” “是啊,早该歇下了。”秦冲很自觉地起身,走去床榻手脚麻利铺好被褥,再回来,拧了盆里的布帕递给他。 赵佑挑眉,皮笑肉不笑:“怎敢让秦四王子纡尊降贵,做这些粗使活?” 秦冲看他一眼,淡淡道:“以往做惯了的,也没什么。” 骗谁啊,哪有王子来做这种下人的活计! 九日皇帝_931 赵佑唇角扯动,并不去接,只道:“但是我不习惯外人服侍,还是免了吧。” “外人?”秦冲自嘲一笑,原本白净的脸庞又白了几分,眸光倒映着烛火,更显幽深,“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外人么?” “倒也不是。” 听得这话,他微愣一下,抬眸望来,眼睛里有光芒闪过。 赵佑叹了口气,何必做出一副怨妇模样,他秦家与他赵家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岂是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尽数抹去的?别过脸去,诚实说:“比外人却还不如。” 看着他凄然的神色,想到这些日子在他身上所受的种种好处,心中难得涌起几分不忍,又好心补上一句:“你也不必在我身上枉费心思,行不通的,我与你南越之仇不共戴天,这次可以合作,下回再见便是敌人。” “你心里当真这样想?”他缓声问。 “是的。”赵佑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这样诚实,连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大抵是往日坑蒙拐骗的事做得多了,如今想要转转性吧。 秦冲见他正色点头,颓然低喃:“我倒宁愿你说句谎话骗骗我,总强过这样彻底撇清干系……” 话说,自己跟他有那么深厚的情谊吗? 赵佑郁闷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很晚了,我要睡了。” 秦冲凝望他半晌,终是轻声言道:“你好好歇息。” 那背影颇有些萧条落寞,似乎一阵风来就可以刮倒,赵佑忍不住低喊:“等下——” 秦冲脚步一顿,欣喜回头:“三儿,你……” 赵佑撇下嘴,坦言道:“夜里风大,你翻窗出去莫要忘了把窗户给我关好。” 秦冲愣愣看着他,又低头下去,慢慢走去窗前,只手撑住窗栏一跃而出,果然记住了关窗之事。 赵佑满意回到桌前,随意洗漱了下,又小心灭了烛火,拉过被子倒床就睡。 这几日人已困极,自然好睡,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才醒。 秦冲没来打扰,倒是他的手下照例送来早餐,赵佑随意用了些,抱着古琴走出门去,路上遇见一人迎面而来,却是尤总管。 “赵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因为铁士的原因,尤总管对这位贵客自然是满面殷勤。 “我随便走走。对了,你们陛下呢?”赵佑问。 尤总管恭敬答道:“全国哭丧一日,明日出殡,陛下守在太后灵前,与丞相众人商议谥号等事宜,特令小人来告知公子,请公子在宫中好生歇息。” 赵佑摆手道:“我知道了,这琴是皇太后遗物,你带去放在灵前吧。” “是,小人告退。”尤总管行了礼,接过古琴,转身匆匆去了。 赵佑闲来无事,又不欲去那人多嘈杂的大殿,既然打定主意要走,此时就该全然放手,让铁士自己去面对他的江山,他的责任。 想了一会,决定出宫走走,那日逃得匆忙,客店里也没打个招呼,须得将此事了结,顺便问问那从商旅可有回返,掐算下时日,赵氏王国那边早该收到讯息了,怎么还没点回应? 九日皇帝_932 “主子。”一出宫门,就有人围拢过来。 非常时期,飓风骑都守在宫内,铁士所带的那数千日月神教门人暂时化整为零,分散在城内各处,打探消息,防止有人趁机造势生乱,宫门处也安排了人手司职保卫。毕竟,铁士的身份剧变,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人手中所握权力的大小,是与危险性成正比的,更需小心防范。 赵佑点点头,随意点了三人道:“我在城里转转,你们随我一起吧。” 一行人慢慢朝客店的方向走去,但见沿途屋舍的门榻上都悬着白花,过往百姓或冠扎白巾,或腰缠白带,皆来去匆匆,噤声不语,街巷显得十分冷清,不时有宫中缇骑策马通过,将近半数的店铺都关门大吉。 好在远远望见那家客店大门开着,赵佑大步跨进去,那缩在柜台后的掌柜一见是他,大吃一惊,赶紧迎上前来:“公子你怎么回来了?” “嗯,我来结算住店的钱。”赵佑听他语气有异,笑道:“怎么,你不太想看见我?” “不是啊……”掌柜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抹了把汗,嚅嗫道:“真是对不住,昨晚来了几名客人,觉着公子之前那间房宽敞通风,指定要了去,我寻思这几日到处乱糟糟的,公子一直没回来,又在枕下留了钱,应该不会再住了,那伙客人又带着个小婴儿,哭得怪可怜的,我就给了他们……” 原来是为这个是! 赵佑摇头笑道:“这也怪我,走的时候也没说清楚,住了就住了吧,我正好也是来退房结算。” 掌柜放下心来,眉开眼笑,翻开账簿开始算账:“对了公子你上哪儿去了,最近治安不好,可得小心些。” “我就是在附近走了走。”赵佑看看四周甚是冷清,随意问道:“这几日生意如何?” 那掌柜摇头叹道:“国丧期间,哪里有什么生意,只有些零星散客……还好宫里下了诏令,说是皇上从国库里拨了银子,每户都有补贴,基本能应付过去。” 赵佑嗯了一声,铁士哪懂得这些,想必是丞相卫术的意思,这卫术做事中规中矩,有他在身边辅佐,他也不担心铁士应付不来。 掌柜算账完毕,报了数目,拿出找钱来,又道:“公子房中还有些衣物,我让小二给你拿来。” 赵佑将余钱推了回去,笑道:“不用了,将当是交个朋友,另外我还想跟掌柜打听点事。” “好说好说,公子想问什么?”那掌柜笑问。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抛妻弃子 赵佑正要问那商旅之事,忽然听得楼上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抬眸一看,只见一名乳母模样的女子抱着个婴孩在楼梯处漫步转悠,小声哄着,另一名男子探出头来朝下方叫道:“小二,快送些热水上来!” “好的,客官稍等!”大堂里小二回应一声,噔噔忙活去了。 赵佑眼尖,一眼认出那名男子,正是山庄门前见过的叶霁风的随侍。 当时他没有听错,果然有名小婴儿! 倒是奇怪了,这叶府小公子千里迢迢到大美帝国都城来,带些随侍也就是了,干嘛还把随侍的家眷都带来,看起来他也不像这样主次不分脑袋秀逗的人啊?! 不过既然碰到了,总得去打个招呼吧,顺带把魔戒要回来。 如此想着,他眼神示意那三名门人留在大堂稍候,自己尾随端水的小二疾步上了二楼。 刚转过长廊,就见那怀抱婴孩的女子进了屋,男子也跟着进去,进的正是原先瞎眼老爹住的那一间,而再往里,他和铁士之前的两间厢房都是屋门紧闭,里面传出低低的对话声。 凭借超常的听力,他无需走近,便是将那说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九日皇帝_933 那是叶霁风在冷声质问:“你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绝情绝义!你娶了她,却对她冷淡无视,不闻不问,她却从没说你半句不是!她为了生这个孩子,险些难产而死,你当时人在哪里?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知道你要回来,欣喜若狂,你却对她说了什么,使得她当场失态,险些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活活摔死?!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说话啊!” “你追来大美帝国,就是为了问这些?”语气清淡,却让赵佑听的微微一怔,这说话之人,竟是秦冲! 是了,他们是郎舅关系,在此碰面叙话也是正常,不过这叶霁风的话怎么那样复杂,话里这个她,说的可是那四皇子妃,叶容容?听这意思,这秦四王子夫妻感情不合,在闹分居呢?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些八卦心态,明知偷听不妥,却还是没能挪动脚步,站在原地继续聆听后文。 “是,我只想当面问你一句,你为何如此狠心?”叶霁风逼问。 秦冲淡淡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 “秦冲!”叶霁风怒不可赦,只听得房内刷的一声响,似是他怒极拔刀相向:“我真是错看了你!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没有担当之人!不论你爱不爱她,你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对孩子负责!” “我只负我该负之责。”秦冲的语气依旧淡然,却隐含坚持:“你确定,你要跟我动手?” 叶霁风沉默一会,沉声道:“不错,我武功不如你,但我要为我姐姐讨回公道!” 秦冲忽而叹一口气,道:“你别管闲事,带着孩子回去吧。” 赵佑听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照他的语气,这小婴儿竟不是那随侍的孩儿,而是……秦冲与叶容容之子? “闲事?哈哈哈……”叶霁风悲愤冷笑,低吼道:“我亲姐上吊未遂,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发了疯,整日说着胡话,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竟说这是闲事?!” 一番话吼得秦冲微微动容:“你说什么?叶容容……她疯了?” 不仅是秦冲,连同赵佑都吃了一惊,心中对秦四王子更加鄙夷,抛妻弃子,寡情薄幸,这样的人,实在该有多远躲多远,最好终生不想见。 “她疯了?”秦冲低喃,忽然拔高声音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霁风低沉道:“就是你离开苍岐的第二天。” 秦冲默然无声,叶霁风又沉声道:“秦冲,我们是那么多年的交情,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我特地带了辰儿来,就是要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秦冲淡淡道。 “你不认我姐姐,不认我,难道连你的亲生骨肉都不认吗?!”叶霁风低叫:“你这样做值得吗?为了那个人,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甚至连这皇子之位都不要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那好,你把这戒指给我,我就告诉你。” “不行!”叶霁风不假思索拒绝,冷哼道:“想要这戒指,除非从我尸体上摘下去!” 秦冲声音微冷:“我如果答应跟你回去,你是不是会自己摘下来给我?” 明明是他的东西,他们凭什么拿来做交易? 半晌没听见叶霁风的回应,赵佑忍无可忍,大步穿过长廊站到门前,转念一想,又停住脚步,自己武功不济,又没帮手,摘不好没要回戒指,又惹出新的麻烦来! 刚退后一步,正慢慢往回走,边走边寻思对策,忽听得咯吱一声,旁边房门蓦然打开,那名男子疾步出来,过来砰砰叩门,嘴里低声叫着:“公子,不好了,小世子病了,上吐下泻,还在发热!” 赵佑听得撇嘴,适逢夏季,疟疾腹泻之类的病原本就是多发,再加上一路奔波,这么小的孩子,身体哪里扛得住?当爹的无情无义,这当舅舅的也是个傻子! 九日皇帝_934 那女子抱着婴孩跟着出来,那孩子约莫半岁大,一张小脸又黄又白,看起来很是瘦小,五官还没怎么长开,也没看出像谁。 说话间,就听得房门哐当一声响,叶霁风旋风般冲了出来,从女子手里接过孩子,回头朝门内吼道:“秦冲,孩子病得不轻,你还待怎样?” 秦冲慢慢踱出房间,眸光轻扫,没顾上看他,却一眼瞥见那道正悄然后退的身影:“你怎么来了?”他大步走过来。 “刚好路过,这就走了。”赵佑干笑两声,又后退一步。 叶霁风转头看到他,眼睛亮了亮:“你是来找我的么?” 见得秦冲面色微黯,赵佑赶紧摇头:“哪里,只是路过而已,你们有事先忙,忙去吧。”人家在闹家庭矛盾,现场气势不对,并不是讨要魔戒的好时机,自己还是回避比较好。 叶霁风却是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你来得正好,他不愿跟我回南越,甚至不愿认这个孩子,你还劝劝他!” “我?”赵佑有些傻眼,他们的家务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冲沉下脸来:“小风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这事与他无关。” 叶霁风冷笑一声道:“与他无关?你就那么护着他?可怜我姐姐对你如此痴情,你却始乱终弃……” “够了!”秦冲打断他道:“你真想知道,那就跟我来。”说着一把拉住赵佑的手,转身就朝房间里走。 “喂,秦冲你做什么?”他手劲那么大,赵佑根本挣脱不开,只得跌跌撞撞随着他去,心里直道冤枉,这八卦果然是偷听不得的,尤其是这些皇室秘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秦冲,你放开他!”叶霁风抱着孩子跟着进来,盯着秦冲的手,目光恨恨。 秦冲没有理会,只单手关上房门,将赵佑按坐在凳子上,转身面对叶霁风道:“你听清楚,这话我只讲一遍,我与你姐姐当日已经说得很明白,我母后和叶夫人当时也在场,她们可以作证,你姐姐皇子妃的称号不变,这孩子的世袭爵位也会保留,一生尊贵,衣食无忧,我能给她的就是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叶霁风惊得倒退一步:“你说……我母亲也知道?” 秦冲点头:“是。” 叶霁风径直摇头道:“我不信,这样的结果等同于和离,我母亲明知姐姐对你一往情深,怎么会同意这样荒唐的事?一定是你,是你和皇后逼着她答应的!是不是?” “我们没有逼她,叶夫人自己点的头,你不信可以回去问她本人。” 叶霁风瞪着他道:“我们一起回去,在我母亲和姐姐面前当面对质!” 秦冲缓缓摇头,眸光却是看向赵佑,渐渐柔和:“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以后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赵佑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正要发怒,忽见他嘴唇轻动,唇语吐出一句“欠我的人情”,怔了下,不得已挤出个笑容来,算是默认了。 “你们……好,我这就回南越去,不会再纠缠你们!”叶霁风不知是气是恨,刷的拔出腰刀,一刀割下截衣袍来,朝秦冲怒声道:“你辜负我姐姐,我没你这样的兄弟!”说罢大步冲向门口,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的,那婴孩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赵佑听着可怜,联想到还在赵氏王国皇宫的幼弟元儿,不由叫道:“叶霁风你这个疯子,你那小外甥要是再跟着你长途跋涉,铁定被你折腾死!”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抱一抱 叶霁风闻言一顿,慢慢转过身,忽然一个箭步过来,将手中婴孩往秦冲身上一放,冷声道:“虎毒不食子,你就算不爱我姐姐,总该善待你自己的亲骨肉罢!” 秦冲看着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婴孩,皱了皱眉头:“小风……”待要去追,又舍不得身旁之人,稍有踌躇,就听得叶霁风冷哼一声,推开房门,头也不回离开。 九日皇帝_935 轻叹一声,瞥见旁边那双滴溜溜直转的漆黑大眼,手上力道放松,苦笑道:“你就知道替我招惹麻烦。” 赵佑甩开他的手道:“你不是也一样,用我来当挡箭牌。” “你可不是挡箭牌……”秦冲瞅着他,狭眸里幽光闪过,终是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算带着个孩子不太方便,要不等他身体好些,我再派人送他回去?” “你的儿子,随便你怎么样。”赵佑看了眼那婴孩,不知为何,心里直觉不大喜欢,原来讨厌一个人,真是要连他的家人子嗣都一并带进去的。 “他不是……”秦冲低喃,不知想到什么,咽下未尽之言,自嘲一笑,默然不语。 “他叫什么名字?”赵佑随口问道。 秦冲想了一会,答道:“好像是叫做秦景辰。” “秦景辰?”赵佑念了一遍,哼道:“这名字还马马虎虎。” 秦冲不甚在意道:“我父皇取的名字,我也没怎么管的。” 经过此事,赵佑对他更无好感,站起身道:“你们父子团聚,我也不打搅了,先行一步!” “等下。”秦冲叫住他道:“这孩子须得找大夫医治,我这就回宫,一起走吧。” “不必了,我还有事,想在格鲁城里走走。”赵佑说完,率先出了门,听得背后细微脚步声,知道他尾随而至,也没理会。 刚走到转角处,忽听得底下一阵嘈杂声,有人喝道:“南越贼子,哪里逃!”竟是乒乒乓乓,短兵相接动起手来! 赵佑吃了一惊,要知道之前南越人士在格鲁那是很吃香的,谁敢如此狂妄叫嚣,还胆敢动手,难道…… “主子!”之前等在楼下的门人疾奔上来,见他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出了什么事?”赵佑低问。 那人答道:“我们也不太清楚,有几名住店的客人退了房急着要走,谁知外面来了一队人马,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 赵佑挑眉:“走,看看去!” 两人匆匆下楼,楼道处一左一右守着的门人也奔过来,挡在他身前:“主子小心!” “没事。”赵佑摆摆手,但见大堂里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七零八落,掌柜和小二都吓得躲在柜台后面,地上已经躺着几人,而那场子里两道身影打斗正酣,青色劲装之人正是叶霁风,而那位白长衫之人却也何等眼熟,他是…… “李一舟!”他脱口而出,眼里一阵湿热。 李一舟正避开叶霁风的刀锋劈来,忽听得这声,整个人都是呆住了,叶霁风趁机反手又是一刀,赵佑眼见凶险,出声示警:“小心!” 刷刷刷,数支长枪挥过去,直刺叶霁风胸口,李一舟困局得解,短剑一收,立时朝赵佑这边奔了过来,却有一人比他身形更快,携闪电之速,雷霆之势,穿过大堂,张开双臂将他拥了个满怀! 赵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阳刚之气直冲鼻端,听得那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低叹:“佑佑,我终于找到人凶!”是……陈奕诚! 李一舟慢了一步,在一旁连连跺脚:“喂,奕诚你太不够意思了,先前打架你袖手旁观,这会抱人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总该留点什么给我吧?”语气虽是埋怨,脸上却满是欢喜欣慰。 “行啊,我把那几名南越人留给你,你拿去当药人什么的,随便你!”陈奕诚哈哈大笑,手臂仍是环在他腰上,经过这场别离,往日的霸道又回来了大半! 九日皇帝_936 “陈奕诚你先放开!”赵佑掐着他的手臂低道,店里又是赵氏王国兵士,又是日夜神教门人的,一上来就对他搂搂抱抱,教他这张脸往哪里搁! 陈奕诚往四周看了下,手臂上移,转而揽住他的肩,眼神炽热,声音放低:“我不放,以后再不能放你跑了!” 叶霁风听得这边声响,脸色愈发青白,脚下步伐也逐渐凌乱,那使长枪的兵士都是陈奕诚手下的精兵强将,平日训练有素,这回在太子殿下面前更是卯足了劲,越战越勇,只听得嘶啦一声,竟是将叶霁风的衣袖戳破,眼看就要刺中皮肉! 忽见白光一闪,原本占得上风的长枪哐当一声落地,那兵士被震得虎口发麻,倒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叶霁风乘机跳出圈子,退到大门口。 墙壁上,一柄柳叶刀半截直入,尾部还微微颤动! “原来店里还藏有高手!”李一舟冷笑一声,带人就往楼上冲。 赵佑这才想起楼上还有名厉害角色,见陈奕诚面色凝重,大步踏出,急忙按住他的手臂道:“都给我站住!” “怎么?”陈奕诚不明所以,却也依言不动,李一舟一行人也停下脚步。 赵佑看了看地上受伤的人手,再望向门口的叶霁风,叹了口气道:“留下那戒指,你的人,你都带走吧,马上离开格鲁,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 叶霁风抿紧了唇,盯着他半晌,终是上前扶起几人,一声不吭走出门去。 赵佑朝他背影低叫:“叶霁风,我的戒指……” “想要,那就从我尸体上摘!”叶霁风扔下一句,径直离开。 几名赵氏王国兵士持枪追出,却被赵佑唤住:“算了,由他去!”这小子太过固执,不能硬来,他也没想到真要与他生死对决,就先这样吧。 “他是谁?”陈奕诚低问。 “南越大将军叶庭之子,叶霁风。”赵佑回过头来,解释道:“在苍岐的时候他帮过我的忙,我不想为难他。” 陈奕诚点头道:“叶庭当年是伤在我父亲手下,回到军营当日不治而亡……真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他的后人。”沉默了下,蓦然抬眸,目光如电:“楼上那人是谁?” 赵佑如实答道:“是秦冲。” 陈奕诚面色骤变,唤了李一舟等人留在他身边,自己飞奔而上,朝着那柳叶刀射出之地驰去,赵佑心头一个咯噔,拉着李一舟赶紧跟上。 但见几间厢房大门敞开,布帘微动,楼道里空落落的,哪里还有人在? “已经跑掉了。”陈奕诚看了看那洞开的窗户,剑眉拢起,回头着急问道:“你已经跟他碰面了?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是,我来格鲁的时候,他早就在皇宫里了,之前秦业跟兰萨达成协议,由南越派兵帮助大美帝国朝廷剿匪平乱,事后兰萨骑虎难下,南越军队开进了格鲁,就驻扎在皇宫附近,秦业大概是国内事务脱不了身,就让他弟弟来格鲁坐镇——”赵佑瞅着他不悦的俊脸笑了笑,安慰道:“也幸好是秦冲,不是秦业,若不是他调开军队,明里暗里相助,我们也没那么容易颠覆政权。” 陈奕诚面色缓和了下道:“大美帝国新皇即位之事我们在路上也听说了,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位朋友?” 李一舟在一旁听得瞪眼:“不会吧,格鲁之变原来是你们搞出来的?” 赵佑微微颌首:“正是。” “秦冲……”陈奕诚与李一舟对视一眼,沉吟道:“他为什么要帮你?” 赵佑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他与秦业政见不合吧。” 九日皇帝_937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没有?”陈奕诚跟着又问。 赵佑笑道:“倒也没说什么,就是成天跟个花痴似的,烦都烦死了。”好在他现在拖着个孩子,也该回南越了,而自己回赵氏王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 陈奕诚看着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心头大石落地,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赵佑见他与铁士一样,说起秦冲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由得挑眉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陈奕诚答得干脆。 赵佑显然不信,低哼道:“少糊弄我,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陈奕诚笑道:“别一惊一乍的,哪里有什么事,那秦氏兄弟诡计多端,我们是不想你被他的外表蒙蔽欺骗。” “是啊是啊,南越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我们一进店看见那南越服饰的人,就忍不住打起来!”李一舟适时帮腔,转移了话题,“没想到那几人根本不经打,还不用奕诚出手,对方就被我们撂倒一片,那叶小公子的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和我半斤八两,伯仲之间。”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联姻之事 “半斤八两?”赵佑忍不住撇嘴:“我怎么看见他的刀都快砍到你身上来了?” 李一舟摸着面颊,讪笑道:“我那不是听见你叫我,一时恍了神吗?殿下你可知我们找你找得好苦,你倒好,跑到这大美帝国都城来享福!” “咳,下回再有这样的福,我让给你得了!”赵佑叹口气,将自己从古城与众人分别之后的经历简单说了下,从死城奇遇说到猸狲伥鬼,从石棺脱险说到皇宫探秘,从滴血验亲再说到大局落定,听得两人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当然,秦冲对他种种纠缠则是略过不提。 说罢问道:“你们呢?这半年多是怎么过的?赵氏王国那边情形如何?我父皇母后和元都都好吗?” “陛下娘娘都好,而我们……一直找人找你,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开始还瞒着帝都那边,后来实在没法,三个月前,我回去了一趟,负荆请罪……”千言万语凝在唇边,长叹一声,陈奕诚也不顾有人在场,从身后搂住了他,手臂收紧,似是恨不得把他揉进胸膛。 李一舟看得眼酸心也酸,涩然道:“奕诚回京被他爹狠抽一顿,带着一身的伤回到军营,养了大半月才好,还好那队商旅来得及时,看到你那发钗,奕诚这大半年来头一回露出笑脸!” 陈奕诚瞟李一舟一眼,手掌松开些,低沉道:“你不也一样!”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还因祸得福为赵氏王国拉了个强有力的盟友,可喜可贺,走,找地方喝酒去!”看这两人,大半年不见,形貌气质都没怎么变,就是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赵佑大为感动,从陈奕诚怀中挣脱出来,拉着他俩就往外走。 “别急,先办正事!”陈奕诚叫住他,朝李一舟努嘴道:“快把药拿出来给他服下。” “什么药?”赵佑怔道。 李一舟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来,揭开瓶盖,倒出一粒枣红色的丹药来,动作极为难得的小心,见他迟疑不动,没好气道:“穿肠毒药。” “好你个军医,胆敢谋害当朝太子,看我不诛你九族,要你殉葬!”他假意动怒。 “殉葬就殉葬,有句话叫什么,生不同裘死同穴!”李一舟张口就来。 “都胡说什么呢?”听两人越说越离谱,陈奕诚一声低喝,递了只水囊过来道:“这是幽朵儿根据那本古籍炼出的解药,快些和水服下吧。” “幽朵儿?她这么厉害,居然把解药炼出来了?她人在哪里?在赵氏王国吗?”赵佑又惊又喜,赶紧接过药丸喂进嘴里,又灌下一口水,咽了下去。 陈奕诚摇头道:“她还在海南岛,药是她哥哥幽福仑送来的,说是海南岛上出了点事情,她要着手处理,而且她初学古籍,虽有三大长老辅助,但因功力不够,这丹药效力有限,还须再炼一粒,方能彻底解毒,估计又要等很长一段时日了。” “海南岛出了什么事?”赵佑诧异道。 九日皇帝_938 陈奕诚答道:“好似是说岛上的火山喷发,毁掉了许多地方,包括那号称海南圣地的暖玉神泉,也一并毁了。” “暖玉神泉?”赵佑低念,不胜遗憾道:“可惜,世上再没有七彩水仙了。” 陈奕诚也是感叹道:“是啊,据说那温泉可治百病,辅助疗伤具有奇效,甚至还有起死回生的功能……一场天灾,就这样毁了!” “治病……疗伤……”赵佑揉着额头,脑海中恍惚闪过一幅白雾缭绕的画面,人影若隐若现,看不清身形样貌,直觉不想再谈此事,甩了甩头道:“时辰不早,我们走吧。” “去哪里?”李一舟问。 “庆祝我们重逢,当然先找地方喝酒!”赵佑心情大好,看看两人又黑又瘦的俊脸又叹道:“等回了赵氏王国,我一定把你俩养得壮壮的!” “回赵氏王国?”陈奕诚望着他似笑非笑道:“短期内恐怕是回不了赵氏王国了。” “什么意思?”赵佑怔道。 陈奕诚在他额头轻点一记道:“还不是你自己惹出的祸事!” “我?我惹什么事了?”赵佑瞠目。 “你难道忘了,我的玉镯……”李一舟哭丧着脸道:“你可答应过的,要把我的玉镯要回来,不能食言啊!” 赵佑这才有些明白,心虚低道:“难道是乐蒂……” 陈奕诚点头道:“正是,上月梅花国主乐中天送来信函,要与陛下恳谈两国联姻之事……陛下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命我和一舟护送,你速去梅花国解决!” 速去梅花国…… 赵佑只觉得头皮发麻,讪讪笑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那梅花国公主模样生得美,脾气又好,要不这样,我们仨打个商量……” 见他一双色眼在身上瞟来瞟去,李一舟推开房门,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用商量,我坚决不答应!” “哼哼,这个庸医,关键时刻就开溜!”赵佑扁了扁嘴,目光又转向陈奕诚,满面堆笑唤道:“奕诚……” “哎,叫得真勾人!”陈奕诚不躲不避,俯身在他面颊上重重亲一口,“没听够,再多叫几声,我百听不厌——” “你……胆敢轻薄我……”赵佑哭笑不得,见他欺身过来,只好低头告饶:“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陈奕诚俊脸含笑,又搂住他亲了下,方才作罢盯着他的眼睛道:“真是想死我了,你说,你想我不?” 赵佑嘿嘿干笑:“太忙了,没顾得上……”见他面露凶光,又要低头下来,赶紧改口道:“想的,经常都想。” 陈奕诚心满意足,拥着他叹息道:“这一次真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以后再不许你离开我视线半步,听到没?” “我耳朵还没聋呢,陈婆婆!”赵佑翻个白眼,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去跟掌柜打个招呼,你们在这客店住上几日,等准备妥当,我们就出发。” 陈奕诚听得皱眉:“这地方你也待得够久了,还需要准备什么,立时就可以动身!” “着急什么啊,总得回宫去告个别,送送行之类的。”明日就是乐皇后出殡之日,还有,铁士初登帝位,百废待兴,他实在不太放心,一想到那张冷峻的面容,心底登时软下来,该怎么跟他说这离开的事…… “你要跟谁告别?”陈奕诚面色微冷。 九日皇帝_939 赵佑正待说话,忽听得有人冷哼道:“你说过你要留下来陪我的,说话要算数!” 前方长廊黑影一闪,竟是一身玄服的铁士大踏步走过来,身后是一群神情肃穆的飓风骑士,李一舟隔得老远高呼:“我拦不住他,他硬要闯上来——” “铁士?”赵佑反应过来,低叫:“你疯了么,不好好待在宫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铁士闷声道:“你许久不回,我便出来找你。” 赵佑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你现在贵为皇帝,这客店酒肆人流混杂之地,怎么可以随意来去?”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他就已经到来,这便是天意吧。 铁士碧眸如墨,瞥了陈奕诚一眼道:“我本就不想当这个皇——” “铁士!”赵佑不待他说完,一口打断他道:“这是你父皇母后的遗愿,你没法回避,只能承担;同理,我也有我的责任未了,我以为你能明白。” “但是我……”铁士身影一顿怅然道:“做了皇帝,各在一方,便再不能跟着你。” 赵佑体会到他的心意,不觉一怔,继而心头一动,朗声笑道:“谁说不能,顶多一年时间就会再见,到时候我还要邀你前来共谋大业,助我一臂之力!” 铁士微微错愕:“当真?” 赵佑朝他伸出手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击掌为誓!” 啪啪两声,赵佑收回手来,见他还是犹疑未决的模样,如往常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凑去耳边补上一句:“飓风骑是新收服的人马,我还不放心,东队、毒队将近五千人就当是我送你登基大礼,你可得给我把人带好了,指不定往后哪天我后悔了,连你一起收回来!” 东队、毒队乃是日月神教的绝对主力,也是他的心肝宝贝,这数千人马放在大美帝国,还怕他会一走了之,不问不理? 想通这一道理,铁士舒心一笑:“好,我就在这里等着,随时听候召唤。”说罢深深望他一眼,再无二话,扭头就走:“起驾,回宫!” 赵佑低道:“也不急这一天两天,我等你母后明日出殡仪式结束再走。” 铁士头也不回道:“不必,你少磨蹭,要走就现在走——” 九日皇帝 正文 第339章 清新咒 这个虎儿,说话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没点人情味! 刚这样一想,就听得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否则我出动飓风骑追你回来……” 赵佑哑然失笑,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大队人马消失在长廊尽头,怔怔出了神,方才转头道:“好啊,大美帝国事毕,我们启程吧。” “还有没有要告别的人?”陈奕诚神情自若,问的轻松,身躯却微微绷紧。 “没有了。”赵佑笑道。 陈奕诚放下心来,赔付了店家银两,招呼了众人往外走。 赵佑走出数步,又不禁回头一望,四处依旧空落,不见人影,但觉暗处又到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随自己走动而游移,只在转瞬间,攸然收起,消失不见。 许是幻觉吧,他笑了笑,随众人走出店门,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马车缓慢起步,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九日皇帝_940 许久,才有一到人影慢慢踱出来,看着怀中抱着的一团,悠悠叹息。 当真……就没有告别的人了么? 从大美帝国到梅花国,最短的路途,不外科是横穿纳西绿洲,沿着大美帝国与赵氏王国的国界线东行百里,然后再芷水登船,顺流而下,直抵与江陵隔水相对的鱼凫城,鱼凫是梅花国的水师重镇,再往东南不远便是梅花国帝都沁城。 在这个朝代,少有江河的说法,都是称之为“水”,什么怀水,渝水,纣水……其中以南越为最,溪流水域密如蛛网,而整个中原大地河面最宽,流域最广的,莫过于这芷水。芷水从宋氏王国马燕大雪山起源,自西向东流经五国,最后小汇入东海,其流域两岸遂成富庶之地,鱼米之乡。 夏日炎炎,一行人长途跋涉先是骑马坐车,而后换乘骆驼,行程安排甚紧,走到哪里歇到哪里,好在有大美帝国皇帝亲自颁布的通行令,沿途还算顺利,这月初八,终于抵达芷水北岸,准备乘船东下。 陈奕诚这回出来所带人手也不太多,只三十来名,但个个是干练强悍的一流好手,办事也颇为麻利,当下雇了一艘大船,又去了几人在附近市镇买齐了生活所需,这大包小包搬上船,七七八八摆了半间屋,直看的那船家连连乍舌,心道是遇上了出手阔绰的大主顾。 但见那船颇为庞大,船前的甲板方圆足有丈许,船篷乌黑高大,舱内还有三件独立的厢房,另有货仓和鱼仓,还有杂物间,收拾出来足够众人住宿。 据那船家讲这是芷水上最大最好的一艘船,人在船上四平八稳,如履平地,陈奕诚亲自上传试过,果然甚好,虽说路长招摇了些,却自恃艺高胆大,人多势众,也没太在意这些细节,看过之后便是爽快答应下来。 一行人等在当地住了一宿,带的物资备齐,又仔细检查过船只,这才尽数等上船去。 “陈爷,可以走了么?”船家恭敬询问。 陈奕诚站在船头,目光掠过岸上静谧起伏的山峦,悄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启程吧。”那个人没有跟来,可喜可贺…… 于是起篱解缆,大船顺流而下,朝东行驶。 赵佑懒懒坐在船后舱中,正开船观看风景,忽听得门口动静,转头却见陈奕诚抱着个长形包袱进来。 “这是什么?” “蓝老先生让我带给你的,前些日子又是骑马有事骑骆驼,颇为不便,所以拖到今天才拿出来。” 陈奕诚将包袱放在案几上,层层打开,里面却是一架古旧的瑶琴,赵佑眼尖,立时认出正是外公蓝铁心时常弹奏的那一架。 赵佑看着不解:“带琴来干嘛啊。长途跋涉的,要是磕坏了怎么交差?再说了,这风花雪月的东西跟咱的气质也不符啊。” 陈奕诚含笑道:“蓝老先生说你好久没听清新咒了,特意交给了我曲谱,叫我时常弹给你听,帮助药力消融,固本培元。” 赵佑嗯了一声,但见他将瑶琴摆正位置,双手按在弦上,徐徐拨动,将内力注入其中,琴韵低缓响起。 跟他在月清宫听到的曲调一样,中正柔和,宛如一人在迪迪吟唱,轻轻叹息,虽不比蓝铁心弹得那般行云流水,炉火纯青,曲调却是丝毫不差,想必他是下了功夫熟记练习。 少年英才,能文能武,还弹得一手好琴,虽然似乎是比那姓秦的要差一点,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心中有事感动又是感叹,却听得他轻声问道:“在想谁?” “想……你呀。”赵佑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秦冲那厮应该带着婴孩回南越去了吧,这一路也没见人影,果然是清静许多。 陈奕诚抬眸一笑:“小别胜新婚,这话说的真是不错。” “看你给美的!” 赵佑耸耸肩,听那琴声越发轻快,不知不觉又想起秦冲当日在别院弹的调子来,他只是听自己胡乱弹了个开头,就能跟着接下去,其悟性之高,把握之准,放眼中原大地年轻一辈,是在无人能及。 九日皇帝_941 可惜啊,却是生在敌营…… 陈奕诚弹了一阵,琴声渐缓,回复到之前的平和,低声笑问:“我听说你给大美帝国皇帝送了份厚礼?” 赵佑毫不隐瞒点头:“没错。” 陈奕诚笑道:“你可真是大手笔,五千人马,就这么一句话就给了人,什么时候也送点人马给我?”语气里颇有些酸酸的味道,怕是为此事暗地酸了许久。 赵佑白他一眼:“这原本就是他一手带出的人吗,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再说了。你几时见过我做亏本买卖?” 陈奕诚想了想,答道:“好象没有。” “这就对了!”赵佑得意道:“今日送他五千人控制大局,将来等他根基稳健,国力强盛,兵源充足,随随便便拨给我十万精兵不在话下!” “十万精兵?”琴声微顿,陈奕诚惊道:“你胃口这样大?要这么多人马做什么?” 赵佑抿唇一笑:“没啥,这中原大地多年无战事,实在无聊,将士们手脚都生疏了,我想着是不是该打几场仗,圈点地发点财,顺带娱乐身心,一举多得。” 琴声停歇了半晌,又缓缓奏起,陈奕诚盯着他低低笑道:“打仗么……求之不得。”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沉静弹奏,一个踌躇满志,舱内只余幽深绵长的琴声。 听不多时,赵佑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虽竭力凝神,但着数月未听,终是难以抗拒睡魔,不就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榻,便即睡着了。 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宫中,在母妃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 “睡了?”有人从门外进来低问,是李一舟的声音。 “嗯,一周你给他看看,自上次服药之后,可有什么变化。”陈奕诚说真,手上动作没停,继续轻缓弹奏。 李一周走过来,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默然一阵,才道:“情况还不错,看来这半年多没有发作过,现在药力正在慢慢渗透,跟蓝老先生想得差不多,在控制个一年两年,等幽朵儿的下颗解药炼出,应该没太大问题。” 陈奕诚又追问几句,听说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弹了好一会,这才停了手,给他拈好被角,与李一周一道走了出去。 赵佑睡了小半日方才醒来,依照外公蓝铁心以前所教的吐纳之法静坐了一会,再睁开眼,说不清是清新咒的功劳,还是那丹药日益深入的效力,只觉得浑身舒爽,四肢轻盈,不由得面露喜色,从榻上一跃而起,收拾整齐走出门去。 走到船头,但见白烟袅袅,炉火红旺,船家正在烧火做饭,两名浆手帮着择菜,水盆里是几尾才钓上来的鲜鱼,旁边锅里熬着鱼汤,浓郁的香味惹得人口水长流,陈奕诚与李一周正站在甲板上低声交谈,其余人等均是围坐在一起高声说笑,夕阳西下,落日的光芒映照在水面上,撇下点点金芒,好一派安静和平的景象。 赵佑看的有点恍神,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涌上心来,这场景,是在哪里见过的么? “起来了?睡得可好?”陈奕诚大步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还好。”赵佑定下神,见的众人站起身来作势欲拜,赶紧摆摆手,示意免礼。 陈奕诚看着他红润的脸色道:“气色还不错,看来这回带琴是带对了!” 赵佑转过头来,朝他低笑作揖:“有劳陈将军当我的专属琴师,每日用心操琴,恪守职责……”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汪洋大盗 quot;那怎么行!奕诚是一军统帅,日理万机,整天弹琴奏曲像什么话?quot;李一舟适时过来,夹在两人中间,朝陈奕诚笑着伸手:quot;你不是随身携带着蓝老先生的曲谱么,给我看看,我也不抢你的功,咱们轮着给殿下弹,隔日一换!quot; 九日皇帝_942 陈奕诚双手背在身后,动也不动:quot;真不巧,那曲谱去大美帝国的途中不慎掉了。quot; quot;掉了?我怎么不知道?quot;李一舟哼道:quot;那你默一份出来。quot; 陈奕诚轻笑道:quot;干嘛那么麻烦,你只管负责沿途食宿安全就行,弹琴之类的小事就不必操心了。quot; 李一舟不满嘟囔:quot;凭什么啊?quot; 陈奕诚不紧不慢道:quot;凭我是主帅,你是副将。quot; quot;殿下,你听到没,他以权谋私!quot;李一舟气得哇哇叫,侧头要告御状,没想到他已经走远,去那边看船家做饭去了,由得他俩在那里掐架斗嘴。 等他一走远,两人立时结束争斗,换上一副正经神色,走到船舱处。 quot;你确定他……没有跟来?quot;李一舟低声音问。 陈奕诚蹙眉:quot;看起来倒是没有,但也说不好,那人心思深沉,实在猜不透。quot; 李一舟叹了口气,强敌当前,自然是要同仇敌忾,先攘外再予安内罢。 晚饭烧好,船家在船上摆好食桌,上得最多的便是鱼,烤的、炖的、红烧的、清蒸的,再加上众人带上船的肉食和各种时令菜蔬,吃得很是尽兴,末了还有自家酿的米酒,趁着高兴都小酌了几口。 众人喝得尽兴,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开始还有所克制,后来舌头一大,天南海北胡侃神吹一通。 陈奕诚素日治军严明,但在军营之外却也宽松相待打成一片,兵士们身无铠甲,说话自然是随便许多,从赵氏王国声名说到大美帝国风情,说着说着,忽有人指着顶上笑道:quot;哎,船家,你想婆娘想疯了吗,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画图呢?quot; 赵估随其所指方位定睛一看,果然见得那乌黑船篷上有一小团灰白印渍,只拳头大小,不仔细看还不容易看出。 众人闲聊时早已得知那船家是个鳏夫,再抬头望去,顿时哄堂大笑,那船家脾气甚好,也不生气,只瞅着那印渍奇道:quot;我上趟跑船回来明明是到处洗刷干净的,怎么会脏呢?quot; 陈奕诚抬头看了看道:quot;兴许是烧瓶鸟粪吧。quot; 船家点头应和:quot;多半是的,唉,这些贼鸟,真不让人省心!quot; 赵佑看了好一会,只觉得那污渍面积太大,实在不像是鸟粪,但没想到更合适的答案,也只得认了,但心里存着个疑惑,蝉联提防小心。 酒足饭饱,夜幕降临,赵佑躺在舱中,眼望窗外一轮明月,耳听江水拍岸,思潮如浪,了无睡意,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由远爱近,当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 月光下见两个人影迅速奔来,突然其中一人右手一举,两人都在数丈外站定。 他凝聚心神,听得一人低道:quot;是这艘船么?quot; 另一人道:quot;没错,就是这艘,我白天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光定金就交了大笔银子,更别说那些搬上船的东西了,几乎把市镇的店铺买空!我还暗地在船逢上做了记号的,不信你看那边……quot; 赵佑听得好笑,这所谓鸟粪,原来是强盗标注的记号,连陈奕诚都看走了眼,财不外露,果然是至理名言。 quot;去,黑灯瞎火的,你让我看么看?quot;那人声音不悦。 quot;你放心好了,凭我浪里蛟多年的经验,这趟货色绝对稳赚不赔!quot;啪啪啪几声,想必是把胸脯撒手不管是震天响。 那人默了下道:quot;那好,我们这就回去禀报舵把子,一路盯紧了,都到了洄水湾,依照惯例,全部通吃!quot; 九日皇帝_943 quot;好……兄弟们又有肉吃了……quot;两人脚步渐远,声音渐去。 赵佑托着腮,笑得很是开心。 没想到,这一趟顺风顺水的梅花国之行,居然惹出个古代版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好戏即将登场,可以想象得到,旅途不会寂寞了…… 次日昊气晴好,船家早早起来煮缕缕做饭,待得众人围坐开吃,浆手们已经开工,船帆升起,大船起锚继续顺流行驶,看不出丝毫异样。 没人知道,这船已被不明身份之人锁定目标,成为众矢之的。 赵佑在船头找了地方坐下,一边看着两岸风景,一边与船家闲聊。 东拉西扯说了一会,慢慢就聊到这芷水沿岸的地形地貌,人文风俗上来,这船家行船二十余年,对这些自是烂熟于心,如数家珍,一时敞开了话匣子,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quot;赵爷你看,这是夫子山,别看这山不高,可是山势险要,芷水到了此处也是七弯八拐的,水道变窄,稍不注意就会搁浅。前方还有座姑娘山,水势缓平,再往前就是糊口镇,顾名思义就是芷水进入德泽湖之口。quot; quot;德泽湖?quot; quot;是啊,德泽湖是南越境内最大湖,湖面宽广,盛产鱼虾,水鸟甚多,景色也是极好,赵爷若是不赶紧时间,我可以往里开进几十里,让大家好好游玩半日。德泽湖的大鲤鱼那滋味才叫一个肥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quot; 赵佑听他絮絮说了半晌,笑道:quot;对了,这听说还个洄水湾,那是什么地方?quot; 船家不甚在意道:quot;过了德泽湖再往下百余里,就是洄水湾了,其实也就是个水流稍微湍急些的漩涡,寻常渔船都是避开行走,但我们不怕,我这是芷水上最大的船,洄水湾我每年都走上十回八回的,稳稳当当,不成问题。quot; 赵佑想想又问:quot;每回都是载人么?quot; quot;以往是载货的时候多,我这船大,走上一回当人家三四回。quot;船家摇头道:quot;只是这半年来生意差了,只偶尔载载人,载货是不敢了……quot; 赵佑好奇道:quot;为何不敢载货?quot; 船家叹了口气道:quot;赵爷有所不知,过了洄水湾再往前行五十里,有个黑龙滩,正好地处赵氏王国、南越和梅花三国交界处,是行船必经之地,滩上有个黑龙帮,原来就是干点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勾当,最近这半年来突然变本加厉,干起打家劫舍的买卖来,不仅是打劫沿岸人家,连过往货船都抢,抢过了还伤人,劫持人质,勒索赎金……现在谁还敢运货走水路啊,都统道走陆路了,宁愿多费点时日,也不敢去招惹那地头蛇啊!quot; quot;黑龙滩……quot;赵佑暗地思忖,老师在上课时倒是提到过这样一处地方,倒也没有多提,只说种三不管地带,人文情形自然也都复杂无比,三教九流,土匪帮会云集也是正常。昨晚岸上那两人,会是出自黑龙帮的探子吗? quot;他们是怎么个抢法?quot; quot;我听说,是几艘小船围拢过来,抛出带铁钩的绳索,勾往货船,然后就顺着绳索抓上船来,见人就打,见货就抢,吃水越深的船,出动的贼人就越多。quot; quot;官府也不管吗?quot;赵佑问。 quot;官兵倒是来过两三回,但这黑龙帮人狡猾呢,若是赵氏王国的人马出动,他就往梅花国躲;梅花国的军队围剿,他就往赵氏王国挪;至于南越,所辖范围最小,也没怎么管。quot;船家道。 陈奕诚在他身后不远已经听了一会,此时插话进来道:quot;你说那黑龙帮还劫人质,你就不怕他会盯上我们?quot; 那船家笑了笑,眨着小眼道:quot;我行船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陈爷赵爷不是普通人,手下个个都是高手,那黑龙帮要敢对二位动手,那真是招子不够亮,自找麻烦不是?quot; 一句话说得赵佑眉开眼笑:quot;呵呵,船家你这话我爱听,从来都只有我赵三惹人,没人敢来惹我的。quot; 陈奕诚摇头道:quot;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是小心为妙。quot;说话间给一旁的李一船递个眼色,示意他吩咐下去,加强戒备,小心提防。 九日皇帝_944 洄水湾,在德泽湖下游…… quot;我们倒是不赶时间,晚到个一天两天也没什么关系,既然这德泽湖如此有名,这样吧quot;赵佑沉吟道,立时做了决定:quot;到了湖口镇,我们就往德泽湖走,住上一晚,明日游玩之后再出发。quot; 既然有人想在洄水湾守株待兔,那就让他们等去吧,他先玩耍高兴了再说! quot;行!我这就准备去,晚上保证能让赵爷尝到最正淙的湖鱼!quot;船家笑呵呵去了。 九日皇帝 正文 341 见鬼 李一舟听得哭笑不得:“我的殿……三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玩,早点把正事给办了,我陪你好好玩乐,行不?” 赵佑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跟我来,我们仨商量下这接下来的行程。”说罢拉着他们进了船舱,也不隐瞒,将自己夜里在舱中听到的对话简单说了下。 话声一停,李一舟立时道:“当时怎么不叫我们?” 赵佑笑道:“我正嫌这旅途太寂寞了些,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打草惊蛇,把人家打捞一笔的美梦扼杀在摇篮中呢?” 陈奕诚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大摇其头,眼中的宠溺毫不掩饰:“人家是怕惹祸上身,你倒好,巴不得祸事降临……” “怎么,怕了?”赵佑凑上来,笑嘻嘻问。 “倒也不是……”赵佑话没说完,就被李一舟抢过去道:“单是我们倒也罢了,那战场上真刀真枪什么场面没见过,几个劫匪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担心你这弱不禁风的小子。” “去,你才弱不禁风呢!”赵佑知道他那毒舌的性子,也不生气,朝他扮个鬼脸,笑哼道:“你放心,真要是打起来,我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你呀——”李一舟对上那双漆黑灵动的瞳眸,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是悻悻然道:“可真会惹事,到处揽麻烦!” “我才不是呢……”赵佑住了口,悠哉地笑。 趁奕诚瞅着他闪烁不定的眸光,淡笑道:“说罢,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佑双手一摊,嗔道:“谁叫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帮我,要知道乐中天疼爱这个小女儿,那是整个中原大地都出名的,要是那乐蒂公主非要嫁我,乐中天肯定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成亲,两国的交情在那里搁着,我又没办法来硬的,这不事先准备下,弄点啥可以谈判的筹码。”要说筹码,那梅花国皇室先祖的藏宝图才是最好的谈判筹码,但他哪里舍得! 趁奕诚略一思索,很快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哈哈大笑:“真是服了你了,这小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怎么会想得出这样的弯弯绕绕的计划来?” 赵佑锤他一拳,笑道:“你也不错,哈哈,牛皮不是吹的,马车不是推的,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不是盖的!” 李一舟抓了抓头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笨。”赵佑没理他,丢下一句起身去往窗前吹风,倒是趁奕诚笑着解释:“这芷水是赵氏王国和梅花国之间重要的货运通道,两国经贸来往大多走水路,如果此次能够将计就计,趁此机会端了黑龙帮老巢,以此作为去往沁城的见面礼,相信必会是个大大的惊喜。” 当下三人商议一阵,按照赵佑的想法,先去德泽湖游玩,逗留一夜,次日午时再予行船,依照这段水路的距离来看,这样船到泗水湾的时间就是白天,以陈奕诚一行的好身手,光天化日之下对付几下劫匪绰绰有余,就算碰上也将增加了不少安全系数。 江风吹来,眼下日头隐下,天色转阴,又行了半日,船便是过了船家口中的姑娘山,开始向湖口镇拭去。 此时风大,穿上的风帆尽数升起,鼓荡着顺流而下,到了一处葫芦口模样的河滩头,岸边停靠着的船只渐渐躲起来,大都是小渔船,也有几艘敞口船,河埠上却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巷,散发着阵阵鱼腥味,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有的人家已经掌上了灯,外间却还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没见停留,船穿镇而过,街巷被抛在脑后,经过一片片狭长的水城,人声渐消,前面慢慢出现一片湖光山色来。 赵佑坐在船头,极目远眺,但见德泽湖的湖形,极其不规则,三叉三角,像是一团棉花被随意仍在地上所形成的形状,湖边零星散布着几只打渔的小舟,正慢慢朝回走,整个湖面烟波浩淼,碧水万顷,景色美不胜收,比起赵氏王国的映日湖,更显壮丽。 九日皇帝_945 再往里走,大团大团的白雾飘荡过来,犹如漫天撒下了无数薄纱一样,四周静的出奇,只有湖水荡击在船上的泊泊声。 “不是说有很多水鸟吗,那个碧哥是什么样子的?”赵佑不由得低问。 船家笑了笑,回头冲一名浆手唤道:“小武,该你了。” 那浆手清了清嗓子,忽然引吭高歌起来,歌声嘹亮,惊得芦苇荡中大群水鸟扑拉振翅高飞,蔚为壮观。 穿件指着那飞起的水鸟道:“这里面应当就有碧哥,那鸟就周身碧绿,正如船家所说那般,只可惜众人轻装而行,并无弓箭,没法射下两只来尝尝味道解解馋。” 月轮初升,水面泛起千万点银光,一望无际的湖面,如同是一张银丝编成的网一般,而湖心处云雾密集,被顶上月光一照,呈现出光影斑驳的胜景。 眼前景色奇美,船却是转向湖心驶去,赵佑忍不住出声道:“再往湖心行一程吧。” 不想船家却摇头道:“赵爷有所不知,这湖上常有大团的雾无缘无故而生,有的白,有的黑,甚至还有五色纷呈的,据老人家说,那雾带着妖气,最好不要轻易靠近。” 赵佑听得呵呵笑道:“没事,我们不怕妖怪。” 陈奕诚与李一舟闻言都朝他腰间看去,只道是他有神剑护身,才会如此无所畏惧,赵佑却知道那浓雾只是自然现象—— 湖水不断蒸发,遇上气压低或者是冷空气突降,水蒸气凝聚,就会在湖面上形成大团的雾,和云的原理一样,水汽轻些,就成白色,若是水汽重了,就会形成灰色或者浓灰色,那就成了黑雾,若是遇上阳光反射,那么,经阳光分解成红橙黄绿蓝靛紫,当然也就有五色的雾团。 大湖之上,出现这种自然现象,实属自然,并不足为奇。 见三人一再坚持,船家没法,只要命令浆手加速划桨,大船朝着湖心方向缓慢行进。 “赵爷恕我多言,不能久待,看一看就返!”船家搓着手,不跌告诫。 “是,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船身两旁传来了刷刷的声响,那是船身擦过湖中生长的芦苇时发出的声响。 慢慢的,深雾朝后飘散,原来迷蒙的月光渐渐亮了起来,湖面波光粼粼,更显空旷静寂,而大船离湖心的位置也是越来越近。 五十里,三十里,十里,五里…… “看,那是什么?”诱人低叫,声音止不住发颤。 “妖怪……快掉头……”船家喃喃一声,刚要回头,就被赵佑按住手臂,沉着出声:“等下,划过去看看!” 陈奕诚和李一舟一左一右立在他身旁,背后的兵士已经刷的拔出刀剑,严阵以待,见此情景,浆手们也壮胆不少,忍住心底恐惧,继续朝前划。 随着大船两侧水花轻溅,前方逐渐出现一团阴影来,黑乎乎一片,在月光下闪动着幽幽的微光。 赵佑握紧了剑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凝神细看,这一看不打紧,几乎是连呼吸都停住了。 但见湖心挺着一叶扁舟,船篷低矮,船头坐着一人,正低头看着水面,怔怔出声,似乎感觉到外人入侵,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的方位,面容狰狞,形如鬼厉! “啊,鬼呀!”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船家脚下一软,跌坐在甲板上,所有的浆手都停下了划桨,面色煞白,目瞪口呆,似是受过过度的惊吓与震撼,一动也不能动。 九日皇帝_946 “鬼船……是鬼船!掉头!快掉头!”有人嘶声喊道。 赵佑睁大了眼,心狂跳起来,不会吧,传说中的鬼船? 所谓鬼船,前世的科学家称这实际上是一种幻觉,虽然有时会有几个人同时看到,但是那并不能证明确实有船存在,因为大海茫茫的环境中,幻觉是由心理产生的,而心理上的影响,会使好多人产生统一幻觉。 但这不是大海上,只是在有雾的湖面,难道因为这迷雾,众人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幻觉? 由于浆手的停滞,大船停在水面上没有动,感觉到身边两人的迟疑,赵佑定了下神,凝神望去,单件那人坐着没动,又低下头去,就是对方这一霎间的动作,他看清了那人脸部的五官表情,僵硬而凶恶,那不是人脸,那只是张故弄玄虚的鬼面! 赵佑一步踏出,心底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忽然开口叫道:“继续划桨,冲过去!” “你疯了?!”李一舟跳了起来。(未完待续……) 正文_第三百四十二章 触目惊心 赵佑没有理他,只抬眸朝向陈奕诚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此时大船船头正对着湖心在行驶,冲过去,就意味着两船会相撞,以大撞小,抬眸并不吃亏,只要能抓住这扮鬼吓人者,德泽湖鬼船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艘小舟真是鬼船,鬼船是虽然看得到而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样,看似诡异可怕,但是事实上,那幻影顶多是从他们所乘的大船穿透过去,众人只不过受一场虚惊而已,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再有,心底有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就这样离去,必须一探究竟。 陈奕诚看了眼他腰间的神剑,点点头,见船家已经瘫软在地,转身对那一对浆手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划桨啊!快划!”话是如此,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挥手,船上众兵士齐刷刷围成个椭圆形的圈,将几人护在当中,警戒环顾,四面迎敌。 赵佑抢到船头,高声道:“大家伙全速前进,冲过去!事后我重重有赏!” 船上一干浆手见那少年公子长身玉立,气度昂扬,俊美明朗的面上满是自信之色,身后的男子也是英武阳刚,绝非等闲之辈,不觉跟着生出些豪气,甩开膀子划动船桨。 大船径直朝湖心驶去,船头所激起的浪花,像是花朵一样的美丽,慢慢地扬起三凯,复又落下,在静寂的湖面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赵佑一瞬不眨盯着那艘小舟,近了,更近了,他可以看清那人端坐的姿态,甚至是他背后船篷上的破洞! 眼看小舟就在前方,忽然又是大片白雾飘来,不仅是前方湖心,就连大船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整艘船就像是在迷阵中穿行,桨手们惊慌失措,不时低呼,速度又开始慢下来。 赵佑刷的一声拔出神剑,青芒忽闪,照亮了周围方圆丈许的空间。 “别怕,方向不变,加紧划!”他喊道,看来这雾气只是湖面上的自然现象,与妖魔无关,琅琊神剑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有驶到近处,才能见得真相。 停停走走,又行了一会,大船突然停了下来,一句浆手大着胆子站起来道:“这里既是湖心位置了。” 赵佑挑眉看向船空,见他面色渐复,点头称是,于是下令让众人加强戒备,自己立在原处,举目四望,但觉湖风微起,哪里还有什么船影人影! 众人都是惊魂未定,清舒一口气,李一舟走过来,低声道:“方才那船……是幻觉吧?” 陈奕诚不置可否,转回头来看向他问:“我只看到船上有人,摸样有些可怕,你看到了什么?” 赵佑摇头道:“他是戴着一副鬼怪面具。”眸光在水面搜寻一阵,又侧头倾听片刻,隐隐听得东南方向有细微声响。想着那人静坐不动的身影,虽然戴着副可怕面具,周身却没有丝毫的煞气,反而有种淡淡的哀伤与无奈,怎么会这样奇怪,那被面具遮盖的脸容,又会是何等摸样? 想了一会,招手换来船家问道:“你以前可见得这人?” 九日皇帝_947 船家抹着额上的冷汗,摇头道:“从未见过,不过……” “不够什么?”赵佑追问。 “不过这船我倒是见过,我们管它叫飞梭,两头尖,中端平,有的有船篷,有的没有,这飞梭看着载不了几个人,但是划起来飞快,无声无息就驶出老远,这芷水上数量还不少。”船家呐呐自语道:“还好,看来不是鬼船……” “当然不是。”赵佑沉声道,回想下在糊口镇附近看到的成群结对的小舟,跟方才所见还真是大同小异。 不过,倘若这人是附近的渔民,独自驾船到这湖心来,既没渔网又没钓竿的,似乎也说不通,难不成也是如他一般为了赏月观风景? 正在沉吟,忽听得身旁不远有人指着湖面喊道:“快看,水里有人!” 赵佑心并没有一凛,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但见不远处一个圆圆的物事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嘱咐大船慢慢驶近,陈奕诚从甲板上一跃而起,一个漂亮的蜻蜓点水捞起那物事,又翻腾跃回原处,待得低头看清,不觉哑然失笑:“不必惊慌,只是顶箬帽而已。” 赵佑接过那箬帽,帽檐宽大,半新不旧,手工也略显粗糙,看起来并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随手丢给李一舟,想了想朝那船家问道:“东南方向是什么地方?” 船家怔了下,答道:“是片芦苇荡,里面有狭窄水道,飞梭能过去,但我们这大船不行。” 赵佑听得点头,暗忖这白雾从飘荡到消散,只有短短一会时间,那小舟又不是现代潜水艇,划得再快,也不至于在他眼皮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独一种可能吗,那就是在附近岸边隐藏起来,方才听得东南方位的响动,应该就是那小舟划入芦苇的声音。 “就是普通的箬帽,没什么特别。”李一舟检视完毕,拿着那箬帽过来,听过他与船家对话,低问:“要不要我追去瞧瞧?” 陈奕诚摇头道:“不妥,你水性不算好,又不熟悉地形,还是我去……” “行了,你们都别去!”俗话说穷寇莫追,更何况对方是什么身份还很难说。赵佑摆摆手,从李一舟手里接过那箬帽又看了看,方才笑道:“我们不请自来,已经破坏了人家泛舟游湖的雅兴,就不必再去惊扰了,我们还是自己寻乐子去。” 那船家对之前一幕还心有余悸此时听他这样说,赶紧命桨手们掉头,陈奕诚与李一舟小心谨慎,对此也没意见,大船驶向来处,大概往回驶了三十里,停泊在岸边,摆上酒菜,给众人宵夜压惊。 船上大都是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喝酒吃菜,闹了大半宿,直到天色渐白,这才收场,各自安歇。 按照原定计划,次日一早就是在湖里打鸟捕鱼,游山玩水,尽享水乡风情,但众人哪里还有这份闲心,尤其是陈奕诚,天刚亮在附近雇了几艘打鱼小船,安排人手去往芦苇荡查看。 将近午时,派出的人马陆续回返,都说那芦苇荡中的水道曲折狭长,往里走了好几里,却仍不见昨夜那船的踪影,遍寻不得,只好作罢。 赵佑倒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听完汇报也没太在意,这德泽湖风光幽美,宛若仙境,那戴鬼面之人气息平和,并无恶意,说不定是什么高人雅士在此隐居也说不定,人家不愿意与人碰面也就算了,不必强求。 经过此番遭遇,船家也看出他在一干人中的地位,料定是遇到了贵人,侍候得越发殷勤,小心赔笑,顺着他的心意在湖上这里转转,那里停停,直到黄昏时分这才启程,出了湖口镇,再往下面驶。 又过一日,天色略为阴沉,大船扯起风帆,顺风顺水行驶在江面上,吃过早饭,赵佑正坐在船头与桨手们闲聊,忽见一名浆手从船尾奔上前来,仓惶叫道:“船家快看,后面来了艘船——” 赵佑站起来,与那船家一道去到后梢张望,远远一艘船只五帆齐张,乘风追至,风帆上一头黑漆漆的独角龙张牙舞爪,触目惊心。 “是黑龙帮?”赵佑低问。 船家点点头,面色有些泛白,强自镇定道:“赵佑莫怕,我们这是载人的船只,吃水浅,他们一看就知道,不会停留的。”他顿了下,目光在他脸上身上看了看,又道:“保险起见,赵爷还是跟陈爷坐在船中为好。” 赵佑知道他不想惹事,依言拉着陈奕诚进得船去,行进时朝上望一眼船篷上的灰白印记,心里好生抱歉,这船早被黑龙帮人盯上,这一仗其实在所难免,船家却还蒙在鼓里,毫无察觉,还好己方早有防备,只愿到时出手快捷些,尽量让这大船少些损失罢。 三人坐在船尾船中,放下竹帘,从缝隙处朝后张望,见后面那艘船帆身轻,越来越近,而大船的速度逐渐放慢,看来是想让道于人,等那黑龙帮的船驶过之后,再予前行。 九日皇帝_948 果不其然,那船飞一般行驶过去,很快将他们所在的大船抛在身后。 又过了一会,感觉到大船又开始加速行驶,船家进得舱来,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赵爷,陈爷,没事了,对方只是路过。” 路过?只怕又是一组探子! 赵佑笑了笑道:“船家不是觉着我们不是普通人,不怕那黑龙帮前来滋事吗,怎么如此害怕?” 船家讪讪笑道:“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哪里敢大意啊,这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爷陈爷下了船抬腿就走人的,我那一家老小还指望我在芷水上行船谋生,混口饭吃呢,不敢得罪那强人啊!” 正文_第三百四十三章 金蛇郎君 “说得倒是在理。”赵佑点头道:“你放心吧,就算真有什么,这也是因我而起,我事后定不会亏待你。” 那船家听了他的话,便如同吃下颗定心丸,顿时喜笑颜开,诺诺称是。 “对了船家,那洄水湾据此还有多远?几时能到?”陈奕诚不忘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低沉问出。 “洄水湾?已经不远了,即刻就到。” 船家退出舱门,三人的面色一整,满目肃然,再次商议之前定下的计划。 谈论一阵,布置方定,突然间船身猛烈一震,赵佑险些从座位上弹起来,幸得陈奕诚将他拉住,才不至于被颠在地上,船前惊呼声四起,接着又响起阵阵脚步声,有人在门外压低声音禀报:“殿下,陈将军,是黑龙帮的船挡住了航道。”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正面开战了! 赵佑精神一振,跳起来打开舱门:“告诉弟兄们,操家伙,端他老巢!” 得到命令,兵士们纷纷拔出刀剑,涌向船头。 赵佑奔到船前,见那船家已经是吓得面色煞白,所有的浆手都停住不动,而前方江面上旗帜飘扬,船影绰绰,以那艘五帆船为首,背后聚集了十来只小船,正船头相对,气焰汹汹。 一名身形粗壮的黑衣汉子迎面而立,昂首道:“道上的朋友都听仔细了,这船是我黑龙帮看上的货色,老早就坐上了记号,连人带船都归我黑龙帮所有!若有不服的,就来同兄弟我过过招,能胜得了兄弟我,也可以留下来分一份子!”这一番话经由丹田聚气吼出,声若洪钟,传出好几里远,岸上水上一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度立时缩了回去,不欲与这芷水的地头蛇结怨。 黑衣汉子见状一笑,又扬声道:“谢谢大家这样给面子,不过我家帮主也是有言在先,这回阻了大家的财路,也实在过意不去,改日请大家来帮中喝杯水酒,领点彩钱!” 此话一出,那些小帮小派撤得更快,转眼失了踪影。 黑衣汉子哈哈大笑,笑声未歇,忽听得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道:“不对啊,这明明是我雇的船,怎么就成了你们黑虫帮的了?” 众船上的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名衣饰华丽的俊美少年坐在船头,带着种慵懒的神态,似笑非笑,漫不经心望过来,身旁两人则是垂头掩口,窃笑不断。 那黑衣汉子微怔一下,只当是公子哥儿不谙世事,耐着性子答道:“不是黑虫帮,我们是黑龙帮……” 不待他说完,赵佑已经哇啦叫起来:“不对不对,明明就是虫,怎说是龙呢,不信你把旗子扯下来,我指给你看!” “放肆!”黑衣汉子只当这公子哥胡言乱语,有些忍耐不住,忽见眼前人影闪过,却是那大船上一人高高跃起,脚尖轻点水面,飞身扑到那风帆上,一把将绣有独角龙的旗帜扯将下来,撕得稀烂,朗声笑道:“我家公子说得没错,不过是条丑陋肉虫,岂敢称龙!” 这跃出之人正是陈奕诚,此举一来是和赵佑之言,二来也是在强盗面前露露身手,叫对方不敢小觑,这还不算,但见他目测下两船距离,忽然一脚踢出!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块船板砸在水面,陈奕诚长臂伸出,直接抓起那黑衣汉子,飞身而起,以水面木板为落脚点,一起一落,已经是带着人回到大船甲板上。 九日皇帝_949 赵佑将他动作看得清楚,心思一转,高声道:“来得正好,不是说在我船上做了记号吗?这记号画得真不好看,擦掉也罢!” 陈奕诚闻言一笑,将那尚未回神的黑衣汉子打横提在手中,提气跃上船篷,便把他当抹布使用,滴溜溜转了一圈,将蓬上灰白印迹擦得干干净净,双手一送,那黑衣汉子又飞到了原来的船上,这一下用力甚猛,砰的一声竟将一根船桅撞断! 两人一言一行,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陈奕诚,这一身不凡轻功加上天生神力,直把在场之人看的目瞪口呆,方使心惊,那黑衣汉子被手下扶住站定,指着赵佑哑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赵佑嘻嘻笑道:“我是你赵三爷,专门来收拾你们这帮不识好歹的兔崽子!”说话间,陈奕诚与李一舟各自在左右,四周更被手持兵刃的众人围拢,密不透风。 那黑衣汉子倒退两步,抹去嘴边的血渍,转头朝背后船队低叫:“碰上了棘手货,快,去请少帮主——” 呵呵,回去搬救兵呢! 赵佑听得好笑,但见那排列整齐的船队忽向左右两边分开,中间让出一条宽阔的水道来,一艘敞口船炒从后方驶了过来,小船上的人均是高声呼唤:“少帮主!少帮主来了!” 船未靠拢,那黑衣汉子已经是迎上前去,抱拳禀道:“少帮主,遇上个厉害角色,属下不敌丢了丑,还请少帮主出面!” 那船舱布帘垂下,里面的人静止不动,只低低哼出一声,周围小船上突然冒出好几十人,手持细长木板,朝他们所在的大船打了过去,啪啪数声,木板刚打上大船甲板,黑龙帮人跟着踏上,手执兵刃飞速冲上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陈奕诚拳打足踢,身旁的赵氏王国兵士也是不甘示弱,抡起船桨,但见空中兵刃和人影齐飞,惊呼共水声交作,片刻之间,从船板来的十余名大汉都被撞入水中,水花四溅,扑通作响! 赵佑看得兴起,哈哈大笑,朝那紧闭的船舱边笑边道:“那个什么少帮主,别当缩头乌龟啊,你手下的虾兵蟹将都不抵事,该你出马了!” 话声刚落,就听得舱中一声冷笑,两旁侍从掀起布帘,一人从舱中探身出来,立在船前,江风猎猎,吹得那人墨衣飘扬,一张狰狞鬼面覆盖住整个面容,只一双冷漠的眼瞳寒光闪过,沉沉望过来—— 竟是那夜在德泽湖中消失不见的鬼面人! 那双眼,那声冷笑,怎会如此熟悉?老天,他是…… 赵佑呆了下,心中涌起一阵狂喜,禁不住低喃出口:“承志?” “袁承志?”陈奕诚听得他的抵唤,剑眉蹙紧,眸光如电射向那人:“你说他是金蛇郎君,袁承志?” 赵佑没有做声,一瞬不眨看着对面船上之人,那晚在湖心小船上他是坐着的,彼此又隔得远,船篷的阴影落下,身上又披着披风,除了那张鬼面,自己没能看清他的身影,而此时他迎面而立,一身墨色劲装,依旧是那猿臂蜂腰的挺拔身躯,没错,是他,就是他! 心在胸腔里乱跳着,他突然上前一步,高喊:“承志,袁承志,是不是你?” 似是对方才一幕心生畏惧,那敞口船上的浆手忽然发力划桨,朝下游驶去,两船逐渐拉开距离,那小船上的人等纷纷抽回木板,迅速回航,各自散去。 “等下,别走!”眼见船队撤退,赵佑心下着急,赶紧又喊:“袁承志,我知道是你,你没死!你别躲着我,回来,快回来!” 那人一动不动站在船头听着他的唤声,沉默不语,静静相望,赵佑定了下神,心中大感疑惑,明明就是袁承志,以往对自己黏糊得要命,这会儿怎么一见自己掉头就走?这截然不同的态度,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他当真是袁承志?”陈奕诚在一旁问道。 “没错,是他!”赵佑点头,沉声唤道:“大伙听着,给我全速划,追上去!” 船家闻声扑过来:“使不得啊,赵爷,那可是黑龙帮啊……”虽说有数倍船资的承诺,但是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保命要紧啊,行船二十余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雇主,人家强盗都收手了,他还傻乎乎往土匪窝里钻! 赵佑死死盯着前方船头越来越小的人影,心急如焚,不耐甩开他的手,此时别说什么黑龙帮,就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也必须闯上一闯! “给我追——” 九日皇帝_950 正当此时,突然豁啦一声,脚下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甲板上泊泊冒出水流,一会时间就已经没过脚踝! 忽觉得腰间一紧,身子被人搂住轻盈跃上船桅,耳边响起陈奕诚惊雷般的吼声:“大家当心,对方在凿船!” 李一舟跟着窜上来,众合十也纷纷提气向上攀,赵佑心知那船家与浆手识得水性,倒也不担心,只俯首朝下看,但见甲板上破开好些个洞,波涛汹涌,江水滚滚灌入船来,而水下隐有人影攒动,朝着四面浮游开去。 这变故突如其来,当时有些茫然无措,转念一想,顿时反应过来。 原来对方早有准备,就在那少帮主登场亮相,众人搭上船板明目张胆大肆进攻之际,水下埋伏之人趁乱凿穿船底,实施偷袭! 正文_第三百四十四章 遗失之痛 而他被那戴着鬼面的神秘少帮主吸引,注意转移,一个不察,竟遭了对方的道儿,由得凿船之人偷袭成功,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 “声东击西,这个少帮主还真有几下子!”李一舟就在他身边不远,望着底下一串狼藉叹道:“奕诚,现在我们怎么办?” 陈奕诚朝周围望望,沉吟道:“船在江心,离岸还远……”眼看江水越灌越多,那黑龙帮的船队四面散开,远远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更是遥不可及,众人虽有轻功在身,水面却没有落脚点可以借力,除了沉船落水,似乎再无别的办法! 落水…… 众人都是来自内陆之国,武功虽好,水性却是寻常,比不得这些芷水边上土生土长的汉子,一旦落入水中,便只能是落在下风,失手就擒! 赵佑环顾四周,已看清当前局势,见他尚在犹豫,低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还在顾虑什么?!”凭他一人之力,若能擒住对方主帅,这一站还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尚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是,殿下,你先抱紧船桅,我去去就来!”见那江水涌入船舱之速不算太快,离沉船尚有时间,陈奕诚注意拿定,立时一蹬船桅,借力跃出好几丈远,在半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又连蹬几步,勉强落在离己主大船距离最近的一只小船上! 那小船上的黑龙帮人见他过来,立时手持兵刃劈砍,陈奕诚侧身躲过,双臂伸出,一拉一扭,那几个被拧作一团,纷纷掉下水去。 陈奕诚脚尖一点,转眼又跃上另一艘小船,面对冲过来的黑龙帮众,顾不得停留动手,直接跃起从其头顶踏过,就这样起起落落,没一会就已经靠近那鬼面少主所在的敞口船。 如此一来,他虽深入敌穴,离之前的大船却也是越发遥远,不是没担心过,但为今之计只能孤注一掷! “袁承志?”终于翻身落在敞口船上,陈奕诚看清那人身形,迟疑问出:“你是袁承志?” 那鬼面少主缓缓摇头,冷淡开口:“你认错人了。” 陈奕诚先前还只是怀疑,此时一听他的声音,脱口叫道:“袁承志,你疯了么,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还不快把船开过来,他不识水性你知不知道!” 鬼面少主不耐道:“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陈奕诚见他边说边时候退,赶紧施展轻功追上前去,一把抓向他的肩膀:“袁承志你给我站住!”见得那人的身形动作,心中越发笃定,这鬼面少主确确实实就是金蛇郎君袁承志,却不知他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又为何处于敌对一方,与己为难。 鬼面少主身形一矮,有如泥鳅般滑了出去,陈奕诚正要再追,忽听得背后一声惊呼,伴随着豁喇喇几声脆响,回头看去,船桅拦腰折断,一干人等直至跌入江中! “哈哈哈……”鬼面少主放声大笑,声音在江面上回荡,显得那般冷酷淡漠:“被我黑龙帮做了记号的船,你们也敢坐?”表面看来只是派人在船篷上涂抹石灰作为印记,实际上已经暗中破坏了船桅,时间一到,立时折断! “殿下!”眼见那单薄的身影抱着桅杆跌落下去,陈奕诚急红了眼,转身飞奔,那鬼面少主却并不给他机会,啪的一鞭甩过来,风扫败叶,将他衣袖一角击成碎片! “好小子,改头换面,连兵器都换了!”陈奕诚冷哼一声,眸光瞥见一道灰白身影紧随他入水,又见众兵士冒出水面,纷纷朝他围拢,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集中精神与那鬼面少主比划缠斗。 船桅折断之时,发出惊呼的正是赵佑,眼见樯倾楫摧,底下甲板已是江水弥漫,他只得憋一口气,抱紧琅琊神剑随之跌落,李一舟一直盯着他的动静,此时不敢怠慢,也是一个筋斗倒跌入水。 九日皇帝_951 扑通数声,众人都径直跌入水中,李一舟在其中武功内力最好,扎个猛子,拽住他的手臂冒出水面,高声喊道:“大伙坚持住,快往岸边游——”语毕又朝赵佑叫道:“你别用力,放松些,我拖着你游。” 赵佑先行闭气,倒是没有呛水,湿漉漉从水中钻出头来,勉力笑道:“早知道我改吧江陵水师调来……” 此时桅杆既断,船体也是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水,李一舟看得分明,急忙使出全身力气,拖着他拼命朝岸边游,心知这大船要是翻转沉默,那巨大的吸力便会将周围人等一齐拽入江底,唯有拼尽全力远离,才有一线生机! 无奈他水性实在稀松平常,自保倒是没有问题,但如今拖着一人,越游越慢,渐渐没了力气,游着游着,只觉得水下生出一股又一股的拉力,拽着自己不自觉朝下沉去。 赵佑五感超常,自然察觉到不对,但见那大船周围水面忽然冒出一个个螺旋形的水涡,泛着圈圈白沫,想起此地的地名,不觉惊骇,糟糕,洄水湾! 就算他们勉强游出大船翻沉的范围,都没法抵挡这洄水湾的激流漩涡,更何况,以李一舟的水性,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不用说还拖着他这个累赘! 喘一口气,他张口喊道,跌宕起伏中话声断断续续:“一舟你放开我……我有神剑护身……不会有事的……” “不行!”李一舟想也没想,断然拒绝。放开他……说得容易,那沙漠上城遗失之痛,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殿下!李副将!”周围好几人冒出头来,朝他们划水游过来。 “别过来——”赵佑心头一紧,不由惊叫出声,他们游过来也没用,他已身处漩涡中心,这样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几乎同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底袭来,宛如无数只粗壮有力的手同时拖住他,生拉活扯般往下拽! “奕诚,快来——”李一舟力气用尽,放声高呼。 陈奕诚已经跃上最近那艘小船,远远见得水中险境,再顾不得后面鬼面少主的纠缠,飞身跃起,朝那漩涡之地直扑过去。 “来不及了。”鬼面少主也不追赶,只在他身后冷笑。 芷水行船之人谁人不知这句话:洄水湾,鬼门关,只有经验丰富的船家才能避过,这些外地人如何识得其中利害,葬身鱼腹是唯一下场! “袁承志,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你——”怒吼声中,陈奕诚飞身入水,用尽全力朝前游。 真是……不自量力的傻子! 鬼面少主低哼一声,返回之前的敞口船,正待坐回舱中静观其变,忽听得有人低叫:“少帮主,又来了一艘船!” 帮众惊疑声中,但见远处白帆高张,金光闪耀中一艘大船费一般驶来。趁风破浪,气势惊人。 鬼面少主心生诧异,定睛细看,只见那大船驶近,船头人影绰绰,朝江中抛出无数团绳索,落水之人纷纷抓住绳索,借力朝来船游去。 又听得扑通一声轻响,船上一人凌空而起,箭一般射入水中,回旋出没,朝漩涡处游过去! “怪了,这些人都不要命了么?”那名黑龙帮人喃喃自语:“这名公子哥到底是什么人……” 鬼面少主盯着那漩涡处起伏挣扎的人影,面具下的脸平静如昔:“管他是谁,最终只是死尸一具……传我命令,放箭!” 赵佑人在水中,五感未失,对按熟悉的嗓音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感觉周围白浪滔天,波涛林立,排山倒海一般翻转袭来,不由心底苦笑—— 袁承志,你当真那么狠心,竟决意置我于死地…… 此时正是盛夏,满面温度倒也适宜,只是水下好几股寒流袭来,拽着他狠狠往下扯,却是冰寒刺骨,力道凶猛得出奇,李一舟已经用尽全力,还是没能把他抓住。 九日皇帝_952 眼见两人手掌被激流分开,赵佑低声惊呼,嘴正张着,冷不防一口江水倒灌进来,呛进气管,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的同时,又一口水灌进口鼻,浪花翻滚,视线变得模糊,隐约瞥见陈奕诚的身影朝自己飞速靠近,可是水底的拉力愈演愈烈,面对这大自然的力量,腰间的琅琊神剑似乎也不起作用,吸尽了水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越来越重,所有的一切犹如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只刹那间,江水没顶,他在激流涌动的水中被拉扯得七晕八素,径直沉坠下去。 自从呛水之后,胸口就开始发闷,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江中光线不太好,黑沉沉一片,他努力蹬腿,想朝着头顶上明晃晃的亮光浮游上去,但那股巨大的拉力却死死扯着他下坠,就在精疲力竭,即将丧失意识之时,忽觉手腕一紧,白花花的衣袋拂过颜面,身旁有温热的触感,似是被人从激流中扯回来,顺势揽住了腰身。 正文_第三百四十五章 深水寻人_九日皇帝 来人,身着白衣…… 不是陈奕诚,也不是李一舟,不是之前大船上的任何一人,那么,是敌非友! 恍然间牢牢抓住这一点,双手乱挥,如藤蔓般吊挂在那人身上,缠得死紧,不敢能不能逃离这漩涡地带,好歹也要拉个垫背的不是? 背心微颤,似是那人在暗地轻笑,赵佑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 说来也怪,就在他闭眼那一瞬间,腰间的琅琊神剑蓦然发出幽幽紫光,虽不能劈开水路,却也保护着他不受激流冲击侵蚀。 那人见得这般奇景也不意外,拖着他避开水底旋流,姿态轻盈,随着水波流动的方向,如游鱼般朝岸边游去。 游着游着,忽觉一道巨力从背后袭来,他微微侧身避过,却被人抓住小腿,扣得死紧,而另一边,赵佑身旁也多了一人,拉住他的胳膊不松手。 那人心生烦躁,一脚朝来人腰际踢去,只苦于腿有旧疾,力度又被江水卸去三成,虽然命中目标,却如隔靴挠痒,无济于事,反被来人抓得更紧。 水花翻腾,几人相互拉扯扭成一团,隐在水中越飘越远,并不知背后惨叫惊呼声迭起,夹杂着飞溅的浪花,那船桅折断甲板船头的大船终于被江水覆盖,彻底沉没下去。 巨大的漩涡在江面旋转着,扯动水上大大小小的事物,一起拖进黑暗的江底,过得片刻,漩涡越来越小,江面上渐渐归于平静。 “主子!主子!”有人在船上着急喊着,绳索尽数收起,树根长竿探出,却没能搜寻到半个人影。 落水被救的赵氏王国兵士也纷纷用到船舷出,盯着那平静如初的水面,惊骇不已。 人呢,哪里去了? 相较于这边船上的慌乱,黑龙帮的船队有序收拢,准备驶向下游的母漩,要知道这洄水湾的漩涡只是子漩,所以备卷入水底的物事过后都将在下游的母漩喷出,那船只碎片并不稀奇,船上所载的财物才是目的所在。 只可惜,没能抓到那名出身贵气的公子哥…… 鬼面少主往江面上淡淡投去一瞥,抬手道:“开船,去母漩收货。” 眼见黑龙帮船队驶离,大船之上众人也不予追赶,两帮人马之前各为其主,此时目标一致,暂且放下积怨,放下小船齐心合力在水面搜索,半日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这是你们南越的地盘,怎么会对这打家劫舍的江湖帮派不管不问,放任自流,你们南越朝廷是干什么吃的?!”那对赵氏王国兵士的队长忍不住抱怨。 船上一干黑衣侍卫听得怒气横生,那黑衣首领眼色制止,沉声道:“不必担心,有我家主子在,你们那殿下不会有事的。”从帝都到格鲁,这一路以来,主子对那位太子殿下的关爱与维护,他在旁看的清楚明白,特别是方才从船头那飞身一跃,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他跟本来不及阻挡,只能是暗地忧心—— 主子腿伤未愈,当远离寒凉之物,而这洄水湾的暗流,却是阴寒之极! 想到这里,即令所有黑衣侍卫登上小舟,划去之前漩涡激流之地,轮流下水寻人。 九日皇帝_953 这黑衣侍卫均是南越人,生咋水乡长在水乡,凫水潜游都是个中好手,而一干赵氏王国兵士则是内陆人氏,水性大都普通,见得他们弃船远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原地等候。 又过得许久,忽然有人指着水面,惊声叫道:“快看,那边水里有人!” 却见一根浮木从上游飘然而下,浮木上斜斜趴着一人,靠在大船边上的小船闻声划过去,没等靠近,那人自己放开浮木游过来,攀上船舷,竟是李一舟! “李副将?”赵氏王国兵士们又惊又喜,赶紧围拢过来。 李一舟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喘了口气站起来,顾不得回答,朝水面叫道:“奕诚,别找了,快起来!” 叫了半响,才有一人慢慢从水里探出头,沉着一张俊脸,朝大船游来,正是陈奕诚。 见他俩都平安无事,众兵士登时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去拉,陈奕诚摇摇头,手臂撑在船舷上,轻飘飘的跃上船头。 “奕诚!”李一舟抢先奔到他身边,低问:“怎样?” 陈奕诚看着平静的水面,眼神黯下:“被他溜掉了,连殿下也……”余下的话无需再说,李一舟也心里明白,两人联手在水下与那南越王子敌对,但那人深谙水性,又熟知地形,缠斗良久还是被他逃之夭夭,还顺带携走了他! 眼见船上皆是赵氏王国兵士,那人的一干黑衣侍卫已经不知去向,李一舟气得一掌击在船舷上,砰然作响:“这小子,乘虚而入,真是诡计多端!”看着滔滔江水,一筹莫展,只得转头望向陈奕诚:“我们怎么办?” 陈奕诚环顾四周,忽然看见那大船船家正哭丧着脸与几名浆手坐在角落,不由得大步过去,高叫:“船家——” “陈爷,小的在。”船家耸拉着脑袋,周身透湿,回应得有气无力。 陈奕诚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客气,一把揪住他的胸襟:“我问你,黑龙帮的总部离此地还有多远?” 船家嚅嗫道:“那黑龙滩,距此还有三十余里……” “三十余里……黑龙滩……”陈奕诚蹙眉,沉吟片刻,决然道:“那好,我付你十倍船资,再赔你一艘新船,你带我们去黑龙滩!” “黑龙滩?!”李一舟与那船家同时低叫:“奕诚你疯了吗,刚刚才吃了败仗,不想着如何找人,却还想去招惹祸事,自投罗网?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就是要去自投罗网——”陈奕诚眼望江面,眸光渐亮,闪耀着必得的神采。“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不去,他也会去……” 这是南越地界,是那人的地盘,若是对方有新将他藏起来,他们要想在这偌大的水域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那个嗓音身形都酷似袁承志的鬼面少主的出现,却是一个契机,依他的性子,肯定会去查明真伪。 守株待兔这一招,那人会用,他也会…… 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赵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了之后,首先感到手腕和足踝都有微微的疼痛,而且全身都在轻微摇晃。 到神智渐渐清醒时,鼻端闻得最近旁有淡淡的松香味,耳际更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嗡嗡声,睁开眼,眼前是略为幽暗的光线,慢慢适应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是置身一艘小船之中,顶上是微耸的船篷,船中并无油灯,那莹然微光乃是来自于身边一颗圆润的夜明珠。 动了动手指,摸到身上干爽的衣物,不由得猛然坐起身来。 “醒了?”小船停住,一只手掀开布帘,来人嗓音晴朗且熟悉,正是秦冲。 珠光淡淡,映出他清俊儒雅的轮廓,数日未见,他看起来有丝憔悴,面颊微减,一双黑眸更是幽深如墨。 赵佑愣了下,明白之前是他在划桨前进,所以船身才会在摇晃,而那种嗡嗡声,想必是水面上的蚊子在小船四周追逐觅食,好在船中点有松香驱蚊,他才不会受这蚊虫之灾,看来他对自己照顾得很是上心。 九日皇帝_954 勉力定了定神,他随意点下头,清淡应道:“秦四王子不是回苍岐去了么,怎么有幸在此遇见?” “谁说我回苍岐去了?”秦冲笑了笑,目光凝然:“我说过的,今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厚得这样无与伦比的! 赵佑轻哼了一声没说话,他显然是不甘心被自己如此冷落,自顾自凑上来,解释道:“之前是那孩子病得厉害,在路上耽搁了,我已经连夜赶路,还是落在你们后面……” “理解理解,秦四王子与小世子父子情深,血脉相连,何必还辛苦奔波呢,依我看,还是早早回苍岐的好,皇子妃望穿秋水,正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捏了捏衣角,还是之前的那套,又摸到腰间的神剑尚在,赵佑放下心来,说得语重心长。 “天伦?”秦冲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轻叹道:“你不明白,那孩子终归是……不能有所闪失。” 这还用说,南越皇帝的皇长孙,他的嫡长子,当然不能有任何闪失! 赵佑腹诽一阵,对这话题颇感不喜,也就懒得细说,抬眸望向四周,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不觉问道:“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陈奕诚他们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这是德泽湖,你处了一日一夜,现在天快亮了,我已经发了信号,等下我的手下会过来找我们的,至于陈奕诚——”他抿了下唇,见得他面上的关切之意,目光微冷,唇边却仍是浅浅含笑:“他水性不好,那洄水湾激流湍急,不知道飘去哪里了。” 正文_第三百四十六章 白日做梦_九日皇帝 赵佑瞅他一眼,心道陈奕诚武功高强,就算水性稍逊一筹,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自己失踪这一日一夜的时间,众人铁定担心得不行! 如此想着,低头揉着手腕脚踝,正奇怪为何微感痛楚,却听得秦冲柔声问道:“我已经给你按摩过,是不是还疼?” “还好,不太疼。” “都怪我,没早点甩掉那两个莽汉……” 见他满目失悔之色,赵佑有丝了然,想必是他与陈奕诚他们在水里争来斗去,拉扯所致,他水性最好,又占尽天时地利,但也胜得不算轻松。 放下衣袖,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那个,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 “黑龙帮少帮主,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黑龙帮?”秦冲眉头轻拢,无奈一笑:“我就怕你一路招摇过市,惹来这伙强盗垂涎凯觎,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赵佑听得挑眉:“不过是个江湖帮派,竟连你秦四王子都如此忌惮?” 秦冲缓缓摇头:“不仅是我,就连我父皇都对其礼让三分,否则以我二哥的脾性,哪容得它在南越边界招兵买马,扩张势力,早就派军队一锅端了!” “竟有这等事?”赵佑微微张嘴,看来这回是小看了对方的实力,围剿不成,自己反倒被打个落花流水,说出去真是丢人! 秦冲点头道:“我父皇昔日在外游历时旧疾发作,幸得这黑龙帮帮主出手救治,感恩在心,是以对其行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对了,你打听那少帮主做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赵佑 自然不肯对他说真话。 秦冲也没追问,自语道:“那黑龙帮帮主性情孤僻,独来独往,半年前无缘无故冒出个少帮主,道上四处流传,说那是他早年与老相好生下的私生子,因为娘亲过世,千里迢迢前来认亲,父子相见,抱头痛哭云云。” “呵呵,这年头,父子情深的戏码怎么这样多?”赵佑嗤之以鼻,心里却在寻思,半年前,这时间差不多就是袁承志坠崖的时候,还有那身武功,那身形嗓音……吻合的地方越来越多,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但是,他为何戴着个鬼面,不但不认他,还对他赶尽杀绝? 九日皇帝_955 心里有太多困惑,他问:“你见过那少帮主的摸样没有?” 秦冲摇头道:“摸样倒是没见过,只不过在路听说那少帮主长相丑陋,所以在前都是戴着个鬼面具,以振威严。”看了看他,戏谑笑道:“你不去担心跟梅花国公主的婚事,却怎么对他兴趣这样大?” 赵佑没理他,默想了一阵,问道:“这德泽湖可有近路去黑龙滩?” “有倒是有……”秦冲面色带诧色:“怎么,你想去黑龙帮?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了结一桩心事。”赵佑斜睨他一眼,也没指望他怎么着,只道:“那黑龙帮看来不太好惹,所以你也别管闲事,还是把我送回陈奕诚那里去,然后就带你儿子回你的苍岐,早些医治去罢。” 秦冲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孩子寄放在渔家很好,也不用我担心,那黑龙帮既然与我秦家有些渊源,便由我带你去,兵不血刃,和平解决才是最好。”说罢也不管他答应与否,起身出了船篷,摇着小船朝东南方向而去。 小船荡荡悠悠,驶入一片黑漆漆的水域,船身两旁传来了刷刷的声响,赵佑在舱中听得真切,记得上回游湖时也听过这样的声音,那是船身擦过湖中生长的芦苇时发出的声响。 掀开布帘,他小心坐到船头,借着顶上天光,果然见得大片大片的芦苇林。 原来当时那鬼面少主驾着小船驶入的水域,就是通向黑龙滩的捷径。 秦冲轻轻摇着橹,动过很是熟练,见他出来就近坐下,面色缓和了些,忽然一矮身,从水面捞起棵水草样的东西,抛到他眼前。 “什么?”赵佑脱口问道。 “菱角。”他笑答:“你还没尝过吧,这东西熬粥很好吃的,你以前煮的红枣粥要是再加点这个,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赵佑听得翻个白眼,这人有妄想症不是,话说自己几时煮过粥给他吃了?白日做梦吧! 懒得理他,凝神细看这芦苇荡的水路地形,正巧曙光初照,如嫣红的胭脂,细细晕开在他粉白的面颊,两道英眉微微蹙着,星眸轻眯,闪动着琉璃样的明光,五官俊美而不失英气,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却是蕴含着倔强与坚韧,这般如宝石般光彩耀目的人儿,怎么不令人意动心折? 如斯美映入眼帘,那摇橹的手微有停顿,带着种骄傲与惆怅的复杂心思,微叹一口气,复又前行。 赵佑瞧了半响,大体有些了解,但见这湖中的叉港很是隐秘,密密层层,一望无际,其中水道曲折狭窄,纵横交错,不是熟悉地形的人,只怕转上几天几夜也转不出来。 秦冲似也察觉到这一点,逐渐加速,将小船摇得飞快,那姿势动作说不出的有力好看,小船在他的掌控下活像一条离开了水皮打跳的梭鱼,宛如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朝着密密的苇林深处驶去,赵佑目光掠过,看的有丝晃神,忽听得扑棱棱数声,但见几只野鸭展翅而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 小船左突右窜,不知朝里驶了多远,刚转过一片荷花淀,水面豁然开朗,前方却是一个规整的码头,齐刷刷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见得小船过来,码头上的人手持兵器,警惕聚过来,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眼见这黑龙帮众来势汹汹,赵佑自己也是江湖门派之主,自然对这些帮会排场饶有兴趣,此时也不答话,默然跟在秦冲身后,静观其变。 但见他双手抱拳,语气恭敬道:“南越秦冲,有事向贵帮帮主讨教,请予通传!” 毕竟是王子身份,那码头上的黑龙帮众生在南越,岂有不知之理,闻言登时肃然起敬,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让出一条水道来,一名相貌英悍的青衣汉子站在码头相迎:“四王子,请随我来!” 秦冲摇船过去,到了码头边上正待相扶,却见赵佑已经自行跳上岸去,根本不将他的好心放在眼里,只得望着那单薄傲然的背影自嘲笑笑,疾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随那带路的汉子走过一段鹅卵石小路,就见前方一座高大的院落,围墙上爬满藤蔓,大门上并无横匾,门环为青铜所制,擦得铮亮,气派十足,四周静悄悄见不到半个人影。 这就是黑龙帮驻地?怎么喝想象中不太一样? 赵佑按下心疑惑,见那汉子步上石阶,走到门前,轻轻叩动青铜门环,周围极静,在响了一下之后,就听到了一阵犬吠声,犬吠声持续了一阵,才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在门后停止,接着便是拉门栓的声音,大门咯吱开了一条缝,几缕花白胡须先飘了出来,接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探出,甚不耐烦道:“帮主说了最近不见客,怎么不懂规矩?感觉送走,送走!” 那青衣汉子满色尴尬道:“项伯,这位是南越四王子……” 九日皇帝_956 老者眼睛一瞪:“我管他赵氏王国将军,南越王子的,说不见就是不见!”说着两扇门板就要合拢。 赵佑听得一喜,赶紧上前一步问道:“这位老伯,你说什么赵氏王国将军?” 老者瞟他一眼道:“昨日黄昏也是来了两名年轻人,自称是什么赵氏王国将军,一亲没能进门!” 赵佑心知定是陈奕诚与李一舟两人,不由暗地欢喜,却不知那两人被拒之门外后去了哪里,可会再来。 正想再问,就见秦冲一个箭步过去,对着那院子拔高声音道:“南越秦冲到访,请帮助予以相见——” 他这一声乃是运气真气喊出,声音嘹亮,直冲云霄,方圆几里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院内远远地,有人咦了一声,继而淡淡应道:“秦远山的四儿子么,都长这样大了?我最近不想见客,你回去罢!”声音略尖,不辨年岁。 赵佑扁了扁嘴,这劳什子帮主,好大的架子,竟连一国王子都不放在眼里! 依照他以前的性子,自是扭头就走,可是这一回却有所不同,袁承志为自己受伤坠崖,生死不明,那鬼面少主又是似是而非,疑点重重,不弄清楚其中玄机,实在没法心安理得离开! 见那老者就要关门,情急之下冲上前去,拉住门环道:“老伯稍等!” 老者停手道:“什么事?” 赵佑满面堆笑,抱拳道:“还未请教老伯的高姓大名?” 老者挺了挺身道:“我姓项,江湖上人都叫我项老四!”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最爱是谁 看他那种神情,这项老四的名字说出来,当是世人皆知一般,其实他若干年前在芷水一带确也有些名气,但销声匿迹隐居多年,渐渐被人淡忘,赵佑又如此年轻,自然一无所知,只仰天打个哈哈,故作惊喜道:“原来是项四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这话听得受用,那项老四面色好看了些,声音软下,朝他上下打量:“你是谁?来做什么?” 赵佑微微一笑,作揖道:“在下赵佑,来自赵氏王国,有事求见帮主,请项四侠代为通传!” “赵佑……”项老四低念一句,脸露愕然,突然急急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赵什么?” “区区姓赵,单名一个佑字。”赵佑好笑答道,秦冲的王子身份不起作用,难不成自己这名号反而有戏?是了,他只是普通皇子,而自己乃是未来储君,身份自有高低,这黑龙帮倒也识货! “你就是……赵佑?” 项老四讶异喃着,似是如梦初醒,道:“请稍后,容我去禀报帮主——”说罢急匆匆去了。 秦冲看得很是惊诧,望他一眼,淡笑道:“没想到你这名号反而好使些。” “那是自然。”赵佑也不谦虚,等了一会,又和引路的青衣汉子客套几句,这才见那项老四几步从门里出来,面目舒展道:“太子殿下,我家帮主有请!” “多谢。”赵佑昂首踏进,秦冲紧随其后,那项老四疾走几步在前引路,青衣汉子却是落在最后。 一行人等走在一条青砖铺出的小路上,砖缝之中长满了野草,荒芜杂乱,四周树木也是粗枝大叶,显然平时疏于打理,不过花园景致倒是相当大气,足见当时修建之时的盛景。 穿过几处回廊,转过一排假山,众人走上了四级石阶,来到了大厅的正门,正门上镶嵌有一面斑驳的古镜,想必是其帮中规矩,门里厅堂十分宽敞,有两丈见方,大厅之中,放着一张老大的红木圆桌,桌旁放着数张同质同色的椅子,进门正对的那壁墙上,则是挂着一幅结义图,图旁左右各有一联,上联写的是“日月齐心”,下联是“天地同德”。 结义图下方点头几只粗香,烟篆曲折,更令得气氛肃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陈设,只大厅右手垂着幅密致的纱幔,纱幔后方又是一卷厚重的竹帘,其后微有呼吸声,幕后之人应当就是那黑龙帮帮主,但饶是他眼力超常中,目光也没法从这双重隔离中穿透出去,看清帘后之人的身形相貌。 九日皇帝_957 只是那人呼吸细微,并不若他所识高手那般绵长,估计所练功服属于阴柔一派。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武功好坏,该做的事情绝不含糊,赵佑略一思忖,便是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赵氏王国赵佑,今日有幸得来贵帮宝地,谨向帮主致意问安。”话声恭敬,心中倒是打定主意,先探口风,再予定夺。 那黑龙帮帮主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不须多谦,舟车劳顿,辛苦非常,我这简陋之地,不足以迎接贵客,还请殿下多多担待。老四,请殿下就坐。” 项老四答应一声,将他安排在纱幔近前入了座,那帮主又道:“你父亲身体可好?”这话却是对秦冲而言。 秦冲毕恭毕敬答道:“有劳帮主挂念,我父亲身体康健,一直想要探访帮主,无奈帮主深居简出,几次三番到得门口都无缘得见。” 赵佑听得一诧,原来这帮主的架子比他想象中还大,竟连一国皇帝都是拒之门外,看来今日自己能进门就坐,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面子大的过那南越皇帝! “你父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喜好清静,不愿人多打扰。”那帮主轻叹一声,言道:“你不是外人,一起就坐吧。” 秦冲深深一揖,顺势挨着他坐下,那名青衣汉子端茶上来,赵佑接过来微微一嗅,又浅尝一口,感觉无恙,便大口饮下。 “太子殿下倒是个爽快人!”那帮主赞叹一声道:“殿下到敝帮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佑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来向帮主讨个说法。”说话间朝着那纱幔竹帘凝神细看,但见幔帘正中有一小孔,距己甚远,他往里只能见得一道模糊的身影,看起来很是清隽瘦削,而对方伏在竹帘前方,通过小孔却能将外间人等看得清清楚楚。 那帮主默了一会,平声道:“有什么事,殿下不妨直说。”语气比方才却要冷淡一些。 赵佑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与朋友乘船去往梅花国游览,路第贵地,与贵帮少帮主有些误会,我所雇的船只和行李都被卷进了漩涡,还跟我朋友失散了,幸得这位秦四王子出手……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也不稀罕,但那行李当中有我外公蓝神医送我的一架古琴,却是意义非凡,还望少帮主能及时归还,不胜感激!” 外公蓝铁心在江湖人缘极好,白道黑道都给面子,打着他老人空的旗号讨要古琴,明里是借其声名令对方原物奉还,终极目标却是要那始作俑者露脸一见! 他坚信,就算那鬼面少主带着面具不辨其颜,但两人若是面对面坐下来,说不了几句话就能让他现出原形! “原来如此——”那帮主拖长声调,缓缓道:“殿下的要求倒也不难满足,只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那古琴我自会双手奉上,所有的损失百倍赔偿,再安排最好的船只与人马沿途护送,直达鱼凫城!” 赵佑不妨他有此一说,微怔一下,笑道:“帮主尽管问,赵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中寻思,怕是要出几道难题来考自己,答题倒是不怕,就怕他出尔反尔,到时候不知道这秦冲又会站到哪一边? 那帮主道:“那好,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 赵佑抬手道:“帮主请讲。” 那帮主沉声问道:“第一个问题,殿下是否已有妻妾子嗣?” 赵又摇头道:“赵佑尚未娶妻,自然没有妻妾子嗣。” 此话一出,就听得秦冲在旁扑哧一声轻笑,不由低声嗔道:“你笑什么?” 秦冲压低声音道:“我在想这帮主出此问题,倒有些像是在给家闺女选择上门女婿一般。” 赵佑瞪他一眼,低道:“少胡说。”谁都知道这帮主膝下无女,只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又何来选婿一说! 但听得那帮主语气一缓道:“第二个问题,你一生中最爱的人是谁?” 赵佑想了想,自己感情上一片空白,这最爱之人自然是远在帝都的父皇母后和幼弟元儿,感觉到身边那人似是身躯一僵,不明瞥他一眼,答道:“我的父母家人。” “哦。”那帮主的语气似乎有些失望,缓缓再问:“第三个问题,你生平最大的心愿志向是什么?” 九日皇帝_958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看来秦冲说得有理,这三个问题听起来还真像是在选婿,难不成这黑龙帮主不仅有个私生子,还有个私生女? 至于这第三个问题,倒也不难,他老早以前就想得明白,当下微笑答道:“我这人胸无大志,守着家人平安幸福就是最好。” 那帮主沉默了一会,并不知可否,只淡淡道:“既然是蓝老先生的古琴,自当完整归还,请殿下稍后——老四,你去影儿那里把东西取来,还给太子殿下。”那项老四立时回应一声,脚步匆匆而去。 赵佑听他话中的语气,相比对自己的答案不甚满意,不过,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的桃花债已经够多,梅华国那边还没解决,这江湖黑道还是远离为妙。 如此想着,却听得那帮主转向秦冲,开口问道:“四王子你呢,你是否已有妻妾子嗣?” 呃,转移目标了? 赵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侧身,好整以暇坐着看他如何应对。 秦冲看了看赵佑,慢吞吞道:“没有。” 含在嘴里,闻言险些喷出来。 这男人也太无耻了吧,抛弃妻子不说,还当众撒谎!莫非是看中了这黑龙帮的势力,想要利用联姻来获取利益? 不过也用不着他去拆穿,这黑龙帮就在南越地界,不可能如此闭目塞听,连皇子大婚与否都一无所知吧! 想左拥右抱,处处留情?哼哼,没门! “第二个问题,四王子一生中最爱之人是谁?”那帮主又问。 赵佑心头冷笑,目光斜睨过去,却见他正一瞬不眨盯着自己,一字一句,答出第二问的回答——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逐客令 “是我的……心上人。” 听到这里,赵佑有些明白了,敢情这泰四王子是另有新欢啊。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始乱终弃,喜新厌旧。 冷淡瞟他一眼,又听得那帘后那黑龙帮帮主道:“不知四王子生平最大的心愿志向是什么?” 泰冲淡淡一笑:“我的心愿么,跟太子殿下倒也差不多。” 那帮主听得沉默一会,带着难以言说的沧桑,缓缓道:“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如此孺慕双亲爱惜嫁人,着实难能可贵,但这却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赵佑笑了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赵佑只能说抱歉了。” 那帮主哼了一声,又沉声道:“而且殿下的样貌俊美无双,太过招摇,绝非女子良配。” 这句明褒暗贬,赵佑自然能听出来,下意识抚下面颊,高高笑道:“这模样是爹娘给的,与生俱来,我自己也做不了主。”怪了,这年头人生得好看都是错,没天理啊! 那帮主又转向泰冲道:“四王子也是人中龙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轻质内蕴更是令人心折,只不过为人父母,于婚姻大事自然慎之又慎,而诚实二字,才是择人根本。” 话中之间,却是在影射泰冲此前没有说真话,也是,皇子大婚生子,这样大的事,早当传遍全国,黑龙帮地处南越国界,偌大一个门派,帮众或百上千,岂有不知之理。 但见泰冲面色如常,不慌不忙道:“帮主所言甚是,泰冲记住了。” 九日皇帝_959 那帮主干笑几声,也没兴致再说话,三人都沉默着,厅中一片静寂。 赵佑回想着他的三个问题,心中倒是越发笃定,这黑龙帮帮主看来真是在选上门女婿了,连他与泰冲都看不上,真不知对方到底选个什么样的人物! 又过一会,就听得脚步声声,却是项老四捧着只小巧的木箱进来,身后跟着船上叫嚣的那名黑衣汉子,怀抱古琴,小心放在案几上。 赵佑微微蹙眉,再看门外,再无别的人影,原想是那鬼面少主偷袭围攻,理亏在先,怎么说也要他亲自送琴归还,不料只是派个手下过来,事与愿违,倒是有些棘手了。 “小儿做事鲁莽,耽误殿下行程,如今原物奉还,另去梅花国的船只与浆手都已备好,再奉上区区十金以作赔偿,还请殿下大人大量,不要介意。”那帮主轻描淡写说道,手一抬,项老四打开箱盖,箱内俨然躺着十只金光灿灿的元宝。 “帮主客气了。”赵佑微微笑着,瞅着那箱金元宝,再看看古琴,瞧对方这架势,巴不得早早送客撵他们走呢,但自己好不容易来了帮派重地,没见着那鬼面少主,怎能轻易离去? 眼珠一转,双拳一抱,笑意愈发灿烂:“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贵帮少帮主年轻有为,武功高强,如此青年才俊,赵佑有心结交,不知帮主可否请出一见?”话说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委屈啊委屈。 那帮主淡淡应道:“殿下过谦了,能与殿下结交是小儿的福气,只是不巧,小儿因事外出,并不在帮中。” 巴巴碰了个软钉子,赵佑也不气馁,呵呵笑道:“没事没事,我不赶时间,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那帮主道:“难得殿下有心,但小儿此去要十天半月才回来,只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帮主言重,我不过就是到处走走玩玩,哪里有什么大事。”赵佑笑道,心头却是一个激灵,貌似这帮主对自己的行程很是了解呢。 转念一想,自己去梅花国乃是父皇授意,除了随行的陈李二人,没人知道所行目的,这黑龙帮主更不可能知晓,方才应是随口说说罢了。 治愈对方所说那个鬼面少主有事外出,他压根不信,只当是心里有鬼才会避而不见。 怎样才能正大光明在这黑龙帮待上几日,暗中查访呢?揉了揉额头,有丝头疼,侧头瞥见泰冲手指抚上琴声,沿着那条微裂的缝隙,在那斑驳的木纹上轻柔摩挲。 蓝铁心这琴叫无名,多年前机缘巧合,从烈火中抢出一块珍贵的青桐木制作而成,因当时火烧木裂,琴身天生就带着条裂缝,非但不影响其音色纯美,反而成了辨认的标示。 天下人只知蓝铁心医术高明,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琴技也是了得,更不说上述典故了。 赵佑盯着那裂缝,一时计上心来,腾的站起,指着那古琴惊叫道:“哎呦,这琴怎么坏了?” “什么?”那帮主愕然。 泰冲眨眨眼,朝琴身看了半响,不无惋惜道:“果真是坏了。” 那帮主沉声道:“老四,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静候在旁的项老四一步抢过来,抱着琴看了又看,这江湖中人哪懂什么音律乐器,之前确实没注意,这时又哪里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呐呐道:“从少帮主那里取来便是如此……” 没等那帮主说话,赵佑已是搓着手,连连叹息:“这如何是好,我外公送我的琴,意义非凡,怎么这样不小心,就给摔裂了呢!”说他胡搅蛮缠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反正一句话认定对方罪名,不把琴给修补好,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给我看看。”那帮主平声道。 项老四答应一声,抱着琴掀开纱缦,去往竹帘后方,帘后静了半响,才听得帮主低哼一声,又沉默了下,这才不紧不慢道:“老四你去珍珑阁,把我的琴拿来,盒子上写着九霄的那架。” “九霄?”赵佑与泰冲异口同声低喃,前者是不明所以,而后者,面上带着一丝惊诧,目光深幽,直射竹帘后的人影。 “是,帮主。”项老四连声答应,一溜小跑去了,过得片刻回返,手里捧着只清盒。 九日皇帝_960 那帮主淡然开口:“既然太子殿下非要说这具古琴的裂痕是新创,我也不想多说,就以九霄作赔便是。” “呵呵,什么八霄九霄,我这琴……”话没说完,就被泰冲拉住衣袖,抢道:“多谢帮主赐琴之礼。” 那帮主略为冷淡道:“两位客气,还有什么事么?” 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赵佑听得分明,收回瞪视泰冲的眸光,讪笑道:“还有一事,那个……”脑子飞快转动着,对方歉也道了,船只人手也备了,镜子也送了,琴也赔了,这情景,这态度,自己还能找什么理由赖着不走呢? 忽闻门外老远传来嘈杂人声,有脚步声飞奔而来,急急禀道:“帮主,那赵氏王国将军又来了,跟门外兄弟一言不和,动起手来了!” 陈奕诚!来得正好! 赵佑跳了起来,边说边欢喜往外奔:“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都是误会,那是我的朋友寻我来了,帮主莫慌,我这就劝架去!”心里捣着小九九,大动干戈之后再握手言和,怎么说也要坐下来喝喝酒,压压惊吧! 衣袖一紧,一股轻柔的力量扯得他寸步难行,回头狠狠剜了泰冲一眼,却听得那帘后之人突然叫道:“殿下请留步!” 赵佑甩开泰冲的手,却也依言停步。 那帮主锐声道:“这位赵氏王国将军,莫非就是号称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陈奕诚?” 赵佑听他的口气,应是对陈奕诚的威名早有耳闻,于是答道:“正是。” 那帮主又道:“陈将军少年英才,声动中原,既然来了敝帮,还请殿下为我引见引见,不知可否?”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看来这帮主真是择婿心切,没看上屋中两人,又将主意打到陈奕诚身上去了! “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带他进来。”赵佑说罢即是往外走,边走边想,也不知这帮主养在深闺的千金究竟是何等模样,要是她真看上陈奕诚,那自己怎么办,是该撮合还是破坏…… 想到陈奕诚对自己的满腔情意,眉头渐渐蹙起,正值心虚,忽听得身后有人轻叹一声:“你在愁什么?”回头一看是泰冲,原来他也跟着自己走出门来。 “我哪有。”瞪他一眼,想起他之前的言行举动,不由冷声道:“我外公的琴乃是稀世之珍,你凭什么答应别人随便拿架破琴来赔?” 泰冲笑了笑道:“九霄乃是上古名琴,不必你外公那具无名差,而且——”朝背后厅堂大门看了一眼,敛容道:“他明知你那琴上裂痕乃是旧时就有,还心甘情愿赔上这九霄给你,心思难测,绝对不是普通人,你也不必与他撕破脸,先行收下,静观其变。” 赵佑听他说得在理,点点头,大踏步朝闹闹嚷嚷的院门方向走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钦点贤婿 刚转过那排假山,就听得兵器碰撞声迭起,前方已是大打出手,刀光剑影下,两道矫健身影步步逼近,黑龙帮帮众抵挡不住,数人倒地,其余纷纷后退。 “住手——”赵佑扬声叫道。 “殿下!”两人乍听得的声音,又惊又喜,一掌劈开身前之人,三步并两步奔过来。 陈奕诚奔在前面,拉过他来上下查看打量,目光灼灼:“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他很好,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他受伤。”没等他回应,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背后淡然响起,回头一看,却是泰冲负手而立,锋芒毕露,冷哼道:“果然是你,我该叫你泰冲,还是……” 泰冲面无表情,淡然道:“随你。” 两人迎面对峙,头顶烈日,看向对方的眼神却寒冷如冰,赵佑在旁看的纳闷,拉了拉李一舟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九日皇帝_961 “差不多。”李一舟瞪着泰冲,说得咬牙切齿。 “哎,先休战,办正事要紧!”知道两人都是身怀绝技,一旦交手不可收拾,赵佑赶紧过去,将陈奕诚拉到一旁,嗔道:“我这不好好的吗,一点事都没有,你别理他,跟我去见个重要人物!” 泰冲并不阻拦,一双眼深深将他盯着,赵佑直接选择漠视,根本不看他,拉着陈奕诚往里走,边走边絮絮叮嘱:“里面那位黑龙帮帮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个顶顶厉害的角色,等下他应该会问你三个问题,你就见机行事,顺着他的心意捡好听的答,说假话都无所谓,千万别惹他生气,最好能让他留我们在这里住上几日,安定下来,慢慢寻访。” 陈奕诚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此时已到大厅门钱,无法细说,赵佑只得压低声音,含糊道:“也没什么,也是谈谈理想,聊聊人生……” “你就是陈奕诚?”没等他说完,帘后那人沉沉开口。 “陈某见过帮主。”陈奕诚不卑不亢,抱拳行礼。 那帮主似是通过小孔审视一阵,凝神细看之后,方才道:“陈将军果然好人才,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真是名不虚传!”赞美之词,却说得很有些怅然失落,默了半响,又道:“还请陈将军回答三个问题。” 陈奕诚蹙了蹙眉:“帮主请说。” “第一个问题,将军是否已有妻妾子嗣?” “没有。” 听得他简短干脆的回答,那帮主语气缓和,又问:“第二个问题,你一生中最爱的人是谁?” 陈奕诚剑眉一轩,有些明白过来,侧头瞟了赵佑一眼,那目光似在责问,又似带着无尽的宠溺,光焰熊熊,热情如火。 赵佑吐吐舌头,对他歉意一笑,忽而手腕一紧,却是被他一把握住,目不斜视,朗声答道:“陈某最爱之人,便是我身旁这位……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室内的空气都像是凝结了,泰冲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赵佑更是气得跳脚,这家伙疯了不是,明明对他有言在先,却还当众胡言乱语,好好的计划都被他给打乱了! “你……你们……”竹帘后方,那帮主低喃出声:“原来你们是……真是可惜……可惜……” “人各有志,帮主不必强求。”陈奕诚被他狠命一掐,面无痛色,反而哈哈大笑,大有我是断袖我怕谁的气概。 “陈将军说得是,人各有志——”那帮主悠悠叹息一声,道:“将军英挺耀目,战功赫赫,又是如此风流倜傥,爽朗不羁,也不见得就是良配,后面的问题,也不用再问了……”听那措词,竟是暗地松了口气一般。 赵佑听得心里暗暗称奇,这帮主的想法跟世人截然不同,生得好看不行,家有妻室不行,声名太威也不行,当真那黑龙帮大小姐是天仙下凡不成? 三人均遭否决,真不知这普天之下,他还看得上谁? 清了清嗓子,他开口唤道:“帮主……” “等下——”那帮主沉声打断他道:“这位新来的公子,该怎么称呼?” 赵佑微怔一下,直觉转头望去,只见门口斜斜靠着一人,正置身事外,懒懒靠墙站着,双手环胸看好戏。 见众人目光怪异,齐刷刷望过来,李一舟摸了摸脸颊,莫名耸肩,好笑道:“这样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花么?” 赵佑摇摇头,忽然心头一动,对着竹帘大声笑道:“他叫李一舟,赵氏王国帝都人名,自幼习医,小有所成。” “学医?”那帮主声音讶异,似是暗地欢喜,朝李一舟问道:“我问你,你家中可有妻妾子嗣?” 九日皇帝_962 李一舟愣了愣,诚实答道:“没有。” 那帮主又问:“那你一生中最爱之人是谁?” 李一舟下意识望向赵佑,却见他仍被陈奕诚大手握住,正拉拉扯扯不见停歇,不由得眼神一黯,叹道:“没有,我没有最爱的人。” “没有……”帮主闻言一顿,沉吟片刻又问:“你生平最大的心愿志向是什么?” 李一舟笑了笑,缓缓摇头:“我不是王子,不是殿下,也不是军中主帅,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没甚心愿志向,过一日算一日,只求快活心安就好。” “好一个快活心安!”竹帘晃动,似是那帮主站起来,难抑激动,开心道:“就你了,李一舟!” “什么意思?”李一舟感觉到些许不对,慢慢站直,肃然询问,众人更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纱缦竹帘。 “你们不会明白的,什么王子将军,什么身份血统,对我来说都是虚无,都是狗屁!哈哈哈……”但听得那帮主仰天长笑,不无得意道:“傻小子,你听着,我那仙女般的小人儿就许配给你了,还有着黑龙帮的势力,甚至那富可敌国的宝物,将来都是你的!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磕头谢恩——” 这一晚正当月夜尽,星月无光,黑龙帮中灯火辉煌,一片热闹喧哗。 帮主钦点贤婿,这是何等大事,当下大摆筵席招待娇客,不过他自己却以脸生疱疮,容易传染为由,始终未曾露面人前,整个酒筵都是由那项老四一手接办。 酒过三巡,项老四带着一行人等去往内院休歇。 这是四间上好的厢房,布置得清幽雅致,丝毫没有江湖帮派的粗犷之气,泰冲往最东厢,余下三间位于西侧,赵佑居中,陈奕诚和李一舟分别在他左右,倒也方便安妥。 进了屋,赵佑在房中转了一圈,东瞧西看,啧啧称奇:“不错不错,真是好地方!” 那项老四自得一笑:“这是帮众最好的客房,几位喜欢就好,院外留有人手,若有需要,唤声便是。”说罢抱拳告退。 赵佑起身相送,走到门口,不经意问道:“对了项伯,这婚事都定下来了,怎么没见贵帮大小姐出来露露脸?” 项老四怔了下,见这少年皇子言笑晏晏,和蔼可亲,不觉放下警惕之心,道:“别说是殿下,就连我入帮这十几年,都没见过大小姐呢!” 赵佑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项老四呵呵笑道:“大小姐乃是帮主的掌上明珠,心尖尖上的肉,而这帮中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少爷们,帮主心疼她,从小就养在帮外大户人家,只每年生辰之际才去探视。” 赵佑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个,项伯,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项老四对这位无甚架子的俊美皇子实在心存好感,闻言便道:“殿下有什么尽管说。” 赵佑讪讪一笑,忸怩了半响,才低道:“不知贵帮大小姐相貌如何,性情可好?” 项老四只当他是在帮李一舟打听,便犹如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我家大小姐那可真是天仙般的人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记得两年前有回我去给帮主收拾房间,恰好看见他在看大小姐的画像,据说那是大小姐亲手绘制的自画像,小小年纪就生得如花似玉,水灵娇艳,连我这老头都看的人移不开眼,哈哈哈,如今两年过去,肯定长成个大美人了!能得帮主青眯,抱得美人归,李公子真是福气不浅,三生有幸!” “那是,他小子上辈子烧了不少高香,才有这如花美眷!”赵佑顺着他的话说这,眸光闪动,试探问道:“妹妹生得如此美貌,你们那少帮主必定也是俊秀非凡吧?” “少帮主……”项老四忽而闭口,摇了摇头,肃容噤声急急朝前走。 “唉,项伯,话还没说完呢——”赵佑紧走几步,他却奔得飞快,转眼就出了院门,失了踪影。 第三百五十章 重色轻友 九日皇帝_963 真怪,说到大小姐就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巴不得用尽天底下最好的言辞;说到那鬼面少主就嘴巴紧闭,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这兄妹俩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带着满心的疑惑折返回屋,还没进门,就听得李一舟的声音在那里直嚷嚷:“我就一看热闹的,这事跟我压根就没关系!你们爱娶谁娶谁,别一有什么就推我到阵前,我冤不冤啊我?!” “嚷那么大声干嘛,造反呢你!”赵佑大步跨进门,顺手把房门带上,冲到李一舟面前,伸出跟手指在他胸膛戳戳点点,恨恨道:“你有本事声音再高些,把那帮主引过来,叫啊,你再叫啊,怎么不叫了?虚张声势,瞧你那小样!” 李一舟被他戳得周身酥麻,气焰软了下来,嘴里却还是不服气嘟囔:“哼哼,以权谋私,重色轻友……” 赵佑双眸微眯,似笑非笑:“我什么时候以权谋私了,又什么时候重色轻友了,你说清楚。” 李一舟气呼呼道:“明知道那帮主选女婿,你就算不推荐奕诚,也该把那姓泰的弄上前去啊,干嘛单单要害我,逼着我去娶那个劳什子大小姐?这黑帮女子,举止粗鲁不说,我敢说肯定长得跟母夜叉没两样!” 赵佑好笑道:“少乱猜,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我没推那泰冲上场?但那帮主没看上啊,也不知是啥眼光,不仅是泰冲,连同我和奕诚都没看上,人家看上你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才不信呢,多半是你对那泰冲还余情……”被陈奕诚眼神一瞪,李一舟甚不情愿住了口,咬唇不语。 一提起这选婿结果赵佑就觉得郁闷,虽说自己没打算当着黑帮女婿,但那帮主也太没水准了吧,堂堂太子殿下看不上眼,却一相中了这个军医,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此时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只哼道:“谁叫你在那门口玩酷摆造型,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怪得了谁?” “我哪有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明明是你一心跟奕诚双宿双飞,危急时刻拉我来垫背,事后你们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就亏大了!”李一舟说得欲哭无泪,遇人不淑啊,明珠暗投啊,碰到这么个要命的主子,怎一个心酸难言! “亏什么亏,我都帮你打听好了,都说那大小姐生得跟天仙似的,貌美如花,还多才多艺,据说还有万贯家财,放在哪里都是抢手货,你小子艳福不浅呢。”赵佑凑近一些,眨眼笑道:“再说了,方才人家帮主敲定这婚姻大事,你也当场默认,没发表异议啊,依我看,心里还是乐意的吧?” “你,你这没良心的,我忍气吞声,那还不是为了你……” 李一舟满面委屈瞅着他,一腔血泪还没控诉完毕,就被陈奕诚沉声打断:“好了,你们也别拌嘴了,事已至此,大家便坐下来商量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降职也好,绝交也好,反正我打死都不娶那黑帮女!”李一舟憋气坐下道。 “好啦,没人逼你娶亲,别跟个怨妇似的不停唠叨,累不累啊?”赵佑说罢走到窗前,仔细倾听,并不觉东厢那头有何动静,想必已经睡下了。 “你在听什么?”陈奕诚问道。 “没什么。”赵佑摇摇头,蹙眉低道:“我在想这黑龙帮主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那南越皇帝如此恭敬善待。” 陈奕诚剑眉一抬:“不是说是什么救命恩人吗?” 赵佑道:“救命恩人一说,总让人感觉牵强了些。”要知道皇权至高无上,那泰远上也不是善茬,再大的交情也不可能容许这黑龙帮在南越地界兴风作浪,一手遮天! 低头看着摆在案几上两架古琴,一架是外公所赠的无名,另一架则是那帮主赔偿的九霄,据泰冲说,九霄乃是上古名琴,价值不菲,一个黑帮帮主随随便便就能两出这等物事来,不由得令人生疑,还有,他言谈中还提到富可敌国的宝物,其语气无有遮拦,怡然自得,就好像是他家祖传一般……这黑龙帮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一舟瞧着沉思的两人哼道:“想那么复杂干嘛,依我说,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帮派,那帮主生有怪癖,喜欢于帘后偷窥;那少帮主兴许长相不佳,所以戴个鬼面具遮遮丑;还有那大小姐,多半是有什么隐疾,这老帮主才会成天寻找机会选婿嫁女,早早送出门外……本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你们却非说有异,要查找真相,一个二个都钻牛角尖去了!” “你这毒舌,人家大小姐没惹你吧,留点口德好不好!”赵佑扣得哭笑不得,也是,陈奕诚跟袁承志在月清宫有过近距离接触,形貌声音都是见识过的,所以一见那鬼面少主就觉出不对,而他与袁承志并不相识,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我有种直觉,这个黑龙帮没这么简单,而且,我举得那鬼面少主应该就在帮中,只是那老帮主出于某种目的,不愿意我们跟他见面而已。” 李一舟听得嗤笑一声道:“人家不想见你,难不成还眼巴巴贴上去?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啊,再说这偌大的地方,要想藏个人何等容易,往水里一钻不就得了,听说这黑龙帮人都是些浪里白条,平日连屋舍都不需要,就在水里过活,可以十天半月不上岸的!” “十天半个月不上岸?”赵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听得远处江水拍岸的声响,略一沉吟,眸光微闪,忽而一拍大腿笑道:“有了!” “什么?”陈奕诚试问。 “都说是来此观光,这第一晚,再怎么也要就近游览一番吧?”赵佑心头已有主意,若那鬼面少主当真是袁承志,相貌可以乔装改变,但是自身习性却是骗不了人,金蛇郎君虽然会水,但水性可不能跟这黑龙帮众媲美,既然贵为少帮主,帮中自然有他的驻地,只要有心,难说查探不到。 九日皇帝_964 他躲起来不见,自己就主动去寻,这正是山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山! 就算被人碰上,理由也好说,天太热出来乘凉,不知不觉迷了路,黑灯瞎火不知来处! “喂,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要去找啊?那个什么袁承志真有这样大的魅力?”李一舟在他的身后低叫,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这主子又要去惹事,老天,他的小心肝可是承受不起啊! 眼看他神采奕奕往内室走,而陈奕诚则是含笑站着,一脸顺从,不由得叫道:“奕诚你就什么都由着他胡来么,我看你是沉迷美色,神魂颠倒了!要去你们自个儿去,别扯上我,我困死了,这就去睡觉!” 赵佑换装出来,听他还在叫嚷,呵呵笑道:“就我和奕诚去,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你。” 陈奕诚也是笑道:“正是,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实在不适合跟我们去冒险,还是好好待着吧,倘若我们马失前蹄被人发现,还指望你这乘龙快婿在帮主面前说情相救,不予怪罪呢!” “你……你们……”李一舟指着两人,心里满是怨念,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洗洗睡去吧——”赵佑推他一把,拉着陈奕诚轻手轻脚出了门,没忘回头叮嘱一句:“别只顾着做你佳人在怀的美梦,记得盯紧东厢那人的动向!” 李一舟目送两人离去,气得直跳脚,还佳人呢,鬼知道是怎生一副丑陋模样! 夜色如墨,暗沉无光,周围静谧得只有夏虫唧唧的声音。 赵佑凭着白天的记忆,带着陈奕诚在花园里穿花拂柳,转过假山,走上小桥,径直往院落深处潜进。 避过那巡逻的帮众,又走了一阵,忽闻身后传来细微声响,似是有人跟踪而至,赵佑心头一动,一拉陈奕诚,低道:“有人来了……” 那人并不掩饰,依然是脚步沙沙,陈奕诚也听到声响,揽住他的肩头,朝自己怀里一拉,回头低喝:“是谁?” “是我。”黑暗中,那人淡淡开口,却是泰冲的声音。 看来李一舟道行太浅,没能如愿将他盯住。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陈奕诚冷声叱道。 “这里是黑龙帮,不是赵氏王国皇宫,同是做客,都有外出散步的自由。”眼前白影一闪,泰冲漫步过来,狭眸盯着两人相牵的手上,目光凝敛,似怒似痛:“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二位暗夜幽会的雅兴了?” “泰四王子说笑了,我与奕诚有些认床睡不着,所以出来随便走走。”赵佑松开手,打了个哈哈说道,有事在身,也不想跟他闹僵,把那黑龙帮人引出来。 “奕诚?叫得倒是亲密。” 泰冲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了些,不想陈奕诚忽然发力,大掌一捞,又将他拉了回来,轻笑道:“佑佑你怕什么,现时这里谁不知你实为断袖,既然如此,那就断个彻底罢!” 第三百五十一章 历史重演 “陈奕诚,你不要太过分!”泰冲眸光漆黑如夜,脸色却白得几近透明。 “我过分?”陈奕诚揽过他来,笑容灿烂,周身却隐含着怒气:“想不到泰四王子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本事真不小,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泰冲长身玉立,一双黑沉的狭眸静静望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只那么死死盯着他,渐渐恢复了他的清淡平静,温柔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赵佑挑了下眉,反手握住陈奕诚的大手,正色道:“我有人陪,无需挂念,泰四王子还是请便吧。”说着扯了扯陈奕诚,转首就要往前走。 “三儿!”泰冲脱口唤道,眸光里闪烁着无法言说的东西,朝他伸出手来:“三儿,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九日皇帝_965 赵佑听得皱眉,直声道:“我不是什么三儿,你往后还是叫我太子殿下比较好。” “三儿……”轻唤声还在继续,赵佑对这样的称呼已有免疫力,再不回头,拉着陈奕诚大不远去。 “陈奕诚,你敢不敢跟我再比试一场?”泰冲在背后低道。 陈奕诚低头看他一眼,朗声笑道:“胜负已定,还比什么?” 泰冲也不言语,脚步微微跟了上去,陈奕诚目光一利,沉声道:“没想到泰四王子竟是这般厚颜无耻!” 泰冲神情自若应道:“陈将军趁虚而入,也并不光明。” 陈奕诚怒气陡然上升:“泰冲,你几次三番挑衅,当真以为我陈某怕你不成?!” 喝问声在黑夜里显得如此清晰,赵佑心头一沉,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别理他,我们走。” 两人走在前面,泰冲不紧不慢在后跟着,中间保持着十尺的距离,怎么也甩不掉。 走着走着,陈奕诚忍无可忍,转头一拳朝他打去! 风声呼呼,这一拳满含愤怒,凝聚了十成真气,以他力拔千斤的神力,就算是打在铁石上,也非得打出个窟窿来,更不用说对象是人! 泰冲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对陈奕诚的凌厉进攻视若无睹,眸光却朝赵佑直射过来,那眼神似在询问,又似在赌博。 赵佑张了张嘴,忍住喉间那声唤,这是他自讨的,活该! 电光火石间,泰冲已看清他的表情变化,叹了口气,不躲不避,认命般闭上了眼。 这一拳,但是自己欠他的,过往种种不是,今日尽数偿还。 陈奕诚对泰冲恨之入骨,这一拳击出,乃是用尽全力,根本就没想过中途收势停手,此时就算赵佑出声喝止,也是来不及了。 眼看铁拳离泰冲胸口只余尺许,忽闻近旁树上传出嘿嘿冷笑,赵佑只觉得腰间一紧,一根细软坚韧之物从天而降,卷住他向上飞起,转眼被人夹在腋下,疾驰而去—— 是他,那一直避而不见的鬼面少主! 呃,历史重演了? 耳畔是呼呼风声,赵佑腰间被长鞭缠住,身子颠转被他夹在腋下,虽然不紧,却也挣脱不得,唯有从心底发出一声感慨。 念头闪过,忽而怔住,脑海里好似涌起些模模糊糊的记忆,高墙宫闱,也是陈奕诚与谁在动手,打得不可开交,自己在旁观战,被袁承志趁机掳走……怎么回事,那个人的相貌,记忆中竟是一片空白! 能和陈奕诚交手不至落败,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他,到底是谁? 那鬼面少主一路疾驰,不多时,就跳下高墙,轻车熟路朝着那黑暗中的楼阁奔去。 “站住!”眼见变故陡生,这边两人异口同声叫道,泰冲衣袖一拂,出掌相挡,陈奕诚收势不及,拳掌相贴,情急之下两股内息同时涌出,竟好死不死黏在了一起。 两大高手交锋,势均力敌,自然是此消彼长,倘若哪一方骤然撤手,另一方的力道便是顺势跟进,谁都大意不得,此时又是心急如焚,僵持不下,胶在半空,一动也不能动。 夜色中,两条身影静立不动,全副身心就在相黏的拳掌之上,虽然不是刀剑碰撞大展拳掌的实战,事实上却是一场生死恶斗,其激烈猛恶,只有当时双方心知肚明! 九日皇帝_966 两人都是武功高强智力超群之人,自然知道此时万万不可单方面撤手,否则必是非死即伤,对视一眼,陈奕诚率先开口,以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数到三,我们同时撤去力道!” 泰冲淡淡应道:“好。” 陈奕诚深吸一口气,低道:“一。” 泰冲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陈奕诚再数:“二。” 泰冲狭眸微眯,轻轻皱眉,没等陈奕诚数出第三声,一条人影从暗处飞扑过来,亮光一闪,短剑狠狠朝泰冲背心刺去! 此时正是内力将撤未撤之际,两人所有的真气都聚集在这拳掌上,乃是竭尽心智,最为凶险的关头,于外界全无防备,就算是个小孩拿个木棍轻轻一戳,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更不用说是这习武之人的举剑狠刺了! 说时迟,那时快,泰冲冷笑一声,身躯稍微一侧,手掌还贴在陈奕诚的手头上,整个人却已经偏离原位半尺。 嘶啦一声,短剑刺破衣帛,从其腋下穿过。 但见他肩部一沉,暗自运气,只听得哐当作响,短剑被震飞出去,断为两截。 “三!”泰冲低喝,代陈奕诚喊出一句,几乎同时,两人拳掌收起,朝后退出一大步。 “奕诚,你没事吧?”来人正是李一舟。 “我没事。”陈奕诚收势站定。 泰冲后退一步,背侍大树,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狗屁!”李一舟揉了揉发麻的虎口,看着那地上断裂的短剑,摆开架势,满怀怒气道:“跟你这种小人讲什么江湖道义,君子之风,奕诚,我们并肩上吧!” 陈奕诚稍作犹豫,就被他抓住手臂,急急又道:“你难道忘了殿下在他手下遭受的痛苦了么?你不想为殿下报仇雪恨么?他如今内力已尽,支持艰难,机会难得,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谁说我内力已尽?”泰冲冷然反问,手掌一翻,袖底白光微闪,一柄柳叶刀已经扣在指间,刀尾颤动,蓄势待发。 陈奕诚知道他这暗器的厉害,一把拉过李一舟来,正待说话,忽听得不远处细微风声,嗖嗖嗖,羽箭如雨,朝两人站立之处射来! “保护主子!”数名黑衣侍卫从天而降,将泰冲围合在内,弓箭对准两人。 陈奕诚哼了一声,心里惦记赵佑,也无心恋战,扯过李一舟就往后退:“我们走!” “哎,去哪儿……”李一舟错愕声远远传来,眼看两人跃上墙头,泰冲一步迈出,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主子!”那黑衣首领大惊失色,赶紧奔过来,将他扶住。 泰冲摇摇头,紧夹的手臂轻轻抬起,身侧的衣衫已是染红一大片,原来他虽勉强移位侧身,却还是没能避开李一舟那一剑,先前只不过是强自支撑,不愿示弱于人,障眼法而已,此时见强敌退走,这才露出颓态,半昏半醒,抓住那黑衣首领的胸襟道:“去,带人跟上他们……” 黑衣首领听得眼眶一热,哽咽道:“主子你这是何苦,我们还是回南越去吧!”说罢一把架起他来,起身就朝来处走去,一干黑衣侍卫紧随其后。 “放肆,你……”泰冲情急低喝,一口气没喘过来,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主子!主子!”黑衣首领轻唤几声,见他没醒,手臂紧了一紧,毅然大步朝前走,边走边是低念:“人家根本不领情,主子又何必损耗自身……对不起,这回就是主子醒来之后杀了我,我也要带主子回南越,向皇后娘娘请罪!” 九日皇帝_967 …… 黑暗中赵佑被那鬼面少主带着径直朝前,七弯八拐,草木深深,待到得一处僻静幽深的石室,这才停住脚步,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掼在地上。 “死金蛇,你轻点好不好?”赵佑揉着被撞痛的腰,慢慢坐起身来,定了定神,也没听到门外有何异声,这才凑近过去笑道:“好了,这里也没外人了,跟我好生说说,你怎么从那悬崖下逃脱,到这黑龙帮来的?” 鬼面少主瞟了他一眼,寻了地方坐下,冷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佑笑容僵在脸上:“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气我过去对你不好,又害得你受伤坠崖,没及时去救你……但我当时也是半死不活啊,脑袋也被撞坏了,这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记仇不认我,哼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少女画像 鬼面少主面色一沉,冷道:“真是莫名其妙,堂堂赵氏王国皇太子,竟然脑子有病……” “你才脑子有病呢!”赵佑顿时来了脾气,上前一步,指着他道:“袁承志你给我听着,别以为你当了个什么少帮主,就翻脸不认人了,你派人弄沉我的船,抢了我的行李,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鬼面少主不再与他多说,手一甩就要往外走,赵佑看得分明,赶紧将他拦住:“袁承志,你去哪里?” 没想到他却转过头来,眼露不耐:“袁承志是谁?” 赵佑张了张嘴,错愕道:“你傻了吧,袁承志是谁你都不知道?” 鬼面少主冷哼道:“他很有名吗,凭什么我就该知道?”不知道为何,心里对这少年皇子屡屡提到的人民很是不喜。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没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那副疑惑不解的模样真还不像是假装,不会吧,难道真如他之前暗地担心的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问道:“承志,你是不是……受过伤,忘记了一些事情?” 鬼面少主身躯一僵,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听他这句话,赵佑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软下嗓音道:“你不用防备,我是你的朋友,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一口打断:“没什么好谈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赵氏王国和南越两国联合起来,先礼后兵,竟欲剿灭我黑龙帮,这点歹毒心思要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 赵佑听得哭笑不得,当初临时起念,剿匪的意图倒是没错,但是他哪里跟南越联合起来了? “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先发制人?你想怎样。杀了我,永绝后患?”心里有浅浅的失望,他还以为是他带自己来此叙旧,是以一路上都安静不动,不予挣扎,没想到他竟想对自己不利! 更失望的是,他竟然忘了他,忘了他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忘得干干净净,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春风得意的袁承志,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冷漠如水的鬼面人,一个穷凶恶经杀人如麻的强盗头子! “我不会杀你,你的身份特殊,我不想给义父添麻烦。”鬼面少主冷淡道,转身往外走:“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别想着逃跑,这个石洞地势奇特,声音传不出去,你叫破嗓子都没用,等我确认你此行的目的,我再放你出去!” “袁承志!你给我站住!”赵佑又气又急,往日在苍岐皇宫做质子的记忆浮上心头,不由得大叫:“袁承志你不能关我,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什么袁承志——”鬼面少主回头,双眼瞪视着他道:“你记住,我的名字叫魅影。” “魅影……”赵佑喃喃念着,想起那黑龙帮帮主曾经提到的“影儿”,心中一凛,突然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那个所谓义父的帮主,是他对你暗中做了手脚,让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鬼面少主扭身过来,抬臂将他手肘压住,用力一拧,原本低沉的嗓音顿时变得尖刻:“你别以为你是一国太子就可以如此放肆,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要是再讲诽谤他老人家,我就要你的命!” 一阵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气传递过来,赵佑只觉得颈项一凉,被他冰冷的大手紧紧扣住,大脑因缺氧而昏沉,无感却因死亡危机的逼近而更加清晰,听得他不屑的冷笑声,眼前蓦然涌现出无数画面,风流不羁的袁承志,戏谑微笑的袁承志,刻意讨好的袁承志,温柔相待的袁承志……却唯独没有冷酷如斯的袁承志! 九日皇帝_968 那个说要和他在一起,要一辈子爱护他的人,竟然想要他的命…… “你……果然不是他……”他认命闭眼,胸口酸涩得快要爆炸,眼角一滴晶莹慢慢涌出,顺着面颊滑落。 瞬间之事,仿若过去一个世纪。 呼吸逐渐顺畅,脑中灵智恢复,赵佑诧然睁眼有丝恍惚,但见他一瞬不眨盯着自己,眉头紧锁,似有未决之事。 “你乖乖呆在这里,好自为之,下一次若是再惹恼我,绝不会再有这样的运气!”他说罢,大手一松,疾步冲出房门。 “别想逃跑,这里是本帮禁地,绝对没人找得到——”门外,他的声音远远飘来。 “袁承志……魅影!”赵佑如梦初醒,强撑着扑到门口,用力拍打,房门紧闭不说,外间还上了锁,根本打不开! 呆愕片刻,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自己竟被他软禁起来了! 赵佑颓然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默了一会儿,这才举目四望。 这石室倒是干净,也挺宽敞,室内有一张床,还有些矮小的家具,他摸过去,在床沿坐了下来,这才发现,床边居然还有花布做的人偶,木头雕刻的小狗小鸭,看起来像是小孩的玩具,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嗅了嗅,没感觉什么异味,他索性以臂作枕,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一睡上去,又发现一个问题,那床很短,他小腿都伸出了床外,以他现在的身高,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张床的主人是个侏儒,要么这床的主人是个……孩童? 陡然想起,这间石室既然是一名孩童的房间,又被尊为禁地,能在这黑龙帮中有此等殊荣,除了帮主的一双儿女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自己已经认定那鬼面少主是坠崖失忆的袁承志,那么这间房间便不是他的,就只能是那位神秘的黑帮大小姐所有。 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望望光秃秃的四壁,目光投向一角的木柜,也不管其他,走过去翻箱倒柜寻找起来,找了许久,终于找出几卷半新不旧的画轴。 “多才多艺……美若天仙……” 赵佑嘴里念叨着,慢慢展开,有心一睹佳人芳容,第一卷打开,是幅山水画,第二卷打开,是幅工笔牡丹,画风稚嫩,颜色单一,一看就是小孩涂鸦之作。 再打开第三幅,果真是名少女的自画像,粉衣白裙,亭亭玉立,小小年纪已经生得明眸皓齿,娇美异常,赵佑越看越觉眼熟,不禁惊疑出声:是她……“ 想到这其中牵扯纠葛,一时心如雷鸣,再不迟疑,迅速收好画轴放回原处,转身奔到门前,刷的拔出腰间神剑,从缝隙刺出,斩断锁链! 就凭这区区木门铁锁,也能困得住他?! 一脚踢开房门,但觉眼前一暗,一道漆黑的人影迎面而立,手臂停在半空,手上还握着青铜钥匙,见他踢门出来,呆了下,随即笑道:“小儿目高过项,实在是低估了殿下!” 赵佑笑了笑,拱手作礼道:“乐国主,别来无恙否?” 听得他这一声,那人身颤低笑,斗笠下的黑纱被夜风吹得轻柔荡起,背着光,虽看不清其五官面容,但赵佑心中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不是乐中天。 记忆中,乐中天身材高伟,气势迫人,和蔼的笑容下隐藏着锐利如刀的眼神,绝对不该是眼前瘦弱单薄的模样。 怔了下,他挺直身来,疑惑道:“你到底是谁?乐蒂公主跟你是什么关系?” 没错,之前他在石室中看到的少女画像,真是梅花国公主乐蒂! 九日皇帝_969 千思万想也决计想不出这么个结果,难不成令得李一舟耿耿于怀的黑帮大小姐,竟然是她? 那黑龙帮主哈哈笑道:“太子殿下并不糊涂,竟能立时想到这其中奥妙,既然如此,殿下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佑点头道:“帮主请说。” 那帮主清了清嗓子,锐声道:“我先前问你心目中最爱的人,你为何只说父母家人,却丝毫不提你那……未婚妻?” 未婚妻?这从何说起? 赵佑张了张嘴,正待否认,忽然想起自己此去梅花国的目的,却是为两国联姻之事而去,如此说来,他口中所说的未婚妻,应当就是那梅花国公主乐蒂了。 说来也怪自己一时顽皮,惹下这大大的桃花,还弄得天下皆知! 当下避重就轻,朗声答道:“在我心目中,骨肉之情确实重于男女之情。” 那帮主哼了一声道:“这个回答虽是人之常情,但却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赵佑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笑道:“不知帮主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那帮主训道:“不论你之前如何,你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自然当以她为重,将她放在心中第一位,至于你的父母家人,依次顺延,排在第二第三也没什么。” 九日皇帝 第353章 容色倾城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原来就是这么个原因,令得他对自己无甚好感,不由道:“我心里是怎么想,嘴里便怎么说,说是事前知道了帮主的想法,这答案还是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那帮主傲然道:“你爱护家人也是没错,但我却没法将我蒂儿许配给你,你也不必去沁城了,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赵佑吃了一惊,倘若这话是乐中天本人说出来,他自然是喜不自胜,但对方分明不是乐中天,只是个江湖帮派之主,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 那帮主看他一眼,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沉声道:“我是蒂儿的义父,自然有权利为她的终身大事做主。” 赵佑闻言一诧,那乐蒂贵为公主,竟与这黑帮帮主结下交情,也是在太任性了些,又想起这帮主不近女色的传言,倒是有些了然,他孑然一身,老来寂寞,自己无有所出,索性在外认下子女,聊以慰藉,以便将来有人养老送终。 不过,话说这帮主脾气也忒古怪了些,择婿标准与常人全然不同,非要人家以他义女为重,始终放在第一位,就算自己心仪佳人,只怕也不容易道出他心目中的答案来。 那帮主见他默然不语,自顾自又道:“殿下与那陈将军,你们两位都未曾娶亲生子,这一点做得很好,但是你们的身份,又是太子又是将军的,我都不太喜欢——”哼了几声,冷然道:“先说你吧,首先你长相太过俊美,容易招蜂引蝶,风流韵事多不胜数,而且你现在是太子,就算胸无大志,将来也必定继承大统,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后宫空虚,必须要开枝散叶,后宫争宠之事在所难免,帝王寡情,雨露均施,我家蒂儿就算当上了皇后,心里还是会不痛快,终身郁郁无欢。” 赵佑点头笑道:“帮主所言极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长相与身份在世人看来皆是优点,在他眼中却成了落选的理由,这样的思绪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哈哈,这义父义女年年相见,却还不够亲昵,要不怎么会不知那娇媚公主早对自己心生仰慕,情根深种呢? 但闻那帮主又道:“还有陈奕诚,相貌堂堂,看起来倒是正派,可是他陈府向来男丁稀薄,一脉单传,他父母也必定不愿他只娶一门夫人,那短袖一说或许是少年人心高气傲推脱之言,但他身为军中主帅,人在疆场身不由已,就算他武功高强用兵如神,也难说就是百战百胜,万一有所闪失,又怎生是好,须知那南越大将军叶庭就是前车之鉴!” 赵佑听得不以为然,哼道:“那么南越秦四王子呢,帮主也看不上?” 提到秦冲,那帮主面露惋惜,叹气道:“这秦四王子倒是生得清俊儒雅,温润如玉,也不像他秦业那样野心勃勃,我与他父皇秦远山又是旧识,如若缔结儿女姻亲倒也相衬,只可惜,他早有家眷,却又不肯承认,这品行上便是大大打了折扣,他今日可以不认家中旧爱,将来也可能不认新欢,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我怎放心将我蒂儿的终身托付给他?!” 赵佑一阵无语中,都说梅花国主乐中天爱女成痴,要他说,与之相比,这个黑龙帮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是将这皇家娇女捧上了天! 不过对方身为一帮之主,选干女婿怎么跟菜市场买菜一般,挑三拣四,斤斤计较! 九日皇帝_970 “所以,帮主最终选择了李一舟。”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那帮主微微颔首:“不错,那姓李的小子虽是无名小辈,但身价清白,性情直率,家中既没有双亲侍奉,也没什么规矩管制,恰好他也会医,这点我倒是喜欢,与其将蒂儿嫁入皇宫王府,还不如嫁与他,远离权力中心,一生逍遥自在,平安喜乐。” “帮主莫要忘了,李一舟现在还是我赵氏王国军中副将,官职在身,哪里自在得了?”赵佑笑着提醒。 那帮主淡淡扫他一眼:“这是小事,相信太子殿下金口一开,自当顺利解决。” 赵佑唇角轻扯,这话要是被李一舟听到,铁定火冒三丈,又要骂他卖友求荣,也是,他自己也深有同感,虽然来时路上也暗地有过想法,将李一舟与乐蒂送作堆,这样自己才能置身事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乱点鸳鸯是他的特色,真正强人所难的事他却也做不出来。 而且话说回来,不管成与不成,这事也该跟乐中天商议,所谓亲疏有别,他一个义父哪有人家亲爹说话作数?再说了,那鸾凤玉钥还没见着影,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说什么都还太早! 那帮主见他默不吭声,以为心头不愿,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我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这桩婚事不成,我另外说桩婚事给你如何?” 赵佑不防他有此一说,不由轻声笑道:“还有什么女子比得上梅花国公主出身尊贵,容色倾城?” 这话里满怀赞誉,那帮主听得大是受用,呵呵笑道:“对方比起蒂儿虽然还差那么一截,不过也是世间少有的美貌佳人,家世相当,也不算辱没殿下。” 赵佑打个哈哈,随口道:“不知帮主说的是哪家的千金?” 那帮主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南越的秦月公主,这中原大地到处都在传扬殿下与月公主的一宿情缘,我虽然在此蜗居足不出户,倒也听说了一二。” 赵佑对那秦家之人素无好感,笑容收起,淡淡道:“帮主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月公主金枝玉叶,举世无双,赵某声名狼藉,实在高攀不上。” 那帮主瞧着他的面色笑道:“真是少年心性,看样子还在记恨秦家二王子囚禁你之事吧,当年你们不是也囚禁过他家老四,如今也算扯平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吧,我来做这媒人,改日带信给秦远山说说这事,秦家夫妇都是念旧之人,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如此也好将你们两家的恩怨了结,还能成就一桩美好姻缘,何乐而不为……” 赵佑眼色愈冷,抿唇道:“不敢劳驾帮主,我与秦业之间还牵涉到几十条人命,想要握手言和,没那么容易。” 那帮主见他眸光冰寒,一时也弄不清其中纠葛,也不再劝说,只是叹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倒也罢了,听说你母亲身子不大好,我这里有十颗茯苓首乌丸,乃是我这十年来寻遍名山大川,以珍稀药材炼制而成,我也不留,你却都拿去,就算是我对退亲之事的一点补偿吧。” “茯苓首乌丸?”赵佑又惊又疑,他出自医术世家,耳濡目染也知道点名堂,听外公蓝铁心说过,这茯苓首乌丸乃是一味珍贵的养身续命灵丹,茯苓必上千年,首乌必成人形,任何一样都是千载难觅,要炼成这味丹药真是比登天还难,连蓝铁心本人都因年岁已高,琐事缠身而未能炼制成功,这帮主一开口就是十颗,如若所言非假,那真是普天之下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那帮主自得笑道:“正是,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退亲一事正合心意,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好事,赵佑自然是来者不拒,当下抱拳道:“多谢帮主盛情美意,赵佑就不客气了。”想起那架九霄古琴,还有梅花国公主义父的身份,对这帮主已是大大信服,心头倒也不担心,反正是白得来的东西,是真是假,回去找外公一验便是。 “殿下真是爽快!”那帮主大声笑道:“那号,明日一早我就差人将药丸给殿下送来,船只桨手都是现成的,殿下玩够了随时可回赵氏王国,将一舟留在本帮即可。” “这……不好吧……”把李一舟一个留下,那个毒舌庸医,他不杀了自己才怪!赵佑眼珠一转,笑道:“帮主放心,我说话算数,既然答应帮主,便绝对不会对乐蒂公主纠缠不清……”他倒是管得住自己,怕就怕那公主不依不饶,对他纠缠不清…… 心中腹诽一阵,面上却满是诚挚之色:“赵氏王国,梅花国两国有意交好,那乐国主也知晓我将去往沁城商议婚事,如果就这样打道回府,避而不见,倒显得我赵氏王国小家子气了,回去我也不好向我父皇交代。不如这样,我还是按原计划去往沁城拜会乐国主,大大方方说明情况,顺便也让国主看看帮主为公主挑选的好驸马,帮主觉得如何?” 那帮主想了一会,缓缓点头:“也好,那就这样吧。”顿了顿,歉意又道:“小二鲁莽行事,教殿下受累,若非陈将军禀明,我都不知此事,真是过意不去。” 赵佑心头一动,表面则是不动声色道:“帮主严重了。” 那帮主笑道:“殿下不见就好,天不早了,我这就送殿下回寝室歇息吧?” 赵佑点点头,与他并肩而行,但见他身着宽松长衫,头戴斗笠,黑纱覆面,脸上还不知蒙了层什么,就是走到亮处都看不清容貌,行走间衣袂飘飞,步伐轻盈,心里不由涌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九日皇帝 第354章 欲盖弥彰 九日皇帝_971 定了定神,他决定趁热打铁,试探问道:“对了,帮主,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帮主不吝赐教。” 那帮主含笑道:“殿下请说。” 赵佑正色问道:“少帮主投身贵帮之前,其真实身份究竟是何人?” 那帮主愣了下,侧身过来,直视他道:“难道殿下以前认识他?” 赵佑也不隐瞒,点头承认:“是,他是我的朋友,江湖上人称金蛇郎君,袁承志。”先行说明,一句话堵死对方的退路,如不承认,那好,当面辨别真伪。 说罢立在原地,凝神不语,且听他如何作答。 那帮主闻言倒也不觉意外,淡淡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赵佑挑了挑眉。 “没错,我这义子当初是我采药时从深山野林就回来的,头破血流,身中剧毒,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他救活,这伤势倒是好了,不过也留下些后遗症,把前尘往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赵佑又惊又喜:“帮主救他之地,可是南越苍岐郊外的一座悬崖底下?” 那帮主点头道:“正是。” “这就对了!”赵佑大喜过望,躬身就拜:“真是侥天之幸,我代承志感谢帮主大恩……” 那帮主及时托住他的手臂:“殿下先别谢我。” 赵佑错愕抬眸,却听他冷淡道:“南越苍岐那么大片山林,方圆足有近百里,山路崎岖,地势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打打杀杀的事时有发生,没人规定那受伤坠崖之人,就必然是殿下的朋友吧?你说他就是袁承志,证据何在?” 他没听错吧,这黑龙帮主年岁也不小了,怎的如此喜怒无常,情绪多变?刚刚还跟自己聊得又默契又投机,这会却又强词夺理,翻脸不认人! 赵佑想了一会,虽然自己来此异世不久就与袁承志相识,但是彼此关系也就是在南越皇宫才逐渐好转,而当时一味沉浸在被囚的屈辱之中,千方百计逃离,又哪里顾得上打听他的生平事迹,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无隐秘印记之类,除了这姓名绰号,要说证据,还真拿不出来! 略一思忖,便道:“他那张脸,就是证据,只不过现在是戴着面具……” 那帮主哼了一声道:“殿下的意思,是指责我用那鬼面具遮掩他的真实身份,欲盖弥彰?” 赵佑忙到:“哪里,我绝无此意,只是袁承志对我有恩有义,我原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却没想到竟被帮主所救,此番恩德真是没齿难忘!既然他伤势已好,安然无恙,我也该带他返回赵氏王国,好生调养才是。” 那帮主哼道:“我倒是忘了,殿下的外公蓝老爷子乃是天下第一神医,自然瞧不上我这等乡野村医的手段,是与不是?” 赵佑听他口气,对外公蓝铁心似有敌意,只道是同行排挤,赔笑道:“当然不是,帮主多虑了,其实我只是……” “不用说了!”那帮主手一挥,沉声道:“既然殿下非说小儿是那什么金蛇郎君袁承志,那号,明日我与他在大厅等候殿下,殿下若能拿出证据令我父子信服,我自当如殿下所愿,亲自送你们上船!” “好,一言为定!” 两人说罢紧走几步,便见远处灯光,正式之前被项老四引路带进的小院,那立在院门处翘首以待的两人,除了陈奕诚与李一舟,却又是谁? “殿下!”一见他漫步过来,两人低唤一声,飞奔而至。 “好了,我就送到这里,几位早些歇息。”那帮主朝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 九日皇帝_972 “帮主好走,恕不远送!”赵佑对着那瘦削的背影抱拳叫着,等他走得不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拉着两人返回院内,进屋坐下。 眼见他平安无事,两人总算是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陈奕诚也不避讳,长臂一伸,一把将他扯到面前:“怎么这样久才回来,真教我们一阵好等!” 李一舟眼神黯了黯,勉强笑道:“是啊,要不是那帮主一口答应将你平安送回,只怕我们早把这黑龙帮掀了个底朝天了!” “本殿下运气还不错,打探到许多内幕消息,一说出来保准吓死你们!”赵佑呵呵笑了几声,便将之前的遭遇大致说了,直说得眉飞色舞,得意非凡,“我还正为这婚事发愁呢,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看上咱,顺利撇清关系不说,还白白得来十颗茯苓首乌丸!” 说罢只觉颈项一热,却是陈奕诚大手抚上,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一圈淤青:“那袁承志,竟下得了手,看来他是真的忘了你。” 李一舟眼巴巴看着他的动作,握了握拳,忍不住道:“殿下倒是置身事外了,却将我拉进泥潭,推向深渊!” 赵佑看着他摇头晃脑笑道:“得了吧,之前你担心那黑帮大小姐相貌丑陋,举止粗鲁,现在知道就是乐家那个娇滴滴的美公主,心里肯定是乐开了花,还气鼓鼓做什么?要我说,当初他收了你的玉镯,现在他义父又一眼相中了你,这就是缘分啊!你呀,以往总说我对你不好,这次给你配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该没意见了吧?” 李一舟瞪着他道:“我对那个公主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赵佑随口反问。 陈奕诚也凑过来,淡淡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是啊,你对谁有兴趣?” “我……”李一舟瞅着他俩的眼神,一时语塞。 陈奕诚拍了下他的肩,笑笑道:“好啦,你俩一个别急着高兴,一个也别急着埋怨,堂堂皇家公主的婚事,哪能如此轻易敲定,这黑龙帮主不过是个义父而已,再有本事都只是一介平民,关键还得那身为亲爹的乐国主一锤定音!” 一番话把李一舟说的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这帮主眼光有点问题,相信那乐国主一定会精挑细选,明察秋毫,有那些个殿下将军什么的,便不会将我这一无是处的穷小子看在眼里!” 赵佑并不以为然,只道:“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退亲有戏,至少是八成把握!”这帮主医术高明,出手大方,又与两国皇室交情匪浅,说不定乐中天也曾被他救治过性命,欠下他的人情,所以他言语中才会如此狂妄自大,想要一手操办这皇室义女的婚事。 有这样的人来横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明日一早就要与那鬼面少主对质,你想好应对之策了么?”陈奕诚忽然转了话题问道。 赵佑收回心绪,朝李一舟道:“如果那帮主将袁承志易了容,你能检查得出来不?” 李一舟点头道:“没问题,我以前有段时日专门研究过这个,再是高明的易容术,只要人在我面前,一眼就能看出,而且那消除易容术的药水也不难配制,只是几味寻常草药,立等可得。” “那就好!”赵佑拍手笑道:“有劳陈将军,快施展你的丹青妙手,将袁承志的原貌绘制纸上,细节我来补充,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 陈奕诚转念明白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届时揭开鬼面,一人一像这么一对比,证据在堂,真相自现,那帮主总不能当众反悔刁难,拒不认账吧! 当下找来笔墨,白纸铺开,陈奕诚凭着那夜在月清宫远远一瞥的印象,略一凝神,慢慢勾画出一张白描人像,赵佑在旁指指点点,言明其相貌特征,几经修改,终于定版。 但见那画像上人,五官俊俏,面容愉悦,尤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闪耀,斜视而笑,活脱脱便是那流连花丛风流倜傥的金蛇郎君袁承志! 赵佑定定看了许久,手指往画像上一抚,终是长叹一声,黯然不语走向窗前。 陈奕诚知他心意,跟上去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蓝老爷子医术超凡,定能治好他的失忆之症……” 赵佑指了指自己的头,苦笑道:“都大半年了,我这失忆症外公还束手无策呢。” 陈奕诚与李一舟交换个眼色,没有作声,赵佑立在窗前,忽见对面漆黑安静的厢房,不觉一怔,问道:“怎么,那秦冲还没回来?” 九日皇帝_973 “他不会回来了。”李一舟抢着答道。 赵佑转身过来,疑惑道:“我被袁承志带走之后,又出了什么事?” 陈奕诚迎上他的目光,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他那帮侍卫追来帮中,他便跟他们一起走了,估计是回南越去了。” 赵佑也没生疑,抿唇道:“如此也好。”心头登时一松,压力顿消,或许自己真不习惯一路被人跟着,处处受制,毫无自由。 离天明也没剩多少时辰,三人简单洗漱下,赵佑在里屋入睡,陈奕诚与李一舟就在外间打了个盹,不多时就听得鸡鸣声起。 九日皇帝 第355章 毁容 刚吃过早饭,就听得院门被人叩响,项老四的声音传了进来:“帮主有请太子殿下!” 赵佑答应一声,带着陈李两人步出门去,项老四在前引路,将三人又带进那间大厅,厅中仍是纱幔竹帘,帘后人影隐现,那鬼面少主却是独自一人坐在帘边。 项老四奉上茶水之后即是悄然退下,三人各自入座,只听得那帮主呵呵笑道:“影儿,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赔礼道歉!” 那鬼面少主闻言站起,双手抱拳,冷淡道:“魅影有眼不识泰山,先前有所得罪,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少帮主言重了,我们乃是不打不相识。”赵佑听出他话中的敷衍与不屑,若无其事还礼,相识两字尤其加重了语气。 待两人说罢坐下,那帮主又道:“殿下过来之前,我已将殿下的揣测跟影儿说了,影儿却是不信,也想借此机会当面向殿下澄清。” 赵佑点头道:“赵某并非无礼纠缠之人,只寻人心切,多有打搅,还请二位体恤见谅,倘若少帮主不是我要找的人,我等二话不说,自当爽快离去,今后也绝不再来惊扰。” 那帮主道:“那号,请问殿下所说的证据可有带来?” 赵佑从袖中取出画卷,含笑应道:“带来了,两位帮主请看。” 魅影并不看他手中画像,眼望竹帘道:“义父,这就开始吗?” 那帮主在帘后嗯了一声,言道:“好,影儿,你把面具取下来,诸位请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魅影已是扯断面具系绳,手指捏住面具一角,缓慢摘下,与此同时,陈奕诚接过画卷,起身展开。 厅内众人的目光投在一点,除了那魅影自己,所有人或高或低,均是惊呼一声! 这,是那俊俏风流的袁承志么? 赵佑呆呆望着那张再无鬼面遮盖的脸容,眉眼歪斜,皮翻肉绽,几道横七竖八的伤痕将五官原貌毁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无数细小的疤痕分布其上,整张脸上坑坑洼洼,丑陋到极致,还不如之前那张狰狞的鬼面来得顺眼! 惊骇之下,立时朝李一舟望过去,只见后者轻轻摇头,意思是这残颜乃是真实容貌,而非易容所致。 “怎么会……这样……”一边是画像上的玉面俊容,一边是现实中的丑陋残颜,赵佑凝神半晌,不由声音哽咽,潸然泪下。 难怪这帮主说到当面对质时胸有成竹,原来袁承志的脸已经毁成这样! “并不奇怪,我遇见他时,他已不知在那悬崖下躺了多久,肢体残破,满身是血,正被几只黑豹争夺撕咬,破个相算什么,能救下性命就是天大的福气了。”那帮主淡然道:“如今殿下也看到了影儿的本貌,实与殿下画像上的人物相差甚远,没半点相似之处,殿下也该死心了吧?” “不!”赵佑上前一步,突然抱住魅影:“你就是袁承志,我不会认错的,你跟我回帝都去,我外公一定能治好你的脸!承志你相信我!” 九日皇帝_974 那帮主嘿嘿冷笑:“一舟你也懂医,你自己好生看看,这张两还能复原么?蓝老爷子再是神通广大,也总是一介凡人,别把他想成是大罗神仙!” 李一舟看着赵佑眼角的泪,有丝不忍,低道:“可能性极小。” 魅影被他用力抱着,一动不动,丑颜冷淡:“放开。” 听着那冷若冰霜的话音,赵佑伤感松手,后退一步:“承志,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么,你说过要改邪归正,不再采花,要……”要和他在一起,要终身守护,要一辈子对他好…… 所有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魅影冷哼道:“你认错人了。” 赵佑摇摇头,低喃道:“我没有认错,你是袁承志,你就是袁承志!”抹去眼泪,突然扭身,面朝那帘后之人,面目肃然,一字一句隐含威胁:“他是不是我要找的袁承志,帮主心知肚明,今日不管帮主答不答应,我都要带他走!”大不了就是撕破脸面,与之开战,他就不信,再是强大的江湖帮派,能敌得过赵氏王国的军队?! 那帮主笑了笑道:“我也没说不行啊,只是殿下忘记一件事。” “什么?” “影儿的去留问题,不该由旁人擅自决定,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意见。影儿,你这就答复殿下罢。” 赵佑心底一沉,听得魅影清晰漠然的嗓音响起:“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袁承志,我的名字叫做魅影,黑龙帮就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留在义父身边,侍奉终身。” 那帮主哈哈笑道:“好孩子,放心好了,义父不会亏待你的。” “是,孩儿还有事,先下去了。” “你去吧。” “承志!你听我说,承志——”赵佑情急叫道,却被陈奕诚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魅影戴回鬼面,朝帘后那人抱拳行礼,毫不留恋走出门去。 “人各有志,殿下不必强求,就算他真是袁承志,现在的选择也没错的,与其在你身边规规矩矩做个跟班随从,倒不如在我帮中做那人人尊敬畏惧的少帮主,大展拳脚,好不快活!你再想想,跟着你,你又能给他什么?”那帮主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我言尽于此,码头上船只已经备好,殿下请便吧。” 末了又道:“一舟,我有东西给你,你过来。”声音却往门外飘移。 李一舟迟疑一下,见他呆呆立在原地,陈奕诚已经过去低声安慰,只得循声跟了出去。 你想想,你能给他什么? 能给他什么? 赵佑默然不语,终是涩然摇头,袁承志对他一腔情意,他的确无以为报,什么都给不了他。 自己已经将他害得这样惨,难道还不能予他自由,任他遨游? 回首看向那厅中的图像烟雾,桌凳摆设,处处充满江湖气息,这是他潜意识的选择,他的天地,他的世界,他的崭新人生。 终将,与自己无关。 “你是我的宝贝,我自当好生照顾你……” “宝贝啊,我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九日皇帝_975 “宝贝,宝贝,好宝贝……” 那满含笑意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眼眶一热,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出—— “奕诚,我们走吧。” …… 这日风和日丽,满面波光粼粼,一行人在帮外码头登船,继续东进。 那黑龙帮主说话算数,所备大船虽不如先前那艘宽大,却也十分结实可靠,船上物资齐全,不仅将他们之前的物品尽数归还,还添置了不少新东西,桨手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拉起风帆,大船稳稳当当行驶如飞。 赵佑坐在窗口,看那太阳升起,照得水面金蛇乱舞,眼见这一片艳光绯色,又想起留在黑龙帮中袁承志,暗自惆怅,难以释怀。 陈奕诚见他情绪低落,便没事找事在旁翻检这舱中的物品,不时还评价几声,慢慢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赵佑听他说得多了,遂打起精神,与他一同查看规整。 但见那物资礼品堆得像小山样的,吃的用的应有尽有,翻找一阵,陈奕诚从中拣出一串紫红色的硬物,诧异道:“这东西我以前倒没见过,你猜猜这是什么?” 赵佑瞟了一眼,脱口而出:“这是菱角。” “这就是菱角啊,以前倒是听人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陈奕诚翻来覆去看了看,啧啧称道:“你平时上课都打瞌睡的,居然连这都认识,倒是小看了你!说,是不是老师给你开小灶,单独授课了?” 赵佑笑了笑,也不否认,从它手里接过菱角,端详半晌,想起那人的一番介绍,轻叹一口气道:“交给船家,让他们煮在粥里吧。” 陈奕诚依言召来船家,将菱角一一拣出,赵佑不经意看着他两人的动作,目光流转,忽而定在一处,低叫:“等下,那是什么?” 没等陈奕诚回应,他已经疾步过去,从那堆物品下方翻出个青绿色的箬帽来,做工略粗,半新不旧,看起来十分眼熟,正是那晚在德泽湖心遇见鬼面人时拾到的那一顶! 记得当时虚惊一场,也没太在意,不知随手放在船上何处,过后也淡忘了此事,想必是翻船之后被那黑龙帮人拾到,与那货物一起得了去,后来又被那帮主下令原物归还,是以最终还是出现在这里。 赵佑手指抚过那宽边帽檐,摩挲许久,这才整个按在心口上,对上陈奕诚了然的黑眸,终是含泪一笑。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男宠 “承志这个实在小气,认识他这么多年,没收过他一样礼物,最后就只得了这么顶破帽子。” “你呀,就是个财迷!”陈奕诚好笑在他鼻子上轻刮一下,长臂环住他的肩,大掌伸来,将那发髻上的玳瑁发钗轻轻扶正,笑得愈发开怀:“看来我这钗子也太廉价了,等回去赵氏王国,还得送你个贵重的首饰……” “我才不要呢!”赵佑嗤之以鼻,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要什么首饰没有,再说了,他赵氏王国皇室中人的首饰都是有专人打造,精巧出奇,无以伦比,寻常货色也入不了他的眼,只除了那串来路不明的东珠项链……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烦闷来。 陈奕诚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你实在好养,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就开始为我省钱,哈哈,我真是赚到了!” “大胆臣子,竟敢对本殿下不敬,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赵佑按下心底莫名的情绪,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假装发怒。 陈奕诚脸上笑意更浓,眨眨眼道:“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剥我的……衣?” 赵佑愣了下,捕捉到他眼底的促狭之色,立时反应过来,将计就计,笑嘻嘻道:“没听错,我还记得当年在阴那山下有人说给我当男宠的,这样吧,让我先检查检查货色,若是满意再说后话……”说罢就伸手去扯他的衣襟。 “明明是说给我做男宠,怎么反过来了?”陈奕诚瞪着他毛手毛脚的动作,俊脸微红,强自笑道:“天还大亮着吧,你还真脱啊……” 九日皇帝_976 “怕什么,没人进来瞧你——”夏季衣衫穿得单薄,他也就只着一件外袍,里面连中衣都没穿,胸襟一开就露出强健的胸膛,古铜色泽,坚韧硬朗,与记忆中的一幕完全吻合,只又多了些细碎的疤痕。 “咳咳,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调侃中略带酸涩的嗓音响起,打断他欲要更进一步的动作,赵佑停了手,侧头看去,只见房门半开,李一舟懒懒倚在门口,手里托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正眼神复杂瞅着他俩纠缠的身影。 “的确来得不是时候,我们两个难得同处一室,这下可好,都被你给破坏光了,难道不知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吗?”陈奕诚唇角勾笑,眸光却是沉沉射向门口之人,说的半真半假,不辨本意,搭在他肩上的大掌也是毫不放松。 李一舟脸色晦暗了下,勉强笑道:“你以为我想来看你们亲热吗,若非正事,请我我还不来呢!” “你这样想就最好。”陈奕诚笑了笑,低头看向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胸怀之人,大手拉上胸襟,满含宠溺道:“有外人在呢,你还是收敛些吧,改日再找机会让你看个够。” 眼前美景立收,赵佑扁了扁嘴,抬起头来:“嗯,身材还不错,就是伤疤太多。” “原来是对我不太满意啊。”陈奕诚收起笑容,正色道:“堂堂男儿,身上怎会没点伤疤,你以为我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名号从何而来?那都是在战场上真枪真刀拼来的。没人一生下来就是武林高手,挨的打受的伤多了,慢慢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去反击,怎么去取胜,怎么去成为强者!” 赵佑咀嚼着他话中之意,轻轻点头,望向他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佩服,这陈婆婆,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好了,你们俩也别眉来眼去了,存心刺激我不是!”李一舟在旁看得眼睛都绿了,大步踏进来,亮了亮手中的木匣道:“那帮主给我的好东西,殿下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赵佑没太在意,目测下那木匣的大小,笑着猜测:“大不了是一匣珠宝,体恤你以营为家,身无长物,特地让你拿去进献给你那未来岳父,是与不是?” 陈奕诚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非也非也。”李一舟一边摇头,一边将木匣交到他手里,赵佑接过来随意一掂,几乎没什么分量,显然不是金银珠宝,不由坐下来,将木匣平放桌上,徐徐揭开匣盖。 匣内只除了一封信函,一只锦囊,一把钥匙,再无他说。 赵佑当先取了那信来看,信封上龙飞凤舞写着乐中天亲启几个大字,没个尊称,也不见落款。 “我就说嘛,那帮主狂妄的很,对一国之君都是直呼其名,没有半分尊敬之意。”那信乃是用火漆封了口,有无拆阅一看便知,也就收起好奇之心,还信于匣,再去瞧那锦囊。 这锦囊做得倒是精细,隐隐散发香味,于寻常人家也算是稀罕之物,不过在他看来也就和昔日在怡香楼收的那些香囊绣帕差不多,正纳闷,却听得李一舟在旁解释道:“那帮主说了,到了沁城之后再拆开。” 赵佑把玩一阵,不以为然道:“这锦囊就是给你的,也不会再有人检查,先拆后拆又有什么关系?万一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事先知晓,也好有足够的时间周旋应对。” 陈奕诚艺高胆大,自然也无异议,李一舟见他俩意见统一,只好道:“我无所谓,随你喜欢。” 主意既定,赵佑找来剪刀,几下便将锦囊剪个口子,从中取出个纸卷来,小心展开,一字一句念出:“入宫之前,先去东城破竹巷寻访一名编织草鞋的袁姓老人,言明是芷水债主所托而来,在他处取出寄存信物,与信函一齐交与乐中天,可令其深信不疑。” 念完这寥寥数语,只当是那帮主故弄玄虚,将这行程安排得跟搞地下活动一般,便是一笑了之,陈奕诚更是拍着李一舟的肩膀哈哈大笑:“既然是编鞋老人,这信物多半就是双草鞋了,玉镯换草鞋,甚妙甚好!” “去你的!幸灾乐祸的小人!”李一舟跳起来,一拳挥去,两人不顾形象在舱中嘻嘻哈哈,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赵佑放下信函和锦囊,又将那把钥匙拿来仔细查看,但见色泽漆黑,入手略沉,也不知是金是铁,有何作用,只得一并收好。 余下的路程顺风顺水,一日千里,天上虽是赤日炎炎,流火烁金,但人在船舱之中,不时有江风吹拂,倒也阴凉宜人,第二日清早已进梅花国地界,至黄昏时分,大船靠岸,抵达梅花国最大的港口,鱼凫城。 至此水路结束,改走陆路,众人在鱼凫城找间店歇了一夜,次日一早乘坐马车去往梅花园帝都沁城,那大船上的物资实在笨重,足足装了两大车,方才勉强上路。 赵佑五感超常,这一路闻腻了鱼腥味,突然重归内陆,真是说不出的畅快,坐在马车上时而掀帘吹风,时而探头观望,但见沿途木竹小楼,鲜花锦簇,行人衣色亮丽,在顶上明晃晃的阳光照耀下,犹如金粉帛画,心情都随之变得明朗起来。 九日皇帝_977 此行算是临时起意,微服出游,事先也没通知梅花国官方,一行人随心所欲,进了城门便先找间大客栈投宿,放下行李物资。用了午饭之后,眼看天色转阴,很是凉爽,于是留下人等在店看守,三人外出散步观景,体会这不一样的风物民俗。 这三人当中以赵佑长相最是俊美脱俗,虽然瘦小了些,却偏生面带英气,举止间有种宜男宜女的中性之美;陈奕诚则是俊朗阳刚,雄姿伟岸,自有一番男性风采;李一舟五官虽不及两人出色,倒也面目轩秀,气质清淡,再加上都是锦衣玉服,这样的组合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回眸,指点称奇。 走了一阵,眼见人迹逐渐减少,赵佑突然停住,拍手笑道:“都入了魔么,怎的一路往东走?” 陈奕诚也是忍不住笑,斜睨李一舟一眼,揶揄道:“天热,正好去讨双草鞋来穿,一舟你觉得如何?” “口是心非,明明口里一直念叨,还故作矜持。”李一舟坐在前面头也不回,只哼道:“做人要讲信用,既然拆了人家的锦囊,自然要完成里面交付的事项。你们爱去不去,我丑话说在前头,等会万一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别来跟我抢!” “放心,你这天赐良缘,兄弟我自当极力促成,绝对不会眼红争夺!”陈奕诚边笑边拉着赵佑跟上去。 这一路询问,穿过几条小街,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口竖着一块大石,上面可这破竹巷几个字,那巷子尽头,稀稀拉拉种着一片竹丛,迎风摇曳,带来些许清凉宁静之意。 三人刚踏进巷子,便嗅得阵阵稻草清香,只见前方一户人家墙壁上挂满了搓好的草绳,门槛边放个木桌,上面摆着十来双成品草鞋,旁边还放着把木槌,其简朴之气跟外面繁华的沁城宛然就是两个世界。 带路的小孩指着虚掩的木门道:“这就是打草鞋的袁老头家,这条巷子就他一人姓袁,我婆婆说他在这里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守候 赵佑示意李一舟摸了块碎银给他,自己上前一步,轻叩房门:“请问,袁老爹在不在?” 静默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要几双草鞋自己拿,钱放在桌上就成。” 赵佑当仁不让跨进门去,呵呵笑道:“我们不买鞋,是来取东西的。” 房中甚是简陋,没几样成形的家什,满屋子都是成堆的稻草,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低头慢慢搓着草绳,头也不抬道:“我这里只卖草鞋,没别的物事。” 赵佑哦了一声,亮了下手中的锦囊,压低声音道:“是芷水债主叫我们来的。” 老者听得芷水债主四字,丢下手中草绳霍的站起:“你说什么?”长眉微颤,深情难抑激动。 赵佑将话又复述了一遍,这才见他慢慢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往里走:“跟我来。” 陈奕诚与李一舟交换个眼色,见赵佑毫不迟疑跟上,赶忙一左一右紧随其后,老者带着人进了扇小门,穿过条狭窄的巷道,走到一处小巧内院,院里别无他物,正中却是生着一颗大大的榕树。 老者也不多话,从角落里找来把锄头,高高抡起,一锄接着一锄挖下去,没一会就从树下挖出个一尺见长的铁皮箱子来,几下拂开泥土,双手抱了递过来:“这就是恩人寄存在此的物事,我在这异乡足足守了十六年,今日总算是原物奉还,功德圆满!” “十六年?”赵佑瞅着那铁盒奇道:“袁老爹难道不是沁城本地人?” 老者摇头道:“不是,我十六年前带我重病不治的夫人来此到此地寻访名医,幸得恩人出手救治,我夫人得以延长了五年寿命,当初恩人分文不取,只要我承诺欠下一笔债,须得在此守住树下之物,等候有缘人前来取走。” 赵佑眨眼笑道:“他又没说时限,你这都等了十六年了,万一我们十年后才来,那你不是要再等十年?” 老者道:“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别说是十年,就是等上一辈子又有何妨?” 赵佑听得肃然起敬,朝他深深一躬道:“袁老爹有情有义,着实让晚辈敬佩!” 老者还了一礼,又叹道:“可惜我膝下无有子孙,这些年来也生怕自己身子不济,正寻思要觅得一名诚实守信的后生,帮我继续守候……如今几位来得正好,我也功成身退,浪迹江湖去也!诸位请自便!” 说罢将铁盒往李一舟手上随意一放,竟是毫不留恋这已经居住了十余年的房舍,与赖以谋生的草鞋活计,转身出门,扬长而去,瞬间再无踪影。 九日皇帝_978 “这袁老爹当年恐怕也是个人物!”陈奕诚轻叹一声,目光投向李一舟手中的铁盒,铁盒上一把漆黑大锁,扣得坚实严密,不由道:“这帮主做事情真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赵佑早已看得分明,心念一动,从腰间摸出那把钥匙递去:“用这个试试?” 李一舟将铁盒放在地上,插钥入锁,小心一扭,陈奕诚则是侧身挡在赵佑身前,神情警惕,防止万一。 只听得啪嗒一声,大锁应声落下,李一舟趁势揭开盒盖,见盒里还覆着块黄绢,随手扯去,白光闪耀,几人一瞥之下,待看清那盒底之物,先是一怔,继而异口同声低呼! 盒盖打开,黄绢揭去,三人都是膛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自己的声音。 “这个……看起来像不像……传说中的……鸾凤玉钥?!” 赵佑直觉抓住身边一只手臂,用力一掐,顿时惨叫声响起:“哎哟,疼啊!” “知道疼就好!我们不是做梦!”他欣喜松手,也不顾李一舟哀怨的眼神,捧起地上的铁盒,细细端详,但见那盒内的玉钥通体一色,雪莹生光,上方雕刻成凤凰相对腾云飞翔的图纹,下方则是直削到底,细薄成片,形如钥匙一般。 这,真是号称梅花国皇室之珍的鸾凤玉钥? 答案,值得商榷。 “应该不是吧。”陈奕诚没那两位那般激动流涕,看了看盒中的玉钥,忽然起向往外走:“那袁老爹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他,问个明白!” 赵佑也没拦他,盯着那玉钥看了又看,在赵氏王国也见多了珠宝玉器,这玉钥成色纯粹,晶光如脂,其雕刻手法也十分精美细致,显然不是凡品,只是没听说过原物形状特征,一时也不能确认。 没过一会陈奕诚折返回来,摇头道:“看那袁老爹方才挥锄的姿势力道,也是个练家子的,只一会功夫人就没影了,我一直追了两条街,连片衣角都没见着。” 李一舟闻言叹道:“追上了估计也没用,他也就是行使守护之职,并不清楚这铁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陈奕诚皱眉道:“倒是奇怪了,那帮主只是梅花国公主的义父,一介平民百姓,怎么会有梅花国皇室之物?” 赵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好将玉钥用那块黄绢包起收好,站起身来:“要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鸾凤玉钥,倒也简单,按照那黑龙帮主说的,进宫议亲去。” 商议一阵,当下将树下土坑复原,锄头归位,回房见得一屋子草鞋半成品,想起那潇洒而去的编鞋老人,不免又是一番喟叹唏嘘,三人漫步出了门,由陈奕诚陪着赵佑先回客栈休息,李一舟则是带着赵氏王国皇帝赵文博御赐的符信,去往官衙报务,将一大车礼物一并奉上。 次日一大早,赵佑刚洗漱完毕,就听见外间人声喧闹,脚步声声,似有大群人涌进客栈,有人在楼下高声道:“我等奉国主之命,前来迎接太子殿下进宫!” 赵佑知是梅花国官员来客栈迎人,倒也不觉意外,当即唤了陈李二人,稍作整理即是步下楼去。 客栈的厅堂里早已是站满了身着官服的各阶官员,整个梅花国谁人不知小公主乐蒂乃是国主的掌上明珠心头肉,今日才知未来驸马爷竟然悄声无息莅临沁城,就宿在众人眼皮之下,一个个都慌了神,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好生巴结,一见三人下楼,皆是满面堆笑迎上来,客栈掌柜小二与住店客人没想到竟能亲见国主贵客,更是睁大了眼,远远观望,欣喜不已。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不要介意!”为首一名中年太监上前恭敬行礼,将身后人等的官职姓名向他一一介绍。 赵佑暗地记下,随意寒暄几句,招呼了随行人等,在众人簇拥下出了店门,见外边车辆坐骑早已预备妥当,马车宽敞华丽,坐骑高大神骏,对自己一行倒是给足了面子,不由微微含笑,一步跨坐上去。 当下骑兵引路,车马跟随其后,浩浩荡荡朝沁城王宫而去。 行进一阵,迎面尘头大起,数百名骑兵列队驰来,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天佑梅花四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梅花国的标记——虬龙飞腾,骑兵身披锦衣,四胃胄鲜明,兵器擦得闪亮,前面二十人手执仪仗,为首一名华服男子身骑白马,玉冠锦带,面目英俊,五官与乐中天倒有几分相似。 陈奕诚看那人年纪在二十上下,低声道:“这是梅花国二王子,乐麟。” 赵佑点点头,见前面官员已经下马让在道旁,唯有马车继续行驶,片刻间双方驰近,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乐麟策马迎面奔来,与马车平行并骑。 九日皇帝_979 在铁甲卫士前后拥卫之下,车队徐缓前行,大旗所到之处,路旁众百姓大声欢呼:“二王子千岁!” 乐麟放慢骑速,朝百姓挥手作答。 过得几条街道,眼前现出笔直一条青石大路,大路尽头耸立着无数黄瓦宫殿,阳光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光彩夺目,车队来到一座汉白玉雕成的牌坊之前,众人一齐下马,由那二王子乐麟带引走过牌坊,迎面便是一座高大的殿堂,横匾上书“万圣殿”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殿前早有一群人躬身守候。 一路行来,乐麟与赵佑有说有笑,心里对这准妹夫倒也满意,有心结交,此时亲自带路,穿通道,过长廊,一直带到一处水榭花厅之外,余下人等则是带去别处休息。 有太监高声报道:“赵氏王国皇太子殿下到!” 门帘一开,笑声传了出来:“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前几天蒂儿两袖清风在念叨殿下,这不,今日就贵客临门了!” 屋内正中坐着一人,头戴金冠,身着赤色长袍,浓眉短须,相貌威严,肃有王者之气,正是梅花国主乐中天,在他右首立着一名紫衣青年,面容五官跟乐麟相近,年岁却略大一些,应该是梅花国大王子乐墨。 墙角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正是此前送进宫来的大车礼物。 九日皇帝 正文-第三百五十八章情书 赵佑满面笑容,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赵佑见过国主!”细看乐中天的魁梧身形,确与那黑龙帮主相差甚远,自己竟然想岔,不觉暗道惭愧。 “免礼,这里都不是外人,无须客气。”乐中天笑眯眯朝他上下打量,牵他入座,啧啧赞道:“上回在帝都殿下还只是三皇子,现在就已晋升储君之位,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家蒂儿果然眼光独到,墨儿,麟儿,你们也要向殿下好好学习!” 乐氏兄弟笑着称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加亲切欢喜。 赵佑听他口气,三句两句不离那宝贝女儿,当真是疼到骨子里了,不由笑道:“国主过奖了!” 乐中天对这少年太子越看越是满意,呵呵笑道:“怎么还叫国主,该换称呼了吧?” “是啊,是啊,殿下别不好意思!父皇早就等着这一天呢!” “对了殿下,下月初十便是我梅花国自古流传的宝珠节,正是黄道吉日,要不就在沁城成亲罢,早点将我们那宝贝妹子娶过门去,省得她成天哭哭啼啼找她嫂子诉苦!” “哈哈哈,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小丫头,转眼就要嫁人了!为父还真是舍不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皇也别难过,还有我们俩在你身边啊!” 听得这父子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说个不停,马不得明日就举行婚礼,生下孩儿,赵佑不由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赵佑此来沁城,实是有事要与国主商量。” 乐中天正说得兴起,只当是要商议两国联姻细节,拍着胸膛道:“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乐中天能办到的,全不在话下!” 赵佑讪讪笑道:“那个,公主美貌尊贵,赵佑声名狼藉,实在高攀不起……” 啪的一声巨响,乐中天一掌拍在案上,冷下脸来:“你说什么!你要反悔退亲?”声响太大,吓得那屋内服侍的太监一动不动,面如土色,外间也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嚷。 “国主息怒,这前因后果,请听我解释——”赵佑陪笑道:“赵佑此番原本是奉我父皇之命前来与国主商议婚事,不想路上意外遇见公主的义父,赵佑不才,没被他老人家看上,断然拒绝了这桩婚事。赵佑不敢隐瞒,如实禀报,还请国主另觅佳婿。”他察言观色,索性将一切都推到那黑龙帮帮主身上,自己则是撇清干系,置身事外,说完还长长叹了一口气,暂时未提李一舟的名字,省得那毒舌男天天在耳边聒噪唠叨,不得清净。 乐中天双眼眯起:“蒂儿的义父?” 乐墨凑近上去,提醒道:“父皇忘了么,蒂儿在江湖上让下的义父,每年都来沁城给她过生辰的,一来就带大堆礼物的那个。” 乐中天点头道:“我没忘,只是这人每回前来都是神出鬼没的,只把蒂儿唤去别处碰面,从不进宫,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蒂儿也从来不说,不知殿下是在哪里碰上他?为何会与之交恶?这其中比有什么误会,殿下不需放在心上。” 九日皇帝_980 赵佑听他这一番话,对那黑龙帮主竟是一无所知,亲爹义父之间却是这样一种关系,倒是怪了,那帮主凭什么如此倨傲自持,不可一世?还有,其退亲之言到底能不能作数? 越想越是不妙,不免一阵心虚,干笑两声道:“芷水中游南越与梅花国交汇地界有个黑龙滩,滩上有个黑龙帮,国主知不知道?” 乐中天微微颔首道:“这是十余年前就有的,更靠近南越地段,既然秦皇帝有心庇护,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有它去了……” 乐麟在旁插话道:“这半年多来,该帮实力大增,愈发猖獗了。” 乐中天面色一凛,朝他望过去:“怎么,出什么问题了?” 赵佑叹道:“公主的义父,正是这黑龙帮的帮主。”说罢将自己一行如何与那帮主相遇,又如何结识,以及在帮中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待说到那帮主的择婿标准,又忍不住在原话的基础上添油加醋,娓娓道来。 没说几句,就见乐中天面色渐变,胸口起伏不定,等到一番话说完,他已是控制不住,惊跳起来抓住他的胳膊道:“快说,那帮主长何模样?姓甚名谁?” 赵佑吃痛,错愕道:“国主……” 乐墨与乐麟同时上来,一左三中挽住乐中天的手臂:“父王,你怎么了?” 乐中天松开少许,却仍是难抑激动,那眼里的光芒像是暗夜里的星火,只微微喘息道:“你告诉我,说啊,快说啊!” 赵佑摇头道:“他一直头戴斗笠,以黑纱覆面,每回说话都隐在竹帘后,我确实不知他长什么样子,而他的姓名也是无人提及,无从得知。” 乐中天吁了口气,又道:“你方才说,那帮主医术高明,对南越皇帝曾有救命之恩?” 赵佑也不瞒他,将自己所知情形一一告知:“不错,他能一眼认出那南越四王子秦冲,两人说笑熟稔,想必他与秦家素有往来,关系甚好。”这话全然不理秦冲当日那过门难入的说辞,言下之意暗指秦家与这黑帮头子交往过密,正好这黑帮地跨两国,位置微妙……至于这其中关系乐中天会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医术高明……黑纱覆面……难道是……是”乐中天喃喃低语,双手撑在御案上,手指关节发白,脸色已不能用激动来形容,简直就是震撼!侧过头来,他目光如电,直射赵佑:“他还说什么?” 这是啥表情,与他之前设想差得天远地远,难不成说错了话,搞砸了?吞了吞口水,他镇定道:“他说,国主看了这封信,就会答应。” “什么信?快拿出来!”乐中天急道。 赵佑从袖中掏出那封信函,乐墨则伸手来取,却被他一把拉开,自己夺过信来。 一见那信封上的几个大字,乐中天面容怔了下,即是喉头怪异发出声响:“啊?哈!” 赵佑不明所以,只道是他被那直呼姓名的大不敬行径气得不行,不由低道:“国主?” 乐中天恍若未闻,捏信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半晌才撕开信封,从中抖出一页信纸过来。 赵佑眼尖,一眼看清那上面白纸黑字:“我儿不嫁赵佑,只嫁李一舟,天作之合,玉钥为证!” “玉钥?”乐中天低喃着,手指抚上信纸的字迹,眼眶一红,含泪笑道:“哈哈哈,你终于肯理我了,你要回来了,是不是?”不知想到什么,忽又握拳恨声道:“这该死的秦远山,老匹夫,隐瞒消息,布下谣言,竟将我骗得这样苦!我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赵佑见得他又哭又笑又怒又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国君风采,正犹豫后退,忽被他猛地抓住手腕,厉声道:“她给了你玉钥?在哪里?” “父皇!”见他状若癫狂,乐墨与乐麟同时扑上来,生怕得罪了这赵氏王国皇太子。 乐中天肩头耸动,振臂一挥,便将两人甩开,抢在赵佑面前:“玉钥在哪里?她说的那玉钥在哪里?” 赵佑心头一动,将那黄娟包裹的玉钥掏出来,递了过去:“是不是这个?”末了又补上一句:“帮主说了,这是公主的嫁妆。” 九日皇帝_981 乐中天颤抖着双手接过,几下扯开覆盖的绢布,美玉呈现,顿放光华。 “啊……鸾凤玉钥!”乐氏兄弟齐声惊呼。 果真是鸾凤玉钥! 赵佑又惊又喜,既然两位梅花国王子都是脱口而出,那这鸾凤玉钥绝对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 乐中天捧着那玉钥,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清醒:“她将玉钥交给殿下时都说了什么,请殿下如实相告。” 赵佑摇头道:“这玉钥不是帮主给的,他就给了这封信,还有个锦囊,叫我们去城东一条巷子,这玉钥就是埋在巷中的一棵树下,据说已有十六年之久。”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玉钥早被她带走,不想竟从未离开过沁城,唉,她就是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教人猜测,以此为乐!”乐中天听得转悲为喜,眉开眼笑,瞧着那信纸又道:“这信中所说的李一舟是谁?” “李一舟啊,他是……”没想到那帮主写信这般直白明了,赵佑叫苦不迭,只作暗叹一声,真怪不了他啊,此乃虐缘天定,世事难料:“他是跟我一道来的朋友。”毒舌男啊毒舌男,你就自求多福吧! “好极,他现时也在宫中么,带来给我看看!” 一声令下,那太监赶紧出门,高声唱道:“国主有旨,传李一舟前来见驾!” 过不多时,李一舟由人引领匆匆进来,狠狠剜了他一眼,躬身行礼:“李一舟见过国主。”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代皇后 赵佑暗地苦笑,看吧,肯定以为是他捣鬼,心里保准恨上了! 乐中天哈哈大笑,走去扶住,径直将玉钥塞进他手里:“好小子,既然她选了你,那好,我就把蒂儿的终身交付给你了,我这宝贝女儿,你可要好好爱护,不得辜负!” 李一舟瞪大眼,嚅嗫道:“国主,这……” 乐中天撇嘴道:“还叫什么国主,直接叫爹!” 赵佑听得傻了眼,不会吧,这可是皇室公主的终身大事啊,对方身形相貌全都不看不理,家世官职一概不闻不问,这就定下了? “我……不……”李一舟惊愕莫名,看了看赵佑,又看了看掌中玉钥,拒绝的话噎在喉咙,半天吐不出来。 他顾虑重重说不出口,门外却有一道身影旋风般冲进来,满含哭音,替他作答—— “要我嫁给他,除非我死!” “公主,公主!”房内太监宫女齐齐行礼。 来人淡粉襦裙,环佩叮当,娇美的小脸泪水涟涟,正是乐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乐蒂。 此时她正待在乐中天怀中,低低啜泣:“我不信,义父他这样疼我,我不信他会把我随便许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说着侧目瞥了赵佑一眼,见得那少年太子蹙眉不悦的神情,更觉委屈,忽然手腕抬起,指着李一舟娇斥道:“来人,把这个丑八怪给我赶出去!” “你才是丑八怪呢!”李一舟没好气低声回了句,原本对这娇蛮公主就没好感,这会看着那哭得稀里哗啦的泪脸就更觉生厌,当着众人也不好发作,更何况手里还捧着那枚鸾凤玉钥,想起某人期冀的目光,只觉得重逾千斤,不能动弹。 没想到这公主竟听清了他的低语,气得手指颤动,全身发抖:“你……你这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对本公主出言不敬!你给我滚出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只许你骂人,就不准我回应?”李一舟轻哼一声,眼光突然定在她抬起的手腕上,见得那里一圈碧色晶莹,冷笑道:“要我走可以,你把玉镯还我,我立马就走。” 九日皇帝_982 乐蒂面上一红,心道父兄还不知自己与这太子殿下私定终身之事,赶紧放下衣袖掩住那只玉镯,朝李一舟怒道:“你胡说什么,这玉镯乃是……” “好了,你们就一人少说一句吧!”赵佑适时上前,打断两人的争执,再闹下去,以李一舟那张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听得心上人发话,乐蒂乖乖住了口,乐中天也过来打圆场:“为父正与殿下商议大事,蒂儿你怎么过来了?真是胡闹,快回你寝宫歇着去!”说话间目光扫过在旁的乐氏兄弟,乐麟首先会意过来,去拉乐蒂的手,乐墨则是挥手屏退闲杂人等。 “蒂儿,过来,大哥二哥送你回寝宫去。” “不,我不回寝宫!”乐蒂泪光闪闪朝赵佑投去一瞥,哽咽道:“父皇你别瞒我了,我都听说了,殿下毁约退亲,你便要把我嫁给这个丑……”被李一舟冷眼一瞪,含泪改口:“这个无名小子,父皇,你早说过,女儿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想嫁谁就嫁谁,现在却怎么出尔反尔?” 乐中天被她问得愣了一愣,长叹一口气道:“没错,以往为父疼你怜你,自然是顺着你的心意来,可是这次不行,你必须嫁,嫁给这个李一舟。” 乐蒂惊讶看着他,显然不能接受这前后迥异的态度,忽然掩面哭道:“父皇这是要逼女儿去死,我这就去内苑,告诉母后去,让她知道父皇口口声声说爱我,如今却是怎么对待我的!”一个转身,就要朝门外奔去。 “站住!”乐中天声音威严,乐氏兄弟赶紧挡在门前:“而今为父也不需再瞒你,内苑卧床养病之人只是个人偶,根本就不是你母后!” “你说什么?”乐蒂彻底呆住了。 乐中天面露颓态,叹息道:“当初你母后生下你不久,就因为一件小事跟为父闹了误会,她性子执拗,听不得解释,一气之下离宫出走。这皇后出走是何等大事,叫本皇如何向国民交代,无奈之下,只好下令一切如常,对外则是宣称皇后身体不适,在内苑养病,避不见人,谁知道这一养,就是整整十六年!” 乐蒂听得连连摇头,低叫道:“我不信,我每天都隔着帘子跟她说话,跪拜请安,父皇和两位哥哥也是时常前入探望,怎么会是个人偶,我唤了十几年的母后怎么会是假的?我不信,父皇你不喜欢太子殿下,不愿意我嫁给他,就故意编这些假话来骗我,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这是真的,蒂儿,父皇说的都是真的!”乐墨沉声道,拉了乐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当年母后离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父皇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又将整个后宫大肆换血,才将事态平息下去,当时我与二弟亲眼目睹,亲耳闻听,父皇当时就嘱咐我们,绝对不予外传,这十六年来我们铭记在心,没有在你面前流露半分。” 乐中天点了点头,目不转瞬凝视着她,仿佛透过那张小脸看到了别的什么,浓眉逐渐舒展,脸上扯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都是为父糊涂,这十六年来千方百计寻找你母后,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跟我们父女俩开了这样大一个玩笑,原来她一直就在你身边,从来都没有真正远离过!唉,为父这猪脑子,竟与她错过了这么多年,真是愚不可及!” 乐蒂听得越发迷糊:“父皇你不是说母后是个人偶么,怎么又在我身边,没有远离?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赵佑在旁听了良久,震惊之余倒是想通了这其中关系,轻笑道:“公主还不明白么,你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义父,就是你的亲生娘亲。”怪不得自己总觉得那帮主阴柔有余,刚健不足,周身布满疑点谜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话说回来,这九霄古琴,鸾凤玉钥,茯苓首乌丸,哪样不是跟王公贵族相关!难怪自己到了黑龙帮,一报出名号,那项老四态度骤变,殷勤邀入,敢情是被当做新姑爷上门以对待呢! 李一舟也是恍然大悟,啊的一声叫出来:“那帮主,竟是梅花国皇后?身怀武功,医术高明,难道……她就是传说中一招败在蓝老爷子手下,从而负气嫁人的女神医,宁若翩?” 他自己也是学医之人,多年前有所耳闻,这位宁家小姐当年自持人美艺高,在中原大地也是风靡一时,只可惜太过心高气傲,竟去发帖挑战德高望重名满天下的神医蓝铁心,被其一招险胜,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无芳踪,如此变故着实教人扼腕叹息,后来传闻是嫁作人妇,相夫教子,却没想到竟是入了梅花国皇宫,当上一代皇后! 听他一说,赵佑也是连连点头:“难怪,我曾听母妃说过,我外公走南闯北行医数十载,最佩服的人却是一名女子,这说的就应当是宁皇后吧!”实在想不到,这宁皇后竟又与自己外公蓝铁心扯上关系,想起在黑龙帮中那帮主提到外公名号时的怪异态度,顿时心有所悟。 以外公豁达淡泊的性情,当年与年轻女子比试,得胜后自然能不予宣扬,连对家人都是隐晦不提,是以知晓之人甚少,就连自己都是一无所知,猜不出这帮主的身份背景,也是情有可原。 乐蒂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倒退一步,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你说的是真的?我义父……就是我母后,我的亲娘?” 没等赵佑开口,乐中天已是沉声道:“是真的,蒂儿,你母后爱你如命,自然舍不得你,想必她出走之后又心生懊悔,于是折返回来找你。你以前不是说与你义父是在庙会偶遇,一见如故,从此每年都来沁城看你吗,这定是你母后为了与你亲近,处处讨好于你,顺着你的心意罢了!” 乐墨也在旁边插话道:“没错,我从小就记得,母后当年生下你,天天都抱在怀里,给你做玩具,唱歌谣,喜爱到不行,为此我和二弟还不满哭闹,暗地嫉恨你呢!” “为何他年年见我,给我送礼物,陪我过生辰,就是不与我说明真相?”乐蒂哭道。 乐中天长叹一声道:“都是为父的错,为父对不起你们母女,害得你们骨肉分离十六年,你母后又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还念着为父的过失,即使跟你见面也不愿相认,如若不是这回为你选婿,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为父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乐蒂心里信了大半,回想起那人时时流露的温和慈爱,小嘴一扁,泪珠又是滚滚落下:“她说她相貌丑陋,是以终日黑纱覆面,原来竟是怕我看到她的真实面容认出她来,我可怜的娘亲,这些年一个人飘零在外,无依无靠,必是吃了不少苦!” 第三百六十章 拆人姻缘 九日皇帝_983 李一舟最见不得她这凄苦哭泣的模样,跟某人那张明媚自信的俏脸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由哼道:“哪有吃什么苦,宁皇后那黑龙帮主当得好好的,手下管着一大帮人,发号施令,好生威风!” “黑龙帮……大帮子人……”乐中天喃喃念着,低哼一声,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赵佑瞧见他的表情变化,揣其心意,含笑解释道:“国主忘了么,宁皇后在那黑龙帮中一直是以黑纱覆面,训话说事都是隐身帘后,那黑帮帮众对她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根本不知她是何容貌,更不知她是一国皇后!” 乐中天闻言暗喜,对他眼露称许,目光一转,继而望向他身边男子,低沉道:“你叫……李一舟?” “是,国主。”李一舟点头应答。 乐中天嗯了一声,方才乍见信函玉钥,太过震撼激动,此时情绪平静下来,再细看这两人,但见那少年太子相貌俊美,气质超凡,处事圆滑,玲珑剔透,实乃上佳之质;而身旁这位李姓男子,虽也是身姿挺拔,样貌端正,举止姿态却显得很是随意悠闲,首先形象气质就差了一大截,再看那衣着打扮,更觉逊色,一看之下难掩失望,只想到那信函上的字句,强打精神道:“你可愿做我梅花国驸马?” 李一舟手里还攥着那鸾凤玉钥,闻言一僵,不由朝身旁瞟去一眼,见赵佑唇角微抿,眸中明晦不定,一时也难以决断,迟疑道:“我……” 乐蒂脸色大变,冲上去朝他低吼:“你做梦!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说完又转向乐中天道:“父皇,既然义父就是我亲娘,便绝不会逼着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 “不行,你必须嫁。”乐中天声音涩滞,却十分坚定。 乐蒂听得心中冰冷,颤声道:“父皇你说什么?你往日宠我疼我,难道都是假的么?明知我不喜欢这个人,还是要强逼我嫁给他?!” “不是我要你嫁,而是你娘要你嫁。”乐中天握住她的手,眼露恳切,满脸尽是期盼之色:“蒂儿,父皇与你母后分别了十六年,你想不想你母后回来,咱们一家团圆,再不分开?” 乐蒂哽声道:“我当然想啊。” “想你母后回来,那就必须嫁给李一舟。” “为什么?”乐蒂一颗心往下沉。 乐中天道:“李一舟是你母后亲自给你选的夫婿,你大婚之日她必然会回来主持婚礼,父皇也好籍此机会与她澄清误会,破镜重圆。” “两位哥哥大婚她都没有出现,怎么会单单出席我的婚礼?”乐蒂含泪叫道。 乐中天只是摇头叹息,乐墨清清嗓子,代其答道:“因为我们三人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与你二哥的娘亲早在二十年前就过世了,母后是父皇的第二任妻子,不过她待我兄弟也是很好的。” 等他说完,乐中天立时接上:“这十五年来为父动用了各方势力寻找,但你母后本领高强,人脉极广,如果不是她自愿出现,这辈子休想让她再踏入这皇宫一步。你可明白为父的苦衷?蒂儿,这些年为父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母后,盼她回来,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乐蒂听得默然流泪,一边是为情所困威严不再的父皇,一边是芳心暗许魂牵梦萦的心上人,盼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好不容易盼得他亲临沁城,到最后,什么鸳鸯比翼,什么白头偕老,一切霎时间化为云烟。 再看看面前神情清淡的灰衣男子,那个叫做李一舟的所谓驸马人选,与自己心上人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但觉心灰意冷,双足一点,掩面向外疾奔而去。 “蒂儿!”乐中天放声叫道。 “公主!”赵佑也跟着唤了一声。 乐蒂脚下一顿,回眸望他,一双眼里满蕴珠泪,赵佑被她幽怨的眼神惊得心头一跳,讪笑道:“你先别跑,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那个,其实你母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乐蒂哇的一声哭出来:“赵佑,负心薄幸的臭小子,我恨死你了!”脚步不停,转眼奔出房门,消失无踪。 赵佑苦笑两声,眼见乐氏兄弟已经爱妹心切追了出去,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望向乐中天,正待说话,却听得对方先行开口,沉声质问:“殿下心里怕是根本没看上蒂儿,才会顺水推舟,一口答应我皇后的提议,是不是?” 这个老狐狸,并不如表面那般感情用事,还是有些眼光! 九日皇帝_984 赵佑打了哈哈,干笑两声道:“国主怎么这样说。” 乐中天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朕没看出来,当初在帝都议亲的时候,你父皇单是答应结盟,对这亲事就回应得很是忸怩,不甚情愿,说什么小儿女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哼哼,你倒好,不知给皇后灌下什么迷魂汤,居然教她不顾蒂儿意愿,断然另配婚事!” “国主此言差矣。”赵佑叹息一声,故作惋惜道:“只能说,国主你太不了解皇后的心思,所以才有今日的被动局面。” 乐中天目光一凛,厉声道:“此话怎讲?她还对你说什么了?” 赵佑摇头道:“皇后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不过我听你们的话,这前因后果,倒是能够猜个大概。” 乐中天张了张嘴,哼道:“你知道什么!” 赵佑笑道:“也没什么,国主与皇后这番聚散离合,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为个妒字。” 他也是从那宁皇后关于选婿的三个提问,再加上此前乐中天与李一舟的说辞,慢慢揣摩出来,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宁皇后,那便是眼高过顶,心如针尖。 瞧着乐中天一阵红一阵青的脸色,笑了笑又道:“其实也没什么,男人嘛,谁不有个三妻四妾,红颜知己,更何况国主乃是一国之君,宁皇后的度量也实在忒小了些。” “错了!”乐中天急促道:“我答应过若翩,余生只爱她一人,便绝对没有想过与别的女子再生纠葛,都怪秦远山那个老匹夫,一直对若翩暗地仰慕,嫉妒我夫妻情深,非给本王送来名美艳舞姬……” 赵佑心有所悟:“你收了?” 乐中天连连摆手:“我哪里敢,我不过就是见她身段好,多看了一眼,又随口赞了一句,谁知道若翩竟气得撇下初生婴孩,离宫出走!” 赵佑听得撇嘴,毫不客气道:“这就是国主你的不是了,女子生养孩儿,自然身形臃肿,你倒好,什么不说,偏生要去赞美别人的身段,她觉得你嫌弃她,不生气才怪呢。” 乐中天满脸懊恼道:“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我怎想得到那么多,后来我找不到她,还和秦远山狠狠闹了一架,从此一刀两断!”不知想到什么,面露得色:“那年南越与赵氏王国交战,这老不死的还好意思找我借兵援助,哼,他也不想想,当初做了些什么破事,我对他恨之入骨,怎么会帮他?!” 赵佑暗地好笑,这对夫妻半斤八两,真是登对,直接导致南越与梅花国关系交恶,倒令得赵氏王国从中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乐中天又叹一声,瞥他一眼,忽然转了话题道:“殿下执意退亲不是不行,两国强强联手缔约结盟也不是不可,不过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佑挑眉:“什么条件?” “素闻殿下聪明过人,口才出众,这桩事情对殿下而言就是小菜一碟——”乐中天眼放光芒,开怀而笑:“请殿下,再去黑龙帮,劝服皇后回宫。” 老狐狸,难怪答应得这般爽快,原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赵佑暗骂一句,嘴里却是笑道:“国主过奖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如若国主亲自去迎,才显得更有诚意,宁皇后也更容易回心转意。” 乐中天苦笑一声道:“你以为本王不想么,这十五年来我千方百计找她,好几次都找到她的藏身之地了,没想到最后一刻还是打草惊蛇,被她躲了过去……”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眼露恨色,愤然道:“秦远山那厮真是个小人,这些年明明知道她身在何处,常来常往,却一直隐瞒消息,不与我透露半分,哼,似这等拆人姻缘的恶事,他也做得出来!” “嗯,秦皇帝明知国主爱妻心切,饱受煎熬,却故意知情不报,在这件事上,委实做得不太地道。”赵佑点头附和,寻思这秦远山当年兵临城下求援无果,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恶气,那是巴不得看乐中天的笑话,会跟他通风报信才怪了! 如此正好,这南越与梅花国矛盾闹得越大,赵氏王国便越是得利,此时不挑拨离间,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第三百六十一章 隐情 乐中天咬牙切齿,又恨恨咒骂了几句,才涩然道:“皇后一见我就躲,根本不与本王解释的机会,此次如若不是事关蒂儿终身大事,她也决计不会托殿下带信回来,所以我才想请殿下帮忙——” 赵佑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帮忙也不是不可,但是国主总要跟我讲实话,现是公主没在,一舟也不是外人,大家都是男子,没什么不好说的。”一句话就气得离宫出走,终生不见,若非这皇后太不懂事,便是乐中天没说实话,两人之间还另有隐情。 九日皇帝_985 乐中天脸上青红不定,半晌才长声一叹道:“此是朕的终身憾事,每每想起都觉悔痛不已,人生际遇无常,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赵佑冷不防他会讲出这样一番感慨来,知道后面有戏,跟李一舟使个眼色,饶有兴趣听他说下去。 “我的前一任皇后是我远门表亲,自小相识,感情也还过得去,无奈皇后身体赢弱,诞下两名皇儿之后就因病过世,记得那年清明,我带了墨儿去皇陵拜祭,正巧遇到上山采药的若翩,一时惊为天人,我邀她来山下行宫做客,她想了想,居然答应了,在行宫住了两月,她就答应了我的求婚,成为我的新皇后。后来她跟我说,当时与人比试输了,心情十分不好,也觉得此前的生活很是无趣,这才匆忙出嫁,只盼余生再无争斗,安祥度日。我为了讨得她的欢心,不仅立她为后,还为她遣散了后宫,独宠她一人,如今回想起来,我对她一见钟情,倾心爱慕,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其实真是心甘情愿,没有半分不快。”乐中天忆起往事,不由得脸露笑容,那笑容甜蜜愉悦之极,令在场之人也是深刻感受到他心中的快活。 笑着笑着,乐中天的笑容忽然凝固,神情变得哀切,眼眶却也慢慢红了,赵佑看得真切,忍住八卦心态,轻声道:“我方才也就是开开玩笑,那些陈年旧事,国主要是觉得不愿讲,那就算了。” 乐中天闭了闭眼,没将他的善解人意当回事,只慢慢道:“她诞下蒂儿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我当时国事缠身,也疏于安抚慰籍,适逢我生辰之际,南越送来大批贺礼,其中还包括一名美艳的舞姬,我当时被皇弟多灌了两杯酒,脑子不太清楚,听他夸赞那舞姬身段曼妙,也跟着随口赞了几句,没想到被身后总管听到,以为我对那舞姬动了心思,就自作主张将那女子送到我寝宫,当晚我酒醉回去,竟撞见那女子在寝宫里翩翩起舞,忽然一个旋转就转到我跟前,我乍见一道人影过来,恍惚间本能伸手抓住其手臂,那女子顺势投怀送抱,跳舞之人身姿轻盈,实在难以想象,我一个不察,就被她搂住颈项窜到身上,双腿盘上我的腰……”他有求于人,便毫不隐瞒避讳,将当年憾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赵佑听得心头一荡,暗道这动作真是火辣十足,暧昧之极,世间哪个男子抵挡得住?不知为何,脑子里忽而闪过一缕片段,游船上,厢房中,年轻的躯体赤裎交缠,激情四溢…… 摇了摇头,生生甩去那诡异的绮思,当真是色魔入脑了么,大家只一句话,就立时想入非非,满脑子情色画面,还轻车熟路进入角色,外公的清心咒都白听了! 李一舟也是听得俊脸微红,几次三番想要打断,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开口,只得偷偷瞪向赵佑,希望他能够稍有自觉,出言阻止,哪知对方丝毫不觉,对这些君王情事却听得双眸生光,津津有味。 乐中天话音微顿,却是自嘲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如此温香软玉在怀,但凡是个男人都抗拒不了,我当时又是喝了酒,更容易失控坏事,是不是?” 赵佑呵呵干笑两声道:“此乃人之常情,国主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乐中天淡淡看他一眼:“我在迎娶若翩的时候对她发过誓,这辈子再不会有别的女人,她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的,我爱她如命,便绝不可能有所违背。” 哦,没吃啊? 赵佑撇下嘴,见他神情凝重,猜想此后必是高潮情节,于是竖起耳朵,用心倾听。 “我猝不及防被她缠住,又是这般姿态,确实不易摆脱,必须下重手才行,但顾忌到她的身份,与南越皇帝的交情,又有些犹豫,哪知这一念之差,她竟然得寸进尺,朝我脸上啪嗒亲了一口,还吃吃笑着媚声媚气说话,我恼怒之余哪里听清她说些什么,正待将她一掌打飞,忽然听得宫柱后方传出声响,有婴孩的声音哇的哭起来,旁边又有小孩逗哄之声,我大惊失色,酒也醒了大半,当即将她重重掼在地上,大步奔去查看,却不想竟是蒂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旁边是麟儿在努力将她抱起,一见我过来,麟儿唤了声父皇,满含委屈,神情惶急,也是扁嘴哭起来。 李一舟听到这里,低笑调侃一句:“原来是一双儿女坏了父亲的好事……” 赵佑心头有丝了悟,不满扫他一眼,继而面朝乐中天,脸上现出同情之色,叹息道:“国主……”一声过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怎么安慰。 乐中天满目悔痛,眼中幽暗如墨,良久才缓缓摆手,表示自己无恙:“我当时却没殿下反应得快,看到麟儿抱着蒂儿在哭,还道是哪个宫女带着他们来找我,撞见方才一幕吓得自顾自跑了,我气得大声叫人,没想到整座宫殿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一路见得有宫人穴道被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我又惊又疑,怕是宫中有强敌入侵,赶紧一手抱起蒂儿,一手牵起麟儿,跌跌撞撞朝若翩的寝宫奔去,路上麟儿哭着叫母后母后,我初只当他是担心若翩,根本没想其他。” 见他说着说着又停下来,片刻无语,李一舟忍不住道:“那后来呢?那强敌是谁?是不是秦远山?” 赵佑气得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你笨啊,好端端的哪有什么强敌,也不好生想想,都是深夜了,哪个宫女还敢把王子公主带出来到处乱走!” 李一舟被他敲得有些发蒙,揉着额头嚅嗫道:“不是宫女,那是谁?难不成是总,是皇后……”忽然面色一僵,唇角扯动:“是……皇后?” 赵佑苦笑了下,如若他的猜想是事实,当年发生的事,真是个阴差阳错的悲剧,那舞姬被国主夜晚单独召见,心里自认为可以攀上高枝,也是必然使出浑身解数牢牢抓住,是以热情如火,风情尽现,乐中天醉酒之后神经放松,一惊一乍间又顾虑重重,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两人身躯交缠密不可分的情景,又正好被携子抱女前来探视的皇后看见! 这样的亲热法,自己单是听听都觉得热血上涌,身为现场的宁皇后亲眼目睹,她会怎么想?自然是哀伤欲绝,失魂落魄,执意要远离这伤心之地。 她临走之前的一些反常举动被乐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无奈年纪太小,又无法言说清楚,只能嘴里唤着父皇母后,不住哭泣,偏生乐中天见得儿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否则当场一声高呼,将还没走远的皇后唤回来,细细解释,寻求谅解,又哪有后来的事。 这原本可以不发生,或者说可以中途避免,但是由于人心猜疑,机缘巧合,一系列事情交集在一起,导致后来糟糕透顶的局面! 赵佑轻叹一声,倒是有些理解那宁皇后的举动,她当时初育女儿,情绪难免容易波动抑郁,再加上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一见昔日情深意重的丈夫忽然与别的女子如斯亲热,对她来说,那种自认被辜负被背叛的伤痛,那一刹那的打击与失望,确是心灰意冷,无法言说。 如果她是一名普通妇人,或可当时就现身出来,喝止责问,那么一切误会,也可冰释,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发展,但是她性格高傲,又是皇后之尊,岂会如同泼妇一样随意吵闹?于是一气之下将女儿放在地上,离宫出走,再不回头! 九日皇帝_986 联想到此,不知怎的,自己胸口也是微微疼痛,竟似是亲临其境,感同身受一般。 李一舟瞧见他忽然捂胸,脸色变白,不由得急声低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佑喘息一下,平复心神,朝他轻轻摇头:“我没事。” 这疼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消失无痕,只是奇怪,那种由生到死,再由死而悠醒转,心如刀绞无法忍受的悲痛,他自认从未经历,又怎会如此熟悉? 他俩窃窃私语,乐中天置若罔闻,只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半晌才幽幽道:“当夜我找遍了整个皇宫,再没有找到若翩的踪影,连同我送她的定情之物鸾凤玉钥也一并不见了,据宫女说,她晚上睡不着,又听说我在宴席上喝醉了酒,于是就带了自制的解酒药,抱着蒂儿过来看我,麟儿自幼与她亲近,非要一起跟过来,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哪想到……哪想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红颜白发 后面的故事已经大体了解,见他满是自责悔恨的神情,赵佑长叹一声,安慰道:“当年之事也怪不得谁,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造物弄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国主就不要再自责了。” 乐中天木然点头,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眼光慢慢转过来,待看到李一舟手中鸾凤玉钥,忽然眼眸一亮,目光炯炯道:“这些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寻她,她却对我避之不及,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都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有契机出现!” 赵佑会过意来,知道他所说的契机,就是宁皇后为乐蒂亲选夫婿之事,不由拍手笑道:“是了,这回宁皇后大大方方留下音讯,说不定正是心有悔意,如此看来,此事尚有转圜余地,国主可一定要好生把握,别再让你的皇后跑了!” 乐中天听得一改方才颓态,眼放光彩道:“所有殿下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让我夫妻团圆,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国主太客气,梅花国、赵氏王国一衣带水,世代友好,为国主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只是……”想到那身在黑龙帮的袁承志,不禁暗地一叹,若是再行折返,又将打扰他平静的新生活,这却是自己所不愿,再说,自己也不能保证那性情乖张的宁皇后就会乖乖等在原地。 “只是什么?”乐中天见他面露难色,不由问道。 赵佑摇摇头,若是可以,他还真想帮这个忙,拉拢盟友,积聚实力,为将来大业奠定基础,但想到要再次踏进黑龙帮,又是满心踌躇,犹疑不定。 心思转动,他默了一会,忽然转忧为喜,笑呵呵道:“要想皇后回来,也不是不行,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也不需要前往黑龙帮,只需留在沁城稍作安排,皇后就会自动回来。不过国主须得对我言听计从,我怎么说,国主就怎么做,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乐中天闻言大喜过望,当即表态:“一切由殿下做主,我只管服从,绝不插手。” 赵佑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令其附耳过来,嘀咕一阵,乐中天先是一惊,继而迟疑:“真要这样?” “对,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了,国主难道不想知道,这些年来皇后对国主又是怎样的心思,是爱恨交织,还是无动于衷……”赵佑见他眸光闪烁,显然内心已被触动,索性再加一把火,加点催化剂,“那日我在黑龙帮,无意间恍见宁皇后鬓边好似有缕白发,唉,可怜未老头先白,国主与皇后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耽误下去?男儿的颜面与一生幸福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乐中天又痛又悔,立时下了决心:“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当下也不理一旁的李一舟,直接将其视作无形,两人又凑拢嘀咕一阵,这才眉开眼笑,就此作罢。 从房中出来,赵佑笑吟吟走在前面,李一舟满面疑惑跟在后边,由一名太监引路去往贵宾别院,与陈奕诚汇合。 陈奕诚早已等得不耐,一见两人过来,顿时一跃而起:“怎么说了这样久?” 赵佑笑了笑,与太监还礼道别,待到人影远去,房门关上,这才坐下来:“久一点算什么,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陈奕诚看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含笑道:“瞧你这贼兮兮的样子,与乐国主说好了?” 赵佑嗯了一声,谦虚道:“说倒是说好了,但也要看事情的进展,是否与我想象的一致。”微顿一步,见李一舟一直默然皱眉,好笑道:“你哪里没想通,别跟个闷葫芦似的,有话就问,有屁就放!” “你要注意一下形象啊,这般粗鲁!”陈奕诚轻笑一句。 李一舟对类似的言语已经听惯不惊,并不在意,抓了抓脑袋问道:“那黑龙帮主不是成天戴个斗笠,蒙个黑纱吗,你真看见她长白头发啦?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九日皇帝_987 赵佑哈哈大笑:“说你笨你还不认,那是我诓那乐老头的,你都信啊!” “啊?”李一舟哭笑不得。 赵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言不惭道:“跟爷学着点,威武在次,攻心为上。” 李一舟扁嘴,想想又问:“那你和乐国主又嘀咕了些什么?” 赵佑眨巴着眼睛,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你也别多问,耐心点,估计再过几日便会世人皆知。”看着到手的鸾凤玉钥,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笑得愈发灿烂。 李一舟与陈奕诚对视一眼,很是无语,世人皆知,那还叫天机吗? 傍晚下了一阵雨,暑热大大消退,夜里一行人在别院倒也睡得安稳,只是到了半夜,远远地,传来些许嘈杂声。 “殿下醒了么,可有听到声响?”房门被人轻叩,是陈奕诚的声音。 赵佑揉了揉眼,撇嘴应道:“没事,好像是几个宫女掐架拌嘴,人家宫里的事不用理会,你去睡吧。”这乐老头,怕是被自己撩拨那几句弄得心神难定,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距离太远,任陈奕诚武功再高也听不太清,见他丝毫不在意,只得退回房去,进门时又忍不住声响来处望得一望,正是皇宫的中心位置,君王寝宫所在地。 次日一早用了早膳,正说出去走走,外间有人来报,说是二王子乐麟登门来访。 这梅花国二王子年方二十,长得倒是面白唇红,相貌俊秀,眼神也是很正,身上并无王族骄纵之气,赵佑对其也是心生好感,基于礼数,大步出门相迎。 “原说今日宫中设宴款待殿下,不想父皇昨夜旧疾发作,无法起身,特命我前来告知殿下,殿下初来乍到,该由我这东道主作陪一道逛逛沁城。”乐麟如是说。 赵佑心如明镜,面上却是立时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国主昨日见面还好好的,怎么就……唉,找太医看了么,不要紧吧?” 乐麟摇头道:“多谢殿下关心,父皇这是老毛病了,太医已经开了方子,王兄在跟前侍候,想来应当无事。” 赵佑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头一回来梅花国,怎么说也得去瞧瞧与赵氏王国迥异的风土人情,于是应道:“那好,我叫上陈将军一起。” 乐麟插话道:“李副将也一同去吧。” 赵佑原是想让李一舟留守宫中看护神剑,顺带也找机会与乐蒂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他如此一说,想想倒也释然,这乐家兄弟看起来对妹子也是疼到心里去的,借此机会与妹夫搞好关系也无可厚非,便按他意思一并叫上了,四人同行出宫。 走在沁城的大街上,乐麟名为陪同赵佑,实际上大半心思都在李一舟身上,拉着他问长问短,事无巨细,巴不得将其身世家人打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见李一舟无可奈何强打精神应对的表情,赵佑心里偷乐,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陈奕诚与他并肩而行,将他一颦一笑看在眼中,不禁失笑:“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舟这些日子已经快被逼疯了,连睡着了做梦都是连声抱怨,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是么?”赵佑不以为然笑道:“我可没逼他,没见他自己捏着那鸾凤玉钥不松手吗,天上掉下个俏公主,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没委屈他半分!” 陈奕诚好笑叹道:“追因溯源,还不是你拿他的玉镯来讨人欢心……” “停!我平日怎么跟你们说的来着,谷子是拿来晒的,被子是拿来盖的,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赵佑小嘴一撇:“再说了,我可记得当时人家公主回敬了只金钗的,他不也揣进怀里,并没说充公什么的,所以这私定终身之事是他俩你情我愿,跟我可没关系。还有,那玉镯一看就是地摊上淘来的便宜货,假玉换真金,这桩买卖他可不亏!” 陈奕诚简直无语:“看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要是被一舟听到,还不给气晕过去,他没当场拒绝这婚事,可谓忍辱负重,用心良苦,还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赵佑也很好奇,这毒舌男最近很安静啊,不气不闹,逆来顺受的,难不成转性了么? 九日皇帝_988 陈奕诚瞅他一眼:“为了……顾全大局。”他又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是了,没理由在他面前过多褒扬别人,所以,一舟啊一舟,自求多福吧。 四人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是晌午,乐麟指着前方一座酒楼道:“我与一舟一见如故,不自觉多聊了几句,现是赶回皇宫用午膳已经来不及,这是沁城最好的酒楼,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将就用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王子客气了,我也想尝尝地道的梅花国美食。” 第三百六十三章 阴谋诡计 乐麟先前与李一舟交谈得了不少讯息,此时又见这赵氏王国太子没有半分架子,不由得心中欢喜,带着人等直往酒楼大门走去。 正巧一群人从门里出来,这一进一出,堪堪打了个照面,只听得有人惊呼:“啊,是你!” 赵佑循声望去,也是微怔一下,笑道:“好巧!” 此时乐麟看清那为首之人,倒不意外,只行礼道:“原来是王叔。” 没错,这从酒楼昂首出门之人,正是梅花国王爷,乐中祁。 乐中祁呵呵一笑,与众人见了礼,然后拍着乐麟的肩膀道:“真是不巧,我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被你父皇急召进宫,商议回乡祭祖之事,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你得好好招呼,这酒钱都算在我王府账上!” 乐麟只道他前次去过赵氏王国,与赵佑相熟,连声应道:“殿下是我梅花国贵宾,侄儿自当省得。” “知道就好,我这就去了,怠慢之处,殿下莫怪!”乐中祁说完,带着随从一阵风似的去了。 乐麟瞧着他的背影有丝诧异,不觉低喃出声:“以往父皇召见,也没见王叔去得这般急……” 赵佑笑呵呵道:“他乡遇债主,哪能不急着溜号!”若非乐中祁那样匆忙退场,他都还一时没想起,在帝都之时为了拿回金印,这梅花国王爷可是亲口答应,如若有天自己来到梅花国,需要帮助,他必定马首是瞻,费心尽力。 嘿嘿,不过是随口之言,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真的来了! 话说这山高水长,坑深路远的,来趟梅花国也不容易,这个天大的人情,还真得好好思量,怎么个用法? 乐麟并不知两人在帝都的一番纠葛,只道是这殿下开个玩笑,也没往心里去,找来小二引路,直入酒楼最好的厢房。 酒席上菜式摆得满满当当,几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乐麟已经把李一舟当成了自家人,不仅相邻而坐,还时不时压低声音说些乐蒂的喜好乐事,直把后者听得呵欠连连,苦不堪言。 赵佑一边由着陈奕诚给他添汤布菜,一边竖着耳朵聆听,不知不觉吃了个半饱,见人家小舅子说得口干舌燥,而这准妹夫一脸清淡,场面有些冷,不由得转了话题,随意问道:“对了,祁王爷先前说什么回乡祭祖?” “殿下有所不知,父皇原本是定在明日返乡,祭祀祖坟宗庙,谁知突然病倒,父皇急召王叔入宫,我想多半是将这差事交与王叔,毕竟父皇身体抱恙,王兄与我须得服侍榻前,也是走不开的。” “原来如此。”赵佑想了想,不经意又问:“梅花国国大地广,除了沁城,我也只知道鱼凫,不知国主老家却在哪里,离沁城远不?” 乐麟摇头道:“倒也不远,车马代步,顶多三天就到。” 赵佑拍手笑道:“那就最好,我这几日就在沁城四处走走,等着王爷回来再聚。” “殿下与王叔交好,着实令人羡慕。” 赵佑听他说得真诚,哈哈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与祁王爷有那么点共同爱好,呵呵,这个登不了大雅之堂,不说也罢!” 那乐中祁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他那点喜好这沁城谁人不知,这乐麟心里自然清楚,陪着笑了一阵,又听得赵佑道:“既然国主抱恙,我们就早早散了罢,接下来二王子也不必作陪,侍奉国主要紧,我带着陈将军在城里到处逛逛就行。” 九日皇帝_989 他猜想这梅花国两位王子就算关系再好,彼此也当存个竞争之心,昨夜动静闹得那么大,想必乐中天病得不轻,做儿子的怎么也该守在病榻前,即使不争皇位,在天下人面前也能讨个孝顺的名声吧。 再者,若是这国主突发疾病之事真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么宫里也是少不得两位王子调动人手,安排事务的,短短几日要想促成大事,可别说,乐墨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乐麟对这位赵氏王国太子的种种劣迹也是略有耳闻,听得这话,便猜想他可能是要去花街青楼之类,自己跟着难免不便,于是爽声应允,没过一会就唤了店家结帐,四人步出酒楼,他一人返回皇宫,而赵佑则是带着两人沿之前的方向信步朝前走。 “这二王子倒是放心,就这样把我们丢在大街上哪?”李一舟左看右看,眼见街巷交错,也不知该往哪儿走,忍不住发句牢骚。 “有赵氏王国第一勇士在,还怕什么?”赵佑瞟他一眼,笑道:“放心啦,我不会把你拉去卖了换钱的。” 李一舟听得扁嘴嘟囔:“早都卖了,当然没法再卖。” 赵佑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忽听得旁边巷子里远远传来一声微响,侧头看去,就见一点青芒朝自己所处方位激射过来! “小心!”陈奕诚,一掌将那物击飞,啪嗒落在地上。 赵佑低头一看,却是一块青色的小木片,也不知是从附近哪座房顶上揭下来的,已经被陈奕诚的掌风打得四分五裂,用这个做暗器,显然没有什么攻击性。 陈奕诚皱了皱眉,朝李一舟使个眼色,两人多年相交,早已养成无言的默契,只在瞬间,李一舟便朝那巷子深处掠了过去。 过了一会,巷子里传来李一舟的冷笑声:“好大的胆子,竟然跟到沁城来了!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等并无恶意,只想见见太子殿下。”那人的声音倒也硬气,不卑不亢。 李一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诡计吗,引我们进这无人的巷子来,必定是早有埋伏!这里是沁城,不是苍岐,还想害人?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太子殿下愿不愿见,不是你说了算,让开。”那人跟他主子一般,说话吐字,气质淡然。 “如果我不让呢?”李一舟的声音愈发清冷。 赵佑早听出是秦冲身边那名黑衣首领,不由微微一惊,这甩不掉的跟屁虫,难道没回南越,又跟着自己来了梅花国帝都? 思忖间脚步不停,朝着巷子走进去,陈奕诚也没阻拦,只一路紧跟,寸步不离。 巷子里门户紧闭,走到尽头却是一处死角,阴凉僻静,李一舟默认独立,在他对面三尺开外,数名黑衣人正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听得脚步声,那黑衣首领转头过来,抱拳道:“太子殿下。” 赵佑点头轻笑:“又见面了,真是阴魂不散哪!说吧,你们找我做甚?” 那黑衣首领也不理会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只叹道:“我等确无恶意,只是想找殿下问问,自那黑龙帮一别,这段时日殿下是否见过我家主子?” 他家主子?秦冲? 赵佑乐呵呵笑道:“怎么,你家主子不见了?” 那黑衣首领面上透出一股子苦意来,回应道:“主子趁我们不备,偷偷跑掉了,我们一直追到沁城,也没追上。” 赵佑眼神一凛:“怎么,怀疑是我私藏了你家主子,找我要人来了?” “在下不敢,殿下莫要误会。”那黑衣首领急道,话音微顿,朝李一舟仇视瞪了一眼,这才低叹道:“主子腿疾未愈,身上又有新伤,我等也是担心主子安危,走投无路才斗胆来找殿下询问,既然殿下不知情,那就算了,告辞!” 九日皇帝_990 说罢一挥手,带着众人跳上墙头,飞驰而去。 陈奕诚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眉头拢起,眼里光芒闪动,斗志犹生。 “那人背上背个大包袱,那是什么?”李一舟忍不住问。 “应当是那名小世子。”陈奕诚淡淡道。 “这秦冲自顾自躲起来,连亲生儿子都丢下不管了,这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谁知道呢,反正谨慎行事,小心为妙。” 听得那两人一问一答,赵佑心里也是存了顶大一个疑问。 ——秦冲,真的失踪了? 夜幕降临,一顶官轿从大道过来,转进旁边街巷,轿夫缓走几步,将轿子停在一座高大的府邸前,门里有管家模样的人迎出来。 “王爷回来了?” 轿子里的人懒懒嗯了一声,刚出轿门,正待踏上石阶,忽闻身后不远处一声笑:“咦,那不是祁王爷吗?陈将军你看着是不?” “好像是呢。”醇厚的男音讶异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乐中祁听得声音暗叫不好,今日怎么这般倒霉,这偌大的沁城,居然又与这赵氏王国太子撞到一起,还是在自己家门口!他却没想到,人家问明王府地址,老早就等在暗处,偶遇嘛,也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缓慢转身,面向黑暗中过来的三人,乐中祁恭敬行礼,笑得有丝僵硬:“原来是太子殿下!” 364 赵佑笑呵呵还礼道:“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王爷,没想到父皇就派我到梅花国来了,天随人愿,心想事成,哈哈哈……” 乐中祁陪笑几声,想着天色已黑,神情还有些迟疑:“殿下可是要回宫,我这就派人……” “这就是王爷的府邸?”赵佑根本不理,径直打断他,对着那院门就是一番赞叹:“看这院门,这石狮,多气派!我在帝都就听说梅花国王爷府富丽华美,如今亲眼得见,真事名不虚传!院门都是如此大气,府中想必更是高雅非凡!”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隐忍低笑,论及厚颜无耻,天底下谁能比得上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迎客进门哪里说得过去,乐中祁只得换上一副殷勤面容,含笑相邀:“我这陋宅能得殿下大驾光临,实乃三生有幸,蓬荜生辉!殿下,请!” 赵佑轻咳两声,打了个哈哈道:“我正想着该回去了,不过既然王爷诚心邀请,我就进去坐会,跟王爷叙旧,丑话先说到前面,今晚怎么都是要回皇宫去的,秉烛夜谈就免了,顶多两三个时辰就走!” 乐中祁点头称是,额上已经溢出一层薄汗,陈奕诚和李一舟安静作陪,乐中祁在旁小心赔笑,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眼见夜色深重,还没摸着点这太子殿下的来意,心底愈发不安起来。 “真无聊。”赵佑终于住了口,伸了个懒腰。 乐中祁精神一振,怕是这位太子爷瞌睡来了,欲要回宫就寝,不由得暗地欢喜,凑近言道:“殿下是不是……” “哎王爷,你府中可有骰子之类,拿出来我们玩玩?要不玩牌九也行!” 乐中祁知道厉害,哪里还敢跟他赌,尤其在自己府中,输了可是不能像在帝都那般赖账,再多都得如数掏出来,眼珠一转,笑道:“哎哟不巧,皇兄派我今日启程返乡祭祖,须得提前斋戒,这赌字那是万万沾不得的!实在对不住殿下了!” 赵佑轻啊一声,表情难掩失望,叹道:“原来是这样,不知王爷老家是何处?” 九日皇帝_991 “新叶。”乐中祁自觉这借口寻得好,颇为得意,却故作遗憾姿态:“距离沁城倒也不远,也就三四天车程吧,不过皇兄要我回乡住段日子,看望下当地亲戚相邻,这一来一去少要大半月才能回来,那时候只怕殿下已经回了帝都……唉,这聚散匆匆,我还真是不舍!” “难得能与王爷如此投缘,可惜啊——”赵佑说着,忽然一拍脑门,高叫:“哈,我怎么忘了这茬事情,甚好甚好!” 抬眸迎上乐中祁不解的目光,兴致勃勃道:“我父皇有意让我主持下一届祈福公祭,可是我都没有实战经验,这下可巧,正好王爷要回乡祭祖,我就跟去观摩学习一番,想来这个小小的要求不致让王爷觉得为难吧?”说道要求二字,故意加强了语气,意在提醒对方,上回的人情还没了结呢,看着办吧! “这个……殿下是皇兄的贵宾,万金之躯,跟着我长途跋涉,恐怕不好吧,此事我做不得主,还需征询皇兄的意见。”带上别国太子回乡祭祖,这事总觉得有点想不通,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还是三思而行。 见他婉言推脱,赵佑也不在意,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国主还病着呢,我都不愿去打扰他静养,那日他问我与王爷在帝都结交的事情,生活起居什么的,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问得十分仔细,这兄弟情深,实在让人艳羡,我只说等他好些再去详谈……”要说乐中天的最终意见,他并不担心,只是这做哥哥的比弟弟可是精明多了,单从这回他将乐中祁支去老家祭祖一事就可见一般,这样滥的理由肯定唬不了他对自己无端跟去新叶一事定会心生疑惑,从而埋下隐患,所以此行还得从这王爷身上开刀。 “殿下!”乐中祁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打断他道:“这事我们好说好商量,也不必禀报皇兄了,殿下也莫要误会,我并无他意,只是担心殿下出行安危,才有如此顾虑。”开玩笑,要是被皇兄知道自己在帝都赌场以亲王金印押注豪赌,必会龙颜大怒,这位子难说还做不做得住! “王爷多虑了,这梅花国有没几个人认识我,哪有什么危险,再说还有陈将军在身边,王爷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赵佑指着身旁的陈奕诚笑道。 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声名早就传遍中原大地,五国二岛,乐中祁早在帝都赌场领教过他的风采,这会近距离得见,看他英武俊朗,肩宽腰直,谈笑间气势隐现,暗含大将风范,有这样的人物随行保卫,哪里还有什么担忧,心想不过是添辆马车,多些侍卫随从,这个欠下的人情多留无益,早还早了。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嘴上还在犹豫:“但要是皇兄知道我带殿下离开沁城,恐怕……” “这是我自作主张,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赵佑拍着胸脯,没忘给他吃颗定心丸:“王爷有所不知,我听二王子说,国主这病至少要卧床静养大半月,这段时日连上朝都是不行,又怎会与我会面,待他痊愈,我们都从新叶回来了!” 乐中祁想想有道:“若殿下这些日子人不在沁城,就算皇兄抱恙不予过问,我那两位王侄也会派人随侍……” “王爷不必担心,我早已告知国主,这些日子就在沁城附近游山玩水,国主不会管我的,两位王子在榻前侍候,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我?今日二王子不也撇下我,自行回宫去了?”赵佑含笑打消他的顾虑又喝了口茶,便拉着李一舟一同去更衣间。 待他俩一走,陈奕诚适时凑过来,低声道:“王爷的车马先行,我等随殿下在城外与王爷汇合便是,也就是满足殿下少年好玩的心性,绝对不会让王爷难做。” 乐中祁再找不到借口,转念一想,把这殿下带去新叶也好,省得担心他在宫里说话不慎,暴露自己在帝都的丑事;再则,看样子皇兄乐中天病得不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新君登位,少不得局势动荡,自己与这赵氏王国太子搞好关系,也算是有个强劲后台,旁人想动自己也是要忌惮三分! 等赵佑哼着小曲进来,乐中祁立时站起,满脸堆笑:“原本我也是担心殿下的安全,既然陈将军打了保票,那就说定了,三日后,卯时三刻,在城外风神坡,我等着殿下!” “好,一言为定,过时不候。” 夜月当空,清风泠泠,从梅花国王府出来,赵佑心满意足,小脸笑开了花。 一行人有说有笑返回皇宫,还没走进别院,两道人影从黑暗中飞奔过来。 “太子殿下总算回来了!” 陈奕诚已经蓄势待发,听得那清脆的嗓音,赶紧往旁边跳开一步,那两名宫女大大方方行至赵佑面前,恭敬行礼:“殿下,公主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公主?乐蒂? 赵佑讶异往院门处望去,但见一道俏生生的人影立在门边,不安搅袖,犹疑张望,不是乐蒂却又是谁! 这丫头,不是都许给李一舟了吗,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赵佑心里抱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朝陈李二人摆摆手:“你们先进屋去,我与公主说几句话就进来。” 陈奕诚点点头,拉着李一舟大步过去,走到院门前,正巧廊灯明亮,乐蒂侧身回避,不经意抬眸,将两人样貌看得清清楚楚。 “见过公主殿下!”陈奕诚抱拳行礼。 九日皇帝_992 “陈将军有礼。”乐蒂略一颔首,在帝都之时她已经见过陈奕诚多次,自然是认得。,目光一转,看向他身边之人,先是一愣,继而一声娇喝:“李一舟,你给我站住!” “公主不是找殿下么,叫我做什么?对不起,我要回屋睡觉了,恕不奉陪。”李一舟不想理她,绕开两步,自顾自朝房间走去。 乐蒂气不打一处来,跺脚追上去,那日在父皇乐中天面前只顾着心上人退婚之事,压根没注意别人,事后才反应过来,这被父皇指定为驸马的男子,先前在赵氏王国帝都的客栈里就已经有过一面之缘了,那只玉镯就是从他身上掏出来的,难道当时他就存了不良心思?! “李一舟你这个卑鄙小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吗?你明明知道我与殿下倾心相恋,却来暗中破坏,殿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一舟冷冷看他一眼:“说够了没有?” 365 乐蒂被他清冷的模样微微一吓,不由得攥紧拳头,仰起俏脸:“你凶什么凶,我乃是梅花国公主,你一介平民,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哪点配当我的驸马?” “花痴。”李一舟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乐蒂冷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骂的是自己,气得连连跳脚:“李一舟,你回来,你骂谁是花痴呢,目中无人,不敬尊长,你信不信我让父皇绑你去天牢!” 赵佑双手环胸,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趣,旁边响起陈奕诚的声音:“他俩吵架,你也不去劝劝,在旁高兴个啥?” “呵呵。”赵佑低笑两声,招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这两人互动起来还真有意思,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依我看哪,这桩亲事日后说不定还有戏!” “不会吧,这刁蛮公主,一舟才看上不上呢。”陈奕诚哼道。 “去,什么眼光!”他倒是觉得这乐蒂公主率真可爱,敢说敢当,很有些对胃口,要不是自己这太子身份,发展成为密友倒是不错的。 乐蒂骂了一阵,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眼见赵佑意味深长的眸光,怕是自己方才言行被心上人看见,恐他耻笑,羞恼间呜咽一声朝来处奔去。 “哎,公主,公主!”宫女唤了几声,见他已经跑远,只得过来与赵佑行礼道别:“公主这几日为殿下茶不思饭不想,清减不少,脾气急了些,殿下莫要介意。” “怎么会,还请两位姐姐好生劝慰公主,父母之命,违背不得,我与公主终是无缘,唉!”说罢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抑郁难抒又无可奈何的摸样,眼神忧郁,气质超然,引来两命宫女看呆了眼,好半天才应诺告退。 “你就消停会吧,连人家小丫头都要勾引,你还嫌这桃花债热得不够多吗?”陈奕诚好笑在他额上轻弹一记。 赵佑赶紧躲闪:“我哪有,不过这泡妞的本事久了没用会生疏,所以亮出来试试,看退步了没。” 陈奕诚哈哈大笑,眼见四处无人,长臂一捞,拥着他进屋去。 接下来的两日,赵佑都是早出晚归,皇宫里一整天见不着人,负责接待的二王子乐麟初初还前来询问一番,到后来直到失去了四处游玩,也就放任自流,一笑了之。 到第三日天则擦亮,返乡祭祖的队伍由大王子乐墨亲自送到城门,步上平整宽敞的官道,行了一阵,便是来到与赵佑约定的地点,风神坡。 远远地,路中间一辆马车横置,车后围着一队侍卫,路边立着两人,一名伟岸俊朗,一名修长清秀,虽为布衣装扮,但那身形相貌实在眼熟得很。 赵佑正坐在马车上嗑瓜子,一听得马嘶人声,登时从车窗探出头来,咧开个大大的笑容:“王爷早啊!” “殿……典公子,来得真早!” 乐中祁出城之前还抱着个侥幸心理,只道时辰太早,这赵氏王国太子多半赖在床上起不来,再说皇宫离城外这样远的路程,中间还隔着一道宵禁的城门,不见得到了地方就能碰见人,自己刻意提前了些出发,到时候就说是车队行得快,这三坡方圆不过半里,一晃就过去了,也不算是自己失约,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早早等候在此,只得暗地叹气,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趟差事可别出什么意外才是! 因为早有安排,也无需多虑,乐中祁手一抬,身后便有师爷摸样的人出列,招呼这新来的马车加入车队,侍卫也是编入随行人员当中,领队一声令下,车马加快速度,通过山岭,朝西南方向行驶。 九日皇帝_993 跟着梅花国王爷的队伍出行,衣食住行自然有人关心,这乐中祁也是个会享受之人,沿途走走停停,不进有糕点茶水送到马车上来,行至天黑,才走了不到四十里路。 当晚住进了离沁城最近的驿站,据乐中祁介绍,这个驿站新近建成,据离沁城也就三十里路,居室不多,随行人等都是挤在三间大屋,余下的厢房,乐中祁自己一间,随行官员两间,又给赵佑拨了两间。 到了晚上洗漱完毕,将陈奕诚与李一舟都赶进隔壁房间歇息,赵佑躺在躺在榻上,想着这一路的计划,对于那新叶和君王故居,不觉有了一丝憧憬,富可敌国的宝藏啊,离自己只一步之遥了!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眼皮刚刚阖上,就听得院外一阵人声,院门打开,似是有人到来。 这个乐中祁,又安插了谁来住厢房? 忽听得脚步声声,那人竟是朝自己房间而来! 砰砰砰,叩门声突然响起,细微而又急促,在静夜里很是刺耳,赵佑心头一个激灵,从榻上坐了起来:“是谁?” “是我。”门外那人颤声答道。 听得那娇喘不定的少女嗓音,赵佑愣了一下,有些头大,怎么是她? “殿下,我已经问过人了,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快开门啊!”乐蒂继续叩门,已经带着哭腔。 原想用沉默装作不在,听了这话只得作罢,赵佑清了清嗓子,低沉开口:“天晚了,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还是先找地方休息,明早我再去拜会。”趁着天黑,开溜还来得及,大不了到了新叶再去找乐中祁汇合。 乐蒂默了一会,却不肯放弃,加重了叩门力道:“我现在就要见你,你若是不开门,我就……我就大声叫人了!” “公主你冷静点,有话好说!”这小女子,跟谁学的,越来越霸道了! 叫人他倒不怕,关键是现在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悄悄跟着祭祖队伍,若是这么一闹,必然众所周知,宝藏还没到手,他可不想早早暴露目标! 赵佑万般无奈,只好起身穿衣,过去拉开门闩,房门一开,一道娇俏的身影闪了进来,乌金色斗篷扯开,小脸风尘仆仆,眼中还闪着泪光,唇角却已经扯不住上扬:“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赵佑后退一步,抚额哀叹,不会是乐中祁好心办坏事,将她偷偷带来的吧?这驸马人选虽然没有正式向天下公布,但是梅花国的王公大臣,小范围内应该都知晓啊,他是亲王,又岂会不知?知道自己并非驸马人选,再是讨好,也不该这样乱点鸳鸯啊! 乐蒂扁了扁小嘴,险些又要哭出来:“你还说呢,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偷偷跟着我王叔的队伍离开沁城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想撇下我,取道回赵氏王国!” “我哪有,我还不是……跟着祁王爷到处玩玩。”赵氏哪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得含糊应对,“你那么生气,我留在沁城也没用,就想着等你气消了再回去。” “你……真不是要躲着我?”乐蒂低低哼道。 赵佑练练摇头:“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离开沁城,又是怎么跟来的?”对了,她母后宁若翩可是黑龙帮帮主,为了这个宝贝女儿的安危,在沁城里安插些江湖力量也是极有可能,自己只顾提防宫里,却忘了宫外。着实该打! “我好歹是个公主,自然有办法。”乐蒂也不欲多说,瞥他一眼,慢慢低下头去,声如蚊蚋,要不是赵佑耳力过人,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其实……我还真希望……你是回赵氏王国……” “呃?” 乐蒂攥紧了衣袖,一丝红云飞上面颊:“父皇母后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我嫁给李一舟那个坏小子,但我心里是半点也不愿意……殿下你明白吗?” 赵佑点点头:“我明白的。” 乐蒂明眸一亮,仰起小脸道:“殿下明白就好,我这回什么都不顾了,只想跟着殿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回赵氏王国我也跟着,就算父皇母后生我的气我都认了,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的……让我跟着你回去,好不好?” “你说什么?”赵佑张大了嘴,这才反应过来,这公主马不停蹄追来,敢情是想着要跟自己私奔?!这也忒大胆了不是!当初在赵氏王国皇宫的娇羞矜持,原来竟是表象哪,实质也是个惹事的主! 九日皇帝_994 “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望着心上人惊诧泛白的俊脸,乐蒂眸光闪动,面红如血,却仍是鼓足勇气说下去:“我想父皇母后也就是相互斗气,才会逼着我嫁给那个李一舟,等他们气消了,肯定会回心转意。我想到了一个法了,我……我跟你回赵氏王国去住上一段时日,等个一年半载才回来,到时候……到时候……”娇羞垂眸,声音愈发低下去。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来个奉子成婚,是与不是?公主这如意算盘,高明啊高明,实在是让在下佩服!”门外有人阴阳怪气接道,摇头晃脑踏进来:“梅花国女子,原来脸皮这样厚啊!不敢想啊不敢想!” 366 旁边那人拉了拉他的衣袖:“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这来人,正是被叩门声吵醒的李一舟与陈奕诚,站在门口好一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去。 赵佑正苦恼,一见他们,赶紧上前去:“来得正好,一舟,你去准备下,找辆马车,再带几名侍卫,把公主连夜送回皇宫去。” 话音刚落,就听得两人异口同声:“不要!” 乐蒂瞪了那与自己默契十足的男子一眼,顾不上羞恼,朝赵佑含泪急道:“我不回去,殿下若是执意如此,我就……我就死在你面前!” 李一舟斜睨她一眼,哼道:“刚才不是还自动送上门吗,这会又要寻死觅活的,女人,真事麻烦!”说着转向赵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送公主回宫,殿下还是收回成命吧,要不让奕诚去也行,我留下来,负责保护殿下安全!” “哎,我说,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别把我拉下水,你家媳妇,你自己摆弄去!”陈奕诚笑呵呵道。 乐蒂小脸血红,咬着唇望向赵佑,眼神幽幽,如泣如诉:“殿下,你真要送我走么?” 赵佑听得那叫一个头疼,再闹下去,就该把附近厢房里的官员都吵醒了,但若是送她回去,依照这公主的性子,哪里安分得住,李一舟也不见得治得了! “送我回去也行,我不要李一舟送,我只要殿下送,我是追随殿下来的,要回去便一道回去!”乐蒂端出公主的架势,挺起胸来,寸步不让。 李一舟神情更是不屑:“还讨价还价了,真当自己是仙女儿呢,做梦去吧!” “你……李一舟你别太过分!要不是看在殿下面上,我定不饶你!” “哼,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我……” “住口!”赵佑一声低喝,挡在两人中间,“还有完没完了,你们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军中副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吵个不停?赶了一天路,不觉得累么?” 说到累字,乐蒂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水的裙摆,顿生委屈,眼泪啪嗒直往下落。 眼见她这般模样,赵佑语气软了下来:“好啦,公主也累了,就先休息吧,是走是留,等到明早再做决定。” 乐蒂朝四周望望,见得这少年皇子手指之处,那床榻被褥摊开,床边还搭着件男子披风,一时红着脸没有说话,赵佑没注意她的神态,过去将两个大男人推出门去:“去去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见公主要歇下了吗?” 语毕又转回来,顺手理了理床榻,抖一下被子,又凑上去嗅了嗅,笑道:“这些都是干净的,我都还没用呢,公主别嫌弃哦,将就过一晚!” 乐蒂见得他那动作,羞得快抬不起头来:“殿下,你怎么这样……” 赵佑哪知道她的心思,四下看看,没觉得什么不妥,便径直开门出去:“我走了,公主你自己把门闩上,早点休息,做个好梦,明天见!” “喂,你……你去哪里?”乐蒂追出几步,在身后喊道。 “我去跟陈将军他们挤一晚。”赵佑回过头去,看着她红艳艳的面颊,心头有丝了然,促狭一笑:“怎么,公主要我留下来,共度良宵?” “你、你这坏人!”乐蒂啐他一口,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九日皇帝_995 赵佑忍住笑,转头进了隔壁屋子。 陈奕诚早已将床榻收拾出来,又将一扇木质屏风搬至窗前,一见他进门,笑着迎上来:“公主安顿好了?” 见他点头,李一舟在旁冷笑道:“没拉着你卿卿我我,亲热一番?” 赵佑只当没听见,伸个懒腰,打个大大的哈欠:“今晚怎么睡?” 李一舟哼了一声没说话,陈奕诚指了指靠墙的床榻,笑道:“你睡床吧,我跟一舟打地铺,凑合一晚。” “先说,要我去护送那公主回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是把我降职我都认,大不了我回赵氏王国开医馆去!我还无官一身轻了我……” 李一舟还在念叨,一只大掌捂住他的嘴,将他推去地铺:“要是不困,就出去巡夜,这地儿比起沁城冷多了,我总觉得有点阴森森的,有你在外面我们也能睡得安稳些!” “困,怎么不困?!”李一舟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脸,心道想得倒美,让自己出去巡夜,让你们单独相处,同居一室,风流快活……哼哼,做梦! 陈奕诚笑了笑,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说,吹熄了灯,躺去另一侧睡下。 赵佑和衣躺在床上,见那屏风将床榻遮挡了大半,再加上床架上垂下的帷幔,那边地上两人应该看不见什么,不由得投去一瞥,正巧对上那道关注的目光,相视而笑,各自阖眼。 方才还真有些困了,昏昏欲睡,可以被乐蒂这么一闹,瞌睡虫都跑了大半,再加上与两名大男人睡一间屋,略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都是睡不着。 奇怪了,以前也和人同住一个房间过,比如在桃花和海南两岛的时候,那也是围拢就坐,倒地就睡,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揉了揉额头,强令自己五感收拢,清明散去,慢慢进去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惊骇莫名的吸气响起,好似来自天外,有人在勉励呼喊:“有鬼啊,快来抓鬼……啊……” 与此同时铮的一声龙吟,有金属锐气颤动不停! “神剑……示警!”赵佑骤然睁眼,从床榻一跃而起,自那刚刚苏醒的两人身上大步跨过去。 “殿下,等等!”刚推开房门,陈奕诚就从后面追上来,赵佑并不回头,疾步冲去自己房间的门前,双手用力一推,房门竟是纹丝不动。 “公主!公主!”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急之下,凝神聚气,手掌向上翻开。 “殿下让我来——”陈奕诚站在门前,一掌挥去,将房门击出一个大大的窟窿,待挥出第二掌,就见眼前紫光闪耀,青芒跃动,一柄利器从窟窿里激射而出,掉了个头,落在他的掌心,正式被主人召唤而出的琅琊神剑! 赵佑神剑在手,横劈竖砍,转眼将房门捣碎,一脚踢开,飞身直入。 陈奕诚头回见得他的神通,顾不得多问,跟着冲进去,随后追来的李一舟也奔进房间,屋中的场景却是让三人都傻了眼。 但见家具完好,床榻微乱,被褥掀开一角,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女子幽香,夜风吹得窗前的纱帘不住舞动荡漾,静谧而温馨,只是那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妙人儿,却不见了踪影! “公主?乐蒂公主?”赵佑试着低唤几声,没有半点回应。 陈奕诚皱着眉头,在屋里搜寻一圈,李一舟眼见变故,也收起成见,随他一道小心查找,两人在屋里屋外转了个遍,一无所获。 一切都回归原样,好似无人寻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乐蒂,不见了! 九日皇帝_996 赵佑在自己手臂掐了一把,忍住痛道:“我们不是做梦吧,乐蒂真来过?” 陈奕诚沉声应道:“确实来过。” 李一舟看了看床榻方位,突然叫道:“看,殿下的披风不见了!” 赵佑怔了下,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有件披风随意搭在床边的。这会却没见着影,想起睡梦中听得的那一声见鬼惊呼,跳了起来,甩开步子朝对面厢房奔去。 “王爷,诸位大人,快出来!” 刚跑到院子中间,脚下踢到软绵之物,险些被绊倒,好在旁边陈奕诚伸来一只手臂将他扶住:“小心!” 站稳低头一看,地上仰躺着一人,却是白天晃眼见过的一名随行官员,已经昏了过去。 “醒醒,快醒醒!”赵佑蹲下去,左右开弓,拍打他的脸颊。 脚步声杂乱无序,院子四周火光点燃,驻扎在院外的侍卫匆匆赶来,里面还夹杂着乐中祁的声音:“是谁在吵嚷,出什么事了?” 赵佑头也不抬,看着李一舟在那人胸前推拿几下,令他悠悠转醒。 “快说,你方才看到什么了?”陈奕诚当头一声暴喝。 那人脸色青白,大口喘着气,嘴唇不住颤动,半晌才道:“鬼……白色的鬼……从墙外飘进来……钻进那边房间的窗户里去了……” 赵佑心头一沉,他所说的房间,不正是自己让给乐蒂的那间? 完了,一念之仁,竟惹出这天大的祸害! 驿站里的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将小院团团围住,错愕不定,议论纷纷。 “厉大人,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跑到这院子里来了?”背后响起乐中祁的问话声,这闲散王爷,脑子还不算太笨。 367 “我……半夜起来小解……刚要回房……就看见那鬼……”地上那人嘴唇哆嗦着,说得断断续续:“白色的鬼……在墙头上飘……吓死我了……吓死了……” 白色? 赵佑微微皱眉,半夜穿白衣出来作案,这人不是武功高强,就是狂妄自大!而某个人,二者兼备,都占齐了。 真的是他么,他掳走乐蒂,是何居心? 乐中祁点点头,又问道:“然后呢?你还看到什么?” “我看到它钻进了……钻进了房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那厉大人如是说,看了赵佑一眼道:“就被典公子弄醒了……” “典公子,你没事吧?是否也看到厉大人所说的那个鬼了?”乐中祁再问。 “我没事。”赵佑慢慢站起来,一时间心头千回百转,终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半夜听见尖叫声,就起来查看究竟,结果发现厉大人昏倒在院子里,跟着王爷就带人过来了。” “咦这房间门怎么破了?”那边廊前有人忽然叫道。 九日皇帝_997 “还不是因为公……”李一舟刚踏出一步,就被陈奕诚拉住衣袖,后者瞧着赵佑的脸色,朝他轻轻摇头。 赵佑注意已定,当即开口道:“那是陈公子见我没出来,一时着急给砸的,真是对不住。” 陈奕诚双手抱拳,歉意道:“在下鲁莽,还请王爷包涵。” “不要紧,只要人没事就好。”乐中祁知道陈奕诚的英武神勇,也没放在心上,找人屋里屋外查勘一阵,先前陈奕诚与李一舟都无有发现,他自然也没什么结果,眼见夜幕深黑,于是指挥手下遣散院中众人,又下令各处加强防卫。 等这些做完,就见驿站的驿吏过来禀报:“王爷,半个时辰前来了名女子,带着二王子的令牌,卑职验得令牌无伪,就让她进来了。” “女子?什么模样?”乐中祁竖眉问道。 那驿吏摇头道:“她遮着脸,卑职没有看清。” 乐中祁道:“那现时人呢?到哪里去了?” 那驿吏抹着冷汗道:“这个……卑职也不知道。” 乐中祁怒喝道:“草包!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凭空消失了?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在做梦呢?!” 赵佑在旁听得真切,笑了笑,上前劝道:“好了王爷,你也别动气了,这驿站才刚刚建好就要接待王爷一行,想必大家都有些神经紧张,有时打个盹迷糊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知道王爷严谨执政,谁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无事生非呢?” 乐中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那驿吏察言观色,赶紧自己扇自己个嘴巴,顺着台阶连连道歉:“多半是卑职做梦来着,都是卑职的过错,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王爷向来宽宏大量,体恤下属,自然不会怪你,是吧王爷?”赵佑接口笑道。 乐中祁眉头舒展了些,倨傲点头道:“你们最近也是辛苦,今日这事就算了,再有下回,决不轻饶!”说罢瞪他一眼:“你下去吧,可记住了,这祭祖的车马装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那驿吏不迭点头称是,诚惶诚恐退下,打定主意下来也不必睡了,亲自巡夜去! 赵佑假意安慰几句,又道:“厉大人会不会也是半夜眼花,看错了?这驿站是官家之地,今晚有是驻扎了大批侍卫,哪个毛贼吃了豹子胆,敢公然闯入行窃?” “典公子说得有理。就算真进了贼,有那么多随行侍卫在,他也决计讨不到好!”乐中祁放下心来,拱手道:“时辰不早,典公子好生歇息,我就不打搅了。” “王爷慢走。”赵佑还礼道。 乐中祁又与陈李二人道了别,这才带着侍卫离开。 目送乐中祁出了院子,三人回去房间,之前那间已经没法再睡,赵佑只得由他们陪着收拾了下行囊,又回到这边厢房。 房门关上,李一舟率先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那个公主来找你的事?还有她被掳走的真相?” 陈奕诚虽未作声,不解的目光也随之投射过来。 赵佑眸光沉了沉,轻叹道:“我不想惹事,至少在去新叶的这段时日,不想横生枝节,你们想想,要是知道公主是在我这里被人掳走,我还脱得了身吗?” 李一舟低哼道:“这是没错,但是你可以直接告诉王爷,这掳人之事是谁干的,让他去追查不就得了?除非,你还想护着他!” 赵佑听得蹙眉:“我护着谁了?难道你知道掳人者何人?” “大半夜穿个白衣服飘来飘去,除了泰冲,还能是谁?”李一舟没好气哼道:“你莫要忘了他是谁的弟弟,他们泰家人别的本事没有,绑架勒索什么的,中原大地当属第一!” 九日皇帝_998 一番话说得赵佑也颇有同感,可是泰冲与乐蒂并无仇恨,他绑走她做什么? 陈奕诚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沉声道:“兴许是他以为那榻上之人是你,黑灯瞎火的,没查证清楚就急急绑了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李一舟也附和道:“就是,他还顺手牵羊拿走了你的披风呢!” “我那披风又不值钱,拿走就拿走吧。”赵佑心里倒也接受了这番说辞,只叹口气道:“今晚这事都怪我,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该心软,找人连夜将公主送回去,也就没事了。” 陈奕诚却是摇头:“与其那般,我还宁愿就如现在这样。” 李一舟愣了下,体会出他话中隐含之意,嘿嘿笑道:“行啊,奕诚,说情话都说得这样有水准,我真是服了,甘拜下风!” 赵佑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与其他留在房间被泰冲掳走,倒不如让乐蒂来当这个替死鬼,亲疏有别,故而舍车保帅。 不能否认,知道有人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陈奕诚见他含笑投来一瞥,眸光闪耀,似喜似赞,不由得唇角上扬,朝李一舟朗声笑道:“就你那张嘴,说话那么阴损,还真得跟殿下和我好生学学,否则将来怎么哄你那公主媳妇?” 赵佑也是笑道:“奕诚说得对,万一以后公主被你气得没法,也学她娘那样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候有得你哭的!” “好了,拜托别再把我和那个刁蛮公主弄一块去!你们两一唱一和,我说不过你们,认输还不行么?”李一舟瞪他一眼,话锋一转道:“今晚这事就这样了吗?” 陈奕诚收敛笑容,朝他看过来:“殿下是什么意见?” 赵佑揉了揉额头,隐隐觉得有点什么事情被自己忽视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道:“先歇息吧,等泰冲发现绑错了人,自然会放公主回来。”到时候避不了又要碰面,他会不会又像牛皮糖一样跟着自己?有些困乏,也懒得再去想了,倒头就睡。 陈奕诚点点头,招呼李一舟去地铺睡下。 也没睡多久,天就亮了,众人吃过早饭,又坐等了一会,听得外间骏马嘶鸣,人声不断,看样子是车队准备要出发了。 赵佑站起来,微微蹙眉:“怎么回事?早该送人回来了啊?” 李一舟倒是很高兴,眉开眼笑:“说不定那姓泰的看上公主了,自己给留下了,这样也好,他俩凑成一对,我们便一下子少了两个活包袱!” “好,也不好。”陈奕诚接过话来道:“要是南越与梅花国结成儿女姻亲,对我赵氏王国有害无利。” 赵佑略一抿唇,正待说话,忽听见门外有人在唤:“典公子可收拾妥当了,王爷请公子登车出发。” “来了!”陈奕诚大步踏出门去,只见一名梅花国侍卫站在廊下,他身后还跟着三名青衣仆妇,正拿着扫帚工具往隔壁屋子走去。 “工资,我们走吧?”李一舟背上行囊,低声询问。 赵佑点头,刚迈出一步,忽然顿住,目光转向那正在房里打扫的仆妇,听得她在低头喃道:“咦,怎么有猫毛?” “你看错了吧,这驿站里又没人养猫,哪来的猫毛?”旁边擦拭窗台的妇人低笑道。 那清理床榻的妇人愣了愣,下一瞬,就见一只白净细腻的手伸到面前:“给我看看。”却是去而复返的赵佑。 妇人依言捻起,放在他掌心,赵佑接过来凝神细看,但见是一根纤长的细毛,看似动物毛发,莹白生光,昨晚灯火暗淡,三人粗粗察看一番,竟没注意。 记得皇祖母在慈云宫也养过一只波斯猫,毛跟这也差不多,只是没这么长,也没这么亮。 九日皇帝_999 难不成这乐蒂还带着一只猫来找自己私奔? 368 赵佑回忆了下昨夜开门看见乐蒂的情景,只记得夜里风大,她周身被斗篷包裹得严实,要往身上藏着猫儿,倒也毫不费力,颇有余地。 在屋子转了一圈,再无别的发现,只得退出来。 左思右想都觉得有丝不妥,赵佑迟疑一下,拉住李一舟道:“一舟你暂时不能走。” “什么?”李一舟皱眉。 赵佑低声解释道:“若是公主回来,肯定还要到驿站来找我,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着,必要时使些药粉什么的,直接送她回梅花国皇宫,事成之后再来新叶找我们。” “殿下说的是,你务必要在这里截住公主,切不可让她跟去新叶捣乱,稳妥起见,大局为重。”陈奕诚也在旁劝道。 “大局,又是大局!”李一舟气恼低嚷,这高帽子戴上来,他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眼见李一舟气呼呼回去房间,陈奕诚笑了笑,推着赵佑出了院门。 “一舟就是这样,说话随便,但是布置的任务绝不含糊。” “我知道,在海南岛上就看出来了。”赵佑轻叹一声道:“你放心,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我不会逼着他娶他不喜欢的人。” 院外早有数名赵氏王国侍卫静立等候,皆做布衣装扮,一见两人步出,漠然跟在身后,一行人出了驿站,赵佑与陈奕诚照例上了夹在车队中间的马车,其余则是随车而行。 一路倒也风平浪静,只是车队浩荡而行,沿途有人识得是皇室车马,纷纷下跪行礼,如此又行了两日,到第三日天黑,终于到达目的地,新叶城。 还没进城,就见官道左侧另有一条道路延伸出去,阳光射下,山林间隐有矛戟的亮芒那么一闪。 “那里有兵士驻守,人数还不少。”陈奕诚看了看道。 赵佑点头道:“看来这便是祖坟所在,想必故居与宗祠也离得不远。” 陈奕诚又看了好一会,暗自记下地形,这才垂下车窗,半晌无话。 夜里是宿在新叶一大户人家,听说与乐皇室沾了那么点亲戚关系,在当地也是仗着皇亲之势,富甲一方。 清晨,赵佑在雄鸡唱晓中醒来,一只手端着个漆器圆钵,另一只手持着一截树枝,边行边做四处挥洒状,待走到赵佑身边,好几人同时挥动树枝朝他洒过来。 赵佑但觉面颊微凉,溅了一脸的水珠,同时也嗅得有淡淡的酒香味。 “这是什么?”他避开女子们投来的娇羞眼波,低问。好似老师上课时也讲过这些梅花国风俗,只是他当时打了瞌睡。 “用清酒煮的桃汤,洒在人身上,用以辟邪驱鬼,人皆以淋到为福。”陈奕诚顿了顿,笑道:“那些女子都朝你身上洒,看来你的福气还真不少!” 这枯燥漫长的祭祀,有美女上场,精神都振奋不少,赵佑饶有兴趣看着那群女子将墓地各处都走了个遍,每个角落都洒上桃汤,这才作罢退下。 到了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乐家是为梅花国皇族,讲究多,架子大,供台上摆满了牛羊牲畜,各类糕点与时令鲜果,祖宗的画像被高高挂在堂前,礼乐声中,全族子弟在乐中祁的带领下,虔诚跪拜叩首,一遍接连一遍。 整个祭典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完毕之后又是去往宗祠接见那些宗亲相邻,闲话家常,嘘寒问暖,体现皇室关怀,这一见,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赵佑正坐角落里打瞌睡,忽然听得有人说到什么祖屋,一下子惊醒过来,碍于前方人多挡住视线,只是得竖耳聆听。 九日皇帝_1000 那人还在进言:“回王爷,山上祖屋,王爷可要去看看?” 乐中祁的声音有丝不耐:“不必了,你们好好维护便是。” 直到夜幕十分,众人才从宗祠出来,又回去先前住宿的人家,路上赵佑刻意跟在乐中祁后边,边走便随口问道:“不知王爷的祖屋是什么模样?” 乐中祁不甚在答道:“还不就是个破败的宅子,就在前面不远,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明日就此休整两日,然后早早回沁城才是最好。” 赵佑早知他贪图享受,对这些乡野地方实在住不习惯,笑道:“一切听王爷安排。” 走到半路,乐中祁朝路旁山岭随手一指道:“诺,那里就是。” 赵佑望着那云深不知处的地城,瞠目结舌:“怪不得王爷不愿意去,这山路可真够崎岖的。” 乐中祁深有同感,叹道:“唉,真不知那些老祖宗是什么想法,竟将祖屋修去山上,苦煞后辈也!” 晚上回到寝室,赵佑示意陈奕诚关上房门,托腮想了一会,取了纸笔来,按照记忆中的藏宝图样,仔仔细细又给绘制了一幅。 陈奕诚虽然也听他简单提到过梅花国宝藏之事,却一直都是半信半疑,这回见得他画的地图,方才大致信了,拿着图垂感墨迹,细细查看,忽然问道:“我们还在梅花国地界,就算宝藏挖掘出来,又怎么不动声色运走?” 赵佑早有打算,当即笑道:“这里离芷水亦不远矣。”陆路运输太过醒目,走水路就没那么多顾忌,尤其是他已经与黑龙帮搞好关系,帮中有点身份的人大都识得,运点货物不在话下。 陈奕诚眼珠转动,立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真有你的,为了私吞钱财,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想想又道:“但是乐中祁还没走呢,在他眼皮下,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单独行事。” “这有何难!”赵佑眨眨眼,掐指一算,轻笑道:“沁城离此也就三日路程,皇宫里的讯息,最迟不过明早,就该到了!” 陈奕诚疑惑看他,当日并没有随他面见乐中天,自然不知其中原委,这一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纳闷,却听得一声高呼:“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接着,房门被锤得砰砰作响。 门一开,就见乐中祁跌跌撞撞扑进来,脸色青白,嚎啕大哭。 “殿下、殿下啊,我皇兄……崩殂了!” 就在他冲进门的前一霎,赵佑已经收起地图,随手抛给陈奕诚,此时便是上前一步,扶住乐中祁不住颤抖的手臂,顺带挡住他的视线:“王爷别急,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乐中祁张了张嘴,举着手中的竹节哭道:“沁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讣告,说事皇兄病重不治,就在我们呢出发当晚就……就驾崩了!” 赵佑惊骇捂嘴,带着颤音道:“怎么会这样?我那日与国主见面他还好好的啊,怎么会壮年早逝?” “具体情形我也是不知,殿下对不起,我得赶回沁城奔丧,马上就要出发!” “王爷也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啊!”赵佑拍着他的肩膀,有安慰几句,便与陈奕诚一道送他出门:“王爷不必管我,我有陈将军在,等明日也就坐车慢慢回沁城去。” 乐中祁木然点头,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等到外间起了骚动,整座宅子像是刚领悟过来,哭声骤响,震天动地,他才如梦初醒般拱了拱手,急匆匆去了。 “看他这六神无主的样子,怕是在担忧乐国主这么一走,不管是哪位侄儿登基当政,才不如在乐国主手下那么好过了。”陈奕诚在他身边笑道,瞥见他淡淡微笑的神情,摇头轻叹:“说吧,你和乐国主联合起来在演什么戏?” “怎么,这竹节为证,你还不相信呢?” “乐国主身强力壮,正值盛年,那日看他也是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怎可能轻易就撒手而去?就是众人皆信,我都是不信的。”陈奕诚正色道。 “只是一出苦肉戏而已。”赵佑也没想瞒他,将自己为乐中天出谋划策,利用驾崩假讯,计诱宁皇后回宫的事情尽数告知。 九日皇帝_1001 陈奕诚听得苦笑不得:“你也太大胆了,这君王驾崩的大事都可以用来撒谎骗人!乐国主居然也答应?他就不怕非但没有召回皇后,反而引起子嗣纷争,政局动荡?” 赵佑摇摇头,笑道:“乐中天既然答应我的计策,就说明他心里有数,能够控制局势,你没看唯一的亲王都被他调去外地,就算及时赶回皇宫,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陈奕诚想了想,好奇道:“你说那宁皇后真的会回宫?她那般精明机敏之人,就不会怀疑乐国主乃是假死?毕竟事出突然,之前并无任何征兆。” “王权争斗,很多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宁皇后在宫中呆了两年,多少应该明白一些,再说——”赵佑顿了下道:“遇到情爱之事,再精明的女子,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 第369章 扑朔迷离 陈奕诚抿着唇,没有接话,半晌才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赵佑瞥他一眼,手掌摊开,掌心一枚鸾凤玉钥,莹然流光:“还用说么,自然是夜探乐家的祖屋!” 两人略作整理收拾,趁着天色昏黑,外间混乱,带了几名侍卫偷偷出了门,朝回时途径的山岭摸去。 山路崎岖,越往上走,地势越是高险,入眼之处多是悬崖峭壁,一行人先是疾行快走,到了后来则是手脚并用,连攀带爬,赵佑虽然体弱,便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历险,再加被训练出的武学基础,胆识体力与寻常男子倒也不相上下,有陈奕诚在旁相助,还不算太费力,终于在日出前攀上山去。 曙光初照,众人转出一个山坳,前方却是出现了一大片灰黑色的石笋林,拔地而起,参差错落,高耸的足有两丈不止,低矮的也有七八尺,似一柄柄利剑直插苍穹。 那几名侍卫见得这般奇景,却停住脚步,回头后望,等待指示。 “乖乖,好一个天然防御工事!”赵佑看了一会,低道:“八珍图?” 陈奕诚点头:“正是。” 两人是从中原大地最负盛名的奇士大家秦俊杰,对这些阵法之类自然了如指掌,不在话下,当即由陈奕诚带路,赵佑在中,几名侍卫断后,鱼贯而入。 几人所进之处正是惊门,左旁是死门,右侧是开门,陈奕诚记忆超群,默念口诀,即由惊门跳入景门,自景门潜入伤门,再转入杜门,绕过休门,直闯生门! 生门一开,眼前出现一片浅浅的树林,四周青山绿水,峡谷森林,赵佑越看越是眼熟,忽跳了起来,拉着陈奕诚就往树林里冲,几名侍卫见主子飞奔在前,赶忙紧跟其后。 出了林子,踏上一片开阔之地,一座大大的庄子耸立在眼前,看起来已不知道有多少年头,门前石阶上遍布青苔,旁侧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围墙上爬满了滕蔓,院中树木高耸,枝叶都伸出墙外来了,油漆斑驳的大门紧闭着,透出一股陈旧肃穆的气息。 “就是这里?”陈奕诚轻问。 赵佑长舒了一口气,把昨夜绘制的图样掏出来递给他,但见山水林木,峡谷丘陵,就像是一张缩略图,无一不与眼前的景致相似,两人按下心头欢喜,摊着地图与眼前景物比照对看,经过年代变迁,四季轮回,周围草木拔高不少,但大体模样还是保留着,细看之下,更加确定。 耗尽人力,费尽心机,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他们终于站在了宝藏面前! 当下由陈奕诚推开院门,大步踏进,赵佑率众人尾随其后,朝着图中标注朱红的主屋行去,但见院中通道房舍几无变动,只破败了许多,其间蛛网横结,灰尘遍布,老远就闻得一股老臭味,再往里走,路边躺着些白骨,看来应是两只体型巨大的狗犬之类,也不知是饿死还是老死。 这主屋乃是一座占地甚宽的房屋,白墙灰瓦,像是一名体态丰满的妇人横陈于地,外观看起来很是宏伟,内里成双耳状对称分布,共有一个大厅,两个小厅,还带着四间厢房,众人一间一间寻来,每间房间都翻找个遍,连同房顶横梁都没放过,由陈奕诚亲自飞身跃上查找,别说是大量的金银珠宝,就连点银屑都没有看到。 上天入地,这头上不成,赵佑又动起心思去看脚下,踩着倒是硬朗坚实,一锄头挖下来,间间房屋都是花岗岩的地面,侍卫们刀剑齐出,火光四溅,就算是陈奕诚这样的高手,运起内力挥动他的琅邪神剑,也是仅能划出些许剑痕,无法劈开。 看着这样的结果,众人面面相觑,赵佑更是欲哭无泪,这整座屋子竟是建在一整块偌大无比的花岗岩上,除非是有现代化的机械来帮忙,否则只能是对岩兴叹,束手无策。 一晃半日过去,陈奕诚派出两名侍卫前去附近山林猎了些山鸡野兔,就在院子里清扫出一块地方,架起柴火烹烤野味,就着随身带的干粮清水,倒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饭后稍微歇息一阵,众人又开始干活,这一次,几乎是把房屋倒腾了一遍,只差没掀顶揭瓦了,除了些家什衣物,仍是一无所获,赵佑不死心,拉着陈奕诚将每间房子的墙壁仔仔细细敲打一遍,全是实心,这才作罢。 九日皇帝_1002 到了晚上,山风静静吹拂,院子里架起一堆柴火,众人一宿未眠,又劳累了一天,都围着火堆昏昏欲睡,赵佑则是托着腮靠坐廊前,又去研究那张地图。 “你确定,朱笔标注的位置,就是这座主屋?”陈奕诚在旁问道。 赵佑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里。”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在画十张百张地图出来,都与原图丝毫无差。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呢?”陈奕诚看了看他道:“既然是重宝,数量肯定是不少的,就算找出些缝隙地带,又怎么放得下那么多宝物?” 赵佑眉头拢到一起:“我也是这么想的,难不成……这图是假的,真的地图还在乐皇室中?” 陈奕诚突发奇想道:“你说会不会真的藏宝图已经被乐国主得了去,留下个假图夹在那印匣之中,所以才会对其王弟如此放心?” 赵佑无精打采应道:“也有可能。”说罢朝那边屋子瞟去一眼,想着那坚硬的花岗岩,总觉得有几分古怪,以前因为自己这超常的五感,颇为自得,现在却只想换双透视眼,将这屋子各处看得真真切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总好过这扑朔迷离,心痒难耐,一群人耗在这里不上不下的,终归不是个事。 也是,人家世代相传的宝藏,再是机缘巧合,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让外人找到。 次日一大早,众人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搜查个遍,屋顶上的瓦片都掀开看了看,家具也都一一拆开了,还是没找到一丁点值钱的物事,更不用说是那所谓的重宝了。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早点拿主意吧。”陈奕诚沉静开口。 赵佑嗯了一声,看着那些脸露倦色的侍卫,别说是他们,就连自己也忍不住打了退堂鼓,想了一夜,将自己得到藏宝图的前因后果又理了一遍,直觉那地图不应该是假的,,那么这疑点最多的地方还是那花岗岩的地面,可是仅凭手里的刀剑,那是没法深入挖掘,必须回去召集更多的人手,动用更实用的工具才行。 但是这么兴师动众前来,不惊动梅花国高层才怪,如此一来,私下探宝变为公然抢夺,乐中天再是感恩戴德,也不至于甘心失去祖传重宝,最终结果极有可能就是撕毁盟约,反目成仇! 从长远来看,他宁愿将藏宝图献与乐中天,也不愿给赵王国树敌,让南越拍手称快,渔翁得利,背地里偷笑。 这寻宝之旅越想越是渺茫,赵佑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收拾下,将各处还原,打道回府。”心里大致有了主意,现时国主崩殂,全国哀悼,还需得尽快赶回沁城,自己在新叶已经消失了一日一夜,怕是再留不住了,虽然很是不舍宝藏,但是运气有限,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无缘。 他这一声令下,大伙都行动起来,上房入室,大肆收整,尽可能将一切还原,连同行走翻找的痕迹都尽数抹去,经陈奕诚检查无恙,即是整队往来处走。 眼见众人都退了出去,只有赵佑还站在屋前,呆呆凝望,陈奕诚知道他的心思,拥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你皇宫里的珠宝还少么,做人别那么贪心。” 赵佑咬下唇道:“我明白,我只是……不甘心。” 陈奕诚笑道:“别气了,大不了等回去帝都,我把我私藏的珠宝都给你,就算是补偿你今日所失,如何?” 赵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能藏有多少珠宝啊?” 陈奕诚哈哈大笑:“不少哦。” “好了,不少了,走吧。” 赵佑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忽然低叫一声,抓住陈奕诚的胳膊:“等下!” “怎么了?”陈奕诚心知有异,赶紧停下来,与他并肩而立,面对那静悄悄的房屋,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不禁侧头低问:“你看到什么了?” 赵佑盯着那雪白的墙体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想我找到了,藏宝之处,原来竟在这里!” 陈奕诚听的错愕不已:“在哪里?” 赵佑上前一步,指着屋舍道:“你看,这么大一幢房子,你觉得长宽几许?占地几许?” 九日皇帝_1003 陈奕诚目测下,估算道:“长足有十丈,宽当有五丈,占地……” 他还在心算,赵佑胸有成竹,微笑又道:“你再想想,这几间房间长宽几许?占地几许?” 第370章 密室之不可告人 陈奕诚闻言一愣,想了一会,随即面露喜色,叫道:“是了,整座房屋占地甚广,绝对不可能只修出这样几间房间来!” 凭空不见了许多面积,那么,这消失的房间,就该是宝藏所在! 陈奕诚想通了这一道理,按下心头激动,当即唤回外间侍卫,众人重新回去大厅,穿过小厅,往走廊深处走去,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面前是一面光洁的墙壁,跟四周无异,赵佑先前也来敲打过,只查明不是夹墙,却打死也想不到隔墙还有天地。 “是这里吗?”陈奕诚问。 赵佑点点头:“看多出来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原本就是个破坏大王,这下心里有了底,也顾不得其他,朝陈奕诚点头示意,后者得令,清啸一声,运足力道双掌平推出去。 只听的轰隆一声,粉尘四起,碎屑不住下落,墙体被击出一个大大的窟窿,众人往里一望,不由得齐声惊呼,那墙外竟是一层厚实的帷幔,真的还有间房间! 赵佑精神一振,挥剑斩裂布帷,从窟窿中钻了进去,陈奕诚不敢怠慢,也跟着钻进,其余人等则是紧跟而入。 屋内,没有想象中的精光璀璨,而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无。 有了之前的经历,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觉得太过意外,赵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脚下。 踩了踩地面,仍是坚硬的花岗岩,只在屋中间稍有松软,他蹲下去,用神剑小心刮去表层薄薄的泥土,果不其然,一方通体冷硬的石门出现在眼前,也是花岗岩的材质,那门上有一块凹进去的空处,看那大小正好就是玉钥放置的位置! 赵佑定了下神,从怀中掏出鸾凤玉钥,小心放在那石门凹进的空处,往里一按,只听的咔嚓一声,似有机括开启,陈奕诚在旁顺势一推,竟将那石门往里推开尺许! 刹那间,顿时有光芒从里射出,一旁侍卫训练有素,不等主子开口,先行站出一人,朝他抱拳道:“殿下稍等,由属下先去查探一二。” 陈奕诚甚是谨慎,怕有暗箭之类的埋伏,摇头道:“还是我去吧。”说着将石门推的跟进去些,闪身而入。 赵佑顺手将玉钥取下,还没来得及入回怀中,忽觉地面一阵猛烈摇晃,众人皆是站立不稳,眼见陈奕诚已从门里进去,下意识伸手去抓他,不想地面又是剧烈晃动,竟令得他从那半开的门洞里跌了进去! “殿下”众人齐声惊叫。 那玉钥刚一取下,又是咔嚓一声,晃动停止,门外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石门突然发力,重重关上! 变故陡生,离他最近的那名侍卫飞快伸手,也只抓住他一片撕裂的衣角! 门内是处倾斜隧道,陈奕诚刚落在实处,就听得背后声响,赶紧伸手去接,恰好将随之而来的正阳拥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石门轰然关闭! 而前方,宽敞明亮的石室,遍地都是金银珠宝,耀目生光,什么珍珠美玉,玛瑙翡翠,真是应有尽有,角落里还有几只大铁箱,箱盖半开,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元宝。 赵佑挣脱陈奕诚的手臂,径直奔过去,直看得目瞪口呆,片刻才回神过来,心花怒放,笑声不绝。 “哎,财迷,看把你给美得!还是想想如何把这些珠宝妥善运回赵氏王国吧!”陈奕诚笑着叹气,从他手里抽去鸾凤玉钥,去往石门处准备开门,唤人进来帮忙。 九日皇帝_1004 他将玉钥放在石门凹进的空处,学着他的样子往里一按,那石门却没有丝毫动静,见此情形,陈奕诚不由得轻咦一声,赶紧唤他过来,两人仔细查看,却见那凹处竟比玉钥宽大许多,尺寸不符,难怪玉钥开启不了! “糟了!”赵佑一拍后脑,低叫。 不会吧,这门内的开启之钥与门外的竟不一样,鸾凤玉钥只能开门进来,却不能开门出去! 眼见这石门重逾数千斤,两人纵有神剑在身,也没法从石门出去,而玉钥在自己身上,外面的人想来援救,也进不了门! “让我来试试!” 说话间,陈奕诚走进来,运起全身内力,双掌朝石门猛然拍去,只听得碰的一声,他自己被巨大的力道反弹回去,倒退好几大步,而石门却是纹丝不动,连点沙石都没能击落下来,自己到被震得几乎手臂脱臼。 “你没事吧?”赵佑赶忙拉过他的手来,见得无恙,这才放心,上前在石门上摸了又摸,方才蹙眉道:“这门比地面好似还有坚硬些,不能使蛮力?” 说罢转身回去石室,在大堆的金银珠宝里翻找查看,每只大铁箱都打开细细检视,不是珍珠美玉,就是宝石金锭,没半点食物和清水,石室方方正正,四壁皆是花岗岩石,再无别的通道。 在室内走了一遭,赵佑纵然胆大,这时也觉得微微心凉,走回石门,他用力拍打石门,并试着使劲大叫几声,陈奕诚也跟着发声长啸,但是声音撞去石门,却又给反弹回来,自己听着真是震耳欲聋。要想传出门去,根本就是不能的事情。 两人对望一眼,在满室珠光宝气映照下,彼此脸色都有些泛白,心也是不住下沉。 “该死,被困住了。”陈奕诚在腰间摸索一阵,看着空空的双手,面露失望道:“没带吃的进来,水也没有。” 赵佑叹口气,将身上各处找遍,好不容易在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十来个果脯,虽然只是点小零食,但总是有胜于无。 想起前世看过的生存极限知道,人不喝水,顶多能坚持七天,凭自己的体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而陈奕诚是习武之人,时限应该可以更长久一些。 七天,还不算太糟糕…… 将果脯小心装好,赵佑又掏出玉钥看了看,此时地处石室,被身后珠宝的光芒一照,那玉钥的光泽都暗淡了许多,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玉钥在里面却是打不开门,难道那梅花国皇室的祖先就没想过,寻宝的后人进了门还得出去吗? 百思不得其解,一抬眸,发现他正攀在石门处,不知在捣鼓什么。 “发现什么了?”他走过去仰头低问,在这无粮无水的地方,连说话都得省着力气。 陈奕诚在门框四周细细摸索,半晌才指着石门与岩石接缝处道:“这里的土石好像要稍微软些。” 赵佑上前一摸。果然如此,不由得心生兴奋,刷地拔出琅琊神剑递给他,陈奕诚接过神剑,运起内息,用力朝那接缝处刺去,慢慢地,尘灰四起,有碎石籁籁落下。 “你退后些!”陈奕诚叫道。 赵佑依言退后到石室,看他专注挖掘,石屑纷飞,泥土松动,地上洒落的沙石越来越多,又过一阵,他突然低叫:“听,那是什么声音?” 陈奕诚停了手,赵佑侧耳倾听,但闻有细微的悉索之声传来,应该来自石门之外! “真好,他们也在外面挖掘!” 听他这样一说,陈奕诚更是鼓足力气,以剑作凿,继续开挖,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挖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外间忽地有亮光透进来,有人在喊:“殿下,将军,你们都好吗?” “我们没事,继续挖!”陈奕诚沉声回应,手上动作不停。 “是!”那边答应干脆,挖掘的声响大起来。 九日皇帝_1005 方才那缺口只是一处小小的孔道,仅够神剑直插,而外面的几人没有这样得利器,仅是凭普通刀剑开挖,没过多久就是兵器折损,只得停工作罢。 里外就只剩陈奕诚一人还在努力挖掘,好在他天生神功,虽是攀在斜壁上,倒不觉得十分劳累,正阳赤手空拳,也帮不上忙,只能不进过去看看,鼓励两句,唤他下来擦擦汗,歇一口气,吃一颗果脯。 就这样挖挖停停,停停挖挖,大半日过去,总算是大功告成,挖出一条狭窄的孔道,而旁边都是坚固的花岗岩,再也挖不动了。 “能挖的地方都挖过了。”陈奕诚吁了口气,手伸去试了试,连只手掌都进不去。 “你拉我一把,我来试试。”赵佑在底下叫道。 陈奕诚收剑跳下地来,双手扣在他的腰上,将他托了起来,正阳小心伸出手来,去那孔道里试了试,居然能伸进大半去,他心念一动,赶紧缩手回来,掏出玉钥插了进去,那玉钥竟是刚好能从中通过! 只是那孔道比玉钥略长,他这边已经送到尽头,外间之人还没摸到一丁点。 陈奕诚见他送得吃力,转念一想,便将神剑倒转递了过去,正阳一手扶住玉钥,一手握剑相抵,慢慢用剑尖将玉钥从孔道里一点点推出去。 第371章 热情吮吻 “殿下,拿到了!”外间响起吹呼声。 赵佑抹一把额上的汗,由得陈奕诚将他放到地面,稍微喘息一下,便朝外间叫道:“将玉钥贴在那凹进之处,位置对准,平缓往里推门!” 外间有人应了一声,却是毫无动静,半晌才回话道:“殿下,我们每人都试过了,打不开!” 打不开? 赵佑与陈奕诚对视一眼,怎么可能!刚才明明就是用这玉钥开门进来的,这会儿怎么会打不开了? “不要急,慢慢来。”赵佑平复下心神,将开启石门的方法又仔细讲述一遍。 外间侍卫按他说的摆弄一阵,又传话进来:“殿下,还是不行!” 赵佑急得头上直冒汗,有没有搞错,这什么鬼钥匙,怎么一会儿能开,一会儿又不能开了! “把玉钥再送下来!”陈奕诚在旁沉声道。 只见孔道处亮光微闪,玉钥从中滑下,陈奕诚长臂一伸,轻巧捞在手中,稍作端详,忽然叫道:“你看,这玉钥怎么变色了?” 赵佑心头一沉,想起之前就觉得色泽微暗。赶紧凑过去看,只见那玉钥比起先前所见又暗了几分,本是通体莹白的玉石,此刻却已成了灰白! “我方才也看到了,原以为是光线原因,没想到真是变了色!”奇怪,自己拿到这玉钥也就数日时间,都是软布小心包裹,又不曾贴身佩戴,怎么会突然变色呢? 看了看石门,又看看那手中的玉钥,忽然一个念头袭来,赵佑抬头望向陈奕诚,张了张嘴,迟疑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用它开启了石门,引起变色,甚至是……变质?” 陈奕诚眼露疑惑:“变质?什么意思?” 赵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只是凭着心头的直觉,缓缓理清思绪,揣测道:“我在想,这玉钥不能再次开启石门的原因,是因为当初梅花国皇室的先祖在设计建造这间密室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就只打算让它开启一次,唯一的一次。” 这个秘密,只掌握在梅花国皇室的后人手中,一旦那印匣中的地图不慎为外人知悉,那寻宝之人又正好寻来此处,找到消失的房间,那么,面对石室中的金银珠宝,难免不心生贪念,哪里还记得石门开关之事,自然同他俩一样,空守着一堆宝物,被困地底,与世隔绝。 想到这里,赵佑不禁抚额苦笑:“这就是贪心者的下场,实在对不住,把你也拉下水来了。” 九日皇帝_1006 陈奕诚摇摇头,握住他的手道:“跟我还说这些,我倒是很庆幸,这回终于没让你一人涉险,而是有我陪在你身边。” 被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掌心温暖,心里亦如是,赵佑笑了笑,反手相握,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没那么惨,虽然承认失败不是件光彩的事,但是跟性命比起来,却又算得了什么。” 陈奕诚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宝藏就留在梅花国,以后的事还难说得很,这未必就是最后的结果。” 赵佑咬咬唇,似是下了决心,朝外间叫道:“传我命令,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其余人等立时返回沁城,就说我与陈将军被困地下密室,请求乐国主出动人力物力救援!”这里四壁坚固,非普通铁器能开,必须调动大批人手,动用重型工具,挖土凿石,另外掘出一条地下隧道来,这样巨大的工程,又是在皇室的祖屋进行,除了乐中天本人,谁都没有这样大的权力! 他向乐中天求救,也就意味着放弃这笔价值连城的宝藏! 重宝就在眼前,却只能是擦肩而过,为人作嫁,真是……不甘心! 但除此之外,要想脱困,却也无别的办法可行。 他一说完,陈奕诚又接着叮嘱:“去往沁城的人等注意,外面的石笋林乃是一个十分玄妙的阵法,走错一步都足以致命,殿下与我的性命都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保险起见,宁愿舍近求远,从屋外翻山越岭,绕道而行!”这样虽然好费时日多谢,但能够保证顺利回到沁城,成功求援。 “是,属下记住了!请殿下和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外间侍卫得令,迅速分工完毕,留下一个武功最好的,其余人等则是大步出门。 “殿下与将军要喝水么?我这里还有半袋。”那留下的侍卫名叫游密,说话间摸了只水囊出来,无奈孔道太小太窄,水囊递不进来。 “稍等!”陈奕诚回到石室,从那堆金银珠宝里翻找一阵,找了只鎏金的圆钵出来,对着孔。道叫道:“行了,你只管把水往孔里倾倒就成!” 游密打开水囊,将半袋清水尽数倒入孔中,陈奕诚,如壁虎般在斜壁上下左右游走,接了个滴水不漏。满满当当。 有了这生命通道,也安心了许多,赵佑看着他一步过来,将盛满水的圆钵送到自己面前,满眼关爱:“口渴了不,快喝吧。” 水有些凉,还有些许泥沙,喝进嘴里却觉无比甘甜,赵佑喝了一小半,又将圆钵退了回去:“你也喝。” 陈奕诚也不拒绝,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大笑道:“从来没觉得,区区半碗浊水,竟比琼浆玉液还要甘醇!” 赵佑从他手中接过那圆钵,轻敲几下,摸着那钵面镶嵌的璀璨宝石也是笑道:“用这样珍贵的器具来盛就算是水,也堪比美酒佳酿了!” 陈奕诚盯着他的如花笑靥,忽然吟出:“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诗,你还记得么?” 赵佑随意点点头:“记得啊,当年我给你践行来着,还请你喝了我从与酒窖里偷出来的葡萄春,后来被父皇知道了,还关了三天禁闭呢!”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陈奕诚拖长了语调,大手伸出,抚上他柔滑细腻的面颊,嘴唇凑趣他耳边,话音低如呢喃:“在西北军营里,我每回想你想的不行,就大声念这首诗,全营的士兵都能倒背如流了。” “呃,你也不怕人笑话啊……”这样近距离与美男接触,鼻端满是浓烈的阳刚之气,赵佑觉得自己头有点晕,脸有点热,昏昏沉沉,未醉已醺。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嗯……”陈奕诚含糊嘟囔一句,手臂收紧,丹唇在他的客上轻轻一触,忽又侧过头去,朝外间扬声唤道:“小游,你出去找点食物,再打点清水回来!” “是,将军!”游密得令,赶紧离开。 听得上方脚步声远去,赵佑哑然失笑:“好可恶,你故意把人家支走。” “这叫非礼勿听。”陈奕诚轻笑一声,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抵额相对,轻柔磨蹭:“竟然说我可恶,哼哼,那我就可无一回给你看看!” 话音一落,赵佑就觉腰间一紧,唇瓣上亦有温热之物贴了上来。 九日皇帝_1007 “殿下……佑佑……”温香软玉在怀,陈奕诚难抑激情,循着那股幽香本能探索,撬开他的小嘴,温柔深入,热情吮吻:“别怕……我会轻轻的……佑佑……我的佑佑……” 被他健壮有力的手臂捆在怀中,赵佑只觉得周身无力,仿若已化作一汪春水,心里有浅浅的甜蜜,或者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策马奔来揭开面具的那一刹,又或许更早,在月清宫,在怡香楼,在望江楼……不,不是,不是!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无数的片段碎片重合在一起,无休止地闪耀,晃动,跳跃。 混沌之中,似有一双狭长而清润的眼定定望着自己,那眼里的目光好像是一泓深潭,又像是海面上细碎的星光,那般美好,却又那般幽深,且绝望。 “怎么,不舒服?”陈奕诚感觉到他的僵硬,松开一些,低喃询问:“是不是又弄痛你了?”没办法,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忍耐了太久,如今天赐良机,哪里还控制得住,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绝美人儿,什么理智,什么礼节,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唇瓣微微有些肿痛,不过还能承受,赵佑回神过来,倚在他的胸前,低低喘气。 最近忙起来也没空听清心咒,多半是因为这个,又有些发作了,身躯相贴,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勃发的情欲,不免有些歉疚,出声低喃:“我没那么娇贵。” 这样的话,听在他的耳中,便是最隐晦的鼓励,陈奕诚没有说话,拥紧他又低头吻了下来,赵佑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回应着他的热情,感觉他由生涩转为熟练,逐渐默契。 也不知吻了多久,陈奕诚终于恋恋不舍放开他,变为轻拥入怀,低叹道:“佑佑,我是在做梦吗?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第372章 欲迎还拒 “我咬你一口,你就知答案了。”赵佑轻笑。 没想到他还真伸只手掌过来,凑到他的唇边:“咬吧。” “那我真咬了哦。”赵佑握住她的手腕,张开嘴,一口咬住,银牙还没用力,就已松开,见他维持原样,不躲不闪,不由笑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厚脸皮,非要手伸去给别人咬,要是被你手下的士兵见到,绝对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不给别人咬,我只给你咬。” “哼,甜言蜜语!” 赵佑别过脸去,却被他双手一捧,又给扳正回来,四目相接,眼神交融,听得他一字一顿道:“不是甜言蜜语,这是我的真心话,这么多年,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只有一个你,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小手被他拉了去,贴在他的心中,那里,沉稳有力,砰砰作响。 “佑佑,你答应我,等我们平安脱险,回去赵氏王国,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这算什么,求爱? 赵佑看着他明亮的双眸,微红的脸色,啐道:“胡说什么,谁要和你在一起了?” 陈奕诚哈哈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和我在一起,还能和谁在一起?” 赵佑甩开他的手,哼道:“反正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不要,就是不要。” “佑佑!”陈奕诚急了,长臂一捞,把他抓了回来,固定在自己胸前:“你不喜欢我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为何不愿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佑佑,你说话啊!” 赵佑被他一连串的质问轰炸的有点头晕,瞪他一眼道:“说什么啊?我现在还是赵氏王国皇太子,怎么和你在一起!你难道想当我的后宫男宠?” 陈奕诚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赵佑挑了挑眉。 九日皇帝_1008 “没什么。”陈奕诚见他盯着那边的珠光宝气,不由问道:“在看什么?” 赵佑转过头来,看向他英武俊朗的面容,这样优秀的男子,确是人中龙凤,无与伦比,对自己又是一网情深,做他未来的伴侣倒也够条件,最关键的,父皇母妃甚至是外公都对他另眼相待,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欲迎还拒,忸怩作态? 如此想来,低笑道:“如果你现在能变出一支玫瑰花,一枚钻戒,我或许可以考虑。” “钻戒?那是什么东西?”陈奕诚愕然道。 “就是……镶了宝石的戒指。”赵佑也懒得解释,随口应道。 “玫瑰花……宝石戒指……玫瑰花……宝石戒指……”陈奕诚低念着,转身进了石室。 赵佑靠着石壁坐下,好整以暇看他在那堆珠宝里翻来找去,他可不认为他能从那珠宝中找出朵玫瑰花来! 看了一会,似乎有了一丝倦意,他闭上眼,神思恍惚间,忽觉风声微起,接着唇上一暖,倏然睁眼,却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呈现在眼前,正含笑望着自己, “你偷袭我……”赵佑揉了揉眼,嘟着嘴,不满低道:“都亲肿了呢,叫我出去之后怎么见人啊!” “没办法,谁叫你生的那么美,连睡着了都自动勾引我!”陈奕诚低头在他唇角又亲一记,方才作罢,笑吟吟道:“你方才说的话,还作数不?” 赵佑睁大了眼:“不会吧,你真找到了……玫瑰花?”笑得贼兮兮的,铁定有问题! 陈奕诚微笑点头,一直背在背后的手伸了过来,手掌摊开,左手掌心是玫瑰花形的玉钗,乃是用上等的翡翠雕刻而成,做工精巧,玉色纯美;而右手掌心则是一枚猫眼石的戒指,金中透绿,圆润晶莹。 “好美……”赵佑赞叹一声,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看得爱不释手。 这石室中的珠宝,随便一样都是稀世之珍,价值连城,倘若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顺利运回赵氏王国,招募人马,训练军队,储备粮草辎重,积累后续补给……什么都够了! 忽觉左手中指一紧,原来是陈奕诚趁他不注意,将那猫眼石的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 “不大不小,正好合适。”他左右端详,大肆赞叹一番,继而笑道:“收了我的东西,便是我的人了!” 赵佑听得咂嘴:“好不害臊,什么叫你的东西?明明就是乐家老祖宗的好不好!” 陈奕诚大笑道:“我辛苦找到的,自然就是我的。”见他狠狠瞪眼,赶紧又改口道:“不是我的,是你的,这一屋子的所有物事都是你的,包括我,也是。” “这还差不多。”赵佑低头看那猫眼石戒指,但见眼线细窄,变幻瑰丽,越看越是喜欢,便任它留在手指上,只将那玉钗递给他:“放回去吧。” 陈奕诚不解望向他,目光落在他的发髻:“那只鲍鱼贝的钗子,已经旧了,这个正好换上。”当初这发钗被他用作传讯的信物,经那大美帝国商旅送去赵氏王国军营,陈奕诚拿到的时候已经被磕破了一丁点,找工匠小心磨制修复了下,才送回赵佑手里,不影响使用,但是外观总是有了一点瑕疵,陈奕诚早想着要帮他换一换了。 赵佑摸了摸发髻笑道:“不用换啊,这个我戴习惯了,挺好的,在那古城理还救过我的命,兴许也有几分灵性,若是琅琊神剑不在,还能保护我呢!” 陈奕诚见他执意如此,只得将那玫瑰玉钗放回原处,看着他头上的发钗笑叹道:“你说一舟那玉镯是地摊上的便宜货,其实这个才是呢!” 赵佑瞥他一眼道:“我念旧不成么?” 陈奕诚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说你好养活。” “再胡说,小心本殿下治你的罪!” 赵佑一指戳去,陈奕诚趁机握住他柔弱无骨的小手,轻笑道:“你舍得么?我可是你的亲密爱人哪!” 九日皇帝_1009 “亲密爱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赵佑翻了个白眼道。 陈奕诚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慢慢滑到他左手中指的戒指上:“你自己说的,有了玫瑰和戒指,就可以考虑和我在一起的。” 赵佑扑哧一声笑道:“我只说考虑,又没说具体时限,这终身大事需得深思熟虑,想他个一年两年也是应该的。” 陈奕诚早知他不会轻易松口,原本只是说笑,也没抱甚希望,但听得他随口胡侃,却没直言拒绝,心里已是乐开了花,不由得暗自感谢这修建地底石室的乐皇室先祖,若非如此,两人关系岂能迅速发展,更进一大步?! 见他笑颜嫣然,一个没忍住,又搂过来热情亲吻,赵佑听得顶上声响,赶紧推开他,低道:“别闹,游密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游密的声音从孔道里传来:“殿下,将军,我回来了!” 陈奕诚眼神晶亮,脸上潮红未褪,清了清嗓子道:“回来就好,辛苦了。”说罢却凑到他耳边低喃:“下回得限令他,没半日时间不得折返。” 赵佑掩嘴忍住笑,朝着上方问道:“找到吃的喝的没有?” 那游密如实答道:“回殿下,属下在林子里猎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还采了些蘑菇,拾够了柴火,水囊给灌满了。” 赵佑刚嗯了一声,就听得陈奕诚沉声令道:“大家都饿了,你这就去屋外生火弄吃食吧,另外我看那院子里有只大水缸,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所以你得去清洗干净,将水缸满上,以备不时之需。” “是,属下遵命!”游密提起打来的野物,急急出门去了。 “还叫人家清洗水缸……你这叫假公济私!”赵佑在他腰间轻拧一下,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动作,做起来很是顺手:“亏得我母妃还天天赞你诚恳踏实,其实心里坏主意多极了!” “我这是换个方式练兵,不能在军营里操练,就只能让他多干些活,时刻保持状态,否则会闲出问题来的。”陈奕诚面色一整,说的振振有词,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笑意,大手扣住他的腰身道:“好了,清场完毕,我们继续吧?” “继续你个头啊!”赵佑身子一扭,从他怀中滑出去,陈奕诚笑着去追,两人在不甚宽阔的地底追来追去,从隧道一路追到石室里。 两人在珠宝堆里嬉戏笑闹,宛若孩童,直到玩得累了,方才停手。 赵佑头枕在他大腿上,头发解开,发丝如瀑散落,由得他以指做梳,在耳畔温柔言语:“困了吧,你靠着我睡会,等下游密弄好吃的我就叫醒你。” “好。”赵佑闭上眼,但觉满室珠光宝气,璀璨耀目,如此明亮的环境,又怎么睡得着? 陈奕诚见他眉头微蹙,环顾四周,不禁心有所悟,笑了笑,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盖住他的眼。 第373章 中毒身亡 眼前微黑,赵佑打了个哈欠,满意而笑:“不错,把爷侍候好了,爷等下打赏你!” “赏什么?”陈奕诚问。 赵佑还在想,他已经自己含笑接上:“提前洞房,如何?”他在朝廷军营那是少年老成,严肃惯了的,如今爱人在怀,春风得意,骨子里那份轻狂便再忍不住,迸发而出。 “色胚!”赵佑脱口笑骂,忽然想起袁承志来,当初他不也像这般嬉皮笑脸,屡屡轻薄?想到这里,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笑容收敛,不再言语。 陈奕诚不知他心思,只道是自己亲热太过,也没再出言纠缠,两人靠在一起,不知不觉就都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赵佑先醒,嗅得外间有股焦臭之味,其中又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赶紧去推身边之人:“奕诚,醒醒,快醒醒!” 陈奕诚迷蒙睁眼,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道:“怎么了?” 九日皇帝_1010 赵佑吸了吸鼻子,怔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糊掉了……不对啊,我们睡了多久?” 陈奕诚放开他,起身去往那孔道处,拔高声音唤道:“小游!小游!游密!游密……”连唤了十来声,外间都是毫无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在地下沉睡之际,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游密不是在烹烤食物吗,怎么会不知去向? 他们却不知,这游密本是帝都人士,家境小康,自入伍之后就去了西北军营,在黄土戈壁待了四年,才被陈奕诚调回京师,武功还是不错,对这梅花国山林野物却不熟识,在采摘蘑菇的时候竟不慎拾了两只毒蘑菇,混在一锅煮了,还沾沾自喜,浑然不知。 那边野味还架在火上翻烤,这边汤已经煮好,毒蘑菇闻有异香,熬汤之后更是鲜香扑鼻,他一时没忍住,先尝了口。这才盛在瓦罐之中,正放地上凉一凉,忽觉一阵晕眩,当场昏厥过去。 此时如若有人帮他催吐,或是服下解毒药丸,抑或银针施救,也许还能救得过来,只可惜身边无人,陈奕诚与赵佑又是被困地下,一无所知,那蘑菇是剧毒之物,毒性强大,渐渐地,就见黑血从他口鼻之中涌出。 恍惚间似听的房间有人呼唤,游密勉强睁眼,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积聚最后一点力气朝房间爬去,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将军……蘑菇……有毒……”墙上的窟窿近在咫尺,他却力气用尽,张开嘴,他以为自己已经大声在喊,实际却是悄无声息。 还好,幸而自己这贪嘴的毛病,先尝了一口…… 他满足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嘘,别吵。”赵佑比个嘘声的手势,阻止陈奕诚高声呼唤:“我好像听见游密在说话……” 陈奕诚停了片刻,又急道:“他说什么?” 赵佑侧耳听了半晌,摇头道:“方才还似是在叫你,这会又没声音了。”想起那股焦臭味,还有那奇异的鲜香,赶紧上前一步,靠近孔道用力吸气,隐隐嗅的血腥之气传来,顿时心头一沉,回头望向陈奕诚。 从彼此暗沉的眼神中,立时读懂对方的心思,游密,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游密武功不弱,如若是外敌入侵,怎么会一点示警之声都没发出? “山鸡……野兔……蘑菇……蘑菇?!”陈奕诚喃喃念着,忽然僵直不动,“难道是蘑菇……有毒?” 赵佑脑子里轰然一声响,自己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来饮食都是有人准备,也从不担忧过问,竟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等祸事! “都怪我一时大意,忘了提醒他!”陈奕诚俊脸扭曲,砰的一拳捶在石壁上,自己平时做事谨慎,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怪我,全怪我,都是我的错……” “别这样,奕诚,你别这样!”赵佑握住他的手,见得那手掌处已经是鲜血淋漓,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硬要拉你们来亲叶寻宝……”边说边是撕下衣摆来给他裹伤。 “不关你的事……”陈奕诚声音沙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仰天长叹:“军人,服从命令乃是天职所在,怎会没有流血牺牲,但就算要死,都应当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不是死的这般窝囊!这是我的错,我的失职,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的。”赵佑点头,紧紧抱住他,默然流泪。 在桃花、海南两岛,在被掳去南越的路上,在日月神教的总部山庄,他也是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弟兄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那种痛彻心扉而又无力回天的感觉,他是感同身受! 两人沉默相拥,都是心意惨淡,勉强打起精神相互安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开始商量对策。 按照最初的想法,留下游密的目的也是为了有人传递吃喝,使得两人能够坚持到救兵到来,但现在游密已遭遇不测,无人再做此事,便须得重新打算。 自从被困地下,仅是一人喝了半钵清水,并无进食,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又因为知道有人照料吃食,他身上的那点果脯已经吃了大半,余下也就是那么七八颗,而室内一点水都没有了。 赵佑看着掌中的果脯,分作两份,苦笑道:“我们半日吃一颗,能够吃两天呢。” 九日皇帝_1011 陈奕诚看也不看,只抚着他的脸颊道:“我不饿的,你都吃了吧。” “说什么呢,这个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若不吃,那我也不吃。” 听他说的坚决,陈奕诚没法,在他超常的眼力监督下又不能耍点小把戏偷梁换柱,只得轻叹一声,将他喂过来的果脯吃进嘴里。 困在地下不见天日,仅凭那孔道透出的光线感觉是白天,抑或黑夜,虽然腹中极度饥饿,都还不算什么,睡一会也就过去了,最难受的却是缺水,口中焦渴,五内如焚。 那花岗岩的石壁罅隙,半滴水珠都沁不出来,正阳一觉醒来,心烦气躁,拉了拉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宽大衣袍,舔了下嘴唇,只觉头痛欲裂,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内功心法么?”陈奕诚忽然开口问道。 赵佑无力点头:“记得啊。” “屏气凝神,运转周天,从头到尾默诵口诀。”陈奕诚说着,自己靠墙盘腿而坐。 赵佑学他模样做好,在心中默然记诵,从头至尾背完,又从最后一字倒背回来,这样心有所注,舌底生津,焦渴之感果然减弱不少,并觉得有股温热之气顺着经脉流动,很是受用。 如此翻来覆去背了几遍,正在潜心默诵,忽闻的顶上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在外高声叫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那嗓音好生熟悉,竟是……秦冲! 陈奕诚一跃而起,回头看他一眼,大声应道:“有人!我们被困住了!” 外间沉默一下,声音又起,似是难抑激动,微微发颤:“殿下……他还好吗?” 赵佑咳了几下,朝那孔道回应道:“我很好。” 秦冲长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总算没有来迟。” 赵佑心中念着中毒的游密,也顾不得与他周旋,径直道:“这石门开启不了,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们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接住!”那孔道里莹亮一闪,有什么物事被塞了进来,直落地面。 陈奕诚伸手拿起,低头一看,竟又是一枚莹白透亮的玉钥,也是一模一样的凤凰纹路,只不过比起赵佑之前那一枚,稍微大的一些。 赵佑是何等机灵之人,一看之下,赶忙从他手里抽过来,贴在那凹进的空处一试,只听的咔嚓一声,石门应声而开! 门外,秦冲眸光如水,笑意吟吟,在看到她披散的长发,斜斜披就的男子衣袍的刹那,欣喜闪耀的眼神忽而一愣,笑容凝在唇边,宛如石化。 玉树临风,梨花带露,一袭素白衣袍上泥水点点,却无损他的丰神俊秀,清朗儒雅,只是那脸颊身形,好似又瘦削了不少,看着他幽深的眼神,不知怎的,赵佑竟然想起经常在幻梦中出现的那双眼,温润明媚中带着浅淡的无奈,与深切的孤寂。 “秦四王子不是回南越去了吗,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陈奕诚朗声笑道,从后面过来扶住赵佑适时打断两人的注视。 赵佑定了下神,戒备看着门外之人:“你怎么会有乐皇室至宝,鸾凤玉钥?” 秦冲目光落在他红肿的唇瓣上,薄唇微抿,眼神转暗,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陈奕诚,神情慢慢平复,淡淡道:“这个并不重要。”说罢朝他伸出手,欲拉他上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定情信物 赵佑见他无意作答,也懒得多问,解下琅琊神剑卡在石门闭合处,直接忽视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由陈奕诚托在腰间,脚尖在斜壁上稍微借力,便是从门里跳了出来,循着血腥之气飞奔过去。 九日皇帝_1012 “游密!游密!”看着地上俯卧之人,他眼眶一红蹲下去,连声呼唤,陈奕诚单膝点地,将游密翻转过来,伸手去探他的气息。 “他中了毒,救不活了。”秦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微怒:“为了这身外之物,只身犯险,险些送掉性命,你认为值得吗?” 赵佑垂下眼眸,的确,如若不是他赶来开门,自己与陈奕诚深陷地底,顶多再坚持三五日,能不能等来救援还真是个未知数,心道如此,嘴上却不相让:“干卿何事?” 碰了个软钉子,秦冲也不生气,神情淡然,又朝陈奕诚道:“我来的路上,看见你那些侍卫掉进了陷阱,如果现在去救,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你既然看见,怎不顺手搭救?”赵佑脱口道。 秦冲轻笑一声,抚着右边腰侧道:“拜陈将军与李副将所赐,我这伤还没好全,倒是想救来着,但有心无力啊。” 赵佑对他受伤之事一无所知,闻言不由微微愕然,下意识朝陈奕诚望过去,便见陈奕诚抱着游密的尸身站起来,一脸肃然,问道:“陷阱在何处?” “屋后朝西北方向三里开外的峡谷里。”秦冲答道。 陈奕诚盯着他的眼道:“当真?” 秦冲笑了笑,却是看向赵佑,轻柔开口:“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 赵佑不予理会站起身道:“奕诚,我们一起去。”这乐皇室的先祖好生狡猾,宅前有石笋迷阵,屋后有丛林陷阱,处处设防,处处要命。 陈奕诚还未答话,秦冲已经低沉接上:“去那峡谷须得沿山崖绝壁攀援而下,你一人独去便是,何必拖着他去冒险?” 先前那幅地图已将附近山岭的全貌尽数展现,陈奕诚看过不止一遍,峡谷处地势险要,却是去往沁城的捷径,稍一回想,便知他并没有说假话,沉吟道:“佑佑,你确实不宜前往,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赵佑没有再坚持,叮嘱道:“好,你小心些。” “你也小心。”陈奕诚点点头,深深看他一眼,抱着游密疾驰而去。 他前脚一走,秦冲也跟着出了门,只留下他一人,在屋里呆立半晌,想了想,过去抽去门上的另一枚玉钥,两枚一起收好,走出门去。 看着那一地狼藉,不由得又是一阵痛心疾首,他也明白陈奕诚带走游密尸身的用意,这皇室祖屋就算现在荒无人迹,以后也总会有人前来,是以没法在此为其筑坟立碑,只能远远葬在山野。 想了许久,好半天才恢复平静,赵佑深吸一口气,找出破败的工具,又从水缸里舀出水来,将院子里的血污灰烬一点点清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这才觉得焦渴难耐,腹中空虚,将就瓢里的水咕咕喝下,刚喝了一口,忽觉墙头微有风声,接着手腕一麻,水瓢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几瓣,一时水花四溅。 “你做什么?!”他揉着手腕,瞪向那从高墙上飘然而下的素白身影。 秦冲抢上前来,眉头微皱,低声埋怨:“喝了生水会腹痛的,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 “你管我呢,我都快要渴死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赵佑看着地上的水渍,没好气道:“你不是带陈奕诚救人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那是他的属下,又不是我的,我没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秦冲瞧他一眼,含笑捧出一串鲜红欲滴的果子,衬着翠绿的蕉叶,水淋淋的,很是诱人。 赵佑久未进食,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秦冲见他眼露犹豫,勾唇一笑道:“我路上已经尝了一只,放心吧,没有毒。” 笑话,真要有毒,他一尝便知。 再有,他若是想要害自己,直接由得他们困在底下,渴死饿死,也没必要费这样多的周折。 九日皇帝_1013 肚子已经饿得发疼,赵佑也没矜持做作,接过果子嗅了嗅,大口咬下去。 秦冲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目光一凝,忽然道:“他送你的戒指?” 赵佑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自己手指上新戴的猫眼石,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秦冲悠悠叹息一声,不再看他,而是低下头去,拢着衣袖摩挲一物,似喜似嗔。 赵佑吃了个半饱,方才停下来,好奇投去一瞥,他似是有所察觉,飞快收起,就只看出是个木头雕成的人俑,这雕花篆刻之类的闲情逸趣,自己是打死培养不来的。 看了看天色,已过午时,赵佑随意举袖擦了擦嘴,抬步往那房间走去,秦冲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钻进窟窿,立在石门边缘。 有琅琊神剑卡住,石门半开,珠光宝气从中透出,整间屋子光华氤氲,四壁生辉。 不需进门,但看这外间流光溢彩,秦冲已经将那地下的情景猜个八九不离十,皱眉道:“乐皇室的宝藏……你想私吞?” 赵佑咬了咬唇,有丝认命道:“你救了我们出来,也算是出了份力,我便算你一份,分你十分之一。” 秦冲摇头笑道:“我没你那么贪财,这些都是你的,我一样都不要,行了吧?” 赵佑张了张嘴,显然不敢置信,低问:“你真不要?” 秦冲轻轻点点头,坦然道:“不要。” 赵佑哈的一声笑出来,心里对他的厌恶之感倒是减少了些:“说话算数哦。” “是,说话算数,不过——”秦冲拖长了语调,盯着他的眼眸,缓缓道:“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赵佑随口问道。 秦冲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说,时机一到,自然会告诉你。” 赵佑撇嘴道:“那怎么成,难道你要我杀人放火,要我六亲不认,我也要听你的?” 秦冲轻笑道:“放心,不会让你杀谁,更不会让你沾上半点血腥,只是个小小的人情,就这一个,以前的统统作废,还不行么?” 赵佑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他会有什么要自己帮忙的事,听得这句保证,倒是颇为放心,朝那门里望了一眼,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要是到时候自己觉得为难,耍赖不认便是。 秦冲笑了笑,眼底有光芒一闪而过,忽又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这枚玉钥的来历?” 赵佑原本还想着那人情的事,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来了兴趣。 “这鸾凤玉钥,原本就有两枚,一雄一雌,大者为雄,略小为雌,当年乐中天将雌钥送与他的皇后作为定情信物,后又言明是日后小公主乐蒂的嫁妆,雄钥却留在他自己手里,据说两枚玉钥合在一起,就能开启传说中的宝库之门,找到富可敌国雄霸天下的宝藏。” 赵佑经他一番解说,已经大致明白其中奥秘,却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的?”这钥分雌雄,连老师秦俊杰都不知情,他非梅花国之人,又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秦冲笑答:“小时候我父皇有回曾带我去梅花国皇宫做客,半夜我睡不着,偷偷溜进乐中天的寝宫玩耍,却无意听得他醉酒说了几句胡话,其中就提到这雌雄双钥与遍寻不得的宝藏。我暗地记在心里,连父皇都没告诉,后来也就淡忘了,没想到此时却派上用场。” 赵佑讶然道:“那时你多大?” 秦冲想了想道:“五六岁吧。” 九日皇帝_1014 赵佑看他一眼,只五六岁的孩童,竟能将这皇室秘辛暗记在心,守口如瓶,实非常人,一时对他印象略有改观,默了一会又问:“你当时就偷了这雄钥?” 秦冲摇头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雄钥,是几日前我才潜进梅花国皇宫,趁乱取走的。” 赵佑想起一事,好心提醒:“对了,我前日子在沁城见过你的手下,他们看起来很着急,到处找你。” 秦冲应道:“我比他们晚了一日到沁城。” 赵佑听得点头,难怪那黑衣侍卫首领在沁城找不到他,原本他是落后一步,忽然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新叶,又怎么知道我需要这雄钥开门?” 秦冲微微一笑道:“要查到你的行踪并不难,而这一路,我倒也想通了那黑龙帮主的身份,李一舟成了梅花国驸马,那雌钥便是唾手可得,既然雌钥在你手里,我便去偷了雄钥来备着,或许有朝一日用得上,却没想到……后来的事态发展,已不受我控制,或许只能用心有灵犀来解释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神出鬼没 赵佑哼了两声,对这人惯有的厚脸皮实在无语。 秦冲含笑又道:“这门也真有意思,雌钥能进,雄钥能出,一把钥匙配一把锁,丝毫不能勉强。其实人心也是如此,一个人的心里只装得下对的那个人,不对的人就是想尽办法,削尖脑袋,也是钻不进去,无法匹配,替代不了。” 赵佑听得絮絮叨叨讲这一通,不由嗤笑:“还心有灵犀呢,绑错了人都不知道。” 秦冲听出他的讥嘲之意,问道:“你说什么?” 赵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问你,你把乐蒂绑去做什么?” “乐蒂?谁说我绑她?”秦冲挑眉。 赵佑看着他镇定的面色,慢慢觉出不对来:“难道那晚在驿站……不是你?但是那人明明是穿白衣服,武功又高,而且我的神剑也是出声警告……”啊,坏了,神剑……出声警告! 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前思后想,却没察觉出了这样大的一个纰漏,之前秦冲几次三番明里暗里纠缠自己,可是琅琊神剑从来没有响过,那是因为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恶意,那么,在驿站那晚出现的神秘人士,并不是他! 还有,他说他比那群黑衣侍卫晚一日到沁城,然后又趁乱入宫偷盗雄钥,据此推算,他当时还在皇宫,根本没有掳人的时机! 白衣服,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不是他,却又是谁? 赵佑心头一凛,厉声道:“秦业来了梅花国?” 秦冲面色微变,抿唇道:“二哥一直在苍崎协助处理政务,脱不开身。” 不是秦业就好,赵佑暗舒一口气,对这个曾经将自己掳作人质百般羞辱的死敌,心底除了满腔愤怒与仇恨,还有种十分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决一死战之前,他甚至不愿看到他,与他碰面。 “怎么,乐蒂被人掳走?那人还扮作我的模样?”秦冲反问。 赵佑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间人声嘈杂,不由得欢呼一声,奔了出去。 脚步声声,小队人马踏进院子,肃立行礼:“见过殿下。” 赵佑上前查看,见陈奕诚扶着一名侍卫进来,看样子是腿上有伤,而其余人等均无大碍,于是放下心来,朝他投去个眼神,口型询问。 陈奕诚会意,低道:“葬在山上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正在自责缅怀,却见秦冲从房间里出来,环顾四周,不住摇头:“你这点人手,实在不够用。” 九日皇帝_1015 众人刚经历一场劫难,又痛失战友,想起之前他袖手旁观的行径,纷纷对他怒目而视,陈奕诚剑眉一轩,冷然道:“秦四王子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自己的事,不必你来指手画脚。” 秦冲被他抢白一顿,不怒反笑:“那好,我就来看看,陈将军怎么把这宝藏从新叶运回帝都。” 陈奕诚哼了一声,开始安排人手将石门内的珠宝搬进院内,先是清点造册,再有序装箱,全部金银珠宝满满当当装了六只大铁箱。 赵佑看了看那整齐摆放的铁箱,每只都是重量不轻,又都装的尽是稀世奇珍,须得两人小心搬抬才行,再点院中人数,撇开秦冲,连同自己与陈奕诚在内,一共也才九人,不得已,只好又拿出那张地图来,摊在地上仔细研究。 “就走南麓吧,虽然有些绕路,但地势相对缓平,运送起来难度小些。”陈奕诚指着地图一处道。 赵佑看得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回头望向秦冲道:“秦四王子既然讨了我人情,现在跟我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高招也别自己藏着,都使出来吧。” 秦冲瞥见陈奕诚脸上一丝狐疑之色,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你,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山下我有十余人手,十余快马,还有三驾马车,都可以随意调用,只不过这段下山的路程要靠陈将军自己解决。” “有秦四王子这话,我就放心了。”陈奕诚沉声说着,在院子内外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是握着一柄锈掉的斧头。 赵佑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看着他将斧头随手抛给一名侍卫,那侍卫找到一块光洁青石,盛来半碗清水,手法熟练,没一会就磨得铮亮生光。 好个陈奕诚,手持斧头跃出高墙,没一会,山林里便传出丁丁当当砍伐树木的声音,但见那参天大树一棵接连一棵,应声而倒。 “赵氏王国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秦冲轻叹一声,掩不住眼底一抹激赏,与斗志。 陈奕诚在外间兀自忙碌,其余人等也没闲着,从屋里搜出有用物事,什么绳索啊,铁钉啊,木板啊,尽数送出门去,器材不够,赵佑甚至是指挥砍去了一根柱头,又拆下数扇房门,圆木做轮,木门做架,一个多时辰之后,三架奇形怪状的大车宣告完工。 将铁箱搬上大车,赵佑回头看看那被拆得支离破碎的主屋,不由得微微蹙眉,看了看灰暗的天色,喃道:“看样子今晚要下大雨……”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要破坏这盗宝现场,不失为一个绝佳办法。 “方才大伙在厨房里找出来两大桶桐油,倒是可用,近日天干物燥,山火频发并不足为奇。”陈奕诚在旁接道。 “正是,等到宅院燃尽,大雨即下,一切痕迹都能冲刷得干干净净,隐患消除,也不会殃及林木活物。”秦冲笑应。 赵佑气恼回头,狠狠瞪眼过去。这两人,将他心思猜得丝毫不差,当真是属蛔虫的么? 当下都忙活起来,由陈奕诚指挥人等将石门封死,仔细掩盖,又在房前屋后各个角落细细浇上桐油,一切检查无误,赵佑一声令下,数支火把掷出。 大伙点燃,冲天而起,一行人押着重宝,头也不回离去,一路艰辛自不必说,终于在天明之前下了山,与秦冲的人马汇合,看着铁箱完好无损搬上马车,赵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马车慢慢朝沁城的方向驶去,赵佑斜靠在车壁,正闭目思索接下来的行程,忽然听得有人惊咦一声,扬声叫道:“停车!”正是陈奕诚的声音。 “怎么回事?”赵佑掀开车帘,却见他站在路中间,仰头盯着天空出神,那里,一抹银白色的焰火划过天空,光芒一闪,瞬间无痕。 “这是什么?”赵佑奇道。 陈奕诚也不作声,面容肃然,策马朝焰火发动之地飞驰而去,倒是秦冲立在车下,若有所思:“看起来应是赵氏王国军中的紧急联络之法。” 赵佑看看一干侍卫的神情,知他所言不假,不由得心头一沉,难道……出事了? 没过一会,又听得马蹄得得,陈奕诚飞奔回来,马背上还负着一人,一动不动,灰白色的长衫上血迹斑斑,赵佑目力超常,瞪大了眼,啊的一声叫出来:“一舟……” “李副将!”待得陈奕诚驰近,众人都惊呼着涌上前去。 赵佑慢慢滑下车来,心怦怦直跳,忽觉不敢举步,秦冲在旁哼道:“他还能放出焰火求救,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九日皇帝_1016 陈奕诚跳下马,将李一舟抱了过来,平放在地,剥开他的上衣,但见那肩头不知被什么锐器所伤,血肉模糊。 有人掏出金疮药出来,撒在创面,李一舟痛呼一声,原本紧握的左手松开,一小撮细长的白毛掉落下来,面色苍白,嘴里喃喃作声。 “不……不是……秦冲……” 在陈奕诚指挥下,众人将李一舟抬上马车,赵佑把先前坐着的位置让出来给他,自己挪去边上,看着手里一撮细长的白毛发呆。 当初在驿站的房间里也寻到类似的白毛,现在李一舟人昏迷不醒,手里又是紧攥这个,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时值初秋,天气还不太冷,梅花国又是近海炎热之地,没人会穿着裘皮之物招摇过市,那么这毛发当从何而来? 想起神剑的示警声,不由心头一动,难不成这掳人的疑凶,不是人,是……兽? 可是记得老师秦俊杰说过,这梅花国乃是繁荣富庶之地,境内安宁太平,并无异兽出没。 带着这样的疑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而此时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车队小心行路,已经绕过新叶城,前方出现一处路口,左右分岔,各不相干。 赵佑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下来,掀开车帘,正好行在前方的侍卫向陈奕诚请示方向,说是左边的道路通向沁城,右边的道路却是去往鱼凫。 鱼凫?赵佑略一沉吟,迎上陈奕诚回首询问的眼神,心里已有主意,点头道:“右行。”先将宝藏从水路运回赵氏王国,卸去烫手山芋,再做打算。 九日皇帝 第三百七十六章 美男献殷勤 “右行!”陈奕诚提高声音,前方队伍得令,将车马带向右方道路。 行在马车后方的黑衣侍卫默然跟上,那黑衣首领微皱眉头,朝他旁边之人低声抱怨:“主子出力不少,还冒险潜入皇宫盗取玉钥,到头来宝藏都是他国之物……” 秦冲已换了身衣装,由素白变成碧色,此时策马缓行,闲散一笑:“我的便是他的,他的便是我的,不分彼此。” 黑衣首领不满又道:“还有啊,明明是我们带来的车马,倒成了姓陈的来指挥,真是厚颜无耻!” “有人指挥好啊,我们也乐得清闲,什么都不用想,只管跟着便是。”眼见自己与马车距离拉大,他双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寸步不离。 “主子,小心伤口!”黑衣首领着急叫了声,赶紧跟上。 “我说你啊,也别那么鸡婆……学谁不好……偏生去学那个陈奕诚……”一句话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飘散而来。 “我……鸡婆?”黑衣首领望着前方扬起的尘土发呆,他有吗? 但见那马车前后,陈奕诚一身湖蓝,俊朗阳刚,干练自信,而秦冲一袭碧衣,温润如玉,清雅出尘,两人便如这青松杨柳,各擅胜场,难辨高下,不过在他眼中,自然还是自家主子容貌气质更胜一筹—— 实在想不通,这谪一般的主子,为何在那车中之中面前总是讨不到半分好?! 车队行了半日,到了一处青翠山谷,陈奕诚怕他车马劳顿,身体吃不消,于是下令就地停驻歇息。 两队侍卫各出出列,牵了马儿去往附近溪流饮水,赵佑在车上坐得太久,只觉周身酸痛,刚跳下车想活动下筋骨,就见两只水囊一左一右同时递到面前。 “喝口水吧。”不止动作一致,就连说的话都是半点不差。 美男献殷勤,那是好事,只是一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有些吃不消了。 九日皇帝_1017 赵佑笑了笑,向秦冲伸手过去,接过他的水囊,打开塞子,下一个动作,却是回去车上,给李一舟小心喂水,喂过之后抛换给他,再接过陈奕诚的水囊,连灌好几口。 对这明显厚此薄彼的做法,秦冲似已见惯不怪,掏出一方布帕将囊口拭擦干净,陈奕诚斜睨他一眼,拿起水囊也喝了几口,唇边抑制不住自得的笑意。 “奕诚,殿下……”车上传出细微的低吟声。 赵佑愣了下,赶紧打开车门爬上去,低声唤道:“一舟,一舟,你醒醒?” 李一舟喉咙动了动,眼皮跳了几跳,继而缓缓睁开,眼神茫然:“这是哪里?” “这是去鱼凫的路上,新叶……已经办妥了。”赵佑简单答道。 陈奕诚也一步跨上车来,拉开他的外衫看了看道:“血已经止住了。” “奕诚,扶我坐起来,我以前留给你们的那一堆药瓶,帮我找找,有个系绿绳的,是治外伤的药;系红绳的,是内服的药……”李一舟被陈奕诚扶坐起来,抬眼就见那车门外的人影,不由诧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又追来了?” 秦冲听在耳中,倚着车门似笑非笑:“我命大,你那一剑准度不够,须得回家再练练。” 赵佑闻言一怔,却见李一舟转身陈奕诚,唉声叹气,大摇其头:“哎,奕诚,看来你这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名不符实啊!” “哦?”陈奕诚轻笑,静待下文。 “真正的绝顶高手,在这里——”李一舟指着秦冲,叹道:“你没见人家这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已经练得登峰造极,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哪!” “的确……很厚。”陈奕诚肃然回应。 赵佑张了张嘴,被他们一唱一和的情态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是个伤员呢,就少说两句吧。” 秦冲背着手,面不改色,淡淡含笑:“惹上了大麻烦,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开玩笑,真是佩服,佩服!” 赵佑收了笑容,挑眉:“什么大麻烦?” 秦冲伸手过去,修长的手指拈起车板上那撮白毛,放在阳光下一照,白毛透出点点淡金:“就是它……掳走了乐蒂?” 此话一出,赵佑直觉朝李一舟望去,但见他眼睛盯着那撮白毛,脸色微微泛白,不由问道:“伤你之人……也是它?” 陈奕诚已经将两瓶药找出来,一瓶给他肩上撒了,一瓶喂他服下,赵佑看着他吃了药,精神略好了些,便问道:“你不是在驿站等人吗,怎么会受伤的,还追到这里来了?” 李一舟瞥了秦冲一眼,见赵佑无意让其回避,也不好说什么,答道:“我当初留在驿站等那刁蛮公主回来,左等右等没见着人,我看驿站背后有座山,看起来云雾缭绕,林木茂盛,便想着上去瞧瞧,顺便采点药草什么的。谁知到了山脚下,我走进林子,一眼就看见那树枝上挂着一截布片,颜色面料看起来有些眼熟……” “殿下的披风?”陈奕诚反应极快,低叫。 李一舟点头:“没错,我当时也认了出来,心道也许是秦……那疑凶带着人跑不快,或许就躲在这山上,我就顺着草叶被压的痕迹寻去,一路上又发现了几绺布片,到了最后居然找到个山洞,刚到洞口就闻到血腥气,我躲在石壁后,听见吱吱呀呀的怪叫声,后来又听得那刁蛮公主在哭,我还道是……是那疑凶在欲行不轨之事,就提剑冲了进去,准备救人。” “只怕你当时首先想着的不是救人,而是抓现行吧。”秦冲笑着打断他道。 李一舟脸色红了红,自己当时站在洞口,确有几分私心,认定这掳人者必是秦冲,自己闯将进去,最好是遇见两人都衣衫不整,这样不仅自己有理由退亲,用不着再娶那刁蛮公主,而且这抓奸在洞,证据确凿,自家殿下也可看清秦冲那厮的龌龊嘴脸,可谓一举两得!只是没想到,这冲进洞去,看到的竟不是那么回事…… “我一踏进洞去,就听得那公主惊呼一声,一团白花花的影子朝我扑过来,动作快得出奇,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背后,然后我就看见了乐蒂,她面容有些憔悴,哭的眼泪汪汪的,可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手里还抓着那件披风,脚下有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什么活物被开膛破肚,好生骇人。我就只看得这么一眼,赶紧调转身子,朝那白影一剑刺去,没想却刺了个空,那白影竟然窜上洞顶,我知道遇上强敌,不敢怠慢,拉了那公主就跑。” 陈奕诚听得皱眉:“你的轻功不如对方,再带上一人必定吃亏。” 九日皇帝_1018 “可不是,刚出了山洞,那东西就追了上来,就跟闪电一般,一双爪子尖锐得像钢锥似的,一爪就在我肩头戳了几个血洞,不过他也没讨到好,被我一剑削去了两根爪子,打斗中我也不知怎么地,一个没站稳就从那山坡上滚下来了,给摔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再回去找,那洞里已经没人了,只剩我之前看到的血淋淋的一堆,我仔细看了下,原来是只死了的豹子,内脏都被掏空了。”说起当时情景,李一舟还觉心悸不已,自己也是脑袋被门夹了,看清形势就该悄然离去去搬救兵,而不是稀里糊涂乱打一气,这不,险些送命不说,还弄得一身是伤,医者反成了伤患,丢脸啊! “你看清那怪物模样没有?”赵佑问道。 李一舟摇头道:“它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根本看不清,只觉得比我高一个头,浑身白花花的,长满了这样的长毛,我掉落山坡的时候,还从它身上揪了一把下来。” 赵佑又问了他几个细节,方才点头道:“这个乐蒂公主倒是不笨,知道撕了披风留作记号,引人救援,可是这怪物是什么来头,为何单单抓走她,而不是别人?” 沉思之际,静默了一阵的秦冲忽然开口:“你说,那豹子的内脏都没了?” “正是。”李一舟道。 赵佑看着秦冲的神情,低问:“你想到什么了?” 秦冲笑道:“我在想啊,会不会是那怪物自己喜好吃野兽内脏,以为这乐蒂公主也喜欢,于是就捉来活物,挖出来给她吃,不想却将公主吓哭了,它不懂人语,心里着急,只是哇哇怪叫……就是李副将在洞口听到的声音。” 陈奕诚似是想到什么,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这怪物对乐蒂公主没有恶意?” “不仅没有恶意,反而是在努力示好。”秦冲说着,望向李一舟道:“它生性和善,对公主没有恶意,对你李副将也没有,只在被激怒之后,才对你出手。” 李一舟想了想,倒也是,自己进洞之后,那怪物一直闪躲,只是在自己拉走乐蒂之后才紧追不舍,混战中互有损伤,但看到自己掉落山坡,它也就作罢离去,并没有穷追猛打,再追溯到驿站那晚,除了吓昏那名梅花国官员,掳走乐蒂之外,也没见有所破坏伤亡。 九日皇帝 第377章 洪福齐天 但这生性和善,怎么理解? 赵佑眼珠转动,叫出来:“你知道这怪物的来头?” 秦冲不慌不忙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还需进一步证实。” 赵佑懒得与他周旋,瞪着他道:“少卖关子,快说,这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秦冲轻咳一声,难得见他流露出几分娇憨之态,配上这身少年公子的行头,并不觉怪异,却很是相衬和谐,感觉到另外两道目光冷冽射来,不由唇角上扬,悠然笑道:“几位听说过雪兽吗?” “雪兽?”赵佑与陈奕诚对视一眼,骤然惊道:“雪兽不是宋氏王国特有的异兽,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绝迹了吗?”倒是听老师秦俊杰简略提过雪兽的由来,一身长毛,行走如飞,喜食野兽内脏,这些特征也都吻合,但老师也说过,这雪兽乃是在极北苦寒之地,巴彦大雪山一带出没,怎么会跑到这炎热的梅花国境内来? “说它绝迹,是宋氏王国朝廷的一面之词,雪兽生性纯良,浑身是宝,且忠心耿耿,本身数量就稀少,若是各国都派人去捕猎,再多的数量也会被猎得一只不剩,所以宋氏王国如此一说,直接断了念头,也是件好事。”秦冲叹了口气道:“昔日我父皇提出丰厚条件,想向宋氏王国换取一只雪兽,都被婉言相拒,其珍贵可见一斑。” “可它为何会来梅花国,掳走梅花国公主?难道是凤如镜有什么阴谋?”赵佑越想越是兴奋,宋氏王国是南越的盟友,若与梅花国翻脸交恶,却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凤如镜没那么笨吧,明知乐中天爱女如命,还主动制造事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疑点谜团接踵而来,一个连一个,这厢事情刚了,那头风波又起,真有些无法招架。 赵佑叹一口气,便听得秦冲轻笑道:“怎么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总是被你碰上?” “本殿下人长得帅,连老天爷都偏爱,怎样?” 赵佑没好气回他一句,心里却在盘算,这档子麻烦事,自己是当管不当管,若是管了,胜算多大,利弊几何。 休息一阵,眼见李一舟气色好了许多,车队又继续前行。 九日皇帝_1019 一路加快速度,又行了两日,远远望见鱼凫城的城墙,赵佑目力超常,一眼看见那城门上有人架着高高的竹梯在将白花拆下,而城下一大堆人围在一起,看着墙上张贴的布告,均是彩衣光鲜,欢天喜地。 “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听得陈奕诚沉声吩咐,一名侍卫飞奔过去,没一会就折返回来禀道:“回殿下,将军,是乐国主发榜昭告天下,说是幸得世外高人搭救,不仅是国主死而复生,就连卧病在床十余年的皇后也得以痊愈,恢复如常,是以全国休沐五日,发放赏钱,大肆庆祝!” 赵佑闻言笑道:“想不到本殿下竟成了世外高人,这个称号甚好!”想必乐中天按照自己策划的苦肉计行事,已经取得那离宫出走的宁皇后的谅解,这心愿得偿,大功告成,此时定是关在寝宫,述尽柔情蜜意,相思之苦,自然无瑕其他,趁他还没来得及顾上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办事,完毕之后还得回趟沁城亮个相。 哎哎,天生一副忙碌的命! 在鱼凫城里遛了一圈,车队太过打眼,也不敢在城里停驻,只购买了些日用之物,又带足了干粮,匆匆又往城外码头而去。 等到六只大铁箱尽数搬运上船,赵佑这才舒了一口气,望着船底荡起的浪花,又有些犯难,李一舟受伤,自己又走不开,陈奕诚须得随行保护,这押送财宝之人,该钦点谁比较好? 忽然听得舱外传来哗哗水声,似有大船开进,有人叫道:“啊,是黑龙帮,黑龙帮来了!” 刹那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不管大船小舟,驶进驶出,都一个劲往岸边码头躲避,赵佑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出舱查看,正好碰上陈奕诚过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怎么了?” “来了几艘大船,船上有黑龙帮的标记,正往这边驶来。” 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赵佑心头一喜,随他去到甲板上,定睛一看,远远地,为首那船风帆鼓起,势头正猛,船篷上独角龙的标记偌大醒目,正朝己方驶来。 船上有两人,一站一坐,站的那人黑衣裹身,鬼面狰狞,正是那黑龙帮少帮主魅影;而坐着的那人,一身文士青衫,须发花白,气度高雅,老天,他是…… 赵佑一瞥之下,立时跳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师?!” 老师秦俊杰昔时足迹遍布中原大地,五国二岛,但如今年事已高,自从再次出任太傅,已经有好多年没出过帝都城了,没想到此时竟会前来梅花国,难道……出什么事了? 眼见那大船越来越近,船上之人的身形样貌也更加清晰,陈奕诚看清来人,自是喜出望外,赶紧叫船家划出艘小舟,与赵佑一道迎上前去。 小舟划得大船跟前,陈奕诚已经按捺不住,飞身跳上甲板,迎面拜倒:“弟子见过老师!” 秦俊杰站起来,又惊又喜:“奕诚,怎么是你?” “老师眼里就只有他,都看不到我呢。”赵佑笑嘻嘻上得船来,跟着拜倒。 秦俊杰一手拉起一人,上下打量,满眼欣慰:“还好,我没来迟,你们俩都平安无事……” “老师忘了么,我有神剑护身,福大命大,哪里能有什么事?” 听他说得满不在乎,陈奕诚在旁直撇嘴,从赵氏王国到南越,又从大美帝国到梅花国,哪一次不是让人心惊胆颤,就说这次,差点就困死在地洞中了,再多几把神剑都是枉然! “对了,老师怎么到梅花国来了?又怎会……”赵佑朝那边的魅影投去一瞥,续道:“跟他同船而行?” 秦俊杰瞧着他的神情,眉毛一耸:“你们认识?” 赵佑干笑两声道:“算是吧。” 九日皇帝_1020 “你们有所不知,为师这回来得匆忙,雇的那船家是个新手,所乘的船只在半道撞上礁石,船底破开一个大洞,幸得这位少帮主相救,要不然这把老骨头可就葬身鱼腹,跟你们阴阳相隔喽!” “老师说什么呢,您是老当益壮,洪福齐天!”哪会那么轻易就挂了,赵佑在心里补充一句。 “就你嘴巴甜。”秦俊杰意外见到爱徒,心情大好,乐呵呵牵着两人过去魅影面前,笑道:“既然认识,我也不用给少帮主介绍了,我来梅花国就是为了寻找他们,不想还没下船就碰到,真是太好了!” “秦先生客气了,叫我魅影便是。” 清淡的话音,引得陈奕诚侧目而视,这位冷酷绝情的鬼面少主,何以对老师与众不同,隐隐含着丝尊敬之意,还千里迢迢一路护送而来?这闲事也未免管得太过了些! “既然秦先生已经找到要找之人,我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魅影不看两人,直接朝秦俊杰抱了抱拳,转头就往旁边船上跳过去。 “喂,等下!”赵佑一声高呼,屁颠屁颠追了过去,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既然得见,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魅影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只淡淡道:“殿下有事?” 赵佑转到他跟前,自从确定他是袁承志,对这冷淡的态度还有些不习惯,讪讪笑道:“谢谢你救了老师。”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那个,有一阵没见了,找家好点的酒楼,我请你吃饭吧……” “殿下现在很闲吗?”魅影目光在他之前的那艘船上打了个转,低沉道:“怎么,要打道回府了?” 赵佑摇头道:“哪里,只是在梅花国买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怕放着不新鲜了,打算先给家人捎回去。” 魅影哦了一声,仍旧那样冷冰冰地站着,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倒是秦俊杰由陈奕诚陪着走过来道:“都不是外人,既然碰上了,好歹坐下来喝杯酒,吃顿饭,不知少帮主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魅影也没坚持,只道:“也不必上岸找酒楼了,我船上就有上好的厨子,酒水也是备好的,诸位,请!” “少帮主请!”赵佑是个百脸皮,扶着秦俊杰就紧跟过去。 一行人随他进了船舱,在案几前两两对面而坐,赵佑与陈奕诚相邻而坐,对面是秦俊杰与魅影,没一会,就有人送上酒水与鱼干煎豆之类的佐酒小菜。 赵佑毕恭毕敬给秦俊杰倒了酒,想了想,又给魅影也倒上一杯,对老师那是尊敬,对他,却有几分殷勤讨好之意。 九日皇帝 第378章 天神祭祀 陈奕诚受了冷落,笑了笑,也明白他对那人深感歉疚的心思,自己添了酒,举杯去敬秦俊杰,压低声音道:“老师到底因何到梅花国来?” 秦俊杰途中被魅影所救,又听陈奕诚简单说了其身份,对他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夜观星象,算到东北将有大乱,特地赶来给乐国主报讯。” “大乱?什么意思?”赵佑与陈奕诚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还记得我讲授宋氏王国地理之时,提过到的摩纳族吗?”秦俊杰问道。 摩纳族?好似见过这么个词,那阵他因为门中事物,频频出宫,回来翻了翻赵天在课堂上做的笔记,晃眼看到这个,还没顾上细看,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 “摩纳族,是宋氏王国境内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民族,他们常年住在雪域高原,以打猎和放牧为生,信奉雪山之神,自称是天神的传人,与宋氏王国朝廷从来都是互不干涉,相安无事。”陈奕诚简明扼要解释一番。 “奕诚记性不坏。”秦俊杰点头称许,正色道:“不过我当时怕你们年轻气盛,容易闯祸惹事,授课时有所保留,那就是摩纳族一直以来都居住在……巴彦大雪山。” 九日皇帝_1021 赵佑愣了下,惊道:“巴彦大雪山,那不是雪兽的出没之地吗?” 秦俊杰点头道:“没错,这天下人无不热衷的异兽,其实正是摩纳族所养,最繁荣时期多逾数十只,后来遭遇变故,数量锐减,现在顶多也就十只左右吧。” “什么变故?”赵佑好奇问道。 “我只听说在十多年前,宋氏王国国主与宋氏王国王爷在雪原狩猎,不巧遇到雪崩,坐骑受惊坠崖,国主与王爷双双重伤,当时摩纳族派出雪兽前往营救,过程无比艰险,雪兽折损大半,才将两人救活,送回宋氏王国帝都陵兰。” 赵佑听着秦俊杰这话,隐隐觉得哪里没对,却一时也说不上来,想了想,从腰间摸出那撮白毛呈上去:“老师,你看看这个,可是雪兽身上的?” 秦俊杰接过,对着舷窗的阳光看了许久,方才惊疑道:“确实雪兽身上的毛发,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佑如实答道:“前些天在沁城以外的驿站,我们就与这雪兽不期而遇,雪兽趁夜掳走了梅花国公主乐蒂,还抓伤了李一舟,这是一舟从它身上揪下来的。” “什么?雪兽来了梅花国?!”秦俊杰惊得站起来,险些撞翻面前的酒菜,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师!”赵佑不解低叫。 陈奕诚按住碗碟,只听得秦俊杰长叹一声,颓然坐下:“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 赵佑心头一动,试探问道:“老师可知,这雪兽为何要掳走乐蒂?” 秦俊杰道:“上回乐中祁前来帝都,带来了乐蒂公主的生辰八字,我后来偶然地陛下的御书房看到,这才知道,原来这乐蒂公主可巧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我唯恐出事,特向陛下请示,一路匆忙赶来。” 赵佑听得一头雾水:“这个,跟雪兽有什么关系?” “这摩纳族自诩神族,族中明文规定,每百年举行一次天神祭祀,祈求雪山之神保佑,天下太平,以血祭之。这祭品并非寻常牲畜,乃是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未婚少女,而那雪兽身怀异能,嗅觉超常,通常都是由它来出外寻找祭品,足迹从未步出宋氏王国地界,这回却不知为何会在梅花国出现,还抓走了梅花国公主!”秦俊杰说罢,又是一声叹息。 陈奕诚揣测道:“兴许是宋氏王国地广人稀,雪兽没能找够人选,只得出境寻觅,而乐蒂公主又恰在该处出现,被它嗅到了气息,机缘巧合给捉了去。”想想又问:“老师,这祭祀什么时候举行?” 秦俊杰道:“下月二十八。”距离现在,也就一个来月时间。 赵佑低头,听着这前因后果,心里暗地自责,那乐蒂若不是追随自己到得驿站,也不会落单被掳;而自己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能向乐中祁及时告知真相,一众人等齐心协力四处寻找,以陈奕诚的武功与神剑之威,要从雪兽手里救回她来,也不是难事。 虽然对她的纠缠不清有些头疼,但也没想过让她无端送命,想着那样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成为活祭,从此香消玉殒,怎么也是于心不忍! 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制造的麻烦,该由自己来解决,全力以赴,绝不瑟缩! 想到这里,便是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朝着秦俊杰拜倒在地:“老师,弟子有事相求。” 秦俊杰赶紧起身来扶:“作甚这样客气,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想请老师帮我传讯给父皇母妃,就我说与奕诚暂时不回帝都,要帮乐国主找回公主。”赵佑说完,微顿一下,又道:“那边船上是我带给父皇母妃还有元儿的礼物,还请老师帮忙带回。” “你要去宋氏王国?”一直沉默的魅影忽然开口,声音冷冽,眸光直射过来:“仗着神剑在手,便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无所不能的神仙吗?” “我没这么想,我也知道此去艰辛,但此事因我而起,也该我前去援救。”赵佑说得清淡,其实心中也没什么把握,不过有神剑护身,又有陈奕诚在身边保护,就算救不到人,自身也没什么凶险。 但若是能救出乐蒂,便是奇功一件,不仅有利于两国联盟的稳固,而且日后就算乐中天对宝藏之事有所了悟,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也不好意思再予追究了。 所以说,此次宋氏王国之行于情于理,在名在利,都绝对值得前往! 九日皇帝_1022 秦俊杰想了一会,轻轻点头:“你在大美帝国的所作所为,陛下与我都听说了,陛下很是欣慰,朝中大臣也是赞叹纷纷,倒是一雪此前被囚南越皇宫的耻辱。你资历尚浅,确实应该多加磨砺,积累人脉,此举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你务必多加小心,凡事尽力就行,不可贪功。”说罢看向陈奕诚,叮嘱道:“有你在,我也放心,殿下的安全,我就全交给你了。” “是,弟子一定竭尽全力,护得殿下周全!”陈奕诚肃然应承。 “实在不可理喻!”魅影忍无可忍站起,对秦俊杰道:“秦先生就是这样纵容弟子为所欲为,肆意胡闹吗?” 赵佑听得咋舌,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指责他,还是关心他? “少帮主言重了,殿下身为一国太子,自当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陈奕诚盯着那鬼面上泛着怒意的双眼,眸底闪过一丝兴味:“少帮主若是担心陈某能力有限,何不加入进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魅影落座,眼光闪烁几下,却是逐渐恢复淡漠:“有陈将军在,我这粗鄙之人,又做得了什么?” 陈奕诚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少帮主勿要妄自菲薄,若说护送老师从水路返回帝都,顺带押送礼物,为殿下解决这后顾之忧,少帮主乃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这些礼物乃是殿下对父母家人的一片心意,实在不愿落入这芷水上的江湖宵小之手,是吧,殿下?” 赵佑听得正中下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也知道此事费时费力,奈何确实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啊。” 魅影沉默一阵,方道:“你真打算去宋氏王国冒险?” “也不算冒险了,更离奇古怪的地方我都去过,还不是照样好好的,完整无缺。”赵佑念着那运送宝藏的大事,心不在焉答着,又继续游说:“我也不会让少帮主白干,我愿意付给贵帮纹银千两作为报酬,不知少帮主……” “成交。”魅影站起,随意丢下一句,迈步推门出去。 “不是吧?”赵佑张了张嘴,原以为还会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竟然这样容易就答应了,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那白花花的千两纹银,任谁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这以打家劫舍谋生的江湖帮派,芷水是他的地盘,这钱赚得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何乐而不为! 陈奕诚说得对,护送重宝去往帝都,他确实不二人选!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赵佑赶忙转过头来,握住秦俊杰的手,着急询问:“老师,我父皇母妃他们在宫里过得好不好?还有元儿,他还时常生病不?” “都挺好的,五皇子被蓝老先生调养得很好,也少有生病了,陛下叫我给你带话,说他与蓝妃娘娘很惦记你,不过有奕诚陪着你,他们很放心。”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灭绝人性的疯子 言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陈奕诚俊脸含笑,已经掩饰不住得意,赵佑瞪他一眼,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难抑激动,低道:“老师,那地图上的宝藏,我得手了!” 泰俊杰大吃一惊:“真的?” 赵佑不迭点头:“真的真的,装了整整六只大铁箱,锁得严严实实,还请老师先帮我运送回帝都,暂不声张,等我回去再做打算。” 听完他对寻宝过程的一番叙述,泰俊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真是哭笑不得:“你呀,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把人家祖产挖得一干二净,也太胆大妄为了!” 赵佑笑嘻嘻挽着他的手臂道:“那宝物藏在地底就是一堆废物,到了我手里,才是变废为宝,物以致用。” 玩笑归玩笑,泰俊杰知道这宝藏的底细,不敢大意,随他回船仔仔细细检查妥当,再由陈奕诚指挥人手逐一运上黑龙帮的大船,这才稍微安心。 眼见大船上风帆扯起,浆手归位,泰俊杰找来绝笔,修书一封,言明利害关系,由赵佑带去呈给乐中天,也算是解释他失踪这几日的原因——恩师莅临,总该亲往迎接吧? 当下师徒三人依依不舍告别,泰俊杰又拉着陈奕诚叮嘱一番,这才登上船去。 赵佑站在岸边,目光在船上各处搜索一圈,没再见得魅影,心底有小小的失望,回过头来,正对上陈奕诚了然的眼神:“当着爱人的面,一个劲看别的男人,你还真是没自觉!就不怕我吃醋?” “我才不怕呢,最好酸死你,我另外再找。”赵佑哼道。 九日皇帝_1023 “你敢!戴了我送的戒指,就算是套牢了,不准反悔!”陈奕诚语气很厉,眼底却是一派笑意,对他没否认爱人这一说法,心里那是满意得不得了。 “呃,你不是头一天认识我吧,要知道,我说话是从来都不算数的。”赵佑呵呵笑着,与他这么一斗嘴,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黑龙帮的船队一走,躲进码头的大小船只这才陆续开出,船主们凑拢一堆小声议论,慢慢变为大声说笑,妇人们闲聊着花布香粉,江面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两人沿着岸边缓缓朝前走,江风吹拂,凉爽宜人,而心头一桩大事了结,脚步也变得悠闲自在起来。 这样,算是压马路拍拖吧? 忽然一声婴孩啼哭,打破了这安详宁静的气氛。 不远处,那黑衣首领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儿,姿势古怪,身体僵硬,面色紧绷却又带着丝可怜兮兮的意味:“请问二位,会不会带孩子?” 赵佑看得扑哧一笑,哪有这样抱孩子的,跟捧着个花盆似的,难怪那婴孩哭得地动山摇,能舒服才怪了! “给我试……”边说边是伸手过去,待看清那泰景辰的样貌,忽然噤了声。 数日不见,这孩子的五官长开了,虽不够圆润,倒也眉清目秀,有丝熟稔的感觉,对了,都说外甥随舅,那眉眼与叶霁风还真是有几分相似,但不知为何,看着这稚嫩的小脸,心中隐约生出丝莫名的烦躁与不喜。 那黑衣首领见他缩回手去,也没在意,将孩子朝着陈奕诚递过去,紧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陈将军帮个忙,帮我照看下,我去附近渔家给小世子讨点吃食。” “孩子的爹呢,该他来照顾的。”见陈奕诚站着没动,赵佑冷淡提醒。 黑衣首领恭敬答道:“主子准备车队以后的吃喝用度去了。” 赵佑哦了一声道:“不是先前寄养在农家的吗?” 黑衣首领解释道:“是的,不过要换地方,自然要接回来跟随车队一起。” 赵佑随口道:“这是要回南越了?” 黑衣首领像是看异类一般看他:“殿下要去南越?” 赵佑脸色一沉:“我去南越做甚?”他当然会去南越,只不过不是现在。 “殿下不去南越,主子自然也不会回去。” 赵佑总算是听明白了,不由挑眉:“怎么,他还要跟着我们?”宝藏已经送走,这趟合作就算是完结了,这泰冲还着个襁褓之中的孩儿,还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做什么?! “主子说了,今后殿下去哪儿,主子就去哪儿。”黑衣首领答得顺畅,毫不脸红,说话间又将手中的孩子朝陈奕诚送过来。 陈奕诚对这孩子并无好感,摇了摇手,刚要出声拒绝,就见他的手向上一抛,竟将那孩子直直朝自己跟前掷来! 怔愣间,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陈奕诚长臂一捞,将那孩子稳稳搂在怀中,再看那黑衣首领,已经掠去两丈之外,呵呵一笑:“拜托二位,我去去就回——”轻飘飘丢下一句,便是如泥鳅般溜走了! “喂,站住!回来!”连唤几声,对方根本不理,在人群中几个穿梭,转眼不见踪影,陈奕诚抱着那哇哇大哭的孩子,丢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哭笑不得。 本来还打算送走老师,大家伙也该启程去沁城了,被他这样一折腾,哪里还走得了! “殿下,怎么办?”瞪着怀里那张眼泪汪汪的小脸,之前的好心情全都消失殆尽,他敢说,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有其主必有其仆! 九日皇帝_1024 “有什么办法,等呗。”赵佑抚额,头疼不已,带着个奶娃娃还怎么赶路?毕竟是南越皇帝泰远山的嫡长孙,未来的世子,要是路上有什么闪失,可怎么了得! 听他哭得凄惨,又眼见陈奕诚的动作比那黑衣首领也好不了多少,赵佑想起远在赵氏王国皇宫的元儿,只觉得心头微软,也没多想,伸手接了过来:“我来抱吧,我好歹带过元儿,比你更熟悉小孩子。” 说也奇怪,不知是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还是什么,那孩儿哭声渐渐小了,被他低低哄了几句,小嘴一抿,竟然破涕为笑。 “还是你厉害,竟把他逗笑了!”陈奕诚笑道。 “那是当然。”赵佑话音刚落,却见泰景辰嘴巴扁了下,又呜呜哭了起来,查看了下裹在襁褓中的衣裤,微微皱眉:“怕是真的饿了。” 陈奕诚环顾四周,见前方就有一户人家,嘱他在原地等候,自己大步而去,没过一会从院门出来,手里已是端着只冒着热气的瓷碗。 “这是什么?”赵佑见那碗里似粥非粥,闻着有股细细的甜香,不由问道。 “是人家自己舂的米糕,用开水调散了,还加了点白蜜,说是这么大的小孩子最爱吃。” 赵佑点点头,找个石墩让陈奕诚抱着泰景辰坐下,自己一勺一勺小心喂食,那孩儿当真饿了,没一会就吃了小半碗,打个哈欠,眼皮耷拉着,看来是困了。 等陈奕诚将碗勺洗净归还,两人又等了一会,没等来那黑衣首领,眼看天色不早,只得抱着泰景辰回去众人落脚的客栈,这么悠悠荡荡,没走几步,泰景辰就躺在他臂弯里已经睡着了。 从码头到客栈也就两条街的距离,两人漫步而行,进店上楼,推门而入。 李一舟被勒令留在驻地休养,正仰躺在床,百无聊赖,见他抱着个孩儿回来,腾的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吧,就出去半天,孩子都生出来了?!” 陈奕诚关上房门,过去对准他的胸口就是一拳,哈哈大笑:“谢你吉言。” “不是你的?”李一舟凑过去左瞧右看。 “当然不是!”赵佑懒得理他,将熟睡的孩子放在软榻上,解开襁褓,将那小手小脚放出来透透气,又拉了薄被过来轻轻盖上。 这些都是以前在月清宫做惯了的,此时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却把那房中两人看得个心驰神往,眼中哪里还有什么少年皇子,完全就是位贤妻良母的高大形象!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不动了,喜欢孩子,就自己生去吧!”赵佑站在跟前,巴掌怕得啪啪作响,两人这才回神。 “我才不喜欢小孩呢,动不动就哭,还得伺候他拉屎撒尿,麻烦死了!”李一舟捏了捏那孩子的小脸,忽然认了出来:“咦,这个孩子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这不就是泰冲那个宝贝儿子吗?” 赵佑轻哼一声,没有否认:“随随便便就丢给别人,也没见他有多宝贝。” 李一舟眼睛亮了亮道:“你们把他儿子绑架了?” 陈奕诚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是他的手下硬塞给我们的。” 李一舟显然不信,想了想,兴奋道:“对了。我前一阵研制了一种新型毒药,无色无味,十分隐秘……要不要在他身上试试?” 赵佑着实无语:“你当我们是谁?七三一部队?”虽然他对泰业恨之入骨,对泰氏全家都没甚好感,但是要用这种卑劣手段去对付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他自认道行不够,只有泰业那灭绝人性的疯子才做得出来!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美男圈套 “七三一部队?这是哪国的军队?”陈奕诚皱眉低喃,对于这些时不时蹦出来的新名词,实在有些头大。 李一舟倒不在意,嘿嘿一笑,瞥了眼陈奕诚,忽道:“不过殿下,那秦冲把那么小的孩子交到你手里,对你也真够放心的,难道就不怕你虐待他儿子?对你的性子就掐算得这么准?”如愿见得某人眉头拢起,脸上简直笑开了花,这小子,最近春风得意,老是在自己面前耍威风,这回也该被挫挫锐气了。 九日皇帝_1025 陈奕诚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那个人对佑佑那么放心,相反,佑佑潜意识里对其又何尝不是如此?危机重重,不可轻敌! 赵佑哪里知道这两人的心思,托着腮坐在桌前,看着榻上熟睡的婴孩,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个专职保姆了!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才见那对主仆一前一后进来,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事。 “睡了?”秦冲往榻上淡淡扫过一眼,转过头来看他,温文含笑:“辛苦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赵佑摆摆手,指着软榻道:“赶紧抱回去吧。” 秦冲点头,手却没有动,倒是那黑衣首领走上前来抱起孩子。 “对了,天气转凉,准备了些衣物,你看看喜欢不?”秦冲说着,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 赵佑看也不看,冷淡道:“我有衣服的,秦四王子不必挂心,拿回去自己 用吧。” 秦冲解开包袱,一样一样取出来,笑道:“都是按照你的尺寸购置的,我也穿不了。” 陈奕诚看着他的动作,什么毡帽,披风、裘袍,中衣,长裤,全是男子衣物,布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翻到最后,就连内衫都有,一时俊脸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李一舟见状,低哼一声道:“秦四王子也太偏心了,大家总算是相识一场,我和奕诚却连张帕子都没有,如此厚此薄彼,着实不地道!” “你那日暗下黑手,害主子受伤,还好意思找我们要衣物?!”黑衣首领站在门边冷笑道。 “原来是为这事。我都不记得了,难不成秦四王子还耿耿于怀?”李一舟摸摸面颊,笑道:“切磋武艺嘛,难免一时失手,秦四王子不会是这样小气之人吧?” 赵佑向来护短,也不管是非黑白,帮腔道:“既然是切磋,挂点彩也是正常。”对那黑衣首领杀人般的目光直接无视。 “殿下都这样说,此时就过去不提了。”秦冲笑了笑,朝陈李二人道:“不过不好意思,今日只顾给殿下准备,对你们二位确实是忘记了,这样吧,我明日一早就派人去补上。” “若是真心,那需要等到明日,现在就该去。”李一舟越说越是放肆,眼珠一转,忽然瞅见那黑衣首领手上还拎着一包衣物,脱口叫道:“瞧,这不是还有吗,还藏着掖着呢!” “大胆,这是我家主子的衣物!”黑衣首领喝道,无奈他手里还抱着秦景辰,有所顾忌,动作反应自然慢了一拍,只一眨眼,包袱就被李一舟夺了过去。 秦冲也不生气,微笑提醒:“我的衣物,是比对我的尺码购置的,别人穿着也不合适,尤其是像陈将军这样的伟岸身材。李副将稍安勿躁,还是耐心等明日……” “奕诚穿不了,我可以穿啊,我俩身高也差不多,绝对合适!”李一舟打断他的说话,拿起衣物摸来揉去,不住比划,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不错不错,这些衣物颜色式样都好,正合我心意,这辈子还没穿过这样华贵气派的衣服,秦四王子,谢了哦!” “真是不要脸!” 黑衣首领气得脸都涨红了,抱着孩子就要过来理论,却被秦冲伸手按住:“算了,李副将喜欢就拿去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不是自己的衣服,穿出来不会舒服的。” “没事没事,我喜欢!”李一舟笑道。 “主子……”黑衣首领低唤一声,似是心有不甘。 “时间不早,我就先告辞了,殿下也早些回房休息。”秦冲朝房中几人拱了拱手,平静离开,那黑衣首领瞪了李一舟一眼,悻悻然跟着走了。 陈奕诚看了一眼桌上的衣物,面色沉静,默然无语,赵佑瞧着他的神情, 笑了笑,过去随意裹起,随手丢出窗外。 九日皇帝_1026 李一舟看得心疼连连:“哎,怎么丢了,这崭新的衣服,拿去当铺可以换银子呢,要不施舍给街边那些个乞丐,积善行德也好啊!” 赵佑哼道:“你知道什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那包,要不要一起扔了?” 李一舟后退一大步道:“我的不扔,这样好的布料,可不能浪费了!不是说什么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吗,这可是王子穿的衣服啊,咱老李也来试试,看穿出来是什么模样!”说罢抱着衣物,喜滋滋朝内室走去。 赵佑见劝他不住,也不强求,只道:“随便你。”转头见陈奕诚盯着那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便笑道:“我衣服都丢了,你还不高兴呢?在想什么?” “哪里,我只是在想,我答应了老师要好好照顾你,可这头一天就没做好。” “哈,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需要你来照顾……” 赵佑话音未落,就听得内室一声怒吼:“这该死的秦冲——” “哎哟,奕诚你下手重点,别跟挠痒似的,用点力气!” “鬼叫什么,谁让你那么贪心爱美,中了人家的道,折腾了一个晚上,这是活该!”陈奕诚没好气说着,用布条包住手指,沾了药膏在他周身使劲涂抹。 李一舟赤裎上身,胸膛颈项手臂上到处是抓掐的红痕,苦着一张脸道:“这怪得了我么,我那还不是看他不顺眼,故意跟他对着干,哪知道他竟设下圈套让我去钻,这可恶的家伙,他就算得那么准,万一我当时没上当呢?” “没上当他就把衣服收回去,也不损失什么。”陈奕诚抹完药膏,眼露担忧:“你这药膏效果好像不太好,要不要紧?” “我能忍,不用担心。”都是他一时大意,没察觉那堆衣物上事先悄悄抹上了分量不小的痒痒粉,这痒痒粉对正常人原本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之前与雪兽一番搏斗,除了肩伤之外,身上还有细碎伤痕,那秦冲就是算准了这一点,伤口沾上药粉,奇痒无比,那种痛楚,真恨不得立即死掉! 他自己也学医,平日对毒物之类甚是小心谨慎,却不料秦冲竟在众人眼皮下使坏,而且这痒痒粉乃是江湖中人所不屑的伎俩,谁会想到那秦冲身为一国皇子,竟然会使出这不入流的手段,布下圈套,一步步诱他上当;更加气愤的是,半夜里他与陈奕诚将鱼凫城里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敲开,却发现能治这个痒痒粉的几味药草都被人提前买光,而他自己所带的只是普通药膏,只能稍减症状,治标不治本! “喂,你们好了没有?出来吃早饭了,抓紧时间,吃了还要赶路呢!”赵佑在门外叫道。 “好了,好了!” 李一舟几下套上外衣,束好腰带,陈奕诚见他收拾完毕,这才打开房门。 赵佑一见两人眼睑下的青晕,活脱脱两只熊猫眼,再看李一舟脸上颈上的红痕,不由得打趣道:“不是自诩医术高明吗,怎么连个解药都配不出来?” 李一舟心头憋屈,沉着脸没作声,被陈奕诚推着往前走,见他情绪不佳,赵佑也没打算再逗他,几人漫步往饭厅走去。 见他们进来,饭厅中原本坐着的赵氏王国兵士纷纷站起行礼,赵佑摆了摆手,拉着两人坐到窗边位置,对面不远坐了几名秦冲的手下,那名黑衣首领也在其中,正抱着秦景辰,略为笨拙地喂他喝牛乳,许是还在记恨赵佑昨晚的那句话,明明见着他落座,却视若无睹。 此时店家端了热粥点心过来,粥乃是地地道道的鱼丸粥,赵佑端起碗喝了一口,但觉滋味鲜美,正待出口称赞,一抬眸,却见对面的李一舟眉头皱起,唇角微微抽搐,神情看起来难掩痛苦。 “店家,你这粥里除了鱼丸,还加了些什么佐料?” 那店家呵呵笑道:“味道甚好,是不是?不是小人自夸,这粥是上好的稻米,加上鱼丸,还有鲜贝、虾仁、羊肉、干笋、香菇切成碎末,葱姜去腥,再加上本土特有的绯豆,小火慢熬,我家婆子守着整整熬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锅,客人们都说好吃,吃了还要添呢!” “是谁……让你加这些的?”李一舟声音发颤,快要控制不住。竟然都是些发物,尤其那个绯豆,更是会加重瘙痒症状! 那店家想了想,答道:“是一位年轻公子,昨晚特地来找小人吩咐的,他自称姓李,名叫……李一舟!” 《九日皇帝》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下三滥的手段 “他长什么样?”赵佑问道。 九日皇帝_1027 店家啧啧赞叹:“那李公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俊俏得跟画里的人似的,小人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儿!” 李一舟听得咬牙:“好你个秦冲!”抢先买空药草不说,还暗地让店家在这早餐的粥里放了大堆相克的发物,没吃两口就觉得浑身瘙痒难受,苦不堪言! 赵佑已经明白其中原委,当下将他面前的粥碗挪开,换上白面馒头:“吃这个吧。” 李一舟黑沉着一张脸,听得对面不时传来的讥笑声,哪里还吃得下! 陈奕诚看着他泛红的脸颊颈项,皱了皱眉:“一舟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房去……” 李一舟点点头,忍住周身不适,转身往房间走,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有人哼了一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正是那黑衣首领的声音。 李一舟回头冷笑:“堂堂一国皇子,竟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辱没身份,为世人耻笑吗?” “你们乘人之危,突施暗算,手段也光明不到哪里去。”黑衣首领清淡回应:“再说了,我家主子当时一番好心,频频规劝,说明衣说不合适,是李副将巧取豪夺,无赖霸占,却怪得了谁?!” “你!”李一舟被戳到痛处,衣袖一拂,这边的赵氏王国兵士腾的站起,拔刀相向,那方黑衣侍卫们也是毫无惧色,冷面以对。 “好端端的,都站起来做什么?坐下好好吃饭,把力气给我留着等会赶路去。”赵佑做个手势,示意陈奕诚将李一舟与赵氏王国兵士安抚下去,自己却是朝着那黑衣首领走去。 “秦冲人在哪里?”他问。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不碰面是不行了。 面对他,黑衣首领脸色缓和了些:“主子在房间里,我这就带殿下过去。”将秦景辰交给手下,他转身朝背后的长廊走去。 赵佑随他穿过长廊,站在转角处的房门前,黑衣首领轻轻叩门,低唤:“主子,殿下来了。” 门里轻应一声,似是对他的来访一点也觉讶异:“请殿下进来。” 黑衣首领做个请的手势,知趣退下,赵佑大步踏进,对上屋中那道清俊儒雅的身影。 “殿下找我有事?” 明知故问!赵佑在心里暗骂一句,直截了当道:“我来讨那个痒痒粉的解药。” 秦冲闻言轻笑:“李一舟刺我一剑,我还他一痒,这桩恩怨就算两清了,我实在想不出给他解药的理由呢。” 赵佑撇下嘴:“你想怎样?” “很简单,亲我一下。”秦冲指着自己的唇瓣,说得风轻云淡。 赵佑望着那张笑的牲畜无害的俊脸,勉强忍住想要一掌挥去的冲动,冷淡道:“我没有去亲一只猪的习惯,还麻烦秦四王子换个条件。” “哦。”秦冲也没坚持,点头道:“那好,叫李一舟自己来找我,当众给我道歉,若是态度诚恳,我可以考虑给他解药。” “当我没来,告辞。”赵佑耸耸肩,转身就走。李一舟那个毒舌男,心性甚是清高,要他来当面道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殿下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像殿下的性情啊,就不再听听我的第三个条件?”秦冲在背后笑道。 “什么?”赵佑停住脚步,来见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解药,没必要耍大牌,李一舟是队伍中唯一的大夫,也是陈奕诚的得力助手,此去宋氏王国前途凶险,尽快治好他才是当务之急! 秦冲凝望着眼前少年明媚轩秀的背影,眸光转柔,勾唇一笑:“说来也不难,殿下要去宋氏王国救乐蒂公主,我也想去宋氏王国猎一只雪兽给我母后做床褥子,咱们结伴同行,强强联手,殿下觉得如何?” 九日皇帝_1028 赵佑听得心中了然,先前那两个条件都是陪衬,可有可无,这第三个条件才是核心所在,说穿了,他就是想继续跟着自己! 可是跟着自己有什么好处,爬山涉水,餐风露宿,他可不认为他真是对自己用情至深,可以如他所说抛却一切无怨追随! “当然,若是殿下不答应,我也不会强求,这宋氏王国我总是要去的,天地虽大,有缘自会相遇。” 秦冲这话说得很是随意,听在赵佑耳中却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不答应他明里跟着,那他暗中相随也是极有可能,这从梅花国到宋氏王国,都是在别国境内,他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答应下来,先拿到解药,途中再想法甩了他,毕竟他还带着个体弱多病的奶娃儿,那宋氏王国乃是冰封雪飘不毛之地,不管他有何居心,总不能拿他亲生孩子的安危去冒险吧! 主意已定,赵佑转过身来,手掌摊开:“好吧,解药拿来。” 秦冲含笑从袖中摸出个瓷瓶递给他,看他小心收起,忽道:“那些衣物,穿着还合身吗?” “呃,还好。”赵佑含糊应了一声,那包衣物他压根没看,刚一丢出窗户就被楼下的行人分捡了去,合身与否,他哪里知道! 对于秦冲又要一路同行的事,陈奕诚与李一舟表面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是老大不爽的,两人都是沉着脸收拾行李,一声不吭。 赵佑看在眼里,也是没有办法,此去宋氏王国需要十天左右,再到巴彦大雪山还要个三五日,也就是说,救人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天,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古怪神秘之地,谁知道还会有些什么情况发生。虽然已经派人赶往沁城皇宫报讯,包括老师的那封信都是一同送去,但这时间紧迫,他是等不到梅花国方面的人手增援了,现在除了加足马力一门心思往宋氏王国赶,他再顾不上其他! 人马还如之前,分成前后两队,赵氏王国军士簇拥着赵佑的马车行进在前,秦冲带着南越侍卫尾随在后,那个小小的孩儿也随队同行,被黑衣首领抱着,时睡时醒,一路颠簸。 车他从鱼凫出发北行,途经几座边陲小城,在重金雇请了一名宋氏王国男子做向导之后,队伍穿过宋氏王国边境,朝着中原大地的最高峰,巴彦大雪山慢慢行进。 这一晃就是十来天过去,自从进入宋氏王国,天气逐渐阴郁,脚下的土地也是日益荒芜,开始还有些小镇可以歇脚,随着离白雪皑皑的高山越来越近,村落也越来越稀少。 一眼望过去,远处绵亘无际的高山,就是巴彦大雪山。 这巴彦大雪山只是一个统称,山中有上百座山峰,成千座山谷,据那向导窦岩说,这些山峰大多数是从来也没有人到过的,有的甚至连个名称都没有,而那些有名字的山峰,名称也颇为拗口,多是当地的土语重叠而成,实在不好记,赵佑勉强记下了几个,便是再无兴趣。 越靠近雪山,气候也越加寒冷,这里面以他武功最弱,身体也是最差,陈奕诚已经将自己的裘皮披风给了他,却还是有些抵挡不住寒风凛冽,坐在已经加厚了车帘的马车中瑟瑟发抖。 当夜,行至一片荒野,两队人马都搭起营帐过夜,离高山已经极近了,估计只有一天的路程。 营帐前升起了火,众人喝着热水,烤着干粮,显得很是兴奋,唯有那向导窦岩坐在火堆前,不时望望头顶黑沉暗淡的天色,再看看不远处的高山,绷着一张脸,沉默得吓人。 “在看什么?”陈奕诚随口问着,一掌拍在他肩上。 窦岩惊了下,险些跳起来,一见是他,唤了声陈公子,嗫嚅道:“今晚有些不对劲……” 陈奕诚听得皱眉:“哪里不对劲?” 窦岩摇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不安稳的感觉……唉,要不是为这银子,我真不该来!” 陈奕诚只道是他嫌酬金太少,笑着安慰道:“放心吧,等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我这酬金再给你多加一半!” 窦岩勉强笑了下,还是愁眉不展,也不去营帐睡觉,一个人去到营地边上,时而伏地倾听,时而坐起呆愣,不知在做些什么。 守着大队人马,陈奕诚无暇顾他,走去马车旁边掀帘一看,只见赵佑倦极困乏,已经抱着神剑和衣而眠,睡得正香,车旁一左一右驻扎着两座营帐,形成严密的屏障,周围还有赵氏王国兵士轮流巡逻,李一舟肩伤初愈,正亲自督促检查。 而对面,也是搭起两座营帐,帐内帐外人影闪动,时不时还响起婴孩的哭声。 九日皇帝_1029 赵佑正值酣睡,无奈听力超常,又是寂静野地,那婴孩的哭声一旦入耳,便是警醒过来,之后虽然声音逐渐平息,却再没法熟睡,闭着眼睛,昏昏沉沉,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种极为奇怪的声音,令得他一翻身坐了起来! 九日皇帝 第三百八十二章 难兄难弟 那种声音,朦朦胧胧中听来,由低到高,好像是成千上万头野兽张开大嘴,一起在吼叫,实在骇人之极! 若是他没听错,那可怕的声音,正是从雪山之上传来! 只听得窦岩的声音在帐外嘶声狂喊:“是雪山之神……雪山之神发怒了!” 赵佑伸手扶住车窗,哗的拉开布帘,但见那一堆堆柴火正剧烈跳跃,摇摆得厉害,再听那声音,俨然就是风声,狂风大作的声音! 两边的营帐都在左右摇晃,入耳皆是啪啪的声响,一时间马嘶人叫,乱作一团,帐中之人纷纷奔出,有两条身影奔在最前方,正朝着他所在之处冲将过来。 “殿下,你没事吧?”陈奕诚头一个冲到车前。 “我没事,你们也不要惊慌,这只是变天而已!”赵佑冲他叫道,琅邪神剑没有半点异状,说明这只是大自然的力量,跟妖魔鬼怪无关! 陈奕诚应了一声,吩咐他在车内坐好,又唤了李一舟过去营帐那边盯着,以防异常。 又过一阵,风势好像越来越强劲,马车也是开始微微摇晃,赵佑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裹好披风跳下车,与陈奕诚坐到一起,但闻那风声愈发猛烈,紧得像是有许多钝刀在刮着四周所有凸出的事物,原本栓得好好的马匹,此时也扬蹄嘶叫,叫起来很是凄厉,仿佛是世界末日到了一般。 “陈公子,雪山之神发怒了!我们回去吧,不能再前进了,否则将有大祸降临!”窦岩跌跌撞撞奔过来,哭丧着脸道。 陈奕诚皱眉喝道:“你胡说什么!” 窦岩抓住他的手臂,不死心嚷道:“真的,是真的,雪山之神知道我带外人侵入,要严惩我们!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快返回那边山坳里去!” 陈奕诚一把甩开他的手:“把嘴巴给我闭紧,要是再妖言惑众,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这随随便便的力道,就将他掼在地上,窦岩见劝止不得,歪歪倒倒撑起身来,捶胸自责,喃喃道:“都怪我,不该贪婪钱财,罔顾族规,请神宽恕我吧……” 陈奕诚刚下令让两名兵士看住他,就见对面阵营中迎面奔来一人,衣袂飘荡,正是秦冲。 “天气太坏了,不能再往前走了,还是听向导的话退回去吧!” 赵佑抿着唇,有些犹豫,偏偏李一舟冲过来道:“没人拿着刀逼你同去,你若是此时撤退,我们求之不得!” 秦冲也不看他,只朝赵佑道:“你认为,天气会在短期内变好?” 赵佑摇摇头,干涩答道:“我不知道。” 倒是那地上的窦岩爬过来,面色惨淡道:“不会变好的,神既然已发怒,就决不是在十天半月之内能好起来的,再往前走,雪山之神的怒气还将更大,天气也会更糟!” 在这样坏的天气之中,进入亘古积雪的高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实在是人尽皆知,而且,他们还要在这雪山之中,找到神秘的摩纳族人,救出被掳的乐蒂! 想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怎么就偏偏落在他的头上了?! 马儿的凄厉嘶叫,仍然在持续不停,越演越烈,就像是用尖刺在戳着众人的心,有兵士急匆匆过来禀报:“将军,马儿很是烦躁不安!” 陈奕诚听在耳中,沉声道:“传令下去,把马匹都看好了,围拢一堆,不得有误!” 九日皇帝_1030 赵佑不禁皱了皱眉,马群如果奔散的话,在这茫茫雪原,单靠双脚行走哪里能行!正要再叮嘱一句,突然间,听得一声刺耳之极的嘶叫声,那禀报之人刚转过身去,还没迈出一步,见得眼前情形,即是张大了口,陡然跳了起来! 柴火照耀下,地面一阵震动,营帐突然倒塌,一匹高大的骏马疯了一般冲过来,横冲直撞,那些还没来得及聚拢的马儿犹如入了魔似的,挣脱绳索的束缚,狂嘶着四处逃散。 这些马匹本是在梅花国购置,仅是脚力之用,自然比不上长期驯养的战马,遇到这恶劣天气,竟是受惊发狂,根本不受控制! 帐倒马散,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愣,倒是陈奕诚与秦冲率先反应过来,几乎在同时出手,朝他扑来。 也就在那一刹那,套在马车上的两匹最为服帖的马儿嘶叫一声,也是扬起四蹄,发力狂奔,赵佑看得真切,惊叫一声就要去抓,忽被身后两股力量一扯,一个不稳,被生生拉开,按在一处土丘之后。 风大得几乎睁不开眼,夹杂着沙土雪末击打在身上,群马奔逃,黑影交错,这生死关头,三人躲在土丘后方,极其难得的抛开嫌隙,紧紧相偎,四处飞沙走石,暗无天日,此情此景,令他竟似有一丝异常的熟悉感,不知身在何处,疑似梦中。 “乖……很快就过去了……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低喃声从风中传来,带着愧疚与担忧,低低地,轻轻地,誓言般回响在耳边,那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赵佑闭了闭眼,恍惚间,仿佛看见阳光炙热,黄沙漫天,一道单薄乏力的身影盘坐在地,怀抱着名孱弱不堪的男子,正暗自垂泪祷告,简单破败的场景,却让他有种心酸想哭的冲动。 又来了,幻觉又出现了! 他抱紧神剑,用力甩了甩头,幻境消失,重回现实,却见自己被那两人一前一后护着,在狂风怒号中始终安然无恙。 “你怎么了?”陈奕诚扯开嗓子吼道。 “我没事。”赵佑摇摇头,只觉得身心劳累,而他的手,却被另外那人紧紧握着,默然无声,亦挣脱不得。 也许只是短短一刻钟时间,却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风声减弱,陈奕诚头一个跳出来:“大家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少了谁?” 赵佑甩开秦冲的手,随他站起,看着凌乱冷清的场地,心头一沉,哑声道:“还有马匹和装备,也一齐清点!” 在他们身后,秦冲也唤出那名黑衣首领,布置同样的任务。 无数人头从各处冒了出来,顾不得拍去脸上身上的尘土,径直列队,一番清理下来,人数没少,受伤也不算严重,但是,马匹和装备方面的检查结果,却是非常糟糕。 经此一吓,马匹跑掉了大半,马鞍上挂着的物事也被一并带走,赵佑所乘的那架马车也跑得不见踪影,营帐尽数被狂风刮坏,就只剩下了一顶还算是修复可用。 秦冲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伤了几名侍卫,帐篷破裂,所幸马车正好夹在两座小土丘之间未受损坏,秦景辰被黑衣首领包裹得严严实实,绑在胸前,虽然大声嚎哭,却是毫发无伤。 这都不算什么,最倒霉的是,狂风过去,那个向导窦岩,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打死都找不到人了! 随着寻人的小队一队一队回来汇报,赵佑的心逐渐下沉,等最后一队汇报完毕,终于忍不住苦笑出来:“看样子,他是丢下我们自己跑路了!”连即将到手的银子都不要,看来这宋氏王国人敬畏神灵,已经到了痴迷癫狂的地步! 事情在突然之间,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实在是远远出乎想象。 折损了马匹装备,又没了向导,天气又那么恶劣,接下来的路犹如盲人摸象,那是全靠运气了,旁人都还好,他却不能让伤患与婴孩跟着一同去冒险! 风哗啦啦吹着,还没真正停下,赵佑躬身走到前方一块大石旁,背风而坐,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这才招呼陈奕诚与李一舟过来,想了想,又朝秦冲那边也招了招手。 “都过来,一起开个会。” 见秦冲与那黑衣首领大步过来,李一舟哼了一声,扭头就要走,赵佑眉毛一挑,在他手背上很掐一把:“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个人恩怨暂且放下,听到没?” 九日皇帝_1031 秦冲远远见得他的动作,眸色暗了暗,站定笑道:“殿下找我有事?” “对,找你商量下,你那里不是还有架马车么,你回去的时候行个方便,顺带帮我把几名伤员都驮回之前的村子去吧。”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一副命令的口气,求人办事偏还说得这般轻描淡写,秦冲听得好笑:“谁说我要回去?” “你那宝贝儿子哭得这般厉害,难不成还拖着他往前走?这样的天气,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小孩子!” 秦冲轻轻点头:“不错,原先是我估计不足,如今看到这样的风暴,确实不能再带着他了。” “那好,马车由你带走,附带三匹马,食物按人头均分,其余装备都留给我们,包括那顶帐篷。” 赵佑觉得很公正的分配,秦冲却冲他摇头拒绝:“不好。” 第三百八十三章 迷雾 “那你想如何分?”陈奕诚不动声色问道。 泰冲想了想道:“八匹马,三成干粮,一顶帐篷,以上留作进山准备,其余物资则由回返人马带走。” 赵佑心思转动,觉得还可以接受,当即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泰冲笑着补充:“八匹马中,我三你五。” 话音刚落,李一舟率先叫出来:“怎么,你还要跟着?” 那黑衣首领也是不甚赞同叫道:“主子!你的腿……” 泰冲瞥了他一眼,止住他接下来的话,朝赵佑正色道:“人手太多,目标也大,你们三人,再带上两名得力的侍卫也就够了,而我,也只需带上两人,其余人等合并成一队,都回去村子里等消息。” 赵佑转念一想,时间紧迫,只能轻装上阵,听起来倒是在理。 “我反对!”李一舟冷笑一声,指着泰冲道:“我们此去乃是救人,所以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而你就是为了区区一头雪兽,竟然罔顾生死,这样的理由也太牵强了!这里面肯定有大大的阴谋,殿下你可不要被他蒙蔽!” 泰冲闻言轻笑:“我为母亲求取一张御寒的褥子,一片孝心,无关名利,自然比不上你们大张旗鼓涉险救人。”言下之意,却是在暗指他们此行乃是利益驱使,并非本心。 “你……”李一舟还要反驳,被陈奕诚按住,轻轻摇头。论口才,他哪里是这泰四王子的对手! 倒是那黑衣首领凑到泰冲跟前,急道:“主人,让属下跟着你去。” 泰冲摇头道:“你得看好这个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黑衣首领听他说的郑重,只得垂头应道:“是。” 赵佑没有再说话,见他默许,陈奕诚与李一舟也不再说什么,几人背靠大石又坐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风势小得多了,过后不久太阳升了起来,将大地照得一片亮堂。 趁着整队分配之机,赵佑去到前方一座小山坡,向不远处的雪山看去,但见山中升起了白茫茫的一片,似雾非雾,记得窦岩曾经说过,宋氏王国国境内时常下雪,如果遇到强风,积雪被风吹山中,在半空中裹上一层细小的冰粒,便如迷雾一般,那比下漫天大雪更麻烦,令得进山之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如遇强敌,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必须趁着风雪还没大起来的时候,抓紧时间赶到山脚下,至于泰冲…… 无论武功心智,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管他安的什么心,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的加入对己方那是有利无害的。 九日皇帝_1032 如此说服自己,正待回头,却听得背后沙沙作响,有人悄然靠近。 “殿下……” 那声音并不陌生,赵佑蹙眉:“你?” 黑衣首领窜到他面前,怀中还抱着层层包裹的婴孩,躬了躬身道:“小世子须得送回村落,主子有命,我不得不从,但我想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赵佑淡淡道。 “请殿下念在我家主子千辛万苦追随相护的份上,能对他好一点,主子心里苦,我都看在眼里,他其实……”他顿住,声音微哑,叹了口气,忽朝赵佑一抱拳,转头飞身而去。 赵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见过这么多次,自己竟还不知他姓甚么名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询问知晓,也罢,都是不相干的人,主子如此,属下也不例外。 等回到营地,两队人马装备都已分配完毕,一队由他、奕诚、李一舟、泰冲与两国侍卫共计八人组成,骑马进山,另一队则是由那黑衣首领率领大批人马回返村子,原地待命。 回返的队伍逶迤而行,距离越来越远,马蹄声渐渐不闻,赵佑看着远去的人马,忽视临行前黑衣首领投射过来的隐含期冀的一瞥,素手挥起,一声令下。 “出发!” 阳光过后,紧接着便是风雪交加。 八骑朝着雪山行进,越往山里走,积雪就越多,行进的速度算不是快,黄昏时分又刮起大风,火把根本点不走,只能就地扎营。 靠着四处搜集来的枯枝,陈奕诚指挥一行人等在山崖下方燃起了两个大大的火堆,入夜之后,寒风呼啸,一顶单薄的帐篷哪里抵挡得住,只能是围坐在火堆周围,不住地浇水,喝着滚热的汤来御寒。 到这个时候,赵佑才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时断不该意气用事,将泰冲送的那包衣服给丢了,就算是留下个一两件,也后过这生生捱冻。 记起那不经意一瞥,包袱里的衣物那柔软而暖和的面料,如果穿在身上,一定会很舒服。 唉,很多时候,人总是很自以为是,以为对自己做了最好的决定,却不知,也是导致处境悲惨的决定…… 一身傲气,何苦来着? 到第二天,队伍又继续向前走,地上已经根本没有路,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这是山地,也别想有平坦大道来策马畅游,陈奕诚面色愈发沉郁,号令众人加快速度,只盼在雪化成冰之前,快些到得那山脚下去,寻得一处落脚之处,否则若是再遇上狂风,便是一任蹂躏,连个遮挡物都没有。 第三天晌午,队伍算是置身在山中,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雪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山道狭窄,却又曲折崎岖,不得已,只好牵着坐骑慢慢朝高处走,歇息时偶尔回首望去但见来处萧瑟,一片白净,空寂无人。 这雪域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一团和气,此时却呼呼吹起风来。 大风把地上的积雪带动飞起,冰粒像是浮沙一样地滚动,雪地上的脚印瞬间无痕,虽然众人将衣领竖起,帽檐拉低,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那细小的冰粒仍然从一切缝隙中钻进来,每一颗冰粒进入衣服中,就像是被谁轻轻刺了一针似的,令人不由自主要发抖。 站在高坡的雪地上,四面查看,眼望茫茫群山,赵佑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们,迷路了。 一开始目标都是明确的,冲着那巍峨耸立的雪峰而去,可是埋头走过一座又一座山坡,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就那么一眨眼,那雪峰竟然没影了! 走来走去,四周尽是积雪的山峰,高高低低,错落屹立,雪沫被风卷得在空中打转,满耳都是风声,入目皆为雪色,前途茫茫,不辨方向。 还没瞧见要救之人的影儿,却将自己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山之中。 九日皇帝_1033 怎么办?怎么办? 找到一处背风的山石,拂去积雪,火堆点起,好歹驱走些许寒气,赵佑捧着小脸,仰望被迷蒙雪雾笼罩的天穹,有点点金光,从云层空隙中折射下来,落在这皑皑白雪的山头,带出七彩的美妙的光晕。 忽然觉得,周围太静了些。 不止是现在,自从大部队分散之后,他的周围就少了很多鼓噪声。 很安静,也太安静了些,有一种暴风雨带来临前的怪异的平静。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随着风声减弱,但觉一道低低的,细细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声音从雪山深处飘了过来。 没有听错吧? 赵佑跳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传出声响的高山,原本纠结的眉宇渐渐舒展,红唇一抿,扯出下难得的笑容。 是流水,细微却又真实的流水声! 暂不论这雪山之中怎么会有流水声,至少于走投无路的他们而言,此时此刻听来,便如天籁一般! 一刻钟之后,一行人由赵佑带路牵马下了高坡,继续前行。 眼见天色阴沉,风势又大了起来,这步行的队伍紧赶慢赶,是力争在天黑之前要到得他口中所说有着“小溪流水”的仙境。 “殿下没听错吧,这冰天雪地之所,会有潺潺流水?”季一舟疑惑发问,与生平痛恨之人为伍,他的脾气忍了又忍,已经快要超出底限,即便对赵佑,口气都不好哪里去。 “我说有,那就有。”赵佑沉着回应,他的眼神耳力,不容置疑。 “听殿下的。”陈奕诚简单一句,稳健跟在他身旁,人一肩之距。 赵佑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歉意一笑。泰冲一行跟在队伍里,他表面如常,心底肯定是不高兴的,只是权宜之计,希望自己不说,他也能明白。 而泰冲那边,就跟那隐形人似的,一声不吭,却又紧紧相随,甩之不去。 走着走着,眼看前方又是巍巍高山,忽一人叫道:“啊,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一名赵氏王国兵士,他的手,正指着一处绝壁。 第三百八十四章 缱绻如梦 众人只看见山崖上点点石青色,有一点莹白之光,颤颤闪动,落在赵佑眼中,却是一株玉白带绿的花朵,恰好生在冰川石缝当中,裹着层淡淡的绒毛,枝叶如羽,花形如莲。 是……雪莲花! 这只在书本中读到的奇花异草,不想竟在这里得见,令得他情不自禁叫出名来,叹道:“好美!” 可惜,那绝壁离地面恐有百丈之高,只可远观不可近赏。 赵佑望着那雪莲看了好一会,不经意垂眸,却见陈奕诚已经在弯弓搭箭,堪堪对准绝壁方向—— 以他的箭术,击中目标那是没有一点问题,但是这样远的距离,又有狂风不断,要想花叶无损,断茎而落,想来也不容易,是以他虽然已经瞄准,却在迟疑,未有下一步动作。 雪莲花这东西,想来这雪山这中到处都有,这株生得高,指不定下一株就在地面,弯腰可得。 九日皇帝_1034 “算了,奕诚……”赵佑正待阻止,忽听得身后风声骤起,一人白衣飘飘,直飞冲天。 “四王子!”那两名南越侍卫同时出声,朝着泰冲跃起的方向奔去。 不得不说,这个泰四王子,武功高深,轻身功夫更是绝妙,凭借那山崖上凸出的山石,东一点,西一蹬,如灵猴般借力上窜,明明险到极致,偏生他的动作做出来又是那么优雅流畅,让人心惊胆战之际,却又赏心悦目。 须臾间,泰冲已经攀上绝壁,手指一勾,便将那株雪莲花连茎掐断,转身跳下。 “四王子,当心!”两名南越侍卫吓得脸都白了,比脚下白雪还白了三分,一见那人玉树梨花般轻缓降下,顾不得欣赏,赶紧迎上前去。 “我没事。”泰冲摆摆手,却是朝他大步过来,温柔含笑,双手奉上:“给你。” 赵佑瞧着那雪莲花,粉白中带着丝丝碧绿,晶莹剔透,着实可爱,不由得伸手接过,泰冲看在眼里,笑意加深,轻声道:“路上若是还有,我再给你多摘些。” “多谢泰四王子!”李一舟从背后转出来,呵呵笑道:“我最近在炼制的药丸,正巧就差这一味雪莲,真是天随人愿啊!”说着就要来他手里取花。 泰冲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没看到他的动作,连半个眼神都没投给他,仍是微笑淡淡,注视着赵佑。 被那水波一样 的眸光凝望着,赵佑忽然有丝歉疚,不单是为了那包随手丢弃的衣物,还有此前种种殷勤讨好种种相助,都从心底涌了出来,心念意动,那捧着花的手,适时移开两寸,令得李一舟的手抓了个空。 “你!”李一舟急了。 “这花……看着讨喜。”赵佑思索着措辞,以求两边都说得过去:“等我玩够了,再给你做药。” “好了,天色不早了,继续赶路吧。”陈奕诚恰到好处冒出来,拍了拍李一舟的肩,催促众人上马前行。 风声呼啸,赵佑仔细辨听着夹杂其中的流水声,带着队伍时快时慢,不住驰骋。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陈奕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又行了一阵,突然扯住缰绳,挥手喝道:“停!” 赵佑定睛一看,却见一道又宽又长的山洞挡住去路,下方并无流水,已然干涸,踢一块石子下去,好半晌才听得极其细微一声,显然深不可测。 陈奕诚走到边缘地带,居高临下看了看,又目测下宽度,舒了口气:“大家都后退,照我的法子过去。”说罢飞身上马,策马朝来处奔出一大段,然后调转马头,忽然一夹马腹,马儿嘶吼一声,发力狂奔,蹄声得得,疾驰到得山涧,一个扬蹄便从那缺口一跃而过,轻松落在对面实地! 赵佑看着那山涧,想着自己稀松平常的骑术,有些为难,却听得陈奕诚在对面喊道:“一舟,你带殿下过来!” 李一舟答应一声,推他上马,自己也跟着跨坐上去,也是助跑一阵,顺利越过山涧。 那两名赵氏王国兵士依样画葫芦,都骑马跃过,到得对岸。 “还磨蹭什么,该你们了,快些过来!”李一舟不耐朝那边的三人叫道。 泰冲轻应一声,策马后退,也是与陈奕诚差不多的距离,随后疾驰过来,待奔到山涧边缘,猛地扯起缰绳,马蹄扬起,刚到半空,下一瞬,却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连人带马一同坠落! 这一变故,令得在场之人皆是傻了眼,那两名南越侍卫惶然下马,奔到山涧边张望,哪里还看得见人,怔愣一下,立时抬头怒目而视,神形俱裂:“是你们,暗箭伤人!” 李一舟无奈摊手:“别冤枉好人哪,我好好站在这里,动都没动一下。你们那殿下方才不是去悬崖上摘花来着,力气用尽,所以控制不住马儿,不慎失足,却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 那两名侍卫狠狠瞪他一眼,无暇多说,慢慢从山涧边上攀援而下,前往寻人。 赵佑看着那面色坦然的两人,轻声道:“真的是失足?” 九日皇帝_1035 李一舟不迭点头:“就是就是。” 陈奕诚没有说话,只从唇边扯起一抹久违的笑容,望着他目光炯炯:“天快黑了,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继续行路?” 赵佑瞅瞅他,在看看李一舟,怎么看怎么诡异,难怪这一路上两人如此沉默,原来是在暗中酝酿好戏! 想来也不复杂,泰冲他攀岩摘花之时,那两名南越侍卫担心主子也离开了岗位,这样好的机会,要动点手脚,那是十分容易,李一舟身上那些个金针银刀,瓶瓶罐罐的,也许动不了泰冲,可动动他的坐骑,令其在关键时刻失控,之时举手之劳,没有任何问题! 说是两人合谋,恐怕更多的,是陈奕诚的主意,他对泰冲的仇视与敌意,比李一舟更甚,作为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那张灿烂笑脸之后,其实隐藏着深沉而坚决的心思。 “殿下?”见他久久不答,陈奕诚剑眉微扬,墨黑而锋锐,逼人心魄。 等,还能等来什么,一具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尸体? 赵佑微叹一口气:“当然是……继续行路。”怀里还揣着那朵雪莲,被细细的绒毛扎了下,忽然觉得有微微的疼。 如此也好,不留余地,他心软,便由他们来帮他做决定。 怪只怪,他姓了泰,注定是敌非友,势不两立…… 一路无话。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那群山深处,眼前的景致,令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错,他没有听错,确实是流水声。 只不过,这不是普通的流水,而是一处……温泉! 在那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一条狭窄的山缝,石缝中长满了青草与灌木,温泉水正是从这样的缝隙中涌出来,形成一条一尺来宽的小溪,蜿蜒向前流着,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温泉池,汨汨冒着热气。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丁点寒冷,只有暖暖的泉水,温暖如斯,宁静如斯,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之中,竟有如此美妙的地方,简直就是仙境!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忽然冒了出来。 只觉得那池边青草多了些,池里泉水黄了些,比不得他记忆中的那处,那般繁花似锦,缱绻如梦—— 春波碧草,暖泉深处,赤裎相对。 到底,是不是梦呢? 恍惚间,岩石后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 “是我。” 低沉的男子嗓音,拉回他恍惚入梦的心绪,也令他打消惊叫挣扎的念头,抬看着眼前之人:“奕诚,你怎么……” 陈奕诚带着他紧走两步,以石为障,挡住外间众人的视线。 “佑佑,我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赵佑一声轻笑:“有话随时都可以说,非要躲起来做什么?”斜睨他一眼,低道:“说吧。” 九日皇帝_1036 陈奕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心里……可是在怪我?” 赵佑笑容顿了下:“我不明白。” “你明白,你都明白,这一路上你不跟一舟说话,也不跟我说话,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们不该暗中做手脚,不该让他摔下去,不该见死不救,是不是?”陈奕诚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眼神却还是那么明亮,坚定,是的,他没有错。 “摔都摔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处罚你隐瞒不报,擅自做主?”兵不厌诈,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随手丢弃,这也是他平日处事的信条,只是没事先通知他一声而已。 陈奕诚怔怔看着他,忽然一声长叹:“你对他,还是动了心么?” 赵佑蹙眉:“你胡说什么,我怎会……”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一腔深情 “你自己不察,我却在旁看得清楚。”浅浅一句,道出赵佑纠结如藤的心思,他看着那个人,眼光渐渐平和,一句没了最初的厌恶,甚至还隐有期冀,所以,陈奕诚默许了李一舟的小动作,以此,永绝后患。 赵佑没说话,他知道陈奕诚是为自己好,但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微微的问。 想到那温柔无害的眼神,想到一袭白衣飘飘若仙的姿容,想到那朵绿雪清玉般的雪莲花……那个人,从认识到现在,好像也没对自己使坏过,以后,也更没有机会了。 天色渐暗,有淡淡的光芒从云层里透出来,很难得的,在雪城高原,有这样柔和的月色。 轻吐一口气,他平静下令:“都累了,叫大家就此驻扎歇息,明日天亮再行路。” 陈奕诚却是没动,墨黑的眼眸如同沉到了潭底,在泛起的波纹中荡漾着丝丝缕缕的银光,别过脸去,盯着那泛黄的池水,似问他,又似问自己:“你可知道,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 赵佑不防他突如其来发问,呆了呆,听得他自己接下去:“我四岁那年,随母亲进宫,第一在月清宫见到你,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我抱着你不松手,临走时竟想带你回府,想从早到晚都看着你,当时蓝妃娘娘笑说一句,既然喜欢,就好生用功,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朝一日辅助佑佑,就可以经常和他在一起了。” 他抚着胸口心房的位置,悠悠开口:“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在努力,读书识字,习武操练,六岁拜在老师门下,七岁随父驻守京师,我告诉自己,我要成帝都少年人中的第一,要配得上举世无双三王子,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奇门八卦行军打仗策略陈法诗词歌艺琴棋书画,我什么都学,什么都会,别人都说我是天才少年,是英武战神,我吃的苦,流的汗,淌的泪,滴的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盼着自己前进,逼着自己前进,捧着自己的心,朝着这样的梦想前进,以为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强的毅力,期望终有一日,能走上高处来牵你的手。这么多年,我一步一步,那么辛苦地朝你走去,向你靠近,每一次明明都快到你身边,过后,却总是离得更远。”他缓缓转首,面对着他,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与热忱,问:“将门出身,家规严厉,小时候潜心学习,长大后军营磨砺,便没有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做其他,自然也就没有他那般的闲暇野趣,更没有他拿般的浪漫多情。” 周围静默下来,背后,远远的,有扑腾的水声,欢声笑语传来,听在他耳中,恍若未闻,眼里只有面前俊朗英伟的身影,看似神采飞扬实则刻苦隐忍的笑脸,以及那份完全剥开无有掩饰的笑意。 眼眶里有热浪翻涌,他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这傻子,干嘛说这些,扮可怜么……” 他饿姿势没有变,只是脸庞俯低下来,垂眸相凝:“我的梦想,我的心,一直都在这里,从无改变,那么,你呢?” “我……”他想说,他的梦想,其实没有那么高,不过是做最简单的人,过最简单的生活,然而面对这一腔深情,哪里说得出,只得含糊一声,顺势让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宽肩。 行动胜于言语,这便是抛开嫌隙,和好如初。 白雪皑皑,碧草青青。 此时无声胜有声。 偏偏他侧头,嗅了嗅分的发髻,轻咳一声,善意提醒:“佑佑,你好些天没洗澡了,头发都有味了。” 咚的一声,水花溅起,闻名天下的少年将军淬不及防,被他家殿下毫不留情地,一脚踢进温泉池中! “殿下,将军,出了什么事?”有人在外间询问。 陈奕诚从水底钻出来,拂下脸上的水珠,朗声大笑:“没事,殿下体恤本将军劳累辛苦,特赐香汤沐浴!” 九日皇帝_1037 外间人笑了笑,不疑有他,也下池洗浴去了。 有这天降之泉洗去周身疲劳,自然快活似神仙,只不过那两名兵士的说笑声中,夹杂着一声轻哼,愤愤不平。 “李副将不爱洗温泉么?”有人低问。 “不爱。”某人硬邦邦回答一句,忽然拔高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赤裎相对,成何体统?你们可记住自己身份了!” 两名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在军营澡堂子做惯的事情,怎么就不合身份了? 陈奕诚听得扑哧一笑,忽然朝他伸出手来:“来,我们坐实了这个罪名,气死他!” 赵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环顾四周,忽见他所在的池子造型有些特别,一方巨石将池水断为两截,倒是一段天然屏风,不由轻笑:“对,气死他!” 陈奕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没我的指令,他们不敢进来的,你想洗就洗吧,我在旁守着,一万个放心!” 赵佑撇了撇嘴,就是有他在,自己才不放心。 不过,自从过了宋氏王国边境,他就一直没洗过澡,实在有些难受了,眼见这暖暖的泉水,心痒得跟猫抓似的,本就不是矜持之人,也做不来那些做作的言行,点点头,二话不说,绕着池子往更深处走去。 泉眼汨汨外冒着热流,里边的那方池水要小些,却足够容纳他浸泡在内。 赵佑三下五除二,如手脚麻利的厨子削葱剥蒜般,将外袍中衣长裤尽数脱去,上身就穿个经他自己改良的贴身背心,下面是条宽大的短裤,在池边试了温度,慢慢滑下水去。 真爽! 冰寒僵硬的身子经热水一泡,慢慢舒展柔软,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脾经由各处血管,朝四肢百骸流动,爽快通泰,索性连背心都解下来,与之前的衣物一道,搭在池边一方平整的巨石上,再泡一会,按捺不住低低一叹,娇柔无力。 因为地热的关系,别说是这泉水温热,就连池边的岩石都是热乎乎的,衣服搭在上面,吱吱冒着热气,简直就是个快速晾干机。 而另一边,陈奕诚在自己的水域静坐不动,沉静的眼眸直直盯着某一个方向,忽而一闪,泛起点点火星—— 岩石后方那人不知,顶上的月光投射下来,正好将他一举一动映照成影,呈现在陈奕诚近旁的一方璧上,他一瞬不眨,看着那毫无美感甚至是粗鲁豪放的动作,看着那修长的颈,笔直的腿,结实的胸膛,纤细的腰身,光影斑驳,若隐若现,明明只是晦暗游离的影像,却要比真身来得更加诱惑三分。 正犹豫下一刻是该抬头望天还是该闭眼入定,却见那影儿手臂一抬,皓腕一挥,一件内衣从胸前抛去石上,空中划过一道涟漪般的弧,亦是在他心尖幽幽飘过。 然后,他听得那一声细微的叹,带着无限餍足,些放茫然,淡淡惆怅的一叹,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在那原本一件薄弱不堪的心房轻轻一揉,再狠狠一掐! 陈奕诚攥紧了拳,一个吸气,扎进了水里! 不看不听,这下该没事了吧?他想。 可惜,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青幽幽,明晃晃的水底,有些奇异的水草样的东西在随波飘荡,其中不时晃过一段细腻明净的白。 那是……某人的脚。 九天云外,轰然一声,如巨雷炸响,他转瞬明白,这隔在水中的岩石,竟是中空的! 之前被水草遮挡,就算是眼力超常的赵佑,也没看得仔细,只有如他现时这般潜到水底,或可明了。 震惊之后,便是一阵欣喜,天意,天意如此,怪不得他。 九日皇帝_1038 意随心动,他双臂一展,两脚一蹬,瞬间穿过岩石下方的空洞,将那梦寐以求的人儿打横抱起,揽在怀中! 赵佑正舒服得冒泡,感叹这造物者的神奇,没想到,一个更加的神奇哗啦一声,从水底冒出来! “啊……你……”生生咽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双手一抵,止住两人更加亲密的接触:“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水晶宫,龙王殿,神仙怜我追爱之路艰辛困苦,特辟此捷径,助我一臂之力!”他笑,一口气吹得水波荡漾,大手也没闲着,径直搂住他的腰身。 赵佑英眉一扬,疑惑看向那岩石方向,略一细看,便是看清那玄虚所在,不由得哈的一声笑,接着板起脸去推他:“什么水晶龙王殿的,我还哪吒三太子呢!抓紧时间,好好洗你的澡,别来闹我!” 他是君上,他是臣子,以往这般,只待赵佑正色训斥,陈奕诚便鸣金收兵,但此时,却似乎不管用了。 赵佑高估了他的耐心,陈奕诚也是。 (求打赏,打赏榜太空虚了,求亲们打赏,谢谢!)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吻下去 “我——”陈奕诚哑声开口,醇厚的嗓音仿若被谁砍成细丝,抓不牢,握不住,飘渺如风:“总是在后悔,过去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没能好好看住你,守着你……今日,我想改正这个错误……” “奕诚!”他急切低叫,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不理,揽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抵额相对,唇齿相触。 尘土洗净,怀中人便如那冰山雪莲,散发着清新淡泊的香气,看起来既天真又明媚,只用那双清澈纯情的眸子瞪视他,也深诱着他。 相思相恋,此夜此情。 他义无反顾吻下去,只愿时光在一刻停住,让他如御风利剑,深深侵入他的人,他的心。 “佑佑……别怕我……把你交给我……”由唇到颈,细细轻吮,在他玉雪般的身躯印下他近乎膜拜的吻。 下腹有异物相抵,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躯体在强势逼近,赵佑闭上眼,忆起当年在林中水潭里见过的英武雄姿,内心默许的同时,却又残留着一丝莫名的不甘。 脑中有大片的空白,往事如梦,消逝无痕。 眼眶一热,胸口微疼,他张开嘴,一口咬在他坚实的臂膀! 陈奕诚哼了一声,任他咬着,并不停止手下的动作。 罢了,无谓的挣扎而已。 尝到口中的血腥之气,赵佑住了口,任由他索予求,隐隐听得一丝细微异响,眸光倒转,落在某一处,忽而身子一僵,再是一颤。 陈奕诚是何等机警之人,即使在如此炙热温软的时刻,也保持着一丝警惕,身躯微移,抬起满蕴情欲的眼,顺着他瞠目瞪视的方向望过去,如他,微怔。 黑暗处,有什么金光灿灿的东西微微一闪,在他手掌抬起之前,在池边的岩石上勾起一物,空中一个翻转,便是闪电般掠过岩石,隐入山壁石缝之中—— 那是……他的内衣。 陈奕诚反应极快,口中清啸一声,从池里一跃而起,朝着那团金光劈头抓取! 九日皇帝_1039 与此同时,赵佑却是朝相反方向猛扑,捞起石上剩余衣服,转眼闪进了侧畔的岩石之后。 他匆匆套上衣裤,赶在李一舟带着兵士过来查看之前,整装完毕,大步而出。 “你们俩搞什么,动静这么大?”李一舟来势惊人,想必是时刻做好冲锋的准备,在看到他还算完整的衣着后,唇角上扬,心头暗地舒了口气。 赵佑没有作答,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转头朝那石壁处望去。 那边,陈奕诚站在一块岩石上,示意一名兵士将手中的火把抛过去,他举着火把,朝着流出泉水的石缝照了一阵,忽然对准那缝隙,将火把用力掷出! 许久,许久,才听得扑通一声吗,似是火把掉进了水里。 陈奕诚转头过来,与他对望一眼,皆有着不小的震动,这道石缝,却是深得不可想象! “我晃眼看着……”他回忆着那道金光的形状,慢慢道:“是只鸟。” 赵佑摇了摇头:“不对,是只狗。” 陈奕诚知他眼神超常,所言不假,却忍不住皱眉:“不过拳头大小,世上怎么会有体型这样的小狗?” 赵佑叹息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况且老师也说过,这摩纳族乃是上古神族后裔,千百年来一直居住在雪山之中,有些古怪的万一也不足为奇。” 李一舟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话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鸟啊狗的?” 赵佑简单解释:“刚才有个金光闪闪的活物,从那石缝中钻出来,亮了个相,晃眼又钻了回去。”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它竟叼走了他殿下大人最最贴身的那一层,真是色胆包天,岂有此理! 李一舟一声嗤笑:“哈,奕诚你的轻功倒退了么,连只小狗都追不上?” 陈奕诚眼神变得凌厉,盯着那石缝沉声道:“你方才没看见,那东西身姿小巧灵活,一出一退,动作快得跟闪电一般。” “那还不是你下令让我们在外围守护,不得入内,我才无福得见。”李一舟撇嘴,声音中透出浓浓的不满。 陈奕诚没再理他,只盯关了石壁,袖中铁拳紧握,暗地遗憾的同时,却又有丝庆幸,那金光来得可巧,若是再晚些,等到自己意乱情迷深陷其中,那可真是全无抵挡,束手就擒了! 面对那透着古怪的石缝,黑灯瞎火的,众人也不敢贸然去探,于是临时划分任务,除赵佑外,其余四人分作两组,由陈奕诚和李一舟各带一名兵士,轮流值夜。 躺在温热的岩石上,虽无被盖,却有温泉在旁,丝毫不觉得寒冷,这算是最近几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次日一早醒来,但觉精神舒爽,赵佑理了理衣衫,坐起身来。 身边不远放着一块干粮,一只水囊,他就着温泉水洗了把脸,拿起来干粮来,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几人正握刀在手,小心凑近石缝,不住朝里探视。 “你们看到什么了?”他问。 陈奕诚摇摇头,朝他抬手:“殿下,你有必要过来看看。” 听他说得严肃,赵佑讶异哦了一声,快步从岩石上走过去,见他过来,陈奕诚让开些许位置,好让他看清缝隙中的情景。 赵佑首先听到的是呼呼风声,再看那石缝,说是石缝,其实也不算窄,大小勉强可供一人钻出,底下是脉脉的泉水,边上却有一条浅浅的路—— 没错,是路,一条由石壁上凸出的石块断断续续连接而成的路,若是背靠石壁心无杂念,一步一步挨过去,也许就能去往黑暗的,未知的,以他的目力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石缝深处。 那闪着金光的袖珍小狗,真是从那里面骤然钻出。 九日皇帝_1040 走投无路之时,出现这样一条所谓的路,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有种直觉,这里面,应该有些我们需要的东西……”在这雪原上行走这么久,别说那神族血祭,就连个摩纳族人的衣角都没碰上,记得他曾经几次问过窦岩关于进入雪山的具体路线,他每回都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只在有一次酒后含糊说了句,路在山中。 路,在山中。 此山还是彼山,无从知晓,唯有一试。 陈奕诚知道他的感官向来灵敏玄妙,默想了下,率先站出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路。”他是军中主帅,以往这等差事,一般是让李一舟去,但是在事先知晓雪兽的存在,又见识过那金色小狗的闪电之速,如果石缝中暗藏埋伏,就只有他的身手可以自保,并全身而退。 见他举着火把弯身入内,贴璧前行,赵佑终是不放心,丢下一句跟了进去:“那金色小狗有些古怪,我还是带着神剑进去稳妥些。” “黏这样紧,算什么啊,夫唱夫随吗……”李一舟低低嘟囔,朝两名兵士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看着马儿,我进去守着殿下,以防万一。”说着也是闪身而入。 那两名兵士看看在一旁悠闲吃草的马儿,再看着那暗黑无光的石缝,主子都涉险进入了,他们这做属下的,没理由在外独享平安吧。 于是,一人探路变成了全体前行。 “怎么都跟进来了?”陈奕诚听得身后脚步,低声埋怨:“一舟,你怎么回事?” 李一舟不无委屈,没等开口,赵佑已经帮他解了围:“别怪一舟,是我的主意,大家还是在一起的比较好。”在这神秘而诡异的雪山,谁落单,谁便多了一分危险。 语毕小手递了上来,握住他的大掌,感觉到那细腻的温暖,陈奕诚轻叹一声:“你呀,总是这样不安分……”之前淡淡的遗憾,都化作丝丝暖流,泌入心脾。 李一舟抽了抽鼻子,这家伙,明明心里盼着,去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真是口是心非! 一行人手牵着手,在缝隙中艰难行走。 可以落脚的地方,根本不是路,只是凸出在石壁上的石块,石块自然不是连续的,有时多些,有时少些,有时大些,又有时小些,路也不是直的,而是弯弯绕绕,感觉呈之字字形,难怪在洞口一眼望不到尽头。 慢慢地,走了一阵,脚下的水声渐渐低了,赵佑仔细聆听着那水声,并不是水流变小,而是泉水离他们的距离在拉大,或者说,他们已经从平地步步走向高处,并非走在石壁底部,却是走在高山中间,背贴山壁,脚下是黑沉沉的峡谷。 一路走着,四周寂静,只听得彼此心跳加剧,相握的手掌汗意涔涔。 “这什么鬼地方?”李一舟忍不住骂。 “稍安勿躁,小心脚下!”赵佑回头提醒他,不料脚下石块松动,身子猛地往下一落!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奸细 刹那间,前后两只手掌同时发力,将他拽了起来,在半空晃悠几下,他看准邻近的石块,一脚踩住,总算立稳了。 底下咚的一声微响,那松动的石块落在实处,惊出他一身冷汗。 还好,落下去的是石头,不是人头。 真暗自庆幸,忽觉前方那人脚步微顿,侧头在他耳边低喃出声:“要是方才你跌下去,我也一定跟着跳下去。” 赵佑老脸一红,这人总算开了窍,甜言蜜语说得愈发熟稔了。 这一路,可谓艰辛,好几次都出现险情,好在有火把照明,有两员大将护卫,再加上他超常的眼神,总算逢凶化吉,平安通过。 九日皇帝_1041 知道见得洞口那一丝光亮,长舒一口气之后,众人这才发现,背心已是一片濡湿。 接下来的路稍微平坦了些,穿过一条直直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外间竟是一处罕见的平原,薄薄的积雪下隐隐可见青绿的植被,远远的,还有稀稀拉拉的树木,几成褐色的灌木,牛羊在草地上吃草,低矮的帐篷钱飘荡着炊烟,大片大片的金露梅开得正艳,俨然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原来真的有……仙境!”李一舟想起之前他的话,不禁感叹。 而他们,离这仙境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步下斜坡,走过一片嶙峋的大石头,就可以到达。 再走几步,忽见一块极大的椭圆形的巨石挡在路中间,上面该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赵佑与陈奕诚看了半响,也没能看懂,只得绕来巨石往前来,又走一阵,乱石尽头,却有两堆垒得整整齐齐的石块,足有三丈高,看起来像是两座突兀的小山峰一般。 “这又是什么?”陈奕诚问。 “不知道,老师没讲过。”赵佑看着那奇异的景致,心在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就连老师都没来过的地方,他竟然误打误撞闯进来了! “管他是什么,先进去了再说!”李一舟一声过后即是一脚踏进。 “一舟,等下!”赵佑听得几天呼吸之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忽闻呼啦一声,在那两堆石块后面,已冒出了十几二十人来,他们身上都穿着用厚实兽皮缝制的衣物,显得十分粗糙简陋,其手中的武器,却是清一色的铁质弩箭。 己方只有五人,对方却有将近二十人,个个站在石后,箭尖对准,团团包围,能够令他走进听到声响发觉不对,显然对方已经早有准备,在此埋伏多时了! 赵佑很是镇定,这样的场面他没少经历过,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两名高手,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医术不俗,更没理由担心自身安危,定了定神,他抬眸打量对方,皮肤黝黑,表情严肃,只是那稚嫩的面容与眼神,出卖了他们的年龄—— 竟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甚至还有几个是女生!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着敌意,但是他们的神情,多少又有点好奇,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几名陌生人,那是极其不寻常,甚至是从未有过的事。 但毫无疑问,他们是这里的主人! 赵佑放柔了面部表情,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平和,朝着他们微微躬身:“请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们不是敌人,儿时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边说,一边在背后手势示意,让大家都停止拔刀的动作,与他一起笑脸相对。 听了他的话,那些少年少女脸上都现出好奇的神情来,而就在此时,石堆顶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祭师说过,不请自来的都是敌人!” 赵佑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名年纪更小的少年稳稳坐在石堆上,大概只十二三岁,手里也是持着一把弩箭,太阳的金光照射在他黝黑的脸上,剑眉大眼,隆鼻朱唇,小小年纪就已生得英俊不凡。 他一说话,周围都安静下来,少年们屏息噤声,眉宇间带着一丝尊敬。 看得出,他是这群少年人的头儿! 赵佑心中了然,仰头朝着那顶上的少年道:“我们是无意路过此地,为了躲避暴风雪才到这里来的,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两日,等外面天气好些,我们就速速折返。” 其实要不了两日,只需一个晚上,他就能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无意路过?”那少年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指着他,喝道,“你在说谎!” “我没说谎。”赵佑答得理直气壮。 那少年紧盯着他,冷笑道:“入口处明明有文字警告,神族圣地,非请莫入,你还胆敢说你只是误闯进来的路人?” 文字警告? 赵佑想起那块刻着奇异文字的巨石,不由在心里大呼冤枉,这少年也太自以为是了吧,那些鬼画符般的文字,他以为天下人人都认识? 九日皇帝_1042 不过由此也可以证实一件事,那就是,他这一趟没有白走,对方自称神族,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自己要找的摩纳族人! 见他抿唇不答,那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声音严厉:“你们是外族人,是敌人!” 赵佑眼神坦荡,声音仍然保持平和:“我们不是敌人。” 少年厉喝:“外族人就是敌人,是贪得无厌的奸细!” 他叫出这一句话之后,那些团团包围的少年,立时变得群情激奋,手指发颤,恨不得用眼睛在他们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这项称谓,这种指责,想必在摩纳族是十分严重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他们沦为全民公敌,被群而攻之,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到时候别说是救人,自己都需要别人来救! 他必须为己方辩护! 叹了口气,赵佑摆出张亲和力极高的笑脸来:“误会,完全是误会,我们决不是和你们有敌对关系的人,只是路过的游客。你看,我们衣服穿得这样少,本来只是在边境上游山玩水,看看雪景什么的,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然后就遇上了暴风雪,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既然这样有缘,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朋友?”那少年自语一声,半信半疑。 “是啊,交朋友,我会很多好玩的东西,都可以教你啊……”赵佑瞅了瞅他手中紧握的弩箭,投其所好,“你这弩箭一次只可发射一枝羽箭吧,我做的弩箭,一次可以发射十枚箭,你信不信?” 那少年眸光闪了下:“真的?” 赵佑没理会陈奕诚在旁的轻咳声,不迭点头:“真的真的,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并无半点恶意。”他又不是傻子,这兵器改良的大事自然拿捏得准,根本不用他来提醒。开玩笑,那诸葛亮连弩制造过程那么复杂,羽箭也需要特殊定制,这雪山之中的原始部落,就算他给了方法,他们没有机器,做得出来吗? 那少年看起来有些动心,张了张嘴正在说话,忽然袖子里一阵耸动,慢慢鼓起一个包裹,他脸色微变,指着赵佑道:“你说你不是敌人,没有恶意,那么,有何证据?” 赵佑本以为事情有所转机,闻言不由得一阵苦笑,这些没开发的土著小子,榆木脑袋!他脸上又没画花刻字,是好是坏,如何证明? 那少年呵呵笑了,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你不能证明,我却能!”手指弯起,伸到嘴边滴溜溜一吹,对面山峰上吱的一声,白光明耀,淡金点点,有什么东西闪电般奔驰而来! 铮的一声,腰间神剑颤动不止,叮当作响! “雪兽!” 李一舟啊的一声叫,赵佑看得真切,那是一头体型高壮通体雪色的异兽,真朝着自己的方向凶猛扑来,奔到百步之遥,忽然放慢速度,一跃而起,扑上石堆顶部,停在那少年旁边,情态很是亲热。 随着它的动作停止,神剑也是平息不动,陈奕诚手掌缓缓垂下,赵佑也是轻舒了口气,眼睑一场恶战即将扼杀在萌芽状态,那少年的声音却又是清晰传来—— “你说你们不是敌人,那好,敢不敢让我这神兽过来近身嗅得一嗅?” 赵佑愣了一下,不是吧,只嗅一嗅就能分辨好人坏人? 稍一踌躇,就见眼前白光一闪,那雪兽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冷冰的兽爪闪电般搭上他的肩! “小心!”陈奕诚低叫。 下一瞬,众人只听见砰的一声,似有紫光一闪,雪兽那庞大的身子倒飞出去,撞得山石破裂,轰然倒地。 周围少年齐齐吸气,是在不明白这名看似单薄柔弱的年轻人,怎么会有那样威猛的力气,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将雪兽击飞出去! 只有赵佑自己心里明白,是琅琊神剑迸发的光芒,而他,只是刚起来那么个念头,神剑就已催动法力!看来,他在梅花国走了一遭,又有了些许进步! 九日皇帝_1043 《九日皇帝》 第三百八十八章 阶下囚 “还说你们不是敌人?!”那少年冷笑着,手臂挥起,随着他的动作,一干少年平举弩箭,箭尖一起对准五人,作势欲射。 赵佑见得那箭尖上一点青色,显然是喂了毒,赶紧举起双手,急道:“别动手,都是误会!是误会!”要是一上来就跟族人动手,以后还怎么救人?! 那少年正要下令,倒在地上的雪兽却猛然跳起,发出一连串吱吱的声响,少年闻声一愣,慢慢朝赵佑望过来,琥珀般的眼瞳闪了几闪,正犹疑不决,忽听得有人低沉唤道:“多杰。” “大祭师?”少年惊跳起来,撇开赵佑,朝着远处雪山主峰方向跪拜下去,一众少年跟在他身后,也是叩拜不止。 那声音,飘飘渺渺,正是从雪峰之上传来:“带他们去我的碉房,等我辟谷出关。” “可是,他们……” “听话。” “是。”少年不情不愿起身,目光在赵佑身上打了个转,挥手道,“缴了武器,把他们绑起来,带到碉房去!” 说话间另一名粗壮的少年已经拿了绳索过来,陈奕诚看那绳索也不过就两指粗,对着几人使个眼色,示意不必挣扎,放下兵器,任其拍绑。 绑好之后,由两名少年在前领路,赵佑与陈奕诚在后跟着,李一舟与两名赵氏王国士兵走在中间,其余少年抱着刀剑押后,一路上,他总觉得有道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警惕而疑惑,不用说,定是那名唤多杰的少年。 出了乱石堆,迎面就是先前所见的那个小平原,平原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壁,覆盖着皑皑白雪,平原上却有着肥沃的土地,青草丛生,野花散布,大大小小的帐篷搭建在平原中间,不时有人进出,幼小的孩子穿着兽皮衣服,在帐篷间跑来跑去,空气中隐隐传来糕饼的香气,美景交汇,其乐融融,让人感觉走进了童话世界一般! 那少年带着他们在平原的边缘行走着,山脚下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升起来,雾气吹拂在脸上,只觉温暖湿润,这不是他们在来时遇到过的那种冰雾,而是水蒸气,很显然,这个平原下面蕴藏着巨大的地下温泉,所以才有这样与众不同的风景。 走着走着,地势逐渐高起来,那前方的两名少年开始往山上走,赵佑双手被绑,难免走得吃力,还好有陈奕诚在后扶持,才勉强跟上,幸而到了半山腰,碉房已在眼前。 看得出,这是有身份的族人居住的地方,总共有三层高,全是用灰白色的片石垒砌而成,方方正正,下大上小,坚实而稳固,防风御寒能力是平原上那些帐篷无法比拟的。 赵佑看得连连赞叹,但见前方少年在房门上敲了敲,门开了,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与那群少年一样的兽皮衣服,脸色很是苍白,眼神十分冷清。 “王姆,这些人交给你,大祭师让他们呆在这里等他,你记住不能松绑,每日给点水就行。”带路的少年说道。 那女孩点了点头,转身进去,穿过宽阔的大门,打开了其中一间屋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点上盏油灯,又稍稍理了下里面堆放的杂物,朝众人点头示意。 赵佑第一个被推进屋,接着是陈奕诚和李一舟,等到两名兵士进来,房门哐当一声关上,还咔嚓上了锁,接着便是那群少年的脚步声远去。 “王姆你可记住了,把他们看紧些,没事别开门!” 少年严厉的警告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地面铺着厚厚的干草,也不觉得冷,除了阴暗些,倒是比前几日的处境舒服多了。 坐了会,赵佑扑哧一声笑出来:“诸位以前没尝过这阶下囚的滋味吧?” “还不是拜你所赐……”李一舟低声嘀咕一句,被陈奕诚微怒的眼神一扫,想到他在南越皇宫的人质生涯,便没了下文。 赵佑自己倒没什么,自嘲笑道:“这都是铭记终身的宝贵财富啊。”不过奇怪,他对在南越的那段经历恍恍惚惚,影影绰绰,印象反而并不深刻,时间越久越是淡漠。 沉默一阵,陈奕诚淡淡开口:“先歇息一会,养足精神,静观其变。” 九日皇帝_1044 “是,将军。”那两人去到门边,一左一右靠坐着,闭眼养神的同时,也不往警惕护卫。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赵佑环顾四周,查看周围的环境,看来这是间专门堆放杂物的房间,屋中摆设极其简单,成捆的兽皮,大大的木箱,零碎的物事,七七八八堆了小半间屋子,剩下的空间却还不小,足够容纳十来个人。 屋里只有门没有窗,显得有些阴暗潮湿,也没有桌椅,只有门边一截小木墩,上面放着盏油灯,赵佑嗅了嗅,那是动物油脂散发的气味。 “累不累?累了就闭上眼歇会。”见他大睁着眼睛,陈奕诚满含宠溺低道。 赵佑嗯了一声,顺势侧躺了下去,李一舟凑过来问道:“哎,你们说那个大祭师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到底人是站在哪里说话?” “不知道,不过我听到那声音是从雪峰传出来的。”赵佑皱着眉头,想起那人的话,“他自己也说了,是在辟谷。” 对于这一说辞,他倒是很快就能接受,在前世就听说过类似的故事,比如西-藏某些地区的喇嘛,徒步登上苦寒极地,不吃不喝长达数月之久,除了稍微黑瘦些,并无任何不适,身体机能也没有任何损伤,当然,未曾考究而已。 “看来这个大祭师是血祭的关键人物,须得小心对待。”陈奕诚看了看四周,沉吟道,“等到天黑,我们就出门去查探一番,先摸清地形位置,再设法找人。” 众人一致点头,陈奕诚又朝赵佑问道:“殿下身上的绳索,觉得难受不?要不要先解开?” 赵佑扭了下胳膊,再动动手腕,摇头道:“绑我的那孩子个头小,没力气,绑得松松垮垮的,倒是不碍事,就让它绑着吧。” 想起这一大半天的遭遇,真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追那只偷走自己内衣的金色小狗,绝对不会发现这石缝里居然还别有洞天! 几人在屋里默数着时辰,看着那盏油灯慢慢变暗,灯火跳了几跳,最后化作一缕轻烟,从门缝里已经看不到外间的光亮了,天,大概已经黑了。 有些低低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哐当打开,那女孩进来,看到熄灭的油灯,微微皱下眉头,从墙壁处摸出个小壶,添了灯油,将灯重新点燃。 灯光一闪,她转头看了或坐或躺的几人,又推门出去,重新锁好。 一个时辰之后,女孩重新出现,这回,她带来了一罐水,没看别人,直接将水罐放在陈奕诚面前。 “哎,这小姑娘真没眼光,就算不放在殿……典公子面前,都该放在我面前吧!”李一舟瞧着那张冷漠的小脸,笑呵呵搭话。 赵佑看了看那女孩,果然听话,只带了水没带食物,见她转身要走,赶紧叫住:“等等!” 那女孩停下脚步,静静站着等他说话。 赵佑扯了扯唇,露出个自认为诚挚的笑容:“你叫王姆?” 女孩看着他没说话。 赵佑轻叹:“王姆,这名字真美!” 李一舟刚俯下去喝了一口水,一听这话,转头喷了一地。 “别浪费水好不好?”赵佑瞪他一眼,转回头来看向女孩,眸光流转,又换上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你们是摩纳族人,对不对?我们是从外面来的游客,在山里遇到风暴迷了路,不小心闯进来的,一进来就被绑到这里来了,其实我们都是好人,真的。” 那女孩还是不说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赵佑微微笑道:“那个,王姆妹妹,你看我们被关在这里也大半天了,不是也乖乖听话,没给你捣乱是不?不过这罐水真的不够,你给我们多拿一罐水,再找点吃的东西来好不好?” 那女孩听他一番话说完,径直走上前来,一把将水罐拿走,平静走出门去。 九日皇帝_1045 “喂,你怎么……怎么就走了?”赵佑看得瞠目结舌,他的泡妞绝技,到这里居然不管用了? 那水罐里的水就只李一舟喝了一口,其他人都还没轮上呢,这就……拿走了? “哈哈哈……”李一舟笑得前仰后翻,乐不可支,“哎呦我的妈呀,殿下啊殿下,你老人家也有吃瘪的时候!”笑着笑着,瞧着几人沉郁的神情,干笑两声,有丝尴尬,“干嘛?笑笑都不行么?” “嘘,别闹!”赵佑皱眉,朝四周望过去。 “怎么了?”陈奕诚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由问道。 《九日皇帝》 正文 第389章 窥视 赵佑轻轻摇头:“没什么。”方才李一舟哈哈大笑的时候,他隐约有种感觉,有人在窥视他们,墙壁之后仿佛还有着浅浅细细的呼吸声,下一瞬,这感觉又消失了。 “算了,那小姑娘不给我送吃的,我们自己想办法。”陈奕诚说着站起身来,运起一口真气,双臂一挣,只听得啪嗒几声脆响,绳索断裂成数段! 他过来逐一解开几人身上的绳索,再走到门前,试着一推,没想到房门应声而开—— 那女孩抱着水罐走得匆忙,竟然忘了锁门! 这样也好,免得要用神剑去斩断锁链,到时候不好修复还原。 “我去去就来。”话一说完,身影已经窜了出去。 赵佑起身活动下手脚,在屋子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转了一圈过来,陈奕诚正好回来,捧着一只水罐,还有一只大碗,碗里是一大块烤熟的羊肉,和一块乳酪样的东西。 “殿下你来看看,这些能吃不?” 赵佑抱起水罐闻了下,又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感觉无异,又将羊肉和乳酪检查了,也没觉得什么问题,于是点头道:“吃吧。” 李一舟欢呼一声,一边去掰那羊肉,一边笑道:“殿下这鼻子和舌头,真比我的试毒银针还厉害!” 赵佑懒得理他,抱起水罐喝了口水,刚放下罐子,陈奕诚就递了一块羊肉过来:“有些冷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一整天没吃东西,倒是真的饿了,赵佑也不矜持,接过来大快朵颐。 “在哪里找到这么好东西?”他边吃边问。 “二楼有间厨房,我看着吃的还不少,就随手拿走一点。”陈奕诚笑问,“怎样,好吃吗?” “好吃好吃!”赵佑不迭点头。 羊肉烤好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咬着油脂四溢,很是舒坦,而那乳酪味道太浓,久居内地之人自然是闻不惯的,不过赵佑知道那是好东西,见大家都不怎么吃,一口气吞下一大半。 吃饱喝足,陈奕诚收拾下器具,出门归还之后又再返回,看着地上的绳索笑道:“外面天已经黑了,这绳索也不必再绑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赵佑点头道:“离那血祭还有几天,我们必须赶在祭祀之前找到公主”话没说完,就听得不知哪里咚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突然落地。 “谁?”赵佑立时喝道。 半响,房门处人影一晃,女孩静静立在门边,苍白的面颊却是泛起一丝可疑的红色。 九日皇帝_1046 赵佑先前就在怀疑,此时看着她脸上平静的表情,却是笃定道:“这么说来,食物和水是故意让我们找到的?” 女孩看看他,又看看陈奕诚,目光最终落在地上的绳索上,定住不动。 赵佑耸了耸肩:“哦,原来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女孩抬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沙哑而生涩。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这情景,就好像一个长期不说话的人,时隔多年终于开口,语言功能就已经有些退化了,跟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王姆,是你的真名吗?”他问。 女孩点点头,哑声道:“是的。” 赵佑眸光闪耀,又道:“你在暗处窥视我们,偷听我们的说话?”自己的第六感没错,那浅浅的呼吸,那隔墙有人的感觉,还有那声重物落地的响动,都是源自面前之人。 王姆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陈奕诚,眼中透出奇异的光辉:“我知道你们的兵器放在哪里的,我可以悄悄还给你们,还可以给你们每天提供食物,让你们在这里自由生活,直到大祭师回来,但是你们要帮我做一件事。”她起初说得很缓慢,一字一顿,到了后来,却是逐渐流畅。 很显然,她对陈奕诚的第一印象良好,后来又在暗处看到了他挣断绳索的英武神力,心目中已经将他当做五人中的领袖人物,直接把某人忽略不计了。 赵佑哈的一声笑:“不用你动手,我们自己也能找到食物,至于兵器,破铜烂铁而已,我还嫌拿着是累赘呢,不要也罢!再说,你们那大祭师也没要求我们缴械受困,断食断粮,你所说的既无半点风险,又缺乏诚意,对不起,我拒绝!”他已经能驾驭神剑,自然不担心它的去向问题。 王姆张了张嘴,慢慢道:“如果你们是为血祭而来,就不该拒绝我,因为我是大祭师身边唯一的侍女,而血祭,是由大祭师亲自主持,其中过程,没人比我更清楚。” 陈奕诚与赵佑迅速对视一眼:“你说……血祭?摩纳族的血祭?” “是的,血祭,我们摩纳族一百年举行一次的雪山之神血祭。”王姆盯着陈奕诚道,“我刚才听你们说,那里面有你们的公主……前些天族长来拜见大祭师时也说过,这回雪兽还去了梅华国,带回来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陈奕诚听得半信半疑,沉声问道。 “因为,这次祭祀里有名人祭叫做梅朵。”王姆轻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跟我是同一个阿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房门紧闭,油灯下,少女瘦小稚嫩的脸庞泛着幽光,愈发青白冷淡。 “我很小的时候阿爸就过世了,阿妈一个人带我不容易,改嫁给了村里的瓦布大叔,又生了个妹妹,取名叫做梅朵,梅朵比我小三岁,后来我又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说不出话来了,正好大祭师要找侍女,阿妈就送我来的碉房,那时我刚过完八岁生日,梅朵才四岁。” “三年前,瓦布去山里打猎,大半个月都没回来,阿妈出去找他,也是一去不回,那一阵一连好些天都是暴风雪,村里的人谁也不敢去找,最后还是族长亲自带人出去,才把他们找回来……都被狼群啃得不成形了,回来就葬在了对面的山坡上,家里,就剩下梅朵一个人。”她眨了眨眼,时隔多年,眸子里已经是平静无波,“那天夜里,我听见梅朵在山坡上哭,哭得那么凄惨,不知怎么的,我发觉我一下子就能说出话来了,但是我谁都没有告诉,也不敢告诉,一切都和平常一样,我只有这个妹妹了,我要保护她,待在大祭师身边做侍女,就是能保护她的最好的身份。” 赵佑听得点头,那海南岛前岛主哲舞也是喜欢用哑巴做侍者,想必聋哑人士无法跟人沟通,更能够保守秘密,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这女子也是个隐忍的性子,跟在大祭师身边,装哑巴足足装了三年! “你什么时候知道梅朵是人祭的?”他问。 王姆叹了口气道:“我们摩纳族的婴孩都是在出生当日由大祭师亲自洗浴,以求平安富贵,所有族人的生辰八字都记录在案,我来碉房伺候大祭师的第二年,知道了血祭的事情,也就想起了梅朵的生辰来。” 李一舟插嘴道:“这有什么,你不是那大祭师的侍女吗,找个机会求求情便是。” 王姆瞥他一眼,摇头道:“没用的,人祭一生下来就是为了血祭之用,就算是族长的女儿都不能例外,我阿妈和瓦布都明白,也早就接受了,可是我……我曾经有次进了大祭师的密室,想偷偷改去梅朵的生辰,差点被他发现,后来我才知道,改了也没用,所有的事情都记在他脑子里的,谁都抹不去。” “你……不信血祭?不信雪山之神?”赵佑突然发问。 王姆沉默一会,冷淡道:“我不管血祭不血祭,我只知道,我刚到碉房来的时候,有回不小心摔了大祭师的摇铃,被关在地窖快要饿死了,我向雪山之神祈祷,求他给我一条活路,但一点用都没有,是梅朵好几次偷偷爬到窖口,给我送吃的,阿妈已经不在了,梅朵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要是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九日皇帝_1047 陈奕诚看着那女孩,剑眉蹙起,若有所思:“离血祭之日没几天时间了,要是没碰到我们,你会怎么做?” 王姆面不改色,缓缓道:“我会在血祭前一天夜里带着梅朵逃走,逃到王庭那边去,永远都不回来。” 李一舟愣了愣,不解问道:“王庭,哪是什么地方?” 王姆疑惑瞪着他:“王庭就是王庭,你们不知道?” 赵佑知道这女孩从小生在山中,不曾知道这中原大地五国雄踞的局势,开口解释道:“她说的王庭,应该就是宋氏王国都城,陵兰。” 王姆点头道:“没错,就是陵兰,我听大祭师和族长说过,但是我们都叫它王庭,王庭是族长和大祭师都管不到的地方,只要躲过了这次祭祀的日期,我们就安全了。” 第三百九十章 劫狱 赵佑盯着她道:“听得出来,大祭师倒是很信任你,什么事都没瞒着你。” “大祭师最早是找了四名少女来做侍女,其他三名慢慢被他遣散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早晚起居日常生活都是由我伺候,自然比旁人多知道些事情。”王姆冷冷一笑,又道,“我与她们不同,她们是天生聋哑,而我是因病不能发声,但听力却没有问题,大祭师每日那般忙碌,自然没时间去跟人比划手势,也只有我让他最是省心省力。” “他如此信你,你却背叛他,背叛族人,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王姆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如果不这样,梅朵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不知道,那血祭是在月圆之日把人祭架在火堆上,活活烧成灰烬……我只是个小小的侍女,为了梅朵,我没有别的办法,什么都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被抓住,跟梅朵一起死。” 听完她的话,赵佑蹙着眉尖,将事情细细理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这前因后果:“你的意思是,我们合作救人?” “是的,你们人多,身手好,又有本事,而我知道关押人祭的地方,也熟悉这里所有的道路,我们一起搭伴救人,把握也大了不少。” 赵佑笑了笑,看样子这小姑娘进进出出,对他们观察得很仔细,又懂得揣摩心思,这互利互惠的事,实在没理由不答应。 “说得倒是挺好,但是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万一这是个圈套呢?”他漫不经心地问。 王姆想了下,答道:“我可以把你们的兵器先取来还给你们,给你们提供食物和清水,带你们去救人,只要救出人来,你们就知道是不是圈套了。” 赵佑嗯了一声,忽然来上一句:“羊肉味道淡了些,明日多加点盐,别烤那么老,乳酪还不错,下回多送几块过来。” 陈奕诚听得好笑,自家殿下那异于常人的思绪,普通人哪里接受得了,看着对方微怔的神情,当下沉静开口:“就这么说定了,你给我们带路,我们帮你救人,成交!” “多谢。”王姆这才反应过来,感激朝他鞠了一躬,步伐轻快出去。 “这小女子,心机蛮深沉的。”过了好一会,陈奕诚才在他耳边低道,“真的跟她合作?” 赵佑无奈摊手:“没办法啊,这人生地不熟的,难说会有什么异状发生,有个向导兼内应也好啊,反正我们也不损失什么,有吃有喝还能省事!”此事大体满意,至于些许疑虑,也没什么,随时警惕小心便是。 随后王姆陆续拿回了兵器,陈奕诚的佩刀和弓箭,李一舟的短剑,两名兵士的腰刀,只有赵佑的琅琊神剑没有找回来,据说是那名叫做多杰的少年拿走了。 赵佑也不觉失望,随口问道:“那个多杰是什么来头?” 王姆难得夸奖了句:“他是族中最英勇的少年,大祭师很看重他。” “是么?”赵佑笑了笑,却也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几人就在这碉房里度过。 九日皇帝_1048 赵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此时没了绳索捆绑,也不打招呼,大摇大摆在楼上楼下乱窜,没几下就摸清了这碉房的建筑布局—— 底层没什么用,除了大厅就是杂物间,还建有几间牛羊圈,里面空空如也;二楼上是起居室和厨房,大祭师的卧室很大,在这样简朴的大环境之中显然是富丽的;而三楼还有一层,则是王姆口中的密室,转角处供着长明灯,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屋内有些什么。 那群少年没有再露面,他们也就将绳索扔得远远的,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站在二楼的两扇木窗前,居高临下俯瞰平原上的景致。 据王姆讲,人祭被分为两队,分别关在平原边缘的两座黑色帐篷里,凭族长的令牌才可进入,大祭师要三天之后才出关,在这三天里,就是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在那辟谷之地移动半步。 血祭是在第四天的夜里开始举行,族里的青壮年大都随族长一道出外狩猎,说好了在血祭当日赶回来,在此期间,族里只有些老弱妇孺,没有任何威慑力,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做足准备,齐心协力救出彼此要救的人,然后一同逃之夭夭。 王姆的理想逃亡路线是去往王庭,也就是与巴彦大雪山遥遥相望的宋氏王国都城陵兰,而他,却是要带着人马相悖而行,回去梅花国向乐中天交差。 做足了准备,当天夜里,他们跟在王姆身后,带着兵器悄悄摸下山去。 在这群山深处仰望天穹,只觉得无限高远,顶上没有一片乌云,整个天空就像是块漆黑的缎子,群星闪耀,明暗不定。 赵佑盯着星空看了一会,暗暗记住方位,跟着带路的王姆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那王姆看似弱不禁风,动作却很是灵敏,对道路也是熟悉非常,行走起来没有任何停滞,她走得不快,十分小心谨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缩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显然为这一晚的行动谋划了很久。 平原上很安静,夜风轻轻吹拂着草木,帐篷里的人们已经进入梦乡,不时发出细微的鼾声,谁能想到,如此和平而静谧的夜,却暗地酝酿着不可预知的危机。 夜色中,一行人穿过一片灌木林,朝着平原边缘那两座孤零零的黑帐篷靠近。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异样顺利。 子时已过,帐篷外各有两名摩纳族男子镇守,正围在一起说话聊天,语气欢快,情态轻松,在这神权至上的地域,人祭生来就是要为天神献身的,这实在是太理所当然的事,违背者乃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根本没人会想到竟有偷袭者前来劫狱救人。 赵佑仔细听了听,那帐篷里呼吸声众多,尽数轻缓细微,账外除了呼呼风声再无其他,检视完毕,即向李一舟做个手势。 李一舟正伏在一处土丘后方,见状一跃而起,衣袖一挥,一大片粉红色的烟雾洒了出去。 “倒!” 随着他的动作,四名男子连个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便是齐刷刷倒了下去。 王姆看得呆了呆,忽然从暗处跳出来,直直朝其中一座帐篷奔过去,掀开帐帘,急促低道:“梅朵!” “王姆姐姐?”帐篷里,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从人堆里站起来,满面错愕,“你怎么来了?” 王姆二话不说,过去大力将她拉出帐篷。 梅朵走得跌跌撞撞,险些被地上昏迷之人绊倒,低头一瞥,不由得啊的一声叫:“天哪……” 王姆及时捂住她的嘴:“别闹,我带你走!” 姐妹说话间,赵佑与陈奕诚飞速进了帐篷,目光掠过眼前颇受惊吓的妙龄少女们,有的娇蛮,有的清秀,有的黝黑,有的白净,却都不是乐蒂。 忽听得隔壁帐篷里李一舟低低叫出声来:“找到了,公主在这里!” 然后就是少女哇的一声大哭:“你……你怎么才来啊……再迟些我就尸骨无存了!”正是乐蒂的噪音! 九日皇帝_1049 赵佑暗地吁了口气,赶紧又冲进另外那座帐篷,一进门,就见乐蒂正死死搂住李一舟的脖子,靠在他胸前哭得泪如雨下:“呜呜……我以为你滚下山摔死了……害得我一直做恶梦……梦见你满身是血来找我偿命……” 李一舟听得哭笑不得,想推开她,又觉她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被异兽掳走这么久,必定受了不少委屈,哭得又那么可怜,其中也不乏对自己的关切之词,想着想着有些心软,只得拍拍她的肩,将矛盾转移:“别哭了,你一心想嫁的人也来了,被他看见就不太好了。” 乐蒂吸了吸鼻子,果然止住了哭泣,想着自己面容憔悴衣衫破败的样子,实在不愿让心上人看见,畏畏缩缩躲在李一舟身后,扯着他的衣袖,远远唤了声:“殿下……” 赵佑看着那两人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心里直呼有戏,陈奕诚在旁看得不耐,沉声喝道:“一舟你还磨蹭什么,赶紧背着公主走,从原路退回!” 事态紧急,李一舟也顾不上其他,拉起乐蒂就甩到背后,乐蒂哼了一声也没再吭声,几人撇下那一干作为人祭的少女,迅速退出帐篷,朝那边土丘奔去。 夜风吹来,枝叶横斜,土丘上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王姆和她妹妹呢?”赵佑朝身边之人低问。 陈奕诚往四周望了望,摇头:“没看见,我们先回碉房吧。” 赵佑心头一沉,也不便多说,拉着他朝碉房的位置飞奔,身后李一舟背着乐蒂快步跟上,两名兵士也是紧跟不舍。 刚奔下土丘,就听得身后数声嚎叫,四周山坡上突然冒出幽幽碧光,几道白影闪电般飞驰而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投降 “是雪兽!”赵佑低叫,脚步不停。 “该死,那王姆为何不提醒我们,雪兽就在帐篷周围看护?”李一舟怒道,听得远处响起的呼唤声吆喝声,更是忧心,“不好,族人被惊动了!” “这小姑娘,果然不简单!”陈奕诚低低一叹,转头看向他,两人眼神相碰,皆是闪过一丝了然。 怪不得那关着人祭的帐篷防守如此松懈,原来是因为有雪兽在暗中守护,一旦有人进犯,就群体涌出;而王姆,她是故意的,故意不说雪兽在旁,一旦救下她妹妹,就立时找地方躲起来,留下他们这大群人暴露在雪兽的视线,两帮人马强硬对撞,她才好趁乱出逃,带着梅朵一走了之! 好生凉薄狡猾的小女子! 心思转动,转瞬间,三只庞大的雪兽已到眼前,陈奕诚一刀劈去,跟其中两只缠斗在一起,另一只却朝着赵佑猛扑过来。 陈奕诚心中大急,刷刷几刀过去,就要转身回防,那雪兽迅猛神速,以二敌一,顿时威力大增,以他的身手,竟是与它们战成平手,讨不到半分好! “小心!”李一舟在后看得分明,身后背着乐蒂,脚步缓了一缓,而两名赵氏王国兵士也被后面上来的雪兽追上,不及施救。 神剑不在身边,临时起意驾驭显然来不及,电光火石间,赵佑瞥见那雪兽巨掌挥来的方向,径直扑倒,就地一滚,恰好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这一摔,灰头土脸,好生狼狈,刚一抬眸起身,那雪兽一声怒号,又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忽听得不远处破空声起,就见白光一闪,雪兽吼声震天,巨掌摊开,一柄柳叶刀直直扎在上面! 夜风中传来清淡愉悦的笑声,令得他心头一颤,不知是悲是喜—— “殿下,你又欠了我一次人情。” 秦冲,他竟然没死?! 赵佑怔了下,就见两条人影从高处跳下来,迅速加入战局,直接斗上他身边那只雪兽,手中刀剑舞得精光耀目,脸上绷得紧紧的,好一副不甘不愿义愤填膺的模样,除了那两名南越侍卫,还能是谁? 九日皇帝_1050 拦截围攻的雪兽共有五只,有两只缠上了陈奕诚,一只缠上了李一舟,一只与两名赵氏王国兵士搏斗,再有就是袭击他的这只,被两名南越侍卫接手了去,雪兽形如闪电,出手凶悍,众人都是不敢小觑,拼尽全力相搏!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批人群高举火把朝这边奔来,根本不是王姆口中的老弱妇孺,而是兽皮裹身面目肃然的剽悍男人们! 那小女子又说了谎,根本没有什么外出狩猎按时归来一说,族人全都在家里待得好好的,一呼百应! 赵佑站在土丘上看得着急,而众人被雪兽缠住,根本没法逃离,尤其那李一舟,原本武功就不是强项,此时又背负了一人,更是被雪兽逼得手忙脚乱,随身短剑根本不抵用,袖间洒出的粉末对于雪兽而言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还好,那雪兽害怕伤到他背上的人祭,攻击时有所收敛,他才能勉强应付,而其余人等都是两人对付一只,倒有喘息之机,最辛苦的,却是陈奕诚。 雪兽身怀异能,嗅觉超常,就在拦截的瞬间,已经选好了攻击对象,陈奕诚乃是一行人中武功最高气势最盛者,围攻他的两只则是五只雪兽中的佼佼者,体型更庞大,动作也更凶狠凌厉! 眼见两兽心意相通,势头迅猛无比,尖锐的兽爪舞得呼呼生风,每一爪都似要在他身上抓出个血洞来,赵佑看得心惊胆战,不由侧头朝向那边暗处叫道:“秦冲,帮人帮到底!” 大树上枝叶拂开,秦冲坐着一动不动,微微笑道:“对不起,我摔坏了腿,动不了。” 淡淡的月光照射在他白净的面颊上,依然那般清俊儒雅,风轻云淡,赵佑也不确定他所说是真是假,见他不肯出手相助,也不再多说,一咬牙,便是朝着陈奕诚的方向冲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好,我帮。” 赵佑停住脚步,按下催动神剑的心思,此时只是雪兽围攻,强敌未现,还不到时候,但见一道白光从他侧畔激射过去,直向雪兽! 陈奕诚正感吃力,忽见柳叶刀射来,擦着雪兽的腹部而去,溅出一串血花! 雪兽哀嚎着倒退一大步,压力骤减,趁此良机,他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一刀劈向另一只雪兽的头! 这一下运足了全身力道,刀光耀目,气势如虹,眼看那雪兽躲避不过,不死也得重伤! 忽然叽的一声,一团金光利箭般射来,竟是比雪兽还要快上三分的速度,朝着陈奕诚毫无防备的后颈处狠狠撞过去! “小心!”赵佑低叫。 陈奕诚听得身后风声,收刀矮身,躲过这夺命杀手,接着便是朝那金光一脚踢去! 他在中原大地铁拳无敌,脚下功夫也是非同小可,这一脚带着千钧之势,就是块山石,也能踢得粉碎,但那团金光却比他更快,或者是,那金光只是想要声东击西,一旦帮雪兽解了围,立时转向,攻向场中的另一人,那背着人祭的男子,李一舟! 李一舟背着乐蒂正勉力躲开雪兽的追赶袭击,忽听得背上之人啊的一声惊呼,怔愣间顿觉手臂一疼,侧目看去,只见一团金光从自己身上弹起,在山石上连蹦几下,落在不远处一名身着兽皮衣服的少年肩头,那少年的身后,是一大群举着火把神情狰狞的摩纳族男子。 “都住手!”人群中有人厉喝一声。 那少年多杰手指凑在唇边滴滴吹响,原本凶神恶煞的雪兽纷纷退后,包括那只受伤的雪兽都没有半分停滞,一下子随着同类窜上山坡。 雪兽退开,没等他们喘口气,就见人群围拢过来,个个手持特质弩箭,只有上百人之众,那弩箭并非是当日他们所见少年手持的缩小版,而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利器! 这上百枝的弩箭一齐射来,再是厉害之人,都免不了受伤挂彩,更何况,箭尖上还喂了不知名的毒素! 想到这里,赵佑上前一步,举起手来:“别乱来,我们投降!” 树上那人闻言扑哧一笑:“殿下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秦四王子。”赵佑瞪他一眼,瞅着他脸上斑驳不定的树影哼道,“话说掉进山涧都平安无事,四王子可真是命大!” 九日皇帝_1051 “原来你真那么想我死?”秦冲淡淡一叹,刚跳下树,就被几名摩纳族男子团团围住,押了过来,推入包围圈中。 赵佑看他走路的步伐动作,并无异样,定了定神,转向为首的中年大胡子男子,也就是刚才出声厉喝之人:“可以容我解释下吗?” “用不着解释!你们是奸细,破坏我们血祭大典的奸细!”那少年多杰指着他叫道。 “多杰。”中年男子拍了拍少年的手,沉声道,“你带着阿金退下。” “是,阿爸。”多杰顺从退后一步,手臂一收,那停在他肩头的金毛小狗嗖地钻进他袖口之中,一人一狗去往包围圈外。 中年男子目光威严看向赵佑,徐徐开口:“我是族长巴桑,你们是何人?” 赵佑对他的身份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那多杰竟是族长之子,难怪带着那群少年如此威风,看来王姆又没对自己说实话,还有,那只金毛小狗,实在小得诡异,巴掌大的一团,可以在人的袖子里钻来钻去! 清了清嗓子,他朗声答道:“我们是奉梅花国主之命,来此营救被贵族异兽无辜掳走的乐蒂公主!”说完朝着李一舟背上一指,“这就是乐蒂公主!” 巴桑扬了扬眉毛,并不相信:“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佑掏出那枚鸾凤雌钥往他面前一亮:“这是梅花国皇室的鸾凤玉钥,是公主的身份证明!”想着老师秦俊杰对神族之秘的告诚,他只说梅花国,丝毫不提自己身份,免得将赵氏王国拉下水。 “我早说了我是梅花国公主乐蒂,你们就是不信!”乐蒂从李一舟背上滑下来,颤巍巍站着,小脸虽然苍白憔悴,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却是无法忽视。 巴桑叹口气道:“不是不信,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此轮血祭所需的阴女数目不够,雪兽已经寻遍了整个宋氏王国,还是差了好几人,实在没法才过了国境,去了梅花国与大美帝国,并带了公主回来。”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觉有愧,乐蒂越听越气,娇叱道:“休得狡辩!我劝你立即放我们出村,否则我叫我父皇带兵踏平你们这村子,所有人等全部凌迟处死!” 第三百九十二章 剧毒 巴桑冷笑一声道:“梅花国主?哼,这是宋氏王国境内,他来了也无济于事,血祭是必须进行的,别说是梅花国公主,就是宋氏王国公主也是一样的命运!我不需畏惧强敌,雪山之神定会佑我族平安无虞!” 赵佑挑眉:“这么说,你是执意不放人了?” “不放!”巴桑答得斩钉截铁。 赵佑笑了笑,双手环抱胸前,语气轻松:“在来此之前,我倒是听说,这参加血祭的阴女必须是九十九名,少一人都不行,请问族长是否属实?” 巴桑不知这少年问话的用意,点头道:“正是。” “那倘若阴女人数包括乐蒂公主在内只有九十八人,这祭祀是不是就没法举行了?”见得对方本能点头,他眼神一利,盯着巴桑厉声质问,“无法顺利举行祭祀,还要与整个梅花国为敌,族长觉得这桩买卖划算吗?别的不说,就说这摩纳族千百年来人丁单薄,全族不过近千人,如何敌得过梅花国军队的铁骑?届时血洗平原,生灵涂炭,你身为一族之长,如何向辟谷归来的大祭师交代?如何向拥护你的族人交代?!” “你……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只需稍作查检便知。” 巴桑见他面色镇定,惊跳起来:“来人,速去人祭帐篷清点人数!还有,迅速守住石壁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山!” 赵佑扯了扯唇角,这族长倒是反应不慢,话说虽然经历方才这一折腾,但平原这么大,那王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应该还没逃出去,最有可能就是两姐妹正躲在隐秘之地,等到血祭时日一过,人心尽散,再设法出逃。 正所谓,最危险之所,反也是最安全之地。 不过这个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想,他可没那么好心告诉对方,少一人,就意味着血祭无法如期举行,没了血祭,乐蒂也就能顺利获释,不动一兵一卒,和平解决人祭事件,那是再好不过! 九日皇帝_1052 如他所想,没过一会有人奔来回复,难抑惊慌:“族长不好了,两座帐中总共只有九十七人……” 巴桑转头瞪向他:“你还有同伙?除了这梅花国公主,你还带走了谁?” 赵佑不紧不慢道:“别急,这样多没礼貌,你好歹听人家说完。” 巴桑眼神过去,那摩纳族侍卫赶紧道:“是梅朵,梅朵不见了,帐中人都说是她姐姐王姆把她带走了!” “王姆?”巴桑朝赵佑怒道,“是不是你的人干的?你们居心不良,和王姆暗地勾结,企图破坏我族血祭大典!” 赵佑冷笑道:“族长你莫要忘了,王姆是你的族人,我们初来乍到,一心救人,要找也是找你一族之长,怎么会跟个小姑娘勾搭?” “兴许是你们花言巧语,引-诱她犯错。”那少年多杰突然插话道。 赵佑瞟他一眼:“那小女子表面冷清得跟这冰山似的,肚肠却像这通向雪峰的道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要不是她欺负我们人生地不熟,设下圈套让我们钻,拿我们当挡箭牌使,我现在还在碉房里等着大祭师接见,商议更换人祭呢,又怎会在此与雪兽辛苦搏斗,跟族长据理力争?”只不过,当时他无计可施,乃是心甘情愿往这圈套里钻。 多杰哼道:“更换人祭?说得这样简单,哪有那么容易!” 赵佑面色一整,正色道:“我梅花国乃中原大国,疆土宽阔,人口众多,要找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还不简单,我这头先来寻人,国主那边早已备得人选随即送来,就等着我与贵族一番交涉,双方友好协商,赶在祭祀之前把人一换,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若有多余的,就留给你当妻妾,如何?” 多杰被她说得神情微郝,半晌无语。 赵佑看着他笑眯-眯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这是真理,小正太,下回可要记住了。” “你……你不就是个……”多杰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咬唇止住下面的话。 眼见小美男黑沉着脸,赵佑心情大好,没再理他,转向巴桑道:“族长大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王姆才是破坏血祭之人,是摩纳族的叛徒;而我们则是远道而来,被大祭师邀请在碉房歇息的客人,对待叛徒和客人,不该是同一种待遇吧?” 巴桑握了握拳:“你想怎样?” 赵佑摆手笑道:“不怎样,在族长擒回叛徒之前,是不是让我们先回碉房休息休息?” 巴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见多杰指着自己袖中比个手势,不由得眼睛一亮,点头道:“那好,多杰你带他们回大祭师的碉房去。” 赵佑道了声谢,又道:“乐蒂公主身份尊贵,不能跟人挤那窄小的帐篷,还是由我们照料更为妥善。” 巴桑看了乐蒂一眼,竟不反驳,沉声道:“好。” 当下由多杰领着一行人等穿过平原,回到碉房,一路也没说什么,只在临走时瞥他一眼,神情中有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碉房里有厨房,由两边各出一人,相互监督煮了些食物,胡乱吃了填饱肚子。 主人不在,也不敢太过放肆,先前的杂物间给了乐蒂,其他人留在大厅,或坐或卧,各自歇息。 好不容易把那娇蛮公主安抚睡下,赵佑从房间出来,想着多杰对巴桑比划的那个手势,总觉得对方似乎有所保留,有那么点光芒在脑中一闪,可是想来想去却又抓不住,只得作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际。 平原上人声不断,好几队摩纳族男子在各处搜索,甚至还有骑马之人,那边乱石堆更是聚集了不少人,看着那一张张警惕的面容,显然,王姆姐妹并未落网。 轻笑了下,他转过头来,迎上角落里那道清润的目光,淡淡道:“秦四王子,你看够没有?” 秦冲并不躲闪,只轻轻摇头:“没有。” 九日皇帝_1053 赵佑朝他上下打量一番,衣衫破损,发髻凌乱,显然在那山涧下吃了些苦头,唉,这人也是固执,竟然追到这里来了,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以为苦,反倒很是享受! “四王子真是悠闲,到处惹麻烦,搅浑水。” 秦冲摸着面颊,无奈一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因为你太会惹事……” 赵佑张了张嘴,正待驳斥,忽见陈奕诚从另一边过来,沉声道:“殿下你来看看,一舟有些不对!” “什么?”赵佑吃了一惊,赶紧过去。 但见李一舟靠坐在墙边,脸色有些泛红,嘴唇却是微微发紫,正从药瓶里倒出药丸放进嘴里,看赵佑过来,他笑了笑道:“我都算个使毒的行家了,没想到阴沟翻船,被那东西咬了一口……” 一个念头袭来,赵佑惊道:“是那金毛小狗?” 难怪自己总觉得那多杰神情不对,原来对方是占了先机,胜券在握,所以态度这般松懈! “那你要紧不?可有解毒之法?”他问。 李一舟满不在乎笑道:“不就是个小狗吗,不用担心,我没事。” 话是如此,嘴唇却已开始变黑,赵佑知道他这次所带只是些寻常解毒药丸,就连之前秦冲的痒痒粉都没法解除,更不用说是这世间罕见的异兽了! 在场不乏武功高强者,但于医治毒伤方面却是一窍不通,束手无策! “你试着运功,把毒素压制在肩部以下。”语气淡淡,却是秦冲在旁插话。 赵佑侧头望他:“你懂医术?” 秦冲深深看他一眼,摇头道:“不懂,只不过我以前也曾身中剧毒,当时也没解药,就是拼命将毒素压制在身体某处。” 赵佑眼睛一亮,现在正是与摩纳族对抗之际,没法去讨解药,也只能先这样了,脱险后再回帝都找外公想办法,他知道李一舟没秦冲那么好的内功,不过有陈奕诚在,应该没有问题。 “奕诚,你来帮帮一舟。” 陈奕诚点点头,将李一舟扶到开阔地坐下,自己坐到他身后,双掌相抵,正待运功,忽听得他抵叫:“等下!” “怎么了?”他抬眸低问。 赵佑抿了抿唇,瞅着秦冲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头突然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道:“你确定,这样做就能救他?” 秦冲微微含笑道:“那是当然,只不过……” 赵佑追问:“不过什么?” 秦冲长叹一口气道:“不过他这条右臂,从此就废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声叫,却是乐蒂从那杂物间出来,正好听见这话,顿时小脸发白,掩嘴惊呼。 第三百九十三章 眼泪 听得她的声音,李一舟睁开眼,皱眉讥笑:“叫什么叫,你不是不想嫁我么,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不管是死了还是残了,你那父皇都有理由悔婚!” 九日皇帝_1054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哪有这样自己咒自己的?!”赵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又拉过泫然若泣的乐蒂来,推到他面前,边推边道,“就算不是未婚夫,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女孩子,手脚轻巧些,你来照顾他!” “我……不会……”乐蒂看着地上那人乌黑的嘴唇,吓得下来了。 “不会就学!”赵佑低吼一句,朝陈奕诚道,“奕诚你看着一舟,我在楼上去找找,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陈奕诚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闪身不见,目光这才落在李一舟身上,低问:“秦冲说的是真的?” 李一舟点点头,趁乐蒂出去打水,忽然反问他道:“你明知他上楼只是借口,为何不跟着他去?你不去,不是便宜了那个人?” 陈奕诚沉默一会,看着他紫黑色的嘴唇,平声道:“我不在他身边,他有神剑护身,而且那个人也会保护好他的;但是我若不在你身边,随时帮你护住心脉,你有可能坚持不到他讨解药回来。” 薄雾散去,曙光初照,平原上的草木全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赵佑无暇欣赏美景,小心翼翼从二楼一处隐秘的窗口翻出来,沿着木梯攀援而下,上了山间小道,急急朝山下走去。 背后响起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默不作声往前走,那人亦是不紧不慢跟着,只数尺之遥。 走了一阵,斜地里忽然窜出一人:“跟我来!” 赵佑看他身形相貌,俨然就是那日跟着多杰的其中一名少年,也没多问,便是疾步跟上。 那少年走得极快,先是在平原上穿梭,后来又走上一条崎岖的小路,登上了一个山头,接着下山又上山,一路踏着厚厚的积雪,最后来到了一座悬崖,伴着哗哗的水声。 悬崖边上,那一人一狗迎着寒风,静静伫立。 见得他们过来的脚步声,多杰转过头来,朝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赵佑走过去,直截了当道:“把解药给我。” 多杰眨了眨眼,呵呵笑道:“你应该先问我有什么条件。” 赵佑眼角余光瞥见秦冲紧跟在后,不知怎的,心头莫名安定下来。 “阿金平时很温顺,但是在它发怒的时候,口水里就带有一种奇毒,这毒没人救得了,唯一的解药就是阿金自己的眼泪,可是——”多杰摸着那小狗的头,笑了笑道,“阿金从小被我养大,天底下只有我才能令它流泪。这么珍贵的眼泪,你说,我该提什么样的条件?” 赵佑撇嘴:“我哪知道,不就是在问你吗?” 多杰笑容收敛,指着悬崖下方,肃然道:“这里,是我们雪山之神考验勇士的地方,只有体魄和内心都真正强大的人,才能经受住神灵考验,而我们摩纳族不畏惧威胁,只尊重勇敢的人,即使他,是我们的敌人!” 赵佑在踏上悬崖之前,就已经有所警觉,知道这里地势艰险,平生仅见,此时顺着他的手指向下看去,只一眼,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那悬崖之下云雾萦绕,深不可测,寻常人根本不知道下面有着什么,但凭他超常的目力,可以看见那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一道急流就在那峡谷下流过,流水从上游挟着冰块直冲而下,发出万马奔腾的声响,湍流撞在大石上,溅起丈高的水花时,两面峡谷便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峡谷底下如此惊骇,峭壁上亦是冰雪皑皑,两面峭壁相距约有十丈,之间却有一道天然的石梁,那石梁起初倒也粗壮,约莫四五尺来宽,往前逐渐变细,到了最中间的位置,细得就和他的手臂一样。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在那道石梁之上还积着一层厚冰,晶莹透亮,就像是得一层天然水晶,好看那是没错,却将危险翻了倍。 老天,不会是要他从石梁上徒步走过去吧? 九日皇帝_1055 刚这样想,就见多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指着那根岌岌可危的石梁,笑得开怀:“你若是能单身一人从那上面走到对面山崖去,我就把解药给你。天神在上,说话算数!” 风声呼啸,衣袂飘飞,赵佑站在悬崖边上,盯着下方奔腾的水流,眉头紧蹙,很是头疼。 一路上他都在想,解药肯定不会轻易拿到,心里也揣测了无数种可能发生之事,但是却也没想到,那多杰少年心性,顽劣不羁,竟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这勇敢者游戏,简直就是荒谬透顶,根本不可能完成! 先不说那道石梁上已经雪化成冰,人只要一踏上去就会滑倒掉跤,就算能顺利通过,那石梁的中心部分,足足三尺的距离,却只有他的手臂他般细,仿佛轻松一碰就会折断,脆弱得不堪一击,能不能承受他身体的重量……实在不敢想象! 再有,自己所站之地还有路可走,那对面完全就是座孤零零的绝壁,要想返回,只有再转头从那石梁上走回来,也就是说,他必须在那天堑之地来回走上两次! 这两次路程,足够让她死上一万回! 赵佑仔细看过,垂眸冷笑道:“就算是你那金毛小狗,怕都没法在这上面走个来回。” 多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没舍得阿金去冒这个险。” 赵佑听得啼笑皆非,他不舍得他的宝贝狗去冒险,难道就该他去冒这个险? 一时也还没想出解决之法,只好没话找话拖延时间,想想又问:“你们族中难道有人能通过这道石梁?” 多杰摇头道:“没有,最厉害的一次,那个人在上面走了十步。” “然后呢?” “然后跟所有人一样,掉下去了,尸骨无存。” 赵佑禁不住冷笑:“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多杰正色道:“他们不是疯子,是族中罪孽深重的囚犯,我阿爸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能通过神的考验,平安通过,那就既往不咎,否则终身囚禁在地牢,永世不见天日。” 赵佑实在哭笑不得:“如果我不愿意呢?” 多杰看了看他道:“那个人不是你同行的朋友吗,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为朋友两肋插刀,难道是说着玩的?”见他沉默不答,忽然朝天上比划个手势,虔诚道,“真正内心勇敢的人,神会保佑你的,定会令你平安无事!” 赵佑下下左右看看,嗤笑道:“神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没想到这多杰小小年纪,抚着胸口,回答竟富含哲理:“神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见鬼,跟这种神灵至上的民族对话,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赵佑心思转动,正想着对策,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我去试试。” “你疯了,没事凑什么热闹?”他抵吼。 秦冲走到他身边,朝那悬崖底下随意一瞥,淡淡道:“我有一半的把握。” 赵佑咬着唇没说话,这悬崖可不是那日的山涧,而是真正的万丈深渊,他难道不明白,去了就是送死! 秦冲看他一眼,忽而轻声笑道:“你不是那么讨厌我吗?如果我能顺利走过去,李一舟因此得救;如果我中途掉下去,我就在你面前彻底消失,无论如何你都不吃亏,不是吗?” 九日皇帝_1056 没等到他的回答,秦冲眸光放柔,笑意更深:“或者说,你其实舍不得我死?” “不行,不能换人!”多杰指着赵佑,闷声道,“只能是他,否则一律免谈!” “为什么不能换人?”秦冲挑眉问道。 “不为什么,我说不能换就不能换!”多杰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道,“那个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若是不愿意倒也罢了,现在赶回去,还能见他最后一面!”金毛小狗在他肩头吱吱叫得欢快,末了还朝赵佑瞪瞪眼,居然隐约有丝嘲笑的意味。 “等下!”赵佑脱口而出。 多杰依言站住。 赵佑看看那石梁,再望望底下的深渊,山头寒风凛咧,他的掌心却在冒着汗,一片冷湿! 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好像还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不过这徒步通过石梁对他来说,失败率并不那么高,至少,不是百分之百。 心里飞快计算,首先,他的体重比之前那些人被迫去走石梁的囚犯更轻,他跟陈奕诚练过功夫,体态还算轻盈,平时上墙爬村什么的,都没太大问题。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万丈深渊 其次,石梁上结着厚厚的冰,这是前行的障碍,但同时也可以借机利用。 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他的护身符,琅琊神剑就在摩纳族中,他一直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记得老师说过,当年在南越的时候他就是靠着神剑护身才能坠崖不死,而那个时候,他对神剑还丝毫不能驾驭! 所以,他顺利走过这道石梁的机会,说多不多,说少那也不少! “你想好了吗?”多杰不耐问道。 赵佑缓缓点头:“想好了,我上,不过我得做点准备,一会就好。” 多杰大概是没想到他答应得这样干脆,微微怔了下,又朝他上下打量一番,眼里闪烁着惊诧的光芒,半晌才道:“随便你。” 赵佑又看了看那道石梁,这才转向秦冲,瞅着他平静的脸庞,低问:“你身上还有几把柳叶刀?” 秦冲手掌一翻,掌心亮出五把精光灿灿的小刀:“五把。” “两把就行,我只要一小段刀柄的。” “明白。”秦冲手不闲着,飞快将其中两把小刀削去大部分刀柄,又仔细打磨平整,赵佑在自己身上撕下两截布条,搓成细绳,并不住拉扯,试着坚韧度。多杰在旁看着他俩默契的动作,一开始还是不屑,慢慢地,目光变得专注,认真看着秦冲磨制完成,再看赵佑将那两把成品尖端朝下,用细绳牢牢绑在自己的鞋底,而秦冲,亦是如此。 “赵氏钉鞋,大功告成!”赵佑抬眸朝他笑了笑,一步一步,慢慢站在崖边,被那寒风一吹,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慎重之色。 以尖刀代替钢钉,也许可以钉进梁上的冰层之中,减少滑倒的危险,但是,若他在石梁上还是不能很好平衡身体,或者是那石梁最中间那段脆弱地段,根本负担不起他的体重,那么他还是会掉下去! 尽管有神剑暗中相护,但那半空中呼啸不住的风声,还有那峡谷底部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只怕没等他跌落一半,就被这声响震晕,完全失去知觉了! 就在他略作沉思的时候,多杰在旁忍不住叫起来:“还犹豫什么,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上去?” “小鬼,着急什么?”赵佑朝他扮个鬼脸,“要是我掉下去,含冤而死,我就当个恶鬼半夜来骚扰你!” “我才不是小鬼,我都订了亲了……”多杰低声嘟囔,忽然见他一步朝那石梁根部踏了过去! 九日皇帝_1057 “殿下,不!”秦冲本能低叫,伸手去抓他。 “你别过来!”他摆手。 一阵山风吹来,赵佑身子微晃一下,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场景,忽然变得有丝的熟悉。 也是悬崖绝顶,也是孤注一掷,也是直面死亡,也是有人在身后出声阻山……而飘飘渺渺的碎片当中,仿若有一道身影,不带一丝犹豫,从那万丈深渊决然跳下! 不,那不是真的,只是在做梦,一个噩梦而已! 他闭了闭眼,挥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平展双臂,朝着前方石梁一脚重重踏了下去,鞋底的尖刀,如他所愿扎进冰层之中,用力向下踩了踩,这才算跨出了第一步。 一步之后,他已经稳稳站在那石梁上了,秦冲的步子停了下来,立在崖边一动不动。 多杰见状冷笑:“还以为你多担心,要追上去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秦冲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石梁上那道纤细的身影,看着他很快又迈出第二步。 此时赵佑脚下的位置还算宽敞,只是人在梁上,感觉风特别大,特别猛烈,刮得脸上呼呼生疼,掌心的汗越来越多,心也是忤忤直跳,他保持着平衡,直视前方,尽量不往下看,缓慢却又坚定地朝前走。 若是在平地,这样的长度一溜小跑就能过去,但是在这两处悬崖之间的几乎是半空中的险地,每一小步都是那般艰难,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瞬间就可以化作虚无,然而眨眨眼,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不上不下,进退维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步,再一步,很好,每一步那脚底的尖刀都深深扎进了冰层,赵佑不住吸着气,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往下看,但不经意间目光下移,望见底下湍急的水流,顿时感到了一阵目眩,身子也禁不住又是一晃! 背后有人哎呀一声叫,是多杰的声音,秦冲却是无动于衷。 刹那间,那些被他强制压下去的片段又悄然钻了出来。 山风,断崖,绝路,来人…… 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冲动,真想,就此停住,飞身而下! 赵佑轻轻甩头,努力甩去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会这样想,简直是疯了! 停步就可能要胡思乱想,他索性大步往前走,渐渐地,快要走到石梁中间的部分了,那需要身体绝对的平衡,极度的小心。 赵佑得自己已经够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尽量稳健,轻盈,可惜这所谓神灵的保佑,终还是敌不过物理规律,当他一脚踏下去的时候,还没怎么用力,就听得啪嗒一声脆响! 石梁那最为薄弱的地方,断了! 他的身子向前一俯,根本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身子便从石梁中空的部分直跌下去! 那些从石梁断裂处散落下来的碎冰,晶莹如雪,冰寒彻骨,尽数落在他的头脸上,他没有更多的感觉,只是听到多杰发出的惊叫声,整个人还有些麻木,然后就见一道黑影从上方直冲而下,如同炮弹般朝自己撞过来! “天啊!”多杰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藏在袖中还没来得及甩出的绳索。 本来就是想要试试那人的勇气,顺带吓他一吓,事实上自己与那带路的少年早就准备好了绳索,假若他失足落下,他们就抛出带绳套的绳索,一个不成,另一个接着又上,这样的动作平时配合得十分熟练,出差错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会想到,就在赵佑坠下的瞬间,那名本来站在崖边观望的男子会一跃而起,一把推开他们,不假思索朝着半空飞扑过去,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将他们抛出绳索的视线方位全部封死! 九日皇帝_1058 那人长得温润文雅,谁曾想到,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难怪他一直站着不吭声,看到赵佑在石梁上摇晃前行也视若无睹,毫不担心,怕是老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一旦失足,他就随之而去! 只停滞了那么一下下,救人的机会便是瞬间即逝! 多杰站在崖边,那两人已经坠入云雾当中,不知所踪! 那个他,就这样死了么? 赵佑在空中飞速下坠,冷风灌顶,脑子里有了一丝清醒,闭上眼,他调动全身感官,灵力出窍,胸口霎时火热,只觉天外龙吟声起,琅琊神剑破空而来,直入怀中! 紫光闪耀,他定了定神,勉力调整下身子,抱着神刮双手合拢向下,做好自身保护,毕竟之前目测过,这崖底深得不可想象,下坠的速度又这样快,就算有神刻护身,也不可避免会受伤,这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峡谷底下的水流够深,可以令得他像跳水运动员那般扎下水去。 胡乱想着,忽然一股巨力撞来,他被拥进了一处坚实的怀抱。 “别怕,有我!”耳边轻柔一声,那人紧紧抱着他,护着他,那样执着,却又那样深情! 是他,秦冲! 赵佑脑子里轰然一声,倏地,便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两人已经跌进了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令得两人直直坠下,水花溅得足有一丈高,神剑在怀,又有他护着自己,赵佑丝毫不觉得痛,只是昏沉着,实在抵不住震惊,秦冲,他竟是跟自己一起跳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由于震惊,赵佑甚至忘了闭气,一到了水中就呛了一大口水,胸腹顿时寒冷如冰,双脚在水中不住踢打着,也不知踢到了什么,秦冲的动作也有些缓慢,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挣扎着,双足一蹬,托着赵佑的后颈朝水面上浮去。 两人在冰窖一般的水中翻滚着,被湍急的水流推得不住向前,好在没多久就冒出了水面,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但那水实在太湍急了,根本没法上岸,也不知水究竟会流向何处,水中倒是有些大石,却滑腻得根本没法抓握,好几次,秦冲的手都差点够着石头,但在瞬间又被水流冲开。 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向前拍打着,冲击着,也不知被冲出了多远,赵佑感觉自己越来越冷,先前在那石梁上就耗费了大量体力,此时坠崖落水,快要筋疲力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生死相随 而秦冲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只手紧搂着他,另一只手还要努力去够那岸边的礁石。突然,秦冲身形一顿,左手五指抓住了岸边一块凸出的石头! 水流将两人的身子冲得左右摇摆,他竭尽全力往上攀,已经快要爬上去,忽上游冲来一根圆木,随着水流狠狠撞击过来,正好撞在秦冲肩头! 他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赵佑便是顺着水流朝下游而去! 如此也好,没了自己这个拖累,他应该能顺利上得岸去。 赵佑苦笑了下,在水中打了几个滚,顺着水流飘飘荡荡,感觉到整个人越来越沉,脑子里越来越昏,意识慢慢远去。 他本能抱紧了神剑,全身放松,随波逐流。 不知道到底在水里飘了多远,又泡了多久,因为有神剑的关系,渐渐地,也不觉得冷,身体被一片温暖所包裹,到了后来,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抱着自己,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又软软的,那么温柔,那么安心。 昏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透黑,耳畔是呼呼风声。 九日皇帝_1059 想起之前的一切,他猛得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件干燥的外袍上,身上仅着单薄的里衣,又盖着两件大衣,身边不远燃着一堆火,四周却是坚硬的山壁。 “醒了?”秦冲正拿个枯枝去拨弄火堆,不时翻绪着些衣裤,也许是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对赵佑微微一笑,他的情形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露出胸前一小块麦色肌理,对着明亮的火光,脸色仍是白得几近透明。 赵佑咬了咬唇,扳着脸,眼神里有些戒备与疏离:“你跟着我跳下来做什么?” 秦冲侧头想了一下,含笑道:“有个问题,要向殿下当面请教。” 赵佑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什么重要问题,会让秦四王子不顾生死追随而至?” 秦冲叹一口气,从身边摸出只小小的布袋,从中倒出一团白绿色的东西,低头端详了下,放在掌心轻柔梳理,再捧到他眼前,眸光温柔而迷离。 “殿下这么恨我厌恶我,却为何将它贴身藏在腰袋里,不毁不弃?” 赵佑瞪着他手中的腰袋,有些恼羞成怒:“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还给我!” 秦冲手一缩,瞅着掌中鲜润如故的雪莲花,仍是温语含笑:“你还没回答我,到底为什么?” “不就是一朵破花而已,我想收着就收着,看腻了就扔,跟你有什么关系?”赵佑冷着脸,一把扯过腰袋来,那花也不要了,省得有人藉此自作多情! 秦冲不再追问,只是抚着雪莲的花瓣轻叹:“要承认在意我,真就那么难吗?” 赵佑冷哼一声没说话,末了又想到自己这衣衫不整的模样,硬声问道:“我的衣服干了没?” 秦冲翻了翻架在火堆上的衣裤,点头道:“差不多了。”说罢衬枝一勾,将他的衣裤尽数甩过来,忽而又道,“我给你准备的衣物呢,你都没穿?” 赵佑接过衣裤,淡淡道:“无功不受禄,扔了。” 秦冲并不惊讶,苦笑一声道:“真可惜,那是最好的羊羔绒制成的,又轻又薄又暖和……” 赵佑转到角落里一块石头背后换衣,边换边是不耐道:“扔了就扔了,那么多废话干嘛!”本来心里也是有几分后悔的,却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几下整理好,他将外袍卷起向他抛过去,不经意见得他腿上竟用布带缠绕,有几处还透出浅浅的血水来,不觉一惊:“你的腿受伤了?” “被某人胡乱挣扎时给踢的。”秦冲抓过外袍套在身上,在火堆旁翻了翻,又抛了团物事过来。 赵佑本能接住,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鞋袜,忽然想起之前绑在上面的尖刀,还有自己呛水之后似乎有些蹬踏的动作,不由得脸上一红,他口中这个“某人”,说的不正是自己?!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至于伤人么,自然就是心软了。 他好歹是跟着自己跳了崖,若不是他在水里救助自己,自己还不知会被那水流冲去哪里,而自己却以怨报德,还了他一身伤痕,虽然不是故意的! 想想也有那么点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他问:“你伤得重不重?” 秦冲抬眸一笑:“怎么,担心我?” 赵佑瞥他一眼,见他好端端坐着拨弄火堆,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心想应该只是些皮外伤,于是穿上鞋袜,信步往那洞口走去。 天色阴沉,北风呼呼吹过来,外面竟是一片茫茫雪原。 一阵刺骨寒风吹来,还夹杂着颗颗雪粒,赵佑禁不住瑟缩一下,赶紧退回来,望着他道:“这是什么地方?” 九日皇帝_1060 秦冲摇摇头,轻轻敲打着腿部:“具体我也不知,也许是那水流下游地带的一处山谷。” 赵佑瞅了瞅那火堆,又问:“你怎么生的火?” 秦冲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物朝他亮一亮:“你忘了么,我身上的火折子一向是用油布包的,当初掉进海里都没事。”说完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暗下,轻叹一口气,慢慢站起来,朝洞口走去,“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吃的,顺便弄点柴火回来。” 赵佑看他慢吞吞走出去,好似有些吃力,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呼唤,却又忍住。 也罢,由得他去,自己保存些力气,以应付未来不可预知的危险,不知道自己这一跳,能不能以命抵命,令得那多杰心生怜悯,带着他那阿金去找李一舟? 后又想起秦冲那句话,什么叫做自己忘了,他身上的东西怎么存放的,自己怎么会知道? 想了许久,想得头都疼了,这才作罢,开始检查自己的腰袋,随身携带的那点零嘴已经在安抚乐蒂的时候全都给了出去,如今身边除了把琅邪神剑,再无他物,看着地上的那朵雪莲,正寻思是不是可以用来裹腹,忽觉洞内火光一暗,竟是要熄了! 赵佑急忙从地上捡些残余的枯枝投进去,小心将火拨起,不知不觉枯枝用尽,外间天色更加沉郁了,估计已有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冲还没回来。 难道,是出什么意外了? 不,不会,他武功那么好,这雪原上渺无人迹,又没有大型野兽,怎么可能出事! 赵佑站起来,复又坐下,如此反复几次,眼见天气愈发糟糕,终于没忍住,束紧衣领,抓了神剑出去。 雪比起刚才又大了许多,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头完全看不见,而近处则是大片大片狂舞的雪花,犹如虚无缥缈的幻影一般,旋风不时将地上的积雪卷起来,和天上飘落的雪花撞在一起,继而散开,随风飘飞。 赵佑站了一会,只觉得身上积下不少雪花,这洞内洞外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真想倒回去烤烤火,舒舒服服等着,说不定再过一会那人就回来了。 他又不是自己的谁,自己没必要在这样恶劣的条件去冒险找他! 赵佑脚步顿住,慢慢转身回去,转到一半,忽一跺脚,朝着那开阔处大步走去。 天上还在下雪,风又那么大,早将地上的脚印抹得干干净净,不时有雪花挡住视线,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只好边走边喊:“秦四王子!秦四王子!” 喊了一阵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急了,拔高声音叫出来:“秦冲!秦冲!” 耳畔只有呼呼风声,赵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知叫了多少声,越走越觉脚下沉重,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是随着风势,凭借感觉在往前走。 “秦冲!秦冲!你在哪里,回答我!”他继续喊。 风声中,似乎哪里飘来微弱一声,赵佑停下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有一处斜坡,那声响应该是从坡下传来的。 他定了定神,赶紧奔过去,到了斜坡边上,就地坐下,顺着坡道一路滑下去。 那坡下有一块直立着的大石头,石头下方仰面躺着一人,头脸上眉毛上沾满了未化的雪屑,嘴唇冻得发紫,手里还抱着一捆干枯的灌木枝,见他走近,却是唇角上扬,扯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我正在想,我是不是要死了,说不定上天会派一名美丽的神仙来接我,没想到刚一想到,就听到你在叫我,我生怕是在做梦,都不敢出声……” 赵佑蹲下去,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蹙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秦冲轻吐一口气:“腿上有旧伤,在冰水里泡得久了,老毛病又犯了,脚下使不上力,一不小心就从这斜坡上摔下来了。”说罢又抱歉笑笑,“雪下得大,暂时还没找到吃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相拥而眠 九日皇帝_1061 “我还不饿。” “嗯,等雪停了,应该就有活物出来。” 赵佑点点头,伸手去拉他:“这雪地上不冷么,还不快起来!” 秦冲愣了下,丢开枯枝,握住他的手,手指微微颤抖,就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快起来啊!你就不怕给冻出病来?” 赵佑使劲去拉,秦冲却纹丝不动,只是静静握住他的手,轻轻拉过去,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声音微颤:“我就是这一刻死了,也值了。” “想死是吧,好,我成全你!”赵佑用力甩手,不想他握得甚紧,两只手掌跟牛皮糖似的粘上来,根本甩不掉。 “别生气,我只是……起不来了。”他望着他苦笑。 “真的?”赵佑朝他上下看看,有些不太信。 “在那冰水里受了寒气,经脉阻塞,旧伤复发,可能需要养段时日才行。”秦冲轻描淡写说着,忽然对他弯眼一笑,“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才不担心呢!”赵佑总算甩掉他的手,站直身体举目四望,雪下得这样大,再在这里待下去,两人都会被冻坏,当务之急是先退回那山洞里去。 可是这斜坡实在是有些陡,他腿脚不便,根本没法上去,只有绕道而行。 “你自己抱着柴火先回山洞去吧,我跟着就回来。” 听得他这一声,赵佑半信半疑:“你能站起来走路?” 秦冲笑得坦然:“我歇会,等到力气恢复下,就慢慢走回来。” 既然他这样说,赵佑也没再坚持,过去抱了那捆枯枝,沿着斜坡慢慢朝回走。 风不住刮着,雪花飞舞,赵佑好不容易登上斜坡,走着走着,就听得前方远远传来轰鸣声,有大堆大堆的雪从山头滚落,飞溅而下,却是素日难得见到的壮丽奇观。 因为隔得远,他也不担心会危及自身,又走几步,忽然一个念头袭来那个人,他真的能站起来走路? 记得他手下那个黑衣首领说过,他的腿伤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需要丹药调理,当初进入宋氏王国之前,那个黑衣首领就曾经几次提出异议,反对他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别管他,他是秦冲,是南越四王子,是仇人秦业的亲弟弟! 他的心明明很坚定,可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非但没有前进,反而是慢慢倒退,转身。 好吧,自己只是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看看他是否有所隐瞒,看看他是不是另有阴谋诡计。 只是,看看而已。 赵佑轻轻走回斜坡边上,在风雪中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超常的眼力寻找到那块大石头,然后拨寻到他,静静看着他缓慢翻身,从仰躺变为俯卧,然后一点一点,艰难往前爬。 尊贵如他,却又卑微如他。 赵佑居高临下看着那道缓慢挪移的人影,眼眶倏然发热,来不及深思,他丢下枯枝跑动两步,已经顺着坡道再次滑下去! 九日皇帝_1062 眼前阴影笼罩,秦冲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去而复返之人,笑容温柔:“怎么回来了?” 赵佑抿紧了唇,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举动。 秦冲眸光闪动,又翻身过来,依旧仰躺在地,轻轻叹气:“你就不怕我其实是苦肉计么?” 赵佑没说话,走过去努力抱起他来,将他的左手绕过自己肩头,再以琅邪神剑当做手杖柱地,架着他一步一个趔趄,朝前行走。 秦冲垂下眼睫,走着走着,忽然低道:“这样的动作……好熟悉……好像梦里出现过。”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其实不止是他,连赵佑也觉得很是熟稔,但自己何时扶过他走路呢,只可能是在梦境中! 难道,他们竟做过同样的梦? 用力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赵佑架着他费力朝前走,在这风雪弥漫之际,到处都是同样的白茫茫,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景致,好在他的方向感极强,自己又是直觉超常,不仅绕道攀上了斜坡,捡回了那捆枯枝,而且后来的路也还算顺利,慢慢挪移着回到了那处山洞。 几乎是滚进了洞中,一进洞,两人都是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到力气恢复了些,赵佑爬起来,将秦冲拖到离火堆尚有五六尺的地方,待彼此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这才慢慢靠近火堆,将捡来的枯枝往里面又投了些进去,维持火势。 洞外的天逐渐黑下来,风雪依旧肆虐,洞中却是火光流动,洋溢着丝丝温暖。 秦冲靠坐在石壁前,静静看着他,黑眸中温柔欲滴,赵佑正懊恼自己此前莫名其妙的举动,此时被他看得烦躁,低道:“你看什么看!烦不烦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这一天太多惊喜,真像是在做梦……” 他轻叹一声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赵佑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抚了下干瘪的肚子,目光一转,落在那朵雪莲花上。 秦冲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笑道:“这雪莲花可以吃的,但它是大热之物,不要吃太多口。” 赵佑应了一声,掰下一瓣花来,小心扯去上面的绒毛,撕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口中有一丝甜,带着淡淡的涩味,倒是不难吃,于是又撕下一瓣朝他抛过去。 秦冲含笑接过,一片一片喂进嘴里,仿佛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品。 一人吃了两瓣花儿便是停下,也不敢多吃,赵佑又去洞口捧了两捧雪,在掌心慢慢化了,自己喝了些,又给他喝下,如此便算一餐。 这一日心力交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抱着神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没过一会就朦朦胧胧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他的脸,那么轻柔,那么怜惜,耳畔听得一声满足的轻叹,发自肺腑,愉悦之极。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光线略微刺眼,赵佑一惊而醒,正待跳起身来,忽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秦冲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都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竟是相拥而眠。 当下只觉惊惶,本能伸手去推,手掌刚一动,就听得他低低嘟囔一句:“天还早的,今日不用上课,殿下再睡会。” 赵佑听得震惊,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正待细想,又见他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来。 都说人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神情最是自然无伪,但见他眼神惺忪,带着种懒洋洋的优雅气息,又有丝淡淡的忧伤与迷惘,仿佛在寻找着谁,然后看到他,眼眸顿时亮起来,笑得明媚:“早,殿下。” 招呼过后,自然而然的,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柔若羽毛的吻。 九日皇帝_1063 赵佑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一脸纯真的笑容,手掌扬起,微微一顿,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秦冲不避不让,白净的面颊上微红一片。 赵佑收回手来,冷着脸道:“我想你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一剑杀了你!”说罢狠狠推开他,起身朝洞口走去。 秦冲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脸颊,摩挲片刻,含笑低语:“力道太轻,一点都不疼。” 赵佑走到洞口,看着外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一声欢呼,奔了出去。 雪停住了! 也就是说,可以觅路回去了! 赵佑站在雪地里看了看,试着朝前走,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有道路,而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知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至于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丈,不到天暖雪融,以他低微的武功,还有秦冲那行动不便的伤腿,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又慢慢走回山洞外的那块空地,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随意往地上一倒,便是一动不动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还有绵长的呼吸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秦冲过来了。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赵佑诧异侧头,却见他仰躺在雪地上,双眸静静看着遥远的天穹,面容沉静,笑容恬淡。 “如果,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该多好……” 雪停了,但情况没得到丝毫好转。 赵佑带着琅邪神剑在山洞周围走了大大一圈,只是零零星星砍回点灌木的枯枝,别说什么雪狐雪兔之类,连只虫子都没看见,到处是皑皑白雪,想要找些树皮草根来吃都是奢侈之念。 第三百九十七章 爱别离 那朵雪莲花已经被两人分吃完毕,山洞里再没可以吃的东西,不得已,赵佑只好走得更远,甚至走到那冰河边上,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就算里面有鱼,他也没法下水去捉,还好在那岸边礁石上刮点些许青苔,装进腰袋里带了回去。 谷中到处是雪,饮水是不成问题,只是食物方面却是大大的为难,在这严寒地带,人的抵抗力也在降低,光靠这点青苔,没点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根本熬不下去! 再有就是,山洞附近能够点火的灌木枯枝越来越少,起初寻到一丛枯枝要走一里远,到后来,距离逐渐拉大,有时要走上两三里路,才能在岩石边上找到一小丛干枯的枝叶。 没想到他贵为一国太子,有朝一日竟会为生计担忧,可笑可叹! 一晃便是好几日过去。 几天下来,雪谷周围已经被他踩了个遍,也慢慢明白过来,那日他看到的雪堆溅落,其实就是一场雪崩,将那东南方向的出谷之路完全封死了,那里积雪深达数丈,长有好几里,要想出去,就必须在厚厚的雪底穿行,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辨,非活活闷死不可。 这时还是初冬,等到明年春来雪融,道路通畅,足足还要挨上好几个月,在这段时日里,柴萃紧缺,食物几无,又靠什么来取暖裹腹,赖以生存? 白天还好,有时还出出太阳,到了晚上,阴风呼啸,山洞里气温骤降,冷得人直打哆嗦,靠着那个勉强维持的小火堆,时醒时睡的,尽管他紧握神剑,努力抗拒,但每天清早总是在他怀中悠悠醒来,对上那双清澈如水又满含笑意的黑眸。 那样纯净的微笑,无辜的眼神,每回都令得他发怒不得,只好在睡前暗地防备,尽量离他远远的,哪知次日一早睁眼醒来,又是被他圈在怀中,甚至有一回,自己还主动抱着他的腰!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正想得郁闷,忽见一只手递到面前:“给你。” 九日皇帝_1064 赵佑没好气看他一眼:“什么东西?”自己终日发愁,他倒好,成天咧嘴笑着,雪水净脸,薄刃刮面,将自己收拾得舒爽整洁,一番怡然自乐的样子,简直就把这苦寒之地当做了仙境! 秦冲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撮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的东西:“烧烤苔藓,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就那么一丁点,他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赵佑别过脸去:“我没兴趣,你吃吧。” 秦冲不死心凑上来:“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快趁热吃吧,真的不错,我不骗你。” “你烦不烦啊!”赵佑低吼着往旁边一闪,秦冲收势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他下意识过去扶,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住。 他是秦家人,不能再对他心软,绝对不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把你保护好,照顾好。”赵佑还没开口,他已经抢先自责,边说边是去拾那落在火堆旁的青苔。 赵佑看着他的手在炭灰里抚过,莫名地,怒从心生,大步过去推开他,一脚又一脚,在那灰土上胡乱蹬踢,狠狠踩踏! “你……做什么?”秦冲不解望着他的动作。 “闭嘴!不关你的事!”赵佑瞪着他,终于控制不住,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你堂堂南越皇子,何苦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谁需要你假惺惺献殷情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可你跳下来有什么用,你没有奕诚的好武功,没有一舟的医术,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你知不知道!” 秦冲脸色泛白,仍是好脾气笑道:“你别急,等到积雪再融化一些,到时候我就带你出谷。” 赵佑哼道:“出谷?说得轻巧,你一个跛子,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出去?” 秦冲垂眸,轻抚着伤腿:“我每日都有运功疗伤,这腿,总会好起来的。” 赵佑冷冷看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秦冲沉默良久,才轻叹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只想用余生陪着你,慢慢去还,好不好?” 赵佑哈的一声冷笑:“真是异想天开,你哥哥秦业当年掳我为质,杀害我那么多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啊,说没了就没了!”面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血红,他闭了闭眼,疲惫却又坚决,“我告诉你秦冲,我赵佑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留着你的命已经是奇迹,你别异想天开,这桩血海深仇永远都没有和解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他低声问道。 “除非他死,或者是我死。”赵佑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扭头就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紧紧攥住,赵佑低头看去,斥道:“放开!” 秦冲摇摇头,眸底流露出一丝浓郁的哀伤。 赵佑咬着唇,目光冷冽:“你信不信,再是不放,我一剑斩了你!” 秦冲涩然一笑:“爱别离,求不得,与这极致之苦相比,死又何妨?” 刷的一声,赵佑拔出长剑,抵上他的颈项,刹那间龙吟声声,清越空见,“我早该杀了你!你是秦业最宝贝的弟弟,是他将来执政称霸的有力帮手,杀了你,就是断他的左膀右臂,这痛失骨肉至亲的滋味,这剜心之痛,他也该来尝一尝!” “也好,如果你杀了我能够不那么痛苦,那就动手吧。”秦冲深深凝望着他,然后缓缓闭眼。 “你以为我不敢么?以为我会心软,下不了手?”赵佑心一横,剑刃向前一送,在他颈上添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血珠滴落,他一动不动,唇边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九日皇帝_1065 赵佑倏然收剑还鞘,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继而朝着洞口疾奔而出,他在雪地里奔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直至两脚酸软,扑倒在地,伸手一抹,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他竟然下不了手!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报仇,可是面对仇人的弟弟,他却退缩了! 自己不想杀他,手指暗地发颤,连剑都握不住! 自己那么讨厌他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感觉慢慢变了……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手中的剑,不由得一阵气恼,使出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赵佑静静坐在雪地里,泪水已被冷风吹干,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就这样坐下去,再不愿看到那个人,那个让他无比痛恨又于心不忍的人。 只是,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而且夜风寒冷,要是真这么一直迎风坐着,明早铁定被冻成一根冰棍! 叹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四肢,又去到一旁把剑捡回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洞里存的青苔已经吃尽,明日一早就该再去觅食,不过,那冰河边上稀稀拉拉也就那么些石头,并不是每块上面都长了青苔,这冰天雪地的,食物无以为继,两人等不到雪化之日就给饿死了,跟一剑刺死他也没什么区别。 死到临头,好歹有他垫背,自己也不算太冤。 究其实,他只是投生在秦家,恰巧成了秦业的弟弟而已,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秦业的滔天罪孽,不该都算在他身上。 如无救兵前来,这便是最后的时光,也不必兵戎相见了,平平静静过完就好。 胡乱想着,说服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踩着积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远远望见山洞里透出的火光,赵佑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前方横卧在地的人影,兀自迟疑。 看样子,他是跟着自己追出来了,怕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一念及此,他走上前去,轻轻摇着他的手臂:“秦冲,秦冲,秦冲?” 摇了许久,也不见他醒转,赵佑只好加重力道,拍打着他的面颊:“秦冲,你醒醒,醒醒……” 片刻,秦冲徐徐睁眼,看到他清晰呈现的身影,没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扬,笑得满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赵佑甩手将他掼在地上,起身要走,衣袖却被他轻轻拉住:“陪我一会,好吗?” 他仰着头,颈项上的血痕已经干凝,从赵佑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点嫣红的朱砂,闪着刺眼的光。 赵佑咬了咬唇,冷着脸一屁股坐下去,却见他动了动身躯,双手枕在后颈下,保持着仰躺的姿势,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 九日皇帝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命悬一线 夜色深浓,却有颗颗星子点缀在天幕上,宛如晶莹的宝石,隔得那么远,又似离得那么近,星光辉映,雪峰耸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叹道。 九日皇帝_1066 赵佑冷哼一声没说话,却听得他又道:“你知道么,躺在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宽广,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这数载隐忍,数载图谋,终又得到了什么?” “恭喜你,看破红尘,境界高升了。”赵佑冷笑。 秦冲并不在意他的嘲讽,低沉道:“乱世称霸,两国相争,从来就是不乏白骨鲜血,你杀了我多少将士,我灭了你多少百姓,这笔账哪里算得清?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一起努力,赵氏王国、南越卸下宿怨,重修旧好,如何?” 赵佑答得干脆:“没问题,拿秦业的人头来换!” 秦冲看着他,幽幽叹气:“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场想想,我二哥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手段凶狠了些,何错之有?” 赵佑笑声尖锐:“我不管他有错没错,他杀了我的人,就该抵命!” 秦冲眼神一黯,低道:“难道真的无法调解,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赵佑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报,我赵佑誓不为人!” “殿下……” “国恨家仇,不是秦四王子想得那么简单——”赵佑扯了扯唇角,对他一扬拳头,“若是不想再挨揍,就给我闭嘴。” 秦冲苦笑,板上才道:“别叫我秦四王子。” “那叫你什么?” “叫……秦冲吧。” 赵佑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着天边闪烁的星辰。 如果可能,他也想过喜乐安宁的日子,不再有阴谋暗算,不再有腥风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条复仇之路已经开始往前走,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一日没有手刃仇敌,他便一日不得心安,无颜面对那些长眠地下的怨民。 又过几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其寒彻骨。 这一阵都是靠赵佑去冰河边上采集青苔过活,那礁石上的青苔已经被他刮尽,等到最后一块青苔吃完,便是彻底断食了。 枯枝也是愈发难寻,白天不敢再点火,就在洞口晒晒太阳,稍微活动下身子,到了晚上,就点起一个小得可怜的火堆,靠着微弱的火光,驱寒入睡。 这天晚上,赵佑睡得颇不安稳,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心慌。 睡到半夜,他忽然被洞口的细微声响惊醒,那好像是秦冲的低吟声。 自从那日两人沟通失败之后,彼此一直没怎么说话,目光偶尔相触,他也立即避开。 他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耕结缠绵,但是那又如何,他姓赵,他姓秦,他们始终是敌对的双方,就算此时共同患难,相依为命,但终究改变不了彼此的立场与身份! 他不能被他蛊惑,只能硬起心肠,不理不问。 赵佑闭上眼,翻过身去,但那低低的声响回荡在空寂的山洞里,带着微微的压抑,一声一声撩拨着他的心。 “半夜鬼叫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呢!”他忍无可忍,低吼。 秦冲恍若未闻,仍是低吟着,听起来甚是痛苦。 九日皇帝_1067 赵佑无奈起身,裹紧衣袍走过去,听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别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种从胸腔肺腑之中满溢而出的懊悔与悲愤,近乎心碎的哀鸣,却令人神魂剧恸,无不为之同伤。 赵佑有些怔愣,只觉得心头不知被什么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么,他叫的可是自己?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拽着拳,双目紧闭,用力摇头,明明睡得昏沉,却叫得如此大声,显然是在做着噩梦。 赵佑眼尖,在看到他额上冷汗的同时,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点晶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究竟是怎样深刻执着的记忆,才有如此无休无止的凄厉低吟? 赵佑揉了揉额头,实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掉下悬崖的一幕,会被他记得这样深,明明都平安无事了,还这样呼天抢地,哀嚎不断。 “好了,我不跳,不跳了还不行吗?”赵佑低低保证着,想要制止他,不想却摸到一掌火热! 老天,他在发烧! 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不仅是额头,还有脸颊,颈项,胸心……都是烫得吓人! 赵佑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旧疾,想到他在冰河里添的新伤,想到他颈项的血痕,想到他从高处毫无保护的坠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虚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艰辛,还有最近几日低头垂眸默然无语的沉静…… 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宿疾在身,又屡屡受创,早就撑不住了,而自己,竟丝毫不察! 见惯了光鲜亮丽的他,丰神俊朗的他,腹黑内敛的他,却从来没见过卑微至此的他,孤独无助的他,奄奄一息的…… 赵佑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躯,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不再绵长,而是变得细微而急促,在这寒冷刺骨的夜里,缺医少药之地,他旧伤未愈,高烧不止,若不采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亲弟,命悬一线。 救,还是不救? “殿下,别跳,不要跳……”他声音沙哑,无意识低吟着,手掌在半空挥舞,忽然抓到他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赵佑浑身一震,却挣脱不得。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被生生扯断,有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泛滥成灾! “秦冲……我该拿你……怎么办……” ……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泛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微微刺眼。 山洞里,火光愈发微弱,跳了两跳,终于熄灭了,一律灰白的青烟在洞内飘飘荡荡,显得宁静而安详。 衣袍底下,裹着两道紧紧相偎的身影,睡得正想。 忽而半空中传来几声鹰唳,熟睡的少年十分警醒,倏然睁眼,首先便是去摸男子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烫了。 九日皇帝_1068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赵佑长舒一口气,挪开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起身,穿上外袍。昨夜他突发高热,生死一线,自己再是痛恨秦业,厌恶秦家人,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就此消逝,别无选择,自己只好出手相救,脱去他的衣裤,抓了积雪在他身躯四肢用力擦着,直到那麦色的肌肤变得微红,如此简陋的环境,半刻药草都没有,赵佑只得将雪水化了,一口一口喂他,一遍一遍拭擦他的掌心足心,最后,又尽数脱去自己的衣衫,仅着一件最里层的内衣,以近乎赤裎的方式拥著他,把自身的温暖传递过去。 足足折腾了半夜,到了后来,终是敌不过倦意来袭,抱着他昏昏睡去。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简单处理,没想到却甚是管用,一夜过去,不仅退了烧,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却逐渐有了自然的光泽,不再是那种青灰色的濒临死亡的颓态,“殿下,别走,不要……”似是感觉到他的远离,秦冲蹙着眉,低低呓语。 “没走,我在的。”赵佑坐正身子,伸手排去他覆在面颊的碎发,露出那张消瘦憔悴却依旧俊逸的脸庞来。 眉长入鬓,睫飞似蝶,挺直如刀削的鼻梁下,是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薄唇,不能不说,他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俊美得宛若画中之人。尤其这温柔无害的睡颜,五官轩秀,气质清润,还带着那么几分天真纯情的味道,一如 落难中的王子,百看不厌。 只是,嘴唇周围一圈杂乱的胡茬,破坏了那份清纯与唯美。 不知是基于什么心态,他直觉伸出手去,摸向盖在他身上的外袍,记得他应该还剩下一柄柳叶刀,却不知是藏在哪里,是否好用。 在他贴身衣袋里摸索一阵,没找到刀,却摸到一样用布包包裹的细长物事,他有些好奇,随手掏了出来,打开布包一看,竟是一只半成品的木刻人偶,约莫半尺长,玉冠束发,长刻悬腰,面容俊秀中又颇具英气,看起来风姿绰约,栩栩如生, 这木俑的刀痕略显陈旧,想必已经有些岁月,而表面却十分光滑,应是被人经常抚弄摸索。 这个秦四王子,原来竟是如此自恋,雕了他自己的人像随身携带! 九日皇帝 正文 第399章 情根深种 赵佑冷笑了下,正待放回原处,忽而一个念头冒出,不由的轻咦一声,又慢慢收回收来。 不对,这身姿打扮看着眼熟,却跟他并不太像,反而有些……自己。 方才只是晃眼一看,此时细细端详,那眉眼五官,那神情姿态,捕捉的恰到好处,俨然就是他自己! 赵佑一直都知道他有个木刻人俑带在身边,却那里想得到,竟是雕刻的自己的模样! 难道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怎么可能?! 他告诫自己不可多想,除开他南越四皇子的身份,他还是个有妻有子的男人,这自作多情的傻事,自己从来都是不屑去做的。 有妻叶荣荣。 有子泰景辰。 胸口忽然有丝沉闷,匆匆把包裹还原,将那布包塞进他的衣袋,赵佑在他身上又翻找一阵,便是找到了他那柄柳叶刀,却再没了兴致,只是盯着拿雪亮的刀刃怔怔出神,似乎想了许多,有似什么都没想。 “殿下……”忽听得他哑声低唤,原来是醒了。 赵佑答应一声凑过去,硬声道:“你觉得怎样?” “挺好的。”泰冲努力扯起唇角,朝他微微一笑。 赵佑直觉撇嘴,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还好什么好! 九日皇帝_1069 泰冲忽然道:“我好像听到鸟儿的叫声。! 赵佑这才想起,赶紧去到洞口抬头看去,之间半空中有两三只秃鹰盘旋而过,一见之下,到时心生羡慕,这大雪封山,无路可走,除非像这些老鹰那样生有翅膀,能够展翅高飞,否则根本没办法出的谷去! 又站了一会,这才转头回去,却见泰冲已经撑起身来,盯着自己赤诚的上半身,神情怔仲,若有所思。 “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昨晚高烧不退,差点就没救了。”赵佑也不扭捏,替他拉伤衣襟,大方道出事实。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泰冲眼眸一亮,微微笑到,“我正纳闷呢,迷迷糊糊不知抱着什么,那么软,那么香,难怪我一觉醒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我大病一场,却换来如此艳福!” 赵佑满不在乎耸耸肩:“我只当是抱着一只猪睡了一觉。” 泰冲也不生气,放柔了声音,浅笑晏晏:“不论如何,殿下总是占了我的便宜,该对我负责才是。”见他脸色一变,又含笑续道,“要不,我对你负责也行。” “你脑子烧坏了吧!”赵佑斜睨他一眼,哼道,“你是有家室的人,那需要我来负责!” 泰冲抿唇:“怎么,吃醋了?” “哈,我会吃醋?吃谁的醋,你那皇子妃?”赵佑禁不住冷笑,“得了吧,泰冲,你别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就算我是断袖,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我随便跟谁,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泰冲摇头笑道:“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不相干,泰冲,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你已经娶妻生子,确任其留在南越,置之不理,反而追着我辗转奔波,你到底把他们当什么?!”他忍不住低吼。 泰冲眸光一凝,那清澈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涩难懂,他瞅着他,慢吞吞开口,不答反问:“你……你这样介意我已婚的身份?” 赵佑被他气的无语,别过脸去不想理他,忽听得他轻叹一声道:“殿下,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一个人? 他心底直觉晃过一道人影,模糊而高远,是陈奕诚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陈奕诚,自己应该是爱他的吧,他帅气阳刚,英姿挺拔,自始自终都是全心全意对自己,他的家世,他的条件,也完全配得上自己,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那么喜欢,那么满意,他们实在是门当户对,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自己,带上了他送的戒指,也算是默认了不是? 只除了,心底某个角落一丝浅浅的,莫名的迷惘…… “爱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骨血之中,灵魂深处,恨不能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奉到他面前。因为深爱,所以变得惶恐,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只期盼能够排除阻碍,与他携手终生,却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但如果注定是一场分离,我宁愿分离,让他在另一处好好活着,也总好过天人相隔,永不再见。”泰冲垂眸,面色苍白而虚弱,轻飘飘一笑,“不过是娶妻而已,却有何难,只要他好好的,无痛无灾,我就是娶一千人一万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给出个名号,其余的,从来都是给了他,再无别人。” 他喃喃说着,似在自言自语,赵佑耳力超常,自是听得一字不漏,也听得个一头雾水。 听这里的意思,难道他与叶容容的婚姻竟有着不可言说的苦衷,说是政治联姻是怕太抬举了,看样子却是一场料结缠绕的……三角恋? 这南越四皇子,不仅是长了个好皮囊,还生的一颗多情心! 家里有个皇子妃,心头有个深深爱着的人,此刻却还来招惹他,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不过,复杂也好,简单也罢,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跟自己并无干系,自己在是不济,也绝对不会去淌蔗糖浑水! 赵佑蹙眉想着,仿佛听得他含含糊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那些话飘荡在耳畔,似懂非懂,他说:“我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将这件事吞进肚子里,直到我死……现在,是时候了,我不愿死了还让你误会,心里还存着这么个疙瘩,即使你不在意我,不明白我,我也必须在你面前把话讲明白……”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眼神也变得迷离。 九日皇帝_1070 赵佑抚上他的额,果然又开始烫起来,只是温度不如夜间那么高,这风寒发烧什么的,原本就容易反复,他体力空虚,又勉励说了那么多话,此时虚弱也是自然。 “好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出去找点吃的。”喂他喝了口水,赵佑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衣袖。 “别走,听我说完……”泰冲摸索到他的手,一把握住,微微喘气:“我娶亲只是逼不得已,这桩婚事非我本愿,根本……做不得数……” “信我。一定要信我……”他手上力道加重,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不可闻,“那个孩子……” “别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信你,信你便是。”赵佑见他已经神志不清,赶紧打断他,满口答应。都半死不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把自己当做别人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神情放松,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却是整整两日。 期间赵佑真担心他熬不过去,没想到他的状况却一刻比一刻更好,就好像是在睡眠中调节自身,补充体力,赵佑思来想去,仿佛记得听谁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早已失传的龟息神功,修炼之人可以进行自我修复,大抵就是说的他这样子。 这两日当中,他刮遍了冰河边上的每一块礁石,所有的苔藓都被他翻找的干干净净,也曾用陈奕诚教的吐纳执法勤加练习,压制饥火,但过后还是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还好有积雪,不至于缺水,但是有水无食,也撑不了几日了。 只好……听天由命吧。 外间寒风呼啸,只能缩在山洞里,闲来无事,赵佑还是没忍住,找出柳叶刀来,将他面上的胡茬仔细刮去。 奇怪,自己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此时做起来居然毫不生涩,无师自通,仿佛前世做惯了一般,不仅给他剃了胡子,还将那一头乱发梳理整齐,邋遢男人有变为翩翩公子。看着他沉睡的俊颜,赵佑不由得突发奇想,钥匙他真变成一只猪就好了,自己会毫不犹豫将他住了吃掉! 话说回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俊美无暇的猪…… 想着想着,不禁咧开嘴,呵呵直乐。 男子声音微哑,带着迷人的磁性,回想在耳畔:“梦见什么好事,都笑出声来了?” 赵佑一惊,猛地睁开眼,但见那原本好端端睡着之人堪堪蹲在面前,正俯身瞅着自己,而他本来只是靠坐在石壁上打个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吞了口唾沫,他无力应声:“没什么,只是做梦而已。”忽然反应过来,惊到:“……你好啦?” 泰冲点点头,直直望着他,眸光里满是爱意:“我好多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眼见他伸手过来,手掌就要抚上自己的脸,赵佑朝后一躲,避了开去:“好了就好,你在洞里坐会,我出去找东西吃,这次须得走远一些。”说罢起身奔出山洞。 九日皇帝 正文-第四百章回归人世 站在洞外,看着漫山遍野的雪白,却有一丝迟疑,不知该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去。 忽又听得几声鹰唳,抬头一看,半空中又飞来一群秃鹰,正越过雪峰,不住盘旋,数目比上次看到的还多,共有十来只,看得出,它们也在到处觅食。 “殿下还没吃过老鹰的肉吧?” 背后轻笑一声,他转头回去,只见秦冲一步一顿从山洞走出来,步伐稍显吃力,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赵佑看看他,再看看头顶上高高飞舞的秃鹰,直觉不信:“你能将它射下来?”就算他再好的腕力,也不可能将柳叶刀射出那么远吧! 九日皇帝_1071 秦冲笑了笑,慢吞吞挪动步子,走到一块空阔处坐下,继而仰躺在地,一动不动。 “喂,你做什么……”刚喊出半句,他突然心有所悟,好一招置之死地,诱敌深入! 当下退得远远的,看着那半空中的秃鹰飞来飞去,不住盘旋,有过一会,忽见一头兀鹰猛然扑将下来,直冲而下,朝秦冲额头啄去。 秦冲倒也沉得住气,仍是纹丝不动,待到腥风袭来,立时睁眼,手掌一翻! 那秃鹰见他身子一动,急忙扬翅上飞,不想一道白光闪过,毛羽纷飞,径自落下,腹部却是插着一柄柳叶刀,深深没入! 秦冲哈哈一笑:“想来欺负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一把捏住秃鹰的头颈,那秃鹰双翅扑腾,极力挣扎,,鹰血流淌在雪地上,如同溅开朵朵红花。 赵佑看得入神,忽听得他叫道:“殿下快来!” 他闻声而去,只秦冲已经掐断那秃鹰的颈项,递了过来:“新鲜血液,最是滋补……” 赵佑知他说得没错,也不矫情,一口咬在那断裂处,鹰血带着腥气,有些咸咸的味道,大口喝在嘴里,只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手脚也是充满了力气。 赵佑喝过之后,他又接着喝,两人饥肠辘辘,久未进食,此刻也不顾形象,几乎将那只秃鹰的鲜血饮尽。 饱餐一顿之后,秦冲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闭目装死,继续吸引秃鹰飞来靠近,大半个时辰过去,不断有秃鹰冲下来,他就以那柄柳叶刀为武器,接连射中好几只兀鹰。这秃鹰着实蠢得厉害,眼见同伴接连丧生在他飞刀之下,却仍是不断飞来送死,有过一阵,方才天空中的秃鹰都被他射杀得一干二净。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食物,简直是欢喜若狂,当晚就美美大吃了一顿烤鹰肉,直吃得他肚腹如鼓,这才靠着火堆,满足睡去。 从那开始,几乎每过几日就有秃鹰飞来,秦冲也不嫌多,依法炮制,雪堆里的肉食储备越来也多,有了这些高能量的食物补充体力,赵佑也走得更远,砍到更多的灌木枯枝,终于顺利解决了生存问题。 这天又下了一场雪,睡到半夜,赵佑蓦然惊醒,却见微微的火光映照下,秦冲盘腿而坐正低头整理物事。 “怎么还不睡,在做什么?”他迷糊低问 “没什么,你先睡吧。”秦冲朝他笑了笑,又埋首下去。 赵佑揉了揉眼,定眼一看,只见他面前是一大堆杂乱的鹰翎鸟羽,暗黑深灰,长长短短,足有千千万万根。 他早知道秦冲暗中留存着所有的秃鹰羽毛,每天都在悄悄捶弄,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山洞里没针没线的,难不成他还奢想能做件御寒的羽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又不去理会,翻过身又自睡去。 大雪初停,一连几天都是暖阳高照,赵佑掐指一算,自那日从悬崖石梁上飞身坠下,两人在这雪谷中待了已经一个来月。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发生太多事,他心忧谷外的局势,却哪里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到来年春暖花开? 眼看秦冲腿伤渐愈,慢慢行走自如,也该思量这出谷的计划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寻觅枯枝,一边心底盘算,折返途中,忽然间,隐隐听得远处传来吱吱的叫声,有丝耳熟。 他一愣之下,啊的一声叫出声来:“雪兽!”,那声音越发接近,没多久,就见几个小黑点从远方雪上上疾驰而来,待靠得近了,他眼尖看见,那是三只体型特别庞大的雪兽,块头比之前遭遇过的还要高壮,而且,每一只雪兽的背上都乘坐一人! 本在最前面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最是矮小,正是逼他走上绝壁的少年多杰! 紧随其后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身材高伟,面容俊朗,一双明亮的黑眸不住暖巡,除了陈奕诚,还能有谁?他后边那骑兽之人,淡眉细目,姿容清俊,却是……李一舟! 九日皇帝_1072 没错,他没有看错,是他们!真是他们! 他们……可是前来寻他? 赵佑嘴巴张得大大的,蓦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将手中枯枝一丢,大叫着奔过去。 “我在这里!” 他挥舞着双手,大声笑着,朝着他们奔跑。 听得他的声音,陈弈诚先是一怔,继而箭一般跃下兽背,施展轻功在雪地上飞驰,奔到跟前,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剑他抱起来。 …… 骑在雪兽身上,裹着温软的披风,迎着暖阳柔风,在茫茫雪原上飞驰,朝着高处的雪峰攀登,所到之处,雪末纷飞,伴着雪兽欢快的吱吱声,仿佛身处一个悠远又纯净的梦。 是啊,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一个梦,寒冷、饥饿、伤痛、凄凉……再到后来的犹豫、踌躇、挣扎、共处,一切都过去了,没有等到来年春天,就应径走出困境,回归人世。 不经意回头,但是静寂的雪原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些彷徨的心思,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天际。 然而,真的都过去了吗? 一路上,对于背后不远投射过来的那道温柔而绵长的目光,不是没有感觉,却只能视而不见,雪谷里尚能和平相处,但是脱险之后,彼此的身份地位信仰理念又重新回来,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调和,不可改变! 他,终归是姓秦……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嗯?” 眸光垂凝,魂游太虚,以至于陈奕诚在旁连问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洋溢着愉悦安心的笑容,对于赵佑的归来,他选择了不问过程,只管结果,而他的担忧煎熬也是丝毫不提,赵佑看着他,心头微愧,慢慢扯出个微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多杰说大祭师明日要见我们,到时又不知会怎样。” 陈奕诚笑了笑,大掌覆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有一点,今后再不能抛下我,独自一人去冒险了。” 赵佑点点头,算是蒙混了过去,转头去看四周的景致。 那多杰带了雪兽寻得他们回来,并没有让他们再回碉房,而是带到山脚下几座紧挨着的大帐篷前,红帐黄顶,在周围一圈低矮灰白的帐篷当中显得尤为气派,进帐一看,里面摆设物件应有尽有,还专门隔出了更衣间,更有干净的衣物与大桶的热水备用,不用说,应该是这摩纳族中极好的待遇,跟当初在碉房中头枕干草手脚被捆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月不见,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不在的时候,这族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自己洗得清爽舒畅,换上厚实的兽皮衣袍,再美美吃上一顿乳酪烤肉加小米糍粑,赵佑才有机会来问这个问题。 陈奕诚的回答很简单,那日他被多杰以李一舟的毒伤要挟逼得掉下悬崖,秦冲也莫名其妙跟着跳下,一个恶作剧断送了两条人命,还是大祭师指明要接待的客人,饶是那多杰人小胆大,也是给吓得不轻,还惊动了族长巴桑。好在他坠崖之时御剑护身,这天际紫光乍现,龙吟声动,陈奕诚在碉房内眼见耳闻,只是担心他的去向,却并不畏惧伤亡之事。 经陈奕诚一再解释与保证,巴桑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前所未有召集了巨型雪兽前往寻找,多杰在愧疚之余让人给李一舟送来个小瓶,瓶中正是那金毛小狗的眼泪。 那几只巨型雪兽乃是同类之中的长辈,脚长手长,行走如飞,就是在冰峰雪山,悬崖绝壁驰骋也是如履平地,原想顶多一日就寻人回来,没想到众人到了那崖底,才发现竟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冰河,人从高处落下,直入河中,却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湿湿的吻 九日皇帝_1073 无奈之下,只好沿着河流慢慢寻找,这片巴彦大雪山中山岭峡谷多不胜数,途中又遇上些大大小小的雪崩,在茫茫雪地里穿梭搜索,经历不少艰险,到后来李一舟伤势痊愈,因他的大夫身份,便将他带上一同寻找,在赵佑坠崖一个来月之后,终于找到他栖身的雪原。 “对了,那神族血祭后来如何了?”赵佑想想问道,他见陈李二人表情无异,回来又远远瞥见乐蒂,知道她人没事,暗地松了口气,却更加关心这事态发展。 “那个王姆和梅朵,一直没找到,那族长巴桑带人几乎把整个平原都翻过来了,依然是一无所获,巴桑估计两人是已经趁乱逃出去了,外间进来风暴不断,派出去追的人手都回来了,都说风雪大得睁不开眼,根本无法前行,她们两个女孩子,也没个代步牲畜,多半是给雪埋了。”陈奕诚轻叹一声,又道:“人祭少了一名,血祭自然没法进行,族人都是惶恐不安,生怕天神降罪下来,后来大祭师出关,与巴桑关起门来一番密探,居然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向全族宣布另有安排,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佑哦了一声,想着那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王姆,着实没什么好感,虽然自己是心甘情愿将计就计上当,但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总是不舒服的,这样小就这样隐忍腹黑,长大了还不知会怎样祸害人! 转念又想,既然外面正是暴风雪,相比乐中天的援军也没法进得山来,他们总共不到十人,势单力薄,又是在别人的地盘,还得好生想想,如何将身为人祭的乐蒂带回梅花国去。 好在李一舟剧毒已解,在寻人方面那族长父子也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眼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谓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圆满收尾看起来也并不太困难。 两人商量一阵,又闲聊几句别后情景,说着说着,忽闻陈奕诚长声一叹,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他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低低呢喃。 “佑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如果找不到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的。”赵佑拍拍他的肩,难得他处处强势,却也有这样示弱的时候,也是,自己身份特殊,如果一直不回来,这留在平原上的一干人等又将如何?身处帝都皇宫的家人又将如何?亏得他那时还暗地幻想,要是谷口的大雪终日不化,就待在那山洞之中,也未尝不可…… 终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忽觉额上一暖,却是陈奕诚捋了下他鬓边的碎发,一个湿湿的吻落下来。 赵佑心头一颤,偏了偏头,轻轻推开他,嗔道:“你做什么呢,外面到处都是人,好歹注意下身份!” “不怕,没我命令,谁都不敢进来。”陈奕诚笑着在他脸上又亲了几口,这才放开些,退后半步,细细端详,“气色还不错,没瘦,看来没怎么吃苦,没被人欺负。” “那是当然,向来只有我欺负人的,谁还敢欺负我!”赵佑轻哼一声,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另一张苍白憔悴的俊脸,在那雪谷中度过的一个来月,自己没瘦,他倒是清减许多,特别是最后那几日,天气寒冷,他不分昼夜窝在那堆鸟羽当中,手指不住动作,自己好吃好睡,无心理会,却原来,他是在徒手编织御寒的披风…… 那披风,是编给他自己的,还是……给他的? 心里隐隐知道答案,他却不敢深思,就连想一想都觉得烦躁。 “怎么回事,老是不专心……”陈奕诚板正他的脸,笑得明朗,柔和的眸光闪耀着,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么微微一黯。 “哪有,我只是有些犯困。”他回神,辩解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有些赶人的意味。 陈奕诚过去朝帐外望了望,笑道:“真是过得快,我觉着才待了一会,不想天就黑了。要是困了你就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帐帘拉开,有风吹拂进来。 雪山上吹来的夜风,到了平原上已经不觉得寒冷,只是有些凉意,众人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到了此时,周围都静了下来,伴着风吹草低虫鸣的声响,还有附近帐篷的细微的闲话,宁静而温馨。 看着他眼神中的宠溺与期冀,赵佑忽然有丝汗颜,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气氛,本该郎情妾意,自己却要巴巴赶人走,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也不是很困,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他提议道。 “甚好。”陈奕诚唇边扬起笑意,答应得干脆,与他并肩走出帐篷,没行几步,赵佑又停住脚步,折返回去,将那件灰狼毛里的披风带出来,亲手给他裹在身上,柔声道:“那日我无意中听说个好地方,猜想你一定会喜欢,今晚正好有空,走,我带你去瞧瞧。” “远吗?” “不远,就在前面小山坡上。” 九日皇帝_1074 刚出帐篷,就见一道人影迎面而来,却是李一舟,一来就是满面委屈,大声嚷嚷。 “我说奕诚啊,你的话也太多了些吧,从白天说到晚上,我等殿下出来等得脚都酸了,这个陈婆婆的称号,真是当之无愧……” 陈奕诚笑着捶他一拳:“是谁前些日子感激涕零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说要做好兄弟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编排我的不是来了?” 李一舟哪敢生生承受,赶紧躲开,不迭叫道:“我可不是来捣乱,我是来给你说好话的!” 陈奕诚停下来,疑惑瞥他一眼:“什么好话?” “保密,保密!”李一舟边说边是推着赵佑往帐篷里走,“殿下我先借用一回,很快就还给你,你就在外面守着,是个爷们就别来偷听!”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好小子,用这话来堵我……” 进了帐篷,李一舟换上一副正经神色,朝他深深一揖:“谢殿下救命之恩。” 赵佑还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恭敬周到,做足礼仪,只看得瞠目结舌:“李一舟……你吃错药啦?” 李一舟行完礼,自顾自道:“当日那多杰回来说,殿下为了帮我讨要解药,从那悬崖上失足掉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李一舟何德何能,竟让殿下不顾生死,如此相待?” “这还用说,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赵佑被他紧紧盯着,越说越是心虚,呐呐笑道,“那个……我不是有神剑护身么,再高的悬崖也不在话下。” 李一舟静静看他,眼神里有敬、有爱、有怜、有憾……诸多复杂的神情停驻片刻,终是怅然轻笑:“殿下这一跳,我这辈子怎么都值了,无怨无悔……” 赵佑笑容发窘凝在脸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只低叹:“一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并不是丝毫不知他隐在毒舌嬉笑之后的心意,但自己的桃花已经泛滥成灾,伤人不浅,没必要再多他一个,这个时候,装作糊涂是有效且唯一的法子。 “哈哈哈!”李一舟沉默一会,突然爽朗大笑,“殿下这么就被我吓到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殿下这样胆小……” “小命都差点没了,自然该胆小些。” 赵佑轻舒口气,附和着他笑,忽听得他轻唤一声:“殿下。” “呃?”赵佑迎上他的目光。 “奕诚是我最好的兄弟,而殿下是我最在意的……主子,我只盼你们……你们……”李一舟说得极慢,有些说不下去,无奈中带着一丝认命,“奕诚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别辜负他,如此,我也安心。” 赵佑咬唇,轻轻点头:“我不会的。”轻飘飘几个字,却似重逾千斤。 “说话算数。”李一舟会心一笑,再看他一眼,如释重负般转头就朝外走,边走边叫着陈奕诚的名字,“我讲话可是长话短说,干脆利落,你好好学着,有缺点又得承认,大男人别那么鸡婆……” “知道啦,毒舌男!”帐帘一掀,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探了进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擦肩之时,一声低喃轻不可闻,“谢了。” 赵佑听在耳中,突然有种踩进陷阱的感觉。 这两人,怕是蓄谋已久,早有协议…… 想了一会,赵佑一拍脑门,低叫:“哎,竟忘了件大事——我回来这么久,怎么没见乐蒂过来瞧我?”这个成天追着自己跑的黏人公主,一月不见,难道转性了? “这是好事啊,你胡乱操什么心,话说你平日管的闲事也够多了,今晚难得清静,好好顾我一回,行不?” 映着帐篷外点点灯光,他的眼亮若星辰,赵佑还能说什么,想着方才答应李一舟的话,只是点头。 九日皇帝_1075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陈奕诚兴致勃勃,瞧着四处无人,拉着他一路疾走。 两人绕开一大片帐篷,又过了一个小树林,沿着山路慢慢朝高处走去,走了没多久,登上一座小小的山坡,那山坡上十分平整,长了层软软的青草,以及大片大片的灌木,夜风中送来缕缕幽香。 “就是这里。”陈奕诚在他耳边低道,“还记得那年在你寝宫的屋顶上,我们饮酒赏月,好不快活,而今晚,条件有限,就将就着坐会……” 月清宫……饮酒……赏月…… 赵佑偏着头想,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但又记不太真切,正待细细回想,忽然脚步一顿。 不对,这附近除了风声,还有一丝细细的低低的声响,这声响他并不陌生,甚至还可以说是熟悉,这些日子每日每夜都听在耳中。 那是……那个人的呼吸声。 他,也在这里? 他这一迟疑,陈奕诚立时眼露警惕,上前一步,对着那丛黑黝黝的灌木厉声喝道:“是谁?” 那边枝叶缝隙中,光影斑驳,淡淡的雾气中,一团阴影从地上撑起来,慢慢站起,转身,继而轻声叹气,淡淡微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正是他的口头禅,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会在这里遇见! 赵佑心底叹气,面上却未有表露,瞥见陈奕诚唇瓣紧抿,一言不发,只得自己点头招呼:“原来是秦四王子,夜晚出游,好雅兴!” “秦四王子?”秦冲重复着这一称呼,眸色幽深,自嘲一笑,“不过半日,又打回原形。” “并不奇怪,人生本就多变,有时出点差错,走点弯路,也属正常。”陈奕诚忽然开口,朗声言道,“然而邪不胜正,一切终究会回归本性,功德圆满,殿下你说呢?” 赵佑呵呵几声,笑得有些尴尬。 但见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迎面而立,眼神对峙,一个温润轩秀,一个阳刚俊朗,本是一副绝美的画面,他也想抱着欣赏的心态去看,但这场面堪堪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点即燃,一触即发,再加上那些针锋相对又让人听得迷糊不解的言辞,敢情在比谁更深奥? “你以为,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秦冲冷笑。 “不是以为,而是事实。”陈奕诚说完,对着他轻轻抬手,“殿下,过来。” 赵佑正微微呆愣,听到这一声唤,本能朝他走去:“什么?”却没注意着看,对面那人虽未出声,却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陈奕诚并不作答,等他几步走近,忽然长臂一伸,将他拉入怀中,面颊相贴,神态亲昵。 “放开……”碍于那人在场,赵佑压低声音,维护着他的面子,手指悄然落在他腰间,狠狠一掐,陈奕诚吃疼,却丝毫不松手,斜睨着对面,笑得若无其事,这般情景落在旁人眼中,绝对是爱侣间打情骂俏的把戏。 星空下,那双黑眸如古井般幽深,伸出的手慢慢收回,紧握成拳,脸色亦是白了又白。赵佑正好转头瞥见,看在眼中,略微不忍。 “好,很好,很好。”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可那神情却是惨淡灰白得如同那背后的雪山般,哪里有什么好! 陈奕诚敛了笑容,沉声一叹:“秦冲,你这是咎由自取跳梁小丑,不如自动请去。” 秦冲退后两步,再不看他,只走回那灌木前方,寻着之前的位置,又仰躺下去,对着那漫天繁星,低笑出声。 九日皇帝_1076 “这地方是我先来先得,要走,也该是你。” 那灌木丛的前方本是一大块平整略斜的岩石,不失为一处观星赏月的好去处,偏生他四脚朝天这么一趟一占,再幽静的环境,再美好的气氛,也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赵佑只觉得陈奕诚已是身躯僵硬,怒气渐生,生怕他们又起冲突,急忙落下他的衣袖,目光恳切:“你去前边等我,我跟他说几句就来。” 陈奕诚有丝错愕:“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赵佑推着他:“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陈奕诚面无表情看看那边灌木,再转头回来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点一下头,疾步走开。 赵佑站立一会,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朝那仰躺的人影慢慢踱过去。 秦冲听得他的脚步声,几乎是惊跳起来,带着天大的惊喜之色:“你……” 赵佑望了望天,无奈开口:“秦四王子。” “叫我名字,秦冲。”秦冲看着他缓缓摇头的动作,不禁苦笑,“明明在那雪谷都是好好的,我们和睦相处,那么自然,那么融洽,为何一出来就什么都变了呢?” “没变,只是重新回到正轨而已。”赵佑别过眼去,淡淡道,“秦四王子是个聪明人,当断则断,就此放手吧。”一阵风来,吹得声音有些抖。 忽然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牢牢箍住:“如果我说……不愿放手呢?” “够了!”赵佑微一扬声,“雪谷是吧,最后那几日,你的腿伤已经大好,行走如常,却瞒住不说;你半夜悄悄出洞去查看路径,白天却装得跟没事人一般……你是根本没打算带我出谷,你巴不得永远在那谷中不出来,你承不承认?” “你……都知道?”秦冲眸光跳跃,脸色亦是变了几变。 趁他一愣,赵佑甩开他的手,逃命般地忽忽下山。 雾色迷离,前方等候的人影静静伫立,赵佑奔过去,递手在他掌中,相视一笑。 下山的路上,夜风飘飘渺渺,风中传来低如呢喃的声音,几不可闻,也只他这般超常的耳力,才能隐隐闻听。 “既然已经知道,又为何要默许我的行径;既然当我是敌人,又为何要阻止他与我动手,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殿下……又承不承认?” 从山坡下来,也再难有星夜散步的闲情,赵佑借口困乏,与陈奕诚早早道别回帐,不是没看到对方难掩失望的目光,但他又能如何? 想起那人那两句轻柔却执着的追问,一夜辗转难眠。 该死,他凭什么那么笃定,那么愉悦地一再追问,凭什么?! 次日一早,帐外就有人来请,说是大祭师相邀去碉房做客,顺带商议要事。 赵佑心头明白,做客只是借口,议事才是主旨,事过一月,双方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血祭的善后事宜。 当下稍作整理,唤上陈奕诚一起,随着那带路的族人朝半山腰的碉房走去,刚转过一座帐篷,就见前方人影一闪,那族人停住,躬身行了个礼:“多杰少爷。” 赵佑也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身着兽皮衣袍的少年,心底暗暗戒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否又要生乱,却见他神情自若,朝那族人随意挥手道:“你忙去吧,我带他们去碉房。” 那族人也没多想,鞠了一躬,转头去了。 九日皇帝_1077 多杰待那人走远,这才哼了一声,对他板着脸道:“那天只是想开个玩笑,是你自己傻,真的往下跳,还好摔下去没死,不过就是摔死了,也是你自找的,怪不了我……” 赵佑听了半晌,这才有些明白,他是来找自己解释当时情景,听这话里的字句,隐约有道歉的意味,只不过,大概是他以前极少向人低头,是以这语气怪怪的,别扭得不行! 哈哈,真是个可恨又可爱的小正太! 赵佑看着他微赧的面色,一时心情大好,走上去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要不是你那雪兽,我困在山谷里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出来,就算是扯平了。”末了,有善意补上一句,“我家里有个弟弟,就和你差不多年纪。” 四皇弟赵天生得粉嫩细致,面如冠玉,而这多杰则是眉目明朗,少年英武,虽然是不同的类型,却都具备日后发展成为超级美男的潜质。 这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多杰的袖管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一团金光从那袖口蓦然跃出,张嘴欲咬! “阿金!” 多杰脱口低唤的同时,赵佑也是倏地缩手,跳到陈奕诚背后,只探出头来瞪着那跳到半空中被多杰召回,立在他肩头躁动不安的金毛小狗。 一人一狗眼神对上,见得它眼珠乌溜溜转动,满目仇视,甚至还有丝吃味的意思,赵佑不禁扑哧一笑:“我不过是个表示友好的动作,又没对你家小主人怎么样,你干嘛那么大的反应?” 阿金像是听懂了一般,朝他呲呲牙,继而别过脸去,却是一副全然漠视的表情。 赵佑直觉抚上面颊,对着陈奕诚低问:“我是不是变丑了?这么不受欢迎?” 403 预言 没道理啊,闻名帝都万人追捧的赵家三少,到了这穷山僻壤,再是掉价,也不至于连只小狗都对他摆谱上脸,不屑一顾! 陈奕诚看着他,在看看那阿金,若有其事想了一会儿,凑到他耳边,道出结论:“那是个公狗。” 多杰正气恼他之前的动作,此时见得他与陈奕诚亲密的举止,心中莫名愤懑,没好气道:“我下月就满十四岁了,你才多大,就自称大人?!” 赵佑拍手笑道:“人家说三岁一代沟,我十八,足足大你四岁,自然比你长了个辈分。” “你都十八了?”多杰张了张嘴,疑惑看他,“怎么这么瘦?”族中十八岁的男子,长得壮实健壮,早都是孩子阿爸了。 赵佑挺了挺平坦的胸膛:“我比你还高半个头呢,瘦点有什么关系,玉树临风你懂不懂?”自己身材高度适中,至于这体型,腰细腿长,怎么吃都吃不胖,但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比如胸肌;该翘挺的地方相当的翘,比如屁股,他从来都是引以为傲呢,没想到却被他嫌弃,真是,小正太模样生得俊,眼光忒不咋地! 多杰的眸光一闪,在他胸前飞快掠过,下意识摸向腰袋,不知怎地,脸色微微一红。 陈奕诚开始还是淡淡含笑,后来越听越觉得怪异,年纪,高矮,胖瘦都比过了,下来又来比什么?想着这主子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的斑斑劣迹,再看看那少年略显稚气却初具风情的脸盘,心头一动,正色提醒:“多杰少爷不是要给我们带路吗?时辰不早了。” 多杰瞥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淡去,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他大步走在前方,赵佑急急跟上,只觉得那少年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不管平路山路都是走得飞快,实在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那阿金趴在他肩上,时不时朝自己露露尖牙,晃晃爪子,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赵佑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传说中的狗腿子一角,他算是见识到了。 见得不远处碉房耸立,多杰停步,转头过来:“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谢啦,小正太,有空找你喝酒!”赵佑朝他挥挥手,径自往前走,陈奕诚笑了笑,与他并肩而行。 九日皇帝_1078 两人走在一起,一个高伟刚健,一个轩秀细致,看起来倒也和谐养眼,多杰看在眼里,没顾上他那句特别的称谓,脱口而出:“等下!” “还有事吗?”赵佑回头笑问。 多杰被那惑人的笑容惹得微微失神,低喃道:“大祭师不是凡人,你小心些,有话好好说,莫要惹恼他。” 赵佑这回笑得真诚:“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话音未落,就被陈奕诚推向前去:“走吧,别让大祭师等久了。” 多杰又站了一会儿,眼见他们进了碉房,这才转身下山,边走边是从腰袋里掏出团物事,低头细细嗅着,言语中带着快活的笑意:“阿金,这回多亏你了,给我找来个我自己喜欢的……” 阿金呜呜几声,似是感叹自己多事,十分委屈。 多杰揉了揉它的头,皱眉念叨:“你说我回去找阿爸,说我要退婚,他会不会同意?” “汪汪!”这回不是示弱,而是坚决表示反对。 哪只它这主人沉浸在自己思维中,根本顾不上它:“大我四岁呢,有点麻烦……” “……”不知道怎么发声了,阿金撇嘴,无语望天。 八字还没一撇呢,主人啊主人,你是不是也太自恋了些…… 重回故地,心境却是不同,王姆自然是不在,却另有两名摩纳族服侍的少女在外静候,引领进门,那楼下的大厅已经规整过了,侍女带着他与陈奕诚绕开木圈,径自上了二楼。 房门虚掩着,那侍女在门前轻声唤道:“大祭师,客人到了。” “请他们进来!”声音不大,却甚是威严。 赵佑在门外已经听得里面有两道节奏截然不同的呼吸声,知道屋中除了那大祭师外,还有一人,但门一开,眼尖瞥见那背对自己的挺直身影,仍是没忍住,微微吃惊。 竟又是他,泰冲。 人生何处不相逢…… 想起他昨晚戏谑之言,不禁暗地苦笑,这相逢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些吧? 定了定神,再看那对面端坐宝莲座上的老者,身着红黄相间的长袍,脸颊枯瘦,其貌不扬,头发稀稀拉拉扎在脑后,一双眼轻飘飘望过来,带着种脱离尘世的飘渺意味,竟是看不出年岁几何。 赵佑不敢小觑,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大祭师。”陈奕诚在旁也随之行礼。 “我叫卓顿,你们叫我卓顿就好。”老者朝他们点点头,目光在赵佑身上停顿一阵,又落在面前的矮几上,蹙眉道:“两位请坐,待我先给这位泰公子摸一摸。” 摸……什么? 赵佑怔一下,看着泰冲恭敬起身,走到卓顿面前跪坐躬首,卓顿一只手摇着个金光灿灿的摇铃,另一只手落在他头顶,默然按住,闭目不动。 过得片刻,铃声停止,卓顿睁开眼,收回手来,对他做个请坐的手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之色:“泰公子的命相,很是奇特。” 泰冲哦了一声,平静归为,不甚在意道:“还请大祭师明示。” 九日皇帝_1079 卓顿思索一会,沉声道:“看泰公子的命格,位列皇族,身世尊显,自身也是颇有奇遇,虽也有艰险损伤,却终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只不过……” “不过什么?”泰冲含笑问道。 卓顿摇头叹道:“公子天资奇佳,聪颖睿智,可皇权在握,更上高处,可惜在这情字上看不破,郁结于心,纠缠不止,以至……命短福薄,英年早逝。” “多谢大祭师教诲,却原来,我竟是个短命鬼。”泰冲语气淡淡,仿佛说的是旁人,不是他自己。 赵佑已在一旁坐下,听得此话,不觉朝他看去,不想泰冲也正好对他投去一瞥,目光相触,赵佑低头避过,他却是微微一笑,嘴唇轻动。 垂下眼睫,不自觉想着他的口型,他说的是:“我身体很好。” 赵佑耸耸肩,很是无语,自己不过是随意看他一看,竟被他认为是担心他,还来这么句莫名其妙的回答,他身体好不好,短命不短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卓顿沉默了下,突然道:“名虽如此,却也不是不能化解,就看你愿不愿意。” 泰冲挑眉:“大祭师有话不妨直说。” 卓顿轻咳两声,方才言道:“以泰公子的资质,若是能拜在我门下,继承我的衣钵,随我身处世外,潜心修行,再大的祸患也将消除于无形,将来为天神所庇佑,参透天机,羽化登仙,也并非不可能……”他见屋内几人抿唇而笑,不以为然,不由抬高声音,“你们笑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哼哼,你们可知我今年的岁数,不妨都来猜猜。” 这个年代,古稀老人尚不多见,陈奕诚想着老师泰俊杰的年纪,试着猜测:“大祭师已过仗朝之年?” 卓顿轻轻摇头。 “那是老耋之年?”陈奕诚又道。 卓顿淡淡笑道:“原来在世人眼中我竟这样年轻。” 此话一出,连同赵佑都吃了一惊,肃然起敬:“大祭师已经年过颐高寿?”乖乖,真是没看出来,头发都还没白,竟然过了百岁高龄了! “期颐,又算得了什么。”卓顿仍是摇头,见几人已经石化,笑道,“其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花甲重开之时我还经常掐算自己的圆寂之日,自从过了古稀双庆,这岁数我只是个数字而已,记它有何用?不记不想,不知不觉,又是悠悠数十载了。” 古稀双庆,一百四十岁,真的假的? 赵佑脱口道:“莫非大祭师已是神仙?” 卓顿摇头,正色道:“我不是神,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人。” 无视几人惊悚的目光,他直直看向泰冲:“我有心收你为徒,你怎么说。” 泰冲轻笑:“谢大祭师抬爱,可惜我已有师父,恕难从命。” 卓顿蹙眉道:“我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怎么如此不珍惜?有了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弃了便是!” “大祭师此话差矣,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没兴趣投改他门。”泰冲眸光流转,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陈奕诚道,“这位陈公子天资卓越,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比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大祭师何不考虑下他?” 赵佑听得哭笑不得,这人可真会转移矛盾,自己不愿倒也罢了,还非得把旁人也拉下水! 404 痴念 卓顿之前注意力全在泰冲身上,闻得此言,目光转移,先看赵佑一眼,微微有些怔愣,再徐徐看向陈奕诚,上下打量,眼眸倒是又亮了一亮:“你叫什么名字?” 九日皇帝_1080 陈奕诚抱拳朗笑:“大祭师有礼,在下陈奕诚。” 卓顿见他态度不卑不亢,心里生出几分好感,点头道:“你想拜我为师吗?”虽然资质精逊,倒也差不太多,一日之内竟见到两名少年英才,实在难得! 这回答有些难度了,肯定不能答是,但是如果拒绝,折其颜面,也是大大的不妥,须知那少年多杰的一个玩笑就险些让人送命,而这位大祭师在族中地位崇高,被族人敬若神明,要是连遭拒绝,当场发怒,后果想必不会太好! 只见陈奕诚面露歉意,淡然道:“并非陈某不愿,只是陈某一介武夫,早年从军,历经百战,性情暴烈,身上的血腥杀戮太多太重,只怕会玷污大祭师的清修净地,还是泰公子淡泊如水,仙人之姿,更为合适一些。”微顿一下,看着泰冲,又道:“大祭师有此心意,泰公子自当惜福,又何必拒绝?” 一脚皮球,又给他踢了回去。 泰冲呵呵一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正是陈公子。” 陈奕诚丝毫不让:“无牵无挂,有空有闲,泰公子一身轻松,必定事半功倍。” 他二人唇枪舌战,争辩不休,那卓顿在旁听得不怒反笑:“哈哈,这些年来,族中不知有多少优秀少年跪在我门外,想拜我为师,都被我断然拒绝,就连那族长之子多杰,我也嫌他天赋虽好,但灵气不够,都只送他个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神狗,而没有收下他……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却被你们当做烫手山芋推来推去,是何道理?” 赵佑赶紧赔着笑脸:“小子不懂事,大祭师莫要生气……” 卓顿摇头:“我没生气,收徒即使命定之缘,又须心诚自愿,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他看了泰冲一眼,长声叹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今天不愿跟我修行,化解血光之灾,他日生死大劫,到那个时候,莫要再来埋怨后悔!” 赵佑眼皮一跳,听他这口气,说得有板有眼,难不成将来真有其事? 眸光不自觉投向泰冲,但见那俊脸已不再初初坠崖时的苍白,而是一种健康的浅麦色,看来那鹰血鹰肉很是养人,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再看他身姿端直,气质内敛,举止优雅中又暗蕴力度,怎么看也不像短命的人! 再说,以他的武功,世间难有敌手,这血光之灾,从何说起? 真想着,却听得他一声淡笑,眼神飘忽,轻轻启口。 “不怒,不悔。” 卓顿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生气,只轻叹道:“如此资质,可惜,真是可惜!” 泰冲淡淡一笑:“人各有志,大祭师的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卓顿望着他,不无遗憾:“我三个月之后会有一次极其重要的闭关,很长时间都不会出来,要不你再考虑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泰冲摇头笑笑,再不言语。 卓顿不再勉强,只摇动着手中的金纲摇铃,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铃声停歇,他似微有惊疑,又道:“你虽然福薄命短,你的子嗣却是洪福齐天,身份地位还在你之上,奇怪……” 泰冲却是来了兴趣,眸光似有似无朝他那边一瞥,眉开眼笑:“真的么?” 赵佑听得微微皱眉,他现在是皇子,将来便是王爷,那泰景辰是他嫡长子,虽然日后继承王位无可厚非,却也到顶了,又怎么说还能超越其父,在他之上?听闻泰氏兄弟手足情深,莫非只是表面文章,这泰冲实际却有称帝野心,已在暗中谋划,所以才有洪福齐天一说?但是看他这温润儒雅的模样,成天无所事事的状态后,怎么看也不想是个做大事的人! 心里有些乱,不知是被卓顿那句英年早逝所扰,还是为南越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兄弟阋墙事件兴奋,正胡思乱想,却见卓顿眼光一转,落在陈奕诚身上。 “你也不想做我徒弟?” 陈奕诚微笑摇头,态度诚恳:“不想。” 对于他的回答,赵佑并不意外,别说他对这些修炼之事毫无兴趣,就算有,以他的心性,也绝对不愿意被人退而求次,尤其,那初选对象是泰冲。 九日皇帝_1081 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貌似从格鲁开始就从来没有消停过,以后怕是也不太可能有相互看顺眼的时候。 卓顿闻言也不强求,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我在很早以前就算到自己这一生不会有传人,这时候看到好苗子,一时动了痴念,却忘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顾自笑了一阵,注意力慢慢转到赵佑身上,眼底微微一闪,精光乍现。 “你,过来。”他指了指先前泰冲跪坐的位置,“我也给你摸一摸。” 赵佑见他想给自己摸顶,赶紧摆手,笑嘻嘻道:“男人头,女人腰,都是不能乱摸的,还是免了吧。” “怎么,你有秘密不愿让我知晓?”卓顿的淡淡一笑。 “大祭师说笑了,我哪有什么秘密,我只是比较含蓄罢了。”不顾一左一右的吸气笑声,开玩笑,自己借尸还魂,鸠占鹊巢,哪里敢让这大祭师随便乱摸,揭穿真相。 要是他摸过之后也说上句什么英年早逝,那他往后哪里还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卓顿收回手来,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明的光芒。 赵佑知道自己身上世俗气太浓了,肯定是入不了这世外高人的眼,也不担心他会把收徒的注意打到自己这里来,只是来这碉房已有些时辰,之前都是铺垫,现在也该进入正题了。 在这雪山之中耽误的时间不算短了,有些事情回避不得,还需开诚布公,尽力解决。 迎上卓顿探究的目光,他面色坦然:“对了,大祭师今日找我们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你……”卓顿目光在他身上打着转,却是愈发深沉。 赵佑含笑自报家门:“在下姓赵,大祭师叫我赵三就好。” 他们三人算是中原大地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外形出众,事迹斐然不说,其姓氏也是非比寻常,一旦报出,稍微聪明一些的人就能由所警觉,从以上种种联想到其身份。 只是这摩纳族人自恃神族,向来封闭,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就算是眼前这位接近于神的大祭师,也只是微微颌首,听过便算。 “赵三是吧?”卓顿笑容一收,语气冷厉道:“你们破坏了我族百年一回的血祭大典,罪孽深重,按照族规,所有人等都必须处以火刑,形体俱灭,以魂灵祭奠天神!” 赵佑面不改色,只笑道:“大祭师如果有心烧死我们,此时我们就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了。” 卓顿一怔,又笑了起来,却看不出他的喜怒,忽然道:“你身上的宝剑,可以取来一观么?” 赵佑也不觉惊讶,当初在那石堆门户里遇见多杰与阿金的时候,神剑就发出示警声,后来在石梁上又再次鸣响,这大祭师既是隐士高人,对神器宝物的感应自然比常人要强,当下依言解下剑来,顺服呈上,“只是个附庸风雅之物,大祭师随便看。” 卓顿接过剑去,并不急着拔出,只是横放在矮几上,细细端详,继而手指抚过剑鞘上的纹路,脸上渐渐露出笑意:“不错,确是上古神物。”说着蓦然抬眸,盯着他道:“你能坠崖不死,靠的就是这柄神剑,是与不是?” 赵佑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 “你……竟能御剑?”卓顿再问,语气里有着一丝惊喜。 “勉强吧。”虽然还不娴熟,必须是在极其危险生死攸关之际,才能冲破障碍,发挥作用,还没真正达到老师口中人剑合一的境界,但一回生二回熟,每次调动神剑之后都有不小的进步,所谓御剑,也就只是个时日问题而已。 泰冲身躯微动,望了望他,赵佑并不看他,只是迎向卓顿的目光:“我这剑,有什么问题吗?” 卓顿摇头,语气客气了许多:“没有问题,我只是想请赵公子帮忙,完成一项任务。” “我?”赵佑哈的笑出声来,“大祭师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是你都做不好的,还需要找人帮忙?” 九日皇帝_1082 卓顿突然叹了口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地方与我修炼之术相克,又须辟邪神器佑护才能顺利通行,是以这十五年来,竟无人得知其中究竟。” 赵佑听得不解:“呃?” 405 千古绝配 卓顿沉默一会,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起身走去窗口,拉了拉挂在窗外的一只铃铛:“请族长到我这里来。”下面有人轻应一声,脚步声远去,他这才回头,“你们随我来。” 说话间卓顿已经走出房门,径直上楼,赵佑不明所以,只得疾步跟上,陈奕诚与泰冲也是跟着出去。 这三楼的房间格局与家具摆设,赵佑当初早已查探过了,此次前来,但见物事依旧,也没什么改变,只那盏摆在佛台上的长明灯芒稍暗了点,也没太在意,随口道:“这灯是不是该添点灯油了?” 卓顿脚步一顿,震惊望向他:“你……竟然能看出来?” 赵佑挑了挑眉,仔细打量这盏长明灯,青铜材质,细颈圆托,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何以他神情这般怪异? “天意,真是天神之旨,我常年相伴才能明白这细微变化,谁知却不如你一眼所见……”卓顿喃喃念着,却不知他是眼力超常,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灯焰稍有一点变化,他都能察觉出来。 “这灯……”赵佑心有所悟,莫非他所谓任务,是与这长明灯有关系? “这灯,是本族两大护族宝物之一……”卓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自我接受前任大祭师的神智,进入这碉房,这长明灯就一直在这里,明亮如故,经久不灭,如不出意外,还将世世代代亮下去。” 赵佑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现在出了意外?” 卓顿赞许看他一眼:“十五年前这灯的光焰,比现时你们看到的,要明亮得多。” “十五年前?”陈奕诚插上一句,“那不是宋氏王国国主与王爷受伤被救的时间?” 卓顿长叹一声:“正是。” 赵佑本来还是个猎奇的心态,一听这话,衣袖中暗暗攥紧了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满不在乎笑道:“光焰暗些也没什么啊,反正还是亮着,不熄就行。” 陈奕诚站在他身旁,含笑相望,倒是泰冲,怔怔盯着那长明灯看,眉头蹙起,似恨似忧,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几位有所不知,这长明灯是有灵性的,它与本族的命运相应而生,随之明灭,它的光焰,实际上就是本族的气数,光焰变暗,则意味着本族气数渐尽,面临灭顶之灾。”卓顿唏嘘一声,徐徐言道,“本族子民是为天神后裔,据族史记载,先祖一共留下两件护族之宝,一是神灯,一是圣水——神灯就是这盏长明灯,千百年来一直供奉在此;圣水则是另在一地下隐秘洞穴,二者遥相感应,缺一不可,共同庇护族地安宁昌威,族人安康喜乐。” 赵佑难得听到这种神族秘辛,也不打岔,屏息噤声,听他悠悠讲下去:“十五年前,有族人在山外遇到王庭的军队求助,一问才知,原来是国主和王爷在狩猎之时双双遇险,滚落山崖,我族虽然与王庭互不干涉,但毕竟是在同一地界,本着睦邻友好的原则,巴桑于是派出雪兽前去援救,岂料两人伤势严重,奄奄一息,基本是活不成了,我当时正在山中修行未出,巴桑当时还年轻,担心王庭无主坐镇,国家必定生乱,为避免生灵涂炭,祸害自身,匆忙间做出个错误决定,让雪兽带着两人去了放置圣水的秘洞。” 赵佑听得心神荡漾,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那圣水,能起死回生?” …… “你少自以为是,他不会去的。”陈奕诚剑眉皱起,锋锐如刀。 “不,他会去。”泰冲面色沉静,眸光里流露出一丝笃定,“我先去准备下,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去探险揭秘。” 没等赵佑答话,他已转身走上旁边的小道。 陈奕诚紧盯着他的背影,待其走得不见,这才向赵佑道:“他这样认为最好,我们不用理他,我会安排好,今晚就离开。” 赵佑微微仰头,望向他英俊明朗的面容,轻叹一声:“对不起,奕诚。” 九日皇帝_1083 “什么?” “泰冲没说错,我要去——”他抿唇,在后面又加上句,“必须去。” “你……”陈奕诚语调拖长,突然眼睛一亮,“你又在打宋氏王国的主意了,是不是?”如今中原大地五国雄踞,风云变幻,大美帝国与赵氏王国的关系已不必说,有铁士坐镇,俯首称臣是迟早的事;而梅花国,之前两国就已订有盟约,现在又救下乐蒂,乐中天想必不会有异心;除开南越勾结,一南一北,两翼夹击! 现在,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探知宋氏王国当政者的隐秘,身为赵氏王国皇太子的他,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想通了这一点,陈奕诚只觉心里烦躁立消,朗声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也怪我,最近纷扰太多,这脑袋不甚灵光,只道此行艰难怕出意外,却忘了事关宋氏王国王庭,也该去查探一番,知己知彼,也好防患于未然!” 赵佑微怔下,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也没解释什么,点点头,与他并肩返回。 两名赵氏王国军士正坐在帐前闲聊,一见两人过来,赶紧起身行礼:“主子,陈将军。” 赵佑挥挥手,朝那边空荡荡的大帐望了一眼,奇道:“公主呢?” “公主跟着李副将到山坡上采药去了。” “哦?” 赵佑丢下惊讶的眼神给陈奕诚,这个黏人的丫头,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黏到虽人屁股后面去了。 陈奕诚无奈一笑:“别这么看我,我近来跟多杰到处找你,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事情。” 正说着,忽闻得那边传来细微抽泣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帐篷的方向走来。 “哭什么哭,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都说了别跟着我,你非要跟着,这下好了,裙子破了,还险些摔下坡去,高兴了吧?” “呜呜,我又不是故意的,那路那么陡,你也不扶我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你是金枝玉叶,我这粗人哪敢碰你!”李一舟背着个竹篓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帐前,只随意朝他们点下头,就是帐帘一掀,矮身钻进。 乐蒂可怜兮兮跟在后面,一身粗布兽皮衣袍,黑瘦不少,面颊上还挂着泪花,哪里还有半点皇室公主的形象,简直就是个深居深山的乡村少女! “你一舟,你等等我——” “公主!”赵佑忍不住叫道。 乐蒂停住脚步,怔怔看他一眼,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跺脚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尽欺负我,唔,我恨死你们这些臭男人了。”说完也不再跟进,急急冲入隔壁帐篷。 赵佑看得扶额苦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与恨,只隔着一线。” 陈奕诚在旁边笑道:“其实这公主挺有意思的。” 赵佑瞥他一眼:“要不你进去安慰她,反正她最初喜欢的人就是你,此时正好旧情复燃!” 陈奕诚大笑道摆手:“那可不行,某人醋劲大着呢。” 他这音量不小,两句军士远远听见,都躲去一旁捂嘴偷笑,这一路上多少看出端倪,太子殿下与将军大人交情匪浅哪……嗯嗯,匪浅。 “你胡说什么?” 赵佑啐了他一口,正要分辨,忽见那边帐帘掀开一角,一只瓷瓶朝两句军士的方向飞了过去,“拿去给公主,她的手掌磨破了。” 九日皇帝_1084 “是,李副将。”其中一人伸手接过,就要往隔壁帐篷走。 李一舟,这个表里不一面恶心善的家伙! 刁蛮公主遇到毒舌大夫,还说不清谁吃定谁,真乃……千古绝配! 赵佑笑了笑,上前拦住那名军士:“等下,给我吧,我去拿给公主。”借此机会也跟她聊聊,打听下她的心意,别说,这梅花国皇后定下的婚事,真是越看越觉有戏! 手还没摸到那瓷瓶,就听得背后传来少年的声音,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你们已经回来了?” 赵佑愣了下,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年多杰疾步过来,笑颜相对,与他肩上那张愤愤的狗脸却成反比。 “大祭师没有为难你吧?你们谈了些什么?” 赵佑随手将瓷瓶抛还回去,看一眼那情绪不佳的阿金,轻笑道:“也没谈什么,不过是大祭师和族长请我帮他们个忙,我正在考虑,不过他们已经答应了我的交换条件——”说话间,眸光灵动,尽在这一人一狗身上打转。 多杰被他看得有丝郝然:“什么条件?” “嘻嘻,也没什么,就是我看中了你这狗儿——”赵佑凑近过来,对着那满目惊恐的小狗嘴牙咧嘴,故作垂涎状,“我生平最爱吃狗肉了,啧啧,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啊,不过看你这瘦瘦小小的,都不够我塞牙缝……” 406 相携相依 他每说一句,阿金就抖动一下,说到最后,直接就是吱的一声,从多杰的袖口闪身钻进去,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哈哈哈,看你这胆小的样子,今后还敢胡乱咬人不!”赵佑指着多杰衣袖鼓起的那团,笑得前仰后翻。 之前要不是这小狗暗中偷袭,咬伤李一舟,他也不会被逼得坠下绝壁,在雪谷里待了那么多天,虽然那段时日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但是许多东西却因此而改变—— 对于这罪魁祸首,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伤它不得,至少也要吓吓它的狗胆。 事实证明,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笑声还没停下,忽见金光一闪,却是那可金从多杰的衣袖钻了出来,又从他腰间叼出条白花花的物事,往赵佑跟前这么一晃,然后几个弹射,飞快跳上旁边的大树,立在枝头摇头摆尾,洋洋得意。 “阿金,还我!”多杰最早反应过来,小脸涨得通红,朝大树冲了过去。 赵佑视力超常,一眼看那枝叶间随风飘扬之物,正是自己在温泉池边遗失的内衣,气不打一处来,举步就追:“你这色狗,小爷我要阉了你。” “阿金是母狗,没法阉割。”跑在前面的多杰转过头来,正经告知。 呃,那是陈奕诚之前说它是公狗,他才会误以为是,“那……送到青楼去,接客!”见那小狗叼着自己的贴身之物在枝头上蹿下跳,不停摆造型,赵佑气得脑袋发晕,口不择言了。 那大树相隔不远,陈奕诚也是看了个真切,正觉眼熟,见他追过去,自然大步跟上。 这三人气势汹汹而来,那阿金却是临危不惧,继续蹦,等三人已到树下,这才啊呜一声,叼着布带落荒而逃。 于是乎,平原上出现戏剧化一幕,一狗在前发足狂奔,三人在后穷追不舍。 那些田地耕种的,帐外工作的摩纳族人看得不明所以,皆是报以善意笑容,有的甚至还振臂高呼:“多杰少爷,加把劲!我出两只羊,赌多杰少爷赢。” “我出三只,赌那个大个子赢!”旁边有人看出门道,急急加注。 九日皇帝_1085 “我出四只……” “五只……” 阿金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论平地山坡都是一纵而过,陈奕诚施展绝顶轻功,好几次都差点逮住它,但那小狗周身皮毛柔滑之极,一扭一滑又被它逃出掌控,多杰在后面使劲呼叫,急得不行,阿金却是铁了心要逃,跑了一会儿,渐渐与三人拉开距离,转过一处山坳,朝着前方树木奔去。 忽而阴影一闪,有人加入了追赶的队伍,跟在他身侧。 “出了什么事?”是泰冲的嗓音。 “没什么,捉贼!”赵佑没好气答应,他本是与多杰并驾齐驱,如今开口说话,气息一泄,落在了后面。 多杰比赵佑稍稍快些,见得阿金奔去的方位,脸色一变,惊叫道:“阿金,站住!” 阿金听得小主人的唤声,身子一停,本能回头,却见陈奕诚飞驰而来,铁拳高扬,吓得吱的一声,直冲冲朝着那石壁撞过去! 赵佑啊的一声停下来,他只想追回自己的内衣,可没想过要这小狗偿命啊! 意料中的砰然声并没有传来,定睛一看,原来石壁上竟有一个深洞,洞前立着块巨石,将洞口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条细缝,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其中玄机。 这阿金,却是跌进了石洞之中。 多杰奔上前去,对着那细缝急急唤道:“阿金,阿金,快出来。” 叫了几声,就听得里面汪汪汪汪的回应,很是惊慌不安,那声音微弱,听起来十分遥远。 多杰脸色变了变:“不好,阿金在里面被困住了。” 赵佑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对陈奕诚道:“我们把这石头搬去,进去瞧瞧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就听得多杰脱口而出:“不许去! 赵佑挑了挑眉:“为什么?” 多杰盯着那洞口,面颊微微发白,喘口气道:“这是……本族禁地……任何人不能前往……” “禁地就禁地,你是族长之子,还怕什么?” 多杰转过头来,对着他苦笑:“你根本不明白,你以为我这么卖命追它是为了什么?为你那内衣?我是见它朝禁地这边跑来,怕它出事,这禁地,连雪兽去了都是送死,更何况阿金只通人性,并无半点神力,而你们贸然前去,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赵佑听得心头一动:“难道……这就是那放有圣水的秘洞? 多杰讶然叫道:“你竟知道本族秘洞!” 赵佑看他神情,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点头:“听你们大祭师提过,略知一二。”这琅琊神剑好好挂在腰间,又有两大帮手在场,进洞的条件大致具备了,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终将入内,与其等到明天大张旗鼓,倒不如现在就进去,悄然查探! 只不过,这洞中情形是否真如那卓顿与巴桑所言,还有待考证……所以,还必须将多杰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大祭师……怎么会将本族机密说给你听?怎么会?” “怎么不会?他有求于我,自然知无不言,统统告知。”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赵佑有心相激,不由笑道,“不就是个石洞吗?有什么可怕的,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进去瞧瞧。” 九日皇帝_1086 他这说干就干的性子,旁边两人已经见惯不惊,当下就去搬那巨石。 以陈奕诚的神力,搬动巨石并不费力,再加上泰冲在旁稍稍助力,这两人成天争来斗去,难得有齐心协力的时候,很快就将巨石推去一边,石壁上现出个黑漆漆的深洞来。 赵佑见状一声欢呼:“好极了,我们这就进去救你那宝贝狗去!” 石洞里光线颇暗,三人在附近找来松枝做了火把点燃,慢慢进入,才见却是石壁中的一条天生甬道,赵佑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响起脚步声,正中下怀,转过头去,面上却故作惊讶:“不是叫你在外等着吗?快些出去,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来添乱。”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多杰口中不满嘀咕,脚下却没闲着,急急跟上来,盯着他手中的神剑道,“我听阿爸说过,那秘洞的戾气十分厉害,你确定,你这剑抵挡得住?” 赵佑胸有成竹道:“你放心,若我的剑都抵挡不住,那这世上再没人能够进得洞去了。” 多杰瞅瞅他,又瞅瞅那剑,半信半疑跟着朝前走。 走着走着,赵佑忽觉右手一紧,被人轻轻握住,那微凉如玉的触感,冷得他心头一颤,陈奕诚的手更宽,也更暖,所以这手不是他,是……泰冲! 他微微一挣,却被他抓得更紧,火光微弱,四周暗黑,这细小的动作藏在衣袖中,另外两人只顾谨慎前行,竟是丝毫不察! 手指缠绕,掌心相贴,紧密无有缝隙,明明是头一回如此,竟似有千万年相携相依的默契。 他闭一下眼,心底长长叹一口气。 随他吧,只一会,一会就好…… 大概走了七八丈远,甬道忽然转弯,赵佑趁机甩开那只恼人的手掌,拔剑出鞘,右手长剑当胸,放慢前进脚步,那人并无半点异样,静静走在他的右手边,仿若之前的行为只是他的臆想,实际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掌心黏湿的薄汗,提醒着他两人方才曾有过的亲昵呢…… 摇摇头,甩去心中的烦躁,又走了两丈远,前方豁然空阔,出现一声宽大平整之地,空地边上有一座高高的土堆,尽头又是一处方方正正的洞穴,洞口被一大片灰暗的浓雾笼罩,洞边长着一丛乌黑密致的藤蔓,泛着青灰色的幽光,尖刺丛生,尤为骇人。 藤蔓中有一物轻轻颤抖,叫声凄惨,真是多杰那只宝贝神狗,阿金。 “叫什么叫,刚才不是那么勇敢吗,横冲直撞跟个炮弹似的,这下知道怕了?”赵佑一见它那可怜样,忍不住出声嘲讽,这狗儿想必只顾奔逃,慌不择路落在这藤蔓之中,动弹不得。 再看那藤蔓,甚是古怪,颤颤巍巍有如活物,缓慢朝中心收拢,无数尖锐的长刺径自朝阿金一点点逼近,眼看就要扎进它的皮肉之中! “吱——”阿金翻个白眼,刚叫出一声,赵佑便是冲过去,一剑劈下! 只听得龙吟声声,紫光耀目,那藤蔓被他一剑斩断,立时朝两旁退去。 趁此机会,阿金一跃而起,直向多杰胸前扑去,其中还不忘叼起落在地上的内衣,讨赏般地塞回小主人的腰带,再自行钻入其袖口之中。 407 恩将仇报 泰冲不知其中典故,自然视若无睹,陈奕诚却是熟知内情,一个箭步过去,沉声喝道:“拿来!” 多杰退后一步,晃了晃衣袖,嘟嘴道:“又不是你的,你再纠缠,我让阿金咬你。” 赵佑自然顾不上这些,长剑挥舞,一鼓作气,将那古怪的藤蔓砍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剑划过,忽觉手上一抖,神剑微微颤动,竟是脱手而出,直入洞穴顶部的石壁! 九日皇帝_1087 琅琊既出,浓雾散开,洞穴内外一片亮堂,之前的灰暗色泽变为纯正紫光,洞口地面缕缕凌乱碧痕,隐有血腥之气,久远不知年月。 赵佑一步站定,盯着那洞穴道:“就是这里?” 多杰答应一声,撇开陈奕诚,走去一旁的土堆跟前,低头看了看,轻声道:“这个应该是我阿爸当年埋葬雪兽的地方。”这秘洞又是杀人藤蔓,又是浓雾戾气,才令得雪兽折损惨重,无一活命。 这雪兽为摩纳族特有的异兽,从来都是由族长亲自喂养与掌控,自古感情笃厚,多杰从父亲巴桑那里得知当年惨事,眼见这土堆高高耸立,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只雪兽,不由得悲从中来,默然落泪。 忽听得洞中轻咦一声,继而便是一声低呼:“多杰,快来!” 多杰闻声看去,但见洞外已是空无一人,那三人都已进得洞去,想到那圣水传说,心头一个咯噔,赶紧几步踏进。 说是洞穴,其实却是一间大大的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只屋中地面遍布圆形凹槽,足有十几二十处多,每一处凹槽里都放着一只杯子,形状各异,琳琅满目,金杯,银杯,青铜杯,铁杯,琉璃杯,水晶杯,古藤杯……杯子各不相同,几乎囊括了这个朝代所有的材质,每一只杯子里,都或多或少盛有清水。 赵佑蹲在地方,听得他进来的声响,英眉紧蹙,困惑抬眸:“怎么会……有这么多杯圣水?” 多杰看着那一堆各式各样的杯子,也是目瞪口呆:“我不知道,阿爸和大祭师都没说过……” “神族圣水,付与有缘,择一饮之,遭祸莫怨。”泰冲忽然开口,低声念出在碉房听来的那十六字箴言。 择一饮之。 赵佑眸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陈奕诚对上他的眼神,即时缓缓道出,“这里应该只有一只杯子是装着真正的圣水,其余的只是故弄玄虚,陪衬罢了,进洞的人全凭感觉来选择,选中则生,选错则亡……若是选错,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无福消受。” 赵佑听得点头,低头看着凹槽中的酒杯,足足有二十只之多,二十选一,几率实在太小,想出这般设置之人,心机之深,无与伦比—— 不成功,则成仁! 而那凤如镜两兄弟居然一选就中,运气实在是好! 再细看那些酒杯,有金有玉,有铜有铁,有琉璃有水晶,有古藤有犀角,被洞口神剑的光芒一照,呈现出梦幻般的绮丽色彩,或精致,或名贵,或古朴,或清雅,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看着这个也好,看着那个也好,就算是如他们般心平气和之人都犹豫不定,难以下手,更何况是两名奄奄一息急等救命的重症伤患,又怎有时间与精力去慢慢研究,仔细挑选? 是随意择之,还是有所依凭? 到底,哪杯才是真正的圣水呢? “不对,这里……好似少了一杯。”泰冲指着那圆台,蹙眉低道。 赵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见众多酒杯当中还有一处小小的空处,方才他只有顾着数酒杯的数目,一时也没注意到,现在凝神看,其形状果然与周围凹槽一般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周围凹槽中各有一只酒杯,而这槽里却是空空如也。 环顾四周,室内宽敞空荡,再无他物,若这空出来的凹槽里原先也放有酒杯,那酒杯却是去了何处? “族长说,当时凤如镜与凤如岳相互搀扶着,从洞里出来,连声道谢都没有,走得匆匆忙忙,很是着急,会不会——”赵佑顿了下,说出心中猜想,“凤如镜垂涎这救命圣水,将之藏在身上,暗中带出,真是因为心中有鬼,才走得行色匆匆?” “啊?”多杰首先惊呼,转念又觉得这样的假设虽然大胆,却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圣水在秘洞中存放依旧,完好无损,那碉房中的神灯便不会日渐暗淡凋零,既然灯焰有异,也就意味着圣水生变! 陈奕诚点头:“相传那凤如镜不问国事,深居简出,终日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有此举动也是正常。” 泰冲轻声叹道:“其实不止是他,相信任何人见了这圣水的神奇功效,都是心痒难耐,不能自己。” 九日皇帝_1088 多杰听得心生怒气,瞪着两人道:“你们汉人就是生性贪婪之人,我阿爸好心好意救人性命,那什么国主王爷却恩将仇报,实施偷盗,强夺本族圣水,陷我阿爸于不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小子胡说什么!”赵佑毫不客气在他额上狠敲一记,“汉人之中也有好人坏人,就像你们自诩神族,不是也出过奸恶之徒吗?那个王姆不是破坏血迹,叛族而出?而我,就是汉人中的好人,大大的好人!”这话其实说得有点心虚,想当初,他也是暗中偷出人家梅花国皇室祖传的宝藏……嗯,是借,不是偷。 多杰瞥他一眼:“你是好人,那你帮我找回圣水来?” “呃……”赵佑张了张嘴,这个好人的条件未免太苛刻了些,那宋氏王国王庭路途遥远,戒备森严,时隔多年,那圣水存在与否实在难说,他凭什么耗费时间精力去冒这个险?再说就算要与宋氏王国为敌,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行,你把这装圣水的酒杯画出来,我就比着图样找回给你。”找不到也无妨,现做一个便是! “你耍赖!你明知没人知道那酒杯的模样!” “连样子都不知道,你叫我怎么去找?” 别的地方不说,就说他的月清宫,各种杯具器皿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件,整座赵氏王国皇宫的藏品更是多不胜数,宋氏王国王庭虽不必赵氏王国皇宫繁华富丽,但也不会差的太远,要找出这么小小的一只酒杯,却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见多杰无言以对,赵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多杰跳了起来,急急拉住他的衣袖:“这么快就要走?” 赵佑挑眉道:“大祭师让我们来查看秘洞情形,只是查看,知道不?如今已经亲眼得见,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说罢又朝底下看了一眼,暗暗记住众多酒杯的形状质地。 这秘洞中的酒杯既然个不相同,那么真正装有圣水的杯子,便绝不是这其中任何一种。 目前唯一的线索,也就是如此罢了,看那大祭师卓顿与族长巴桑略微闪烁的眼神,或许他们对这秘洞圣水还有所隐瞒,没有全部道出。 不说就不说,他回国心切,也没那么时间再管闲事! “你这人,怎么这样冷血无情,见死不救!”多杰低叫。 摘由斜睨他一眼,“多杰少爷,你搞清楚,刚才只是个猜测而已,鬼知道当年这秘洞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我去找圣水,你救你的族人,我自认没那个能力……”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洞口有人接道:“不,你有这个能力。”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是惊诧转头,但见那洞口立着一人,一身纱袍,两袖清风,不正是大祭师卓顿? “你……”赵佑心头一个咯噔,以他超常的无感,对方从外进入,自己竟没有半点察觉到,这当今世上最接近神的人,当真是名副其实,着实可怕! “大祭师,你怎么来了?”多杰迎上去,恭敬行礼。 卓顿踏进洞来,与众人一一见礼,叹道:“并非我跟踪而至,这阿金是我送给多杰的礼物,其心意与我也是相通的……知道有人成功进入秘洞,故而前来一看究竟。”看了看平台上的众多酒杯,微微垂眸,掩住眸底一抹痛惜,“方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原先我总是不明白这其中情景,如今身处洞内,近在咫尺,却依旧感应不到圣水的存在,由此看来,赵公子的猜测,应该就是事实的真相——圣水被盗,本族危矣!” 赵佑皱眉安慰:“大祭师也不必难过,圣水遗失年月已久,这么多年来,你们族人在这里不也生活得好好的,没甚损失,那圣水神灯只说,也许只是无稽之谈,不理也罢。” “你懂什么!”多杰怒道,忽然流出泪来,“这些年来,本族夭折枉死离世之人不在少数,我刚出生的妹子,我阿妈,就是这样没了的,我阿爸说,这就是天神降下的报应!”说话间,那阿金也从他袖口探出个头来,对着他一阵龇牙吼叫,控诉其罪行。 第408章 天命 赵佑没想到会触到他的痛处,吐吐舌头,赶紧噤声,跟这些信奉鬼神的古人,实在没甚好说。 忽闻阵阵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看,却是族长巴桑走进洞口,迟疑低唤:“大祭师,是你吗?” “阿爸!”多杰奔出洞去,扑进他怀里,“阿爸,你怎么来了?” 九日皇帝_1089 “我见禁地外的巨石移位,就带了雪兽过来看看。”巴桑大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巴桑,你也进来看看吧。”卓顿朝他抬手,沉重开口,“原来圣水早已被盗。” “什么?”巴桑闻言大惊,赶紧奔过来,“天哪,怎么会这样?” 待他仔细看过现场,又经多杰在旁解释,方才明白过来,顿时脸色青白,捶胸顿足道,“都怪我,是我犯下的错事,凤如镜,这个阴险的小人!该死的白眼狼!” “阿爸别难过,我一定会把圣水找回来的!”多杰攥紧拳头,眼光却是朝这边望过来,面露祈求。 赵佑只当未见,卓顿瞧着他的神色,长叹一声:“多杰所说不假,讲出来你们也许不相信,本族在这十年来人数锐减,五年来更是没添过一名新生儿,这不是意外,而是天命!我冥思苦想,终日思索对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眼光掠过洞口紫光,满目欣慰,话锋一转道,“没想到竟有转机,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的神兵利器,轻轻松松就破解了洞口戾气,令昔年隐秘呈现人前,真相大白,此乃天神所佑,本族气数未尽,有救啊……” 赵佑懒得听他长篇大论,耸肩道:“好了,洞中情形就是如此,无需多言,一看便知,如今秘洞戾气一消,三位就在这里慢慢看,回头把剑带回来还我便是。” “慢着!”巴桑听他们此番对话,已经明白当前情势,一步挡在他面前,“赵公子当真不愿出手相助,搭救我全族将近三千条无辜性命?” “族长真是说笑,把我吹捧的跟救世主似的,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赵三一个外族人,何德何能,竟能拯救你族于水火?凭什么非得是我,而不是别人呢?再说,你又当那宋氏王国王庭是什么地方,纸糊木扎的么?”赵佑摇头轻笑,撇开他,绕道而行。他们正主隐在幕后不出面,却拿自己当枪手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巴桑叹道:“本族祖训,族人不得踏出雪山范围,更不得对宋氏王国皇室不利。” 赵佑轻笑道:“族长不觉得这样的祖训太过迂腐吗?你们自愿受欺,自甘灭亡,又怪得了谁?” 巴桑在后面不甘心道:“圣水自古就是本族所有,师出有名,如若赵公子帮助本族夺回圣水,我这族长之位愿拱手相让。” 赵佑听的哈哈大笑,“族长之位?对不起,这官太小,我没兴趣。” “赵公子请留步,听我一言。”说话之人,却是大祭师卓顿。 赵佑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只冷笑:“大祭师莫非要做那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之人?” 卓顿淡然一笑:“我之前说过,只要赵公子前往查探秘洞,我就让你带走梅花国公主,修行之人自当说话算话,几位请便。”说完又朝巴桑点头道,“出行腰牌呢,这就给他们吧。” 巴桑叹口气,从腰间掏出一物,掷了过来:“接住。” 陈奕诚长臂一捞,接在手中,低头一看,是一枚青色令牌。 “多谢!”赵佑笑了笑,眼见所有人都已出得洞来,抬臂一挥,钉在洞顶的神剑应声而出,直直落下,被他一把抓住,插回剑鞘。 “奕诚,我们走。” 赵佑答应一声,疾步跟上。 “哎,光叫他,怎么也不想想还有我……”秦冲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一笑,低声嘟囔,也是跟着走入甬道。 他们三人沿原路返回,直到出了禁地门户,也没见后面有人追上来。 卓顿的态度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至于出尔反尔,所以也不必担心。 只是他真的死心了? 回到帐篷,赵佑随意坐下,托腮沉思,陈奕诚看出他情绪不佳,沉吟道:“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九日皇帝_1090 赵佑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他们放行的实在太容易了,跟之前的行事作风全然不符……但愿,是我多想了。” “要不,我们就按原先说的,趁夜离开,可好?” 赵佑直觉不妥,却又说不出来缘由,只能点头应允,想想又补上一句:“秦冲他们,也一并通知吧。” 陈奕诚正走到帐帘处,闻言一滞,却也没说什么,轻声应下。 赵佑轻叹一声,他不是没瞧见他的迟疑,但想来这一路亏欠那人太多,怎么也再狠不下心来将其抛下不理,也罢,出了石壁洞口。温泉为界,各走各路便是。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帐外一阵喧嚷,赵佑没来由心头一颤,起身走到帐边:“出了什么事?” 有人扬声惊叫:“主子,不好了,乐蒂公主……没气了!” 据那两名赵氏王国军士讲,当时陈奕诚刚来通知完毕,众人正在收拾行装,乐蒂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李一舟使出周身解数,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都不能令其睁眼,除了心口一丝微热,已经没了呼吸。 赵佑此时方才明白,卓顿和巴桑那古怪而又笃定的眼神的含义,原来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对方就在乐蒂身上做了手脚,是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这昏迷突如其来,事前毫无征兆,以李一舟的医术,竟不能看出丝毫缘由,赵佑在她身上细细查看,也没发现任何伤口,与他二人商量一阵,心底有了主意,由陈奕诚陪着他去到碉房,敲开卓顿的房门。 卓顿与巴桑都在,案几上还摆着茶壶茶杯,不多不少,正好是四人份。 茶香袅袅,卓顿对着他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再来的,二位,请里面坐。” 赵佑大步走进去,对面而坐,开门见山道:“你们对公主下了毒。” 卓顿摇头:“不是毒,是我派祖传的一种法术,名曰噬魂,受术之人若不得解,便与活死人无异,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就会身体衰竭而亡。” 赵佑啪的一拍案几,怒道:“大祭师不是自诩清清修之人吗,竟然使出这样毒辣的法子来对付一名柔若无辜的少女!”听得这话,心凉了半截,他宁愿是下毒,至少有宁皇后和自己外公这两位神医双重保险,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没想到却是巫术—— 他当年在海南岛上也见识过不少巫术,但前任巫女哲舞已经作古,马丽莲也已伏诛,岛上巫术最高的只有阿大兄妹和三位长老,与这大祭师卓顿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相差甚远! 下毒可医,施术难解! “阴险狡猾,卑鄙无耻,原来这就是你神族人的本性?” 见卓顿被他指责的默然不语,巴桑在旁忍不住叫道:“赵公子不要误会,当时我们并不信他的梅花国公主身份,更不知你们会闯进来,这法术不是只针对他,所有的人祭都昌同等待遇,这是规矩,无人例外。 “哦?”昨天挑了挑眉道,“那个王姆的妹妹,梅朵,也是被施了术?” 卓顿点头:“正是。” 赵佑想了想道:“难怪,王姆带着梅朵逃出去,你们随便搜寻几下,也就作罢,原来就没担心过。” 卓顿不甚在意道:“那梅朵体质不如乐蒂公主,早该发作了,只怕两人已在回来的路上。” 赵佑想着那名冷血凉薄的侍女王姆,机关算尽,自以为已经逃出升天,却不想最终逃不过命运安排,还是要被迫返回,自投罗网!不由得暗叹一声,忽然听得卓顿道:“赵公子也不必担心公主,只要你们答应找回本族圣水,我就立时解救公主,并予放行。” “你确定……过去这么多年,圣水还存在于世,未被用尽?”一直沉默的陈奕诚忽然出声。 卓顿眸光一闪,缓缓点头:“我确定。” 九日皇帝_1091 “我可以答应你,帮你找回圣水,但前提条件是那圣水还在,而且,此去宋氏王国王庭路途遥远,装有圣水的杯子没人知道是何种模样,那凤如镜身为一国之君,又是个无耻小人,这三项,每一项都着实要命,此行困难重重,艰辛不可想象,所以——”赵佑微顿了下,沉吟道,“我需要时间,你先救公主,我后找圣水。” “你需要多长时间?”卓顿问道。 赵佑掐指略算,答道:“一年。” “一年?”巴桑叫道,“这时间也太久了吧!”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迷恋 “你嫌长,我还觉得短呢!”赵佑瞥他一眼,转向卓顿道,“十年过去,神灯灯焰也没暗淡多少,短短一年时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卓顿叹息一声道:“赵公子有所不知,这灯焰在圣水初失之时几无变化,但越到后来越是暗淡,今后衰败的具体情形还很难说……好吧,就一年,君子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赵佑立时接口,他反正不是君子,不算数也没什么。 卓顿欣慰一笑:“那好,时间紧迫,我也不敢多留二位,过会儿就会有人在帐外等候,送上足够的物资装备,明日一早就护送赵公子一行出山。” “等等,那公主呢?”陈奕诚追问。 “不必担心,只要法术一解,公主很快就会醒来。”卓顿看起来并不愿多说,只叹道,“以此相逼,实是无奈之举,赵公子莫要责怪。” “好说,大祭师,族长,我们后会有期!”赵佑拱了拱手,拉着陈奕诚急急出门。 等到它们背影消失,卓顿这才长舒一口气,走出房门,起身上楼。 “你要去哪里?”巴桑错愕道。 “自然去我密室,实施还魂之术。”卓顿边走边道。 巴桑在后步步紧跟,一路随他上了楼,走到密室前:“大祭师,我不明白!” 卓顿停住脚步:“不明白什么?” “你以前说过,这噬魂施术容易解除难,那是要耗费你真元的,这两人只是口头上答应找圣水,是否真心诚意不懈寻找,或者找到之后有心据为己有都很难说,你为何要早早施救?将来没了人质,万一他们出尔反尔,反过来要争夺圣水,那怎么办?” “我相信我的直觉,再说,那少年的宝剑乃是上古神器,神器通灵,识人观心的本事非我等能及,我信他,定能遵守承诺带回圣水,你就放心吧。” “但是……” “不必说了,当年你赌了一次,全盘皆输;而今我们再赌一次,说不定就会反败为胜。”见他还在迟疑,卓顿推开房门,“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卓顿笑而不答,不知在何处按动机关,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墙顿时朝左右开启,露出一面光洁可鉴的玉璧来,玉璧正中却有两行利器刻出的大字,刻痕浅浅,只模糊可见。 “日月星辉,天地灵水;入则生之,出则废之。”巴桑喃喃念着,嘴巴慢慢张大。 卓顿看着他,微微一笑:“现在,你还担心有人据为己有,不予归还吗?” …… 九日皇帝_1092 两人回到帐篷,一直等到天黑,乐蒂这才幽幽醒来,目无焦距,茫然不知何处,忽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吐过之后,方才回神:“我怎么了,刚才一下子觉得好冷,我是不是生病了。” 李一舟赶紧给她检视一番,渐渐地,面露喜色,回首朝他俩微微点头。 “你没生病,你只是想家了。”赵佑走上前去,对她柔声笑道,“这里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家去,你的父皇母后都在皇宫里等着你回去呢。” 乐蒂抬头看着他,有丝受宠若惊,看看他,又悄悄瞟向李一舟,低声道:“我其实……不急着回去的。” 李一舟没好气哼道:“怎么,还想跟着我们啊,脸皮可真厚,也不嫌自己笨手笨脚,什么忙都帮不上,完全就是个累赘!” “你!”乐蒂红了眼眶,却硬生生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低声辩道,“我是笨,可是我会学啊,谁规定人天生就会做这做那的,不都是慢慢学的么?” “别人可以慢慢学,可你是谁,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知道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能学会什么?”李一舟冷笑。 “你别看不起人,其实我……我……”乐蒂伸手摸向枕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俏然涨红,樱唇紧咬,一时没了声气。 赵佑眼尖,眼尖一眼看清她枕下之物的一角,那是只男式的厚底棉履,正是族中之人常穿的款式,微怔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转身挡住那两人的视线,一手拉着一个往外走:“公主刚醒过来,让她在这里歇会,走吧,我们出去说话。” 刚走出两步,忽然背后一声娇柔轻唤:“太子殿下。” “什么?” 乐蒂呐呐道:“殿下请留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哦,正好,我也有话要说。”赵佑将那两人用力推出帐去,“我跟公主说点悄悄话,你们别偷听!” “鬼才偷听呢!”李一舟不屑低哼,大步走远了。 “喂,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陈奕诚笑着追上去。 听得脚步声远去,赵佑转过身,面朝那眼神飘忽似嗔似喜的少女:“一舟这人就是这样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怨他,相处久了就好了。” “我不怨他,他看不起我,我知道,但我对他就是……”乐蒂轻叹一口气,望向他的眸子里有一丝歉意,“对不起,殿下,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不仅他看不上我,你也瞧不起我,但是我没办法,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哦?”赵佑好笑看着她自责的神情,“你倒说说,我怎会瞧不起你?”那怪这丫头最近一直躲着不肯见自己,原来是钻牛角尖去了。 乐蒂低下头去:“你也知道,我当初在赵氏王国帝都最早看到的男子,是那位陈将军,我父皇说他是赵氏王国第一勇士,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将门出身,文武双全,说我嫁给这样的男子,也算是般配,我看他模样生得英俊威武,说话也是彬彬有礼,就没有反对,后来……在那假山里面,你那样对我,又到客栈里找我,还送我玉镯,我心里对陈将军那点感觉一下子就没了,时不时也想着你,念着你,盼着你,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沁城,没想到你却不肯理我,还劝我另嫁他人……” 赵佑讪讪一笑:“那个,我是有苦衷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乐蒂没注意他说什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喃喃说道:“我当时真是恨死你了,凭什么把我推给别人,我又不是丑得嫁不出去,我心里恨你,又忍不住出宫来找你,不想竟在驿站遇到那白毛怪物,被它掳走……在山洞里的时候,我在想,尽管我爹是一国之君,我娘是一帮之主,我享尽宠爱荣华,却在生死关头,连个真心诚意来救我的人都没有,我当时真是绝望了,想不到,他竟然冲进洞来,不顾一切跟那怪物厮杀,一路上都是小心护着我,宁愿他自己受伤,遗落山坡。看着他摔下去,我整个人都傻了,要不是那怪物死死抓着我,我铁定跟着他一起跳下去……我真的会跳的,你信么?” 赵佑听得点头:“我信,我信的。” ——要是方才你跌下去,我也一定跟着跳下去。 忽然想起在进入这平原之前,在温泉石缝里穿行之时,陈奕诚说的那句话来,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暖。 然而,只那么一瞬,更为震撼的一幕又呈现在脑子里,那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便是以那般决然的姿势,跟着他一同坠入深渊…… 如果说,之前种种是刻意讨好,是居心不良,是阴谋诡计,那么,这又算什么? 九日皇帝_1093 他有神剑护身尚不确定跳下去是什么后果,何况是两手空空身无所持的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又到底,为了什么? 赵佑想得满心怔然,乐蒂的话也在继续:“以前都是别人来讨好我,就连殿下你,对我就算心里不大喜欢,也总是做足姿态,笑脸相迎,只有他,那么讨厌我,打心眼里不喜欢我,从来就没个好脸色,连装装样子都不愿意,动不动就训斥我,责骂我,说我是厚脸皮,可是,我就是那么没骨气,死皮赖脸跟着他,他受伤的时候我照顾他,他采药的时候我跟着他,就算被他吵被他骂,我敢喜欢……也许在你们就移情别恋,实在不该,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有时,我也忍不住想,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要是有一天能对我稍微好点,热情点,那该有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赵佑看着她清妍的容颜,梦幻的神情,女儿娇态尽显无疑,这看似刁蛮的少女,却有着一颗纯真未泯的心,敢于克服困难勇猛向前,大胆追求心中所爱,单是这份真性情,已比自己强过太多,李一舟得此佳偶,实在有福。 “真的吗?”乐蒂颤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 “但是,那天他在山上骂我,说我见一个喜欢一个……” “那是他胡说八道,故意气你的,乐蒂,你听着,你对陈奕诚只是女孩对少年英雄的敬佩仰慕,对我只是对俊美外观的一时迷恋,而对一舟,才是真正的喜欢,喜欢他的好心肠,他的乌鸦嘴,他的坏脾气,喜欢他所有的一切!你扪心自问,是与不是?” 《九日皇帝》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天蚕变 “我……”乐蒂垂眸,却是轻轻点头,“是,我喜欢他,我一睁眼就想看到他,看到他受伤我会心疼,看到他对我不理不睬我会难过,我掏心掏肺对他好,只想跟他长长久久在一起。虽然他现在不喜欢我,讨厌我,但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接受我……” “傻丫头,其实一舟心里也是在意你的,也许他自己还没察觉,但是感情上的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旁看得很清楚,他就是个很别扭的人,喜欢也不会说出来的,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对他有信心,看准了,认定了,就一门心思去争取,千万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你会苦尽甘来,如愿以偿。” “谢谢你,殿下,我真的好开心,我原来还以为你会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赵佑眨眨眼,心头一动,含糊提醒,“不过,你可记住了,今日我一番开导鼓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后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你看在一周份上,一定不能计较。” “惹我生气?”乐蒂听得一愣。 “我是说假如……”赵佑笑嘻嘻跳了起来,边说边往外走,“我出去看看他们准备好没有,你也好好歇着,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山,送你回东西。” “殿下!”乐蒂叫住他,有丝忸怩道,“那只玉镯我放在寝宫里的,等我回去再还给你!” “不用还了,理由嘛,你将来问问一舟就知道了。”赵佑过去拆开帐帘,忽然又想起一事,回眸笑道,“对了,鞋子做好了也别藏着,该送就送,怕什么。” “殿下……偷看!” 乐蒂娇叱一声,惹来他哈哈大笑,大步踏出。 夕阳西下,陈奕诚与李一舟正在清点物资,脸上满是回归的喜悦,他们身后,是那被重重山峦雪峰包围的平原,四周白露升腾,帐篷间炊烟缭绕,碧草深幽,野花遍地,好一处远离红尘喧嚣的世外桃源,静谧安详,清灵悠远。 不曾想,这美如画卷之地,竟暗藏着重重艰险,灭族之祸。 下一次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悠悠一声喟叹,却听得背后风声骤起,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金光闪电般过来,赵佑倏地扭身,那金光扑了个空,落在他脚下,正是多杰那只金毛小狗。 “想偷袭我,没那么容易!”赵佑哼了一声,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道“还记得那洞口的藤蔓不?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阿金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朝他呜呜两声,好似在辩解什么。 赵佑看它摇头摆尾的动作,倒不像以前那么凶悍,愣了下,就见它跳跃着过来,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裤管,使劲往一旁拉扯。 九日皇帝_1094 “喂,松开,别把我裤子咬坏了,你要带我去哪里?”赵佑真是怕了它那尖利的牙齿,又见它没有恶意,只好顺着它去,阿金看他主动跟上,于是松了口,一路奔奔跳跳,跑跑停停,将他带到前方小树林边。 “终于来了!”一道人影从林子里奔出来。 “汪汪!” 阿金兴奋叫着,一跃而起,直入那迎面而来的少年的怀中,不住磨蹭,似在邀功一般。 多杰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慢慢踱过来,朝他嘟嘴道:“我听说,你要走了?” 赵佑笑着点头:“是啊,跟大祭师都说好了的,明早出发。” 多杰沉默一会儿,慢吞吞道:“我昨天叫我阿爸把以前定下的亲事给退了。” “哦?”赵佑有点没跟上他的思维,退亲?小孩子过家家么? “阿爸说你一年之后就会回来,我等着你,那时候我就十四岁多了,可以娶亲了……你觉得如何?” “嗯,恭喜,不过你不是退了亲吗?另外又定了人?”赵佑听得一头雾水。 多杰恼怒瞪着他:“你怎么这么笨!”他一恼,连同怀中的阿金也跟着狗爪挥动,愤愤不平。 赵佑看着这愤怒的一人一狗,不知道他们气从何来:“你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你另外又要娶谁?不过我给你句忠告,十四岁就成亲,年龄太小了,还是等到成年之后比较好。” 多杰涨红着脸,忽然伸手入怀,从中摸出一方白花花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物事来:“这个,是你的吧?” 赵佑一眼认出,微怔一下,扁嘴道:“你还留着啊?”上回被阿金叼着到处乱跑,他也就没了找回的意愿——沾满了狗的口水,脏都脏死了! 多杰低头嗅了嗅,朝他咧嘴一笑:“我们摩纳族的风俗,年轻男女如果有心上人,就会互赠礼物,表明心意,女子会送自己最贴身的衣物,男子会送自己最好的武器……你虽然年龄大了些,不过模样还过得去,又那么有本事,我还是比较满意,不会嫌弃你老的。” 老天,他想娶的人,是……自己? 最初的惊诧只那么一霎,赵佑眼珠一转,立时否认:“我几时送过你东西了,那是被你的狗儿偷走的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现在在我手里。” “在你手里又如何,有两点我必须提醒你,一来我们同为男子,二来,那就是我的一块擦脚布而已。” “是吗?”多杰上下看他,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你那日一进入石阵,阿金就告诉我你脱了你衣服在温泉里洗澡,这内衣是从你身上脱下来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赵佑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那你还逼我去走那悬崖石梁,你想摔死我啊你!” “我早说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套你的绳索都是准备好了的,哪知道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平安回来了。”多杰嘿嘿笑着,把内衣又放回怀中,满足望着他,忽然放低声音,喃喃道,“你和我在一起,我再不欺负你,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但我对男男恋没什么兴趣,而且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是那个秦公子?”多杰闷声道。 “不是。”赵佑怔了下,轻轻摇头。 “我看出来了,你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你从石梁上摔下去,他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了……” 九日皇帝_1095 “别说了,反正不是他。”赵佑垂下眼睫,叹一口气,“是谁都行,但绝对不会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敌人。” 多杰抓了抓头,一时也弄不懂其中内情,想了一会,慢慢露出笑意:“不是他就最好,喏,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赵佑看也不看,一口拒绝:“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我们摩纳族人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多杰拉住他的衣袖,把手里一柄精巧的匕首塞进他手里,“这是我阿妈留给我的,我曾用它杀死过一只独眼狼,倒也锋利好使唤,就是台秀气了些,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必要时候用来防身也好,你日后看着它,也就记住我了。” “我用不着……”赵佑还要推辞,多杰弯腰下去,将匕首插于他的短靴之中,不高不矮,不大不小,倒是刚好合适。 “好了。”多杰直起身来,恋恋不舍看着他,“你答应了的,一年以后会回来,不能食言。” 赵佑点头:“我会回来的。” 多杰想想又道:“你一个人回来,别带着那两个人。” “好,我就一个人回来,谁都不带,行了吧?”离别在即,赵佑也没想反驳,而是顺着他说,一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天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状况,他又会和谁在一起…… 在少年灿烂的笑容里,他沉默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 次日清晨。 一行人从石壁夹缝中顺利走出,再次看到那汩汩流淌的温泉,以及周围熟悉的景物,众人一愣之下,忍不住欢呼出声。 “看,我们的马儿还在!” 赵佑蹙眉,看看顶上飘舞的雪花,再看看那悠闲吃草的马儿,池边零星的青草,能够它们吃上一个多月? 他疑惑望向陈奕诚,陈奕诚也是不解望向他,两人几乎同时低叫:“不好,有人!” 刚一抬手,就听得远远地,蹄声纷杂响声,似有几队人马闻声而来! “殿下!” “主子!” “蒂儿!” “好家伙!” 赵氏王国,南越,梅华国,居然是三方人马齐聚! 乐蒂本是走在赵佑身后,一听得这唤声,面露狂喜,提起裙摆就往外冲:“大哥!二哥!” 陈奕诚与李一舟听得声音有异,对望一眼,也疾步奔过去,只有秦冲,明明听得那黑衣首领的声音,却似没听见一般,安安静静跟在他身边。 九日皇帝_1096 “你那属下叫你呢,还不过去?”赵佑好意提醒,漫步往外走。 秦冲看着他,笑意淡淡:“你的士兵也在叫你,你为什么不急着过去?” 赵佑抿唇,加快步伐往那人群中,秦冲紧紧跟上,轻声叹道:“我其实是有见事情想单独问你。” “说。” “你那日跟卓顿提条件,为何说想要一只雪兽?是不是……因为我?” 赵佑转头,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哈的一声笑出来:“我说秦四王子,你莫非忘了,我也是有父母长辈的人,难道我就不能也替我母亲弄床暖和的褥子,聊表孝心?” 秦冲笑容加深:“是么,我竟不知道,你对我当日的理由记得这样清楚,这般在意。” 赵佑不予理会,低头往前走,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却是陈奕诚飞奔而来,面色肃然,沉声道:“殿下,出大事了!” 赵佑听出他话音里的颤声,仿佛在极力控制情绪,再看他身后跟着的人,并非之前他从帝都带着的随行,而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由得心头一沉:“什么事?” 那人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呈上一只锦匣:“此时陛下亲传诏令,请殿下过目。” 赵佑打开锦匣,取出诏令,略略一看,便是面色煞白,一把扯起那人来,厉声喝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具体不知,只说陛下病危……”那人以头伏地,带着哭音道,“请殿下速回帝都,登基当政,主持朝纲!” “字迹不假,印玺不假,但怎么可能——”赵佑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脑筋混乱,神思恍惚,“不可能,我父皇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一病不已,一定是有人害他!但谁敢害他?是谁?” 见他身子摇晃,陈奕诚赶紧扶住他,沉静安慰:“别急,宫里有蓝老爷子在,我们这就回去,查明真相!” 赵佑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望向那边脸色同样苍白之人,忽然找回一丝清明,一个箭步走过去,从他低吼:“是不是秦业?是不是他施的毒计?他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到底还想怎样?” “你胡说什么?”秦冲背脊挺得笔直,默然无声,倒是他身边的黑衣首领没忍住,跳起来争辩,“你可知道,我国帝都苍岐遭遇惊世浩劫,地龙翻身,伤亡惨重……哪有时间来管你赵氏王国的事?” 地龙翻身……地震? 赵怡悚然一惊,转向周围之人,但见乐氏兄弟面露同情,微微点头,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他们被困摩纳族中数十天,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却不知竟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变故! 秦冲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深深看他一眼,轻声道:“我必须回去一趟,暂时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保重。” 赵佑镇定了下,淡然道:“大难当头,秦四王子也务必保重。” 说罢就要转身,却被秦冲伸手拦住,听得他怅然低叹:“你就只有这一句?” 赵佑瞅着他,似笑非笑:“莫非你还想我再说一句……恭喜?” 秦冲闭下眼,复又睁开,眸底晦暗不定:“你可以与人谈心,跟人道别,为人分忧,唯独对我……好狠心。” 原来他一直关注自己的举动。 何必,何苦! 九日皇帝_1097 赵佑轻笑一声,拂开他悬在半空的手:“下回见面,我必对你不同。” 秦冲长眉一挑,唇角轻扬,清润的目光似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真的?” “真的。”赵佑丢下一句,举步就走。 “那我等着,一言为定。”秦冲的嗓音自他背后响起,期冀,惆怅,忧郁,缠绵。 一言……为定…… 他在心头默念。 是天意么,在自己即将回国接任的同时,听到南越之变,这千转难逢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弃? 这一条路,既然已经步上,就永无回头之日。 当日他二哥秦业滥杀无辜,掳走元儿,囚自己为质,便注定了自己与他的命运,不管他如何示好,如何弥补,逝去的生命不会重来,心头的悲愤必将爆发—— 一时相悦,再见成仇。 …… 翻身,上马,背道而驰。 明明身上穿得厚实温暖,内心却似有寒风袭来,冰凉彻骨。 雪,渐渐大起来。 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天地见是一片茫茫的纯白。 爱与恨,恩与仇,尽在此中翻腾,飘零。 两队人马,曾经合拢,共同御敌,此时,却又各自分离。 两个人,曾经共处一室,相偎相依,此时,却又渐行渐远。 曾经,靠得那么近,只差毫厘。 此时,却隔得那么远,相离天地。 大结局_第一章 同室操戈 从皇城吹来的风,带着初春特有的清寒,伴着宫中淡淡的香气,穿堂入室,引来布帘微动,光焰轻荡。 室内火烛高照,一道人影静静立在榻前,低头看着龙榻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白的中年男子,等到那边忙碌的老人停住动作,这才开口问道:“外公,我父皇……什么时候才能醒?” 蓝铁心叹口气,轻轻摇头:“现在还不好说,陛下先前已遭毒害,又替你娘挡下致命一刀……虽然抢救及时,但他深受重创,不能立时解毒,这毒瘾恐怕会有所加剧,我倒宁愿他日日昏睡,也比醒来痛苦受罪好。” 赵佑沉默了会,哽声道:“都怪我,没有早点赶回去……” 蓝铁心拍拍他的肩道:“不关你的事,是对方是在机巧,在我返回药庐炼药的时候给陛下施毒,宫中太医对这毒不甚了解,无有防范,以致陛下毒瘾加深,应对失据,让刺客有机可乘。” 九日皇帝_1098 太监总管陈聪在旁边,面露惭色,含泪道:“幸而汤丞相机警,看出陛下几次诏书有异,联合陈大将军冒死进宫查探,这才将陛下与蓝妃娘娘就出来,老奴胆小怕事,愚笨无能……” 再看看榻上昏迷不醒之人,朝一旁侍立的小桌子问道:“去后殿看看,娘娘睡着了没有?” 小桌子应声而去,过了一会返回,禀道:“回殿下,明珠说娘娘带着五皇子刚睡着。” 赵佑点点头,转向蓝铁心道:“母妃她……” 蓝铁心欣慰道:“你放心,你娘很坚强,陛下出事之后她没掉过一滴眼泪,一直好好守着元儿,那时都说你们在宋氏王国境内失去讯息,生死不明,她也一点没相信,全心全意等着你回来。” 赵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音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轻唤:“陈总管……” 陈聪皱眉过去,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是四皇子,他在寝宫不吃不喝,以死相逼,还把宫人打得头破血流,说要见太子殿下……” “不是派了一大帮人看着的吗,怎么会这样?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非要跑到这里来让主子烦心,去去去,你下去,自己拿主意去——” “等下!”赵佑走过去,蹙眉道:“你们在说什么?赵天……想见我?” 那小太监低眉顺眼,怯怯点头:“是,四皇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谁劝都劝不住,只说要见殿下。” 赵佑沉默着没说话,蓝铁心在旁低道:“这里有我守着,陛下短时间内也醒不了,你就去见见他吧。”末了又补充一句,“赵天那孩子我也是看中长大的,本性不坏,你不在的时候,他经常来看元儿,令妃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赵佑低应一声,朝陈聪道:“让四皇子到外殿,加派些人手随行,一路小心些。” “是。”陈聪行了礼,与那小太监一道急急出门。 半个时辰之后,陈聪派人来报,说是四皇子已在外殿等候,赵佑在室内又待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这才起身前往。 这外殿原是赵文博召见朝臣之所,如今天子重伤卧床,日久不用,虽有宫人时刻打扫,却免不了显得冷清萧索。 赵天一身素衣,直直跪在青石板上,殿内外站着好几名宫人,见得赵佑过来,都是躬身行礼,口中唤道:“见过殿下!” 听得那一声殿下,赵天惊跳起来,转身就朝他飞奔:“三皇兄!” 被赵佑冷眼一瞪,他张开的手臂迟疑垂下,噙着眼泪嚅嗫道:“罪臣……见过殿下!”说罢低头跪拜下去。 赵佑淡淡看他一眼,朝旁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和四皇子单独说会话。” 待到众人退去,殿门掩上,赵佑这才伸手去扶,嗓音淡漠:“别跪着,起来说话。” 赵天却是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殿下,求你,我,母妃和娘舅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们的死罪吧!有蓝老爷子在,父皇一定会没事的,你饶了他们好不好?好不好啊?” “放肆!”赵佑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狠狠瞪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年俊秀可爱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又高了一大截,也壮实了不少,嘴唇上冒出一圈淡淡的茸毛,有了丝成熟男子汉的韵味,让他觉得既熟悉,又莫名地陌生,“你不该来求我,你该去求父皇!” “但是……父皇一直昏迷,都那么多天了!” 赵佑攥紧拳:“你还知道父皇一直昏迷啊,我以为你心里就只有你母妃跟娘舅呢!你看到父皇这样,你心里就不气,不痛,不恨,不怨?” 赵天伏地大哭:“我没办法啊,我事先并不知道母妃会有异心,去与舅舅合谋,否则我就是宁死也要劝住她的!殿下……三皇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九日皇帝_1099 “你不知道?”赵佑冷笑,“令妃趁后宫空虚,想尽办法邀君固宠,勾结外戚行刺夺权,你是她的儿子,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会不知道?她大胆至此,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昔日两位皇兄争夺储君之位,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结果一个重伤致残,一个离宫远行,其母也因此受到连累,刘皇后随断臂的赵文去了京郊行宫长期陪伴,萧贵妃自赵卓走后心灰意懒,关闭寝宫闭门不出,后宫掖庭日渐冷清,他素来看不惯这三宫六院左拥右抱之事,对此还颇感欣慰,哪想到令妃竟因此生出野心来! “令妃想当皇后,想持你上位,这不甘人下的心理我能理解,可她不该骗父皇服下那仙寿膏,那东西是毒药,会上瘾,戒不掉的。还有你娘舅,之前元儿被掳就是他玩忽职守,放任所致,没想到他竟然还变本加厉,不但与南越勾结,对父皇下毒,还任由刺客到月清宫行刺……我已经饶过他一次,便绝不会饶他第二次!” 仙寿膏,也就是后世俗称的鸦片,罂粟在这个朝代已被发现,但世人对其了解甚少,整个中原大地也只有南疆丛林才有小面积野生,令妃身在深宫,自然接触不到这些,也就是说,这事更南越过不了干系! 而梅澄身为卫尉,司职宫内外保卫之责,要从宫外带点东西进来,那是易如反掌,包括那名入宫行刺的刺客,只要他稍微放松巡视,就可以轻松进入! 据事后审问的口供,令妃一开始只是想利用所谓仙寿膏邀宠,巩固自身地位,而真正与梅澄蓄谋夺权篡位,却是三个月前。 他们的如意算盘也打得不坏,太子常年在外,虽有讯息传回宫来,但难说是真是假,指不定已经身遭不测,蓝妃生性淡泊,无心争夺五皇子赵元年纪幼小,不足为患,若天子被控,太子不归,则令妃亲生的四皇子赵天,却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所以两人合谋,一方面雇佣刺客去梅花国沿途设防,若见得太子一行回京,就予以拦截阻杀,阻止其返回帝都;另一方面则是派人进宫行刺,行刺地点是月清宫,行刺对象只是蓝妃与五皇子赵元,却没想到赵文博带着随从忽然驾临,这才误伤。 此时赵文博伤势渐重,神志不清,梅氏姐弟已无退路,于是盗用天子印玺屡传诏书,意欲逐步揽权上位,不想被丞相汤伯扉与大将军陈宝国识破,而蓝妃自发现赵文博身体不适已及时传讯给蓝铁心,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赵文博自身也有觉察,不知何时亲笔写下诏书暗送出宫,千里送至他的手中。 至于沿途安插的刺客,他并没有按原计划返回,而是自梅花国又去宋氏王国,然后由此折返,是以并没有遇到。 “呜呜,三皇兄……” 赵佑看着底下不住哭泣的少年,暗声道:“你回去吧,好好待在寝宫,哪儿也别去,等这件事过去,你就搬去慈云宫,跟皇祖母一起住。” 赵天哪肯起来,扯着他的衣摆哭道:“那我母妃和娘舅呢?” “他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与大皇姐是赵氏王国皇嗣,大皇姐已嫁入汤府,对此无法参与,此次汤丞相又是救驾有功,所以对你们俩姐弟我不会追究,但是除你们之外,梅氏一族所有人等,一律凌迟处死,即日行刑——”赵佑冷淡别过脸去,挤出一句,“杀无赦!” 赵天未曾饮食,早已身体虚弱,闻得此讯心头又凉又痛,竟是扑通一声倒地,混了过去。 赵佑瞥他一眼,拉开殿门走出去:“来人,把四皇子抬回寝宫,严加看管,不得离开半步!” 大步走出,望着顶上青天白云,身外宫殿巍峨,也不知当往何处,只慢慢踱出脚步,漫无目的走着,所到之处,人皆口唤殿下,恭敬行礼。 是了,在他回宫当日,丞相汤伯扉连同大将军陈宝国和御史大夫罗石就以三公之名,搬出本朝律法,力荐他登基就位,并奉赵文博为太上皇,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相约入宫,进言上奏。 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之前梅氏姐弟借赵文博之名分布的诏令,有些已经执行下去,在朝堂上下造成不小的影响,如今天子深度昏迷一直未醒,帝都接连宵禁戒严,皇宫守卫因梅澄倒台而频频换血,朝中人心惶惶,政局混乱,必须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安定民心—— 而他,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如此几次三番进谏,风声传出,宫中之人看向他的眼神日益敬畏,俨然已将其视为君王一般。 君王? 他也曾想过这一天,登上那至高之位,君临天下,睥睨尘世,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促成此愿的契机,竟是以这淋漓的鲜血与深切的悲愤为代价。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 赵佑闭一下眼,又听得背后有人走近,小心禀道:“殿下,长公主与驸马在宫外求见,长跪不起。” 九日皇帝_1100 长公主……驸马…… 赵天求情不成,又换了赵茹前来? 赵佑无声一笑,目光愈发冰冷:“回话,不见。” 他立在原处没动,那名宫人呐呐退下,过得许久,又匆匆前来,正是春寒料峭,额上却是冷汗涔涔:“长公主不肯离去,打伤了好几名侍卫,她说如果殿下不见她,他就……” “她就如何?” “她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是么?以前也没看出她这样不怕死——”赵佑冷笑,平声道,“那好,你带杯鸠酒过去,就说本殿下给她两条路选择,一是饮下毒酒,早赴黄泉;二是自行回府,好好当她的侍郎夫人。两者任意选一为之,是死是生,敬请自便。” 宫人称诺走开,片刻之后,有女子哭喊声从宫门方向丝丝传来,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赵佑,你出来!你为何不敢出来见我?你躲起来算什么道理?你卑劣无耻!冷血无情!你害了大皇兄二皇兄还不够,还要杀我母妃舅舅,灭我梅氏一族,呜呜,你们放开我,我要进宫去找他……放手!你们放手……” 赵佑眸光凝敛,恍若未闻,只朝不远处静立那人低叹:“这长公主之位,也不必再留了,还有那个汤竞,宠妻宠得没了分寸,侍郎一职对他而言,委实高就了,还得在下面历练历练才行。” 那人嗯了一声,一声戎装,满面风尘,眸底充满了担忧与怜惜,正是陈奕诚,赵佑早听得他的脚步声,却是从宫门出而来,显然,那一出闹剧,他也是看在眼中。 赵佑没有看他,只望向天际浮云,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也挺狠心的?”冷心冷情,六亲不认,不正是一代帝王需要具备的心性? 陈奕诚摇头,沉静的眼神令人心安:“还好,你做得没错。” 赵佑挑了挑眉:“你进宫来,可是有事找我?” 陈奕诚点点头,轻轻喟叹:“我来看看你,顺便也告知你一声,军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面色稍稍缓和,从左袖中各摸到一物,低头去看。 左边的纸卷是孟轲派邪对弟兄暗地送来的讯息,说是南越都城苍岐遭遇千年难遇的地震,屋舍倒塌,百姓伤亡无数,包括南越皇宫也是上了不少人,震时正是寒冬,救援艰难,民心不稳。 右手却是半枚青铜虎符,那是父皇赵文博夹在锦夹之中带给他的,与大将军陈宝国的另半枚合在一起,便可以调动赵氏王国军队,铁蹄铮铮,攻城夺营。 如今南越大灾初过,百废待兴,秦业父子定为地震焦头烂额,正是其最为薄弱之时,而赵氏王国,近有大美帝国相助,梅花国联盟,远有桃花、海南二岛为后盾,替天行道,为父报仇,正义之战,师出有名。 两物归拢,他朝南而望,眼里风云变幻,凝重且深远,仿佛穿过天际云层看到那边倒塌的宫墙,散落的瓦砾,寂寥的人影。 不能怪他,怪只怪,这乱世争霸,家国对立…… “其一,地龙翻身,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预示该处奸人当道,残暴不仁,正是全民灾难的开始;其二,秦业野心勃勃,行事卑劣,以南疆独有毒药暗害我赵氏王国君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陈奕诚听得挑眉,这仙寿膏虽然原产南疆深山,但在江南也有少量野生,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跟秦业有关,看样子,他是一门心思要找麻烦,报仇雪恨,好事坏事都能成为他的理由。 此事正合心意,他当然不会阻拦。 赵佑说罢,眼望青冥高天,目光变得坚毅,缓缓道:“所以我决定,不负众望,即日登基,这就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天行道,向南越……宣战。” 大结局0209 九日皇帝_1101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章 赵佑称帝 这年春,中原大地风云变幻,烽烟骤起。 赵氏王国皇帝赵文博遇刺,重伤昏迷,太子赵佑在群臣拥护下顺利称帝,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新皇在登记之日就以替天行道,为父报仇为名,正式对刚刚经历地震重创的南越宣战。 “为天地立地,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续绝学,为盛世开太平,天命所授,逆贼当诛!”金銮殿下,少年皇帝长身玉立,嗓音清悦,琅琊神剑高举过顶,雄壮的口号掷地有声,振奋人心。 四月,赵佑趁南越国内忙于赈灾势态不稳,御驾亲征,副帅为少将军陈奕诚,张义明与李一舟为左右将军,二十万大军浩荡南趋,在极短的时间内渡过芷水,进入江南,长驱直入,直逼南越边境重镇,寒关。 赵氏王国军队来势汹汹,寒光守将仓促应战,被陈奕诚长刀斩于马下,寒关破城,百姓奔逃,赵氏王国军队继续南进,临近南越第二大的城池,风离。 中原大地,吴国雄踞,牵一发而动全身,赵氏王国与南越开战,各国都是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宣布支持赵氏王国的,不是与赵氏王国联盟的梅花国,而是刚好完成新旧交替的大美帝国,据传,当时首闻两国战训,大美帝国朝堂上下争执不休,而龙椅上的新皇碧眸往下一扫,即是冷峻起身,一锤定音:“他战,我战。” 梅花国皇宫,宫灯彻夜长明,国主乐中天看着跪地不起的爱妻娇女,无奈长叹:“罢了,谁叫我欠下他这样打的人情,还放了个未来驸马在他军中,不想帮也得帮哪!”次日,梅花国昭告天下,宣布联合赵氏王国,对南越开战。 夜幕下的芷水冷月孤寂,波光粼粼,一道矫健的身影立在船头,黑衣紧束,鬼面狰狞,只露在外面的那双眼,闪耀着炽热执着的光芒,在他身后,聚集了数十条轻舟小艇,沿着大片枯黄的芦苇荡,悄然无声,一路开进。 更多的则是无数不明身份的人,或是寻常小贩,或是卖药郎中,或是算命先生,或是过往商旅,从赵氏王国各地出发,朝着灾后的南方而去,表面上是寻找机遇,谋求生计,而实际……无法言说。 唯一保持镇定的,却是宋氏王国。国主凤如镜一如既往深居简出,实际掌权的亲王凤如岳对于南越的求援不置可否,以战线太长,需时日准备为由,婉言相拒,按兵不动。 …… 啪的一声,赵佑合上战报,勾唇一笑:“凤如岳这个老狐狸,是想要算计更多的利益吧!如此越好,我们就趁现在南越孤立无援,甩开手干,往死里打!” 前一次打寒关是陈奕诚带兵上阵,他只需在主帅帐外远远观看就行了,而这次,风离是进入南越内陆的重要之地,兵强马壮,城墙高耸,守备力量比寒关要强大得多,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正因为如此,在众多军士眼里,变成了绝佳的立功授奖的机会,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而他作为少年新皇,一军主帅,更要借此机会树立威信,巩固地位! 经不住软磨硬泡,恩威并济,附带一个醉死人的香吻,陈奕诚终于让步,答应带他一同上阵,条件是他须得寸步不离自己身边。 攻打风离。 昔年身为皇子,跟着老师秦俊杰在御书房上课学习之时,也曾学过兵书阵法,却不想如今身临其境,亲眼目睹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见得那马上地下的近距离搏斗厮杀,看到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情景,不得不说,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忍住最初的恶心,不适应,他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眸底满是浓烈的猩红,骨子里的冲动与好战被全部激发出来,势力冲顶,兽血沸腾。 杀!杀!杀! 杀人是为了活命,杀人是为了报仇! 就如赵茹所说,他已经害了大皇兄二皇兄,赐死了令妃,将梅氏一族数百人送上断头台,他的手沾满了鲜血,他的心变得狠厉无情,一步踏出,回头已晚,只能勇往直前! 让那些道德理念都见鬼去,那些心软仁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战场上没有妇人之仁,只有你死我活,毫不留情! 这道理是秦业教他的,如今,他将加倍还给他! 风离城就在眼前,高墙耸立,城门半开,有南越守军从中大队奔出,急急应战。 赵佑一夹马腹,跟在先锋军之后冲了上去! 九日皇帝_1102 人骑在奔驰的战马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是凭着本能朝前冲,感觉自己就是在惊涛骇浪中颠婆的孤舟,要么被风浪打翻,要么在涛头屹立。 “别太靠前,小心!” 陈奕诚手持长刀,一路护在他周围,城墙上羽箭纷纷射来,却没有一支能近得他身前三尺,都被他尽数挡了去,只听得叮叮当当,四周短兵相接,每一刀,每一剑,都是带出千万血珠,漫天挥洒。 平时见惯的爽朗笑容在他脸上再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冷然,看着那锋锐的眼神,沾满汗水与血珠的盔甲,猎豹般迅捷的动作,赵佑心头一颤,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是最原始的战争,没有战火硝烟,没有飞机大炮,靠的是好马,是利器,是压倒一切的兵力,是气势如虹的士气! 洒的是汗,流的是血,拼的是命! 赵佑紧握长剑,对着拍马而来的南越军士,左劈,右刺,以往陈奕诚所授的剑术在此时几乎派不上用场,完全是靠超凡的五感,敏锐的直觉,不假思索的动作,好在他近来苦练骑术,那琅琊神剑又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再有陈奕诚在旁护航,一番拼杀下来,居然手刃敌军十数人,自己却毫发无伤。 南越守军眼见劣势已显,立即鸣金收兵,锣鼓声中,众将调转马头,纷纷回撤返城。 赵氏王国军队旗开得胜,也不再追击,而是返回营地,休整备战。 首次上阵杀敌,赵佑很是兴奋,却见陈奕诚回首望去,剑眉微拢,眉宇间有丝忧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看——”陈奕诚指着南越守军回撤的方向道,“这南越守军回撤时旌旗不倒,阵型不乱,显然军中信心与士气还较为旺盛,他们定会千方百计苦守,等南越内陆派兵增援!” 赵佑知道他作战经验丰富,于是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 陈奕诚淡淡笑道:“我们远道而来,对方却是以逸待劳,实在不划算。所以,先围而不打,只将各处交通要冲断绝,断了他们的后援,便能在气势上再压一筹,等时限一到,对方军心一乱,我们就立即攻城!” 风离与苍岐尚有千里之遥,其间又是隔着连绵起伏的达古山脉,这达古山脉虽是天然屏障,此时却成了南越军队增援的障碍。 没有大半月十日,想要穿过这崇山峻岭,谈何容易? 只要截断这周围交通要道,再辅以几次闪电暗袭,赶在南越援军到来之前破城,并非难事,关键就看怎么谋划策略,怎么迅速得手。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策马回营,沿途欢呼万岁声不断,刚跳下马,还没走近主帅大帐,就见孟轲过来道:“陛下,张将军来报,霹雳战车已经做出来了,请陛下前往过目。” “是么?”赵佑又惊又喜,这风离城的城墙是加固加高过的,易守难攻,普通的云梯难以攻破,亦无法避免巨大的伤亡,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大型攻城武器。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索如何快速攻城,同时又尽可能保存己方实力,避免伤亡,某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在海南岛禁地看过的那幅攻城壁画来,壁画上巫族利用城门外的两棵大树造成了简单的投石车,从此攻陷城池,长驱直入……对了,投石车! 灵感如潮,他连夜画出投石车的雏形,后来又修修改改,遂成图样,次日一早即是交给陈奕诚,让他在军中工匠赶制,不过一日一夜工夫,居然就做出来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下也顾不上歇息换装,派人唤来左右将军,众人一道朝营帐后方的树林走去。 林中有一大块平整的草地,以往是军队操练之所,此时却放置着一架陌生的巨型器械,结构倒也简单,一根巨大粗壮的杠杆被坚固的车体高高架起,长端用皮套装载的石块,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有数十士兵正试探着扯动绳索,一见几人过来,均是放手行礼。 陈奕诚之前虽已见过图样,如今初见实物,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这样打,这样神奇的武器,陛下是怎么想到的?” 赵佑狡黠一笑:“我做梦梦见的!” “为什么叫霹雳战车?这个东西,能摧毁城墙?”李一舟疑惑问道。 九日皇帝_1103 “试试你就知道了。”赵佑召来工匠解说一番,又下令场中只留下投掷人手,其余人等尽数退去安全地带。 众人都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盯着场内,但见那巨型器械被士兵拖着转了个方向,杠杆的长端对着远处石山,只听得一声低喊“发射”,投掷人手齐齐拽下绳索,巨石掷出,轰然撞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坑洞来。 “老天!” 惊呼声四起,有士兵奔过去测量,回来禀报说那砸出的坑洞直径就有五尺! 对于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已经是惊人的数字! “声如雷震,难怪叫做霹雳战车,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张义明在旁激动喃道,忽然精神一振,出列抱拳道,“陛下放心,我这就将军中工匠都召集起来,三天之内造出十架战车来,攻城不成问题!” “三天?十架?”赵佑哼了一声,手臂轻抬,指着那边巍峨石山与莽莽丛林,“你看看,这样现成的资源,你这任务需要加码才行——我给你十天时间,给我造出两百架战车来,完成不了,我唯你是问,军法处置!” 记得在前世看过一本书,说是在二战时期,斯大林就说过炮兵是现代战争之神,而这个时代虽然已有烟花焰火,但火药还没能用在军事武器上,这样的投石车却可以称得上是古代战争之神! 十天时间,应该可以赶在秦业的援军到来之前,攻破城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除了这霹雳战车,他还打算将跟多杰提到过的诸葛连弩也画出图样,加以完善制造,如此一来,攻有霹雳战车,守有诸葛连弩,这样还怕他秦业作甚? 见他面上微露难色,迟疑不应,赵佑轻笑道:“我派孟轲配合你,有什么难处,他会帮你。” 军中众人皆知孟轲是这少年天子的心腹,虽身有残疾,却是伶俐机智,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有他在旁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张义明大喜过望,当即与孟轲一同应下:“臣定当不负使命!” 赵佑听得哈哈大笑:“孟轲你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争着要呢!”说罢脸色一整,敛容补充道,“还有,在这十天之内,不仅要造出战车,还要训练投掷手,人人精通,个个熟练,做到所有战车整齐划一,精准投掷目标!” 赵佑想着后续事宜,正值思索,忽听得脚步声阵阵,有人飞奔而来,振奋高呼:“报——” “什么事?” “禀告陛下,大美帝国皇帝率军亲临!”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章 思念谁 大美帝国皇帝? “哈哈,铁士?这么快?!”赵佑嘴巴张大,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左顾右盼,“铁士呢,他在哪里?” “我在这里。”树林边上,有人低沉应道。 赵佑惊诧抬眼,但见他一身墨色劲装,领口衣袖都绣有龙行图饰,一头长发用根银色丝带随意捆绑在脑后,举手投足,尽显帝王风范,只那双眼,还是他熟悉的深邃碧绿。 铁士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近,眼神里似乎有一把火,越烧越旺。 “见过大美帝国皇帝陛下!”张义明留下负责收拾,陈奕诚与李一舟碍于其身份,不得不过来行礼。 铁士嗯了一声,朝他二人冷声训斥:“你们就是这样当臣子的,让你家陛下去战场上冒险厮杀?” 九日皇帝_1104 赵佑被他冷冽的口气吓了一跳,才几天没见呢,这皇帝架子就端出来了!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是说御驾亲征吗,难不成我就待在营帐里喝茶嗑瓜子,总得名副其实才行……”他低声嘀咕着,忽然一怔,对了,自己才是他主子呢,凭什么向他解释!“铁士你凶什么?当了皇帝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被他一吼,铁士口气软下来。 “那你什么意思?你管着你大美帝国的兵就好,干嘛吼我的人?” 这话听得受用,陈奕诚与李一舟眉开眼笑,口中却谦虚道:“皇帝陛下教训的是。” 铁士瞥他俩一眼,拉着他面无表情就往主帅大帐的方向走。 陈奕诚与李一舟不敢怠慢,也是疾步跟上。 “喂,你做什么?”赵佑不由低叫,好歹自己现在也是皇帝了,这样拉拉扯扯的,让人看了还不笑话! “好久没见了,跟你说说话!”铁士没好气道,走到帐前,也不看后面两人,拉着他跨进帐去。 一看帐帘垂下,李一舟摸了摸面颊,一把拍在陈奕诚肩上:“兄弟,看来情况不妙啊,人家皇帝陛下都亲自来了——” 陈奕诚耸了耸肩,忽然拔高声音道:“大美帝国皇帝陛下亲临,这是何等大事,赶紧召集军中校尉以上将领,除张义明外,其余众人速来主帐议事,不得有误!” 一声令下,便有军士迅速去往各处传令,他转过头来,若无其事掀帘进帐:“还愣着做什么,先到就先进去作陪。” 主帐中,赵佑正与铁士说话,见他进来也不觉意外,微微点头,又继续问道:“你说你带了十五万大军前来?” 陈奕诚放下心来,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留神倾听。 但闻铁士点头回答:“南越在大美帝国的军队并未全部撤走,我只好留了人手加以防范。十五万大军是由曲老将军率领,据此还有三日路程,我是带着五千亲卫先来——”并无半句多话,直接就问,“目前战况如何?” 赵佑目光过来,朝陈奕诚眼神示意,后者手持竹鞭走到壁上挂着的南越全典图前,指着当中风离的位置,将所掌握的部兵虚实与地理形势简单讲解。 “风离城中驻军近万人,依仗城墙高耸的有利地势,以及城中丰盛的粮草储备,据城不出,只守不攻,这两日下来,仅是派出小股军队出城迎战,他们的心思十分明确,那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南越内陆大军增兵救援。” 铁士听得皱眉:“为何不速战速决?” 陈奕诚朝地图看了一眼,解释道:“强硬进攻会造成不可估计的伤亡,陛下的意思,破城即可,不伤无辜,如能令其弃械投降,那是最好。” 赵佑微微颔首,离座走到地图前,结果陈奕诚递过来的竹鞭,指着风离往南的一处位置道:“风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风离背后的葫芦谷,这是通往南越的必经之地,如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在那里与秦业的援军相遇。” 此次出征得急,他仅仅是带了二十万大军,均是郡国军及边防军组建而成,京师驻军五万人全部留在了帝都内外,由大将军陈宝国统领,以保卫皇宫安全,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攻打个区区一座风离城,哪须动用赵氏王国主力,对方要死守,他就由得他们去! 风离城只是个烟雾弹,葫芦谷之战,才是重中之重! 葫芦谷,是穿越莽莽群山的山口,因总体地势外窄内宽,像一只巨大的葫芦而得名,这一旦受到攻击就很难退出的地形,实乃兵家大忌,但倘若要绕道而行,至少需要三五个月才能转出山去。 按照秦业的心意,十有八九会放弃风离,着重驻守葫芦谷,利用有利地势,将来人一网打尽,尽数歼灭。 既然如此,他只管将攻打风离作为练兵之战,以战为练,以战养战。 帐帘开开合合,陆续有赵氏王国将领进来,在赵佑的介绍下,向铁士参拜行礼。 九日皇帝_1105 铁士均是冷淡点头,只在看到孟轲过来行礼的时候,才露出一丝笑意:“你也在啊。” 孟轲低声称是:“末将现在是陛下的护军,负责陛下的起居饮食,及军中粮草辎重事务。” 铁士哦了一声,也不欲再与众人寒暄问候,沉沉开口:“我到达之前,听说梅花国也在招兵备战——” 赵佑并不感意外:“我收到消息,乐中天会派出十万军队前来助阵。号称十万,估计总共加起来也就七八万,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给了自己大大的面子了!” 此次梅花国与宋氏王国之行,确是收获颇丰,赚得盆满钵满! “你自己就有二十万大军,再加上我这十五万,与梅花国十万,人数众多,粮草问题如何解决?”铁士又问。 他倒是带了些粮草随行,但也只够几日之用,至于梅花国军队,那铁定是轻装而来,更不用指望! 赵佑抿唇一笑:“我前一阵在外游历时发了笔小财,粮食药材被服马匹等等老早就准备好了,除开这二十万大军,孟轲还帮我雇了两万青壮劳力,专门负责粮草运送与后勤补给。你只管给我好好打就行,一切不必担心!” 孟轲在下首听得暗自撇嘴,小财?那批令他看得眼花缭乱险些吓晕过去的巨额珍宝,才动用了一丁点就几乎买光了沿途所有米行药店,在这主子眼中,居然只是笔小财?! 跟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他会有这样谦虚的时候! 铁士又随意询问两句,就听得陈奕诚轻咳两声,将全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先前寒关大捷,今日又是风离首战得胜,军中难免会生出骄纵之气,断不可长,陛下已经定下最佳攻城时机,在此期间,各位须严厉治军,勤加操练,只许胜不许败,听清楚了吗?” 众将齐声高呼:“清楚了!” 赵佑见众人面色紧绷,有意调动情绪,端坐笑道:“名将精兵,不是天生就有的,那都是靠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此次风离之战,朕不仅是要最终的胜利,也要赵氏王国军队自信好强之心,英勇善战之气,朕在副帅面前给你们求个情,小输一两次不足为罪,只不过,输得太多,让大美帝国与梅花国友军看到,你自个儿害臊羞死,那可怪不得朕!” 诸将哈哈大笑,七嘴八舌道:“陛下放一百二十个新,臣保证如期拿下风离!” “那南越守军与我赵氏王国精锐力量悬殊,只是苟延喘息而已!” “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半月之内,破城而入!” “臣也保证……” “好了,这可都是你们自己说的,朕可没让你们立什么军令状!”赵佑微微一笑,朗声道,“朕的军队,必须是支铮铮铁军,是胜不骄,败不馁,万难不屈,百折不回的强悍之军,现在,你们是吗?” 除铁士之外,帐篷里众人齐齐拜倒,俯首高呼:“效忠陛下,死而后已!”暗地里都生出争功较劲之心,激起昂扬斗志。 赵佑满意看着底下众人,又道:“朕也给众位爱卿提个要求,朕此番率军南进,目标是秦氏父子,与南越百姓无关,诸位可以拿南越守军来练兵,但不可拿风离百姓来撒气,所以朕事先与诸位约法三章,一旦风离破城,对城中百姓尽量安抚笼络,无端杀人者以死罪论处,杀人者抵罪,盗窃者判刑!” 众人稍作迟疑,即是高声应和:“陛下英明!”但看得出,对此言辞心怀异议,只是碍于圣威,不敢表明而已。 铁士在旁哼道:“心太软,不足成事。” 赵佑瞪他一眼:“若不事先约束,只会越杀越想杀,伏尸沃野,血流成河……这不是我想要的。”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风离城,更是整个南越甚至中原大地的民心。 摆了摆手,让众将围拢过来,自行讨论,他自己却招手唤来孟轲,提前制定入城计划—— 治军的同时,还需安民,让寒门出身从小饱受世态冷暖的孟轲来做此事,再合适不过,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帐外已是夜幕降临,眼见帐中众人热火朝天,群情激荡,围着副帅陈奕诚没完没了讨论不休,赵佑笑了笑,拉着铁士与孟轲悄然出帐,走上一处浅丘。 九日皇帝_1106 下方是一座座整齐排列的营帐,火把点燃,晚饭后的士兵正在空地上操练,而另一边,铁士带来的五千精兵也没闲着,归拢马匹,搭建营地。 “你带来的这五千人……”赵佑盯着那些年轻挺拔的身影,尽管服饰改变,那身形相貌却是如斯熟悉。 “你想的没错,就是他们,当初你留给我的东毒二部,如今是我的亲卫缇骑。”铁士碧眸微闪,轻笑道,“但凡夜袭斩首之类,都可以交由他们来做!” 赵佑转头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风离城墙,嘻嘻一笑:“别那么血腥,我只要挑些轻身功夫最好的,登堂入室,放把火就行。” 孟轲听得眼睛一亮:“陛下要烧……粮草?” 赵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孟轲你跟了我,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见他面露赧颜,不由得好笑揶揄,“所谓不破不立,城中若是粮食充足,人家也不会领你的情,记你的恩!” 铁士瞟了眼他搭在孟轲肩上的手,不露痕迹扯了下来:“你就知道欺负孟轲,那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 “我哪有欺负他?” “是是是,算我说错了——”铁士往坡上再走两步,话锋一转,忽然道,“今晚夜色很好。” 赵佑闻言望去,但见浮云飘散,一轮明月在天高悬,月色皎洁,清辉涟涟。 此情此景,竟有些许熟稔感。 与孟轲一前一后跟上,走了两步,心头倏然闪过一幕,想起来了! “铁士来得正好,我们三人又聚在一起了!”他一手拉着一人,就地坐下,仰望天幕,却是感慨万千,“相当年,也是这样的夜里,也是我们三人,酒饱饭足坐在马车上,我提议要创建日月神教,铁士你还嘲笑我,只有孟轲赞同,还说这名字好。”说罢转头,朝孟轲会心一笑。 “我?”孟轲满目茫然。 “不是他……”铁士低喃。 赵佑习惯性揉了揉额头,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笑道:“呃,难道我又记忆混乱,记错了?” 铁士摇摇头,低沉道:“你记错了,没有孟轲,只有我们两人,是在回皇宫的马车上。” 孟轲看看他,又看看铁士,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终是默然。 “哦。”赵佑不禁苦笑,这神经错乱的毛病,时不时要冒出来拨弄一下,真烦! 也是,当初孟轲并不知自己当朝皇子的身份,又怎么会跟自己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想来真是记错了。 可是,刚才脑子里闪过那一幕好生奇怪,他坐在中间,明明是勾住左右两人的肩膀,爽朗大笑,口吐狂言,要建立天下第一大门派…… 左边之人是铁士没错,右首之人,不是孟轲,却又是谁? 那个模糊不清却记忆深刻的人影,是谁……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章 忆情 一连三天,风离守军都是据城不出,城门紧闭,只居高临下俯视观望。 赵氏王国军队似是逐渐心急,主帅一声令下,步兵架设云梯,气势汹汹,开始从东西南北四面攻城。 九日皇帝_1107 对于赵氏王国军队的进攻,风离守军丝毫不惧,也是,这风离城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年经过几次大的战役,南越主帅意识到此地的重要性,特意加固加高了城墙,一眼望去,但见高墙入云,巍峨耸立,不由让人心生畏惧。 想是严格执行死守命令,风离守军已将各处城门关死,用巨石顶住,再跺上沙包,所有的守军都涌上城墙,严阵以待,一遇上赵氏王国攻城队伍,就射出羽箭,投掷石块,更有甚者,还将点着的干柴与在油里浸过的火棉絮扔下城墙来,城根顿时火光四起,烈焰熊熊。 赵氏王国步兵抬着云梯强攻数次,均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一时士气低落。 到第四天,大美帝国老将军曲元带着十五万大美帝国大军赶到,赵氏王国军营人心鼓舞,欢声雷动,到了夜里,更是为友军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宴席上,两国君将推杯换盏,不亦说乎,帐外三更敲过,帐内还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一片劝酒划拳声,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营帐对面,风离城。 城墙上,数队士兵持戟对面而坐,负责巡逻警戒的守军正一瞬不瞬注视敌营动静,听得那方营帐隐隐传出的鼓乐之声,那守城将领不由嗤笑:“听说那赵氏王国皇帝以前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皇子,这样的人也来领军打仗,哼哼,真是贻笑大方!” 旁边之人随声应和:“就是,别看他现在是皇帝,当初却是我们二皇子的阶下囚,二皇子叫他往东,他便不敢向西,哈哈哈……” 笑声未落,黑暗中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张大了嘴,嗫嚅出声:“啊,鬼……”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直穿插喉咙,整个人砰的向后倒下。 “什么人?”之前说话的守将大惊之下急急过去查看,刚一近看,就见雪亮刀光罩面而来,不由高呼,“来人啊,有人偷袭!” 暗处,大队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而来,飞檐走壁,如同壁虎般贴在城墙上,向上攀移,听得上方异响,纷纷隐住身形,静止不动,过得一会,有人低沉问道:“不是说了不急着动手吗?怎么回事?” “回主子,不是我们的人。” 那人哦了一声,眼见顶上火把涌动,人影绰绰,显然南越守军已被惊动,稍一蹙眉,便是比个手势,冷静下来:“两边包抄,趁乱入城,执行原计划不变!” 黑衣人迅速分散,无数条连着长绳的铁钩甩出,鬼魅般攀援而上,趁着南越守军冲来这边查看究竟,数十条人影从背后闪电跃上墙头,各自隐蔽不见。 “出了什么事?”一名中年将领分开众人,厉声喝问。 “回于将军,方才乔校尉和朱校尉在这里站着说话,属下听到朱校尉的叫声奔过来,就见他们已经……”一个中箭而亡,一个一刀毙命,对方连个影儿都没见,就直取两员大将的性命! 中年将领面色一寒,挥手道:“传令下去,加强防守,警惕敌军夜袭,不得有误!” “是!”众人得令退下,各自归位,只留下几名兵士负责收敛尸首。 中年将领放下心来,看这架势,对方只不过是派出些鼠辈前来挑衅,并不是真要如何,只要加强守卫,严加防范,应无大碍。 夜,渐渐深了。 明月被丝丝浮云遮蔽,失去了原有的光辉。 天地静寂。 忽然,东南方向倏然地一亮! 有人惊呼一声,惹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而去,但见火光升腾,且火势越来越大,竟是在半空中都能看到飞溅的火星。 “不好,是粮仓!粮仓起火!”一时间,呼叫声,犬吠声,求救声,夹杂着力拉崩倒声,声嘶力竭,不绝于耳。 九日皇帝_1108 城中军队百姓齐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扑救,无奈半夜起了东南风,风助火势,遂成燎原,那放火之人不仅点燃了风离城的军用粮食,还附带将城中大户人家的仓库一并烧了,放火之前全是用桐油细细浇过,显然是谋划周详,赶尽杀绝! 这粮仓附近原本凿有水井,建有水窖,以供危急时刻取用施救,然而关键时刻,救火军民却发现打上来的水,水面上竟是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报!全军奋起抢救,但成效甚微,粮仓……九成被烧毁!” “报!马厩被烧,战马被下毒!” “报……” 噩耗接连传来,中年将领眼前一黑,几欲栽倒。尽管上头有命在先,心中已有计较,但真正得闻,仍是无法承受。 对面营帐明明是在饮酒作乐,大犒军士,也未见有人从中踏出,这天降奇兵,究竟从何而来? 谁又会想到,赵氏王国军队这几日的进攻都是虚晃一枪,实际却是在暗中等待时机,借此东风,夜袭粮仓! 此次夜袭之战打得十分漂亮,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晨才大体扑灭,南越守军都严守城墙,粮仓附近只是派了常规守卫,风离城中粮草损失惨重,战马也是半数遭创,大火还连带烧毁不少民房,上千城民呼号痛哭,无家可归。 …… 一大早就是阳光灿烂,赵佑坐在主帐中,仔细看部下呈上来的战报。 “做得好!毒部的弟兄的本事都没落下,往日追缴恶贼凶犯是一把好手,没想到放火下毒也是如此在行,哈哈,你们怎么想到把油脂倒到水井里去的?这个创意实在不坏!” 铁士在旁一直蹙眉不语,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才开口道:“不是我们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赵佑听得一怔。 铁士点头:“没错,他们都是夜行装扮,个个持刀蒙面,身手矫健,一出手就毙了南越两名军官。他们似是清楚我们的意图,有意相帮,我们这边在点火,他们那边就专挑水井水窖下手。” 李一舟插话道:“会不会是梅花国来人?” 赵佑白他一眼:“梅花国援军哪有这么快,乐中天虽然答应援助,却没说定时限,那老头打定主意来捡便宜的,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抵达不了!” “那会是谁呢?”孟轲喃喃低语。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一位故人。”陈奕诚说罢朝他投去一瞥,意味深长。 赵佑迎上他的目光,心头一个咯噔,不由得乱跳几下:“你是说……”邪队弟兄送来的讯息城芷水之上风平浪静,正是春暖花开江水解冻的好时机,黑龙帮众一反常态,关门闭户,深居简出,难道袁承志……他也来了此地? 陈奕诚悠悠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等身手,与大美帝国皇帝陛下的亲卫并驾齐驱。”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早就到了,一直潜伏在附近,暗中观察战况,把我们的计划了解得很清楚,所以才能及时出手相助。”铁士想想又道。 赵佑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丝失落,只勉力一笑:“这下可好,秦业援军未到,我们倒是又多了一位盟友。”只是,他为何对自己避而不见…… 陈奕诚明白他的心思,当着众人也不避讳,轻抚着他的手臂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他喜欢在暗中,便由他去吧。” 李一舟对此早已习惯,别过脸去与孟轲交谈,有意无意挡住底下人等的视线,只有铁士,死死盯着陈奕诚那只大手,一双碧眸深不可测,几成墨绿,忽然站起身来:“朕有些计划,要单独跟陛下讲,你们都退下。” 不是征询意见,而是直接陈述命令,昔日的虎儿,已经成长为高高在上的一代君王! 九日皇帝_1109 赵佑眼露称许,摆手道:“诸位爱卿,都下去吧。” 众人依言退下,陈奕诚走在最后面,眼看就要跨出帐去,突然又生生顿住,回头含笑叮嘱:“别谈得太久,记得要吃早餐,对了,陛下昨晚几乎没合眼,等下最好在帐中补个眠。” “知道啦,陈婆婆。”赵佑不满嘀咕,平日都是孟轲在负责自己饮食起居,他身为副帅,哪有闲工夫来管这些,如此可以叮嘱,显然是别有居心! 帐帘放下,他看向对面那张冷冽紧绷的俊脸,再是迟钝也有所领悟,这个陈奕诚,什么早餐啊,什么补眠啊,哪里是叮嘱他,分明是说给旁人听得! 这算什么,宣告所属权? 有没有搞错,自己是君,他是臣啊…… “他这人就是这样,又鸡婆又霸道……”讪讪一笑,他低声解释,说到一半,又觉得实在多余,简直是欲盖弥彰。 铁士不悦地抿唇:“你跟他是不是……很好?” 赵佑如实点头:“嗯,还不错。”出征之前,母妃跟自己谈了很多,无非就是他的终身大事,说他耽误陈奕诚这么多事,他却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这样的男子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云云,看着母妃鬓边垂下的一丝白发,再望向那边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影,赵佑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默然点头。 一时神情恍惚,却听得铁士沉声问道:“你喜欢他?” 赵佑哑然失笑,这样直白露骨的话,也只有他才问得出:“喜欢啊。” “你!”铁士碧眸微眯,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啊?”赵佑张了张嘴,吃惊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我?”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什么时候的事,作为当事人,他怎么一点不知道? 见他冷着脸闭口不答,赵佑凑上去,追问:“别吊我胃口,快说,我以前喜欢过谁?”真是好奇死了,原来自己失去的不仅是部分记忆,还包括感情纠葛啊! 难怪每回陈奕诚与李一舟提到此,都是闪烁其词,含糊掠过,原来竟有这么大事件包藏在内! 铁士只是摇头:“我随口说的,你别发花痴。” 死虎儿,还敢在他面前撒谎? “死小子,你说不说?到底说不收?!”反正帐中无人,也不管彼此的身份地位了,直接去揪他的耳朵,挠他腰间的痒肉,“再不说,我就把你……把你……”把他怎样?除了这昔日主仆身份,自己好像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喂,你轻点,你这个疯子!”铁士咬着唇,眼见那双小手在自己身上不住动作,心头一把火烧了起来,真想把这香软的身子狠狠搂在怀里! “你说,你说了我就饶过你!”赵佑趾高气昂,得理不饶人。 “你这笨蛋,忘了就忘了,何必多问!”他懊恼低道。 “我就是要问,不弄清楚我才是个笨蛋!”脑子里有些乱,有些疼,被他暗地忍住,真相触手可及,这一回,他不能再逃避。 “连你也瞒着我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啊,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低声争执中,铁士涨红了脸,终于没忍住,朝他低吼:“好,我就告诉你,你听了可别后悔,你以前喜欢的人是——” 赵佑屏息噤声,手指放松,强忍住不适,等着他的下文。 铁士咬了咬牙,终是道出:“昔日日月神教的第二把手,门人都尊称他,乐主。” 九日皇帝_1110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五章 为情所困 赵佑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梦里有淡青色的身影,有温柔的呢喃,有鲜艳的血色,还有……风雨中静寂的墓碑。 那是谁,是谁的坟墓? 琴声叮咚,悠扬安详,眼前黑暗消散,渐渐呈现明朗的曙光。 额上面颊上有温热的触感,似是有人在为他轻柔拭擦着润湿的冷汗。 眼睑猛然睁开,他滴溜溜瞪大了眼。 “终于醒了!”身旁之人长舒了一口气,是李一舟的声音,床榻前立时涌上来好几道人影。 “你觉得怎样?” “陛下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都说了你听了会后悔,你还非要我说……” 听得这七嘴八舌的声音,他慢慢回神,记得最后的记忆是,铁士指责他移情别恋,并在他的追问下道出事实真相,原来他以前有过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曾经的左膀右臂,日月神教的乐主。 乐主,乐裕,在当年的劫难中以身殉职,他记得孟轲还为他在山庄旧址立了一座碑,可惜那时他心灰意冷,又怕触景伤情,没再踏上山庄之地半步,从未得见。 刹那间,听到那个名字从铁士口中说出,不知怎的,竟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轻咳两声,他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李一舟答道。 “辰时?”这么说,他昏迷的时间还不短呢。 “陛下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李一舟一边给他切脉,一边冷眼瞥过铁士,眸底闪过一抹抱怨,“陛下这些日子休息不好,忧思过重,是以身体虚弱,宜静心休养,避免情绪大悲大喜。” “去,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只是没睡好而已,如今睡足了觉,再饱饱吃上一顿,也就没事了!” 听他这样说,孟轲赶紧出帐,准备饮食。 李一舟不甚赞同看着他:“陛下的身体还没最终痊愈,万不可掉以轻心——”见得他满不在乎的眼神,很难得的,面色肃然,说话间加重了语气,“陛下可知,若非奕诚想尽办法找来架琴,一刻不停地弹奏清心咒,帮助陛下归拢心神,陛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醒!” “是么?”赵佑吐了吐舌,闻言望过去,见陈奕诚坐在床尾,依然是眉宇锋锐,只不过那眼睑下的青晕,嘴唇周围冒出的胡渣,透露出一夜未眠的事实,难怪他在睡梦中听得琴声不断,却原来都是他在位自己弹奏安抚。 朝他感激一笑,再看帐中其他人,孟轲刚刚出去,剩下的李一舟和铁士也是面露憔悴,想必都是一夜守候在此,不由得心头一暖,套上外袍坐起身来,笑道:“好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帐去休息吧。” 三人低应着,却都一动不动,“他现在需要静养,大家都走吧。”李一舟拉了陈奕诚起身,推着他朝帐外走,见铁士伫立不动,朝他瞪了瞪眼,没好气道,“皇帝陛下怎么不走,莫不是还想让我家陛下再晕一回?” 听这口气,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那个乐主的事,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乐主,乐裕…… 九日皇帝_1111 赵佑咬着唇,有死不甘心地低唤:“铁士,你等等……” 铁士朝已经走到帐外的两人斜睨一眼,淡淡道:“听到没有,你家陛下留我。” “你!”李一舟怒道。 “不用担心。”陈奕诚转头,眼里火光一闪,唇边却是微微含笑,一掌拍在李一舟的肩头,“皇帝陛下当有分寸,一定不会让你我为难的,走吧,该去巡营了。” 李一舟忿忿不平,想要争辩,但巨觉肩上手掌逐渐用力,只得闭口随他去了。 等那两人掀帘出帐,脚步声消失不闻,铁士这才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顺势坐下,也不说话,碧眸深邃,一眨不眨。 赵佑被他看得有些茫然,想了想昏迷前的话题,小心道:“你先前说,我跟那个乐主……”微顿一下,感觉自己并无心慌气短的症状,这才又续道,“我跟他,以前很要好?” “都过去了,你也别想那么多,毕竟他是……”铁士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别总是说话说半句好不好?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娇弱,你不用避开话题,他死了,孟轲还给他立了碑,这些不必藏着掖着,我早就知道了。”赵佑冷静陈述事实,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跟那个乐主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情感纠葛。 铁士面上阴晴不定,眸子里闪过复杂之色,半晌才挤出一句:“是啊,他……死了。” 赵佑揉了揉额头,对于脑子里模糊不清的印象,很是无奈:“是怎么死的?” 铁士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当时我在大美帝国。” “哦。”是了,秦业掳他为质的时候,铁士正是深陷死亡之渊,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他相隔千里,自然不知情。 “人死不能复生。”铁士慢吞吞道,他从来都是不善言辞之人,能说出这样安慰的话,已是不易。 “我明白。”赵佑点头,阖上双眼,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直觉抗拒,不愿多想,但又觉得不甘。 想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投入的感情并不那么多,对于过往,对于逝者,心底只是浅浅的怀念;要么就是他真的爱惨了那个人,无法忍受这阴阳相隔之痛,才会借着坠崖受创的机会,生生忘却…… 以自己这心性,会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所以,多半,是前者吧。 不论如何,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再想了。 不想了,只要顺利取下秦业的人头,就是为他报仇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见他闭目不言,铁士脸色微变。 “没什么。”他睁开眼,轻轻摇手,感觉好了些。 “我早说过了,他不在了,就让我来照顾你!”铁士脱口而出,在接收到他惊诧的眼神之后,也没停住,闷声道,“瞪着我做什么,你身边又不是只有陈奕诚一个,还有那么多男子,比如孟轲,比如李一舟,再比如……我。” 这算什么,虎儿的真情告白? 赵佑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铁士,我从来没觉得你这般可爱!” 铁士俊脸微红,哼道:“笑什么笑,你这花痴,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的是真的,我——” 九日皇帝_1112 “陛下!”关键时刻,帐外传来孟轲的声音。 “哦,进来吧。”赵佑忍住笑,侧头应了一声,又低问道,“你什么?” 眼见孟轲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进来,铁士板起脸,抿唇道:“没什么。你先吃饭,我去外面看看。”说罢朝孟轲略一点头,便是头也不回离开。 孟轲将饭食放在案几上,诧异望着他的背影:“大美帝国皇帝陛下好似很不开心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他跟我闹别扭呢,一会就好。”赵佑撇了撇嘴,闻得阵阵粥香,不由得舌底生津,食指大动,赶紧过去坐好。 孟轲跪坐在对面,左手执筷熟练为他布菜,赵佑刚喝了口粥,正待举筷夹菜,忽然看见他隐在袖中的右手,筷子渐渐停下,悬而不动。 “怎么,不合陛下胃口?”他微讶抬眸。 “不,很好吃。”赵佑心底发涩,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你是任军中要职,这些送食送水的活计也不必亲自操劳,以后就让底下的士兵来做就好。” 孟轲脸色一白,下意识将右手往后缩了缩,淡笑:“只是举手之劳,事关陛下安全,交给别人臣也不放心。” “但是……” 孟轲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臣做起来并不辛苦,只觉得踏实喜悦,除非陛下嫌弃臣,不愿让臣为陛下效力。” 赵佑面色微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有,都说了那么多次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就你我想称,没那么多礼仪规矩,你怎么就总是记不住。” 孟轲笑得黯然:“君臣有别,理应如此。” 看着他卑微有礼的神态,赵佑又是一阵恍惚,似是与记忆中模糊的一幕有些许重合,不由心头一动,低道:“孟轲,我问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孟轲低头:“陛下请问。” “以前门中的……乐主,”赵佑在脑子里组织着言辞,徐徐问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孟轲张了张嘴:“乐……乐主?” “是,乐主。” “乐主,本名乐裕,是当初陛下在门中的得力心腹,职位威信仅在陛下之下,掌管门中诸事,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孟轲像是背书一般道出。 赵佑摆了摆手:“这些我都知道,我是想问……”咬下唇,对上那双满是忧色的眼,却不知怎么提下面的问题。 如果,他与那个乐主只是私下喜欢,并未对外公布,那孟轲也应该不知情。 到底,该不该继续追问呢? 一句话卡在喉间,好生为难。 帐外适时响起脚步声,令得他住了口,转头一看,只见陈奕诚掀起帐帘,星眸朝帐内一扫,眉目间甚是不悦:“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不好么,粥都凉了!” “陈将军。”孟轲站起身,两人目光一触,前者微微摇头,竟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陈奕诚欣然一笑:“张将军在四处找你,说是那霹雳战车需要增补物资,正着急得不行。” 九日皇帝_1113 “我这就过去。”孟轲往案几上看了一眼,迟疑道,“陛下的饮食,就有劳陈将军……” “放心,我会监督陛下好好吃完,一点不剩。” 孟轲含笑出得帐去,赵佑望着他的背影,不能不说,心底也是一阵轻松。 问了也是徒增伤感,何必呢…… 咚咚咚。 陈奕诚手指轻敲台面,引得他回过神来:“不是巡营么,怎么回来得这样快?”这些个皇帝将军的,走了来,来了走,你来我往,换了一个有一个,好似都闲得很呢。 “还不是担心你只顾说话,不好好吃饭。”陈奕诚当仁不让坐去对面。 赵佑看着案几上丰盛的饭食,莞尔一笑:“你当我是猪啊,乱夸海口,这足足有三人的份,怎么吃得完?” “我也有些饿了,正好过来陪你用餐。”陈奕诚取了空碗竹筷,随意舀了些吃食,大口吃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转眼一碗就见了底。 赵佑一边喝粥,一边不时夹些肉脯之类到他碗里:“你多吃些,上阵才有力气。” 陈奕诚停住动作,朝着他笑得开怀:“很好,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赵佑一挑眉:“怎么,我以前没关心你?” 陈奕诚听得轻叹一口气:“当然有,只是……很多时候,你却是忽略我,甚至,无视我。” 他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眉宇间也是愁绪不消,再加上飞扬的乱发,唇周的胡渣,哪里还是当初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完全一副颓然潦倒为情所困的模样! 都是他害的! 他从来都是为自己好,而自己,总是那么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对不起。”他低道。 “干嘛跟我道歉。”陈奕诚伸手揉着他的头发,摇头一笑,“你该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这句话……饭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赵佑摇摇头:“我已经吃饱了。” 陈奕诚看了看案几上所剩无几的饭菜,还算满意,唤人前来收拾带出。 见他还坐在案前怔怔出神。陈奕诚过去坐下,拦他入怀,明亮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大战在即,就别多想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还有我呢,我会珍惜你,爱护你,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赵佑恍若未闻,只握住他的手掌,抚着那微微红肿的手指,有的地方已经破皮渗出血丝,不由得涌起一阵心疼,喃道:“你怎么这样傻,就不知道停下来歇会吗?” 陈奕诚手臂收紧,眉舒目展,释放出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只要你平安醒过来,就是这双手断了又如何!” “这像什么话,你可是军中副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赵佑啐他一口,心情倒是恢复了不少,任他抱着腻歪了好一会,这才推了推他,扁嘴道,“你呀,非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须知我现在是一国之君,军中主帅,这形象可折损不得!” “我哪有?我不是跟他们一样,一口一声陛下。”陈奕诚勾唇一笑,当然不认。 九日皇帝_1114 “还说没有,你在铁士面前,在孟轲面前,说的话,做的事……哼哼,不需要我列举说明了吧?” 陈奕诚搂着他的腰,略显粗糙的下巴在颈窝边蹭动:“有人对你心怀不轨,我这是事先提醒,防患未然。”至于是谁,自己不说,相信他心里也很清楚。 赵佑暗地叹口气,他又没瞎,自然看得出来,这回再见铁士,他有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看自己的眼神里也多了些不同的东西,甚至,他还当面表达了心意,那么别扭可爱。 并非无动于衷,只是长久以来,自己都只当他是战友,是亲人,何况现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了陈奕诚。 桃花一朵就好,多了只会平添烦恼。 逝者已矣,除了珍惜现时所有,他又当如何? 撇开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他轻咳两声,坐直身来:“对了,这一天下来,风离城那边有何动静?” 陈奕诚定了定神道:“还是老样子,只守不出。事已至此,我没征得你的意见,便将佯攻停止了,日夜加紧练兵。” “很好,大军压境,只围不打,让他们胡乱猜去。”赵佑冷然一笑,若用得好了,这心理战术可是比真枪真刀更加消磨士气,打击人心! 陈奕诚想想又道:“还有一事……昨夜那位故人偷偷摸到主帐外,可能是听说了你昏迷的事,想来看看你,我当时在给你弹琴,大美帝国皇帝追了出去,说是对方轻功绝佳,趁着夜色径直跃上风离城强,转身消失不见。” “然后呢?”赵佑着急问道。 “早上传出消息,说是风离城中昨夜又被人放了把火,将城中几大米行的仓库也烧了。”陈奕诚说道,忍不住面露微笑,这个袁承志做事还真是不留余地,见不到意中人,在借机泄怒呢! 而风离守将在此前已遭重创,虽然加派了人手守护,但自觉是亡羊补牢,谁能想到敌人竟会故技重施,再次来袭! 一夜过去,城中存粮又损失惨重,顶多只够两日之用,届时肯定有人出城运粮,只要己方守住出口,不管出来多少,只管叫他有去无回! “做得好!”赵佑拍手笑道,“如此一来,城中粮食短缺,人心惶惶,就让他们自己先乱去!” 据南越境内邪队弟兄传来的讯息,由于沿途山石垮塌,行进受阻,秦业的大军据此还有相当一段路程,那好,自己就先拔下风离城,在此等着,与他一决生死! 为那么多死难的弟兄,那么多无辜逝去的生命……报仇! 为那个他……报仇!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六章 放虎归山 一晃数日过去。 风声猎猎,战旗飘舞。 赵佑立在帐前遥遥相望,但见对面城墙上的士兵双眼无神,面露倦色,比起初来之时变化翻天覆地,想来城中军民寝食不安,日子并不好过。 再看呈上的战报,风离城粮仓被毁,存粮告急,军中米饭变粥,餐食不继,已有守军士兵闯入百姓家中抢粮,误夺人命,被那守城将军于靖斩首示众,以正军纪。 三日前的半夜里,城门微启,有三队人马先后出城,悄然潜入赵氏王国军队的仓库,顺利抢来米粮百袋,等到返回城中开袋细看,这才发现袋中只有最上面浅浅一层是粟米,底下全是充数的粗砂。 昨夜,风离守军隐在城墙下一直暗中挖掘的十处地洞终于挖通,却在派人探头查看的那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滚水当头淋下,皮开肉绽,惨嚎不绝。 南越内陆连降大雨,被地震震松的山石垮塌不断,达古山区连连出现险情,现在秦业的大军正遇险滞留山中,离风离城还有至少七八日的路程。 九日皇帝_1115 十日之期已到,张义明与孟轲配合得当,不负众望,赶制出两百架霹雳战车,不着痕迹掩在密密丛林之中,除开工匠之外,就连军中诸位将领都是毫不知情。除此之外,他们还现学现用,另外造出数十架小型投石车,用以辅助战车,对敌作战。 梅花国大军由梅花国大王子乐墨亲自率领,姗姗来迟,如他所料,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八万有余,不过三军联合,随时准备给予风离守军…… 外忧内患,如今的风离城,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摇摇欲坠。 他并不急着出去,而是像猫戏耗子一样玩弄对方,给点甜头,让人看到一丝希望之光,却又在最后一刻冷笑出手,生生掐灭! 在霹雳战车造好的同时,赵佑下令将城外一座座土丘用石块加固泥土夯实的任务也是圆满完成,此举引来军中种种猜测,不知这位少年天子意欲如何,有人猜想是练兵比武之用,却不想竟见得一架架造型奇特的战车搬上高台,用柏木固定,战车旁还有成堆的巨大石块,源源不断从密林之外的石山运送而来。 两军对峙,制高点已在掌握之中。 天时,地利,人和。 “诸位爱卿不是一直嚷着准备时间太长,一直追问朕关于这总攻风离城的确切时日吗?”赵佑抬眸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勾唇一笑,说得风轻云淡,“朕看今日就不错,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半个时辰之后,攻城!” 而现在,半个时辰,就算这计划泄露出去,对方也没时间补救应对了。 “攻城!” “攻城!” “攻城——”锣鼓轰鸣,吼声一声接连一声,群情高涨,地动山摇。 当那巨型战车被众多人推动着,转向对准远处的风离城墙,巨石如冰雹般呼啸而过,狂轰滥炸,城墙上遥看新奇的风离守军这才回过神来,惊骇躲避,嘶声大叫:“报,敌军攻城!” 这些日子三国联军只围不打,风离守军已经习惯这样闲散却压抑的生活,大军压境,后援无望,每一天都饥饿与绝望包围着,久而久之,紧绷的神经变得麻木,看着对面军队热火朝天搬运泥土,垒筑高台,就当时看戏一般的心境在观看,哪知道,突然之间,战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 令旗挥动,两百架霹雳战车在风离城墙外同时向心发射,其间又夹杂着小型战车,这血肉之躯哪里经得住这石块猛攻,风离守军纷纷撤退躲避,巨石砸在城墙上,城墙上缺口越来越多! 风离守军面对着惊天利器傻了眼,已是六神无主,全无对策,忽听得轰然一声,又一块巨石飞来,城墙上原先有缺口的地方不断倒塌,成为一处陡坡,又慢慢朝后倾斜,变为缓坡。 巨石还在不住发射,那守城将军于靖着急大呼:“快将城墙缺口堵起来!” 赵氏王国军中两百多面大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什么声音都给淹没了,众人不察,倒是坐在高台上督战的赵佑耳力超常,远远听得,立时站起身来,他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来堵。 过得须臾,就见缺口处人影晃动,抬着厚重之物层层叠放,赵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无数扇宽大的木门,轰开的城墙缺口被重新堵好。 想着邪队的情报,这风离城中建有南越皇帝巡边的行宫,南越柳皇后素来信佛,朝臣投其所好,早年在各大城池修建了不少寺庙,想来这些木门正来自上述地域。 “没看出,这个于靖还有两把刷子!”赵佑笑了笑,继而面色冷然道,“来人,传令,继续投石猛攻!他堵一个,朕就给他砸十个;他堵十个,朕就给他砸一百个!” 半日过去,联军又发动数次猛攻,并在投石间隙由步兵架设云梯,开始争夺战地,与缺口处于风离守军短兵相接,白刃交锋,城墙上缺口一处接着一处,风离守军用门板堵了七次,便再是无能为力。 赵佑指着其中那处最大的缺口,肃然道:“给我攻!” 无数石块石弹朝同一方向射出,漫天石雨中,城墙终于无力承受,轰然倒塌! “入城!” 当下,由陈奕诚率领赵氏王国主力朝攻下的南门缺口进攻,大美帝国与梅花国军队则是在后包抄掩护,铁骑铮铮,羽箭密织,暮色之中如怒海狂涌,直扑上前。 九日皇帝_1116 陈奕诚的军队素来训练有素,骁勇善战,骑兵步兵均是分割成数个万人纵队,以一当十,不多时就已到城墙缺口处,骑兵们战刀闪亮,如银蛇舞动,步步紧逼,步兵则是顺着云梯爬上城头,杀出一条条血路。 城下千千万万联军眼见即将破城,振臂高呼:“万岁!万岁!” 此时南面城墙将倾,东西北三门也是攻据恶斗,十分惨烈,厮杀声叫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但随着霹雳战车一轮又一轮投石攻击,破损不堪的城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惨烈冲击,号称坚不可摧的堡垒终于在数声轰然巨响中,被砸出好几处大大的缺口,再无力承担守护城民之职,各处倾倒,全面瘫痪。 三国联军气势如虹,强攻而入! 这一场大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次日黄昏,以风离守将于靖自尽殉国,风离守军伤亡过半,尽数被俘,城门大开,风离城破的结局告终。 …… 其实夜已三更,皓月当空,云淡风轻,天上一片平和之景,地面上却是墙倾城摧,血流成河。 守军易帜,城池易主。 风离百姓举家跪在城门前,伏地磕头,迎接新君。 数队前锋开道,万千铁骑簇拥,赵佑一身戎装,铁士与乐墨各在左右,神威凛凛冽策马入城。 风离城中街道冷清,门户破败,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拾的断手残足。 街道两旁都是跪拜的百姓,面黄肌瘦,一脸惶然,赵佑看在眼里,挥手道:“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各自回家去,一个时辰之后就来此处领取米粮!” 众人千恩万谢,却仍是以头点地,无一人胆敢起身返家。 赵佑也不在意,继续策马前行,又走一阵,却见角落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昂然站立,在跪拜的人群里显得尤为突出。 旁边一位跪着的妇女正在使劲扯其衣袖,嘴里低道:“快跪下,别自讨苦吃……” “我不跪!就是不跪!”那人恨恨甩手,眼睛朝着大军行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赵佑侧头一看,见那人身段不过十二三岁,虽是满面血污,一双眼睛却也颇为灵动,黑白分明,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不待他开口,已有赵氏王国军士飞驰而去,对着那少年一阵拉扯推搡。 “住手!快住手!”出生阻止的却是街道对面的一名半百老者,但见他身着南越文官的服饰,径直奔来少年身边,拉着少年的手泣不成声,“这是于靖将军的独子,请皇帝陛下念他年幼无知,饶恕他的性命!” 于靖之子? 赵佑挑了挑眉,翻身下马,走去少年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唇道:“我叫于承祖。”过了一会又道,“我不会跪你的,他们怕死,我不怕,你杀了我吧。” 赵佑呵呵笑道:“你又没犯错,我干嘛杀你?” 于承祖瞪着他:“你杀了我父亲,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士兵!你是刽子手!” 赵佑淡淡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承认我的军队杀了不少你们南越士兵,但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他是自杀的。” 九日皇帝_1117 “他是被你们逼死的!”于承祖叫道。 赵佑轻轻摇头:“不是,他死在自己手里,一味愚忠,逃避责任,丢下他的士兵,他的百姓,他的家人,这是懦夫行为。”说罢突然拔高声音,在静寂的街道朗声道,“诸将士听着,不管何时何地,朕不需要你们的愚忠,朕要你们在战场上珍惜自己,保全性命,活着回来见朕!” 一声既出,所有赵氏王国部将士卒跪倒,声震天地:“愿誓死效忠陛下!” 赵佑赞许点头,目光逡巡一周,又转回于承祖身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于承祖大声道:“先母早逝,如今只有我一人。” 赵佑再看向那老者道:“这是……” 老者低头不语,有人在他耳后低语:“回陛下,这是风离郡守,童寅。” 赵佑微微颔首,指着童寅朝于承祖道:“好吧,你以后就跟着他,他现在能不顾生死前来护你,想必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于承祖咬着唇没吭声,倒是童寅对他行了个礼,赵佑不足为怪,环顾下四周凄凉的景象,沉声道:“朕已与部下有言在先,绝不会拿城中百姓开刀,也希望童大人能够约束子民,尽快归顺,避免无谓牺牲,下一步,便是战后重建,朕会派人协助你。” 童寅点头称是,赵佑对那昂首站立的于承祖又看了一眼,也没再上马,而是大步前行, “你等着,我一定会为我父亲报仇!”背后传来于承祖坚决的嗓音。 “好,我等着。”赵佑耸肩一笑。 “陛下!”乐墨追上来,低道,“既然是守将之子,为何要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为何不斩草除根?” 赵佑笑道:“只是个孩子而已,再说这孩子性子倔强,倒是有些意思。” “他眼里有杀气。”铁士蹙眉,慢慢道,“这事不用你管,交给我来做。”他需要在城中树立威信,而自己却用不着这些,随便找个理由,一刀结果性命,便是永绝后患。 “不行。” “不行——” 这回却是异口同声,赵佑微惊侧头,就见陈奕诚疾步上前,朝铁士摇头道:“皇帝陛下是关心则乱,陈某不敢苟同,方才一幕已经闹得众所周知,城中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陛下,看陛下的约法三章究竟是口头上说说,还是能真正落到实处,所以这个于承祖必须留,而且还得让他好好活着。” 赵佑听得点头:“是,必须让他好好活着。”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七章 恶徒 风离城灯火通明,亮了整整一夜。 城中百姓如愿领到米粮,欢喜归家,而众人却也没闲着,孟轲带领士兵工匠,挨家挨户检查,将先前被拆走的门板逐一重新修缮,遇到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者,则是亲自送上粮食;李一舟领着随行军医游走于大街小巷,救治伤病,发放汤药;城中被战火损毁的道路设施,城内城外的尸首,城下散布的石块,则是由张义明带人负责清理与修复。 至于被俘的南越士兵,杀掉显然是不行的,单是囚禁也不划算,白白耗费粮食,赵佑与陈奕诚略一商议,决定将俘虏划分为两拨,一拨是军中部将,约莫千人,关进城中牢狱严加看管;另一拨是众多士卒,将近五千人,由赵氏王国军士押守,前往石山开采石料,砍伐树木,用以修补被损的城墙和屋舍。 从次日起,城内恢复了生产生活,商铺开店,作坊开工,街道上除了巡逻的联军士兵,慢慢地,出现了风离百姓的身影。 一开始,老百姓还有些犹豫,畏畏缩缩从门窗里探出头来,直到见得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这才放开手脚,走出门去,各做各事。 破城第三日,风离城初步修葺,秩序井然,大体已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九日皇帝_1118 即日,赵佑登上城楼,向全城宣布,由孟轲担任风离城主,负责管辖治理城中事务。 ……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百姓的心思却是最简单的,只要居有定所,不愁吃穿,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是——”赵佑站在高处,指着底下宽阔的街道,稀稀拉拉的人流,微微一笑,“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没人愿意做亡国奴,你看下面这些人,看似疲惫,看似柔弱,可是难保不是暗藏异心,许会伺机报复,卷土重来,这是必须要警惕的。但我想,你若对百姓一视同仁,真心爱惜,城民之中纵有倔强之徒,也成不了大事。”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孟轲低头道。 赵佑瞥他一眼,对这称呼有些嗔怒,微叹口气道:“大军还要继续前进,我把风离城交给你,护城军队也会留给你,倘若他日我一举攻破苍岐还好,若是攻之不下,或是败北撤退,这风离城就是我的后盾,你明白吗?” “陛下放心,臣誓死守护风离!” “别动不动就誓死怎样,你听着,万一有什么不测,宁可弃城,也要保住性命来见我。”赵佑瞪着他,语气严厉道,“别说一座风离城,就是十座百座,在我心中,也抵不了一个孟轲!” “陛下……”孟轲眼眶一红,无语凝噎。 “不会吧,我的城主大人,随便一句话就让你感动涕零大!”赵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道,目光投下,定在一道瘦小的人影身上,见得那双满怀恨意的黑瞳,不由得微微蹙眉。 孟轲顺着他的眸光看去,解释道:“这个于承祖,最近几日跟着童寅抚慰城民,还算安分。” “是么?”赵佑淡淡应了声,想起铁士的警告,默了一会道,“我预备两日后朝葫芦谷开进,到时候我会把他带上。”据前方传回的讯息,秦业大军就在他们攻城当日已经抵达葫芦谷,却在谷中按兵不动,不知是何道理,如今军中正是士气高涨,长居风离只怕会消磨斗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也罢,迟早都有一场恶战,他不来,自己便去! 孟轲诧道:“什么,陛下要带他走?” 赵佑点头道:“不错。”正如乐墨所说,他是风离守将之后,势必存有报复之心,但也正是这样烫手的身份,对他是顾忌重重,摸不得碰不得,与其留在风离城当个定时炸弹,给孟轲日后的管理埋下后患,倒不如将其带在身边,至少有陈奕诚与铁士在,随便哪个都能帮自己盯死他。 当晚,夜凉如水。 风离城中最大的酒楼,此刻却很是热闹,赵氏王国皇帝、大美帝国皇帝、梅花国大王子以及诸将齐聚一堂,一来庆贺孟轲走马上任,步步高升;二来也是为即将出征的联军将士践行。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喝得微醺,正在说笑话别,忽听到有人在楼下高叫:“杀人了,东街出人命了!”一时间,喧闹嘈杂声迭起,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嚎哭声。 陈奕诚立时站起,沉声道:“来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便有几条人影飞奔下楼。 赵佑仔细倾听那哭声,凄切悲凉,不似作假,正是从城东方向传来,不由得心头一沉。 过不多时,便有军士回来禀报,说是东街有户姓钱的人家吃了在城门处发放的米粮,中毒身亡,一家四口无一幸免。 孟轲脱口道:“不可能,所有的粮食都是从军中粮仓统一调出,如若有毒,首先倒下的该是我们的士兵!” “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赵佑摆摆手,率先下楼去,一行人疾步跟上。 众人随那带路军士穿街走巷,刚走到一个巷口,就听得里面呼喝叱骂声,还有兵器交接的声音,眼见几名赵氏王国士兵手持兵刃,倒退着出来,陈奕诚厉声喝道:“站住!” 那几名士兵抬眸看来,一惊之下,赶紧飞奔过来行礼:“见过陛下!诸位将军!” 赵佑挑眉道:“里面情形如何?” 九日皇帝_1119 那为首的士兵愤愤道:“回陛下,小人一行巡逻到此,听闻有人中毒,想带去找李将军医治,不想这些刁民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横加阻拦,还以利器相抗……小人记得陛下的规定,生怕伤人,宁愿受伤也没还手!” 赵佑朝后一瞥,果然见得一名士兵手捂额头,指缝里鲜血流淌,再环顾四周,街头巷尾已有城民停驻,黑暗中不知对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多少只耳朵在凝神倾听。 “尔等听着,朕的约法三章,只是保护风离城民,而不是保护暴徒!”丫的,敢打他的士兵,这些人吃了豹子胆了?“都给朕抓起来,送去北山!” 一声令下,便有士兵扑将过去,揪出数名男子,木棒铁铲散落一地。 “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赵氏王国人说话不算数,明明说了要爱护百姓,却在发放的米粮里下毒,可怜老钱一家老小,四条人命啊!”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赵氏王国人拿命来抵——” “杀人偿命?”赵佑冷笑,对着来人上下打量,“你们是谁?家住何处?” “我们都是这条街的,跟老钱是街坊邻居!”有人叫道。 “哦,原来是左邻右舍呢,话说这全城百姓都吃了朕发的米粮,包括你们——奇怪了,唯独老钱一家中毒,你们怎么就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赵佑面色一变,沉声道,“来人,把这帮下毒谋害家毁谤伤人的恶徒给朕抓起来!打入大牢候审!” “冤枉!冤枉啊!”那帮男子见势不妙,转头就跑,边跑边喊,“快来人,赵氏王国皇帝出尔反尔,要杀人灭——”话没说完,就被疾驰而去的陈奕诚、铁士等人拿住命门,束手就擒。 巷口早被士兵团团包围,外间百姓只是听得些声响,根本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赵佑走进门去,见房间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摔碎的饭碗,洒落的食物,大人孩子七窍流血,仰躺不动,厨房里的灶上还烧着热水,米缸里是一袋新开的黍米。 “一舟,你来看看。” “是。”李一舟应声而去,对那尸首查看半晌,又小心取了银针在各处扎下,方道,“他们确实是中了毒。” 赵佑点点头,蹲下神去嗅了嗅地上的食物,又去厨房的米缸嗅了嗅,二者有种相同的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黍米中气味浓烈些,饭食中反而淡些,于是言道:“黍米里被人下了剧毒,煮熟之后毒性淡了些,但仍是致命。” “看来,有人存心往你们头上栽赃嫁祸。”乐墨叹气道。 “大王子此言差矣,什么你们我们,如今三国联军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佑微微一笑,看着门外五花大绑的数人,挥手道,“把疑犯押回去,大刑伺候!” “凶手不是他们。”铁士沉声道。 “不是他们,难道是我们?”赵佑撇嘴,那些人一脸痞相,顶多就是被人收买的恶霸流氓,打砸胡同散布谣言没问题,真要下毒嫁祸,谅他们也不敢! “走吧,朕没兴趣替人背黑锅,先把这现成的疑犯抓回去,再来好生调查。”大事化了,稳定民心是当务之急,至于投毒事件的幕后真凶,大家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李一舟与孟轲留下收拾,众人随他步出,那巷口的百姓见得一干人等被押解出来,细看颜面,很是眼熟,个个都是平日里欺善怕恶的城中无赖,便再无争辩,议论一阵也就各自散去。 出了巷口,走在返回驻地的路上,赵佑勉强笑道:“别看城主这名号风光,其实朕是给孟轲留下个烂摊子,这风离城表面上是一团和气,而实际却是暗藏危机——” 众人一阵静默,他想想又道:“下毒一事须得引起重视,他能在百姓家中下毒,便也有可能在我们营中下毒,所以从今往后,所有饮食定要慎重检查,粮仓、水井与厨房重地务必加强防守,把弦绷紧了,千万大意不得!”有他和李一舟在,想来要在联军饮食当中下毒,倒也不甚容易。 说话间,忽闻不远处又是哭声震天,众人收敛心神,赶紧过去查看。 只见一处院落门前围满了人,有人悲切痛哭:“我的闺女啊,你死得好惨啊!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报仇啊!呜呜,这千刀万剐的恶贼!怎么就那么狠心!” 见大队人马过来,人群稍微散开,却不远离,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目光冷冷望过来,隐约有着压抑的愤怒。 九日皇帝_1120 没等走近,就见一道人影跳出来,气势汹汹,嗓音尖锐:“你不是说严禁杀人掳掠吗?你不是说保护百姓吗?你看看,这算什么?!”却是他有所顾忌意欲带走的少年,于承祖。 赵佑淡淡瞥他一眼,同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这小子比起多杰来,不仅是不可爱,而且还十分讨厌! 清了清嗓子,他沉沉开口:“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一说完,就见前面人影一花,竟是那伏地大哭的老妇人跳起来,冲着他一头撞过来!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铁士是何许人也,怎会让旁人近得他的身,随意一掌便是将其甩出一丈之外,几乎同时,陈奕诚也是闪电出手,却并非袭向老妇,而是扑将过去,卸下铁士大部分力道,拎住那老妇的衣领,轻飘飘落在地上。 “大娘你可站稳了,有话好好说,莽撞行事却也救不回你女儿的性命来!”陈奕诚半是安慰,半是威胁道。 赵佑明白他的用意,此是关键时刻,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尤其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伤了那老妇,只会引起民愤,于事无补。 老妇被这么一甩一接,吓得脚下发软,滑倒在地,往那边门里望得一眼,又是嚎啕大哭。 “我女子今年才十六岁啊,长相又好又勤快,上月才定了亲事,没想到……没想到给这挨千刀的畜生给……我前脚去亲戚家串门,她后脚就没了啊!我的闺女啊!” 赵佑撇开她,走去屋里,但见榻上躺着一名少女,披头散发,双拳攥紧,眼睛挣得大大的,光洁的颈项上有着青紫的淤痕,身上盖着床棉被,床榻凌乱,血迹斑斑。他上前一步,挑起棉被一角,果不其然,少女周身赤裸,下体血肉模糊,污秽一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来,对方是存心不让他好过了! 出得门去,他面对众人,低沉道:“去叫童寅,把城里的令史找来。”令史,也就是验尸官。 童寅来得很快,还带来一名青衣男子,据说是风离城最有经验的令史。 房门掩上,除了那令史与李一舟,以及两名协作士兵外,所有人等都退到院里,等候结果。 童寅正在询问那老妇:“你家女子最近两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老妇抽泣道:“没有,跟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昨晚从绣坊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很是惊慌……” “为什么?” “她说在街口遇到个男人,对她动手动脚,纠缠不清,幸而当时人多,她才挣扎逃回来。”老妇顿了下,想想又道,“她说那男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腰带上有个什么徽记,好像是……是……长了角的龙!”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乐墨身后的梅花国侍卫跳出来,手按在刀柄上,将刀唰的拔出一半:“无知妇人,休要血口喷人!” 此次梅花国援军均是身着红服,而腰带上有虬龙徽记,却是王室亲卫的身份证明! 于承祖见状冷笑:“呵呵,狗急跳墙,原来就是这么个场景!” 童寅拉了拉他,扶着那老妇,平声说:“只凭衣饰徽记,并不能认定凶手身份,陛下不必对号入座。” 赵佑轻声一笑:“童大人放心,朕没有对号入座,有人想在风离城分裂民心,制造事端,朕可不是被吓大的,这点小伎俩算个什么,绝对奉陪到底!” 九日皇帝_1121 童寅愣了下,刚要说话,就听见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李一舟与那令史一前一后站出来。 “如何?”赵佑问道。 “女子是被人奸淫致死。”那令史面无表情,手掌摊开,“我们在她手里发现了这个。” 洁白的布帕是一片被血染红的衣角,泛着点点金芒,赵佑视力超常,一眼看清那物,正是那梅花国亲卫腰带上的徽记。 “我可怜的儿啊!”那老妇捶胸顿足,声泪涕下。 童寅默然无声,于承祖红着眼道:“案情已经很明白了,这凶犯调戏不成,就尾随而至,白天摸清地形,彻夜上门作恶……这衣角,便是死者从凶犯衣服上扯下来的!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八章 盗尸 众人盯着赵佑手指的方向,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乐墨蹙眉迎上他的目光:“陛下竟知道我梅花国紫金藤的隐秘?” 赵佑也不明说,只含糊笑道:“有幸得闻。事态紧急,为了证明贵国侍卫的清白,朕不得已当众道出,还望王子勿要责怪。” 乐墨长叹一声道:“陛下是好意,我怎么责怪。”说罢朝向童寅道,“劳烦童大人,去找一把你们城中最好最锋利的刀来!” “不必了,好刀,我这里就有!”于承祖答应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刀,肃然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所用佩刀,斩铁劈石,不在话下!” 乐墨接过刀来,随手一刀劈去,院子里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倒,断口平整,复又拔下数根长发,放在刀口轻轻一吹,发丝均是断为两截,可见刀刃之利。 “果然是把好刀!”他转头对那名梅花国侍卫道,“你把腰带摘下来。” 那梅花国侍卫得令,二话不说将腰带摘下,两手各执一端,双臂展开,拉成一条直线。 “童大人,于兄弟,看仔细了!”乐墨大喝一声,抡起一团刀光,劈头朝那拉直的腰带上砍去! 就算是童寅这样的文官,于武学一窍不通,也知道紧绷的布带远比松散的布带更易破裂,再说乐墨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假,这臂力莫说是斩一段腰带,就是斩一头猛虎,也是绰绰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闪,竟是被生生反弹回来! 腰带,丝毫无损! “这紫金藤,乃是生在梅花国深山绝壑之中,稀少无比,且是贴着峭壁生长,长速极慢,每一年才长一节手指那么长,是以当地却有‘一截紫金一截藤’的说法。”乐墨缓缓解释道,“因为生长年份长久,所以木质坚如硬铁,枝叶韧如钢丝,普通刀剑根本无法匹敌,而我这亲卫的腰带,便是加入其茎叶锤炼秘制而成。” 赵佑听得点头,一根紫金藤,和同样长短的紫金价值相等,而紫金的价值,远远高于黄金,由此可知这种紫金藤的名贵。 乐墨的话还隐瞒了一点,那就是这种稀罕的植物,不能和活物相遇,不论是鸟飞过停上一停,还是猿猴攀过抓了一抓,甚至于蛇虫经过,蛰伏一下,便立时枯死。 而本身带毒的活物,不论是蛇虫鼠蚁,是地上跑的,树上爬的,还是天上飞的,一碰上了这贴崖而生的紫金藤,都是死路一条。究其原因,乃是这紫金藤上有一种黏液分泌,这种分泌物,对一切毒物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有毒之物一沾上了紫金藤,就被有黏性的分泌物黏住,难以脱身,直到本身的毒质,全被紫金藤吸收殆尽,这才油尽灯枯,尸体坠落。 紫金藤本是剧毒之物,天下毒物难有匹敌,但是,银却能克制它的毒性。 镶嵌白银的紫金藤,不但毒性全无,更可以使它变成万毒的克星,人若能随身戴着镶嵌白银的紫金藤,则万般毒物,尽皆辟易。 所以这紫金藤不仅仅是名贵,更大的作用却是天生辟毒,那长在深山里的紫金藤周围皆是寸草不生,虫蚁不至,而梅花国气候炎热潮湿,瘴气毒虫甚多,此物若是被人所携,则成为最天然的护身符。 九日皇帝_1122 当初他不过看乐蒂头上戴着的一段镶银紫金发钗,觉得新奇,随口那么一问,却引得对方滔滔不绝,将这稀罕之物的来历尽数道出,还说此物只有梅花国皇室中人才有,各凭喜好,有的是作为兵器手柄,有的是作为官帽配饰,有的是作为项圈手镯……当年大王子乐墨外出遇险,幸得那队亲卫拼死保护,这才化险为夷,国主乐中天大肆称赞,并赐下这特制的腰带作为奖赏。 之前他见乐墨面对质疑脸不改色,胸有成竹,再看那梅花国侍卫腰带上银光闪耀,脑子里灵光一闪,倏然想起这桩事来,这才开口提示,让乐墨自行选择…… 想要清白,就必须牺牲机密,这笔账,梅花国皇室始终要算在那幕后真凶的头上! 乐墨将长刀递还给于承祖,看着对方呆滞的面容,淡然道:“用你们最锋利的刀都砍不断的腰带,又怎会轻易被个女子扯断,还攥在手中作为证据?这栽赃嫁祸的手段,着实低劣了些。” 那幕后之人心思活泛,观察仔细,用梅花国侍卫身上最明显之物来挑事作乱,却不料这腰带竟有如此典故,嫁祸的物事最后反倒成了澄清的力证! 可笑之极! 眼见扳回一城,赵佑心情甚好,笑了笑道:“王子别生气,总有些卑劣小人要挑起事端,这魑魅魍魉,成不了气候!” 乐墨哼了一声,大步而去,看来对自己侍卫无辜被冤很是忿忿不平,赵佑向在场之人叮嘱两句,又看了那于承祖一眼,迈步去追乐墨。 “王子,走慢些!” 乐墨停下来,沉声道:“陛下确定两日后能顺利出行?” 赵佑笑答:“确定啊。” 乐墨不豫道:“陛下真的能放下这风离城,一走了之?单靠一个孟轲,就能撑得起这一大摊子事,管住这一大帮子人?” 赵佑叹道:“敌人在暗我在明,走与不走,都是如此……王子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们是针对我来的,离开了,或许才能让风离重获安宁。” 乐墨摇头道:“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出城之前,对方兴许还会闹出些事端,开头是赵氏王国,然后是我梅花国,下一个背黑锅的该是谁?大美帝国?” 没等他回答,铁士已上前一步,冷冽道:“他敢!” 乐墨摇头道:“那人连自己的臣民都杀,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陈奕诚也在他身后接话道:“王子说得对,我们还是处处谨慎,小心为妙。” 赵佑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各营士兵加强巡逻守卫,城中加派人手,宵禁戒严!” 一夜过去。 这穿越俱来的超常听力,使得他稍有一点响动就会警醒,再加上心头有事,一直关注城中动静,几乎是一宿未眠,直到天色蒙蒙亮,才迷糊睡去。 正值昏睡,忽听得外间脚步声纷沓而至,有人轻叩房门:“陛下?”是陈奕诚的声音。 赵佑闻声惊醒,立时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件外袍就过去开门:“出了什么事?” 他里面只有一件中衣,空空荡荡,再无他物,那白嫩肌肤,壮实胸膛,无一不是让人热血奔流的美景,陈奕诚却顾不上低头去看,只盯着他的眼道:“于靖的坟墓,昨夜被掘,尸首……不见了。” 盗尸? 赵佑听得蹙眉,这个朝代讲究的是“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死者是受到尊敬的,尤其是像于靖这样宁死不降的将领,百姓口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内心却是将之视作国家英雄来崇敬,出来这样的事,对于风离百姓来说,情感上肯定是接受不了! “等下,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九日皇帝_1123 匆匆梳洗整理,连早饭都顾不得吃,赵佑跳上侍卫牵来的骏马,与陈奕诚一道朝城南的临时墓地而去。 城南原先是一大片浅丘荒地,风离城破之后,死难士兵无数,所有的亡者不分国籍,都被运送到这里,统一安葬,鉴于于靖的身份,则是将其单独埋在一座小山丘上,还立有石碑为据。 等两人匆匆赶到,山丘上下已经围满了人,不仅有三国联军的兵士,还有不少风离百姓,人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见他过来,兵士纷纷让出一条道,赵佑走近过去,但见石碑倒塌,碎石散落,墓穴已被挖开,里面除了一截染血的衣料,已是空空如也。 那守墓之人正在一旁被众多城民围着,垂泪诉说:“那些人是半夜里来的,都穿着黑衣服,手里还拿着弯刀,说什么于将军杀了他们的人,要开馆……鞭尸……”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吗?!” “士可杀,不可辱……” 听着那些愤然叫嚣的声音,赵佑暗地冷笑,黑衣弯刀,不正是大美帝国士兵的特征?! 昨晚乐墨随口之言,竟真成了事实,对方不动声色,又将大美帝国拉入这趟浑水之中—— 秦业,他到底想做什么? 众兵士将那守墓之人带过来,赵佑略一打量,但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左脚微微有些跛,身着粗布衣裳,生得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好好回忆下,昨晚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了多少人?穿什么衣服?使什么兵器?身形长相如何?”陈奕诚沉声问道,“胆敢有半句假话,使得好人无辜蒙冤,凶徒逍遥法外,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瑟缩了下,抹了把眼泪,嚅嗫道:“小民身有残疾,平日也没什么营生,就是在城里打更,这些日子腿脚不利索,童大人可怜我,两日前跟孟城主求情,让我在这里守墓,拔拔杂草,扫扫地什么的。” “废话少讲,说重点!”赵又皱眉。 “是,是,昨晚很清静,小民睡到丑时一刻的时候,就起来小解,不料竟看见墓地里来了不少人,个个生得高大威猛,乍一看真把小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从坟墓里出来的军爷,后来听得他们说话,这才知道都是活人,小民不敢上前,只躲在暗处看,只见那些人样貌与我们本地人很不一样,都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弯刀,领头的那个人,还长了双绿色的眼睛,就跟妖怪一样——” 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睛发直,指着那边迎面而来的几人,惊叫道:“是他!就是他!带着一大帮人,盗走了于将军的尸骸!” 方才一听他话中提到绿眼,赵佑便是心有所悟,再看到迎面行来的铁士等人,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昨天是诬陷梅花国侍卫奸杀少女,今日却是直接将开棺盗尸的罪名赖在大美帝国皇帝头上! 此言一出,人群就跟炸开了锅一般,朝着来人的方向蜂拥而去,泥土石块纷纷朝其身上砸过去,一时间群情激荡,睚眦欲裂! “大美帝国恶贼,交出于将军的尸骸来!” “大胆!”数名大美帝国侍卫闪电上前,拔刀出鞘,将铁士围在当中。 铁士不解看向众人,目光微冷:“尔等发什么疯?” 乐墨同他结伴而来,眼见这等架势,眼珠一转,哈哈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本王子就说嘛,哪有我梅花国独自受气之理,陛下也得陪着一起背个黑锅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什么叫友军?哈,这就是!” 赵佑翻了个白眼,先前在沁城之时觉得这梅花国大王性情很是沉稳威严,颇有乃父之风,没想到相处久了,关系熟稔了,说话也是毫无顾忌,这毒舌跟李一舟倒是有的一拼! 不过,毒舌归毒舌,这盗尸的罪名却是担当不得,必须立即洗清! 九日皇帝_1124 被大美帝国侍卫这么一拦,人群止步,从中走出一名瘦弱少年来,正是于靖之子,于承祖。 但见他头缠白布,满面泪痕,双目却是要射出火来,指着铁士道:“是不是你,掘了我父亲的坟?盗走我父亲的尸骸?” 对着无知小孩,铁士本不欲理睬,看在赵佑面上,才抿唇道:“不是。” 于承祖咬牙道:“别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还敢抵赖!” 铁士拂开面前侍卫,一步站到他身前,眼露不屑,冷道:“一具死尸而已,早就臭了,有什么用,需要朕亲自来挖来抢?” 于承祖愣了下,却听得不知何处有人嘿嘿冷笑:“当然有用,谁不知大美帝国皇帝乃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妖魔转世,却有食尸啖肉的癖好!” “啊——”于承祖听得悲愤大叫,“辱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绿眼妖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铁士正冷眼瞥向人群,忽见面前刀光一闪,竟朝自己狠狠劈来! 那于承祖与他只一步之遥,这动作来得又凶又狠,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铁士双臂舒展,硬生生拔地而起,躲过这一击,人在半空一个翻转,一脚踢去,将那少年踢了个人仰马翻! “大胆暴民,敢对我大美帝国皇帝陛下无礼!出手行刺!”众多大美帝国侍卫弯刀出手,怒目瞪视。 “是你们掘人坟墓,辱尸在先!” “还我于将军的尸骸来!” “还我风离城的和平安宁来!” “对,还我将军尸骸!还我风离安宁!” “还我将军尸骸!还我风离安宁——”原本散乱的城民此时却是围合起来,有人抄木棒,有人持锄头,有人握土石,竟有万众一心之势。 眼见双方兵戎相见,就要血溅当场,赵佑忽然一笑,对着那边山坳拔高声音相唤。 “看戏的人看够没有,再不出来就要出人命了!”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九章 乱了心绪 此前大家都去注意那在人群中尖叫起哄之人,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又是一惊,这隐在暗处的人马到底有几拨?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边人影一闪,有人冲天而起,朝一旁的树林飞掠过去。 几乎同时,另一条身影闪电射出,穷追不舍。 “别让他们跑了——” 赵佑刚喊出半句,铁士也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乖乖,这些人在比赛脚力吗?”乐墨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盯着远处那三人,只见三人追逐一阵,奔在最前面那人似是武力有限,被身后那人一把扯住,打斗一阵,遂点了穴道,与追上来的铁士一道将之用绳索绑了。 “魅影,既然来了,何不过来见见?”眼见那人把人交给铁士,功成身退,就要闪人,陈奕诚与赵佑对视一眼,及时出声。 是的,魅影,袁承志。 九日皇帝_1125 赵佑早知他就在附近,一直暗暗关注着自己,特别是这几日每到一处,自己都能感觉到有人隐在暗处,在紧紧盯着自己,却丝毫感受不到敌意。 就在方才,这样的感觉更是强烈。 所以当人群中有人尖声质疑,陈奕诚目光掠过,脚下一动,赵佑便及时出手制止了他,悄然告知自己的意图—— 他不动,必然有人会动! 也只有如此,处处被诬陷,置己于险地,才能逼那人现身! 听得唤声,魅影身形微顿,纵身欲走,却被他高声唤住:“你敢走,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不见你!” 魅影慢慢转身过来,墨衣紧束的身躯挺拔如昔,脸上依旧是那张鬼面,狰狞的模样引得周围城民惊呼不断。 “何必呢……”他轻叹,声音细如蚊蚋,只赵佑听得清清楚楚。 迎面而立,赵佑对着他微微一笑:“为了让你出来,可真不容易啊!” 魅影没有吭声,见铁士拖着那人过去,默了一会,也缓缓朝众人行来。 那于承祖被铁士一脚踢去老远,摔得嘴角流血,却也硬气,踉踉跄跄站起来,指着铁士道:“你这个绿眼妖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啪的一声,赵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颠倒是非信口雌黄的无知小儿!” 于承祖捂着脸,一脸愤怒,铁士冷冷瞥他一眼,将那名造谣者掼在地上。 赵佑走过去,一把捏住那人的下巴,令其仰起脸来,面朝众多城民:“你们好生看看,这人可是城中子民?” 众人看了半晌,纷纷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魅影淡淡道:“像这样的人,这几日我抓了不少。”说罢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响哨,哨声停歇,附近草从树后突然冒出好些人头来。 “把人带过来!” “是,少帮主。” 说话间,十余人影飞驰而来,均是身着黑色劲装,干练彪悍,其中几人还背着几只大大的麻袋,见此情景,有大美帝国侍卫低呼道:“那夜助我们偷袭粮仓的人,就是他们!” 那衣着打扮并不陌生,当中还有几人很是眼熟,不正是他见过的黑龙帮众! 黑龙帮弟子也不多话,到得跟前,径直将麻袋解开,从中倒出好几个手脚被绑的男子来,一个个口中呜呜作响,神情痛苦不堪。 “他们怎么了?”赵佑问道。 魅影答得清淡:“这些都是死士,嘴巴里都藏着剧毒,不得已,只好把他们的下巴给卸了。” “少帮主的分筋错骨手,真是厉害!”陈奕诚由衷称赞,随手抓起一人来,伸手到他下巴一捏一按,便是将其还原,随手丢给李一舟。 没等那人有所动作,李一舟已是手拈银针,在其风池穴上运气一戳,力道注入:“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在这风离城里都做了些什么?” 九日皇帝_1126 见那人闭目不言,李一舟冷笑一声,逐渐加大力度,渐渐地,就见那人面色涨红,一张脸由红变紫,再由紫到青,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涌出,手脚也是不住抽搐,鼻孔嘴巴有血丝流淌,显然在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说不说?”李一舟稍微加力,忽见那人翻个白眼,竟是昏死过去。 “都说了是死士,你这样没用的。”赵佑叹口气道。 于承祖也是冷言嘲讽:“什么死士不死士的,不过是你自己找来的人,演戏罢了!” “你个死小子——” 赵佑正要开骂,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声,转头去看,却是那童寅拉着守墓人过来,义正词严道:“陛下,在下有话要说。” “童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早有耳闻,这童寅在风离城为官清廉,颇得人心,说话做事极有分量,对这样的人,他只能以礼相待。 童寅目光环顾四周,指着守墓人,拔高声音道:“这老吕在风离城打更打了三十年,风雨无阻,从不错漏,虽然胆小怕事,但却心眼实诚,乃是说一不二老实巴交的实在人,这些年来,谁人听他在背后说过半句闲话,半句谎言?老吕为人处事如何,想必各位乡亲心里清楚,若说他会说谎欺人,我童寅打死都不信!” 众人齐声叫道:“不信,我们也不信!老吕从来不说谎的!” 那守墓人老吕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大伙相信我,我没说假话,我真是看见那人长着双绿眼睛,深幽幽的,跟山里的饿狼一个样……就是他们,掘了于将军的墓,把于将军的尸骸盗走了!我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劈死我!” 赵佑听得挑眉,忽而侧头,朝铁士低道:“那个假兰棠太子,不是斩了吗?” 铁士低沉应道:“斩了。” “那么,是谁监斩的?” 铁士被他问得一怔:“这个倒没留意。” 赵佑点点头,心里已有主意,瞟了眼魅影那边,又问:“你带了多少人手来?” “二十四人。”魅影立时答道。 赵佑默了下道:“这里只有二十二人。” 魅影解释道:“对方还有一人在逃,我那两名功夫最好的手下追去了,先前我已见得记号,多半就要得手了。” 赵佑放下心来,上前一步,朝童寅言道:“童大人,还有一人在逃,正在缉拿过程中,大家也别着急,稍等片刻,这桩盗尸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说吧,眸光掠过众人,在其面上停留一阵,沉声道,“对于这居心叵测,栽赃陷害之人,不论主犯从犯,朕决不轻饶!” 那样明如秋水,寒似坚冰的眼神,只轻轻一瞥,众人却觉身上一沉,仿若重逾千钧,不由得对这少年天子肃然起敬,就算是那一直浮躁生事的于承祖,此时也是噤声不语。 又等了一会,就听得远处有尖利哨声传来,听得魅影清啸呼应,赵佑精神一振,来了! 只见两名黑龙帮弟子由远而近,果然是带着一人,赵佑远远见得那人容貌身形,不由得微微一笑,朗声道:“你这假货,当真是大难不死,竟追到南越来了!” 那假兰棠闻声一怔,待看清是他,顿时垂下头颅,面若死灰。 铁士使个眼色,身后那名大美帝国侍卫一个箭步过去,抬起假兰棠的脸来,对着众城民道:“尔等看仔细了,到底谁是我英明无敌的大美帝国圣主,谁是盗尸诬陷的恶魔妖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两人一个挺拔屹立,一个颓然坐地;一个墨袍玉带,英武冷峻;一个灰头土脸,形容猥琐,虽都是少年男子,挺鼻碧眸,形象气势却是天壤之别! 静默一阵,人群中有人高叫:“杀了他!杀了这栽赃诬陷的妖人!”众人纷纷出声附和。 九日皇帝_1127 面对这样的反应,赵佑满意一笑,挥手道:“静一下,朕有话要说。” 场内安静下来,赵佑轻咳两声道:“大家还不知这假冒大美帝国皇帝陛下之人的来历,也罢,让朕告诉你们,这人在大美帝国犯了谋逆之罪,被皇帝陛下下令处死,死而未僵,被有心人救下,千里迢迢送来南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在这风离城奸淫掳掠杀人放火,用以陷害我三国联军,破坏联军与风离城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冷眼嘲道:“我们跟你哪有什么狗屁情谊!” 又是于承祖! 赵佑斜睨他一眼,不怒反笑:“你怎不问问,这有心人是谁?” 于承祖果然发问:“是谁?” 赵佑脸色一变,厉声道:“正是你们的二王子,秦业!” “你胡说!” “朕有没有胡说,让他来告诉你——”赵佑指着地上的假兰棠道,之前那大美帝国侍卫抬起假兰棠的脸容,他眼尖得见,那颈项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使得他整个人头歪斜,更显萎靡,那是刽子手的刀斧所致,也令他坚定了心中猜测,南越在大美帝国一直驻有军队,想必细作也是不少,所以在刑场上救下假太子,以图他用。 话音未落,李一舟便是一把扯起假兰棠,银针在手,故技重施。 这假兰棠毕竟比不得秦业的死士,无甚骨气可言,几个回合下来,便是痛苦大叫:“别扎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李一舟手一松,他便是扑在地上,涕泪横流:“那刀斧手一斧头砍来,我原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却哪里想得还能活命……只要能让我活命,给口饭吃,供三餐温饱,叫我做什么都行,我这没脸没皮的,连亲爹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他们要我来南越,我便来了;他们要下毒杀人,我便看着;叫我糟蹋那女子,我便做了;叫我同来掘坟盗尸,我便……哎呦!” 但见人影一花,却是于承祖狠狠一脚,揣在他的心口! 这还不算,于承祖又抢上前,连扇了十来个耳光,然后揪住他的胸襟,红着说,你把我父亲的尸骸带到何处去了?” 假兰棠被打得有些发蒙,哑声道:“我不知道,听说是扔在河沟里了……” 于承祖还要再打,肩膀却被人按住,正是童寅:“于公子。” “呜呜,童伯伯……”于承祖扑到他身上哭了几声,突然站起,拨开众人,发了疯似的往前飞奔。 “于公子!于公子!”童寅边喊边追上前去,刚跑出两步,忽又停下,疾步回来对着赵佑深深一揖,“陛下,之前不辨真相,多有得罪!” 赵佑连连摆手:“童大人太客气……” 他这一走,众多城民立在原地,讷讷无言,也学他的样子低眉顺眼,拱了拱手,各自散去。 城民散尽,看着那空旷的荒地,赵佑方才长舒一口气,回眸一笑:“好了,朕都饿了,请你们吃早饭去!”见众人神情不豫,奇道,“你们都怎么了,这冤屈洗清,是好事啊,干嘛脸色这样难看?” 乐墨撇嘴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要不是陛下这位朋友暗中相助,擒下真凶,我们这黑锅还不知要背多久!” 李一舟也道:“最气愤的是童寅这个老顽固,板上钉钉明摆着的事,他还打死不肯相信!” 赵佑抿唇轻笑:“他就是口头上逞强而已。” 感情上不信,但心里却已埋下怀疑的火种。 失民心者……失天下! 九日皇帝_1128 淡淡笑着,转身迈步先行,走着走着,忽觉身后远远地似有道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随他的走动而游移。 谁在看他? 赵佑脚步停住,蓦然转头,朝身后一望。 他身侧是陈奕诚与铁士,身后是李一舟和魅影,再往后便是乐墨,以及各自的属下侍卫,却哪里还有旁人? 摇了摇头,他暗探自己的多疑,举步复行。 与众人一同用过饭食,又将次日出征的计划详细商议确定,不知不觉已过未时,见他面露倦色,陈奕诚便提议叫他回房休息。 “那好,你盯紧点。”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别让袁承志再溜了。” “放心吧。”陈奕诚笑了笑,手指过来,帮他拢了鬓边的碎发,推他进门。 房门关上,室内一团暗黑。 赵佑眨眨眼,有丝醒悟,这走时匆忙,连窗帘都没来得及拉开,弄得现在白天却跟夜晚似的。 往里走了一步,他突然停住脚步。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略一凝神,便听得细微的呼吸声,一道轻柔微促,是自己,另一道和缓绵长,却是他人! 屋内有人! 那另一道呼吸声的来处,却在他的正前方,他睡过的床榻之上! 一惊之下,忽又微微迟疑,不仅是他感觉不到对方敌意,腰间的琅琊神剑也没丝毫反应,那么,这个人,他是……是…… 突然,乱了心绪。 赵佑咬着牙,一步步过去,在距离床榻三尺之地,榻上倏地一只手伸过来,长臂一勾,将他揽入胸怀! “啊,你……” 他张口欲呼,却觉耳畔热气微微,那人贴着他的耳垂,轻轻叹息—— “你叫啊,怎么不叫?你夺下风离,直逼苍岐,不就是想让我死吗,那还不如你大声喊叫,将他们都惊动过来,然后把我交到他们手里,给个痛快……” 大结局1019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章 暗夜迷情 声音虽低,却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鼻端充斥着淡如薄荷的气息,有别于他所嗅过的所有的男子体味,那么清新,那么好闻,慌乱中他的手不知触到什么,只感觉如玉石般润洁微凉,怔了一下,他猛然醒悟,自己触碰到的,不是他的脸颊,就是他的颈项。 立时缩手回来,赵佑努力后退,不想却被他紧紧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九日皇帝_1129 “秦冲,你放开我!”赵佑压低声音叫道。 虽然听到他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心底却有一丝不确定,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么? 这样霸道的语气,这样强势的举动,与之前那个谦谦君子相去甚远,只有陈弈诚那样的性情,才会如此对他啊—— 突然心头一颤,谦谦君子,自己对他的印象竟用了这个词,自己该讨厌他的,不是吗? “不放,我就是不放。”秦冲垂眸,勾起他的下巴,与他鼻尖相抵,四目相对,那一双眼,在黑暗中幽光闪耀,如同雪原上的火焰,“这就是你在宋氏王国时说的,再次见面,定会不同吗?统领三国联军,对我南越发动战争?你是存了心要与我为敌,兵刃相向,不死不休?” “是,我向来说话算数。”他仰头冷笑,若是以往,或许态度可以模糊一些,但现在,却是如斯鲜明,不容置疑,自己与他,身处敌对双方,是敌人,敌人! “为什么非要这样?明明是可以避免的,赵氏王国与南越之间,其实根本没那么多深仇大恨,有的时候,只是意气用事,还有小人在旁挑拨,那个宋氏王国王爷凤如岳,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当年的战事就是他极力怂恿我父皇,还有日月神教那些门人,灭门那晚他也在场,我二哥的手下还没出手,他就已经开始屠杀……” “现在才来推脱责任,不觉得太晚了吗?”赵佑冷声打断他。 “我不是推脱责任,我是在陈述事实——”秦冲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苍岐刚刚经历重创,死难无数,我父皇自认是天谴,对过往已有悔意……” 赵佑别过脸去,淡淡道:“你说这些没用。” “怎么没用!”秦冲单手抚上他的面颊,令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语气无比认真,“寒关和风离两役双方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这仗打到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别再南进了,就到此为止,停战议和,好不好?” 赵佑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是在撒气?在发泄?暂不提我日月神教数十条人命,只说现在,秦业他用仙寿膏来毒害我父皇,我父皇至今还昏迷不醒,这笔账,迟早是要清算的!” “陛下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曾听说,这仙寿膏害人不浅,却毒不致命,只要患者意志坚定,再辅以特殊的汤药治疗,就有痊愈的希望,你看,我把药草都带来了……”边说边是伸手入怀,从中掏出一物塞进手里。 赵佑随手将那布条拂落在地,不屑低哼:“我外公是江湖第一神医,岂会稀罕你这药草!” 秦冲也不去捡,只拥着他轻声叹气:“你说,你要怎样才能收手呢?” “我不……”赵佑刚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微怔之下,立即闭口。 秦冲的耳力不如他,见他噤声不语,还以为是心有犹疑,赶紧道:“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想打仗,我……”嘴唇蓦然被温软所覆,秦冲呆了呆,忽地反应过来,是他肉嫩的掌心。 “陛下,睡了么?”房门轻响,声音浑厚,正是去而复返的陈奕诚。 赵佑轻轻吐气,并未吭声。 陈奕诚又唤了两声,他才启口应道:“嗯,什么事?” “方才我翻看巡逻的记录,说是昨夜有人在城墙上看到一道黑影一晃而过,执勤官认为是其眼花所致,只随意写了一句,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小心为妙。” 赵佑哦了一声道:“知道了,我有点困,睡会就去找你,我们一道去看看。” 陈奕诚迟疑道:“你……没什么事吧?” 赵佑咬唇,轻声道:“没事,就是发困。” 陈奕诚笑了笑道:“没事就好,那你继续睡吧,也不必来找我,一两个鼠辈也成不了气候,我让一舟跟我去看看就是。” 赵佑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字:“好。” 九日皇帝_1130 陈奕诚又柔声叮嘱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听得那脚步声远去,赵佑心头一松,继而又是一紧,被掌心传来的濡湿酥麻感吓得后退一大步! 该死的秦冲,他竟是在乘机轻吻自己的掌心! 赵佑猛然收手,气得一掌挥去,却被他一把攥住。 “为什么要捂住我的嘴,不然他知道我在你屋里?你在怕什么,怕他带人闯进来,擒了我这敌人去?你敢说,你心里一点不在意我?”秦冲连番发问,似是眉开眼笑,欢悦之极。 “你几次救我,所以我今日放你一马,只是最起码的道义,无关其他!”赵佑梗着脖子,硬声分辨。 “你说谎。”他凑近轻笑,明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没有——”尾音被他一口吞没,消失在他温润微凉的唇瓣。 他……竟是在吻他! 赵佑悚然一惊,下意识挣扎,无奈被他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拖住后脑,两人紧密相贴,中无半点缝隙,自然也不曾留给自己挣脱的可能,而自己的唇,也被他深深吮住。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温柔,细腻,清甜,火热,缠绵……明明是第一次,却又那般默契,他无师自通,唇一探究便了如指掌,舌尖轻挑,毫不费力哄弄自己张了嘴,与自己唇舌纠缠。 他推搡,他退缩,他抗拒,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绵软无力,与其说是抵制,倒不如说是半推半就,或者说,内心深处,他其实也在渴望着这个吻! 秦冲轻咬着他的唇瓣,汲取他口中的香甜,喉咙里不由自主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含糊出声:“终于又吻到你,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赵佑迷迷糊糊被他拥吻,耳中听得这话,恍若未闻,只沉浸在感官的剧烈刺激当中,心里如同点着了一把火,烧得热烈而旺盛。 这激情来得又急又猛,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带了进去,所有的清明都迷失在这甜腻的亲吻之中! 他的唇,他的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的魔力,以前没尝过,尚能坚持,一旦被缠绕,就没法脱离开去,仅是一个绵长的吻,就让自己忘乎所以,沉醉其中。 明知道是禁忌,明知道违背常理,他却舍不得停止。 自己分明是中了他的毒! 极魅之毒! 不是现在,而是爱很早很早之前,不可追溯! “别打仗了,停战好不好?”秦冲松开他一些,轻轻喘气,低喃着,又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我去说服我二哥,撤军议和,就以联姻的方式,化敌为友,世代友好……” “联姻?谁和谁?”深思迷离,喘息微微,他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他吻着他,贴在他腰间的掌心倏地发热:“自然是我和你……” 他和他……联姻? 他们都是男人啊,怎么可能?! 九日皇帝_1131 赵佑心头一个激灵,突然间神智都回来了,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竟是如斯亲密,如藤蔓般纠缠不清! 他在上,自己在下,如果继续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老天,怎么会这样?! “秦冲,你放开——”赵佑又惊又悔,推他,打他,替他,甚至是咬他,他却不躲不避,紧紧锁住自己的双臂,执意加深之前的吻。 “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心意,我就更不会放手了,除非我死——”他一边吻着,一边低道,“我这一阵一直在想,联姻是化解仇恨最好的方式,你只要停战就好,余下的都交给我来做,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出意外,你相信我,信我……” “我不想听这些无稽之谈!秦冲,我再说一次,放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赵佑怒道。 “你想怎样?”他居然笑得出来,“用你的琅琊神剑来刺我么?” 他咬牙,对了,琅琊神剑,他腰间还有琅琊神剑! 可是,一剑刺去,那不是会要他的命? 要他的命…… 他每回都这样说,但每回都言不由衷,最终不了了之! 究其实,他不想的,一点都不想。 秦冲笑意加深,俯下头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下巴,他的耳廓,他的颈项。 “你总是那么口是心非——”他低低叹息,婉转惆怅,“要承认心里有我,要承认舍不得我死,就那么难吗?” 赵佑身子一僵,压抑已久的怒气喷薄而出,禁不住冷笑出声:“秦四王子凭什么就那么笃定?你以为,我不敢是么?那好——” 福至心灵似的,他就那么一伸手,顺着长裤一路下滑,摸到了皮靴外的硬物,刷的一声拔出来! 亮光一闪,匕首抵在他的胸口。 多杰说过,这是摩纳族最好的武器,削铁如泥,人的血肉之躯,根本没法对抗! 锐器相抵,触体生凉,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哪丝丝寒气,他要是再凑过来,那就是傻子! 秦冲静静看着他,忽然一笑:“我不信,你会再拿刀刺我……”说话间,秦冲身躯一沉,朝他一点点靠过去。 “你再要过来半寸,我就一刀刺死你!”赵佑他步步紧逼,勉力镇定地说,手却在微微发颤。 “你的手在抖,人也在抖,你在怕什么?怕我么?还是怕真的刺到我?”秦冲微微笑着。 正是这种语气激怒了他,赵佑一咬牙,手上用力! 恰好此时,秦冲也满不在乎地,将胸膛向前一挺。 “啊——”感觉不对,赵佑一声低呼,不迭缩手,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只听得细微一声,匕首在他胸口划过,拉出条长长的血口! 九日皇帝_1132 他甚至,还听到鲜血迸出的声音! 血腥之气顿时充斥鼻端。 自己,真的伤了他?! 秦冲捂住伤口,沉沉望着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赵佑也呆住了,一瞬不眨看着他。 屋里静得出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沉重不堪。 “你竟然……真的下得了手……”秦冲自嘲一笑,忽然体力不支,朝他倒了下去。 赵佑只觉得身上一重,猝不及防伸手揽住,待感觉手指上一股濡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他放平躺在床上,急急起身去点火照明。 好一会,才将油灯点起,举着过来细看,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睛半眯,倒不像是因为伤势,反像是太过疲惫导致昏厥。 行军作战,装备简单,屋里也没什么洁净软布,他摸了下被褥,也不甚放心,只好在包袱里取出件干净里衣,撕作布条,先将他衣衫解开,擦净血迹,想了想,在床边找寻一阵,总算找出个小药瓶来,那是李一舟给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在他伤口上一倒就是小半瓶,最后再给他细细包裹好。 眼见再无血迹浸出,也知道这只是皮外伤而已,赵佑长舒一口气,又在他浑身上下粗略检视一番,没见有别的伤口,这才扯开被褥给他盖上,见得他脚上灰扑扑的鞋,也随手扯下来,扔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心一下子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在脑子里始终有个念头:他是南越四皇子,一旦在此被人抓住,便是死路一条,而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自己闭门不出,一直看着他,守着他,只要自己在,这间屋子便没人敢踏进一步。 赵佑慢慢坐到床边,就着油灯的光亮,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不是第一次见得这张俊逸安详的脸庞,只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此时此刻,自己对他有了一丝心疼。 他说得对,自己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有他,却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宋氏王国,也许是在梅花国,也许更早,在大美帝国,他就已经进驻到自己的心。 手指轻颤着,苦笑着,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 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喜欢上自己的敌人。 不是亲人间的关爱,不是朋友间的喜爱,不是上下级间的赏识,而是……爱人之间的情爱。 他是为情所困,不顾一切,自己,又何尝不是! 联姻…… 两个字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赵佑轻轻甩头,可能吗?他想得未免太天真! 他与秦业之间的仇恨,两国多年的宿怨,哪里是这轻飘飘两个字可以化解的! 就算他愿意,秦业也不会答应! 此时自己能做的,只是守着他,看着他,在大军出征的前夜,卸去棱角,不再敌视,给彼此留下点温暖的回忆,留下那转瞬即逝的璀璨光亮。 仅此而已。 九日皇帝_1133 时间静静流逝。 期间有人过来,请他去用餐,被他以身体不适推脱过去。 再后来,陈奕诚拉着李一舟来了,他仍没开门,只说自己想在屋里呆着,让他们加强守卫巡逻,听得门外两人嘀嘀咕咕,低声猜测他是怎么啦,最终还是被他命令着离开,只在门外留了他要的热水和药。 天色渐暗,他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又再拉好,关得严严实实。 检视过李一舟送来的药,七七八八一大堆,并附说明,外敷内服的,另外还有一粒乌黑的药丸。 拈起那粒药丸,赵佑默然想了一会,再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那张怎么也看不厌的俊脸,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才见他眼睫微动,闭着的双眸终于缓缓张开,一丝亮光又重新回到黑眸之中。 秦冲蹙着眉,看了看周围的景致,目光转到他脸上,便是一动不动了,唇角勾起,慢慢扯起一个很孩子气的顽皮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交给别人。” 赵佑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难过,轻叹口气,过去端了水杯来喂他。 “鞋子上那么多灰,都快要破了,你之前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赵佑扶起他来,柔声发问。 似是不习惯他如此温柔相待,秦冲愣了一愣,才答道:“我从苍岐过来,骑坏了三匹马。” “多久没睡了?”他再问。 秦冲赧颜一笑,在他连连追问下,终于道出:“三天。” 赵佑气得在他额上轻敲一下:“你呀!不要命了么?” 秦冲笑了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开怀,长臂一伸,将他拉入怀中,满足喟叹:“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是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赵佑顺从靠着他的肩,小心避开他的伤处,言语间是难得的温存,又满含娇嗔:“傻子,尽说傻话,那匕首不比我琅琊神剑逊色多少,你也不想想,方才我若是没能及时收手,你岂不是要当场丧命!” “我的命,早就交到你手上……”他喃喃念着,眼神迷蒙。 赵佑心思明了,主意已定,此刻也不再矜持,凑上去亲亲他的唇,叹道:“说你是个傻子,还真是!” 秦冲嘻嘻一笑,听得他平声问道:“苍岐那边是什么情况?” “很糟糕,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就连皇宫都……”他顿了下,黯然言道,“我最小的妹妹,茉儿,没及时逃出来,被砸伤了脸。” 秦茉?伤脸……破相了? 赵佑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不表露,只道:“是么?” 秦冲叹了口气,忽然抬眸看他,旧话重提:“我的提议,你怎么说?” 赵佑略一挑眉:“什么提议?” “停战退兵,议和联姻。”他道。 赵佑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这个问题我们过后再议。” 秦冲听他话语中已有所缓和,不由得大喜过望,心神松弛,又要闭眼睡去。 九日皇帝_1134 “睡吧,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赵佑含糊说着,主动握住他的手。 “你不走,陪着我。”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微微撅着嘴,十分稚气可爱。 “嗯,我不走,我陪着你,今晚一直陪着你。”赵佑含笑承诺。 今晚,只是今晚而已。 到了明日天亮,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一切还要继续。 秦冲闭着眼,唇边是一抹心愿得偿的笑意,默了一会,又睁眼道:“你再亲我下。” 赵佑瞪他一眼:“你在说话,小心我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秦冲吐了吐舌,赶紧闭上眼,过不多时,忽觉幽香袭来,唇上一阵暖意。 是赵佑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那香软的丁香小舌轻轻一探,就撬开他的牙关,灵活进入,秦冲正欣喜,却有一粒圆滚滚的东西被他推了进来,带着股淡淡的苦味,一下子就滑入他的喉间。 “你……喂我吃什么?”深吻过后,寻得空隙,他轻声问道。 “毒药。”他娇喘微微。 秦冲也没多想,只料得是辅助疗伤的药丸,大手包裹他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 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他含糊喃道:“我不想睡,我还想亲你……” “乖,好好睡觉,睡够了才有精神,伤也好得快。”赵佑替他理了理被角,怕他睡不舒服,也不避讳,将他外袍腰带长裤一并脱下。 奇怪,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情,此时坐起来居然丝毫不觉生硬,倒像是平时做惯了一般。 赵佑停下来,不觉哑然失笑,遇到他,奇怪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久而久之,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为他一睡熟,然而不经意地,他手指一动,扣紧了自己的手,似在梦里低喃一句:“别走……别去葫芦谷……” 赵佑敛去眼底的迷惘,涩然一笑:“凡事不能太苛求,有次一晚,已该知足。” 这一晚,本不在他意料之中,却是真实地发生过。 他与他,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如此靠近,如此惊心,却又如此激情。 那一瞬间,他抛开了所有的矜持,所有的仇恨,由着本心行事,不顾一切去迎合,去感受,去沉沦,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美好得无法言说的梦。 既然是梦,便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所以,赵佑在士兵过来请示之时,叮嘱其向李一舟要了有安眠功效的药丸,趁他不察,骗他服下。 且让他,就在这里安静沉睡。 而自己,终将踏上南行之路,下一站,将是在……葫芦谷。 决一死战! 九日皇帝_1135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一章 最爱是谁 半夜,下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 到天明,听得外间各处的声响越来越大,赵佑揉了揉干涩的眼,梳洗整理之后,即向床上之人投去最后一瞥。 没有片刻犹豫,他转头,过去拉开门闩,推开门,走了出去。 “传朕旨意,此处保持原样,不准任何人入内。”见得迎面而来的孟轲,他沉声道出。 “是,陛下。”孟轲点头。 听得这话,他又放心几许,屋中留够了清水食物,还有各式药草药丸,足够他养伤之用,等他三日后药效消除,按时醒来,自己与秦业之间也当有所了断。 雨收云散,顶头初晴,赵佑一身锃亮铠甲,站在风离的城墙上,手持帅旗,直指天穹,聚气扬声道:“将士们,你们说,这逆天而行屡犯罪孽的捏贼是谁?” 大量将士齐声高呼:“是秦业!秦业!” 赵佑微微颔首,再问:“那逆贼的头颅,尔等可愿为朕取来?” 陈奕诚素来治军严苛,制度明细,虽罚过极严,但他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自己所承受远远甚于军中将士,是以威震全军,无敢拂逆。而自这位少年天子来到军中之后,赏功随之增厚,将抚慰将士后方家小的额度提高到前所未有,特别是寒关与风离两役,战后论功行赏,鉴赏提拔的将士多不胜数。在其麾下,只要奋勇杀敌,就能获取军功荣耀,即便战死也身后无忧,名字能够刻入石碑,供入英烈祠年年受飨。 如此一来,他在军中的人望大大提升,加之他俊美无双,高贵尊荣,全军上下的将士除去对其有畏惧之心外,更隐隐有种绝不愿被瞧不起的争强念头。 他这一句,赵氏王国将士的情绪顿时如一滴水掉进油锅,轰然炸开,呼声震天:“愿取逆贼头颅,为陛下献礼!” 紧跟着,大美帝国大军也是昂首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花国大军隔了一会,也随之大声叫道:“齐心协力,共讨贼寇!” 誓言掷地有声,见三国联军士气高涨,赵佑微微一笑,指着南方的山岭,帅旗一挥:“前进!” 当下大美帝国五千铁骑充当先锋,三国联军步伐整齐,浩浩荡荡出城,朝葫芦谷的方向开进。 由于葫芦谷的特殊地形,之前制造的霹雳战车太过笨重,只得弃之不用,留在风离城中,除此之外,他还给孟轲的守军留下诸葛连城的图样,令其日夜赶制,作为城池防御之用。后防得当,后顾无忧,他才敢迈开征战的脚步,挥师前进。 在出兵南征之前,老师秦俊杰曾将他与陈奕诚叫去,慎重警告,说这葫芦谷又称“死泽谷”,地气卑湿,雾多风少,其独有的瘴气足以致命,加之外公蓝铁心也有严厉告诫,并会同李一舟一道制出防护措施。 他虽有神剑护身,无所畏惧,但所行还有众多联军将士,却不敢掉以轻心。刚到葫芦谷地界,就下令大军停驻,由李一舟向军中负责发放防瘴药物,相互督促服下。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苍茫,眼见谷口在望,嶙峋的山石如野兽獠牙森森,赵佑想了一会,终是宣布在此安营扎寨,就地歇息。 秦业大军早已进入谷内,离风离不过一日行程,却始终按兵不出,还在风离城内频频动作,制造事端,其原因无非就是想拖住他,白已好在谷中精心筹备,酝酿有利战局。 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倒令得袁承志无奈现身,率队归拢,很好! 秦业,他想以逸待劳,自己也不会傻得去疲劳迎战! 如令离葫芦谷口还有三里之距,可进可退,不足为惧,陈奕诚与李一舟已经在四周划定区域,布置防御工事,并撤下防毒防瘴的药粉。 也罢,就在此驻扎一夜,等次日一早再向谷中进发。 九日皇帝_1136 晚间照例升帐仪事,一夜事繁,待到例会完毕,已是月上枝头。 夜色清寒,雾重结露,送得诸将出帐,他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微微瑟缩。 等转身回帐,还在铺床,就听得帐外传来低唤:“陛下。”是陈奕诚。 “进来吧。”赵佑信口应道。 帐帘掀开,陈奕诚大步踏进,手上捧着一床叠得整齐的薄被,含笑道:“这露宿荒野,比不得在风离城中,你小心些,夜里注意不要着凉。” “那你呢?”这回数十万大军进军葫芦谷乃是轻装上阵,除开必备的粮草,大型辎重都留在了风离城,士兵们都是挤在一起和衣而眠,只有将帅才有单独被褥的福利。 “我?”他摸了摸已冒出短短胡茬的下巴,笑道,“我跟一舟轮流值夜,一床也就够了。” 赵佑盯着他手指抚过之处,心思有些恍惚,不由得又想起另一张温润光洁的男子面孔来——他说日夜赶路,三天没有睡觉,面上却是干干净净,难不成在见自己之前,还特意剃须洗脸过?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陈奕诚凑近轻问。 “没什么。”赵佑扯回思绪,朝他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我最怕……你对我客气。”陈奕诚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过来,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细细端详他的五官,他的眼,声音逐渐放柔,“昨夜没睡好,今晚还是早些安寝吧。” “我昨夜睡得很好啊。”赵佑微怔一下,便是极力撇清,这一天下来,他都是努力打起精神,连个哈欠都没打一个。 陈奕诚看着赵佑,眼神里有些高深莫测的色彩,默了一会,他低沉道:“那名士兵很确定他看到的是真切的人影,而不是眼花,那样的轻功,除了秦氏兄弟,不做第三人想,所以,我和一舟带人搜查过全城。”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只有一处,不说也罢。 “哦,可有收获?”他随口问道。 陈奕诚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 赵佑不经意避开他投来的目光,他很怀疑陈奕诚知道什么,甚至知道自己屋里有人,但他选择默不作声,自己也不必刻意提及。 清了清嗓子,他笑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想问问一舟,麻烦你帮我叫他……” 突然碗间一紧,却是被他大手握住,赵佑不由蹙眉:“做什么?” 陈奕诚深吸一口气:“佑佑,你听着,我可以不介意你将他藏在房中,把昨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但是,你何必对我如此,要急着赶我走!” 赵佑望向他,但见那张英武俊朗的脸庞此时正微微颤抖,眼中闪耀着莫名复杂的光辉,无端慑人。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有些东西自己一厢情愿隐藏起来,却并不意味着别人也看不到! 自欺欺人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他啊! 手指垂下,他无力坐倒在软榻上,低低道:“不是的,我真的是要找一舟说事情。”具体何事,他却不能告诉他。 心里涌起些许歉疚,但是骨子里那份倔强却容不得他低头,咬着牙,他轻声解释:“其实,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昨晚的事,发生的那么仓促,那么怪异,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九日皇帝_1137 也许,只是一时迷惑罢了。 更何况,他已经那么决然地离开,不正说明了他最终的选择吗? 帐内一片静寂。 许久,才听得陈奕诚的声音徐缓响起:“我知道,我相信你。” 赵佑吃惊抬眸,他以为陈奕诚会生气,会愤怒,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他却说,相信自己? 陈奕诚再叹一口气:“怎么这样看着我?”笑了笑,他手掌下滑,搂住赵佑的腰,将他的整个身子按进自己的胸怀,“我不是个大度的人,我也会吃醋,也会小心眼,所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不笨,自然明白,若是跟赵佑较真在意,只会将他推得更远,而这军营里,个个都是情敌,一个不慎就会帮助别人,打压白己! 赵佑张了张嘴,他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果陈奕诚发怒,争吵,那自己肯定是梗着脖子死不认错,然而他竟先服软,却是令自己始料不及,说起来,自己已经承认与他的关系,两人现时是一对,但他却与另外的男子同处一室,还待了一夜那么久! 如果易地而处,换做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那么自己也会理直气壮质问,然后……然后…… 然后又将如何?他想象不出。 “不会有下次了。”他低道。 陈奕诚俯下头,轻吻他的鬓角,嗓音低沉而醇厚,带着莫名的笃定:“顶多,他只能陪着他一夜,而我,会陪你一辈子。”语气还是那么自信,那么霸道,也令他的自责减轻不少。 都过去了,不必再想,且珍惜现在。 两人再没说话,只默然相拥,感受着此刻的宁静。 过得片刻,陈奕诚这才放开他一些:“真的要找一舟。” 赵佑点点头:“有点事要问问他,是关于我父皇的。” “那好,我这就找他来,顺便也给他瞧瞧那蛊毒的恢复情况。”陈奕诚又抱了抱他,转身出得帐去。 没过一会,就见李一舟掀帘进来:“陛下你找我?” “没错,你来看看,这药草对我父皇戒除毒瘾可有帮助?”赵佑从腰间摸出那只布包,递到他面前。 李一舟接过来,打开就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又低头深嗅一阵,惊喜道:“真是太好了,这就是蓝老爷子一直在找的一种绝世草药,据说是生在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功效奇佳,千金难求!陛下你怎么弄到手的?” 赵佑心头也是一喜,却不动声色道:“我的邪队弟兄找来给我的。” 李一舟诧异看他一眼,也没多问,只着急道:“这药草还比较新鲜,我得尽快制成药丸,才能保持最大的功效,请恕我先行告退。” “好,你赶紧去吧。”赵佑摆手道。 “那陛下的身体……”李一舟走出两步,又回头。 “我感觉很好,头不晕眼不花的,也没再晕过,那日也许真是劳累所致,你不必担心,快去吧,正事要紧!”赵佑极力保证着,推他出门。 李一舟重重点头:“我连夜制出药丸,明日一早就让人快马送回帝都去!” 九日皇帝_1138 “好,别太辛苦。” 赵佑看着他疾步出去,心头一松,在软榻上坐了一会,正待除衣歇息,忽又听得外间有人唤道:“你睡了没有?” 铁士? 赵佑起身走过去,掀帘一看,只见他直直立在帐外,手里又是一大叠被褥,比之前陈奕诚抱来的那床还要厚实,定睛一看,竟是两床薄被! “你这帐子真是热闹,这个走了那个来的。”铁士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被褥看,板着脸,把薄被一股脑推过去,“拿着,一床是我的,一床是那个魅影的。” “魅影?他人呢?” “不知道,我在路上碰到他,他给了我就走了。” “但我哪里盖得了这么多?”赵佑看着手中的被褥,哭笑不得,帐中已有两床,再加上这些,一共四床被褥,他们当他是什么,冰块吗?就是冰块,也都给捂热了! “要不,你把这两床带回去吧,我真要不了那么多。”他小心陪笑道。 铁士冷眼瞥他:“我知道陈奕诚也抱了被子给你……”后面的话不需再说,单从那冷冽的眼神,赵佑也知道他的意思,留下陈奕诚送来的,却推脱他送来的,厚此薄彼,该当何罪! 赵佑扁嘴,悻悻然开口:“好啦,我都盖还不成吗?” 一床枕在头下,一床垫在身下,两床盖在身上。 很软,很暖,不仅是身体,还有心里。 这些个男人啊,一个个都对他那么好,真让他受之有愧,满心自责。 然而他心中,真正喜欢的,身心契合的,到底是谁呢…… 这一夜,身心皆疲,睡梦深沉。 所做的梦光怪陆离,奇幻莫名。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又似乎是在看一段故事,不知为何,心头沉甸甸的,在重重压抑下却又有股异样的燥热在奔流涌动,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小腹漫延,逐渐散到四肢百骸,变成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令他辗转反侧,汗湿身躯。 他确定,这是在现实中从未经历过的感觉,有点像,那日在雪山之中的温泉池,与陈奕诚赤裎相拥之时,心底浮起的些许感受,然而相比而言,却是比当时要强烈得多,想抓住什么纾解心中的饥渴,却又因为太过陌生而不知所措。 在这令人难受之极的炙热与躁动当中,他似乎看到前面有人,那人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他只知道他是名少年男子,却看不清他的身形与面目,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实。 他只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却给自己带来一种奇异的压力,还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是谁呢?为什么自己对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走了过去,慢慢地向他靠近,站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似乎在跟他说什么,但在那迷雾似的梦境里,他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只觉得身上烦躁不安,燥热难忍。 他想将他推离,但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将他按住,他表现得那么被动,那么沉静,那么认命,而自己,却是那么主动,那么热情,那么肆意,在一片微微荡漾的流水声中,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似的,攀上他的身躯,和他紧紧相拥,亲吻,爱怜,在极致的痛楚与欢愉中抵死缠绵…… 这是做梦,赶紧醒来,他告诉自己。 可是明知是梦,却偏生醒不过来,被鬼上身般的着了迷,甚至于沉醉其中。 九日皇帝_1139 他想看看那个闯入他睡梦的人是谁,是什么模样,却总是影影绰绰,迷迷蒙蒙,就算他有超常的视力,也没法看清。 他急得大叫:“你究竟是谁?是谁?” 那人只是微笑,自己能听到他的笑声,那么熟悉,却始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视力不管用,就连耳力也是如此,他没法思考,没法分辨,只见得水气缭绕,有重重迷雾罩来,他抱着自己,轻声低语,喃喃出声:“我爱你,殿下,爱你……” 是谁,到底是谁? 迷雾散去,那张脸,逐渐显现,变幻万千,一会是陈奕诚,一会是李一舟,一会是铁士,一会是袁承志,一会是叶霁风……似乎所有与他有过关联的男子都出现了。 到最后,画面定格,那个人,清澈的眸,挺值的鼻,温润的唇,那是秦冲! 刹那间他惊骇欲绝,本能将他推开,脚下一个不稳,砰然倒地,终于自梦中醒来,猛然睁开眼。 但觉得自己满额冷汗,一身潮湿,而帐外阳光灿烂,正从帐篷的缝隙处明晃晃的透进来。 床头,是他的琅琊神剑,他猛然伸手抓过来,刷地一声拔出! 幽幽碧色,萤萤反光,照出他此刻的面容—— 两颊红潮涌现,春情萌动,双唇却苍白无色,满目黯然。 为什么……是他…… 心底的那个人,是上述任一男子都好,都行,却惟独,不该是他! 可是,他管得住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二章 陷进 葫芦谷。 死泽谷。 一脚踏进谷口,赵佑方才明白这别名的来由。 这一天,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和煦阳光照下,他放眼望去,但见谷中雾气弥漫,深深浅浅,灰灰暗暗,整座山岭竟是纯石堆砌而成,中无树木,寸草不生,充满着隐晦之气。 而谷中却有许多发亮的地方,有的碧绿,有的艳红,有的墨黑,犹如闪闪的五彩宝石,虽无人烟生气,却别有一番异样风情。 “那是什么?”陈奕诚在身旁低问。 赵佑眼力奇佳,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蹙了蹙眉,他叹道:“是溪流水潭之类。” 俗话说,流水不腐,而这谷中的溪流颜色那么怪异,不是红就是绿,足以说明其中的瘴气有多可怕,简直无法想象! 看着另一侧的铁士,他比划个手势:“叫你爹亲卫都退后,跟着我走。” 铁士却是摇头:“不可能。”谷中的情势不妙,他也是看在眼里,自然不愿赵佑率先犯险,再说,这由之前东、毒二部整编而成的五千铁骑从来是先锋部队,奇袭暗战不在话下,有他们在,就算有突发状况,也能护得他全身而退。 “我先去探探。”李一舟站出来,面上覆着层濡湿的纱布,“我与蓝老爷子曾讨论过,一般来说,这山谷地势闭塞,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与毒虫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是以形成瘴气,只要找到瘴母,就能想出法子破解。” 九日皇帝_1140 赵佑有时迟疑,虽说他医术不凡,人也机敏,但毕竟武功有限,又无护身利器,想了想,他去解腰间的琅琊神剑:“你带着我的剑法……” “不可!”连李一舟在内,几人同时出声喝止。 谁都知道,琅琊神剑是他所独有的护身之物,也是唯一的武器,若是给了李一舟,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又何以为持? “算了,还是让我的亲卫去吧!”乐墨在旁听得真切,皱着眉头说道。看着几人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早闻这赵氏王国天子有断袖之嫌,而今耳闻眼见,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别人倒也罢了,但李一舟是他梅花国定下的驸马爷,可不能参与到这趟浑水中去! “那好,有劳大王子!”赵佑点点头,不再推辞。身为梅花国皇室亲卫,其实力不可小觑,何况他们身上还有那珍贵的紫金藤腰带,毒蛇虫蚁根本没法近身,前往探路,确实比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一舟踏上一步:“我还是得去。”他是将军,更是医者,不弄清这瘴气之秘,大军就无法顺利前行,责任所在,不可逃避。 乐墨撇撇嘴,嘀咕一句:“蒂儿怎么就看上你冷面小子……”说话间,却是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递了过去,“拿去戴上,进了谷小心些!”说罢又给身边亲卫递个眼色,意在让他们对这准妹夫贴身保护,不得有误。 “多谢大王子!”赵佑眉开眼笑,他眼尖,知道乐墨除了这腰带之外,拇指上那个大大的扳指也是银芒闪闪,不用说,这扳指也是镶了银的紫金藤所制……看着真是眼红啊! 心里打定主意,等李一舟大婚,定然帮他递上大笔聘礼,梅花国那边的回礼别的就免了,这紫金藤少不得要多要一些! 李一舟又发了些药物给众人随身携带,一行人准备完毕,便朝着谷口的方向行进。 没有一丝风。 山谷里静悄悄的,脚下水泽遍布,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根灰黑之物,像是腐败的水草,越往里走,越觉阴森,隐隐有腥秽的气息飘荡而来。 腥风之中,忽又伴着阵阵异香,只听得山石处窸窸索索,似有蛇蚁之类的活物感觉到紫金藤的厉害,惊惶后退。 就在身前数十丈外,却有一片浓浓灰色,如雾一般的巨大瘴气,浩浩荡荡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彼此纠结涌动,仿佛看不到边界。 见此情形,那些梅花国亲卫迅速聚拢过来,将李一舟包围在内,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型。 众人手持兵器,缓慢前行,渐渐地,进入了那灰色瘴气的边缘。 那瘴气如影随形飘荡而来,还未近身,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反弹着荡了回去。 李一舟见状一喜,低叫:“这紫金藤还真管用,连瘴气都能辟开!” 众人放下心来,跟着那退缩的瘴气又往前走,没走两步,但见眼前蓦然一亮,山坳间灿灿然作金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忽而从半空坠下来,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迸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 “啊,是瘴母!”李一舟脱口而出,脚步微顿,便是朝着那光亮冲了过去。 赵佑在谷口看得分明,心里莫名一沉,同时亦觉腰间琅琊神剑轻跳一下,继而猛然颤抖,叮叮作响! “一舟,回来!”他急得大叫。 但距离甚远,李一舟一门心思都在那瘴母之上,加之瘴气重重,就算有紫金藤护身,也总有丝毫入得口鼻,深思已乱,哪里还听得到他的警告! 铮的一声,龙吟凤鸣,赵佑拉出长剑,疾飞出手! 一道碧光闪过,琅琊神剑朝着谷中闪电射去,一路畅通无阻,等到得跟前,突然间光芒大作,紫气萦绕,那金光五色的瘴母从中破开,四散飘溢。 九日皇帝_1141 与此同时,大美帝国的铁骑已然出动,飞速进谷! 铁蹄铮铮,瞬间冲过崎岖山路,那为首的大美帝国弯刀出手,劈开迷雾,划破长空! 片刻,队伍退回,赵佑与乐墨面色一沉,几乎同时扑了上去。 所有进入瘴气之中的人,包括李一舟在内,脸上都罩着一层青白之气,神智昏昏,表情呆滞,而后冲进去救人的大美帝国铁骑,也是稍感不适,胸闷欲呕。 好在李一舟在进谷之前已有准备,给众人发了不少解毒药丸,有军医将药丸集中起来,加大剂量,分别给他们再次服下,过得半晌,才见李一舟面色缓和,定了定神,长叹道:“这瘴母,确实要命!” 就连他们佩戴有紫金藤的腰带,都被那瘴母的气味所感,要不是赵佑那一剑,没人能活着回来! 现在只是过了谷口不远,要是再深入进去,单凭他这一把琅琊神剑,也护不了这数十万大军! 折腾一番,连南越军队的影儿都没见到,还险些损兵折将,真是窝囊! 赵佑抚着琅琊神剑的剑身,凝神想了一会,沉吟道:“朕来试试。” 以前都是一剑在手,单打独斗,还从未没尝试过更大的威力—— 他,有心一试! 陈奕诚剑眉一拧:“怎么,你还想再冲击一次?” 赵佑点头:“没错,这瘴母见剑即逃,想来威胁也不算太大,朕只需充分调动神剑威力,应该可以保护大家进谷。” 以他此时的御剑之力,纵然护不了所有人众,至少一部分人马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而且,战机转瞬即逝,不在白天摸清情况,打通道路,到了晚上又是一无所成! 老是在谷口畏手畏脚,徘徊打转,如此下去,再高的士气,再好的心态,也必然给破坏得点滴不留! “不行,陛下不能亲去冒险!”陈奕诚立时否定。 赵佑明白他的意思,此行确有风险,自己心里也不那么有底,但他深信,战机能够掌控局势,全身而退。 “我和弟兄们陪你去。”铁士在旁淡淡一句。 赵佑闻言笑道:“甚好,有大美帝国皇帝亲卫保驾护航,奕诚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好守在这里,我们只是探路,很快就回来!” 陈奕诚微微皱眉,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大美帝国铁骑那是在无垠沙漠里练出的本事,来去似电,奔走如风,却是赵氏王国与梅花国骑兵所不及,有他们相护,自当安心! “我也去……”一句话卡在喉咙,却是硬生生吞回去,主帅已去,他这副帅便必须留守,没任何理由一同前往,这是……他的职责! 还有他一直叮嘱自己看好的那个执拗少爷,于承祖…… 叹一口气,他深深凝望那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瞳:“记住,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赵佑飞身上马,驰像谷口,身后,是铁士和大美帝国铁骑。 九日皇帝_1142 疾行一阵,便已到得方才李一舟所到之处。 赵佑扯了扯缰绳,放缓速度,铁士在他耳边低道:“要不我先过去看看?” “不行,队伍不能分散。”赵佑摆手,刚说完这句,就见前方原本空无的山坳突然黑沉沉一团。 是瘴气,瘴气又来了! 这一次,犹如狂风暴雨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始入瘴气之中,周围光线瞬间尽数消失,原本还明亮的天空无影无踪,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气雾,目光所及,竟不能远观至半丈之外。 几乎就在瘴气袭来的同时,当的一声,随他念力所致,琅琊神剑应声而出,紫气冲天,从下翻腾而上,形成一个绚丽的光圈,将他与身边诸将牢牢护住,周围瘴气翻涌不止,却不能侵入这个光圈半分。 从里面向外看去,随着队伍静止不动,周围的瘴气如云雾一般,从前头分开又在身后凝聚,头顶脚下,尽是这灰色瘴气。 赵佑坐在马上,渐渐适应了当前形势,眼见瘴气只在身边游移,并不能对人身造成威胁,当下提起十二分小心,唤得众人策马超前,谨慎行进。 只是,这瘴气之墙竟然奇厚无比,行了好一会,竟然还在其中,周围更是一片灰茫茫。 赵佑暗暗心惊,这南疆恶地,瘴气亘古不散,大军滞留在此,如不及时冲出谷驰,战机尽失,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他心中如此思量,意念却没放松,但见琅琊神剑光芒越来越盛,在这灿烂的金紫光彩之中,那灰色瘴气翻涌不止,却有减淡之势。 忽地,心头突然一跳,他疑惑看去,前方瘴气深处,赫然闪过一道雪亮光焰,却一闪即逝。 几乎就在同时,周围原本静静翻涌的瘴气猛然四散,瞬间消失,迷雾中却隐有人影晃动! 铠甲泛青,刀锋森然,那是……南越军队的装束! “不好,有埋伏!”赵佑低叫。 此言一出,诸骑却是精神一震,在那大美帝国沙漠,什么样的恶劣情形没有见过,区区几个南越士兵,算得了什么! 自铁士接管飓风骑,便将其行军阵式摸了个透,并加以改良完善,这一直追随于他的亲卫更是个中精英,一声令下,诸骑立时变阵,准备以楔形阵强闯敌阵,将之分割切开,逐一歼灭! 不料他骑兵阵型一动,对面的南越士兵阵势也变了,从中向两翼分开,却露出中间一座雪亮的刀阵来。 整个刀阵锋芒如烈日般明亮,如强而进,群起劈杀! 赵佑一眼瞥过,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词来:“陌刀阵!” 老师秦俊杰曾说过,多年前大美帝国与南越在边境屡有摩擦,却一直隐忍不发,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南越先人创出一个著名的阵法,名唤“陌刀阵”,此阵正是骑兵的克星! 大美帝国在五国当中以骑兵闻名,当年全盛时期骑射之精美天下无双,但遇到陌刀阵却是屡战屡败,绝无胜例,乃至于后来兰萨掌权,都不得已要请南越出面平乱,其目的,难说不是想要接机研究此项天敌阵法! 这陌刀阵,与他那霹雳战车一样,人力物力耗费巨大,但在破敌时却是威力无穷,再加上南越步兵销声匿迹潜伏已久,诸骑一旦踏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快退!”电光火石间,他嘶声高呼。 眼见山谷深处南越步兵黑压压的人头,铁士弯刀一挥,诸骑将他围合在内,快速撤退。 九日皇帝_1143 谷内尚不知埋伏了多少南越士兵,在陌刀阵的强大冲击下,威力发挥到极致,此地形势不比风离城,以硬碰硬实在讨不到好,为今之计,还是先撤出谷去,再从长计议! “想跑……嘿嘿,没那么容易!”头顶上隐有冷笑之声。 赵佑听在耳中,却如雷震,这阴冷的声音,他死也忘不了,是他,秦业! 回头望去,但见那光秃秃的山岭上旗帜飘扬,那张冷漠邪魅的脸容,此刻正低头俯视着自己的队伍,面上是一抹狠绝的厉色,而他身边那名中年将领,眉眼间却有一丝莫名的眼熟。 是了,这葫芦谷地势奇特,草木不生,秽气萦绕不散,唯有山岭之上才有阳光普照,清风来袭,秦业抢先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对战,才能不受瘴气所扰。 而三国联军,只能从遍布瘴气的谷中通过,一开始就被敌人扼住咽喉,始终处于劣势! 这葫芦谷,是通向南越内陆的唯一捷径,如若改道而行,数十万大军就必须穿过这南疆十万大山,进入到莽莽原始森林,其中危险艰辛,不会比葫芦谷少多少! 难道,一座小小的山谷,就要阻住他挥师南进的步伐? 马蹄声声,众骑飞驰出谷,远远就见两人施展轻身功夫迎面奔来,是陈奕诚与魅影! “陛下,没事吧?”陈奕诚奔到马下,着急发问。 魅影没有说话,望向他的一双眼却也充满了担忧与焦虑。 赵佑失神摇头:“我没事……” 滑下马背,但见铁士正在清点人数,此番进谷五十骑,损失了八匹战马,重伤两人,轻伤十余人,要不是他们退得快,只怕伤损远不止这些! 秦业,他果然是有备而来! “都怪我,太轻敌了……”他懊悔自责,之前被寒关与风离两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加之三国联盟,实力大增,竟以为会一路凯歌,所向披靡……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陛下莫要自责,怪只能怪那秦业诡计多端,暗设陷进……” 陈奕诚话没说完,就听得背后一声冷笑:“不是说兵不厌诈吗,凭什么要将过错怪在我们二皇子头上?” 赵佑瞥了那少年一眼,突然想起一人来,福至心灵,脱口道:“于承祖,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你爹的尸骸吗?” 于承祖冷不防他突出此言,愣了下,才恨声道:“是又怎样!” 赵佑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觉冷笑道:“很巧,我方才看到了大活人,就在你那二皇子身边,活生生的于靖将军!” 于承祖跳了起来:“你吃了败仗就胡说八道,挑拨离间!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谎言的!” “信不信由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赵佑懒得理他,转头朝铁士叮嘱两句,又唤来李一舟负责诸骑的疗伤事宜,自己蹙眉朝主帐走去。 在帐中坐了一会,就见陈奕诚进来,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赵佑托着腮,保持着之前沉思的姿势:“我在想,秦业料定我们除了进谷之外,不会另觅道路,他所有的兵力都守在葫芦谷,后防必定空虚。” 陈奕诚听得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想绕道而行,从群山穿过去?” 赵佑摇了摇头:“舍近求远,不是我的风格,我是在想,能不能找到……第三条路?” 九日皇帝_1144 陈奕诚沉默一阵,叹道:“老师从未提过,地图上也找不到。” “地图上没有,不见得实际就没有,如果我们能找到新的路径,派出精锐绕到秦业后方,实施偷袭,就能扭转战局……”否则,就只能在葫芦谷中,与秦业血战到底了! 只是,这横贯大山南北的通道,到底有没有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到第二日开始,接连三天,陈奕诚又组织了数次进攻,都被那谷中瘴气与陌刀阵所迫,为避免伤亡加剧,不得不一次次率众撤退。 看来,秦业已经深谙谷中形势,甚至能利用瘴气为己所用! 敌暗我明,却如瓮中之鳖,毫无招架之力! 回回升帐议事,又回回无有对策。 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才好? 这日清晨,带着深沉的倦意走出帐篷,正与陈奕诚说话,忽见铁士带着一人匆匆而来,走到跟前,那人扑通一声拜倒:“主子!” 赵佑一见之下,又惊又喜,竟是之前派驻去往南越的邪队弟兄之一,这是当初日月神教创建之初的元老,绝对信得过。 “快起来,进帐说话!” 那名邪队弟兄跟着他进了帐,在他眼神示意下,压低声音,急道:“属下得知主子进攻南越,想来必从葫芦谷经过,特地前来报讯!” “快说,是什么事?” “属下听说这葫芦谷瘴气作祟,不易通行,而这山中另有一条捷径,极为隐秘,并不为世人所知。” “真的?”赵佑按住心中狂喜,问道。 “属下不敢有瞒主子,这是属下在这里的相好所说,此是她幼时亲身经历,她对属下倾心仰慕,私定终身,绝对不会有所欺瞒。”那名邪队弟兄说得坦然笃定。 “很好,她愿意来给我们带路吗?”赵佑问道。 那名弟兄脸红了红,低声道:“她刚有了身孕,反应有点大,大夫说不能长途奔波,不过她已经跟属下详细说过这捷径相关事项,还画了图出来。” 陈奕诚在旁看着那简陋的图样,狐疑道:“万一她记错了呢?儿时记忆,难免会有偏差。” 那名弟兄急道:“她对我诅咒发誓,绝对是亲身经历的一段奇遇,不会有半句假话。” 赵佑长吁一口气:“胜从险中生,在当前形势下,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这条路存在与否,都必须死马当做活马医,无论如何,总比守在这里坐以待毙得强!”想起秦业在山岭上狂妄的冷笑,他眼睛微眯,咬牙道,“如上天保佑,真的被我找到通道——” 那么,带他带领队伍成功踏出之日,就是秦业的……死期!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三章 冷酷与残忍 据说,那女子的娘亲是赵氏王国的人,其父在两国边境做点小生意,在她五岁那年,娘亲不幸染病去世,父亲伤心之余结束了生意,带着她从赵氏王国回去南越老家。 当年这父女俩,正是走的葫芦谷这一条路。 九日皇帝_1145 刚到谷口,就见有人从山谷里出来,说是里面瘴气太过厉害,尤其在春夏时节,就是健壮的大人都要生病,更别说是她这样几岁的孩子,所以当地人宁肯从猛兽遍布的森林里穿过,也不愿去山谷涉险。 女子的父亲听了劝告,于是转道去了另一条通向森林的道路,谁知人生地不熟,稀里糊涂迷失了方向,还险些跌下山坡,就在走投无之际,两人误打误撞遇到一位须发花白神仙一般的老者,老者对父女俩的遭遇起了怜悯之心,遂指点了一条横穿大山的道路。 女子记得当时那老者令她父亲发誓严守秘密,却对她未做要求,想必是觉得她年幼无知,却无顾忌,两人如愿走出深山,来到南越内陆,女子的父亲感激涕零,这十多年来一直不提旧事,守口如瓶,直到临终之际也不曾说过半句,谁知她却暗暗记在心里,这些年来从未忘记,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竟愈发深刻,并机缘巧合,将这桩隐秘告诉了身为赵氏王国邪队的心上人。 据那女子说,当年父女俩曾在这老者留宿一夜,感激涕零之际曾问及老者姓名,老者自称不醉翁,平生爱酒如痴,不欲与人交道。 如今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那老者是否还健在…… 营帐中,赵佑向众人简要复述这个久远的故事,邪队弟兄一事,自略去不提。 这两日下来,陈奕诚带人走访了大山周围残余的几家猎户,听他们所言,的确曾有传说,祖上曾有人横穿过达古山脉,用手里的兽皮跟那边的居民交换过精美的器皿。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又都是传说,那所谓器皿都已在猎户先祖逝世时陪葬入土,却无从考证,唯一带回来的,仅是只缺了角的破破烂烂的水罐。 “大家都看看吧。”赵佑眼神示意,陈奕诚将水罐小心放在帐篷中间的案几上。 乐墨拿起罐子看了一会,又递给铁士,哪知后者直接撇嘴拒绝:“不必,朕对这些瓶瓶罐罐没有兴趣。” 赵佑听得好笑,他哪是没有兴趣,而是根本看不懂,看来自己有必要给这位个大美帝国皇帝培养些鉴赏能力。 一直沉默的魅影此刻却是伸出手,将罐子接过来,仔细端详一番,才低沉道:“这是南越贵族府中才有的物事,绝非普通作坊能够制造。”换句话说,这深山猎户人家,不该出现这等器皿。 赵佑闻言心头一动,这水罐虽不能直接证明那条穿山道路的存在,却在众人面前点燃了一丝希望之光,至少这捷径之说不是空穴来风,遥不可及。 沉吟片刻,他决然下令:“明日一早,朕与大美帝国皇帝一同去探路,一舟与魅影随行。” 陈奕诚剑眉一挑,首先站出来,问得直截了当:“为何没有我?” “你是副帅,当留下来与大王子一道镇守大营,稳定军心。”赵佑淡淡道。 乐墨看在眼里,哈哈一笑,拍着陈奕诚的肩膀道:“陈将军,你家陛下人选已定,就不要争了吧,与我留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他只当这是围绕那断袖天子的感情之争,说话间不由得兴起几分戏谑意味。 陈奕诚瞥他一眼,见得那碍眼的笑容,忽侧头低道:“那好,一舟你这一路可要把陛下照顾好了,贴身守护,不得有误。”那音量,刚好让旁边的乐墨听得一清二楚。 “贴……贴身?”李一舟喃喃低语,不敢置信,这个霸道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慷慨了? 乐墨脑子转得飞快,立时反对:“陛下,我觉的还是让一舟留下来比较好,万一你们那条路行不通,他也好及时研究出这破除瘴气之法。” 陈奕诚恰到好处接上一句:“大王子说的是,我见大美帝国皇帝的亲卫伤得不轻,随行军医毕竟医术有限,有一舟在此看顾,那是再好不过。” 铁士轻哼一声:“朕的人,不需你来关心。” 赵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在他们眼中,这随行的差事真那么抢手吗?非要明争暗斗的,争个头破血流不成? 铁士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就是天塌下来他该跟着还是会跟着;而魅影,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他在身边便是助力不少;至于李一舟,这里还真是需要他留守,毕竟那受伤的大美帝国亲卫,也是自己以前的弟兄,另外,他也有心让这郎舅俩多多相处,搞好关系。 既然李一舟留下,与乐墨共同主事,再加上大美帝国稳重如山的曲老将军,这样的组合还是让人放心的,谷中又是瘴气又是刀阵,易守难攻,秦业精心布置那么久,自然不会轻易出来,那么,让陈奕诚顶上李一舟的位置,随他前往探路,倒也不算太过分。 就算是自己以权谋私,满足他一点小小心愿。 “那好吧,一舟留下,与大王子一道在此坚守。”赵佑看向乐墨,肃然道,“大王子,这三国联军,谷口重地,秦业大军伺机反攻的屏障,朕就都托付给你了,我们以三日为期,若未能探到出路,三日后定当回返!” 九日皇帝_1146 乐墨一改之前笑嘻嘻的神色,郑重点头:“陛下放心,我向你保证,此地绝不失守,只要那秦业胆敢踏出一步,我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翌日清晨,怀揣重新绘制的地图,各路人马备齐,改作便服,整装待发。 除开他所点人员之外,铁士在亲卫中选出武功最好能力最强的三百名,加上没用手下那二十来名黑龙帮弟子,还有那个十分可恶的少年于承祖,他交由魅影亲自看管,一行人骑着快马,依照地图所示方向,从大军后方悄然出发,踏破树林岩石,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蜿蜒南行。 除时道路尚且宽阔,参天大树棵棵林立,林木苍翠,灌木密布,千里云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有此美景可看,倒不觉疲惫,一口气奔出好几十里路,眼前景致倏地一变,林木开始稀少,山岩愈发陡峭,内谷中满是碎石土坑,大大小小,突兀嶙峋,战马踏在石头上,不断打滑,或是陷入坑中,根本没法骑行。 无奈之下,自然只好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牵行,如此一来,速度顿时放慢许多。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仍然是铁士的亲卫,他人在中间,陈奕诚与铁士一左一右守护在旁,身后隔着几名黑龙帮弟子,然后便是魅影和那少年于承祖。 不知魅影用了什么法子,这于承祖自出发以来整个人都是静悄悄的,全无之前的聒噪。 赵佑回头看了一眼,放心前行,忽听得铁士在侧哼道:“这个小子越看越讨厌,丢在风离城的大牢里多好,真搞不懂,你带上他做什么?” “你呀,就是一根筋通到底!”赵佑轻叹一声,低声笑道,“我一来担心孟轲书生意气,看他不住,二来,他毕竟是于靖之子,那南越军队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些用处——”只是万万想不到,于靖竟是诈死,难怪这盗尸行径实施起来如此顺利,他过后派出无数人手,差点没把风离城翻过来,也未能找到所谓丢弃的尸骸! 秦业此举,无非是想利用这英雄清洁来刺激大众,激化矛盾,但是他却想不到,自己会将那少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矛盾的焦点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转化成为己所用的棋子! “若嫌麻烦,一刀宰了便是。”魅影走到身边,听得两人些许对话,淡淡接上一句。 那于承祖跟在他身后,并不知所言何事,却被他清冷的语气吓得瑟缩一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哪知道江湖中人刀口舔血六亲不认的冷酷与残忍! 满意看到于承祖眼中一抹惧色,赵佑唇角上扬,目光投向前方,但见山高雾重,这雾却不是在谷中看到的灰黑瘴气,而是丝丝缕缕,飘飘渺渺的云雾,人在山中,四周光线时暗时明,竟有些辨不清方向。 “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陈奕诚沉声一问。 眼前他们行走在大山深处,越走越偏僻,野草长得比人的脖子还要高,前方几乎没有通行的道路,战马每走几步就要回头张望。 赵佑深吸一口气,取出地图来看,比对着上面的景物道:“我们现在刚经过第一座山。”现在已经进入地图所示位置,没办法,就算是错,都只能按照上面的指示前行,总不能抛开这仅有的线索,在深山中像只没头苍蝇乱窜,那样的话,根本没指望寻路出山,只怕这一生的光阴都要在这里耗尽! 其实陈奕诚的担心不无道理,一个五岁的小孩,就算记性再好,也难免有错漏偏差之处,对事物的判断标准也与常人不同,所以这地图顶多相信一半,另一半,却要靠指挥者的直觉和运气! 身为主帅,心头的焦急却不能当众表现出来,赵佑沉默着,跟在大美帝国亲卫身后缓慢行走,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停下来。 “等等!”他轻唤一声,众人都停步不前。 山中虽有云雾遮挡视线,但他超常的耳力却无有阻碍;凝神听了一会,愈发确定,远处那细微声响,正是淙淙流水声。 循声行去,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向东,漫过脚下草地,将丛林冲刷成清浅的沟渠,水底是清澈可见的沙石,众人稍一放松,就见战马纷纷上前,伸长脖子,低头欢快饮水。 这些骏马都是大美帝国最好的马匹,再加上他与陈奕诚等人所乘,绝非凡品,极通灵性,对于灾祸敌害有逼退的本能,能主动上前饮水,说明这溪水安全可用。 赵佑还是不放心,亲自过去尝了一口,但觉一股清爽甘甜直入唇舌,沁入心脾。 “真好,这是纯天然的山泉水,大家放心喝!” 众人欢呼起来,在溪边喝足了水,又将空无的水囊装满,赵佑环顾四周,见只有于承祖孤零零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这边,暗自笑了笑,朝他哼道:“想喝水就自己过来,别端着一副大少爷的姿态,没人有闲心伺候你!” 九日皇帝_1147 于承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赵佑只当他是矜持矫情,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能惯着你?” 魅影走过来,朝他背心一按,淡淡道:“我之前点了他的哑穴,省得他满嘴胡话,尽在放屁。” “你才是放……放屁!”于承祖忽觉嘴巴束缚顿解,愣了下,方才怒道。风离城破之前,他还是养尊处优的将军少爷,任谁见了都是讨好奉承,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穴道被点行动受制倒也罢了,还被人随意责骂,呼来喝去! 魅影冷淡瞥他一眼,又一脚踢在他腰间,力道虽有些重,却恰好解了他的另一处穴道,令得他手脚舒展,行动自如:“去喝水!” 于承祖痛得咧嘴,想要一眼瞪回去,又畏惧那张可怕的鬼面,不情不愿爬起来,伏在溪边掬水而饮。 赵佑看在眼里,倒是有些惊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连他和铁士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魅影心存畏惧,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再看前方,仍是云雾弥漫,不知所处,这大半日时间都花在走走停停,进进退退的寻找路上了,要是按照这地图所示一直走,就得在这雾气当中继续打转。 想着与乐墨的三日之约,不行,再这么下去,等时间耗尽,他们只能折退回去,再次面对葫芦谷中的瘴气和刀阵了! 回头见得陈奕诚站在身后,他突然道:“奕诚,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御花园中跟我讲过的天下局势么?” 陈奕诚剑眉一掀:“你想到了什么?” “你说南越水草丰美,风景秀美,河流湖泊众多,所以我在想——”赵佑指着那溪流道,“要是我们随着这溪流往上追溯源头,就算不能到达南越内陆,至少也该找到更大的水源地。”说不定,就有一丝机会发现出山的道路。 陈奕诚知他向来有洞悉世情的惊人直觉,并不反对,两人略一商议,便是下令改变行军路线,数百将士调转马头,循溪流而上。 刚开始还是沙石之地,到了后来,渐渐地,杂草丛生,淤泥堆积,这都是以前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其艰辛坎坷可想而知。不时有人马陷进淤泥,低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齐心协力救助,在山林里艰难前行。 林中雾气始终不散,又是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溪水行走,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还得忍受蚊蚁的攻击,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红点密布,奇痒无比,让人不由的感叹,这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如此行走了一日一夜,那溪流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静静流淌,看不到边际。 赵佑抿着唇,心里似有一把火烧起来,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半,再寻不到出路,就该打道回府了! 谷口那边怎么样了,秦业有没有派人出谷袭击,是否已经开战,如今都是一无所知,这种与世隔绝不能掌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难道,那横贯南北的捷径,就当真只是个传说? “有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命大美帝国亲卫突然低叫一声。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刀剑横举,铁士与陈奕诚反应极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而魅影也是十指如铁,将那于承祖紧紧抓在手中。 “是什么人?”赵佑扬声问道。 先锋队伍中有凡一溜小跑回来,面露惊喜:“禀陛下,是名灰衣老者!” 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为之精神振奋的了! 铁士比个手势,便有大半人手隐入附近树林。 赵佑定了定神,问道:“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九日皇帝_1148 那人禀道:“只他一人!” 说话间,但见林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粗布长衫,须发皆白,风采卓然,走起路来也是步伐轻盈,全无老年人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他肩上担着的两只木桶,大得出奇,桶里更是装满了水,怕有数百斤之重! 他并不看众人,只是蹙着眉,自言自语道:“把我酿酒的溪水都踩脏了,唤作不醉翁?” 老人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 啊?真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佑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笑道:“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寻访老丈,酬谢早年救命之恩。” 那不醉翁眯起老眼问道:“受何人之托?” 赵佑回想着那女子的名字,正色道:“文卿娘,她现在是我嫂子,十三年前,她随父路经此地,幸得老丈指路,才能顺利走出大山……”那邪队弟兄比自己年长,他的妻眷称为嫂子,再是恰当不过。 不醉翁想了一会,点头:“她如今还好吗?她父亲呢?” 赵佑假意抹了一把泪:“我那亲家爹爹几年前就过世了,嫂子一个人过得辛苦,年前嫁给了我大哥,现在有孕在身,但一直念叨着要回来见见老丈,我大哥爱妻心切,知道我江湖上朋友多,便叫我前来寻访,我们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又饿又困,要是老丈再不出现,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醉翁见众人都是一副疲惫模样,倒也信了,轻叹道:“这小女子,怎么如此执拗……我独居在此,清静惯了,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你们见也见了,这就顺着原路回去吧。” 赵佑急道:“这怎么行,我嫂子还让我带了礼物来的,这一路也走得累了,我们还想找地方歇歇,顺便向老丈讨碗粥喝……” 不醉翁并不理会他这厚脸皮的言论,却被那礼物一词挑起几分兴趣:“什么礼物?可是有美酒?” 赵佑愣了下,当即重重点头:“有的有的,我带来了好几坛好酒!”不着痕迹甩开陈奕诚轻扯他衣袖的手掌,不就是几坛酒吗,此时没有,将来肯定有! 不醉翁大喜过望,拈着那飘渺云雾中露出一角的山峰道:“歇脚喝粥是没有问题,但我那石屋地方窄小简陋,也容不下这样多人——” “没事没事,只我们几人前去就成!”赵佑赶紧应下,不等他眼色过来,陈奕诚就大步上前,接下老人肩上的水桶,毫不吃力担在自己身上。 “呵呵,我这朋友,力大无穷,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赵佑跟在老人身侧,笑着翻译。 不醉翁朝陈奕诚瞟过一眼,并不言语,只捋了下胡须,脸上淡淡笑着,那笑容却似乎别有深意。 一行人穿过树林,随之前行,但见一路峰壁林立,石笋横插,这老人口中的石屋,竟是在如此险要之地,不能不让人心生敬畏。 走了一阵,不醉翁停下脚步,一指前方石壁上的洞口道:“到了。” 赵佑定晴一看,乖乖,当真是石屋——以石为屋。 外间藤蔓被挂,野草杂乱,洞口方正宽大,里面有着丝丝亮光,那是石桌上点着的一盏油灯,在这一片石桌石凳石柱石架当中,倒是最为先进之物。 屋中除开一个窄小的门厅之外,还有三间石室,其中最靠里的一间却有一扇木门,关得严严实实,一进洞口,赵佑就听得一丝异色,似有人粗重喘气,只一霎而过。 那不醉翁见他眼光投向那紧闭的木门,面色一变,沉声告诫:“这里面是我一位老友,他身体不太好,在我这里静养,你们在此歇息,千万不要去惊扰他。” 赵佑点头应道:“那是当然。” 九日皇帝_1149 不醉翁笑了笑,忽然向他伸出手来:“你们送我的酒呢,是什么名字,拿出来吧!”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四章 笑傲江湖 听得这声问话,众人想到谎话即将被拆穿,都是噤声不语,只赵佑不慌不忙,自嘲笑道:“实在不巧的很,这酒坛子本是挂在马鞍上的,先前在那溪边没稳住,给摔碎了,唉,酒都流进水里去了。” 不醉翁哼了一声道:“好你个小子,美酒送给老夫也就是了,还编出这一番谎话来骗我,敢情是来我这里骗吃喝的?” 赵佑嘻嘻笑道:“在下怎敢,我说得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那酒是真的摔了!” 说话间他随手一指铁士,后者板着脸道:“没错,真是摔了。” 不醉翁狐疑看了铁士一眼,冷笑道:“你们是一伙的,他自然帮着你说话。”说罢走去门边,却有逐客之意,“老夫这里还有友人要招呼,若是没酒孝敬,诸位就请自便吧。” “我说老丈,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凭着我嫂子当年与老丈的缘分,这人困马饥的,怎么着也让我们歇歇脚再走吧?”赵佑大言不惭,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忽而吸了吸鼻子,奇道,“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不醉翁眨巴着眼睛,略有惊奇:“你嗅到什么了?” “唔,好香,纯正的女儿红,至少是十八年的陈酿!”赵佑闭眼,深深一嗅,不由朝他笑道,“老丈真是过分,明明自己藏着这样的好酒,却还向我要酒喝!” 不醉翁闻言大惊,指着他道:“你……你竟然能闻到……这是什么鼻子,这样灵光?!” 赵佑呵呵笑道:“在下天生就是个酒鬼,一闻到好酒的香味,就失魂落魄,走不动路了。” 不醉翁显然不信,心道这藏在地窖深处,封得严丝合缝的美酒,自己浸淫酒水数十年,都嗅之不出,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道出天机?只是胡乱蒙的,巧合罢了! 谁知赵佑深吸一口气,又蹙眉道:“呃,还不止女儿红一种,老丈这层子里好酒不少呢,足有一,二,三,四,五……”他掰着手指,连一数出,一直数到五十五,方才停下,“五十五,不,加上那女儿红,一共是五十六种珍品美酒!” 不醉翁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赵佑见他神态模样,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自得笑道:“在下生平爱酒,嗜酒如命,这闻香识酒而已,并不算什么。”他知道这不醉翁爱酒如痴,自诩酒中仙人,索性抬高自己,言语相激,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那不醉翁顿时生出谈性,不服气道:“不过是鼻子生得好些罢了,须知爱酒还需会饮,品尝才是关键!” “饮酒嘛,自然不在话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赵佑信口吟出。 不醉翁瞅着他,上下打量:“小子莫要夸大,自吹自擂,难不成你打在娘胎里就学会了饮酒?” 赵佑挺了挺胸,趾高气昂道:“年,甘称后辈;酒,不让先生!” 不醉翁被他自大的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道:“好,好,老夫也许鼻子不如你,但论品酒饮酒,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敌手!不信,我们就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赵佑指着其他人,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坐啊,我今日与老丈拼酒,你们就做个见证!” 陈奕诚被他反客为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想到他当日在军营将一干五大三粗的男人统统放倒之事,倒不担心,依言坐下,而铁士与魅影都是见过他甩手狂饮的情景,也面色无虞,只有于承祖,冲他撇撇嘴,低声嘀咕:“吹牛皮!” 此话被不醉翁听在耳中,更觉这少年是在自大吹嘘,笑了笑道:“也好,我就去请我那老友也做个见证。”边说边是走去最靠里间那间房,敲了敲门,门从里开了,他闪身进去,房门复又关上。 铁士哼了一声道:“这老头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多半不是好人。” 赵佑笑道:“都说了人家不善交际,上了年岁的人,又是常年独居,自然会有些怪癖。” 九日皇帝_1150 那房间里静悄悄的,并无说话声传出,赵佑听得讶然,难道房中之人是个聋哑人士,两人靠打手势沟通交流? 过了一会,就见那不醉翁从房中走出,关上房门,举步过来,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瞅了瞅赵佑,他拈须笑道,“我那老友性子孤僻,不喜人多,还是不要出来了。” 赵佑听得好笑,原来是没劝动呢,也罢,他对见个糟老头也不感兴趣,当下也不说穿,只道:“都是我的朋友来做见证,老丈要是输了,到时候莫要说闲话才是。” 不醉翁哼道:“老夫当年曾得江湖朋友贴金雅号,酒圣是也,赢得光彩,输的情愿!” 赵佑嘿嘿笑道:“在下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才得了个酒鬼的称号。酒圣么,呵呵,老丈可真是不谦虚!” 不醉翁闻言怒道:“我就不信,以老夫餐酒品酒的本事,难道连个酒圣之名都担当不起?” 赵佑兴起卖弄之心,摇了摇头,正色道:“释家崇者佛也,世人推者圣也,若论酒品,上品、中品、下品是也,也就是酒圣、酒仙、酒贤,在下自认担当不起以上三者,只好当个酒鬼了!” 不醉翁被他一番言论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你说,何人可堪担当?” 赵佑笑道:“夫上品者,乃酒圣也,甚位遵矣,非亘古无双之士不可当。在下好读史书,相传早年有个皇帝名叫大禹,一心为民为天下,为治洪水曾数过家门而不入,世人推崇备至。” 不醉翁吓吓人哼道:“多半是他夫妻感情不睦。” 这老头,想象力真是丰富! 赵佑忍俊不禁,轻咳两声道:“禹一生劳顿,他的儿子仪狄敢其辛苦,造了酒来抚慰他。禹饮过之后,呈觉甘美,却下令停止造酒,说是恐日后又因此而亡国之君,所以须得禁止。而后世贪恋酒色而亡国的皇帝,难道还少了吗,大禹其言精准,睿智无加,他不当酒圣,谁能当得?” 不醉翁被说得哑口无言,默了一会,才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酒仙与酒贤呢?” 赵佑摇头晃脑道:“至于酒仙,古代有个叫做李太白的文人,生性嗜酒,常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后人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当朝有唤,且不从命,如此心志,难道还称不上是仙者吗?”说罢斜睨他一眼,笑道,“如若那南越皇帝有旨来宣,老丈也敢如此不成?” 不醉翁面上微赧,眼神不自觉瞟向旁边,不知想到什么,许久才叹道:“老夫……确实不如。” 赵佑接着又说道:“再有便是酒贤——”见他专注倾听,有心将他一军,不觉笑道,“此人乃是一代名士,其自取之名号倒与老丈有些缘分。” 不醉翁奇道:“是何名号?” 赵佑拍手笑道:“老丈自称不醉翁,他却自称醉翁,还特地写下一篇醉翁游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也。酒贤者,醉而不越度,意在物外而不忘形,熏熏然而不失君子之风,此项名号,醉翁可当之无愧也。以上,便是酒圣,酒仙,酒贤,老丈以为如何?” 不醉翁哼了几哼道:“你说得都是传说中人,老夫不曾亲见,从未听说,自不能做数。” 赵佑笑道:“人生不过百年,也谈千载世事,那历史上的名人传记,虽不能亲见亲闻,却也代代流传,老丈这是强词夺理了。” 不醉翁长眉一挑道:“那他们可有我这么多珍惜藏酒,绝世佳酿?” 赵佑学他之前语气:“在下须得亲眼得见,才敢评判。” “那好,你们就跟上来,今日老夫便教小子们开开眼界!”不醉翁说完,气呼呼朝前走。 赵佑比个手势,一行人赶紧跟上,陈奕诚乘机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你那些酒圣酒仙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敢说老师从没讲过史上有这样的人物!” “我胡编的,行不?”赵佑偷偷朝他扮个鬼脸,这算什么,他还有更稀奇的段子没亮出来呢! 众人跟着不醉翁穿过长长的通道,一直走到门厅的角落,但见他在石板地上摸索一阵,继而一推,下方顿时露出个黑漆漆的门洞来。 九日皇帝_1151 “这就是老夫的酒窖。”不醉翁得意洋洋指着那地窖,不由得又朝赵佑看了一眼,仍做不解,想不通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地窖,怎么就能被人嗅出气味来! 当下垂梯而下,众人在上面又递又接的,片刻之后,厅内宽大的石桌上则是摆满了酒坛,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六坛。 “这就是老夫的全部家当,如今都亮出来了,今日我们就来拼上一拼,看我是否当得上个酒中之名!”不醉翁找出些酒杯酒碗,在桌上摆好。 “如何个拼法?”赵佑满不在乎问道。 不醉翁想了想道:“这里有五十六种名酒,不论是闻是尝,你若能说出所有的酒名来,老夫便当众认输,从此再不饮酒,但凡你有一种答错,也是同样处罚。” 赵佑摇头笑道:“这样的赌注为免太不近人情,从此不能饮酒,那人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这样,要是老丈输了,就给我们指点下去往南越内陆的穿山捷径,让我兄弟几个也穿过去找点活计,发点小财;要是我输了,除了这五十六种名酒,我再给老丈送上二十坛与之不同的极品好酒来!” 此言一出,不醉翁登时眉开眼笑:“好,一言为定!” 赵佑随他笑道:“一言为定!” “小子,你输定了!”不醉翁冲他眨眨眼。 赵佑自得一笑,招呼众人围着石桌坐下,好那堆酒坛的方向嗅得一嗅,从中抓出只坛子来,拍去泥封,倒在碗里,仰头饮下一大口,继而又再抿一小口,回味之余,微微笑道:“甜、酸、苦、辛、鲜、涩,醇厚甘美,六味俱全,这十八年的女儿红,乃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女儿红!” 不醉翁眼露赞许,笑道:“老夫所藏,自然都非凡品,小子倒也识货!” “不过,”赵佑话锋一转,看着桌上的碗盏,面露不屑道,“酒是好酒,——酒具却是太马虎了!要知道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二者互为依托,才能相得益彰!” 不醉翁生平爱酒,却未听过这样言论,不由问道:“那你说,这女儿红应当配什么样的酒杯?” 赵佑想了一想道:“老丈请看,这女儿红透明澄澈,纯净可爱,故又称琥珀酒,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女儿红么,自然该由玉碗玉杯来配,方能增光添彩。” 说罢又开了另一坛,大口饮下,又道:“这坛葡萄春,须得用夜光杯……” 不待他说完,陈奕诚在旁朗声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赵佑微怔一下,立时想起当年在月清宫为他从军践行,两人曾说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还记得,不由转头朝他轻轻一笑,续道:“要知葡萄春作绯艳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为免豪气不足,而此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岂不壮哉!” 不醉翁听得兴起,但见这少年又拍开一坛酒,饮得一口,笑道:“还记得我方才所说酒圣的故事吗,这坛高粱醇,就是当年仪狄所造大禹所饮之酒,也是史上最古老的酒,是以当用青铜酒樽,才能彰显其古意。” 赵佑边饮边说,款款而谈:“嗯,这坛上好的梨花白,当用翡翠杯,古诗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沾酒趁梨花。你们想想,如诗中所言,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似的青旗,映得那酒水分外精神,饮这梨花白,自然也当是翡翠杯,端的是青碧相映,流光溢彩!” “好香!这百花酿,酒气芬芳,令人未饮先醉,唯有无味无息的白瓷杯方能与之相配,甘当绿叶,不争不夺,却令其气味悠长!” 他一口气饮下十余种美酒,每一种都能详细解说,再配以相应器皿,只听得不醉翁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再看众人,也是眼露惊奇,兴趣盎然,不由得暗自得意。 心头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但不知那由天地日月之灵气而生的摩纳族圣水,却是该装在什么样的杯中? 好似有丝丝缕缕的灵感飘荡而过,却又如斯模糊,抓之不住。 “好小子,竟懂的这么多,老夫问你,你师承何处?” 不醉翁蓦然发问,拉回他发散的思绪。 赵佑哈哈笑道:“我老师是个老顽固,几乎是滴酒不沾,我这些都是看闲书看的。” 九日皇帝_1152 不醉翁追问道:“什么书,是何人所著?” 还能是谁,金庸大师的《笑傲江湖》呗!赵佑自然不敢这样说,只轻描淡写道:“早年看的,隔太久,书名和作者都不记得了。” 不醉翁哦了一声,拍手比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赵佑开了一坛又一坛,什么“金浆醪”,什么“玉露酒”,什么“荔枝绿”,什么“桑落酒”,什么“涤香泉”,什么“状元郎”,饮一小口即是道出酒名,配以相称的酒具,并引经据典,吟诗作对,直说得口如悬河,舌灿莲花。 解说之人说得兴起,倾听之人也听得入神。 时间流淌,不知不觉,石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 泥封一开,酒音清淡溢出,绕梁不绝,赵佑嗅了几嗅,有些傻眼,这酒的气味,闻着竟是全然陌生! 当年他为了与罗晋比试,曾经偷进宫中的御酒窖,将里面珍藏的各国美酒喝了个遍;再有就是之后假意认那凤如岳做老哥,凭此缘分又畅饮宋氏王国美酒;后来被囚南越皇宫,那秦业每日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酒水;再后来,又去了大美帝国和梅花国,被奉为座上客,盛情款待;再加上那段深入桃花岛与海南岛的经历……可以说,这五国二岛,凡是有点名气的美酒,他都如数家珍,不在话下—— 但这坛酒的气味,之前绝对没有闻过! 带着如此疑惑,赵佑抬眸,迎上不醉翁似笑非笑的眼神,听得他呵呵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小子就算见多识广,但老夫可以肯定,这酒你绝对不知其名!” 赵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酒香初时清淡,渐渐地,却逐渐变浓,时如米酒般甜香,又时如女儿红般甘醇,到后来,却是种淡淡的苦涩,与深深的辛酸。 若说女儿红尝起来是混合着各种滋味,那这酒则是更胜一筹,就连闻起来都是气味各异,堪称名品中的名品! 这到底,是什么酒? 不由自主地,他倒出一碗,凑到唇边浅尝一口。 一如所嗅之味,初时甜蜜,中段芳醇,过后却是微苦带涩,竟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尝不出来吧?”不醉翁轻笑,笑声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骄傲自得,“这可是老夫的压箱至宝,为了这场比试,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也罢,你可以叫你朋友们都尝尝,只要有人说出酒名,老夫都认!” 陈奕诚见他蹙眉不语,伸手接过:“给我尝尝。” 一口入喉,感觉味道奇怪,竟有些欲罢不能,由不得又多尝了几口。 在他之后,铁士、魅影,甚至是那于承祖也都端起酒碗来尝,跟陈奕诚一样,边饮边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一口来我一口,那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见客人面露颓然,不醉翁哈哈大笑:“果真是压轴戏,抱住了老夫一世英名,不至于在跟小子手里认栽!也罢,老夫纵然当不得酒圣酒仙酒贤,至少一个酒痴之名,可以称得上吧?” 赵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适的酒名来,只得拱手一拜,低低喟叹:“老丈藏酒之丰,无与伦比,赵某甘拜下风,还请明示……” 不醉翁眨眼笑道:“其实答案也简单,这酒乃是老夫自酿而成,老夫给起了个俗名,叫做桃花错,我那老友嫌这名不够直白,又另起一名,叫做醉生梦死。” 赵佑闭一下眼,酒意微涌,视线有丝模糊,总觉得那老人眼神中似有光芒闪过,隐含深意,揉了下额,他摇头一叹:“原来如此,老丈这酒实在厉害,在下竟有些醉了。” 那二十坛美酒的赌注倒不算什么,但横贯大山的捷径,该怎么办? 不醉翁笑了笑道:“年轻人毕竟不胜酒力,那边有醒酒茶,要不要喝一点?” 九日皇帝_1153 “多谢老丈,我歇歇就好。”赵佑站起来,只觉得头愈发昏沉,额间溢汗,似醉似醺,脚下一个不稳,便是朝后靠去。 三只手几乎同时伸出来,将他扶住。 “呵呵,还真是醉了呢,我这里还有间客房,要不进去躺躺?”不醉翁指着居中的房间道,“这酒后劲大,个人反应不同,实在不好说,你们几个都进去歇会吧。” “不用了,我这兄弟娇气,睡着了翻腾得厉害,我们可不想被他踢打,就在这厅里坐会就好……” 听着是陈奕诚的声音,感觉是他扶着自己进了屋,放倒在榻上,并喂下微苦的茶水,可是意识越来越迷糊,跟以往醉酒的情景截然不同。 榻边有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低低的,轻轻的,过得一阵,就是一片静寂。 许久,许久,他才昏昏睁眼。 好热! 眼前似是跳跃着一层粉色,心底被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口干舌燥,浑身香汗淋漓,这不醉翁酒酿得不错,醒酒茶却是泡得不咋样! 费力扯开衣领,在榻上磨蹭翻滚,真盼着来点清凉之物来去火退热。 天遂人愿,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黑影踱了进来。 “奕诚?”他努力睁大眼,不知为何,视线里却是朦朦胧胧,总是看不清晰,似是而非。 看那高度,应该是陈奕诚吧?但他一路行走,默然无声,难道是魅影……袁承志? 赵佑伸出手,正好抚上那人凑过来的面颊,那光洁冰冷的触感,令他神智微明,不是魅影,那么,是……铁士! 忽然间,身体由热转烫,血液都似被烤得滋滋作响,心底升起一种陌生的渴望。 赵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抖索索搂住他的脖颈,火热的粉颊贴在他坚韧的胸前,努力去感受那份冷冽之气。 “铁士,我好热,帮我凉凉,就一会儿……” 那人依然沉默不语,似有些迟疑,最终却如他所愿,慢吞吞伸手,将他搂住了。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五章 温柔的吻 天,似乎是黑了。 否则他的眼前怎么会迷迷糊糊,看不清景物! 又或许是因为那酒太过诡异,多年未尝酒醉滋味的他,破天荒地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意识浑浑浊浊的,看不清人影,听不清声音,就连嗅觉也失灵了,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只觉得好闻,却辫不分明。 怎么这般古怪,不过醉酒而已,竟让自己超常的五感丧失了大半,只怕连寻常人都不如! 还好,触觉还在,至少他还能感觉得到,他手掌下那泛着凉气的肌肤,光洁,细致,手感极好,发烫的脸庞在上面蹭了蹭,找了个自以为舒适的位置靠上去,当滚热贴上清凉,火气立时消减不少! “铁士……”赵佑定了定神,轻轻叫了一声,“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九日皇帝_1154 他抿着唇,没有做声,或者他说了句,但自己耳朵里嘤嘤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这酒,这是古怪! 赵佑在心里低咒一句,没办法,只好等酒醒再说。 神智昏昏,忽然想打一件事,除他之外,他们几个也都喝了酒,难道只他一人醉倒? 对了,他之前还喝了那么多酒,虽然每坛只是那么一两口,但是这无事来种酒夹杂在一起,难说不会相互影响。 都是拼酒惹的祸! 周围静了下来。 他搂着自己,自己攀着他,热烫的小脸就在他的脖子上一点一点地蹭着,那润洁清凉的触感,仿若无暇的玉石,虽不能解除这该死的醉意,却能缓解自己的燥热与不安。 渐渐地,他不知足起来。 毕竟那颈项处露出的肌肤有限,而他,想要更多。 “别怕,我只是想凉快下……”赵佑舔了舔唇,伸手去解他的衣领,心里有些惴惴,模糊知道这样做不好,但他热得难受,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他没有动,阴沉着脸,只任赵佑将衣襟拉开,连同中衣都是微微敞露。 赵佑眯了眯眼,想要看清眼前的美景,努力半天却连是黑是白都看不清,索性放弃,将脸庞贴上去,小手也按上去,继续磨蹭。 蹭啊蹭,摸啊摸,手下的感觉慢慢地,有了些许不同。 那微凉的肌肤,开始变得温暖起来,或许是被他弄的,这样的变化,让自己很是不满,他暖了,自己可怎么办?忍不住又去扯自己的衣领,热啊,越来越热! 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胡乱拉扯几下,不知怎的,却将衣带与自己一缕发丝缠在一起,他,几时变得这样笨拙了? 正懊恼,忽被只大手轻轻按住,无声无息,只感觉他伸手过来,很是认真地对付那缠绕之物,没过一会,就解开了他的难题。 做完这些,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杯水来,喂他饮下。 咕嘟,咕嘟,赵佑一口气喝下去,身上的燥热却丝毫未褪,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此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想要睁大眼细细查看,却觉屋内黑乎乎的,眼前只是团模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 为什么只有铁士进来看他,陈奕诚他们呢,都到哪里去了? 赵佑蹙眉,抓住身旁之人的手:“什么时辰了,怎么这样黑?铁士你去把灯点上。” 他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手掌在赵佑面前挥舞几下,却见他一瞬不眨,表情很是认真—— 明明屋内一片亮堂,他却说黑,叫自己点灯? 他超常的视力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捧起赵佑的脸,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双子夜般漆黑的明眸,全无昔日的灵动闪耀,只是团迷惘的雾色。 九日皇帝_1155 赵佑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影:“铁士,怎么啦?” 感觉他满身紧绷似的,忽然起身,朝后退开一大步,旋风一般冲出门去。 “铁士——”赵佑低唤,心里笃定,这里必然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他怎么会走得那么急! “奕诚,魅影,你们在吗?”他扬声叫着,接连叫了好几声,才听得外间似有脚步声走过来,走到门外,却停住了,有人在大声说话,渐起争执。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大,理直气壮,另一人却声音极低,几乎是只听不说。 “这桃花错,你也喝过,虽然后颈猛了些,但顶多也就是醉倒个两三日,哪会损伤身体,小子,我看你是担忧过头了!”听这嗓音,像是那个不醉翁。 另外那人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惹得他突然拔高声音:“眼睛看不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话说出去可是要砸我的招牌的,喝酒能喝瞎眼睛?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喝我酿的酒!” 两人又争论一番,语速极快,赵佑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什么都没听清。 末了,似听得不醉翁悻悻然道:“要怪也怪他自己,把老夫那五十多坛珍品都拍开喝了,兴许就是这些个酒混在一起,加之他体质有意,这才有此结果!也罢,老夫这就下山请大夫去,哼哼,从今往后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了!” 他们在说谁,可是说他么? 他,眼睛看不见了? 赵佑伸出手掌来,眯眼看着,隐约只有个淡淡的轮廓。 揉了揉眼,他凝神又看,仍是与之前无异。 见鬼! 这酒喝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里思量着,身上的燥热又有所升腾,索性扑去前方石壁,循借那一丝凉意来安抚自身。 蹭了一会,但觉这地儿虽凉,却没有先前的男子躯体来得坚韧舒适,不觉微微蹙眉,寻思该到哪里去找那人? “铁士,死小子,快出来……”赵佑哑着声音喊。 明明是带着恼意,却不经意流露出难得的娇媚韵味,让断水进来的他,听得心神一荡。 “铁士……”赵佑喊着,仿若听得他低低回应,那一大团灰黑的影子就在自己身后,手掌抚上他的肩,轻轻一扭,就将他扭转身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捏住方微凉的帕子,罩在他热热的脸颊上。 全无惯有的冷峻,他的动作极其轻柔,颇有些小心翼翼,赵佑咬住唇,忍住心底那不断叫嚣的渴望,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不时抚过的手指,微凉,柔软,将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东西又唤醒了似的,自己竟然,想要他更多的抚慰。 对于赵佑的思想,他自是全然不察,给赵佑净了脸,顺带将脖子与双手也擦了个遍,一番动作之后,又扶他躺倒,并将那冰凉的帕子叠好,盖在他的额头上。 他,是在给自己降温吗? 傻小子,没用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治标不治本…… 赵佑更加用力咬唇,几乎是痛恨自己那些可耻的想法,他不是别人,是铁士啊! 手指抖索着,慢慢探向领口,他好想,嗯,好想,解去这一身的束缚…… 忽然,他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就朝自己脸上拍去! 九日皇帝_1156 魔障了!他竟然想在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掌风初起,他已是骤然警觉,一把抓住赵佑的手腕,止住他这自虐的动作。 “你走开,出去——”他抗拒着,不仅是因为身体受制,更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斗争,潜意识里,赵佑觉得要发生什么,但不该是他,不能是他…… 头疼欲裂,一边推拒着他,一边硬起心肠下令:“你去,叫陈奕诚进来。” 就算要发酒疯,要做点欺负人的坏事,那对象,也该是陈奕诚,他那名正言顺的爱人,不是吗? 感觉他住了手,身体紧绷得像是一块岩石,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觉那目光冷冷瞪过来,竟让赵佑不自觉瑟缩一下,有丝心虚。 可自己为何要心虚,自己分明是为他好啊! 赵佑喘一口气,朝他加重了语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去啊!”天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应该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却站在床边没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铁士,怎么这样?! 赵佑重重吐气,感觉那呼出的气息中都好似带着火焰,就快要燃烧起来了! 脑子里蓦然冒出个词来,天雷……地火! 强逼着自己闭上眼,不去看他,心里默念,陈奕诚,陈奕诚,陈奕诚……快来,快来啊,他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他睁开微红的眼,看着面前静静站立的男子,那团影子,更加模糊了,他不确定启口:“奕诚?”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站着。 眸底的媚红加深,鲜艳如血,像是进入了一场如绯如霞的幻梦,赵佑终于控制不住,也不想再强行压抑,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 然后,缓缓下滑,从面颊滑向下巴,顺着颈项,摸上那微微颤动的喉结,再到吐出的锁骨,潜意识里不知想到什么,那手往下又是一滑,行到中途,忽而顿住了。 那是他的手,成功止住了自己探索的动作。 赵佑眯着眼,手掌下的触感与想象中有些不同。 还记得当年的阴那山下林中水潭里看到的,那硬朗如钢的躯体,而现在,竟感觉有些清爽。 是触感有误,还是,根本就没换人? 但赵佑已经没法思考,一旦触及这份清凉,就如同找到宣泄心头的妙地,情不自禁要向他靠近,向他索取! 又或者,自己本就是个极无操守之人,让那些理智啊情感啊所有的一切都统统见鬼去,先解除这无尽苦痛,享受这一时之欢!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也情愿把这当做是一场梦,只愿长醉不愿醒。 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赵佑抿着唇,又朝他身上摸去。 九日皇帝_1157 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阻挡,而是任由他摸到自己腰间的系带,急急拉散,扯开,将他身上被挂的衣物尽数扯落在地。 “别怕,别怕……”赵佑含糊哄着,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当做些什么,只是,抱着那赤裎的男子躯体,心头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暖暖的,湿湿的。 似是不习惯这样的姿势,翻了个身,自己在上,他在下。 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赵佑喘着气低下头,脑中似有灵感划过,唇瓣落下,正好印在他的眼角。 那里,竟有些许濡湿,咸咸的,他疑惑舔了舔唇,那是什么? 容不得他多想,依着一丝本能,赵佑吻住他的唇。 火热与清凉相贴,他不由得满足叹息,那滋味,就像是炎炎夏日里香甜软糯的凉糕,刚从凉彻的冰水里浸泡过,正被人喂到嘴边。 想要一口吞下,又觉满心不舍,转为小口品尝,细细吮吸。 他无声叹息,微微张口,正好接纳赵佑好奇探入的小舌,唇舌纠缠,深入撩拨。 濡湿,亲昵,几欲窒息。 赵佑头昏脑胀,身体细细战栗,已不知是进攻还是迎合,只觉得身上清凉舒爽,但是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烫的,不仅仅是体温,连同心脏都是快要沸腾! 渐渐地,他已不能满足于这单纯的唇舌之战,如同一名纠纠而赴的斗士,想要投入到更深远更广阔的战场! 推开他,赵佑艰难直起身来,在他不知的微微怔愣却又烈焰如炙的眼神注视下,赵佑手指摸到领口,急促解除着身上的束缚。 既然是梦。那又有什么关系? 借此,为契机。 让那些平日被压制被深埋的火种,在此刻都释放出来,引燃,爆发! 让心底纠缠不去的那张脸,那双眼,消失到九霄云外,永世不见! 不管是对,还是错,是开始,还是结束…… 做吧!做吧! 脑子里如斯混乱,有个声音在高叫着,赵佑深吸一口气,抱住底下的他。 肌肤相亲,躯体相贴。 有什么东西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散起层层叠叠的浪花,赵佑义无反顾地,覆身而上,交融的那一瞬,仿佛听得他沉沉的低叹,似欣喜,又似无怨的满足。 因为醉酒的关系,身下早已是欲情泛滥,勃发得不可思议,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动作,还是让他觉得有一丝涩疼与不适。 两个男人做这事,大抵都是会痛的吧? 九日皇帝_1158 只是没想到,向来怕痛的他,这回竟还如此忍受得住。 好在他很是配合,憋着不动,让自己渐渐适应了他的存在,一点点沉入进去。 男欢男爱,原来就是这样的…… 身心的热痛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一开始,是赵佑按住他的肩,掌控着主导,但到了后来,却是他扣着自己的腰,反客为主地动作。 那紧密的嵌入,那强烈的撞击,令他不知所措,神魂颠倒。 激情的刹那,赵佑甚至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头无力偏在他颈窝处,一身的力气瞬间化为乌有,眼底满是迷蒙的氤氲,只无意识地,低低哀鸣。 这是情感的放纵,是身心的放飞,原本就不清晰的思绪被撞得支离破碎。 他是谁,自己又是谁,是现实,抑或梦境……他不愿去想,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只除了,此时此刻,身躯相属。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只在暗黑里绽放的花,眼眸间渐浓的欲。 浑身湿漉,汗水粘在身上,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他的,赵佑微微扭身,他以为他要逃离,忽忽然捧起他的脸,撬开他的唇,深深吻住。 一个绵长的,不安的,略带惩罚性质的吻。 短暂的停歇之后,他加快了动作,狠戾得让赵佑几乎要昏死过去。 迷茫间,赵佑想要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的表情,然而眼前依旧是那么黑,纵然自己努力瞪大眼,但一切都是枉然。 赵佑听得他的闷哼,感觉到他背部线条收紧,那巨大的压力,终于令自己承受不住,指甲在他肩上狠命一插,脑中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张了张嘴,赵佑仿佛受了蛊惑般地,几若无声,低喃出一个字。 他自己都没听清,但他却似乎听在耳中,先是一僵,继而抱着他不由自主地颤抖,激情释放。 许久,许久,才觉他分开彼此,将自己圈在怀中,温柔的吻落在他汗湿的鬓边。 睡意来得那么猛烈,那么突然,赵佑根本来不及消化回味,眼皮就已经沉沉阖上,但心里还有那么多疑惑,那么多不解,他不想就这样睡去,不想! 手指无意识地探索着,抚摸着,迷迷糊糊之际,也不知摸到了何处,手感有异,忽然定住。 那里,有一处凹凸不平,铜钱大小,与周遭细密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是个年代久远的……伤疤。 心头一沉,暗黑来袭,他无力抵挡,终是昏睡过去。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六章 欲罢不能 赵佑睡得很不安稳,蹙着眉头,一直翻来覆去。 许多前尘旧事,原本不在意的记忆,如今都涌上心来。 皇宫盛宴,歌舞升平,他扒开那冷峻男子胸前的衣衫,探头探脑朝里查看,看到的却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疤痕,触目惊心。 九日皇帝_1159 而后场景一变依稀是落月山下的水潭,雾气升腾,却凝为雪峰山壁的温泉池,赤裎相对,影影绰绰,那英伟阳刚的身躯,遍布着被军营生涯磨砺出的细碎伤痕。 烟雾收起,夜色迷离,仿佛又回到芷水之上,德泽湖心,一叶孤舟随水飘零,狰狞的鬼面幽光一闪,为了他那黑衣包裹下的躯体曾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痛重创,他的身上,又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创口疤痕…… 那么,方才,他摸到的那个疤…… 迷惘之际,似有一双臂膀轻轻拥着自己,周身被暖洋洋的温水浸泡着,一点点揉擦清理,微哑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呢喃,轻柔如梦,令人安心。 相拥而眠,不知天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佑眼皮跳了几跳,头脑昏昏,意识混沌,朝身边摸了下,不想竟摸了个空。 睡梦中那个温暖的胸怀,却是去了哪里? 吃干抹净,就撒手不管了? 心底无端涌起一阵烦闷,睁开眼,面前仍是那该死的黑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连抬抬手都觉得累,更别说起身查看究竟了。 不用去摸,也能感觉到身上是不着寸缕,光洁清爽的身躯上只盖着层薄被。 失身了? 好像是那么回事。 但他明明是第一次和人做这事,怎么却没太感觉到痛呢?除了刚开始那会儿有些许不适,到后来,他几乎是沉醉其中的。 一想到那样亲密无间的动作,那激荡漫长的过程,心里那把火嗖的又钻了出来。 别想,不要再想了! 赵佑咬住唇,脸上热辣一片,渐渐地,那温度呼呼往下窜,耳廓,脖子,全都红了个遍! 抑制不住启唇,溢出一声低哼,他把头埋在床榻,该死,他怎么就跟个不知餍足的色鬼似的,尽想着那些缱绻颓靡之事! 不过,貌似他的身体和体力都极好…… 房门啪嗒一声合上。 他,回来了? 赵佑身体一僵,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赶紧闭眼,趴在床榻上装睡。 心跳如鼓,还没等他想好对策,那张微凉的脸就已自劲后埋入他温软的颈项,深深汲取那份惑人的幽香。 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只隔着层薄薄的被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却没有将自己翻转过去,只是从背后抱着自己,如斯安宁。 岁月静好。 赵佑默然想起这句话来,心惊跳一下,却觉他的手指拨开自己披散的长发,而对那柔美的背脊,他沉默一阵,忽而低头吻上去。 那吻初时极轻,慢慢地,顺着那完美的弧度不断向下。赵佑攥紧了拳,忍住那冲口而出的低吟,感觉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托起自己喝身子,使得他浑身发颤,想要回头,确实不能。 九日皇帝_1160 察觉到赵佑的异样,他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止,而是手指顺着那腰身的曲线向上游走,温热的嘴咬住他的耳垂,时轻时重的吮吻。 他,怎么能一下子就找到自己这极为敏感之处?! 赵佑呼吸一滞,感觉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一般,耳边是他轻浅的气息,那阵阵热气吹拂在她耳中,耳垂上濡湿触感,带出莫名的战栗,直袭心魂。 这,实在不像个新手的反应…… 眼神迷蒙,他无力思考,只一味沉浸在这美妙的感官刺激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欲罢不能。 忽然间,那双游移不定的手罩上他的胸口。 如电流击中,赵佑吟哦一声,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媚之间,如天籁般,穿透耳膜,他人手不住似的低咒,就在赵佑侧头之际,俯身衔住他的唇。 唇舌纠缠,湿漉有声。 似一场饕餮盛宴,贪婪品尝,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的手托着他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另一只手却没闲着,在他身上轻揉慢按,每一下,都惹得他口中呜呜,战栗不已。 明明是清醒,他却宁愿还在那一场绯梦之中,继续放纵,继续沉迷。 他的吻,渐渐停下来。 眼前黑沉无边,赵佑看不清他的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却感觉得到,他那炽热的目光,星星点点落在自己赤裎的后背上。 不自觉瑟缩了下,本能朝那薄被靠去,然而赵佑此时娇弱无力的状态,又怎么敌得过那男子强劲的手臂? 只是轻轻一拂,他便如他所愿翻转身来,没等赵佑有所反应,他低头,吮住他的颈项。 不止是吻,更是轻咬,是撩拨,他品尝着他,头颅逐渐朝下,下移,再向下…… 赵佑脑子空白,周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张着嘴,大口大口吸气。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当那潮涌般的感觉一波波袭来,他咬住唇,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内心的狂喜,忍无可忍,赵佑手指探入他的发间,吟哦细碎,声声动情。 “不来了,我不来了,让我歇会……”那种超乎想象的感觉,来得又猛又急,他几乎是哭喊着,连连告饶。 大手一松,赵佑顺势瘫软下去,伏在踏上一动不动。 可他怎么会轻易放开他,尤其在尝过那极致滋味之后! 见得赵佑耍赖般的动作,他只是暗自一笑,再次托起他来,这一回,却是扣住赵佑的腰,让他整个人都弓起来,亲密相贴。 赵佑感受着这样奇怪的姿势,陌生之余又觉有丝领悟,但他哪里还有力气去抗拒,只得由他慢慢沉入。 黑暗中,他无力支撑,虚软娇弱得像一汪春水,而他紧贴着他,自身后不断来袭。 酥麻,热烫,战栗,飞跃…… 九日皇帝_1161 多年来坚守的空虚被填满,那么生动,那么充实! 赵佑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否则,那么会有那飘飘若仙的感觉,如同上了瘾,中了蛊,入了魔! 而他,此刻已经抵到他的最深处,全无之前的温柔细致,赵佑一口气憋喉间,整个人都似要被他撞碎,连同灵魂都要被撞飞了,对这样的感觉,心里真是又爱又恨,想要退却,又是不舍。 渐渐地,低吟变为抽泣,再变作哭喊,随着他的力道加剧,声嘶力竭。 “不要了,求你,不要……” 赵佑越哭,他越是精神亢奋。 该死的,这小子,变着法子折腾自己!哪里学来的这些把戏!都是跟谁! 赵佑恨得真咬牙,下一刻,却又被他的侵进给乱了思绪,间隙处,他还不忘凑近过来,板过那张梨花带雨的俊脸,吻去他眼角的泪珠,再深深吻上他的唇。 天翻地覆,时空混乱。 春暖花开,流水淙淙,一时宛若仙境。 寂静的暗黑之中,处处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耻畔尽是他低而快的喘息,不时伴着几声闷哼,他的汗滴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像是最温柔的天雨,又像是最深切的烙印。 他难得强硬地压制住他,一次又一次地攻城略地,宣告所有。 心,似已不在原处。 魂,却又飘去了哪里? 赵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跟随这动人的韵律,与他共赴那欲之深渊。 …… 好一场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美梦! 以至于睁眼醒来的时候,他看着床边坐着的人影,还有些发怔,竟然,能看见了! “你终于醒了!” 对手那双墨黑明亮的眼,赵佑哑着声音,有丝不敢置信:“奕……奕诚?” 是他么,竟是他么? 再看他身后,铁士,魅影,就连那个于承祖的身影,都是在门边一闪而过。 “醉酒的滋味,不好受吧?”陈奕诚扶他坐起来,笑道,“看你往后还敢到处吹嘘你那酒量不?” 赵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喝醉了,被陈奕诚扶到这间屋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九日皇帝_1162 然后,不知是醒着还是做梦,他酒后乱性,抱着某个男子恣意轻薄,似乎还将对方衣衫扒了,强行推倒,颠鸾倒凤,极尽风流韵事。 再然后,对方一改之前柔弱模样,举一反三,现学现用,来了个反推到,将他一点不剩地拆吃入腹,各种姿势倒了个遍,虽然算不上是大战三百回合,但想来也差之不多。 再再然后,就在睁眼的刹那,他还在迷糊地想着,扫完照这惯有的剧情,说不定醒来就会有美男扑来,扯着他的衣袖要他赔偿清白,负责到底,然而万万想不到,这要紧关头,竟齐刷刷冒出来三个人! 难不成,他这酒后乱得彻底,一口气吃了三个? 这等情景,却该怎么对付? 怔愣间,又依稀记得自己该是赤裎着身体,此刻被扶坐起来,那不是春光外泄? 一惊一吓,赶紧低头看去,却见身上衣衫穿得好好的,略有点褶皱,但和衣而眠,弄成这样也是自然。 赵佑睁大了眼,怎么回事? 魔怔了,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因为醉酒而衍生出的一场春梦? 不可能,不可能! 他分明感觉到,全身上下,特别是那里,明显纵欲过度的绵软与酸痛。 但,若是宿醉的话,似乎也是这些个症状? 抚着脸颊,脑子里有些乱,他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先出去,我整理一下就来。” 陈奕诚朝其他两人望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点了头,应道:“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见三人陆续步出,还体贴带上了门,赵佑急急下了床,四处查看。 屋子里很是整洁,除了张靠墙的竹床,也就是一张矮几,一只壁柜,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油早已燃尽。 思绪混乱,赵佑想了想,忽然走去床榻,将那薄被一把拉开。 床单上干干净净,没有意想中的污渍,也没有别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是更换了床单,还是……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 可是,那么强烈而真实的感受,怎么可能是假的?! 咬了咬牙,他手指摸到腰间的系带,意欲脱衣仔细查看,刚要动作,目光不经意朝下一瞥,却又是一愣。 咦,戒指呢? 但见左手中指上空落落的,原本戴在上面的那枚猫眼石戒指竟是不翼而飞了! 怪了,记得之前与不醉翁拼酒的时候,他好像还眼角余光瞥见过,这会儿去是去了哪里? 赵佑蹙着眉,将那床榻里里外外个都找了一遍,薄被捏来捏去,房间各处也都查看过了,仍没见得那戒指的影儿。 对这戒指,心谈不上太喜欢,只是戴得久了,也看得习惯了,这一时不见,难免有丝郁闷。 九日皇帝_1163 而且,他那爱人同志每日都要悄悄查看几次,想着他看到戒指时眉开眼笑的模样,赵佑就禁不住心软,如今戒指不见了,自己可怎么跟他交代! 正思索去处,就听得外间有人轻轻敲门:“你没事吧?”正是那某人的声音。 “哦,来了!”叹一口气,赵佑扬声答应,实在找不到也没法。或许,自己记错了罢,戒指根本没带出来,还留在风离城的寝室里。 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他推门出去,迎上陈奕诚那深邃的目光,在暗处闪耀不定。 “你干嘛盯着我看?”他问。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真美!”他低道,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轻抚上来,碍于众人在场,手扬了扬,无奈放下,眼里的光焰却是愈发的深重,跳跃难灭。 那样的眼神,炽热而又直接,赵佑看得心头一动,有句话冲口欲出:“奕诚,你是不是……” “嗯?”陈奕诚剑眉挑起。 “喂,你们两个,怎么还磨磨蹭蹭的不过来?”那边,铁士冷着脸轻敲桌面,语气不耐。 于承祖也是伸长脖子往甬道这边看,口中嘀咕道:“不会是酒还没醒吧——”话没说完,头就被魅影一掌按下去,那张鬼面朝赵佑的方向侧了下,投来淡淡一瞥。 疑问吞了回去,模糊的印象中,那个人,应该是比陈奕诚要瘦一些…… 但,不是他,又能是谁? 他漫步走去门厅,郁郁坐下,环顾四周,不由信口问道:“这主人家人呢?” “来喽!”背后一声回应,那不醉翁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吃食过去,无非是些煨山药、烤红薯之类,却是甜香四溢,令人舌底生津,食指大动。 “都是老夫自家种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别客气,别客气啊!”他将食物摆上桌,又转头回来,朝他上下打量,“小伙子,你没事吧?” 赵佑刚拿一只红薯,边吹边笑道:“承蒙老丈关心,我没事。” “我就说嘛,就是喝酒喝杂了,怎么会有事呢!有人就是关心则乱,哈哈哈哈!”不醉翁大笑一阵,忽又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门,“哟,瞧我这记性,炉子上还有刚炖好的山鸡汤,正好给你补补!”说罢一溜小跑,乐呵呵朝厨房奔去。 陈奕诚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眼露深思:“这老者,武功不坏,不知是何底细。”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一觉醒来,这态度也变了许多,大家都小心些。” 魅影也是点头:“我的酒量也算极好,没想到那什么醉生梦死,只喝了一两口,就醉了一日一夜,实在有些古怪。” 赵佑听得有些讶然:“你们醉了这样久?”他还以为,此时距之前拼酒,顶多过了半日而已。 陈奕诚笑道:“不只是我们,还有你,你比我们醉得还要厉害些。” 哦,他们醉了一日一夜,他那不是醉得更长久? 以至于,做了个这样漫长的梦…… 忽觉对面那人目光有异,抬眼一看,却见铁士坐在那里,抿着唇没说话,一双碧眸却一直盯着他看。 赵佑被他冷冽的眸光看得略略发蒙,心也随之跳了几跳:“看什么看,我脖子上又没长花。” “花倒是没长,不过……”铁士拖长了语调,慢吞吞道,“你睡那屋子是不是有蚊子,给咬出几个红包来了。” 九日皇帝_1164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朝他投射过来。 那少年于承祖是幸灾乐祸,陈奕诚是一脸紧张,而魅影,盯着他沉默不语,那脸色,却是慢慢地变了。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七章 桃花错 脖子上……红包? 想到那个诡异的春梦,赵佑的脸白了白,本能拉了拉衣领,避开众人投来的目光:“哪有什么蚊子,这是酒精过敏好不好!” 心头却在想,他这是有意提示呢,还是无意道出,到底,什么意思? 那梦里,会不会……是他? 自己摸到那个疤,虽然大小有些不符,但难说不是因为他醉酒的缘故,导致触觉失常,也是,他当时醉得就连对方身形模样都看不清,自然手感也大打折扣。 如此一想,不由得盯着铁士看,这虎儿,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对自己? 一想到两人曾经如斯亲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那么别扭,那么怪异! 偏偏铁士好死不死来了句:“我记得你以往喝酒从来不这样的。” “你——” “哈哈哈……” 赵佑恼羞成怒,正要反驳,就听得一阵大笑声,只见不醉翁捧着只大大的还冒着热气的瓦罐过来,咧嘴笑道:“老夫这酒自然是与众不同,层层叠叠,千滋百味,换做别人,就是奉上万两黄金我都不舍得让他沾上一滴,你们倒好,将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珍藏一坛喝了个干干净净!” 听他这么一说,赵佑则忘了之前的猜疑,哈哈笑道:“这有什么,老丈找来材料,再酿便是。” “你懂什么!”不醉翁瞪他一眼道:“酿酒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夫当年是灵感所致,心绪使然,现在一身清闲,大彻大悟,却难再有当初的心境,那种悲欢苦乐的感受,再也找不回来啦!” 赵佑听得哑然失笑:“一坛酒而已,难道还凭心情来酿?” 不醉翁摇了摇头,看着他,忽而低吟道:“桃花错,生死醉,一杯尘土不复归……” 这老头,敢情早年曾为情所困,郁结于心? 赵佑撇撇嘴,笑呵呵端过那山鸡汤来,给众人舀在碗里,乘机转移话题:“这汤好香,我一闻着就觉得饿了,来来来,大家都喝点!” 话说他还真是饿了,拼酒之前就没吃什么东西,又昏睡这么久,还经历了梦里那一场似是而非的体力大战,如今却是腹中空虚,索性大吃起来。 不醉翁看着众人放开手脚吃喝,笑眯眯道:“小子,技不如人,愿赌服输,那赌注什么时候给老夫送来?” 赌注?二十坛美酒? 这东西赵氏王国皇宫的御酒窖里有的是,他才不心疼呢,不过,想到那横穿大山的捷径,不由得心头一沉,耽误了这么久,该赢的酒局却意外输了,难道,真要在葫芦谷跟企业死磕到底? 不行,今日就是把这老头绑了,也要弄到行走路线! “区区二十坛酒,我赵三自然会认账,只是……”赵佑起身,将不醉翁扶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又恭敬舀了碗鸡汤奉上去,“我喝了老丈这么多酒,又麻烦老丈照顾我们两日,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九日皇帝_1165 说话间,魅影已从腰间掏出一物放在桌上,他眼角余光一瞥,却是一锭大大的银元宝。 这老人,就算是两袖清风,不问事实,但这石屋总要修葺,家具什么总要添置,酿酒的材料总要采购吧。 不醉翁的眼光在那元宝上打了个转,倒没说什么拒绝之言,只笑道:“小子太客气了,你那些个什么酒圣酒仙的话本来很有意思,酒具之说也听着稀奇,别说住这么一两日,就是在此常住老夫也不是招待不起,只是这酒老夫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赵佑听得微微一笑:“难得我与老丈以酒会友,一见如故,说过的话自然要算数,老丈放心,我有个好朋友就住在苍岐,他家里的好酒不少,应有尽有,我这就先去他那里取十坛给老丈送来,剩下的十坛就先打个欠条了,日后一定尽快奉上!”边说边目光在厅里逡巡,似是在找纸笔,嘴里还自顾自念叨,“就是路不好走,此去苍岐,这翻山越岭的,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来月了!” 不醉翁眉毛动了动,手指在袖中捏了捏,没有说话,赵佑瞟着他的神色,朝陈奕诚努努嘴,后者会意笑道:“正因为这路不好走,似你这般来往两国边境做生意的才会少之又少,否则,大家都来抢这杯羹,你又怎么能短短几年就混出头来?” “哦,小子你……在边境上做生意?”不醉翁状似不经意一问。 赵佑抓了抓脑袋,笑道:“是,贩卖点货物,混口饭吃。” 不醉翁似乎来了点兴趣:“小伙子都贩卖些什么?” 赵佑淡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写米粮布匹药材之类,有时也帮相熟的客户带点时兴的珠宝首饰,反正是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来者不拒。” 不醉翁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道:“你说你要去苍岐,那顺道帮老夫捎带点东西成不?” 赵佑不防他有此一说,愣了下道:“老丈要带什么?带给谁?” 不醉翁站起来,去了那间一直不曾开门的石室,没过一会又提着只大大的葫芦过来,又从一旁取来纸笔,铺开纸在上面刷刷写了个地址,待墨迹吹开,递给他道:“喏,我那老友就住在这里,你们来的当日他因事走得匆忙,把我专门给他配置的疗伤药酒落下了,这地方好找,出了山口就是。” 赵佑也作势写了张欠条,注明那二十坛美酒之事,并备注半年的期限,落款赵三,与之交换。 刹那间嗅得一股药酒之气,低头看着他所写的地址,应该是去往苍岐途中的一个村落,看着倒是顺路,这举手之劳倒也没什么,不由点头道:“好,我一定送到!不过这位先生姓甚名谁,该如何称呼,还请老丈告知。” 不醉翁拈须笑道:“你叫他独醒客就好。” “独醒客?” “是的,老夫叫不醉翁,他便叫独醒客,倒是相称,哈哈!” 这样的名字,只怕又是孤僻的怪老头! 赵佑腹诽着,想了一想又叹道:“不过,我们就算今日出发,也要十几二十日才能到,会不会耽误了那老先生的伤病?” 不醉翁拢了拢衣袖,摇头道:“他已在我这里泡了两日,这些是后续疗养所用,倒也不赶时间,没有关系的。” 赵佑挑了挑眉,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不管明示暗示,对方都是死活不肯接招,难不成真要动武才行? 先礼后兵,也是时候了! 手一抬,刚要开口,面前人影一晃,却是的魅影凑了过来:“老丈酿酒委实不凡,这些年来我喝过的酒少说百千种,却没有一种能有这样的韵味,要不是赶着出发,我还真想找老丈讨教讨教!”他嘴上说着,底下却是将赵佑的衣袖拉住,轻轻一扯。 赵佑知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这样的动作肯定有他的道理,自也不再坚持,起身笑道:“那我们先去收拾,你抓紧时间,再跟老丈好生聊聊!” 说是收拾,其实哪有什么东西可收,只在边上磨磨蹭蹭,想回那屋去再查探一番,但碍于那两人始终形影不离跟着,也只好作罢。 关于那个梦,倒是有心想问他们一问,可毕竟大事在身,时机实在不对,再说这事关自身隐密,就算他素日再不矜持,再是豪放,都没法轻易开口。 九日皇帝_1166 到底,是不是梦啊……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越想越是纠结,略一回头,居然看到魅影与不醉翁说说笑笑,谈得不亦乐乎,那于承祖坐在一旁许是听得无趣,连连呵欠,这一老一少外加一张鬼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带着满心疑惑,满心焦虑,终于捱到一行人拱手告别,不醉翁亲自送到山脚下,当日相遇的溪流边。 “老夫那老友是个心高气傲的,脾气不好,小子得有耐心些,一定把这些药酒送到他手上,老夫在此谢过!” “老丈客气,这事包在我赵三身上!”赵佑拍着胸脯说道,他再是不济,也不会跟个糟老头子过不去吧。 不醉翁欣慰点头,又道:“替老夫问候你兄嫂。” 赵佑微怔下,想起自己所编纂的关系,不迭应道:“是,是,都怪我,将嫂子给老丈带的酒都摔破了,回去可怎么给嫂子交差……” “小事一桩,不比介怀,小子们,保重!”不醉翁呵呵笑道,摆了摆手,又自白雾中隐去。 来得突然,去得匆忙。 那屋,那酒,那人……若不是手中沉甸甸的葫芦,他真怀疑这几日发生的事是众人集体做了一场梦! 于他们,只是一次普通的醉酒,醒过就完,于他,却是…… 离奇诡异却又心魂俱震的夜晚! 似幻似真! 心头一颤,赵佑甩了甩头,想要甩去这些恼人的心思,大战在即,紧要关头,他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管了,统统不管了! 定了定神,他望向魅影:“为什么?” 他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什么出手阻挡,为什么不让他用武去解决?他就不信,凭在场几人的身手,会对付不了无名老者! 魅影看着他,鬼面上唯一露出的那双桃花眼里光芒一闪,手掌翻开,一个小小的纸卷呈现眼前。 “这是什么?” 他疑惑接过来,耐着性子展开,盯着那线条简洁的画面看了半晌,忽然欣喜低呼:“啊,你从哪里得来的?” 竟是那横贯大山通道的简要地图! 于承祖指着赵佑笑道:“我知道啦,肯定是那老头对你不喜欢,所以宁愿把图送给别人,也不愿给你!” 魅影冷漠瞥他一眼,淡淡道:“他把图藏在袖中,让我趁机给偷出来了。” 赵佑回想起他主动不不醉翁攀谈的情景,恍然大悟。 魅影是谁,昔日名镇中原的大地的大盗,虽说伴着那金蛇郎君的名号,亦正亦邪,但一身的本领也不是吹出来的,对方身上藏什么东西,质地如何,价值多少,都难逃他的一对眼睛,至于近身取物的功夫,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不醉翁大概是想着他们人多手杂,于是将地图藏在身上,自以为保险,却不想被他顺手牵羊给盗了去! 九日皇帝_1167 哈,连老天都要帮他! 众人闻言都是眉头舒展,那于承祖更是双目放光,看向魅影的眼神满是崇拜之情:“我做你徒弟好不好?” “没问题,只要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叫他收你做徒弟!” 赵佑心情大好,调侃一句之后,也不管那少年是什么表情,率先朝来处走去,边走边看那地图,越看越是心中笃定,没错,就是它! 狂喜之余,并不忘心思转动,发号施令:“说不定老头一会就会追来了,铁士,你立即联络弟兄们赶紧归队!奕诚,你想办法给一舟发讯息,让他们再调集五千人马轻装前来,半日之后与我们汇合!” 从驻地到这溪流,一路上陈奕诚都有做出记号,那五千人马过来的速度,肯定是比他们之前摸索着前行要快得多! “不着急,这纸卷外面还包着层布料,我取的时候只换了纸卷,布料没动。”魅影见他甚是不解的模样,解释道,“你们写字的时候,我悄悄弄了个差不多的纸卷……” “啊哈,真有你的!”赵佑拍他一把,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偷梁换柱的把戏,料那老头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 而地图在手,还怕什么葫芦谷的瘴气的刀阵? 就让乐墨率领大军在谷口佯攻,他则是带那五千精兵穿山而出,从背后偷袭,前后夹击,地利人和,即便那秦业武功再是高强,布置再是精妙,这一仗,都一定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赢得漂亮! 终于到了这一天,秦业,等着受死吧!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八章 情人圈套 集结兵力,伺机偷袭! 只在一夜之间,局势已发生惊天动地之巨变! 立在山口,望着前方逐渐平坦的茫茫四野,赵佑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们终于走出了达古山脉! 没有人会想到,所谓横贯南北的捷径,竟是一条从大山内壁穿越而出的狭长石巷! 入口掩盖在一处枯枝藤蔓之后,两壁夹成,宽处不过六尺,窄处顶多三尺,蜿蜒曲折,只能容一人勉强牵马通过,人在其中,仰望长空,青天仅现一线,若非子午,不见日月。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地图的真实性,但一图在手,却有一种莫名的笃定,使得他义无反顾,朝着那入口微观经济一个踏进去。 还好,图是真的,路是通的,这几日来的心血终是没白费,如愿以偿! 秦业,这是天要亡你! 赵佑握紧拳,恨不能仰头大笑,一舒胸臆,他缓缓回头,看着身后神情痴呆,惊喜不已的众将士,声音微哑,却异常坚定:“勇士们,中原的历史,将在下一刻改写!你们,愿意做这成就伟业,史书留名之人吗?” “在所不辞!”雪亮的战刀一冲出鞘,照亮那一张张振奋的脸庞。 …… 见队伍还在源源不断自巷口走出,赵佑叫上一行人等,登上一处高地,比对着地图观察地形,商讨当前局势。 九日皇帝_1168 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南越内陆,他们此时的位置,距南越都城苍岐不过百里之遥,这附近又是葫芦谷的出口所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与秦业的军队遭遇。 当务之急,却是要先寻得葫芦谷的出口,实施暗袭计划,与谷口处的乐墨大军一同发难,来个瓮中捉鳖! “看,这是地图上的山丘,还有这里,就是地图所示的溪水,还有这里……” 一一比对眼前景物,无一不符。 “我们该往何处走?”铁士出声问道。 “自然是去葫芦谷的出口。” 赵佑答了一句,低头仔细看那地图,石巷出口处乃是个三岔口,往东是去葫芦谷,往西是去一个叫做清风镇的地方,而往南,却是直往国都苍岐。 去苍岐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此举可以说是出其不意,拿捏得好便是兵临城下,直逼皇室,但,一个不妥也极容易形成孤军之势,前后无缘,倘若秦业大军迅速回防反扑,将大大的麻烦。 只要拿下葫芦谷的南岳大家,再战苍岐就是囊中取物,不费功夫! 而清风镇,名字有点眼熟,回想一下,却是不醉翁那老友独醒客所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主意已定,赵佑收起地图,迎上几人询问的目光,沉声道:“去葫芦谷截断后援粮草,封堵出路!” 瘴气也好,刀阵也罢,谷中所有的一切,都留给秦业自己享受吧! 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上马,陈奕诚抬头,看了眼阴暗的天色,担忧道:“要下雨了!” “我们淋雨,秦业也不能幸免!风雨无阻!”赵佑不甚在意说着,翻身上马,迎风疾驰而去,树林里巢鸟随之惊起纷飞。 众人赶紧跟上,随他一路疾驰,行了一阵,就见天空中乌云滚滚,挟势而来。 大雨,来的飞快,没让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就哗哗落下。 “找个地方避雨吧!”陈奕诚策马追上来,将件风罩在他头上。 赵佑看了看头顶,这雨水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反而逐渐增大之势,身上已有湿意,这春寒陡峭,却有些许冻人。 蹄声得得,铁士与魅影也追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形成三星拱月之势,同时替他挡住四面八方肆虐的风雨。 “这路,好似不对呀。”魅影沉沉开口。 赵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凝神朝前看去,但见前方斜风骤雨,山林静寂,道路愈发狭窄,再往前看,一片密农牧民的林子挡住视线,林子背后是什么,不得而知。 没等他说话,铁士已经冲上前去:“你们留在原地别动,我去探探。” 赵佑无言默许,在这三人当中,或许他的武功稍逊陈奕诚,但论灵捷机警的天性与避祸自保的直觉,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过得一会,黑沉的雨幕中一道人影策马回返,正是铁士:“林中没有埋伏,前方有个破败的村镇,名叫……清风镇。” 赵佑听得蹙眉,照这地图所示来看,再往前走应该就是葫芦谷的出口了,怎么会是村镇? 难道,那不醉翁老眼昏花,把图上方位给标注错了? 九日皇帝_1169 倒是极有可能! “哈哈,知道你们像什么不?落汤鸡!”于承祖的声音传来,在马背上又是拍手,又是嘲笑,“残兵败将,还想攻打我南越,真是痴心妄想!” 这小子,老实了一会,就原形毕露了! 魅影直接上前点了他的哑穴,将之缚在马上,风雨中众人默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赵佑身上,等他发话。 “应该是走错了——”这样糟糕的天气,却是始料不及,他想了一会,方道:“都到了门口了,那就将错就错,先去镇上寻人送酒,再做打算。” 当下从大美帝国亲卫中抽调出十人,往西而行向葫芦谷出口查探敌情,其与众人穿过树林,趟过断桥流水果然见得桥头一处石碑,上有字迹斑驳的地名:清风镇。 这是个甚是荒凉的小镇,三三两两的屋舍在雨里静默着,环绕着一种凄迷冷清的气氛。 虽是战时,但两国帝王亲临,自然马虎不得,大美帝国亲卫率先上前,寻到一处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房屋,很快收拾出来,作为避雨歇息之所。 既来之,则安之,没过一会,屋内就升起了火,袋里的干粮拿出来,烧水煮食,厅堂里顿时暖和起来。 赵佑仍是捏着那地图,反复查看。 若说这东西两路所注景致正好相反,那么往西才该是葫芦谷的出口,掐指一算路程,跑马也就一个多时辰,情形还不算太坏。 “在想什么?”陈奕诚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赵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目光又落在地图上:“我在想这雨到黄昏应该差不多就停了,若说暗袭,入夜的时机反而更好。” 陈奕诚点头表示赞同,低头去看他手上的地图,不知看到什么,眼里光芒一闪,忽然问道:“戒指……怎么取掉了?” 终于,还是被他看到了! 赵佑垂下眼睫,不经意答应:“马上就要开战了,我怕给弄掉,收起来了。” 陈奕诚听得满足一笑,甚是灿烂:“不错……对了,你身上那些红包,好些没有?” 赵佑被问得一怔,不自觉拢了下衣领:“都说了是喝酒所致,你还担心什么,早好了!” 这话说得轻松,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从石屋走得匆忙,满脑子都是捷径与偷袭之事,无暇顾及其它,但夜里偶有歇息,一闭上眼,那梦里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上心来。 铁士说得对,他喝酒从不这样,除了脸色红润一点,便与平时无异,更不会有过敏反应。 什么酒精过敏,只是个搪塞堵口的理由,实际上,他心虚得要命! 万一那梦是真的,他该如何?! 最关键的问题,那个人,到底是谁? 回想起那强劲的身体与体力,石屋里的三人,个个武功不凡,身强力壮,似乎都有作案嫌疑! 想提问,却没有任何证据,只除了隐隐记得的,不知长在何处的那个疤…… 九日皇帝_1170 都怪自己太过自信,好端端去喝那什么醉生梦死,连是梦是醒都分不清,这乌龙情事,都快把他逼疯了! 他们几个,也真稳得住,就没一个来找他说说,主动承认! “瞧你,又在出神了!”陈奕诚趁着屋内众人不察,手指在他鼻尖一点,满是宠溺与怜爱。 温热的触感惹得他心头一动,赵佑盯着他俊朗明亮的温柔,忆起梦中那人初时的温柔,与之后的强势,微微怔愣—— 这样的行事方式,印象中就只有他才做的出来吧! 如果是他,那便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还有什么担心的? 但心底那份不甘,却是为何…… “你再是这样盯着我看,我可要忍不住了……”陈奕诚低咒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愈发炙热,压低了声音,他喃道,“等打完仗,我们好好想个法子,早日在一起如何?” “在一起?”他笑得飘忽,漫不经心道,“好啊。” “佑佑?”陈奕诚一会又惊又喜,他竟没有拒绝!哈,这意味着什么? “大战在即,你俩却躲在这里嘀嘀咕咕,像什么话!”铁士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薄唇微抿,一双碧眸瞪着他,甚是不满。 “皇帝陛下说笑了,我只是在和我家陛下商讨军情而已。”陈奕诚嘴里应着,还不忘朝他笑问一句,“是吗,陛下?” “嗯。”赵佑本能应声。 “我出去巡视下,陛下好生歇会。”陈奕诚得此承诺,自是大喜过望,此时也顾不上情敌到来,借口就出去,其实是消化好心情去了。 铁士疑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一会才转头过来,盯着他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有。”赵佑忽然有丝失落,懒懒答应着,侧头去看窗外的天色。 雨,快要停了。 这镇子看起来也不大,趁此时间出去吧那葫芦送了,回来就该准备出发了。 铁士哼了一声,站在他面前:“你肯定是有事,要不这两天怎么跟掉了魂似的?” 赵佑惊讶抬头,微怒道:“你胡说什么!”心里却想,难道自己表现得这样明显,连一向冷漠待人的虎儿都感觉到了? “为什么非得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铁士渐渐压低了声音,最后那两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赵佑听力超常,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原来烦躁的心情,更添了几分郁气。 “我不想说这个,你别来添乱好不好?” 铁士被他一句给噤了声,却没忍住,小声嘀咕:“我哪里就不如他了,不就是个将军吗,我还是皇帝呢……” 赵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目光在他身上随意掠过,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那个人的身形,清瘦修长,还真不像陈奕诚,反而更像是铁士…… 九日皇帝_1171 老天,不能再想了,他都快入魔了! 急急站起身来,他抱起角落里的葫芦,大步出门,边走边道:“雨停了,我去给那独醒客送药酒去,很快就回来!” “等下,我跟你一块去!”铁士在身后叫道。 “不用了,我叫上魅影一道,你留下等着探路的弟兄们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心里乱七八糟的,哪还敢跟他一起,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比如,脱衣服查看……卡! 淡定,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他心里默念立夏,说曹操曹操到,刚一出门,魅影就迎上来,露在鬼面之外的桃花眼里少了几分冷清,多了一丝担忧:“我有事找你。” “正好,我也有事,一起吧!”他舒了口气,看着这狰狞的鬼面,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他在梦里摸到过那人的脸,还记得那润洁细致的手感,如果梦是真的,那么,那个人,有可能是陈奕诚,有可能是铁士,却绝不会是魅影! 魅影默不作声跟在他身边,没让侍卫随行,两人走出大院,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前走。 “嗯,于承祖那死小子呢?”他纯属没话找话说。 “我点了他昏睡穴,一个时辰之后才会醒。”魅影沉稳回答。 赵佑哦了一声,自从他的身份由袁承志变为魅影,经历这世事无常,沧桑巨变,两人再难有之前嬉笑怒骂的亲密,每回见面都那么疏离,那么客气,自己关心他,心疼他,却又害怕因为自己的接近而再次伤害到他,他矛盾! 又走了几步,他亮了亮葫芦,开口解释:“我去给那老头送药酒,那地方离着不远。”说罢又觉自己这话确实多月,不由好笑,瞥他一眼道,“对了,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啊?” 魅影沉默了一会,徐徐道:“你那天喝醉……在房间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赵佑心头狂跳几下,勉强笑道:“不就是睡了一觉吗?醒来就没事了啊!” 魅影盯着他闪烁的眼,狐疑道:“真的没事?” 难道,他竟看出什么来了? 或者说,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赵佑抑住心神,故作轻松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脚步停下,与他迎面而立,眼眸微眯,“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魅影低头看着他,眼里不无担忧,沉默了一会,才缓声道:“你可知道,你脖子上,根本不是蚊子所咬的红包,也不是什么喝酒所致,而是……” “是什么?”赵佑内心已有领悟,却沉声追问。 魅影眼神一暗,低道:“吻痕。” 赵佑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那梦,是真的!是真的! 有些事自己心里隐约知道,却远不如别人亲口道出来得惊骇,来得震撼! 看他如此神情,魅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冷声问道:“是谁?陈奕诚还是铁士?该死的家伙,乘人之危……我回去宰了他!” 赵佑揉着额,心底那丝侥幸已经被事实击得粉碎,只是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九日皇帝_1172 他五感丧失了大半,看不见,听不清,单凭一双手,又怎么能辨识出来? 魅影鬼面敷脸,看不清其表情,只听得声音已经动了怒,牙齿也是咬得格格作响:“该死,我们三人都是喝了那酒,我还以为他们是跟我差不多时候醒转……” 听他这么一说,赵佑倒是记起来了,自己梦醒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齐崭崭站在床边。 按他的话里的意思,难道那两人中的一个提前醒来,偷偷溜进自己房中,做了坏事? 可是不应该啊,陈奕诚与铁士,武功相差不多,就算一前一后醒来,中间的差距也没那么大,他还模糊记得,那个人,折腾他那般久,脑子里一片混乱,隐隐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不敢去深思…… 赵佑深吸一口气:“别说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魅影闭了闭眼,慢慢松开攥紧的拳,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的事! “好。”他低应一声,跟着他继续前行。 穿过一条小街,道路两旁的屋舍渐渐多了起来,正是掌灯时分,灯光暗淡,却如星火点点洒落。 抛开纷繁杂乱的思绪,赵佑从衣袖中掏出字条,一户一户核对地址。 两人最终在一处院门前停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 赵佑看了看顶上的门牌,轻轻一推,那门居然开了。 看着空寂无人的院坝,他扬声唤道:“请问,屋里有人吗?”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见几间房都是房门紧闭,他上前两步,将葫芦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好啦,人不在,任务完成,我们回去吧。” 见天色将黑,他随手关上院门,拉魅影的手,急急往回。 没走几步,就听得背后风声呼呼,赵佑侧头一看,竟是那葫芦从天而至,朝两人打来。 他闪身跳开,魅影则是当仁不让迎上去,将葫芦捞在手中。 葫芦没脚,自然不会自己蹦出来,也就是说,这院中是有人在的! ——老夫那老友是个心高气傲的,脾气不好,小子得有些耐心些,一定要把这药酒亲自送到他手上…… 想起不醉翁临别之言,赵佑轻笑一声,从他手里接过葫芦来:“既然主人在家,此举确实不敬,罢了,我送进去便是,你等等我就好。” 说罢,他又推门进去,魅影想着那掷出葫芦的手法,怕他吃亏,也闪身跟进。 两人来到院内,却见方才紧闭的正中那间房门,此时微微掀开了一条缝。 果然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 赵佑笑了笑,举步走上前,待走到门前,便是低声相唤:“请问,可是独醒客先生?” 九日皇帝_1173 屋里之人没有作声。 他又踏上一步,伸手在门上轻叩一下:“在下是受人之托,前来送药酒的,还请老先生现身一见。” 说话间,却觉屋内呼吸急促,有人步步靠近。 只一刹那,房门骤开,一条手臂伸出,将他扯了进去! 赵佑啊的一声叫,下意识转头,却见院坝中蓦然出现个黑乎乎的大洞来,魅影拔地而起,却被矮墙四周射出的箭所挡,生生给逼得掉下洞去! 此地竟有埋伏! 可是,为何琅琊神剑没有发声警告! 心砰砰跳着,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抬头,毫不意外对上那双清澈明净的黑眸:“是你!” “是我。”秦业眨眼一笑,眼底明光流转,扣人心弦。 赵佑瞪着他,有多少天没见他了,他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真的忘了吗? 瞥见手里的葫芦,他瞬间清醒:“你……就是独醒客?” 秦冲,他是独醒客? 是了,总觉得不醉翁拼酒赢得起翘,看他的眼光总是满含深意,说找人见证却请不出人来,自己刀不血刃,轻而易举就拿到地图,地图上的方位正好标错…… 一切古怪与诡异之处,如今都有了合理解释。 他,根本就是设下圈套,诱己来此! 身处劣势,他无奈叹气:“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冲看着他,眸光似古井般深幽:“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为何说话不作数?为何抛下我,不辞而别?” 赵佑沉默着,暗自苦笑,他人都到了南越内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秦冲见他板着脸不说话,轻叹一口气,去拉他的手:“你呀,总是那么固执!过来,让我看看你……” “秦冲!”赵佑甩着手,硬声道,“你别太过份!” 明明是敌对关系,他这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算什么! 秦冲哑然失笑:“怎么了,可是恼我不声不响走了?我当时真是有事才走的匆忙,不醉翁没告诉你么?”盯着他上下打量,声音放柔,眼里更是柔情似水,堪堪欲滴,“嗯,你的身子……没事了吧?” “当然没事!”赵佑随口答着,这些人,怎么都是这样的问题! 忽然领悟到这话中隐含的内容,似是被雷电击中,赵佑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你……你说什么?!” 秦冲被他惊骇莫名的神情逗得一笑,想了一想,倒也逐渐会过意来,瞅着他发白的小脸,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难不成还以为是别人? 九日皇帝_1174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轻咳两声,他不再凌迟他的神经,平缓道出事实,“那个人,是我。”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十九章 禁忌之恋 那个人,是我。 是我…… 是我…… 是我……清朗的嗓音,一声声回荡在耳边,梦里对自己随心撩拨为所欲为的那个竟然是他! 他怎么这样做?!怎么可以! 赵佑一瞬不眨看着他,咬着牙,手掌抬起,忽然猛地挥出! 听到的一声脆响,那羊脂美玉般白净的俊脸上顿时现出艳红的五指印来。 “秦冲,你……欺人太甚!” 秦冲不避不躲,脸颊迎上,硬生生接下这一掌来,唇角却慢慢上扬,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要是打了就不气了,那,多打我几下吧。” “你!”赵佑握紧了拳头,心里又气又悔,偏生面前又是张真诚无伪的笑脸,让他空有一腔羞恼与愤怒,也不知该朝何处发泄。 是,如今真相大白,这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就在眼前,但自己又能如何?骂他,打他,甚至是杀了他,那个梦,也不会因此抹去,一笔勾销! 胸口起伏,身躯轻颤,心情晦涩复杂,有惊,有怒,有恨,有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摸着腰间的长剑,手指动了几动,到最后,只是轻吐一口气:“说吧,你做这些,到底想要什么?” 设计让他失身,又用张半真半假的地图引他来此,究竟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他二哥秦业? 见他沉默不答,赵佑呵呵笑起来:“我真傻,竟问你这样的问题,也是啊,不损一兵一卒就生擒赵氏王国皇帝,这奇功一件,你大可向秦业讨赏去!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好了。”秦冲笑容收敛,眉间蹙起,带着种淡淡的惆怅与无奈,慢慢启口,“你,便是这样看待我么?我在你心中,所做的一切,目的就是如此不堪?” “难道不是吗?你找人演戏,费尽心机,还杜撰出个独醒客的身份,设下圈套叫我来钻,不就是想让我一败涂地,再次成为你南越的阶下囚吗?” 手上被一股力道轻扯,赵佑站立不稳,不由自主跌进他的怀抱,却见他脸色苍白,狭眸却黑得幽深,眼底的光芒闪闪烁烁,明暗不定。 叹了口气,秦冲直视着他的眼,低道:“独醒客不是杜撰,是我当年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号。” 赵佑哼了一声,根本不信,只听得他自顾自讲下去:“有一年我父皇寿诞,欲在宫中大宴宾客,经臣子推荐,召不醉翁进攻酿酒,不醉翁当时正好人在苍岐,虽然不甘不愿,却不敢拂逆,进宫待了半年之久,那时我少年心性,便跟他学习酿酒,还与他成了忘年交,初时我并未透露自己的皇子身份,只自称独醒客,他也没在意,临走的时候,留下住址,要我得空便来这山里寻他,谁知这一别,就是整整七年。” 忘年交? 难怪,那不醉翁称他为老友,就是这一声昵称,却让自己满心以为,这也是个如不醉翁一般的白发老人! 赵佑深吸一口气:“那什么醉生梦死,可是下了媚药?” 秦冲轻轻摇头,目光坦然:“没有。” 九日皇帝_1175 “那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症状……” “他们几个都喝了,我之前也有尝过,都没事,唯独你……我猜想,或许是因为你先前已经饮下几十种性质不同的酒水,还有,你平日用药甚多,体质又与常人不同,这以上种种,综合起来,却弄出来个混乱的结果。” 冷静下来,赵佑回想起那日隐约听到对话,说起下药,他之前早有千百次机会,也不必绕来绕去,等到现在才来做,但却便如此,明知自己是神志不清,他怎么能对自己?!要做谦谦君子,就应该一做到底,不是吗? “你这是乘人之危!” 秦冲瞅着他,淡淡一笑,笑得那般温和好看,偏偏说出来的话却能气倒一片:“我倒觉得这该叫做两情相悦才对。” 两情相悦?哈哈,亏他说得出口! 赵佑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口气憋在胸口,酸楚发痛:“你……你有妻有子,还有脸说这话!”退一万步,撇开家国仇怨不说,还有那皇子妃叶容容,嫡长子秦景辰! 不提不说,并不代表他心里就不介意! 他那已婚的身份,就像是一根刺,不深不浅扎在自己心里,可以被忽略,只不经意间才偶尔想起,随之而来的,是某个地方微微一疼。 “哦。”秦冲眸光微动,像是要看到他心底去,许久,才泛起荡漾的水纹,似醒悟,又似懊悔,“原来,你这样介意,我还以为……” “我介意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谁!我只是为你那皇子妃不值!”赵佑梗着脖子叫道。 “相信我。”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秦冲眉眼弯起,冲他一笑,“等回去苍岐,我就去解决这件事,再不……让你为难。” 赵佑狠狠瞪着他,怒不可遏:“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冲面色沉静,缓慢说道:“别担心,我只是让一切都回归正轨而已。” “怎样才是正轨?”他禁不住冷笑。 他微微一怔,想了一会儿,眼底温情脉脉:“我们已经这样了,你说呢?不是我对你负责,就是你对我负责,决定权交给你,好不好?” 赵佑冷声道:“我有爱人,你有正牌妻,我赵佑从来不屑与人分享,你也不必打这样的注意,再有,那日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把魅影放出来,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别狗咬了?忘了?”秦冲不怒反笑,拉起他的手来,在他掌心不住轻划,嗓音轻柔,极尽撩拨,“忘了没关系,我们复习下就好——” 最后来个好字,是吐进他微张的唇中。 他竟又在轻薄自己! 还如此理所当然! 赵佑呆了呆,气急败坏去推他,但他却搂得更紧,吻得更深。 他的唇是那么软,那么暖,又带着股淡淡如薄荷的香气,让兆一忍不住轻轻发颤,推了半天,始终推不开他,自己却先失去了力气,只感觉慢慢地,一点点在自己唇上游移,吮吸,仿佛是沉醉其中一般。 许久,秦冲才笑意满满放开他,轻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赵佑暗自诅咒,真想一刀把自己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人亲热缠绵,这人还是自己的敌人! 自己到底是怎么搞的,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却打在一大团棉花里一般,郁闷至极,有苦难言! 九日皇帝_1176 两人明明不熟,自己对他一知半解,他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怎么会这样?! 掌心微微发痒,赵佑闷闷低头,却见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不住划拉,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满含深意。 他,莫不是在写字? 这情侣间的小游戏,却不该用在彼此身上! “秦冲,你放开我!”赵佑抽了抽手,却没能挣脱,秦冲抿唇,难得固执地按住他,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坚持,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缓慢写字。 这是在做什么? 赵佑蹙眉,思量他所写的笔画,非我……孩子…… 心头突然一团乱麻,赵佑别过脸去,又被他单手扳回来,半强迫地被他搂在怀中。 那一笔一划还在继续,简单的句子,一遍又一遍在他掌心写着。 想要闭眼无视,眸光却忍不住随他笔画而动,好吧,自己承认,他确有一丝好奇,看几眼而已,又不会让他少根头发! 但,有什么话不能说,偏偏要用写的方式? 渐渐地,赵佑看出门道来。 眼睫扇动,黑眸微眯,赵佑在心底默念,他写的是:“娶亲非我所愿,孩子非我所出。” 他的意思是,娶叶容容为皇子妃,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这个倒好理解,古代婚姻都是讲究个门当户对,尤其是皇室婚姻,几乎都是政治婚姻,哪有什么真心可言,父皇跟他母妃是个难得的特例,但那都是在宫中有后有妃的前提下,算是满足帝王后点私心罢了。 但是后一句,“孩子非我所出”,这话却怎么解释? 难不成因为他不喜爱她,冷落她,那个叶容容由此而心生怨恨,红杏出墙,还跟别人生下孩子! 如若属实,可称得上是爆炸性新闻! 联想起他对那孩子不冷不热的态度,赵佑心猛跳几下,真不是他的孩子? 是了,那孩子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 那么,他之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解决”,什么“正轨”,难道他要……休妻? 哦,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觉得有丝欢喜,他要休妻也好,要再娶也好,随便怎么样都好,都跟自己没半点关系! 那个梦,只是个错误!必须扭转回来的错误!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敌人!敌人! 心中一阵刺痛,赵佑使劲去抽自己的手,低吼道:“好了,你还有完没完?你秦家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事,我没兴趣知道!” 九日皇帝_1177 秦冲只是看着他,手上微微用力,不让他有逃离之机:“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 “你……何必呢?你贵为一国皇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非得是我?” 他深深凝望,淡淡微笑:“可是,我心里只有一个你,再放不下别人。” 赵佑冷笑:“但我不是你要的起的!” 所以,明知不该,便不该费神讨好;明知不当,便不该屡屡靠近…… 这段禁忌之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 秦冲悠悠一叹,却拥紧了他,手指间稍稍用力,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前,感受到自己镇定的心跳,不屈的决心:“我不敢信誓旦旦承诺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量努力去调和,去化解,尽早结束战争,达成盟约,这样的愿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但再苦再累,我都不会放弃,我相信,局面会越来越好,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揽住他的肩,他低道,“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那样坚定,那样深情的目光,几乎令得他招架不住,眼看着就要点头应允。 但是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赵氏王国天子,是联军主帅,现在,战事如火如荼,并不曾结束! 还有些死难的弟兄,那一片闭目就见的殷殷碧血,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瞳孔变冷,赵佑轻笑:“凭什么?” “凭……我爱你,你也爱我,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纠缠,不死不休。” 看着他坦荡笃定的神情,赵佑没来由心头一跳,只当是他在暗示那石屋的一夕情事,当下冷了脸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在执着什么?”咬一咬牙,他索性把话说开,表明决心,“在石屋里是喝醉了,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才会跟你……” “是你主动的……”秦冲打断他,似笑非笑,陈述事实。 “我知道是我主动。”赵佑抑制心慌,淡淡一笑,斜睨着他道,“我是一国之君,不过是一场酒后乱性衍生出的男欢男爱,又算得了什么?我没放在心上,也请你,忘了就好。” 秦冲看了看他,忽然道:“陈奕诚,你那所谓的爱人,应该还不知道吧?不知他要是得知我们如今的关系,会怎么想?” 一提到陈奕诚的名字,赵佑这才记起,那枚遗失的猫眼石戒指,还有自己脖子上的点点吻痕,难说不是他刻意为之,意在挑衅! “我的戒指呢,快还给我!”他向他摊开手掌。 “那不是你的,我帮你收起来,适当的时候,我会退还给他。”他说得慢条斯理。 果然是他拿走了! 他想做什么,以此作为物证,来向世人证明两人关系匪浅? 还有那吻痕,分明是他故意的,留下痕迹,向那几人示威! 哈,他两世为人,会在乎这个? 什么清白,什么名誉,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激怒自己的,是他的行事方式! 九日皇帝_1178 “你在威胁我?” 秦冲笑笑,有丝无奈:“怎么会,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他再有非分之想。” 听听这么一说,赵佑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这个卑鄙小人,无非就是想拿着戒指,找陈奕诚摊牌罢了! “你以为,陈奕诚会因此嫌弃于我,继而不和我在一起?”赵佑冷笑、 秦冲摇头低叹:“他不会。” 他倒是了解状况! 赵佑仰起头,毫不退缩,傲气十足:“就算他会,也没有关系,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男子,大美帝国皇帝,黑龙帮少帮主……总会有一个人不在乎,但不论是谁,反正永远都轮不到你!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秦冲唇角勾起,仍是那般淡淡地笑着:“你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赵佑瞪着他,真想再一巴掌挥过去,打掉他那温柔动人的笑容,他怎么可以这样好脾气,这样认死理! 那样的笑容,足以让人着迷困惑,但他不是别人,绝对不可以再错下去! “我想,我们没有再交谈下去的必要了,把魅影放了,我们立即就走,你和你的人也安然撤退,否则——”他侧目,瞟了眼那门缝里透出的光亮,沉声道:“陈奕诚很快就会带人追踪而来,你这点人手,实难对敌。” “你在担心我?嗯?”秦冲笑容加深,轻言细语,“我腿伤又犯了呢,若是与陈奕诚交手,恐怕真的打不赢呼。” 活该! 赵佑踢了踢脚边葫芦:“不醉翁给你的药酒,说是后续疗伤所用……”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然住了口,悻悻然往外走。 “三儿!”秦冲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颈窝,柔情四溢,声声低喃,“我真是舍不得你走!” “放手!”赵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不会逼你,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你……多想想我说的话,停战不但是为你我,为南越,更为天下苍生,你从来就不是个好战之人,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让百姓来承担苦难!不要贸然出击葫芦谷,我处理好手头的事,会再去找你,我们届时再商议……” 他知道……自己要偷袭葫芦谷! 他果然掌控了自己的心思! 赵佑不由冷笑:“你口口声声说这么多,不就是为秦业求情吗?怕我一声令下,就会让他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秦冲在背后长叹一声:“腹背受敌的不是我二哥,而是你……你可知道,宋氏王国军队已经进入南越,即将到达葫芦谷入口,与乐墨他们遭遇?” 赵佑身子微晃,满心震惊,一着急,险些失了重心:“真的?” 秦冲及时扶住他:“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走得那么匆忙,将你一个人留在石屋里,让你胡思乱想。” 赵佑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宋氏王国那边不是不愿出兵支援吗,为何出尔反尔,暗中谋动?拒绝出兵只是个烟雾弹,实际上凤如岳已经和秦业达成协议? 腹背受敌! 乐墨他们如是,而自己所率的五千人马,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苍岐方面向葫芦谷地带派兵增援,这五千人便如石牛沉海,转瞬就被巨浪吞没! 九日皇帝_1179 难道非要逼他丢下葫芦谷,抢先一步直入苍岐?!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秦冲手指扣住他的肩,微微使力:“我答应你,放了魅影,让你们离开,你也答应我,原地不动,只要你们不去葫芦谷,这里很安全,我会解决此事,然后尽快去找你!” 他半晌没说话,秦冲有些着急,声音一沉:“答应我!” 赵佑转头过来看着他,见那黑眸中波光暗涌,心头蓦然一动:“好。” 秦冲闻言一喜,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一下,喃道:“三日之内,我会再来找你,你等着我。” 赵佑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看他一眼,挣脱他的手,推门出去。 天色已黑,凉风习习,眼前光亮一闪,却是他从背后上来,递给自己一只松枝做的火把。 “下雨地滑,路上小心些。”他絮絮叮嘱。 赵佑也不矜持,伸手接过来,环顾四周道:“魅影呢?” 秦冲拍了拍手,就听得轰隆一声,地面重新打开,魅影轻喝一声,从那大洞中一跃而出,身形依然矫健,看得出,他并没有受伤。 “原来是你!”看清楚赵佑身边之人,那鬼面上双眸一红,再无之前的冷静,抄刀冲过来。 “魅影,住手!”赵佑挡在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你!”魅影不可思议望着他,盯着秦冲道,“你明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别有居心,为何还如此维护他?难道你对他还余情……”后面两字卡在喉间,生生顿住。 “别说了,我们回去!”赵佑打断他的质问,回头淡淡道,“你莫要忘了你说的话。” “说话算数。”秦冲轻声承诺。 “好!”赵佑应了一声,扯住魅影的衣袖,朝着来处扭头就走。 魅影满腹怒意与疑惑,却无处发泄,只得随他去了,回眸处,但见那人立在夜色中,眉目舒展,神情愉悦而满足。 刹那间,心有所悟,难道…… 他沉默跟着赵佑一路疾走,直到走得远离那院落,再也不见,才沉沉开口:“乘人之危的那个人,是他?” 赵佑脚步微错,却没停下,半晌,风中传来他的低应:“是。” 魅影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身形欲裂:“你方才不该阻止我!”若不是他阻挡,他会杀了那个人! 赵佑面无表情,只轻声道:“这件事,请你先帮我保密。” 魅影点头:“那是自然,但是你——”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似的,那么平静,他,到底是想什么? 赵佑迎上他询问的目光,只是淡笑:“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抱怨有什么用?我不过是在考虑一个……能够获取最大利益的对策而已。” 大结局2021 大结局_第二十章 点点吻痕 九日皇帝_1180 回到驻地,天色已经黑沉了。 一进屋,就迎上铁士那比天色还要黑沉的脸,也不顾他的身份,劈头就来:“你俩到底去哪里了,不就是送个药酒吗,耽误这么久!” 他身旁一名亲卫低声解释:“陛下出去找人,来来回回都好几趟了。” 赵佑径直走去内室,只侧头扔下句:“给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铁士听得愣住:“怎么,你出去摔跤了?”边说边要跟他进屋,意欲一探究竟。 魅影一把将他拉住:“好了,让他安静会,我们出去说话。” “出什么事了?” “没事,走吧。” 声音渐渐远去,赵佑在房内听得分明,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色,随即眼睫垂下,心思晦涩。 没过一会,就有人送来热水,大美帝国亲卫确实厉害,在这废弃的屋舍居然还给他找来只巨大的木桶,还有带着淡香的树叶草籽。 赵佑踌躇一阵,手指放在衣领,迅速宽衣解带,跨了进去。 连日疲惫的身体,一遇到这温暖的热水,舒服得微微打颤,赵佑捧起水,迎头浇下,痛快的洗涤能冲去秦冲在自己身上留驻的味道,却洗不掉他的自己身上的烙下的印记。 看着侧旁置放的琅琊神剑,他忽然伸手过去,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映出曼妙动人的身躯,他看着自己的影像,不止是颈项,还连胸口都是布满了点点吻痕,已经由最初的绯红,变为艳紫,一如冬日雪地上的朵朵梅花,迎霜怒放。 秦冲看似这么温润,想不到居然会那么霸道和勇猛,执着地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专属于他的记号。 闭上眼,四周仿佛回响起他在自己耳边喘息般德尔低语:“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他是谁,是赵佑,赵氏王国天子,只不过是一场欢爱而已,影响不了他洒脱肆意的人生! 在桶里不知泡了多久,忽然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房门外不动了。 “陛下?”是陈奕诚的声音,想来他也是在外寻自己。 “我马上就好。” 水温已经有些凉了,赵佑起身,慢慢擦干水渍,再套上衣物。 等他整理完毕出门,陈奕诚已经回来,那几人坐在厅中,正低声交谈。 见他面无表情走出来,魅影作势欲起,语气中略带担忧:“你……没事吗?” 陈奕诚与铁士的目光随之投来,充满疑惑与询问,赵佑摆了摆手,止住魅影的动作,漫不经心踱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我哪有什么事,就是累了,泡个澡就好。” 行军打仗途中,还能混上个香汤沐浴,也只有他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铁士早已领教过他的奢侈作风,撇了撇嘴,也就过了,倒是魅影闻言又看他一眼,若有所思,而陈奕诚则是直接开口:“为何要放弃今夜的行动?” 赵佑清了清嗓子,眼光清明:“我刚得到消息,宋氏王国军队已经进入南越,就要达到葫芦谷口。” 九日皇帝_1181 “真的?”不止是他,连铁士和魅影都变了脸色。 之前是三国联合出征,又是趁着南越遭遇地震重创,自开战以来,几乎是一边倒的局势,只待拿下葫芦谷,就能给予秦氏皇朝一拳重击,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真的。”虽然明知秦冲是敌,但他的话,赵佑却莫名深信。 记得他说过,从今往后,再不回骗自己…… 对于他的手下的邪队,陈奕诚也是隐隐知道一些,就算未曾确定,但如收到讯息,定不会空穴来风:“我立即派人前往查探。” 刚说完,铁士就起身出门安排:“让我的亲卫去!” 大美帝国亲卫,素以铁骑如风而著称,查探军情确是当仁不让的好手! “有劳皇帝陛下!”陈奕诚看着铁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回首看他,“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还是退回去,与大军汇合……” 赵佑蹙眉,沉吟道:“不,我们先待在这里,按兵不动……” “为什么?”陈奕诚不解问道。 赵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门外,那里,铁士已经交代完毕,疾步回返。 “之前回来的弟兄怎么说?”他问。 “他们只看到谷中人影闪烁,似有数万之众。” 赵佑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状似不甚在意,实则脑子转得飞快:“这么多人呆在山谷,物资耗费是个大问题,那谷中连可以饮用的水都没有,他们撑不了那就,若是我们再想法截断后援之路……” 陈奕诚微微一笑:“这个不用你说,我已经让人守住了通往苍岐的道路。” 赵佑赞许看他一眼:“很好,想必秦业是跟凤如岳暗中商量好了,制造宋氏王国袖手旁观的表象,背地里却联手来个瓮中之鳖。” 这一招,倒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但秦业万万想不到,自己已经率领精兵悄悄穿越达古山脉,站到了他的背后! 如今自己的行踪,自己的打算,都被秦冲获悉,却不知,他是否会告知秦业? 也罢,就赌这一把。 赌输了,主力尚在,大不了退回原地卷土重来;但,倘若是赌赢,好歹可以给秦业制造些麻烦,他若是解决不好,自己便乐见其成…… 将计划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一遍,赵佑心里已有主意,眼神一利,看向面前三人:“有件事,我也不想瞒你们,方才我与魅影在附近遇到了一个人。” “谁?” “秦冲。” 听得他的答案,陈奕诚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哦,他又追来了。” 铁士皱皱眉:“难怪你们回来得这么晚,他是不是又纠缠你了……” “没有。”赵佑回答得极快,他怕他们追问更多的问题,比如,秦冲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一路尾随还是也知道这条捷径,这些日子里他是真的消失还是隐藏在暗……目光在魅影脸上微顿一下,他淡淡开口,“有魅影在,他没能对我怎么样,大概他也很是急着回苍岐去吧,所以行色匆匆,无瑕理我。” 九日皇帝_1182 “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多些侍卫,还有,你的房间周围要加派人手守护,不能有丝毫纰漏。”就在陈奕诚沉稳安排的同时,赵佑却在想,以那人的能力,就算是重重防备,也理应进退自如。 思绪一掠而过,商议半晌,眼见天色太晚,他借口疲倦,回房歇息。 一夜过去。 翌日起了个大早,赵佑整理完毕出了门,见得门前人影一闪,不由得笑道:“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来得正好,叫上他们两个,我们找个高出看看这周围地形。” 见得他眼睑下的青晕,那鬼面上露出的双眸闪了闪,人却没有动:“别再跟他纠缠,陈奕诚和铁士都不错,你就在他们当中选一个,好好过日子。” 赵佑慢慢停住脚步,笑容收敛:“你胡说什么。”赵佑心里清楚,他并没有失记忆,他还是那个袁承志,赵佑故作不知,闭嘴不提往事,一口一声魅影,也是顺着他的心意,由他安心做他的黑龙帮少帮主,开始他新的人生。 “我没胡说。”魅影轻叹一声,鬼面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面色如何,但那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关切,“石屋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把它忘了,别再做傻事。” 赵佑闭了闭眼,在他们心里,对秦家的人都是深恶痛绝,魅影,便更是如此。 所以,自己要做的,并没有错。 “放心,我自有分寸。”看着他,赵佑自信一笑,“时候不早啦,还不去帮我叫人?” 魅影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赵佑则是看着他的背影,无言轻喟。 干脆利落的作风,必要时绝不拖泥带水,这就是魅影。 往日那个邪魅张狂的袁承志,再也回不来了。 …… 也许是受葫芦谷瘴气的影响,又或是地理位置险要偏僻的缘故,这清风镇人烟稀少,屋舍大都空置,居住都不过十之一二。 顺着进镇的道理再往前走,转过一处山坳,就是两座相邻的大山,看那走势,正好将葫芦谷夹在底下。 在当地找个个村民带路,一行人登上其中一座山峰,举目远眺。 山风猎猎,吹出众人衣袂飘飞,看着下方密密的山林,葫芦谷宛如一只蛰伏的危险的猛兽,影影幢幢,桀桀怪笑,阻住了大军前进的道理。 赵佑朝着山林看了一会,突然指着某处道:“那是什么?是河流吗?” 那村民点点头,有些诧异这俊美少年眼力绝佳,竟能一眼看见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水域:“这是潮江,江面不宽,但水流很急。” “哦,请问大哥,这潮江的起源地在哪里?走向如何?汛期一般是几月?”赵佑态度谦恭,问得十分详细。 入乡随俗,他们此行都是穿着寻常衣袍,只稍显整洁富贵些,看似与南越本地人士无异,又生得那么俊朗端正,让人一看便生好感,那村民正当他们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全无戒心,滔滔不绝作答:“我听我爹说过,不过现在正是丹东雪山化雪的时候,江水冷得浸人,水流比起寻常大了不少……” 赵佑边听边是含笑点头,细细询问一阵,又环顾四周,将周遭地形尽数记在脑子里,这才作罢,率从回返。 等回了驻地,进屋坐下,赵佑要来纸笔,凭着记忆将葫芦谷的地形图画下来。 “怎么,还是想偷袭?”铁士问道。 九日皇帝_1183 赵佑没有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陈奕诚瞧着他的面色,在旁笑道:“大概我们都想错了,你是从来就没放弃这个念头。” 魅影沉默看着,眸底悦色更深。 画作完毕,赵佑轻吹着墨迹,淡淡一笑,算是回答他们之前的疑问:“我在想,双管齐下,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陈奕诚伸出根食指凑到唇边,朝他做个嘘声的手势:“别说出来,用写的就好,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蘸了茶水,在面前写字,陈奕诚笑了笑,也伸手蘸了茶水,依样画葫芦。 “做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不约而同,都是两个字:“水攻!” 铁士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说过,南越自古就是水泽众多鱼米之乡,那些个士兵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难道他们还怕水不成?” 陈奕诚听得朗声大笑:“水攻没错,不过我们也没说攻的是南越军队啊!” 铁士张了张嘴,领悟过来:“但,宋氏王国军队还没进入谷中啊!” “没进去不要紧,我们放他进去。”赵佑轻吐一口气,面色肃然,沉声下令,“从这一刻起,我们兵分三路,奕诚,负责截断葫芦谷与苍岐之间的通道,不管是援兵也好,粮草也好,情报也好,统统给我一刀斩断!一月之内,绝不让苍岐方向有一人通过!” “是!”陈奕诚答应得斩钉截铁。 赵佑转过头来,看向铁士:“铁士,我需要你这五千精兵转行做苦力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修筑堤坝,拦截潮江,葫芦谷,我是志在必得,另外。”他语气一顿,懂腰间掏出封信函来,“再派人火速将这密信送到乐墨手里,嘱他遵照信函内容,见机行事!” 铁士接过信来,瞟都不愿瞟上一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魅影……”赵佑目光微微移动,落在那张已经看习惯了的鬼面上,两人眼神相望,他轻声一笑,“你就陪在我身边吧,还有于承祖那小子,是时候了,该把他的紧闭解除了。” 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看秦业头疼的样子。 赵佑敢说,他接下来会遭遇一连串的麻烦,倒是很好奇,那骨肉亲情,联盟之义,是否真的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大结局_第二十一章 虚幻一梦 风雷动,旌旗奋! 先不说那些悲催的大美帝国亲卫,就为了他们家外表冷峻内心狂热的皇帝陛下无条件讨好服从某人的决心,精兵变工匠,弯刀换铁铲,夜以继日挥汗如雨,筑坝拦江;就说那急急潜入的宋氏王国大军,自北朝南而来,自然要途径赵氏王国边境,但大将军陈宝国麾下的军队岂是吃素的? 三国联军乘胜南进,南越局势吃紧,凤如岳深谙一荣俱荣一败俱败的道理,无心恋战,舍弃了小股宋氏王国步兵,率主力冲破赵氏王国边境守军的阻截,弃官道不用,从山野小路直插而入,眼看就要到达葫芦谷口。 再说乐墨等人在谷口已经等得不耐,密信送来,信上内容令众人震惊无比,一商量,当下按信上所说,所有战马的马蹄上缠裹布料,大军悄然有序朝风离城撤退,营帐依旧,旌旗飘飞。 等凤如岳的军队抵达之际,远远就见黄沙漫天,风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迎上来。 事实上,这只是奉命留守的大美帝国一部,由身经百战的曲元取老将军亲自出兵迎战,营帐外无数战马带着旌帜来回奔跑,再加上李一舟提前准备好的烟雾粉末之类,一时间阵型变幻,气势惊人。 曲元早已得令,故作年迈疲惫的姿态,交战没几个回合,就率众后撤,宋氏王国先锋军见前方烟雾深深,只怕有诈,停在原处不敢前进,等到半日之后身后主力大军到达,浓雾方才渐渐散去,却见有人朝谷中飞速逃窜。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是让一干将帅有些为难。 九日皇帝_1184 “王爷?” “追!”凤如岳阴沉着脸,捋起一缕花白的长发,恨声下令。 赵佑这小子,以前倒是小看了他,本想将其扶持上位作为自己的傀儡,竟被他反手一击,弄得如此狼狈! 那只藏有异物的枕头,他不过是谁了十来日,就是须发皆白,若非他早年曾得奇遇,恐怕早已莫名衰竭离世,只可惜…… 赵氏王国、大美帝国、梅花国,这些个年轻后辈,近几年来羽翼渐丰名声鹊起不说,还结对抱团成了联盟,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大军长途行军疲劳作战确实不妥,但是,葫芦谷中有南越军队负责收网,只须将他们赶紧去,便是逼其入瓮,大功告成。 主帅下令,莫敢不从,宋氏王国的先锋军率先冲上去,前方曲元的军队虚晃一枪,似不堪压力,跑跑停停,逐渐接近谷口。 并不见赵氏昂过与大美帝国的士兵装束,难道,三国联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强攻进谷,留下个老将曲元在后方镇守? 不是没怀疑过这奇怪的战阵,但此时的他就像是个红了眼的赌徒,老本押上,意欲一把翻身,报仇雪恨! 此外,凤如岳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很精,就让谷中德尔秦业去迎战联军主力,他就在后加一把火,解除盟友的后顾之忧就好。 正南方向徒然刮来一阵强风,风沙四起,冲天蔽日。 随行队伍中有人惊叫:“啊,是梅花国亲卫!” 没错,那独有的紫金腰带,耀目的特制徽记,无一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与梅花国大王子乐墨寸步不离的亲卫亲来接应,几乎是彻底打消了凤如岳的疑虑,手臂一抬,成千上万的宋氏王国骑兵策马冲上去。 “传本王命令,活捉联军主帅!” 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军中最精锐的不对,守在手边,以防万一。 在宋氏王国大军的迅猛冲击下,曲元虽有盟军接应,却仍是步步后退,落荒而逃,而梅花国亲卫也跟在其后,一齐退入葫芦谷中,宋氏王国大军乘胜追击,也随之进谷。 变故,在刹那间骤然发生! 当宋氏王国大军一脚踏入葫芦谷,但见黄烟掠过,只在数丈之遥的梅花国亲卫居然不见了! 那先锋骑士也是耳聪目明,一眼瞥见前方悬崖处有无数人影不惧毒蛇虫蚁,如灵猴般攀援而上,同时还听得见远方有惊天动地的呼叫声,伴随着不知名的轰隆声,好似万马奔腾,咆哮而至。 这样的声音,凤如岳也听到了。 第一反应便是,如他所愿,联军与南越军队正面遭遇了,这样一来,他宋氏王国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紧接着,就觉得不对,前方猛冲过来的,怎么看着像是南越士兵? 还有那声音,不像是战场上的厮杀呼喝,倒像是惊叫惨呼,铺天盖地! 心底一沉,他厉声高喝:“撤——” 话音刚落,坐骑便如离弦之箭,率先朝来路冲去。 九日皇帝_1185 南越军队的身后,白花花的大水如汹涌的巨龙,呼啸而至,遂成灭顶之灾。 …… 后有史书记载,这年暮春,三国联军在南越境内受阻,大军滞留葫芦谷口,遭遇瘴气与刀阵,进退两难。 赵氏王国天子亲率将士深入大山,按图索骥,寻得穿山捷径,神兵天降办到得南越军队背后,并采取水攻之法,在潮江以南修筑堤堰,积水成湖,待着堰塞湖水升到一定高度,立时开堤放水。 与此同时,镇守谷口的梅花国王子得一密信,按信上所述之法将前来增援的宋氏王国大军引入谷中,洪水滔滔,一泻而下,地势低矮的葫芦谷瞬间被淹没,大水从南口灌入,从被扣溃出,谷中大军猝不及防,逃无可逃,一时阵脚大乱。 熟识水性的南越士兵倒无甚伤亡,而宋氏王国军队来自冰天雪地,又刚经历长途跋涉,劳累不堪,遭遇这般突击,被大水淹死的人竟达三万之众。 即便是侥幸逃生的士兵,也是被夹杂着冰雪的江水所浸,春寒料峭,纷纷病倒,连刀枪都拿不起来。 洪水过处,谷中瘴气消除,刀阵无存,牛鬼蛇神尽数扫平险地变通途。 以上,史称葫芦谷之战。 那富有冒险精神又绝顶聪明的少年天子,经历此役,光芒更盛。 …… 听完一拨又一拨的战情汇报,赵佑合上奏本,微微一笑。 “南越折损过百,宋氏王国折损过万,这一下,凤如岳心里怕要不平衡了。” 陈奕诚跟上他的思维,随声笑道:“他想让秦业冲锋在前,自己在后获利,没想到实际却是反过来了。” 见他俩默契十足,铁士轻哼一声,默然不语。 陈奕诚瞟他一眼,笑了笑,朝向赵佑道:“如今葫芦谷险情已除,只待战场清理结束,联军很快就能通过,我们也该跟大王子他们汇合了吧?大家正好商量下,看是趁此良机乘胜追击呢,还是怎样?” 赵佑眼望窗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淡淡道:“着急什么,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 赵佑并不回答,只道:“顶多一天就好。” 今晚,是三日之期的最后时刻,他直觉那个人会来。 议事完毕,已是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清淡的月光洒落窗前,此地距葫芦谷不过十里,顶上是同一轮明月,底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 一个安详宁静,寂寥无人;一个血腥杀戮,伏尸万千。 这条路,越走越远了,离他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屋外不时走过巡逻的侍卫,外围是陈奕诚安排的士兵,内圈则是铁士的亲卫,层层守护,滴水不漏,这样的防御工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而,找哟起身关窗,不经意却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正静静立在暗处,目光悠悠,叹息微微。 九日皇帝_1186 四目相望,天地间一片静寂。 他,果然是来了。 就连昔日日月神教特有的严密守卫,都不阻挡不住他的脚步。 没有半点意外的,赵佑正视着他,将已经关到一半的窗户重新打开。 “进来吧。” 秦冲眸底一暗,闪身跃进屋里来,随手关了窗,站到他面前。 今晚他极其难得没再是一袭白衣,而是做夜行装束,黑衣如墨,眼神也是深浓得一如此时的夜色,清清淡淡,没有意思温度,唇角上扬,勾起些许浅笑,但那不像是笑,但像是种失落,与自嘲。 “为什么?”他轻问。 赵佑不解挑眉:“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是何事。”秦冲盯着他的眼,眸底逐渐有了丝温度,或者,应该是愠意,握住他的手腕,他低道,“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贸然行事?” 赵佑好笑看着他:“兵不厌诈,这个道理小孩子都知道,你堂堂南越皇子,不可能不懂吧。” “原来,你只是在骗我。”他看着他,笑容微苦。 “是啊,我就是骗你了,谁叫你傻啊,居然就相信了,我千方百计才进入南越内陆,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呢,还要谢谢你给的地图啊,这一招水漫金山,也有你一份功劳!” 春风数度,浓情蜜意,不过是虚幻一梦,如今却是残酷的真实。 赵佑从来就没忘记,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赵佑看着他,秦冲也看着他,这样的见面,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注视,难能可贵,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或者只是一瞬,赵佑手腕一紧,被一股巨力拉了过去,跌入他的环抱。 “够了!三儿,够了!”秦冲在他耳边低喃,轻柔的嗓音中似是蕴含着无尽的哀伤,“为何非要这样没完没了呢?你要开战,要报仇,以及实现了啊!凤如岳是罪魁祸首,他的宋氏王国大军损失了几万人,这样还不够吗?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也没有问题,让我来想办法,好不好?别打了,停战吧,好不好?” 赵佑忍不住冷笑:“我从来都是个贪心之人,区区一个凤如岳的人头,怎么会够呢?” 秦冲低低叹息:“你还想怎样?葫芦谷已经是你的了,下一步是哪里?苍岐吗?你难道真要我南越亡国?那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我。” “你的命,我不稀罕。”赵佑轻轻摇头,目光中厉色一闪,“我要的是秦业的命。”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秦冲嗓音虽低,却异样坚定。 “我知道。”赵佑飘忽一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再熟识水性,再是主场之利,这数万大军也断不可能只伤亡过百,除非,秦业事先知道,我会用水攻之计,从而早做防备,避过巨祸——可他怎么会知道我人在背后,怎么会料到我会用此计呢?”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了解自己惯有的思维,这世间除了他,还能是谁? 同样的,再是不识水性,再是长途行军,也断没有被淹死数万的可能,除非,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浑水摸鱼,痛下杀手。 此人,也是掌控他对凤如岳恨之入骨的心理,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人,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九日皇帝_1187 这样进退维艰的处境,这样矛盾重重的心思! 秦冲沉默无语,只将他拥得更紧,赵佑微微侧头,抬眸望着他,认认真真道:“放手吧,秦冲,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千山万水,没有任何活路,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 “不,我不放。”他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深深吸取那一份温软与幽香,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不放,我不放,死也不放……” “要你为了我,背叛你的国家,你的家庭,你不会答应,那么,就只能刀剑相向,再见成仇。这个世界,本就是是非黑白,美丑善恶,二者就一,不可调和。你,却在幻想什么?” “我不是幻想,我是在努力,寻找第三条路。”秦冲抓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三儿,我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因为你是我的……全部动力。” “永不可能。” 淡淡一句打消他的妄念,赵佑甩手,却被秦冲死死抓住,温热的唇落下来,印在他的额头,他的眉间,他的眼睫,他的面颊,最后,是他的唇瓣。 赵佑手掌挥出,不知为何,却顿在半空,慢动作般抡起,放缓,搭在他的颈项,轻轻勾住。 也罢,自己给予他的,亏欠他的,就以这个吻来偿还。 其中深意,他现在不会懂,但过后,自当明白。 唇舌纠缠,一如两人纠缠不清的命运。 深深的爱,浓浓的恨,重重的伤,沉沉的痛,浅浅的思念,淡淡的惆怅。 …… 远远的,院落你最高的屋顶之上,少年穴道被点,侧身而卧,丝毫不能动弹,只好任凭那清冷的夜风吹得手脚僵硬,脸上一片麻木。 好冷! 这个该死的鬼脸人,不知是哪里不如他意了,直接将自己点了几处大穴,扔上这屋顶上来,都快天亮了,还不上来解救! 难道是想他在屋顶上冻死? 不过幸好是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正好教他看见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赵氏王国皇帝的房间,倒是转移了注意力,身上的冷痛也似不那么明显了。 奇怪,这夜半三更的,居然有人跳进了窗户,而他竟然没有叫唤。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于承祖睁大眼看着,他的眼睛生来就很好,弹弓射箭在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确定那个人他从来没在这三国联军德尔将帅中见过。 可惜,他穴道被点,没法下去躲在那窗户下面,看看他们在屋里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很久,久得他都快要被冻晕了,忽然,一条人影从窗口跃出。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少年皇帝的声音,没有半点掩饰,带着丝丝淡淡关切,在金叶丽尤其清晰:“路上小心。” 那人呢微微一怔,身形顿了下,慢慢回过头来,喜色若隐若现。 廊前灯光的映照下,于承祖看清了那张脸,虽然有丝苍白,缺额掩不住清润儒雅,俊秀绝伦,竟是如斯出众。 九日皇帝_1188 心底暗地喝了声彩,不知何时,屋顶上多了一人,好整以暇坐在他侧旁。 “吹风吹够了没?”魅影嘲弄的声音响起,带着股淡淡的酒香,随手一指,解了他的穴道,“看什么,看得眼珠都定住了?” “那个人是谁啊?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魅影提着个酒壶,仰头喝下一大口,居然含糊回答了:“还能是谁,独醒客啊!” “独醒客?”于承祖讶然,暗暗留心,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不想竟是个年轻人。 “说起这独醒客啊,这回真是功不可没,要不是他暗相助,又是地图又是密信的,陛下怎么这么轻易就拿下葫芦谷?有他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呵呵,亏他还是……利益面前,什么都可以无视的……”他又灌了几口酒,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若非凑近过去,凝神倾听,根本听不清,“陛下如此信任他,连寝室都任其来去,真是……” “这独醒客,好年轻啊,他叫什么名字?”于承祖好奇一问。 “叫秦……呃!”魅影打个酒嗝,似是醉了,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再也无法辨别。 于承祖张了张嘴,目光闪烁。 独醒客,年轻俊秀,心思缜密,而且,姓秦…… 大结局2223 大结局 第二十二章 叛徒 葫芦谷一役,半路杀出的宋氏王国大军损失惨重,南越军队却并无甚损伤,面对阵地丢失,联军进犯的现实,士气低落不少。 而乐墨带领三国联军将战场清理完毕,即从葫芦谷通告,与赵佑所率军士汇合,当下就地庆祝,犒赏功臣,席间,众将封赏无数,有人提及那位暗中相助的幕后之人,赵佑一笑了之,只淡淡一句:“他么,身份特殊,联自有安排。” 次日,距葫芦谷以南十五里的虎啸崖。 这是南越都城苍岐的天然屏障达古山脉的最后一隅,只要虎啸崖拿下,三国联军便可以向南越以内陆更进一步,气势如虹,剑指苍岐皇城。 三国联军的兵力超过四十万,其中不乏精兵强盗,而秦业自持天时地利,南越在葫芦谷的冠军不过五万人,加上遭受重创的宋氏王国援军,总数也只十三万不到,再有,来自苍岐的粮草不知为何迟迟未到,这人马困乏的队伍在撤退时双遭遇小股联军的阻截,虽强行冲破,大军顺利退至虎啸崖,但这连番败绩,令得人马灰头土脸,据传,南越皇子秦业与宋氏国王爷凤台岳言语不合,闹了个不欢而散。 不过,这达古山脉地形奇险,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葫芦谷首当其冲,虎啸崖也不遑多让。 秦业凭借主场之得,早早在虎啸崖登高设障,占据有利地势,羽箭齐备,弩弓相对,再辅以圆木世石,而纵深处,则是重新组建的陌刀阵,看这架势,是准备与继续南进的联军决一死战,以雪前耻。 苦候半日,终于等来得得蹄声,大队人马飞驰而来,临近崖口,速度放缓,依稀可闻谈笑之声。 何人这等猖狂,竟视这虎啸崖严密防御为无物? 山岭间寒光闪耀,箭矢冒出,只待将帅一声令下,就要给予这些胆大妄为的入侵者以强硬冲击,恰在此时,却听得有人扬声朗笑:“我说,刀剑无眼,尔等看准了再射!” 南越守军循声望去,但见底下数骑踏破日晖迎面而来,为首是一名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淡笑如花,长剑似雪,一身淡金铠甲为他平添几分威武之气,在他左方是名冷峻挺拔的碧眸男子,右侧则是那俊朗英伟的青年将领,两人腰刀在手,将其护卫得没有一丝缝隙。 对于这来人的身份,不说其他,单凭这相貌气势,诸将也能猜出三分来。 赵氏王国天子赵佑,大美帝国皇帝兰棠,少年将军陈奕诚! 赵佑一笑之后即是勒住缰绳,让出位置,队伍中有一骑自后而上,冲到最前方。 九日皇帝_1189 “认得他是谁吗?”赵佑冷声笑道。 南越守军定睛一看,只见那骑士脸罩鬼面,样貌狰狞,手上抓着名五花大绑的瘦弱少年,那少年脸色苍白,神情却异样激动。 怪了,这少年,难道是什么重要人物? 南越守军相互望望,面露不解,而在更高之地,却有一名年轻将领瞪着底下的人马,惊骇出声:“那不是承……” 他的肩被身旁之人按住,紧了一紧:“不是。” 年轻将领愕然转头,急急道:“怎么不是,我当年还抱过他啊,于将军你难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了吗?” “我再说一遍,他不是。”于靖沉声低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认不出! 于家三代单传,他中年得子,再无所出,自然疼惜宝贝得紧,珍爱得就跟自个儿的眼珠子一样,但当时情形紧急,却不能携子出逃,只盼破城之时,这孩子能混在人群中凭其机灵的性子逃过一劫,或者就算被联军抓住,也会因为其特殊身份而受到礼待,没想到,今日却是如此相见。 赵佑眼力超凡,目光淡淡一扫,就已将崖口山岭的兵力分布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没放过那半山腰上的人影,英眉微挑,他手指伸出:“于承祖,你看那是谁?” 话音刚落,魅影手掌一挥,拍开了原本封住的穴道,同时朝其背心注入一股内力,于承祖随他手指方向抬头,原本僵硬的四肢被这股内力一激,通泰舒爽,望着那立在高处的熟悉身影,眼底热浪袭来,又是激动又是委屈,张了张嘴,冲口而出:“爹,救我——” 这一声唤,得魅影内力相助,洪亮无比,足以让崖口的南越守军听得真切。 听过之后,便是震惊。 竟是于将军的儿子? 三国联军擒下于将军的亲生儿子,作为箭靶,挡在身前! 那么,这数万支已经在弦上的羽箭,是射,还是不射! 刹那间,天地都静寂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朝高处那人望过去,是于将军的儿子,三代单传的独苗啊! 稍有资历的军资都知道,于将军对这儿子爱之如命,在其出生的当日大哭大笑,满月酒更是摆了长长一条街巷,全家更是溺爱得紧,巴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到这孩子手上。 他曾在酒后吐露心声:“名为承祖,其实我并不希望他建功立业,光辉门户,只盼他健康长大,平安喜乐就好。” 并不算奢侈的愿望,在这一刻,却即将如泡沫般破灭。 “无耻!我儿早在风离城破之日就已遇害,你们找个替身前来做戏,就想以此骗过本将军吗?”于靖一声怒吼,连声音都愤恨得微微发颤,长剑一挥,立时下令,“传本将军命令,放箭——” “爹!”于承祖以为于靖没认出他来,呆了一下,便是放声高叫,“爹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承祖啊!爹,快来救我!救我啊!”人之本能,在外受苦爱累经历劫难之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父母家人的怀抱,他少年心性,在短短数日中遭遇城破之耻丧父之痛,处境从天上掉落地下,而如今只一步之遥,那乍见父亲生还的狂喜与激情,意欲扑入那宽阔怀抱放声哭泣的冲动,又怎么控制得住? 于靖身体晃了晃,握剑的手几乎不稳,那一声声呼唤在山间回荡,和记忆中的婴孩哭啼声重合在一起,让他在丝恍惚,但那时的心情是何等喜悦,而此刻,却是阵阵心碎与悲凉。 承祖,我的儿,爹对不起你…… 他举起剑,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沉声开口:“传我命令,放箭!” 九日皇帝_1190 南越守军箭尖对准,却是迟迟不发,于靖面色如雪,咬了咬牙,忽从身边抓过弓箭来,搭箭弯弓,指向那被缚的少年,只听得嗖一声,羽箭呼啸而至! “爹……”于承祖盯着那当胸一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电光火石间,魅影一刀过来,将箭头拨开,羽箭贴着于承祖的手臂飞过,溅出点点血花。 见得将军亲自出手,那南越守军回过神来,纷纷朝于承祖的方向放箭。 一队联军骑士策马上来,将两人围合在内,挥刀抵挡。 羽箭嗖嗖,刀声呼呼,联军防御得当,南越守军的羽箭到得半路便被拦截,根本沾不了于承祖的身。 于承祖穿着灰白衣服,半条手臂都被血染红了,双眼却也慢慢红了,对身前局势浑然不觉,只喃喃念道:“我爹,怎么会拿箭射我?怎么会拿箭射我……” 羽箭越来越急,联军骑士全力抵挡,渐渐疲乏,陈奕诚见得不好,挡在赵佑身前道:“这于靖是难得的忠臣,连亲生儿子的命都不要了,还是先退回去吧。” “再等等。”正主还没出场,好戏还没开始,他怎能急着撤退? 赵佑冷笑一声,退后几步,忽然长剑指向于承祖,朝崖口高声喝道:“于靖你听着,不管你认不认,他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现在立即砍下自己一条膀子,剜去一只眼睛,我就放他回来,否则的话——” “我不认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于靖在高处回道。 若是没有身边的众多将士,若非地处苍岐皇城的最后屏障,而那赵氏王国天子昔日的声名信誉能稍好一些,那么,他情愿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 但是,他心里清楚,对方的话根本不可信,就算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儿子也绝对无法生还。 “谁说我要杀他?”赵佑笑了笑,森然启口,“联先挖了他的眼睛,再宰他的耳朵,后剁他的鼻子,然后割他的舌头……一天一样送到虎啸崖来,让他零零碎碎受苦,看他能撑到几时!” 一番话说得镇定自若,流畅至极,铁士在后听得暗地撇嘴,这外强中干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此话听了也就过了,信者就是傻瓜。 可天底下傻瓜还真不少,于靖面白如纸,却强自撑住,取箭又射。 在他心中,就算是亲手一箭,掐来儿子生存的希望,也总比任敌宰割凌辱强! 南越军队的怒火被彻底激发出来,羽箭如雨激射而出,而底下的联军却是调转马头,朝来处驰去,眼看就要远离羽箭射程! “且慢!”冷淡的声音蓦然响起,从远处传来。 听得这一声,赵佑背脊一僵,霍然立马站住。 终于,出来了。 他,还是忍不住了吗? 转过身来,赵佑迎向那发声之处,挺胸抬头,冷眼相对。 原先于靖等人站立之所,此时腾出一块空地来,众将簇拥,三人静立。 秦业。 他此生恨之入骨的人。 九日皇帝_1191 将近两年了,这样近距离见到,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阴冷邪狷,看向自己的眼神,冰寒嗜血,又闪耀着莫名兴奋的光芒,其中恨意并不亚于自己的。 还有凤如岳。 他当年认下的老哥。 陌生的面容五官,瘦削许多的身形,但那双眼,充满了对天下的渴望,对权势的欲望,比起当年更加淋漓尽致,也是,高高在上的宋氏王国王爷,要扮作商贾深入市井,自不会用自己的真实面目。 眸光流转,缓缓落在第三人脸上。 秦冲。 再见成仇,他,终于站对了位置,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只是,他为何还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温柔,深情,却又哀伤,他该放弃,该认命的,不是吗? 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赵佑却似听见他心底的落寞。 赵佑的心,亦没来由的一疼。 他低低一叹,秦冲,我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便不会介意再多加一笔。 转眼间,却见秦业手持箭簇,搭在弦上! 啪的一声,箭矢朝着于承祖的心口,闪电射出! 这一箭,带出万钧之力,别说是个少年,就是头猛虎,也必穿心而亡。 只待这少年一死,南越守军便是群情激奋,所有的账都会算在联军身上,低迷的士气将重新高涨。 可惜,他低估了联军的实力,更低估了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本领! 没人注意到陈奕诚是在何处取的箭,几时挽的弓,只见得秦业那只箭射到半空,忽然破空声起,另一支箭相对而出,力道大得不可思议,有道是弓弩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恰好迎上对方的箭尖,两支箭大力相撞,跌落在地。 联军这边纷纷拍手喝彩,而南越守军则是不敢作声,很显然,秦业之前的目标是人心,陈奕诚的目标却上箭头,力拔山兮,后来居上,在臂力准星上更胜一筹! 见秦业面色微变,底下赵佑忽然低道:“秦二皇子这一箭,莫不是要杀人来口?”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又很是小声,却令得那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秦冲的于承祖身体一震,如醍醐灌顶般,脱口叫出:“啊,我知道了,他就是独醒客!” 刹那间,原本被绑的手脚倏地舒展开来,他指着秦冲,怒不可赦:“就是他,把穿山的捷径泄露给赵氏王国的皇帝的,他们还半夜密谈,传送情报,他是奸细!是叛徒!” 第23章 情声战场 听得那一声独醒客,赵佑神情自若,而他身侧两人,却变了颜色。 秦冲,原来他当时就在石屋之中,那他们醉倒昏睡的时候,他和佑佑…… 秦业也是脸颊微微扯动。 独醒客,他皇弟幼时自封的名号,他身为兄长,岂会不知? 九日皇帝_1192 如此说来,葫芦谷之战,输得蹊跷,也输得理所当然。 下意识侧头,却在颈项转动之前,弃了动作—— 凤如岳近在咫尺,这兄弟间的疑惑,再怎么也要避开外人,关上门来解决…… 但天不遂不愿,那少年下面的话更加惊人:“就是他,把穿山的捷径泄露给赵氏王国的皇帝的,他们还半夜密谈,传送情报,他是奸细!是叛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南越守军脸色骤变,灰败得如同脚下的山岩,漫山遍野皆是窃窃私语声。 秦业唇角勾起,怒极反笑。 穿山的捷径! 连他都不得而知,他这宝贝弟弟,居然拱手送人! 倒教他,如何相护? 凤如岳缓缓转头,面向秦冲,满脸皆是杀气:“难怪,本王觉得你面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太……” 山风吹拂,他的断断续续传来,赵佑听得一怔,还没想得明白,却见秦冲衣袖一翻,白光闪动,掌心紧扣的数枚柳叶刀尽数射向凤如岳的胸前! 竟是致命一袭! 这样的杀着来得着实太快,迅如闪电,周围人等都看傻了眼,就连站得最近的秦业,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无时间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声怒喝,凤如岳一个旱地拔葱,从山坡上平平跃起,同时双腿连环蹬踏,将柳叶刀倒踢得直飞回去! 宋氏王国王爷的实力,屈指可数地,在世人面前展现。 秦冲闪身避过那倒飞而来的刀尖,下一瞬,便被凤如岳的数名侍卫持刀缠住,而就在此时,头顶黑影罩下,却是凤如岳眼露凶光,狠狠一刀劈来! 眼见就要血溅三尺,刹那间,一道白影横插过来,秦业护弟心切,本能出手,长剑格住钢刀。 就在此时,秦冲突然飞身跃起,软剑在手,抖得笔直,趁凤如岳被秦业挡住,剑尖朝着他有左眼直刺而入! 先前只是虚晃一招,如今才是真正出手,雷霆一击! “啊——” 鲜血飞溅,凤如岳索然大怒,飞起一脚踢在秦冲胸口,令他跌落在三丈之外。 “好啊,原来你们和赵氏王国联合起来算计本王——”凤如岳捂住伤眼,朝秦业厉声质问,“秦业,你便是这样对待我宋氏王国远道而来的援助么?!” “王爷,你听我解释……”秦业回过神来,赶紧扶,却被他一掌推开。 “有什么好解释的,二王子,不是你让令弟来见联的么?”赵佑的底下哈哈大笑,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王爷,你莫听信他满口谗言……”秦业着急解释。 九日皇帝_1193 “好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道理本王还是懂的!”凤如岳恨恨看了眼从地上慢慢爬起的秦冲,目光再转向秦业,血色狰狞,凶神恶煞,“今日之仇,本王记住了!你们听着,有朝一日,本王定会血洗前耻!”说罢朝部下一招手,“我们走!” “王爷留步!王爷!”秦业连声呼唤,凤如岳盛怒之下,并不理睬,带着侍卫几个起落下到底下平地,翻身上马,竟是率众从崖口而出,策马远去。 一时间,马嘶声声,奔腾如雷,万众宋氏王国大军从虎啸崖分出,朝北疾驰。 秦业脸色铁青,一掌扬起,却终是没朝那人身上落下去,而是击上身边的山岩,碎石飞溅,咬牙切齿:“阿冲,你做的好事!” 秦冲沉默着,缓缓起身站定,将软剑尖端所挑之物用布帕裹了,放入腰袋,再慢慢转过来,望向山崖下方,与赵佑对视。 他,竟在对头他笑。 明明受了凤如岳一脚,都被踢得倒飞了出去,可见力道之大,却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笑得那般好看。 那个,他小心收起的那东西,是什么? “陛下好计策,凤如岳这老贼都着了道儿,与秦业翻脸走人了!”乐墨在他背后呵呵笑着,打断他的思绪。 于承祖这才觉出不对,刚要作声,穴道再次被点,立时哑口无言。 赵佑收回眸光,侧头微笑:“凤如岳不是傻子,他只是来南越探探风向,立场尚不坚定,有胜算就打,没胜算就撤,如今有这样好的台阶下,何乐而不为?” 虽然损失了几万人马,还受了伤,却将南越推到风口浪尖,什么背信弃义,什么居心叵测,众口铄金,他宋氏王国却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在三国面前摆明个中立的态度。 转眼间,宋氏王国军队已经从崖口奔出,驰到面前。 凤如岳的左眼已经用白布缠好,面无表情奔过来,蹄声如雨,数以万计的人马从联军身边擦肩而过。 赵佑仰起头,看着山崖上静静站立的人影,那轻佛遮掩的动作,旁人不觉,但以他超常的眼力,自然不会错漏。 那一脚,秦冲应该伤得不轻,否则怎么会唇角溢出血丝? 但他没时间来理会这些,匆匆一眼,赵佑目光转向秦业,冷冷看着那一张怒其不争的脸容,突然一个抱拳,聚焦内息朝他叫道:“二王子,多谢了!” 这一声,太过响亮,宋氏王国军队尚未远离,听得清清楚楚,队伍中凤如岳回头一瞥,面容狂怒。 凤如岳,赵佑早知他的自负与多疑,南越与宋氏王国结盟本就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他前来教授其实并无几分真心,所以,赵佑才执意设下这连环计策,最终的目的不是杀敌,却是离心。 如他所想,这盟国之义,在利益面前根本一钱不值,只不过,他却低估了秦业对秦冲的骨肉之情,为了他,竟不惜得罪盟友而全力相护。 也幸好是如此,否则秦冲就算是一击得手,也是凶手吉少,自身难保。 没想到,凤如岳的武功会那么高,要秦家兄弟联手,才能伤得到他,若是单打独斗,现场之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更想不到的是,秦冲会对凤如岳突施偷袭,难道,他是为了自己? “陛下,凤如岳跑了……”陈奕诚及时出声提醒。 望着前方扬起的尘土,赵佑定了定神,一挥手:“追!” 今日来虎啸崖的目的就是演戏,也没想过真要通过崖口,能令得南越与宋氏王国内讧已经是天大的惊喜,还奢望什么? 九日皇帝_1194 当务之急,却是痛打落水狗! 跟秦业一样,凤如岳也是他的生死仇敌! 生生按下抬眸仰望的心思,赵佑率先策马追出,众人不敢怠慢,也随之奔驰而去。 以秦业的强硬腹黑,肯定不愿意就此失去宋氏王国这盟友,必会再次寻觅时机促成联盟,他却再不愿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看准势头,一刀斩断! 宋氏王国大军去意坚决,奔得飞快,足以看出凤如岳脱离南越战场的决心。 联军追击半日,从西线强行横插,将宋氏王国军队的尾翼从中截断,被包围的宋氏王国军士足有上千人,历经恶战,死伤惨重,凤如岳无心恋战,更没回马相救,而是带着宋氏王国大军主力一路疾驰,向北逃窜。 如果说葫芦谷之战是打通了南北大通道,重创宋氏王国援军,为联军深入南越内陆奠定基础,那么,虎啸崖一役则是促成南越与宋氏王国军事联盟破裂,南越孤立无援,军心涣散,战场朝南收缩,双方在苍岐最后的屏障前形成对峙局面。 如不出意外,下一步,就是直逼国都,兵临城下! 南方多雨,一连几日都是阴雨连绵,雨势时大时小,却总是停不住,不分白天黑夜地一直下。 雨中作战是三国联军都不擅长的,队伍就地驻扎,休整备战。 秦业的军队仍是盘踞在虎啸崖,任风雨飘摇,始终寂静无声。 这晚,升帐议事完毕。 赵桀犬吠尧静静坐在窗口,看着外间的雨滴,目光悠远,透过暗黑的层云,不如看向何处。 砰砰。 敲门声传来。 他微蹙下眉,唤了声进来,门开了,那英伟俊郎的男子站在门外,眼神复杂。 “有事吗?”赵佑下意识低问。 陈奕诚摇摇头,踏进一步:“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什么?”赵佑欠了欠身,摸着案几上茶水还热着,给他倒了一杯,递上去。 陈奕诚却没伸手来接,只盯着他道:“你在躲我。” 赵佑愣了下,呵呵一笑:“你说什么胡话?” “是为了他么?那个独醒客……秦冲?”那两个字,艰难从口中吐出,陈奕诚气息不稳,原本醇厚的嗓音此刻却是微微发颤,“半夜相传,传送情报,是做戏,还是……” “自然是做戏。”赵佑答得干脆。 “是么?”陈奕诚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你这几夜素烛夜读,久久不睡,又是为何?” “偶尔失眠而已。”赵佑放下茶杯,直视着他,不满抿唇,“你在质问我?” “质问?”陈奕诚苦笑,一瞬不眨看着他,声音竟有些嘶哑,俊脸如斯僵硬,“现在,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九日皇帝_1195 那是一种愤懑中夹杂着无奈的神情,如同一根针,刺得赵佑心口阵阵疼痛。 他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同志爱人,他对自己情深意重,不离不弃,自己却视他如师如友,若即若离,始终没法真正投入进去,更有甚者,阴差阳错失了身…… 这样,对他何其不公! 周身乏力,一时恍惚,心中被自愧与内疚的情绪充斥着,却听得他轻声发问:“你还是爱上了他,是不是?” “不——”赵佑沉声否认,意图保留骨子里那份最后的尊严。 “他几次三番救你,甚至将至关重要的地图都给了你,还不惜代价当众行刺凤如岳……如此种种,把你感动了,让你动心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赵佑昂起头,对着他低吼。 自欺欺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自己不承认,打死不认,总有一天,他便可以将那个人的身影在心里彻底剜去,本就是一时迷惑,绝非深刻爱恋,他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真的?”陈奕诚盯着他的眼,像是要把他的心看穿。 赵佑没有作声,只是点头,一下又一下。 他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赵氏王国天子,联军主帅,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所有的信念也都寄托在他身上,一步走错,便是全盘皆输。 有道是善始善终,这场战争,是他开的头,也该由他来收尾。 被逼上绝路的何止是那个人,还有他自己!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陈奕诚轻舒一口气,走过来抱住他。 两人身躯相贴,中无缝隙,明明是热忱温暖的相拥,他却从没像此时这般,感觉到丝丝心冷。 再无言语,只是这样安静我拥抱着,波澜不惊,无关情爱。 所求,不过是一个心安。 窗外,雨水打在树叶,滴滴答答,如浅浅的呼吸,又如破碎的心跳。 陈奕诚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临走时叮嘱他早些安歇。 看着他愁绪陷陷的眉宇,赵佑答应了,然而,却并没有照做。 夜深了。 窗棂轻轻叩响。 赵佑抬头,望向外间清俊消瘦的人影。 他,终于还是现身了。 赵佑没有动,只那么看着他,仍是夜行装束,额发还在滴水,脸色白净如雪,眼神却依旧清澈,似明净的溪流,幽幽流淌。 “你早知我会来,所以……”秦冲苦笑了下,先行开口,“故意让他抱着,抱那么久。” 九日皇帝_1196 而当时,他就站在树影之中,呆立不动,尽数入眼。 “是。”这一回,他没再否认。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别再冒险前来了。” “怎么,利用完毕,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了吗?”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 赵佑眉毛一挑:“你想怎样?” 秦冲答非所问:“于承祖,跟于靖长相有七八分相似。” 赵佑哼了一声,他们是父子,相貌相似也是自然。 等等 。 他说,于承祖长得像于靖,那么凭他的聪明,不难猜出于承祖是于靖的儿子—— 他是什么时候看到于承祖的?是在不醉翁的石屋里?抑或更早,在风离城外的墓地? 他将于承祖带在身边的目的,一开始连他自己都是懵懂不察,只凭直觉行事,到后来,才渐渐清晰,那就是个棋子,可以要挟,可以指证…… 自己能想到这些,不见得他就想不到! 轰然一声,赵佑指着他,只觉得几欲瘫软,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栗:“你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以为,是自己用计得当,才有今日的胜券在握,大好局面。 却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就连被自己利用,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才能这般顺利进行。 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不论情场战场,有他在,自己便从来没赢过!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秦冲低喃着,笑得哀伤,“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理应奉还。” 赵佑咬住唇,胸中暗潮汹涌,该还债的人,不该是他! 从头到尾,都是秦业在作怪,那些血海深仇,都是秦业一手造成,他除了是秦业的弟弟,本身并没有做过什么,而他却一直在暗中帮自己,助自己,救自己,体贴细致,从中周旋,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自己伤了他那么多次,他却锲而不舍,忍让包容,始终追随守护。 这样的人啊,该恨他,还是……爱他? “这仗,还要打到几时?停手了,好不好?趁现在还没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算我求你,停战议和,好不好?好不好?” 他这些话,赵佑也曾扪心自问,这场战争本是为了报仇,然而随着战事的深入,局势的变化,一步步出离了自己的初衷。 难道,真的要让南越亡国吗? 九日皇帝_1197 让天下百姓来为秦业一个人的过错买单? 只要是战争,无论是他怎么克制,怎么回避,怎么约束,都免不了是要死人的。 因情因义,他将身边的人都拖下了水。 那些原本该是鲜活的生命,那些原本该是幸福的家庭,就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而全部碎作齑粉,化为虚无。 其实他和秦业一样,手上也是沾满了鲜血,脚下也是遍布着冤魂。 别人只看到他得胜时的风光,却看不到他夜半被噩梦惊醒的惨然。 他的心,其实没表面上那么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即使是那些长眠地下的亡灵,他们也不想看到,悲剧一次又一次地重演。 但,即使是他已有悔意,却不愿就此低头。 就算是自己错了,可是秦业呢,他就是这一切罪恶与祸害的源头,罪魁祸首,百死难辞其咎! 若不能手刃仇人,血祭英灵,他这辈子就没法安心! 秦冲似是明白他的心意,轻轻一叹:“算了,我们暂时不说这个了……我有件礼物送你,我觉得,你会喜欢。” 赵佑看着他伸手入怀的动作,微微一诧,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却如此不知轻重,还要送自己礼物? 自己跟他,可不是小情侣一时意见不合闹架,而是根本没法调和的矛盾与仇恨! 眼睫垂下,但见秦冲摸出个布包来,当着他的面解开,是只小小的木盒。 首饰? 他不认为他会这样无聊。 赵桀犬吠尧忍住没问,却在他打开盒盖的那一瞬睁大了眼。 盒内之物不过玻璃珠大小,圆滚滚的,成色灰暗,中有破损,盒底的锦缎已成碧色。 这是…… 赵佑想起他剑尖挑起的那物,骇然低呼:“凤如岳的左眼!” 一声之后,随即暗自纠正,确切一点说,应该是凤如岳的左眼珠。 他竟一剑剜去了凤如岳的眼睛! 难怪凤如岳当时暴怒之下,当胸一脚将他踢飞,要不是秦业那一挡,他岂会有命在? 心底阵阵后怕,半晌才疑惑问道:“但他当时的表现,好似有些不对……” 九日皇帝_1198 秦冲一剑刺去,都是在挑出眼球之后,凤如岳仿佛才感觉出来,而那一声叫,只觉愤怒,不觉痛楚。 那样的武学大家,不该这般慢半拍,后知后觉。 “还记得那摩纳族的神水吗?”秦冲沉吟着,慢慢道出,“我当时也觉得不对,后来猜想,也许这神水饮过之后,痛觉有所欠失,本是好事,却亦有弊端。” 没了痛感,对敌可以更加威猛,但对危险的防御本能也在大大降低。 “也许吧。”赵佑随口应着,低头看那眼珠,却有丝影影绰绰的记忆在脑海里飘荡。 月清宫中。 他捧着那末端带血的青绿竹簪,泪飞如雨,悲痛欲绝。 而身旁似有一道身影在低低安慰,悄然而过…… 陈通! 被凤如岳识破身份惨烈屠杀的邪队弟兄陈通! 这眼珠虽非他亲手所取,却也算替陈通报了仇,但,这还远远不够! 秦冲轻咳两声,在他耳畔低语:“我要走了,等过些时候战事结束,我陪你去宋氏王国,取凤如岳的狗命。” 他又知道! 知道自己对凤如岳的仇恨,仅在秦业之下,所以,才会避重就轻,转移自己的注意。 自己不管什么心思,什么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 无论自己怎么躲避,怎么抗拒,甚至是设计伤害,他都义无反顾凑近上来,纠缠到底,始终不离。 自己费尽心机,挑拨离间,将他,也将自己逼上绝路,斩断情丝,永绝后望。 却不想,他长袖善舞,四两拨千斤,只一缕血丝,一声苦叹,一颗眼珠,又令得自己心软纠结,犹豫不定。 自己便如那神话故事中的孙猴子,翻翻滚滚,兜兜转转,却始终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是前世的债,还是今世的缘? 忽然间心头一恸,赵佑冲着他不舍步出的背影,决绝低喊—— “只要杀了秦业,我就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四章 血债血偿 屋内一片静默。 许久,才听到秦冲哑声问道:“只能这样吗,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赵佑凝望着那道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睛渐渐泛酸,只能强自忍住:“是的。” 九日皇帝_1199 赵佑知道他玉泰业兄弟情深,所以这句话,也算是断绝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同时,也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于公于私,在情在理,都永不妥协。 秦冲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他眸底溢出的波光,声音微微哽咽:“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总是我嫡亲的哥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哈哈哈……”赵佑止不住的冷笑,“事已至此,你觉得,可能吗?我赵氏王国昭告天下,联军宣战,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以为,我会轻易罢手么?” “三儿……”秦冲长长一叹,蕴含着深切的爱怜与哀伤。 “别这样叫我!你不是我,根本不明白……夜夜噩梦,梦里尽是杀戮与血腥,尽是支离破碎的鲜血……” 秦冲一时恍惚,喃道:“恶梦……我自然明白……” 赵佑摇摇头,手指抚上案几上放置的长剑,轻轻吐出:“不,你不会明白,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一天,与你二哥两军相对兵戎相见……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放过南越,放过秦家,但是秦业犯下的罪孽,只能是血债血偿,别无他想。我必须亲手刺出这一剑,否则,永远不能心安。” 正如秦业对他恨之入骨,他对秦业更是恨海难填,且不说他与元儿被掳苍岐,只说当年日月神教灭门惨案,秦业他纵然不是直接凶手,却也是帮凶之一,难辞其咎,而他的父皇至今昏迷不醒,更是其居心叵测,一手造成! 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与尊严! 秦业,便是这一场战事的根源,他别无选择,必须拔剑! 琅琊神剑,剑出夺命,如果能够剑下不死,那是他秦业的造化,他无话可说,就此住手—— 只是,他跟他心里都明白,这样的可能性,根本为零。 所以这一剑刺出,他与他之间,也就什么都结束了,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这……就是他的选择。 “必须……要有这一剑,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秦冲背对着他,语调苍凉,近乎悲沧。 “是的。”赵佑别开眼去,呻吟蛋蛋,不带一丝温度。 秦冲低着头,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暗声道:“我懂了。” 说罢,就见他推门而出。 赵佑看着他略显虚浮的脚步,想起凤如岳那重于千钧的一脚,眉头微蹙,下意识迈步追出:“等下。” 秦冲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什么?” 赵佑避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我送你出去。” 这几日陈奕诚可以加强了护卫,若在平时倒也罢了,但如今,他身上还有伤,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新的战役就要打响,就算是,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 秦冲眼神一黯,随赵佑漫步走出,两人走到廊前,他突然停步,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二哥,你会不会接受我?” 他屏息,眉尖蹙起,眼眸氲氤如雾中深渊,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佑苦笑一声,如果……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如果!抿了抿唇,他迎上他的目光,低喃:“也许……”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也许,会把? 那个会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得不远处传出一声厉喝:“他不会!” 九日皇帝_1200 赵佑霍然转头,陈奕诚面色铁青从走廊尽头走过来,风雨交加,雨点,渐大,掩住了他的气息,加上赵佑心绪不定,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就在附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没有秦业,他跟你,都是绝无可能!”陈奕诚一个箭步跨过来,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身后,一掌推开秦冲,朝他怒目而视,“你当记得你的身份,你的所作所为,若是再妄想打他的主意,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秦冲被他那一掌推得倒退一步,直直站在雨中,蚕豆大的雨水毫无遮挡落下来,天空中几个惊雷炸响,电光闪耀,更映得他面色如雪,薄唇颤动着,最终抿紧。 陈奕诚沉着脸,只一瞬间,身后就出现了数名赵氏国王侍卫,个个手持刀剑,迅速朝秦冲靠拢过来,团团围住。 秦冲一动不动站着,并不看他,只是朝赵佑望过来,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淌,刹那间,赵佑看不懂他的眼神,那么复杂深沉,似期盼,似忧心,又似绝望。 难道,他以为陈奕诚是在自己的授意下带人埋伏在此? 赵佑张了张嘴,终是忍着,他这么以为也好,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解释什么,该怎样就怎样吧。 “好了,你们都退下。”他朝那队侍卫摆手。 侍卫朝陈奕诚瞥了一眼,动作犹豫。 “陛下!”陈奕诚急促一声,狠狠瞪了秦冲一眼,那目光好似一柄利刃,要将他千刀万剐,侧头过来,望向赵佑的眼神却是幽光跳跃,似忧似愠,压低了声音,他到:“聪明如你,难道又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 赵佑没有吭声,而是看着雨中之人,他的脸庞在雨水冲刷下犹如雕塑,尽管周身濡湿,却无损那份俊秀儒雅,近乎完美。 这样的一名男子,为何要生在他的仇敌之家?为何却是秦业的亲手弟弟? “还需要朕说第二遍吗——”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是一片淡漠寒凉,“朕说,让他走!走啊!” 侍卫们不再迟疑,齐刷刷散开,回归原位。 两两相望,秦冲深深看他一眼,忽而轻叹一声:“你……保重。” 王者那雨中蹒跚起步的身影,赵佑静立默然,只觉秦冲眼神与之前有异,但他已无暇深思,面前雨水如帘似瀑,接连不断,他没法看得更远,更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是对,还是错? 身上陡然一暖,却是陈奕诚取了件披风,搭在他肩上:“人已经走了,回屋去吧。” 赵佑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明知他隐在暗处是番好意,但心里总有丝别扭与抗拒,亦不知该如何面对。 雨幕中忽然响起急急地脚步声,倒解了此时的尴尬气氛。 侧头一看,李一舟疾步过来,手里握着只竹筒,面露惊喜:“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么事?”赵佑朝他迎上去。 “帝都来讯,说是太上皇醒了!醒了!”李一舟将竹筒递到他手里,神情激动,喜笑颜开,“陛下找的那药草真是管用,蓝老爷子说给太上皇服用的当日就见了成效,有了意识,第二天就睁眼说话了……” 赵佑没顾上他喋喋不休讲述,心咚咚跳着,急忙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信函,一目十行看完,朝陈奕诚含泪笑道:“奕诚,是真的,我父皇他真的醒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陈奕诚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眼光又爱又怜,“放心吧,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么……”赵佑低喃。 真的……会越来越好吗? 九日皇帝_1201 会吗? …… 初夏来临,南方雨水充沛,竟是下得收势不住。 大雨不停,联军也不敢贸然进攻,转眼又是三日过去,双方陷入僵局。 这日用过早饭,众人正齐聚议事,就听得外间有士兵高叫:“报——南越使者求见陛下!” “使者?” 赵佑微一挑眉,就听得乐墨在旁轻笑:“莫不是来递交降书?” 陈奕诚摇头道:“应该不会,秦业那般心高气傲之人,怎可能轻易投降认输?” 赵佑听得点头:“不错,若真是降书,也定是他设下的计策。”目光一凛,高声道,“准了,把人带上来!” 过了一会,旧件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被带进来,走到正中,朝他从容行礼:“见过陛下!” 赵佑仔细看他模样,倒是生得斯文有礼,便随口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答道:“小人是二王子的门客,姓洪,单名一个诚字。” “原来是洪先生。”赵佑呵呵笑道,“不知二王子福体安康否?近来是否吃得下睡得香,一夜好眠不做恶梦?” 那洪城倒也镇定,好脾气道:“承蒙陛下关心,我家王子一切安好,今日命小人前来,乃是由密函要请陛下过目。” 赵佑哦了一声,见他从怀中掏出只锦盒双手呈上,一个眼神过去,李一舟即在堂下站起,笑眯眯走去洪城面前站定。 “什么好东西?陛下也让我们开开眼吧!” 赵佑笑道:“人家洪先生不是说了么,书信而已,有甚稀奇,难不成朕还会对你们藏私,要看便看罢!” 李一舟道了声谢,盯着洪城也不伸手,而是微微笑道:“劳烦洪先生把盒子打开,我先帮陛下瞧瞧。” 此举看似戏谑无礼,实则暗中提防秦业狗急跳墙,使出毒计害人。 在这启盒取信的过程中,看起来轻松随意,屋内众人却都是全身贯注,暗自屏息运气,陈奕诚与铁士更是一左一右立在他两侧,生怕那盒中有飞刀短剑之类的暗器射出,对他不利。 李一舟不敢怠慢,暗藏银针在指间,将那信函拆封,细细查检,直至感觉无恙,这才放入漆盘,呈到赵佑面前。 赵佑眼睫垂下,只瞟过一眼,已经读完信上的字句—— “明晚丑时,明霞岭上丹枫亭,薄酒以待,不见不散。” 字迹力透纸背,如人般邪狷狂野,末端署名正是秦业。 回想一下,当年在赵氏王国皇宫的南苑,他陪同秦业兄妹前去探望那个假秦冲,曾见他信手写过几个字,字迹与眼前信函上极为相似。 陈奕诚凑上来看了看,点头低道:“没错,是秦业的字迹,那年太皇太后寿诞,我司职宫中护卫统领,曾带人查验过各国所送贺礼,南越的礼物清单正是他亲笔所写。” 九日皇帝_1202 赵佑想了一会,朝那洪城道:“你回去答复你家王子,就说他一番美意,朕自然不会辜负。” 洪城恭敬行了礼,大步而出。 等人一走,铁士立时跳了起来,低吼:“你是不是疯了,明知那秦业没安好心,你居然还满口答应!不要命了么?” “说什么呢,朕这条命可精贵,朕当然要好好留着。”赵佑瞥他一眼,再细看那封信函,边看边自言自语,“明霞岭,丹枫亭,地名倒是好听,却叫这人给糟蹋了,可惜啊可惜。” 这几日他已经将附近的地形查探了不下四五遍,对这地名倒不陌生,这明霞岭就是虎啸崖十里之外,山并不高,有条石径小路蜿蜒而上,半山腰有处平台,不知是谁在那里建了座草庐,还配上个风雅的名字,丹枫亭。 鏖战正急,先派出来使求见,又书信相约夜半会面,不是鸿门宴是什么! 秦业想做什么?趁夜会之时设下天罗地网,将他全力诛除? 想当初,他就是这样骗自己上当,沦为囚犯,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吗? 可他已经不是当年束手就擒的弱质皇子了!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或者,又是他设下的毒计?”乐墨迟疑道。 “小心为上,还是别去的好。”魅影也随声附和。 “去,怎么不去!”赵佑啪的一掌击在案几上,话音坚决,不容置否,“管他是什么诡计,什么阴招,有你们这么多人陪着,我还怕他作甚?明晚丑时,风雨无阻!”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五章 一剑穿心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既然知道是鸿门宴,自然得准备充分,不留隐患。 秦业的为人,他比他们都更清楚,冷血、阴险、狡猾、歹毒、无情……不,他也有情,对他的家人,他也能做到关爱有加,依照他对秦冲的态度就能看出—— 他明知于承祖所言不假,还亲眼见得秦冲出手偷袭凤如岳,令其重伤退走,却宁可得罪盟友,也要一心袒护这个弟弟。 所以,他终究还是有弱点的,这个弱点,便是他的家人。 只可惜,他下不了狠心对秦冲出手,用以要挟秦业。 那就,真刀真枪地打一场吧! …… 一日光景,如箭飞逝。 转眼便是次日黄昏,众人吃饱喝足,眼见雨也停住了,天空中仍是乌云密布,暮色暗沉,山风一吹,有股恻恻寒意,赵佑披上披风,走出门去。 但见空地上行列齐整,枪头如林,闪耀着幽幽寒光,不觉微微点头。 “众路人马准备得如何了?” 陈奕诚上前一步,朗声答道:“回陛下,我们已经兵分三步,由大美帝国皇帝陛下、魅影和我陪同陛下率侍卫五百人由大道前往明霞岭,大美帝国亲卫三千人抄小路直逼明霞岭侧翼,赵氏王国精兵三千人提前潜伏于明霞岭斜后方五里之内,一旦谈不拢兵戎相见,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赶至救援!” 九日皇帝_1203 乐墨也是拍着胸脯道:“陛下只管放心赴宴,冲锋陷阵,这大本营还是由我与曲老将军,还有一舟,我们仨一起镇守。要是秦业真的心怀不轨,陛下那边信号一出,我立马带着大军支援,给他来个一锅端!” 赵佑横他一眼,笑道:“那秦业向来诡计多端,我们能想到的,不见得他就想不到,大王子还是好好镇守驻地吧,有大美帝国皇帝陛下和陈将军他们在,就算是不能对他怎样,但要想平安归来,还是不在话下。” 听他这样说,乐墨也没再反驳,拉了曲元检查布防情况去了。 赵佑看了看天色道:“时间还早,要不大家都小睡会,等到子时再到此集合?” 众人皆是点头,各自散开,赵佑见铁士站在门前没动,不由问道:“怎么,皇帝陛下对这安排有异议?” 铁士不以为然撇嘴:“你们明知秦业这邀约有问题,为何还要冒险赴宴?半夜三更的,去山上吹冷风?要我说,明晨直接大军开进,直扑虎啸崖,多好!为什么非要搞出那么多节外生枝的破事来?” 赵佑轻叹一声道:“铁士。” “什么?” 赵佑垂下眼睫,只觉得周身乏力,低道:“如果我说……这场仗,我不想再打了……”突然间觉得累,不止是身上,更是心里。 他的手上,已经沾了那么多的鲜血,再打下去,还要流血,还会死人,跟那个魔鬼秦业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是他的初衷,他并不想做战争狂人! 铁士听完他的话,连脸色都没一点变化:“你想怎样就怎样,要打要停,我都没意见。” 赵佑心头一暖,轻轻吐气:“那就好。” 这样的心思,自己也只可能对他说,陈奕诚要是知道,铁定是暴跳如雷,强烈反对。 但他没有办法,他承认,秦冲的话,在自己心目中终归是起了作用。 他看自己看得太准,一阵见血,如他所说,自己若是越走越远,也许再无收手的机会。 父皇的苏醒好转,也许是个最好的契机,只要今晚与秦业了结仇怨,不论结果如何,他都……都怎么样?脑子里有些乱,想不明白。 一切,过了今晚再考虑计划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 山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西北角上堆积着大团大团的乌云,黑沉压下,暴雨将至。 营寨里灯火通明,如火龙盘旋,火光中队伍整齐,人影重重,其他两路人马早已出发,等到子时三刻,赵佑也是率众上马,朝明霞岭的方向奔驰而去。 马蹄声声,毫无遮掩,在崇山峻岭间穿行,胯下皆是千里良驹,这十里路程,半柱香功夫就已走到底。 眼见明霞岭就在前方不远,赵佑一眼望去,但见密林森森,隐有寒锋闪耀,弓弩泛着青光,暗地里不知隐藏了多少人马。 恍惚间似有号角吹起,却有种豪情壮志在胸中激荡,感慨酸楚,让人落泪。 终于等到这一天,所有的冤仇愤恨,都将在此逐一清算,血洗前耻。 行至山下,赵佑率先翻身下马,仰头望向那山径小路尽头,那里,出人意料地,灯火清幽,纱帷飘飞,庐中人影晃动。 九日皇帝_1204 “走吧,别让主人等久了。” 留下那五百侍卫候在山下,铁士在前,陈奕诚与魅影在后,他走在中间。 丑时,正是夜里天色最为漆黑的时候,选在此时设宴,秦业行事,真是不能用寻常心态来看待! 众人拾级而上,除他眼力超常,其他几人也是夜视功夫非比寻常,连火把都不需要,只是听得身后陈奕诚小声提醒:“这山路上连盏灯都不设,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埋伏没有……陛下当心些,什么都别去碰。” “我知道。”赵佑闻言低应,走了数十步,便已到得半山腰的平台。 眼前一花,两名南越侍卫迎上来:“王子已经等候多时了,诸位快请!” 赵佑打了个哈哈,高声道:“朕没想到,二王子倒有这种嗜好,大半夜的不睡觉,喜欢拉一大帮子人,到这山上来淋雨吹风呢!” 此话一出,忽觉腰间一阵颤动,却是那琅琊神剑紫光微动,叮叮作响。 杀气! 赵佑目光一凛,直视对面的草庐。 草庐三面纱帷围合垂下,入口左右各悬了只夜明珠,泛着幽幽珠光,庐中石桌石凳,桌上摆了酒盏茶点,对面已坐了两人,杀气,正是从那石桌方向而来。 这样凌厉的杀气,神剑不会错认,他更不会。 是他,秦业! 若说之前心里还有丝困惑与不安,此时却是一片明朗,再无杂念。 “陛下来得倒是时候,这酒刚刚温好,请!”声音阴冷淡漠,倨傲无礼,秦业面无表情启口,端坐原位,只随意做个手势,竟连个欠身的动作都没有。 面对如此挑衅,赵佑也不计较,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二王子客气了,想当年你在苍岐皇宫请朕喝了不少酒,这次又要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眼神往他身旁之人瞟了眼,微微一怔。 苍白的脸,紧抿的唇,落寞的眉眼……竟是他! “原来四王子也来了,哈哈哈,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说得真好!真好啊!”赵佑连声笑着,笑声愈发冷冽。 秦冲,他,终究还是站到了他二哥那一方! 这就是他最终的选择! 秦业到底奸诈,竟跟没事人样的笑道:“都是老熟人了,也不用过多介绍,大家都入宴吧?” 赵佑不愿跟他客气寒暄,径自过去坐下,铁士也紧随入座,陈奕诚与魅影则是冷哼着,警惕立在他左右。 秦业招了招手,便有南越侍卫持盏过来,将他与铁士面前的酒杯倒满酒水。 “我方才正与四弟说,这山高路黑的,还怕陛下不来呢……”秦业淡淡笑着,手肘撞一下身旁的秦冲,“你看,陛下还是准时到了。” 秦冲自他进来就一直低着头,坐姿端正,一动不动。 “呵呵,我四弟就是这样,还跟我怄气呢,他近来伤病未愈,却非要陪我前来——”秦业边说边拿一只手搭上秦冲的肩膀,轻拍一下,朝向他道,“无礼之处,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九日皇帝_1205 赵佑丝毫不给他面子,哼道:“王子何必客气,朕这次是自投罗网,送上门来,想必正合王子心意吧?”瞥去一眼,便是生生将眼神撤回,强忍着不去看秦业身边那人。 只那一眼,已见他确实是形容憔悴,似是不胜山上寒凉,多裹了层厚实衣袍,身形比平日臃肿了不少。 或许,他来得并不情愿? 秦业眼神闪动,轻忽一笑:“陛下胆识过人,实在让本王子佩服!来,我敬陛下一杯!” 赵佑见他双手举杯,心头一动,这个秦业,今日对自己怎的如此客气?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踌躇了下,慢慢端起酒杯来。 对面秦冲不迭眨眼,似有深意,但他终是低着头,无法看清其眼神如何,深吸一口气,也没嗅得酒水有何异常,正微觉犹豫,斜地里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他的酒杯夺过去。 “二王子厚此薄彼,只给赵氏王国皇帝敬酒,却让朕在旁坐冷板凳!当我大美帝国是好惹的么!”铁士的声音冷淡响起。 秦业愣了下,笑道:“大美帝国皇帝陛下息怒,我这不是一杯一杯地来么……” “废话少说!”铁士将酒杯随手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碎片飞溅,四分五裂,“你不是风离城中造谣生事,说朕是天煞孤星,要啖尸吸血么!这笔账,我们先来清算清算!” 随着碎杯声响起,草庐后方山林中风声呼呼,人影微错,连同这石桌都被震得轻微摇晃,正是伺机而动的先兆! 赵佑看在眼里,暗地冷笑,果然是场鸿门宴! 秦业轻抬下手,山林中的人影又自隐去,他眸光斜睨过来,阴冷笑道:“我今日是诚心相邀,商议大事,陛下还没开口,大美帝国皇帝陛下就执意先要动武吗?” 赵佑耸肩轻笑:“你不用挑拨,大美帝国皇帝陛下想干嘛就干嘛,他要动刀,朕就拔剑,就这么简单!” 忽听得耳后魅影一声低语:“秦冲看起来不太对,好像是被点了穴道。” 赵佑微怔一下,难怪他神情有异,原来如此。 这样也好,等下若是双方动手,自己也不用担心他会相助秦业,自当全无顾忌。 回神过来,就见对面秦业手掌按在石桌上,眼神如电,冷声道:“你就不问问,我写信邀你前来,到底是为何事?” 赵佑双手环抱胸前,淡淡道:“说吧,朕听着呢。” 秦业轻描淡写道:“没错,我当年掳你为质,对你下毒,还险些害你丢了性命,但你赵氏王国也将我四弟囚禁多年,这两项,便可相互抵消了吧?”顿了下,他又轻飘飘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一把火烧了日月神教,但你也不想想,日月神教一夜崛起,声名雷动,令各国忌惮,就算我不与凤如岳联手,他也会想法全力消灭日月神教,你一个小小江湖帮派,难道敌得过他宋氏王国王室的力量!我不过只是提供了详细情报而已,真正动手的人是他,这笔债,你该找他才是!” 赵佑不怒反笑:“听王子这么说,还真是有些道理。” “当年我买通了那两名从桃花岛上叛逃而出的男女,原意不过是在探探虚实,谁知道你赵氏王国防卫如此不济,竟任其混进宫宴,伤了你母妃,这怪得了谁?后来你不是也去海南岛上找到解毒灵草了吗,说起来,你的运气倒是不坏!” 赵佑听得咬牙,之前自己只是怀疑,没想到真的是他做的! 好一个运气不坏! 母妃的伤病,元儿的体弱,海岛之行殉职的弟兄,原来都是拜他所赐! 秦业叹了口气道:“还有你父皇中的毒,就算是我下的,但据我所知,我那四弟已经给你送过解药了,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有你外公在,治愈只须时日,你这为父报仇的旗号,实在名不符实。” 赵佑怒气渐盛,胸中已濒临沸腾,只冷笑道:“这么说来,朕还该感谢王子了?” 九日皇帝_1206 “用不着感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若非我手下留情,未尽全力,你的小命早就不保;就算是你当上皇帝,做了联军主帅,攻到我南越内陆又如何?都是靠着旁人相助,考靠我那傻弟弟暗中送图,否则,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永远都只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秦业仰天大笑,笑声在山岭回荡,嚣张狂妄到极致。 陈奕诚忍无可忍,怒喝道:“秦业,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即便是,又怎样!” 叮叮当当,赵佑腰间的长剑又在颤动示警,就听得刷的一声,对面的秦业站了起来,长剑在手,杀气隐现:“都说你这琅琊神剑威猛无比,罢了,今日我便来领教下——” 赵佑见他来势汹汹,一剑刺来,不由往旁跳开,剑尖从身侧擦过。 陈奕诚勃然大怒,挥刀而上,那黑暗处猛然跳出数道身影,均是黑衣装扮,纷纷亮出兵器,将几人团团围住。 赵佑眼见陈奕诚与铁士已经与对方缠斗在一起,自己身边只剩下个魅影,站定冷笑:“区区这几个人,就想要朕的命,二王子未免太不自量力!” 不用回头,但听得山下也是刀剑相接,当当作响,自己所带那五百人显然也已开战。 在这寂静的夜里,声响传得甚远,要不了一会时间,自己的援兵就会到来! 秦业死死盯着他,眸底透出一丝古怪,忽向,魅影招手道:“少帮主,敢不敢跟本王子比试比试?” 魅影上前一步,持刀于胸前,却听得他压低声音道:“当年那映日湖上一脚之仇,你想不想报?” “你怎么知……”魅影指着他,脸色微变,动作不自觉慢了一拍,忽然眼前一亮,一柄长剑当胸疾刺而来! “小心!”赵佑耳力超常,自然也听清了那一句,却是不明所以,眼见秦业趁其不备,出手偷袭,便是本能拔出长剑,刷的一剑迅猛斜刺过去! 他与秦业武功相去甚远,原本也只是下意识出手,意欲格住对方长剑,却没想到,秦业忽然撒手,撤去剑招,胸口门户大开,硬生生接下他这一剑。 那双原本冷漠的眼,忽而眼神变柔,溢出些许哀伤。 这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 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莫名的害怕。 不对,不对! “你……” 刹那间,但听得扑的一声,赵佑只来得及将剑往上挑开一寸,避开他胸前要害,却仍是剑身入体,紫光流转,将他的脸上五官映得更加鲜明。 他笑了笑,唇角溢出血丝来,明明是秦业的脸,却有着那般纯净无伪的眼神。 赵佑呆呆站着,不敢置信看着他胸前鲜血喷涌,他的剑,还插在他的胸口! “不……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赵佑抱住她缓缓下滑的身躯,朝四周嘶声低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睁眼望着赵佑,努力扯出个安慰的笑容,话音断断续续:“秦业……已经受了你一剑……你……心愿已成……说话……作数……” 赵佑不住摇头,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的脸,果然扯下来一张软绵绵的物事,露出那原本俊秀绝伦的面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九日皇帝_1207 故意激怒他,故意主动拔剑,来引他出手—— 但他明明听到琅琊神剑的鸣声示警,除了秦业,没人会有这样的杀气! 却怎么是他? 怎么是他! 他是秦冲,那么,桌上那个秦冲又是谁? 没等他开口,魅影已经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个秦冲提了起来,手掌在他面上一抹一扯,又一张面具掉落下来,那个人,竟是……黑衣首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业人呢?他在哪里?”赵佑冲他吼道。 他坚信他的感觉,秦业一定在这草庐当中,否则他的琅琊神剑不会这样屡次示警! 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对他出剑! 那黑衣首领下巴被魅影扣住,眼珠乱动,看似十分焦虑,却哑口无声。 陈奕诚走过去,在他身上又按又揉,连续击打数下,终于解开他的穴道,但见他踉跄一步扑过来,跪倒在地:“主子,你好糊涂!” 铁士揪住他的胸襟,冷声道:“秦业呢?” 黑衣首领眼神往旁一瞟,赵佑随他目光看去,顿时恍然大悟,竟是那张宽大的石桌! 手腕一紧,却被他手指紧紧抓住,眼神殷切,气息奄奄:“说话……作数……” 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石桌从中炸开,绳索断裂,一人自底下腾空跃出,身后是急急围拢的南越侍卫。 “赵佑!你杀了阿冲,我要你全家偿命!” “二哥!”秦冲气息一促,一口血喷了出来,“不能伤他!” “阿冲!”秦业一个箭步奔过来,幽暗的珠光下,但见他面色煞白,胸口也是点点血渍,“你就为了这个人,抛弃妻子,离家去国,什么都不要了!你冒我名写信,将我点穴藏于地下,费尽心机设下这个局,难道就是为了要送命吗?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你说啊!说啊!” “值得的……”秦冲淡淡一笑,眸光悠悠,意识逐渐涣散,低喃,“你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二哥……而他……是我这辈子……唯一心爱的……人……” “唯一心爱的……人?”秦业瞪着他,瞬间石化。 赵佑茫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周身瘫软无力,忽听得秦冲喘息几下,在自己耳边低道:“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我说过不再骗你……但又……”他似是乏力,慢慢阖上眼,扣在他腕上的手掌忽地垂落下去。 “不——”赵佑猛醒过来,按着他的肩不住摇晃,“不许,我不许你死,我不许!” 可是,这是琅琊神剑啊,长剑入体,连远古巨兽都是魂飞魄散,他又怎么可能幸免? 绝望中,似听见秦业怒声狂吼:“军医!快叫军医!救他!一定要救他!” 九日皇帝_1208 眼前阵阵发黑,赵佑在昏迷之前,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那大祭师卓顿说他命短福薄,英年早逝,原来是真的!是真的! 大结局2630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六章 为爱痴狂 耳边是纷沓而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七嘴八舌的争论。 “是蛊毒又发作了吗?” “该死,那最后的解药要什么时候才能制出?” “不能再刺激他了,太过强烈的情绪会让他失控!让被压制仅存的那点蛊毒再次翻身作乱,到时候,别说是清心咒,就是蓝老爷子来了都是无济于事――都尽量顺着他的心意来,没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奕诚,你当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在说什么?是说他么? 四周混沌不见天日,赵佑盲目的走着,远处渐渐现出一道轩秀挺拔的身影。 “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他总是我嫡亲的哥哥,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既往不咎?” “必须……要有这一剑,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二哥,你会不会接受我?” 迷雾浓重,他似是站在山巅,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那双清澈明净的眼,就那般坦然望过来,追问一句连着一句,仿佛是将心思层层剥开,双手奉上。 你会不会接受我? 会不会接受? 会吗? 赵佑张口欲答,只见空中一个巨浪打来,一下子将他冲击倒在地,席卷而去! “不――”他惊叫,想要追上去,忽觉脑袋阵阵刺痛,不由得抱头低呼,顿时睁开眼来。 眼前哪是什么山巅巨浪,有的只是熟悉的房间与摆设,门窗缝隙射进的缕缕阳光,还有床前众多人影。 琴声和缓,心神归宁。 赵佑揉额坐起,有丝领悟:“我的蛊毒又发作了?” 陈奕诚点点头,停住抚琴的动作,铁士与魅影立在他左右,眼底尽是担忧之色,李一舟走上前来,手指搭上他的腕脉,过了一会,轻吐一口气道:“陛下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引得那小股余毒有所起伏,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就好。”看了看他,又蹙眉续道:“不过这余毒未清,始终是个隐患,我已派人修书送去东海海南岛,但愿圣女那边的动作能快些……” “幽朵儿已经竭尽全力,进展神速了,这修习巫术不是件轻松事,既然我没事,就不要去催促她。”赵佑不以为然地说着,目光一转,落在床边某处,定住不动了。 光影斑驳,紫气萦绕。 九日皇帝_1209 竟是他的琅琊神剑! 脑中轰然作响,昏倒之前的记忆尽数浮现,自己以为他是秦业,以为他对魅影偷袭下毒手,所以,全力相救,刺出那穿心一剑―― 琅琊神剑在这里,那么,那个中剑的人呢? 咬了咬牙,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和镇定:“秦冲……他死了吗?” 多希望,那一幕只是他所做的一个梦,梦醒就过…… 一句问出,屋内静默无声。 “都是哑巴吗?”赵佑眼神掠过那一张张沉静的脸,手指揪紧了衣袖,心在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语调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谁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丹枫亭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虎啸崖的具体情形如何?” “我来告诉你……”陈奕诚站起来,李一舟暗地扯住他的衣袖,被他轻轻拂开,缓步走到床前,直视着赵佑道,“你昏迷了一日一夜,就在你倒下的那一刻,琅琊神剑倒飞回鞘,秦业封住他胸口几处大穴,抱着他回了南越军营,虎啸崖以南这两日连降大雨,山洪暴发,去往苍岐的道路全部阻断,秦业发了疯似的在抢通道路,虎啸崖那边暂时没传出噩耗。” “没骗我?” “没有。” 秦业在抢修道路……是想送他回南越医治! 他,还没死! 心底那根绷紧的弦蓦地一松,勉力支撑的面具几欲崩溃,不知是喜是悲,他身子轻晃,对上陈奕诚微红的眼,当下又是一痛,喝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跟奕诚说。” 看着几人沉默离开,房门关上,四目相接,他声音微哑,“奕诚,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一句。”陈奕诚自嘲笑笑,“你留我下来,想说什么?说吧,我承受得住。” 赵佑眼眶一热,险些落泪,嘴唇嚅嗫着,却仍是那么一句:“我对不起你。” 自己对不起他,辜负他,明明他那么好,那么优秀,自始至终都是对自己深情不渝,自己却没能爱上他,反倒是心属他人。 陈奕诚紧盯着赵佑的眼,眸光深?而明亮,令他无处隐形,无法回避,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手吗?你想食言?你还是爱上了他,是不是?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做过什么,你终究还是爱上他,是不是?是不是?” 赵佑被他逼问得心中一颤,酸涩难当,只点头道:“是。”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将心思毫无顾忌,没有保留地在人前道出。 没想到,这倾述的对象,却是他名义上的同志爱人! 陈奕诚,自己对他有愧有疚,有敬有怜,却唯独……没有恋人间的情爱。 而对那个人,明知是错,明知不该,明知彼此身份立场相对相违,他还是爱上了,爱得那么小心遮掩,那么辛苦隐瞒,他抗拒过,远离过,可是他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当他在自己面前中剑倒下,奄奄一息,自己才惊醒。 不知何时,他的样子已经刻在自己的心上,抹不掉,割不断,剜不去。 无法言说那一瞬的震撼,赵佑只知道,如果他因此丧命,那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九日皇帝_1210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是……放弃继续报仇,只要他平安活着。 只要他活着! “因为他,你又一次舍弃了我,是吗?你可知道,我有多不甘心,每一次我都是努力朝你靠近,为何总是只差那么一步,就败下阵来………我又输给他,又输给他!他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你这样义无反顾?”陈奕诚手上一紧,攥得他指尖生疼,声音暗哑,“你告诉我,他到底好在哪里?好在哪里?” 赵佑蹙着眉,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凝聚气息,低声道:“他没有你好,真的,你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只是……” 往事一幕一幕在脑中呈现。 自己从雪山坠落,他紧随跳下, 自己一剑刺出,他挺胸相迎…… 他也有欠缺,也有弱点,但却肯为了自己,放弃生命。 陈奕诚嘴唇微动,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果……这是苦肉计呢?是他身处劣势扭转战局的计策呢?” “我相信我的直觉。”赵佑低低喟叹。他从来都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心意已定,就算是苦肉计,他也认了。 那个人,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自己,也当为他做些什么吧。 “那你想怎么样,下一步,是停战收兵?还是就地议和?”陈奕诚敛容道。 赵佑咬了咬唇:“我想……去南越军营。” “你疯了!”陈奕诚愣了下,低吼出声,“秦冲受了重伤,只剩下半条命,你以为秦业会善罢甘休?以他的心性,必对你恨之入骨!你这次才是真正的自投罗网!自掘坟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会带上一舟一起。”赵佑披衣站起,话音虽轻,却异样坚决。 现在外公蓝铁心和梅花国皇后宁若翩都在千里之外,李一舟,他便是这里医术最高之人,秦冲的伤势经不起长途跋涉,只能在这里救治,自己那一剑已经尽量偏离,上天垂怜,不曾伤到他的心脏要害,但愿……还有希望! 匆匆整理好衣衫,赵佑推门而出,听得他在身后低叫,“一舟不会跟你去的,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着,他是死是活,都由老天决定!” 老天? 不,他只相信,人定胜天! 明霞岭夜宴,局面混乱,双方互有折损。 找到李一舟的时候,他正在为当晚受伤的联军士兵换药。 听得众人口称陛下,齐齐行礼,规整退下,李一舟头也没抬,自顾自收拾药箱,向来毒舌的他,极难得用种洞察了然的语气淡淡道:“陛下……决定了?” 赵佑咬着唇点头:“我希望……你帮我,救他。” “陛下应该知道,跟这里所有人一样,我也恨他,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屋中一旦无人,他便是恢复本性,原形毕露。 “我知道,但是……他不能死。”赵佑眼睫垂下,默然看着地面,忽然膝盖一弯,朝他跪了下去。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七章 遗书 九日皇帝_1211 李一舟惊得呆住,半晌才厉声吼道:“你这是做什么?求我救他?” 赵佑保持着这一动作,低头不语。 李一舟怒气渐盛:“你这么这样傻,明知道那个秦冲是……不,你根本不明白,他骨子里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做过什么!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 “一句话反反复复说着,似是卡在喉咙,终是化为一声长叹,”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奕诚多不公平!不公平啊!“ “我知道,不仅是对奕诚,还有铁士,还有魅影,还有……你……”他们都是真心诚意对他,为了他的复仇大计,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而他却如此自私任性!可是,那个人,受了那么重的剑伤,生死一线,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不能! “求你,帮我。”他咬牙深深低头。 “他……怎值得你如此!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李一舟闭上眼,颓然叹息,“罢了,我答应你。” “谢谢!”赵佑松了一口气,若非如此,就算他跟了自己前去,也是极有可能敷衍了事,不会尽力。 想去拉他的衣袖,不想李一舟竟是退后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讶异抬眸,却见他眼光闪烁,似有深意,“我丑话说在前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后悔今日之举!” 赵佑闻言一笑,笑得漫不经心:“那好,到时候你再来打击我便是。” 这次前往南越军营,虽比不得明霞岭之约,但也不算单刀赴会,除了李一舟,还有铁士陪同前往,另外还带上了那五千大美帝国铁骑。 陈奕诚对那秦氏兄弟始终恨意难消,赵佑无法勉强,也不想让他为难;至于魅影,当初他是被秦业一箭射伤,跌落深渊,才有后来的毁容残缺,所以他自觉回避,正合自己心意。 只有铁士,与秦家素无纠葛冤仇,却是陪他前往的最佳人选。 但此时,铁士也是沉闷了不少,越近目的地,也是闷闷无声。 之前已经派人送信告知来意,一路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伏击阻拦就到得虎啸崖,南越大军营寨,但也说明,情形危急,秦业已经没有精力再来顾他。 “有话就说,有屁就故。”心中焦虑,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之人脸色变幻,赵佑瞪他一眼径直开口。 “其实……”铁士欲言又止。 “你有毛病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吞吞吐吐的性子了?” “你还是不要救他的好,这是他自作自受。”他皱眉说道。末了又补充一句,“他这个人,向来爱算计,鬼点子多的很,最拿手的就是苦肉计,你要小心些。” “哦,没想到,你这样了解他。”赵佑又好气又好笑,连铁士都这么说呢,秦冲啊秦冲,他可真是人气低到没救了! “我自然是了解他,我跟他……”铁士说着说着,突然打住,神情有丝古怪,“算了,不说了,我知道你听不进去。” 赵佑笑了笑,他还真没听他说了什么,注意力全被那迎面而来的人影给吸引了去。 发冠凌乱,形容潦倒,眼睛直直盯着他看,连那身血衣都没换下―― 竟是秦业!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难道是…… 心头一紧,刚疾走两步,就被来人一把抓住胳膊:“阿冲夜里突发高热,一直叫你的名字,快,跟我来――” 九日皇帝_1212 铁士刷的拔出刀来,挡在他面前,赵佑冷哼一声,使劲甩开秦业的手:“我自己会走。” 自己前来此地是为了救人,并不表示自己已消除对他的仇恨。 前仇旧恨,只是因为那个人而暂时放在一边,却终归是存在的。 秦业见得他身边背着药箱的李一舟,眼神闪了闪,惊疑不定,却没说什么,由得他大步进屋。 屋中堆了不少人,个个忧心忡忡,软榻上静静躺着一人,悄无声息,一名白发苍苍军医模样的老者正立在榻前摇头叹息。 见他们进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怒然拔刀,却听得秦业在后厉喝一声:“放肆!” 一条人影从中跳起,冲了过来,“你……到底来了!”正是那假扮秦冲的黑衣首领,扯着他急急过去道:“快来看看主子,他……怕是不行了……” 榻上秦冲安静躺着,外袍除去,白布裹胸,俊秀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赵佑知道他伤得很重,那一剑,几乎是穿胸而过,却没想到会严重到这样! “四王子失血过多,之前心口又遭重创,要不是剑身偏离寸许,也许早就……”那老军医似在向秦业汇报,叹了口气,又道:“但现在的情形非常糟糕,四王子是伤了根本,小人这里只有些寻常金创药,却没有续命的灵丹妙药……” 赵佑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这场仗打到现在,人力物力耗费巨大,南越军中缺医少药,三国联军也未尝不是。 李一舟经常都是带人在附近山野采摘药草,他手里也没有续命良药! 忽觉一股戾气过来,赵佑心有察觉,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觉肩上一沉,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地,被人大力推倒在榻前。 “阿冲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是你一手造成!你现在满意了吗?”秦业森然低喝,“不管他是死是活,你哪里都不准去,必须给我在这里守着!陪着!” “姓秦的,你别太过分!” 铁士忿然跃起,被赵佑哑声唤住:“我没事。” 铁士悻悻然站回原位,哼道:“我就说不该来的,既然没救了,那我们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拦得住!” 赵佑及时拉住他,转向一旁的李一舟,眸底泛波,面露希冀:“一舟,你看看他,好好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李一舟沉默一会,过去探了探秦冲的脉息,又检视了胸前的伤口,对上众人相询的目光,清淡一笑:“老人家说得没错,他先受重创,伤了经脉,又被一剑捅出个大窟窿,流了那么多血,就是铁打的人也捱不住……还是那句老话,早死早超生。” “你!”秦业指着他,怒不可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终是颓然转头,看向榻上那人,低喃道,“我不信,他当年更重的伤都受过,比现在还要糟糕得多,所有的太医都说没救了,但他不一样挺过来了……”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飞一般扑过去,凑到秦冲耳边,大声叫道:“阿冲,你心里惦记的人就在这里,你要活过来,活过来就能见到他!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望着那毫无起伏的身躯,赵佑心头又悔又痛,脚下发软,单膝着地,摸到他的手,嗓子好似被堵住了,只轻轻摩挲着,半晌才叹息道:“我认输了,你醒过来吧,醒过来……” 只要他醒过来,不管前路如何,自己都与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只要他,醒过来…… …… 屋中闲人退去,只剩下他们几人,以及几名秦冲的黑衣死士。 九日皇帝_1213 气氛沉闷得可怕,静寂如死。 榻上的男子,单薄消瘦,看起来那么虚弱不堪那么惹人生怜。 赵佑跪坐在地,微微仰头,目不斜视,只专注望着他的睡颜。 他的侧脸相当漂亮,犹如刀削般轮廓分明,即便此时脸色苍白惨淡,灰败得毫无生气,却丝毫无损他特有的俊秀与儒雅。 低下头,赵佑看向自己所握住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曾经那么有力地抱过他,那么温柔地抚触他,而现在,却软绵绵的任由他随意摇晃,没有半点回应。 背后脚步轻微,他没有回头,只感觉到秦业锐利的眼光阵阵射来,狐疑而古怪,晦涩且复杂。 “你……真心爱他?” 赵佑淡淡哼了一声,一言不发,根本不想搭理他。 忽听得一声懊恼的轻叹,似惊似悔,只见一张素笺从头顶飘落,掉在膝下。 “这是阿冲放在我怀里的信,你看看吧――”秦业看了看他,目击转向榻上的秦冲,定定瞅着,颓然低语,“阿冲,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赵佑低下头,瞪着那白纸黑字,半晌才凝成焦距,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 “令弟决意如此,只为化解前仇,如若不治身死,望兄勿怪佑佑,否则九泉之下亦不得心安,惟恨绵绵。恳求,切记。” 寥寥数语,赵佑念了又念,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 竟是一封遗书! 难怪他那日临走,看向自己的眼神会那样奇怪,想必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以身相替,来承受这一剑!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八章 泪落无声 他该知道,自己的琅琊神剑是上古神器,锋锐至极,以他的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抵挡,却为何那么傻,非要硬生生来捱这致命伤害! “我听说过你,李一舟!都说你医术了得,你快想办法救他!快救他!”秦业忽然拽住李一舟的衣袖,就像是拼命抓住根救命稻草,赤红着眼眸凶神恶煞,厉声吼道:“阿冲他不能死,救他,必须要救他!” “我又不是你南越臣子,你凭什么命令我!”李一舟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榻上那人,不屑哼道:“我告诉你,这个人,早就该死了!你我都清楚,他所做的坏事,足够他死上一万次!不足为惜!” “你这个混蛋――” 秦业一掌挥出,却因听到他后面的话,在半空中生生停住,“非要逼我把话都讲出来吗?我巴不得他死,立时就死!要不是陛下跪下求我,你以为我愿意到这里来?我告诉你,我们既然能来,便也能走!” 赵佑被他道出缘由,却是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队黑衣侍卫中有人抽泣出声,一道略显眼熟的纤细身影微颤着,似有万分感慨,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情难自禁,掩面奔出。 “你们别吵了!李一舟,你来看着陛下,他已经快要晕倒了!”铁士在旁低吼。 赵佑静静坐着,对周遭一切都是恍若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掌。 记忆中,这只手总是温润微凉,如玉石般质感美好,但现在,却是冷如冰雪。 大祭师卓顿的预言是真的么? 九日皇帝_1214 他真的没救了? 自己似乎从来就没好好待他,到最后还设计他,让他背上叛国的罪名,当日在虎啸崖上,面对南越守军质疑的目光,面对秦业的疑虑和凤如岳的发难,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会难过吗?会失望吗? 为何还对自己笑得那么温柔无害? 原以为自己不在乎,哪知自己的心,会是这么疼,这么疼…… 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在两人相握纠缠的手指上。 手腕一紧,一股热力注入,赵佑如雷殛般轻颤抬头,以从未有过的哀求的眼神望向李一舟 “一舟,你答应了我的。” 李一舟紧绷着一张脸,无奈点头,“是,我是答应过你。” 赵佑手心紧了紧,微微用力,一字一顿,“那,请你,尽你所能,救活他。” 李一舟看向那榻上之人,眼神若有所思,须臾才道:“如今他经脉受损,失血过剧,已经是油尽灯枯,脉息几绝,只心口还有一丝热气,他大致也是因为底子不错,在强自支撑,再加上旁人定时注入内息相护,才得以一息尚存。但也顶多就是这十天半月的功夫,到时候心脉一断,那老军医说得没错,要是没有续命的灵丹妙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秦业揣摩着他话中的含意,冲口而出 “灵丹妙药在哪里?” 李一舟单肩摊手,“我现在只是个随军大夫,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我知道,何人手里有……” “快说,是何人?”秦业厉声喝问。 李一舟似是故意吊他胃口,往赵佑瞥去一眼,这才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还记得摩纳族的圣水吗?传说疗效神奇,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够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真的?”秦业面上一喜,见他点头,沉声问道:“这圣水如今在何处?” “就在凤如岳手里。” 话音刚落,就听得赵佑低沉回应,作势欲起:“我这就去追凤如岳……” “不行!”秦业与李一舟几乎同时出声打断。 “你不能去,你必须在这里守着阿冲!”秦业眼底寒芒闪动,愈发凌厉,对他似是恨意未消,又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圣水由我亲自去求,凤如岳总要给我几分面子,而你,必须守着阿冲,哪儿也不许去!”说罢,往榻上投去一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你不能去。”李一舟也是如是说。 赵佑抿了抿唇,忽然朝那邪气孤绝的背影开口:“秦业,我们之间的帐,还远远没有完,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在你返回之前,不向苍歧开进一步。” 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此刻,就算是遭千夫所指万人责难,他都毫不在乎,他就是这样的人。 只想遵从内心的抉择。 暂时放下仇恨,等他醒来。 秦业站定,顿住,冷声哼道:“用不着你好心!你可知道,阿冲为你吃了不少苦,如果他还能……你必须要对他好点!如若对他不利,我回来定饶不了你!” 赵佑不予理会,垂眸凝望,一动不动。 九日皇帝_1215 帐外人声嘈杂,马嘶不断,似是数骑开赴,不久便已远去。 那黑衣首领却走过来,向他深深一揖:“主子为了受这一剑,可谓用心良苦,请你看在他对你如此深情的份上,善待于他――” 赵佑不置可否,又听得他道:“我等将随二王子同去宋氏王国,寻求救命圣水,就此别过。” 没等到他的回应,黑衣首领一挥手,众人鱼贯退出。 一切又安静下来。 李一舟吁一口气,忽然咧嘴笑道:“奕诚这个计策真好,没想到,还真把秦业给支走了。” 赵佑闻言一怔,茫然抬头:“什么?” 李一舟没有看他,只望向门外,低低叹息,“奕诚怕你这回情绪不稳,会被秦业有机可乘,出发时特意想出这么个法子,他说看得出来,秦业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在那丹枫亭里,宁愿自己吐血受损,也要撞开穴道,冲出来阻止救人……现在也必定会为了救他性命,不惜去拦截凤如岳,那凤如岳若是交出圣水倒也罢了,如若不交,两人言语不合,以秦业此时的心情,必定以武力相逼,大打出手,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在旁坐收渔翁之利。” 连铁士都听得点头,“他倒是想得透彻,把秦业支走,这南越军营之中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赵佑摇摇头,“别太小看秦业,他既然敢丢下这里的一切,便肯定是安排妥当了的,听起来这屋子附近至少有数百人隐在暗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着李一舟的话,慢慢体会出一丝不对劲来,心头一沉,蓦然跳了起来道,“你方才的话,是骗秦业他们的,是不是?什么十天半月,其实秦冲他……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李一舟叹了口气,没有半分遮掩避讳:“是。” 赵佑死死盯着他,一瞬不眨,咬牙道:“那他……还能坚持多久?” 李一舟瞟了眼榻上那人,掐指一算,淡淡道:“如果是蓝老爷子在,他说不定还有五日可活;倘若换做是宁皇后,也差不多能挨到第四天,而我医术稍微差些,用银针刺穴之法,再靠大美帝国皇帝陛下的内力相助,估计……也就三天吧。” 三天,才三天…… 三天时间,秦业根本不可能追上凤如岳,拿到圣水,还要折返回来! 而且凤如岳的左眼被秦冲亲手所伤,他会甘愿拿出圣水来救其性命吗?以他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情,绝无可能! 难道,一切都没法挽回了吗? 时间,逝如流水。 天色暗下又亮起,亮了再暗下。 不知晨昏,不辨昼夜,赵佑静默坐着,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的人影,看着他气若游丝,挣扎在命运边缘,看着铁士为他输入一次内力,延续生命…… 指甲紧扣掌心,几乎要掐进肉里,却已经麻木,毫无痛觉。 从清醒到混浊,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当做些什么,只俯身下去,摸到他的手,紧紧攥着,便仿佛能留住他,不让死神带他走。 等等……死神? 阎王! 老天,他也真够乱的,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事! 哪需要去求什么圣水,有阎王在,只要他动动小指头,就能立马救人性命! 九日皇帝_1216 可是,阎王他现在在哪里? 他伸出手,朝着虚空低唤:“阎王?阎王?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出来,出来帮我!帮帮我!” 铁士见状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傻了?”说着转向李一舟,叫道,“你快给他看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李一舟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长声喟叹,拦住他刚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推开,朝门口冲了出去。 “阎王你出来!你快出来!”赵佑奔到空地上,不顾周围人等的惊骇眼神,朝着天际诚心拜倒,低喃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的,能听到我的话,你出来,现身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求你!”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二十九章 祸害千年 铁士与李一舟一前一后追出来,看着他怪异的举动,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却见他腰间长剑颤动,随他的说话声不住叮当作响,一道紫光从剑身散射而出,直至苍穹! 赵佑睁大了眼,看着那紫光中缓缓降下的人影,几乎不敢置信。 那长发飘飞的怪脸,看起来可爱得要命! “阎王!是你,真的是你!”他又惊又喜。 “嘘――”阎王做个手势,止住他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无奈笑道,“你呀,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你注意下形象好不好?” 赵佑喜极而泣,不顾他虚无的影像,拉了他的衣袖就往回跑,指着榻上之人,急急叫道:“帮我救他,救他!” 阎王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他笑:“我先问个问题行吗?” “你说!”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跪下求我呢――”阎王顿了下,似笑非笑,问道:“这个人,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赵佑眼睫颤动,低低一叹:“我爱他。” 突然间心有所悟,他爱他,所以能放下身段,折尽傲气。 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亲口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阎王撇撇嘴,暗地嘟囔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会恨得要死要活,一会又爱得死去活来,真是受不了……” 赵佑瞅着他,横眉怒对,“废话少说,你到底救不救?” 阎王摇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早说过,天命不可违,我无权让死者重生,否则天地失序,世界混乱,你所在的这个朝代都将无法存在。也就是说,他要是真的该死,那就必须得死!” 想起那句英年早逝的预言,赵佑心头一恸,颓然坐倒,“连你都没法吗?” 阎王挑挑眉道:“要不,就让他死了吧,反正你还有那么多后备,我看着还都不错……” “不!” 听得他高声厉喝,被挑在门外的两人拼了命往里冲,却终归是人神力量悬殊,纵是武功盖世,也冲不开阎王结下的屏障。 “叫那么大声干嘛?”阎王挖挖耳朵,望着他煞白的小脸,叹气道,“真是关己则乱,你这样聪明,怎么就真信了那个什么军医大夫的话?” 九日皇帝_1217 赵佑张了张嘴:“你是说,李一舟……他在骗我?” 他骗自己什么了?是那续命灵丹?还是那三日大限? 阎王神秘笑笑,忽而脸色一整,正色道:“跟你说个正事,我虽然是阎王,却也有职责范围,私自下凡就是逾越,我还想着以后光容退休呢……我已经来见过你三次,加上这次就是第四次了,所以你记住,再没有下次了!” 赵佑有些反应不过来:“哪里有这么多啊,你念书的时候算数不及格吧……” 以前明明只有一次好不好? 也就是自己初来异世,他在自己床前摆出个鬼脸吓他,还给他讲述注意事项……就只有那一次啊,然后自己就再没见过他了! 哦,不对,似乎还有,可是那些片段影影绰绰,似是而非……他不记得了! 揉着额头,正在努力回忆,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顿时空无一人。 “阎王――”他急得大叫。 “记住哦,小子,没有下次了!”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失去踪影。 砰的一声,房门倒塌,两条人影用力过猛跌了进来。 “陛下!” 赵佑冷眼站起,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对上他担忧的眼,声音极轻,却带着薄怒,“我再问一次,他到底……有没有救?” 李一舟咬了咬牙,目光闪烁,终是叹息:“有。” 听到那一个字,他的心如同不住浮沉的溺水之人,终于一脚踏到实处,重重放下,“你说。” 李一舟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递给他:“还记得宁皇后送陛下的茯苓首乌丸吗,陛下当初都尽数送回帝都皇宫,说是给蓝妃娘娘和五皇子补身,这是最后一颗,娘娘没舍得吃,知道陛下征战辛苦,上回传讯报为太上皇报平安的时候,特意一并带来,我和奕诚私下商量,悄悄给陛下留着,以防万一……” 眼泪潸然而下,赵佑接过药丸,朝着那榻上之人走过去。 满心歉疚,却又无限欢喜。 …… 那茯苓首乌丸果然是续命灵丹。 药丸服下,就见他面色转红,呼吸也趋于平稳,李一舟过去探了脉息,又检视一阵,极不甘心地朝他点点头,低声嘟囔,“这祸害又,捡回了一条命……” “谢谢你!”赵佑语音哽咽,倒是真心实意。 看得出来,李一舟一开始并不想救秦冲,要不是阎王的暗示,自己慌乱之中,根本没去留意他的神情动作,更压根想不到他暗藏救命药丸的事。 毕竟,他对秦冲也是那么仇视,几次三番明里暗里都想要其性命。 要不是自己那一跪,还有自己的执意与坚持,他肯定要将药丸的事隐瞒到底。 “陛下不该谢我,要谢,就去谢奕诚。”李一舟叹一口气,指着榻上的秦冲道,“我不和道陛下跟奕诚是怎么回事,到底你们说了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人,并不如他表面上那样,很多事情陛下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单纯,陛下现在拼命救他,难说将来不会后悔……” 九日皇帝_1218 “好了,一舟,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一声声陛下,让赵佑听得有丝头晕,这样敬畏而生疏的称呼,正是他心怀不满的表现。 得知秦冲已经没事,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闭眼歇会,而不是继续这些无谓的争论。 “我想说――” 李一舟咬牙,刚一开口,就听得底下传来一声迟疑低呼:“三儿?” 榻上,秦冲似是刚从睡梦中苏醒,惺忪睁眼,满心欣喜却又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他……醒了! 赵佑赶紧撇下李一舟,跨前两步,蹲在他身侧,“是我。” 看着那张依然温润的脸庞,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忍不住伸手,将他垂下的额发轻轻拨开,手指触及的刹那,秦冲身躯一震,眼眸随之亮起来,低喃:“我竟没死吗?” 赵佑点头微笑,“是啊,都说祸害千年在,哪里那么容易就死掉!” 那大祭师卓顿的预言看来也有不准的时候呢,若是下回见到,他定要当面哧笑一通,再送上个神棍的称号! 背后李一舟颓然叹气,拔腿就走,铁士看了看他俩,轻哼一声,也跟着步出门去。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赵佑看了看闭合的房门,心底微叹,又转头回来看着他。 想起来还有丝丝后怕,在经历了这六场惊心动魂的生死大劫之后,赵佑也平添了一分感恩惜福之心,不再那么针锋相对,只瞪他一眼,嗔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是,明知利剑无眼,还使劲往上撞!” 秦冲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怜爱之意,微怔一下,即是瞅着他吟吟而笑。 “笑什么笑,都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了!” 秦冲轻叹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但要若非如此,我真不知道还能如何,我二哥的罪过,由我这当弟弟的来偿还,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赵佑拳头捏起,气得真想捶他,“疯子,要是我那一剑把你刺死了呢?” 秦冲大掌伸过来,包裹住他的小手,眨眨眼,笑如春风,说得笃定:“我知道你不会的。” 赵佑摇了摇头,这个男人,若不是太自信,就是……如陈奕诚所说,真是在使苦肉计。 倒是个深沉内敛的主,一剑穿了他的身,也逼得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今,他堪堪拾回条命,自己还计较那么多作甚?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赵佑嘴里骂着,看着他胸口的斑斑血渍,心里却是微微疼惜,“你觉得怎样,还痛吗?” “还好,不怎么痛。”秦冲定定望着他,带着一丝欢喜,眼光专注而温柔,“我晕了多久?” “三天三夜呢,除了胡言乱语几句,一次都没醒过。” “是么。”他应了一声,脸色白了下,低叹,“我记得我是在做梦,一个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他随意一问。 九日皇帝_1219 “梦见……你和别人在一起。” “谁啊?” “陈奕诚。” 赵佑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己都是垂死挣扎的人了,还尽想着这些。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十章 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事到如今,明白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自己也不可能再和陈奕诚在一起了。 不过仍想逗逗他,赵佑清了清嗓子,轻笑:“那要不是做梦,是真的呢?你会如何?”总不能再拿把剑,又朝他自己身上戳吧? 秦冲想也不想,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梅花国寻宝之时,我助你脱困,你曾答应欠我的人情?” 赵佑回想一下,果有其事:“但你一直再没提起过。” 秦冲淡然笑道:“我只想把它用在最要紧的时候。” 赵佑如梦初醒,啊的一声叫出来,指着他道:“你真卑鄙,原来那个时候就算计好了,要以此破坏我和奕诚的好事!”怪不得他,当时一再保证不是要自己杀人放火,也并非让他六亲不认,却原来是留下伏笔,只为让他不能和陈奕诚在一起! “奕诚……叫得可真亲热。” 听得他不满的低哼,赵佑就忍不住想笑,这大吃飞醋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可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样的温馨与愉悦,却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 只是两人未来的路,还布满荆棘,任重道远…… 秦冲见他面色变幻,抿下唇,终于没忍住,轻声问出:“这三日,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二哥呢?” 还是问出来! 说到底,他终归是放不下他那嫡亲兄长! 赵佑咬了咬牙,不肯承认他对秦业的仇恨之上又增加了一分妒忌之心,别过脸去,淡淡道:“秦业么,他对我无礼,让我给杀了。” 秦冲盯着他的神情,看了一会,忽然笑道:“你说谎。” 赵佑对上他的眼神,有丝恼怒:“怎么,你不信?” 秦冲摇摇头,那明澈的眸光,仿佛穿过他的人,投射在他的心上:“你说过,只要刺‘秦业’一剑,所有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什么都答应我。”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赵佑冷哼道。自己是耳根子软,心也软,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他放纵,但那只是一时之言,却怎么能成为最终决定? 一时无言。 瞥见他清瘦憔悴的面容,赵佑终是败下阵来,如实相告:“秦业他以为你活不成了,去追凤如岳讨要圣水,短期内应该回不来,我答应他,暂时停战,不再南进。”见他面露欣喜,心头微恼,又恨声道:“但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事没这么容易完结,就算是我肯,铁士肯,其他人可不会轻率答应!” 心头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似悲似喜,又似惆怅,说不清道不明。 九日皇帝_1220 忽觉手指一凉,被他牵住,很自然地握紧了,十指交缠,牢不可分:“我知道你委屈,都怪我不好,以后……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 狭眸幽深,闪耀着柔软而温暖的光芒,无端扣人心弦,就像是一张纠结缠绵的网,将他整个人都网进去,紧紧囚住,动弹不得。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自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了选择。 叹一口气,赵佑轻轻地点头:“嗯。” 笑容在他唇边扩大,那么欣慰安详,那么心满意足,重伤初醒,说了太多话,消耗了不少心神,似是抵挡不住浓浓的虚弱与困乏,终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 期间那老军医进来查探了他的情形,过后喜逐颜开,大叹神灵保佑,乐呵呵煎药去了。 这个时候,以赵佑的身份长时间待在这南越军营,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好在秦业留下的那些暗卫将屋子周围守护得密不透风,寻常兵士根本靠近不得,他才能安心留下来。 趁他沉睡之机,赵佑抽空回了趟联军驻地,召集众人升帐议事,把事项简单交代一番。 如他所料,除开铁士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之外,其他人等皆有异议,然碍于主帅威仪,终是忍气吞声应承下去。 既然无仗可打,几十万大军也再没有留驻荒山野岭的意义,根据他的提议,众人一致同意将队伍拉回风离城,休整练兵,以观其变。 接下来,乐墨提出梅花国暂时撤军归国的意见,便也变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了。 而时间仓促,对于陈奕诚,赵佑只打了照面,并未交谈,事实上,他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时隔几日,陈奕诚脸上仍是挂着丝自嘲的笑意,却比当时更多了一分难以描述的酸楚,似在笑他,又似在笑他自己。 情义两难全。 怀着这样的感触,赵佑率领一干侍卫回了南越军营。 秦冲还没醒来,屋子里飘散着一股山参鸡汤的浓香,榻前有一人殷勤伺候,听得他的脚步声,那人转头回来,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样貌嗓音都很熟悉,赵佑默了下,应道:“是你。” 正是当初帮助元儿逃离苍岐的那名乳母。 那乳母礼毕欲退,行到身边,赵佑伸手拦住她:“等等。”朝她上下打量一番,淡然问道:“那日你哭什么?” 当时秦冲重伤垂危,李一舟与秦业争执不休,那名掩面奔出的人影,不正是她么? 情势危急,自己无暇顾及,只在心头落下了个疑虑,此刻正好问出。 莫非,她是暗中心仪仰慕这主子,一时情难自禁? 乳母张了张嘴,含泪道:“陛下莫要误会,小人只是听说陛下为主子的伤势下跪求人,不由得想起主子当年也是如此,你们都是那么尊贵的身份,却都愿意为了对方……如此情深意重,着实令人感动,小人没忍住,这才流泪…… 赵佑挑挑眉:“你是说秦冲他也……什么时候的事?” 他居然为自己向人下跪过! 九日皇帝_1221 可他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那是陛下在苍岐的时候,陛下都不记得了吗,当时陛下……” “多嘴。” 清淡一声,令那乳母瞬间噤声住口,面色白了下,慌忙施礼退下。 赵佑唤之不住,只好回头过来,瞪着那榻上忽然醒来之人,不满道:“你看你,把人家吓跑了。” 秦冲脸色柔和,微微笑道:“你想知道什么,不妨来问我。” 赵佑走近过去,在榻边坐下来,轻声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在苍岐的时候就暗恋我来着,所以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帮我?” 秦冲愣了下,眼底眸光微闪,慢慢启口:“还要更早吧。” “早到什么时候?” “反正是很早很早了。”他似是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含糊一笔带过:“你方才是不是出去了?” “你睡着了,怎么还知道?” “我有感觉。” 赵佑撇撇嘴,见屋里已无他人,只得自己亲自上阵,端了温热的鸡汤来一勺一勺喂他。 秦冲张嘴喝下一口,忽而轻轻叹息:“三儿,我真怕自己现在是做梦。” 赵佑看着他满足的神情,心底也是一阵恍惚,前一刻还是生死仇敌,这会却如此温情安详,让人难以置信。 “你别太得意,虽然梅花国大军回国了,赵氏王国和大美帝国联军也在朝北退却,但寒关和风离还在我手里――这一仗,我联合两国率军亲征,耗时耗力,劳民伤财,还累得众将士伤亡,不给出个公平的处置,亦难服众……所以这两座城池,我没打算归还了。” 虽是玩笑的口吻,但说的却是事实。 若说寒关是南越的门户,那风离就是南越的咽喉,失去以上两地,他那皇帝老子不暴跳如雷才怪! 赵佑一句说完,便是好整以暇看他的糗样,谁知他却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拿去就拿去,我的人都是你的,那些身外之物,便更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他眯起眼。 “我忘了告诉你,这回回去,我便请示过我父皇,苍岐以北都是我将来的封地。”秦冲笑意吟吟,好一副自己地么随便你玩的模样。 “你!”赵佑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 闹了半天,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跟这样的人玩心思,他每回都被吃得死死的,似乎从来都没赢过! 赵佑忿然放下手中的汤碗,作势欲起,却被他一把抓住,正当此时,但听得门外人声嘈杂,脚步声纷沓而来。 “阿冲,你在哪里,你快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九日皇帝_1222 那耳熟的男子声音,令得赵佑怔然站起,又听得外间有人见礼之声低低传来:“见过二皇子妃,叶将军……” 二皇子妃? 难道是……叶容容? 《九日皇帝——大结局》第三十一章 情有独钟 电光火石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赵佑顿不上甩开他的手,只怔怔朝门口望去。 那里,飘进来一截粉色衣角,带着丝近乡情怯的娇柔,与独有的温婉,低声轻唤。 “冲哥哥……” 赵佑轻轻笑起来。 这算什么,正室驾临?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方才还谈什么终身大事,怎么就忘了,他还有个明媒正娶的皇子妃! 赵三赵三,这只是随口而来的化名,可并不意味着他有当小三的兴趣。 当感情的波涛汹涌而过,理智渐渐回归,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却不容许自己陷入这三角关系之中,即使,他爱那个男人! 又挣扎了下,还是没挣脱秦冲的手,斜睨他一眼,也懒得再使力,只冷淡道:“你老婆和小舅子来了哦。” 说话间,叶容容已经进得门来,身后还跟着叶霁风。 男子年少英俊,女子温婉端庄,这南越二皇子妃,果然是个大美人儿!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叶霁风一进来就看见了他,黑眸里闪过一丝惊喜,目光下移,又见得两人纠缠的手指,却满是震惊与愤怒。 赵佑耸耸肩:“我也不想在这里,如果你能说服他放手的话,我立马就走,”说罢眼望榻上那始作俑者,等他发话。 秦冲抿了下唇,瞥眼那边怯怯含羞的叶容容,淡淡道:“不是在府里静养吗,来这里做什么?” 叶霁风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发难:“秦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姐姐好不容易病好了,身子还虚着,一心想见你。我都是瞒着我娘带她出来的,一路颠簸难行不说,路上又听说你受伤,她急得吃不下饭,拉着我马不停蹄赶路,三天的路程硬是两天赶到了,没想到你……”说着又狠狠瞪赵佑一眼,仿若在控诉着漫天怒气一般,指着他冷笑道,“你不是联军主帅么,没想到脸皮还是这么厚,偷偷摸到我南越军营里来私会男人……你还要脸不要?” 赵佑眼见得他中指上幽光一闪,异常眼熟,那是自己的魔戒,没料到他竟还一直戴着,回想起他当初在苍岐皇宫的相助,终归是心里有愧,此时也不愿计较他的尖酸刻薄,张了张嘴,选择了缄默以待。 叶霁风瞅见他异样的眸光,再看看自己手指上的扳指,有丝醒悟,眼底晦涩复杂,原本举着的手指慢慢垂下,却也没忘记自己前来的初衷,拉着叶容容上前一步,冷着张俊脸,对秦冲道:“我既然把姐姐领来了,交到你手里,你就得好好待她,莫忘了当年你答应我的话。” 秦冲眼神一闪,沉静道:“我没忘,我在你面前亲口说过,她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亏待她,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眼见叶霁风轻舒一口气,那叶容容也是眼含热泪满面欣慰的模样,赵佑哼了一声,冷笑着又去扣手:“好了,你们一家团圆,皆大欢喜,我这个旁人也不便打搅了吧……” 秦冲手上用力,将他的手抓得更紧,总算是正眼看向那边被叶霁风扶着的娇弱女子:“病好了?” 叶容容轻轻点头,气息微微:“嗯。” 秦冲脸色清淡,不紧不慢道:“那你当记得我离开苍岐之时对你说的那些话吧,我母后和叶夫人也在场的,因为你生病的缘故,所以这事拖了下来,现在你既然好了,那也该逐一实施了。” 九日皇帝_1223 “冲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叶容容蹙起柳眉,一脸茫然。 秦冲慢慢住了口,瞧着叶氏姐弟,脸上闪过一抹深思之色,叶霁风见他神情,沉声解释:“地龙翻身,姐姐被柜上的瓷瓶砸到了头,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整个人都醒过来了,但太医说了,脑袋里怕是有淤血未清,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她始终记得你,一醒来就到处找你。” 赵佑摸了摸后脑,居然跟自己一样呢,这年头,都流行失忆么? 气氛尴尬,怨气丛生,傻子都能感觉到其间暗潮波涌。 并非他想搅这趟浑水,他也想全身而退,等他们仨闹腾去,但这该死的病号,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不管自己怎么挠他,插他,都是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有任何逃离之机。 见鬼的一起面对,也没说会有这正室堂审小三的戏码啊! 说不在乎,不介意,那也是假的,要不是想着他重伤未愈,赵佑铁定一脚踹之,谁叫他有家有室,还偏来招惹自己! 却见秦冲沉默一会,淡然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叶容容微愣一下,对着他温柔而笑:“我记得你啊,还有我们的孩子,辰儿很乖,长得那么好,我病了那么久,从来都没顾过他,想想真是对不住他……”眼底泛出一丝晶莹,我举袖拭去,微微哽咽,“我真舍不得把他留在宫里,要不是小风拦着,兴许就把他带来了,你也想他了吧?” 赵佑听得直咬牙。 孩子…… 他倒是暗示过,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但从这位皇子妃的反应来看,对他倒是爱恋深厚,情有独钟,却怎么可能去怀别人的孩子? 到底该信谁? 低下头沉默,实在有些痛恨自己。 怎么就将自己处在这么个尴尬窘困的地步,爱上这么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弄得现在左右为难,充满矛盾又别扭无奈! 不该是这样的! “小风,你们赶路累了,先带你姐姐去歇息,我们过后再叙。”秦冲一句说完就闭上眼,一副不愿多淡的样子。 “秦冲!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姐姐辛辛苦苦赶过来见你,你连句好话都没有,一上来就巴巴赶人吗”叶霁风怒不可赦,面色发青。 “好了,小风,冲哥哥受了伤,要好生静养,你别跟他大呼小叫的,我们先出去,让他们商议正经事情……”倒是叶容容陪着笑,反将他往门外拉,回眸望向秦冲的眸光水汪汪的,满是柔情蜜意,“冲哥哥,小风性子急,你别跟他计较,你们是那么多年的伙伴,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回头再来看你,好不好?” 没等秦冲开口,她眸光流转,又朝向赵佑,抱歉笑笑:“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皇子妃客气了,我本就是个外……”那个人字还没出口,赵佑就觉掌心一痒,被他的指甲抚了下,生生顿住,不满的眼神立时瞪过去。 自己又没说错,自己本就是个外人,这是他的家务事,跟自己毫无干系! 见得叶容容朝自己手上投来的讶异目光,赵佑又甩了下,还是没甩掉,只得对她无辜苦笑:“秦四王子跟我争论南越割地议和的事情,意见相左,所以拽着我不放呢!” “不对,是联姻议和。”秦冲忽然睁开眼,纠正他的说法。 手被他握得紧了紧,瞥见他苍白的脸颊,幽深的眼眸,心里软下来,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是,联姻就联姻,方才我们讲到哪里了?嫁妆是吧,寒关与风离都还不错,再加个什么呢……” 九日皇帝_1224 叶容容好脾气笑笑,朝两人施了一礼,拉着一脸黑沉的叶霁风出去。 房门关上,赵佑立时变了颜色,用力摔开他的手:“你做什么握那么久!”白净的手腕上都有圈淡淡的淤青了,他还真是下得了手! “对不起,我真怕你又不听解释,逃得远远的。”秦冲低叹,满目心疼,牵过他的手来,朝那淤青处轻轻吹气,又是摩挲又是揉按,“你先答应我,不管来了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轻易离开我。” 赵佑抿着唇没说话,秦冲见他不答,微微笑道:“我只当你是默认了。”说罢又叹一口气,话气有丝懊恼,“这个小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回魔戒呢,他倒好,偷偷把他姐姐带出苍岐,还给带到这里来了。” 赵佑忍不住讥嘲道:“那是你的皇子妃呢,人家听说你受伤了,眼巴巴赶着来照顾你,倒是我这个外人,鸠占鹊巢,该是让位的时候了!” “胡说什么。”秦冲眉眼淡淡,漠然道:“要说外人,她才是。” 天底下有这么颠倒是非强词夺理的人么? 赵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秦冲瞅着他的表情,轻笑:“吃醋了?嗯?” 赵佑看着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吃醋?哈,我还吃酱油呢!” 秦冲笑着在他手背上轻吻下来,赵佑不防他有此动作,下意识一退,虽还是被他长臂捞了回去,却扯到了他的伤处,白布上又渗出新的血渍来。 “你小心点!跟个急色鬼似的!”赵佑没忍住骂道,见他脸色愈发苍白,不由得心头一疼。 大结局3236 第三十二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直顾忌他的伤势,什么都顺着他,可他也不该这样不当回事了吧—— 人家正妻都来了,倒教他以什么身份再留在这里! 秦冲笑了笑,轻柔的吻仍是执着印在他手背上:“这辈子,我就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赵佑轻哼一下,并不以为然,想到他的伤,终是放柔了声音:“别再说话了,睡会吧。” 秦冲点点头,轻声道:“你陪着我。” 赵佑沉默着没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也闭目养神,险险也要睡过去了,忽听得秦冲又低喃道:“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只此而已,别无他念。” 他说完这句,似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他倒好,睡了就睡了,徒留赵佑胡思乱想,心潮涌动,一发不可收拾。 想来想去,思绪愈发混乱,脑子里乱成一团纠缠难解的绳。 又守了他一会,估摸着铁士快处理好事务过来了,这才起身出去,走去堂屋。 秦冲这养伤之地是在南越军营外围的一处独立小院,想来秦业临走时做过安排,这然汤煎药之事自有人仔细做好送来,起居饮食丝毫不让他费心。 堂屋就在小院中间,紧挨着秦冲的寝室,家具不多,显得很是宽敞亮堂,他便让随行侍卫加以改造,找来些屏风隔断,又多隔出间书房来,这样外厅见客,内室谈事,时不时还可以去隔壁寝室看看,可谓一举三得。 九日皇帝_1225 想他堂堂联军主帅,却沦落到在敌营办公的地步,真是……可笑可叹! 刚在外厅坐了会,就听得有人轻轻叩门:“陛下?陛下?” 赵佑听出是叶容容的声音,微微蹙眉,一时噤声屏息,谁知那女子也是固执,没听得回答,竟是自行踏进门来。 刷刷数声,雪亮的力光罩头劈下来,叶容容啊的一声低呼,跌倒在地。 “住手!”赵佑无奈出声。 还当他是昔日羸弱颓废的少年质子么,如此不知分寸,自己若不阻止,那贴身侍卫六亲不认,还不当场要了小命去! 刀光敛去,人影消失,叶容容仍是瘫在台阶上,小脸吓得煞白,抽抽噎噎,泫然若泣。 云鬓高耸,玉颈修长,再配上一双波光潋滟的丹凤眼,明明是张我见犹怜的俏颜,却让他生出莫名的厌恶。 赵佑走过去,居高临下睥睨她,沉声道:“又没真伤着你,哭什么哭,你家男人就在隔壁刚刚才睡下,你莫不是想把他吵醒?” “……我不是……”叶容容揪着衣袖,花容换色,仿佛抑制着巨大的痛楚,“我的脚蹩了……” 这么弱不禁风? 赵佑眯起眼,这情景落在旁人眼里,活脱脱就是幅彪悍天子,仗势欺人娇柔皇妃无辜受罪的画面。 “能站起来么?” “好像……不能……” “真是麻烦!”赵佑朝她伸出手去,叶容容本能来迎,谁料那只手到了半空,倏然变了方向,“那个,你过来,扶下你家皇子妃。” 远远的,那名乳母低头过来,将一脸呆滞的叶容容从地上失起。 “据说皇子妃的脚蹩了,送她去找军医吧,这么美的人儿,若是成了跛子可就不好了。”赵佑勾起一抹冷笑,懒得再看她,转身回屋。 “等待!”叶容容急促轻唤,“我有话跟陛下说。” 赵佑站住,没有回头,想了一会儿,挥手屏退了乳母。 四周一片静寂。 赵佑等得不耐:“现在没人了,说吧,什么事?” 过得片刻,但听得她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冲哥哥与我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情敦厚,这十几年的情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笔抹去的。” 赵佑轻笑一声:“你找错对象了,我又不是你家冲哥哥。” 叶容容咬咬牙,低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纵我有千般不好,百般不如,总是冲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还为他诞下麟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 赵佑咀嚼着这句,心底如寒冬腊月被当头灌进一大瓢雪水,又冷又痛。 九日皇帝_1226 就算叶容容不是他想要,秦景辰不是他所出,但他们终归是夫妻一场,拥有那么多共同的岁月,甚至还曾经夜夜相拥,恩爱缠绵—— 否则,那一场春梦当中,他的动作怎么会那般毫无生涩,火辣熟练? 他们是夫妻! 相携相依,相濡以沫的夫妻! 赵佑咬着唇,强自镇定,然而压抑了许久的妒火却在心中旺盛燃烧起来。 如同一根尖利的刺扎进心里,扎得他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吸气,吐气,赵佑淡淡冷笑:“你说的没错,但又如何?” 叶容容身子一僵,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我听说冲哥哥与你有些纠葛,但不论如何,你终究是个男子,你们如此身份,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赵佑眉毛一挑:“如此身份?那你来说说,我跟他是什么身份?” 叶容容愣了下,言辞恳切道:“他是南越四皇子,而你,却是赵氏王国天子,一国之君……” “弄了半天,你还知道朕是一国之君!”赵佑沉声打断她,声色严厉道,“见朕不跪不拜,不尊不敬,这就是你南越皇室教出来的礼教?” 叶容容脸色一凝:“你?” “敢对朕不用敬话,直呼你我的人,除了朕的父母家人,便都是朕的生死之交,这其中,应该不包括皇子妃你吧?”赵佑冷笑一声,眼见门口正好有一张石凳,便踱过去坐下,好整以暇看她折腾。 叶容容身着一袭淡绿衣裙,身子挺得笔直,就像是寒风中一株瑟瑟而立的小树,虽然柔弱,却没有半分屈服强权的意味。 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子,这份姿态,这般气度,倒也不差。 “就算你是一国之君,也没有权利拆散别人家庭,害我失去夫婿,还令我孩儿失去父亲。你高高在上,权势滔天,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却怎么偏偏看上他……” “你说对了,朕就那么变态。”赵佑淡淡出声打断她,不知是怒是怨,只觉一股气梗在胸口,几欲爆发。 这样的质问,这样的无礼,放在以前,那是不敢想的事! 凭什么! “你……”叶容容银牙咬紧,泪光颤动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说,你对过去的事情……有些不记得了?” 赵佑被她问得不明所以,方才还那么气势汹汹,据理力争,现在却改走怀柔路线了,用失忆这个共同话题来套近乎? “叶霁风告诉你的?”但也不可能,在大美帝国的时候,自己跟他也就只见了一面,几乎都没有交谈过,他应该也不知道这些。 叶容容得到了答案,凄然一笑:“你别管是谁说的,不过,你忘了也好,别像我一样,就那么一撞,忘了大半却又不够干净彻底,一想到他为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赵佑蹙了蹙眉,咳了声道:“别绕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说秦冲,就说他那爹娘,实在是没甚眼光,都说娶妻娶贤,他们给找的这儿媳妇,他愣是没看出半分贤惠来,背后说人是非倒是一把好手。 叶容容脸露苦涩,带着怜悯的神色说道:“你当冲哥哥是真的喜欢你吗,其实不是的,他不过是把你当个替身罢了,你不知道,从前冲哥哥爱过一个人,用情至深,无怨无悔,可惜那个人不讨他家人喜欢,最后两人还是分开了。当初冲哥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落下一身伤病……就因为这个,他才对我时冷时热,连同辰儿都不待见,他一直郁郁寡欢,这些年来在外寻了许多人相伴,又随手丢弃,我怜他心苦,从不干预……而你,不过是仗着跟那个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才得了他的欢心。” 九日皇帝_1227 赵佑哦了一声,手指抚上面颊,不由得哂笑:“原来竟有这事……那个人既与朕长相相似,想必也是个绝色美男子,难怪啊,他会将皇子妃冷落在家,独守空闺了。” 好一招转移矛头的反间计! 弯弯绕绕,说来说去,还不是企图在他们之间搬弄是非,自己若是一个不察,铁定遂其心意,与秦冲吵个天翻地覆不欢而散一怒而去,那对方正好是坐收渔翁之利! 单凭这一面之词,她以为,自己就会深信不疑么? 瞥见那叶容容站在那里面色凄清手指绞紧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好歹也是正室啊,却怎么别扭得反倒像个小三的窘态! 第三十三章 变脸 撇撇嘴,赵佑毫不在意笑道:“多谢你提醒,不过你也说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老是揪着不放也没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是不是?” 叶容容讶然抬眸:“你竟不计较他的欺瞒?” “他敢,朕打断他的腿!”赵佑一句怒骂过后,随即弯眼而笑,“不过,朕过去也有过喜欢的人,算是扯平了,不吃亏。” 那个乐主,算是他的初恋吧,得抽个空闲好生跟秦冲编排编排,酸死他丫的! “可是……”叶容容咬着唇,似乎不相信他会这样大度。 “没有什么可是,你有这闲工夫跟朕嚼舌头,倒不如花点心思在你那冲哥哥身上,你不是特地赶来照顾他,借此修复你们关系的吗?怎么,是他不想见你,还是有人拦着进不去?需要朕帮你说说情,通融下么?”赵佑扯扯唇角,开始还觉得对方有些风度,几个回合下来就如此沉不住气,实力也忒逊了些! 跟这样的人说话着实烦闷无聊,这该死的虎儿,怎么还不来? 那边房间里都有些动静了,再耗下去,秦冲怕是该醒了。 心里刚一念叨,就听得远处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终于来了! 他暗自一喜,含笑等待,就这么一分神,那边人还没过来,这里却是扑通一声,那一直梗着脖子打死不跪的人,毫无预警地,直直拜了下去! “陛下,你就可怜我远道而来,辰儿又还那么小,你再是打我骂我都行,别占着冲哥哥,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叶容容扯着他的衣摆,哭得瑟瑟切切,涕泪俱下。 “呃……你是学变脸的吧?”赵佑听得傻了眼,方才理直气壮,叫跪不跪,这会儿却忽然来这么一出,难不成也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所以这前后态度才截然不同? 可来人是铁士啊,她以为是谁! 话音刚落,黑影忽闪,转眼一身帝王冕服的铁士已经站在他身边,而不经意侧目,却见隔壁门口立着两人,正是朝他怒目而视的叶霁风,手臂上还扶着那面无表情的病号——秦冲。 乖乖,真正五感超常的他还无聊走神呢,却没想到这皇子妃竟不可小觑,也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设下上套子让自己钻。 赵佑坐着没动,只笑了笑,迎上铁士不解的眼神:“看什么看,没看过人给朕下跪吗?” 铁士听得皱眉,朝向底下的叶容容道:“朕要与他说事,你退下。”末了又补上句,“赶紧放手,莫要弄脏了他的衣服。” 赵佑在旁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堂堂南越皇子妃,他这话说得,以为是街边乞丐拉着他讨要钱财么? 再看向地上跪着的叶容容,清了清嗓子,说:“那个,皇子妃啊,朕建议你还是赶来找个军医看看,别方才那一下,没蹩着脚,却把脑袋给蹩了,患上了个受迫害妄想症哪!” 这番话说得自认为那叫一个语重心长,暗藏愠怒,偏生有人不识好歹,膝行过来,又扯上了他的衣袖,嘤嘤哭泣:“陛下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九日皇帝_1228 叶霁风踏上一步:“姐姐,你求他作什么!快起来!” 叶容容却不理会,动作不变,含泪道:“小风你顾着冲哥哥,别管我——”说罢又转头回来,仰面低喊:“陛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辰儿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当个没爹疼的孩子吗?” 赵佑闲闲坐着,暗暗冷笑,听这罪名扣的,可真够一针见血。 有正主在场,他就压根没想搀和进去,略一侧眼,朝秦冲努嘴道:“喏,过来管管你媳妇儿,这是军营,可不是你家皇子府后院。” 偏偏秦冲在门前懒懒立着,不知是没听到还是身子虚,一声不吭,整一副旁人看戏的模样,执意要将这烫手山芋抛回给他。 唉唉,怎么想怎么不对,哪有小三反过来训斥正室的道理? 铁士听到他这句,才终于摸清些状况,指着叶容容问他道:“你刚才说她是谁?” 赵佑眨眼笑道:“还能是谁,秦冲的皇子妃啊。” “真的?” “据说是的。” 铁士脸色立变,瞪着叶容容道:“朕叫你退下,当朕是开玩笑吗?还不放手!” 叶容容被他蓦然冷握的碧绿眸光吓了一跳,嚅嗫道:“我……不……” 铁士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叶容容身上,砰的一声将她踢得倒飞出去,也不看结果如何,转头来,面色冷漠:“跟这种人废话那么多干嘛。” 赵佑睁大了眼:“可她是女人啊。”还好这边铁士刚一起脚,那厢叶霁风也迈开腿冲过来,以他的武功,纵然打不过铁士,但接住叶容容也不是难事,“我老早就教过你的,对女人要怜香惜玉,知道不?” 眨眼间,场内情势却又发生了变化,叶霁风本来已经放开秦冲朝这边过来,谁知他脚下一错,秦冲跟着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没止住又扯了他一把,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偏差,令得他迟了半步,那原本应该获救的皇子妃还是悲催地摔了出去。 虽然出脚之人也没用上太大力,十之八九都是巧劲,但还是摔得个鼻青脸肿,一动不动。 铁士不屑撇嘴,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女子:“就她,算什么香玉?芋头还差不多。” 赵佑扑哧一声险些笑出来:“铁士啊铁士,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李一舟了……”见得叶霁风狠狠瞪过来的目光,这才打住,抿唇不语。 “姐姐,姐姐……”叶霁风奔过去,轻摇几下,又摔起叶容容的脸来,待看到那紧闭的双眼,唇边一抹血清,不由得火冒三丈,抬眼朝铁士厉声喝道:“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们怎么能下此重手!” “放肆!胆敢对我大美帝国皇帝陛下无礼!”铁士身后蓦然跳出数名侍卫,持刀怒斥。 赵佑皱了皱眉,侧头低问:“我怎么看着你出手不重啊?” 铁士冷眼瞥去,哼道:“那女人在装昏。” 装的,不是吧? 一哭二闹三上吊,原来就是这么个意境! 见他两人这么窃窃私语,叶霁风更是恼怒,转头朝向秦冲低吼:“秦冲,你的妻子被别人如此欺辱,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秦冲侪着门框,言语淡淡:“抱歉。” 九日皇帝_1229 明明是温润的语气,在这暖洋洋的季节里,却让人觉得异样冷清疏离。 叶霁风气得浑身发抖:“你说,我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你这样对她?你说啊!说啊!” “你自己去问她吧,如果……她愿意说的话。” “秦冲,你好,真好!你不就是仗着我姐姐一心一意爱你,仗着我舍不得过去的情分……我真是昏了头,才会经不住她苦苦哀求,带她来找你!你放心,我这就送她回去,由得你们去风流快活,双宿双飞!这桩婚事既然结的,便也离的!”说罢又朝赵佑投来怨懑一瞥,将叶容容打横抱起,扭头就走。 “不……我不回去……”他臂弯里女子蹙紧了柳眉,即便是在昏迷中,仍是喃喃低语:“冲哥哥……冲哥哥……我不回去……不回去……” 赵佑听得背脊一寒,无端打了个冷颤:“我说铁士啊,这剧情怎么瞧着这般诡异……” 反了反了,这世上只有正室追打小三的份,哪有小三赶跑正室的道理! …… 叶容容最终还是没有走成,留在了南越军营。 虽然秦冲对于她的到来视若无睹,但介于其皇子妃的身份,南越方面对她还是妥善安置,礼遇有加。 秦冲养伤之所在军营西北,叶氏姐弟的住地则在军营东南,平时互无来往,井水不犯河水,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却也相安无事。 表面上看来是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有些东西分明是不同了。 然而赵佑却顾不上这些,自停战以来,联军一分为三,梅花国军队开始有序撤离;赵氏王国军队除开部分御前侍卫,其余由陈奕诚率领退守至风离城;大美帝国军队一部由曲元率领归国,另一部随主留驻南越……铁士带来大量相关战报档案与文书文件,足足装了几大箱,都需要他这联军主帅亲自批复,及时处理。 另外,停战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只怕很快就会到达帝都皇宫,如何跟父皇母妃解释,又怎么向赵氏王国国民乃至全天下交代,也是他心中忐忑不定之事。 再有就是魅影,确定暂时停战的第二天,他就带着黑龙帮众不辞而别,这来也隐秘,去也悄然,只教人心里徒增伤感,与他一同失踪的还有那一根筋的傻小子于承祖,不知是魅影顺便带走了他,还是他自己偷偷跟了去。 第三十四章 深吻 唯一叫人欣慰的是秦冲的伤势,正日见好转,恢复神速。 那茯苓首乌丸也真是好,自他服下之后,便一日好过一日,似乎每睡一觉,气色就好上一分,不过数日,胸口的伤处已经愈合了小半,边缘也长出粉色的新肉,直把负责换药的南越的老军医乐得合不拢嘴,大叹神灵保佑,吉人天相。 一念及此,赵佑不由得唇角微微扬,收拢下思绪,继续提笔签署意见,继而盖章归档。 “批不完就明日再批,天都黑了,该休息了。” 榻上那人一觉醒来,侧了侧身,睡眼惺忪地,下意识低喃。 他这书房兼卧室本是方便他自己办公所造,谁知道被这病号看到之后,非要挤进来,美其名曰此处清静,适合休养,拗不过他,赵佑只好将自己的床榻贡献出来给他作为午睡之地,他在床榻酣眠,自己就在对面批文,时不时投去一眼,倒也安心。 赵佑停笔抬眸,朝他笑了笑:“还早呢,我再批几份,等会好陪你吃晚饭。” 秦冲点点头,目色温柔:“我就怕你累着了。” “不过是翻翻看看,写几个字而已,怎么会累?”赵佑低眉,继续查检文书,不经意间手肘撞到案几上一摞书册,最上方的几本啪的落在地上。 他弯腰拾起,一页信笺却从其中一本册子里掉出来。 九日皇帝_1230 “我等你一同返京复命。” 白纸黑字,龙飞凤舞,刚劲而又不失霸道。 赵佑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看了一会,垂下眼睫,叠好夹进册子里,将其放入书箱底层。 除了魅影之外,他深感歉疚的另一个人,就是陈奕诚。 铁士带来的文书当中,夹了这封陈奕诚给他的信,信上无它,只有这么几个大字,言简意赅,清楚明白。 赵佑懂他的意思,既然当初在父皇母妃面前默认和他在一起,如今想要分手,要想另求他人,就必须跟他一起回帝都皇宫,当面说清,这,将是一场硬仗。 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走这一遭。 而他,似乎胸有成竹,笃定自己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陈奕诚,他回风离了?”秦冲轻问。 “嗯。”赵佑扣上箱盖,转身走去榻边,面对着他。 他的选择,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不看好,这条情路,注定会走得异常艰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了,认定了,便去做,义无反顾。 一想到那个叶容容,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莫名厌恶,难道是自己向来巧取豪夺,强势惯了,竟无半点做小三的自觉? 这蹙眉咬唇的模样落入秦冲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情景,他轻叹一声,低道:“不许走神,更不许想他……我会吃醋的。”明明是抱怨,那语气却温柔得溺死人,任他心存不满,也非融化不可。 赵佑愣了下,哑然失笑:“我哪有!” “没有想他,那你在想谁?” “我在想你那皇子妃——”赵佑斜眼睨他一眼,挑眉道:“对了,你那皇子妃跟我说,你以前爱过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差点连命都丢了。” “你信么?”秦冲淡淡一句,见他还瞪着自己,轻笑道:“原来吃醋的人不止我一个。” 赵佑低哼一声,别开脸去,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最是可恶。 他也知道叶容容既是存心挑拨离见,自然什么谎言鬼话都编撰得出来,他又怎么会傻到宁愿相信那居心叵测的女子,而去怀疑这个几次三番为他送命的男人! 可是,真的全部都是谎言吗? 他们被困在雪原山洞的时候,他自己不是也曾经暗中猜测过,秦冲心里藏着一名深深爱恋的人,当时的他,还发誓不会趟这浑水,但现在仍是泥足深陷,怪得了谁? “别理会她,我说过,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秦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但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子妃。”这话不是赌气,而是陈述事实。 “很快就不是了。” 九日皇帝_1231 “你……什么意思?”赵佑领悟到这句话的内涵,一时敛容正色。 秦冲瞅着他,依然是温润的面色,仿佛在述说着窗外天色一般随意自如:“我上次回苍岐,已经征得我母后的同意,并与叶夫人谈妥,正如小风所说,这桩婚事,既然结得,便也离得。” “你要休了她?那孩子怎么办?”赵佑心中隐隐不安,他自己也是生在皇家,自然知道皇室婚姻的不易,绝对不是他所说的这样轻松自如,想结就结,想离便离。“ “也不算是休弃,那地龙翻身,宫中殒命之人不在少数,二皇子妃叶氏与小世子秦景辰也不幸名列其中,很快就会昭告天下,予以追封厚葬。而实际上,苍岐郊外的一处偌大庄园,良田万顷,金银无数,就是她和那孩子的归属,生前的尊荣与名分,事后的一世富贵,衣食无忧。”秦冲握住他的手,在他由惊诧变为了然的眼神中,微微含笑,“相信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原来他早已安排好,原来他想得这么远! 这样的话听在耳中,除了懊恼自己的小心眼,哪里还有什么怀疑! 赵佑眼眶发热,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甜蜜,即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嗔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这么狠心,心里真舍得么?” 不可否认,叶容容那句话,在他心底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说他被迫成婚,孩子也不是他的,但他们曾经同床共枕恩爱缠绵,这总是无法抹去的事实,更是梗在赵佑心里的一根刺。 “她不是,从来都不是,除了个皇子妃的名号,她在我这里,没再得到过别的任何东西。”秦冲说得很慢,嗓音清晰,眼眸晶亮,似笑非笑,“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可……可是……”赵佑有些口吃,心底升腾起不敢置信的狂喜,他是不是听错了,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真的吗? 秦冲像是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轻轻点头:“自始自终,我只有你一个。” “我不信。”赵佑低喃,脑子里一阵迷糊,来不及多想,话已经问出,“那回在不醉翁的石屋里,你跟我……明明那么熟练,怎么可能会是个生手?” 秦冲抿了抿唇,眼底眸光闪动:“如果我说,我十五岁那年曾经看春宫图看得翻来覆去倒背如流,你会不会笑话我?” 看春宫图? 啊哈,他这般聪明睿智的人,无师自通也不足为奇。 “你这坏人……” 心结一解,郁闷立消,赵佑情不自禁凑上去,吻上他弯起的薄唇。 秦冲搂过他来,唇舌纠缠,轻啄变为深吻,赵佑的手抵在他胸前,甜腻中不忘绕去背后,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改为抚上他的背脊。 “只有你一个,从来都只有你……一个……”秦冲一边吻着他,一边低低喘息。 “我信……我信……”赵佑柔声呢喃。 时值夏季,衣装甚少,意乱情迷中秦冲手指挑开他的衣摆,探到一手柔润细腻,赵佑也勤奋好学,不甘示弱,扯开他松散挽就的腰带,小手伸进,好奇摸索。 想不到他看起来清痩,实际上却这么有料,而且还手感俱佳,真是赚到了! “三儿,你在点火……”秦冲微微抬眸,温润的眼眸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情欲。 “没错,可惜可惜某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赵佑哈哈一笑,恶作剧地在他腰间轻掐一把,又凑近过去朝他热力四射的眉眼吹上股冷气,两只手却还在他身上动作不停,“谁叫你说话总是含糊其辞说半句,叫人猜来想去弄不明白,这是报应知道不?” “你还真把我当伤员病号了?要不我们试试,看到底是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秦冲笑着,刚要拉他到自己身上,却觉他的手在自己背心某处停住。 九日皇帝_1232 “停住!”赵佑蹙眉,手指抚上那处疤痕,仔细触摸感受。铜钱大小,时日久远,跟他梦中的触感完全重合,一模一样。 “这伤……是怎么来的?”赵佑靠在他肩上,低问。 他武功那么高,与陈奕诚不相上下,这世上能这样伤他的人,数不出几个来。 秦冲迎上他疑惑的眼神,坦然而笑:“没留神,让人给偷袭的。” “用剑刺的?”也不对,赵佑见过李一舟给士兵裹伤,那剑伤,不是这样的。 秦冲望着他,目光如水,半晌才缓缓摇头:“不是剑伤,我也不知是什么,大概,是种暗器吧。” “那人是谁?” 第三十五章 联姻 “是……”秦冲眨眼笑问,“你是不是心疼了,想给我报仇?” “我才不心疼呢,你这祸害,当时怎么没被人给一下子刺死!”想到他胸口所中那一剑,赵佑呸了几口,又嗔怪道:“傻子,你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吗?” “放心,以后再不会了,我这条命金贵着呢,要是不小心没了,谁来娶你?”秦冲拍拍他的手背,含笑替他整理褶皱的衣衫。 “你想要娶我?我可是赵氏王国天子,怎么可能随意让人娶。”这可是个实质问题,元儿还小,日后也不见得就能拔出琅琊神剑来,他这摊子事情还不知何年何月转手送出。 “那你娶我好了。”秦冲眼睑弯弯,笑容得意,又略带几分孩子气,“既然能少掉一个皇子妃,也就能多出来个皇家公主,五公主秦赝,赝品的赝,这名字你觉得可好?虽不女气,却也暗蕴主旨。” 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联姻,竟是如此设定……赵佑张了张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总是能带给自己惊喜与感动,越来越多,源源不尽! 他知道自己身不由己,必须继续担任皇帝之位。 他知道自己对家人朋友的感情,帝都是他的根,家人是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对秦家人并无好感,对苍岐皇宫更是深恶痛绝,一心远离。 他知道,什么都知道。 所有思前想后,做出了种种安排,一点一点夯实斩平这条空洞崎岖荆棘遍布的道路。 这样的男子啊,叫他怎能不动心? 怎么能? 四目相接,胶着缠绵,几乎又要开始一场亲密之举,忽闻脚步声声,似有大批人朝此行进。 难道是……秦业回来了? 赵佑心头一沉,惊疑站起,漫步走到门前,正好与那为首之人打个照面。 来人是名中年贵妇,风尘仆仆,神情焦急,衣裙上甚至还沾着泥水,那温婉的眉眼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她身后是一大群诚惶诚恐的仆妇侍卫,外围更有一众神情恭敬的南越将领。 九日皇帝_1233 “你……是谁?”心中已隐有答案,但赵佑还不能完全确定。 “你不认得我了?” 那贵妇微微错愕,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怔怔看着他,说不清是喜是忧。 倒是秦冲在内室听得声音,惊喜叫出:“娘,你怎么来了?” 赵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柳皇后出现军营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得知他身受重伤,而自己,却是那导致他受伤的罪魁祸首,难怪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会那么古怪。 解决了一个叶容容,又冒出来个柳皇后,听说这两人婚前她还是叶容容的干娘,对其素来疼爱得紧,有她保驾护航,这桩婚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摆脱。 也怪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些。 略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赵佑侧开身,让出条通道来:“路上辛苦,进去坐吧。” 看在对方是他的母亲份上,这礼数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自己爱他,所以试着去接受他,但并不意味着自己也能接受他的家人,至少,现在还不行。 柳皇后看着他沉静自若的面容,不卑不亢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却也来不及多说,自是爱儿心切,急急朝内室走去,这一打岔,秦冲已经披衣起身,迎了出来。 “娘。” “阿冲,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要不要紧?到底是哪个该死的贱人伤了你,我定不饶他!” 原来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眼看柳皇后含泪拥住他,一时真情流露,赵佑撇撇嘴,如实相告:“不好意思,那个该死的贱人就是我。” 见柳皇后僵在当场,秦冲赶紧扶她坐下,轻声安慰:“只是一时失手,皮外伤而已,娘你看看,我这能吃能睡能走的,哪有什么事?” “皮外伤?你的背,你的腿,哪一处不都说是皮外伤?你呀,回回都瞒着藏着,什么都自个儿去撑!”柳皇后抚过他消瘦的脸颊,满眼心疼。 秦冲笑着握住她的手:“这回绝对不骗你,真的不打紧,佑佑还给我送来颗宁神医的茯苓首乌丸,那是当年父皇都没能求来的丹药呢,娘你就放心吧。” 听他这么一说,柳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些,朝向赵佑微微颔首:“我听说你退了兵,还亲自照顾阿冲,也算是难为你,倒不枉阿冲他如此相待……” 赵佑抿了抿唇,刚要出口,却听得秦冲岔开话题,关切询问:“对了,前方路况十分糟糕,娘你怎么来的?父皇竟舍得娘冒险么?” “再糟糕也是要来的,我是带着人偷偷出宫,你父皇忙于赈灾,并不知情。”柳皇后末了又补充句,“叶夫人进禀报,着急得不行,说是小风带着容容从府中跑了,估计是往这里来,我哪里还坐得住,生怕这姐弟俩又惹出什么乱子来,路上又听说你受了伤,吓得我真是魂儿都没了!唉,你这孩子,自小最是安分踏实,大了却最让人忧心!” “都是孩儿不好,总是让娘担心。”秦冲面露惭愧。 柳皇后拍着他的手道:“罢了,只要看到你没事就好。” 门外一大群人候着,赵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立在原地听着看着,不经意见得柳皇后面上一抹倦色,随手取了案几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过去。 柳皇后接过来,放在身边,面色又柔和几分,朝他点点头:“你也坐下吧。” 赵佑也不忸怩,当即就找地方坐了,抬头却见柳皇后直直盯着自己看,探究中带着狐疑,不由得一愣,本能摸了摸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九日皇帝_1234 秦冲在对面扑哧一声笑,换来他怒目一瞪:“笑什么笑,小心扯到伤口,好不容易才结痂的。” “知道了。”秦冲笑意吟吟点头。 柳皇后看得真切,奉袖去擦拭眼角,一副感慨莫名的模样,惹得秦冲敛容低问:“娘?” 柳皇后叹气道:“这几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你笑,笑得这样开怀……你们的事,娘以后不再插手了,只要你觉得欢喜,想怎样就怎样吧。” 秦冲惊喜低喃:“娘……你答应了?” 柳皇后无奈叹气:“有你这样的傻孩子,娘不答应又能怎样呢?” 秦冲眉开眼笑,挽住柳皇后的胳膊轻摇:“谢谢你,娘,我早说过,你会喜欢佑佑的,一定会喜欢他的。” 赵佑倒不像他那般开心,从这柳皇后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对自己并无太多满意,此时应允不过是碍于秦冲受伤,顺着他的意思罢了。 暗地冷哼,转眸却见柳皇后望着自己,眸光复杂晦涩,似是指责,又似认命:“世间有那么多人,我儿却只认定你一个,除开这样不俗的样貌身份,真不知你到底好在哪里。”说罢便是长长一叹。 秦冲在旁不安唤道:“娘——” 柳皇后摆了摆手:“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听我把话说完。”看着对面帝王装束神情淡漠之人,语重心长,微微倦乏,“这世上做母亲的人,不管是贵为皇后,还是身为平民,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美满幸福,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但凡品行端正,身家清白,我也认了。我也不是对你有什么成见,以前那些从帝都过来的传闻我也没怎么信,但你想一想,我头回见你,你就跟别的男子纠缠不清;这第二次见,你又刺了阿冲一剑,你说,你叫我怎么对你喜欢得起来,怎么放心把我儿交到你手里?” “娘,都过去了……” “阿冲你别插嘴。”柳皇后轻叱一声,眼神变利,直视着赵佑,“希望你能够体会一名母亲的心,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一个承诺,阿冲为你付出这样多,做了这样多,你须得答应我,今后好好对他,绝无二心。” 赵佑抿着唇,想来想去,自己也就是在苍岐皇宫中与叶霁风有过往来,要不就是袁承志,或许是恰好被这柳皇后看到,所以对自己心怀不满。 说来,也确是自己有过在先,怪不得谁。 “佑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刚才的话,你可愿意?”柳皇后眯起眼,收起之前的严厉,换上淡淡笑意,“关爱他,理解他,体谅他,信任他……你做得到吗?” 他敢说,这母子俩的性子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而他,偏偏总是吃软不吃硬。 面对这样一位神情殷切言笑晏晏的长辈,拒绝的话自然很难说出口,何况,他想不出好的理由来拒绝,特别是看到他身边那人清澈期冀的眼神,更是没法摇头。 第三十六章 媳妇茶 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赵佑叹息,点头:“我……尽我所能。” 柳皇后轻舒一口气,更瞥见秦冲暗暗投来的感激之色,端起放在案几上的茶,笑容加深,一口饮尽。 赵佑看着她的动作,忽而有丝醒悟,暗地懊恼。 媳妇茶……自己好端端地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倒杯茶,巴巴赶着要去当人媳妇儿不是?哼,要做媳妇也是他儿子做自己的媳妇,自己虽然是小受,可好歹是个帝王,怎么可能下嫁呢! 九日皇帝_1235 柳皇后放下茶杯,又细问了几句秦冲的伤势,言语间对赵佑倒有几分赞赏,大抵是觉得他地位尊贵,却舍得放下身段来做这照顾人的事情,此番心意,实属不易。 其实这有何难,想当初,当初……忽一愣神,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竟不是在雪原山洞里照料他的景象,而是在另外一处全然陌生之所——又是木床,又是竹凳,窗台上还晒着鱼干之类的物事,但他确定这辈子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啊! 揉了揉额头,听得柳皇后正肃容道:“小风和容容呢?他们还是在这军营里?” 秦冲点头:“正是。” 柳皇后淡眉蹙起:“小风并不知情,而容容这丫头,也太不知好歹了些。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 赵佑收起思绪,瞧着她的神色,似乎对这位儿媳兼干女儿隐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正好听得外间脚步声,有人轻咦一声道:“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 赵佑听出是铁士的声音,生怕他跟南越诸将言语不合起冲突,赶紧站起:“铁士来了,我出去下。”丢下一句即是匆匆出门去。 “铁士?”柳皇后不解喃道。 “是他以前的名字……” 铁士站在门外廊前,身后不远是一干大美帝国亲卫,压根不理那门口一大帮子人,只碧眸微眯盯着他:“你找我?” 赵佑点点头,拉他到一边:“虎啸崖驻地那边都清理完毕了?” “嗯,留了几顶营帐,其余都搬走了,我现在手里就这几千兵力,你若是反悔,也来不入了。” 难得听他说出句玩笑话,赵佑笑了笑:“倒是,如果这时候秦业杀个回马枪,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铁士冷哼:“只怕他再没这个机会了。” 赵佑挑眉:“什么意思?” 铁士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赵佑听得背后声响,一把按住他:“等下再说。” 回过头来,柳皇后已经立在门口,目不转睛看着铁士,嘴唇嚅嗫着,神情微微激动:“你……就是紫烟妹妹的孩子?” 铁士疑惑瞥去一眼,低声朝旁询问:“这是谁?” “秦冲的娘。” “倒真热闹,一个个都跑来了。” 两人自顾自说话,柳皇后慢慢过来,走到他面前,含泪道:“我与你母亲算是很好的姐妹,还差点定下儿女姻亲,说起来你还该唤我一声姨,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 铁士哼了一声,淡淡道:“是么,我没见过他。” “可怜的孩子,听说你从小吃了不少苦。” “还好。” 柳皇后被碰了软钉子,也不觉什么,只怔怔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故人之子,又是欣慰又是唏嘘,倒是赵佑觉得过意不去,好意解释:“皇后别在意,他就这性子,对谁都是冷冰冰,习惯就好了。” “就你多嘴。”铁士低声嘟囔。 九日皇帝_1236 赵佑剜他一眼:“好心当作驴肝肺,哼哼,真懒得理你。” 眼见他俩亲昵吵闹,熟稔非常,柳皇后担忧朝那倚着门框的人影投去一瞥,在接收到对方安然含笑的眼神后,才稍稍放心,拉起赵佑的手笑道:“怎么还叫我皇后?该改口了。” 赵佑石化在当场。 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她对自己也是态度清淡,没这么热情啊。 这,受了什么刺激了? 柳皇后笑了笑,续道:“年轻人脸面薄,现在叫皇后也没什么,等你和阿冲从帝都回来,那时再改口也行的。” 铁士警觉问出:“你们要去帝都?去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赵佑同样无辜望着他,不仅他不知道,自己也是一样啊。 柳皇后笑得温和:“我也是刚听阿冲说的,这两国联姻乃是大事,马虎不得,得按程序一步一步来,我这就回去与他父皇商量,等苍岐这边局势安定一些,就让聂丞相去帝都提亲,在此之前,阿冲先得去向你父母负荆请罪,求取谅解。” 铁士脸色变了几变,哼道:“那么着急干嘛?” “做父母的自然会心急。”柳皇后一句笑过,目的达到,即是朝后退去,“好了,你们有事商量,我也不多打扰了,你们说你们的,我回去看阿冲换药,佑儿你等下再去瞧他吧。” 看她面带微笑施施然离开,扶着秦冲进门,再听得风中飘来句附耳低语:“娘亲自出马帮你解决……怎么感谢我……” 赵佑耳力超常,自是听在耳中,暗地撇嘴,这个柳皇后,还是颇有心计嘛,不如外表那般无趣。 忽想起一事,急急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秦业没机会了?” 铁士心里还念着柳皇后那番提亲的言辞,朝那边房间不豫瞪了几眼,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飓风骑一直追踪到宋氏王国边境,只寻到几具南越亲卫的尸身,看样子,凤如岳这回动了真怒,秦业怕是凶多吉少了。” “秦业与凤如岳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是恨不得他死吗,现在不用你动手,自有人帮你解决,你该高兴才是。” “哈哈,连老天都在帮你……” 铁士临走的话一句句在心底回响。 一直以来,秦业就像是横亘在他与秦冲之间的一座大山,进退失据,举步维艰。 只有秦业不存在了,他心底那个疙瘩才能真正解开,不管过程如何,这样的结局,自己该是乐其成的,不是吗? 可为何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 尤其,一想到那双清澈如水的黑眸,更觉胸口烦闷,郁郁不欢。 他对自己的影响力,竟然这样大了吗? 秦业是为他讨取救命圣水才去追凤如岳的,如果秦业有什么事,那他必定无法释怀。 必定。 九日皇帝_1237 对着那茫茫夜色,不由得苦笑起来。 大概是上辈子欠他的罢! 笑过之后,又悠悠叹了口气,估摸着时辰并差多了,秦冲那边应该已经用过晚饭换了药,正说回去看看他,就听得远远有脚步声传来。 他站住不动,那人慢慢停下来,就在他背后不远,直直凝望。 “你倒是有雅兴,一个人在这里赏月。” 赵佑转过身来,毫不意外对上那张愈发英俊成熟的脸庞,倏然与他目光相对,叶霁风眼底有丝炙热与狼狈一闪而过,剩下的是一片冷漠。 “叶霁风。”赵佑低唤他的名字。 该来的始终要来,说到底,终是自己欠他良多。 “原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叶霁风冷笑。 “怎么会不记得,说起来,在苍岐的时候,要不是你帮我,我也没法那么顺利逃出皇宫。”他想起往事,不由得一阵唏嘘。 “所以,你对我只是感激——”叶霁风接过他的话道,“从最开始的利用,到后来的感激,你对我就只是如此,没有半分别的,是不是?” 对于这样直白的质问,赵佑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想隐瞒,轻轻点头:“是。” “呵呵。”叶霁风轻轻笑起来,抬起左手,将食指上的戒指缓缓摘下,“你就连说句谎话安慰下我都不行么,非要承认得这样坦白。我不是傻子,你想的什么,对我如何,我心底早就明白,可我什么都依着你,不是因为你演技高明,而是……我自己自欺欺人,心甘情愿罢了!” 赵佑抿着唇,下意识伸手去摸,不想叶霁风倏然收手,让他抓了个空。 “你!”他脱口而出。 叶霁风望着他,忽而一笑,笑得酸涩而怪异:“我说过我不会还给你。” 周围静默着,唯有呼呼风声,赵佑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轻言相劝或是强硬抢夺,对他而言似乎都不合适。 “这是我外公送我的……”他沉沉开口。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还给你。”叶霁风笑了笑,将魔戒带回原位,低头看着戒面的冷光,淡淡道:“这戒指送我了,往后你一想到它,自然就想起我来,我就要你记着我,欠着我,永远不忘。” 大结局3738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十七章 醋坛子 赵佑望着他,低喃:“这是何必?” “我高兴,我愿意。”叶霁风扯扯唇,促狭一笑,那熟悉的轮廓,恍惚间又化作当年那年轻气盛热情调皮的少年,跳窗而来,相偎相依,给沦陷绝境的他带来些许暖意与欣慰…… “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找别人勾引去吧,我不会再受你所惑了。”他顿了下,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几不可闻,“我听说,你其实是小受,对吗?” “是。”赵佑如实回答,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笃定他会对此事保密。 叶霁风眸光闪了闪,哈哈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是小受,喜欢给男人压呢,原来我不是,只是自己吓自己。” 九日皇帝_1238 洒脱转身,大步离去。 赵佑立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不知他这前后迥异的态度原因为何,直到听得轻柔呼吸声,看到那边斜靠树干的温润男子,这才醒悟过来,疾步走过去:“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秦冲看着他,含笑摇头:“不是,是我娘,具体内容我也不知,但小风已经亲口答应把他姐姐带回苍岐叶府。” 赵佑想起那外表温柔实际腹黑的柳皇后,不禁撇嘴:“没想到,你娘还真有两把刷子——”说罢又轻推他下,“天都黑了,不好好躺着床上休息,瞎跑出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说了要来瞧我的,结果只顾跟人叙旧聊天,真是没良心。”明明是抱怨的语气,被他微笑着轻缓说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分量。 “叙什么旧,就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想起叶霁风,不免又是一叹,赵佑向来信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原则,可这亏欠人家感情,拿什么去还?也只能如他所愿,惦记他一辈子了。 “那戒指,还是没要回来?”他问。 “嗯,反正也没用了,就送他做纪念了。”赵佑点头,故作轻松。 “这个小风,难怪方才过去的时候那么得意朝我眨眼睛,原来是这样。”秦冲蹙眉,不满盯着他,“你对别人就那么大方,对我就小气得不行,你倒是说说,你及时送过我什么?” 原来竟是个醋坛子! 赵佑轻点着他的胸口笑道:“我这不是送了你一剑吗,叫你一辈子都记住我了。” “岂止是这一剑……”秦冲含糊低喃,扳住他的肩,温热的气息轻触他的耳垂,“等我们成了亲,你就送我……”他在他耳边吐出个词,又不忘补充句,“不止一个,要很多很多。” “滚,我又不是女人,你要生孩子找别的女人去!” 赵佑笑骂一声,心底微有不安。 有回外公蓝铁心跟母妃单独谈话,他正好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好似是说他的脑袋里那蛊毒由来已久,对他的精血气脉造成严重影响,若不最终根除,精心调理,可能会和女人一样来月经,会来月经,那不就说明会和女人一样能怀孕吗?天啊,这太可怕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大家也不着急他与陈奕诚在一起,一心等着幽朵儿那边研制出最后的解药,而他,没人相逼,也乐得轻松,自由自在当他的皇帝。 现在想来,这倒是个严重问题。 月上树梢,夜深人静,两人相携着往回走。 不知是这军营中人接到什么告诫指示,还是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明里暗里都远远避开去,走了一段,却有一人横冲直闯,迎面撞上来。 “大胆!” 那人还没靠近,就有两队人马从暗处冲出来,铿锵声起,刀剑相阻。 “放开她,让她过来。” 赵佑沉声喝止,秦冲也是朝另队人马递上眼色。 人群远远退开,悄无影踪,前方空地上立着一人,花容失色,神情惨淡。 “冲哥哥。” 秦冲淡淡启口:“有事吗?” 九日皇帝_1239 叶容容蹙着眉尖,怯怯道:“你真忍心要赶我回苍岐去?不要我和辰儿了吗?” 秦冲盯着她看,见她神情不变,终是叹口气:“到这个时候了,你也不需要装了吧,你根本没有失忆,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疯。” 叶容容僵在原地,一时无声。 琅琊神剑微微颤动,赵佑瞅见她眼底的恨意,英眉稍蹙,暗地提放。 “我跟叶夫人已经说得很清楚,她对这安排没有异议,难道她没有告诉你?”秦冲挑眉又道。 “娘告诉我了,可是你们没人问过我,到底我自己愿不愿意!”叶容容厉声尖叫,终于卸去伪装,胸口起伏着,急急喘息,迸出一串冷笑,“哈哈哈,什么金钱万贯,什么一生荣华,什么衣食无忧,都是鬼话,你明知道我待你的心思,明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却丝毫不肯给我,这些身外之物,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秦冲的声音冷如寒冰,打断她的发泄:“稀不稀罕那是你的事,我当初说的很清楚,也自认做到了,是你,贪心不足,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贪心不足……贪心不足……”叶容容喃喃念着,痛苦流涕,之前的娴静美好形象尽数破灭,“我承认我是贪心,可是我有什么错,我与你相识在先,你那么疼我,那么体贴我,对我比月儿茉儿还好,你是我的,是我的,凭什么就该让他横插一脚?” “那个,你们好好回忆,我先走。”赵佑懒得再听,举步就走。 “还说不会吃醋,这就受不了了?说了送我回寝室,可不许半途开溜。”秦冲笑着拉他回来,再面朝叶容容,淡淡冷笑,“你可知道,有句话叫爱屋及乌,我不过是看在母后和小风面上,这才对你格外宽厚。” “你……”叶容容捂住心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佑在旁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叶小姐说完了没,天不早了,没别的事的话,他要回去休息了。” 叶容容凄然一笑,那么绝望,又那么不甘:“你得意什么,我是冲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天下皆知的南越皇子妃,我们是拜了天地高堂的,还……” “住口。”赵佑只听得身边之人一声轻叱,手指被他握得甚紧,他的声音却是平静如昔,“当时就算要我牵着只蛤蟆去拜堂,我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哈哈哈……”叶容容笑出声来,眼泪却越流越多,“原来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秦冲,你不过是把我当做一枚棋子,你好狠心,好冷血!” 秦冲抿唇不语,算是默认了。 “那么,你可敢让我跟你心目中的天鹅说句话?”叶容容指着赵佑,“你敢么?” 没等他回答,赵佑双手环胸,耸肩轻笑:“你问他没用,决定权在我,而我……抱歉,我并不想跟你说话。” “你必须听,因为这句话对你很重要!”叶容容低喊。 秦冲脸色微微发白,眼眸却是漆黑如墨,幽光闪动:“多说无益,我们走吧。”拉了他的手,快步绕开叶容容,脚下竟有丝虚浮。 “你没事吧?”赵佑扶他一把。 “你们在怕什么?”叶容容在背后一直笑,并从袖中取了方锦帕,慢慢拭干眼泪,再点点收敛笑容,冷哼出声,“赵氏王国皇帝,原来竟是个喜欢被男人压的小受,这真相要是说出去,定会民心大乱吧,你们怕的,是这个么?” 听完这句,秦冲脚步站定,面容沉静下来。 赵佑心中微诧,莫名地,他感觉秦冲像是暗地松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赵佑放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叶容容面前,冷眼逼视。 “上回我以为我是个小三,所以还对你有点内疚,既然不是,那也不必对你客气。”他看着那张慢慢变色的脸冷笑,“想威胁我?你确定你有这个资本?” 叶容容抬眸,脸上透出倔强与愤恨:“这军营里有这么多人,除非你杀了我,你敢吗?你欠小风那么大的人情,你对他怎么交代?” 九日皇帝_1240 “我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赵佑冷冷一声,闪电般从指间弹出样圆圆小小的物事,正好射进叶容容微张的口中,再上前一步,扳住她的下颌一推一合,那物事便滴溜溜被她咽入腹中。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叶容容满面痛苦,欲呕不出。 “也没什么,烂心烂肺的剧毒而已。”赵佑双手环胸,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翻滚。 秦冲只在旁淡淡哼道:“弹指神通,又是陈奕诚教你的。” “是又怎样?” “不怎样。” 两人越过那地上之人,往小院走去,边走边低低说话。 “哪里来的剧毒药丸?” “李一舟给的,止痛药。” 秦冲笑出声来:“那她为何这样?”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十八章 纯情少男 赵佑摊手:“我也不知,估计是心理作用。” 背后叶容容痛苦嘶喊仍在继续,歇斯底里,叫得嗓子都哑了,字字句句,在夜风中荡漾—— “恶毒的贱人!我与你不共戴天!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永远都不会幸福!永远都不会……” 叶容容像是当真疯了一般,胡言乱语,举止癫狂。 “贱人,你这恶毒的贱人,你害人不浅,等着吧,上天会有报应的!” 秦冲神情淡淡拉着她漫步而行,赵佑回头,嘿嘿冷笑:“那么你呢?你和你儿子倒是被送走了,可是你们叶府还在苍岐,那么一大家子人哪,难免不犯点小错,触点霉头,还有你那弟弟叶霁风,那就是个跳脱不拘的性子,又是在朝为官,你娘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还能管得了多少时日,往后要是没你这个姐姐在后面指点约束着,指不定会怎样,到头来叶家一门忠烈,世代英勇,这毁于一旦的滋味怕不好受啊,你说是不是,叶小姐?” “你……你……”叶容容指着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转向秦冲哭道,“冲哥哥,这样的坏蛋,你到底喜欢他哪点?” 秦冲眉头一拢没说话,赵佑呵呵一笑,替他作答:“他就喜欢我这残酷无情草菅人命的气质。” “我就不信,小风那样对你,你真狠得下心害他?” “不信是么,那我们走着瞧!”赵佑一拍手,忽然失了兴致,搀着秦冲施施然往回走。 “你会下地狱的!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不得善终!”叶容容凄厉尖叫。 赵佑叹口气,轻轻按住秦冲抬起的衣袖,那袖底,亮光微闪:“看在叶霁风面上,算了,由得她骂去,反正骂骂而已,也没甚损失……当是我欠他的。” “你口口声声都是他,就不怕吃醋?”秦冲收了手,挑眉笑道。 赵佑瞥他一眼:“那也是你的好兄弟,他放下之前嫌隙,主动来找你,一口一声阿冲,你敢说你心里不快活?难不成,真的割袍断义,再不往来?” 脚步声声,一人匆匆朝这边过来,正是闻讯而来的叶霁风。 九日皇帝_1241 叶霁风根本不看两人,只快步走去叶容容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姐,你这是何苦?” “小风——”叶容容攀着他的肩,抖抖瑟瑟,嚎啕大哭起来,“他没良心,没人性啊,你小心,这个贱人,他居心歹毒,阴险无耻,抢走了冲哥哥,害了我还不算,还要害你,要害我们全家的!” “是,我不怕,等着他来害我。”就怕他不来。叶霁风在心里补充句,抱起叶容容来,目不斜视,朝前大步走去,“我们回家去,有我在,今后没人敢再欺负你……” 叶容容头埋在他肩上,擦身而过之时,忽然抬眸,咬牙切齿,恨意强烈得几乎要在人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从其口型,赵佑看出是这么一句。 望着叶霁风步步远去的决绝背影,秦冲眸光闪烁,苦笑着接上他此前所问的话:“事到如今,这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也只好断了。” 赵佑一阵默然,半晌才道:“你这是想让我对你心存歉疚呢。” 秦冲也不客气:“正是。” 赵佑勾唇:“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秦冲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陪我,不长,就一辈子。” …… 次日,在柳皇后的安排下,叶氏姐弟一行启程离开,返回苍岐。 “放心,会有人看着她的,她没机会乱说话。”秦冲抚着他的手背道。 赵佑知道他指的是叶容容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向,笑笑摇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 “还好。” 一时静默无话。 赵佑终于忍不住,手肘撞了撞他:“我说,你这几日有点心神不宁的,难道……是后悔了,舍不得你那温婉娴静的皇子妃?我得提醒你,现在去追还是来得及的。” 秦冲笑了笑,牵过他的手来轻吻一下:“我去追她,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赵佑无奈叹息,“你得了姐姐,那我就要弟弟,就是不知道叶霁风还愿不愿意跟我……” “你敢!”秦冲作势瞪他。 “有什么不敢的?”赵佑反瞪回去,捏着他光洁的面颊,扁嘴道,“好歹人家还是个纯情少男,而你都是二婚了。”这触感还真不错,他越玩越是兴起,如同做惯了一般。 “你嫌弃我?”秦冲微微蹙着眉。 赵佑坦白点头:“那是。”虽然那是已经过去的事,而且按照他暗示明示之意,那只是个政治婚姻,有名无实,但想到他曾经与人牵手拜堂,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不知南越婚礼习俗是怎样的,大红喜服?黄昏行礼? 想着忽觉有丝眩晕,赵佑收回手来,改为轻按额头,这该死的头痛症,总是来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根治! 九日皇帝_1242 揉来按去,倒没注意他的表情眼神,只听得轻声一问:“头又疼了?” 赵佑嗯了一声:“没事,已经比过去好多了,这段时间我回帝都,估计我外公的新药也该研制出来了。” 秦冲默了一会,又问:“你这头痛症,就没法治愈了吗?那些忘记的事,以后,还能想起来不?” 赵佑叹口气道:“头痛的症状倒不要紧,已经比过去好多了,根治只是时间问题,但这失忆症应该是没法了,那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给撞的,我外公只能清除淤血,却不能找回丧失的记忆来。”现代科学都难以攻克的难题,放在古代更不用说。 外公蓝铁心在说起此事的时候,李一舟在旁曾突发奇想,说是可以用相同的力道,相同的硬度再撞一次,也许会有所收获,但也就是个玩笑罢了,谁能将撞击的力道控制得那么精准,没有丝毫偏差呢? “怎么,我忘记前事,你还挺高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笑道,“大不了就是你以前帮着秦业欺负过我,是不?你到底是想我记得,还是忘了?哈哈,难不成你希望我想起来,跟你没完?” “欺负你?我怎么舍得……”秦冲轻轻叹息,忽然拥他入怀,闭着眼低喃,“如若我曾经欺负你,对不起你,就让我这辈子好好爱你,疼你,补偿你。” 兄债弟还。 赵佑在心里默念这四字。 罢了,秦业欠他的,就让秦冲来还了。 只不过,他自己这笔账可以免去,而日月神教那些弟兄们的血债,却还得好好清算。 相拥无言,如梦缱绻,直到门外嘈杂声起。 赵佑面不改色,只轻轻推开他,凝神听了一会,淡然道:“你娘来了。” 果然,过不多时,虚掩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柳皇后面容惶然立在外间,情急叫道:“冲儿,你二哥出事了!” 冲儿? 这名字听着怪怪的,她不是一直唤他阿冲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称呼来? 赵佑皱了皱眉,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见秦冲面色微白,起身迎上去,连声宽慰:“娘你别急,坐下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皇后踏进门来,带着丝哭声道:“我也不清楚,他们在大营外面发现了他,让他来跟你说——” 她身后众人架着一人走上前来,一身血污,支离破碎,几乎看不出原有的相貌来,那身衣饰倒也眼熟,赵佑看了看,慢慢认出他来,竟是秦冲身边那名黑衣首领! 秦冲见状也是一震,声音发颤:“快说,我二哥怎么了?” 黑衣首领面色苍白,嘴角血痕干涸,令人心惊,连唤几声,他才眼皮颤动,迷糊喃道:“属下……有负使命……” “我二哥呢,他到底怎么了?”秦冲厉声喝问。 “二王子……在宋氏王国……失踪……凤……如岳……他……高深莫测……不是人……不是……”黑衣首领喃喃低语,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业儿,业儿……”柳皇后揪着胸襟,摇摇欲坠,赵佑赶紧一把将她扶住。 “娘,我二哥武功那么好,他们只是一时没找到人而已,肯定没事的!娘!你相信我!”秦冲在旁低道。 赵佑扶她过去坐在榻上,这边秦冲已经下令让人将黑衣首领带下去治伤,又摆手屏退众人,之前秦业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卫也尽数派出打探消息。 九日皇帝_1243 做完这些,秦冲带着丝疑问,眼神轻轻朝他望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赵佑看着他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三十九章 爱上不该爱的人 “早就知道,却为何不跟我说?”秦冲声音清润,暗藏痛楚。 “你自己知道原因。”赵佑轻吐一口气道。 要不是秦业是他嫡亲二哥,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停战退兵,怎么会违背心意留在南越,怎么会放过仇人任其来去? 他的琅琊神剑,早不知在秦业身上刺了多少剑! 他不能亲自动手,却也没理由阻拦别人! 此乃,天意。 凤如岳,秦业,他平生最痛恨的两个人,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去! “业儿是冲儿最敬爱的哥哥,他们兄弟俩打小就亲近,你怎么能隐瞒消息,怎么能!”柳皇后指着他,眼眶发红,痛心疾首,“要是业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难道要冲儿痛悔终身?” “娘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人去宋氏王国——” 秦冲话音未落,就被两人异口同声打断:“不行!” 柳皇后侧头瞪赵佑一眼,含泪道:“你伤成这样,怎能又去涉险?” 赵佑也咬牙道:“就算你自己不稀罕这身子,我也不会让你走出这军营半步。” 秦冲眼神黯了黯,仍抱着丝希望,握住他的手道:“那……大美帝国的飓风骑,可否借来一用?” 赵佑别过脸去,却对上柳皇后一脸愠色:“你竟不愿意?冲儿这般待你,你宁愿他劳神费心,也不愿动动嘴,出手揪住他唯一的亲哥哥?” 手指掐进掌心,赵佑扯了扯唇,沉默不言。 秦业,自己已经放过他,还想叫他怎样…… “娘,你别逼他。”秦冲脸色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我去找铁士,不论结果如何,明日一早我就动身北上。” “你……你不要命了!”柳皇后慌了神,“你的伤还没好全,按照军医的意思,最好是卧床静养,连走多了路都不行,却怎么能长途跋涉?”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事的,娘,此去宋氏王国还有段时日,我可以一边行路一边养伤,等到了目的地,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 “娘你相信我,我自有办法找回二哥。” 赵佑听这母子俩自顾自说着,不觉火起,冷哼着站起来:“既然如此,也没我什么事了,你去你的宋氏王国,我回我的赵氏王国,从今往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 九日皇帝_1244 说罢走去门前,拉开门,一股冷风进来,却听得背后数声轻咳。 回头一瞥,但见秦冲眸光如水,眼神悲悯望过来,一丝苦涩凝在唇边,柳皇后正唉声叹气给他揉背。 放过秦业已是最后的极限,出手相救,化敌为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已经放弃太多,牺牲太大,这一次,千万不能心软。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 可是脚像是黏在地上,怎么也挪动不了。 两两相望,只觉满心憋屈。 他从来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理智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却没能控制自己的心,爱上不该爱的人,无可救药,一败涂地。 鄙夷自己,更痛恨自己,怎么会将自己置于这等境地,一边是深深爱恋的男子,一边是深深仇恨的死敌,怎么做都不该,怎么做都是错! 错,错,错! 柳皇后看出一丝端倪来,惊喜站起,奔过来拥住他:“佑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眼的孩子,舍不得我儿伤心受苦!” 看到他眼底蓦地燃起微微光亮,赵佑咬着唇,冷着一张脸,终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冲那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当晚南越方面就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寝室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禀明要务,忙个不歇,军营深处更是马嘶声声,数以万计的人马整装待发。 老军医急得吹胡子瞪眼,拗不过这位皇子殿下,又转过来求赵佑。 “陛下,这使不得啊!四皇子身上还有伤未愈,倘若长途奔波,与人动武,只怕会有危险,他身子还虚着呢……” “他存心折腾自己,朕也没办法。” 赵佑窝在他那小书房里,眼睛盯着案几上的文书,朱笔勾画,头也不抬。 老军医搓着手自顾唠叨了一阵,见他继续做事,没半点反应,哀叹连连,终于失望而去。 等人一走,赵佑这才停了手,一咬牙,将手中朱笔用力掷出,啪的落地。 可恶! 他就笃定自己狠不下心来不理不问! 有人径直走进房间,在他对面坐下,淡淡说道:“要发脾气,就该找他本人去,何必跟支笔过不去?” 赵佑声音沉闷:“你不会明白。” “我明白得很,你从来就不是他对手,随便一个眼神,一句好话,就把你吃得死死的……”铁士冷哼,一副了然的神情,带着丝愤愤与无奈。 赵佑沉着脸没说话,铁士看他一眼,又道:“我以为你要找我调飓风骑。” 九日皇帝_1245 “我找了你,你就会答应?” “明知故问。” 赵佑笑出声来:“找你多没意思,得你自己问上门来才好。”瞧着他臭臭的俊脸,忽然伸出手去,在他的脸颊上轻掐一下,低叹道,“魅影说得对,世间男子那么多,我爱谁不好,偏偏就爱上个最不该的……” 铁士碧眸亮了下,撇嘴道:“现在反悔也不算晚。” “是么?”赵佑随意应着,缩回手来,从一堆书册中取出卷羊皮地图来,在案几上展开。 铁士一眼瞥见那地图上的标题,中原全域图,上面越往北,用朱笔标注的地名就越多,不由得瞪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明早出发?” “不,半夜。”北行必经风离与寒关两地,那人是带伤奔波,自己得提前一步做好安排,至少现在还在南越境内,让他少受点罪,过得舒服一些,等日后到了宋氏王国,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境地。 再者,这算是两人好上之后头一回闹别扭,自己在他与柳皇后面前一直没有松口,此时也不必低头妥协,就让他胡乱猜疑去,好歹也尝尝这憋闷的滋味。 “你这个人,从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死要面子活受罪。”铁士忍不住叹气,低低抱怨,“什么时候也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那次被困在沙漠死城,我还不是屁颠屁颠跑来找你?” 铁士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什么。面露神往,抿唇一笑。 “笑什么笑,说实话,你这辈子再遇不到像我这么善良贤惠的——”赵佑手指在那地图某处一点,指尖落在寒光与风离之间的位置,“喏,这连绵数百里的石山底下实际是个难得的大铁矿,到时候我们签署个共同开采协议,你觉得怎么样?” 铁士还沉浸在自己回忆里,对他的跳跃性思维一时跟不上:“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场仗拉你们下水,到头来没得实质的好处,怎么说得过去?你大美帝国尽是戈壁沙漠,资源匮乏,我只好在别处帮你找点。”至于梅花国,关系又隔了一层,他多少还得防着,铁矿也就算了,想办法另作补偿便是。 “随便你。”铁士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味道。 两人又商议一阵,眼见天色不早,铁士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忽又回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赵佑冲他一笑:“还有事么?” “风离……”铁士一声低叹,终是大步踏出。 赵佑静坐原处,不知想了些什么,柳皇后几次来见,都被他叫人找借口挡了回去。 夜色渐浓,旷野一片静寂,他的行装也总算收拾完毕。 铁士的亲卫与飓风骑本就驻扎在外,出发倒也方便,而他赵氏王国军士并没全部带走,留下了相当一部分,他仅是带着极少数人马离开,应该没有惊动他人。 但就算是惊动了又怎样? 即便是被秦冲察觉,自己那日已说出桥归桥路归路的气话,如见也只是造成他欲不告而别,回归赵氏王国的错觉。 就让他心烦去! 马不停蹄,一路向北,行程十分顺利。 此刻。他在做什么? 九日皇帝_1246 是酣然而眠,还是秉烛夜读,或是……在心忧之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念及自己? 要说心里一点不挂念,那肯定是假话,但赵佑已经顾不得这些,眼见风离城步步接近,尤其听得轰隆一声,城门打开,一骑斩风劈雾而出,大队人马紧随其后,欢呼声中,那醇厚朗笑清晰传来。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赵佑的心,微微一沉。 侧头瞥了铁士一眼,也终于明白他出门时那声低叹为何。 大结局4041 第四十章 众叛亲离 他是想提醒自己,风离城不仅是可以栖息歇脚的后盾,还是个处境尴尬之地,因为,她拿名义上的同志爱人,还在那里。 自那封信后,他没再收取关于陈奕诚的任何讯息,赵佑原以为他已经悄然离开,却没想到,他竟会在此等候自己的归来—— 他以为,自己是归来。 “恭喜啊,奕诚,你这小子不枉一番苦心,总算是等到了!”李一舟策马上来,拍着陈奕诚的肩笑道。 “你们都在啊。”赵佑坐在马上低喃。要他怎么跟他们说,他不是归来,只是路过。 不仅是陈奕诚,还有李一舟、孟轲、张义明,一个个奔上前来,下马行礼。 “是啊,陈将军他们在这等候多日,总算是把陛下等来了!” “陛下不知,奕诚这几日总说眼皮跳,心慌意乱的,我本是要去葫芦谷研究瘴气之毒,也只好先缓一缓,小心陪着他,既然陛下来了,我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陛下一路车马劳顿,城里已经安排了酒宴,就等着给陛下接风呢!” 听他们兴高采烈,七嘴八舌说着,赵佑勉强笑了笑,翻身下马,陈奕诚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替他挽住辔头,将马儿拉到一边。 迎上他明亮喜悦的眼神,赵佑不由的心底低叹一声,千回百转。 乱了,太乱了…… 酒宴设在风离城最最有名的酒楼,两月不见,这城里街道整洁,秩序井然,过往路人衣着光鲜,眉目舒展,全无当初颓然之相。 看来孟轲这个城主当得不坏,为人处事的水准比起在日月神教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地。 赵佑一路暗自点头,心头微动,在进门前偷偷拉了孟轲一把。 “陛下?”孟轲诧异地问。 “若有门人结交奸人,放任恶贼,置弟兄生死大仇于不顾,依照本门规矩,当时如何惩罚?”他低声问道。 孟轲微怔一下,喃道:“倒没这一条,不过依照相近条例,该由执法弟子予以鞭笞之刑。”想想又补充句,“视情节轻重,三鞭起始,九鞭为限。”别看鞭数不多,那行刑的长鞭乃是牛筋制成,还生有倒刺,再加上那特地选出铁面无私的执法者,一鞭下去便叫人皮开肉绽,生生晕厥。 赵佑低声诅咒了句,孟轲没听太清楚,正欲询问,却见他已咧嘴一笑,跨进门去:“过些时日朕要回去帝都,到时会提前通知你,你就跟朕一起吧。” 九日皇帝_1247 陈奕诚正好在门边接应,一时听得真切,剑眉皱起:“过些时日?陛下难道要在风离城小住一阵?” 赵佑摇头了摇头,进去主位落座,铁士自然是坐他身边右侧,陈奕诚则带着一脸困惑坐在他左手方位。 眼见风离城中诸将都在,赵佑笑了笑,举起酒樽:“诸位辛苦了,这杯酒,该是朕来敬大家!干!” “谢陛下!”众人齐齐端酒,高声回应。 赵佑一口饮尽,放下酒樽,冷静说道:“战事虽告一段落,但朕暂不打算回国,而是与大美帝国皇帝陛下去趟宋氏王国。” 砰地一声,酒水洒出,陈奕诚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变了形。 “你们……什么意思?”陈奕诚不看他,眸光朝铁士射过来,声音压低,同时压抑住满腔愠怒。 铁士耸肩,低声苦笑:“我只是有幸随行,你该问他去。” “那好,请问陛下,此去宋氏王国所为何事?”陈奕诚拔高声音,一字一顿问出。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之前的说笑声碰杯声消失殆尽,静寂的可怕。 这样当众质问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终究,要去面对。 赵佑弹去衣袖上的酒渍,淡淡应道:“你该机的,朕在雪山时对那卓顿大祭师和巴桑族长许下的寻回圣水的承诺,虽然当时是迫于形势,无奈答应,但君无戏言,朕一直都记得的。还有凤如岳,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当早作防备。” “这只是借口!”陈奕诚拳头握紧,指节泛白,咯咯作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南越在调遣军队,意欲北上!” “陈将军!”孟轲与张义明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拉他,口中不住赔笑,“陈将军喝多了,说胡话呢,陛下别跟他计较——” “都给我走开!”陈奕诚肩脖一耸,稍一使力,两人登时噔噔后退,要不是诸将群起相扶,铁定直摔出去。 “陈将军喝多了,来人,将他扶去房间休息。”赵佑沉沉开口。 人倒是刷刷上来不少,但看着那怒发冲冠的模样,高伟挺拔的身躯,谁敢上前伸手? “好了,奕诚,别耍酒疯,坐下来吃菜。”李一舟笑嘻嘻过来,手还没触到他的胳膊,就被一把拂开。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只问陛下一句话。”看得出,陈奕诚脸上的怒火只是勉力支撑,怒容之下,是期冀,还是痛楚,赵佑不得而知。 赵佑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睽睽注视下,淡淡启口:“说吧,什么话?” “事到如今,陛下还是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吗?”陈奕诚眼神凌厉,却暗藏失望。 这句话,不仅是在质问他的北上之行,更实在质问他的感情抉择。 “是。”赵佑不躲不避,对上他的眼。 “昏君!”陈奕诚扬起手,只听得啪嗒一声,赵佑脸颊上没有臆想中的疼痛,却是他的酒杯落地,四分五裂。 陈奕诚目色深沉望着他,眼底火焰跳跃,忽如狂风暴雨般收手转身,夺门而出。 九日皇帝_1248 “奕诚!奕诚!”李一舟追出去,压低了声音絮絮安慰,“你也知道他那性子,没心没肺的,吃软不吃硬,一根筋执拗到底,又何必当众发难……” 倒苦了屋内众将,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惊疑不定,坐如针毡。 “愣着做什么,大家喝酒!”赵佑拿起酒壶,径直斟满了往嘴里灌。 “是,是,喝酒,喝酒!” “陛下向来与部署亲如兄弟,打成一片,这算什么,我还见过陛下拍桌子骂娘的时候呢!”那边,孟轲拎个酒壶游走于席间,四处说笑,终于将紧张气氛安抚下来。 “拍桌子骂娘?我怎么不知道?”铁士插了句。 “也就是某回坐船游湖,大家伙在楼下正喝得开心,忽然听得楼上哐当作响,我大着胆子上去一问,原来是陛下跟……”孟轲顿了下,笑道,“嗯,好像是意见不合,掀了桌子……” 掀桌子? 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只是脑袋有些涨,不太记得了。 不知不觉喝了好几壶,虽然不致醉倒,但总归是不太舒服。 被铁士与孟轲一左一右扶着回去寝室,脚步虚浮,心里倒是清醒。 长久以来,陈奕诚就像他的兄长,他的挚友,没有爱情,却有感情,就这么断然割裂,他也会疼,也会伤感,也会难受。 但,长痛不如短痛,终究有这么一次。 秦冲啊秦冲,我为了你,已经辜负良多,放弃良多,所剩无几了。 勿要,相负…… 躺在床榻,辗转难眠,似梦似醒中,听得外间脚步声声,由远及近。 李一舟的声音气急败坏传来:“我没追上奕诚,他骑马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怕要出事——” …… 陈奕诚走了。 李一舟带了大帮人马整整找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回来,一个个面色灰败,摇头不语。 偌大的风离城,居然没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要不要我调飓风骑去找?” 铁士问他的同时,孟轲也在低声询问是否派帮内弟兄四下查探,赵佑想了一会,直觉摆手:“不用了,由他去吧。” 陈奕诚少年成名,文武双全,其性格都是严于律己,粗中有细,估计也就是外出散散心,等过几日气消了,自然就会回归;再说真要走,他又能去哪儿,顶多是提前返回帝都而已。 李一舟听得赵佑的答复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也不好发作,等到人皆散去,才指着他鼻子骂道:“我真是看错了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他,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痛哭流涕,后悔莫及!”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飘忽一笑,侧头问道:“这是不是有点众叛亲离的感觉?” 九日皇帝_1249 忘恩负义,自私自利,这大概就是他在他们心中的真实评价。 第四十一章 不再放手 如果不是对他失望透了顶,陈奕诚怎么会一声不吭跑了,李一舟也断不会毫无顾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早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孟轲没吭声,倒是铁士诚实回答:“没错。” 赵佑自嘲笑了笑,看着左右两人,突然伸臂搭上他俩的肩,认命道:“好在还有你们,你们俩不会抛下我的,是吧?” 铁士瞥了眼自己肩头上的那只咸猪手,眸色放柔,嘴里却丝毫不让:“难说。” “口是心非!” 赵佑反手赏他一记,倒也欣慰不少,唤了孟轲过来叮嘱事宜。 一切都安排好了,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按照他的计划,至少要让秦冲在风离和寒关各住一宿,好好歇息,等出了南越一路往北,不见的还有这样的条件。 赵佑估算了下,他是头天清晨出发,因为有伤在身不能骑马,只能是乘坐马车,这速度自然就慢下来,差不多次日黄昏才能抵达。 等到时辰快到,众人立在城楼上,只他眼尖,见得一队人马沿着茫茫群山逶迤前来,悄然无息,旌旗不展,远远绕过城池,竟是没有进城停歇之意,径直朝北而去。 “看来他想要连夜赶路呢。”铁士皱眉道。 孟轲看着赵佑担忧且不悦的面色,禁不住问:“他?谁啊?” “还能有谁?”铁士哼了一声,却不知怎的,没再说下去。 赵佑一个转身,大步奔下城楼:“还愣着做什么,召集人马,追!” 该死,就自己瞎操心,他却根本不拿他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真不让人省心! 好在铁士所带均是精兵铁骑,他的坐骑也是难得的千里良驹,脚力绝佳,一路扬鞭催马,急急驰骋,只大半个时辰,就已经追上那队伍。 “站住——” 在南越骑士惊疑警惕的注视下,赵佑一马当先,扎进马队之中。 “陛下,是陛下来了!”他纵身跳上车队中间的马车,一掀车帘,就对上张异常欣喜的老脸,是那位南越军营中日日得见的老军医。 在他身后,秦冲静静斜卧,目色浓黑如墨,只微一挑眉,唇边浮起个淡淡的无奈的笑容。 一看到他,赵佑的心忽的安定下来。 这一日来对故人怅然与愧疚的感觉,都淡了,远了。 “你还好意思笑,我问你,为何过城而不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城中。”他从来都是对自己的心思全然掌控,就算开始没明白,时间一久自然也该想通,自己走得匆忙,只是一时负气,闹闹别扭罢了,没真想撇下他不管。 九日皇帝_1250 老军医倒也识趣,没等秦冲开口就朝赵佑做了个揖,急急下得车去。 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 “我不想勉强你,真的不想。”过得半晌,秦冲定定望着他道。 赵佑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丝顿悟,自他受伤以来,这大半月的和睦相处,他绝大部分要归功于秦业的缺席,秦业不在场,自己跟他才能放开嫌隙,安心度日。 而自己与秦业再次碰面的结果,他心里并不能确定。 所以才会绕城而行,是这样吗? “我可以答应你,不管他是否有所损伤,我都暂时不会动他。”心里已另有打算,这话也没半分哄骗的意思,微顿一下,就去拉他的手,“叫车夫调转车头,先跟我进城。” “不行,三儿。”秦冲叹口气,瞅着他低道,“行程太紧,夜长梦多,哪里敢停下来?” 赵佑沉默了下,自己那点附带的小心眼肯定也瞒不过他,路上耽误越多,停留越多,秦业平安脱险的机会就会越小,那是他的嫡亲兄长,他不会允许。 “但你的伤,怎么吃得消?” “没事的,有大夫随行照料,我只要多睡几觉就好。” 是么,他那龟息神功的功效,赵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或许老军医的担心真是多余的,这马车看起来舒适宽敞,装配齐全,防震效果也是不凡,而有自己和铁士在,断不会让他与人动武,姑且就随他,一边行路一边养伤罢了。 如此一想,心里倒也允了,但还是没人主要发发牢骚:“可惜,我都安排得好好的,还想介绍孟轲给你认识——” “孟轲……”秦冲有丝恍惚,却终是温柔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赵佑点点头,下车交代了随后追上的部署,才又重新跳上车来,找了个靠垫靠上,待在他身边,随着马车轻晃昏昏欲睡。 困意阵阵来袭,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轻柔,微凉,身上更覆了层披风样的物事。 那手慢慢移到他的额,力道适中,轻轻揉按。 “昨晚又贪杯了?头疼了不是?”秦冲的声音温柔如昔。 “呃,总是瞒不过你,你怎么就那么了解我……”赵佑低喃,舒服的只想叹息。 过得许久,久到赵佑都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才听得到他的声音徐徐传来。 “我自然……了解……没人比我更了解……” 一觉醒来,已是烈日高悬,车队早过了风离,正在逼近寒关,却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也许是估计到秦冲的伤,马车行驶不算快,车典轻摇,纱帘起舞,带来丝丝暖风。 过了寒关,就进入赵氏王国了。 赵佑默然起身,抓过身旁的水囊来,打开喝了两口。 九日皇帝_1251 “不睡了?”秦冲在旁温柔低道,“饿了吧,食盒里有点心。” 他摇摇头,拉开车帘看了看,复又掩上。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沉闷,秦冲想了一会,忽然道:“要是想家了,就回去吧。” “你叫我……回去?”赵佑蹙眉盯着他,低哼道:“是你主动来招惹我的,得手了就想溜?没门!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撇下我!” 帝都那边,父皇已经醒转,有外公和母妃照料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家自然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等解决了宋氏王国的事情,自己带着他一起回去。 自己答应了他,一起面对。 “我怎么舍得撇下你,怎么舍得?”秦冲牵了他的手来,掌心相贴,手指纠缠,“不会再放手,不放,死都不放……” 马蹄铮铮,车轮滚滚,几乎没有停留。 历时半月,一路北行,从南越到赵氏王国,再从赵氏王国到宋氏王国,伴随着老军医的长吁短叹,诚惶诚恐,铁士的冷面漠视,沉静寡言,车队终是越过巴彦大雪山,直指都城陵兰。 虽是夏季,沿途却是一片茫茫白色,想起那段被困雪原相依为命的日子,由不得与他脉脉相望,会心一笑。 越往北走,积雪越少,开始见得荒山与平原,而陵兰就在那重重荒山围合之中。 与其余四国的夏天不同,这宋氏王国内陆,白天还只是凉爽,到了夜里就是山风清冷,万物寂寥,那些喧嚣的红尘都似远远抛在脑后。 一路上秦冲只管养伤,大小事务都交由他来处理,所以到了陵兰城外,赵佑便叫人找来铁士,两人关在车厢内商议,先派人暗中潜进城去打探消息,再根据情况,从长计议。 他跟铁士说话的时候,秦冲就在旁边靠着,慢慢喝着那老军医熬的药汤,时不时插嘴说上一句,三人相处起来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倒教他略感讶异。 没过多久,去城中打听消息的探子回来,言辞含糊,暗地里直打手势。 这是孟轲重新培养的邪队,用的是门中沿袭下来的暗语,刚比划出来,就被铁士挥手阻止:“不必多事,有什么就明说吧。” 赵佑看他一眼,再看看身旁微微抿唇的秦冲,心底泛起一丝困惑。 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对秦冲满心仇视,恨之入骨,却唯有铁士,一直态度淡然,不冷不热,而他手下的一帮亲卫看向秦冲的眼神沉默中带着丝古怪,想必也是受了主子的影响。 想来这两人过去交情算是不错,才能让他保持中立,不赞成,也不反对。 只这么一走神,那邪队弟兄已经开始讲述:“据说之前王庭出了两件大事,都发生在一个月前,一件事国主不顾满朝官员质疑反对,坚持己见,任命了一名国师,名叫仇富,这是宋氏王国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官职;第二件是有人潜入亲王府盗窃财物,混乱中摸进了王爷寝室,王爷因此受了惊吓,有中风之嫌,国主特地将其接入王庭,命太医精心治疗,还派人四处寻访名医。” 赵佑从中捕捉到一个重要讯息,直觉抬手:“那国师长什么样?” 大结局4244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二章 夜深沉 那邪队弟兄迟疑下道:“属下也不知,说是行事十分神秘,基本没在朝堂上露脸。” “神秘,不予露脸?呵呵,身份特殊,怕被人知道?”赵佑自言自语。 九日皇帝_1252 秦冲看出他的心思,坦然言道:“你别乱猜,我二哥是心高气傲之人,没理由放着南越储君的位置不理,去给人做个不知所谓的国师。” “管他是谁,去亲眼看看不就明白。”铁士哼道。 赵佑点点头,眼见那邪队弟兄欲言又止,不由笑道:“还有什么事,一并道来。” 那邪队弟兄尚且年轻,脸上一红道:“有人说,那国师与国主交情关系匪浅,在陵兰城并无住所,却是宿在王宫之中,夜里的时候,那个……嗯……声响比较怪异……” 赵佑听得大笑出声:“哈哈哈,那凤如镜竟有这样的嗜好,难怪终日面具蒙脸,原来是不好意思见人!” 转头却见秦冲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丝古怪,不由伸手碰他一下:“想到什么了,脸色这样差?” “没什么,我想,还是早些去看看比较好。”见他紧蹙着眉,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赵佑也不便追问,只对那邪队弟兄吩咐道:“想办法弄张王宫地图,最迟明晚之前给我送来。” “是。”邪队弟兄行礼退去。 到第二日未时,王宫的地图就已送到。 这宋氏王国王宫占地虽广,守卫也还算森严,搁在他们眼里,却只是小菜一碟,带了几名得力干将,换上夜行服,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趁着夜色翻墙而入,一路摸索进去。 诸如此类的行动在大美帝国的时候没少做,只不过,跟当时不同,这回还带上了个摔不得打不了的人物——秦冲。 事关他二哥秦业,他自然是执意前往,赵佑原本不允,却没能抵挡住那如水眸光与柔情攻势,终是咬牙答应下来,只苦了那老军医,临行前还一把冷汗一把泪,拉着他谆谆叮嘱,千万自制,不能动武。 有自己跟铁士在,还有赵氏王国和大美帝国身手最好的亲卫,以上担心着实多余。 进了王宫,一行人噤声屏息,按图索骥,贴着宫墙悄然行走,一路上没遇到半点阻碍,就顺利进得国主寝宫,也就是那新晋国师仇复的宿所。 一行人伏在殿外,一动不动,静静沉思,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色深沉,大殿静悄悄的,偶然有嘶嘶的呼吸声传出。 整幢寝宫除了门厅里有两名打盹的小宫女,再无人值守,这宋氏王国王宫竟空虚至此,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 “只怕是个陷阱。”铁士凑拢过来,压低声音道,“要不,先撤了?” 这番话说得几近无声,也只他与秦冲听得清楚,不约而同,一齐摇头。 “再等等。” 赵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呼吸声听起来倒真像是病重之人所发。 难道是真的? 凤如岳真的重病缠身? 正想着,却听得东厢有脚步声响起。 咯吱一声,殿内一道偏门开了,有人秉着烛火,漫步而来。 如斯眼熟,却不是秦业。 九日皇帝_1253 门缝里,赵佑一眼看清,目瞪口呆。 正愣神,就听得秦冲在耳边低喃,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更加纠结:“看来我们之前都想错了,这才是新任国师。” 殿中那人,身形比秦业瘦弱矮小许多,烛光昏黄,映出张逐渐圆润的小脸,步伐轻盈走过去,在病榻前驻足,眼神却是清冷,晦暗无波。 竟然是她,卓顿的侍女,王姆! 她竟还活着,还出现在宋氏王国王宫当中,简直是不可思议。 赵佑抚下腰间的长剑,平静,安然,并没有预想中的危险气息,身形微动,挥开铁士伸过来阻拦的手,他站起来,推开殿门。 “王姆,我们又见面了。” 王姆盯着忽然出现的人,眼神一闪,没有太多的意外,只微微皱下眉:“好像哪里都能看到你。” “没办法,我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主。”赵佑摊了摊手,从她身边走过去,径直朝向那边的床榻走去。 王姆没有阻拦,事实上,她也没法阻拦,两名侍卫已经一左一右短刀架上了她的颈项,走在最后的侍卫谨慎带上殿门。 殿内只零星点了些灯,光影幽幽,偌大的床榻上,一张惨白的人脸露在被褥外,整个人直挺挺仰躺着,眼睛瞪得老大,神情木然,嘴角倾斜,正往下流着什么,几根枯瘦的手指紧紧扣着被角。 这就是跟他明争暗斗了多年的宋氏王国王爷,凤如岳? 只两月不见,却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在葫芦谷阴鸷凶狠的气势,俨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可惜李一舟不在身边,无法诊断他到底是中风之疾,还是别的什么病症。 “这是凤如岳?当初杀害陈通的凶手?”铁士跟在他身后,皱着眉头问。 “嗯……”赵佑刚要点头,眼光落在那人面上,忽然定住,旁边秦冲伸手过来,拨开那人的左眼。 眼球完好。 “他不是凤如岳。”秦冲沉声道。 “没错,他不是凤如岳。”赵佑摸了下腰间,凤如岳那只眼球,正好好放在自己口袋里,等着带回帝都祭奠英灵。 可是,这个身处宋氏王国王宫,跟凤如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那他是谁?”铁士指着床榻上的人,疑惑低问。 “他是——”赵佑眼球一转,仿若有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他低声道出,“他是凤如镜。” 铁士碧眸微眯,不敢置信:“不是说重病的是凤如岳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直觉。”赵佑说着,转过头在望向王姆,“我想你可能会知道一些内情,是吧,国师大人。” 这个执着的小女子,当初心心念念要去宋氏王国王庭,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妄想,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还当上了国师。 王姆没有否认,冷淡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九日皇帝_1254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猜。”赵佑敲了敲脑袋,盯着那人的面容,慢慢分析,“看来,凤氏兄弟是同胞双生子。” “这么多年来,宋氏王国国主凤如镜一直以面具示人,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就是深居简出,神秘莫测,而宋氏王国王爷凤如岳却风光无比,统领政务,甚至还伪装成宋氏王国富商去各国游走,探听机密,招揽人才,打压宿敌,不断做强做大……功高震主,这样简单的道理,凤如岳难道不明白?凤如镜难道不忌惮?可它就是真实发生了,为什么呢?” 迎上秦冲淡淡了然的眸光,赵佑大胆猜测:“要么是凤如镜不在乎,要么……就是他根本在乎不了。” 王姆面无表情听着,波澜不惊。 “虽然我还不能最终确定,但我总觉得,当年凤氏兄弟在雪山获救的经历有些不对劲,那秘洞中肯定发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具体如何,也只有那当事人才清楚……”似乎就是从雪山获救归来,宋氏王国政局就开始慢慢改变,凤如镜越来越消沉,凤如岳越来越突出,恃宠而骄,野心勃勃,简直到了匪夷所思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世上没有哪个皇帝能允许旁人凌驾于君权之上,即使那人是自己的骨肉兄弟! 为何凤如镜对他王弟的所作所为会无动于衷,放任自流? 凤如岳手里到底握着怎样的王牌? 那面具后的神秘国主,与人前风光的狠厉亲王,会不会根本就是…… 想得满心困惑,看着面前愈发成熟稳重的女子,只数月不见,竟比过去多了几份娇媚的韵味,稚气全消,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赵佑忆起一事,忽然转了话题:“你妹妹梅朵呢?” 王姆怔了下,清淡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改变,她咬着牙,轻轻颤抖着挤出一句:“她死了。” “死了?” “是的,死在半路上,那是我们已经看到王庭的城墙,只差一步。”王姆说得很慢,声音很冷,其中怨恨懊悔却是不容置疑。 赵佑识趣闭了嘴,没再追问。 噬魂之术。 当初若不是自己回去找卓顿,答应帮忙寻回圣水,同人人祭的乐蒂也是一样的命运。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凤如镜病入膏肓,你这国师一职,是凤如岳给的?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没指望她的回答,不想却听得她淡淡道:“你既然能寻来这里,应当知道我的新名字。”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三章 引狼入室 仇复,复仇。 原来如此。 梅朵生来就是人祭,又死在了卓顿的噬魂术上,王姆对这个妹妹有着异于常人的感情,那么,她复仇的对象,就是卓顿,摩纳族的大祭师卓顿。 “我告诉凤如岳,我是摩纳族圣女,我知道族中的许多事情,他就让我当了这什么国师,高高在上,衣食无忧。他早年服过本族的圣水,原来可以身无痛感,长年不老,却不想前几年出了点意外,新生白发,动作迟缓,重新有了衰老迹象。他这回被人伤了眼睛,更是着急得不行,对我的身份,他全然相信,丝毫不疑。” 意外? 难道是当初自己让陈通放在他身边的那块软泥发挥了作用,竟慢慢压制住了圣水的灵性? 凤如岳就是察觉到不对,又没法确定是谁在搞怪,这才大开杀戒,将整个飞鹰队的成员全部屠杀。 九日皇帝_1255 心头一痛,赵佑深吸一口气:“凤如岳,他不在这王宫之中?” 王姆摇头道:“他走了,我给他画了本族入口的地图,我骗他说,卓顿那里有的是药,就是那长明灯的灯油,有延年益寿之效,他就急急忙忙走了,我想,他现在只怕已经到了。” “你!”赵佑瞪着他,“你这是引狼入室,要害了你的族人!” “这是报应,哈哈哈,报应啊,他们没给梅朵留条活路,现在我也不会给他们留活路,我要他们自相残杀,我要他们给梅朵陪葬!”王姆不住冷笑,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低喃道,“你们不知道,梅朵死得多惨,她一直吐血,我拼命去捂她的嘴,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样瘦,那么小的身子,竟能吐出那么多血来,把一大片雪地都染红了,她说她不想死,喊着我的名字,叫我救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不动了,我最亲的妹妹,就死在了我怀里,我发誓要报仇,报仇!” 赵佑无奈叹息,瞟了眼床榻上的人道:“凤如岳让你在这里照看他?” 王姆哼道:“算是吧,你也看到了,他也就是捱日子而已,我只须没晚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赵佑不由得问道:“你那么很大祭师和你的族人,为何不跟他一起去?亲眼看着他们死伤无数,岂不快哉?” 王姆眼光闪烁几下:“我不想再回去了。” 一直沉默的秦冲突然开口:“南越二皇子秦业可有来过这宋氏王国王宫?他如今人在哪里?” 王姆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前一阵有人进宫行刺,惹恼了王爷,看了不少人头,听说,都是南越人。” 秦冲眉毛一挑没说话,赵佑瞅着他的面色,又问:“尸首在哪里?” “城外有座乱坟岗,你们可以去找找。” “希望你没有说谎。我们走!” 赵佑一个眼神过去,架在王姆脖颈上的刀立时撤下,众人依言退出大殿,朝来路而去。 殿中只剩下那幽幽光芒,以及光焰中孑然独立的人影。 “这个王姆很有心机,她的话,只能信一半,铁士你派人看着她。”赵佑回头看她一眼,压低声音吩咐。 “是。”铁士冷静作答。 说话间,几条黑影脱离队伍,隐入宫墙阴暗处。 众人悄然出了王宫,坐上事先备好的马车,密闭的车厢,幽暗的环境,倒适合他一路胡思乱想。 说实话,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倒很想再问一个问题—— 那个王姆,既然与凤如岳之间是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易,又何必多此一举,委身于他? 要知道,凤如岳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父! 那样十几岁的小女子,真要喜欢,也应该是喜欢像多杰那样的英俊小正太才对啊…… 好不容易停下思绪,忽觉身边那人身姿微僵,不由侧头低道:“你很担心?”秦冲轻轻摇头:“没有想了想。”想了想,又道,“我二哥那个人,心智武功均属上乘,这些年来还没人能战胜他,别的不怕,就怕凤如岳诡计多端……” 赵佑暗自撇嘴,要说诡计,他秦业一肚子坏水,诡计还少了吗? 不过这两人也实在没什么可比性,秦业虽坏,但对这个弟弟却是真心实意,爱护有加;而凤如岳对他那王兄却是居心叵测,他在宋氏王国一手遮天,想必得罪了不少人,便故意将凤如镜假扮自己留在王宫,又放松警惕,减少守卫,那不是明摆着要将其往刀口上送? 九日皇帝_1256 原因无他,只一个权字。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等已经站在王姆所说的乱坟岗上。 夜风寒凉,鸦声阵阵,就这启明星的微光,秦冲与一干侍卫举着火把,在旷野中翻来翻去,细细寻觅,查找。 数百具身首异处的尸体被从土里刨出来,虽然是极北之地,气温凉爽,却也有些异味散发出来,旁人不察,对于五感超常的赵佑而言,却是嗅在鼻中,苦不堪言。 “你就不知道站远点吗?真是麻烦!”铁士在他身边低骂。 “没用的,站远了还不一样闻得到。”赵佑小心掩着口鼻,眼光一瞬不瞬盯着那群人。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搜寻工作才宣告结束。 晨光中,秦冲朝他走过来,如释重负:“没有。” “哦。”赵佑点头,失望的同时,也小小松了口气。 尸首大都是秦业的手下,甚至还有几个是秦冲的死士,却没有秦业本人。 这个祸害,算他命大! “你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心智过人吗,说不定是躲起来了,他不知你也到了陵兰,自然没法现身,倒不如回王宫去守着凤如镜,顺便帮我找找那圣水,那个,你不是想要头雪兽吗?” 赵佑随口说着,本是想着安慰他,没想到他却黑眸一亮,轻笑:“我就知道,你开口讨要雪兽是为了我。” “少臭美,我才不是。”赵佑哼道。“真的不是吗?”秦冲放柔了声音,眼波流转,目色如水。 铁士轻咳两声,不满低道:“话说这还是在乱坟岗上,你们俩少眉来眼去的,收敛点行不?” “你吃醋就明说。”说话之人,并不是他,竟是秦冲。 赵佑听得呆了,好家伙,居然这样的语气对铁士说话,而且对方居然还买他的账,一声不吭就朝一边去了。 乖乖,这是什么状况? 玩笑归玩笑,众人整理一阵,坐上马车返城,还没到城门处,就见火光冲天而起,不断升腾,竟在王宫方向,火光中隐隐有道碧焰闪耀不定。 三人几乎同时脸色骤变:“糟了!” 那碧色光焰,乃是日月神教特有的暗号,不到危急时刻,绝不轻易使用。 只有一种可能,留在王宫中的侍卫…… 出事了! …… 王宫起火,自然不是件小事,街头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面色惊恐,奔走呼号。 好在天快亮时簌簌下了场雨,在天时与人力的扑救下,仅仅是烧了半个时辰,就逐渐变小,直至熄灭。 九日皇帝_1257 趁着宫内宫外乱作一团,一行人等返回城中,然而得到的讯息却令人着实费解。 这场火灾的缘由很简单,是一名小宫女打瞌睡踢倒了油灯,结果却十分糟糕,不仅烧掉了一大座殿堂,殿中卧床养病的宋氏王国凤如岳也未能幸免,烧成了骷髅,闻讯前来救援的国师仇复和数名宫人侍卫亦是葬身火海,尸骨不辨。 城中不时发生骚乱,抓捕镇压了不少人,显然宋氏王国朝堂对这一事件预料不足,又苦于国主在外,朝中无主,多年来一人揽权的弊病便呈现出来,怎一个乱字了得! 留下来监视王姆的四人,两名轻伤,一名重伤,还有一名失踪。 铁士动用了所有带来的人力去找,终是一无所获,最终只得放弃,又或许,那人已经在火海中殉职。 安置好伤者,三日之后的深夜,乔装打扮,重重努力,赵佑终于站在了失火现场。 昔日繁华的宫殿如今只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只剩下被熏黑的墙体,烧成黑炭样的门窗,横七竖八倒地的房梁。 “大火是从内朝外烧起来的,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就像是有人故意在里面封死了一般,属下无能,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冲到那大火中间,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人从殿里逃出来……” 想着那受伤侍卫的话,赵佑吸了吸鼻子,没放过空气中那一丝淡淡的异样气味,虽然已经被大水洗涤,清扫完毕,但却逃不过他超常的嗅觉。 那是,桐油的味道。 不是天灾,连人祸都不是,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四章 美人毒计 火灾中间位置,那十几具烧焦的尸体几乎是合在一起,肢体相连,骨肉相融,哪里还分得出谁是谁? 好一招火遣之计,也愈发说明对方心里有鬼,凤如镜也许是真的死了,毕竟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王姆,却极有可能是借此逃匿,放着好好的国师不当,富贵的生活不过,她在躲什么? “她到底在躲什么呢?”赵佑蹙眉低语,尽管在雪山的时候这小女子自私凉薄,撇下他们不管,自己带着梅朵逃之夭夭,但他这回见面不也没责难不是? 凤如岳此次前往摩纳族,她应该被留下来坐守王宫,如果没有与他们碰面,她是不是就会一直呆在这里? “我感觉,她瞒了我们一些事情。”秦冲眼眸里晦色流动,缓缓道,“也许,我二哥在她手里。” 铁士听得嗤笑:“这女人傻的吧,难不成她是想用秦业来要挟我们?” 全天下都知道赵氏王国与南越势同水火,赵氏王国天子赵佑对南越二皇子秦业恨之入骨,这个人质捏在手中,实在没甚作用。 现在的王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瘦小羸弱的小小侍女,天下局势,她多少应该清楚一些,便没必要做这无用功。 “她傻与不傻,都不关我们的事,关键是要把秦业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赵佑望向秦冲白净的脸颊,墨黑的眼眸,淡淡道,“见尸。” “我二哥不会死的。” 听着他的低喃,赵佑不觉冷笑:“他凭什么就不会死?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要来收他的命。” 秦冲轻叹一声:“可是,即便他再不好,也总是我的家人,我的滴亲兄长。”赵佑别过脸去,不想再听。 一遇到秦业的事,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凸显出来。 这原本就注定是个死局,要想拼力化解,寻到活扣,谈何容易? 九日皇帝_1258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下一步做什么,你们想过没有?是去追凤如岳,还是继续寻找秦业的下落?”铁士不耐发问。 见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禁不住又自嘲一笑:“算我没问,继续找人吧。” 秦冲抬眸看他,眼中有微微的光芒在闪动,赵佑明白他的心思,尽管不情不愿,还是点头道:“那就继续找吧。” 此次前来宋氏王国,目的不外乎有二,一为秦业,一为凤如岳。 他们已经晚了一步,现在赶去雪山早已来不及,要发生的事情终归已经发生,倒不如留在陵兰等着凤如岳回来,何况,他确实也想知晓秦业的下落。 想了一会,沉吟道:“我要更为详尽的王宫地图,一间屋一间屋地找。” 那受伤侍卫笃定说没人从火场逃出去,而火灾当晚城门紧闭,然后全城戒严,只进不出,王姆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想要出城,那是比登天还难。 她毕竟有些小聪明,也没理由去硬碰硬,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找地方躲起来,躲上一年半载,等事情平息下去。再设法脱身。 那么,最好的躲藏之地,就是宋氏王国王宫。 这座在国人心目中接近于神堂的宫殿,坐北朝南,东西两翼成哑铃样分布,其中宫墙高耸,塔楼无数,房间更是成千上万,根本就是座迷宫,若是熟悉地形之人事前做足准备,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寻找之人花上十天半月也奈何不得。 “你觉得那女人还在王宫当中?”铁士忍不住道,“她明知我们在找她,怎么可能还留在陵兰,而不去雪山找凤如岳寻求庇护?” “直觉吧。”赵佑揉了揉额头,“我总觉得她跟凤如岳……那个,嗯,不太对劲。” 这场火,不该是出自凤如岳的授意。 独揽大权这么多年,他的政敌应该不在少数,这回他丢下国家大事匆匆奔赴雪山,将病入膏肓的凤如镜以他的名号留在王宫大殿,也许就是树立个靶子,引蛇出洞,一箭双雕,将上下之敌全部铲除。 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刺客,就像那些南越军士一样,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而不是这一场莫名而来的野火,引得多方猜疑,不断生出混乱。 王姆躲起来,除了躲他们,会不会也是在躲他? 她跟凤如岳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害关系? 疑点太多,困惑太多,种种都是猜测,没人能给出最终答案。 解谜的过程可谓艰辛,趁着凤如岳还没回归,接下来的日子,昼伏夜出,全力寻人。 王姆藏匿在王宫只是个猜测,命中率顶多百分之七八十,这漫无目的一间间一处处搜寻,争分夺秒,仔细查检,还要避开宋氏王国王宫侍卫的巡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一夜一夜过去。 秦冲的脸色也越来越灰暗。 所幸赵佑想来甚准的直觉到底没有退步,到第七天晚上,走在一处曲折迂回的甬道,他突然停下脚步,聆听着那隐约传来的细微之声。 那是人的呼吸声,听着有点耳熟。 循声而去,高墙后方是一道铁门,门上还上了锁,在旁人看来只是座废弃之地,但他确定,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就在墙内不远。 赵佑凝神倾听了一阵,边听边是轻轻敲击着墙体,一连串有序的声响传出,那呼吸声骤然一顿,继而沉重起来。 九日皇帝_1259 “有工具么?凿墙。” 他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动手,随着土石倾倒的声音,墙上破开个大洞,一团蜷曲的人形露出来。 是那名失踪的大美帝国侍卫! 一身的烧伤灼伤自不必说,手脚都被绳索捆绑着,后脑勺一个深深的似被硬物击伤的血窟窿,额头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眼珠慢慢转动着,嘴巴被人用厚实的布条蒙得紧紧的,扯掉布条,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几乎听不清,一开口却是震撼人心的消息:“那个国师……没死……藏在塔楼上……” 这样一来,范围便缩小了太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找到了那座塔楼。 那是王宫中最高的塔楼,尖塔耸立,阴森荒凉,塔楼下是荒凉的杂草,就连门环都是锈迹斑斑。 是在难以想象,这些天来王姆竟藏身于此,这样高远的距离,若非有确切线索,打死都想不出。 沿着石阶蜿蜒而上,一层一层接近至高点,几缕阳光直射在天井上,又被一道小小的黑影挡住大半。 “你这多管闲事的,到底还是找来了。”王姆居高临下看着他,也许是终日躲藏的缘故,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赵佑深吸一口气,这才克制住胸中的怒气,以及要拔剑出鞘的冲动:“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人家在大火到来房梁倒塌的时候还推了你一把,你竟然背后偷袭,击晕他不说,还将他丢在那夹墙之后!” 王姆冷笑道:“要不是他那一推,他这一会儿早该是一具尸体,又怎么会一直留有一口气,被你找到?可你怎么能找到他呢?他受了重伤,挣不开那些绳索的,嘴上还绑着布条……” 赵佑不想多说,噔噔几步就站到她面前,好不停留越过她,往那扇虚掩着的橡木门里冲去。 “站住!”王姆挡在他身前,手臂横在门框上,死死按住,指节发白。 “凭你,就想挡住我?”赵佑冷哼一声,就见铁士从侧面冲上来,只一掌,就将王姆大力挥开,啪的一声坐倒在天台上。 门板应声而开,秦冲快步踏进,只一眼,就骤然变色,低声叫出:“二哥——” 地上那人一动不动,昏迷不醒,衣衫破裂,身上还有鞭打的血痕,可以说是体无完肤,面上却没有什么伤痕,虽是又瘦又弱,却依然邪魅英俊。 这张脸,赵佑打死不会认错,真是秦业! 他果然在王姆手中! 在他旁边,有被褥,有披风,有汤药,还有些吃喝之物,零零散散摆放着,看来确是早有准备。 跟着秦冲进门的还有那名老军医,半跪着四下摸索检查,看过之后,却是又急又怒:“太过分了,二皇子的手足筋脉都被人挑断了!” 秦冲脸色发青,慢慢站起身来,瞪向那被人架着进来的王姆,袖底亮光一闪:“你为何要这样狠毒?” 王姆白着一张脸,并不说话,只静静望向地上的男子,沉郁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波涌。 赵佑看得心头一动,这样的眼神…… “哦,后来又被人接上了,不过这样的方式很是奇怪,老夫从未见过——”老军医抬起头来,面朝王姆,“姑娘你是大夫?” 大结局4549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五章畸形之花 九日皇帝_1260 王姆淡淡道:“不是,我不过是学过一点巫医之术。” 老军医点头,从药箱中取出针囊,就着塔楼油灯的光亮,给秦业施针救治,一时面色凝重。 赵佑看看那昏迷之人,又看看旁边一脸淡漠的少女,似有所悟:“你是因为他才……”忽见她眼中一点晶莹,想了想,拉她走出门外,站到天台一角,“聊会吧。” 王姆面无表情:“说什么?” 赵佑耸肩笑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必须是真话,不想说也行,我这叫人送你走,这辈子别想再看见那个人。” 王姆看着眼前俊美得过分的少年,最终还是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赵佑想了一会道:“殿堂中那个病人,是凤如镜?” “是的。” “他真的烧死了?” “没错,已经是个活死人,倒不如死了好。” 赵佑指着木门,问出重点:“秦业是怎么伤的?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王姆朝那边投去一瞥,低声答道:“我跟凤如岳进宫的第二天,他就来了,据说是来找凤如岳讨要什么圣水,又是救命,又是治病的,他们纠缠了很久,谈了很多条件,最后凤如岳还是给了他一杯水,明眼人都知道那里面有诈,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居然接过来就喝……” 她的表情愈发柔和,声音也是越来越低:“在他昏过去之后,凤如岳带队将他的手下全部制服了,还狠狠打他,挑了他的手筋脚筋,说什么弟弟做的事哥哥来还,他忍着,一声不吭,却偏过头来看着我,一眨不眨看着我……” 赵佑看着那张平淡的小脸突然散发出来的一丝光彩,心底的疑问瞬间得到解释。 不得不说,秦业除去那狠毒的性情,阴险的手段,单从外表而言,算得上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而像王姆这样在深山长大的小女子,自幼孤单过活,又被压抑着真实的心思,一遇到这样的男子,情愫暗生,仰慕遂起,却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而秦业,应该是个心思缜密,极其善于利用形势的人,尽管知道他为何会迫不及待去喝那所谓圣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虽然身陷囹圄,却很快就抓住机会,寻到救星。 这个救星,就是被凤如岳认为是神族圣女的王姆。 说到底,这个王姆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面对英俊男子隐忍而又暗蕰希冀的眼神,又哪里抵挡得住? 这一段孽情,无声无息生根,萌发,终是开枝散叶,结出畸形之花。 赵佑看着一脸神往的王姆,眼神里略带怜悯,已经大半猜到后来的发展,还是没忍住挑眉确认:“你跟凤如岳……也是因为他?” 王姆抿着唇,面前少年的黑眸,像是最深的水潭,有股莫名的洞悉一切的吸引力,让人甘愿堕入其中,闭了闭眼,她低道:“我叫凤如岳不要再折磨他,把他交给我,凤如岳答应了,但也提出了条件,说想尝尝神族圣女的滋味……” 赵佑听得轻吐一口气。 原来竟是这样。 铁士亲卫打听回来的那大殿中夜夜传出的奇怪声响,其真相却是这个小女子为了挽救心上人而以身侍魔,屈辱承欢。 凤如岳早年服过圣水,虽然年过半百,体能精力异于常人,面对如此生涩鲜嫩的少女娇躯,又是顶着神族圣女的名号,自然把持不住,肆意欢悦,要不是念着雪山之行,只怕不会轻易离开。 “这件事——”话到嘴边,赵佑没想吞回,“秦业他知道吗?” 九日皇帝_1261 王姆眼神黯了下,轻轻点头:“知道,当时,他就在旁边,凤如岳说他喜欢旁边有人看着,从头到尾观看,这也是条件之一。” “死变态!”赵佑低咒一声,秉着极其难得为数不多的一点同情心,忍不住骂,“你是不是疯了,秦业那个人渣,能跟凤如岳裹得这么紧,他们就是一路人,狼狈为奸,无恶不作,值得你为他牺牲这么多吗?你以为,他救护因此感激你,对你另眼相待?他只是利用你做垂死挣扎罢了!”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你不会明白的,凤如岳的手下一鞭一鞭打他的时候,他好几次痛得快要晕过去,却拼命忍着,那眼神,跟梅朵临时的时候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梅朵一直在嚷着说痛,说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而他一声不吭,只是望着我,我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他叫我救他,我没法拒绝,我已经失去了梅朵,什么都没有了,跟个行尸走肉没有区别,直到看见他,我感觉我慢慢又活过来了,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能保全他。你说他不好,说他做了很多坏事,那又怎样呢?你们这些人,觉得自己是好人,又到底好在哪里,是不是就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 赵佑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这个小女子长年跟在大祭师卓顿身边,耳濡目染,说话竟颇具禅意。 双手环胸,他忽然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跟这个小女子非亲非故,不过有好几面之缘而已,为何要去管这档子闲事! “懒得理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秦业人已经找到,这样的下场是他乐于看到的,手足尽断,形如废人,经脉不同于骨骼,王姆给接上了又怎样,终归是没法复原了。 他曾经听外公蓝铁心说过类似的案例,精心养了几年,还是落下严重的残疾。 普天之下,连蓝铁心都治不好的伤,其他人更不用提。 “谁让你理我,我巴不得你离我越远越好。”王姆沉着脸,眼睛盯着脚下。 赵佑冷冷瞥她一眼,转身就往木门那边走去。这样的人,既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悲,更觉得可恨。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一声低叫:“啊,二王子要醒了。” 赵佑一个激灵,赶紧打不进去,却见那老军医捏着银针退开,秦业的头靠在秦冲胸前,眼睛慢慢张开,开始还是迷惘,而后逐渐清明。 “哥……”秦冲叫了一声,微微哽咽。 “阿冲,你来了。”秦业侧头望他,欣慰一笑。“你没事就好。” “哥,都怪我,我来晚了,让你受这么多罪……” “怪你做什么,是我自己没用,中了凤如岳的圈套。” 赵佑站在一旁,看着秦业那虚弱的笑容,越看越觉得假,这一副温情牌,打得可真是恰到好处,正想拉着铁士出门透透气,却见秦业手指拉扯着秦冲衣袖似的使不上劲,语气急促:“阿冲,圣水就在王宫里,你快帮我去找,只要喝下圣水,我就会好起来!” “圣水?”赵佑与秦冲异口同声低叫。 秦业转过头来,望向他身后,眼眸中闪烁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柔光:“王姆,你知道凤如岳那间放置圣水的密室在哪里,是不是?你带我们去,好吗?” 王姆清冷的脸色逐渐回暖,全无之前的冷硬,稍微想了一会,便点头道:“好。” 赵佑听得她答应得爽快,不由暗自犹疑,轻咳一声道:“圣水真的在王宫?” 如此珍贵重要之物,凤如岳就不怕有人学他当年行径,顺手牵羊携之而去? 王姆淡淡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佑撇嘴:“去就去,谁怕谁。” 在塔楼上折腾半夜,不知不觉已是清晨,自从踏进宋氏王国国境,天气就一直阴沉,这一日,总算是放了晴。 一缕霞光从云层里透出,四处的尖塔宫殿生出几许温暖的光芒,减淡了原有的阴冷。 九日皇帝_1262 因为王姆的国师身份,很快就找来数套宋氏王国侍卫与宫人的服饰,众人迅速换装,并由她带路,赵佑与铁士紧随其后,秦冲跟那老军医半架半托搀着秦业,一干侍卫则是断后,下了塔楼,向北而行。 一路无话,疾步走在漫长的甬道,行了许久,才又下得数级台阶,最后来到一道铁门前。 王姆上前,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赵佑听得真切,是三长两短。 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孔打开,有人问道:“谁?” “是我。”王姆倨傲答道。 “你是……国师大人?”那门内之人显然对她不太熟悉,却也凭着她的服饰与嗓音认出来,犹豫道,“大人可有通行令牌?” 王姆从腰间取下枚乌黑的牌子朝那小孔前方一亮,过了一会,铁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座陵墓,光线微弱,与其同时,赵佑循声辨影,迅速做出判断:“门口三人,里面没有!” 眼前人影一花,铁士与两名侍卫闪电般冲进去,扣人、制服、点穴,配合默契,一气呵成,等到火烛点燃,看清室内的情景,赵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铁门之后是个方正的门厅,门厅尽头是一道圆弧形的拱门,左右门扇半开,露出密室一隅,全是清一色的紫檀书架,高高的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器皿,造型各异,材质万千,灯火照耀下,闪耀着清幽惑人的光辉。 酒杯! 成千上万之酒杯! 每一只酒杯里都装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有的只是浅浅一点,有的过半,还有的满得快要倾倒出来。 这样的场景,与他在摩纳族秘洞中看到的,异曲同工,却又翻天覆地。 赵佑苦笑着转身,但见秦业仰望着那些酒杯,犹如觅食多日的饿狼看见鲜活的生物,双眼放光,深幽而又狂乱。 “阿冲你看见没有,圣水就在这里!凤如岳这个老匹夫,生怕有人前来偷盗,才设置这么个障眼法,将圣水藏于其中,哈哈,他以为这就会难道我们?我承认我当时是冲动了些,太过渴求,这才中了他的道儿,但现在我已经想到办法,最简单最实用的办法,阿冲你帮我找人来,有多少杯子,就找多少人,一人试一杯,总会找出真正的圣水来!” 秦冲在旁听得默然,赵佑轻哼一声,道:“找出来又怎样,就算当时有效果,谁能保证过段时日就不会出现状况?还有——”他冷笑,“你真当凤如岳是傻子,你能想到的办法,他就想不到?还有,你们没觉得,这样容易就寻得密室,找到圣水,一切顺利得太过诡异,不是吗?” 顿了下,赵佑转向王姆,微微皱眉:“这令牌是凤如岳给你的?” 王姆摇头:“不是,是我从他身上偷的。” 赵佑忍不住好笑:“凤如岳的武功高不可测,练武之人十分警醒,你那点手段,想偷他身上的东西……得了吧。”想想又问,“这地方,也是他带你来的?” “是我悄悄跟在他身后,看到的……”王姆的声音低下去。 就连秦业也听出不对来,瞪着王姆斥道:“你跟我不是这样说的,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没有恶意的,你相信我——” 王姆咬着嘴唇急急解释,赵佑突然伸手,将她腰带里的令牌抓了过来! 先前就晃眼看见那令牌上刻有数字,此时只是再次确认:“二十二。” 铁士在旁听他念出,不觉愕然:“什么?” “这牌子上刻的,二十二。”赵佑说完,眸光射向王姆,隐有领悟,“王姆,或许你没有恶意,但肯定有隐瞒。”举起令牌略一挥动,他问,“你说这个二十二,是什么意思?” 九日皇帝_1263 王姆目色坦然:“也没什么,只是个编号而已。” 赵佑眼神一利:“是牌子的编号,还是……密室的编号?” 此话一出,周围立时安静下来。 秦业的额头上渐渐溢出冷汗:“二十二?编号?阿冲,他们在说什么,你明不明白?” 秦冲面上闪过一丝不忍,默了会,终是涩然道:“佑佑怀疑,这样的密室,王宫还有很多……” “不是怀疑。”赵佑盯着王姆逐渐深沉暗浓的眼眸,轻问,“这间是二十二,那你可知道,最大的编号是多少?” 王姆抿唇,说出一个数字,然后道:“这样的地方,还在不停地建。” 那是一个无法想象得三位数。 也就是说,如果圣水真的混放在其中,除了凤如岳本人之外,旁人要想查找出来,就必须找出千千万万人来测试。 最终的结果,只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 “你明白了吧,像凤如岳这样的人,野心勃勃,权欲膨胀,他怎么可能将圣水拱手于人?秦业,你死了这条心吧。”赵佑冷笑。 对他的话,秦业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王姆,脸色青白,低喃:“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一直骗我说能找到圣水?一定能找到圣水?为什么?” 王姆被他盯得后退一步,声音却如斯镇定:“我是为了你好——” “你休想再骗我!”秦业厉喝一声,卸去之前的温和,神态狰狞,“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贱人!你每晚跟凤如岳叫得那么淫荡,他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王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你说过你不计较的,我跟他……都是为了救你啊!” 秦业冷笑,声音冰寒无限:“那是你自己愿意,跟我无关,你以为我会稀罕?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跟他暗中勾结,演戏给我看?” 王姆身子一颤,苦笑着,喃喃自语:“你说得对,都是我自己愿意,你并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 赵佑看着对面那张血色全无逐渐枯萎的小脸,轻叹:“你看到了吧,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你这是自作自受,害人害已。” 王姆闻言,确实慢慢抬眸,眼露决绝:“你想知道圣水的真相,是吗?” 秦业扯了下,神情有所缓和:“我刚才是太心急了,其实我不是……” “我告诉你!”王姆打断他的话,低声道,“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别着急,你慢慢讲,讲详细些。”秦业话音放柔,眼底居然有了一丝温情,“我听着呢,那圣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好想想,凤如岳都是怎么说的。” 赵佑拉着铁士远远靠墙站着,耳朵竖起,凝神倾听,不可否认,自己对那圣水的去向也很是好奇。 “你说的没错,关于圣水,我确实知道一些,但不是在那些夜里,而是一开始,从我走进这个王宫,当上国师之前,凤如岳就告诉了我。”王姆看着秦业渐变的脸色,轻轻笑起来,“我跟他之前的真正协议,是他给我平安的地域,富足的生活,还要荡平那片平原,让那些导致梅朵丧命的人永远失去庇护,不得好死;而我则给他指明雪山内陆的道路,重新踏进放置圣水的秘洞,看能不能再找到第二杯圣水……” “你说什么?”秦业惊得叫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圣水在哪里吗?哈哈,凤如岳他也想知道啊,圣水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用,我一点都不稀罕,但是对他来说,却是救命之物,前几年他被人暗算,破了圣水造成的神奇功效,已经全部转青的头发又开始发白,感觉反应也不如以前,甚至还被你弟弟一剑刺瞎了眼睛,这是过去十几年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他坚信只有圣水才能帮助他,助他恢复还原,然而,圣杯早就干了,当年他走出雪山回来王庭的时候,就干了。”王姆摇着头,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止不住地笑,“王宫里根本就没有圣水,从来都没有过,他费尽心机建造这些密室,不过是制造假象,转移视线而已,事实上,他这几年一直暗中在寻找神族的栖居地,他跟你一样,也在千方百计寻找圣水。” 九日皇帝_1264 “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秦业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手脚,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睛一转,忽又换上副哀怨的神情,“王姆,你到我去雪山好不好,说不定凤如岳还没找到,我们可以赶在他之前——” “我不会带你去的,永远都不会。”王姆嗓音虽低,却极其坚定。 “为什么?”秦业急急问道。 “因为你的表演太劣质,她没法再相信你。”赵佑接过话来,耸肩哼道。 秦业并不理会,只柔声唤道:“王姆……” 王姆朝他走过去,赵佑起身去拦,却没拦住,却见她在秦业面前站定,低声道:“凤如岳找不到圣水的,这世上没人能找到,你别去冒险了,我会陪着你,照顾你,伺候你,就跟过去这些日子一样,好不好?” “难道你希望我这辈子就这样瘫着?当个废人?”秦业冷笑。 “我不会介意。” “可是我介意!”秦业厉声打断她,“我是一国皇子,已经是……现在又手脚齐断,你居然叫我就这样算了?这样跟大殿里那个活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业……” “别这样叫我!” 秦业看向她的眼神,从温和含情,终于变为毫不掩饰的厌恶:“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你滚吧,今后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说罢转头朝向秦冲,“阿冲,你们走,回苍岐。” 秦冲与老军医搀着他,一步步朝铁门走去,铁士打个手势,一干侍卫也跟着撤退。 室内只剩下王姆,面对着架上的酒杯,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赵佑跟着往外走,走到她身边,终是叹口气,脚步停下:“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的,你还年轻……” “我不伤心,我早知道会这样。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这么渺小卑微,若非他此次遇祸,我们打死都撞不到一起。你不知道,他这些天对我挺好的,说话那么温柔,笑得那么好看,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我不伤心,真的不伤心……” 听得这近乎呓语的低喃,赵佑摇了摇头,越过她,大步踏出。 就在走出门槛的那一霎,背后风声骤起。 “你……”赵佑下意识矮身,却见那瘦小的身影已经扑过来,目标并非是自己的背心,而是……脚下。 精光闪耀,插在靴子后跟处的匕首被人拔出,反手就刺。 只听得扑的一声闷响,几条人影从外间冲进来,铁士一马当先,掌风凌厉,击在王姆胸口,将她砰的击飞出去! “住手!” 赵佑叫出的同时,已被人颠转身子,拥在怀中:“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佑稳定一下,伸手轻轻推开秦冲,转头看向墙角血流如注的少女,除开铁士那一掌,还有那把多杰送的匕首,正深深扎进其小腹,显然是没救了。 王姆蓦然偷袭,连受袭者自己在内,都是慌了神,却不想,她只是想要自刎。 “为什么?”赵佑蹲下身去,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嘴唇。 九日皇帝_1265 “我认得这手柄,这是本族最好最锋利的匕首,叛徒者,不得好死,而我没有遗憾了。”王姆微微一笑,努力侧头,望向铁门的方向,痴痴凝望,可惜,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甚至连个回眸都没有,“你们没来的时候,这十来天,我好生快活,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我不后悔,不后悔……” 她连连喘气,脸上忽然生出一丝光彩:“你这个人除了爱管闲事,其实真不坏,我告诉你个秘密,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圣水,其实……”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凤如岳他找不到的,永远都也找不回来了。” “你已经说过了。”赵佑见她像是回光返照,赶紧又问,“别说这个,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王姆似是没听到他的话,眼神涣散,继续呢喃:“如果没有圣水,他就永远治不好,这样我才能守着他,所以我必须……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而她心心念念付诸一切的那个男子,连个简单的回头一顾都如此吝啬,不肯给她。 …… 王姆死了。 用那柄锋利无双的匕首,和盛怒之下凛冽非常的一掌,结束了她无可眷恋的医生。 基于相识一场的缘分,赵佑难得善心勃发,下令收敛了她的骸骨,焚烧成灰,装捡进罐,本想将她与她最牵挂的妹妹梅朵葬在一起,却苦于不知梅朵的坟墓所在,只得另寻他处。 最终选定的位置,是那座终日无人看守的塔楼顶部,这是宋氏王国王宫最高的楼宇,也是王姆生命终结之前那赖以藏身之所,在那里,她守着她喜欢的男子,度过了她一生中最快活最幸福的时光,艰苦,无望,却又满足。 对于这个自私凉薄得近乎偏执的小女子,赵佑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并不了解,也没想去了解,但在这一刻,却有种莫名的直觉,笃定她会满意这样的身后归宿。 这是一场没有眼泪只有唏嘘的祭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和铁士在做,在王姆的骨灰放上塔楼之际,秦冲匆匆而来,面露歉意,在那骨灰罐前上了一炷香,而那个促成这一场死亡的罪魁祸首,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也是,以他尊贵的身份,眼高过顶的心性,又怎么会真看上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子? 秦冲出门的一霎,赵佑叫住他。 “你回去告诉秦业,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名女子像王姆这样对他,不是爱他的权,爱他的财,爱他的身外之物,而是只爱他这个人,爱得纯粹,爱得坚决,爱得情愿抛却一切。 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人等趁夜再探,果然又找出几座类似的密室来,均是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杯,看来王姆没说假话,王宫里根本没有世人梦寐以求的圣水,那只是一座座美丽而虚幻的迷阵。 凤如岳一直没有回来,这宋氏王国王宫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安顿好王姆的身后事,赵佑下令立即启程,马不停蹄,赶赴巴彦大雪山。 苍茫寂静的雪色中,一支可谓庞大的车马队伍,行色匆匆在莽原上穿行。 从陵兰出发之日,晴空万里,天气还算不错,然而没过两日就开始变天,浓雾弥漫,飞沙走石,越接近那片高耸入云的冰川雪峰,风沙越是厉害,其中还夹杂着飘飞的雪花。 尽管天气恶劣,但没有得到主子的指示,方向无法更改,仍是毫无偏差,一路直行。 赵佑与铁士策马奔在最前方,看着顶上灰茫茫的天色,不由蹙眉。 “看到什么了?”铁士勒住马,侧头问道。 赵佑摇头,轻轻叹气:“天气很糟糕,说不定有暴风雪,我完全找不到路。”眼前的景色似是而非,他并不能确定这是否就是通向当初那条山道的路,想了想,他翻身下马,向一旁的侍卫吩咐,“去请秦四王子来。” 九日皇帝_1266 整个车队都停下来,没过一会,秦冲从队伍末端的马车跳下,急急过来。 “出了什么事?” 赵佑指着远处大团大团雪雾中隐约呈现的陌生之地:“你来看看这路。” 秦冲仔细看了一会,眼睑微垂:“跟当时的路不一样了。” 两人都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如今都不辨道路,只有一种可能。 赵佑叹口气,对手铁士探究的眼神道:“这里的地形发生了改变。”换句话说,在他们到来之前,已有变故。 这变故,也许只是几次突入其他的雪崩,又或许,是凤如岳一手促成,目的在于阻止外界来人。 单凭过去那一次进山的粗浅印象,赵佑并未十足把握找到摩纳族的地界,更何况,现在的紧致跟当初千差万别,倘若漫无目的的胡乱找寻,只怕在这里转上几个月,都没如愿。 赵佑捏了捏手中的缰绳,脑子里迅速思索着对策,忽听得秦冲在旁道:“三儿你还记得那座悬崖吗,多杰逼你走过去的那座?” 悬崖? 赵佑轻啊一声,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摩纳族栖居的平原四面环山,当初多杰带他去的那两座石梁相连的悬崖,正是其中最高处,石梁正中脆弱处虽被他塌断,两端却还剩下一大截,这样的悬崖独一无二,不正好是现成的路标? 赵佑精神一振,在他含笑注视下跨上马去,策马跃上一处雪丘,凝神聚气,举目远眺。 风雪愈发大了,冰粒不断打在脸上脖子上,赵佑看了许久,才指向前方某处道:“应该是那里,大家跟上。” 车队重新出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雪地里逶迤前行。 走着走着,赵佑再次停下,面色凝重。 “等等,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周围渺无人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种奇怪的咔嚓声,从远处传来,而腰间的琅琊神剑也在微微颤抖,似是示警。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低叫:“是雪崩,快退到山崖下去!” 普通雪崩只是轻轻一声,而这一次,居然是一连数声,一声接一声! 赵佑一挥手,调转马头,飞一般朝那边山崖冲过去,铁士紧随其后,后面的一干侍卫跟着迅速有序撤退,见得他们的动作,队伍最末的南越马车径直朝山崖驰去。 没等冲到崖下,赵佑就扭头回望,果然,那雪山之巅鼓起一团巨大的蓬松的雪云,忽地爆开,轰隆巨响,层层叠叠的雪块应声而下,就像无数条雪色狂龙腾云驾雾,顺着山势直冲而下。 雪崩,前所未有的特大雪崩! 毁天灭地! 大片大片的冰壁与冰塔尽数崩塌下来,与雪块雪粉裹在一起,势不可挡,咆哮而下。 “还看什么!快啊!” 仓皇之际,铁士大力拉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扯到自己马背上,等不及马儿到达,运起轻功冲向山崖。 九日皇帝_1267 面前人影一闪,秦冲也冲过来抓他的手,两人一起使力,赶在最后一秒将他拉入崖下,紫光一闪而过,瞬间笼罩全身。 哗啦一声,崩落的冰雪从山崖侧旁划过,如千军万马,横扫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佑睁开眼。 四下里皆是晶莹雪色,他动了动手指,两只手都被人死死握住,感觉到他的动作,两股力道一左一右,将他从雪堆里拉出来。 雪堆不算深,不过是到胸口而已,但此地离那雪崩处至少还有好几里,如此距离还能有这样的效果,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六章以吻封缄 赵佑拍了拍身上的雪末,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只见马车马匹都在,人数也大体不少,刚松了口气,就听得有人惊呼:“大家快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雪崩爆发处,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来。 这是怎样一种景象? 原本高耸的雪山像是被整体削去了一大段,冰川崩塌,雪峰断裂,庞大无比的粉末状雪云像是一个圆环,飘荡在半空,直径恐有千万里,绚烂无比,久久不散。 那雪峰底下积雪堆积成山,淹没一切活物。 那里,正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也就是摩纳族的驻地。 赵佑面无血色,呆呆望着那一团恐怖的雪云,忽然跳起来:“糟了,快去救人!” 铁士一把扯住他:“这雪崩还没完全停止,你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秦冲也是上前一步挡住他,轻轻摇头:“你忘了么,血祭被毁,神灯枯灭,这也许就是天意。” 赵佑顿住脚步,眼看那团雪云慢慢腾起,越来越大,新的一轮崩塌即将开始。 不能靠近,必须远离。 这已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雪崩,而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天地浩劫。 那美丽安宁的平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咬着牙,赵佑不得不下令:“大家快退,避开雪崩路线,救不了别人。” “不,我不走,阿冲,帮我找圣水,圣水!”马车车窗,秦业由老军医扶着伸出头来,狂乱大叫。 秦冲闻声奔过去,眸光微闪,上前点了他的昏睡穴。 “别耽误时间了,撤退!” 车队迅速改变路线,远远绕开雪峰方位,朝南而去。 赵佑一边奔行,一边回头去看,又是一连串的雪崩爆发,冰块雪末铺天盖地落下。 大大小小的雪崩,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在,总算停歇。 九日皇帝_1268 天地剧变,而后重归寂静。 远远望去,再不见雄伟的雪峰,连绵的冰川,只有一片浓雾弥漫下的茫茫雪原。 摩纳族,自诩为最接近神的民族,与那神灯圣水一道,不复存在,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赵佑从靴子里拔出那柄匕首,回望起在族中度过的岁月,恍如一梦。 该死的凤如岳,他是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却还拉着这么多摩纳族人给他陪葬! 可惜了,多杰,那么英俊的小正太…… 一路沉默。 又行了两日,终于到达宋氏王国与赵氏王国边境。 人困马饥,疲惫不堪,刚找了个村子歇脚,赵佑进屋才洗了个脸,还没躺下,门外就响起脚步声。 “快来,有急报!” 抬头一看,铁士领着名青年男子匆匆进门,那样貌他瞅着眼熟,略微一想,是孟轲新招募的邪队弟兄,跟孟轲留在风离城的,不想竟会到这里来。 难道,孟轲那里出什么事了? 那人过来行了个礼,呈上封信来:“帝都送到风离的,说是十万火急,孟城主怕耽误大事,命属下给主子送来。” 到底什么事请,竟令其从南到北,长途奔波? 赵佑疑惑接过来,对着那封口的火漆略一端详,便是取了匕首,飞快拆开。 信笺上白纸黑字,正是外公蓝铁心的笔迹:“母病,速归!” 赵佑心头一沉,腾地站起来:“我娘病了,我要回帝都!” 父皇还在调养,母妃又病倒了,若非病重,外公也断不会这样催促他回去! “别着急,我陪你回去。”铁士按住他道。 赵佑胡乱点点头,见他起身出门安排,稳定下心神,随便收拢了行装,又在炕上坐下,等他回来。 没过一会,脚步声又自响起,轻轻进了门。 赵佑站起来,毫不意外地,迎上那双略显倦色的温润眼眸。 “你现在就要走?”秦冲问。 两队人马同住一处院落,铁士安排车马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他。 “我娘病了,要我立即赶回去。” 秦冲轻轻掩上房门,忽然大步过来,长臂一伸,揽他入怀。 九日皇帝_1269 “这些日子,我都没顾上你。” “我没在意。” 赵佑抿唇,自己不是也没怎么顾他,大局为重,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原说要跟你一起回去的,但是——”但是现在还带着秦业…… 秦冲眼神一暗,低道:“我必须先送二哥回家去。” “我明白的。”赵佑把头靠在他胸前。 秦业现在这副模样,是自己之前没有想到的,自己更下不了手去杀他,倒不如远远避开,再不相见。 这手足俱损之伤,治愈率极低,他外公蓝铁心断然不会去治,倒是梅花国皇后宁若翩还有一点可能,是以必须尽快送回苍岐,由南越皇帝秦远山以旧日收留之恩为由,亲自去请。 自己回赵氏王国,他往南越,分别已成定局,相逢又是何日? 赵佑轻叹一声,忽见秦冲俯首下来,深深吻上他的唇。 这样的亲密,似是久违,又来得那般自然,默契。 秦冲的舌在他口中,轻撩浅拨,继而缠绵深入,倾情相待,却又惶然无依。 以往他算得上是温柔,就连在不醉翁的石室里那一回都是,而这一次,却带了几分狠劲,吻得赵佑略微发痛。 秦冲紧紧搂着他,仿若要揉入骨血,喘息的间隙,在他红肿的唇瓣上低喃:“三儿,三儿,三儿……” “嗯,我听着,听着的,你说……” “我不想,真的不想跟你分开——”他闷声闷气低语,“你等着我,我把二哥送回苍岐,然后就去找天京找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难得见他又是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赵佑只觉好笑,应得倒也干脆:“好。” 秦冲抚着他的面颊,眸色深沉,又道:“到时候,我就向你父母提亲,我们再不分开。” 说罢,由不得他拒绝,低头下来,以吻封缄。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院子里马鸣声声。 赵佑沉醉其中,脑子里迷糊地想,幸好,只是短暂的分离。 劫难过去,剩下的,应该都是圆满了吧。 …… 撇下行动缓慢的南越车队,所剩都是赵氏王国与大美帝国的铁骑精兵,教程自然快了许多,马不停蹄穿过赵氏王国内陆,直至帝都。 除了投宿驿站,一路上赵佑几乎连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那封信笺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再无多话,任他脑袋想痛也想不出,到底母亲会是什么病,严重到何种程度。 急促的马蹄声叩击着草木丰茂的狂野,四下的丘陵逐渐拢成一团团青色,人马终于进入帝都地界,比预想的行程快了好几日。 九日皇帝_1270 城门。 宫门。 殿门。 几乎是横冲直闯,最终,止步于一扇俨然紧闭的朱红木门。 “母妃!” 伸手就去推门,却是纹丝不动,有人在里面上了闩。 天子回京,这一路并未刻意隐瞒,宿的又是驿站,按理说早有消息传回宫中,难道母妃竟不知自己今日回来? 还是,真出了什么事…… “开门,快开门,是我回来了,母妃……” 赵佑又急又怕,啪啪拍打着门板,半晌,里面才传出冷冷一声。 “你还舍得回来?” 赵佑脑袋一懵,没错,是他娘亲的声音,嗓音清冷,却中气十足,并非重病缠身之人。 “母妃你没生病?”他下意识问道。 门里冷笑声响起:“是,我没病,是我逼着你外公些那封信,我倒要看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赵佑扶着门框,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装病。 转念明白过来,停战议和这等大事,他既下了诏书让汤伯裴前往南越谈判,朝中宫中岂有不知之理,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种种纠葛,母妃应该也都知道。 过去他和元儿被秦业害得那么惨,受尽欺辱,九死一生,现在却轻易放过仇人,还跟对方的弟弟纠缠不清,母妃生气发火也是必然。 想到这里,赵佑放柔了声音:“母妃你开门,听我跟你解释……”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想怎样就怎样……”蓝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厌恶,“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赵佑眼眶一红,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天不是长途奔波,劳累不堪,好不容易赶回帝都,向来慈爱有加的母亲却是冷言相对,闭门不理。 扑通一声,他屈膝跪下:“娘,孩儿知错了,你开门好不好?” 门内一片静寂。 呼吸声细微而喘息,过得一会,话音悠悠响起,平静无波:“要我开门可以,你去把奕诚找来,你们一起来见我。” 陈奕诚? 赵佑保持动作没变,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小太监小桌子,努嘴低道:“还愣着做什么,去陈府把陈将军找来!” 九日皇帝_1271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他跪得两腿发麻,小桌子才满头是汗回来,喘着粗气,茫然摇头:“陈府回话说,陈将军买回家啊,不是跟陛下打南越去了吗……” “什么?”赵佑蹙眉,心底不由得一沉,“他不是早会帝都了吗,怎么会……” 陈奕诚当日负气离开,没回帝都,又是去了哪里? 挥手屏退了小桌子,赵佑直直跪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 背后脚步声起,一只手掌搭在他肩上,来人对着房门温声道:“好了,婉晴,你早也盼晚也想的,好不容易把佑儿盼回来了,赶紧开门吧,佑儿一路赶回来,也累坏了,难道你这做娘的就不心疼?” 说话之人正是蓝铁心,铁士恭敬立在他身后。 许久,门内都每一点回音。 蓝铁心叹口气,又转头对他道:“你娘也是担心你,她现在心里一时想不通,你先回你寝宫去,过阵再来。” 赵佑应了一声,被蓝铁心从地上拉起来,刚走两步,又回头道:“母妃你放心,我这趟回来就不再走了,好好陪着父皇和你。” 还是没听到回应,他暗叹一声,这才转身,慢慢跟上前方两人。 一回来就吃了个闭门羹,情绪难免低落,没精打采听着蓝铁心与铁士对话,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个傻小子,我当初从山上把你捡回来,就是觉得你小子资质不坏,想着给佑儿做个伴儿,谁知你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劲儿,当了皇帝又如何,哼,到头来还是个跟班。” “这怨得了我吗,要怪也该怪您,没再早些捡我回来,让别人有机可乘。” “你还说,都是你自己笨,这么大一个人放你身边,你都不看紧!” “我看得紧他的人,可管不了他的心。”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你太笨……” 赵佑听得哭笑不得,外公的医术闻名天下,武功文采又是卓然不群,可这脾气却跟小孩子似的,还嫌自己不够乱吗,非还要把铁士搀和进来? “外公!”赵佑疾步过去,挽住穆青的胳膊,转移话题,“对了,你前一阵不是在炼什么丹吗?炼得怎么样了?” 蓝铁心呵呵笑道:“这炼丹可是个长年累月的活计,哪有这么容易就出成果?我年前在深山里遇到个隐士,跟他探讨了一番,深感获益,等你父皇身体大好了,我就再进山寻他去。” 赵佑回宫就直奔月清宫,还没见过赵文博,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赶紧问道:“不是说父皇醒了吗,现在他在哪里?恢复得如何?” “醒倒是醒了,但精神还是不济,身子也虚,我弄了个药蒸房让他呆着,你这会也别去打搅他,等再过半月就让你们见面。”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就来到昊亲王赵元的寝宫。 赵元此时已经两岁半,由一大帮宫人哄着,在玩一只木头做的小马。 “哥哥骑大马,元儿骑小马,驾——” 众人正被那憨态可掬的动作逗得直笑,那离殿门最近的一人忽地瞥见来人的身影,仓皇跪倒:“陛下!” “见过陛下。”屋子里立时跪了一大片。 九日皇帝_1272 赵元困惑抬起头来,朝他瞅着一会,眉开眼笑跑过来,脆生生叫道:“哥哥!” 听得这一声,再有疲惫,再是委屈,也全都消失在九霄云外了。 …… 在宫中一待就是好些日子,每日退朝后就是直奔月清宫,但不论他软语温言,甚至撒娇告饶,蓝婉晴铁了心一般,始终不肯见他,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要他与陈奕诚一同前往。 天大地大,却教他去哪里找陈奕诚? 只得暂时作罢,将心思先放在政事上,等母妃气过了这阵再说。 朝中秩序还算安稳,铁士低调随行也没引起太大惊扰,而南越那边,据汤伯裴传回来的讯息,正与对方处于拉锯战,和谈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大的进展。 这一日,阳光灿烂,天气晴好,被他急招而回的孟轲终于抵达帝都城。 赵佑与铁士早早换了便服,等在城外迎接,孟轲人还没下马,就跟着一路驰骋,翻山越岭,来到那片熟悉的土地。 已经两年过去,昔日焦黑寥落的废墟上矗立着全新的庄园,红墙灰瓦,绿树环绕,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与周围紧致格格不入的是,那庄外的小山上一快快整齐的石碑,矮矮的土包,泛着淡淡的青光,简陋而冷清。 赵佑数了下,统共是四十四座。 孟轲见得他的动作,面露愧色:“当时只收敛到四十三座尸首,有的已经看不出容貌身形,所以碑上就没有署名,形势实在糟糕,又找不到主子,属下就自行做主,将他们简单下了葬……” 赵佑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 他走过去,手指抚过一块又一块石碑,就像是抚过那一道道年轻坚实的背脊,那都是一起饮酒高歌一起同甘共苦打天下的弟兄,如今却长眠于冰冷的地下,他实在是愧疚在心,无颜面对。 最后一块石碑,比之前的四十三座略微宽大一些,碑上刻着五个大字:“乐裕之墓”。 “乐……裕……”他喃喃念着,只觉陌生在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是那个乐主吗? 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 站在碑前,心底却没有太多的悸动。 一切都过去了。 转过身去,却见铁士正盯着那石碑,嘴里轻声嘀咕着:“下回一定要带着那家伙过来,叫他看看他自己的……” “你在念叨什么?”赵佑挑眉发问。 “没什么。”铁士撇撇嘴,再不说话。 赵佑在石碑丛中又立了一会,叫人取来准备好的香烛,给每一处碑前都上了香,摆上供品。 看着萦绕升腾的轻烟,赵佑轻吐一口气,忽然道:“执法弟子何在?” 九日皇帝_1273 “属下在。”一名面色肃然的高大男子出列,手上捧着只半人高的长形旗盒。 孟轲愣了下,讶异问道:“主子,这是……” “孟轲,你还记得我在风离时跟你说的话吗?”赵佑眼神投去,示意那男子当众启开漆盒,盒中乃是一根漆黑的长鞭,粗壮缠绕,森冷骇人,他看过一眼,随即收回眸光,面向众人朗声道:“我曾当众发誓要取秦业人头血祭亡故的弟兄们,却在紧要关头违背誓言,对其手软,放其生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的制定,不在求永远无人犯错,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一视同仁,我结交奸人,执法弟子谨受指责,不得徇私。” 说着跪伏在地,对着座座石碑,以背脊朝向众人。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的真实身份早已不在遮掩,除开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其余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一国之君当众受刑,却是想都不敢想的骇人之举。 “主子,不可!”孟轲跳起来,伸手拦住那执法弟子,怒道,“我是礼部管事,所有刑法都须得过我的手!” “我才是教主。”赵佑沉声道,“行刑!” “不能——” 孟轲情急大叫,还要争辩,却被铁士一把按住:“他心意已决,便由他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憎分明,敢作敢当,而那个人,何其有幸,能得他这般眷顾维护…… 赵佑垂下眼睫,轻轻启口:“行刑。” “慢着!”铁士上前一步,立在他身侧,眸光掠过众人,“当年灭门杀人的两大恶人,凤如岳已经左眼被挑,死于雪崩;秦业也是手足尽断,形同废人,教主只是基于一念之仁,才放他一条生路,于情于理都没有大过错,这九鞭之刑太重,我建议改为三鞭,大家意见如何?” 众人齐声高叫:“没有意见!” 赵佑知他相护之意,暗叹一声,沉声道:“执法弟子,还不用刑?” “是!” 那执法弟子不敢有违,哗啦一声展开长鞭,随着那一声响动,远远地,帝都城上空紫光一闪,剑气龙吟。 是琅琊神剑! 他出门之前已有预见,刻意将剑放在寝宫之中,没想到还是有所感应,竟欲救主。 赵佑闭上眼,凝神相抵,过得一会,剑气逐渐淡下去,回归平静。 “用刑。”他使出全身之力,吐出这两个字。 执法弟子再无迟疑,抡鞭而起,毫不留情打将下去。 啪的一声,赵佑只觉得后背剧痛,衣衫破裂,皮开肉绽。 他全部念力都在抵制神剑对行刑者的反击上,身上没有半分抵御,这一击之下,险些痛得昏死过去。 但神志却是清醒,知道自己这口气一散,以神剑的护主本性,必会对那执法弟子全力攻击,于是生生忍住,喘着粗气道:“继续……行刑……” 执法弟子看着他背上已经渗出鲜红血渍,停下动作,有些迟疑。 “我命令你……行刑……” 九日皇帝_1274 赵佑双手撑在地上,忍住喉间不断翻涌的腥甜,正打算接受又一轮鞭打,忽觉腰间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恍惚间,听得铁士的声音:“我是副教主,余下的鞭数,由我来受!” “我是礼部管事,又曾暂代教主之职,甘愿代为受刑,最后一鞭是我的!”孟轲也在旁急道。 人群中有人叫出来:“属下愿代为受刑!” “属下愿代为受刑——”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一声声在耳边回荡。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日月神教…… 这是他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的好战友,好兄弟…… 赵佑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一口气梗在胸口,终是昏过去。 …… 那余下的两鞭,最终还是由铁士和孟轲分别领受了去。 孟轲只是个文弱书生,一鞭下去元气大伤,留在山庄休养,而铁士却跟没事人一般,受刑后即是抱起他直奔回宫,找他外公蓝铁心救治。 包扎好伤口,蓝铁心给他灌了几大碗药汤,又与铁士分别输了些真气给他,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连一鞭都伤成这样,你还逞能要捱九鞭?还叫执法弟子不能徇私?真是个疯子!”铁士坐在他床前,语气又冷又硬,实则包含了太多的关切与心疼。 赵佑不是没听出来,但背上撕裂的剧痛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哪还有精神去关注这些,只得趴在榻上,有气无力低喃:“我这不是高估了自己能力吗?一直以为这身子骨还不错,没想到还是个外强中干的……咳咳……” “别说话,好好养着。” 赵佑扯了扯唇角:“不是你问我话吗?” 外公给的疗伤药真是管用,服了之后,渐渐地,不那么痛了,睡意也慢慢来了。 “铁士……” “嗯?” “这药还有么,叫人给孟轲也送点过去,还有你,也要记得要上药。” “别管我们,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赵佑迷糊想了一会,又开口道:“你再待几天,就回大美帝国去吧,你现在不比从前,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这样长时间陪着我?” “可我……”铁士别过脸去,定定望着旁边垂下的帷幔,半晌才道,“可我就想陪着你,就跟从前一样,能够天天看着你,这皇帝还不是因为你才当的,别人稀罕,我从来都没当回事,当不当其实都没关系,我大概也做不好皇帝,还不如在你身边继续做跟班,让你外公笑话好了。” 说完这段极其难得的长篇大论,铁士是大大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沉睡中的他,全无白天强势张扬的神采,静得像是一汪清妍的泉水,有种楚楚动人的韵味。 九日皇帝_1275 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白得几乎透明,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是微微皱着,泛出些许惆怅与无奈。 铁士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帝都找他,等到那个时候,他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了。 “就让我再陪陪你吧,等他来了,我再走。” 一觉醒来,寝室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缝里射进来,照在青石地板上,光影斑驳。 虽然睡着了,身体却一直保持着本能的警觉,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 室内室外人来人往,外公、铁士、陈总管、小桌子……就连在普度寺吃斋念佛的皇祖母都来看过他了,还有几名皇妹也在门外问候过了,而他母妃,完全不闻不问,连近前侍候的明珠都没来露个面,问个话。 看来这回是真把母妃气到了。 赵佑在心里叹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先养好伤,等派出的邪队弟兄把陈奕诚找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好在那执法弟子下手精准,极有分寸,这鞭伤看起来严重,倒也没伤着筋骨,蓝铁心给他用的都是灵丹妙药,很快就结了痂,长出新肉来。 大半月来,他被蓝铁心下了禁足令,日日趴在榻上静心休养,所有的政务都是大臣们隔着屏风在外垂询,禀明要务,讨论朝事。 闲下来的时候,铁士会陪着他在寝室周围转转,素来性情淡漠的铁士,竟变得话多起来,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孟轲的伤,说山庄里的琐事,说大美帝国朝堂那一大堆老臣唯唯诺诺循规蹈矩…… 日子一晃而过,等到伤势大好,行动无碍的这天,小桌子来报,说是太傅秦俊杰求见。 此时他手里还捏着刚刚收到的纸条,那是邪队弟兄们千辛万苦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陈奕诚数日前在江陵城惊鸿一现,后不知所踪。 他去江陵城做什么? 心底有淡淡的疑惑,来不及多想,他收好纸条,整理完毕,匆匆去往御书房。 房内檀香袅袅,秦俊杰候在门边,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陛下。” “免礼。”他赶紧上前去扶,笑道,“老师作甚对我这样客气?” 谁知秦俊杰却避开他的手,依照礼数做足,这才束手而立。 赵佑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默想了一会,苦笑道:“老师你也在怪我吗?” 自他回京以来,只在朝堂上远远看见过,师徒俩还没单独见过面,他就受伤休养,前来问候看望的人多不胜数,却并不包括这位恩师。 “知道就好。”秦俊杰也不反驳,在案几对面坐下,指着厚实的软垫道,“还站着做什么,今非昔比,我可不敢让你罚站。” 赵佑知道他的脾气,当仁不让坐下,陪着笑道:“外公说我伤势初愈不宜久站,老师要罚我站没问题,过段时日吧。” 秦俊杰面色缓和了些,瞅着他上下打量:“也该教你记住点教训,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赵佑收敛笑容,低头道:“弟子知道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不可思议。”秦俊杰肃然说着,渐渐加重了语气,“过错之一,虎啸崖离苍岐不过百里之遥,按兵不动,止步不前,不是你的处事风格,退一万步,就算你另有图谋,也要先拿下苍岐,以便日后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赵佑扯扯唇,当初那血溅当场的阵仗,他哪敢再进攻苍岐,那还不得要了秦冲的命? 九日皇帝_1276 想归想,嘴上还得妥协:“老师说的是” 秦俊杰也不理会他的态度,续道:“过错之二,身为帝王,却心软仁慈,宽厚有余,强硬不住,秦业也就是看准你这一点,才敢放手一搏,把整个南越军营都留给你,这一招以退为进,我就不信你一点没看出来?” “弟子愚钝。” “你是愚钝,不然也不至于去犯第三个错误,你就让秦业在凤如岳手里自生自灭好了,让他们窝里反去,如果南越与宋氏王国能因此交恶,那是最好,又为何还要横插一脚?对你有什么好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我课堂上教你的么?” 赵佑抿紧了唇,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师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感情用事,就算他去宋氏王国的本意是为了凤如岳与神族圣水,但到底还是救回了秦业,让他活着回了南越,这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所作所为,在世人看来,却是全盘皆错。 “雪山倾倒,神族覆灭,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得秦俊杰忽然发问,他怔了下,整理下思路,将此去宋氏王国的经历见闻简单明了讲述一遍。 “你的意思是,凤如岳死在了雪崩之中?”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七章催情药 “是的。”见秦俊杰蹙眉深思,半信半疑,赵佑解释道,“老师你没见到那场雪崩,简直就是一场足以毁灭天地的灾难,山崩地裂,惊天动地,整个平原都给埋了,凤如岳他再有能耐,毕竟是个人,不是神,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若真死了那是最好,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赵佑见得老师面色凝重,心头也有丝不能确定,其实以他平日的习惯,不管什么都要以事实说话,当年铁士被困在那死亡之洲,渺无音讯,他也一口咬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不惜亲身前往寻找,而这次,只怪那雪崩太过凶猛厉害,他自己都是凭借超常的五感与绝佳的运气侥幸逃生,实在是没法去寻找尸首,一一查检。 秦俊杰想了一会,又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两人又随意说了些话,赵佑生怕他问到陈奕诚的事,自己不知如何作答,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太监总管陈聪已经等在那里,正来回踱步,搓着手焦急往外望,见他回来,喜上眉梢。 “陛下你可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 “好事,好事!太上皇从药蒸房出来了,现在在寝殿里,说是要见见陛下。”陈聪急急说完,没忘补充一句,“娘娘也在的。” 赵佑愣了一愣,立时反应过来,咧嘴笑道:“知道了,朕这就去。” 多半是外公在治疗期间将母妃与自己冷战之事告诉了父皇,父皇心疼自己,刻意借着召见之机来调解关系。 想到这里,哪里还按捺得住,撇开身后一大群人,匆匆忙忙朝月清宫疾奔。 “陛下驾到——”门口宫人高唱。 殿门虚掩着,他难抑激动,也没管里边有无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站住!” 九日皇帝_1277 蓝婉晴冷淡的声音响起,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脚步生生顿住:“母妃……” “你父皇刚服了药睡着了,你就在这里等吧,不要进去惊动他。”蓝婉晴说着就往里走,边走边道,“是他想见你,可不是我。” “母妃!”赵佑情急低叫,“你真那么讨厌我,不想见我么?我是做错了事,让你不开心,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我原因呢?” 蓝婉晴停下脚步,身影僵硬:“原因,不就是为了那个秦冲吗?” 赵佑愣在原地:“你都知道……” 蓝婉晴慢慢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因为他,才宣布停战议和,是不是?也是因为他,才跟奕诚翻脸,把他气走,是不是?因为他,你自己的仇不报了,你父皇的仇也不报了,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逼问,震得赵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垂下眼睑,轻轻点头:“是。” 啪的一声脆响,面颊上火辣辣的痛。 “孽障!”蓝婉晴白着一张脸,手掌悬在半空,不住颤抖,“他,他们秦家,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害我们这一家害得不够惨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这样不自爱,要巴巴贴上去?奕诚有什么不好,有哪点对不起你,你非要放弃他,去选择那个魔鬼!你说啊,说话啊!” 赵佑被打得头晕目眩,张了张嘴,屈膝跪下:“他不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是魔鬼,他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外公,你父皇,奕诚,一舟,还有你在海岛上那些朋友,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救你回来,让你慢慢复原,重新做人,不是为了你现在送上门去再给别人欺辱玩弄的!大家都怜你帮你,奕诚也不嫌弃你,谁知你却这样不知好歹,反过来伤害那些爱你的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救你,还不如让你死了,一了百了!” “你说的什么……”赵佑茫然瘫在地上,方才的话,就好像是一枚冰凌,钉在他的心上,钉得他冰寒刺骨,鲜血淋漓。 心里那么痛,那么痛,可为什么,他听不懂,一句都听不懂。 “婉晴……别说了……”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 蓝婉晴气急攻心,忽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连拉带扯推搡着进去,指着那床榻上的人影哭道:“你看看你父皇,被他么秦家害成什么样子了?连命都去了半条了,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赵佑扑倒在床前,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被扯得隐隐作痛,更痛的却是胸腔,痛得他声音都变了调,浑身不住发抖:“我知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爱他啊!” 蓝婉晴止不住地冷笑,眼中尽是嫌弃和厌恶:“哈哈,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啊,他们秦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样为他神魂颠倒,一错再错……” 赵佑转头过去握住她的手:“不是的,娘,我爱他,也爱你们啊,难道就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我已经刺了他一剑了,秦业现在也残废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大家就此作罢,握手言和,好不好?好不好?” 蓝婉晴用力甩开,力道奇大,目光冰冷:“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是还执意跟他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不要逼我……” “没人逼你,是你在逼我,逼我们大家!”蓝婉晴泪流满面,长期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咬牙切齿,斩钉截铁,“从今往后,你就待在帝都,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见他,等奕诚一回来,不管以何种方式,你们就立即成亲!” 赵佑从来都没见过娘亲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膝行上前,软声告饶。 “不,我不能跟奕诚成亲,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是把他当成兄长,再说我现在还是皇帝,我们又都是男子,用什么方式成亲呢?” “我宁愿你不当皇帝,做回普通人,也好过你自甘堕落,步入深渊!” “不要,我不要,娘,你是气糊涂了,这事我们下来慢慢商量,不着急,秦冲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见了他就会知道……” “你以为我没见过他?我会没见过他吗?”蓝婉晴攥紧了衣袖,又急又气,直觉又要抬手,却被人轻轻拉住。 九日皇帝_1278 “婉晴……”赵文博轻咳两声,微微抬眸,“佑儿,你先下去。” “不许走!”蓝婉晴嘶声吼道,“我要你发誓,你就在这里,当着你父皇和我的面发誓,发毒誓,今后再不许见那个姓秦的,如若违背,就让我不得好……” “娘!”赵佑伸手捂住她的嘴,含泪道,“求求你,别逼我,别逼我好不好?” 他早知父母这一关不好过,早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竟是这般情景。 母妃从来一句重话都没对自己说过,这次的反应竟会如此激动,如此愤怒,完全不顾多年的母子情分,远远超过了他的意料。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逼你,我只要你发誓,跟那个秦冲断了,断得干干净净,只要你说,我就信。”蓝婉晴边说边是摇晃着他的肩膀,“你说,你说啊!” 赵佑被她摇得脑中混混,却依旧低喃:“我……不……” 秦冲说过,要自己等他,一起面对,自己不能率先倒下投降,不能。 殿门处似有脚步声,伴着嘈杂声,他已无力聆听辨别。 “说来说去,你还是选了他,情愿毁了你自己,毁了这个家,毁了我们所有人!”蓝婉晴的声音冷得像雪山上的坚冰,一锤敲下,四分五裂,“我要你这样的儿子有何用,与其被你气死,倒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 说罢,一掌过来,竟是含着凌厉的劲道。 赵佑闭上眼,凝神遏制住神剑的颤动,不避不躲,甘愿承受。 刹那间,有人冲上前来,与他并排跪下,同时将他往旁轻轻一推。 巴掌声响起,重重落在闯进那人的脸上。 变故骤生,赵佑怔愣睁眼,正对上蓝婉晴又惊又喜的眼神。 “奕诚!” 奕诚……陈奕诚…… 赵佑怔怔看着他,将近三月不见,他黑了,瘦了,但面容依然俊朗,眼神依旧明亮,眸底更多了些莫名复杂的神采。 “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 陈奕诚说完这句,仰头朝向蓝婉晴:“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他,不过娘娘放心,我人已经回来,从今以后,我会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再不会把他弄丢了。” 蓝婉晴含泪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就和他父皇商量,尽快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形式上也许会委屈你,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和佑佑在一起,这是我期盼多年的心愿,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 九日皇帝_1279 听得蓝婉晴哽咽出声,赵佑蹙眉,清晰道出:“我反对——” “你反对?你凭什么反对?你真的入了魔了,这样丧心病狂,执意要拆散这个家,要活活气死我们,是不是?”蓝婉晴愤怒至极,高高抬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是非不分不知好歹的孩子?” “娘,你打吧,打死我吧,但今日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答应。”他跪在原地,头颅低垂,背脊却挺得笔直,“我是人,不是物品,我有权利选择我自己的人生。” “哈哈哈……”蓝婉晴怒极而生,如若冰刀刮骨,声音尖锐刺耳,“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何曾管束过你,阻止过你,而结果如何?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像个破娃娃一样被带过来……我问你,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吗?” “那些都过去了,娘,都过去了……”赵佑伏在地上,胸口像火烧似的痛,那些尘封的,模糊的,早已经被他埋在过去的伤疤,这样轻易地无情地被人揭开,而这个人,竟是他血脉连心的娘亲! “我也希望是过去了,可是你,竟在重蹈覆辙!你……你……”蓝婉晴指着他,手指颤抖,身子也在不住发颤,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娘!” 赵佑仓皇起身去扶,蓝婉晴猛力挥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斜靠在陈奕诚伸过来搀扶的手臂上。 “好了,都别说了……”床榻上,一直沉默的赵文博轻轻摆手,虚弱道,“奕诚,你送佑儿他娘去偏殿歇息,我有话问佑儿。” “是。”陈奕诚关切看他一眼,眸光似有些他不明白的东西,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痕,却再无多话,扶着蓝婉晴慢慢走出去。 赵佑继续跪着,直到门外脚步声消失,完全静止下来,赵文博才徐徐启口:“那个秦冲,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爱他。”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 回来帝都,每一个惺忪醒来的清晨,每一个沉沉入睡的夜晚,自己想念的人,不是别人,是他。 是他,从来都是他。 赵文博哦了一声,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赵佑看着他平淡无波的脸色,心头一动,想了下,又补充道,“他为我做了很多事,还不惜与他二哥反目,一舟送回来的药草,也是他给的。” “那奕诚呢?你准备怎么办?” 赵佑垂下眼睫,低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但他没接收,我会再找他。” 赵文博叹了口气:“当年奕诚救你回来的当天,你还昏迷不醒,他就向我们求亲,还将他陈府祖传的玉佩给了你娘作为定亲的凭证,他说你答应过他,只要你能活下来,你就和他在一起。” 竟有此事? 赵佑张了张嘴,脑子里却是一片茫然:“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不记得……” 他知道父母向来对陈奕诚爱惜看重,一直以来,他也是顺着他们的心意,默认这桩婚约,他以为,以他现有的身份,成亲的时间,还遥不可及…… 可为什么,会是他自己亲口提出亲事? 母妃的震怒相逼,父皇的镇定发问,还有陈奕诚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到底是因为什么? 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 “我听说,这次是大美帝国皇帝兰棠陪你回来的?” 九日皇帝_1280 “呃?”赵佑揉着隐隐作痛的额,不经意听到这句,有丝怔忡。 赵文博想了想道:“你和你外公好像是叫他铁士,是这个名字吧?” “是,我们叫习惯了,改不过来。”赵佑笑了笑,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也许是要试着改口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早不是当年孤傲的虎儿了,“外公跟他也好久么见了,我想让他多陪陪他老人家,过阵我就催他回大美帝国去,我也不想他手下那帮老臣苦闹着来找我要人。” 赵文博追问:“只是让他陪你外公吗,不是陪你?” 赵佑沉默一会,他不是不知道铁士的心思,但是…… 仿佛已经知道他的答案,赵文博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知道的,还有一个袁承志,当年他匆匆进宫来报讯,更不顾一切急着先去南越救你,听说后来还险些坠崖身死,他对你,也算是真心。” “承志,他只是朋友,我的好朋友,他吉人天相被人救了,还因祸得福,当上了黑龙帮的少帮主。” “李一舟对你也很特别,每回你外公吩咐太医署煎的药,都是他亲力亲为。” “一舟他即将成为乐中天的乘龙快婿了。” “我知道我这是旧话重提,但是——”赵文博拢着眉头,盯着他道,“即使有这么多人,一心一意待在你身边,都还是阻止不了你,爱上他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父皇?”赵佑见他面色古怪,口中喃喃自语,生怕是病情发作,惊跳起来,“父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去叫外公来!” 赵文博拉住他的手,微微皱眉:“那个秦冲,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赵佑苦笑。 身边不乏优秀男子,但自己就是偏偏喜欢他,爱上他。 不是一见钟情,却终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大概就是天意。 他想得默然,赵文博也是似是陷入回忆当中,半晌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叹道,“你听着,佑儿,你娘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父皇。” “你不要怪她,你的终身大事,我会跟她好好商量,或许,等我好一些之后,找个机会见见他……” “父皇?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吗?”赵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住那只枯瘦的手掌,喜极而泣,“你真的愿意见他?” 赵文博轻轻点头:“我想我该当面问问他一些事情。” “嗯,他现在应该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帝都。”赵佑抹着眼睛,裂开嘴笑道,“你会喜欢他的,父皇,一定会的。” 回寝宫的路上,赵佑一扫之前的沉郁,脚步轻快,不时微笑。 万万想不到,父皇的态度会与母妃截然不同,他竟没有勉强自己,而是愿意召见秦冲。 其实,若是抛开这些家国仇怨,单看他的身份、样貌、资质和人品,确是人中龙凤,半点不比父皇所说的那几位差。 抚了抚脸,脚下转了个弯,拐向太医署。 太医署里只找到了外公蓝铁心,铁士去了山庄处理事务还没回来,他仔细询问了父皇的病情,顺便讨了点祛瘀生肌的药膏,这才又踱回去。 九日皇帝_1281 此时天色已晚,寝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推开虚掩的房门,如他所想,一道高伟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 “我娘怎么样了?”他张口就问。 “娘娘跟我说了会儿话,情绪好了很多,后来宫人抱了昊亲王来,我就告辞了。” 赵佑听得松了口气,谁都知道元儿是个开心果,有他在旁逗乐,母妃这气也消得快些。 他将袖中的药瓶拿出来,有些过意不去:“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帮我捱了一巴掌,我在外公那里讨了些药来,你带回去,记得每天都要抹……” 母妃当时气得不轻,那一巴掌暗含内力,要不是他及时冲上来以身相替,自己只怕会被打得晕过去。 陈奕诚看了看他手里的药瓶,却不伸手接过:“你现在就帮我抹。” 赵佑撇撇嘴,心里着实有愧,便也不矜持,扯开瓶塞,手指蘸了些许药膏,在他微微红肿的脸颊上轻缓揉按。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段时日到哪里去了?”他忽然问道。 赵佑动作没停,给他抹完,又对镜在自己脸上抹了点,收好药瓶塞在他掌中:“管你去哪里,总归现在是回来了。” 自从知道他在江陵出现过,自己也就放下心来,江陵是水师重镇,又是沿海口岸,风景也是独特宜人,就算他不为公务,前去散散心也好。 陈奕诚接过药瓶,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说道:“我去了海南岛。” 赵佑微一错愕:“海南岛?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 陈奕诚刚要回答,就听得外间殿门被人轻叩:“陛下,奴婢送宵夜来,娘娘吩咐的。” 母妃? 赵佑又惊又喜,难道父皇已经和母妃谈过,所以她的态度也软下来了? 没注意到那张俊脸上飞快掠过的异样神色,赵佑朝殿门处高声唤道:“快端进来!” 明珠领着两名小太监将食盒呈上,一一摆放,精致菜品,十色点心,什锦干果,还有一壶清酒,全是他喜欢的。 “娘娘说,陈将军在外辛苦了,就当是给将军洗尘,请陛下悉心作陪。” “这是自然。” 赵佑挥手屏退,喜滋滋坐下,取了筷子递给陈奕诚,自己也是边说边吃起来:“我就知道,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心疼我的……咦,你怎么不吃菜,先喝起酒来了” 还不知不觉就干了好几杯了,以往倒没觉得他好这一口啊。 “我进宫前吃过了,不饿。”陈奕诚似有心事,简单说了句,又自顾自斟了酒,仰头饮下。 赵佑也没管他,依照平日用餐的顺序,先吃菜,后吃点心,最后是干果,等到差不多了,这才去摸酒杯。 九日皇帝_1282 “等下。”陈奕诚手疾按住他。 “怎么?”赵佑不解望过去。 “我想问你,你今日在娘娘面前说的可是真的,你还是反对我们的婚事,还是执意要跟秦冲在一起?” 赵佑动作一顿,原本挂在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 “是的。”他正视陈奕诚的眼,不想隐瞒。 “你知不知道,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陈奕诚攥紧了拳头,指节格格作响,“他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居心叵测,始乱终弃,你为何总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赵佑皱了皱眉,直觉不想听到关于秦冲的诋毁之词:“今晚是给你接风洗尘,我们不谈这个,喝酒。” 说罢,赵佑拿起只剩下小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凑到唇边。 “呸!”酒水刚一入口,就被他立时吐出来。 竟有丝不易察觉的怪味! 明显是被人加了料! 他不过是尝了一口,而且绝大部分都已吐出,却仍觉得脑中有些热涨,身上也跟着微微发热。 催情药…… 一念袭来,赵佑衣袖一挥,扫落桌上的杯盏:“这酒有问题,你忍住,我带你去找我外公!” 陈奕诚坐着没动,侧身避过他的手:“不必。” “你知道什么!”赵佑急得跺脚,自己只是沾了一点点,就觉得脑袋晕眩,不能自持,显然这药效强烈得可怕,而他接连喝了好几杯,怎么抵挡得住! 这宵夜,竟是母妃一招的缓兵之计,想以这种方式将两人绑作堆! 甚至,有可能连他父皇也是知情默允的,要见秦冲的话,也是意在先稳住他,令他放松警惕! “我自然知道。”陈奕诚俊脸微红,眸光渐渐暗沉,呼出的气息也是越来越热,“娘娘说,这药药效极其刚猛,若不是及时解救,与人交合,恐有性命之忧。” 赵佑慢慢停下脚步,不敢置信望向他:“你知道?你事前知道,却没有阻止?”不仅没有阻止,还主动配合! 陈奕诚点头:“是。” 赵佑重重吐气:“你疯了!”一扭身,奔向房门。 “没有用的,佑佑,这间屋子,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陈奕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脸已经涨得通红,鬓角也生出汗来,嗓音却依旧醇厚霸道,“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用你自己救我,二是祭出神剑杀了我。” 语毕,陈奕诚缓缓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 砰,砰,碰。 九日皇帝_1283 外间,像是巨石落地的声音。 赵佑此时已奔到门口,用力去推,房门纹丝不动。 心念一转,他又冲向紧闭的窗户,还是推不动。 下一瞬,他的手被陈奕诚按住,顺势扭转,身子落入他的怀抱。 再不是过去那个温暖宽厚的所在,而是……微微起伏,异样滚烫。 “佑佑,我再说一次,门窗被封死了,不是木料,是修筑城墙的条石,你出不去的,还有——”陈奕诚见他眼神投向床榻方向,手掌上托,扳正他的脸,正对自己,“在你回来之前,娘娘拿走了你的剑,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其实可以御剑,不论剑在何处,你都能随心所欲驾驭它,斩杀仇敌……” 热烫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赵佑只觉得周身寒毛立起,皮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他咬紧牙关,使出处全身力气去推他:“陈奕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很清醒,你不用怀疑。”汗水一滴一滴从他的额头滑下,陈奕诚退开一点距离,丹唇扬起,朝他笑得明朗炫目,“你也不希望我死,是不是?来,你来救我,来救我啊!” “松手!”赵佑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地躲开他的碰触,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我可有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最恨别人欺骗我,算计我,靠欺骗和算计得来的东西,有意思吗?值得吗?你以为我就会轻易妥协吗?” 他竟与母妃联合起来,设下这个圈套。 原本对他还是满怀歉意,而此时,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以为,你对我会有那么一点爱恋,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却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从头到尾,我始终没走到你心里去……”陈奕诚自嘲而笑,紧扣在他腰间的手指慢慢松开,“你走吧,离我远远的。” “你——”赵佑僵在原地。 他其实说对了,自己舍不得他死,就算对他不是情侣之爱,但这么多年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的清白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该是建立在欺骗和算计的基础上。 他讨厌这个! “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呢,明明就是我先遇到你,先喜欢你。”陈奕诚喃喃念着,眸色浓黑如夜,脸上的红晕却莫名减淡了,渐渐透出一丝清白,额间也是冷汗涔涔,“接受我,难道就真的那么难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赵佑摇头。 在感情上他是比较迟钝,甚至没心没肺,但他也知道,爱情从来就没有所谓先来后到。 陈奕诚,自己喜欢他,敬重他。 如果没有秦冲,也许,他是说也许,自己会,慢慢爱上他,如众人所盼,相亲相爱过完这一生。 那只是如果。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个秦冲。 而万丈红尘,没有如果,只有但是。 “不要摇头,不要否认,你一向敢作敢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要拒绝,就干脆一点。你不爱我是吗,从来都没有一点爱过我是吗?答应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对你好,而现在反悔,却是因为他,你爱的人从来都是他,只能是他,非他不可,是不是?” “奕诚……”赵佑的眼里聚满了眼泪,他知道,陈奕诚从来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要自己点头,只要自己说是,他就绝对不会再缠着自己,他会放手走的远远的,连朋友都做不成。 自己并不是贪心,什么都要留在身边,但他不想这样,不想。 九日皇帝_1284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陈奕诚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铁士,我是陈奕诚。” 他是陈奕诚,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少年英豪,为了赵佑,他已经隐忍太多,改变太多。 “是的,我爱他,我很抱歉,但是……我爱他。” 这一切已经太乱,他必须当机立断,不能让师太再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再是纠缠不清,只会害人害己,两败俱伤。 陈奕诚的脸已经一片铁青:“这就是你的回答?”他冷笑,“迫不及待地跟我撇清关系?就连半点敷衍,半分犹豫都没有,你可真对得起我,佑佑,你真对得起我。” “对不起,奕诚,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的面色,足以用惨败来形容,“你太让我失望,太让我失望!” 赵佑本能后退,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怒声喝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叫人。”实在不敢看他那张脸,青里泛红,双目烈焰,就像是一头狂怒暴躁的狮子,着实骇人。 “你哪儿都不准去,就在这里陪着我!”陈奕诚手上加重了力道,痛得赵佑险些叫出声来。 “痛吗?这些年来,你以为只有你会痛,我就不痛?”他眼眶泛红,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一心一意,不弃不离,总有一天你会甘心情愿接受我,但你,还是选了他,不管我对你多好,你都视而不见;不管他对你多坏,你都愿意接受他……”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八章恢复记忆 陈奕诚的手,像是滚烫的铁钳,烙在赵佑的腕上,怎么都挣脱不了。 “你怪我欺骗你,算计你,但你知不知道,真正欺骗你算计你的人是谁?” “你真以为我会要你用你自己来救我?我真舍得用这种强迫的方式来拥有你?” “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么?”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赵佑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稳。 “不要逼我,求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不想走到那最后一步,尽管我已经拿到,我还是怕,怕会伤了你,让你承受不住,我想让你自己醒悟,但你——”他喃喃说着,双眸血红,似是要滴出来,“还是执迷不悟,所以,怪不了我。” “不!”赵佑见他伸手摸向腰带,不由得大叫。 赵佑不想用神剑来对付他,但如果他真的做出令自己接受不了的事,他只能…… 全身紧绷,意念催动,赵佑似已感觉到神剑在远处轻颤作响,头顶隐有争鸣之声。 不要逼自己出手伤他,不要…… 掌心忽生异物感,好似被他塞进一只硬邦邦的东西,赵佑诧异凝眸,竟是个小巧玲珑的木盒。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九日皇帝_1285 他刚才的动作,不是要宽衣解带,而是从腰带里掏出这个给自己。 “这是……”赵佑看着盒子里的黑色药丸,惊喜叫道,“你的解药?” 他就知道是这样,陈奕诚做事素来沉稳,怎么会打无准备之战,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想逼出自己的真实心意罢了。 那催情药有法可解! 哪知陈奕诚却是轻轻摇头:“不是我的,是你的,是我从海南岛找幽朵儿讨回的解药,你最后一回的解药。”边说边是喘息,衣衫尽湿,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急急忙忙去海南岛,竟是为了帮自己求取解药? “这是我守着幽朵儿赶制出来的,太急了些,也许药效会比较猛,但有蓝老爷子在,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陈奕诚咬牙,眸光闪动,似是下定最后的决心,“你先服下,我再告诉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选谁,这件事你都必须知道。”手上力道加重,陈奕诚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答应我,尽快服下,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赵佑顺着他的语气,急声道。 听完这句,陈奕诚欣慰一笑,再是控制不住,整个人突然朝他倒下来。 “奕诚?奕诚?”赵佑瞪大了眼,双手伸出,及时抱住他沉重的身躯。 他竟然面色乌青,已经昏死过去。 轰隆几声巨响,石块移走,房门打开,铁士带着几名侍卫从外间跳进来。 “我还在宫外就看见你的寝宫上空紫气乱窜,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佑看见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快,帮我把他带去找我外公!” 时值深夜,蓝铁心早已入睡,被他们一行人吵醒,着实吃了一惊,又听赵佑悄然说明来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真是胡闹,你乱来,你娘也跟着乱来!” 嘴里责备不停,手上动作也没停住,替陈奕诚探了脉息,点了头身上几处要穴,喂他吃了药,最后将他径直丢进后院的小池塘里。 赵佑站在池塘边上,看着一动不动伏在塘中的人影,不无担忧:“外公,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然有事。”蓝铁心没好气道,“既然是做戏,就不该真的喝进肚里去,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不来找我化解,却硬是催动内息,用蛮力去强行压制,以钢对钢,自讨苦吃,最后把自己痛得晕过去!” “活该。”铁士冷哼一声。 赵佑听得心头黯然,他宁愿自己受罪,却没舍得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他千里迢迢出海去为自己求取解药,自己却还是没法爱他,无力回报。 上前拉住蓝铁心的衣袖,赵佑软语恳求:“都是我不好,外公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蓝铁心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底子好,就是痛一阵长点记性,不要紧的。倒是你——”看着面前被灯光映得清淡发白的小脸,不由道,“佑儿你脸色不太好,让我给你也把脉看看。” 赵佑摇头:“我没事,回去睡会就行。” 一时无言,就见蓝铁心挥挥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铁士你送他回寝宫去,奕诚就在我这里养养,你们过两天再来看他。” 九日皇帝_1286 再看一眼那塘中的人影,跟蓝铁心道了别,两人默默往外走,侍卫在后远远跟着。 没走几步,铁士递了个纸条过来:“邪队弟兄给你的最新情报。” 赵佑应了一声,接过收在袖中,也没心思打开看。 远远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是他的寝宫。 铁士一行在情急之下动静不小,为了进屋险些将房子都掀了,母妃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寝宫那边正是乱作一团,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波涛汹涌的景象,他实在不想回去面对。 偌大的皇宫,广袤的天地,竟难找到一处安心歇息之处。 赵佑脚步停住,揉着额际:“我不回寝宫了,我想出去走走。” 天气闷热,心烦意乱,就去山庄小住两天,权当是避暑散心。 另外再好好想想,发生这么多事,该寻个什么解决的法子。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难于上青天。 魅影的躲避,母妃的震怒,父皇的隐忧,陈奕诚的沉痛……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昏昏沉沉到了山庄,也许是太困,居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次日午时才醒。 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碧叶衬着红花,花叶间点点金芒,说不出的明媚娇艳。 精神好了,心情也开朗起来,赵佑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整洁清爽的寝室,窗明几净,榻前放着干净的衣物,桌上摆着水盆布巾,而枕边一物有丝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陈奕诚给他的那只装有解药的小盒子。 当时情况紧急,他是随意收在口袋里,出宫的路上还一路把玩,铁士在旁也有看见,他没问,自己也就没说。 ——你先服下,我再告诉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选谁,这件事你都必须知道。 ——你答应我,尽快服下,答应我! 陈奕诚,他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脑袋又隐隐作痛,或许最近思虑太多,忧心太多。 管他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拍了拍额头,赵佑从盒子里取出那粒药丸,细细端详,心头不知为何,有一丝莫名而来的本能的不安。 明明是解药,他却有种砒鸠在手的感觉。 魔怔了。 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身子太累,鞭刑后休养时间好不够,又开始产生幻觉。 索性闭眼,回想着陈奕诚肃然的语气,慢慢放入口中。 就算他不这样说,自己也会吃。 九日皇帝_1287 药效猛烈倒不怕,关键是要彻底去除病痛,斩草除根,这头痛健忘之症,他可是受够了。 父皇已经松了口同意见他,这是个好的开始,自己必须要把握住。 服下药,他梳洗完毕,想到铁士给的那个纸条,便取来展开细阅。 前面几句是各国动向,并无太多有用的讯息,与南越方面的和谈也没什么实质进展,他一眼掠过,一目十行往下看,看着看着,眼神顿住。 “南越四皇子秦冲已前往赵氏王国,目的不明……” 赵佑低低念出,心头一阵欢喜,这是数日前边境传来的情报,由此推算,他现在离帝都应该不远了,也许,就是这一两天。 空荡荡的心里总算有了充实感。 终于要见面了。 独自作战的滋味真不好受,等他来了,分一半给他去。 捏着纸条,想得满心欣然,忽觉得腹中一痛,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药效发作了,果然刚猛。 嗓子有丝干渴,起初还好,到了后来,演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焦渴之痛,想着去给自己倒杯水,谁想刚提了口气,热辣辣的气流就涌上了喉间,如斯腥甜。 “扑——”口中喷出一片血雾,眼前蓦然一黑,他仰面倒下。 身上忽热忽冷,剧痛欲裂,头更是痛得像千针扎入,万箭穿刺。 天地旋转,日月骤变。 有些东西被生生剥离,又有些东西在渐渐凝聚,缓缓回归。 这药,少了火候,确实猛烈难耐,锐不可当,而且还另有奇效,冥冥中自有天意,不仅仅是消灭了他脑中的蛊虫,竟阴差阳错,将他被阎王消除的部分记忆给弥补回来。 如同被人一剑劈开,前尘旧事,在脑海里纷乱如云,接连呈现。 头痛,身痛,心更痛。 铺天盖地的痛楚之中,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陈奕诚口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在自己服下蛊毒解药之后他才敢说出来的,长久以来整个事件的真相。 原来,他不止叫秦冲,也叫乐裕。 原来,他不仅是南越皇子,还曾经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更是日月神教的乐主。 原来,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欺骗他算计他,害得自己被掳他国,受尽耻辱,纵身跳下悬崖的罪魁祸首。 原来,他为之坚持并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的爱情,并不是一场童话,而是一个笑话。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轰然崩塌,睁开眼,满脸濡湿,眼底却是一片森寒刺骨的痛。 九日皇帝_1288 原来,如此。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九章爱多深,恨多深 傍晚时分,山庄各处掌起了灯,点点黄晕的光,衬托出一片安静而冷清的夜。 直到天幕黑沉,房间里仍是一片静寂。 无声的,空洞的,如死的静寂。 “主子怎么这样能睡,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别管,他心情不好,不要让人去吵他,等他多睡会。”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屋内床上之人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表情。 这半日下来,在断断续续,一阵痛过一阵的药效中,赵佑想了很多事情,几乎是将他这些年的人生道路从头到尾想了个遍。 秦冲,他屈尊娇贵,忍辱负重在自己身边做一名小太监,无非是为了给他南越获取情报,谋求利益,最终实施报复罢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在自己看来是忠心耿耿情深意重的事情,月清宫的悉心陪伴,日月神教的形影不离,海岛上的并肩御敌,沙漠里的舍命相救,还有那无数个亲密缠绵的日日夜夜,都是他为了得到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而采取的必要手段,只是手段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没错,在自己被他和他二哥联手设计掳去南越之后,他开始慢慢收手,没有再对自己作恶,甚至在暗地里帮他,他除了被秦业灌下剧毒之外,并没有受到别的实质性伤害,最后元儿被人平安送回,也应该是他暗中努力的结果。 但又如何? 那不过是他难得良心发现,对自己心存愧疚,适当做出些许补偿罢了,终究改变不了他欺骗自己,背叛自己,伤害自己的事实。 他怕是永远不会了解自己当时为何宁愿中毒而死也不愿被袁承志送回他身边,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他和别人十指紧扣拜堂成亲,更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纵身跳下悬崖那一瞬的凄楚与决心。 那场选择性失忆,他以为是他的救赎,他的重生,没想到,自己忘却了那些刺痛的耻辱的记忆,却还是没能逃离他的桎梏,依着本能再一次爱上他,再一次被迷得晕头转向,还以为自己拥有了与众不同刻骨铭心的真爱,并为之执意坚守不顾一切,谁知到头来竟是又一场欺骗,又一次陷进,又一个深渊! 可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骄傲如他,决绝如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爱上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重伤过自己的人,秦冲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才会说什么“我竟不知该盼你记起,还是该盼你忘记”之类的话,才会每回提起他的头痛健忘症都是一副怅然所失欲言又止的模样,才会一次次明里暗里询问他那些缺失的记忆还会不会有恢复的那一天,想来是因为秦冲觉得曾经亏欠过自己,对不起自己,所以他对自己说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呵呵,他终于觉出了自己对他的好,想挽回,想弥补,是吗? 他以为什么都在他掌控当中,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过去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往事如梦,而今梦醒时分,赵佑只深刻记得,那些在苍岐皇宫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孤寂岁月,那颗被他轻柔捧起温柔呵护又被他狠厉摔碎践踏蹂躏的心,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绝望,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什么苦衷,什么隐忍,什么不得已,尽数淹没在冲天的狂涛怒海之中。 一次不忠,百世不容。 不管他现在是真的爱自己,还是因为亏欠而极力赎罪,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不会原谅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 静听风寂,默待天明。 漆黑空洞的房间,一如他空荡荡的胸膛,已然失落,不知所踪。 便替冰凉,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烧得他几欲癫狂。 九日皇帝_1289 咯吱一声推开门,明亮闪耀的晨曦之光刺得眼睛涩痛,赵佑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道:“来人,给我拿最烈的酒来!” 山庄有专门的酒窖,存放的全是极好极醇的美酒,教主有令,门下弟子也不敢多问,没一会就抱了好几坛来。 赵佑连酒碗都不用,直接抱起酒坛,拍开泥封,仰头大口灌下。 烈酒入喉,又燥又辣,刺激得他涕流横流,却却全然不顾,咕嘟咕嘟如若牛饮,一坛完毕,又去开第二坛。 一坛接一坛。 毫无间隙。 等铁士与孟轲闻讯而来,见得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房间里乱七八糟堆放着酒坛,他就歪歪斜斜坐在那堆酒坛当中,手里还抱着一坛酒,一口一口喝着,一边喝,一边轻声低笑,笑得神情古怪,冷凝而绝望。 “睡醒就起来喝酒,你又发什么疯?”铁士皱眉走进来,手臂伸出,想要将他从那一地狼藉中拉出来。 赵佑挥开他的手:“别管我,让我安静会,你们都走开。”那团火没被浇熄,反而愈烧愈烈,从喉咙扩散到整个身躯,他恨,他痛,他怒,或许应该大醉一场,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状况。 可老天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予满足,他偏生酒力超凡,越喝得多,心底越是清醒。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这寒彻心扉的清醒! 啪嗒一声,手里的酒坛被人挥落在地,酒水四溅。 “你到底怎么回事?”铁士低吼。 “怎么回事?我怎么回事?”赵佑对上那双不解的担忧的碧眸,眸色微冷,轻问,“连你也在骗我吗?帮着他来骗我?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秦冲……乐裕……小乐子!” 铁士听得一怔,随即便是大怒:“陈奕诚都告诉你了?该死,不是说蛊毒还没最后清除吗,他怎么能冒这个险?!” 果然,果然是这样。 赵佑不看他,只转过头望向一脸无措的孟轲:“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秦冲就是小乐子,乐主,却都瞒着我,是不是?”都知道,他身边每一个人都知道,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不是的,主子……”孟轲被他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不住摇头,“我也是回来帝都才知道的,刚刚才听说。”事实上,他也是震惊得不能接受,那个原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主子曾经的左臂右膀,居然还好生生活着,如今的身份却是敌国皇子,战友变为间谍,兄弟变为仇敌,这是怎样一种复杂难解的关系! “不是刻意瞒你,拿回你在军营里晕倒,李一舟说你受蛊毒影响,不能受到强烈的情感刺激,否则会害你丢了性命,他要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一切等你解毒之后再说。”铁士沉声解释。他从来不是多嘴之人,就算李一舟不说,他也没打算逮住这个话题喋喋不休。 “所以,你守口如瓶,还下令让你的手下对他也装作不识。”难怪那些日月神教旧部看到他,会露出那样奇怪的神情,原来是铁士有令在先。 每一个人都是为他的身体着想,为他的性命着想,他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自己,终是抵挡不住他温柔的攻势,又一次傻傻跳进去。 “哈哈哈……”赵佑轻笑出声,唇边的笑纹越来越深,眉眼弯弯,迸出了眼泪,竟是冰凉。 他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明明所有人都在警告他,要警惕秦冲,远离秦冲,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始终管不住自己的心,为了秦冲甘愿放弃复仇,与家人反目,与朋友背离,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又一个外表娇美光鲜实则腐朽残酷的幻梦。 喉咙干涩,胸口那团火还在旺盛燃烧,背上初愈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无一不在提醒他的失败,爱情的失败,做人的失败。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九日皇帝_1290 “我觉得,乐主他也许是有苦衷的……” 孟轲刚嗫嚅这一句,就被他恨声打断:“住嘴!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什么道理,什么缘由,他都不要听,统统不要听,不管是秦冲,还是乐裕,跟他都不再有任何关系。 一刀两断,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一左一右搭上那两人的肩,他淡淡开口:“来,陪我喝酒,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喝就喝,有什么大不了的。”铁士率先捧起一坛酒来。 孟轲看看他,又看看铁士,虽是一脸无奈,却也慢吞吞去抱酒坛子。 白天过去,黑夜来临。 满屋都是浓烈的酒气,和横七竖八的空酒坛。 孟轲素来文弱,又不胜酒力,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而铁士一直陪着他,一边喝一边含糊说话,他们都是越喝越迷蒙,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铁士喝醉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絮絮叨叨说话,说他在大美帝国的帝王生活,赵氏王国的难忘回忆,说了很多很多,时而淡漠,时而温和,时而赧然,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赵佑压根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唯独有两件新近发生的事,他却记住了。 一件是他收到的那份邪队弟兄情报,如今又有了新进展,那南越皇子秦冲已经进入帝都地界,很快就会碰面;另一件便是本该在他外公蓝铁心那里修养的陈奕诚,不停劝阻偷跑出来,正在满城找他。 陈奕诚…… 清明如镜的心里颤了一颤。 他怎能忘了,这个对他一心一意不弃不离的男人? 既然真相大白,他便不会再犯第三次错误,再去伤害那些真正爱他的人。 唤来门下弟子留了口讯,赵佑回头看了看那两名沉睡不醒的男子,毅然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门口,身旁的弟子跟着走出几步,小心询问:“庄外有人来找教主,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他没太在意,摆手道:“我不想见客,不论是谁,都推了。” 那名尚是新人的弟子轻声道:“他说他姓秦,叫做秦冲……” 赵佑脚步一顿,有些虚浮。 秦冲? 他来找自己了……竟还好意思来找自己! 心里一阵热,又一阵冷,胸腔里似是火焰熊熊,又似是冰雪覆盖。 大结局_第五十章 沧海桑田 赵佑倒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初决绝跳下悬崖的举动,令得他终于有了一丝歉疚,这才巴巴跑到自己身边来,大献殷勤,企图挽回?是不是在经历了那一场无爱无性德尔政治婚姻,在看清了叶容容自私虚伪是我真面目之后,才觉出他赵佑的率真在这世上难能可贵,无人能及?是不是在知道他重伤失忆之后,觉得又有了新的可以接近他利用他的机会,来为他的国家谋求利益,所以又自编自演出这无数场柔肠似水深情无限的剧集? 九日皇帝_1291 他想问他,那石梁上奋不顾身随他跃下的举动,是本能,还是做戏? 他想问他,那雪洞中互为依靠相濡以沫的岁月,是假意,还是真情? 他想问他,那石室里甜腻火热抵死缠绵的欢爱,是由身,还是由心? 他还想问爱他,不论他是月清宫的小太监,或是日月神教的乐主,还是南越的四皇子,在他心目中,到底把自己当做是什么…… 想问,却不会问,也不用问。 因为,没有必要,再也没有必要。 马车悠悠起步,出了山庄正门,一路朝着皇城的方向前行。 夜风清凉,吹得车帘轻柔飞舞,不时出现窗外景致。 只一眼,已经认出是他。 皎洁的月色下,那道温润如玉的人影,一袭素白,正静静立在松岗上,面对着墓碑丛中一座单独耸立的石碑,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出神。 是那座乐裕的衣冠冢。 赵佑冷然一笑,闭目养神。 马车从岗下奔驰而过,惊醒了那陷入沉思的男子,抬眼,凝眸,望着那车尾扬起的尘土,仿若心有灵犀般的,低喃:“三儿?” 赵佑端着着,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隔着座矮矮的山岗,他在上,赵佑在下,错身而过,彼此远离。 “三儿,停车,我知道是你!”车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骑追了上来。 “主子?”驾车的弟子不明情况,侧头低声询问,随行的侍卫已经拔剑在手,蓄势待发。 面无表情,赵佑扬声道:“不用理他,我们走。” 蹄声得得响起,马车猛烈颠簸了下,随即放缓速度,哗的一声停住。 那驾车弟子微惊道:“主子,那人将马车拦住了。” 赵佑应了一声,现在铁士在山庄醉倒未醒,身边的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这场碰面是躲不掉了。 推开车门,赵佑轻巧跳下,与他冷颜相对:“秦冲,你来晚了。” 一语双关。 他说他顶多一个半月就来帝都找他,现在已经迟了两天。 如果他两天之前赶到,自己定会欣喜扑上前去,抱住他,可惜,短短两日,已经世事变幻,沧海桑田。 九日皇帝_1292 秦冲的脸色发白,风尘仆仆,看起来很是憔悴,那双如水的眼眸却依然温情脉脉,但天晓得,赵佑是恨透了这样的温情! “三儿,你去哪儿?”他柔声问道。 “滚开!”赵佑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秦冲愣了下,温言含笑:“气我来晚了么,苍岐那里耽误了几日,我已经在拼命赶路了,看在我又累又饿几宿没合眼的份上,别计较了好不好?” “别跟我来这套,没用了知道吗,没用了。”赵佑看着他白净的俊脸,似笑非笑,轻轻吐出一声,“小乐子,别来无恙?” 那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他唇边噙着的笑容慢慢开裂,僵在脸上。 “你……都知道了?” “呵呵,老天开眼,总算没再顺着你的心意,倒教我自个儿想起来了。”赵佑斜睨他一眼,指甲掐在掌心,生生抑制住胸口的怒气,那意欲一剑劈了他的冲动。 杀了他,又有何用? 闭了闭眼,赵佑漠然道:“你走吧,现在回去南越,还可以赶在我出兵之前……” “不!”秦冲上前一步,急促道:“我不是存心瞒你,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记起了。” 永远不会记起,这就是他再一次欺辱自己的理由? 赵佑不由得冷哼:“以为我永远不会记起,一辈子都是这样浑浑噩噩,所以就可以再次欺骗我,把我当做傻子一样随意愚弄,是吗?” “不是,不是这样——”秦冲蹙起眉,眸光莹莹,眼露忧伤,“我爱你,我只是想好好爱你,跟你重新开始。” “爱我?”赵佑冷笑耸肩,“以爱之名,行卑劣无耻之事,这样的爱,我要不起。” 说罢,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拦住:“三儿,你先不用激动,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从认识到现在,每一件事,我都好好跟你解释,你听完之后,再来判我的罪,好不好?” “我不听!”赵佑曲膝撞向他。 秦冲身躯微晃,避开他的攻击,谁想竟是个虚招,精光一闪,赵佑拔出靴底的匕首,一刀削去他拉住的一截衣袖。 “滚开,否则刀剑无情!”一挥手,马车周围的侍卫绕绕围拢过来。 秦冲淡淡一笑,挺胸朝着他的匕首迎上来:“我不会走的,要么你听我解释,要么你杀了我。” 赵佑手指微颤,厉声道:“秦冲,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似听得异样之声,他动作稍顿,站住不动。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过,临死之前听我把话说明白,好么?”秦冲盯着他的眼,慢吞吞挪动着,又凑近了些,想去牵他的手。 近了,跟近了…… “放开他!”雷鸣般的怒喝,响彻四野。 面前忽然间掠过一道黑影,硬生生将他扯去一边,还顺势搂住了赵佑的腰。 秦冲的手悬在半空,似是凝住了。 九日皇帝_1293 高伟的身形,醇厚的嗓音,除了陈奕诚,还能是谁? “奕诚,你怎么来了?”赵佑心底有些不安,外公不是说他须得休养几日吗,他身上受损不少,怕是不宜动武。 “我来找你,我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 陈奕诚话没说完,忽居然掌心一软,被他反手握住:“我们先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秦冲盯着两人相握的手,脸色愈发青白,继续伸着手,沉声道:“三儿,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秦冲王子?”赵佑瞥他一眼,转头对着陈奕诚微微一笑,“奕诚,我们走吧。” 当当几声,陈奕诚脚下寸许插着几柄柳叶刀。 好快的身手! 赵佑只看到他衣袖微动,就已如此。 赵佑眼神一凛,怒目相对:“你只是逼我出手吗?” 秦冲轻轻摇头,突然从腰间拔出剑来,铮的一声抖得笔直,直指陈奕诚:“当年在月清宫那一架打得没分胜负,或许今日能有个最终结果。” “是,我也早等着这一天。”陈奕诚神情自若,长刀横在胸前。 大战,一触即发。 一时心头大震,赵佑也不知是为了谁,下意识急急去挡:“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是见识过秦冲使的软剑,昔日就曾与陈奕诚战成平手,还曾打破海南岛上的十八尸人阵,要是平时还好,但如今陈奕诚强行压制那催情药的药效,受损为复,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略一恍惚,才发现自己正是张开双臂,如母鸡护崽般挡在陈奕诚身前,直直对上秦冲那双不敢置信的黑眸! “你敢伤他,我会杀了你!” 秦冲似被他的动作惊得呆住,处在失神当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如此护他……为了他竟要杀我?” 赵佑冷笑作答:“因为他是我的……”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仅是他们三人才能听清,“未——婚——夫。” 此话一出,连同陈奕诚也是一并呆了:“佑佑,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佑镇定点头:“自然是真的,回宫之后我就禀明父皇母妃,筹备大婚之事。” “不,这不是真的!”秦冲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站立不住。 “欢迎秦四王子届时前往观礼。”赵佑嫣然一笑,牵了陈奕诚的手转身就走。 “三儿,别跟我赌气……”他在身后低喃,尽是恳求的语气。 “赌气?”赵佑耸肩而笑,“秦四王子未免太看重自己。” “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不要……”声音已有些凄厉。 九日皇帝_1294 “王子难道没听过,有句话,叫做君无戏言?” 赵佑哈哈笑着,迈步往马车处走去,却被一柄青幽幽的长剑挡住去路,剑柄倒转过来,塞进他的手掌。 大结局_第五十一章 赵佑大婚 “我不信,不信你会如此绝情,除非你杀了我。” “那好,我就成全你。”赵佑一把握住,唰唰几剑劈过去。 乱无章法,也没有什么力道,就连眼睛都没瞅准目标,谁知那人竟是一动不动站着,任他挥剑刺来。 那样清澈,那样纯净的眼神,一瞬不眨看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胸口,看清他的内心。 剑尖一歪,无力垂下,赵佑往地上随意一摔,也不看他那剑刃削去飘落空中的丝丝断发,携了陈奕诚,扭头就走。 “杀了你,只会污了我的手,喜事临近,不值得。” 陈奕诚的灿烂笑容,与他的惊痛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也会痛么? 不过是将他往日施加在自己身心之上的痛楚,还给他那么一丁点而已。 找哟没再回头,与陈奕诚并肩登上马车,漠然离去。 孤影,落寞。 黑夜,成殇。 月沉日升,又是伊戈尔明朗的早晨。 睁开发涩的眼,赵佑手臂一伸,意外触到一处湿热,像是……男子的面颊? 凝神一看,这才发现床榻前趴着一个人,剑眉朗目甚是眼熟,眸光炯炯,正无限欢喜瞅着他。 略略怔忡,随即想起来,昨夜跟陈奕诚一起回宫,似乎又喝了点酒,说了会话,终是闹得困乏了,一靠上枕头就睡得不知天日。 敢情他在床边守了一夜? “你还好吗?”陈奕诚轻声问道。 “嗯,挺好。”赵佑揉了揉额头,慢慢腾腾坐起来,东张西望,“小桌子人呢?又偷懒到哪里去了?” “是我让闲杂人等都回避了。”陈奕诚按住他的肩,笑容收敛,正色道,“我问你,那解药,你可是吃了?” “吃了。” 陈奕诚深吸一口气,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那好,佑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赵佑笑了笑,摇头道:“你不用说了。” 九日皇帝_1295 他要说的,自己都知道了,那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比他所晓得的详尽得多。 “不,我要说,你听着,那个秦冲他不是好人,他曾经在你身边待过,就在这月清宫,他的名字叫做……” “小乐子,乐裕。”赵佑清晰道出。 陈奕诚瞬间呆住,半响才喃道:“是他告诉你的?所以你们才起了争执?” 他?会吗? 他巴不得瞒自己一辈子! 这辈子都把自己当做傻瓜,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赵佑自嘲而笑:“不是他,是我自己想起来的,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陈奕诚瞪着他,大概是有些接受不了这样轻而易举得来的结果,隔了好一会,整张脸才渐渐亮堂起来,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那你有什么打算?” 赵佑甚觉无力,懒懒道:“暂时也没什么打算,先在帝都待一阵,过后再说。” 说是再次出兵,那是一时气话,与南越已经进入和谈阶段,他不可能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再挑起事端,制造新的战争。 陈奕诚眼眸亮了亮,又道:“那你昨晚说的我们的婚事,到底是气话,还是真的?” “自然是……”自然是气话,故意说给秦冲听的气话,但此刻看着他飞扬的神采,期待的眸光,他却说不出口。 默了默,他轻声叹道:“以往是我不对,把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总是误解你,辜负你,实在对不住……” 陈奕诚急促打断他:“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 赵佑张了张嘴,苦笑:“那你要什么?” 他脱口而出:“我只要你,从来都只要你!” 赵佑低下头,声音微涩:“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敬重你,把你当做兄长一般,而且我曾经犯过错,错得那么离谱,我们……不合适……” “没关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总有一天你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 “如果没有那一天呢?” “那我再加倍努力,更加对你好。” 赵佑眼眶一红,哽声道:“不值得,我不值得,我亏欠你那么多,都没脸见你……” 陈奕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浓情翻腾,热烈如火:“觉得亏欠我,那就好好补偿,把你这辈子补偿给我!” 赵佑一怔,直觉想要摇头:“但是我……” 陈奕诚哪里容得他拒绝,大掌包裹住他的小手,趁热打铁道:“佑佑,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赵佑沉默着,感觉他问出这句即是屏息噤声,浑身都绷紧了。 九日皇帝_1296 那般真挚,那般虔诚,等着他的回答。 “你是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他蹙着眉,轻声问道。 陈奕诚敛容端颜道:“是,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对这样情真意切的告白都不感动,对这样深情不渝的男子都不接受,那他真是枉自为人了。 “好。”赵佑垂眼,带着清淡的笑意,投入他宽厚的胸怀,“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给你。” 既能补偿亏欠,又能教他开心,还能让家人安心,更能触到那个人的痛脚,狠狠打击他一回,何乐而不为?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原来就这样简单。 …… 哐当一声,茶杯翻倒在地。 “什么,你要跟奕诚成亲?”蓝婉晴腾的站起来,又惊又喜。 赵佑跪在地上,神情镇定:“是,我要与他成亲,还望父皇母妃答应。” “答应,怎么不答应!”蓝婉晴眉开眼笑,赶紧过来扶他,“那日你外公还埋怨我,说我不该胡乱出主意,你父皇也不高兴,呵呵,他们可不知道,我这是因祸得福办了件大好事,你总算是想通了,真好!” 赵佑知道她是误会了那夜的情形,却也不予辩解,只随之站起,立在榻前。 “还请母妃操劳筹备婚事,丰俭随意,日子越快越好。” 蓝婉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太史和宗正来,看看黄道吉日,等下就召陈夫人进宫来仔细商量,这婚姻大事,自是马虎不得!”蓝婉晴欣慰点头,就要张开叫人。 “慢着!”赵文博斜靠在床榻上,声音不大,却满含威严。 赵佑凑上一步询问:“父皇可有意见?” 赵文博皱眉道:“你们全都糊涂了吗,而今佑儿还是一国之君,怎么跟奕诚成亲?男男相恋,着实荒谬。” 赵佑笑了笑,说得风轻云淡:“这个孩儿早想好了,不用父皇提醒,我已经有解决之法。” “什么办法?” “我明日早朝就下道诏书,封陈大将军的义女陈氏为郡主,等过几日,就封个名号娶进宫来,只要稍微遮掩些,嘴巴紧些,不出纰漏就行,今后他待在内宫也好,立在朝堂也好,回去陈府也好,都随他高兴。” 赵佑平静说完,由不得暗地冷笑,说到底还该感谢秦冲,感谢他想出这么个绝佳之计。 蓝婉晴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实在是好,我会跟陈夫人好好合计,各个环节都考虑周全,保证不出半点问题!” “那就有劳母妃。”赵佑口中应着,转头去看赵文博,恭敬道,“父皇好生歇着,如果没什么事,孩儿先行告退。” 赵文博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终是说道:“你打定主意了?” 九日皇帝_1297 赵佑点头道:“是。” “可想清楚了,不会更改了?” 他还没说话,就被蓝婉晴接过去道:“佑儿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桩婚事就这么定了,还改什么?佑儿你忙你的去,余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办!” “多谢母妃。”赵佑俯身下去拜了一拜,神色淡然,既往外走。 皇帝大婚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按照这个朝代的礼仪,什么纳征,什么请期,什么亲迎,都得一步步按照规矩来,但这些自会有人去做,实在不用他操心。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下个诏书,然后收心回来,等着拜堂成亲。 喜讯传出,举国欢腾。 陈府张灯结彩,前往祝贺之人络绎不绝,险些将门槛踏破,而皇宫你更是披红挂绿,处处修葺装扮,一派喜庆气氛。 帝都城,表面上安定祥和,实际却是风起云涌,暗藏波澜。 首先闯上门来之人,是铁士。 没等通报的小太监把话说完,他已经是抢先一步踏进来,冷着脸低吼:“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佑放下批复公文的朱笔,无奈一笑:“谁惹你了,这么火爆爆的?” 铁士从袖中扯出一大团物事,抛到他脚下:“皇榜都贴出来了,你还想瞒我?” 赵佑朝那团黄底红字投去一瞥,摇头道:“我没瞒你,最近太忙,我还没空通知你,要不你给山庄兄弟们带个信回去,届时大家都来喝我的喜酒。” “鬼才会去喝你的喜酒!”铁士一巴掌击在他面前的御案上,啪嗒一声。从中折断,“我实在想不通,你明明等的是秦冲,现在却要跟陈奕诚成亲,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得见他大动肝火的模样,赵佑端坐不动,想笑,却笑不出:“我不过是想通了而已。” 铁士碧眸眯起:“是想通了,还是跟他赌气?” 赵佑心里微微动怒,面上却是轻笑:“我没赌气,我是真的想跟陈奕诚成亲,你祝福我吧。” “疯子,没见过你这样的疯子!而陈奕诚就是个傻子,明知道你是这样,还答应跟你成亲!” “你说对了,我是疯子,他是傻子,我们正是天生一对,不成亲实在说不过去。” “你!”铁士被他气得没法,扭头就走,没走出两步,又调头回来,径直坐在他对面,硬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爱的是秦冲,从来都是,你若是和他在一起倒也罢了,我无话可说,但你要跟陈奕诚成亲,我决不答应。” 赵佑轻轻摇头:“你错了,我不爱秦冲。就算爱,那也是过去,现在我爱的人是陈奕诚,他才是我应该真心相待之人。” “你爱陈奕诚?”铁士禁不住冷哼一声,道,“你要真爱他,那晚又何必送他去你外公那里?” “那时我糊涂了,做了错误决定,现在我反悔还不行吗?” “反悔了是吧?那好,我这就去跟你爹娘提亲,你不是要成亲吗,也算我一份!” 赵佑拉住他,哭笑不得:“你就不要搀和进来添乱了,好不好?” 九日皇帝_1298 “跟陈奕诚成亲就是正事,跟我成亲就是添乱?添乱就添乱吧,反正已经这样混乱了,多一点也无妨!”铁士挣开他的手,一脸肃然,大步出门。 脚下一转,不是朝赵文博寝宫的方向,而是去往太医署。 要提前,也得先找好同盟后援不是? 赵佑看着那倒塌的御案,散落一地的卷宗,半响无言。 叹口气,默想了一会,即是唤人进来清理。 事已至此,不管有什么反弹,什么抵触,这桩婚事,他都结定了。 就这样枯坐了半日,等到将公文批复得差不多了,门边蓦然闪过一片衣角,就那么一晃,又迟疑退开。 “小桌子,有事么?”他还没抬眸,就已经辨明对方身份。 过了一会,就见小桌子唯唯诺诺进来,怯怯道:“禀报陛下,宫外有人求见,被陈将军给挡了……” 赵佑挑了挑眉,不知维护,心里沉了一沉:“是谁?” “他以前服侍过陛下的,虽然模样变了许多,过了好几年没见,但我可以肯定是他——”小桌子叨叨说着,两眼放光,“陛下还记得小乐子吗,啊?跟奴才同时进宫的小乐子啊!” 赵佑瞟了他一眼,冷淡道:“不记得了。” 小桌子有些着急:“陛下怎么会不记得了呢,以前陛下多喜欢小乐子啊,什么好东西都给小乐子留着,不管去哪儿都让小乐子跟着,小乐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做什么陛下都由着他,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时候奴才眼红得要命呢,后来陛下去了南越,小乐子人也不见了……” “住嘴!”赵佑一支朱笔摔过去,厉声喝道,“今后若是再听你提起这个名字,朕割了你的舌头!” 小桌子吓得脸色煞白:“陛下恕罪……” “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是,是!” 小桌子跌跌撞撞退出去,连同外间候着的宫人也远远回避,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手掌撑在案几上,指节泛白,重重喘气。 秦冲,又是他,他还来做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觉悟了吗? 心底有股郁气盘旋着,始终不散,梗着那么一大团,好生难受,接下来,又是一个漫长且空虚的夜。 他直觉要叫人去搬酒。,刚以抬手,又自停住。 对了,他前一日才答应了陈奕诚,今后不再酗酒了,做他乖巧可人的宝贝,他不能食言。 可是为何会这样纠结,无法安心? 定了定神,这才恍惚听得宫门方向有些异样声响,已不知持续了多久,那说话声耳熟至极,一个是他如今亲口应允的爱人陈奕诚,另一个却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他竟还杵在宫门口没走? 九日皇帝_1299 他难道还没死心,还想挽回什么? 赵佑皱了皱眉,本不予理会,却忽地想起陈奕诚可能还没恢复完全的身体来,也不知外公口中的休养几日到底是多久,总之不宜与人动武的,尤其对手是像秦冲这样旗鼓相当的高手。 婚礼在即,他可不想中途横生枝节,日子平平淡淡就好,再经不起折腾。 也许该去看一看,认识多年纠缠多年,多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知道那也是个执着之人,这一场恩怨情仇,终归是要做一番了结。 不如趁此机会,一了百了。 注意既定,也不敢耽搁,一路穿堂过室,急急赶了过去。 还好,天幕还没黑得太暗沉,他已经是到了宫门处。 城楼上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一片亮堂,在这无处隐形的灯光映射下,那两道挺拔的身影静静对峙,仿若雕塑,周围远远围满了人,一个个手持刀剑,神情肃穆。 一时间心思纷扰,各种滋味翻涌上来,攥紧了拳,冷静开口:“都退下罢。” “是,陛下。”人群如潮水般推开,消失不见。 赵佑站到了两人中间,对着秦冲,神情无奈:“秦四王子,我家奕诚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我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行不,从今往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天大地大各走一处,你也不要再来寻我们俩人的麻烦了。” 秦冲眸光深幽,脸色一如既往的白:“你真的要与他成亲?” “真,无与伦比的真。”赵佑说完这句,恍然大悟般敲着脑袋道,“瞧瞧我这破记性,只怕那场失忆还有些后遗症,竟让了把请柬给王子送去,真是罪过。敢问秦四王子在帝都城里的落脚处是哪里,我这就传令下去,届时八抬大轿来请!” 秦冲动了动嘴唇,涩然笑道:“你何必这样气我?” 赵佑哑然失笑:“好端端的,我气你做什么?” “三儿,你既然已经恢复记忆,自当知道,许多事情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其中另有内幕,我虽骗你在前,有错在先,却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是为了向我二哥讨要解药才不得已娶了叶容容,也是为了救你和元儿才假装对你们不在意,故作冷血不去理睬那个被摔死的婴孩……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想通这些,为何就不能原谅我?” “原谅?呵呵,秦四王子,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你可知道,在你隐瞒身份,扮作小乐子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那口气又开始涌动,赵佑抿了下唇,微顿一下。却听得在旁一直沉默的陈奕诚开了口,沉声插上一句:“秦冲,你可听清楚了?事到如今,你倘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再纠缠了,认命吧。” 秦冲淡淡瞥他一眼:“这是我跟三儿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陈奕诚摇头一笑:“三天之后我们就要成亲,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真正无关之人,是你。” 秦冲的脸更白了些,转向赵佑,薄唇发颤,轻声启口:“三天……你们就要成亲?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你说呢?”赵佑轻飘飘回了句,扭转身去,忽然不想再看到他那张灰白惨淡的脸,也没了来时想要彻底了结的兴致,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他怕是永远不会明白,这症结是在哪里。 “三儿,我们真的是回不去了吗?”秦冲在他身后低喊。 赵佑脚步一滞,也没回首,只是缓缓摇头。 “我不信,等你气消了,我们再谈。”声音虽轻,却十分坚持。 “那你就慢慢等吧。” 九日皇帝_1300 丢下这一句,赵佑拂袖而去,将那道萧瑟的人影远远抛在脑后。 也是,远远抛在心外。 永不回头。 …… 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因着那一句越快越好,皇宫里热闹非凡,紧锣密鼓筹备婚事,虽说三天时间确实紧迫仓促,但蓝婉晴硬是拿出浑身本事,礼服、婚轿、喜房、宴席……日日召集相关臣子,样样打理得妥善完美,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婚礼,昏礼…… 不论如何,日子就是要过下去的。 既已回归正途,余下的人生,就这么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地过罢。 话是如此,赵佑还是召了陈奕诚入宫,在御书房里面对面坐着,借着商议婚事之机,做最后的询问与确定。 他开门见山就道:“你想清楚,如果现在悔婚还来得及,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 决定权交给他,一切随他心意,他要结就结,不结也罢。 “我不悔,你也不能悔。”陈奕诚盯着他的眼,背脊挺得笔直,镇静中暗含一丝紧张,“你不会后悔吧,不会在婚礼上逃走吧?” 赵佑轻轻摇头:“只要你不逃,我就不逃。” “你发誓?” “好,我发誓,既然亲口答应,就绝对不会反悔逃婚。” 陈奕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他又再开口:“秦冲……他有没有再来缠你?” 赵佑也不瞒他,点头道:“一直在=宫门外,几乎没挪地方。”想了想又道,“你等下出宫的时候,记得绕开走,没必要跟他耗时间。” 陈奕诚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好。 赵佑敲了敲额角,又提醒道:“还有你的伤,记得去找我外公再看看,该吃药得吃药,这阵子够忙的,我也顾不上你,你自己多担待些。” “放心吧,我没那么弱不禁风,早就好了!”迎上他半信半疑的眼神,陈奕诚不由得轻笑,“我还真想继续伤着,最好就在你寝宫里将养将养,就能够时时见着你。” 赵佑垂了垂眼:“就怕你真时时见了,会觉得烦,就不稀罕了。” “稀罕,我会稀罕一辈子。”碍于隔着张御案,没法拥他入怀,只好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动情道,“佑佑,我真想今天就成亲……” 赵佑低着头,看着他宽大的手掌,微一晃神,忽而敏锐听到些声响,蹙眉道:“外面有人来了。”顺势将手轻巧抽回,放于两膝,端正坐好。 他没说假话,确实是来了人。 九日皇帝_1301 蓝婉晴领着一群宫人侍女推门进来,言笑晏晏:“佑儿,奕诚,正好你们都在,来瞧瞧大婚的喜服,虽说时间是赶了些,可少府那些织女们的手艺倒也不坏,这喜服我一看就喜欢。” 两名侍女行了礼,捧着喜服碎步过来,其余侍女则是前后左右站好,各自拉开衣角,将喜服展示在人前。 一片喜庆潋滟的红。端丽繁复的衣袍,金丝银线绣出的龙凤图纹,精美细致的祥云如意花饰,珍珠宝石镶嵌的腰带,羽翎斜飞的礼帽,华艳四射,尊贵非凡。 蓝婉晴笑得合不拢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替陛下穿上试试,看尺码可合适,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赵佑站着没动:“不是之前量过尺寸了吗,就不用试了吧?” “那哪行,一定要试的。”蓝婉晴做个手势,侍女们便将他团团围住。 赵佑只得除下外袍,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被众人摆布,穿戴上身,站在镜子前,只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红裳如火,俊美出尘,比寻常更多了雍容绝艳的气度,是他么? “好看,真好看,要是穿……就更好恶劣!”蓝婉晴目光畔向另一套同样华美无双的新娘喜服,满足中有带着一丝遗憾,看着陈奕诚的眼神略略有些歉意。 这假新娘的身形实在高伟,两人站在一起相差太大,不得已,只好由陈夫人找了名心腹侍女代替拜堂,新娘喜服实际是比对着那侍女的身形做的。 好在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会在乎那一时半会功夫。 镜子里映出旁边人俊朗含笑的面容,赵佑扯了扯衣领,忽然觉得有丝紧,透不过气来。 “佑儿你轻点儿,别使劲扯——”蓝婉晴低低惊呼。 啪嗒一声,胸前亮光一闪,衣领顿松,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滚得老远。 是颗珍珠系扣。 “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都叫你别扯了,你还是不注意!”蓝婉晴边说边是指挥侍女,“都去找啊,少府那边统共才挑出选么些上等东珠,再没多的了!” 一干人等慌慌忙忙挪开椅凳,四下寻找,;连陈奕诚也是睁大了眼,不住张望。 赵佑捏着衣领站在原处,以他超常的视力,早就瞧见了躺在墙角藤架下的那颗珍珠系扣,小巧玲珑,莹白生光。 这并不算是最好的东珠,真正的顶级东珠,是他寝室里放着的那一串。 记忆恢复,他也顺着些许细节与线索想清楚了,那串珠链乃是来自南越皇室,是当年秦冲打着追杀袁承志的旗号,明买暗送赠给了他。 闭了闭眼,不想去深思他为何要将这价值连城的珠宝送给自己,或许他也曾暗示过,但他那些话,怎么能当真? “找到了。”陈奕诚拾起珠子,递给身旁的侍女。 扣子扯落,实在不是个好兆头,侍女们收起被他脱下的喜服,一个个低眉顺目退下。 赵佑扯扯嘴角:“对不起。” 陈奕诚微微一笑:“好好的,道什么歉?不过是颗扣子而已,钉上就好了。|” 蓝婉晴站在旁边,看看陈奕诚,又看看赵佑,有些了然,倒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领了众人出去。 九日皇帝_1302 屋里只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冷,赵佑习惯性去揉额角:“最近是太忙了些,我还有点公文要批,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府去吧。” 失而复得,赵佑能感觉到他的喜悦,但自己却找不到原先熟稔相处的那份自在。 并没有误入歧途之后悬崖勒马的庆幸与感恩,反而生疏有礼,相敬如宾,怎么回事? 他越想越是头疼,实在看不懂自己。 有这样优秀的爱人,还想怎样? 陈奕诚深深望着他,眼底似有光芒闪过,终是轻轻点头:“那我走了,你自己该歇息就歇息,莫要累着。” “嗯,我晓得。” 赵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长舒一口气。 烦躁,别扭,郁结,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吧。 重新坐回案前,慢慢翻看那一大堆公文卷宗,其中还有邪队新近送来的情报。 自他大婚的消息传出,各地到京祝贺观礼的人马接连而来,有走水路的,有走陆路的,形形色色来了一批有一批,帝都城里涌进了无数陌生面口,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之流,须得谨慎对待,再不能出当年太后寿宴太子遇刺的事故。 京辅地区的防备是由大将军陈宝国在负责,他倒并不担心,只心不在焉看着,时不时凝神倾听下几处宫门的动静。 那日之后,东西南北各处宫门都增派了人手,加强了防卫,将那些无谓的闲人远远驱逐,倒是基本没再听到喧闹声。 但他知道,那个人一直都在。 还真是佩服他的超强毅力和超厚脸皮,到现在居然还没死心。 他爱折腾,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忙完手里的政事,腾出空闲来,顺利成亲,规矩做人,此乃众望所归。 时间流逝,日头西斜,光影逐渐挪移,廊前有什么一晃而过。 赵佑眼角余光瞥见那片衣角,无奈出声:“朕看见你了,别躲躲藏藏的,要进来就进来。” 这个小桌子,这几日在门外游荡了又游荡,徘徊了有徘徊,赵佑自然清楚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都是被他惯得,越来越有主见了! 小桌子怯生生走进来:“陛下……” 赵佑斜睨他一眼:“若是过来服侍朕,那就给我表现好点,乖觉些。” 小桌子呐呐应了声,嚅嗫道:“禀陛下,宫外又有人求见……” 赵佑眉头一皱,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不长记性,真的不怕朕割了你的舌头?” 九日皇帝_1303 小桌子吓得直摆手:“不是不是,不是小乐子,来人年纪轻轻的,自称是陛下的朋友,名叫多杰……” “多杰?!”赵佑腾的站起来。 没听错吧,多杰,他竟没有死? 大结局_大结局_上 血染洞房 “是的,他还说他从宋氏王国来,有要紧事找陛下,宫门侍卫大哥见他古里古怪的,就让奴才先来问问,看陛下是不是真认识这么个人。” “|废话少说,快带他进来!” 小桌子诺诺称是,急急退下,很快就带了一人回来。 赵佑张大了嘴。 真的是多杰! 衣家是他印象中英俊少年的模样,只是褪下兽皮,换上了身素色的汉人衣装,背上背着个胀鼓鼓的包袱,眉宇间多了一丝沉稳之气,那额头上却俨然绑着条白色的布带。 甫一见到他,多杰难掩散动之色,低喃道:“大祭师猜得没错,你果然是皇帝……” 赵佑尚在震惊当中,怔道:“我以为你死了呢,当时我就在附近,亲眼看见,那么可怕的雪崩,没人能活下来……你怎么逃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得暗暗懊悔,要是他知道还有存活之人,那日说什么也要靠近过去。 多杰一屁股坐下来,拳头捶在案几上,眼眶慢慢红了:“说来话长……” 赵佑瞅着他的神色,低问道:“怎么了?” 多杰沉沉开口:“那天本来是好好的,大家各种各的事,忽然入口冲进来大群士兵,见人就砍,然后那个王爷凤如岳就出现了,拿刀逼问族人带他去找大祭师,非要大祭师带他去秘洞,就在大祭师在碉房里,他们起了争执,凤如岳一掌打翻了神灯,神灯被毁,一下子就变了天,雪块砸下来,整个平原都遭了难,所有人人都被埋了,只有少数几个人都被雪兽救起来了。” 赵佑一拍脑门,真是糊涂,竟忘了这天赋异禀的灵兽! “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被救?你阿爸和大祭师现在可好?” 多杰抹了抹眼睛,低声道:“还有我的几个同伴,大祭师受了点伤,找了地方在休养,我阿爸,还有阿金,为了挡住凤如岳进那秘洞,都没了……” 赵佑心头一沉,手掌拍在他肩上,半响才道:“族长对你期望很大,他不在了,你便要好好的。” 多杰低泣道:“我明白,大祭师也说了,阿爸身为族长,早年护族不力,此回血祭又出了祸事,本就该以身相祭,消抵天灾,这是他的命;还有阿金,它是护族神兽,如此也算是圆满了。”说着,忽然抬眸,正经道,“大祭师叫我来警告你,一定要当心凤如岳,他也没死,只是受了点伤,逃回王庭去了,而且在神灯被毁之前,他喝下了一大口灯油,比以前更加厉害,大祭师说他已经成了罕见的半人半魔,更不容易对付了!” 赵佑点点头,倒不甚在意:“我知道了。”没死也好,自己就亲手灭了他! 多杰急道:“你不知道,那秘洞虽被雪崩埋了,但雪化后就会显出来,凤如岳一心想再入秘洞去,而当时为了救人,雪兽死的死,伤的伤,灵性也是大打折扣,没法抵挡洞口的戾气,大祭师说而今世上只有靠你的神剑才能进洞了,凤如岳一旦养好了伤,很快就会来找你的,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好了,这剑只有我能驾驭,凤如岳他就算是夺取也没用的。”赵佑想了想,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我的同伴陪着大祭师的,我就是来跟你报个讯,这就赶回去跟他们汇合。”多杰说着,自背上解下包袱,从中取出两张油光水滑的雪色兽皮来,“这是死了的雪兽,我给剥了皮子下来,你不是像大祭师讨要雪兽吗,除了这个,大祭师身边还有两只幼崽,等喂大些就给你。” 赵佑抿唇,轻吐一口气:“我不需要了,你收回去吧。” 九日皇帝_1304 当初开口讨要雪兽,不过是为了秦冲的一句话,如今还拿来做什么?不过是给自己心里添堵罢了。 多杰动作一顿,似是不解,却也没停手,将兽皮随意放在桌上,道:“我们摩纳族人向来说什么是什么,答应了给你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赵佑见他拍了拍手就往外走,不由道:“你这就要走吗?要不多留两日,等我事情了结……”忽然想到所谓事情,其实是自己的婚礼,慢慢住了口。 “我现在是新的族长,是他们的主心骨,我要赶回去照顾大家,等不了你。我们的新驻地就在先前入口处不远,只要你人到了附近,雪兽就能感觉到。”多杰走出两步,有特意回头叮嘱,“那凤如岳不是个好人,你自己记得小心。” “那好,你也保重。”赵佑暗吁一声,不再挽留。 在经历了灭族之恨,亲丧之痛过后,这个少年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脱胎换骨,成为硬骨铮铮的男子汉。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何其悲壮。 接下来的两日,他忙得不可开交,早朝晚会,召见臣子,安排食物,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空闲,正在寝宫小歇,铁士又不请自来。 上回被他一番抢白,过后听说他找了外公当说客,还真去找他父皇母妃提了亲,结果被他父皇一句先来后来顺其自然给软软挡了回去。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没显得十分不快,只脸色微微有些黑沉。, “谁又惹了你?”赵佑懒懒问道。 铁士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陈奕诚成亲了?” 赵佑用软布拭擦着琅琊神剑,漫不经心地答:“是啊,喜服都做好了,贴子也都发出去了,给你和孟轲留了最好的座位,到时候你多带些兄弟来观礼。” 铁士挡下他的动作,冷声道:“你自己照镜子看看,连个笑容都没有,哪像个快要成亲的人?你根本不爱他,脑袋没门夹了才会想出这等馊主意。” 赵佑梗着脖子,自是打死不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爱他?告诉你,我就是爱他,没他我就活不了,我不仅要成亲,还要风风光光成亲!” 铁士撇下嘴:“得了吧,我刚刚才在宫门外看见秦冲,跟你现在这个模样也差不多,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我说,你这亲事多半成不了,他铁定会来抢的。” 赵佑心里动了一动,嘴上却淡淡道:“是么?” 铁士看他一眼,忽然道:“我看他气色不太好,这几日外面太阳烈得很,你就让他这么傻站着,真不打算出去看看?” 赵佑冷笑道:“他爱站就站,我管他作甚?你也别来当什么和事佬,没这必要。” 秦冲假冒他人身份待在自己身边,瞒他,欺他,伤他的人,害他的国,最后还兄弟联手逼他跳了崖,最后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这活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去报仇倒也罢了,难不成还要跟仇人欢欢喜喜搅在一起? 再是没脸没皮,这等奇事,也断断做不出来。 铁士哼道:“你以为我爱管闲事吗,我巴不得他消失,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当初在大美帝国的时候不就挺好?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该轮到陈奕诚啊,他哪点比我强了……” 赵佑见他边念叨边是脚步往外挪,不由叫道:“喂,你去哪里?” 铁士轻飘飘丢下一句:“去见你父皇,看有没有可能在你成亲之前让他改变主意。” 赵佑张了张嘴,忍住没再唤他,省得他在自己面前晃悠唠叨,惹人心烦。 念着铁士那一句他铁定会来抢的,略为不安,忙将宫廷卫尉找来,调兵遣将,周密安排,整座皇宫宛如铜墙铁壁,一旦来犯,管教他有去无回。 九日皇帝_1305 就这么闭门不出歇了几日,胸腔中那股郁气勉强按了下去,那令人狂乱若癫的疼痛也逐渐平息,接下来,就该是安然接受他的婚礼了。 大婚前夕,驿馆客栈火爆,帝都城人满为患,送进宫来的贺礼财帛堆得满满当当,各地官员都依照惯例来京道贺,就连李一舟都赶回来了,黑龙帮差人送的贺礼更是单独堆了半间房子。 这算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按照习俗,他身为新郎,得高头大马先去陈府迎亲,十六抬大红喜轿接来新娘回宫参加婚典,吉时则是定在太阳落山,黄昏时分。 面色凝静,双臂平摊,任由宫人们为他打点整理,床上那套重新钉上珠扣的礼服,对镜自顾,扯出个恬淡的笑容来。 倾国倾城。 却没半分到眸底。 廊前几人正在闲聊,见他推门出来,都迈步迎上前。 外公蓝铁心今日也穿了一身光鲜的新衣,白发长须,精神矍铄,旁边铁士则换上一身墨色龙纹冕服,再不掩饰,而是显出真实身份。 李一舟却是着一袭朱红衣衫,衣家口无遮拦,啧啧道:“看你这表情,知道的人是晓得你去成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去上刑场。” 赵佑淡淡瞥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一舟嘿嘿笑了笑,软了下来:“开个玩笑嘛。对了,奕诚随他父母作为姻家在府中宴客,叫我陪你去迎亲。”名为陪同,实质就是守护,挡住路上可能出现的某位闲人。 赵佑点点头,转向蓝铁心道:“我看这几日父皇精神并不太好,还请外公留神看着。” 蓝铁心应道:“你母妃看着的,她有些担心你,让我送你出宫。” 赵佑晒然一笑,母妃这是怕他逃婚吧,可天大地大,人心难测,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铁士在旁接口道:“我也跟你去,反正在宫里待着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观摩观摩,日后说不定用得上。” 赵佑淡声道好,率先朝迎亲队伍驻扎等候的南门走去。 不管这场婚礼的意义是什么,他既然红口白牙应允,就必须坚持下去,对陈家,对父母,更对自己,都得负责到底。 心里再是惘然,再是躁动,再是堵塞,都跟根根遏制,扼杀于萌芽。 这才是他的正途,他坦然无误的人生道路。 顶着绚烂的霞光,脚踏青天大道,众人簇拥,浩浩荡荡走向宫门,罗鼓敲响,礼乐高奏,欢呼喝彩声响彻天地。 然而,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狭路相逢。 一步踏出宫门,赵佑就看见了秦冲,正被他那队黑衣侍卫围合在内,生生挡住大批兵士的挥戢驱逐。 形容清峻,长身玉立,像是一道游离天外的影子。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早知道他一直在这宫门处守着,也早知道只要自己出宫迎亲就一定会遇上,只是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来阻挡自己,在自己恢复记忆彻底醒悟之后? 九日皇帝_1306 赵佑面不改色走过去,车马已经备好,他没工夫跟他在这里叙旧说理。 “三儿。” 黑衣侍卫纷纷朝两旁散开,秦冲步出圈子,轻声唤他,俊脸如雪,声音微哑,全无过去的温润。 “我说你怎么就这般厚颜无耻——”李一舟作势欲动,被他抬手止住,只得咬牙退开。 赵佑背负双手,眉毛一挑,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秦四王子,今日你来早了,我这还要去陈府迎亲嗯,不如先进宫去找地方坐了,喝杯酒等我回来?” 秦冲脸色愈发青白:“你真要去迎亲?” 赵佑双手一摊:“你眼睛又没瞎,这等阵仗,难道看不见?” 秦冲苦笑道:“我这几日没来扰你,原想等你气消再好好跟你细说,不想你还真要大张旗鼓成亲,你说,你到底要气到几时?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赵佑哈哈一笑:“秦冲啊秦冲,你可太瞧得起我,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你真以为我是在赌气,闹性子,耍小心眼?我犯得着吗?你也不想想,你可真值得?” 他蹙眉摇头:“我想不明白。” 赵佑衣袖一拂:“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扭头欲走,却被他上前一步拦住:“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赵佑站住脚,挥手让众人退得远些,抿着唇道:“也好,你说吧,今日我们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秦冲畔光如水,深深凝望过来,轻声道:“从大美帝国重逢开始,我就是以本来身份面对你,只除了我曾是小乐子这回事,别的没半点再瞒你骗你,我只想好好爱你,用一生的时日来弥补之前的亏欠,难道这也错了么?” 赵佑轻轻笑道:“你没错,只是忘记问我,这样的弥补,我可愿接受!” “那好,我现在问你,你可愿接受?” “我——不——愿。” 赵佑一字一顿说完,衣袖又被拉住。 倒是执着。 “我不会让你跟陈奕诚成亲的。”他说。 赵佑冷漠瞟他一眼:“不好意思,这亲,我是结定了,遇神弑神,遏佛杀佛,天皇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三儿,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 说没说完,就被他淡淡打断:“就算爱过你,那也是以前,已经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秦冲面色一怔,喃道:“我不信,在宋氏王国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 赵佑不由得冷笑:“信也罢,不信也罢,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当清楚我的个性,你以为在你欺瞒我背叛我,做出这么多错事之后,我还会既往不咎,毫不计较?我真有那么贱?” 仿若一巴掌扇过去,秦冲身子微晃,又自稳住,白着一张脸道:“是我不好,没早些向你坦白,害你受那么多苦,但我不会放弃,不论你爱我还是恨我,我都不会放弃。” 九日皇帝_1307 “随便你。”越过他,走上该走的路。 “我不会放弃,就算是是,也绝不放手。”秦冲在他身侧低喃。 赵佑转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漠然看他,目光深沉,无波无澜,轻淡启口:“那你就是去死吧。” 那你就去死吧。 去死吧。 字字诛心。 秦冲倒退一步,清涟如水的黑眸慢慢黯淡下去,似有似无一声叹。 那身叹息轻得几若无音,却令赵佑抑制不住地,心头一颤,明明是酷暑之季,周身却似被凌凌冷风包裹,一阵紧过一阵。 “时辰到了。”蓝铁心大步过来,荡开那只还想去拉赵佑衣袖的手掌,却在触及的一刹,面露讶色,“咦,你……” 秦冲神情淡淡,朝黑衣侍卫的圈子后退一步,趁此机会,李一舟带人奔过来,护着赵佑翻身上马,朝着陈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脸上,那默默流淌的水泽,一定是汗,不是泪。 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过去了,再不回来。 心底那丝尖锐的痛,是为自己曾经的傻,而不是为他…… 金乌西落,天昏地暗,车队徐徐开动,赵佑策马驰骋在前,全然不觉身后蓝铁心那一声惊疑之言—— “怪了,这人的脉息,怎的如此奇特……” 鼓乐喧嚣,人声鼎沸,大道两旁跪满了帝都百姓,三呼万岁。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原因瞧见那街巷尽头,陈府府门打开,门口挤满了人,一个个满脸喜色,陈大将军、陈夫人、陈奕诚都在其中,人群散开,两名侍女扶着头顶喜帕一身红裳的窈窕女子走出门来。 那女子莲步踏出门槛,转身朝着陈府大门屈膝一拜,陈大将军携了夫人赶紧去扶,嘴里说着宽慰感慨之词。 趁着关头,陈奕诚目光射过来,眼神炙热,冲他欣慰一笑。 赵佑回他一个笑容,竟微微发涩,立在原地,听得周围震耳的欢呼声,忽然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只听得李一舟在不远处轻咳,这才想起该去迎接新娘上轿,定了定神,漫步走过去。 那女子个头不高,手也生得小巧,被他顺从牵着,一步步上了花轿,轿帘放下,启程回宫。 回宫之后,就是拜堂成亲,大宴宾客,这一夜过去,他就将与人结为夫妻,缘定终生、。 这样做,是对的吧? 对此,心里是笃定不移,但为何胸口会那么空,仿佛裂开了个大大的口子,呼呼透风。 九日皇帝_1308 揉了揉额角,刻意放缓了速度,随着花轿慢慢往回走。 铁士不拘礼仪,就跟在他身后不远,整个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再后面是送亲的姻家车队,陈大将军夫妇、陈奕诚、李一舟,欢声笑语,喜逐颜开。 他的大喜之日,笑容却在别人脸上。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会笑不出来? 心里憋屈,闭了眼,耳畔却仿佛听得远处传来厉喝声,惨呼声,厮杀声,连绵不绝。 有人在高叫:“住手——” 又有人在低呼:“不——” 赵佑甚至嗅得空气中隐隐飘来血腥之气。 影向重叠,声响不断,气味清晰,却终是化为那一双如水眼眸,那一声低喃轻叹,“三儿,三儿,三儿……” 是幻觉,是执念,更是真实的存在! 赵佑浑身一震,蓦然睁眼,远处疾驰而来的人影落入眼帘,他没听错,那些声音都是真的,全都出自皇宫之中! 真的有事! 双腿一夹马腹,赵佑朝着那人马奔驰而去,高叫:“出了什么事?” “陛下!”那人直直从马背上摔下来,喘着粗气道,“有人闯宫,冲进宴会里去了,侍卫死伤无数,连禁卫军都抵挡不住!” “该死!”赵佑气得握拳,二话不说就催马狂奔。 竟真有脸去抢亲! 自己不会放过他! 奔到半路,陈奕诚与铁士一左一右追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前方宫门处又冲出来几骑,竟是衣袍染血! “陛下,那刺客在空中打开杀戒,蓝老爷子和蓝妃都被打伤了!” 铁士目瞪口呆:“不会吧,他竟下这样的狠手?” 陈奕诚剑眉紧锁:“谁?” 赵佑心头一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又慌又痛:“应该不是他……”不会是他,他不是傻子,如果他竟在挽回,不管是想要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心,都断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不是他做的,难道是…… 竟来得这样快?! 咬着牙,心急如焚,再顾不上别的,风驰电掣般冲进宫门。 九日皇帝_1309 帷幔撕裂,杯盏破碎,偌大的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死伤的宫人侍卫,竟有数百上千之多,尸骸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有的开膛破肚,有的碎脑裂目,有的身首异处,遍地血污,一片狼藉。 越往里走,尸首越多,除了禁卫军和赵氏王国侍卫,还有大美帝国侍卫和=日夜神教门人,甚至有黑龙帮的弟子。 还有人在血泊中痛苦滚动,哀嚎。 直把他看得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坚固不催的防御如此不堪一击! 怎么会这样? “陛……陛下……”有人朝他努力爬过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路,是太监总管陈聪。 赵佑跳下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嘶声吼道:“我=父皇母妃呢?我外公呢?他们人在哪里?” 心都揪紧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婚礼,脑子里只有家人亲友的性命安危。 陈宫微微抬手,朝那边主殿方向一指:“太上皇他们在里面……那个刺客……不是人……是妖孽……刀剑都伤不了他……” 赵佑凝神一听,果然听得远远传来兵刃相接声,兵兵兵兵响个不停。 背后脚步声促,好几条人影跟了上来,赵佑眼风微瞟,精神一振,却听得那殿中有人桀桀怪笑,森然道:“我的干弟弟可是来了?老哥等你等得好辛苦!” 赵佑愣了下,随即冲上前去,对着那发声之处高声喝道:“凤如岳,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已经到了,你快些出来!” 越是靠近,越是深深嗅得那浓烈的血腥之气,熏得他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那主殿乃是今日举行婚典之地,父皇、母妃、外公、皇祖母……他的家人,还有众多王公大臣都在其中,那么多人,都落在了凤如岳手里! 血液上涌,怒焰翻腾,念力冲天而起。 铮的一声,月清宫上方紫气萦绕,龙吟凤鸣。 神剑即将出鞘! “哈哈哈,琅琊神剑果然在你手中!”凤如岳兴奋大笑,声音愈发高亢尖利,笑声忽停,扬声一喝,“你听着!这殿中众人的身份我都清楚,你别给我耍心眼!想催动神剑来杀我?呵呵,只要你动一下,我就杀一人,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手快!” 赵佑顿了一顿。 一咬牙,念力祭出! 风雷滚滚,出鞘的神剑冲破云霄,颠转而至,剑尖直指殿堂屋顶。 轰然一声响,墙倾戢摧,火光四起,那刺耳的冷笑声却丝毫不灭,在浓烟中清晰传出。 “臭小子,你以为就凭你能御剑,就伤得了我?哈哈哈,你未免太自不量力,告诉你,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凡夫肉身,我是神,是这中原大地的统治之神!”话说间,就听得殿中一声惨呼,登时没了动静。 赵佑脚下一个踉跄。 他记得那人的声音,是名朝中大臣。 九日皇帝_1310 琅琊神剑的剑气,竟然伤不了他! 脱胎换骨,半人半魔! “干弟弟,你要不要再试一试?”凤如岳的声音再次传出。 随之传出的,还有隐忍不住的女子哭声,不止一人,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 赵佑看着四周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又是惊惶,又是愤怒,头顶似有冷水淋下,浑身透凉。 再试,下一个人也许就是他至亲的家人! 他不敢试,哪里敢再试! 念力卸下,紫气渐渐消减,龙吟声弱了下去。 “我刚刚才知道,今日竟是干弟弟的大婚,哈哈,可喜欢老哥送你的这份大礼?”凤如岳高声喝道,“叫你的手下腿退后百步,你一个人带着剑进殿来!” “别听他的!”身旁几只手臂同时伸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赵佑摇了摇头,双臂用力一甩,挣脱开去,右手在空中虚晃一抓,神剑坠落,握于手中、 握着那冰凉的剑鞘,掌心仿若有股热力隐隐颤动,与他的心跳渐趋一致。 深吸一口气,赵佑大步踏出,低沉道:“退后,都给我退后!违令者斩!” 陈奕诚大惊,冲上来阻拦:“这怎么可以,我断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 铁士也沉声道:“不行,太危险了,要去大家一起去!” 正在纠缠,就听得殿内传出冷笑:“你还磨蹭什么?真以为我在说笑吗?那好,我便让你瞧瞧!”砰的一声,窗户迸裂,一颗圆圆的物事被巨力掷了出来! 赵佑一样看清,是颗满面血污的人头,正是方才出声的那名大臣! “退后,都给我退后!”他打了个冷颤,神形欲裂,唇瓣咬出了血,“凤如岳,我这就进来,一个人进来,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杀一人!” 里面静默了一会,便道:“好,我答应你,暂时不杀人,看你的表现。” 赵佑挥挥手,身后人群无奈朝后退,而他则是举着剑,忍受着煎熬,凝神屏息,一步步向前走。 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十步…… 步步靠近。 赵佑踏上台阶,站到紧闭的殿门前。 “我来了。” 殿门徐徐开启,殿堂中间的空地上立着一人,着一身漆黑长袍,身形高大,须发花白,一条黑带缚住眼球缺失的瞎眼,独目圆睁,神情狰狞,他一手抓着一人,另一只手捏在那人的脖项上,只轻轻用力,就要将其折断。 那个被劫持之人,是他大病初愈勉力到场的父皇,赵文博。 九日皇帝_1311 殿堂四周桌凳歪斜,倒着不少尸首,点点鲜血溅满了墙壁,人群惊慌失措,瑟缩颤抖挤在一起,一样掠过,赵佑竟看见了他,秦冲。 他苍白着脸站在根宫柱前,与凤如岳遥遥相对,在他身后不远,数名黑衣侍卫围成个小小的圈子,里面是赵佑的家人。 “来得正好,乖弟弟!老哥等你好久了,你把剑拿过来给我,我就把你这老子还给你,你接着成你的亲,今后老哥再不找你麻烦!”凤如岳朝他伸出手,独眼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芒,“来啊,快拿过来!” 赵佑回头关上殿门,立在原处,不敢去看他掌下奄奄一息的父皇,只死见盯着那只独眼:“说话算数?” 殿外有细微若无的脚步声,他知道,陈奕诚与铁士会带人将殿堂团团围住,凤如岳就算得了神剑,也是插翅难飞。 但父皇在对方手里,还有这满满一殿的人,面对着杀人如麻的恶魔,他心存忌惮,实在没一点底气。 “乖弟弟还怀疑什么?我要的是圣水,区区几条人命还入不了我的眼,只要我拿到神剑,立时就走,以往恩怨一笔勾销!” “好,勿伤无辜,一言为定。” 赵佑点头,缓步走上前去。 “佑儿,不能,不能给他剑!”赵文博突然挣扎起来。 凤如岳大怒,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电光火石间,斜地里射出道精光,直逼那只杀人魔掌。 赵佑看得真切,是秦冲的柳叶刀! 凤如岳被柳叶刀逼退一步,动作缓了一缓,柳叶刀嗖的射过,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秦冲飞身过来,立在他身旁。 “姓秦的小子,我没顾上你,你倒还是得寸进尺了,你说,你想怎样?”凤如岳瞪着他,恨声道。 秦冲淡淡一笑,指着赵文博道:“你没看他气都喘不过来了,不需你动手,指不定一会儿自己就咽了气,到时候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与你为难,赵氏王国皇帝更要找你拼命,着实不划算,所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听听,自己掂量着办?” 赵佑闻言一怔,就听得凤如岳沉声问道:“什么主意?” 秦冲气定神闲道:“你也知道我同皇帝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说作人质,我年轻,更经得起折腾,怕是比他爹更合适些,要不让我和他爹换换?” 凤如岳独眼微眯,显然是在思量他话语的可行性,一时有些踌躇:“你自愿作为人盾,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秦冲下老乡,突然伸手揽住赵佑的腰,附身下来,吻在他的唇角。 微凉,轻柔,如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 没有决裂,没有悲伤,仿佛还没回来赵氏王国,还在他养伤的那间寝室,两情相悦,温柔缠绵。 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赵佑心头一荡,来不及做出反应,秦冲已经放开他,斜眼瞥向凤如岳:“他是我最爱的人,今日却要跟别人成亲,你说我是打什么主意?” 凤如岳恍然大悟:“哈哈,原来你们竟是……那种关系!真是小瞧了你!”边说边是想秦冲招手,“好吧,我也不愿拖着个病秧子,束手束脚,就由你来换!” “秦……”赵佑握紧了拳,抿唇咽回那一声唤。 他竟有种冲动,想去拉他回来! 秦冲漫步走过去,单手背在背后,悄然比划个手势,那是日月神教特有的暗号,意思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九日皇帝_1312 他叫自己相信他? 对了,他聪明绝顶,足智多谋,让他来做这个人质,最是合适。 “站住!”凤如岳厉声喝道,止住他前行的脚步,赵佑的心也随之骤然一紧,“你的暗器,你的软剑,都一一除掉,再过来。” 秦冲衣袖一挥,只听得叮当作响,四柄柳叶刀掉落在地,他又伸手拔出腰间的软剑,随意抛在地上,然后两手高举过顶,朝凤如岳示意:“这下行了吗?” 凤如岳狞笑着点头,待他走近,便一脚将赵文博踢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脉门。 “父皇!”赵佑低呼一声,已有两名黑衣侍卫冲过来,将赵文博护住,远远撤离。 秦冲手腕被扣,却是神情自若,回过头来薄唇轻启,朝他微微一笑。 赵佑读出他的口型,他说的是:“这也许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记住,我爱你。” 身心巨震。 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想张嘴说话,想迈步上前,可还是慢了一步,秦冲已经出手。 刷的一声,他从腰间又拔出一柄森寒耀目的软件,朝凤如岳当胸刺去。 赵佑竟不晓得,他腰带里还藏着另外一柄软剑。 聪明如他,机智如他,却并不知道,凤如岳已经不是人,是魔!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 是谁发出那一声?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赵佑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入凤如岳的心口,眼睁睁看着长剑从中折断,凤如岳怒气冲天,雷霆一掌击在秦冲的胸前,眼睁睁看着他胸口衣衫破裂,嘴里一口血箭喷射而出。 日月失色,天崩地裂。 琅琊神剑应声出鞘! 心神顿失,理智全无,只凭一腔冲天之怒吗,沉郁之悔,锥心之痛,竟将他所有念力潜能激发出来,形若拼命,全然爆发! 噗的一声,凤如岳看着自己插在自己肩头的剑,剑刃上一丝血线滑过,目瞪口呆:“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刀枪不入……为什么……” 赵佑咬牙,红着眼,用力拔出剑来:“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脚下蓦然一软,险些栽倒在地,想要再刺,手臂却没了力气。 凤如岳捂住冒血的肩头,连连后退,忽然一个转身,犹如鬼魅一般,朝着后殿飞掠过去。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九日皇帝_1313 身后脚步声急促纷杂,大队人马匆匆奔进殿来。 “陛下!” “佑儿!” 很多人在喊他,在问他,赵佑置若罔闻,只朝着那软软靠坐在宫柱上的身影扑去。 赵佑颤抖着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却听得外公蓝铁心在旁哑声喝道:“别动他!” 赵佑转头,哽声道:“外公,你快救他……” 蓝铁心脸色不是太好,慢慢走过来,手指搭上秦冲的脉息,默了一会,黯然摇头:“果然是这样。” 赵佑怔怔望着他:“什么意思?他伤得怎样?” 蓝铁心长吁一口气道:“我在宫门那里就察觉到他身上不对,应当是过去受伤太多,又遭受过几次重创,心脉受损严重,虽有灵丹妙药保住了性命,却没及时调理,且在此期间,万万不得与人动武……可惜,那一掌,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震碎了。” 这句话,却是将赵佑的心也震碎了。 不能与人动武。 不能动武。 那名老军医苦口婆心,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他就是没听进去,那日在山庄外,他还挡在陈奕诚身前,生怕他贸然出手,对陈奕诚不利。 远远恰恰相反,真正虚弱不堪的,真正需要护卫的,却是他。 侍卫人马都追击凤如岳去了,大殿里人潮散去,像是被腾空了一般,就剩下最亲近的数人。 他眼里再看不到别人,只有他。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给我说?”赵佑跪在他面前,通红着眼问,泪眼簌簌落下。 自己那么对他,他却默然接受,。 就算他说了,自己当时大概也是不会信的,只会觉得他诡计多端,有事一次新的苦肉计。 自己是恨他,是怨他,觉得没法再接受他,没法再跟他相处,可绝对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 “我没事,别哭……”秦冲抬了抬手,也许是相对着他笑一笑,不想却又喷出一口血来。 血流成瀑,刺痛了赵佑的眼,他扑过去抱住他,只觉得心痛如绞:“还说没事,你吐了这么多血,竟还说自己没事!这是你的苦肉计吧,其实你并没有事,是不是,告诉我,只是苦肉计,是不是啊?” 赵佑摇着他的手,满怀期冀看他,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瞅着他轻轻地,不住地笑。 赵佑呜咽道:“秦冲,你回答我啊,回答我的问题。” 秦冲眼睛弯起,笑得虚弱而又满足,答非所问:“这辈子还能被你抱着,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赵佑使劲摇头:“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你撑着,我这就叫外公救你,我外公是江湖第一神医,一定能救你的!”说罢就侧头朝蓝铁心哀求道,“外公,你快救他,用银针也好,用药丸也好,怎样都好,快些救救他!” 九日皇帝_1314 蓝铁心轻叹一声:“佑儿你清醒些,趁着他还有口气,陪他多说几句话吧。” 赵佑怔怔看他,似是没明白,只听得秦冲咳嗽两声,吃力道:“三儿,我问你一句话,你现在,能不能原谅我?” 泪如雨下,他闭上眼,轻轻点头,话音如梦:“我原谅你。” “那,如果有来世,你还会不会接受我?”他又问。 “会,我会的。”赵佑含泪点头,他不要什么来世,自己现在就接受他,现在! 青红释然而笑,胸口起伏着,脸色越来越白,眼睛也似要阖上。 赵佑大惊,对着他耳边大声吼道:“你不准死,不准死,=你若是死了,我就立即跟别人拜堂成亲,我们会很快乐,很幸福,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那也不错。”秦冲唇边淌血,叹息着,眸光转向一直默立在他身边的陈奕诚,眼底墨黑,晦涩难明,“好好对他,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竟这样说! 赵佑又气又痛:“混蛋!你听着,你敢死,我会忘了你,彻彻底底忘了你!” 秦冲扯扯唇,定定望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回味,留恋,不甘,难舍。 所有的光芒都在那双黑眸中燃起,又点点暗下,随着生命之火的熄灭而消逝。 在赵佑的臂弯中,他手指一松,身体沉了下去,渐渐冰冷。 只留下一个温柔似水的浅笑,铭刻在赵佑的记忆深处。,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大结局_大结局_中 夭逝黄泉路 靠在自己身上的他,身体冷了,气息没了,心跳也停住了。 终于应了大祭师卓顿的那句预言,命短福薄,英年早逝。 秦冲死了。 脏腑尽碎,气绝身亡,连他外公都救不回来了。 可赵佑怎么能相信,不信他是真的没了,明明他还在对着自己笑,明明还做手势叫自己相信他,明明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蓦然吻自己,明明他还用唇语对自己说他爱他……自己已经原谅他了,原谅他曾经的隐瞒与背叛,不再生气,不再怪他,也许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打开心结,重新接受爱他,跟他在一起,然而,他怎么能死,怎么恩呢该丢下自己一人独赴黄泉,怎么能?! “他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死者已矣。” “节哀顺变。” 九日皇帝_1315 “放手吧,让他入土为安,好好的去……” 众多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飘荡,赵佑充耳不闻,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不让他走。 他爱他,那么爱他啊。 当他还是自己的小太监小乐子的时候,自己就对他动了心,等他做了自己的左右手,成为日月神教的乐主,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他自然而然日久生情,全身心投入进去;胡来自己失忆重生,遇到一件恢复南越皇子身份的他,面对他的主动示好,殷勤相待,厌恶仇视的同时却有深深被他吸引,最后终是抵挡不住他温柔的攻势,再次怦然心动,堕入情网。 按连两次都不由自主爱上他,接连两次都是对他交付身心,自己自觉爱他爱得深沉,付出这样多,牺牲这样打,捧出的乃是实打实的真心,便也希望他能毫无保留倾情相待,情人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在知道真相之后,自然不鞥年接受一段掺了杂质的爱情,不能接受他曾经欺骗与背叛的事实,不能接受自己再跟他处在一起。 至少当时,他是真真咽不下这口气。 自己心底仍是爱他,但同时也怨他,那股浓烈至深的怨气一直梗在胸口,没法驱散,不能原谅。 他以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对得起自己的心,否则那些苦痛都白受了,那些憋屈耻辱的日子都白过了,可万万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知如此,自己该对他好一些,至少能朝他和颜悦色笑一笑,也好啊。 其实自己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他想说他不是真心想和别人在一起,他想说这几日他心里就没真正开心过,他想说他在迎亲的路上已经后悔了,他想说他起初有一瞬间真以为是他来抢亲,他想说如果真是他来抢,也许,他会跟他走……然而,自己却醒悟得这样迟,这样迟! 一步来迟,已是咫尺天涯。 赵佑紧紧抱着他,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他死了,自己也是跟着不在人世了。 恍惚间,有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按在他的肩上,他听得一个声音沉吟道:“佑佑,或许圣水能救他。” 圣水? 赵佑猛然睁眼,看见陈奕诚静静站在面前,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对了,当年凤如镜兄弟俩本事必死无疑,全靠圣水才能保住性命,虽说那圣水服下之后会有些变异,但只要他能活过来,只要他能好端端站在自己跟前对自己笑一笑,哪怕他变成一个怪物,自己也愿意。 环顾四周,除了陈奕诚,还有蓝铁心、赵文博、蓝婉晴、陈宝国、秦俊杰、李一舟、孟轲等人以及大队赵氏王国兵士,另外还有几名他曾经见过的黑衣侍卫,正是秦冲的死士。 一见他眼光过来,孟轲立时开口:“铁士带人追凤如岳去了。” “我这就追过去。”赵佑抱着秦冲想要站起来,没想刚一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陈奕诚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手挡开。 赵佑不要陈奕诚碰秦冲! 那几名黑衣侍卫抢上前来,哽声道:“把主子交给我们吧。” 孟轲也疾步过来,朝他伸手:“我来,我会好好照顾他。” 赵佑面无表情,手仍是死死扣着秦冲,半点不松,赵文博看在眼里,长叹一声道:“岳父,您不是为我找了一副寒玉棺吗,拿出来给他用吧。” 蓝婉晴闻言一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蓝铁心在旁点点头,对赵佑道:“这寒玉棺是用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的寒玉制成,可保肉身长年不腐,佑儿,把他交给我,我再想想办法,你和奕诚就安心地去寻那圣水吧。” 一番话说得赵佑终于回神。 凤如岳手里只有圣杯,要想找到圣水,还须去往宋氏王国摩纳族旧址,这一来一去要耗费不少时日,过程艰辛不说,结果也不能确定,而今正是酷暑难当,自己没法再占着他,更不能再耽误时间。 九日皇帝_1316 外公是江湖第一神医,或许在此期间,能想出别的法子来呢? 大殿里灯火通明,外间脚步声声,殿门处匆匆奔进来一人,是蓝婉晴身边的宫女明珠,手里还捧着个药瓶,径直走向蓝婉晴。 蓝婉晴从她手里接过药瓶,递到蓝铁心手里:“这是上回佑儿让带回来的茯苓首乌丸,我给元儿留了颗,要不爹你拿去试试?” 蓝铁心倒出药丸,过来双掌左右变幻,掰开秦冲的嘴,一个巧劲将药丸推入他口中,再往其头顶百会穴一拍,那药丸便滴溜溜由咽喉直入肚腹。 过得一会,蓝铁心道:“一舟,你立时启程,速去梅花国请宁皇后来帝都,以作两手准备,我寻思,或许集我二人之力,能有所转机。” 李一舟答了声是,急急步出殿去。 蓝贴恶心又转向赵佑道:“佑儿,把他交给我,你们一路当心,早去早回。” 赵佑默默放了手,看着那几名给以侍卫将他接过去,由蓝铁心在前引路,匆匆出殿,孟轲也亦步亦趋跟了出去,赵佑看了一会,忽一咬牙,抓起琅琊神剑大步奔出。 先前他的坐骑还在殿外转悠,此时见了主人,嘶叫一声扬蹄奔过来,赵佑翻身上马,朝宫门方向疾驰,陈奕诚带了禁卫军紧跟其后。 刚出了宫门,迎面一骑手持火把奔来,赵佑一眼认出他是铁士手下的侍卫,忙一扯缰绳,放缓速度道:“你家陛下人在哪里?” 那侍卫道:“陛下在阴那山附近截住了凤如岳,那厮正往山上逃,陛下命属下回来报讯。” 赵佑挥手道:“你这就带我去!” 大队人马趁着夜色出了城,一路飞驰,马蹄声密如织雨,等到了阴那山下,但见山上山下都是人,看那装束打扮,有大美帝国侍卫,也有日月神教门人,火把蜿蜒成一条条长龙,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为首之人正是铁士,见他们前来,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身后一座黑黝黝的山头道:“我先前跟凤如岳交了手,他仍是刀枪不入,着实厉害,只不过之前在皇宫里受了伤,这才显得虚弱了些,但还是伤了我好几名弟兄。” 赵佑皱眉道:“凤如岳还在山上么?” 铁士点头道:“我带的人已经将下山的各处通道都封死了,但这山上岩洞石穴挺多,他兴许找地方躲起来了,找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赵佑从腰间拔出神剑来,手指抚过那冰凉刺骨的剑刃,略一沉吟,道:“我这琅琊神剑乃是上古灵物,斩妖除魔,创出毙命,那凤如岳虽然喝过圣水,又服下了神灯灯油,但被神剑所伤,起伤口只怕没那么容易愈合。” 铁士在旁应道:“没错,我看他确实一直在流血。” 赵佑冷笑一声道:“那好,我倒要看看,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说罢,望向那漆黑的山林,眼神凌厉,森然道,“传朕命令,放火,烧山!” 刀枪不入是吧,那火烧呢?烟熏呢?或可一试。 他一门心思要逼出凤如岳,拿到圣杯,什么生灵涂炭,什么昏君无道,什么造孽折寿,此时全然不顾了。 一声令下,原本在山上搜索的人群迅速退下来,他所带的禁卫军立即开始准备,只一刻钟功夫,一桶一桶的桐油倒向包围圈内,火把接连投掷出去,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夜里西风正盛,火随风势,风助火威,噼里啪啦爆响,火焰燃起足有三四丈高,从四面八方飞速朝山顶蔓延,所到之处,无有活物。 时值盛夏,天干物燥,熊熊烈火在山头上呼啸翻腾,烟雾弥漫,热浪灼人。 周围村民惊恐得见,纷纷抬水去救,或是举着村枝在火堆上扑打,均被禁卫军挡住,勒令撤退道安全地带。 无数燕雀从林中扑腾着展翅飞起,至于那些来不及逃离的野兽,则是在火中挣扎躲避,四处逃窜,空气中飘荡着阵阵臭味。 九日皇帝_1317 赵佑站到高处,面色冰寒,双眸却是血红,死死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山林,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大火一直在烧,道攀明时分,整座山头烟雾笼罩,林木尽毁,野兽被烧焦,成为一片废墟,至天亮之时,火势减弱,只刹下谢小范围的余火随风跳跃,将熄未熄。 眼看烧得差不多了,陈奕诚与铁士分别带了小股士兵上山搜查,众人穿行与山岭之上,举着长戟拔开一具具焦炭样的大小兽尸,但凡发现山洞石穴之类,则又在洞口点火,将呛人的浓烟直灌进洞。 如此这般,查检了好几处洞穴,待到得又一处新的山洞,刚要点火,却见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洞内激射而出,双臂左右开弓,便是将两名士兵抓在手中,一左一右朝山下大力掷出。 这队士兵正是由陈奕诚率领,他反应奇快,眼见不好,一个俯冲扑过去,将其中一名士兵接在怀中,而另一名士兵与他相距略远,瞬间撞向块突出的巨石! 电光火石间,好几名赵氏王国侍卫几乎同时跳起,朝那巨石之前伸手一栏,勉强结成个人墙,那士兵砰的一声撞上去,登时将人墙撞散坠地。虽然都是摔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但好歹只是皮外伤,堪堪捡回条人命来。 陈奕诚将那士兵随手一放,抄起长刀就要朝凤如岳追去。 凤如岳直冲下山,听得劈空之声在背后响起,怒声喝道:“好你个赵佑,当真是无毒不丈夫,我就打了你那心上人一掌,你居然放火烧山,将我逼得走投无路!也罢,今日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话说间已然回头,身形暴涨,五爪伸出,丝毫不惧那雪亮长刀。便如钢锥利刺般抓向陈奕诚胸口,竟成掏心之势! 陈奕诚已听出他说话中气略不足,心念一转,当下变攻击为防守,将长刀舞成一团雪光,凤如岳虽是刀枪不入,但毕竟有伤在身,血流不止,实力大打折扣,在对方年轻充沛的体力与阳刚精纯的内息面前讨不到好,还被他紧密纠缠,根本无法脱身。 这一现形,周围搜查的人群都围拢过来,两人打斗一阵,凤如岳忽觉眼前一花,又有一人加入战局。 来人却是铁士,一并弯刀在手,凶悍如狼,迅捷如电,他一到来,陈奕诚身上压力骤减,互相使个眼色,心领神会间已作出反应,穿花拂柳,身形游离,一人进攻,另一人便作防御。进攻之人全是致命招数,防御之人却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此处乃是山脚下一块广阔的平地,三人折了数百招,期间四周早已围了一圈又一圈,最里边一圈是铁士的大美帝国侍卫,弯刀在曙光中闪耀瞩目;外面一圈是赵氏王国御前侍卫,手持弓箭,蓄势待发;再外一圈是赵氏王国禁卫军,个个盔甲森森,钢戟林立,最外面一圈,则是密密麻麻。威风凛凛的羽林郎缇骑。 好一场声势浩大的车轮战! 这单为他凤如岳一人准备的车轮战,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他拼尽最后一份力,流尽最后一滴血,心力交瘁,倒地而亡! 凤如岳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但即便如此,却能如何? 陈奕诚是赵氏王国第一勇士,铁士也是大美帝国第一快刀手,两人胜在年轻力壮,这强强联合。虽然没有神兵利器,伤不了对手,但足以将其死死咬住,缠得他只在方圆两丈之内打转,别想再多踏出半步。 在这样连绵不绝的攻势下,再是威猛强悍之人,也得堪堪败下阵来。 阴那山下尘土没天,飞沙走石,打得难分难解,寻常人等根本看不清,只有赵佑终于眼里超常之人才能看得见,那凤如岳衣衫上濡湿一片,脚下血迹越洒越多,每出一招,每踏一步,都不免带出一串血珠,但他虽是苟延残喘,实力却非同小可,仅凭一双肉掌抵挡两柄利器,陈奕诚与铁士的长刀弯刀均是伤他不着,两人肩上手臂上上却被他的利爪抓出道道血痕。 又斗了小半个时辰。铁士清啸一声,一个翻腾跃出场子,陈奕诚也顺势往旁边跳去,没等凤如岳歇口气,早有一干大美帝国侍卫围合上来,弯刀霍霍,精光耀目,舞得虎虎生风。 他手下这些大美帝国侍卫原本就是日月神教东、毒二部的精英,后又与鼎鼎有名的大美帝国飓风骑融合操练,进步神速,若论单打独斗或许不算太好,但若是群体作战则是所向披靡,这五十余人组成的阵法有攻有守,配合默契,竟比陈奕诚与铁士之前的组合差不了多少。 等到大美帝国侍卫疲乏退下,赵氏王国御前侍卫又再上阵,朝着凤如岳身前背后,弓如满月,矢似流星,万箭齐发。 铺天盖地的箭雨过后,禁卫军的长戟又挥舞着刺来。那长戟足有七八尺长,上有尖峰,下有曲钩,饶是凤如岳刀剑不入,并无损伤,却被数跟长戟刺穿衣袍,勾住咬紧,动弹不得。 陈奕诚与铁士更是飞一般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他的两只手臂,宛若铁钳,遏制不动。 阳光下,胜负终定。 凤如岳看着徐徐逼近的持剑少年,忽然仰天长笑,笑毕言道:“我若非昔日被人暗算,金刚不坏之身受损,以我连服圣水与神油的奇异机遇,当世称雄称霸,无人能及,今日怎么会败给你们?成王败寇,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九日皇帝_1318 赵佑漠然道:“不巧得很,那暗算你的,正是本人。” 凤如岳啊的一声,独眼圆睁:“竟然是你!那飞鹰队里安插了你的人!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当初真该直接宰了你,永绝后患!” 赵佑勉强抑制住怒意,只恨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老早就盯上了我,便该一切冲着我来,不该去伤害杀戮我身边之人,更不该对他下此狠手……你杀了他,我今日要你偿命!” 凤如岳嘿嘿冷笑:“那又如何,你就算杀了我,那死去的人也活不回来了。” 赵佑面色发青,眼眸红得吓人,突然持剑而上,朝他的罩面刺去! 紫光闪耀,剑起龙吟,但觉一团冰寒剑气袭来,凤如岳被无数长戟勾住不能动弹,无法躲闪,刹那间见得剑尖刺来,划破面颊,忽又斜挑朝上,直入那残存的右眼! 噗的一声,红花爆开,血淋淋的眼珠挑在剑尖,撕拉而出! 凤如岳凄惨大叫一声,满脸都是血污,只听得赵佑嗓音低沉道:“有句话不知你可曾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语气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 “你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凤如岳右眼已成了血窟窿,双手挥舞,嘶声叫道。 赵佑上前一步,剑尖抵上他的颈须,紫光一闪,拉出条大大的血口: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招惹我,是你自作自受,作恶多端,才得来今日的下场,如今你两只眼都瞎了,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这条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但我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交出圣杯,必须是真正的圣杯!” 凤如岳恍然大悟:“哈哈,原来你想用圣水来就你那心上人?” 赵佑持剑反手一压,厉声道:“少说废话,你想死还是要活?” 凤如岳连声道:“当然是要活!要活!但你须得答应我,拿了圣杯,便不可伤我性命!” 赵佑高声道:“好,我便当着这众人的面答应你,圣杯得手,便饶你不死!” 凤如岳喘口粗气道:“你听着,就在我藏身的山洞洞口,那堆乱石下方,有一只铁盒子。” 赵佑稍一抬手,便有数名赵氏王国侍卫举步朝山上奔去,过得一会又匆匆下山来,手里捧着只铁盒。 铁盒打开,是一只厚实的布袋,布袋里又有只锦盒。 锦盒呈上来,赵佑谅他也不敢做什么机关。小心揭开盒盖,盒中却是一直造型普通毫无光泽的木杯。 “这就是你从摩纳族秘洞中偷出来的圣杯?”赵佑沉声问道。 凤如岳不迭点头:“没错,这辈子虽然看起来很是寻常,在那一大堆酒杯中最为不显,但的的确确就是圣杯,当年我伤势严重,神志不清,也是胡乱抓了一杯水喝下去,没想到能够起死回生,所以出洞时生出贪念,顺手牵羊偷了出去。” 赵佑想起一事,又问:“你哥哥凤如镜,同样也是喝了圣水,却为何会身体衰弱,突发中风之症?” 凤如岳面上血迹斑斑,闻言森冷一笑,听起来十分骇人:“一山不容二虎,我既然喝下圣水重获新生,当为自己打算,又怎么可能给他也喝下圣水,我只不过随便拿了只金杯喂他,没想到他却没死成,跟着也活了过来,只不过脑子变得不好使了而已。” 赵佑想起在宋氏王国王宫中看到的那人,眼睛瞪得老大,嘴角流着涎水,宛如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忽然间明白过来:“凤如镜成了白痴?!” 那秘洞中各式各样的酒杯足有二十来只,其中只有一杯才盛有真正的圣水,而其他的,则都是赝品,即便偶有一杯饮下也能活命,却会出现别的症状,譬如凤如岳随手给凤如镜喝的那一杯,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令他变成了个傻子。这就是那句“则已饮之,遇祸莫怨”的真实涵义。 记得巴桑族长曾说,当年风氏兄弟相互搀扶出洞,国主凤如镜以国事为由匆匆道别离开,而凤如镜以喝下金杯里的水,就已经成了白痴,可见当时说话之人并非凤如镜,而是凤如岳假扮,这同胞兄弟长相酷似,巴桑自然分辨不出,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 九日皇帝_1319 而后来凤如镜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多次出现在宋氏王国朝堂与各国政要面前,言行并无不妥,很显然乃是其弟凤如岳假冒,真正的凤如镜早被暗中控制起来,成了他的傀儡,以及仇家暗杀的活靶子,什么国主无能,什么王爷专权,全是迷惑世人的烟雾弹罢了。 此外,他除了宋氏王国王爷的本来身份,还摇身一变成为宋氏王国首富刘海,并以此种身份周游各国,刺探情报,培养势力,四处生事作乱。 一人分饰三角,他还真是乐在其中,如果不是他当年临时起意,送出了那天外而来的怪异软泥,真不知结果会怎样! 想通了这前因后果,对他的答案也不想计较,森然道:“你最好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否则,我会将你凌迟处死,剁成肉泥,叫你宋氏王国王庭化为焦土,陵兰古城变成地狱!” 说完这话,啪的一声扣上盒盖,将那锦盒收入怀中。 “将凤如岳押回皇宫,关入暴室地牢,小心谨慎,严加看守!” 陈奕诚与铁士听得真切,紧紧扣住凤如岳两条手臂,由众人准备好牛筋将他绑了盖特结结实实,这还不算,又用铁链牢牢锁在马车上,还在车厢前后左右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粗绳,车窗处则是留着个小孔,方便外间人等随时查看。 路途过半,就见凤如岳因为失血过多昏死过去,饶是如此,众人仍旧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快速度,直奔城门。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押着凤如岳回宫,直奔暴室而去,赵佑则赶去了太医署。 蓝铁心正在署中与一干太医说话,见他踏进门来,赶紧迎上,其余众人纷纷叩拜行礼。 “外公,他怎么样了?” 蓝铁心不答,只是将他带入最里间的密室,室内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青白色玉棺,棺盖半掩,露出张清俊温润的男子面口,长眉入鬓,秀目紧闭,双颊如玉,挺鼻薄唇,这一夜过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却是并无变化,栩栩如生。 那么安详,那么宁静,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日间小睡,却叫自己怎么相信,他竟然死了。 不,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已经拿到了圣杯,这就出发去宋氏王国雪山……”手指抚上他微凉的俊脸,轻柔摩挲,久久舍不得放下,赵佑哑声低喃,过得一阵,忽然又回头朝外间唤道,“来人,备齐车马!给朕安排最宽最大的马车!” 蓝铁心抢上一步道:“佑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佑抬眸道:“我要去宋氏王国,要带着他一起去。” 蓝铁心倒吸一口气:“你莫不是犯糊涂了,他这副模样,哪里禁得住长途奔波,这寒玉棺也不是铁打的,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赵佑摇头道:“外公你不知道,当年凤如岳把圣杯带出那秘洞,没等回到陵兰王宫杯中的圣水已经干涸了,我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去,如果能够求来圣水,当即就要给他喝下。” 蓝铁心叹口气道:“那好吧,我这里还有些丹药,虽比不上宁皇后的茯苓首乌丸,但总是有胜于无,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赵佑接过他递来的药瓶,附身下去,恭敬磕了个头,含泪道:“事不宜迟,我立时就要出发,父皇母妃那边只有外公替我转告了,还请外公帮我多多担待照料。” 蓝铁心点头道:“宫里有我,你放心去吧,多带些人马,还有着随行之人,最好是把铁士带上……” 说没说话,门外脚步声声,有人闪身进来:“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赵佑听得话音,眼睛都没抬一下,既是摇头道:“不必,你留在这里就好。” 铁士瞥他一眼,冷哼道:“莫非你是想留我在这里看守凤如岳,你要和陈奕诚一起去宋氏王国?你确定?” 赵佑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九日皇帝_1320 他说的确是实情,凤如岳虽然双目尽瞎,身躯却是异于常人,且生性狡猾,就算绳索铁链加身,都还得有绝顶高手夜以继日,严防死守,杜绝一切隐患。 这绝顶高手,不是铁士,就是陈奕诚。 他们两人都是陪他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历经艰辛,若是平时,随便谁去谁留都无所谓,但此次前往宋氏王国却是不同,他不是为别的,是为秦冲求取起死回生的救命圣水,怎么可能让陈奕诚陪在身边? 说到底,自己还是他名分既定只缺仪式的爱人。 他能够陪自己追截凤如岳,拼尽全力将其制服,已经够了,没必要陪自己北行,去为拯救情敌之举流汗卖力。 也许他愿意,但自己不能容许。 或者在自己内心深处,对他也是有怨的,如若不是他去海南岛拿回那蛊毒的解药,自己便不会这样快恢复记忆,不会与秦冲决裂,不会匆忙成亲,不会疏于防范……说不定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又或者,这就是天意,是上天要他经历这一场死亡,最终真正明白自己的心。 可惜,终究明白得太迟。 自己的大喜之日,只换得,他的与世长辞。 “其实,他也没打算去。”铁士低沉开口,“他只叫我好好保护你,并要我转告你,不论能不能得到圣水,不论秦冲能不能活回来,他都会在这里亲自镇守,确保万无一失,职责所在,无可推却。” 蓝铁心听得两人对话,长叹一声道:“奕诚也是条汉子……” 赵佑默然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凝望棺中之人,只一眼,却亘古般绵长,然后扭身,大步迈出。 “准备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朝北而行。 随行解释铁骑精兵,个个深情肃穆,宽大无比的马车厚帘低垂,车门紧闭,车厢里3正是那口装有秦冲尸身的寒玉棺。 赵佑除下之前喜服,换上一身墨黑,策马奔行在马车旁边,面对街巷百姓的跪拜以及窃窃惊疑之声,面无表情,抛在脑后。 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只觉得精神一振,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此刻心中自有一个念头——圣水。 救命之水。 只要找到圣水,棺中之人就能活回来,就能在对着他温柔地笑,就能再轻言细语唤他一声三儿,那曾被他漠视被他嘲笑被他唾弃的天籁之音。 车队从帝都出发,马不停蹄,向北而行。 一路均速前进,一方面心急如焚赶时间,抢进度,一方面有不能太快,以免马车颠簸,对寒玉棺造成损伤。 每日停下休整之时,赵佑都会上车推开棺木查看,他只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热度,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变化,什么都没有。 一晃就是数日过去,酷热逐渐消减,气温开始下降,入了宋氏王国境内,道理越来越宽,土地越来越贫瘠,越来越荒芜,绿意减少,天地间尽是一片灰白。 这日黄昏,天上突然下起小雪来,好在出发时早有准备,众人纷纷加衣,赵佑也披上条灰狼皮里的披风,远远望见前方起伏不断的高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群山一过,就是巴彦大雪山了,便到了摩纳族的地界。 九日皇帝_1321 平原已毁,地形地貌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但记得多杰说过,他们就栖息在旧址附近,只要他人一到,在周围转上几转,雪兽就能嗅出他的气息来。 风雪交加,一连好几日车队在嵩山峻岭之中穿行,铁士对这雪山甚是陌生,全靠赵佑凭着直觉指点着方向,一点点朝着雪山接近。 好在此时中原大地正当夏季,这宋氏王国比起当初来时气温升高不少,不再是狂风暴雪,很快就停了,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岖,脚下是磕人的石刚子路,马车车厢太宽,无法再往前走,无奈之下只得抬出寒玉棺来,开始牵马步行。 赵佑与铁士走在前头,后面是一队侍卫轮流抬着棺材,马匹则在队伍最后集中起来由人牵引前进。 就这样又走了大半日,直走得脚下乏力,赵佑看了看天色,正想下令停驻歇息,忽听得吱的一声,远处雪山上亮光一闪,白影明耀,淡金点点,有什么活物闪电办飞驰而来。 是雪兽! 那雪兽比他昔日所见个头小巧了许多,却也没那么凶悍,他腰间的神剑也没半点反应。 雪兽奔到离他三丈之外,蓦然停下,吸了吸鼻子,忽又旋身往来处奔去,似是回去报讯。 赵佑看得欣喜不已,忙抬手示意众人在原处歇息等候,又过了一会,那雪兽又再出现,背上还驮着哥熟悉的声音,正是多杰! “真的是你!你怎么找来了?”多杰又惊又喜跳下兽背,朝他奔过来。 赵佑一把抓住他的手,话音急促,简明扼要道:“长话短说,我已经擒住了凤如岳,拿回了圣杯,你快带我去找卓顿,我要进秘洞,用圣水来救人!” 多杰往他身后的棺材看了眼,疑惑道:“是谁死了?” 赵佑咬唇道:“秦冲。” 多杰见他双眼发红,面色凝重,也不遑多问,招手道:“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便是在前带路,众人急急跟上,随他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行走,不时穿过座座雪丘,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山坳当中。 山坳里乱石重叠,夹着块平整的空地,几方高耸的巨石围合成个个的椭圆,巨石下方搭着三四顶破旧的帐篷,帐篷上铺着些大小不一的兽皮,以御寒冷。 听得雪兽归来的叫声,帐篷门帘一掀,冲出好几名兽皮裹身的少年来。 “族长你回来了!” 多杰矜持点头,问道:“大祭师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一名少年上前答道:“方才还睡着的,我这就过去看看。”说罢就朝一旁的山崖走去。 多杰伸手拦住他:“不用了,你们做你们的事,我自己过去。” 赵佑等人随他转了个弯,走到山崖下方,那石壁上有个凹洞,洞内光线甚暗,以他超凡的视力,看出那是个消瘦枯槁的人形,盘腿静坐,一动不动。 “大祭师?大祭师?”多杰上前轻唤,“我带了人来见你。” 叫了好久声,那人才缓缓睁眼,眼珠在深凹进去的眼眶中微微转动,声音嘶哑得近乎难听:“是谁?” “是我。”赵佑迎上去,立在洞口。 这一路寻来,没想到他竟虚弱憔悴至此,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底气不足,不住喘息,心底升腾起的希望又破碎了不少。 九日皇帝_1322 “哦?”卓顿抬眸相顾,幌幌认出他来,“原来是你……你终于还是来了。” 赵佑心中大恸,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拜倒:“在下赵佑,请求大祭师宽怒昔日傲慢无礼之过!” 跪在地上,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毕恭毕敬,眼眶温热。 “快起来,你是一国之君,这真是折煞我了。”卓顿颤巍巍抬手,“你莫非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赵佑点头道:“大祭师可还记忆秦冲,昔日您想收为徒弟的那名男子?他被凤如岳一掌震碎了五脏六腑,大半月前已经气绝身亡,我这回带了他来,望大祭师出手相助,救他一命,赵某千恩万谢,定为神族重振不惜余力!” 话说见,寒玉棺已经抬至洞外,卓顿被多杰扶着,行动迟缓从地上起来,气喘吁吁去往洞口棺前,先是审视了秦冲的面容,又伸手在他额上一按,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我昔日所言果真灵验,当初要他拜在我门下,隐世不出,或可避开祸患,可惜他始终不听,哎……”顿了下,又道,“如今我法力已损,自身难保,却也救不了他。” 赵佑着急道:“但我已经拿到了圣杯!” “是么?”卓顿眼睛亮了亮道,“先给我看看!” 赵佑忙将怀中的锦盒掏出来,打开盒盖,奉到他面前。 卓顿端详着那只其貌不扬的木杯,忽然闭目凝神,久久不语,赵佑在旁看着,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出口与否认。 过得片刻,卓顿幌幌睁开眼,面生光彩,含笑点头:“没错,我感应高了,这就是圣杯,我族失落多年的圣杯。” 凤如岳没有骗他! 真的是圣杯! “当初还有距关于圣水的箴言,我没告诉你——”只听得卓顿喃喃念道,“日月星辉,天地灵水,入则生之,出则废之,所以圣水重生的奥秘就在于,将圣杯重新放回原位。” 赵佑喜极而泣,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来。 “还好,那场雪崩虽然将我族人的家园掩埋,但秘洞却没怎么受损。” 卓顿在他身上大量了下,见得他腰间悬挂的神剑,转头朝向多杰,欣慰道,“多杰,你这就带着他们去秘洞,重新放置圣杯,如若上天垂怜,能顺利生出圣水,不但秦公子有救,我们复族也是有望了。” 多杰不迭点头,按捺不住欢喜,带着一行人又往北行。 路上景物被那场雪崩改变甚多,全靠多杰在前指引,众人方才到达那处石壁前。 故地重来,积雪消融,壁前那方巨石矗立依旧,赵佑忙指挥众人联手搬开巨石,露出漆黑的甬道来,甬道深窄,玉棺无法通过,好在此是阴冷极寒之地,秦冲的尸身在短时间离开那寒玉棺,也应无大碍,是以将其小心抬出,直接由铁士抱了进去。 甬道走尽,又见那处浓雾弥漫的方正洞穴,洞口的藤蔓未受外间雪崩影响,尖刺森森,生得更加乌黑密致。 赵佑拔出神剑,横劈竖砍,将大丛藤蔓斩了个干净,而后神剑脱手而出,直射洞口上方,生生钉入,无所改变,原封不动,凹槽与酒杯一众俱在,这头铁士将秦冲轻轻放在地上,那厢赵佑深吸一口气,将圣杯从盒里取出,端正放于那空着的槽内。 杯底刚以接触到地面,没等他松手,就听得啪嗒一声轻响。 木杯四分五裂。 那千辛万苦拿到的圣杯,竟然裂开了! 这骤然生变,令得在场众人都是傻了眼,瞪目结舌,赵佑更是双眸血红,手忙脚乱去捡那碎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九日皇帝_1323 万事俱备,眼看只差最后一步,不想竟功亏一篑! 明明这一路上他都是贴身收藏,锦盒从未离开过胸怀,绝无可能有所毁坏!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心痛难忍,神魂欲裂,忽然间脑中灵光闪动,想起王姆在临死前说的一番话来。 王姆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全天下只其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说那圣水凤如岳是找不到的,永远也找不回来。 王姆还说,如果没有圣水,秦业就永远治不好,这样她才能一直守着他,所以她必须……说没有说完,她的最后一句是,不要怪她。 她说得那么笃定,又那么含蓄,当初没怎么在意的话语,如今想来,竟暗藴深意。 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王姆,为了阻止凤如岳重新获得圣水,为了留住那个为之痴狂的男人,她在圣杯上动了手脚,表面看似无恙,实则已经破裂! 破裂的圣杯放在锦盒里,其外观原本就是普通粗糙,毫无美感,观者大都一眼掠过,没人会长时间仔细审视查看,如此,骗过了急着寻找秘洞的凤如岳,骗过了一心只在秦冲身上的他,甚至骗过了法力受损老眼昏花的卓顿,却没骗过这灵气涌动精华汇聚的宝地! 圣杯已毁,圣水再也无法生成。 没救了,他没救了,活不过来了! 再也活不过来了! 一直强撑的那股信念徒然一散,赵佑扑通倒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头顶上是破旧不堪的幔布,从那稀疏的破口中可以望见高远的天穹,繁星点缀,仿若那人清亮的眼神,悠悠流转,明暗不定。 侧了侧头,帐中灯火幽幽,映出两张担忧的脸庞,一是铁士,一是多杰。 一看到他们,便想起昏迷之前在秘洞中的情景,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落。 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幻梦,圣杯还好好放在盒中,自己还没进洞查探,就如一路行来,虽然艰辛,但心中总是充满了憧憬与期望。 然而,那不是梦,是真的。 圣杯毁了,圣水没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自己终究是救不回他来。 手指微动,随即摸到放在身边的神剑,心底突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倘若自己一剑抹了脖子,是不是就能随他而去。至少在黄泉路上,有自己陪着他,不会再寂寞孤单。 眸光闪了几闪,就听得铁士冷声道:“你少来这副天塌下来要死要活的模样,就算没了圣水,但蓝老爷子不是热那个李一舟请宁皇后去了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说不定他俩联手,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呢?那个李一舟虽然看着讨厌,但鬼点子也是不少,或许也能帮上点忙……总之你别胡思乱想,早些带他赶紧回帝都,才是正事。” 这番话想必他酝酿了许久才说出来的,在情在理,找不出半点破绽来。 多杰也在旁说道:“就是就是,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大祭师在他身上洒了些符水,虽然大祭师现在没什么法力,但那符水是早年炼的,说不定能起些作用,而且大祭师也看了那口玉棺,说这棺材很特别,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口来,让他就留在棺材里,好好存放,等大祭师下一轮辟谷闭关,与天地通灵过后,兴许就能想出解救的法子来了。” 九日皇帝_1324 下一轮辟谷闭关? 那不是好几十年之后? 赵佑扯了扯唇角,他们喋喋不休说这些理由,制造这些遥不可及的梦想,无非也就是让他心里存着个浅浅的希望罢了。 其实,那随他而去的念头只是一晃而过,自己在这世上还有父皇母妃,还有年迈的外公,还有稚龄的幼弟,还有那么多亲友弟兄,还有那么多赵氏王国臣民,他又怎么忍心抛下他们? 而回去帝都,虽然希望更加渺茫,但又忍不住暗地期盼,集合这世上两大神医之术,或许能出现奇迹,也说不定……希冀而来,黯然而去。 你去的时候,卓顿蹙眉对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有件事很是奇怪,我当日摸他的命格,明明感觉到爱他的子嗣将权势超越,福禄齐天,但你又说他现在还没有子嗣,难道是我当日算错了?” 赵佑一阵沉默,算对如何,算错又如何,如今秦冲神魂已灭,他也是法力俱失,却终不能再算一次。 一干摩纳族少年齐齐来送,大祭师卓顿留在洞内,手里摇着金刚摇铃,口中嘶哑念着些听不懂的经文,梵唱声声,直入心魄。 神灯,圣水,就如一场遥远的幻灭的梦,终是留在少年族人的记忆深处。 摩纳族的未来,不再由天,而是靠人。 回去的路上,赵佑不再骑马,而是留在马车当中,执着守着那口寒玉棺,寸步不离。 车队仍是均速而行,没有加快步伐,也无需加快步伐,想必铁士与他想的一样,大家心知肚明,能晚一日是一日,晚一点接触到现在,心中最后那点希望也就多留一会儿,迟些覆灭。 然而,再是迟缓,再是拖慢,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大结局_大结局_下 爱情神话 历时将近两月,终于又回到帝都。 早有讯息传入宫中,城门打开,全城戒严,有禁卫军在前开路,车队畅通无阻驰向皇宫。 宫内一路走马,径直穿行,到得阙非殿前,殿门处站了不少人,除开他的家人,那多出来的面孔,有梅花国皇后宁若翩,更有南越的一双帝后,秦冲的亲生爹娘! 柳皇后见车队停下,悲泣一声就朝正小心抬下车的玉棺扑去,却被身边的秦远山一把拉住:“你先忍忍,让他们先进殿去!” 赵佑困拿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听得那一声声凄楚啼哭,心头重重一沉,脑子里已经有了结论。 就算是请来了宁皇后,就算聚集了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就算又过了这么多时日,他们还是没想出法子来。 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如此残忍! 浑浑噩噩,跌跌撞撞,不知怎么走进殿堂,也不知怎么站到那玉棺之前,听得周围争执声,说话声,叹息声,哭泣声,接踵不断,此起彼伏,一声声清晰撞入耳中,却没有半点知觉。 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好端端睡在玉棺里,神态安然,丰神俊秀。 他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 赵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九日皇帝_1325 可惜柳皇后嘶声大哭,惊醒了他的幻念,他茫然抬眸,去见柳皇后就在身前,狠狠瞪着他,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怒不可赦指着他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在南越答应过我什么?” 赵佑默然无声。 柳皇后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嘴唇颤抖着,恨恨道:“你答应我,要尽你所能关爱他,理解他,体谅他,信任他……你自问你做到了吗?你没有,你没有!我儿他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从来不为他考虑,什么都没为他做,不仅如此,你还狠心逼死他,是你,是你逼死他的!如今他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躺在这冰冷的棺材你,再也醒不过来,还要我们做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吗?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听冲儿的恳求,在业儿把你带回来的那段时日替你说情,该叫他一刀把你杀了,也总好过你如今来害我的冲儿啊!”她越说越是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忽然伸出手来,扯住赵佑的胸襟,使劲摇晃,“你这狠心人,我儿哪点对不起你,你说啊!你为何要这么逼他,为何要这样害他?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来!” 赵佑被她摇得头昏目眩,听得四周惊呼声阻止声响起,好几条手臂同时伸出,将他解救出来。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对他而言都是毫无感觉,只有柳皇后的哭声在耳边回荡。 声声控诉,字字血泪。 他娘说得没错,是自己逼死他的,是自己。 时间如此之大,选择如此之多,自己竟能生生将他逼到只剩一条路。, 有人在旁欲要扶他,赵佑摆手婉拒,在棺前站定,定定望着那棺中之人,双眸如血,一瞬不眨。 这一路上看着他,守着他吗,不分昼夜,明里暗地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眼里早已干涸,再也哭不出来。 可就算没有眼泪,心底的伤痛与绝望却是满满当当,就如他生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笑,温柔地,浅淡地笑,可他心底却也不见得真就觉得快活开心。 赵佑渐渐懂了他,却终是失去了他。, 秦远山也走了过来,一脸悲痛,倒也没指责他,只是冷淡叹道:“我们原本并不知情,只是小儿嘱咐聂丞相前来帝都提亲,他娘放心不下,怕有变数,拉了我一道前来,我们才过边境,就听说天子大婚,这急急忙忙赶来帝都,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我们后来也听说了事情经过,知道小儿是为凤如岳所杀,只能怪小儿福祉浅薄,却也怪不得旁人,先前是他娘太过激动,说话有时偏颇,陛下不要介意。” 人潮涌动,那名老军医也挤过来道:“小人本是奉娘娘之命一路跟着王子,谁知王子途中伤病复发,本该就地卧床休养的,王子硬是不肯,没养几日就撇下小人跑掉了……” 难怪他会来迟,原来是这样。 老军医又说了些他所不知的事情,说什么秦冲过去在南越时曾经跳崖重伤,当时就全身受损,险些没救过来,或许就是那次埋下祸根云云,他头脑昏昏没怎么听进去,倒是后来秦远山一脸肃然丢下一句话,令得他终于回神。 秦远山说:“如此看来,陛下与小儿之间也没甚纠葛,只不过是小儿一厢情愿罢了,我们夫妇也不多打搅,这就带了小儿回国,早早行礼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说罢,就见他身后冒出好几人来。,想要去搬那寒玉棺。 “住手!”赵佑一声低喝,挡在玉棺前,声色俱厉,双眸中几乎要滴出血来,“谁敢动他,我就杀了谁!” 他这一声不打紧,在旁的赵氏王国与大美帝国侍卫纷纷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柳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害死了我儿,难道还想霸着他的呃尸首不还吗?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秦远山也冷静道:“小儿是南越皇子,生在苍岐,逝后也当回到苍岐,葬于南越皇陵,还请陛下体恤我夫妇这老年丧子的哀痛,不予为难。” 赵佑姿势不变,眼眸愈发红了:“我不管,我就是要留住他,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此事没得商量,如若强抢,后果自负。” 柳皇后恨声道:“我们讨回我儿的尸首,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管他什么后果!” 赵佑冷冽道:“那好,我这就撤回和谈大臣,赵氏王国在风离的驻军主力尚在,不日就将一路南进,开赴苍岐。如果这后果两位觉得无所谓,那就尽管动手抢人!” “你……”柳皇后指着他骂道,“你真是欺人太甚!上回我真是错看了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的这样没脸没皮!” 九日皇帝_1326 赵佑冷冷看她一眼,紧抿嘴唇,再无言语。 蓝铁心与宁若翩见势不对,赶紧过去打圆场,宁若翩与秦远山夫妇以往也有些交情,拉了柳皇后的手,轻声安抚道:“皇后你有所不知,这寒玉棺乃是蓝老爷子为自家女婿百年之后准备的,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保肉身长年不腐,再说这几日蓝老爷子日以继夜研制丹药,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怎的就不明白,你家小儿子留在帝都皇宫,待在老爷子身边,那是百利无一害,那说将来哪日就有转机,你非要把他带回苍岐去,指不定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蓝铁心也道:“我向你们保证,穷尽余生炼丹制药,终有一日会救活他来。” 宁若翩又道:“你们就在这里陪他几日,等过了这阵,我就跟你去苍岐,瞧瞧你家二儿子。” 蓝铁心也接道:“听说贵国二皇子是手足受伤,我这里还有些治疗的药膏,就请宁皇后到时候一并带去。” 秦远山看着满脸恳色的他,又看看不住点头的宁若翩,再看看棺中容颜不改的秦冲,思忖片刻,终是叹息道:“那就让小儿暂时留在帝都吧。” 柳皇后哭了一阵,也渐渐平息下来,在玉棺前守了半日,便随着秦远山前去休息。 那老军医也随同退下,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将个长条形的包袱奉到赵佑手里,道:“这是王子让小人帮忙保管的,是王子最珍爱之物,现在王子不在了,还请陛下放于他棺中罢。” 后又摸出个小巧得多的布包,呐呐道:“这也是王子的,不过他大概不怎么喜欢,丢过好几次,却有捡回来,最后一次没再捡了,是小人无意中看到,觉得应该是个值钱的东西,怕王子过后后悔,悄悄给捡了去。也请陛下一并收着吧。” 赵佑默默打开,包袱里是那只他见过的人俑,此时终于完工,但见其容貌绝美,身形挺秀,玉冠佩创,英姿飒爽。 抚摸着那细致的刀工刻痕,许久才又打开那只较小德尔布包,里面却是那枚陈奕诚送他的玫瑰花型的戒指,想着秦冲从他手上悄然取走它的情形,想起在不醉翁石室中发生的那一场春梦,突然悲从中来,哽咽失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士的声音在旁飘忽响起:“陈奕诚让我提醒你,凤如岳那厮还关在地牢里,这些日子没给他治过伤,也没给他吃饱过饭,问你现时有什么打算。” 凤如岳……赵佑面色一寒,冷声笑道:“提醒得好,我这就去会会他。” 说是地牢,实际是一座水牢,位于昭阳宫的暴室地底,先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又要下得好几十级台阶,最后才到牢门之前。 牢房沉入地底,顶部是两指宽的铁栅栏,以作牢门,坚不可摧,四周则是坚厚的石墙,墙壁上早有数个孔洞,装有机括,一旦打开,孔洞中便会喷出水来,直至没顶。 一行人到来之时,牢中的大水刚刚消退,凤如岳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绑着绳索,手脚缚着铁链,胸口不住起伏,想是之前受尽了折磨。 将近俩月不见,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呼吸声也是细微若无,空无的眼眶如黑洞般大睁着,十分骇人。 听得牢外脚步声,凤如岳忽然警觉,撑起身来:“是谁?是谁来了?” 赵佑上前一步,冷冷道:“是我。” 凤如岳一怔,似是不敢置信,半响才撑着地坐起来,咧嘴笑道:“这么快,你都从宋氏王国回来了,有没有进那秘洞找到圣水?那姓秦的小子被你救醒了了罢?你是不是该放我出去了?” 赵佑也不作答,淡淡道:“我这就放你出去。”一挥手,便有数名侍卫上前,逐一打开那栅栏上的好几把大铁锁,拉开铁门,几根长戟探入,勾住凤如岳身上的绳索铁链,将他拖了出来。 凤如岳哈哈大笑:“真好,真好,你果然信守承诺……” 最后一个诺字还没说完,就觉胸口一冷,那柄琅琊神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杀我,你居然要杀我?你不是当众许诺要饶我性命吧,一国天子,居然言而无信,传出去要遭天下人耻笑的……”凤如岳慢慢软到下去,血流遍地,似是临死都不愿相信。 赵佑居然临下看着他,不住挣扎,渐渐落气。 耻笑?如今的自己,还会在乎这些没? 九日皇帝_1327 是他,痛下狠手,打了秦冲那致命一掌,令自己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一掌。 在那宋氏王国王宫,如若不是他给秦业喝下所谓圣水,又挑断其手筋脚筋,带王姆面前,王姆也不会因此爱上秦业,更不会为了留心上人在身边铤而走险,弄裂圣杯,毁去圣水,也毁掉了秦冲起死回生的最后机会。 自己岂能放过他? 秦冲活不回来,他便要他赔葬! 只是,杀人又如何,陪葬又如何? 终是换不来他悠悠睁眼,对自己回眸一笑。 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却要去哪里寻他回来? ……花开花落,春来秋去。 时光似流水,不知不觉便是四年过去。 虽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可赵佑却觉得,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或许对于时间,他已经没有什么概念。 也不是没想到过找阎王求助,在这两年当中,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默认祈祷,希望阎王能够突然在他面前冒出来,出手救秦冲一命,但是阎王始终没有出现,赵佑终于明白,那日他所说的话不是假的,他已经帮过自己那么多次,不会再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起初的两年,赵佑除了上朝议政,终日守在那副寒玉棺前,摸着那清冷的棺材,时而开棺看看那俊秀沉静的姿容,心里感觉到了幸福。 身边之人几乎看不到他的笑容,只看到他在朝廷上的深沉威仪,在内苑里的肃穆内敛,然而只有到了玉棺之前,看到那名日复一日沉睡的男子,唇边才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带着淡淡的怅然与心酸。 他时常喝酒,一个人抱着酒坛在玉棺前浅斟慢饮,一边喝,一边回忆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那些青春风流的记忆,那些绮丽温柔的梦境,那些迷乱躁动的心思。 越喝得多,脑子越是清醒,也越是清晰想起他的面容,想起他那双笑意弯弯的眼,自己一直都喜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明净,温润和暖,如清风拂过花间,如微雨浸湿叶端,让人觉得舒服,久而久之便会心动迷醉,可惜,自己看见他眼里的笑,却没看出那眼神背后的痛。 自己还喜欢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么清朗悦耳,如玉击冰,时而温柔,时而淡然,很多时候都是带着一点点的诱哄,像块厚实绵软的丝绵,将自己裹在其中,别无他法,只能束手投降。 有时真想让自己好好醉一场,也许醉过之后会变得麻木,不再想念,不再眷恋,可他多年来练就的酒量,却让他始终不能如愿。 好在这一天,不醉翁找上门来,开口就要他遵守那二十坛顶级佳酿的承诺。 赵佑这才想起,当初还欠了个大大的人情,自然二话不说就兑了现。 临走前,赵佑带他去看了秦冲。 不醉翁摸了摸玉棺,摇头叹息道:“我老早就看出他身体不适,一直劝他在我那里静养,他却总是不听。唉,他若是稍微爱惜点自己,也不至于赵佑去……”叹后又微有疑惑,“照理说我那药酒也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却怎么没起到些许作用?” 送走不醉翁,赵佑打开了那小坛子醉生梦死。 仍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却更加甘醇芳冽,回味悠长。 一坛下肚,赵佑终于醉倒。 迷茫中仿佛看见了他,狭眸弯起,清俊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手里捏着柄亮闪闪的柳叶刀,正慢条斯理修着指甲,那么慵懒,那么优雅。 九日皇帝_1328 抬眸,他将刀收入袖中,衣袖一拂,朝自己伸出手,他笑唤:“三儿。” 微笑,伸手。 一次又一次,他都是这样眼含鼓励,面带微笑,向自己伸着手。 他在等着自己,等自己明白他的心意,等自己对他信任不疑,等自己对他有着足够的爱恋与宽容,过去与他携手,相互体谅,共同面对风雨。 然而,自己却一回又一回,让他失望。 这酒真是个好东西,能叫自己这样清清楚楚看到他,真真切切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酒醉终究会醒。 唇边犹有一丝酒香,身上还存着淡淡温暖,阳春三月,风光和煦,美好如缱绻故梦。 终究只是一场白日梦,醒来时候,已是黄昏。 与陈奕诚的婚事就这样无限期搁置,他没有提,自己也就不说,赵佑知道他在等他,但他也知道,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了。 他只想守着玉棺,守着秦冲,就这样过一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而那一日,他母妃蓝婉晴踏进殿堂,含泪站在他面前。 毕竟是秦冲以身相代救了他父皇,自秦冲出事之后,蓝婉晴也没再逼迫他,甚至在当日柳皇后指责质问之时,也是选择了沉默退让。 对于他的痴守,他的酗酒,他的沉迷,蓝婉晴一直不闻不问,这会儿却满面是泪,一一种幽怨与不满的眼神看着他。 “母妃,找我有事?”赵佑坐在棺前问道。 蓝婉晴眉头蹙起,压抑着怒气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他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赵佑扯唇一笑:“就这样过,不是也挺好的吗?” 蓝婉晴忍无可忍,拉起他来,拖着他直往殿门走。 “母妃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哈哈,你竟问我做什么?”蓝婉晴冷笑,“你可以就这样不管不顾,自生自灭,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外公?你去看看,你自己去看看!” “你最近可曾去看过他?仔细看过他没有?当初就为了帮你留下秦冲的尸首,他老人家硬是向南越皇帝皇后许诺,要救活秦冲,这两年来,他没歇过一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制药就是炼丹。你有没有想过,你外公岁数已经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当年还因为那块软泥大大受损,调养这么久也没完全恢复,你现在还这样折腾他,逼他日夜操劳,你可还有半分孝心?还有你父皇,你皇祖母,你可去探望过他们,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问候请安?还有元儿,他已经能够唱歌识字了,你可曾前去抱过他,陪他说说话,跟他讲故事?为了一个已死德尔秦冲,你是不是打算将身边还活着的亲人全部都抛弃不要了?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 赵佑被她一把掼在地上,闭上眼,眼睛里阵阵涩痛,却是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以为,守着秦冲,守着这一份醒悟得太晚的爱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却没想到,会伤害到身边的亲人。 这样的等候,这样的坚守,难道错了吗? 错了吗? 蓝婉晴走到时候,满脸哀容,只丢下一句:“你去看看你外公,好好生生看看,然后通知南越那边,把尸首领回去吧,早些入土下葬。你别怪我心狠,也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死心,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你还那么年轻啊。” 九日皇帝_1329 过后,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起身出门,走去太医署。 在那间光线幽暗的炼丹室,他看到了外公蓝铁心。 蓝铁心正背对着他,往炉子你添柴,嘴里还喃喃念叨着:“再试一次,稍微增加点分量,我就不信这个邪……” 往日清隽的身形一僵微微佝偻,原本略显花白的须发竟成了满头银丝人。 可他又能如何? 自己怎么舍得将他送回南越,怎么舍得让他离开? 如果没有他陪在身边,今后的漫长岁月,却教自己怎么过得下去? 有时候理智会叫人做一些清醒正确的事,但感情偏偏又逆道而行。 就这样日日天人交战,不能决断,正当此时,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来人头发挽起,白衣素裙,虽做妇人装扮,却一如初见时那般清妍娇柔,是秦冲的皇妹,南越五公主秦月。 这两年每隔半年的样子,柳皇后就会来帝都探视询问,每前来一次,态度就会略好一分,这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看淡了,习以为常,接受现实。 柳皇后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有这样的豁达,只是这样的豁达,对他而言,却异样奢侈,怎么也学不来。 这个月差不多就是柳皇后来探视的日子,只不过这次来人换成了秦月,据说是因为近日秦业状况不太好,柳皇后须得留在苍岐宫中照料,是以临时换人。 那你那秦业手脚尽断,被送回了苍岐皇宫,秦远山还请了梅花国宁皇后前去诊治,却被告知因为没能续借得当,失了先机,就算良医妙药再医个几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勉强能站能动,却永远没发恢复如初,几近废人。 后来他也曾从邪队情报中知道意见秘辛,那便是秦业早年在一次仇杀恶斗中受伤,伤势并不算严重,也很快就痊愈了,但从那以后,他却失去了生为男人的重要本能,无法生育子嗣,府邸当中的一干皇妃侍妻都是遮掩的幌子。 他多年不惜一切暗地你求医治病,几乎倒了癫狂的地步,所以才会轻易收了凤如岳的愚弄,抢着喝下呢一杯假得不能再假的所谓圣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会对唯一的弟弟秦冲那么看重,对其子嗣那么在意,对身为男子的自己那么仇恨。 如果他医治无效,终生不育,则秦冲之子将成为南越正统皇嗣,未来的一国之君,如此身份,又怎能与个同性男子纠缠不清,就此沉沦? 恩恩怨怨,纠纠结结,却是为了这样一个原因。 正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秦月询问了几句,又在棺前流了一会儿眼泪,泪水将整条绣帕都打湿了,她说:“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见四哥愁过,哭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在笑,我有回曾经问过他,记得他当时跟我说,当你心里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流泪,因为你的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碎。” 当你心里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流泪,因为你的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碎。 所以他不论何时总是在笑,微笑,轻笑,好笑,朗笑,大笑……就算是在看到自己执意要跟别人成亲之时,在他奄奄一息性命垂危之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仍是在淡淡地笑着。 不愁不恨,无怨无悔。 秦月还说起一件往事:“我四哥当年跟着你跳下悬崖,摔得遍体鳞伤,还掉断了一条腿,救回宫来的时候几乎都咽了气了,当时所有的人觉得他不行了,他以为你死了,自己也没了求生的念头,有天夜里我去看他,他断断续续对我手,等他死了之后,一定要把他的尸首带去海南岛,葬在那座有暖玉神泉的山上,他说他这辈子最快活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那里度过去的……后来不知二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又慢慢好起来了,也就罢了,但这话我一直记着的,我想这个当是他的遗愿,也许你能帮他完成。” 赵佑听得怔然。 九日皇帝_1330 海岛,温泉,木屋,何尝不是他的心之所往。 秦月还说:“我来这里之前,爹娘也说了,他们感谢你不计前嫌,两国能够放下仇怨,握手言和,四哥已经去了,回不来了,他们也想通了,你为他守了这么两年,心意也够了,亏欠也还了,还是将他送回苍岐去下葬吧,让活着的人也能安心,好好地过下去。” 秦月待了一日就回去了。 秦冲的尸首,终究还是没送回苍岐,却也没留在帝都,而是由他一路扶灵东进,爬上涉水,远赴海外。 暖玉神泉已毁,小木屋也尽数损坏,但不要紧,那座山还在,青山绿水,风景如昔。 赵佑将他连同寒玉棺一同埋在木屋的旧址前,并将那串珠链与那只人俑一齐收敛入棺,盖上棺盖的那一瞬,眼中依旧没有眼泪,只是在心底呢喃默念。 “等着我……” 黄土洒落,石碑立上,碑上什么字都没有,但赵佑想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两年,他挤出时日,微服出巡,走了很多地方。 他去过神庙,去过桃花岛,去过海南岛,去过苍岐,去过风离,去过芷水,去过格鲁,去过沁城,去过新叶,去过雪山,去过陵兰……旁人以为他是因为放不下秦冲,所以外出散心遣怀,其实不是,赵佑只是想沿着旧时道路再走一次,追随他的足迹,寻找他的气息。 佛曰,灵魂不灭,人生轮回,如果自己与他还有缘,那么来世还会相遇相恋,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秉着这样的想法,赵佑心平气和,安宁度日。 在苍岐,他遇到了秦冲手下的一干死士,包括那名伤愈归来的黑衣首领,在他口中,赵佑知道了很多过去不知的事情,知道了当年在神庙里3秦冲那个行礼姿势的真正涵义,知道了他每天夜里都会来自己的寝室默默探望,知道了自己后来在南越皇宫能被袁承志顺利救出,也是他暗中策划,一手为之。 在沁城,他参加了李一舟和乐蒂的婚礼,身为赵氏王国天子和牵线红娘,理所当然坐在首位,接受新人的敬酒…… 远行雪山,他由多杰带领着苦寻多日,终于找到了那曾与秦冲赖以生存相濡以沫的雪原石洞,那件他用万千鹰翎鸟羽细心编织缀成的披风还静静放在原处,重温着时光,追述着记忆。 畅游芷水,他随黑龙帮弟子乘舟去到通向德泽湖的那条水道,两岸芦花飘飞,水中菱角荡漾,只是在自己身边划桨泛舟的人,却再不是他。 他明明白白知道,秦冲死了,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感觉他时时都在自己身边,并未真的远离。 海南岛是他这些年来得最多,停留最久的地方。 第二次去的时候,他带上了赵氏王国的能工巧匠,靠着幽朵儿与岛人的帮助,在秦冲的墓前不远,历时半年,建起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雕栏画柱,静美无双。 门上有块横匾,上书三个大字:乐佑楼。 楼内每一间房,房里每一处摆设,都是他亲自设计,亲手布置,这是他们爱生情起的地方,是他们共同珍藏的记忆。 每回外出归来,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事半功倍。 “心思缜密,感官敏锐,作风冷静,手段强硬的少年天子。” “四国臣服,二岛恭顺,威加海内,盛世太平。” 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九日皇帝_1331 然而也有一些不同之声,有人说这皇帝好是好,就是生有怪癖,喜好男色,当年冲冠一怒为美男,出尔反尔将宋氏王国王爷凤如岳一剑斩杀,险些导致两国开战,百姓遭殃。 也有人反驳说,皇帝陛下早就料到这一着,老早就留有后手,不仅是按住了宋氏王国国内的篡权暴动,还送对方一位神族之子坐镇,那神子年纪虽轻,举止谈吐却有大将之风,。且更加善良仁慈,比起那名神秘不见踪影的前国主凤如镜好了太多,假以时日,着重培养,定又是一代明君。 对此,他一笑置之,要知道,传闻中生有怪癖迟迟不婚的青年才俊,放眼中原大地,又不止他一人。 比如大美帝国皇帝兰棠,比如赵氏王国将军陈奕诚,比如黑龙帮帮助魅影,个个都是如此。 陈奕诚一直在等他,这他知道,从第三年开始,赵佑就明确跟他说过,自己的心再放不下别人,这辈子只能是辜负他,对不起他。 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纵然你无法回应我,无法爱我,却不能阻止我去爱你,你现在是忘不了他,但将来呢?两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你会淡忘他,那个时候,就让我来陪你,照顾你。” 而铁士,似乎也跟陈奕诚卯上了,对于大美帝国国内日益高涨的选妃立后呼声根本不理,一意孤行,只说:“他跟我年纪差不多,他都没娶亲,我急什么?” 再有就是魅影,那年在芷水边上赵佑曾经与他碰过面,他当时带着那名少年于承祖,状若师徒,衣袂飘飞立在一艘快船上,中间隔着滔滔江水,更隔了万丈红尘,近在咫尺,却已成陌路。 他们,都是他最亲的人,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而秦冲,却是他血肉里永不能割舍,灵魂中永不能磨灭的部分。 所以,不能择一而栖,只能漫长等待。 这一年,是秦冲过世的第四年。 这一年,赵佑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他却感觉仿若已经沧海桑田,褪去青涩,身心沉静。 年纪略长,与年少时期的想法却有不同。 年少时爱一个人爱得如火如荼,热烈而霸道,动辄锥心刺骨,要死要活;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爱一个人却如水般缓缓流淌,悠悠绵长。 赵佑有时也在想,如果当年的事放在今日,也许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是那么悲壮惨烈的结局。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该多好。 这年秦冲忌日将至,他安排好朝堂政事,召集人马,启程东去。 船行海上,但见风和日丽,碧波荡漾,天地间一派安宁。 赵佑站在甲板上,正俯视海面,忽听得远处传来划水声,又听得有人吆喝追击声。 此片海域已是桃花、海南二岛的势力范围,二岛邻里友好,关系和睦,又因为拥有传闻中凶悍异兽与神秘巫术,周围渔民断然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肆意冒犯。, 这阵仗,却是在追击何人2? 当下去往船楼高出,举目远眺,却见那头有只小舟在海浪里飘摇,后面一艘大船正快速追赶。 他一眼看清那后面大船船身上有海南岛的巫女头像标示,船上人数不少,阿大,幽朵儿都在其中,而前方那只小舟上却只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只看出身形矫健,看不清面容。 见时候熟人,生怕岛上有事发生,赵佑赶紧叫浆手加快速度,朝海南岛的大船靠拢,。同时举旗鸣鼓示意。 见得是赵氏王国战船,幽朵儿欢呼一声,忙叫人从船上解下只小艇划将过来,而阿大等人却是架着大船继续追那小舟而去。 九日皇帝_1332 “出了什么事?”等到幽朵儿跳上甲板,赵佑一步过来,劈头就问。 幽朵儿眨了眨眼,恨恨道:“那老贼,这半年来偷上岛来好几次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护岛神鸟都拿他没法,这回他又偷偷上来,被我们在岸边抓了个正着,这不,我跟哥哥一起追他来了,等会儿逮住了他,定要叫他好看!” 赵佑哦了一声,朝海面上一前一后的两只船凝神望去,却见那小舟上的那人转过身来,摘去斗笠,向他所在的方向回头一顾,微微颔首。 一袭青衫,仙风道骨,眼底似有深意。 明明素不相识,却觉分外眼熟。 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会不会……是他? 青葱屡屡提及却始终无缘见的那个人? 胸口仿佛被铁锤狠狠一撞,撞出满头金星,一片空白,心里却是狂喜,如果那个人是他,那将意味着什么?他半年来几次出现在海南岛,意味着什么?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又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如他所愿,实现他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向天祈祷的心愿,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的心愿——起死回生,平安归来……会吗?会吗?! 刹那间,忽喜忽忧,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住。 脚下虚浮,手指颤抖,他不知道自己对幽朵儿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船舶是如何靠了岸,他又是如何歪歪倒倒跳下船,如何跌跌撞撞朝前飞奔,绊倒,又再爬起,再绊倒,再爬起。 温暖的山风,呼呼地擦过脸颊,衣袂轻动,发丝轻扬,他喘着气,一路跑,一颗心仿佛就要飞出来,正在胸腔里急促杂乱地跳动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着,几欲沸腾。 原来,直到这一刻,才终于体会何为真正的急切和喜悦,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欢叫,却又杂夹着一点点失而复得后的惶惑和不安,生怕这一切,全都不是真实的,姿势又一场他臆想出来的幻梦。 它来得这样突然,仿若黑暗中久久前行的人,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经历过那么多的失望,只在一刹那间,突然见得曙光。 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样好的体力,这样好的耐力,仿佛只是本能,竟一口气不歇地奔上了山。 大半年未至,但见乐佑楼艳色笼罩,霞光灿烂,四周碧树繁花,草木青青,一切都是那么明丽可爱。 四处静悄悄的,坟墓高耸,石碑如故。 难道,是他想错了? 赵佑放慢了步子,心跳难抑,方才的激动与勇气却都消失在九霄云外,近乡情怯,止步不前。 倚着一棵树重重喘气,只觉得全身无力,近乎虚脱地缠斗,那干涸了四年的眼眶不知怎的,突然盈满了泪水,泪眼朦胧,视线模糊,忽而转头,仿佛看见有一人推门而出,从楼里漫步走出来,挺拔轩秀的身姿一点点出现在眼帘,那温润俊朗的眉目,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样子。 那眼角眉梢,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又似是缠绵不尽难分难舍的浓情蜜意。 是梦吗? 在这样美好的梦里,踏霞乘风,朝他而来? 他屏着呼吸,脚下像是踩在棉花团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一眨眼,面前的人影就像是无数个梦醒的清晨,立即消失,无踪无影。 那是他吗,是他吗? 是真是幻?梦耶非耶? 九日皇帝_1333 那人清清爽爽,端端正正地站着,那双眼如昨般弯起,冲着他微微一笑,笑意如春风化雨,冰雪消融,仿若漫天金光,无边彩霞都凝在这一笑当中。 他薄唇勾起,那么温柔笑着,什么都不说,只朝他伸出手来。 他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场爱情要想开花结果,不能只靠一人努力,必须也要自己主动走上去,握住他的手。 赵佑踏出一步,再一步,中雨忍耐不住冲上去,手指相触,感觉微凉中带着一丝=暖意,那么真实,他活过来了,是真的活过来了! 青葱猛然抓住他的手,一把扯进怀中,紧紧抱住,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眸底却已晶莹闪耀:“三儿,我的三儿,你终于来了……” 深情相拥,中无缝隙。 坚韧熟悉的怀抱,欲要揉入骨血的力道,梦里寻觅了千万次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置信,却又那么真实无欺。 赵佑眼中含泪,按紧了他:“是,我来了,我庆幸我来了,你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 那么漫长,那么久远,令他几乎都已经绝望了。 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在他的胸膛上来回摸索:“你的伤呢,被震碎的内脏呢,是不是都好了?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摸完又去摸他的腿,“腿伤呢?” 秦冲咧开嘴笑,拉住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际,摆放端正:“都好了的,你别乱摸,歇了这么多年,我可不能保证有太好的自制力。” 赵佑面上难得地红了红,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有太多太多的话哽在喉间,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秦冲拥着他的手臂,低叹:“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乐佑楼,和那块空白的石碑,我猜不透你的心意,也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我单知道已经过去了四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不敢去找你,只能在这里等……” 赵佑掐他一把,唤道:“原来你竟是个胆小鬼!” “是,我就是个胆小鬼,所以我一直够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恨我,怨我,不要我……” 赵佑手掌掩住他的唇,喜极而泣:“好了,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说罢又道,“我且问你,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秦冲看着他,满目柔情,满心喜悦,唇边笑意越来越浓,却始终不作回答。 赵佑急了,伸手去掐他腰间,力道却甚是轻微:“你傻笑什么,快回答我!” 秦冲微微笑道:“路上你可曾看见位头戴斗笠的黑衣老人?” 赵佑不迭道:“看见了,他就是你师父吧?幽朵儿说这半年他来过好几次,是他救你的吧?” 秦冲点头道:“正是,师父长年在深山野外云游,得知我的死讯已经是一年前,他便悄悄找来,挖开坟墓查看,他说我这其实只是个假死,又说这寒玉棺是个好东西,可保肉身不腐,而我昔日泡过的暖玉神泉,服下的茯苓首乌丸、身上洒的像是神族的符水,不醉翁给我又喝又泡的药酒,都在我自身修炼的龟息神功下渐渐发挥作用,还有这块墓地,想来当年神泉被毁,泉水却没消亡,而是尽数渗进了地下,却成了个休养生息的宝地,最后再加上师父带来的一颗金丹,终于让我起死回生,堪堪捡回一条小命来,还因祸得福,将这羸弱多病的身子养得大好,你说,我把这天地间的福气都占尽了,可怎么是好?” 赵佑听他说得轻巧,却知道这其中凶恶丛生,天时地利与人和,所有条件必须具备,任缺一样都不能有今日之结果,越想越是后怕,不由得紧紧抱住他,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痴痴仰望,生生缠绕,怎么也不肯松手。 秦冲低下头,噙着浓浓笑意,深深看他:“你这记性好忘性大的,不是还在问我问题么?” 赵佑头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谈好闻的气息,脑子里满是庆幸与惜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应道:“你说。” “我都请师父去帝都报讯去了,还怕你不来?而且我其实心里也着急的,哪里还等得了他老人家,顶多再养个一两日,我便自己冲到帝都去找你。” “那倘若我已经跟人成亲了呢?你又将如何?” 九日皇帝_1334 秦冲敛了笑,眸光定定望过来:“我醒过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想起我死前竟将你托付给陈奕诚,还叫他好好对你,其实这话我一说完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姿势我当时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才违心说出这番大义无私的话来,我闭上眼的那一瞬想的便是,若我死了那也罢了,若我不死,活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你给抢回来。” 赵佑轻笑道:“脸皮真厚,你就那么笃定我就心甘情愿让你来抢?” 秦冲盯着他的眼,认真地道:“你可记得,我临死之前问你能不能原谅我,你是点了头的。” 赵佑暗地好笑,心里喜乐无限,故意想了下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是这么说的,但那又怎样?” 秦冲只低了嗓音在他耳边道:“不怎样,三儿,你的话太多了……” “嗯,我还有好多事问你,那个……”赵佑张嘴还要再说,秦冲已是低下头来,含住他的唇瓣,堵住他所有声音。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火热而甜美,深刻而执着,天地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刹那,已是永恒。 此事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白天就要过去,黑夜就咬来临,但赵佑知道,他们的黑夜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冲满阳光幸福如蜜的日子起风了。 晚风吹拂着山野,霞光辉映着楼宇,万物宁和而幽深,只除了那些浅浅低吟的夏虫,似在诉说着尘世间奇幻瑰丽亘古不灭的爱情神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心缱绻,三生结缘。 (全剧终)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一章 质子 他叫秦冲,是南越四皇子。 他的父皇母后感情敦厚,在他之前,柳皇后育有一子,名唤秦业,比他年长五岁。 秦业自幼沉稳严肃,少年老成,平日总是板着长脸,柳皇后感叹这个孩子性情太冷清,生怕第二个皇儿也如他兄长一般,于是在取名时想出个冲字,有热情有冲劲,是为秦冲。 后来,柳皇后又诞下两位公主,长公主出生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故而取名秦月;而小公主出生在茉莉花开的时节,故而取名秦茉。 俗话说人如其名,他却没有如他母后所想,长成一名热情阳光的少年,他从来就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淡然看待世事,面带微笑,心如明镜。由于与秦业终日相处,他虽不像兄长那般沉稳内敛,但冷静的本性却也学了个八九分。 只是比起秦业来,他爱笑爱说,重情重义,对待身边每一个人都是极好,在这兄弟姐妹当中,他的相貌最是出色,清朗儒雅,俊秀绝伦,宛若翩翩佳公子,再加上那温和的性情,每个人也都那么喜欢他,人人都道这四皇子随和亲切,温润如玉,实在讨人喜欢,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发光体,总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父皇秦远山政务繁忙,二哥秦业便担当起长兄之职,每日督促他读书识字,就连他那一手清隽大气的字体,都是秦业手把手教的,兄弟俩的字迹相似,除了他们自己,寻常人根本辨认不出,当时他只当好玩,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让他追悔莫及,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从小感情十分要好,完全没有皇室中人勾心斗角的阴暗,实打实的相互相爱,互相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起分享,从不藏私。 而秦业身为皇长子,课业自然繁重,压力也大,柳皇后身体又不好,所以平时总是他带着妹妹们在宫里玩耍,在他心目中,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爱爱,比什么都重要。 别看他小小年纪,又贵为皇子,却没有任何坏习惯,生活总是自理,还很会照顾人,上树摘果,下水摸鱼,时不时用柳条苇草编些小玩意送给妹妹们,有时也在湖里捞些小鱼小虾点火烤了,三人一起分食,他也没想到,这些技艺将来还会派上很大的用场。 玩耍的时间虽然很多,但是他的课业却从没落下,每日只须花一点点功夫,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授课的老师对他是惊为天人,甚至在闲暇之余,他还跟着宫里乐师琴师学会了好些乐器,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九日皇帝_1335 又一次他又带妹妹们出去玩,在树林里遇到头发狂的野猪,当时他临危不惧,硬是拼命将妹妹托上树梢,自己也灵巧爬上树去,三人在树上躲藏了大半日,与野猪对峙,幸得一位隐士高人从一旁路过,一掌击毙野猪,将他们救下树来。 那人见他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料,后来又考验他几次,每次都顺利过关,于是就收他做了徒弟,他因为野猪之事心有余悸,想着练就一番高强本领好保护家人,是以背着众人刻苦习武,他原本就聪明,如今下了苦功夫,更是成就神速,短短几年就小有所成,在江湖中算得上个高人了。 此后他又读了些历史书籍,知道单凭武功不足以在滔滔乱世中站稳脚跟,必须谋略并重,攻心为上,不知基于何种心态,他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隐在宫廷侍卫之外,并没让他人知晓。 那一年他十岁,父皇秦远山生辰,在宫中大宴宾客,热闹非凡,当时梅花国与南越关系不错,梅花国主乐中天亲自前往祝寿,以一串罕见的东珠作为贺礼,那珠链上还缀着块晶莹璀璨的碧绿宝石,他一看就莫名喜欢,爱不释手,秦远山见他如此,特意允他拿去玩赏几日再予归还。 寿宴当中,有一位画师当众挥毫,为秦远山画了一幅丹青,博得众人喝彩,据说这画师足迹遍布中原大地,五国四海,为各国皇室都曾留下画作,他于是感了兴趣,私下见面,求其说些他国趣闻。 画上是两名长相一模一样的孩童,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一男一女,衣饰华贵,漂亮得不像真人,女孩面容瘦弱,眼神忧郁,而那男孩却是粉雕玉琢,笑容满面,尤其两道英气十足的眉毛,一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瞳,甚是醒目。 他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孩子,不觉有些诧异,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画师见他如此喜欢,便告诉他,这是赵氏王国皇帝的一对龙凤胎,当时刚年满四周岁,只可惜画作还未完成,其中的小公主就已经因病夭折,所以也没有再继续画下去。 他算了下日子,已经是三年过去,画上的男孩现在将近七岁,再看看那画上男孩的笑容,心里闷闷的,不知为什么。 那段时日他有些沉郁,笑容极少,父母兄长都没察觉,两个妹妹更是年幼不谙世事,幸好有容容陪着他解闷。 容容姓叶,是大将军叶庭的长女,与他年纪相仿,善解人意,再加上叶府小公子叶霁风与他自小要好,于是每逢重大节气祭祀,三人都是经常玩在一起。 容容长相温婉秀丽,性子也沉静,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从来不惹麻烦,就是身子较弱了些,跟他母后柳皇后的性情状况颇为相似,经常进宫问候,甚至认了柳皇后做干娘,颇得柳皇后喜欢。 也许是少年人天生俱来的保护欲,加之他一向孝顺母亲,是以对她便多了几分怜惜,把她当成另一个不同姓氏的妹妹一般疼爱,她也亲热唤他一声冲哥哥,他便以为她真把自己当做是兄长敬重,却不想,她的真实心思竟与他差得天远地远,遥不可及。 有一天,他带着妹妹们去宫外野地玩耍,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对可爱的鸳鸯雏鸟,养在他寝宫的水池里,天长地久,鸳鸯渐渐长大,妹妹们失了最初的兴致,他却一直宝贝得紧,一养就是好几年。 在此期间容容经常前来帮忙照料,他想起书上看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诗句,下意识的,他找了个借口将鸳鸯移去他处,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有另一个人来与他分享,这个人,并不是她。 到他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有人背后挑拨怂恿,他父皇秦远山一念之差,与中原大地中最大最强的国家赵氏王国边境问题是矛盾不断,终于引发战争。 这一场战争打了一年多,国家入不敷出,国力大损,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最后是以南越的战败告终,容容的父亲叶大将军也在其中一场战役中为国捐躯。 南越作为战争发起国,又是战败国,不仅边境线南移数里,还须得向赵氏王国支付巨额赔款,到后来,赵氏王国还强硬提出由南越皇子作为质子,羁留赵氏王国皇宫,期限为十年,否则不予退兵,军队继续朝南开进。 兵临城下,新的战争一触即发,局势如火如荼,一向交好的梅花国碍于赵氏王国的强大国力,背信弃义,对南越的求援拒之不理,秦远山满心懊悔,一家人抱着哭成一团,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列举种种理由,严明自己比兄长更适合去做那个质子,他当时看得很清楚,自己胸无大志,随遇而安,二哥秦业比自己更具魄力,更有野心,重振南越非其莫属。 当时柳皇后正怀有身孕,一想到即将骨肉分离,终日以泪洗面,悲伤难耐,虽每天汤药调养,却还是落了胎,他随秦业在殿外守候,听得太医步出门槛摇头叹息,说是好端端的小皇子就这样没了,可怜可叹,他咬破了唇生生忍住,亦觉得秦业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到了晚上,他在寝宫陪着柳皇后,不停说话安慰,好不容易把母后哄得睡下,出门去找兄长,却没找着人,后来才听说西宫一位贵人刚传出有了身孕,秦业闻讯,冷着脸冲了出去。 等他匆匆赶去,那位贵人刚被人从池塘里救上来,惊吓过度,奄奄一息,身下很快就见了红,险些连命都没保住,据侍女讲是她不小心掉进水里,导致小产,当时四周也不见旁人,但他知道,此事与兄长脱不了干系,而且,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看出侍女惴惴不安的目光,他找来内侍总管,随便编了个理由,将那侍女遣送出宫,远嫁深山,这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从此秦业性情愈发阴冷,他虽有心劝解,无奈去往赵氏王国的时日已近,就只得将这事托付给两个妹妹,但他也知道,妹妹们对这位长兄心存忌惮,就算劝慰,只怕也是效力微博,不济于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作罢,踏上遥远征程。 临行之前,秦业拉他到一旁,郑重承诺,说是以后南越江山不分彼此,由他兄弟二人共掌,他只道是兄长好意慰藉,并没当真;父皇秦远山对他心存歉疚,执意补偿,他想了一会,忽然想起那串珠链,便随口讨要了去,带在身边藏妥。 叶府兄妹也进宫相送,给他践行,叶容容拉着他的衣袖,哭的梨花带雨,不住说要等他回来,他默默想着心事,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胡乱点头。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赵氏王国损他大将,辱他国体,累他百姓受苦,害他是去胞弟,他就算是做名质子,也要想法在那帝都皇宫中与兄长里应外合,翻天覆地,他自认有这个能耐。 九日皇帝_1336 秦远山派了一名得力内侍谢本翠随他前往,谢本翠颇有心计,准备了不少物事,还早早就安排了他的外甥黄易去往赵氏王国大前阵。出了苍岐,他师父赶来见面,又教授了他一些剑式招数,临别时还留下了一本内功心法,叫做抑阳功。 拜师学艺这些年来,他除了知道这位师父姓吴,武功深不可测,平日喜观星象,善炼丹药之外,其余一无所知,只是凭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做事向来有理有据,从不做无谓之事,留下这本心法必有深意。 一路北上,进入赵氏王国境内,路上赵氏王国军士对他态度恶劣,随意打骂,谢本翠小心赔笑,尽力化解,他看在眼里,也不显露武功,都忍了过去,他对自己说,忍得一时之辱,必换来日后丰功伟业。 快到赵氏王国帝都的时候,有一队人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惊讶发现那里面尽是些十来岁的弱质少年,一问才知,那是从赵氏王国各地找来的贫家子弟,是送入皇宫入内侍的。 内侍,也就是太监,他南越皇宫也是常见,当下也没太在意,只是某日停车歇息,他站在树下,远远望见那人群中有一人面容清俊,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心中一动,悄悄唤来谢本翠前往辨识,谢本翠回来也是十分惊骇,说乍一看真的好像,只是少了他的气度与神韵。 质子……太监…… 握着那本抑阳功的秘籍,想着临别时兄长痛恨的目光,一个念头忽然蹦出来。 他知道,机会来了。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章 毒杀 短短几日,谢本翠移已经将那与他面容相似少年的身世暗中打听清楚。 那少年叫做乐裕,是赵氏王国江南人士,家境贫寒,父亲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兄长不务正业,家里还有妹妹,一家人艰难度日,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送他进宫做太监,换得些许银钱做口粮。 虽心有不忍,但做大事者须不拘小节,当机立断,在进宫的第二天晚上,一碗失魂草的药汁,将他与那少年的身份对调,秦冲混进了少年所在的队伍,少年则是住进了福临门质子府。 他对自己说,从此他要忘记自己原先的皇子身份,他只是个小太监,他的名字叫乐裕。 只是秦冲没想到,这一举措,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与细密心思,很容易避过了阉割受礼,在调教了半月之后,他与另一名小太监一道被分配到了月清宫,那是赵氏王国皇帝赵文博妃嫔之一,贵人蓝婉晴所在的宫殿。 一旦入宫,过去的身份姓名都要统统舍弃,这是他所期望的,他不愿提及身世,只是在改名的时候,方才出口要求那内侍总管,保留了个乐字。 他的新名字叫做小乐子。 小乐子,秦冲,他在内心深处时刻提醒自己,莫忘国耻,莫忘家仇。 起初他只是在月清宫外围做一名杂役太监,做的都是些体力活,他有武功基础,这些事做起来毫不费力,闲暇时他便开始练习那本抑阳功。 抑阳功,顾名思义,会延迟他身上男性特征的发育,连同身高一并延缓,没练几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肤色变得白净,嘴唇上方的淡淡绒毛也逐渐消减不见,嗓音也是愈发清越尖细,如果不脱衣查看,跟个真正的小太监也没甚区别。 宫中日子过得辛苦而平淡,他也以为就这样了,等站稳脚跟就开始一步步谋划大事,却没有想到,在月清宫内殿,他又见到了那画上的男孩。 原来画上那对金童玉女般的双生子,正是这位蓝贵人的一双子女,小公主赵紫四岁时不幸患病夭折,小皇子赵佑养在深宫,蓝贵人溺爱皇儿,保护得紧,平日也难得出门一趟,却不想这一日竟是让他有缘得见。 事情的缘由,是蓝贵人要挑选一名侍女和一名内侍一同服侍这位三皇子,侍女人选已经确定,名唤明珠,是个内向胆小的小丫鬟;而内侍的人选则是从他和另一个小太监小桌子当中产生。 这位蓝贵人出身江湖,是神医蓝铁心之女,会些拳脚功夫,眼光也还算精明,尽管他表现得温和斯文,一开始也并没有入得她的眼,而是选中了老实憨厚的小桌子。 他看着那张与画上男孩酷似的小脸,默默退下,心底有些失望,说不清是因为没留在那三皇子身边服侍,还是因为没获得于大业帮助更多的职位和机会。 九日皇帝_1337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这是好事,毕竟在皇子身边服侍太过醒目,他需要先沉寂一段时日,把抑阳功练好,再作打算。他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在夜深人静时更加刻苦,武功又上了个台阶。 没想到事情竟有转机,有一日这三皇子生病,皇太后前来探视皇孙,据说小桌子笨手笨脚,在病榻前打翻了药碗,药汁溅到皇太后鞋上,蓝贵人事后动怒,将小桌子调离思过,改由他来临时服侍一段时日。 在月清宫当差这几日,他也学到不少东西,再加上那张温润含笑的俊脸,左右逢源,四处讨喜,但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做事自然不如那些从小就担当重任的太监宫女,是以尽管名为近身服侍,其实也就是跑跑腿,侯侯门,主要事务还是落在明珠头上。 明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得蓝贵人满意,那便是梳头,每次费心费时,梳头的力度和最终的发式还是差强人意。 这位三皇子发质并不如寻常男孩一般粗硬,而是细软柔长,明珠再是小心又小心,轻缓又轻缓,每日清晨梳头完毕,木梳上总是掉下数茎断发,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却暗暗存下心思。 蓝贵人平日总是心事重重板着张脸,其实待人也不差,月清宫众人每月都有一日假期,可以凭令牌出入宫门,他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去了醉花街。 他考虑事情向来周全,这回也不例外,要说梳头技艺最好,发式最新,自然比不过青楼女子,那醉花街上多的是青楼妓院,他打听到其中一位以梳发技艺著称的妓女,出了高价,让其教他梳头束发。 往返不过三回,他已经将那妓女的手艺学了个遍,不仅手法柔若无骨,发式花样也是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后又一日清晨,当明珠再度摘下木梳上的断发时,看着那三皇子两道英挺的秀眉微微一蹙,他适时出列,温言禀道:“王子,让奴才来试试给你梳头,如何?” 就这样,他替换了明珠的位置,离他的目标更进了一步。 那三皇子赵佑年方十岁,已经是长得俊美非凡,性格却跟他二哥秦业差不多,阴沉清冷,平日也不爱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总带着几分防备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服侍着,自认从不曾出什么差错,却始终得不到这位主子的信任,除了让他梳头,别的都不让他碰,就连沐浴更衣之类的事,也是主子自己亲自动手,他近不得半点身。 一晃两年过去,上述情形一直未得到缓解,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开始担心,原想在皇子身边侍候,能有更多机会获取赵氏王国朝堂的情报,但如今看来,这三皇子并不太受宠,又生性多疑,自己若是再这样耽误下去,浪费时间不说,最终将是一事无成。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开始暗中另觅良主,过不多久,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大皇子赵文。 赵文身为皇长子,占尽天时地利,性情直爽,有勇无谋,这样的人自然是极好控制。 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他在赵文面前恰到好处表现了一番,令其答允要将他要去昭阳宫,随身服侍。 他暗自欢喜,回到月清宫,却见他那主子站在他寝室里,随手翻看着他那本抑阳功的心法,淡淡问道:“这书倒是很有意思,哪里来的?” 他脸色不变,暗自镇定,只说是在宫外地摊上买来的闲书。 赵佑随口又说了句:“你是我身边的人,当守本分,别跟我大皇兄走得太近。” 他恭敬答应着,心里却思绪如潮,不住翻涌。 他知道这位主子不懂武功,一时半会还觉察不出这抑阳功的奥妙来,但是如果被蓝贵人知道,还有那位闻名天下的蓝神医……实在不敢想象。 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他逼不得已出手。 次日昭阳宫桃花开得正艳,几位皇子公主应邀前往赏花游玩,三皇子赵佑也在被邀之列,携了他一同前往,他便将事先准备好的失魂草粉末悄悄加在这主子的茶水当中,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他想,就算日后有人查证,人是在昭阳宫出的事,在场之人众多,这后宫争斗自古纷乱复杂,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只是在倾倒药粉的一刹,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画上男孩明媚的笑容,微一失神,手指抖了那么一抖,分量便没控制到精准。 他并不想要人命,没想到却险些真出了人命。 九日皇帝_1338 他那主子年幼体弱,刚回月清宫就口吐鲜血昏死过去,沉睡不醒,蓝贵人找不到证据,没法去昭阳宫询问对质,只得迁怒于他,将他关进了暗室。 他在暗室之中过了三天,这三天里生性冷静的他从未有过的慌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好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生生被他错过,被他扼杀了,他十分后悔,或者不该贸然出手,应当从长计议。 从暗室出来的时候恍如隔世,当他听明珠说主子病好了,那一刻,他心里居然长长松了口气。 他被带进主子的寝宫,站到浴室门前,他听见里面那个清润悦耳的嗓音在喊:“进来。” 推门进去,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肌肤似玉,娇躯若花。 原来他的主子,竟是如此的漂亮,比女人还要漂亮…… 看着赵佑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一时措手不及,心跳如鼓,很没脸地喷出了鼻血。 只想了那么一下,秦冲登时明白之前赵佑对他只是本能防备,而不是心生厌恶,不知为何,竟是欣喜若狂。 好险,只差一点,自己就与他失之交臂。 内心雀跃的同时,秦冲也在担忧,以后该怎么与他相处?万一揭穿真相,他当如何? 所幸老天眷顾,赵佑病愈之后竟然忘记了以前的种种,而且性情也变了许多,变得自信开朗,又热情霸道,他喜欢欺负自己,却又在旁人面前处处维护自己,时而狂妄自大,时而娇憨可人。 他在南越皇宫中所见女子众多,女后温婉贤淑,月儿柔无依,茉儿刁蛮娇气,至于容容,一半像母后,一半像月儿,全无自己的个性,他却从来不曾见过哪位少女像他这样特别,这样明媚爽朗,英气勃勃,浑身上下散发着钻石般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更是挪不动心。 从这一刻起,他就改变了性向,开始喜欢上这个比女人还要迷人的赵佑了。 什么都顺着他的性子,秦冲陪他笑,陪他闹,教他识字,帮他伪装,替他掩饰,并被他深深依赖与信任,如同被春日暖阳一照,心田里那些埋藏已久的性情本能复苏,一下子活泛开来,秦冲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充实。 调去昭阳宫的事情被他闲置下来,或许也没有必要,他待在月清宫,只要谋划得当,尽心尽力,也一样可以成事。 上林苑,狩猎场,那是他第一回见到陈奕诚,那个出身将门名震帝都的少年英雄。 看到赵佑痴迷相望的目光,秦冲如寻常少年一般心里犯了酸,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抢先去扶赵佑起身,事后,他被自己心里的独占欲吓了一跳。 对,是独占欲,他对自己说,他只当赵佑是他的宠物,他的玩具,只是这场计划中出现的一个小小意外,就算是事成之后奖励自己的战利品。 然而真是这样吗,他不敢深思。 相处时间越久,赵佑对他也越来越好,甚至不惜为他与老师翻脸,还设计从他母妃手里救下他来,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太监就看轻他,无视他,而是真正的心疼他,他感觉得到。 他说:“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担心你。” 他说:“我会保护你的,不再让你受委屈。” 生平第一次,有人站到他面前,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丝毫不觉得屈辱,反倒觉得开心,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个瑰丽的几近虚幻的美梦。 那晚,听说他的记忆不能恢复,秦冲高兴得不知所以,情不自禁吻了熟睡中的他,想要拥有他的执念也更加坚定,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不觉悄然萌芽。 他这一举动被无意闯进的明珠撞破,惊叫出声,他略施小计,便让其摔伤后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九日皇帝_1339 对他来说,这些手段并不算什么,只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时日,秦冲为赵佑摊纸磨墨,铺床叠被,梳头束发,无微不至侍候着他,看着他对自己好,对自己笑,心里快活得像是天上的神仙。 沉浸在这样的美梦当中,他只希望日子过得越慢越好。可是那一天,他陪着他从皇太后的慈云宫出来,一路吃着糕点,悠悠荡荡,鬼使神差就走到了福临门口。 看着谢本翠打开院门,满是希冀的目光望着他,他的心沉了下去。 温柔乡里,秦冲几乎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小乐子,可他不是。 他的名字,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便是……秦冲。 九日皇帝——大结局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三章 不舍 他原以为这次福临门之行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自此之后,他那主子隔三岔五就往福临门跑,有时一坐就是半日,耐心颇好,硬是将假秦冲那些能引得神鬼共愤的曲子听完。 看得出,这主子对南越质子突然疯癫一事心存疑惑,但他早有准备,谢本翠的说辞编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失魂草的药性也是公认的强劲,他并不担心会被拆穿。 他唯一担心的,却是他那主子,似乎跟陈弈诚对上了眼。为了一百两银子,他竟要带自己出宫去陈府,亲自上门讨要。 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危机重重,他是自己的所属,断不能让别人得了去。 此时他已经长成一名清朗儒雅的少年,虽然是寻常青衣,却掩不住那一身风华,他那主子更是俊美耀目如同画中之人,趁着给他梳头,两人的样貌映在镜中,显得十分和衬,秦冲有些自得,但看到他与陈奕诚站在一起,一个英美,一个阳刚,不能否认也是十分相配,心里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叫做醋意,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吃醋的滋味。 陈奕诚还钱还得爽快,末了还热情请他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秦冲暗自叹息,这主子,难道不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 望江楼里,他若无其事看着他霸占房间,与纨绔子弟罗晋比试文才,陈奕诚在旁助阵,又是背书又是算术又是绘画,一时大出风头,他安静看着,注意力尽数落在那担任裁判之职的酒楼常客刘员外身上。 这刘员外一行三人,自称是外地来京的富商,看起来并无异状,他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也暗暗存了心思,在此之前他在南越培养的势力已经潜入帝都,或许该叫他们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 就在他沉思之际,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赢了比试,得意非凡,又与罗晋约定再战,比试题目竟是……吃喝玩乐! 好在有五日时间做准备,在此期间,赵佑忙着去御膳房御酒窖吃喝问题,和宫人太监们掷骰子玩牌九,还找来春宫图认真学习,孜孜不倦,而他派出的手下也是传回两道讯息。 一是关于那刘员外的底细,据说此人出手倒是阔绰,言行也很谨慎,但那他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居然也查出些端倪,这主仆三人倒是与某地官府追缉的劫匪样貌吻合,顺藤摸瓜,还查出三人落脚的基础宅子,其中一处,正是在怡香楼的背后,而怡香楼,却是最后一场比试的必驻之地。 其二,他二哥秦业知道他的现况,派出两人前来接应,回国的路线行程都安排妥当,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返回南越,与家人团聚。 既然福临门有假秦冲坐镇,这两年也没人察觉,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只是心底却由丝丝不舍,他懒得深究,只当是在赵氏王国未有建树,报仇大计无法实施,犹不甘心。 转念又想,既然那三人是劫匪,或许他可以将计就计,将他那主子掳回南越,便再也不用担心陈奕诚将主子勾走,事毕都推在劫匪身上,赵氏王国要翻脸,那就是很久以后的事。 只是赵佑去了南越,这个身份问题不好确定,他想了许多,很有丝头痛,却从未想过要反过来以赵佑为质,甚至连受一丁点的委屈,他都舍不得。 到了比试之日,赵佑胸有成竹,他也是筹划完毕,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寻了空挡隐身人后,本想等那刘员外抓了赵佑走,再来个捕蝉雀后,但看着赵佑抖抖索索爬出窗户,闭眼跳下平台,心头仿若被什么撞了下,不顾一切冲过去接住她,直到他娇柔的身子落入自己怀中,他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贸然出手的后果,便是他与赵佑一道落在刘员外手里,他不便显露武功,任由那铁塔大汉一鞭子抽在他手背上,只是皮肉伤而已,却惹得赵佑当场发怒,趁着与绑匪谈判,狠狠扇了那大汉一个耳光。 赵佑说:“打了我的人,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九日皇帝_1340 他知道赵佑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但这样的举动让他胸口一暖,心底对赵佑愈发放之不下。 那劫匪有些狡猾,搜出了能证明赵佑身份的腰牌,还好赵佑急中生智,说是将军府的亲戚,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了别处,但是等他们所要赎金归来,陈奕诚的人马也该到了,英雄救美,那是他打死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于是他加快了速度,暗地送出讯息,区区苦肉计让劫匪戒心全无,只是赵佑超常的嗅觉味觉令他震惊。到了半夜,他的人悄然潜入,他假意与之纠缠,由着赵佑奔出房门,自己跟在他身后,趁其不备,将他推上了院外那辆等候已久的马车。 马车上安放有熏香,赵佑一上车就昏睡过去,他下令手下立时赶车出城,并叮嘱对赵佑好生侍候,自己却在城里制造些混乱,引开官兵,以期顺利汇合南行。 但他万万想不到,陈奕诚对他一路追踪,横竖竟是甩之不掉,那远远射来的一箭擦伤了他手臂,他虽然追上了马车,背后的大队人马也近在咫尺,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原先计划,自己在箭伤处划了一刀破坏伤口痕迹,重新扮回小太监,假装被人捉住扔到了马车上。 马车飞驰,一路颠簸,两人在车厢里跌来扑去,赵佑一个不慎压在他身上,软香入怀,抑阳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他,下体竟然起了反应,他胡乱遮掩了过去,很有些赧颜,赵佑还只是个发育不良的小男孩啊! 看着赵佑被陈奕诚抱走,他微微笑着,心里怨恨得要命,也暗地松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上天要他继续留在赵氏王国,完成他刚刚起头的大业。 他知道,此次功亏一篑,赵佑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再加上陈奕诚在旁进言,回宫后必对他心存疑虑,不再信任。 果然,这日他被赵佑唤去寝室,下令脱衣,先是查看了他手臂上的伤愈情况,后又在他身上仔细审视,轻柔抚弄,那指尖仿佛带着莫大的魔力,竟生生撩拨起他的少年情怀,知道赵佑是在借机试探,想要对他验明正身,他集中神智作答,光剑时刻黄易带人过来,一场闹剧方才作罢。 看来赵佑对黄易还算相信,竟让其帮他替自己检查验身,赵佑却不知,黄易正是他事前悄悄找来的,目的就是替他解围。 关上房门,他将能想到的细节与黄易交代清楚,自认毫无破绽,却还是没能打消赵佑的怀疑,后来才知,赵佑暗地派人去乐裕的老家调查,虽然没查到什么,也令他微微一惊。 赵佑准他一月丧假,并将他从身边调离,也就是说,一月之后,他即便顺利归来,也不再是赵佑的贴身内侍,再没资格跟在赵佑身边。 谢本翠与黄易都劝他回归南越,他想了很久,不愿意就这样窝囊离开,对赵佑,对赵氏王国,他都不愿意,此役他还没有输,他还有机会翻身。 他送信会南越婉拒兄长好意,说明他的决心,并真去了一趟江南,实地了解了那里的风土人情,回来的时候他没用轻身功夫,实打实步行,两只脚起泡化脓,弄得满面风尘,一身狼狈,终于在宫门处堵住了赵佑,如愿以偿跟赵佑回了宫,在月清宫外围做了一名杂役太监。 他知道,要想重新获得赵佑的信任很难,而且赵佑身边又有了新人,那个他外公蓝铁心带来的冷峻少年铁士,久而久之,自己在赵佑心中的位置会越来越淡,最后被人取而代之。 世事有忧有喜,令他开心的是他一向忌惮的陈奕诚被派去了西北军营,一去就五年,在这五年里他可以放开手脚行事。 回宫之后,他不争不辩,整日默默做事,没多久就得来一个休息养伤两日的特赦令,过后明珠又送来药膏,他知道这些都出自赵佑的授意,他在明珠面前表现出柔弱无助的模样,料想赵佑应会再次出面试探,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月清宫外殿管事仗势欺人,且生有怪癖,经常猥亵新来的小太监,他找个时机在其面前略微挑拨,又执意反抗,那厮果然中计,命人将他拖入房间,棍棒伺候。 虽然不能以内力抵挡,但有明珠与小桌子通风报信,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当赵佑赶来的时候,他已经躲上了房梁,故意被棍棒上的铁钩错的遍体鳞伤,看着赵佑闯进门时的愤怒与焦急,见到地上血迹时的心疼眼神,他便知道,他赢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安分守己,而赵佑却没闲着,打压恶霸财主,四处搜刮巨资,笼络收买人心,结交宋氏王国首富刘海,并将孟轲家的祖屋揽为己有,表面上仍是那闻名京城的纨绔子弟,暗地却有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他看在眼里甚为不解,赵佑,到底要做什么? 酒足饭饱,打道回宫的路上,赵佑一手搂着他,一手拉着铁士,稚嫩的嗓音豪气冲天,说是要建立天下第一门派,名字叫做日月神教。 原想只是玩笑,没想到,赵佑真的做到了。 以赵佑的财力物力,再加上与身居来的天生好运气,四年来,日月神教从无到有,从下到大,发展势头迅猛得吓人。 明里赵佑是声名狼藉的赵家大少,暗里却是这江湖著名门派的教主,而他与铁士,一个主管内部事务,一个负责安全防务,俨然成为赵佑的左右手。 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他稍微施展手段,便将帮中事务打理得漂漂亮亮,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对于日月神教他想了许多,这是他与赵佑共同建立的基业,二哥秦业需要的是赵氏王国朝堂的情报,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他按了下来,每回都是含糊其词,并未如实告知。 九日皇帝_1341 铁士追杀一名江洋大盗去了大美帝国,原想赵佑身边就剩他一人,却不料竟冒出来个金蛇郎君袁承志,而陈奕诚也是因为太后寿宴要提前返回。 情敌来势汹汹,他不慌不忙应对,但在看到袁承志对赵佑恣意轻薄的时候,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柳叶刀险些削去袁承志的耳朵! 事后他被自己疯狂的醋意吓了一跳,他对自己说那只是独占欲,但他隐约明白,其实只是他自欺欺人罢了,真正的原因他不敢深究。 他对于当年梅花国背信弃义的做法一直怀恨在心,于是想出一石二鸟之计,以梅花国国主乐中天的名义雇下日月神教毒队,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袁承志,酬金方面,他取出了那条珍藏多年的东珠项链,这项链除了乐氏皇室想必没人能认出,不论将来如何,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实意想送给赵佑,以后很久他才明白,在他心中,这就是他的……定情信物。 赵氏王国皇太后寿宴将至,普天同庆,四国来贺,他二哥秦业派人送来讯息,说是已经强强联手,届时在寿宴上将有大动作,也嘱咐他做好准备,事毕之后便携他悄然归国。 秦业在信中还提及日月神教的崛起,希望他能好好调查这幕后之人,他暗地一惊,心里略微不安。 秦业在最末说到了赵氏王国世代相传的琅邪神剑,命他定要想法得到这赵氏王国的精神支柱,神剑易主,便是江山易主。 如何才能两方不负,他思来想去,整夜整夜不能合眼。 陈奕诚风光归来,演武场上英武对敌,一举夺得赵氏王国第一勇士的称号。 他看着赵佑痴迷相望,双眸放光,心中倏地一沉—— 四年来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他体贴入微费尽心机,难道竟敌不过那人揭开面具时灿烂自得的一笑? 九日皇帝——大结局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四章 演戏 演武场上风云突变,猛虎自林中扑出,身后是成群结队的野兽。 阴那山断不该有此猛兽,秦冲盯着场中险境,突然一个念头袭来—— 强强联手……将有大动作…… 他不敢多想,趁乱带着赵佑爬上树去,眼见群狼围攻,柳叶刀已经扣在袖子底,却迟迟未动。 此时不是他暴露武功的时候,听得马蹄声传来,他暗自叹息,只得眼睁睁看着陈奕诚策马奔来,大显神威,将赵佑一把甩上马背,飞驰而去。 他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半里的距离,看他们在树林里查探线索,看他们在潭水边泼水逗乐,看他们相视而笑,直到天黑才尽心而归。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相拥驰骋,心里凉凉的,想到二哥秦业的叮嘱,他没有回宫,而是留在阴那山附件,暗中查找神庙。他也想看看,自己平时黏赵佑黏得太紧,这消失个一两日,赵佑会是何种反应。 在山里待了两日,找了一大圈,终是一无所获,正打算回去,忽然见得马车驰来,原来是赵佑带着人马找他来了,他转忧为喜,还没等他现身,变故聚生,山崩地裂,悬崖上巨石滚落,他急冲过去护住赵佑,两人被掩埋在乱石泥土之下的凹洞中。 没过多时,陈奕诚带人来救,唤声在洞外响起,而此时新的垮塌来临,面对洞口堵死,碎石落下,他忽然想起一句话,生不同衾死同穴。现在的情景,倒也圆满。 谁料绝处逢生,两人误打误撞竟在洞内找到出口,走进一座神奇的地底宫殿,当看到那些雕满图腾的巨柱,直插云霄的台阶,金光闪耀的宫门,巧夺天工的殿堂,他的心怦怦直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他遍寻不得的赵氏王国神庙!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赵佑居然毫不费力拔出了那柄琅邪神剑——唯有真命天子才能拔出的护国神器! 怎么是赵佑,怎么可能……是赵佑? 赵氏王国的真命天子,未来帝王! 九日皇帝_1342 他内心巨震,翻江倒海,难道将来有一天,他们会站在敌对的位置,各自为自己的国家而战? 不,他绝对不能让这一天到来,因为……他爱赵佑。 是的,他爱赵佑,从幼时的懵懂到此时的决然,他再不愿欺骗自己。 望着赵佑长剑胜雪笑靥如花的风采,他怦然心动,也坚定了心中情思,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单膝点地,低头虔诚亲吻赵佑的鞋面。 这是南越皇室特有的礼仪,共有两种,一种是双膝跪地,代表属下对主子的誓死效忠之心;而单膝着地,则是皇室中人对伴侣的承诺,以生命为誓,此生唯一不离不弃。 自古以来,天子一聘九女,诸侯一娶三人,就算是普通人家,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有之事,所以这个古代传下的礼仪数百年从来没人用过,而他,却是第一人,甘心情愿。 他想的是,有他陪在赵佑身边,两国的仇怨,日后总归有办法化解的。 赵佑不愿承认拔出神剑的事实,他也不予点破,回去的路上默默想着心事,暗地谋划前程,就连陈奕诚丢了他给赵佑编的草冠,可以挑衅,他也没甚在意。 回宫之后,涉险救人的功劳给陈奕诚抢了去,应邀进了月清宫,他却被关进暗室,看得出来,赵佑母妃蓝贵人很是中意这位少年郎将,千方百计给其制造机会。 他悄然从暗室出来,正好碰上赵佑被陈奕诚拉住欲吻,赵佑似是吓傻了,呆呆地没动,他怒火中烧,忍不住射出柳叶刀,并蒙面现出本来身形与之恶斗一场。 陈奕诚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两人势均力敌,在院外打个不停,谁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隐在暗处的袁承志趁虚而入,撒出成名暗器修罗花,一把将赵佑掳走。 袁承志是有名的采花大盗,赵佑落在其手里必定凶险,他心急如焚,陈奕诚也是无心恋战,两人撒手各自追敌。 他在宫内宫外找了一大圈,发动日月神教门人四处寻找,甚至调动了他从不轻易联络的手下,他在心里发誓定将袁承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好在赵佑鬼灵精怪,用计迷倒袁承志,毫发无损自行回了月清宫,并将昏迷的袁承志交给他处理,天赐良机,于公于私他都没半点心软,直接将之沉入湖底。 至于那串珠链,得知赵佑有意作为寿礼献于太后,他在赵佑寝室墙上凿出暗格,偷偷藏好,赵佑半响找寻不得,只好作罢,他将赵佑懊恼的表情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送出的定情信物,赵佑还想借花献佛……没门! 他知道陈奕诚打着教赵佑练功的旗号趁机谈情说爱,这练功房他没资格入内,但并不代表别人也没资格,随便一句话,就搬出来对陈奕诚心仪有加的长公主赵茹当救兵,时时上门纠缠,将陈奕诚的苦心破坏得干干净净。 让他开心的是,据他长久以来的观察,赵佑对陈奕诚也就是贪恋男色,迷惑的成分较多,还没有真正钟情,为了打消陈奕诚对他的纠缠,赵佑甚至还将陈奕诚推入怡香楼红牌的房中,他暗暗欢喜,却没有想到,将来的某一天,赵佑对他也是乱点鸳鸯,给他硬塞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赵佑的老哥刘海再次来京,终于向赵佑道出真实心意,欲以自身财力帮助赵佑问鼎皇位,席间茶水有异,有日月神教邪队弟兄陈通放火示警,赵佑机智避过,后与陈通碰面,才知道刘海野心勃勃,想以慢性毒药控制赵佑作为傀儡皇帝,自己做那幕后之主。 据陈通汇报,刘海处事诡异,行踪成迷,显然不是个简单的商人,他起了疑心,暗自防备的同时也汇报给兄长秦业,这一来一往的送信过程中,他训练的飞鸽日益成熟得力。 他打压情敌,专心帮务,递送讯息,所有的事都是做得轻松流畅,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迎来了皇太后的寿宴。 知道赵佑对寿宴的在意,他仔细安排日月神教各部分布皇宫四围,暗中协助防卫,但想到二哥秦业那句话,心里又略有不安,也愈发将赵佑盯得紧,却没有料到,一向柔弱的皇妹秦月这回执意跟着二哥来了帝都,难道南越那边出了什么事? 更没有想到,二哥秦业甫一出现,就对赵佑成见深厚,杀气腾腾,酒楼上他有意无意挡在赵佑身前,化解去秦业的无形锐气,眼神对视,他分明感觉到兄长的提醒与警告。 是了,他是秦冲,是南越四皇子,维护南越国家利益,责无旁贷。 四国贵宾应邀住进赵氏王国,便意味着兄妹三人终有见面的机会,他按捺住心底的兴奋,平静对待,终于这一天,秦业向赵氏王国皇帝赵文博请求携皇妹秦月与囚于福临门的质子秦冲见面,赵文博欣然批准,并派赵卓与赵佑陪同前往,他便也在随行之中。 在假秦冲面前,秦月哭成了个泪人,回忆起往昔兄妹情谊,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撕心裂肺。 当着众人的面,秦月拉着假秦冲的手,不住哭问:“四哥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要我们了吗?四哥……” 九日皇帝_1343 他知道,那些话都是对他说的,母后思念成灾是真,家人盼望团圆也是真,但他心里已经刻下赵佑的名字,印下赵佑的身影,怎舍得就此放手离开? 从福临门回来,他心事重重,沉闷了许多,也由得赵佑胡闹,与梅花国公主乐蒂在御花园纠缠不清,结下孽缘,听到赵佑在寝室反复自语:“这个梅花国公主,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当赵佑念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忍不住回复了句:“王子不要对人太好,不然,很容易让人死心塌地爱上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赵佑却以为是玩笑,呵呵笑着反问他:“那么你呢,你也爱上我了?” 赵佑绝对不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有多激动,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向赵佑表白:“是的,我爱你,王子。” 后来他又陪赵佑去了一次福临门,跟秦月见了面,看着亲生妹妹哭得凄切,他禁不住心中侧然,以思念家人为借口,向赵佑请假,期限为一个月,他在心里说,只是回去看看父皇母后,看看小妹,他终究是要回来的,回到赵佑身边。 铁士负伤归来,那与大美帝国王爷兰萨极为相似的碧色眼眸,引出其神秘莫测的身世,赵佑兴趣大发,在树林里对其上下其手,拉开胸襟查看胎记。 他隐在暗处看得真切,对于他们的亲密有丝泛酸,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元昭帝早年遇害,大美帝国王爷膝下无子,若铁士当真是大美帝国皇嗣,日后必定认祖归宗,于公于私,他周围便又少了一名强劲对手,于是他暗下决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他二哥秦业蓦然现身,对他们现出杀机,内息迸发,铁士内伤未愈,根本保证不了赵佑的安全,无奈之下他只好射出柳叶刀,令得秦业住手。 回返宴席的路上遇到小王爷赵思纯的手下,那人以为他弱小可欺,一掌劈在他后颈,他将计就计假装晕倒,被带到暗处,早知赵思纯对自己心怀不轨,趁机将其二人制服,脱去衣襟上下重叠绑在一起。 做完这些,他抬步欲行,忽闻耳边风声顿起,来人气息十分熟悉,正是二哥秦业。 好不容易兄弟两人单独相处,他又惊又喜,却听秦业在耳畔低语:“有人在旁。” 他武功不及兄长,勉强听出那大树上刻意掩饰的呼吸声,一个绵长一个细弱,心中立时明白是谁,朝秦业略一点头,两人心意相通,演了一出苦肉计。 他假意言语激怒秦业,被其掌捱脚踢,撞在宫墙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表面受伤颇重,实际却是力道控制得当,留有余地。 这一举动的结果甚好,不仅惹得赵佑心疼连连,险些与秦业翻脸,就连陈奕诚都被骗了过去,对他怀疑渐消,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但一想到二哥秦业对赵佑阴森的目光,莫名的恨意,他又是沉郁难欢。 寿宴观戏,戏台上高潮不断,台下热闹非凡,一曲唱罢,戏者下台献上装有礼物的木匣,匣盖开启,观音像头顶突然射出双头怪蛇,众人上前救助,太后平安无事,赵佑母妃蓝贵人却被咬伤中毒,昏迷不醒。 虽然神医蓝铁心及时赶来,但蓝贵人怀有身孕,双头怪蛇毒素奇异,终不能彻底解毒,母子二人性命堪忧,必须去得东海之上的海南岛讨要解药七彩水仙。 就在赵佑忧心忡忡之时,他却接到他二哥秦业的讯息,原来那寿宴上的刺客与之前死在阴那山的男子却是一对情侣,双双从桃花岛叛逆而出,两人来到中原大地寻求庇佑,正好落在秦业手里,秦业与大美帝国、宋氏王国商议,合谋行刺之举,旨在制造混乱,试探赵氏王国的真正实力……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大动作。 赵佑为救母幼弟,毅然从神庙偷出神剑,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率众东进,铁士随赵佑同行,他却被赵佑留在宫中养伤。 秦业目的达到,即日返回南越,多次催促他一道归国,而他终是放心不下赵佑的安危,一路追踪到了江陵,悄然跟着赵佑上了船。 他却没有想到,海岛之行,将成为他一生之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于在已婚无数个心伤欲绝的夜里,每每想到那段时日,都终是悲喜难抑。 九日皇帝 番外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0509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五章 苦果 东海之上狂风巨浪,船舰遭遇风暴,不堪一击,赵佑急中生智下令砍断船桅,风浪中他将赵佑的腰带与自己的绑在一起,他想的是,要死要生,他都不要与赵佑分开。 历尽艰辛,船终于靠了岸,众人松了一口气,不曾想竟是在风雨中偏离航线,误打误撞闯进了桃花岛,吸血蝙蝠突然来袭,夺走了他们的水囊,没了淡水,一行人不得已上了岸,门人又被巨型蜘蛛拖入石洞,几番恶战,他权力扶着赵佑,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武功暴露。 睡梦中赵佑神情惶急喊出陈奕诚的名字,他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凉如水,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何他做了这样多,放弃这样多,还是比不过那个人? 九日皇帝_1344 前无去路,天又连降暴雨,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进了那个神秘莫测又危险重重的石洞。 在石洞里,他无意间发现了石壁上的壁画,画卷讲述了汉人先祖与巫女首领恩怨情仇的故事,也昭示了中原大地的由来,一副一副看去,优美而缠绵,他暗自心惊,这壁画中人的身份背景跟他俩竟有些相似,冥冥之中像是在警示着什么。 听得赵佑说:“异族之恋,原本就没有好结果的,如此这般,也不足为奇。” 他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回道:“古往今来,总有例外的。” 石洞易进不易出,四周暗箭难防,眼见一只断箭朝他袭来,他迫不得已射出柳叶刀将其击落,好在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他的异样,石笋利器纷纷现出,步步惊心,他们被逼得退到石洞深处,进了那间墓室。 墓室里,庞大的双头怪蛇从石棺中现身,群兽源源不断涌出,又是一番恶战,门人死伤惨重,赵佑的神剑发挥了巨大震慑作用,而他抬起棺盖的臂力也被铁士看在眼中,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身份暴露,只想赵佑平安脱险。 墓室颠覆,他抱着赵佑,身后跟着铁士,三人被涌出的海水冲出暗道,他一口一口为赵佑渡气,拖着赵佑努力朝上游,途中他故意与铁士失散,带着赵佑缩在山洞,心里对这两人独处的现状十分满足。 但美景不长,赵佑在湖边查探遇上桃花北岛之主兆剑明的妹妹兆飞颜,兆飞颜带他们见到赵佑二哥赵卓,赵卓被兆剑明种下蛊虫,唯有得到海南岛主马丽莲的母虫才能解除蛊毒。 没等他们去往海南,又听说南岛岛主古风尘用刚抓到的活人祭祀,赵佑怀疑是在墓室里失踪的弟兄,急着前去救人,路途遥远,他背着赵佑翻山越岭,忽然听到赵佑在背后惊诧大叫:“小乐子,你怎么变黑了?!” 他几句话搪塞了过去,过后却暗自心惊,自从上了海盗,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没有练功的时间,就连夜间也是不能,这抑阳功有个特点,但凡停下不练,身形体征就会慢慢恢复,肤色变化,正是恢复的前兆,看来他今后得务必小心了。 对面山峰铁士的贸然出现,打断了他又一次真情告白,他很是无语,趁着混乱用错骨分筋的手法制住了古风尘,事后怕赵佑看出端倪,又将其用粗壮的麻绳将绑得死死的。这海岛之行凶险莫测,要想护赵佑周全,他的武功迟早会露馅,但车来将挡水来土掩,瞒过一时是一时。 据古风尘讲,那些昏迷不醒的门人掉进幽冥河,无药可救,不想古风尘的侧夫人容娜却偷偷找上门来,揭穿了古风尘的谎言,原来幽冥之谜的解药乃是海南岛主马丽莲的鲜血。 七彩水仙,金谷虫母虫,巫女马丽莲之血,每一样都关系到赵佑至亲至爱之人,海南岛之行势在必得,只是他没想到,赵佑居然想把他与决定休夫的容娜送做堆,还美其名曰买大送小,可以白捡一个儿子。这没心没肺的小主子,真是枉费他多年来的神情与苦心! 他气不过,决定冷落下赵佑,赵佑却懵懂不知,巴巴凑上来控诉他摆脸色没良心,岂知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非他赵佑莫属。 他质问他:“主子很喜欢做媒么?” 赵佑答出的理由居然是为他好,因为他是太监,担心他将来没人养老送终,所以才想出如此妙计。他听得哭笑不得,生平第一次介意起自己这太监的假身份,趁此机会,他慎重表态:“我对别人的孩子没兴趣,不比胡乱硬塞给我,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孩子。”可照样却完全没当回事。 护岛神鸟来迎,虽耽误许多时日,但他们终于登上了目的地海南岛,而铁士则是留下守护昏迷的门人。 刚一上岛,就见得前方一片树林,正是著名的灵虚幻境,为海南岛主的巫术幻化而成,须得岛人亲自带路才可通过,那镇守幻境的一老一少告诉赵佑,岛主闭关修炼,在此期间拒绝见客。 赵佑不愿等待,仗着神剑在手无所畏惧,两人一踏进树林,周围景物变幻,赵佑不知去了哪里,影踪全无,他苦苦寻找不得,但听得天际传来凄厉呼号,一声高过一声,有人在唤:“冲儿,冲儿,娘想你,你怎么舍得丢下娘……”那是他母后的声音。 然后又是两个妹妹的哭泣声传来:“四哥,快回来了,娘病了,你快回来呀……” 二哥秦业的声音冷如冰霜:“我对你真的很失望,你拒不归国,到底想做什么?” 父皇的声音更是森严:“逆子,你可还记得你是姓秦——” 那些控诉的声音像是最尖锐的刺,一直朝他耳朵里钻,撕心裂肺,欲罢不能,他明知是假,却没法充耳不闻,只得坐在原地,勉强运功抵挡,他却不知,这灵虚幻境的奥妙就在于施术对象武功越强,意志越坚定,巫术的作用也就是发挥到极限,他的武功心智均是不弱,受到的伤害也是极大。 等赵佑用神剑驱散迷雾找到他时,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对于所听到的一切,自然是不能对赵佑提及半句。 幻境即破,他们在那老婆婆的指引下来到又一处险要关卡,死亡山谷。 山谷遇伏,对方弯刀在手,竟削去赵佑数茎长发,他心疼难耐,终于忍不住出手,当着赵佑的面将柳叶刀射出,并不顾赵佑目瞪口呆,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与十八尸人对敌。 九日皇帝_1345 他早先在那灵虚幻境已被魔音所伤,此时又遇强敌车轮战术,体力消耗过大,但也勉强可以自保,只是看到那尸人首领伸手朝赵佑抓去,他下意识将赵佑抛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凶猛的一击! 两人从山坡上一路滚落,腰部剧痛,重伤之余,他还本能抱住赵佑,将赵佑牢牢护在怀中,他没忘记,赵佑是他心爱的人,是他承诺一生守护不离不弃的伴侣。 过得许久他才醒来,发现自己中了毒,两人正身处沙漠之中,赵佑却病倒了,周身滚烫,胡言乱语。 水囊里的水,他一滴都没舍得喝,全部给了赵佑。喂光了水,生怕赵佑扛不住,他只好将毒素强行压制在腰部以下,然后划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喂赵佑,再将内力输入赵佑的体内,这不再是苦肉计,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意愿,生平第一次这样在乎一个人,这样不顾一切爱一个人,无论伤痛苦痛,他都恨不得以身相替。 赵佑终于明白他就是那个隐身幕后的灰衣蒙面暗卫,虽然怪他长期隐瞒,但看到他虚弱不堪的模样,也没过多责备,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赵佑的想法,腰间的毒伤越来越重,毒素又被他强行压住,两条腿几乎是废了,他已无力再背赵佑,怕赵佑担心,处处遮掩。 听得赵佑说等走出沙漠,他要亲自做菜给自己吃,秦冲笑得很是满足,但也深深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想,他不能倒下,必须坚持,无论如何也不能留赵佑一个人在沙漠里。 他一次又一次切开手腕给赵佑喂血,感觉自己命不长久,又将鲜血存够了小半只水囊,直至支撑不住昏厥过去,失去意识的刹那,他还在给赵佑鼓劲,相信赵佑凭借琅琊神剑一定能走出去。 他觉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很久,其间他感觉赵佑抱着他哭,拖着他行走,只是怎么也睁不开眼,他却不知赵佑会如斯坚韧,小小的身子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能带着他一路前行,整整走了七天七夜,终于走到沙漠边缘,峡谷绿洲,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昏迷之际,抑阳功停止修炼,他身形逐渐恢复如初,男性特征也是全然显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粗鲁的摸索弄醒,又被重重踢了一脚,神智渐复,这才发现两人落入贼手,一名瘦长男子正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而另一名矮胖男子竟压在赵佑身上,欲行不轨! 赵佑机智过人,几句话就令得两名贼人心生嫌隙,自相残杀,矮胖男子被一刀砍掉,但那瘦长男子却毫发无伤,狞笑着继续对赵佑施暴。 千钧一发之际,他拾起那男子掉落的弯刀,一刀夺其性命,却因用力过猛,又一次昏迷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听得赵佑冷笑:“装的,你就给我继续装吧,你信不信,我等下就让你变成真正的太监!” 他……都知道了? 秦冲微微心惊,略一运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立时反应过来,想必是在自己昏迷时,赵佑发现了他的性别秘密,心惊之余又有些庆幸,或许这会是个契机,以后赵佑再不会将自己当太监对待,他便有了与旁人竞争的资格。 “主子脱了我的襟子查看?”他看着赵佑怒气冲天的面容,语气轻松,有意缓解尴尬。 赵佑怒不可遏,从牙缝里挤出:“好你个小乐子……小乐子……乐裕……你到底是谁?” 他答道:“我自然是小乐子。”这是他的心里话,此时他真情愿自己就是他的小乐子,两人之间没有身份的阻隔,没有国仇家恨,一切只若初见,那该多好。 话声刚落,赵佑一掌打在他的面颊,从未有过的用力,从未有过的决绝,他苦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让赵佑对他彻底失望,他知道赵佑怀疑他的用心,怀疑他的动机,但他无言以对。 武功,性别,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都能引得他如此动怒,秦冲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赵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越想越是恐慌,只能继续缄默,寄希望于未来发生奇迹终能顺利解决,他却万万想不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自己埋下的苦果,总有一天是会千倍万倍回报在他身上。 所幸赵佑并没有丢弃他,仍是带着他往岛主庭院行去,设法为他解毒,他暗自欢喜,知道赵佑对他虽然不会轻易原谅,但主仆情谊尚在,还留有余地。 他时醒时昏,惊闻赵佑欲夜探庭院,寻回不慎丢失的神剑,他知道这是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更是为了赵佑的安全起见,便不顾只剩伤势,冒着双腿经脉俱滞,半身不遂的危险,再次强行压毒,催发内力,使原本麻木的双腿在短短一夜能够行走自如。 他陪着赵佑潜入庭院,放火引开院内众人,不想却在火场中救得一名险遭凌辱的柔弱女子青青,青青将他们藏在山顶木屋,并告诉他们,尸毒并无解药,唯有找个异性阴阳交合,将毒素过给对方,方能化险为夷。 他却想不到,为了救他,他那主子竟然同意这个荒唐的办法,逼着他与别的女子春宵一度—— 难道他对自己,就没有半分情意,半点心思?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六章 媚毒 秦冲有心想问,如果中毒之人换做是陈奕诚,他还会不会像这样将其一个劲往别的女子床上推,却终是忍住,静默无语。 九日皇帝_1346 这尸毒的厉害秦冲心里十分清楚,生命可贵,他并不想死,如果没有遇见赵佑,爱上赵佑,那么随便找个女人来解毒倒也无妨,但他已经遇到赵佑,心里有了赵佑,这些年来也深深明白赵佑感情上的洁癖,自己要是与别人有染,便将永远失去与赵佑携手并肩的资格。 如何才能两全其美,秦冲想了很久,感觉到赵佑的犹豫,看着他掀开自己的衣衫,瞅着那发黑的伤口红了眼眶,秦冲仿佛看到一线希望,或许赵佑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本是有自己的,秦冲决定赌一把。 原本在宫里养尊处优的赵佑,不仅给他煮了粥,还做出一桌子饭菜,味道好得令他咋舌,他有丝迷惑,赵佑怎么会做这些,赵佑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去发掘?青山绿水,世外桃源,赵佑做饭洗衣,他砍柴烧火,他在脑海里勾画出这样一幅温馨美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看出青青面色有异,其天真的外表下隐藏着深沉心机,知道此事或有转机,于是按兵不动,坦然享受着这一切。 放手一搏,他真的赌赢了,青青提出以毒攻毒的法子,他欣然同意,察觉到青青对自己关怀备至,眉目含情,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伤势可以以毒攻毒,那么人心呢? 他暗地有了主意,对青青的态度温柔许多,青青给他治伤需要脱去他的长襟,他明明清醒着,却假装昏昏欲睡,任其动作,他欣喜看到赵佑冲过来阻挡,不给青青半点亲近机会,看得出来赵佑对他很重视,很担心,但这到底是主仆之谊,还是恋人之情,他不能确定。 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十分凶猛,饶是他武功高超,心智坚韧,也是痛得几欲昏厥,他死死抓住赵佑的手,掌心相贴,五指纠缠,真想一辈子就这样握住不放。 赵佑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为他拭汗擦脸,梳发更衣,他虽然昏迷,心里却十分清楚,一觉醒来,感觉好了许多,看着赵佑伏在他身边困乏瞌睡的模样,他又怜又爱,却硬起心肠,喃喃唤出青青的名字。 青青主动前来照顾他,跟他们住在一起,对他眉来眼去,极尽挑逗撩拨之意,他虽然暗地怀疑其用心和身份,面上却不动声色,全然接受,陈奕诚也在岛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跟赵佑见面,夜长梦多,他必须尽早逼出赵佑的心意。 他偶然间发现青青眼神不对,竟似在对他施行媚术,他师父曾传授给他相关破解之法,只是担心赵佑没有武功无法防御,又不便告知真相,于是尽可能支开赵佑,不让赵佑与青青有相处机会,把危险都留给他自己。 那段时日他对赵佑冷落不少,看出赵佑的惊疑,赵佑的愤懑,他暗自欢喜,趁着青青离开之时向赵佑解释示警,他不敢说是自己在有意试探,而是将一切都推到青青身上,只道自己是被其下蛊,受了迷惑才会大失常态。 没想到赵佑竟想利用青青对他的好感,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色相,令其帮他们做事,包括带他去与陈奕诚汇合。秦冲气得真想一把掐死他,这主子对感情之事实在少根筋,看来他必须下重手了。 青青的的手下阿大突然找到他,原来阿大早年曾遭遇暗算险些丧命,看出他非池中之物,想依附于他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两人暗地达成约定。 青青果真答应了赵佑的要求,趁夜带赵佑去找陈奕诚,他有伤在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赵佑兴高采烈离开,月上中天,他辗转难眠,突然间有人推门进来,他心头一喜,待看清来人又是一阵失望。 “怎么,不高兴看见我?”青青笑盈盈进来,径直走向他的床头。 他满心厌恶,却含笑应对:“哪里,我是太惊讶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 “你那表弟玩得忘乎所以,我怕他赶不及回来照顾你,就上山来瞧瞧。”说话间拉开他的被襟,娇媚的身躯朝他贴了上来,双臂按在他肩上,红唇微启,香风细细,“是不是睡不着,在想睡呢?” 还能有谁,当然是想他那个不开窍的主子。 秦冲微微蹙眉,直觉要将她推开,在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时,骤然改变了主意,决绝抗拒的动作变为半推半就,他却没想到,那青青如此大胆,竟然低头吻住他的唇,连舌头都伸了进来。 那不是他的初吻,他的初吻早就给了赵佑,但这样的碰触仍令他恶心,除赵佑之外,他不想与任何人再有类似的亲密。 刹那间心思千回百转,他僵住不动,门外的赵佑如同所愿闯了进来,眼底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羞愤,他观察着赵佑的表情,心中的喜悦越来越甚。 青青走后,赵佑冷嘲热讽询问,一遍又一遍给他漱口擦嘴,恨恨抹去青青留驻在他唇上的所有痕迹,看着赵佑明明醋意漫天却又装作满不在意的可爱模样,他真是开心得想唱歌。 夜深人静,他睡床榻,赵佑睡地铺,知道赵佑在装睡,秦冲朝他脸上叹气,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赵佑却是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举动—— 赵佑如狼似虎扑了上去,以不可一世的强势姿态,狠狠吻住他,宣告所有。 耳鬓厮磨,唇舌纠缠,就像是一场梦,多年心愿一朝得偿,他感到莫大的充实与幸福,那是他以往清淡的人生从未有过的浓墨重彩,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世事如何,他绝对不会对赵佑放手。 赵佑说:“你是我的男人,盖章生效,不容反悔。” 九日皇帝_1347 这话虽然霸道,他却甘之如饴,两人互诉心思,柔情蜜意,长年累月的苦恋终于得来一个圆满的结果。 他沉浸在幸福欢愉当中,虽然不舍,却也放心由赵佑再次去找陈奕诚,没想到赵佑回来的时候竟是嘴唇艳红,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赵佑解释说是因为吃了果子被汁水染上颜色,他也相信赵佑的说法,但赵佑言语中屡屡提到陈奕诚的名字,令他又稍微不安,这个情敌的实力着实强劲,他不敢掉以轻心。 看到赵佑戴着陈奕诚送的发钗,居然还喜滋滋说是第一次被人送首饰,他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我早送过了。”那串项链,至今还好好藏在月清宫寝室的暗格中,尚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他看到。 赵佑毫不知情,一再向他追要礼物,他顺势抱着赵佑,将赵佑的手牵引贴上自己胸口,轻声喃道:“我把我自己送给主子,主子要不要?” 赵佑主动吻他,他又反吻过去,吻着吻着,身躯变得坚硬炽热,当年马车中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时赵佑还年幼,而此时赵佑已经丰神俊朗,他渐渐控制不住,强自镇定,却听得赵佑笑道:“你伤还没好呢,来日方长,着急什么!” 他听出赵佑的潜台词,欣喜若狂,又听说陈奕诚为求七彩水仙被迫要娶马丽莲,更是喜不自胜。听赵佑说出对婚姻的看法,反问他会不会为他娶马丽莲,他回答:“我不愿,但是如若主子需要,我会娶。” 他觉醒敲响赵佑那榆木脑袋,于是喋喋不休地问:“主子愿意我娶别人吗?主子愿意我跟别人拜天地,进洞房吗?从此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赵佑恶狠狠回答,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大闹喜堂,将奸夫淫妇杀得片甲不留。 他心满意足,笑曰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岂知世事无常,以后真到了他与人成亲的那一刻,赵佑却只是静静在旁观看,任由他独自神伤,痛彻心扉。 此时他毒素已解,须得在后山的暖玉泉浸泡,伤势才可痊愈,赵佑细致照料,在青青面前小心遮掩,他原本麻木的双腿终于有了痛觉,正当欢喜之时,却听得山下喜乐阵阵,原来是陈奕诚与马丽莲的大婚之日到了。 赵佑又一次丢下他下了山,他看着僵硬无力的双腿自嘲轻笑,每回遇到跟陈奕诚相关的事,赵佑就乱了分寸,尽管两人已经这样要好,但赵佑内心深处那人到底是谁,他竟是不能笃定。 等到半夜,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赵佑跌跌撞撞扑进来,竟是眼波迷离,粉脸如炽。 “媚术。”赵佑在他怀里低吟轻泣,“我很热,很痛,你帮我,快些帮我……” 赵佑中了媚毒,没有留在陈奕诚身边,而是千辛万苦回来找他,他在狂喜之余突然意识到,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机会,此时生米煮成熟饭,便再不怕日后陈奕诚兴风作浪。 他想得心头乱跳,正值犹豫,阿大及时出现,告知他们暖玉泉后还有一处寒冰泉,可解媚术。阿大有求于他,所言应当不假,他暗叹一声,想必这就是天意,他那点小小心思终究不能得逞。 赵佑服下阿大的符水,神智渐复,到了寒冰泉所在之处,赵佑因为畏寒,迟迟不愿下水,反而是扶他去外间暖玉泉浸泡养伤,阿大临走时的手势他看得真切,意思是洞口只会打卡一次,人一旦离去,历史自行关闭,想着赵佑与陈奕诚藕断丝连的关系,他心中翻江倒海,思绪如潮,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提,任由赵佑扶他出洞。 温泉池边,赵佑为他宽衣解带,做着做着,媚毒再次发作,赵佑忍受不住回头,才发现洞门已经关闭,寒泉无望,赵佑只能以他作为解药。 面对赤裎柔美的处男身躯,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激动,多么热烈,几乎快要爆炸,面上却故作清淡,由着赵佑跨坐在他身上,身心交融,亲密无间。 “你确定……要我?”他忍不住再次确认,更怕赵佑事后后悔。 “废话!”赵佑已经极不耐烦。 他扣紧赵佑的腰,箭在弦上,就算赵佑要后悔,也是再没机会了。 赵佑终于成了他的人! 从生涩到熟悉,从温柔到狂野,秦冲不住地要他,再次池边,在水中,欲海浮沉,极尽缠绵,仿若要将多年的隐忍痴情全部弥补回来。 天地作证,神泉为鉴,在他心目中,这便是他的新婚之夜,生生世世,铭刻不忘。 暖玉泉功效奇特,他伤势痊愈,与赵佑并肩而战,七彩水仙到手,昔日惨案真相大白,恶人得意伏诛,一切尘埃落定,顺利得出奇,他却没想到,那假冒柔弱少女青青的岛主马丽莲竟真对他动了心,死到临头还一再追问他的心意。 “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马丽莲乞怜低问。 九日皇帝_1348 “没有。”他答得干脆。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身旁的赵佑已经听得面露不耐,他没有多想,冷着脸否认,他说:“我心中早就有人了,我用了四年时间,等他长大。” 他想得很明白,他的心其实很小,只容得下赵佑一个人,别的人,无论是美是丑,是男是女,是善是恶,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哪知道就是这一句话,竟会让马丽莲怀恨在心,临死前施术作法,种下绝世情蛊,在未来的岁月里给赵佑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也令得他与赵佑相逢不识,从此陌路。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七章 夺嫡 海岛之行归来,赵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秦冲想赵佑也许是太劳累了,很心疼这单薄的身子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他尽他所能为赵佑分担,赵佑提到要追查寿宴行刺的幕后真凶,赵佑却不知,早在事发之日,他已经将所有指向他二哥秦业的证据线索销毁得一干二净。 赵氏王国朝廷对此次事件也没调查出结果来,后来赵佑的弟弟五皇子元儿出世,赵佑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转移过去。 宫里预备了好几名乳母,赵佑关心母妃幼弟,遂亲自上阵,选来选去留下了其中最为年轻清秀的那一名,他知道赵佑一向以貌取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有一回无意与那乳母打了个照面,却觉有丝眼熟。 他一直小心训练飞鸽传书,都是交由黄易在宫外暗中进行,没想到这一日,清晨竟有一只飞鸽飞进赵佑的寝宫,好在赵佑没有生疑,时候他打开信函,那是他二哥秦业从南越传来的消息,信中赞他斩断行刺线索,做事干脆利落,并与他商量要增派人手前来帝都,支援他的行动。 他很快回了信,秦业的提议被他婉言谢绝,只说有谢本翠与黄易已经足够了,自己完全能够应付,游刃有余。 街头冷箭来袭,房内黑影忽至,却是袁承志携恨归来,对他千般诋毁,他有些懊恼自己当初下手不够重,才有这死灰复燃的结果,幸好袁承志对他的身份只是隐约怀疑,并无真凭实据,而赵佑对他也是全然信任,全部交由他来处理,事后他行事步步为营,更加谨慎。 两人正值青春年少,初尝情爱,难免不知节制,这日画舫之上,他与赵佑赤裎相对,欢情如火,赵佑眉目含威,捧着他的脸问他爱不爱他,赵佑说:“记住,若是有朝一日你负了我,我不会轻饶你……” “不用王子动手,我自行解决,血流成河,万劫不复!”他答得轻松,却不想一语成谶,未来竟真的有那么一天,因为赵佑,他几次三番挣扎于鬼门关前,于身于心都将经历此生最大的劫难。 夺嫡之战来开序幕,后宫明争暗斗连绵不断,二皇子赵卓受伤,大皇子赵文的势力被贬,身为三皇子的赵佑被下黑锅,腹背受敌,他怀疑有人从中捣鬼,经过调查发现极有可能跟他二哥秦业有关。 看来二哥在寿宴之后并没放弃,而是暗中部署谋划,有意搅乱赵氏王国政局,他见识过二哥的手段,阴狠狡猾,冷血无情,他二哥对赵佑积怨颇深,倘若两人对阵为敌……他真不敢想象! 好在赵佑执意离京去国,在神庙中略施小计,让出储君之位,一手将二皇子赵卓扶持上太子宝座。当他顺从他的意愿,指着地图选定江南为属地时,他心里有多欣喜激动,江南与南越近在咫尺,届时赵佑只是个远离京师重地的闲散亲王,他二哥便不会再与赵佑为难,他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美好未来。 他却忘了赵佑跟他一样,都是表面随意淡漠,内心却十分重视骨肉亲情,为了阻止两位皇兄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赵佑竟然单枪匹马以身犯险,更没有想到,这竟是赵卓将计就计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想铲平障碍,一箭双雕! 好在赵佑机敏过人,最终毫发无伤,化险为夷,而赵文身受重伤断去一臂,赵卓中了毒针命在旦夕。 他远远站在墙头,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身躯发冷,心头寒凉,昔日神堂上赵佑持剑而立光彩耀目的一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他终于明白,纵是也千般算计万般阻拦,终究无法阻挡赵佑登上高位睥睨天下的脚步,赵佑是赵氏王国皇嗣,更是命定天子,肩上的责任不可回避! 反反复复,兜兜转转,赵佑终于还是当上了赵氏王国皇太子。 而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按住不发,他想的是,铁士率众在大美帝国遇上沙暴,大队人马消失无踪,赵佑已经做好出发寻人的准备,这缓个几日时间让南越那边知道,到时候就算二哥秦业欲对赵佑不利,赵佑已经离开帝都去往大美帝国,二本本事再大,也是鞭长莫及。 谢本翠久居深宫,与外界并无太多联系,他唯一担心的是黄易,在他传回南越的讯息当中,都是将赵佑描述为胸无大志不具威胁的纨绔皇子,而黄易跟在太傅秦俊杰身边,多少知道些内幕。临行前夕,他随赵佑去拜别恩师,悄悄找到黄易,言词警告其不准多嘴,不想被赵佑撞见,好在他机敏,赵佑也没有任何怀疑。 日月神教门中空虚,东队又开始招募人寿,他分身乏术,无法亲力亲为,只得将事务交由他人,离开山庄的时候,恍然见得送行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望向他的眼神有丝怪异,他本能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理由,他冷起心来,下令将那新入门的男子立时驱逐。 形势越来越脱离他的初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何避免他二哥秦业与赵佑正面对敌,趁这趟出去,他必须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来。 九日皇帝_1349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出发不久,功力即是传来晴天霹雳,赵佑那襁褓之中的幼弟赵元一夜之间被人掳走,随同失踪的还有那名乳母。 乳母…… 他如梦初醒,难怪他会觉得那乳母眼熟,只因为那是他二哥秦业的人! 其实此事也怪不得他,那女子跟随秦业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也就是远远见过一面,时隔多年,对方容貌大变,他一时没能认出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却不能原谅自己,一时疏忽,落得个如此被动的局面。 这时他方才明白,秦业根本是不放心他,明里与他商量加派人手之事,暗地里却是早就将人派遣过来,安插于赵佑的身边,伺机行事。 因为他对兄长的信任,他已经错失先机,要想扳回劣势,何等容易! 尽管心里懊恼痛悔,但多年来培养出来的冷静性情让他很快恢复常态,看着赵佑心疼担忧,白天坚韧强撑,夜里却哭倒在他怀里,他温柔安慰,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哥哥,一边是生死与共的亲密爱人,他不愿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如履薄冰,极力斡旋,却始终躲避不过命运的安排。 “是我……一定是我连累元儿……”赵佑揪住他的胸襟,瑟瑟发抖,“若是元儿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赵佑哭了一夜,他的心也痛了一夜,家国矛盾不可调和,但他暗自发誓,这是他造成的过错,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 他想尽办法寻查,不仅是调动了邪队,更是调动了他隐藏在帝都的黑暗势力,他总是单独行动,终于引得赵佑的连番追问,但他怎可能对赵佑实言相告?还好赵佑猜测的幕后凶手是刘海,他也就顺水推舟搪塞过去。 消息终于回来,他闻讯一惊,他二哥秦业竟在帝都近郊出现,赵元正是在其手中。 他心中已有一番计划,为了保证赵佑的安全,他要赵佑留在宫中闭门不出,还在赵佑身边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已经丢了元儿,他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他对自己说,两日时间足矣,他绝对会找到赵元,将其平安送返月清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二哥秦业目的明确,早已深思熟虑,竟是利用长公主赵茹传讯,以他的笔迹将赵佑骗出宫去,令赵佑落入其手,身陷囹圄。 他却不知,秦业对赵佑的仇恨竟是如此深重,超乎他的想象,一心要以赵佑为质,向赵氏王国要胁报复,以雪前耻……元儿只是一个小小的诱饵,赵佑,才是其终极目标! 他更想不到的是,秦业同时也在算计他,等他找上门去的时候,赵佑就被关在壁门之后,一墙之隔,亲耳听着他们兄弟相称,听着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唤着二爷,赞叹他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功高劳苦,里应外合,颠覆乾坤…… 他冷眼看着黄易站在那群人当中,心里明白,黄易虽是他的人,私下却也与二哥秦业暗通讯系,元儿的被掳正是其暗中作祟方才得手,赵佑被立为太子之事泄露只怕也是与其脱离不了干系,他心中悲愤,从小的教导使得他又不敢对兄长如何,只好拿黄易开刀,于是一刀削去其半边耳朵,以此宣告他的威严—— 谁敢对他不敬,这就是下场! 当众发怒之后他并没走远,而是悄悄找到那名乳母,他想的是女子心软,或许可以利用,以此作为突破口。 哪知那乳母倒也忠心,对他的威逼利诱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放下尊严屈膝一跪,终于令得乳母心软,答应替他好好照顾赵佑。 秦业要他以琅琊神剑来做交换,等他一走却灌赵佑喝下剧毒,这毒一共要发作四次,分别是从鼻口耳目流出血来,每一次发作,身体都会严重受损,等到最后一次发作,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而解药极其难配,也是分四次服用,少一次都不行。 为了救赵佑,他只好尽数答应,换来赵佑的半粒解药。 他亲手喂赵佑吃下药丸,抱着赵佑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身子,他心痛如绞,只是等赵佑醒来睁开眼,他看见赵佑眼底的淡漠与恨意,听赵佑冷然叫出秦冲二字,他便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他与赵佑再无可能。 “我不会信你,永远也不会了。”赵佑如是说,淡淡的语气,简单的言辞,却像一把尖利的刀,一刀一刀戳在他的心上。 九日皇帝_1350 帝都又传出噩耗,日月神教总部在一夜之间被人血洗,夷为平地,他想起临走时瞥见的男子,心头猛地一沉,这难道又是他二哥秦业的手笔? 他当面质问,秦业却眼神飘忽,笑而不答,只告知他,要想拿到第二次的解药,就必须拿到琅琊神剑,保证一行人能够摆脱赵氏王国追兵,顺利返回南越都城苍岐。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顺着兄长的意思,等回到南越再做打算,再说就算秦业不以此要挟,他也断不能看着其被赵氏王国军队追捕,身陷险境。 他一路放慢速度,为赵佑细心调养,不想袁承志偷偷跟踪而来,意欲趁夜将赵佑救走。 如若赵佑没有被下毒,如若元儿已经得救,他倒是真希望就此放手,看着赵佑顺利归去,以后时不时得到他的讯息,知道他平安康乐,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些都是假设,事实上赵佑所中的剧毒逐渐深入,第一次的发作已经令赵佑痛不欲生,根本坚持不到返回帝都,而且要是他二哥秦业发现赵佑不见踪影,只怕立即会对元儿动手,他不敢冒这个险。 思绪如潮,他现身亮剑,阻止他们离开。 打斗中,赵佑居然当着他的面答应考虑袁承志的求爱,虽然明知那是气话,但足以让他分神伤心,他一怒之下伤了袁承志,却见赵佑用发钗抵喉,以死相逼。 他苦笑,不论何时何地,赵佑总能抓住他的软肋,紧握他的命门。 就在他撤去长剑,对赵佑全不设防之际,赵佑却悄然拌开魔戒的机括,将里面暗藏的钢锥狠狠刺向他的背心。 那是一种怎样的痛…… 被心爱之人在背后狠狠捅上一刀,痛得肝肠寸断,痛得锥心刺骨! 他倒在地上,喉头肺腑火辣辣的刺痛,一口血喷在赵佑的衣摆上。 闭上眼,听得赵佑在他耳边低语:“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秦冲,我从来都没这样恨过一个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地狱里再见吧。” 赵佑这样恨他,铁了心要与他同归于尽,共堕深渊,可是他却只愿赵佑能活着,就算是让他倾尽所有,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赵佑好好活着…… 秦冲与赵佑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八章 骗婚 再次看到赵佑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没有想到,袁承志居然又将他送了回来。 双手轻颤,他从袁承志手里接过奄奄一息的赵佑来,险些当场落泪,好在他向来冷静自持,总算没露出马脚,也将自己的伤势掩饰的若无其事。 “你听着,我送他回来不为别的,只想救他的命,你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不得有半点损伤,否则我饶不了你!”袁承志恶狠狠道。 他没说什么,只淡淡点头。 看得出来,袁承志也是对他情根深种,心性改变甚多。 如果赵佑没有遇到他,而是爱上别人,也许会好受许多,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 望着袁承志的背影,秦冲心底蓦然有了打算。 赵佑醒来之后,对当前情势倒是很快适应,没有想象中的谩骂责难,只当他是陌生人般,对他的殷勤照顾冷漠以对,无动于衷。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无法抵挡心底那丝痛楚—— 九日皇帝_1351 他们,曾经那么亲密,现在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这一切应该怪谁? 一路南行,他又要躲避赵氏王国追兵,又要照料打点赵佑的生活起居,还要暗中打探他弟弟元儿的情形,小心翼翼,疲惫不堪,那背心的伤无暇顾及,又不敢让人知晓,生怕因此又连累赵佑,只好任其自生自灭,虽然最终还是愈合了,却因为伤口反复受创,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丑陋疤痕。 但他那里还顾得上这些,自从他二哥秦业拒绝他将赵佑安置在自己寝宫的提议,他表面镇定,内心却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与恐慌之中。 兄弟俩时隔多年不在一起,再次见面,他觉得秦业变了许多。 成熟,深沉,冷血,邪狂,这是他最初的感觉。 而实际却不止这些,据他手下呈上的讯息,秦业在三年前就娶了太子妃,随后又纳了四房妾室,另外府中还有众多歌姬舞姬,每月都在迎新送旧,生活极尽奢靡,百姓看在眼里,碍于皇室权威,敢怒不敢言。 他没想到速来冷静的二哥会变得这样嗜好女色,已经到了迷乱癫狂的地步。 直到他的幼时玩伴叶霁风出现,讲出那一番话,他这才醒悟,二哥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的俊美青年,而是苍岐百姓心中嗜血残暴的象征。 叶霁风说:“阿冲你知不知道二王子,真的很可怕。” 叶霁风偷偷告诉他一个在南越王公贵族当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太子府中的一干妙龄女子,并不如旁人想象中那般风光得宠,据府中下人透露,时常在夜里听得女子尖利凄切的呼号声,求饶声,惨叫声。 进府之际人人美艳如花,而那些送出府的女子,不是痴痴呆呆,就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更有甚至,一年前有名侍妾被诊出怀了身孕,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秦业一剑穿心,一尸两命。 …… 他不敢想象,更是他二哥知道了赵佑是他的爱侣,以二哥对赵佑的仇视与敌意,那将会怎样。 不,他必须未雨绸缪,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不惜一切,全力阻止。 他按下对赵佑的思念与不舍,自赵佑与赵元住进翠庭,便没再前往探视,而是每日晨昏定省,叩拜请安,继续拿已中断数年的皇子生活。 表面上,他对赵佑毫不在意,根本不管赵佑的死活,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在外围侍卫防守最是松懈的时候,他却悄然潜入赵佑的房间,抚上他憔悴的睡颜,一遍一遍默念他的名字。 为了消除秦业的疑心,他还请了叶容容来帮他打掩护,千方百计让秦业相信,他对赵佑只是逢场作戏,并无真心,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得不在意,二哥对赵佑的注意力就会慢慢转移淡化了。 其实他对叶容容是有些不满的,那对鸳鸯本是他私人之物,这次回宫,却在鸳鸯的脚上看到刻有字迹的铜环,又听说他不在这些年,叶容容就把鸳鸯抱回了叶府,亲自喂养,关爱有加…… 想来是一番好意,但未经同意就擅自行动,他却不能苟同。 至于那铜环上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诗句,什么“鸳鸯于飞”,什么“情深不弃”,只被他当做一场笑话,一笑了之。 他想找一被囚翠庭,难免无聊孤单,本来是想将那对鸳鸯送给赵佑作伴的,不过既然如此,已经沾染旁人的气息,此念便也作罢。 心底不免埋怨叶容容自作主张的作法,也正因为此,他对那鸳鸯彻底失了兴趣,视若无睹,不管不问。 但他此时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将恼意挂在脸上,跟叶容容走在一起,脸色还是温润依旧,也只有在想到赵佑的时候,唇边才会扯出一丝笑容。 九日皇帝_1352 好在赵佑也是配合作戏,老老实实待在翠庭,终日不问事实,饮酒为乐,他知道这是赵佑的计策之一,用来蒙蔽秦业,虽然担心赵佑的身体,但也别无他法。 秦业素有洁癖,眼看赵佑潦倒污秽的样子,也没怎么为难赵佑,更不曾近身查检,但他始终提心吊胆,回宫以来,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满腔热情都在赵佑身上,他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更不曾察觉,叶容容对他的心思,竟是慢慢地变了。 所以那一天,秦业提出他他和叶容容订婚的条件,来换取他的第三次解药,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他知道秦业对这个干妹妹很是看重,一心想让其做他的皇子妃人选,他只觉得好笑,看来二哥还是不够了解他,根本不明白他的内心喜好。 要能爱上,老早就爱上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他却没想到五妹秦月会对赵佑动了心,更没想到赵佑会借酒装疯,去强吻好奇闯入的叶霁风,还因此捱了他二哥秦业的又一顿折磨。 不仅身为二哥的秦业不了解他,就是他的母后柳皇后,也直觉认为他跟叶容容该是一对,纵是他费尽口舌,都是将信将疑,无奈之下,他只得屏退众人,在母后面前将喜欢赵佑的事和盘托出。 这一招算是孤注一掷了,也是他自认为攻守皆备的杀手锏。 在回宫之初他就已经想好,要是事态恶化,不可收拾,他就向一贯疼爱他的母后搬救兵,母后向来心软,若知道赵佑是他的心爱之人,定会维护于赵佑,先稳住二哥那边,再慢慢想法寻求解药。 可他千算万算,多方筹谋,却没想到他那个看似温婉无害的干妹妹叶容容,此时会躲在内室偷听,将这天大的机密给听了去。 柳皇后经不住他再三哀求,才勉强答应先去看看赵佑,再做定夺。 他大喜过望,以为终于看到一线曙光,却不想柳皇后后脚还没到,叶霁风前脚已经踏了进去,与赵佑纠缠不清,让他母亲与赵佑首度会面以不欢而散告终。 “我不喜欢他。”柳皇后如是说。 “但孩儿爱他,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心里再容不下旁人。” 听得他信誓旦旦的话,柳皇后并不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一时新鲜,语重心长道:“此事以后再说,我可以帮你为他向业儿求情,讨要解药,但你必须答应跟容容的亲事,容容是我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跟你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相信我,那个赵佑绝非良配,容容才是你最合适的选择。” 尽管他对赵佑爱如性命,幕后始终不喜,让他暗地叹息。 对于这桩亲事,他心里想了很多,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真的成亲,以后还可以反悔,到时候随便叶府那边怎么说,只管将责任推给他好了。 凡事有舍有得,为了拿到那第三次的解药,不让赵佑受苦受罪,也只好出此下策。 好在赵佑深居翠庭,只要旁人不说,他自然不会知晓。 好让他不知道好了。 这些日子秦冲并没有闲着,除了应对他二哥秦业,还想尽办法规划救赵佑出宫的路线。 他幼时在宫中人缘极好,有幸听来许多湮灭于世的内宫隐密,这其中包括秦氏先祖所挖掘的一条逃生密道,入口就在宫中废弃的钟楼,而出口,正好在叶府之中。 为了那密道,他忍住不耐,一次次接送叶容容出门回府,终于将那确切地点打探清楚。 在此期间,他在苍岐的手下也逐渐召集到位,人手充盈,开始加班加点暗中布置密道。 他心里已有周详计划,为了庆祝他圆满归国,朝中上下对此订婚大典很是重视,时间是下月初八,地点就在他的皇子府,届时宫中众人都会到场参加典礼,翠庭那边防卫必然松懈,他正好趁此机会派人进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