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 天鹅之死(3P提及) 许清秋骤然惊醒。 上一秒法官重重落槌:“被告人依法被指控涉嫌故意杀人罪,经本合议庭审理决定,被告人犯故意杀人罪未遂……” 他亲手杀了莫怜。 那是她最后一场演出。 那时莫怜的腿因为那场车祸已几经残废,过量的镇痛剂更加掏空了她的身体,如同衰死的花,依稀挣扎出一丝昔日美艳。 但她还想去再跳一次舞。莫怜求他和那个男人:“让我最后再演一场。”泛着冷白的手指攥紧他的衬衣,眼神却恳求垂怜般望向另一侧。另一双手似安抚般沿着她赤裸的锁骨一路攀援至她下颚,怀着恶意摩挲:“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深深垂下头来,顺从着吮吸递至她面前的手指。 许清秋不记得那一夜是如何度过的了。她在另一人身下辗转承欢时,手指却死死绞住他的衣摆。可是他已经不会救她了,他将莫怜扶起,一只手拎起她的乳尖,那处被使用得太多已经充血,她因痛感而微微昂首,仍旧下意识更攥紧他一分。 这种依赖同时使在场的两个人都感觉到一种痛苦。她身上的人皱着眉头又狠撞进去一次,凿在那一处关窍上,她一声哀鸣,手也软软地垂下来,几乎要完全化在床上。 天生的淫媚软骨,就只配被困在床前,如掌中金雀,婉转哀鸣。 她最终允许被去那一场演出,原本她没有太多的芭蕾基础,为此还请了老师教她。只演一场,《天鹅湖》,第一幕,她是黑天鹅奥杰利娅。 莫怜离开荧幕尚不算太久,还有观众坐在台下。乐声响起,她站在冰冷的灯光下旋然起舞,任凭视线割裂她的肌肤。 许清秋坐在后排,注视着她。 她在舞台上旋转,三十二圈挥鞭转,那双腿必然无法承受,她即将坠落。 音乐重重升高,最后一转到半程,她像早知自己的结局一般,高高昂起头颅,似骄傲又似引颈待戮,直直向侧方倒去。 他在那一刻开枪,子弹穿透莫怜的心脏,冲击力带着她转身,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最终完成那一转,血花飞溅,如凭空生出的羽翼。 而他枪口硝烟未散,另一侧观众席上,一个呆着的男人看着他,手里的枪重重摔在地上。 她被两颗同时击中她心脏的子弹射杀在舞台上,以天鹅之死盛大谢幕。 许清秋被逮捕,起诉,最终却因无法查证莫怜究竟死于哪一颗子弹而被宣告为故意杀人未遂。法官槌落下那一刻,他于被告人席上骤然惊醒。 这很像一场梦。 上一秒他站在被告人席上,一切尘埃落定。而这一秒,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十九岁的莫怜。 她深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伸手递给他一封信。校园里树木繁盛,夏日疏影落下,她手腕的血管清晰可见。 许清秋不可置信般看着眼前一幕,这场景实在太过虚幻而荒谬。时间怎么可能轻易倒流?又或者他已失去心智到如此地步? 没等他多想,耳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便响起:“如果打扰了学长我很抱歉……” 微微颤抖的声线,也许是因为他久久没动作,莫怜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跑。看得出她精心打扮过,带着尚在校园的涩意,与闪光灯前千娇百媚的女星莫怜相去甚远。 就连她颈后那一寸白皙肌肤,此刻也正在他注视下微微发颤。 这是六年前。他心底有个声音。这不符合任何一条科学定理,他也没有超越光速。但毫无疑问,他确实回到了过去。 许清秋花了几秒钟,终于回过来神,来不及过多思考,他伸手接过莫怜手里的的信。“谢谢你的信。”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即使只是他臆造出的幻梦,或者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不会再让她走。 莫怜眼见着那双如玉般雕成的手抽走她手中的情书,“我没有女朋友。” 他意思是……她不敢多想,唯有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许清秋接了她的信已慢慢走远了,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树荫下,裙摆落在小腿上一片阴影。 她没有想过会被接受。说实话,她甚至做好了对方转头就走,或者要求她别再来打扰自己……但他说,“没有女朋友。”如果不是坚信许清秋根本就不可能对她抱有感情,甚至可能根本不认识她,莫怜都要以为这是答应同她交往的意思了。 她恍惚间又想起当年的滨阳二中,她第一次见许清秋。 那天她没交上当月的伙食费。老师让她收拾书包回家,不准她上学。莫怜顶着全班同学的视线抱着书包走了出去,却也不敢回家。正是中午午休,她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恐惧与绝望在心里交织,她抱着书包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哭得泣不成声。 许清秋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莫怜甚至不记得他当时的神色如何,只记得对方递给她一包浅褐色的斜纹手帕纸,“擦一下。”她抬头去看,少年像玉雕成的神像,冰冷剔透,神情无悲无喜。 熊熊烈日下,他却清凉得不沾一丝尘埃。与涕泗横流,汗湿透后背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她再收到许清秋的信息,是下周一。 信息内容也相当简单,“我是许清秋。这周末有课题研讨会,结束后是否有空吃晚饭?” 莫怜本来睡得迷糊,一瞬间从床上跳起来,半天不敢确认。该不会是整蛊信息吧? 她疑心。她反反复复盯着那一条短信,又不敢打电话过去确认。最终还是回了消息,“好的学长!学长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忐忑不安地发出去,等得辗转反复,索性爬下床换衣服去图书馆。刚背起书包,手机特别提示音就响起。 “沿淮路有家川菜,可以吗?” 莫怜不由得微微睁大眼睛,她是很喜欢吃辣的,但许清秋不是恨不得吃斋的那种人吗?但毕竟是对方提出来的,她也没有否决的理由。“好滴好滴!那我去会场等学长!”她回得迅速。 就算是整蛊她也一样会去。莫怜凝望镜中的她自己,那张脸漂亮得不容置喙,眼神却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卑劣。 她轻声告诫自己,你早就把灵魂卖给了魔鬼。 许清秋在得到确认的消息后按熄手机屏,放回外套口袋里。 “和谁发消息呢?看你心情不错。”坐在他对面的室友说道。 陈衡跟他做了三年室友,对许清秋这德行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按理说他们理工男见着女同学不说眼都直了也都挺热情的,更何况他们物理系的漂亮姑娘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偏偏许清秋长得比明星还帅的一张脸,却对各路美女的示好一概不知不理不论,满眼只有数字符号逻辑定理,最终成为他们学院知名劝退景点。 “莫怜。”他简短回答。 “这名字听着耳熟……哦我想起来了,上回辩论赛她参加过吧?很较真那个。”陈衡一拍大腿,“怎么,她也要你那个很有名的英语资料总集?” “不,我约她吃饭。” “哦吃饭啊......等等什么?”陈衡险些将口中的排骨带着骨头咽下去。 “这姑娘是挺漂亮的......你居然开窍了?”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关过。”许清秋淡淡说。 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涌上他的心头,前世他接受莫怜要比现在来得更晚。 也就是她后来提起,许清秋才记得莫怜曾经给自己送过信这件事。“你没有理我。”她笑着说,绛红色的唇扯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你绕开我,走了,就这样。” 但那份信后来终究还是落到他手里,灰粉色的信纸,刻意认真的钢笔字写着:“我一直很仰慕学长......很感激学长可以看到这里,祝愿学长前途光明。” 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多么低声下气的语气。像皱皱巴巴的一颗心,胆怯地捧出来。 而他们也都落入黑暗。 那封被他看过几千遍的信被放在心口上,他缓缓阖上眼睛。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想,再一次。 柠檬硬糖 她站在大厅里等许清秋。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白得发亮,她穿着皮鞋踩上去,小高跟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莫怜对着玻璃的倒影又理了理发丝,转了两圈,裙摆涟漪般微微绽开后落回那双纤直笔立的腿边。身旁有人走过,莫怜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出口处等待。 许清秋确实是天之骄子。她想,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是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个人。光线落在少年挺拔的身形上,她站在台下仰面看去,许清秋的周身都好像被笼罩了一层圣光。 她低头看自己手上淡粉色的美甲,下次还要做这个款式吗?莫怜还在思忖,有人喊她。 “莫怜?”那声音听起来像把坠到冰面上的刀。 许清秋刷开门禁,走到她身边。“等很久了吗。”他语气又渐渐回温,一面摘下眼镜在衣角上擦干净。 莫怜有点发怔地看着他没带眼镜的脸,意识到他们站得很近。青年眸色淡漠疏离,五官明晰,连唇都薄情。唯有睫毛长而低垂,带出一丝缱绻。 他正看着自己。 莫怜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不,啊,没有......”她迅速调整好情绪,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刚刚来!好巧呀学长!”她说这话时点了点头,缀在耳垂上的水晶方块折射出射灯的光,微妙地荡进了许清秋的眼里。 “那就好。走吧。”他说。他经过莫怜身侧,一缕柠檬香气随着她跟上。 今天是阴天,不过沿淮路是大学城这边最热闹的地方,又恰好是周六。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许清秋走在前面,莫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路上有不少目光扫射,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许清秋。 莫怜迟疑了一下,走快几步,站到许清秋身侧。 她透过菜单小心打量许清秋。店里人还不是很多,许清秋把菜单递给她让她点菜。莫怜对着一片红竟有点犯了难:总不能让许清秋一口都下不去嘴吧?似乎是看出她的踌躇,许清秋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片刻,对着她说:“我都可以。你随便点。” 于是她硬着头皮点了几个看起来没那么辣的菜。 许清秋本来就话少,莫怜磕磕绊绊地想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好埋头吃菜,余光间隙里看见许清秋吃得鼻尖微微出汗,顺手从包里抽出一张手帕纸递给对方。 她这才意识到她今天带着的还是那种手帕纸。许清秋道了声谢接过来,拭去鼻尖的汗,随手放在桌上。 没反应。 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学长......喝饮料吗?”幸好点了酸梅汁,她倒了一杯递到许清秋面前。 许清秋被辣得有点意识模糊,他确实记住了前世莫怜的口味,却没能和她共同生活以适应。 他看着眼前伸来的白皙手臂,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莫怜刚刚放下饮料要收回手:“......学长?” 许清秋紧盯着被他攥住的手腕,细得一只手就能完全扣住,柔弱无力地垂下,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意思。 他抬头,是莫怜带着惑意的脸,涂着桃红色唇蜜的双唇一张一合。 “为什么叫我学长?”店内冷气开得太足,连带着他的声音也裹上冷意。 “额......因为我才大二啊。”莫怜想了想说。“你确实是我学长嘛。”她说话时不自觉带了点娇嗔的意味,“不可以这样喊么?”她语调的尾音像小勾子,弯弯绕绕勾走人的心思。 许清秋敛目,她一直都是这样。“可以。”他哑着嗓子说,不知是不是被辣成这样。 许清秋放开她的手。莫怜坐回位子上。 许清秋不着声色喝了口酸梅汁,甜腻得几乎令他皱起眉来。莫怜却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啜饮得很欢,腕上微红的指痕映入他的眼里。 “那么,学长今天约我出来是......”莫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跃跃欲试般看向对面。 许清秋没再怎么动菜,此刻正在喝热水。听见她发问,微微抬眼对她说:“我答应你。” “什么?”莫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说你很仰慕我。我答应你。”他盯着莫怜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仿佛要把她这一刻的神情全都刻入脑海。她微微紧缩的瞳孔,张开的嘴唇,贴在侧脸的碎发。她揪住桌布的手指,起伏不定的胸膛。 这一切,他本应在六年前就牢牢记住。 “你的意思是......”莫怜艰难地开口,她一下子被这句话撞得有点发懵。 许清秋点头。“交往。”他补充两个字。看她还明显处在离线状态,先起身去结了单。 莫怜近乎神游一般跟着他走出去,甚至一路都说不出话。直至走回宿舍楼下,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猛然止住脚步,然而停得太快她又不看路,一头撞上前面许清秋后背。 她受惊刚欲尖叫,意识到许清秋还在,一口吞回来。 “额额我......”她太久没有这么笨拙过,此刻在许清秋面前犯了傻,更显得窘迫。许清秋看她双手放在身前绞来绞去,头低得像犯了错的孩子,竟下意识抚了抚她的发顶。 “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她长发垂落在两侧,露出后颈。 听闻他的话,莫怜抬起头来,咬了下嘴唇:“我可以叫你清秋吗?” 他眼神一瞬浮上暗色,前世记忆翻涌而来。“清秋。”莫怜唤他,指尖的红娇丽欲滴,轻抚过他的侧脸,裹挟着深渊般的香气贴近他呢喃。“不要走。” “可以吗,清秋?”他眼前的莫怜睁大双眼,试探般凑近他问,身上青涩的柠檬香味若隐若现。 “嗯。”许清秋点头。 他看着莫怜同他挥手告别,一步三跳跃上台阶。傍晚已过,月亮被掩埋在浓重的黑云中。 他摊开掌心,被指甲挖出的月牙形伤痕已微微渗出血丝。 兄弟阋墙(男二出场) 和许清秋的交往来得太过顺利,几乎令她失去了实感。 莫怜呆呆盯着腕上的手镯,沉甸甸地压得她几乎抬不起手。 上次许清秋陪她去逛街,见她伸头朝珠宝店内张望,便拽着她的手走了进去。虽然她一向对这些品牌如数家珍,但要说堂堂正正走进去,还是不免露怯。就算不论价标后一长串的零,光是店内光洁明亮的装修和销售人员从上至下扫视的目光就令她止步于匆匆一瞥门口的橱窗。而许清秋显然没那么在乎这些,莫怜其实对他的家境也并非相当清楚,只隐约能感觉得出起码吃穿不愁。 现今被他拽着,面对玻璃柜里成排的珠宝首饰,莫怜不由得牵紧了他的衣袖小声说:“我只是好奇而已啦……走吧走吧。” 面前的柜姐依旧对着他们得体地微笑,许清秋没有理会她的话,指了指一款手镯:“挑一个她的号码。” 莫怜一下子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好吧,就算是试试也好……她内心想,将手放到软垫上。 许清秋看着那只手镯被取出,扣在她的手腕上。柜姐一面替她带上一面介绍,“这款手镯无法独自佩戴和取下,必须要用配套的螺丝刀才能拧紧或松开,寓意爱情忠贞不渝……” 莫怜听闻至此转头看了站在旁边的许清秋一眼,扬起一个笑容。 号码合适,莫怜皮肤极白,称得上珠圆玉润。她左看右看,不知怎么开口取下。“小姐喜欢吗?我们店这个号码只有您手上这最后一只了。”柜姐笑着对她说。 莫怜流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她刚刚已经瞥见那一长串数字,相当不菲,别说咬咬牙买下了,就是把她卖了也没这么多钱。 “你带着吧。”许清秋开口。 “什……”这也太贵重!他们交往不到两个月,她哪里能收这么贵的礼物!她刚欲伸手脱下,却发现手镯已扣得死紧,号码又选的刚好,勒出红痕都取不下。 “清秋,我们还在上学,这太贵了……”莫怜不得已说,用余光打量柜姐的神情。 “没关系,很适合你。”许清秋神色不动,对着柜姐说,“刷卡。” 莫怜嗫嚅着还欲说什么,这边柜姐已经眼疾手快地掏出pos机,许清秋刷了卡输完密码,小票都打出来了。“我……算了,能先帮我取下来装盒子里吗?”她知道这款手镯最容易碰花,一路带着回去,终归不舍得。 许清秋点点头:“也好。你先取下来,我回去帮你带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许清秋帮她带这幅手镯时似乎忍耐着什么,不如说是和她相处时似乎一直都在忍耐什么,连语气和神情有时都很冷漠……莫怜盯着自己的手腕沉思,是因为要忍耐自己在他旁边吗? 但既然这么厌恶,为什么答应她?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莫怜隐隐觉得有什么矛盾之处,但现状实在令她沉溺。毕竟许清秋算得上T大的风云人物,当然多半是因为成绩和外貌。许清秋也并不避讳和她在校园里出现,甚至偶有亲密动作。 莫怜理所当然地被艳羡和嫉妒的眼神簇拥,撷摘高岭之花的成就感和对于昔日创伤的补偿一同在她的心里交织。即使发现这一切只是陷阱,恐怕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 莫怜看向镜中,夕阳的余晖衬出她瑰丽的容颜,腰肢纤细动人,连发梢都闪着莹润的光。她曾在无数书中读过的盛大未来与镜中的影像逐渐重合,少女的眼中盈满希望与欲望,像绞尽灵魂也甘心的贪婪。 夏转秋移,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交往半年了。期末考试安排在跨年夜之后,莫怜背书背得头晕目眩之余,仍旧在想跨年夜的事。虽然想来许清秋实在不像是那种会过跨年的人,能给她发个短信提一嘴就已经算相当重视。 但毕竟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节日,不一定吧?这样想着,她还是给许清秋发了消息。 “你最近项目进展还顺利吗”想了想,末尾又附上一个小猫伸头的表情。 半晌后消息回来。“还可以。有事吗?” 莫怜又有点犹疑自己是不是烦到许清秋了,他应该不喜欢别人没话找话吧……但话说都说了总不好撤回,她接着问:“跨年有空吗?听说有烟花活动,我们去看好不好?”莫怜一早发现有时候对许清秋娇气点反而更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果不其然,半晌后消息回来:“嗯。六点,先去吃饭。” 她欣然应好。 去找许清秋的路上还下了细薄的小雪,簌簌落在她的大衣毛领上。走到实验楼下,莫怜正无聊地踢雪,刚好撞见许清秋的师兄从楼里出来。“莫怜同学?你是来找许清秋的吗?”她之前也来过几次,被认出来不奇怪。 她点点头,“是呀。你们今天实验做完了吗?”她面对异性时,说话声线总是细而娇,像一种下意识的讨好。因为天冷,脸颊被冻得浮现一层薄薄的血色,被绒白毛领簇拥起来。 师兄也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和她说话:“今天结束得早,他先走了,大约是回家换衣服了吧?实验服脏兮兮的,也不好穿来见你。”莫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甚至来得及去许清秋家。她不想多等,许清秋家在的小区离约好的餐厅也更近,没必要让许清秋跑来回路。她对着师兄摆摆手:“那我先走啦。” 她笑眯眯地说,“提前祝师兄新年快乐!” 师兄呆了一下,“哦,哦,新年快乐!” 不过她虽然知道许清秋家住在哪个小区,但并不知道具体哪栋楼。所以莫怜到了小区门口便给他发消息:“我在小区门口等你qwq好冷好冷咧!” 确实冷。她试探性在雪地上踩了一脚,洁白无瑕的雪花被压扁,印上灰色的鞋印,靴尖上还残留着一点雪花。手机的特别提示音响起,她拿出来看。 “谁让你来我家的?”许清秋的信息。 莫怜大脑瞬时间一片空白。 完了,他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时间的想法。可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觉得她越界了吗? 不等她发消息解释,另一条消息又进来。 “我马上下来。” 还没到约定时间。莫怜虽然害怕,却也摸不着头脑。许清秋的那种疏远感忽然又变得非常明显,莫怜不由自主握紧了挎包的包带。 她好像做错事情了。 正在她惴惴不安之时,许清秋已经从那边走过来了。莫怜远远看过去,果然脸色不太好看。她面对着许清秋的方向,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一副犯错的愧疚样子,正等着许清秋走过来训她。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姐姐?” 莫怜刚欲转身,手臂却被一把攥住。但她已经看到来人身影。面容与许清秋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正盯着她,见她转身,露出一个笑容。“你就是莫怜吧。” 莫怜直觉这张脸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回答,许清秋就不容分说地把她拽回自己身侧。 “回去。”他对青年说。 莫怜按捺不住好奇心,从他身后弹出小半个脑袋“清秋,这位是……”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手臂上的力道更重了。 “许炽夏。”许清秋冷冷地说,“我弟弟。” 被点到名字的人立马高兴地和她挥手。 原来是弟弟啊!莫怜一下子笑起来,也对着许炽夏挥手。 “你好~”她接着换上了疑惑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呀?你哥哥和你说的吗?” 许清秋的不悦简直表露无疑。“我没有。你和他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莫怜听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地缩回去,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许炽夏的眼神幽黑如深夜:“干嘛啊哥?这么宝贝,和我聊两句都不行吗?”他语气戏谑,却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 许清秋根本不理他,抓着莫怜的胳膊就要带她离开,莫怜被他拽得踉跄,经过许炽夏时,空出的那只手忽然被抓住。 许炽夏的食指摁在她手腕的血管上,抬眼与许清秋对视:“你该对她好一点。” 莫怜一瞬间呆住,不知所措地望向许清秋。 “不关你的事。”许清秋将许炽夏的手拍开,拽着莫怜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怜回头看去,许炽夏还站在原地,天色渐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弥天大谎(男主发疯预警) 一路无语。 莫怜小心地拽紧把手,由于是跨年,地铁上人不少。即使如此莫怜也不敢站得离许清秋近一点,对方周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面上凝结的冰霜看起来有十米厚。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清秋身后,人流拥挤,她下车时还被撞了一下,穿着高跟鞋,险些没站住。 许清秋握着她的手臂把她扶到自己身边,低头一看,正好撞上莫怜仰头看他。少女眼眶微微泛红,纯黑色的眼瞳内似有水光浮现,又被挤得出了薄汗,几绺碎发贴在汗湿的侧脸上,一副委屈难言的样子。她贴近许清秋的身体,拽着他衣袖小声讨好:“我错了,别生气了……” 虽然她没有特别觉得自己错了。 许清秋明显浑身一僵,莫怜怕他,甚少挨得这么近。她今天打扮得像个橱窗里的昂贵玩偶,唇上缀着淡金色的细闪,精致又易碎。他有一瞬间晃了心神,几乎要像前世那般俯下身来吻她。 他闭上眼睛。隔着布料握住她的手臂,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餐厅里奏着悠扬的萨克斯乐,衣香鬓影,男男女女压低着声音谈笑。毕竟是预定的餐厅,莫怜算是做过准备,不会太过露怯。她脱下大衣交给侍者,内里穿了一件贴身的粉色丝绒洋裙,领口挖空,漏出一寸雪白肌肤,挂着条心形链坠。许清秋转身瞥见,视线在她项上蝴蝶结停留片刻 ,手伸到她脖颈处,将蝴蝶结摆正。 很歪吗?莫怜凭借着镜面的倒影瞥了一眼,还好吧。 菜品都是提前定好的。她有些闷闷不乐地拿餐刀切着牛排,一下不小心,“当啷”一声敲在瓷盘上,引来几道视线。许清秋也从沙拉上移开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顿时恨不得钻到桌子下去。许清秋拿餐巾擦擦嘴,“还合胃口吗?”他面前那一份已经解决了大半,不像莫怜,第一次吃这么生的牛排,切得相当费劲。许清秋见她手腕都使着劲,微微皱了下眉头。 莫怜见状也放弃和三分熟的牛排做斗争,推到一旁。侍者立刻很有眼力地送上餐后甜点。撒着金箔的歌剧院蛋糕在水晶吊灯下显现出诱人的光泽,巧克力淋面平滑如镜,漂亮得像个艺术品,莫怜看着都有点不舍得吃了。她小心瞥一眼许清秋,对方面前的蛋糕一口没动,他光喝餐后酒了。莫怜想了想,拿着手机拍了两张蛋糕,复又鼓起勇气问许清秋:“我们能拍张合照吗?” 从前在滨阳二中的时候,他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许清秋比她大一级,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甚少,更别提合照。她更没胆子像其他女生那样去扎堆围观他,塞情书,甚至听闻别人谈论他,都要低着头快步走过。对那个时候的她而言,表露一点爱意都会成为别人取笑的把柄。 她只有一点隐秘的心思。用和那天一样的手帕纸,和其他人一起凝望他的身影。在被那些人围起来踢打,在捡起被丢到脏水桶里的教科书时。 甚至在最后一刻,冰冷的河水涌进她的口鼻时,她心里也同样在默念这个名字。 许清秋。 她隔着餐桌,在洒了金粉的水晶灯折射出的虚幻光芒中看向许清秋。周遭似乎一瞬间寂静下来,许清秋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什么要拍?”他问,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莫怜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回答,憋了半天终于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桌布,细瘦的腕上还佩着那只手镯。 许清秋瞥了一眼,将自己的手覆上。“手机给我。”莫怜还在怔于许清秋突然的举动,下意识递过去手机。许清秋拿着她的手机拍了两张他们牵手的照片,“这样可以吗?”他还给莫怜。 “啊、啊、可以……”莫怜如梦初醒般接过来。许清秋得到回答后收回手,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留莫怜还怔怔地坐着一动不动,手背上还残余着刚刚的温度。 他结完账起身。莫怜匆匆跟上,室内暖气开得足,室外却不然。又是夜晚,气温更低。莫怜贪图好看,只穿了两件衣服,没走几步路就裹着大衣瑟瑟发抖,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所幸这里人比蚂蚁还多,即使江风凛烈,吹到她身上的也少了不少。 许清秋看起来根本感觉不到温度,但他对人群却没一点好脸色。不断有疑似流着鼻涕的小孩撞到他身上,或是各式各样打量扫射的目光,和刚刚安静的餐厅不同,这边不断有人高呼“某某某你在哪里”和各种笑声,交谈声。 莫怜唯恐走散,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又担心他会不会生气,毕竟是自己提出要来凑这个热闹的。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能被听清:“你觉得不舒服的话,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人还是太多了。许清秋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于是俯下身来听她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莫怜刚欲开口,身后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许清秋下意识转过头扶稳她,唇上擦过什么温腻的东西,还带着甜意。 是她的口红。这次真的吻上了,他想。欲望驱使着他想要继续加深这个吻,他眼神幽深一瞬,迅速别开脸,手上不着痕迹地搂紧她的腰。 莫怜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亲眼看到许清秋嘴角的唇釉痕迹,手忙脚乱地要掏出纸巾来帮他擦。“没事。”许清秋面色如常,拿手背拭去。一道不太显眼的红痕从他左侧嘴角一直蔓延到脸颊,竟然为那张冷清面容增添了几分艳色。 她也不好意思再复述刚刚的话,只觉得浑身都温度升高,竟然是完全不冷了。她试探性与许清秋凑得更近,差点整个人都要埋在他怀里了。许清秋也没说什么,牵着她往观景台去。 他们来得不算早,栏杆旁的位置早被抢完了。莫怜只好垫着脚伸头往里看,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她看得费劲,许清秋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让一让。”说着就带她往里挤。 她被埋在许清秋怀里,被一股干净的皂香笼罩。一时间只听得见他恒定不变的心跳声。周遭一片漆黑,她睁眼只能隐约看见他羊绒毛衣上的花纹轮廓,鼻尖抵在上面,柔软得令人沉迷。 那几秒忽然变得格外漫长。她既想深深埋在他的怀抱里,又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只用手指揪紧他的衣襟。 许清秋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看。”他指向江对岸高耸入云的建筑,“这里能看清。”莫怜只匆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处,寸土寸金的繁华此刻似乎都不再能入她的眼。她面对着许清秋,抬头看他。 那一刻她忘却对岸的纸醉金迷,忘却高架桥下冰冷的河水,眼中只有许清秋近在咫尺的眼眸。 午夜将近,人群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倒数声震耳欲聋:“十!九!八!七!” 她抓住许清秋的手,“我其实……” “五!四!三!二!” “我会永远喜欢学长!!!” “一!” 伴随着她告白的话语,最后一声倒数声结束,在她身后,绚烂的烟花自漆黑的夜空炸开,随后陨落。五光十色的烟花映亮了她激动得通红的脸颊,无数的星星点点,落进她的眼眸。 许清秋俯身看她,轻轻吐出两个字。烟花声音很大,但她读懂了。 “骗子。”他说。 莫怜脸色苍白如纸。 欲沉迷渊(前世女主出轨,男主崩溃) 莫怜一直都在骗他。 时至今日,他也从来没有亲口对莫怜说出过“我爱你”三个字,而前世的整整六年里,莫怜却将这三个字对他重复了无数遍,即使在她嫁给顾边城之后,依旧会用那种眼神看他,握着他的手说: “我爱你。” 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会离开我?为什么会嫁给别人? 为什么不再属于我? 莫怜前世确实对他有过很热情的时候。 和那些一股脑涌上来的追求者不同,她总能以那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出现在他周围。 在那封被他绕过的情书之后,她再也没有过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总是像空气一般地无所不在,又意外不会令人厌恶。 就只是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出现在他图书馆邻座的位置,帮他泡好茶放在桌面上,寂静无言地度过一个下午,等到他离开也收拾书包默默跟上,如此日复一日,从不缺席。 偶尔也会给他送点吃的。当季的新鲜水果,切得整整齐齐,装在保鲜盒里,拿斜纹棉布包好。 莫怜抱着便当等在他宿舍楼下,双手递给他。 许清秋刚要开口让她拿回去,陈衡倒帮他一把接下了。 “你不是最喜欢吃水果的吗!哎呀你看人家学妹多懂你!” 许清秋看了一眼莫怜,她穿着一条到小腿的棉质白裙,站在路灯下笑得腼腆。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他的课表,替他占好位子后,坐在后排做自己的事。莫怜的专业跟物理系毫无关系,但由于来得太早,坐的位子又显眼,教授看着她眼生,随手提她问了一个问题。 她当然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教授眼见不悦,许清秋停下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手,撕下一张纸写下答案,当着教授的面递给她。 莫怜磕磕巴巴地读完了答案,当然正确。 课后她去找老师道歉,许清秋抱着手站在一旁看她。 教授当然认得许清秋这个得意学生,听完莫怜说话后,转头对许清秋说:“你们年轻人感情就是好,你看你女朋友,上课都不肯分开。” 莫怜慌忙摆手欲解释,许清秋点点头,“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回去的路上,莫怜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带着某种难言的雀跃。“那个……学长?”她小跑几步到自己面前。许清秋低头看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下次不要来了。” 她还怔在原地,许清秋没看她,先回宿舍了。 他不能说特别讨厌这个女生。换句话说,对于许清秋而言,他对于外界情绪的感知似乎总是要慢别人半拍。激情对于他而言更类似于一种困扰,恒定的公式定理,数字符号反而更加可控。 在许清秋二十年的人生里,他都遵循这样的准则。他的生活是日程表上清晰明了的行程,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被拦下来告白或者拖去参加什么社交活动是他视情况选择如何解决的障碍。 父母生下了他和许炽夏性格截然相反的两兄弟,许炽夏高中肄业就跑去签了娱乐公司,连带着狗仔都追到家里偷拍,被许清秋冷着脸赶走。许清秋在二楼的书房写论文,许炽夏就在一楼客厅弹电吉他。父母早早移居国外,他俩分属两个偶有关联的世界。 莫怜像滴水一样融进了他的生活,不会引起任何波澜,他不反感,就是这样。 莫怜自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才出现在他面前,是在他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许炽夏倒是没等他回来就把人放进来了,许清秋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坐在沙发上说话。 他不太能听懂莫怜在和许炽夏谈什么,似乎是在聊娱乐圈的事情,还夹杂着一些音乐、舞蹈、画展…….他不太感兴趣的事情。他静静坐在一边,问:“聊完了吗?” 莫怜忽然一瞬间沉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问:“学长,我们是交往了吗?” 她说这话时带着股奇异的镇静,不知为何,竟有种引颈待戮的坦然。 “你下次来前,记得和我说一声。”许清秋起身回了卧室。 后来莫怜就常来他家了,因此也和许炽夏熟了起来。他和许炽夏口味不同,又不常在家,家里的厨房最多也就许炽夏煮煮泡面。 莫怜来做饭的时候会做两份。一份清淡的是给他的,一份是给许炽夏的。她自己几乎不吃什么东西,最多抱着一碟小番茄在旁边吃,声音都很小。 他吃完饭回房间,依稀听得见楼下两人叮叮当当的谈笑声,是许炽夏在陪莫怜洗碗。 莫怜大四时,他研一。导师推荐他去国外交流进修,那边的实验室也递来了橄榄枝。他晚上回家,莫怜已经做好饭在等他。见他回来,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今天去小夏剧组给他送饭……” 许清秋说:“你不用那么照顾他。” 莫怜咬了咬嘴唇,“他们剧组的投资人希望我去演女主角。” 许清秋闻言顿了一下,夹了一筷子菜,头也没抬。“哦。” “清秋,我……” 他把筷子落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过两个月要出国一趟。你先别来了。” 两个月后是六月。莫怜也要毕业了。 “那我的毕业典礼,你会来吗?”她向前一步,哀求般拽住他的衣袖。 许清秋淡淡低头瞥了她一眼,他本科毕业时作为优秀毕业生致辞,莫怜把他的西装熨得平整,直到他上台前一刻还在为他整理袖口。 “看机票吧。”他说,收回手。 机票正是毕业典礼那一天的机票,只不过是傍晚七点。但学校离机场有段距离,且并不顺路。他在家看书看到下午两点多,莫怜发了条消息:“今天我有演出。可以来看吗?” 许清秋沉默片刻,放下书拎着行李出门。 同学大多都认识他,“莫怜什么时候上场?”他直接问。莫怜之前一直在音乐剧社,但从未见她上台演过戏。正穿着学士服拍照的同学给他指了演出厅的方向,许清秋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他几乎是毫无阻拦就进了后台。莫怜独自一人坐在幕后,她穿着绣着玫瑰的粉金色戏服,纯黑的直发烫卷了,眼眶涂抹着金色眼影,绚丽得像教堂彩窗下的炫目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没等他开口唤她,报幕声已然响起,她没有看向台后,径直携着层层迭迭的裙摆站起来,走到台前,站在聚光灯下。 许清秋站在台下。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他忽然第一次意识到莫怜其实是个极美的少女。 “Past the point of no return, the final threshold (踏上不归之路,跨过最终门槛),”她站在台上唱词,向舞台另一侧的对手男演员伸出手,对方立刻紧紧扣住,欲将她牵扯到自己怀中。 “the bridge is crossed, so stand and watch it burn ...(桥已过,我们相对着望其燃烧)”莫怜仰面看着那个男人,眼神中带着一丝迟疑,刚要挣脱开,接着又被对方的动作带着继续演绎下去。 “We've passed the point of no return ..(我们已越过了不归点)” 他们重重合唱。莫怜终于被他完全揽在怀里,如同被绞杀的天鹅。 许清秋再看不下去。 走之前,他问身旁人:“这场戏叫什么?” “《不归点》。是《歌剧魅影》的戏。”剧社的同学回答。 国外那所学校的资源与他的研究方向非常契合。秋天刚刚来临, A国尚不算太冷。今日下了小雨,许清秋走在街上,微凉的雨丝打在伞面上,他买了一杯咖啡喝,随手拿手机翻了一下新闻的财经板块。他从成年后便有些许积蓄,除了奖学金外,多半来自于投资市场。 一条新闻跃进他的视线。“宁城集团董事长于前日与当红女星宣布结婚……”他一向不爱看这种花边新闻,但此刻竟有一种奇异的驱动力令他点了进去。 “宁城集团董事长声称他与女星莫怜的婚礼已于B国举办,不知这是否会对宁城集团旗下企业的股票有所影响……” 莫怜。 新闻图上,是一袭艳丽红裙,美艳绝伦的她。 “许!你怎么了?!”许清秋冲进教授办公室,年过半百,发际线堪危的老教授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需要先回国一趟。”他言简意赅地说。 “但这个项目正在关键处!你走了,谁来做!” “谁来都可以。如果您不介意,我认为安蒂森也非常优秀。”他报上同门的名字。 不等教授再多挽留,他回去拿了护照,打车去机场。 国内下的雨要比A国大得多。许清秋走得急,连伞都没拿。他仅仅穿了一件卫衣,落地时已经是凌晨,气温只有个位数。 “我回国了。”他发消息给莫怜,对方迅速回了一个“?”,许清秋顺着消息查到IP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 她被安置在一座郊区别墅,门口安保森严。许清秋走下车,淋着倾盆大雨,给她发消息。“在门口,出来。” “雨很大,你带伞了吗?你回去好吗?” “出来。”他站在雨里。 半晌后他看着莫怜打着伞从雨里冲过来,手里还拿着另一把伞。她跑得急促,发丝凌乱,还穿着睡裙,水渍溅到了她雪白的小腿上。“伞……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她说话又急又喘不上来气,还带着隐约的哭腔,只顾着把伞塞到他手里。 他并不接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求你了许清秋,求你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明明是背叛的那个人,却哭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许清秋只盯着她伸过来的手,指尖染着绯红。 “别这样对我……”她哭得似有崩溃之意,“你已经出国了,你也并不喜欢我,你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 “你可以让我不走的。”许清秋说。大雨淋漓而下。 莫怜怔怔地看着他。 许清秋站在雨里,浑身湿透。雨幕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像一个漆黑的影子。 “你骗我。”他说。 困兽犹斗 莫怜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忽然一瞬间带着寂静的烟尘将她裹挟回昔日。温度散去,寒冷的风卷席她的全身。 又被丢下了吗?她想,又一次。 身前许清秋还俯下身看着她,莫怜怔怔地盯着对方英俊而冷漠的脸,忽然伸出手,奋力推开对方的胸膛,挎着包挤出人群。 冬天的夜很冷,雪还在下,融化在她的发梢间。莫怜只听得见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的轰鸣声,天旋地转。她踩着高跟鞋径直向马路中间冲去,绿灯转灭,红灯亮起,她根本不在乎。 车辆急刹声骤然响起。黑色轿车停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莫怜站了个踉跄,转头望了一眼车内。 她隐约从车内感到一股视线,站在原地等着有人探出头来发飙,然而并没有,那辆轿车缓缓开走了。 “你在干什么!”许清秋猛然从后面赶过来,刚要把她往回拉,莫怜一把甩开他的手,向马路对面跑去,站在路边挥手:“出租车!” 车辆应声停下。莫怜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紧随其后的许清秋拽住车门把手,“你干什么!出来!”他表情明显波动了许多。 “师傅,麻烦开车。”莫怜对出租车司机说,语气镇静得令人恐慌。“小姑娘你这叫我怎么开车,要出人命的。”司机摆摆手,“你下去吧。” “莫怜!”许清秋明显带着怒意喊她。 她点点头,“不好意思。”随即起身下车,她下车时还特意避开了许清秋,一眼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许清秋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迫般把她扭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刚刚差点被撞死你知不知道!” 莫怜忽然抬头,极淡极淡地看了他一眼。 许清秋瞬间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突然自残般用力试图将那只手镯从手上捋下来。用力太猛,硬质的金属手镯瞬间将她的手刮出刺目的血痕。 但即使这样都取不下来,她闭上眼睛,竟然直接将那只手向墙上重重砸去! 许清秋闷哼了一声,手背一片血肉模糊。他情急之下拿自己的手挡在中间,墙面粗糙,莫怜那一下砸得带着泄愤般的恨意,好像要砸断的不是手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闹够了吗?”他冷声说。 莫怜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睛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许清秋竟从疼痛和怒火中品尝出了一丝微妙的快意。 他确实没见过莫怜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愤怒的情绪。许清秋换了一副语气,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膀:“先回去,好吗?” 莫怜盯着他染着血的手,沉默半晌后说,“去医院,你的手要处理一下。” 凌晨,又是节假日,医院的急诊部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清秋的手得消毒,盐水冲洗几遍后,沾着碘伏的棉签压在伤口上,护士小心翼翼地拿纱布将许清秋的手包起来:“啊呀,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莫怜拿着一瓶无糖饮料靠在门框边,闻言拿了卡去窗口付了医药费。 许清秋坐在走廊等她,莫怜回来把卡递给他,许清秋没接,转头看着她。 莫怜被他盯得浑身发麻,深吸了一口气,”许清秋,我们可以分手的。“ 不等许清秋开口,她接着说:“我知道和我谈恋爱很勉强你。谢谢你照顾我。”她伸出另一只手,露出那只手镯:“它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对喜欢了三年的人说出来这番话的。只是许清秋对她说“骗子”两个字时,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试卷很难,她就没有考到90分。她很努力地和父亲解释了,大家考得都不好,不是我没有认真学习。 她父亲下楼扔垃圾,碰到住在隔壁的同班男生。那个男生平常成绩没有她好,却告诉她父亲,他考了97分。 衣架抽在她身上的时候,父亲正在骂她:“你为什么骗我?小小年纪就会撒谎!” 她第二天去问那个男生,对方嬉笑着对她说,没有啊,我及格都没有!骗你爸的! 她晚上吃饭的时候和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拿筷子指指她的碗,“哦,那你考得也不好啊,88分。” 她从小就是骗子。再努力,都是骗子。 莫怜站在许清秋身前,垂眼看着他。她面色有种出奇的镇静,好像只是在说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见许清秋久久未动作,她俯下身,把就诊卡放到他膝上,“我明天去找你,麻烦你帮我取下来,我把手镯还给你。”手镯配套的螺丝刀还在许清秋那里。 许清秋的手忽然轻轻扣在她后颈上。“不是说喜欢我么?”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为什么要分手?” 他指尖缓慢摩挲着她那一处雪白皮肉,隐隐带着忍耐的欲望。 莫怜惊诧地刚要抬头,许清秋手指却带着压迫之意。她自觉这姿势太奇怪,虽然病房走廊上无人,总归也不太好。她只得先坐在许清秋旁边:“你先放开我……” “不。”他不紧不慢地说。身躯贴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她耳垂,又问了一遍:“不是喜欢我吗?” 为什么要逃?他在心里补充。 莫怜被耳边的灼热气流搅得心神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强硬些推开他,还是继续沉沦于这难得的亲密。她眨了眨眼,努力稳声说:“喜欢也可以不在一起的。” 她明显感到许清秋摁在她颈上的手指停顿了一刻。他放开自己,闭上眼,头靠在走廊的墙上。 “那我走了……”莫怜迟疑了一下站起身,许清秋眼也未睁一下,随意点了点头。 她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许清秋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那双冰冷而无机质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到她的身影消失。 失之东隅(前夫哥提及) 城市中心的顶级豪宅有着绝佳的视野。顾边城站在落地窗前,下方灯火通明,金钱堆砌出的繁华景象仿佛这个世纪最大的骗局,吸引无数人飞蛾扑火,然后付之一炬。 但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有人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能将世间的一切磋磨辛苦轻轻一捻就化作齑粉。 顾边城就是这种人。作为顾家的长子,他成年后接手宁城集团,用他的学识和从小培养出的作风手腕将整个宁城集团运作得风生水起。 除了一点隐秘的心思外,他的人生,似乎毫无任何瑕疵。 而正是这一点心思,令他前世的人生,发生了彻彻底底的偏差。 在决定把那部电视剧的女主角换成莫怜之前,顾边城曾经和她说过这样一番话: “你应当知道,戏剧、音乐、文学、绘画,这些东西都需要人极大的激情与冲动。它们遵循的是人类的感性而非理性。” “你有过于充沛的感情。” 他说这话时,莫怜正如初生羔羊般跪坐在床上。 莫怜从宿舍的床上猛然惊醒。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她凌晨回的宿舍,室友都回家了,她匆匆洗漱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现在。 她难得这么晚起床。以她以往的习惯,无论外面电闪雷鸣,她都岿然不动六点半点起床,半个小时梳洗打扮,接着该上课上课,该去图书馆去图书馆。 莫怜盯着镜子里蓬乱的鸡窝头和浮肿的脸颊,叹了一口气去洗澡。 她刚刚打算冲掉头上的泡沫,放在旁边播音乐的手机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什……喂?”她慌忙擦掉手上泡沫点下接听键,眼睛都被水糊住睁不开。 “我在你宿舍楼下。”许清秋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话筒里炸起。 水和泡沫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莫怜顿了一刻,匆忙留下一句“等一下,我在洗澡!”后便挂断电话。 她实在不敢想象许清秋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站着超过二十分钟会引起怎样的骚乱。 莫怜头发都没吹干,穿着毛绒睡衣便冲下来。许清秋已经被其他女生刷开门禁放进来,正站在一楼大厅等她。旁边聚集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把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 “让让……请让让!”她有些狼狈地挤出人群,睡衣领口拉链都被挤得落下一半,露出贴身的白色T恤。 许清秋看她发梢上还泛着水光,确实是刚刚在洗澡。“刚醒?”他问。 莫怜手忙脚乱地要把他拽走,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要当着她们的面出演分手大戏不成?那她别想在这学校里做人了。 许清秋纹丝不动。他神色也看不出一点愠怒,只是向她伸出手,示意莫怜把那只带着镯子的手给他。 周围的人不解其意,反倒起哄了起来。莫怜和许清秋站得近,此时便能听见他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自己:“还要还给我吗?” 那声音几乎是一种引诱。莫怜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像在等她赦免,又好像要带她出逃。 她恍惚间竟觉得那只冷白的手已经触到了她的咽喉。 “清秋,我们……”她哽咽着开口。 “什么?我没听清。”许清秋说。 不知为何,她竟然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残忍。 她闭上眼睛。“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学校的咖啡馆里,许清秋坐在她对面,拿起美式喝了一口。 莫怜总觉得相比高中她印象里的许清秋,对方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她以前觉得许清秋像个遥远的神像,洁净冰冷,不染尘欲。可现在的许清秋总让她隐隐觉得有种被掌控的恐慌,即使同为神明,前者对她不屑一顾,后者却要把她玩弄于手心。 她下意识咬着塑料吸管,“我知道和我在一起很勉强你……”许清秋闻言抬眼看她,“不勉强。” 他说,“我不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莫怜脑子绷断了一根弦:“那你为什么对我说……” “抱歉。”许清秋道歉得干脆利落。 莫怜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不该这么无疾而终,但许清秋已经低头道歉,难道她真能狠下心来拒绝她曾经视若精神支柱的人? 如果她有能够拒绝许清秋的那一天,恐怕连她自己也要痛恨自己。 于是这一页被揭过。 她期末考试前两天,许清秋陪她在自修室通宵复习。 莫怜是文科专业,一到期末免不了背书。其实她平时表现已经够突出,基本也就是把笔记过一遍,几乎就全能背下。 但即使这样也是个大工程。背到后半夜,她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一副将睡未睡的困倦模样,嘴里还颠来倒去地喃喃着要背的内容。 许清秋考试早就结束了,只是还没回家而已。他从莫怜的手里抽过书,就着她荧光笔划线的地方读起来:“债的变更是指债的关系在不失其统一性的前提下……” 莫怜似乎对他的声音有神经反射,一下子从桌子上坐起来。她转过头,许清秋正拿着她的书,静静地看着她。 托许清秋的福,她在考场上没有一题不会。 期末考完寒假放假,莫怜家已不住在本市,许清秋于是开车送她去车站。 莫怜原先知道许清秋不缺钱,但没想到同为学生,许清秋显然比同龄人更像个成年人,直接开车来了学校等她。当然也招惹了不少视线,所幸学校里人已经稀稀拉拉走了一大半,不然莫怜恐怕宁愿自己转三趟地铁去车站。 似乎自那次许清秋来她宿舍楼下后,她好像已经渐渐不再享受旁人羡慕或嫉妒的视线,反而觉得有些麻烦和难堪。 行李颇多,莫怜不好意思光让许清秋一个人提,刚要上手帮忙,却被他挡开,三下五除二将行李搬上了车。后备箱还放不下,只得放在后座。 于是莫怜坐在副驾驶位。许清秋开车时极其专注,架着银丝眼镜的侧脸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莫怜不好意思一直转头看他,只得通过后视镜偷看他一眼。 但即使如此,还是被许清秋抓了个正着。“你到那边有车接吗?”许清秋在后视镜中和她视线对上,开口问她,莫怜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有的,我爸爸开车来接我。”他就不再说话了。 许清秋把她送到高铁站。莫怜站在进站口刚要挥手和他说再见,许清秋却向前推了她一把。“你的车要开了。”说罢,没等她回应就转身离开。 她到家后也没和父母说恋爱的事。长久的经验告诉她一件事没有尘埃落定前就不要公之于众,她更难承受分手后父母的追问。 莫怜确实有个预设的前提。和许清秋的一切都是幻梦一场,破裂只是早晚。 但数十年过去,她已经逐渐习得如何同父母及一切大人相处。她是前途似锦的名牌大学学生,面容姣好娴静,足够成为她父母最好的装饰品。 总之,她什么样并不重要,她完美无瑕才重要。 莫怜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划着手机。一旁的圆桌上,各路亲戚大声谈笑着饮酒吃菜。 每年都是这样。座位坐不下,小辈便不上桌。他们这些“小辈”就好像只是被拉来显示阖家团圆的工具,实际上并不会参与到这个饭局的一分一毫,最多被拿来打趣和评头论足。 她也早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她便得体又天真地露出一个笑容,报给他们想要的答案。 甚至连她自己也有一刻仿佛已经并不坐在这里。从容不迫说着场面话的是身为傀儡的她,真正的她早已神游天外,飘向那处……名为“许清秋”的地方。 莫怜不禁出神地想。许清秋也算是见过她发疯的样子了吧?见过她不是伪装出的顺从模样,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她甚至有一刻怔怔地想,我的真实面目,他也会喜欢吗? 这想法天真好笑到连她自己也笑出了声。正巧旁边还坐着她表哥,听见她自己笑出了声,便转过来找她搭话,“小怜,你在学校谈恋爱没有啊?”小怜是她的小名。 莫怜难得呆了一下:“额……” 手机正好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她溜得飞快。 是许清秋给她打的电话。莫怜真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给她打电话,慌忙间接了“喂……是我。”她还没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话都说得磕磕绊绊。 “可以开视频吗?”许清秋直接发来一个视频邀请。 室外已经天黑了。路灯映得她的脸有一层柔和的光晕。因为是新年,她特意精心打扮过,耳垂上还戴着红色蝴蝶结,像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她正睁大着眼睛看摄像头:“能看清吗?我在这里。” 许清秋许久没见到如此鲜活灵动的莫怜,即使只是透过屏幕,略显模糊的画面中,依旧能看到她上下翻飞的羽睫。 他屏息一口气,刚打算开口,那边忽然走过来一个身影,一道男声传入话筒:“小怜,你在和谁打电话?舅妈喊你有事情。” 许清秋哑着嗓子问她:“小怜?” 缘分强求(弟弟截胡,表明情愫) 莫怜一下子大脑宕机。 那边表哥还在问她,“小怜……你在和人打视频啊?我靠帅哥!”屏幕上的许清秋坐在书房前,即使画面略显模糊,也能看得出相当优越的外貌条件。 许清秋猜想她这时候估计和父母在一起,又听见她表哥提及“舅妈”,大致猜出两人关系。他压下心中微妙的不悦,对着挤到手机跟前的青年说了句:“你好,我是小怜的男朋友。” 莫怜的大脑刚刚死机还在重启中,听闻此言,电源线都被拔了,直接关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表哥更是惊诧:“小怜你什么时候谈的这么帅的男朋友?!舅妈知道吗?!” 声音太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莫怜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王柠你给我闭嘴!!!” 她连乖巧淑女都懒得装了,对着电话里的许清秋说,“你等等啊我过会打给你!”随即啪一声挂断,拖着王柠就往角落里去。 原来莫怜都没和她父母说。许清秋盯着被挂断的手机页面想。 “不是小怜你真有能耐啊,刚刚在饭桌上你不是说自己没谈恋爱吗?结果私下里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王柠一被她放开嘴巴就说个不停。 “拜托大哥您别跟我爸妈说……”她和这表哥也算数,干脆说开了:“人家能和我谈多久都不一定呢。要让我爸妈知道了,分手了不还是得解释?” 她说这话时极其轻巧,似乎完全不在乎这段感情。 “也是。”王柠挠挠头,“唉,虽然我一般不喜欢夸别的男生帅……你好好和人家谈吧,我看他不也挺主动的吗?” 莫怜苦笑一声,把他先拽进餐厅了。 许清秋还在翻书,莫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你还有个名字叫小怜。”他读“小怜”两个字时咬字极其暧昧,像在齿间品味一番才肯念出。 莫怜一听他这么喊就满脸通红,“是家里人叫的小名……你别这么叫了,挺不好意思的。”她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红晕,下意识咬着嘴唇。 “挺好的。”许清秋说。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他一只手正把玩着只金属钢笔,冷冽的银色锋光从他指间一闪而过,许清秋顿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小怜”两个字。 娇里娇气的。她家里人怎么这么会取名字? “没事,今天除夕,打个电话看看你。”许清秋不紧不慢地说,许炽夏去了外地,他们的父母发了条消息意思意思就没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里。 他明显看到莫怜的脸凑得更近了些。“想我啦?”她眯眯眼笑着说,狡黠得像诡计得逞的小狐狸。 许是感觉到许清秋无声的纵容,她胆子比以往大多了。莫怜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接着说:“可惜你还要一个月才能见到我……怎么样,要不要我早点回来呀?” 她说完话又觉得自己演得太过了,刚要糊弄两句盖过去,话筒那边却传来许清秋的声音:“好。” “早点回来,车票发我,我去接你。”他简短地说,挂断电话。 ……不会许清秋真有点喜欢她了吧?莫怜思忖。她没那么看得起自己,大概只是许清秋顺着她的话答应了而已吧。 相处半年多,她已经逐渐掌握和许清秋的相处之道。虽然对方很少主动,但只要她提的不过分,基本上都是顺着她来。 类似于被捡回家的野猫,在主人的房间里左摸摸右蹭蹭,小心翼翼试探对方的底线,看他什么时候发火把自己赶出去。 然而许清秋不仅没有把她赶出去,有事没事还给她开个猫罐头吃,大好人。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她不习惯熬夜却要守岁,昨晚一直对着春晚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哈欠,半夜又被外面放烟花的声音吵醒,本就困得不行,一大早又被拖去上香。莫怜本不太乐意去,因为庙里烟燎雾绕的,她回来就得把衣服全换了洗头洗澡。奈何拗不过她母亲,天不亮就被丢进了车。 反正总要换下来洗掉,莫怜索性只套了件高中时的黑色羽绒服,大了许多,穿起来空空荡荡的,连妆都没怎么化,只刷了个睫毛涂了唇膏就出门。 进庙前还得爬山。她不着急上香,落在后面慢慢悠悠地晃荡。一时看看地上卖的野菜干和生姜,一会又去摆着桃木红绳的摊前看摊主编手绳。这样一来,她便落下了一大截。 正当莫怜低头看画糖画的爷爷画小猪看得出神时,忽然被拍了下肩膀,“啊!”她吓得跳起来,转头看是什么人。 “清……许炽夏?”来人和许清秋容貌五分相似,莫怜一时晃神,还以为是许清秋。她反应过来自己见过他,是许清秋的弟弟许炽夏。 “不会吧,你把我认成我哥啦?”许炽夏一副西子捧心的伤心状。 莫怜慌忙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和你哥哥长得还蛮像的。”许炽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人人都这么说。”许炽夏对她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一笑,探身到她身后对着刚刚画完小猪的摊主说,“老板,这个怎么卖啊?” “十块钱转一次,转到什么画什么。”上了年纪的摊主指了指绘着十二生肖的转盘,“或者直接画,价格都在上面。”那就要比十块钱贵很多了。 莫怜往旁边挪了一点,给许炽夏移开位置。“姐姐,你属什么的?”许炽夏问她。 “我属蛇的。”莫怜下意识答道。 “好嘞!”许炽夏爽朗地答道,给了摊主十块钱。“等我给你转个蛇出来!”说罢一拨指针。 纸壳做的指针转了三圈,落在猴的位置。莫怜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炽夏挠挠头,又给了老板十块钱。 摊主乐呵呵地收下。许炽夏又拨了一次,这次反而更远了,直接落到小猪那里了。 莫怜慌忙拉拉他的衣袖:“小猪也挺可爱的……”许炽夏眼也不眨又扫给老板十块钱。“事不过三,这次一定中。” 指针停在了龙的位置。“哎呀,龙!”摊主惊呼一声,龙可是最贵的。“小伙子,你中了个好的呀!”旁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跟着喝彩,莫怜兴高采烈地仰头看他,“我们中了最大的那个!”她已经很满足了。 摊主刚要拿出糖浆画龙,许炽夏忽然又拿了十块钱出来,拨动指针。 旁边围观的人都傻了,看着他一次一次拨那个纸壳指针,一次不中就下一次,收款十元的提示音不断响起,许炽夏一刻迟疑都没有,莫怜在旁边看着只觉肉痛。 但好像他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莫怜一开始还在心里数着次数,最后却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残忍,别过头不愿去看。 她还盯着地上的石砖发呆,耳际却传来许炽夏的声音,“莫怜,我转到蛇啦!”他欣喜地把莫怜扭过来,指着那个绘着十二生肖的画板笑得灿烂。 莫怜却忽然有点茫然地想哭。 摊主立马就如临大赦一般取出糖稀,麻利地三下五除二地画好一条花纹小蛇,递到莫怜手里,还不忘补上一句:“小姑娘哎,你对象是真喜欢你!” 莫怜一面接过来,一边慌慌张张地解释:“啊不是的……”她偷瞥了一眼许炽夏神色,对方正微笑地看着她。 受人之惠,尽管并非她自愿,莫怜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那个,能把刚刚的龙也画给我们吗?”她想了想,对摊主说。许炽夏花了太多钱,只拿一个蛇走未免太亏。 摊主当然不好拒绝,又仔仔细细画了个张牙舞爪的糖龙递给许炽夏拿着。 两个人一遍啃着糖画一遍朝着山上走去,莫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真是让你破费了……”她感觉许炽夏至少花了两三百出去,这么多钱,把十二生肖画一遍都够了。 “你属蛇的,当然要拿小蛇了。”许炽夏满不在乎地一口咬掉半个糖龙的身子,歪着头说。 “可是为什么要替我转?转你自己的属相也可以的。”莫怜突然冒出一句话,这话说得太扫兴了,她想。 “因为有缘啊。能转到姐姐的属相,说明我和姐姐有缘的。”许炽夏笑笑。 “那要是转不到呢?缘是强求不来的。”她梦游一般说。 他定住脚步,转身看向她。许炽夏站在比她高两个的石阶上,日光倾泻下来,他身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把莫怜完全吞没在里面。 “那就一直转下去。”许炽夏语气冰冷,“强求就不算求吗?” 姐姐。(许炽夏视角的前世) 前世许炽夏第一次见她,是在初春。 天气尚未转暖,他被经纪人赶回家写歌,卡在高潮处久久写不下去,纸团扔了一地。 门铃声忽然响起,许炽夏不耐烦地去开门,“谁啊?”他一把拉开门,门口站着名穿着浅紫色毛衣开衫,齐腰长发的少女。 “刚刚那一段,升高一点。”她哼唱了一段曲调,手指在空中画出起伏示意。 许炽夏怔住:“你学过乐理?” 对方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她说这话时有种对自己灵性的笃定。 许炽夏没多想便把她带进来,“你刚刚哼的,是这样?”他凭记忆在吉他上拨出刚刚那一段曲调,她垂下头闭着眼听,到一个节点睁开眼,“这样会不会更好?”她又哼了一段,和刚刚稍微有点不同。 他们调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许炽夏最后弹了一遍给她确认,阳光通过落地窗投射下来,少女闭着眼听他弹吉他,头随着旋律左右轻轻晃动,发丝在光线下微微透明。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她睁开眼,笑着看他:“好好听!你真厉害!”她鼓起掌来。 许炽夏被她弄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啊。”对方确实没有学过音乐,但哼唱的那一段却灵得惊鸿一瞥。 他收起吉他,“哦对了,请问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他都快忘了这一茬。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粉丝,怎么找过来的? 她明显有些扭捏,半天才说:“我叫莫怜,我找许清秋……他在吗?” “你找我哥啊!”许炽夏一拍脑门,“他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你等等,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莫怜慌忙拉住他,“不用了不用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坐在这里等就好了……”她情急下拽着许炽夏的T恤一角,手指微凉,触到了他的侧腰。 “哦哦好……你吃水果不?我去给你洗一点。”许炽夏有点呆地说。不等莫怜回答,对方一松手,他就窜到厨房去拿水果。 许炽夏索性也不写歌了,反正卡住的地方已经过去,剩下的就不难写了。他把盛在玻璃碗里的草莓递给莫怜,坐在她旁边,也捏了一个丢进嘴里。“你也喜欢我哥啊?” “啊?”莫怜吓得差点没把嘴里的草莓吐出来。“额,我,嗯……”她硬着头皮承认。 许炽夏叹了口气,“可惜了。你喜欢他不如喜欢一台电脑主机。我觉得电脑主机比我哥有情调!” 莫怜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 许炽夏一拍大腿,“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电脑主机还能放歌呢,我哥能唱两句儿歌就是他最大的艺术细胞!” 莫怜想了一下许清秋板着一张脸唱“小兔子乖乖”的模样,崩不住捂着眼笑得直不起身。两人顿时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半晌两人才停下。许炽夏问她,“哦对,你真的很有艺术天赋诶!你是我哥同学吗,不会也是学物理的吧?” “不是不是。”莫怜摇摇手。“我学文的。” “那你也很厉害啊!”许炽夏像小狗般兴奋地抓住她的手摇来摇去,眼睛闪闪发光。 “哦,我还蛮喜欢音乐剧的……”莫怜想想说,许炽夏看起来太激动,感觉差点要把头都拱到她怀里。 “那你认识我吗!”许炽夏把头发往后一拨,做了个很帅气的姿势。“我!”他挑挑眉。 “你……”莫怜在脑子把她认识的歌手都迅速过了一遍,最后盯着许炽夏阳光帅气的脸,忽然想起最近她室友很喜欢的那个偶像,每天在宿舍“小夏小夏”地喊。 她试探性地问:“……小夏?” “哎!”许炽夏一口应下,“我就是许炽夏!”他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怎么样,见到真人很惊讶吧!” 莫怜呆呆地狂点头。 许炽夏只比她小一岁。话匣子打开后更是无所不谈。一碗草莓很快被吃见底,许炽夏正要起身再去拿点别的什么吃,许清秋开门回来了。 他哥果然还是那副德行。许清秋上楼后,许炽夏安慰般拍拍莫怜的肩:“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已经完全接受你了!” 那之后莫怜就很常来。许炽夏第一次发现有人能把饭做得这么合他胃口。虽然主要是为了他哥,他只是顺带,但捺不住莫怜和他口味更近似,每次都是许清秋单独吃一份,他和莫怜吃辣椒小炒肉孜然鱿鱼须,有次他俩合计起来点螺蛳粉在客厅吃,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开窗通风,许清秋就回来了,差点把他俩打包丢出去。 莫怜真的很喜欢他哥。这一点许炽夏心知肚明。不然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天天跑人家里做饭洗碗当老妈子,难不成是做慈善? 但许清秋既然能容忍莫怜直接进他卧室拿衣服帮他搭配,许炽夏也觉得这个嫂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也好,许清秋能铁树开花不容易。他心想。 两人确立关系后许清秋差不多也毕业了,继续留在本校读研。莫怜升上大四,中间的暑假,莫怜住在宿舍,有时候天晚,也直接在他们家客房睡了。 她起初也觉得越界,但有时候确实太晚,打车回去都要半天,更何况还不安全。许炽夏就不由分说把她拽进客房了,有时甚至半夜跑来找她打游戏,两人在客厅打电动打到凌晨,许清秋起床晨练,两个人正对着液晶屏幕大呼小叫。 “你们打鸡血了?”他问。 最近他在剧组拍戏,剧组盒饭太难吃,他回家时和莫怜抱怨。第二天中午,莫怜就来给他送饭。 他演这部古装剧的男二,是女主落难北境时和她携手统领北境的小皇子。对戏的女演员今天上午有一场射箭的戏,cut了好几遍,不是射不进,就是姿势不好看,眼神对不上。害得他大热天穿着古装一身汗,脸色差得能杀人。 莫怜看他神色不悦,叹了口气,从保温袋里取出冰镇绿豆汤递给他。 她今天穿了条火红色的连衣裙,真丝欧根纱的材质,膝弯处像有一团朦胧的红雾。 “我就说嘛,这个箭也不是很难射的!”许炽夏吃完饭,趁着女主角不在,带她走到布景边。“不信你试试!” 旁边的工作人员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阻拦。一旁停着的黑色高级房车却忽然走下来人。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站在旁边撑开黑伞,一名神色矜贵的男子走下车,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打量她。 莫怜只觉得一瞬间浑身发麻。一种力量驱使她走上前,拿起道具弓,将羽箭搭在上面。 人生只此一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站得笔直,屏息射出那一箭。 旁边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阻拦,许炽夏一声欢呼,“中了!” 那一只羽箭稳稳扎在标示物上,莫怜转过头,看向那名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她身着红裙,神色坦然,发丝一点都不乱,足够一眼惊鸿。 许炽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那不是投资人吗!”一丝不妙忽然浮上他的心头。 他下意识去拉莫怜的手,“咱们回去休息吧……”对方却已经走了过来,仍旧是那副惯居上位的矜贵模样,脸上虽然在笑,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很漂亮的一箭。”他对莫怜说。“但还是不要乱动剧组的道具为好。” 许炽夏看向莫怜,她正抬头看着对方,眼神中带着某种果决。“你好,我叫莫怜。请问您是?”她对着男子伸出手。 他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下次剧组不要放外人进来。”他对身旁的工作人员说,言罢便转身离去。 许炽夏拉拉莫怜,“他叫顾边城啦……是我们剧组的投资人。” 莫怜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她停顿一刻,收了回来。 许炽夏当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和许清秋说这件事。 当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时,忽然有一天,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忽然冲进他的化妆间,对他发火:“许炽夏,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说罢就哭着跑了出去。 他没头没脑地也跟着出去,就看见站在顾边城身边,穿着女主角服饰的莫怜。 依旧是一袭红裙,他却觉得格外刺眼。 许炽夏没敢问她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是怎样挤走原来的女主角,直接空降剧组——她甚至没有签公司,完完全全的素人。 莫怜去他家的次数也随之减少,即使来了,也并不留宿。两人在剧组之外的地方见面,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但他作为男二,免不得要和作为女主的莫怜演对手戏。 有一场戏,是她从城楼上坠落,由他接住。莫怜是第一次吊威亚,脸色紧张得发白。他下意识安慰她:“没事的,我会接住你的……”他说完话也闭上了嘴,许炽夏想,他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对她说出这些话? 反而是莫怜对他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她确实肉眼可见的努力,每场戏都自己上,要求比导演还高。闲暇时总在背台词。 她从城楼上一跃而下那一刻,许炽夏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莫怜的眼里只有他。 她像火焰般降落到他的人生里,只此一次。 许炽夏的手托住她的腰。他第一次如此正式而亲密地接触她,莫怜的手挽在他的脖子上,此刻正如戏中那般,怔然而感动地看着他。 “卡!过了,很好。”导演喊了停,莫怜从他的怀里跳下来,朝着周围人鞠躬:“谢谢大家!”本来剧组的大部分人对她突然空降都极其不满,奈何她演戏认真态度又好,也改观了些许。 唯有许炽夏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怀抱,不知在想什么。 莫怜和顾边城的婚讯传出时他并不那么惊讶。许炽夏想,他的哥哥或许从来没有懂过莫怜,或者说,甚至从来没打算去了解她吧? 气得发疯的许清秋冲到他面前逼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时,许炽夏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感情,只是笑着对他说: “你该对她好一点的,哥哥。” 神佛不怜 日光倾泻而下。 莫怜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往前走去。 许炽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这样不好。” 许炽夏看她的眼神湿漉漉得几乎要拧出水来。“他对你不好。”他特意在那个“你”字上重了音。 莫怜自觉不想和他争辩,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径直向上走。 许炽夏灰溜溜地跟在她后面,像是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莫怜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还跟着,站住叹了口气看他。 “姐姐……”许炽夏喊她,上前扯住她的衣角。 他看起来太可怜,莫怜一时语塞,竟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你……算了,你怎么来这里的?” “来找你的。”许炽夏毅然决然答道。 这话莫怜接不了,她继续语塞。 她手里还捏着那个糖做的花纹小蛇。太阳太大,微微都有些化了。许炽夏也站在她下方,正抬着头,眼角都耷拉下来看她。 像一滩委屈的,皱巴巴的,在太阳下融化的糖浆小狗。 “……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莫怜想,大概是因为年纪小吧?所以才会轻易地喜欢上谁,甚至头脑一热,就跑到别的城市去找她。 “这很重要吗?”许炽夏走上来,站到她身侧。他靠得太近,几乎整个人都要黏到她身上。“你该不会是想说,因为我比许清秋更晚出现,所以会更喜欢他而不是我吧?” 莫怜简直要被他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搞昏了。她捂着眼狂揉太阳穴,日光太盛,照得她发昏。“你等等、你等等,我不跟你争了!”她和许炽夏错开一段距离,“你好好说话,别挨那么近。”她拿手指把许炽夏推开。 她力气不大,从袖口伸出来那一截手腕却白的晃眼。刚刚被他扼住,还带着点未消的红痕。许炽夏于是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好好好。不争了。”他眼神毫无顾忌地看着莫怜,“那我们去上香吧,姐姐?”说罢,就反手抓住莫怜伸来的手,带着她向山上跑去。 “唉等等!”莫怜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奈何许炽夏跑得太快,她只得跟上。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一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到两旁,唯恐他们撞着自己。许炽夏紧紧牵着她的手,潮湿而温热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 莫怜心下骂了许炽夏好几声。石阶太高,她险些被绊倒。 她眼神一凛,忽然腿上发力,往上跑了好几阶。许炽夏有些惊讶地看着忽然赶上来的她,莫怜对他挑挑眉毛,直接超过他。 现在变成莫怜带着他跑。许炽夏没想到她体力这么好,跑得眼都不眨。但被女孩子落下也太难看,许炽夏咬咬牙,也跟上去。 短短的一段路,几乎被二人跑成百米竞速。等到跑到山顶时,两人都各自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幼稚!”莫怜忍不住吐槽他。 许炽夏笑嘻嘻地起身,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身体不错嘛!” “别碰!”莫怜打掉他的手,“我回去就得洗头!”她左右甩了甩脑袋。 许炽夏拉着她站起身。山下风景辽阔,一览无余。建筑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间隔着泛出金黄的油菜花田。远处的道路上有车辆来来往往地开过,看起来如同迷你的汽车模型在玩具道路上滑行。 天气尚未转暖,因此只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缀在花田间。莫怜看得入神,许炽夏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才把她的视线拽回来。 两人进了庙上香。许炽夏站在一旁,看她手持三支细香,朝着佛像敬了敬后插进炉中。“你要拜吗?今天是大年初一,上个香挺好的。”她随口对许炽夏说。 于是许炽夏也取了香来拜。他动作显然要比莫怜虔诚许多,朝着佛像深深拜了,将香插在炉里后,还在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什么。 等到他回来,莫怜不由得好奇地问他:“你好信这个啊。许的什么愿?” 许炽夏神秘一笑,“说了不就不灵了嘛。” 莫怜也不再追问下去。两人又在庙里逛了一圈,这里同许多寺庙一般,会卖些开过光的手串文玩等物。她是那种很喜欢逛着玩的,虽然从来不买就是了。 她随手指了指展柜里的一串朱砂手链,“那个,好看。”一串朱砂上穿了一朵金色的莲花,确实漂亮。 “是很好看诶?你要试试吗?”许炽夏饶有兴致地对她说,他也觉得很好看。 阿姨正在旁边招呼其他人,见他们交谈,从柜台里拿出来递给莫怜。 她下意识伸出右手去带。许清秋送她的那只镯子也佩在上面,碰在玻璃柜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莫怜怔了一下。刚要换手,却被许炽夏轻轻扣住。“谁送你的?”他垂着眼问。 “你哥哥。”莫怜答道。 许炽夏盯了那个手镯许久,最终放开她。 “也是。”他说。 莫怜被他弄得有点不明不白。不明所以地把那串手链佩在左手上。“好看吗?”她举到许炽夏面前。 她手腕白细,戴首饰没有不好看的。许炽夏点点头,笑着说,“显得你好白哦!” 他视线停留在她手腕上。那一朵金色莲花落在她的手腕上,正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层朦胧的光。 不过莫怜没有要买的意思,她带着欣赏了一会,就取下来放回去了。 两人刚出庙门,许炽夏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你等等,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诶?你丢了什么?”莫怜转过头去问他。许炽夏跑得太快,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靠在门槛边百无聊赖地发呆,正和她母亲发消息:“怎么没看到你们?我出来了。”许炽夏已经又慌慌忙忙地跑出来。 “找到啦?”她收起手机。“你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 许炽夏对着她点点头,接着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莫怜早习惯他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不说就不说。”甩甩头下山了。 两人磨蹭了太久,路上人都少了大半。下山的路要小心些,否则一不小心连人滚下去就得进医院了。莫怜一边小心走着,一面不忘和许炽夏说话:“你待会怎么回去?要送你不?”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不通地铁,坐公交都要半天。 “不用啦,我打车。”许炽夏三步并作两步跳下石阶。 莫怜这时胆子倒没他大了,跟在后面慢慢走。许炽夏却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她,“你想演戏吗?” “什——啊!!!”莫怜本来跟在后面,许炽夏一停,她脚下没踩稳,整个人朝下滑去。 许炽夏慌忙回头看她,莫怜下意识拽住许炽夏的衣袖,连带着他一起滑下去。两人往下滑了好几个台阶,最后双双一屁股墩坐在石阶上。 莫怜磕得发痛。结果转头看到被她一起拽下来的许炽夏,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莫名其妙拽着摔了个屁股墩的许炽夏被她带得也觉得莫名滑稽,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的我都摔了你笑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风吹过,旁边的可乐罐子被吹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莫怜盯着沉寂了一刻,接着笑得更大声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差点要从台阶上滚下去。许炽夏赶紧扶住她,自己也笑个不停。 路过的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俩,纷纷侧目。“哈哈哈哈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特有病啊…….”莫怜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半天他俩才停下来。许炽夏把莫怜从地上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咱俩形象算是全丢完啦。”他打趣说。“我要是被狗仔拍到了就全怪你了!” “狗仔?!你是明星呀!”莫怜笑着反问他。 许炽夏睁大着眼睛看她:“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呀,许炽夏!”莫怜点点头。 许炽夏拿手指在她面前甩了两下:“你等等。”说着掏出手机。 “看到没有!”屏幕上,是杂志海报里身着高定西装的许炽夏,仰面对着镜头,口中还衔着一支玫瑰。“我!许炽夏!可是偶像哦!” 莫怜瞪大了眼睛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许炽夏,又看看眼前的许炽夏,眼中的震撼之意无以言表。 好吧她确实不太关注娱乐圈……怪不得她总觉得许炽夏看着眼熟,她还以为是许清秋的缘故。 “所以啊,你想演戏吗?”许炽夏把头伸到她面前追问她。 她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是很想啦……但演戏不是要很漂亮才能上镜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大概不太行吧。” 许炽夏望着她的脸。她的脸因为刚刚的大笑而有些发红,黑色碎发贴在脸侧,正对他笑着摆手,漂亮而易碎,像场虚幻的梦。 他走上前,忽然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没有,你已经很漂亮了。” 他动作那么轻,似乎害怕她随时消散。 作者的话:因为找不到作话在哪里所以写在这里……写到这里其实离真正开车还有不短的一段剧情,想问问大家有没有兴趣继续看感情线还是希望直接进肉qwq 因为最近三次元学业很忙目前都是存稿,如果继续走感情线的话可能会在不剧透的前提下写一些肉肉的番外~ 最后谢谢给我投珠珠留评论收藏的各位~第一次写文靴靴大家的支持!(捂脸跑) 女主角(修罗场有)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告别许炽夏的了。 那一瞬间她被太过汹涌的悲伤包裹,甚至忘了推开他。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少年攥紧她的外套,不住喃喃自语。 莫怜浑身冰冷。许炽夏的声音在她耳边也渐渐模糊,只剩下一片轰鸣。 他怎么知道自己二十五岁前就会死?看着许炽夏微微颤抖的身躯,她始终无法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不要告诉你哥哥,好吗?” 她听见自己恳求的声音。 许炽夏抓起她的一只手捧在自己脸边,充满依恋地轻蹭了两下,沉默半晌后开口:“好。” “作为交换,姐姐和我去演戏吧。” 这件事到开学后才正式提起。莫怜站在门口踌躇,许炽夏给她发了消息,让她直接进去。 她还是不太确定。许炽夏真有本事把她弄进娱乐圈?她下意识又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自己。 不容她多想,莫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你要给我介绍的究竟是哪位……!”餐桌的主位上,带着帽子的男人还在跟许炽夏说话,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去看,含在嘴里的烟都忘了点,打火机火苗呆呆地立在风中。 少女容颜瑰丽,肤色素白,墨黑色长发如瀑般倾下。这圈子里漂亮的女人不少见,但多半眼神被打磨得圆钝。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却有着雏鹰般不屈而倔强的眼神,还藏着一分野心的跃跃欲试。 偏生那副模样还带着股一触即碎的脆弱感,真是彩云易散琉璃碎,引人无限遐想。 “贺导,怎么样,是不是你要的女主角?”许炽夏看对方愣住的模样,轻笑一声,喝了口茶,对莫怜招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贺州,贺导演。你别看他年轻,可是咱们公认的鬼才。”许炽夏说这话时有种世俗的轻佻感,他又拉过莫怜的手,“这是莫怜,我朋友。漂亮吧?” 许炽夏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塞到贺州嘴里,给他点上火,又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缓缓吐出一口烟。 “贺导呢,最近有一部艺术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主角。”许炽夏转头看贺州,“是吧,贺导?”他说这话时仍在吞云吐雾,模糊中将他的面孔渲染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危险。 莫怜闻言,略有些紧张地对贺州一笑。 “是。”贺州还在上下打量着她。许炽夏笑着说,“那贺导觉得,我们家莫怜怎么样?” 贺州早已回过神来。眼前少女虽有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感,但手指仍生生绞到一起,显然是怯场的。 “你,演过戏吗?”贺州问她。 莫怜如实摇头。还没等贺州接着开口,她便说:“我可以。” 来之前许炽夏和她说过大致内容。修道院中在老师教导下被唤起隐秘情欲的少女,最终却亲手杀死自己年长情人的故事。 “大概要有裸露戏。”许炽夏对她说,莫怜点点头。 她毫不避讳地当着贺州的面脱下披肩,露出纤白如玉的两条手臂。紧接着对着许炽夏伸出手,“陪我演一下?” 许炽夏笑着掐灭烟头,拿手肘捣了捣贺州,“贺导,来份剧本呗?” 贺州闻言叹了口气,“你小子。”说着从旁边拿过一份剧本,翻了几下,抽出来其中两页,“来,演这段。”他递给莫怜。 她只略看了一会,便点点头,将剧本递给许炽夏,“你要看么?”许炽夏笑着摆摆手,拉她站到一旁。 “洛雅,主教育我们平和地爱他人及世上的一切。”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搭在莫怜裸露的肩上,缓慢抚过。“你的妒意从哪里来?这会为你带来恶果。” 莫怜径直向前一步,抬起头直视着他。“我已经尝到恶果了。”她的声音带着堕入深渊的决然意味,“我对老师偏私的爱,胜过我对主公平的爱。” 她轻轻拉过许炽夏的手,如温驯羔羊般捧在面前,垂下头张口轻轻含住他手指。 红舌舐过他指尖,如过电般酥麻。莫怜抬眼看他,眼中无一丝清明,唯有情欲不言而喻。 他咽喉哽住一秒。 许炽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恨意。前世她也是如此引诱顾边城的吗?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接下一句台词,贺州就喊了一声,“好了好了,可以了。” 莫怜顷刻便放开他的手,又对他露出那种生疏的笑意。 她转身问贺州,“我可以吗?” 贺州心下感叹许炽夏这会终于没胡闹。有人本就是天赋型演员,若本身与角色贴合更是浑然天成。莫怜显然就属于这一种,没有接受过科班教育,反而少了匠气。 说到底,贺州瞥了她一眼,恐怕她性格也和角色有相似之处。倒真是巧了。 定下来后还有一堆法律文件要签,许炽夏一口应下,帮她全权包办,签字之前再拿给她过目。 天色已晚,他和贺州后面还有些应酬,于是先打车把她送回学校。 莫怜俨然有些倦了,靠在车窗上要睡不睡地打着哈欠。披肩也落下一半,松松搭在臂弯间,一副毫无戒备的疏懒模样。 许炽夏不由得下意识靠得离她更近些。见她没反应,犹豫片刻,伸出手将她睫毛理顺。 莫怜下车时披肩已端端正正系在她胸前。学校没有门禁,许炽夏带了兜帽口罩,送她到宿舍楼下。 “你今后可就要成大明星了。”许炽夏调笑着对她说。 莫怜慌忙摆手:“哪有的事……” 他们回来得太晚,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许炽夏动作也大胆了些,俯下身凑近莫怜的脸。 兜帽下依旧可见少年英朗帅气的脸庞,此刻挨得她极近。饶是莫怜也红了半边脸,刚要往后退一步,却被对方一把捏住了鼻尖。 许炽夏轻笑一声,“逃什么?”他这动作像在逗她玩似的。 “我说你别闹了……”她鼻子被许炽夏戏弄般揪住,刚要伸手去打他,又被对方一把抓住。“怎么闹了呢?” 许炽夏像得了玩具的小狗,此刻才显现出恶劣品性来,连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饶有兴趣的得意。 他一面抓着莫怜的手腕,一面凑得离她更近,甚至几乎要吻上来。“是这样闹吗?” 莫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别……”她每说一个字,气息都扑到许炽夏面上。 “是姐姐闹我。”他眼神幽深,浑身都带着危险的气息,偏过头要去衔莫怜的唇。 忽然一股力量忽然把她从许炽夏身侧拽开,她瞬间被裹进另一个漩涡。 “你们在干什么?”许清秋站在路灯下,一只手紧扣在莫怜肩上,冷冷盯着他们。 夜露垂花(修罗场,初吻,前夫出场有) 许清秋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她此刻正因为惶恐而在他怀中微微颤抖,抬起头仰面努力看向他,双眼已泛出微红:“我没有……”她似乎被轻轻一捏就要化作粉碎。 他刚压下心头一点怒意。莫怜便立刻转身伏在他怀里。如临花照水,弱柳扶风,就差把整个人都要埋在他这儿了。 许清秋低头瞥见她披肩又滑落一半,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他舌尖舔过上颚,沉下眼神,伸手扯过那块布盖住她肩膀,手还扣在她肩上,几乎完全将人圈禁在自己怀里。 许炽夏看莫怜几乎是毫不留恋就投向了他哥的怀抱,简直要怒极反笑。“喂,”他对着许清秋抬抬下巴,撞上对方视线:“这时候想起来抢人了?” 莫怜缩在许清秋怀里气都不敢喘。她今天和许炽夏出去确实没和许清秋说,但他最近准备毕业的事情应该忙得都快脚底朝天了,怎么这时候想起来她了? 再说了她确实没办法直接拒绝许炽夏,不光因为她真的想演戏,对方顶着一张和许清秋五分相似的脸,连皱眉的神色都和他哥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二人行为作风差得太大,她名字都险些叫错。莫怜心虚地闭上眼睛,任由两个人吵去。 许清秋一手已经揽到她的腰上,一手插进她的黑发间梳理。“我说过了,离她远一点,许炽夏。”他一向都习惯直呼许炽夏名字,和他弟也没什么兄弟间的长幼观念。此刻语气里的却威胁不言而喻。 或许因为两人差了几岁,性格早熟却又天差地别。他们从小没抢过玩具,没争过鸡腿,父母常年在国外,他们更没有“争夺爱和关注”这种概念。那栋偌大的住宅里只有他们二人,童年之后,他们最熟悉的人就是彼此。 如果不是前世,或许他们会是最默契的一对兄弟。 许炽夏知道他这是又被莫怜哄好,打算转头来找自己算帐了。别人不懂,他还不清楚他哥的德行? 即使夜深,校园里也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此刻都往这边看来。许炽夏带着兜帽倒不在乎什么,他直接上前,盯着许清秋的脸说:“不。” 莫怜进行一个死的装。意思是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她活该,一方面感觉这两兄弟拿她较劲实属没必要。不过她自觉有错在先,否则早就两边一推自己先回宿舍睡觉了。 这样想着,她又往自己正牌男友的怀里拱了两下,并在心底暗暗许愿许清秋别在这里发疯找她麻烦。 许炽夏眼尖,一眼就看到莫怜的小动作。再看许清秋正一副胜利者姿态看着自己,他这个哥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曾经他以为是许清秋真的没有那根人情世故的弦,但现在看来……哼。 他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直直盯着许清秋,语气中却发着一股寒意:“真开窍啦?难得难得。” 言罢他转身离开,朝着背后挥了挥手:“看好你的公主殿下哦,哥哥。” 许炽夏的声音还飘在空中,莫怜在心里感慨一句,这话说得真夸张,不愧是混娱乐圈的家伙……. 她从许清秋的怀里挣脱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打算溜,就看到一旁的许清秋还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忘了,这还有个祖宗。 “喜欢他?”许清秋的语气里有一种出奇的平静,有一种法官读判决书的感觉。 莫怜慌忙摇头:“只喜欢你!” 她特别熟练地去拽许清秋的衣袖,“今天很晚了,等我明天和你解释好不好?我们明晚去吃那家粤菜嘛……”她撒娇撒得得心应手。 许清秋打量着她,夜深,灯光昏暗。那张令她心醉神迷的脸忽然凑得很近,许清秋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侧,像在对一件艺术品估价似的,泛着冷意的手指一路从她的眼角,到耳垂,再到她的下颚,一直落到她的颈部,轻轻搭在她颈部的动脉上。 莫怜被这种似暧昧又似轻蔑的动作弄得心神不宁。“清秋……”她轻声唤道,下意识拽着他衣襟想要凑得更近。 许清秋一只手隔开她与自己。“这里,”他轻点莫怜的唇,直直望进她怔然的眼底。“吻过吗?” 他靠得太近,每个字都带着气息。莫怜恍惚地轻轻摇了摇头。 许清秋俯下身,带着一整个春天的寒意吻住她。 春日尚未回温,夜露攀上花枝。丝绒般的花瓣逐一舒展,柔嫩的叶片抽芽,显出初生的光泽。曼青的泥土带着苔藓,蚂蚁掘开蚁洞。稀疏的鸟叫声如裂帛从水雾中穿透,滚落到她脚边。 这并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一片寒凉之中,唯有许清秋扣在她腰上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那一刻莫名怅然。为什么要吻我?恍然间竟有一颗欲落未落的泪驻在她眼眶内,影射出往日伤痛,又随着她闭合的眼睑一并吞没在眸里。 人在得到太多爱时总会觉得不真实。她从来没想过会被谁争夺,更没想到许清秋会因此而吻她。好像这一刻她赢下了什么,要她曾经追逐的人如今屈首等待她选择自己。 许清秋扣在她腰上的手灼得她发痛,她睁开眼,直视他的面容。许清秋仍旧闭着眼,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然清醒过来。 他的身形逐渐与四年前那个炙热的下午重迭。印载着她的怯懦自卑,不甘。而现在她将出演电影的女主角,爱她的人只多不少。 可这究竟是对她的恩赐,还是残酷命运前伪装的薄纱? 恶魔在她耳侧窃窃低语:“你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许清秋半晌才发现她身躯逐渐变冷。放开她,却看着莫怜睁大一双眼,直直望着他,泪水却从眼眶内滚落而出。 “你记得我吗?”她轻声问。 许清秋皱眉。他不知道莫怜所指的意思是什么,但怎么可能不记得她? 他语气里还暗含着一丝沉湎的欲望,手指轻擦过她微微侧过去的脸颊:“为什么不记得?”一颗泪珠坠到他的手背上。 是心虚才哭吗?他想到此,手上不自觉带了些力道。“离许炽夏远一点。”他顿了顿说,“我六月毕业。你来。”照旧是诱哄的语气。 莫怜低下头,眼睑深垂,盖住眸中神色:“嗯。”她轻声应下。 许清秋已经确定保研本校。莫怜平时绩点不低,只是还少了几段经历。不过她是大三,尚还来得及。但学校课业繁重,她又不愿意缺勤,贺州估计是看在许炽夏的面子上,皱了半天眉,才同意她周末来。 这已经是天大的破例。她在电话那端长舒一口气,连连道谢,并保证自己一定准时到片场。 贺州挂了电话,转头望向一旁坐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顾总,已经办妥了,她这周六就来。” 顾边城轻点了下头算是知道,捧起面前的茶杯,抚去叶片,抿了一口。“投资款你自己找财务报一下。”他抬眼扫了下站着的贺州,放下茶杯:“好好拍。剩下的选角,也要用心些。” 贺州哪里听不出顾边城的言外之意,连忙应到:“是是,我一定多用心……” 他哪里知道那个叫莫怜的小姑娘竟能给他请来这么一尊大佛!顾边城的助理找到他的时候贺州还心想这天上掉馅饼居然也有掉到他头上的一天,更没想到他见的居然是顾边城本人。 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神龙不见首尾的人物,此刻正坐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喝茶。“顾总对您的这部电影很感兴趣。”站在他身旁的的助理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电影的女主角,选了一位叫莫怜的小姐?” 顾边城还特意嘱咐他这件事先不要让别人知道,只以顾氏旗下涉足影视的子公司名义投资。贺州相当有眼色:“那要安排莫怜小姐……”能被顾边城这样的人物看上,不是天大的福气? 想起许炽夏看莫怜的眼神,贺州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跟这样的大人物抢女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边城没开口,只淡淡望着窗外稀疏的夜雨。助理照旧是那副笑笑的样子:“请莫怜小姐用心演戏就可以。顾总对她抱有很高期望。” 这就是不打算接触的意思了。贺州没想到顾边城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一边应下来,先行告辞了。他出了门才长呼一口气,跟这种人打交道,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顾边城还在喝那杯茶。她前世喝咖啡会头痛,家中放得更多的就是各种茶叶。但她毕竟不是名门出身,更别提什么品茶的耐心。顾边城几次瞥见,莫怜都是抓了一把直接丢在杯子里仰头一口灌下去。毕了才发现被他看见,又立马套上一副恭顺柔婉的样子对着他低眉顺眼地笑。 即使努力学做名门淑女,披上白天鹅的皮,不过也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罢了。 偏偏那眼中卑劣而闪烁的光 ,却如钩缠的藤蔓,咬住了他心底最阴暗的那一处。 金玉其外(前世,黑莲花上位) 莫怜上位的手段当然算不得光明磊落。 顾边城之前也捧过几个小明星,大都是经纪公司自己送人上门,倘若碰上他心情好,那一阵子又缺个调趣的,也就成了。他算个体面人,几乎不折腾人的。再加上年纪轻,长得又矜贵。能被顾总看上,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莫怜当然没有什么经纪公司了。她只不过是个长得漂亮些的女大学生,想靠着几分姿色就踩进娱乐圈这摊污水。这种女生去任何一所学校里用日薪300的临时演员就能招来一个加强连。 所以在莫怜撑着伞站在他公司楼下那一刻,顾边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当然,很漂亮的女人。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和胸口的雪白展现出一种强烈的对比。还有涂成绛红的嘴唇,黑色长发,看起来像一幅色泽浓烈的油画。她显然是个很擅长打扮自己的女人。 他看了一眼就从旁边走过。莫怜却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动作太过僭越,他身旁的助理刚要出声阻拦,顾边城看着她握在自己格纹西装上的手,白而纤细,此刻却像藤蔓一样扒住他。 他向助理挥了挥手,微微低头,看向身前的女人:“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小姐?”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受过高等教育的谦和,就像西欧的贵族骑士被教育要对每一位女士彬彬有礼。 而莫怜的声音则带着极大的不确定:“您好……我是上次那个……”她似乎是意识到无法介绍自己的身份,顿了一刻,紧接着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上次那个穿红衣服射箭的女孩。我想演《倾城赋》的女一号。” 她睫毛很长,但丝毫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的野心。欲望简直要从她的瞳孔中淌出来了,和周围的雨水一起溅到地上,不知卑劣地攀上他的裤脚。 阶级在他们出生时就划出无数道鲜明的界限。她身上的裙子不会超过三位数,耳环上的钻石是廉价的人造水钻,连卷发的弧度都透着一股拙劣,早就被潮气弄塌了一半。她兴许不知道自己碰到的那一块布料足够买下她的一身装扮,当然也够买下她自己。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兴趣。她看起来太笨拙,甚至不懂得掩藏自己,即使现在把她重重推到地上,让她雪白的小腿滚落到泥泞里,都不会令人有任何负罪感。 不体面,不懂得游戏规则的女孩子,恰巧能成为随意揉捏的游戏对象。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顾边城笑着说,清晰地捕捉到她脸上苍白一刻的神情。他像是出于礼貌一般没有放开手:“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顾边城还站在原地不动,嘴角笑容的每一分弧度都浸满了金钱带来的傲慢。他像是抱有极大的耐心一般等着她放开手,每一秒钟的寂静都是对他良好教养的证明。 莫怜颤抖了两下双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别开了脸,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她撑着伞,默默退到一旁。 顾边城从她身旁目不斜视地走过,转身坐进车里。钢琴黑漆的豪华轿车像城市里一道迅疾而过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司机正开车朝着顾边城平日休息的高级住宅驶去,因为顾宅坐落在市郊,来回有些时间。因此顾边城有时也在这套住宅过夜。车辆驶过商业区,再向前掉头就到了,顾边城忽然将视线从文件上向车窗外移了一眼:“等一下。”他指了指商场广告屏上的珠宝广告,“那个,买过来。” 司机不疑有他。不到半晌,一对白金钻石蝴蝶耳钉就已安然躺在他手里。“开回去。”他轻轻说,将文件放在一旁,翘起二郎腿,手搭在膝上望向窗外。 她看起来刚打算要走。其实顾边城离开至少已经有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她就站了半个小时在这里。一个漂亮的女孩,神情落寞,撑着伞站在雨里,不断有零零散散的视线扫过她,带着打量和疑惑。 司机按照顾边城的吩咐走下车,将那副耳钉递给她,“顾先生说,请您下次见他,要么什么都不必带,要么带真珠宝。” 那副足足要工薪阶层一整年工资的钻石耳钉正在她眼中折射出高楼大厦冰冷的光。顾边城接受了她的邀请,以最轻蔑的方式。她的尊严那一刻终于也彻底滚落进马路中央的泥水坑,被那辆黑色轿车毫不留情地辗过。 “我下次见顾先生是什么时候?”她梦游般问道。 “会有人联络您。”司机略带恭谦地向她点头,转身告辞。 只剩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捧着黑色天鹅绒珠宝盒,立在雨里。 她于两日后收到顾边城助理的电话。问她下午是否有空。莫怜忙不迭地应下,“那么,稍后会有车来接您。”她甚至不必提供自己任何信息,电话号码、住址,在顾边城眼里,她完全透明。 车来得很快,她只来得及粗略收拾一下自己。敲门声响起时莫怜正手忙脚乱地卷着发尾。完蛋了,她想。现在她一半卷发一半直发,“稍等一下!”她匆匆又卷了几下,忙不迭穿上高跟鞋,刚刚冲到门口,忽然看到自己空落落的耳朵。 她连忙回身打开桌上那个黑色天鹅绒的首饰盒,顾边城给她的耳钉正静静躺在里面。她动作带得急,险些将耳洞扯出几分血丝来。 然而顾边城并不在车内。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又不免觉得怅然。“顾先生是在……”莫怜试探着问坐在前面的助理。 对方并不是她那天在顾边城身边见到的那位,但恭谦的语调却如出一辙:“顾先生嘱咐我先带您去准备一下。”准备什么?她一头雾水,下意识揪住了自己的裙摆。 车辆不一会就开到了地方。助理下车替她开门:“莫小姐,请。”她向对方镇定地点点头,顺着指引走进眼前的精品店里。 她知道有钱是好事,但从来不知道金钱的效用有这么大。莫怜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簇拥,造型师先是夸奖了她的美貌,再委婉地请她把身上的装扮换下,并保证一定让她更光彩照人。 莫怜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她诚惶诚恐地一一应下,紧接着,那条在商场里买的连衣裙被脱掉,“我们准备了本季的高级定制内衣,您可以试穿一下。”身旁的店员小姐对她笑着说,眼神擦过她身上的化纤衣物。莫怜脸色微微一红,点点头解开胸衣背扣。 除了衣饰外,还有随之而来的美容程序。莫怜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吊在烤炉里的烤鸭,各路高科技美容仪器在她身上照过来烤过去,但论其价格,她应该算是米其林三星里的分子料理烤鸭。她匆忙卷的长发被从头淋湿做护理,日本来的美发师惊叹于她一头如瀑的黑发,“您确实更适合黑发。”对方打消了给她染发的念头,只将她的长发造型出藤蔓般的卷曲。 换的衣物也相当繁多。各类她往日只敢往奢侈品店的橱窗内匆匆一瞥的高级成衣一溜摆在莫怜面前,将她打扮得像个名副其实的女明星。最终定下来的是一条水红色真丝纱裙,细细的缎带在她颈上系成一个蝴蝶结,薄纱上的碎钻星星点点,如玉般雕成的膝弯在纱下若隐若现。 莫怜被推到镜前注视她自己。如果说往日的她只不过算得上“大学里的漂亮女生”,是颗嵌在素圈上的雕工拙劣的钻石。那么现在她被从那枚素圈上取了下来重新切割打磨,镶成了真正的珠宝,在眼前灯光的照射下折现出蛊惑人心的光采。 “您真是非常美。”身旁的造型师感慨说,他显然也很得意于自己的作品。他自诩最擅长让女人在他的手下发挥出她们自己独有的光采,或娇柔,或美艳,或洒脱。而眼前的女人却有种易摧的美感,色泽浓郁得令人眩晕,又泛出玻璃碎片般冷冷的光。 离开精品店后,车辆向市郊一路开去。她有些不安地望向车窗外,漆黑的防窥车窗映出她的眼眸,晕染出一片浓重夜色。 掌中窥影 莫怜不打算和许清秋说演戏的事情。她很清楚对方喜欢听她说什么,不喜欢听她说什么。许清秋即将毕业,忙得脚不沾地,即使已经确定保研也有一堆事要办。除了那天晚上的偶然外,大概率没什么心情管她。 她刚打算出门打车去片场,便有一辆钢琴黑漆轿车停在她面前。莫怜以为是挡了路,转身要让,车上却下来人,彬彬有礼地对她说:“莫小姐,贺总让我们接您过去。” 她有些讶然于贺州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也不是什么大明星,只是被许炽夏赶鸭子上架找来串个场子的女大学生,居然派专车来接她?想到最近的社会新闻,莫怜往后退了一步:“稍等,我确认一下。”别是人贩子吧。 贺州接电话的速度也快得出乎她意料:“莫小姐?您上车了吗?”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您派车来接我了吗?” 电话那端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应上:“对对对。今天太阳大,我就让车去接您了。” 她挂断电话。贺州一口一个“您”喊得她浑身不对劲,旁边的司机还站在太阳下面静静等着她上车,莫怜自觉不好意思,既然确实是贺州派的车,那就上去吧,就当是贺州突然觉得她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吧。 司机拉开副驾驶让她坐进去。莫怜又迟疑一刻,余光瞥见后排座椅上似乎有人,心下想到估计贺州还顺路让司机去接了其他人,心里也舒了口气,坐在副驾上。 她有些好奇地想透过后视镜看看那人长相,可惜车内贴了防窥膜本就没什么光线,对方坐的位置又正好在她斜对角,完全看不清,只能看到对方一只手搭在膝上,袖扣一闪一闪,倒是很漂亮。直接回头去看就太不礼貌了,她只好按捺住好奇心,端端正正坐在位上,偶尔对着右后视镜检查一下妆容。 她浑身上下总觉得不自在,不光是因为坐在她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豪华轿车里,也因为她总觉得身后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盯得她浑身发痒。而后排那个人明显比她放松得多,难不成是哪家的少爷出来追梦娱乐圈?这好像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贺州派一辆这样的车来接人了。 快到目的地时,手机铃声忽然想起。莫怜犹豫一刻,见来电是许清秋,便接了:“清秋?怎么啦?我在外面呢。” 她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后面的人动了一下,似乎换了个位置。 “没事。问一下你的指围是多少号?”许清秋的声音波澜不惊地从话筒另一端传出来,莫怜微微一怔:“啊……7号。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许清秋简洁地回了她四个字,挂断电话。只剩莫怜没头没尾地盯着电话发呆,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对方究竟在想什么了。 大概又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想送给她吧。莫怜已经逐渐适应许清秋会无缘无故送她各种礼物,大多贵重,她说不要对方的脸就会立刻黑得像锅底。所以莫怜只好把这些东西都找个地方仔细收了起来,日后分手时她就能直接毫发无损地还回去。 车快开到了。她收起手机,理理头发,打算下车。刚要推开车门,却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这车门从内该怎么开。莫怜头脑一阵发蒙,手心都微微渗出汗来,只觉得被困在车内的每一秒钟 都被无限拉长。 “右边有个按钮,按一下。”身后人忽然开口说了话,吓得她一激灵。“谢、谢谢!”她努力稳定下语气,迅速找到那个按钮按下,接着头也不回地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蹿了出去。 “……还是一样。”那个身影缓缓说,“走吧,去公司。” 莫怜刚到片场便被拽进了化妆间。贺州眼睁睁看着她从那辆车上下来,赶紧指挥着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莫怜知道过来要化妆,就只浅浅抹了一层防晒隔离过来,也省得化妆师再给她卸妆。后面发型师一面替她卷发,她一面盯着眼前的剧本在心里默念台词。对手的男演员叫叶青辰,她已经查过资料,在国内算能喊得上名字的演员,风评不错,只是快四十了仍旧未婚,不过在娱乐圈也常见。 只是莫怜不太适应这么一大圈人都围着她……搞这么大阵仗,弄得她真跟个众星捧月的女明星似的。一绺发丝垂到她面前,遮住她的视线,发型师忙不迭把它梳了过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待遇好也是坏事。她又逼迫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位置上,等到化完妆再去试戏服。 她本来就知道这不过是一部小众文艺片,否则自己多半也没机会出演。没想到戏服却精致得令她讶然。黑白色的洋裙,面料在灯光下折射出繁复的暗纹,连领口的蕾丝都轻巧柔软,显然不是寻常市场上能买到的货色。 她转身凝望镜中的自己。浅米色的蕾丝围住她纤细的脖颈,平生增添了一分矜持。曼曲的长发被一根缎带束起一般,愈发显得乖巧柔顺。只是那双眼睛一看便知倔强偏颇,只是放在那副摇摇欲坠的美丽面孔上,只令人觉得负隅顽抗。 莫怜垂下眸来。或许许炽夏说得没错,她是适合演戏,只要这角色像她自己,她便能肆无忌惮地将她积郁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只是听起来,颇为可悲。 叶青辰要比她快很多。她刚刚走出化妆间,就看到叶青辰坐在沙发上看剧本,见她出来,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你就是莫怜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贺导钦定的女主角,果然漂亮。” 莫怜被他这番恭维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握上去手:“叶先生好……”她说话时微微垂着头,发丝垂到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 叶青辰自然被贺州叮嘱过眼前这位是谁的人,只是食色性也,仍旧不免晃神一瞬。等他回神,对方正睁着那一双惶惑的眼眸看着他,眼中眸光闪现,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果然是能入顾总法眼的女人,真有点勾魂摄魄的本领。他心下感慨一声,松开手。“你第一次演戏,一开始可能会NG几次,我们慢慢来。” 话虽如此,第一场就演了最重要的那一幕,也是女主角亲手杀死亦父亦情人的老师那一场戏。既要混杂着情欲,又要显露出恨意与杀欲,即使是演技尚可的演员也会觉得有些棘手。 叶青辰扮演的老师躺在床铺上,领口大开,显然是经纵欲过而流露的餮足。他一只手搭在莫怜扮演的女学生大腿上,轻轻勾起少女的缎带:“洛雅……如果神有罪,那么首要之罪就是诞下了你。” 莫怜的手沿着他的衬衣胸口一路向上探索,轻轻搭在他的喉结上:“老师不是说神是不会错的吗?”她轻轻扯着对方胸前的银制十字架,迫使他微微昂起头来看自己。 接着,她非常亲密一般俯下身来,胸前的软肉颇有实感地压在叶青辰的胸膛上,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迷醉的幽香:“老师就是我的神……所以,老师也是不会犯错的,对吧?” 不知是真的无法做出反应,还是叶青辰太过入戏,他根本没想到一个从未经过任何表演训练的大学女生简直能压着他演戏,甚至反客为主。他迫使自己对上她的视线,伸手去抚她的发丝:“你就是引诱我犯下渎神之罪的莉莉丝……”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湎其中,陷入纯洁如初生羔羊一般的少女所营造的情欲陷阱中。 他深深望着那双眼睛,那双不愿被驯服的,满怀着野心与欲望,本不该在看似纯真的少女面孔上出现的眼睛啊。 任何一个男人都想要这双眼睛为他落泪,为他屈服,为他颤动着泪光,扯住他的裤脚求他垂怜。正是因为她看起来如此不屈,才令人想将她彻底揉碎在掌心。 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撕烂嚼碎,咽入腹中,才能确定为自己所有。 叶青辰还在看着她的脸,莫怜却将一只手向腰后摸去,一面贴着他呢喃:“老师是不会有错的……”那声音太过飘渺,似乎只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所以。”她轻声说,“我来做那个坏人。” 锋锐的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胸膛,少女馨香的身躯与濒死的恐惧交缠混合,他不可置信地挣扎,却被再一次狠狠刺穿。 “这才是爱……老师,爱和杀意,本就是一体。”少女轻抚着年长的情人逐渐失温的躯体,轻轻将吻印在他唇上,却不含情欲,好似一个晚安吻。 “卡!很好很好,真是天才啊!”贺州一声才将叶青辰惊得如梦初醒,他身上的少女立刻蹦蹦跳跳起来,对着他鞠躬:“不好意思冒犯了!”她忽然又变回了那个莽撞而无知的少女,而非刚刚活色生香的绝顶尤物。 叶青辰下意识蹭了一下自己的唇,那一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迷蒙幽香。 强弩之末 第一天的拍摄出乎意料地顺利。 莫怜原本做好准备被各种挑剔,结果几乎全都几条就能过。但她自觉演得过于生涩,又主动要求重拍了几条。 莫怜的手指点在屏幕上:“导演,我这里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她觉得这段眼神似乎有点太露骨,显得她不太像个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额……像要把对方吃掉的女妖精。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贺州也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莫怜毕竟是第一次演戏,会放不会收。“叶老师,我们这条重拍一下好吗?”叶青辰正在喝水,旁边助理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毛:这个女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叶先生可是前辈,她连基本的规矩也不守吗? 叶青辰转头看向她,莫怜略有些拘谨地看着他,手攥在身前,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背靠金主而颇气指使的女人,反而像个误打误撞混进来的实习生……叶青辰心下竟然涌起一股难得的怜惜之情,点了点头。 只不过是再拍几条戏,现在也少有演员这么认真的了。 收工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了,叶青辰先告一步,莫怜卸起妆来花费的时间更长。“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叶青辰点点头说,莫怜还在化妆室里,听闻他的话,倏忽站起来:“那、那个,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请问您方便吗?”她动作幅度太大,一下扯着了头发,痛得她龇牙咧嘴。 “小心些……没事,什么问题?”叶青辰下意识伸出手去拦,又放下来。“就是那个……您觉得,我有的地方是不是演得情绪比较外露,有些夸张了?” 叶青辰没想到是这种问题,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诧异。莫怜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科班出身……” “不,你很有天赋。”叶青辰神色严肃地说。 这下惊讶的人变成莫怜了。 “有一种演员就是代入型演员,能用自己的情感去诠释角色本来就是一种需要天赋的事情。你第一次演戏就能做到,稍微有点用力过猛很正常,已经做的不错了,稍微收一点就可以。”他撑着门框说,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像凝固的面具。 他们这些混久了娱乐圈的人都这样,鲜少流露出真情实感,但面子上都要过得去,至少对莫怜这种背后有金主的,他没有不耐心的理由。 只是对方看起来太纤薄易碎,一副未经世事的懵懂模样。她大概不太懂地成人世界第一要素就是带上面具掩饰自我,像她这样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真实血肉,早晚要被绞成一滩烂泥。 但那又与他何干呢?叶青辰在心底为他这一点纷杂思绪发笑。 莫怜却笃定地点头:“我记住了。谢谢叶先生。”她照旧双手放在身前,朝着他微微鞠躬。 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眼底掠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坚定。 卸完妆出来天已经黑了。片场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她正犹豫着是否打车,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许炽夏?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她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语气太重,连忙补了一句:“很晚了。我怕你等得急。” 许炽夏稍有些灰暗的脸庞立刻又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久的!你今天好漂亮啊!” 好漂亮……么。大概许炽夏哪天看她都觉得漂亮吧。来都来了,她也不好推辞,幸好许炽夏是开车来的,刚刚是见了她才下车站在路边。莫怜就跟着许炽夏一起上了车。 对方一路载着她一路叽叽喳喳不停,“你今天拍得怎么样啊?贺州那家伙没欺负你吧?也没别人欺负你吧?”莫怜一面看他开车,恍然间意识到这辆车她坐过,正是上回许清秋送她去车站开的那辆。 许炽夏长得……实在是和他哥太像了。从副驾驶座看去,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侧脸线条。只不过许炽夏正眉飞色舞地和她聊天,线条乱飞,不像他哥脸上的线条那样,一丝不苟得像被大理石雕成的那样。 “没有没有……贺导很照顾我,叶先生……就是演男主角的那位,人也很好!”她连连点头,忙着将自己脑中乱飘的思绪压下来。“哎呀你专心开车别看我!看路呀!”许炽夏要转过头和她说话,被她双手扶着腮帮子扭过去。 “嘿嘿……那就好。你放心啦,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他兴致昂扬地说,莫怜哑然失笑,不知该说许炽夏孩子气还是什么。 她心下难免觉得一阵空落落的惶恐,许炽夏对她的爱慕几乎要扑到她脸上,坦率而直接。但她自己果真配吗?他只是在自己面前看起来率真而毫无防备,但那天在贺州面前,许炽夏显然比她更熟悉这一套规则,也更老练,而终归是她有求于许炽夏。 更何况……他是许清秋弟弟。 思忖至此,她又深深垂下头来,攥紧安全带。 许炽夏原本还在自顾自说着什么,忽然发现身旁人沉寂下来。“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他有些担忧地问。 许炽夏的忧心忡忡自然不无道理,娱乐圈毕竟是吃人的名利场,稍不留心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莫怜……至少现在的莫怜,或许还不够清楚她对男人究竟有着怎样致命的诱惑力。连许清秋那种由电脑主板组成的家伙都会为她发狂,更别提其他男人了。 她仍旧垂着头,半晌后才开口:“你来接我……你哥哥,不知道吧?” 她声音越说越低,话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许炽夏愣了一下,随即拍着方向盘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别担心别担心,我从小就在我哥眼皮子底下满天过海!”他将车停在路边,转身侧向她:“真的,你跟我哥也只是男女朋友关系啊?又没结婚,我和他公平竞争不可以么?”他一边说一边越凑越近,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她这边,怀着笑意望着她的面庞,一只手牵住她:“你也考虑一下嘛。我长得不比他差,性格比他好出了十万八千里——我哥那个脾气,观音菩萨都忍不了他!而且你看我们兴趣也相投,还有共同话题……”许炽夏眼神闪亮亮地看着她,叫人狠不下心去拒绝。 “……这样说吧。实话会伤你的心,但确实如此,”莫怜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不看他,“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敢确保,我不是因为你和清秋长得像,而答应的。”她说了一个复杂的句式,试图降低这句话的伤害程度。 确实,许炽夏的表情显然凝固了一刻,正当莫怜决定继续道歉时,他开口说:“可以。” “可以的,我能理解。”他点点头,接着说。 莫怜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可这对你太不尊重了!”她语调已然失去往日的平稳:“许炽夏,这不可以。这对你不应该可以。”她试图拨下许炽夏的手:“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 许炽夏俨然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呆呆地任由她动作:“不是,你别生气……” “我很感谢你照顾我,但我现在确实没办法……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她慌张无措地捂住脸庞,忽然泄出一声崩溃的哭声。 “对不起……麻烦等一下……等一下,我没事的,我一会就好…….”许炽夏的视角中,身侧的少女浑身颤抖,连捂住脸的双手指尖都发着颤,绝望的哭声与断断续续的哽咽从她喉咙中无可抑制的流出,即使是头发丝都凌乱地俯在她脸侧,整个人如同一片在狂风暴雨下的枯叶,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句话惹得她哭成这样,慌忙抽出纸巾要递给她,莫怜却挡着脸躲得更远了些:“没事的……不用管我……谢谢你,我一会就好……不会麻烦你的……”她勉力从无法止息的哭声中挤出几个字眼,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短短的几分钟,对许炽夏来说却格外漫长。他知道莫怜爱哭,换句话说,她很脆弱,并且远远超出一般人。但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这完全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的场面。 换句话说,他真不敢想象许清秋看到这样的莫怜会是如何。……不,他应该比自己更熟悉她这副模样,也知道该如何解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傻子一样捏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巾呆着。 许炽夏感到了一丝颓丧。他低头看着手里被捏的惨不忍睹的那张纸巾,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它:“谢谢你,我没事了。今天演戏稍微有点沉浸,还没出戏。”莫怜用那张纸揩干净面上和手上的眼泪,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那双眼红红的,还隐约泛着水光。 ……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下撑住纤弱身躯的玉簪花,明明濒临碎裂就只有一线之遥,却非要将自己从命运泥潭中拽出。 “对不起。”许炽夏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都是我的错。”他伸出手想触碰她,却不敢再向前半分。 如果不是我逼你选择,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你就不会失去双腿。 作者的话:有人从期末周活着回来了5555我会努力还债的 自作自受(前世3pH,足交) 他仍旧记得那一场混乱的深渊。 许清秋回国以后,有一阵子隐匿了消息,谁也找不见他。就连许炽夏也是一头雾水,直到某天,许清秋又如常出现在家里。 但那时候他们已几近决裂。只是血缘相牵,他下意识去看许清秋的脸。 许炽夏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许清秋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可怖的惊涛骇浪,下一秒就要冲破眼眶,彻底失控。 他不由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哥……” 许清秋转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所含的情绪极其复杂,不甘、怨恨,还有他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这种表情会出现在许清秋的脸上。 从那一日后,许清秋常常早出晚归。每每回来,都会将自己关进浴室,许久才出来。 知道许炽夏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一次,许清秋出门后,他便跟在许清秋后面。 车辆七拐八拐,开至一处别墅区。看着许清秋走进了其中一栋后,他走上前,发现门锁是密码锁。 许炽夏隐约意识到什么。他犹豫片刻,输入了莫怜的生日。 门开了。 那扇张开的大门像地狱之口,他浑身颤抖,迈了进去。 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可能结束,即使明知它是错误,也只能将错就错。细碎的声响从楼上传来,他梦游般跌跌撞撞爬上去,径直向着最深处那间卧室走去。门上浮雕的美神阿佛洛狄忒向他投以注视,金漆的丰满乳房如同盛满果浆的琼杯。羊毛地毯盘曲的妖艳花纹则形成了漩涡,产生几乎要将他撕碎的巨大吸力。血红的水晶吊灯内的金粉更加扭曲了周遭的一切,在绚烂而迷幻的光线下,一股暖甜香气氤氲蒸腾,将每一根紧绷的神经末梢都抚慰妥帖,麻痹沉沦。 “太、太深了……要坏了……” 是她的声音。从那扇门里传来的,是莫怜的声音,含着痛苦和愉悦的声音。 “我错了,不要……呃!!!!”她尖叫一声,像被掐住命门般传来痛苦的泣音:“不要揪那里……要坏掉了呃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一道略有些耳熟,但显然不属于许清秋的声音传来:“都这么多次了,还没学会怎么讨好男人吗?” 许炽夏这才反应过来,这间房内,并非只有许清秋一人。 而声音的主人也昭然若揭:莫怜的现任丈夫,顾边城。 “对、对不起……啊!清秋、清秋我……”她喊那两个字的声音依旧娇媚,只是还混杂着带了情欲的乞怜。 “一口一个清秋喊得真是热络。那么,该喊我什么?”顾边城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传来。 “老、老公……” 甜蜜的,心甘情愿的,基于特定人身关系才能使用的称谓。 “乖,老公这就给骚老婆吃鸡巴。” 莫怜的呻吟声被骤然掐断,一时间房内只剩下黏稠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炽夏才稍稍将意识转回。他迟钝地看向自己的下身,阴茎早已高高顶起,甚至在裤裆处的布料洇出一点水渍。 他的手停在半空,不知是该解开拉链借着房内的声音纾解个彻彻底底,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装正人君子也毫无意义。但这样他究竟算什么?听着喜欢的女人和自己的哥哥,甚至还有她的丈夫叁人翻云覆雨,而他只能在门口偷听他们的声音意淫? 莫怜会喊他什么?他究竟算是莫怜的什么? 他能想到许清秋的手覆在她的乳上,掐着她的乳尖,一次次将阴茎挺进,她哭得那么凄惨,想必已经被撞开了宫口,整个龟头都嵌在她的子宫里,轻微的抽动都痛得令她眼眶泛白,更不要说直接毫不留情大开大合地操弄,整片阴道褶皱都被撑开,完全裹在阴茎上,成了被无情使用的泄欲工具。可她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因为顾边城正压着她的后脑按向自己的胯下,逼迫她深深吞进自己的阴茎,毫不在意她因为窒息双手无力地抓挠挣扎,最终像只待宰的牝兽般软瘫在床上,意识涣散,唯有身躯还因驯化而下意识讨好着男人,无论是窒息下而紧缩的阴道,还是顺服地收拢牙齿,吮吸口中的阴茎,最终被浊臭的精液灌满子宫与咽喉,被丢弃在床上,等待下一次折辱。 自找的。她自己选的。谁让她始乱终弃,谁让她贪心不足蛇吞象,谁让她是个美丽的,脆弱的,愚笨的女人呢。 许炽夏呆滞地望向头顶晕散的灯光,掺了金粉的迷醉光线将昭然若揭的罪恶粉饰成纸醉金迷的幻象,而他不过是误入幻象的一介凡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狼狈地躲到另一间卧室内,等待二人走后,失魂落魄地推开门。 莫怜正靠在门框上,几乎是赤身裸体,仅披着一件真丝外袍,敞开露出雪白的乳与艳红的阴阜,腿间柔腻的软肉浮着一层淤青,鲜红的指纹肆无忌惮地刻印其上。她正直直地望着他,视线坦荡,甚至带了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夏。”她叹息着说。“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哥哥说的。” 许炽夏向前一步。 紧接着,他缓缓跪在地上,掐住她盈盈一握的脚踝,将那只足压在自己已然勃发的性器上。 “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姐姐?” 他抬头去望,她外袍下的腿间,一滴浊精正缓慢从肿胀的阴阜间落下,垂出一缕拉长的丝。那对阴唇正不知餮足地翕张,明明已经红肿涨大,凄惨不已,却仍旧饥渴地吞吐着空气更罔论入口的小洞,一张一缩间内里的艳肉隐约可见。阴蒂则更是淫乱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被剥去包皮,露出内核,泛着润泽的水光,一枚金环正扣在上面,以确保其时时挺立,完全被调教成了超乎常人的丰盈胀大,无需触碰,只要一点衣料摩挲乃至风吹草动,都能令她立马尖叫着高潮。 她完完全全是用以承载欲望的淫器。被灌以欲望和疯癫的爱意,被锁在这处金雕玉缕的黄金笼中。 莫怜的足轻重得宜地碾过他性器的顶端,柔嫩的足心被摩挲得发烫,她完全柔顺,任凭许炽夏用她的足泄欲,顶撞发红,他的脸正俯于她的裙下,望向那处满载欲望的罪恶之处,被灌满了属于他人的浓精,被摧残折辱,仍旧不知死活勾引着他的贱逼—— 他射了出来。同样黏稠的精液染污了她的那只玉足,像神像上所溅的罪人之血。 莫怜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该走了。”说罢,她收回那只足,转身回了房间。 沉重的关门声在他面前响起。许炽夏愣怔地盯着那扇门片刻,落荒而逃。 她是荡妇,美人,宁摧不折的玉簪花,勾人心魄的塞壬。是于贝壳中诞生的阿佛洛狄忒,也是自戮的维吉尼亚。 他以为自己要被永远拒之门外。叁天后,他收到了来自莫怜的信息。 内容很简单:“你也可以,小夏。” 渴求之物(前世,许炽夏H) 他又一次来到那栋建筑前。 这次是由莫怜亲手给他开的门。她穿了一条素白色长裙,黑发如瀑般垂下,神色淡然。“来了?我洗过澡了,浴室在二楼,你去吧,我在卧室等你。” 她语气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许炽夏却觉得莫名的锥心之痛。不、不该是这样的,他所熟知的那个莫怜,在阳光下歪着脑袋哼歌的莫怜,聚光灯下满目光辉的莫怜,明明是勃发出生命力的茂盛花朵,此刻却被困在笼中,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就连他自己,也即将成为凶手。 莫怜见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忽然笑了。那个笑容令人联想到玫瑰缓缓落下一枚花瓣的场景,带着凄美的快意。 她说:“去吧,小夏。我愿意的。” 魂牵梦绕的馨香躯体此刻正被他压在身下,多少个午夜旖旎春梦里的幻象成真。许炽夏微微颤着去吻她的唇,莫怜一滞,随即绽出一个顺从的笑意,徐徐迎上。 只可惜所得再也不是梦中人。他生机勃勃的绚烂玫瑰被揉捏榨出鲜红汁液,搅烂花心,碾成淤泥。 她乖顺地卧在许炽夏怀内,将那颗头颅埋在他胸前。莫怜的发已经蓄养得太长,如交织横生的藤蔓将二人紧紧绞住,似乎要永不分离。他犹疑片刻,终究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沿着后颈一路去向脊背,说不好是爱抚还是安慰。 莫怜却被他这动作弄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昂起了头,接着将他环得更紧:“不要这样对我。”她用命令的语气:“不用对我这么温柔。” 许炽夏的手一顿。他们明明都浑身赤裸,紧紧相拥,却好像仍旧相隔千里。 他忽然发狠,翻过身来把她压在身下,甚至毫无前戏就直接顶入。阴茎重重凿开穴肉,毫不留情撞在敏感点上,这一下带了过深的恨意,不像做爱,像杀人。 莫怜被她顶得双眼发白,撕裂的痛感和剧烈的快意一瞬间击垮了她的大脑,逼得她手指下意识绞紧了床单,指节都用力到泛白。还不等她喘口气平复下来,许炽夏便毫不留情掐着她的腿根将阴茎抽出大半,又狠狠撞入。 她几乎要被这两下搞得完全崩溃,又下意识讨好他,收缩着穴肉企图讨好侵入其中的过于粗壮的性器。许炽夏俨然是奔着搞死她的劲头来的,任凭她再求饶都没用,只知道一昧冲撞。 他犹嫌这个姿势不够发力,一把拽住她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莫怜已经被他弄得小死,只知拽着布料“啊啊”地呻吟,下身已被操弄得一塌糊涂,光她自己喷的水液就将交合的那处弄得泥泞一片。那枚被扣了金环的阴蒂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间东倒西歪,凄惨不已。最敏感的神经脉络被反复刺激,几乎要因承受不了如此滔天的快感而荒废。 如果真的废了……如果真的能在一次一次毫无节制的残酷性爱中失去神智,成为只知吞吐性器的淫物,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挣扎,只要乖乖纳入阴茎,任凭他们撕咬自己的乳头,阴蒂,扇打她的乳房和阴唇,无论是掐着她的腰一次次撞开宫口,说着要在她的子宫内灌精打种, 让她怀孕流奶,挺着硕大的孕肚挨操,直到她的孩子也在一次次的凌虐中死亡,还是直接扼住她的脖颈,令她在濒死的窒息中奋力收缩阴道以满足对方,直到她在对方手下变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她不在乎了。就算是拿她的尸体泄欲,她也只有种麻木的平静。 她任由许炽夏摆弄她的身体,小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她的头颅垂在一边,盘曲的黑发一直落在地毯上,织成密密麻麻的网。 她的手也不再紧紧攥着床单。同样垂在床下,指尖触及粗粝的羊毛地毯,她浅浅勾弄着,任由并不柔软的毛料碾过指尖。 忽然间,一滴,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小腹。 “我恨你。”许炽夏说,他紧紧缚住莫怜的腰,泪水带着趋于滚烫的温度,溅在她的肌肤上。 “我知道。”莫怜平静地说:“你们都想杀了我。” 她的视线中没有许炽夏的脸,只有倒错的半截床脚与地毯花纹。“小夏,不要爱我。杀了我就好。” 许炽夏反而更加痛苦。他埋首在莫怜的胸前,混着水汽的吐息洒在她的乳沟里,又去够她的乳头,吸吮了两下,明明是温暖馨香的女性躯体,却无法令人产生任何暖意。 他就像吸吮着自己已经死去母亲的乳房的婴孩,妄图从这副躯体里再榨出一滴供他生存的乳汁。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将莫怜扶起,死死圈在怀里。他们下身相连,是人类本能的繁衍行为,是侵略,掠夺,是在社会驯化下男人对女人的征服。而他上身却死死抱着莫怜,却只想要她一个怜悯的答案。 “为什么要和哥哥以外的人结婚……为什么是哥哥不是我……”他终于说出盘桓在心中驱之不去的质问和妒意。近乎孩子气的发问,却在他们以成人的方式交合,在他折磨她后出口。 “小夏,”她轻声叹气,“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她凝望着那张与许清秋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面庞,指尖逐一勾出轮廓,“像到我会把你们弄混。” 话音未落,她宫口便被硬物撞开。许炽夏的阴茎蛮横地闯入了那处柔嫩,企图将它完全变成自己的私有物。 莫怜抬头,对上他不可置信的,怨毒眼神。 恨是比爱还要浓烈一万倍的感情。喜欢是小孩子的把戏,爱是飘渺而易变的东西。只有恨,恨够长久也够深刻,够她死死扎根在对方心里成为一棵不可拔除的毒草,将每一颗心都浸满她的毒液,永远铭记她,就永远属于她。 更何况这恨意本就因爱而生,她得到了恨,就意味着她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爱。 在她昏死前一刻,耳边最后响起的声音,是许炽夏自顾自呢喃的声音:“你会选我的。只有我才能给你自由。” 予我牢笼 他怔怔盯着眼前的莫怜。 她仍睁着那双如水洗过的眸望着他,透彻如水晶,不含一丝杂质。“小夏?你怎么了……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她略显慌张地去扶许炽夏的肩,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双手。 许炽夏将那双细瘦的手举至面前,微微俯下头轻吻上她的指隙,动作轻柔而虔诚,仿若宣誓效忠。 他睫毛扫过她的手指,缱绻眷恋。 “没事的。以后有什么,都找我,好吗?”他抬头望向莫怜,扯出一丝笑意。“我一定都在。” 这显然是个过重的允诺。重得不像他们只是相识不久,而是隔着生死。 莫怜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一瞬间如鲠在喉。 她终究不懂得为什么。许炽夏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超越寻常爱慕。就像给一个长年经受饥饿之苦的人一桌山珍海味,只怕这不过是一瞬海市蜃楼,或因暴食而猝死。 她宁可这不是爱。宁可许炽夏对她只是一时兴趣,所以随口说出海誓山盟。就像她默认许清秋总有一天会无可忍耐与她分手,她清楚爱是假的,她只是希望这些人能短暂的骗一下自己。 骗我就好。但不要是真的,那对她而言,太过恐怖。 莫怜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无法顶着许炽夏的目光开口,最终只好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吧。她垂下眼,反正她也不会真的需要许炽夏为她付出什么。 从那以后莫怜如常去片场拍戏,有时候贺州仍会派车来接她,只是奇怪她从来没在片场碰到车后座的人。但总归有人接,她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许炽夏倒是还想接她,是被莫怜勒令不准再来。原因很简单:许炽夏是要把她送回学校的,万一撞见许清秋,不说他们两个指不定又要呛起声来,许清秋肯定是不会再让她去演戏的了。 她是那种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许清秋又从来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黑起脸来毫不留情。莫怜自觉已经把对方的底线作风摸了个七七八八,照旧放课后去实验楼下等他,撒娇说今天想吃日料。 许清秋是喜欢她撒娇的。喜欢她挽着自己的手臂晃荡,眨着眼睛用娇媚的语调说些略显无理的要求:“吃完去看电影好不好嘛——那部电影也没有特别无聊的!陪陪我嘛!”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倚在许清秋身上,天气渐热,她身上衣物轻薄,隔着一层布料下的鲜活身躯触感清晰。 许清秋眯着眼睛看她。莫怜的乳毫无顾忌地挤在他的手臂上,那一团软肉勾得他心下暗火烧起,他阖了半晌眼睛,睁开后又是一片清明,将她推开半分:“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你下次不要穿这件衣服出门。” “怎么了——诶!不好看么!”许清秋说完话就自顾自向前走了,莫怜慌慌忙忙追上去。“我可是为了见你特意穿的这条裙子!”她颇有些不服气地扯了扯身上的针织裙,柔软的面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无遗,堪称活色生香。“你看看嘛——”她还扯着许清秋的衣袖不放。 许清秋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莫怜被他这一下看得也有些手足无措,尬笑着转过头去:“也不用这么直接的看就是说……” 一只手沿着她的锁骨滑下。她肌肤柔腻,触而生温。莫怜一下子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脸色瞬间爆红。许清秋的手指停在她胸口上方,随即,轻轻勾起那片布料。 只是很轻的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戏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及她的乳沟,布料弹回,溅起一点绯红。 “还看吗?”他波澜不惊地说。莫怜去看他的脸,心口猛地一滞。 她忽然有种被捕获的恐惧感。许清秋的眼神过于侵略,带着隐隐压抑的愠怒,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拆吃入腹。 ……更直接的比喻是,她觉得许清秋现在想强奸她。 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与侵占欲。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伸手去将他仍旧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拿下来:“我就是……就是逗你一下……下次不这样了……” 许清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利落,比她的手大许多。除非他自己愿意,她那点挣扎对许清秋而言只不过是蜉蝣撼大树。 不过他倒是顺从地让莫怜牵着他的手压了下来,一瞬间气场也收敛了许多。莫怜不住地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像是一种安抚。“我们去吃饭吧,好不好?”她循循善诱地问。 “嗯。”许清秋低着头,任由她牵着自己。 吃完饭依旧如约去看了电影。莫怜自觉品味不差,算是选了一部许清秋能欣赏的电影,至少不必开场叁分钟就一言不发开始看手机。当然许清秋看手机也不是为了休闲娱乐,多半是干正事。 但说来说去还是她更喜欢。许清秋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屏,电影的光打到她脸上,形成一片朦胧的晕层。 她看得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许清秋始终看着她。 他前世有这样陪莫怜看过一部他并不感兴趣的电影吗?在许清秋的记忆里,显然没有。他从来没有耐心去做这样一件对他而言耗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事实上,莫怜甚至都没有向他发出过这个邀请。 他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她会这样盯着一部电影入神,不知道她复习时会闭着眼默背书,不知道她会注视着窗外的树叶发呆。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这些事情,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 许清秋想到此处,下意识扣紧了座位扶手。 甚至就连她前世进入娱乐圈,其实都有迹可循。 “清秋?”莫怜小声唤他。她这才发现许清秋一直注视着她,”怎么啦?你觉得无聊的话要不我们就走……”她话音未落,许清秋便摇了摇头,“不,不用。” 他说:“我看着你就好。” 电影散场后人潮散去,莫怜原本要打车,许清秋却拦下了她:“走回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她心下一凛,只道终究是来了。 只是面上她还笑意盈盈应下,只是一只手掐得死紧,连指甲似乎都要刺破血肉,却好像丝毫不觉疼痛。 或许因为那点疼痛,同她心里的痛意相比太过微末。 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硕长。莫怜是习惯热络的,强作欢笑叽叽喳喳说着刚刚的电影。许清秋一言不发地等她说完,又一次止住脚步,转身望向她。 “小怜,我要毕业了。”他轻声说,初夏的风,不疾不徐地吹过她的发梢,扬起几缕发丝。 他又这样叫自己。莫怜只觉得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强憋住眼中滚动的泪意:“是,学长…….” 灵魂缓缓抽离出她的身躯。原来只是幻梦一场,她恍然地想。 因为即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都换不回许清秋看她一眼。 “我知道的,谢谢学长一直照顾……”她几乎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热泪临即滚落眼眶那一刻,许清秋忽然捧起她的面庞。 灯光下,她恋慕了多年的少年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双从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此刻只刻印着她一人的身影。 只有她。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莫怜这才察觉原来他捧着自己的指尖也在颤抖。他怎么会颤抖?难道他也会有一点不舍? 暖黄的光将他英挺的面庞分割成半明半暗,晦涩难清。似乎有极其汹涌的情绪在他眸中翻涌,几乎全要倾泻在眼前人身上。 莫怜阖上眼,等待断头台上那一下结果。 “小怜。”他开口说,“你可以来我的毕业典礼吗?我为你留了特等席。” 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这是许清秋第一次求她。 受害许可(毕业典礼,求婚) 许清秋的毕业典礼,莫怜穿得格外郑重。 许清秋能拿到这个位子并不奇怪,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校方给他留了前排的位置,一般而言,坐在这里的应当是他的父母,或者至少是许炽夏。但现在是她坐在这里。 不过大半个学校都知道她和许清秋的关系,见她坐在位子上,也点头问好:“学妹好。许清秋还在后台,你要不要去找他?我带你进去。”这人她认识,是许清秋的舍友,叫做陈衡。 她慌忙起身,微微鞠躬:“好的,谢谢陈学长。” 莫怜在许清秋一众社交关系中风评甚佳是有原因的。从他同门,舍友,甚至到导师,她无一不妥帖尊敬,给足了许清秋面子。所有人都知道许清秋有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人也聪慧利落。许清秋虽然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却极为不近人情,这样算下来,真不知道是谁捡了谁的便宜。 陈衡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女人。她今天穿得庄重,一袭黑色绸缎长裙,袖口滚着簇拥的荷叶边。如瀑的长发垂在两侧,映得她整个人都端庄得像具精巧的花瓶。 男人嘛,君子论迹不论心。陈衡心想,这样不世出的美人,居然落到了许清秋那个不识风月的人手里。倘若换成他…… 他瞟了一眼莫怜裙摆下露出的一截脚踝,细却裹着一层丰润的肉,像玉雕成的一段藕节,随着美人一步一频,裙摆像波浪一样晃动,雪白皮肉若隐若现。 “清秋?”一声娇媚的呼唤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莫怜见到许清秋还对着镜子研究领带,连忙走上前几步接过来。“你稍微低一点头……”她说话声音细细的,是她长得不够高,即使穿了高跟鞋也够不到许清秋。 许清秋垂下眼来,微微俯了身子,任由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将领带绕上。莫怜看起来也不像是熟练的样子,折腾了一会,打得歪歪扭扭的,许清秋也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折腾。 “你等一下……我查查这个要怎么打……”莫怜瘪了瘪嘴。将领带松开捏在手里,一面点开手机找教程。 陈衡自觉无趣。和许清秋点了点头便走了。莫怜见他离开,也仰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真是一副生动的美人画像。他心想。 莫怜比划了几下,大致弄清楚领带的打法,便叫许清秋坐在椅子上。她手指绕过领带,停留在许清秋喉结处,忽然滞了一下。 “怎么了?”许清秋抬眼看她。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和许清秋如此亲近了? 莫怜心惊于这样的变化。她刚刚极其自然地喊许清秋坐下,毫无顾忌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接触他的身体,不打招呼就直接来后台找他。这放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论许清秋让不让她这样做,莫怜自己也是不敢的。 他们之前那层无形的膜,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许清秋见她久久不动作,以为是她又忘了怎么打领带,便从旁边拿过她的手机,刚划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密码。莫怜赶紧说道:“可以面部解锁的,你放到我面前。” 许清秋面上一闪而过不悦的神情,接着又恢复如常。 莫怜帮他打好了领带,又调整了几下,确认没问题以后就松手了。“那我先回……”话音未落,许清秋牵住她的手臂:“你帮我确认一下着装吧。” 他们学校是百年名校,不乏有政要出席,谨慎对待也是应当的。虽是初夏,许清秋却一丝不苟地穿了正装,又在外面套了学士服。幸好礼堂内冷气开得够足,否则即使是许清秋恐怕也熬不住。 许清秋站在她面前。莫怜替他别好衬衣领口,理顺下摆,将袖口扣好对齐。做这些事时,她能感到许清秋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 许清秋自己却觉得恍如隔世。前世这一天,同样是莫怜替他整理着装。只不过她前一天就将所有衣物熨烫平整,再替他一件件穿好。她提前学了领带的打法,替他系领带时娴熟轻巧。 她总是这样听话。那天坐席满了,本来大叁的学生也不会参加大四的毕业典礼,莫怜就一个人坐在后台,听完了他的整场致辞。 结束后,他的同门要拉他聚会,见莫怜还在后门等他,刚想改口,莫怜却笑着说:“你们去吧。我回去等你,清秋。” 他垂眸望向身前的少女。她正试图把学士服上一块不平的褶皱弄平,微微皱起了眉。 前世今生,她都在这里。 莫怜整理好后就回去坐着了。许清秋的发言在后面,她等得都有些昏昏欲睡。毕业典礼不过是这样,一位领导又接着一位领导上去讲话,讲来讲去无非就是那些,她全都不感兴趣。只不过碍于坐的位子太过显眼,她还不得不保持体面,面带笑容如沐春风地聆听各位发言,实际上每个字都直接从她脑子里溜过去了。 终于等到许清秋上台。这次的掌声明显比前面各位领导都要热烈许多,毕竟帅哥的号召力是显而易见的。 一片喧嚣中,莫怜缓缓抬起头,望向台上的许清秋。聚光灯自他头顶上打下,使他浑身都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晕。青年面容极为英俊,眉目冷峻,像神话里不近人情的天人,明明生得如此非凡的一副面孔,却与人间情爱绝缘。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许清秋会真正爱上自己。从她十六岁那年开始,在滨阳二中的操场上仰头望向主席台上晨会发言的许清秋时,她小心翼翼触上实验班名单上第一位的“许清秋”叁个字时,她在无数个擦身而过的转角,回眸望向那个身影时,她就深深清楚。许清秋是她在泥泞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他不经意间施舍的一点善意,成为她人生里仅存的希望,成为她活到今日的意义。 是水中捞月。她爱许清秋,就像爱一尊神像,即使这爱永远得不到回应,也从不公平。 她恍然地听许清秋口中的每一个字。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在大学四年里,我结识了许多对我至关重要的人……” “他们有的是与我一起讨论课业的同学,有的是和我共同生活的舍友,还有我最敬重的各位老师,给予我学业和生活上的帮助…….” 客气了。莫怜腹诽。他导师能捡到许清秋,嘴都快笑歪了。 ”以及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许清秋忽然停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往台下,紧接着,缓缓开口说: “我的女朋友,莫怜。” 惊雷般的声音在她心中炸起。莫怜不可置信地望向台上,正好与许清秋的视线对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并且,是在这种场合,当着全校师生的面。 许清秋平静地看着她,继续念:“能够遇见她,是我大学四年最幸运的事情。她美丽,聪慧,温柔,忠诚,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性。” “我希望在场的各位能为我做一个见证。” 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莫怜面前。 她浑身发麻,手脚失去知觉,莫大的无措笼罩在她心头。 那束聚光灯一直跟随着许清秋,打在二人身上。众目睽睽之下,许清秋从怀中掏出那个蓝色首饰盒,在她面前单膝下跪。 他打开盒子,一枚六爪钻戒瞬间折射出无限光彩。 “嫁给我,莫怜。” 无数道视线一瞬间凝在她身上。短暂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嫁给他!嫁给他!” 莫怜惶惑无措地向周围看去,无数张脸,欢呼雀跃的,脸上涌动着喜悦的情绪,似乎是极其乐于见到这一幕。有人对她投以羡慕的眼神,坐在前排的领导和受邀人士也露出了那种“年轻就是好”的表情,小声说着什么。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许清秋还跪在地上。他仰面望着她,仍旧捧着那枚戒指,在等她同意。 莫怜却忽然想到这样一句话。你知道吗?求婚是男人一生中唯一一次求他的妻子。在那之后,他就拥有了合法奴役他的妻子的权利。 婚姻意味着什么?婚姻和爱是没有关系的,它只意味着人身关系的绑定,意味财产关系的不可分割,意味着他们拥有彼此的家事代理权,意味着法律上写着的“夫妻间的权利和义务”。 她只有二十一岁。而她又太清楚结婚对女人而言是怎样的围城。这一理论在她身边的无数人身上验证过,她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婚姻对于男人而言是成家立业的必需品,对女人而言,却是收益回报不成正比的豪赌。 见莫怜迟疑,周围的欢呼声也渐渐小了下来。许清秋仍旧死死盯着她,开口说:“小怜。” “我爱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也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许清秋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形状。 莫怜猛地睁大了双眼。叁个音节如同一柄铁锥,一下一下,重重凿进她的心脏里。这叁个字甚至比刚刚的求婚更令她浑身颤抖,她头脑发蒙,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迅速远去,只有心跳声清晰可闻。 咚、咚、咚。 我、爱、你。 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许清秋忽然发现莫怜的眼眶发红,泪水瞬间夺目而出。她捂住嘴,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硕大的,晶莹的泪珠不住地从她脸颊上滚落而下。 “我、我愿意……” 她在泣音里断断续续挤出这句话。 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周围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爆发出一阵比刚刚更大的欢呼。在这片欢呼声中,许清秋将那枚戒指取出,套在她的左手中指上。 银色的铂金戒圈,终于牢不可破地锁住了她。 无法选择(见父母) 结婚毕竟是大事,学期结束后,许清秋和莫怜去了一趟她家。 莫怜出生于寻常人家,父母都是职工,她是独生女。莫怜先回了趟家知会父母,确实先斩后奏。春节回来时她还孑然一身,一学期结束,未婚夫都带回来了。 她母亲拿起她的手,盯着上面的钻戒,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他给你买的?“即使她不认得这是某着名珠宝品牌的经典款式,也看得出钻石大小:“这孩子什么家境啊?他不是你大学同学吗?别是买了颗假的骗你吧。” 不怪她母亲诧异。她最有钱的堂哥结婚,用得钻戒也比不上她手上这枚。若非太清楚许清秋为人,她也会觉得对方是买了颗莫桑钻来唬她。 莫怜摇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父亲就站了起来:“什么叫不是那样的人!你和人家认识多久,就知根知底了?!” “我十七岁就喜欢他了。”莫怜淡淡说。 她父亲忽然卸了气,摔回沙发里,一手扶着脑袋:“……这样的人家,看得上我们?” 母亲也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不是妈妈生气……你喜欢人家,人家可说什么了?女孩子一厢情愿上杆子凑,总归是要吃亏的。”她的手被母亲紧紧攥住:“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妈怎么能不操心。” 莫怜的视线在父母之间游弋了几圈,最终落在地板上。“我清楚。是他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的面向我求的婚。他长得帅,年轻有为,人品也好。就是性格冷了点,可喜欢我。”她下意识扣弄了一下沙发:“更何况……我喜欢他这么多年。我没什么理由拒绝他。” 一片寂静。 父亲长长叹息一声,打破了寂静:“你自己喜欢就好。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第二日许清秋登门拜访。他是有备而来,提前问了莫怜她父母喜好,买了一车礼品。真不是夸张说法,许清秋开车来的,整个后备箱都满了。 幸好莫怜家住的楼房有电梯。单是拎礼物就跑了两趟,莫怜想上手帮忙,许清秋不让。夏天又热,许清秋原本又要穿正装,还是莫怜拦下来的,勉强给他穿了衬衫长裤。 就是因为带的东西太多不方便,许清秋是开车从S市来的,莫怜那时候坐在他的车后座都快昏昏欲睡,又怕他在高速上不安全,硬撑着精神和许清秋说话。许清秋倒是让她安心睡觉,免得回家都无精打采。 两人携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敲门。门是莫怜敲的,她余光瞥见许清秋的手攥得死紧,这么紧张?她转头对许清秋一笑:“没关系的,我爸妈不会难为你的。” 来开门的是她父亲。她父亲见到一地礼品也愣了:“买这么多东西?” 许清秋倒是眼疾手快,从地上抓起最贵重的礼物就往对方手里塞:“叔叔好!我是许清秋,小怜的未婚夫。” 果不其然,她父亲在听到“未婚夫”叁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哎呀!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买这么多东西!”她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饭好了!进来吧进来吧,听小怜说你口轻,今个儿做菜都是清淡的。” 她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许清秋。青年确实长得招小姑娘喜欢,个子也高,看着也是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小怜!把人领进来啊!” 她父亲“哼”了一声,让开半个身子。 “你和小怜是怎么认识的啊?”她母亲夹了一筷子菜到许清秋碗里,开口问道。莫怜急得慌忙在餐桌下踢了母亲一脚,明明之前说过许清秋有洁癖,叫她千万别夹菜给对方,她妈就是记不住。 许清秋愣了一下,扒着饭吃了。“去年认识的。小怜给我送情书,我和她约出来吃饭。” 莫怜快把头埋进碗里了,谁懂啊送情书的事情被讲给父母听简直是公开处刑,这下子更难解释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她爹的脸色更黑了。 “这样啊……小许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许清秋正襟危坐地答道:“我父母是企业的科研人员,目前外派在国外工作。”他报出他父母工作的企业名称,莫怜父母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等莫怜父母继续问下去,许清秋已经开始自报家门:“我家在S市有两套住房,其中一套别墅是我和弟弟现在在住。另外一套公寓在市中心,如果小怜不喜欢,我也可以再购置一套。我目前在和导师做的课题是……”他说了串听不懂的词汇,“这个课题在国际上属于领先地位……”他还想继续介绍下去,但是看着另外叁人一脸迷惑的表情,勉强掐住话头。“我自己目前的资产,包括存款、股票统共有一千万左右。” 莫怜差点一口番茄蛋汤喷出来。她怎么不知道许清秋这么有钱?!一千万对于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毕业生来说也太夸张了吧?!物理系又不算什么很赚钱的专业,许清秋是去打劫银行了吗?! 许清秋家在S市的资产她是大致知道的。S市房价可谓天价,他家能住别墅,其实力可见一斑。许炽夏能毫无负担辍学做偶像,自然也有他的资本。只是没想到许清秋自己手里居然有这么多钱…… 她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专柜价叁十万,她戴了辆车在手上。 她父亲原先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将筷子重重落在碗上:“有没有钱是其次的。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今天第一次上门,就想把她娶回家?!” 许清秋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 莫怜扶额。 她好想死。 她强撑着精神想打圆场:“清秋他不是这个意思……”还没等她话说完,许清秋就覆上了她的手。 “我想娶她。我爱她。我有这个能力负担她的生活。”他简明扼要地说:“她也喜欢我。非常喜欢我。” 许清秋说这话时偏偏非常真诚,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确信无疑的那种真诚。莫怜脸已经红比碗里的番茄蛋汤还过分,餐桌上沉寂良久,终究还是她母亲打破了僵局:“瞧这孩子,说话直是直了点…….” 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给他:“倒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个老实孩子。” 那个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见好就收,你女儿找的这个女婿各方面都不差,别把人再给吓跑了。 她父亲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好对我们家小怜。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许清秋一愣,随即点点头应是。 其实这是一场结局早就注定的见面。她的父母早就失去了对她的干预力,只要莫怜一意孤行,她父母就算有一千万个不愿意也会答应。 毕竟从那件事后,她父母对她的歉疚就与日俱增。不光为她办了转学,甚至也搬离了S市,又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蜕变,一直到今日。莫怜用她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不再是她父母的女儿,只不过他们仍是她的父母。 高考前夕,她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她母亲走进来,小心翼翼捧着一碗冰西瓜:“给你特意挖的,都没有籽……” “放桌上吧。”她淡淡说,眼神一刻未从书上移走。 那时她已经逐渐消瘦,依稀可见后日美貌。那双眼睛里冷冷的光也显露锋芒,不像一个未满十八的少女该有的眼神。 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母亲放下西瓜后又出去了,小心掩上她的房门,不敢发出一点细微声响。 堆满复习资料的房间内,只剩下莫怜一个人靠在床边,缓缓阖上双眼,在内心默背书上内容。 “你在看什么?”许清秋问她,莫怜还在想着那些事情,微微出声,听见许清秋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啊,没事。” 她沉默了一下问:“你父母怎么说?” “我已经发邮件问过了。他们祝福了我们,但表示工作繁忙,无法抽身回国。”许清秋一面开车,一面目不转睛地说。 “你父母……一直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哪方面。我十岁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了。”他平静地说。 “那你那么小……还有你弟弟,怎么能照顾自己?” 许清秋难得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我们十四岁之前都有亲戚照顾,家里还有阿姨。后来我觉得不需要了,就和父母说让他们不必来了。” “……你家,很好,很温馨。”许清秋补充了一句。 只有莫怜脑中那根弦绷断了一刻,随即她苦笑一声,含着难以说清的复杂情绪开口:“你喜欢就好。” “……以后,我们也会有一个家的,对吗?” 她语调轻飘,像是在安抚许清秋,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什么。 作者的话:感谢各位给我的评论收藏和珠珠~希望看到大家更多的反馈啵啵! 永结同心(结婚) 之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了。 许清秋同意莫怜将婚期后延至她毕业以后,莫怜和贺州确认了时间,拍摄顺利的情况下,她应该能在那之前杀青。 不过这样紧密的行程,自然是没空实习的了。当贺州看到莫怜面色尴尬地递给他自己的实习证明时,神色复杂得简直像被硬塞了一大口馒头:“你这个……实习证明……没关系,我找个朋友帮你签一下吧。” 大学生是真的很不容易。 几日后莫怜收到那张实习证明,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贺导……您这是什么朋友啊……”上面鲜红的公章赫然可见:“宁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她原本以为贺州是随便找了个小公司给她走一下形式而已,怎么搞到宁城集团的章子的?! “这……可能因为你是T大的学生吧!”贺州哪里想到,他原本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顾边城助理问一下要不请顾氏哪个子公司盖个章子,结果对方直接拿宁城的章子来了,说是顾总授意的。 只是难为他要怎么编理由了。顾总说着不必安排见面,结果几次都看到顾总的车载着莫怜来片场,贺州还得忙着给两边打圆场,真是手忙脚乱。 但即使莫怜背后没有顾边城撑腰,他也不得不说,单论外貌和演技,再加上她自身那种独特的气质,莫怜出名只是时间问题,有天赋,肯努力,又美得独树一帜,许炽夏真是给他送了个最佳女主角过来。 本来这部片子就是作为艺术片打算冲奖的作品,上不上院线倒不重要,顾边城给他的投资也让贺州放了心大着胆子去拍,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就这样,《魅》作为莫怜参演的第一部电影,于她大学毕业前夕正式杀青。毕业季也飞速过去,大学匆匆四年,就此完结。 也正是毕业后,莫怜才和许清秋说了自己拍戏的事情。彼时二人正在准备婚宴,莫怜心觉还是应当向他坦白。 许清秋那时正在看一套瓷器,听见她说的话,一瞬间,那套瓷器全数从展台上摔落,跌得粉碎。 “你说什么?”他没管那一地碎片,上前一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举在眼前:“你为什么骗我?!” “清秋,我没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太过触痛,令她记忆里极度恐惧的暗面瞬间翻涌而上,莫怜强撑着浑身发抖的身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旁边的店员说:“不好意思,这套瓷器多少钱,我赔给你……啊!” “说话!”许清秋把她又往前扯了一步,一地瓷片,莫怜险些没能站稳,差点摔在那些碎片上。 “许清秋!”莫怜也火了。她不管对方把她攥得死紧,拼足了十成十的力气把他甩开:“你冷静点!” 如果这里不是公共场合,她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威胁他也不是不可能。 许清秋被她狠狠甩开,脸色几乎差得要杀人。莫怜拧着眉头瞥了他一眼,随即跟着店员去结账,走过他身边时一个眼神也没给。 那套瓷器自然也价格不菲,莫怜倒吸了一口凉气,刷卡付账。她刚拿到片酬不久,付得起这钱。 结完账,她捏着小票,回去找许清秋。 对方已经在外面等她。脸色倒是没有刚刚那么差了,只是依旧阴沉。 许清秋听到“演戏”两个字时简直要当场把莫怜拖回家里锁起来,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一世明明他已经答应和莫怜交往,明明都要结婚了,她还是会去演戏! 那么下一步呢?她又要离开自己,攀上顾边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几乎要疯了。 许清秋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尽力气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掐她的脖颈,尽管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小怜,别去演戏。” 他尽力放缓声线,温和地对她说。 莫怜哪里看不出来他是在忍耐。许清秋一向如此,不允许自己超出一点他的控制,更别提瞒天过海,去做他最讨厌的事情了。 他恨不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下,恨不得自己的生活里只有他,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依靠。 许清秋愿意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填满她的物欲。但是他从来不真正关心她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只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喜爱他。 就连她听不得东西摔碎的声音这件事,他也全然不知。 莫怜低着头,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很讨厌东西摔碎的身影。” “不要在我面前摔东西。”她语调冰冷。 许清秋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那部戏已经杀青了,我本来就不需要再去。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拍了。”她盯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化石花纹,一只被凝固的海螺,被打磨光洁,陈放在大厅里,任人践踏。 莫怜轻轻拥住许清秋,靠在他耳侧轻声说:“对我好一点,清秋。” 婚礼没有请太多的人,是莫怜的意思。因为在S市举办,只有她父母来。许清秋那边来了他的同学和导师,许炽夏在外市,不回来。 婚礼前夜,莫怜一个人坐在房内。她没让任何人陪她。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朋友。有可以问好的点头之交,但没有能陪她度过婚前一夜的密友。 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一段幸福婚姻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她从小说里读到过,但那毕竟只是幻想。更多的婚姻是她亲眼见证的一个又一个悲剧,那些女人在婚姻中被消磨,无论美貌与否,最终都变为一副疲惫而麻木的模样。她们的丈夫英俊或不英俊,大多不英俊,不消多少时日就变得大腹便便,浑身透露着烟酒气息,对他们的妻子幺来喝去,或者也同样疲惫,似乎和他的妻子多说一句话都令他反胃。 这才是婚姻。婚姻是消磨精神的坟场,是一个女人葬送自己生命的盛大谎言。再牢不可破的爱意都不可能在经年累月的婚姻生活中留存,它们只会随着柴米油盐,随着妊娠纹和松垮的阴道,随着逐渐失去耐心的对话和怒无可遏的争吵甚至殴打中眼睁睁变成一地狼藉。 她在害怕。她怕得浑身发抖。 她不想成为她母亲。不想再听一次瓷器破裂的声音。 直到许清秋身着礼服,站在她面前时,莫怜仍觉得恍惚。她穿着高级定制的纯白婚纱,无数颗水晶缝在薄如蝉翼的轻纱上层层迭迭,数米的头纱缀着碎钻如同银河一般。她手上捧着水滴捧花,昂贵的进口花材垂吊而下,艳丽的玫瑰与纯洁的铃兰相得益彰。 这是一场每个女人都想要的婚礼。梦中的婚礼。 对,她选的曲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是她高中时最常听的曲子。 莫怜睁眼望着许清秋,这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六年来的千百个夜里,她都思恋着这一张面庞入睡。 她十六岁时从他手里接过那包手帕纸时,是否想到会有一日,他们真的结为夫妻? 从此他们将共枕而眠,成为对方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那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振聋发聩地响起:“他是你从十六岁起就深深爱着的人。” “他的爱是你将灵魂同魔鬼做交换时,第一件想要的东西。” “他是你所追的天上月,是你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梦。现在他就站在你眼前。” “嫁给他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 “他说他爱你。” “你想要他的爱。”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无论人生顺逆,贫穷富裕,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快乐还是忧愁…… “……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许清秋攥着她的手,滚烫的温度刺过布料,灼得她肌肤发痛。 “永远和我在一起。”他盯着莫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作者的话:写这一段的时候一直在听《笼》,“答案写在笼中只为困住你”…… 真的是爱啊。 狂热极爱(初夜,高H,穿刺痛H预警) “……你先去吧。”莫怜略显不安地攥着衣角,坐在床上。卧室的门已然关上,许清秋站在她面前。 总会有这一遭的。许清秋点点头,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顶:“等我。”带有安抚性的动作。 ……是她表现得太紧张了吗?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已经绞得发白。 轮到她洗澡的时候,莫怜甚至都不敢看许清秋的脸,抱着睡衣直接冲进浴室,一把反锁住门。 她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的裸体,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几乎毫无瑕疵的女性躯体。雪白肌肤,丰润的乳房,流利的腹部线条。每一寸皮肉都安然地呆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 莫怜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剥开自己的阴唇。她已经预先做过处理,那处已经隐隐泛着淫欲的鲜红,她试探着拨弄了一下阴蒂,随即不受控制地双腿发颤。 但据说……一般做爱,男人是不太会管这里的。她默默想。 连睡衣也是许清秋挑的。她走出浴室,对上许清秋毫不掩饰的视线。 莫怜微微颤抖着双手,解开睡衣的带子。她赤足站在地上,未干的水滴,沿着她的小腿一路下滑,滴溅在地板上。 许是看出她不会,许清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扣住她的手腕。 紧接着,覆下来一个深沉的吻。 许清秋勾着她的舌尖,缠裹进自己的口腔。又缓缓舐过她的上颚,在察觉到她因此颤抖时,扣深了她的头颅,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如此餮足。仿若久旱逢甘霖,他终于能把自己最渴求之物吞吃入腹。 莫怜被他吻得几乎要站不住。她第一次察觉到双腿发软是什么样的感受,几乎要完全化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秋终于放开她。莫怜已然神色微微涣散,下意识搂着他的肩。 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想,为什么许清秋如此娴熟。 “坐上去。”许清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的梳妆台。那里尚未摆上什么东西,还足够一个人坐在台上。莫怜不解其意,但仍旧乖巧地坐了上去。 这俨然是一个有些羞耻的姿势。“腿张开。”许清秋说,她就对着他同样乖顺地张开双腿,露出泛着水光的肉花。 她神色带着一种迷蒙的天真,动作却色情而淫乱。她一只脚踩在梳妆台的椅子上,一只脚半够不够,只有足尖下意识绷得直,微微触到地面。 许清秋伸手掐住她的阴蒂。 神经最密集的柔嫩之处被骤然粗暴对待,她不由得痛呼一声,神志也清醒了几分。“疼、疼……清秋,我疼……”她语调带着泣音撒娇。 她埋首在许清秋的肩上,看不见对方的神色。许清秋的手指剥开她的阴唇,不轻不重地摩挲过每一个褶皱,修剪规整的指甲甚至微微顶开了她的尿道孔,在那处隐秘的入口处反复刮擦。 莫怜只觉得大脑如过电般刺激。她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收拢,腿间的软肉随着一次次顶弄而颤栗着翻起肉浪,又被许清秋毫不留情地拉开,不准她夹腿。 他的手指重重碾上那枚鼓起的肉粒,将它拨弄得充血长大,直至完全脱出包皮,颤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中,显露出淫贱的本性。随着每一次他将指间的肉粒碾磨抚弄,莫怜就更绞紧一分,可怜又抱不到他,连双腿也不允许并拢,只有攥着桌角,小腿紧紧缠在他背上,艳红的穴口在他视线中一收一缩,一副任人赏玩的下贱模样。 他将手指缓缓探进去几分。那处已然柔滑湿嫩得过于急切,分明不适应,还想努力吞咬下侵入的不速之客。手指插进去的一瞬间她惊叫了一声,从小腿到足尖都绷得直直。 太……太过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成为了许清秋的研究对象,神圣纯洁的女体在他的手下如同被摆上解剖台的实验对象,许清秋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捏起她的阴蒂,抠挖她的尿道口,更不要提插进阴道内的那几根手指,抵着她肉腔的褶皱,将整片穴道都搅弄得一塌糊涂。他的动作与其是调情不如说是带着好奇心的戏弄与研究,粗暴地揉开她阴道内的每一处敏感点,只是为了看她因无可抑制的快感而失控崩溃。 而她竟然在这样毫无感情的亵玩中即将抵达高潮。 随着许清秋用力碾上她穴内的某一处,一股水液喷溅而出,带着股甜蜜的腥气,全数淋在了身上。汹涌而来的释放快感令她大脑都空白了片刻,莫怜茫然地撑住桌面,小腿抽搐着下意识绞紧许清秋的背,头偏向一边,眼眶发红。 这幅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她不愿让对方看见。余光瞥见许清秋一塌糊涂的袖角,那处被她的淫汁染成了一片污糟的深色。 许清秋有洁癖,吓得她慌忙道歉,小声抽噎着说:“对不起……把你的袖子弄脏了……” 她初次高潮的余韵还未过去,连语气都都透着股飘忽的媚。身躯却缩得离他很远,像是怕再弄脏他哪里。 直到被许清秋压到床上的时,莫怜才觉得不对劲。许清秋虽然平常也偶尔令她觉得有些压迫感,但大部分时间对她仍旧无比冷淡甚至疏远。只是有一点偶尔显露的温情,便能令她长久沉溺。 ……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吗。这一刻许清秋像阴影一样俯身压在她身上,完全变成了全然不同的一个人。她迟疑着想推开,却被直接压住。 然后是一顶到顶异物进入的痛感。她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因为剧烈的痛意而窒息。 肿胀、恐慌、阴道被撕裂的锐痛。熟悉和信任的人变得恐怖而陌生,她却被死死钉在床上,哽咽着,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一双手凭空抓着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最终无力垂下。 许清秋脑子里想的却是前世她死在自己枪下的那一瞬。 她终究不属于自己。 前世的影像不断在他眼前闪回。莫怜背叛他的时候,莫怜勾引他上床的时候,莫怜被他弟弟带走,发现时已经腿废了的时候。 她不会属于你。即使她死在你手里,她都不会属于你。 他毫不留情地掐住莫怜纤细的腰肢,用力将自己的性器顶进。莫怜是第一次,穴道甚至干涩得挺进都很困难。他却因此更加意识到这一次终于她完全属于自己,汹涌的恨意与占有欲完全冲昏了他的头脑,每一寸他顶进破开的肉壁都恐惧又谄媚地讨好他的阴茎,乞求他一点垂怜。 直到他听见身下莫怜细弱的哭声:“你是不喜欢我吗。” 她神情空洞而绝望,甚至没有抱他,只是面色苍白,攥着床单,连挣扎也完全放弃。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想要伸手去抱许清秋,求他可怜一下自己,但她不敢。 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会这样对我。 因为不喜欢我才会折磨我,只是把我当作泄欲工具使用。 但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 莫怜蜷在他的身下,看起来既好像要他抱,又好像害怕他。 许清秋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莫怜现在是他的妻子。这一世她没有背叛自己,没有和别人结婚,以后也不会。 她完整地属于自己。 许清秋停下动作,放开她的腰,去触她脸上那一滴泪,晶莹冰凉。 他缓缓俯下身,含住那滴泪,顺着泪流的痕迹吻住她的唇。 莫怜因为痛意浑身都绷得死紧,许清秋探下去缓缓揉弄她的阴蒂,舌尖滑过她的上颚,这种极具安抚意味的动作令她也渐渐放松下来,身躯也开始妥协终于不再抗拒。 昏昏沉沉间,她下意识攀住许清秋的手臂,小声地唤:“清秋……” 许清秋在她穴间时浅时深地顶弄,凸起的龟头擦过她的敏感点,引起她一阵颤栗。延长不断的快感几乎要令她忘掉最初的痛意,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被温水煮青蛙一般对待。 她的敏感阀值在不断提高。许清秋一面逐渐开始又深又重地顶进去,一面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我在。” 莫怜仰着头,神色恍惚,只是仍握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对我好一点……”她说。 她喘息的声调愈发高昂,许清秋一边狠狠撞进去,撑开她穴内每一道褶皱,他知道莫怜是那种很少见的,阴道有快感的类型。 他看着莫怜在他身下颤抖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生理泪水,他知道莫怜快到了。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放开他,在快感的汹涌浪潮里被完全吞没,却忘了身上的人才是始作俑者。 许清秋盯着她汗湿的发额,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她在那一瞬间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哽咽,向后仰起头。颤抖着去了。 随着她高潮时拼死绞紧的阴道,许清秋也闷哼一声,被她绞得头皮发麻,狠狠撞了数十下后射了出来。 射精后的阴茎从她体内滑了出来。许清秋摘下安全套,搁在一边。 结束了。她恍然地想,勉力撑起身体:“我先去洗吧。” 还没等她起身,许清秋却将她又摁在床上,伸手去搅弄着她的下身。 许清秋看她还没结束高潮余韵,意识仍旧涣散。他盯着莫怜无法聚焦的双眼,问:“你喜欢我是吗?” “你是我的吗?”他又接着问。 “嗯。”莫怜恍惚着说。 此时此刻,回答几乎成为了一种她下意识的本能。 许清秋拨着她的阴蒂,使她不受控制地想夹起双腿。还要做一次吗?她迷迷瞪瞪地想。 “好,”许清秋说,“那我送你一个礼物。” 他转身拿出准备好的阴蒂环,对准扎了进去。 莫怜一瞬间痛得几乎要弹跳起来,却尖叫着挣扎被摁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蹬着床单,眼泪流得比刚刚还要多。 “呃…….啊……”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要坏了,完全坏掉了。 她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有脑中因无法承受的痛感与快意而轰隆作响的耳鸣声,口中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下,连红舌都吐露出一截,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许清秋毫不留情的刺穿了她的阴蒂。扣上了阴蒂环,那枚精巧的银环在渗着血丝的阴蒂间闪烁着冰冷的光,像某种必定的宿命。 在她因为疼痛和恐慌而昏过去之前,听见许清秋犹在喃喃自语什么。 “你是我的了。”她听得字字分明。 长夜迄始(阴蒂凌辱,撞膝盖,手淫,强迫口 她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从小时候开始,莫怜就常常做梦。那些梦境也大多与现实有关——她在梦里奔逃,反抗,挣扎,最终在被扼杀前一刻从梦中醒来。 “我就不该生下你!”熟悉而尖锐的女人声音,像针刺一样穿透她的耳膜。“你就不能给我长点脸吗!”是她没能考到九十分的试卷,男人重重抽在脸上的一巴掌。 “别和她说话。她被她爸打疯了。”带着眼镜的女人和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小声说着,毒蛇般的视线刺向她。“家里那么穷,还不好好学习?我看,也就是个捡垃圾的命。” 她注视着那本泡在脏水桶里的教科书。发黄的透明胶带死死扒住已经被沤烂的纸张,浮浮沉沉,负隅顽抗。“摸你一下怎么了!婊子养的贱女人!” 河水没入她的口鼻,水草缠上她的脚腕。刺骨的河水浸透了那件黑色棉衣,仿佛有千斤重,带着她沉入河底。 原来水底果真没有任何光线。她缓缓闭上双眼。最后一丝肺中的空气逸出,化作泡沫,飘忽飞向天际。 “他们都在要你死。”恐惧的声音喃喃自语,像唯一的出路又像放弃。 别再挣扎。你不可能活下来。 “不!!!!”她尖叫一声,猛然惊醒。 天光大亮。 莫怜怔怔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迟疑了许久,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一双很漂亮的手。染着浅粉,一边佩了只玫瑰金的镯子,另一只手上,带了枚熠熠生辉的钻石戒指。 这是一双属于成年女性的手。她长大了,她结婚了。 “我结婚了……和谁?”她迟缓地抬起头,望向卧室门的方向。 青年恰好在这时打开门,手里拿着一碗粥。见她醒了,把粥放在床头,转过身来对着她:“醒了?” “……学长?”她茫然地开口。 许清秋听见她这样叫自己,嘴角不着痕迹地弯起一点弧度,伸手触了一下她的侧脸:“嗯。把粥喝了。” 他手指还有点凉意,冷得她微微别过头去。 许清秋一愣,以为她在生气。“……先吃饭。我做过消毒的,不会有事。” 什么做过消毒?她这才觉察出身上某处异常,熟悉的轰鸣声又在耳中响起。她一把推开坐在床边的许清秋,掀起盖在身上的被子。 那是副被摧残得颇为凄惨的身躯。大大小小的指印刻在她的大腿内侧,腰际,侧肩。还有手腕上才被她察觉的指痕,已经隐隐泛着青紫,足见其用力程度。 但最令她震惊和崩溃的,还是腿间那枚银环——那枚许清秋口中“做过消毒,不会有事”的阴蒂环,刺穿了她的阴蒂,死死咬合在了一起。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下身,因为恐惧而难以抑制地发抖。因为阴蒂环的存在,那枚肉粒不可能再缩回肉粒里,只能颤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中,任人宰割。 “……你是我的了。” 她惶然无措地扭头想去找始作俑者,许清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跪在床上,手指猛然勾动那枚银环。 “!!!呃!”她瞬间瘫软在床上,下身喷溅出一股水液,双腿不住打颤,下意识想并拢逃避下一次凌虐。 许清秋却没有让她如愿,反而掐着她的大腿逼她分得更开,要她亲眼目睹自己的阴蒂是如何被标记玩弄,成为控制她躯壳的淫乐开关的。 “喜欢吗?”他贴着莫怜的耳侧轻声说,吐息伴着热流扑向她的耳廓,却令她更加浑身发冷。 “不……清秋,清秋……求求你,把它摘掉……啊!”银环又被无情勾起,重重弹回打嫩肉上。过于尖锐的快感和痛楚令她差点要小死过去,连舌尖也探出几分。 “不对。”他冷酷地说,“要怎么喊我?” 她大脑一片晕沉。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下身更是不受控制地收缩着吐出一波一波水液。 喊什么?要她说什么? 许清秋见她没有反应,便上手用力掐了一把阴蒂根部,将那枚肉粒又挤得胀大几分。“说话。” 莫怜惊叫一声,身躯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反弓弹起,又被刽子手硬生生压回床上。 她已经神智不清,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老公……” 那两个音节从她喉中滑出,像在乞求他最后一点饶恕。 许清秋眼神骤然黑沉下来,一把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推倒在床上,接着便发了狠般吻她。 津液交换间,他略略松开莫怜一刻,拍拍她的脸:“再喊一遍。” 他这次手上收着力道,只是将她下颚固定住,使她一直看着自己。莫怜嗫嚅了两下,终于还是开了口:“……老公,我还没吃早饭,等下再做好不好?” 她神色乖顺而可怜,试探着去碰他掐着自己的手。 许清秋一声不响地盯了她许久,终于放开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关门声一响起,她就立刻飞扑过去将门反锁。动作太大甚至扯到了那处,莫怜倒吸了一口凉气,靠在墙缓了半天,慢慢移到床头,捧起那碗已经凉了的米粥,一勺一勺往口中塞去。 灼烫的泪水从她眼眶内滚落,一颗颗落入手中的米粥里。她却仍旧毫无知觉一般强迫自己咽下每一口混着泪水的食物,冰冷的粥水滑进她的喉管,堵塞住她的哽咽声。 只至她最终抑制不住自己,死死抱着瓷碗,喉咙间发出悲鸣般的泣音。 出门时她看见许清秋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东西,莫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空碗放进水槽里,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即使如此,瓷碗撞击不锈钢水槽的轻微声音在一片空旷中也显得格外清晰。她慌张的收回手,转身发现许清秋早就抬起头,一直盯着她看。 “过来。”许清秋说。莫怜不疑有他,小步走了过去。 她已经从衣柜里找出最贴身柔软的内裤穿着,即使如此,仍旧扯得她每一步行走都异感鲜明,短短几步路,她脸上便已浮起一层红晕,额上也微微渗出薄汗。 许清秋注视着她面色难堪地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坐在沙发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似乎是在欣赏着她因自己而举步维艰的动作。终于等莫怜缓缓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许清秋忽然一把揽进怀中。 ……又被扯到了。她轻喘了一声,许清秋的手臂早就环在她的腰上,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拘禁在怀里。 他的手指沿着下摆探进她的睡衣,将一侧的乳房托在手里把玩。莫怜的胸部大得不算过分,一只手尚可握住大半,揉捏起来触感极好。乳头也被有意无意地拨弄,在他指间逐渐顶立起来。 “清秋,等等……”莫怜以为又要做,慌得去推他的手臂。结果当然是纹丝不动,许清秋仍旧把她箍在怀里,不仅如此,还沿着耳后逐一啄吻下去。 不得不说许清秋的外表实在太有迷惑性,她此前从未想到许清秋是如此重欲的人。许清秋几乎是痴缠着她予索予求,仿佛她身上有什么催情的迷药一般勾得他毫无节制。 “不做……别动……”许清秋虽然这样说,却嫌她不够乖,往她下身揉了一把。直到莫怜毫无反抗能力地在他怀里瘫软,才继续心满意足地去吻她白皙颀长的脖颈。 莫怜看着身量纤细,其实浑身都裹着一层雪白软肉,把玩起来手感极好。此刻因为情动,甚至泛起一阵薄薄的粉来,活脱脱一个勾人的妖精。 真是烂俗的比喻。他此刻脑中却想不出另一种描述,莫怜在他面前再乖巧顺服,他都无法抹却前世记忆里她妖媚的笑。 也许她生来就是该承欢在男人胯下的淫物,如果不将她困在掌心,那股媚香只会招来更多的无妄之灾。 莫怜只觉得许清秋手上的动作力道又大了几分,胯下的硬物硌在她的大腿上,隐隐传来危险的灼热。她又不敢挣扎,怕许清秋兴头起来,又要折磨她一场。 她一面小声喘息,一面将手移至他性器上,从裤腰处探进去帮他抚弄。许清秋察觉到她的动作,闷哼了一声,掐了把她腿间的软肉:“在哪学的?” 那一下掐得又痛又带了些难言的痒意,她跪立在许清秋身前,已经将他长裤褪下一半,手指上上下下抚弄着手中愈发硬挺的性器,涨得紫红的龟头磨砺过她的手心,渗出的腺液混着她手心微微的汗,一片狼藉。“嗯……看、看成人电影学的……” 她下意识磨蹭着许清秋的膝盖,将那处坚硬当成用以纾解的器具,小幅度地磨蹭着顶开阴唇,碾过被穿了银环的肉粒,引起涟漪般的快感。 许清秋当然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本想将她提起,却觉得莫怜这幅沉湎于情欲借着他自慰的模样实在乖媚,身下又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侍候得舒爽,莫怜半个身子都软在他身上,喘息间真有股勾魂摄魄的幽香,令人迷醉。 他伸手去抚莫怜的长发,手指插在她发间不紧不慢地梳弄,像是给猫梳毛那样,勾起她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莫怜的长发也养得好,曼曲如藤,散落在她整片雪白的背上。 莫怜一面蹭着他,一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指腹停留在最敏感的龟头上反反复复磨蹭,另一只手拨弄着他的囊袋,沿着根部的青筋攀索。许清秋被她这过于无师自通的动作弄得小腹都收紧了几分,眼中暗火烧得滚烫,恶趣地拿膝盖去顶她。 她本来按着自己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如今被许清秋重重撞了一下,正好将她如今最脆弱的阴蒂撞扁下去,一个措手不及间,竟直接高潮了。腥甜的水液从肉穴里喷出,隔着内裤将许清秋膝上那一块布料都浸了个彻彻底底。 许清秋看着她一下子眼珠都翻白过去,生理泪水从眼眶内纷纷滚落,一副可怜模样。他膝盖上又是一片潮湿暖意,便知道这一下她去得有多激烈,连手上动作都停了。 他略显不悦地轻扇了一下她的臀:“别偷懒。我还没射呢。” 莫怜这才回过一点神来,她已经浑身发抖,连维持这个姿势都很难,不知还要帮许清秋弄到什么时候。这样想着,她从对方身上滑下去,俯在许清秋腿间,伸出嫣红舌尖试探性舔了一下面前的性器。 紧接着,她被一股力道拽着头发提起来,许清秋将她的头向后扯,逼迫她看着自己:“这么骚?”三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莫怜被他拽得生痛,只是意识仍旧昏沉,带着泣音向他讨饶:“老公,疼……” 许清秋又是脸色一沉,径直将她摁向自己胯下。粗壮的阴茎猛然撑开她的口腔,顶进她的咽喉,几乎令莫怜立刻就想干呕着吐出,却因喉头发紧令对方更加舒爽。 她只好学着记忆里曾经看过的成人影片那样吮吸着口中的阴茎,只是仍旧不熟练,牙齿不小心磕到许清秋的性器上,对方便闷哼一声。 手当然比不得嘴。许清秋被她吮吸得头皮发麻,几乎是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将对方摁在胯下肆意抽插,除却开始的暴力以外,他又安抚般摸着她的头顶,诱哄着她再吞进一分。 而那只不过是浸着毒液的陷阱罢了。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许清秋也即将到达射精的顶端,莫怜刚想吐出,帮他用手弄出来,却一下被许清秋死死摁在胯间,力度之大令她无论如何挣扎反抗都毫无作用—— 浓稠的,微凉的精液,在她口中尽数射出,甚至直接流进了她的咽喉。许清秋射了不止一波,几秒内他都压着莫怜,逼迫她吞下自己的精液。 直到彻底射完,他才貌似慈悲地将莫怜放开,看着她跌落在地板上拼命咳嗽,抠挖自己的喉咙想把精液呕出来。 他冷眼看着莫怜跪在地上咳嗽得浑身发抖,却呕不出来一点东西。“没用的,别挣扎了。”许清秋的声音像死刑判决书那样涌进她的耳朵里。 莫怜也不再挣扎,她跪在地上,缓缓偏过头,以一种极其清醒的眼神望着许清秋。 “现在,可以把阴蒂环取下来了吗?”她口齿清晰,不带一丝情欲。 莫谈莫问(后背插入式性交,顶宫口) 许清秋的脸骤然黑沉下来。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前,吊灯下的阴影覆住了她全身。“为什么?” “我要出门,工作,社交。带着它我哪里都去不了。”她说,眼神盯着许清秋的裤脚。 “婚也结了,难不成我要一直在家里混吃等死?前两天有公司联系我去面试,定在后天。”她语调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情欲痕迹。 许清秋沉默了半晌,蹲下来将她扶起,抱到沙发上:“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工作了。” 他说这话时仍旧顺着她的长发,带了几分温情去哄她:“下周才入职,不着急。工作内容也很轻松,我开车送你去。” 这就是不愿摘的意思了。 莫怜将头埋在他怀里,捏着沙发上的一根线头发呆。许清秋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丝毫刚刚残忍折磨她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那你要我带多久?”她听见自己这样问。 许清秋的手微微一滞,停在她背上,半晌后才开口:“我不会摘的。” 他的手缓缓上移,搭在她颈侧的动脉上:“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许清秋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即使是前世,莫怜也从未早过如此的穿刺之痛,更何况是这种永久性伤害。 但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顾边城可以任意淫辱她,将她的身躯改造成用以泄欲的容器,甚至亲手给她套上那枚阴蒂环。那为什么他不可以?他甚至就是要做得比顾边城更过分,这是他身为丈夫应行的权利不是吗? 莫怜沉默了许久,手指反反复复绞着那根线头,任由它将自己的手指勒出一道道红痕,只至最终承受不住,被她骤然扯断。 “够了。”她冷声说,“行。” 她闭上双眼,不愿再想。 和许清秋结婚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情,对于这桩婚姻,她唯一犹疑的就是对方是否真的对自己抱有感情。她愿意和他结婚,甚至为此放弃了演戏,接受自己从此将被称作“许清秋的妻子”而不是“莫怜”,许清秋说爱她,她就愿意为这句话沦陷自己的自由意志。 ……至少,许清秋已经离不开她了。 接着又是极其昏天黑地的一周。整整几天内,她都没能踏出一步家门。许清秋几乎是粘在了她身上,连饭食都是点的外卖。莫怜昏昏沉沉间甚至还在想许清秋不是不吃外卖觉得脏吗,下一秒许清秋就放开手机,又将她拖回床上。 他们不住在原来的那间别墅,而是市中心的公寓,地方自然比别墅要小了些。即使如此,几乎每一处都在这短短几天内染尽了淫欲的气息。莫怜真的有几次是承受不住了,意识模糊间踉踉跄跄地想逃,许清秋也不管她,看着她几乎是膝行到门口玄关处,才一把又将她揽入怀中,就着这个姿势重重顶入。 莫怜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崩溃之下一只手捂着脸小声哭起来,下身还被对方不管不顾地顶弄,她连哭声都断断续续的:“坏了……真的……要坏了…….” 她被压在玄关处操弄,许清秋用膝盖撑开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按在墙面上,使她整个人都无处可逃,因重力吞得身下的性器愈发深入,甚至要抵到宫口。 许清秋只是试探性操进去了几分,她便痛得尖叫,挣着最后一丝力气向上爬想逃离这可怕的淫乐地狱,子宫本就是体内最娇嫩之处,相比快感更多的是痛意,她哭得太过可怜,身躯又颤颤巍巍地不敢落下来:“不要操那里……清秋……老公……求你了……” 她脊背雪白,黑发沾湿了汗黏在背上,此刻全被他尽收眼底。许清手搭在她的腰上,他沉默一刻,见莫怜实在害怕,略略退出了些许:“好。不碰,你自己坐下来。” 莫怜得了承诺,才小心翼翼,又勉力吞吃进去半截。 她一周后去上班,许清秋开车送她去。 这一周过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她甚至都没问对方究竟是在哪里工作,工作内容又是什么云云。直到坐在车上她才反应过来,于是开口问他。 “这家公司我有一部分的股权,技术参股。规模不大,但人我都熟悉,给你安排了文员一类的工作,很轻松,你整理整理资料就行。”许清秋一边开车一边说,拍了拍她的手背。 ……意料之中的回答。许清秋不会放她去做什么有挑战性或者独立些的工作的。更别提她自己行动都不便,这确实是眼下她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工作了。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寒窗苦读十二年,她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为了和许清秋考上同一所大学,最终被他当作禁脔养在眼前,是不是也算一种得偿所愿? 只是她学到的知识,她读过的每一本书,参加的每一场考试,思考的每一个问题,最终都只留下了“接近许清秋”这唯一一个意义,再去多想别的,就是将自我满足的假象撕破下显露的残酷真相。 ……她不敢去看那层真相。她不敢去听心底的那个声音:“为什么同为T大的学生,他在研究国家级项目,顶着高级科研人才的光环受人追捧,而你却嫁给了他,接受他的安排,成为他的附庸?” 她有天赋的。叶青辰对她说过,她有天赋的。 容不得她想太多,公司已经到了。许清秋替她打开车门,扶着她从车里下来,将她的包拎在手里。“走吧,我带你上去。” 如此无微不至,换做以前的她,必然会觉得是梦一般的场景。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清秋后面走进电梯,电梯门合拢前,似乎有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负隅顽抗 她坐在电脑屏幕前发呆。 这份工作内容实在简单得过分,简单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是关系户的地步。坐了不到一上午,莫怜实在受不了,去敲经理的门。 她问话也相当单刀直入:“您可以给我复杂一些的工作吗?我做得到。” 经理抬起头来诧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反应过来这是那个上面打招呼塞过来的人,确实,漂亮得令人无言以对。但这么漂亮的女人真能干什么吗? 莫怜见对方犹豫,从随身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简历递给对方,幸好之前她就留了几份:“这是我的简历,您可以看一下。” 标准的简历格式,上面贴着她的证件照。“我今年从T大工商管理系毕业,绩点位于年级前10%,六级578分,持有国家计算机二级证书,曾获校级一等奖学金,上面还有我的项目经历您可以看一下。”她简要地概述了一下自己简历的内容,语调清晰。“很荣幸能入职贵司,我认为我有能力胜任更具挑战性的工作内容,而不是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经理被她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T大是国内排名前二的学校,更不用说这张简历上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字眼,漂亮得和她的脸不相上下。他原以为莫怜不过是个走后门进来吃空饷的关系户,谁知道真的掉下来这样一大块馅饼?! 他挠挠脑袋,从柜子里抽出一份报告书:“这是下周给客户的报告书草稿,你拿去修改一下,如果可以,报告你来做。” 她坦然接过,转身出了办公室。 关门声响起时她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喘息,等那股异感渐渐平复下来。 方才为了不显得异常,她那几步路都是撑着走下来的。动作幅度大了些,自然扯到了下身的银环。她一直忍着直到出来,此刻才敢停下来。 许清秋。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撑着墙缓缓走回去。 工作间隙她隐约听见同事小声议论的声音,莫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给许清秋发了条消息:“下班去趟超市。”她忘了这一茬,来得匆忙,连人情都忘了给。 于是许清秋皱着眉头看她站在一堆高级水果前犹豫,“为什么要送他们?”他问。 “我走后门走得还不够明显?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也不想我总是被人在背后议论吧。”她淡淡说,拿起一枚极其漂亮的柑橘握在手里。 那枚柑橘在她手里散出微微的水果清香,她下意识盯着它看,这味道令她想起来自己曾经用过的一款香水。 ……那时候她大二。生活费尚不充裕,用的香水也不过是寻常的商业少女香。清新,甜美,宜人,毫无攻击力。 她垂下眼睑,将那枚柑橘装进袋子里。 第二日每个同事的办公桌上都收到了同样的一枚柑橘,被清洗干净,垫在手帕纸上。坐在门口的女同事略有些诧异地拿起那颗漂亮的柑橘,莫怜正站在她身侧,对着办公室里的同事微微鞠躬:“大家好,我叫莫怜,今年刚从T大毕业,工作上请各位多多指点,不足之处还请及时指出。” 她神色认真,全然不像被塞进来混日子的漂亮花瓶。 场面一片寂静,莫怜深吸一口气,刚打算再说些什么,那个女同事忽然握住她的手:“欢迎欢迎,我叫郑玲。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不用这么客气。你从T大毕业,一定很厉害。” 她微微一怔,随即冲着郑玲点了点头,扬起一个笑容。 那份报告书只能在公司改完,许清秋会在六点半下班准时来接她,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工作。莫怜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觉得有些头大。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毕竟和实践有着不小出入,她那的实习期又完全在拍戏,也就是说,她真的没有实际工作的经验。 莫怜只好拿着报告书去问同事,问完一圈再坐回去改,一中午连饭都没吃。她还在盯着一行数据发呆,忽然一份外卖放在她面前。 是陈玲。莫怜慌忙起身,甚至拽到了下身的环,痛得她皱眉。她忙不迭地说:“谢谢你,我加你微信转给你……” “二十四块六。”陈玲也不和她推辞,将微信二维码伸到她眼前。莫怜加了她,转了三十过去。 陈玲瞥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她坐下来把自己的那份外卖拿出来,和她坐在一起吃。“话说回来,你从T大毕业,为什么来我们公司上班啊?”他们公司确实只算得上一般,薪资待遇都平平。 掩饰也没什么意义,她空降这件事太过明显。莫怜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放到米饭上:“我身体不太好,我家里人担心,就找了个离家近的。”她略带腼腆地笑笑说:“其实还好啦……是他们担心太过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陈玲感慨说:“可惜了。不过你家人也是为你好,身体健康最重要。” 她终于赶在周五下班之前改完了那份报告书,正坐在电脑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快下班了,旁边同事说着什么,她侧耳去听:“你知道吗?咱们公司不是有个特别年轻的股东吗?今天来了!” “你说那个帅哥?刚来时我见过他,我的天呐,可帅了!” “你们女的就知道犯花痴。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人,T大的,这还没什么,你知道人家父母是谁吗……” 一个女同事忽然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对呀!莫怜,你不也是T大的吗,你认识他不?” “我……听说过他……”莫怜嗫嚅了两句。 许清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但愿不要在公司撞见他……莫怜盯着手上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书,不自觉攥紧了。 同事还在说着什么,她无暇去听,礼貌性挤出一个笑容便拿着那份报告书匆匆赶往经理办公室,甚至顾不得下身的异感。 她站定在经理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又最后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接着推开门。 许清秋站在办公桌前,转过身,看向她。 “小怜,你怎么来了?我来接你下班。”他平静地说,视线却停在她怀中的报告书上。 莫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挪到那张办公桌前的,她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沉重的脚步声,绕过许清秋,将那几页花费了她一星期的心血的纸张放在经理面前。“我改好了,经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像强弩之末,弦绷断之前的最后一鸣。 纸张轻飘飘地落下。“好的好的,哎呀你也不早讲,原来你是许先生的妻子呀!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不能久站,下周让别人替你先讲了,别担心,奖金算你的!”经理热络地对她笑。 “小怜,不要勉强自己。”许清秋的手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 她被困在这逼隘的方寸之间,最终点了点头:“让陈哥做吧。这份报告他看着我做的,他很了解,算他的业绩。” 莫怜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片树叶那样轻飘地落下,不值分毫。 许清秋牵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走过公司走廊,下班时间已到,路过的同事无不对她投以惊诧的眼神。最终站定在电梯前,许清秋按下按钮,伸手将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今天周五,我带你去吃那家你最喜欢吃的日料好不好?位置已经定过了。” 身后同样等待电梯的同事听到他说的话,又纷纷看向莫怜。她垂着头,任由许清秋动作,她只看着地上的石砖花纹。 “嗯。”她点头,被他牵进电梯。 吃完饭,许清秋开车回家,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周遭一片漆黑,几乎没有灯光,将他们二人完全吞噬。 直觉令她隐隐觉得不安。许清秋熄灭发动机,却仍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不语。 她以为许清秋不会有什么的,毕竟刚刚吃饭时他也没说什么,甚至还陪她逛了一会商场,选了双短靴给她。秋冬新款,许清秋说她穿着好看,毫不犹豫就让柜姐包起来了。 此刻却安静得吓人。她不安地去解安全带,刚想下车,却被许清秋一把按住。对方的手摁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向自己那边。 “那个陈哥是谁?”许清秋问她,语调冰冷。 三秋之梦(口交,浴室吻) 许清秋的手将她压在自己胯下,已然勃发的性器抵着她的鼻尖,莫怜迟疑片刻,用牙齿咬开拉链,将对方的性器弄出。 她已经在数日的交媾中习得如何顺服地含住对方的性器,用舌尖舐过带有腥气的龟头,盘绕着其打圈,又用嘴唇包拢牙齿,吞进去一截头部,裹在口腔内再吐出。 阴暗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内,只有暧昧的水声断断续续。许清秋的手攥紧又松开,视线停留在她俯在自己身下的后脑上,莫怜头发太长,几乎要垂到地面上。 她最爱惜头发。许清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从手上摘下刚刚日料店给的皮筋替她将头发挽起来。 他没逼莫怜,莫怜的动作就跟小猫喝水一样,一下一下舐着他的性器。这样也并非不好受,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蹭过她的耳廓。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秋终于释放在她口中。莫怜也不闪躲,任由精液射在她嫣红的舌上。她直起身来轻咳了两下,许清秋从旁边抽出纸巾递给她,让她吐在上面。 她也接过来,浊白的液体从她口中吐出,混着唾液,拉出若有若无的丝来。 许清秋默不作声地等她咳完,接过那团纸巾搁在一旁。莫怜抬起头来看他,眼眶仍微微泛红。 “陈哥是…….同事。我实习期没去上班,好多东西不会,人家教我的。”她低低地说。 “你那时不是和我说找到实习公司了吗?”许清秋问她。 莫怜心惊一刻,才意料到自己说漏了嘴。“我……我在拍戏那时候。” 编也来不及编了,她只好如实说。 果不其然,许清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刚刚短暂的温情消失无踪,她被掐住脖子摁到座椅上:“你……” 他连质问都问不出口。因为莫怜正极其平静地看着他,她的视线里,不含一点感情。 她什么时候开始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许清秋只觉得一瞬间通体发寒,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松了几分。 他见过莫怜很多种表情。温柔的,孺慕的,引诱的。即使是前世最后一刻,她也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乞求他救自己。 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偌大的惶恐忽然涌上他的心头。他去触莫怜的脸,她也并不回避,只是看着他。 指尖触上她脸颊微凉。“走吧。”莫怜说,推开车门下车。 刚回到家,莫怜将包丢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去卫生间洗澡。 她刚刚脱完衣服,拧开水龙头打湿长发,背后的浴室门就被打开了。 许清秋还穿着衣服,隔着水雾,从背后抱住她。 淋浴头哗啦啦喷出热水,溅在二人的身上。莫怜手里还拿着洗发露,她沉默了一刻,开口说:“我要洗头。你要做的话,等我洗完。” 许清秋仍旧一言不发地抱着她。他的黑发被热水打湿,耷拉在眼前。 莫怜拿他没办法,把洗发水瓶子搁回架子上,转身看着许清秋。他身上的米色衬衣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的痕迹。 ……莫怜只觉得好笑。他这是在搞什么,湿身诱惑?她伸手去推许清秋:“出去。”却被对方反手抓住,贴至心口处。 “不要走。”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温度,“不要离开我。” 他垂下眼睑,连头颅也低着。莫怜记忆中他总是冰冷疏离,或者发怒时令她觉得压迫。就连动情时也始终掌控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 而现在许清秋却一副怕她离开自己的……可怜模样?她为什么会想到用这两个字形容许清秋,真是可笑。 “我没有。”她稳住心神说,“你先出去。” 许清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顿了一刻,忽然将她抵在墙上吻住。 纷纷的水花溅在他的背上,沿着他的脊背一路流下。蒙蒙的水雾之中,许清秋的唇带着比水温还要滚烫的温度衔住她。 眼前的视线逐渐被发上落下的水滴遮挡。一片朦胧中,唯有二人的心跳清晰可闻。 许清秋攀住她的手扣在瓷砖上,抵着她一点点深入亲吻,似乎永不满足。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是否那些怨憎恶欲都不会再侵扰他们。如果爱仅仅只是唇齿相交和风花雪月,仅仅是两情相悦就能构成的纯净无暇的存在,是否就不会有一次次互相憎恶,一次次逃离和捕获? 你明明爱我。为什么明明爱我,却要伤害我? 因为爱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但随之而来的贪婪、妒忌和掠夺却不是。 她的手搭在许清秋的肩上,也并未将对方推开,任由对方索取她的气息。 意识朦胧间,她恍惚想起高二那年春游去樱花园。许清秋高三,本来不应该和他们一起。但没人和她一组,莫怜只好自己背着包跑得远远地,干脆远离那些人,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往嘴里塞着糖渍板栗。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打闹嬉乐,站在樱花树下拍照。甚至有人带了野餐垫,铺在草坪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饮料。她继续往前走,这个樱花园最有名的其实是它的摩天轮,坐上去能看见整片繁盛的樱花,挨挨挤挤,好似粉色的海洋。 ……180一位。她出不起这个钱。莫怜捏了捏瘪瘪的钱包,仰头望着摩天轮发呆。真漂亮呀,樱花簇拥之下的摩天轮,像童话中的场景。 她还在发呆,余光忽然瞥见同班同学的身影,正结伴往这处走来。莫怜顾不得身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慌忙拨开随便朝着一个方向逃跑。 她跑得匆忙,不知过了多久,跑到人烟稀少处,才扶着一颗樱花树停下来喘息。好险好险,倘若被那群人看见她想坐摩天轮……恐怕又是另一场灾难。 话虽如此,莫怜仍不免感到颓丧。她抱着书包,顾不得地上泥土,环着膝坐在地上。 这时她才发现,不远处也有一个人影。等她凝神下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是许清秋。 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专注于手上那本书。他看得太过认真,连花瓣落在他身上也不去拂。 暖风徐徐吹过,春樱如雪,纷纷落在少年发梢、书页,连衣襟处都夹了几片淡粉花瓣。少年英挺的身姿也被樱花衬出了几分缱绻,他眉目疏朗,如画中谪仙,遥远而不可捉摸。 莫怜不知道自己呆站在那里多久。她怔怔地望着那个朦胧日光下的身影,不敢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许清秋发现还有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往莫怜那处瞥了一眼,收起书走了。 ……许清秋仍捧着她的脸吻她。 谪仙般的人物。她心想,却最终被她拽入污泥。 莫怜清楚地知道许清秋在对她做什么。他恶,是因为她拉他下水,是因为她恶。 他本来可以不必沾这些人间情爱,是我将他拽下神坛。他在我身上做的每一分恶,都是我浸染在他身上的证明。 所以她接受,她忍受,甚至因此满足。 他每一次失控,每一次发怒,每一次钳住我的手,都是他输给我的证明。即使有一天他真的会杀了我,刺入我心脏的那一刀,就是他最终递交的降书。 完美无瑕的天上月,最终被我拽入泥潭,与我同流合污,凛然不可侵的神像破裂,血肉扭曲异化,成为噬咬心魔的恶欲。 而她不惜以身为饵,要他彻底低头交出爱欲。 她伸手将许清秋的发挽到耳后,轻轻别过头去错开他的吻。许清秋怔然,要去逐她的唇,却发现莫怜正笑着看向自己。 她脖颈素白,黑发淋湿贴在肌肤上。那双眼瞳正直直地注视着他,莫怜唇角绽开一个绚烂而美艳绝伦的笑容,如同地狱里缓缓盛开的墨色莲花,每一寸花瓣上都浸满了致命的毒液。 “清秋,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她贴着许清秋耳侧呢喃,芬芳幽香,一如前世杀他之时。 作者的话:昨晚和朋友吐槽说,其实我想写“永不开封的汽水,抱在怀中吻下去”,写出来就变冷血发疯家暴男(目移) 当然许清秋作为故事的开端而言,与莫怜的爱恨纠缠都太过深刻,甚至不含任何其他因素,无关金钱天赋,像一团被浸泡糜烂的纸张,永不可能辨出其原本模样。因爱而生出的无穷恶欲,是缚住二人的红线与锁链,是他们的因与果,缘分错付,爱恨都太激烈汹涌,以至于无路可走。 每每写一些剧情片段的时候都会吐槽我真的在写言情吗(合目)莫怜有不稳定的内核但并不意味着她确实软弱,菟丝子是暂且妥协的表象,她本质上就如顾边城所说“长满了阴暗的藤蔓”,只要一个瞬间那些藤蔓就会冲破她的躯壳,将脆弱待拯救的假面撕碎,盘踞成恶毒的蛇首。而她既然向魔鬼许下了三个愿望,自然也不会仅仅满足于“爱”这一个愿望,做人不能亏本是吧 总之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这确实是我的第一篇小说,虽然构思了很长时间,但有些地方仍旧有待改进(挠头)莫怜可能不是足够完美聪慧的全能女主角,但我希望她有完整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她所走过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通往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霜雪白头 “叮咚。”手机发来一条讯息。 莫怜喝了一口麦片,点开手机查看。 自那日之后,许清秋的态度变得愈发微妙。他依旧接送她上下班,带她去吃饭,购物,与她做爱,同床共枕。只是肉眼可见的愈发沉默,像有什么埋在他身体里,哽塞难言。 他也不愿意退一步放她走。有时候仍旧抑制不住去掐她的咽喉,莫怜也并不反抗,她只是用那种平静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在提醒他:我会不爱你的。 许清秋便慌忙松开手,俯下身去吻她。他太急于求成,握着她的手贴上心口。 他习惯于莫怜热忱地看着他,对他撒娇,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情。前世的恐慌感又隐隐浮上心头,过于复杂而尖锐的情绪搅成滔天洪水,他凭借直觉想要去抓,却发现她更加遥远地看着自己。 某次午夜他骤然惊醒,发现身旁的床铺已然冰冷,空空荡荡。许清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顾不得天寒,穿着睡衣便冲下楼去。 她真的会走?她怎么能走?! 许清秋刚刚跑出小区,四处张望下,忽然在街角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莫怜正低头用塑料勺舀起一枚馄饨,雪白的馄饨皮在汤里沉沉浮浮,时起时落。她也没看许清秋,而是专心和一片葱叶做斗争:“我只是下来吃个夜宵。你在睡觉,难道我要把你叫起来通知你?” 她说得有条有理,许清秋无法辩驳。莫怜吃下那颗馄饨,转头望向他。 许清秋还穿着略显单薄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有些滑稽。他正站在小吃摊前低头看着坐在塑料小凳上的她,还微微喘着气。 …….够了吗。 莫怜何其敏锐,难道感受不出许清秋自己都没发觉的,压在她身上的分离焦虑。她只是轻轻踩着这根弦就能令他如此狼狈,这还不够吗? 她垂下眸来,扯了旁边一张凳子给他。“坐下。等我吃完。” 许清秋迟疑了一下,最终按着她的话坐在矮凳上。他个子高,那张凳子却很小,显得颇为滑稽。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盯着昏黄路灯下的她慢慢吃一碗小馄饨。馄饨烫,她吃不快,小口小口地吹,试探着喝一小口汤。莫怜将汤勺放到嘴边,因为怕弄脏衣服,微微伸着头去够,很快地吃到嘴里。 她的发丝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像徐徐勾出的电影画面。 彼时已是十二月。S市湿寒,夜里更冷。莫怜余光瞥见许清秋冻得发红的耳廓,心下轻叹了一口气,将颈上的围巾摘下来,在许清秋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围巾大而蓬松,还带着莫怜身上隐约的暖甜香气。许清秋愣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莫怜便将碗中剩下的馄饨递给他:“我吃不下了,你吃吧,不能浪费。” 他接过来,尝试性吃了一口。 馄饨还热着,食物的温度从喉中缓缓滚下胃中,也令他暖了几分。许清秋本来因为洁癖几乎很少吃小吃摊的东西,更别提别人剩下的东西。此刻却默默低头吃着莫怜推过来的这一碗馄饨,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的什么。 莫怜没看他。她抬头望着头顶的路灯发呆,光线下尘埃缓缓飞舞。 一片。两片。忽然有晶莹冰凉的东西落在她鼻尖。 是雪花。 她怔怔地转头去看许清秋,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眨了两下眼睛,对她说:“我们回去吧,下雪了。”说着将碗内最后一枚馄饨捞起吃掉,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 他还裹着自己的围巾,火红色的,是许清秋完全不会穿的颜色。雪花簌簌落下,搭在他的发间。 莫怜轻叹了一口气,最终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许清秋牵着她走回家,依旧扣得紧紧,甩也甩不开。雪尚不算大,落地即化。 命运的雪花纷纷落下,从来都无可挽回。 只是有一瞬间她恍然,如果这场雪足够大,大到将他们完全覆盖,霜雪落满头,是否也算到白首? 她没有白首。她只有二十五岁必死的诅咒。 许清秋似乎是怕她冷,将她扯近了几分贴在自己身上。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对于这一瞬的温存而言,确实是太短了。 ……她死了的话,许清秋可能会更难以接受吧。 许清秋走得匆忙,室内空调还未关,暖意融融。她脱下外衣钻进被子,背对着许清秋闭上双眼。 “晚安。”她轻声说。 许清秋微微一怔,随即接着说:“晚安。” …… 她点开那条消息,发件人却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你好,请问你是莫怜吗?我是刘琴琴,你高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刘琴琴。 那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入她的眼睛。莫怜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刘琴琴是她在……滨阳二中的同班同学。也是临走前,为数不多和她留下联系方式的人。 是个有小虎牙的女孩子,听闻她转学,送了本《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给她,她没看完,至今放在书架上。 “你好,我是。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她努力平稳下呼吸,打字回复。 “今年过年我们班打算办同学会,虽然很冒昧,但可以问问你来不来吗?” ……她盯着这一条简讯陷入了沉思。 许清秋原本坐在沙发上,看见她正望着手机发呆,开口问她:“怎么了?” 她刚想开口,忽然意识到许清秋并不知道她也在滨阳二中读过书,换句话说,是她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即使她是在那里遇见了许清秋。但那也并不意味着,在滨阳二中的两年半,是她能够毫无保留提起的记忆。 “我……”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我高中同学要开同学会。” “你觉得我要去吗?”她不确定地问许清秋。 许清秋合上电脑,转头看向她:“为什么不去?我陪你。” 他早就知道莫怜这一套行事逻辑。就像当初她瞒着家里人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她恋爱一样,大约她也没几个朋友知道自己。 “……我在滨阳二中念过书。”莫怜盯着许清秋,开口说:“他们应该,都认识你吧。” 许清秋有些惊诧,但仍旧点点头:“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 他一时并未想到,为什么莫怜也知道他在滨阳二中念书。 “没事,我比你小一级,你对我应该没印象。”这是实话。 许清秋缓和了几分语气,放下电脑,走到餐桌旁,将她吃完的麦片碗放到水槽里。“这样。我陪你去。” 她身上那枚银环仍在,当然要由他陪着去。 莫怜低头沉默了半晌,最终轻声应好。 恶亦无悔 “……自己我下班先过去,到时候发你定位。”思忖片刻,莫怜还是给许清秋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她没给许清秋拒绝的机会,接着又发了一条:“你里面穿那件黑的高领毛衣,还有上次才买的那条裤子,米色的那条。外套帮你熨好了,挂在书房自己去拿。” 接着,她便按灭屏幕。 和许清秋一起出现在那群人面前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个过于有冲击力的场景,虽然也正合她意,但……她不想只是借着许清秋才能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 莫怜深吸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下班。 春节假期刚结束不久,地铁上人并不多。她坐在位置上,转头望向漆黑的地铁窗外。隧道内黝黑无光,映出她绚丽如烟霞的面容。黑发红唇,眸如秋水,正是一副佳人模样。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真是与她往日,截然不同。 她点开手机上那张相片。上面的女孩穿着厚重的灰色棉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面颊浮肿,依稀可见斑驳的青春痘。她对着镜头拘谨地笑,似乎是极不适应被拍摄。 只有从五官轮廓和眼下那枚极不起眼的小痣才能辨认出,照片中的女孩,正是如今的她。 照片拍摄于六年前。 她收起手机走下地铁,刚出车厢门,忽然有人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跑出来,“你,你好!” 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你好,请问怎么了?”莫怜惊诧地看着他,有些被吓到。 “我……我能加你个微信吗,小姐姐?”年轻人略显羞涩地看着她,他本来不在这一站下车的,在地铁上盯了莫怜许久,见她下车,慌慌忙忙跑下来。 他也算得上个面孔端正的小帅哥,却很少见过像她这样的美人,单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就完全同周遭的世界泾渭分明。 “我结婚了,不好意思。”莫怜淡淡地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留对方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她推开门,走进大厅。 一瞬间无数双视线打在她身上,全场寂静无声,像是有人给这场觥筹交错按下了中止键。有人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审视的,讶然的,窃窃私语的,莫怜穿着一袭绯红色羊绒大衣,如烧灼滚烫的光。 她解下外套,递给一旁的侍者,露出内里的黑色丝绒长裙。“怎么了?”她抬起眸来,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高颈玉立,她如一尊凛然精巧的辉煌油画,水晶吊灯的光落在她周身,晕散出一层轮廓。绚丽恍然,有如隔世。 虽然和从前大相径庭,但依旧可辨认出来,她就是莫怜。 那个被所有人厌弃,唾骂,最终在十七岁时,被推下桥,坠入河中的莫怜。 见无人应答,她目不斜视,在一片寂静之中径直穿过人群,无视所有投以向她的目光,坐在大厅中央的位置上。 只有无人能看到的角落里,她的双手紧握成拳,不住发抖。 在她落座之后,那枚中止键才又被按起,大厅里又恢复了嘈杂。 “那个人是谁?不会是莫怜吧?”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陆陆续续传到她耳朵里。 莫怜依旧坐着玩她的手机。还未开始上菜,她也没有动筷子的必要。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莫怜转头去看,是刘琴琴。 她正惊诧地看着自己:“莫怜?真的是你?!我的天哪,你真是变得……”她哽咽了一下,“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莫怜点点头,“好久不见。”她面容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真是……好久不见啊。 她之所以还能和刘琴琴留下联系方式,无非是对方是当时仅有的不对她抱有恶意的人。她原先和自己做同桌,但后来她被越调越远,刘琴琴被安排至前排和“好学生”坐在一起,而她坐在垃圾桶边,和班里那群男生坐在一起。 就像她们的人生从此分叉两支,道不同,无可为谋。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你还好吗,最近怎么样?”刘琴琴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倒了杯橙汁给她。 原本莫怜的包放在那个空位上,她拿起来,让刘琴琴坐下:“你先坐。待会我老公来了,你再让他就好。” “你老公?!你结婚了?”刘琴琴的声音因惊讶而拔高,响彻几个大厅。瞬间视线就又投向了她这里。 不怪刘琴琴惊讶。毕竟他们都应该才大学毕业,二十二、二十三,在同龄人中,确实算很早结婚的了。 怀着恶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么年轻就结了婚,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该不会是傍大款吧。该不会是被家里人卖了吧。 莫怜在心里默默数了一遍那些可能的台词。接着回刘琴琴的话,“嗯,去年刚结的。” 刘琴琴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你……” 她该说什么?看莫怜一副木已成舟的麻木模样,她还能说什么? 莫怜身上衣饰皆是不菲,更别提手上那枚耀眼的六爪钻戒,答案昭然若揭。 “要我说啊,这真是学习再好也不如嫁得好。能什么都不做就白吃白喝别人的,哪里像我们,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真是命苦。”旁边响起讥诮的声音,莫怜转头看去,是付悦。 “恭喜你考上H大研究生。”她淡淡说,刚刚身旁人聊天,她已听清。 付悦是向来讨厌她的。女生间的厌恶最为微妙,更多以流言的形式出现。一种窃窃私语的议论和白眼,在她走过走道那一瞬间默契地转头不语,随即窃笑着什么。 没有直接的肉体攻击。只是似密密麻麻的针,无声无息地扎入皮肉。 所以其实她很怕女生对她的恶意,甚至于也不再有什么女性朋友。男性对她的所有攻击诋辱都可以直接反击,而面对来自同性的孤立和讥讽却像凭空打出的一拳,所有举动都显得滑稽可笑。 所以她望着付悦,恭喜她。 我的人生差一点就被你毁掉了,你开心吗? 付悦没想到她这么平静,六年过去,确实长进不少。“真贱啊。”当时她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在莫怜眼前,莫怜正蹲在地上奋力擦洗着一滩污渍,听闻付悦的话,猛地抬头瞪着她。 真贱啊。没钱没势,长得丑,成绩差,还不知道收敛点,不是活该被整治?莫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看着她,却一句话都骂不出口。她轻蔑一笑,踩着莫怜手中的抹布走过去。 即使变漂亮了又怎么样?又蠢又笨,侥幸傍上了某个大款吧,玩腻了还不是一样把她踹掉。 她俩这一出,引得周围人都纷纷侧目看向她们。付悦在班里人缘向来不差,更是有几个女生一直和她交往甚密。此刻也都帮着她说话:“悦悦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说起来,莫怜都算不上我们班的吧?谁喊你来的?” 刘琴琴连忙说:“莫怜也在我们班读过书的……” “读的什么书?勾引男人差不多吧!”一道更加尖锐的声音响起。 勾引男人。莫怜在心底轻笑,随意往男同学那桌瞥了一眼。 本就有几个人一直看向她,此刻被她轻轻一眼,顿时心防失守,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都坐下来坐下来,哎呀你们女生就是爱拌嘴,都是同学…….”那个男生顿了一下,脸上堆着笑看向莫怜:“咱们也是老同学了是吧,莫怜?” 那道视线胶着在她隐约露出的雪白耳侧上。他自诩当初在班里有些威望,说话自然有分量。 “班长你护着她这种人干什么。人家老公有钱有势,和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付悦心中不快,说话也直刺过去。 眼见场面愈发难堪,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看看谁来啦!哪位同学这么有能耐,把许学长都请来了!” 一时间众人的关注焦点纷纷移向门口。许清秋套着件黑色羊绒大衣,面色冷峻,五官像雕刻家精雕细琢的天才之作。他点点头,“你们好。” 他太过引人注目,连旁边喋喋不休的男同学也被忽略了:“我刚刚上来,就看见许学长转来转去,我一看,刚想和他问好,他就问我999包房怎么走……”说到这里,转头问许清秋:“许学长,谁这么大能耐请动了您这尊大佛啊?” 在座不少女生都颇为激动,许清秋毕竟是当年高中时传说中的人物,虽然和他们都不是一级的,但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谁不能做个白日梦了? 就连付悦也不自觉上前了一步:“学长……” “学长。”莫怜推开身侧的男人,径直走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路上堵车了,来得这么晚?” “你……”谁想这个狐狸精勾引男人都勾引到许清秋的头上了! 不过多半也是自找苦吃,许清秋不近人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心下了然,等着看莫怜笑话。 许清秋微微俯下身,任由莫怜帮他脱下外套,递给旁边的侍者。“你叫我不要接你,又让我换衣服。我回家换了又赶过来的,撞上晚高峰了。”他确实老老实实穿了莫怜让他穿的那一套衣服。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扫视了一眼全场,见都盯着他们,想起刚刚莫怜身旁似乎正站着一个男的。于是顺理成章地环住她的腰,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老婆。” 莫怜被他喊得手一抖,差点把衣服摔地上。 超额完成任务了,许清秋。 许清秋比较满意地看着大厅内鸦雀无声的众人,揽着莫怜走到桌边,顺手接过她位上那杯才喝了两口的橙汁喝了一口。 几个上学时明确喜欢许清秋的女生已经面色发黑。莫怜余光更是瞥见付悦脸色已不复刚刚的轻松,看起来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许清秋。大家应该都认识。”她握上许清秋的手,对着众人浅浅一笑。 许清秋点点头,非常配合的接上:“我们是大学同学,去年刚结的婚。很高兴认识大家。”即使他的表情上不太能看出来“高兴”两个字。 “大学同学……可是,许清秋不是T大的吗……”有人小声说。“怎么可能……” ……贱人!付悦看着那一对极其相配的璧人,饶是咬碎银牙,也不能纾解她心中半分怒火。 闹了这一出,场面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原本其乐融融的同学会被搅得各人都怀着心思,有人愤恨,有人尴尬,有人看乐子。 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险些被推到墙角猥亵都无人愿意多看她一眼的莫怜,竟然能让许清秋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当然再尴尬也会有人活络气氛。说着,就有男生过来找许清秋敬酒:“学长,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啊!没想到你和我们莫怜这么有缘,实在是有缘啊!”许清秋几乎不碰酒,低头看向莫怜,意思是问她自己有没有必要喝。 莫怜自然摇头。 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副景象:“学长你喝一杯嘛!不用管的,我也敬你一杯!”另一个女生也站起来,似是豪爽的举起杯中白酒,“我先干了,你随意!” 许清秋也跟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开车,不喝酒。”他找了个借口,又觉得似乎不该对莫怜同学这般生疏,于是拿过她装着橙汁的杯子喝了一口:“谢谢你。” 那个女生脸色苍白了一瞬,嗫嚅着想说什么,被身边人拽着坐下了。另一个男生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仰头喝了酒回去了。 这一下,再没有人找许清秋喝酒搭话。许清秋是天性对人情世故钝感,莫怜是刻意不理人。除了偶尔和刘琴琴说两句,其余只专注吃菜。她一面吃一面将一道菜转到许清秋眼前:“这个。味道淡。”说着夹了两筷子给他。 许清秋老实接过来吃掉。 今天莫怜格外照顾他,是他的错觉吗?许清秋一边嚼着清炒山药一边想。 酒过三巡,男生那桌的谈笑声也愈发大了起来,似乎有醉意上头。本来菜也已经快上完,服务生端上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鸡汤,莫怜盛了一碗尝了尝,觉得还行,也给许清秋盛了一碗。 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清来人的脸,莫怜的瞳孔骤然紧缩,随即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汤勺。“好久不见啊莫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浓郁的酒气扑到她的面上。记忆逼隘的角落里,程飞将手伸向她的胸脯:“妈的,胸长这么大,真贱!” 还有被一脚踹翻的书桌,各种肮脏不堪的话语,甚至是落在她身上的拳头巴掌,作为她还击的代价。 许清秋也转头看向他,见对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盯着莫怜,直觉不悦:“你是谁。” “哟,这不许清秋许学长吗?!哎呀,也是难为你了,毕竟莫怜这小娘们性格烈的很……”说着,他一只手按上莫怜的肩膀:“不过滋味也是真的好……” 许清秋再迟钝,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莫怜看起来却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又盛了一勺鸡汤在碗里。 接着,她缓缓地,将那碗滚热的鸡汤从程飞的头顶淋下。 她刚刚尝过,鸡汤的温度刚好,是可以勉强入口的地步。此刻从程飞的头顶淋遍他全身,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烫伤。 只是羞辱意味,显而易见。 她放下碗,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中,她对着程飞轻轻笑起来:“滋味如何?” 程飞被浇了一头一脸,顾不得疼痛,只觉得一股血涌上脑门,竟然直接就要直接上手。许清秋脸色一变,莫怜却比他反应更快,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他腹部。 动作之精准迅速,完全看不出来半分柔弱。偏偏还都选了痛但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地方,不像个慌里慌张的弱女子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反而极其熟练。 就像是,演习过无数次一般。 程飞被她这一下踹得倒退几步,险些摔在地上。许清秋连忙挡在她身前,怕程飞还要再动手。 莫怜站在许清秋背后笑得肆意:“程飞,你不记得了?当年,你也是这样被我一脚踹下去,滚了好几阶楼梯。还要去和班主任告状,一个男生,被女生打哭,你丢人不丢人?” 去他妈的性别刻板印象。少年时代的恶从来不问正确与否更没有所谓底线,就是因为年少无知才恶得纯粹,她早就领教过。 人性的微光不是从来都存在。她只有以恶抵恶。 许清秋不愿再待在这里,他也终于意识到这场同学会的不对劲,牵着莫怜的手离开。 路过程飞时,莫怜忽然说:“等一下。”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纸钞。在移动支付全面普及的现在,现金已经极为少见。莫怜将那沓钱举到程飞面前,盯着他的目呲欲裂的眼:“拿去,赔你的衣服。”随即撒向空中。 一张一张百元大钞。她从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取出,是她自己的钱,她的片酬,工资。隔着钞票落下的浮夸场景,她透过金钱,看见那个半跪在地上,拼命从程飞脚下拽出一张试卷的她自己。 你觉得你会长大成人吗。 会有爱做底气,会有勇气反击,会有金钱,美貌,一切唾手可得。你相信吗? 和魔鬼做下交易吧。交出你的灵魂,就算从此都涤荡在无穷尽的恶念与贪欲中,也不要任由他们践踏。 爱欲缠身(宫交) “许学长!” 就在许清秋刚要拉着莫怜离开前一刻,付悦忽然推开旁人,对着许清秋大喊了一声。 许清秋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莫怜她就是这种人。上学时她就是这样,做过不知道多少坏事!”她指着莫怜大喊,莫怜却并未像许清秋一样回身看她,只是在无人看见的方向勾起了一丝笑容。 她当然是臭名昭着的坏人。付悦说她的坏话就被她当众扇了一巴掌,程飞敢羞辱她就被她丢掉书包,连班主任都被她毕业后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是天生坏种,每一寸骨骼里都浸满了恶的血液。 所以你呢,许清秋? 许清秋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微微紧了些,接着,莫怜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需要你提醒我。” 言罢,就将她扯离酒店大厅。 莫怜几乎是一把被他摔进车内。即使冬天衣服穿得厚,也撞得生疼。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许清秋就一把摔上了车门:“你利用我?” 他再迟钝也该想得出。莫怜完全就是故意要他来同学会,借他给高中同学一个下马威。所以才对他示好。 还有话哽在喉咙中:你从一开始追求我,是不是就只是为了这一天? 莫怜被他摔得头脑发懵,只知道许清秋是又发疯了。她根本懒得辩解,索性转过身压在许清秋身前,贴着他说:“你不想被我利用吗?” 她说这话时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来前她涂抹的木质玫瑰香水仍未散去,此刻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内尽数挥发,艳丽锋锐。衣物下丰润的躯体正紧紧挨着他,明明是极具暧昧勾引的动作,她眼神却一片清明。 许清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犹疑半刻,终于无法将她推开。莫怜几乎半个人都坐在他身上,冬天衣物厚重,将本就不甚宽阔的空间挤得更加逼隘。她穿着自己给她买的外套和裙子,用着摆放在他们卧室梳妆台前的香水。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带着一寸金属凉意,是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那枚钻戒。 她已经完全属于自己了。 “你可以……一直利用我吗?”他听见自己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话。 莫怜先是惊诧了一下,接着微微笑了起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俯下身来吻他。 莫怜其实是不太常主动吻他的。尤其是结婚之后,其实对他远比结婚之前冷淡得多。许清秋隐约知道原因,但是他不可能因此放她走。 所以此刻莫怜吻他,事实上,是出乎他意料的。许清秋扣在扶手上的手都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接着才试探性抬起,迟疑一刻,落在她的背上。 利用我吧。即使知道你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知道你虚荣拜金,目光短浅。知道你最善勾起他人的爱慕之心又将其践入泥中。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并不单纯,知道你不过如此。 但你利用我吧。我心甘情愿了。 莫怜被他压在床上的时候还在笑,她笑得有种失去灵魂的空有躯壳般的美丽,伸手去推他:“等等,我还没洗澡。” “不用。”许清秋说,接着更深地吻她。 大衣早在进门那一刻就被甩到地上。他伸手去解她领口上的珍珠,露出一片雪白肌肤。但长裙繁琐,他不知道该如何褪下,就只有抱着她的腰啄吻她的脖颈和锁骨,手上摸索着该如何解下。 莫怜被他吻得发痒,伸手将他推开。手伸到背后拉下拉链,美人蛇蜕皮般将那条丝绒长裙剥下,随意丢至地上。许清秋盯着她一身白玉般的皮肉,黑色蕾丝的胸衣将那处汹涌沟壑包裹,幽媚生香。他于是去解她的胸衣背扣,将那两团软肉捧在掌心。 女人怎会生得一副这样的躯体?和冰冷的算理公式,逻辑符号截然不同的存在。像一团聚散无常的雾气,朦朦胧胧地裹在人心间。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是哭和笑的时候也带着一股媚气,要他来疼。 可真当他去抓,她又化作一具粉红骷髅,从情欲之海中轻易脱身,冷眼旁观他如何失控挣扎。即使将她锁住,那双眼睛好像也不会为他驻足分毫。 许清秋埋首在她胸前。乳波软荡,他却惶恐地捏紧她腰间的软肉。女人的皮肉是香的也是冷的,莫怜垂首看他,仿佛察觉出他心底的惶然,伸手去摸他的头。 许清秋沉默许久,才缓缓褪下她的内裤。莫怜很配合地将一只腿抽出,室内开了暖气,即使赤身裸体也完全不冷。许清秋一只手攥着她的脚踝。一只手去脱自己的毛衣,但不方便,他又不肯松手。于是莫怜笑了一声,坐过去帮他脱。 她叫许清秋穿这件毛衣当然有原因。他个子高皮肤白,眼神又淡淡的,穿这种高领毛衣就更显得不近人情,只有一张脸帅得出尘绝类,意思是她喜欢。许清秋脱了毛衣把头抵在她额上,垂着眼看莫怜替他解开皮带。 她做这动作时也不觉色情,反而有种别样的认真。许清秋等她做完,将莫怜抱到自己身上,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手指摸向她穴间,浅浅抽插了两下,感觉湿润后抬头问她:“可以吗?” 莫怜当然点头。许清秋扶着性器将阴茎插入她体内,进入那一刻听见她哽咽一声,随即搂紧了他的脖颈。她垂着头,发丝纷纷落在后背肩上,满布了他们全身。 阴茎蹭过她的敏感点,在抵达宫口前一刻,许清秋刚刚有些犹豫,却听见莫怜低泣着说:“没关系,插进来。” 舻偷汀P砬迩镎獠藕笾缶醯匾馐兜剑茨诳蕖� 阴茎撞上宫口的痛感令她不自觉扣紧许清秋的肩膀,甚至留下几道鲜红抓痕。许清秋也未察觉,施虐的暴戾冲动和身上莫怜破碎的泣音搅成他心中一滩混杂不清的淤泥。他又尝试着轻轻顶了几下,宫口已被他撞开一条小缝。许清秋正想着要不要再等她拓开些,莫怜轻声在他耳边说:“进来。” 几乎是话音未落,许清秋便挺身顶进那最隐秘之处,温暖紧致的宫腔一瞬间便将他的龟头紧紧包裹,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一瞬间贯通全身,心理快感和生理快感的双重加持几乎令他险些泄出来。莫怜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哽咽了半晌都发不出声音,身躯绷直得像一张弓,连墨黑长发都散落在床榻上。 她看起来完全要碎掉了。 泪水从她眼眶间不住滚落,几乎洇湿了一小块床单。似乎是因为痛意,可是那痛意好像又能缓解别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承受这一切……经受这一切。为什么对于我而言,长大成人就如此痛苦。 许清秋扶着她的腰,小幅度抽送着在她的子宫内抽插。宫口处的软肉被勾起又顶回,原本用以孕育生命的所谓“神圣之地”被作为承载淫欲的容器,吸裹着男人的性器。痛感和极致的快欲一并充斥她的内心,意识昏沉之间她搂住许清秋的脖颈,将整个人都埋在他身上。 她低低贴着许清秋的耳朵笑。“清秋。”她唤他。 “你现在懂什么是爱了吗?” “爱是狂热,是嫉妒,是失控,是失去自我,谨小慎微……” “它超出理智所能掌控的范围。它没办法被预测,被计算……” “即使你心有防备。即使你清醒地知道自己将为之付出什么……” 她盯着许清秋的眼睛。 “许清秋,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 今夜如风(电影节,许炽夏回归) 许清秋还要抱她去洗漱,被莫怜拒绝了。只是她刚一下床便觉得浑身酸软,险些跪坐在地上。 “还是我……”许清秋要伸手抱她,被她打开。“不用了。”言罢,转身去了浴室。 热水纷纷溅在她身上,额间。莫怜脑中还回想着许清秋方才同她说的话:“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要一个孩子。她冷笑。好轻松的话。 许清秋是要拉着她再做一次的。不带套做,他真想要一个孩子。莫怜却在听见“生孩子”那一刻浑身发冷,还不等许清秋拉开她双腿又欲将性器挺入,她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居然打了许清秋。 许清秋明显也呆了,先是极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接着刚欲发作,又撞上她微微颤动的瞳仁。 他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动作。莫怜一把推开他,意味着这场性事到此为止。 她擦干身上的水珠,毛巾不小心勾到下身的阴蒂环,痛得她微微皱起眉来。许清秋有时仍会以此胁迫她,用小指勾动银环,便能看见她浑身痉挛地瘫软在床上,下身不受控制地吐出一波水液。 但她自己触碰时,其实并无如此强烈的感受。莫怜自己清楚原因,显而易见,只要是许清秋,她就不可能毫无反应。 想到此处,她苦笑一声,手机叮咚响起,她掏出来看消息。 是许炽夏。 自从她婚后,许炽夏就很少联络她,平日更是不见人影。只有过年时给她发了祝福,她回消息回去,也无下文。 这条消息的内容相当简单,却令她睁大了双眼。 “《魅》获奖了。你作为最佳女主角被提名,来参加电影节吧。” ……三日之后,她降落在异国的机场。 几乎是在看到那条消息的一瞬间,莫怜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她能瞒过许清秋一次就能瞒过第二次,瞒天过海对她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两天后她就谎称父母身体有恙收拾东西匆忙走人,她父母那边更是心照不宣地陪她圆谎。许清秋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往行李箱里塞衣物,开口问她:“我开车送你去……” “不必。我买好机票了。”莫怜头也不抬地回答。 许清秋皱眉:“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我爸说他看见你心烦。” 这倒是半截子实话。许清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盯着她看。莫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围巾在外面沙发上。帮我拿一下。” 就在许清秋离开房间的那一刻,莫怜迅速起身,拉开抽屉取出护照丢进塞进行李箱里。也就在她把护照压在衣物下面那一刻,许清秋正好推门进来,把那条火红色的围巾递给她。 “……你还是围着吧。外面又下雪了。”S市的冬天尚未完全过去,最后一点微雪,此刻正在窗外缓缓飘落。 她低头看着那条围巾发呆。许清秋不觉,走近替她围上。 他刚欲松开手,却忽然被莫怜攥住了手。接着,一个轻若鸿毛的吻落在他额上。 “等我回来。”她说。随即关上行李箱,转身出门。 许清秋怔怔站在原地。他有些恍惚地触了一下额上方才被她吻过的位置,轻盈冰凉。 莫怜拉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左右张望。许炽夏已经和她说过贺州会派人来接她,只是她等得焦头烂额,却始终不见人影。 ……要不还是自己打车去机场吧。她轻声叹了口气,鼓足勇气用英文询问身旁的工作人员:“请问从这里到出租车载客处怎么走……嗯?” 还不等她问完,一个极其显眼的人物就朝着她冲了过来,还伴随着高分贝的呼喊声,简直刺破嘈杂的人群一下穿进她的耳膜里:“姐——姐——!” 天呐。 许炽夏像炮弹一样冲进她怀里,几乎把她撞翻在地。她支支吾吾地和旁边的工作人员解释:“谢谢您……我的朋友来接我了……”对方冲着她理解地温和一笑。 她把许炽夏从自己怀里拎起来,“怎么是你……贺州呢?”许炽夏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她就往前走。“我就知道他不靠谱的……当然还是我来接你最好啦!” “等……等等!”若非她对许炽夏知根知底,否则他真是一副要在在异国他乡拐卖妇女的模样,二话不说拖着她就走。把她塞进一辆亮蓝色跑车里。 这车也太招摇了点!当然许炽夏是国内吸金能力数一数二的艺人偶像,生活奢靡些也无可厚非,但如此大张旗鼓,还是令人头大。譬如说现在许炽夏就头疼于这辆两座跑车显然没有地方放下莫怜的行李箱。 “真是……”莫怜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拉着他又找到计程车处,将行李箱交给司机,多给了一倍的小费。“麻烦送到酒店大厅。”因为要他把行李卸下来。 许清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失策了……”本想给她炫耀一下自己新买的跑车,结果到头来反而让她多花了钱。莫怜摇摇头,拉上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走吧。” 敞篷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在海岸边上的公路上奔驰。本次电影节选址正好位于另一个半球,此时正是当地的夏日。海风徐徐吹过她的发梢,带起她的卷发恣意飞扬在空中。莫怜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仰面接受日光照耀下的炙热温度。 “我可以解开安全带吗?你开慢一点。”莫怜转头问许炽夏,她漂亮的脸在阳光下瑰丽得像一场上世纪的幻梦,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绚然。许炽夏点点头,将车速压低,莫怜便解开安全带,在座位上站起,对着天空伸开双臂。 她穿了一条鹅黄色的亚麻长裙,几乎在她站起的那一瞬间,偌大的裙摆便被风卷袭而起,洋洋洒洒地落在身后。她像一团鹅黄色的风和云,伴随着飞扬在身后的漫长卷发,是极致的绚烂与自由。 路过有人也被这辆疾驰而过的亮蓝色跑车上肆意张扬的少女所惊讶,随即大笑着用英文喊些什么,吹着口哨。莫怜隐约听懂是在夸她美貌,于是也回身对着众人打招呼,纤长的手臂也摇摇摆摆在风中,她用英语大喊:“Thank you!I know I am so pretty!”声音明媚又清澈,她知道她是这里最漂亮的女孩。 许炽夏听见她喊,也笑起来。“你太漂亮啦!都没人夸我的车,只顾着看你了!”莫怜的衣角飘飘荡荡,几次飘到他的眼前,许炽夏也不去挡,任由它们一次次拂过自己的视线。 莫怜跳回座椅上,笑眯眯转头看着他:“是你的车好!所以才会有风把我吹起来,你看!”她随意将头发往车外拨去,那些曼曲的发便立刻尽数散漫在空中。 她开心得几乎忘了身处何地。直到许炽夏晚上问她是否去沙滩边吃晚餐,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换了一条吊带白裙,将长发在一边编成麻花,又向酒店要了一朵栀子花别在上面。 许炽夏见到她时就是这一幕。海边渐沉的夜色下,她脱下麻制凉鞋,伴着周围隐约的鼓点声,踮起足尖在沙滩上起舞。白裙子徐徐绽开如梦般的涟漪,她脖颈颀长,将手臂伸向夜空。 她的舞毫无章法却看起来很美,看起来那么自由,生机勃勃。以至于许炽夏半晌都未曾移动一下,他怀中抱着的那束红玫瑰所携的露珠若隐若现地折射出天上的星光,却好像比不得一点她眼中的眸光。 直到她一个转身,发间的栀子花落在沙滩上。莫怜俯身去捡,看见身前的许炽夏正抱着一束玫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莫怜这才意识到可能他很早就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花朵别回发间,错开他的视线:“你全看到啦?我随便跳的……不准笑我。” 许炽夏闻而未觉。半晌,才缓缓开口:“很美。” 全盘押注(前夫正式出场,再踏前世覆辙) 电影节正式开幕于两天之后。原本她问过许炽夏,毕竟自己什么也没有,礼服造型珠宝这些要到哪去弄?许炽夏说他早就帮她联系好品牌了。作为这次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人物之一,其实本就有不少品牌方愿意接洽她,即使借不到什么全球首穿的高定礼服,至少能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场是够的。 当然莫怜心里面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不过是侥幸被推至舞台中央的灰姑娘,许炽夏愿意做她的仙女教母……教父,但那个奖项必然不会属于她,午夜钟声响起,她就会被打回原形。 但谁不愿意做一场这样奢华迷幻的梦呢?她自己努力拍的戏,对着镜头一遍遍重来,熬夜在宿舍尽头背下的台词。就算只是过场般的匆匆一瞥……至少,她努力来过了。 出借礼服的品牌方考虑到礼服的安全,要求她来现场再换。莫怜自觉已经麻烦许炽夏麻烦得过分,说什么也不肯顺着他等自己一起进场,先把他赶去会场了。她大致收拾了一下,才打车过去。 ……她显然低估了“电影节”这一名词本身所代表的财富地位。她没有提前和主办方沟通过,计程车只能送她到最外围。她费尽口舌地给安保人员解释了半天,不得已摘下口罩墨镜,指着一旁悬挂的巨幅海报:“看清楚了!那是我的脸!” 她不是没想过找贺州。对方的电话也完全打不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等到安保人员好不容易意识到她是谁,分出一位带她去了后台。莫怜此时已是浑身冷汗,手也攥在掌心扣得死死,她现在才察觉出自己完全来错地方了。 这完全不是她凭着一腔孤勇就能闯进来的地方。金钱名利堆出来的珠宝华服在明星演员和各界社会名流的身上熠熠生辉,而她面色苍白,像个误入进来的游客。 或许她本身就是。 难道离了许炽夏那一份点石成金的机遇,她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当然不信。莫怜暗自咬牙,推门走进化妆间。正如她所见,一条手工钉珠的月白色缎面长裙正悬挂在正中,是品牌方借给她的礼服。 她屏住呼吸,缓缓走近。接着伸出手,试探性摸了一下上面的金线刺绣。 如梦似幻。平常人用尽半生积蓄都未必能购买得起的高级礼服此刻正悬挂在她面前。试衣间内无人,她脱去外衣,小心翼翼取下礼服,仔细研究了一下如何穿着,将它穿在身上。所幸这并不是一件多么繁琐的礼服,她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她刚刚拉上拉链,就有人敲门。莫怜慌忙说:“请进。”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男人,手中还捧着一套珠宝盒,见室内只有她一个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其他人呢?” 莫怜还以为这间化妆室需要和别人共用,招招手解释说:“我进来时没见到其他人……” “我是说,你的造型团队和安保团队呢?” 莫怜一瞬间面色苍白。 她哪有什么团队?她连过来都是打车来的。 男人见她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联想到之前的沟通,心下大致猜出了七七八八。“不好意思,莫怜小姐。为确保品牌形象和出借礼服及珠宝的安全,我方将无法继续与您合作……”他话音未落,莫怜猛地转过头来:“我有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团队稍后就来。请您稍安勿躁。” 说罢,她便起身,拎着裙摆走出门去。 ……许炽夏,许炽夏在哪?!说不定他有办法……此刻莫怜已经顾不得周围异样的眼光,她一面关注着身上礼服不被弄脏,一面小跑着穿过人群,想要寻找许炽夏的身影。 礼服所配的高跟鞋毕竟只是为红毯而设计。还不等她跑出几步,就险些崴了脚摔在地上。正是这一下疼痛才将她的意识拉回了几分。 ……没用的。许炽夏是为了陪她而来,自然也不会带多少团队,更别提借给她了。品牌方其实也并不看重她,借的礼服是最庸常的款式,说毁约就毁约,不会因为她一句强撑的谎言就改变主意。和她一同竞争最佳女主角的几位演员都是在影坛深耕已久的前辈,要美貌有美貌,要声望有声望,演技更是不缺,完全轮不到她。 是她错了。是她不该来这里。也许许清秋是对的,她不该再演戏,不该再做大明星的美梦。 她终于停下脚步。 莫怜最后回望了电影节门口硕大的标志一眼。电子屏幕循环滚动,正好到她那一帧,是她微微歪着头看着镜头,眼神低低地从下面飞上来,倔强又偏执。 可那是她演绎出的角色。却终究不是她。 她逆着人流缓缓往回走。礼服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些许,她正默默计算着自己的积蓄是否足够赔偿。这就是灰姑娘误闯舞会的代价,不怪许炽夏,是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莫怜只觉得灵魂已被抽离出自己的身躯,甚至连身旁响起的拍摄声都未察觉。她沉默地走过去,另一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呼喊。 ……也许又是哪个明星吧。只是一念之差,她随意瞥去,却措不及防撞上一道视线。 神色矜贵淡然,如沉稳磐石般的男人。她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在那一刻,无可抑制地感觉那道视线如此熟悉。 就像是,一直伴随她那样。 男人却似乎只是不经意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一旁的媒体却争先恐后地将话筒递向他:“顾先生!请问您初次投资电影拍摄便押中了黑马,作为《魅》的全资投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先生!请问基于这次投资行为的成功,宁城集团是否有进一步深耕影视界的准备?!” “顾先生……” 嘈杂的声音一齐涌进她的耳膜。投资人,宁城集团,熟悉的视线。 她看向男人刚刚走下的那辆轿车,深吸了一口气。 一辆钢琴黑漆的高级轿车。 那一刻她无暇顾及脑中尚且混乱的逻辑线。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莫怜转过身,不管不顾地扒开身前所有人,提着裙摆,挤到对方面前,抬起头来。 “顾先生您好。我是《魅》的女主角,我的造型团队出了些问题,能麻烦您一下吗?”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此刻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不定。长发也早已凌乱,甚至有几缕贴在她的脸侧。只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如同攀援而上的菟丝子,会不顾所有地缠缚住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寄主。 顾边城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心想,她信口开河的本事和前世一点没差。 莫怜和他都是同样的赌徒。莫怜赌他会帮自己,而他赌莫怜会来电影节,会如藤蔓一般攀上他的手臂,会压抑不住她的野心。 所以他告诉贺州不要联系她。所以他堵下许炽夏安排的人。所以他给品牌方施压。所以现在他现在衣着体面高贵,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她。 他就是要她心甘情愿来找自己。莫怜当然有无数种选择,但顾边城笃定她会选择自己。 并且,要她毫无保留地选择自己。 即使一着棋差,对方就会被他推下无底深渊。但这就是莫怜不是吗?即使被逼到悬崖,她也会攥紧最后一根树枝挣扎着想爬上来。她就是为了活下去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顾边城盯着她眼中此刻毫无掩饰的野心与欲望,勾起一边唇角。 这就是赌徒。无论多少次,都永不悔改。 唾手可得(踏入名利场,斩落电影节桂冠) 莫怜如梦初醒般坐在台前。私人飞机已于十分钟前空运当季全线高定礼服和设计师到达现场,为她现场量体修改。只是珠宝因为大都锁在安保柜里,即使要借手续也比礼服繁琐许多,更不要提临时造型,该借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几番比划后,顾边城直接指定了压轴的那条给她。于是莫怜穿着极为奢华的浓绿色羽毛礼裙,偌大的裙摆几乎占满了整个总套房间。顾边城的眼神从她裸露的雪白胸脯上扫过,低声和旁边人说了什么,对方露出些许惊诧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离开。 莫怜也察觉到了。她微微抬手示意发型师先停下来手上动作,看向顾边城:“顾先生,怎么了?” 顾边城低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无妨。莫小姐只管大放光彩便是,一切交给我。”他语气笃定,自有一份天生的从容。 不消半刻,刚刚离开的人便赶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副黑箱子。顾边城头也不回,照旧盯着莫怜,一面对着身后人说:“给莫小姐戴上。” 对方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眼神示意造型师配合。造型师将她耳边碎发挽起,打开手提箱的一瞬间,莫怜几乎是立即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套近乎绝品的祖母绿钻石珠宝。浓艳欲滴的绿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绽发出举世珍宝独有的夺目光辉。这是几乎不可能在市面上见到的翡翠首饰,连出现在珠宝展的展台内都无甚可能。 顾边城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他缓步走到莫怜身侧,从箱中拿出项链,绕过她一摧即折的颈项,将那条沉重奢华的项链扣在上面。他的手指状似不经意般擦过她颈部的动脉血管,略略停留片刻就抽离。“顾某家藏,正配莫小姐这样的美人。”他语调仍带着笑,在她耳边低语,隐隐带着点暧昧气息扰乱心神。 莫怜何尝不察。但此刻有求于他,她也只好面上不动,笑着浅浅应下:“顾先生谬赞了。” 顾边城轻笑一声,又从箱中取出耳坠,略略顿了一下,试探性望向她耳垂。 果不其然,只有一处耳洞。顾边城心下了然,手指揉开她耳垂上那一处小洞,将那团软肉放在指间搓圆捏扁,几秒后才拿起耳坠,将耳针对准那一处极狭小的洞眼刺过。 莫怜被他动作弄得浑身一激灵,半晌才止下来浑身发抖。等到顾边城的手指离开她的耳垂,那处热度似乎也未消退。等到他如法炮制替她佩上另一只耳坠,莫怜额上早就隐隐渗出一层薄汗,只是还勉力撑着对他笑:“多谢顾先生。我一定细心保管…….” 顾边城照旧笑着看着她,那笑容像是凝在了他脸上一般,他永远彬彬有礼,耐心温和。对女士尊重是刻在他绅士教养里的基本原则,即使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撕开莫怜身上价值千万美金的高定礼服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这里要了她,顾边城也会从容淡然地对她说:“能为您这样的美人尽微薄之力,是顾某的荣幸。” 她挽着顾边城的手臂进场。比方才更加猛烈的闪光灯顿时全扑了上来,媒体记者纷纷狂呼着她的名字:“莫怜!莫怜!看这里!” 无数长枪短炮对着她。莫怜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财富和权力的真正效用,效用就是她穿着全世界仅此一条的高定礼裙带着无价珠宝,所有狂蜂浪蝶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安保人员清场,她足下所踏,就是传说中的红毯。 仙女教母能为她变出礼裙,可惜在十二点前就会恢复原状。可王子却能实实在在地让她成为王妃,甚至皇后,从此再也不必担心受人欺辱。 她永远都能昂首阔步地走向全世界。珠宝华服,权力地位,唾手可得。 顾边城微微偏头看着她笑语盈盈地对着镜头打招呼,放开她示意她先走。毕竟她要对着媒体巧笑倩兮,有他在,难免影响她发挥。 莫怜被他轻推向前,随即了然他意思。于是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走去。 她十七岁时决然想不到这样的场景。她出生平庸,天分寻常。只有一颗跃跃欲试的野心驱使她走到今日。 驱使她走上舞台。走到聚光灯下。鼓起勇气,扬起笑容,坚信你是绝世无双的美人吧,像神明一样挥洒你的美貌,所有人都会为你折服。 竭尽全力,在此起舞吧。 顾边城看着她走完红毯全程。莫怜其实是第一次穿如此沉重的礼裙和高跟鞋,因此走得缓慢了许多。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跌倒出丑。偏生她完成得非常好,没人能猜到上周她还在公司电脑前对着屏幕发呆。 有人真是天生就属于名利场。越是强烈的刺激她越不畏怯反而兴奋,只是短暂的拍摄经验她就能学会如何在镜头下大放光彩。天生的女明星。 他等莫怜走完红毯,去更衣室换了简便些的晚礼服,便让工作人员带她到自己这里。莫怜换了条高领的黑色天鹅绒裹身长裙,身后的拖尾层层迭迭,如同黑天鹅的尾翼。 那套珠宝照旧挂在她身上。在天鹅绒的衬托下更显奢华耀眼。顾边城见她过来,起身拉开座椅,请她坐下。“莫小姐,请。” 莫怜也点头致意,随即款款落座。见四周人都交谈着什么,他们眼前这一桌却只有他们二人,于是微微俯身和顾边城小声说:“顾先生……请问贺导他们在哪里?”她说话时吐气如兰,语调也下意识掐得娇嫩,似鹅毛拂过人的心尖。 顾边城看着她挨得极近的脸,妆容饰下她的脸美得有一种充满野心的艳丽,像朵张扬欲盛的大丽花,每一寸都透露着美的气息,堪称摄魂夺魄。他神色滞了一瞬,随即点点头对她说:“他们那边先来已经坐满了,你就坐在这里吧。” 颁奖典礼于不久后正式开始。《魅》作为本次电影节的头冠黑马,被投以极高关注。最佳配乐奖,最佳剪辑奖……莫怜自己也不可置信她居然参演了这样的一部电影,更何况她毕竟只参加了《魅》的前期拍摄,对于后期制作宣发一无所知。 奖项一项项过去。她听那些并不熟悉的外国人名听得耳朵发木,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鸡尾酒。顾边城也一言不发,盯着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物,连掌都鼓得懒懒散散。 “最佳女主角是……” 终于到了。莫怜轻叹一口气,搅动杯中的橄榄。心下有准备听到别人的名字。顾边城却忽然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看台上。 她抬头望去。 “……莫怜!” 一瞬间无数道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莫怜,毫无经验的新人演员,仅仅因为一次巧合,在她二十三岁这年,拿下了国际电影节的影后桂冠。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台上的主持人,对方正拿着奖杯,对她伸出手来。金色的舞台,耀眼的聚光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喝彩声。所有人的视线都一齐落在她身上。 顾边城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音量对她说:“去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 他将莫怜推离座位,匆匆一瞥间,莫怜窥见灯光未照亮之处,顾边城脸上胸有成竹的笑容。 天赋异禀(剖析自我,弟弟和总裁修罗场) “我……”她握着手中沉重的奖杯,站在麦克风前,望着下方众人。 摄像机正一动不动地对着她。这是一场世界级别的现场转播,不可计数的眼睛现在都齐齐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莫怜却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来,如何接过奖杯,如何站在这里的。聚光灯落在她身上,将她周身都镀了一层辉光。莫怜怔怔地抬头望去,明亮的光线刺穿二十三年的岁月,伴着飞舞在空中的飘渺尘埃,最终重重落在她身上。 “我……我没有想到自己能拿到这个奖。”她用中文开口。 她的视线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语气恍然般开口:“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不好看。我母亲觉得我没能继承她的美貌,总是捧着我的脸叹息。” “所以我……并不确定自己能有所成就。小时候我模仿电视机上的女侠披着棉被梦想自己利落又潇洒,或者学着忧伤的女主角演绎凄美的爱情故事,但其实从那一刻我就深深清楚,其实我是不可能成为她们的。因为我没有这个天赋。” “当然大家现在看到了,可能小朋友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有一点问题的。”她笑了一声,台下有几个亚裔面孔的人听闻也笑了,许是听懂了她说的中文。“是我非常幸运。在毫无基础的前提下与贺导合作,能够用我自己去演绎洛雅。” “女性成长是极为微妙的过程。它伴随着对于外界的探索和对自我的质问,是爱欲的启蒙也是运用自我与外界进行的搏斗。并非每位女性都与生俱来拥有坚定而完美的自我,我们会被诱惑,会堕入深渊,会有不可见人的欲望和野心。“ “洛雅正是这样复杂而有深度的女性形象。对于外界的探索必须要有相对强硬的自我作为支撑,而在通常的社会语境中,女性的‘强硬’往往与‘坏’有关。越强烈的自我意识就意味着更拒绝服从,而选择追逐自己的欲望。洛雅从修道院中逃课,叛逆,探索情欲,甚至最终亲手杀死恋人。是她走出少女纯洁的伊甸园,从羔羊变为豺狼,是她摒弃‘善’而转头向‘恶’,亲手弑师那一刻,就是她真正长大那一刻。” 她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不知有几人听懂了她的话。叶青辰说得确实没错,她演了洛雅这个角色几近一年,完全是将她自己揉进去演。洛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想说的话,洛雅的一句一动都来源于她自身。她就是那个长久被困在修道院里的少女,为了情欲和冲动而踏入深渊。 几息之后,顾边城忽然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大厅里格外明显,他坐在前排,因此格外明显。接着又有掌声响起,是不远处的贺州。一声又一声,最终整个大厅里都充满了掌声。极其热烈的掌声一瞬间向她涌来,听懂了,没听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似乎在那一瞬间都不重要了, 莫怜最终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缓缓走下去。 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party,气氛就随意许多。莫怜一直在张望许炽夏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她刚刚被顾边城推去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次是条刚及脚踝的淡粉色羽毛裙,祖母绿也换成了精巧轻盈的彩色碧玺组链,更加活泼轻松,契合after party的氛围。顾边城也从black tie换成了常服,衬衣解开两颗扣子,此刻正捧着威士忌杯站在她身侧,颇有花花公子之感。 莫怜一面和眼前人寒暄客套,一面还想着许炽夏在哪。她这辈子第一次和这么多外国人说话,本就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口语更得小心翼翼以免惹人笑话。有时她真没太听懂或者某个词汇卡壳,顾边城微微笑着替她接上。 对方俨然大她几岁,浑身都透露着上位者的随意从容。顾边城浅酌了一口杯中金黄的酒液,和面前人说:“今晚是属于莫小姐的夜晚,先不要提其他事。”对面也心领神会地举杯祝贺她。 顾边城太娴熟,太游刃有余。与她往前人生里见到的异性都全然不同,他显然对自己有所求,并且毫不顾忌地表露出来。方才在酒店,顾边城瞥见她手上的钻戒也只是笑了笑:“你先取下来。和这套珠宝……不是很搭配。” 她微微扬颈喝尽杯中酒液。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无名指上空空荡荡。 “莫怜!”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莫怜立刻转过身去,顾不得礼貌与否,朝着跑过来的许炽夏挥手:“我在这里!” 顾边城骤然面色一沉,对着方才还在交谈的人点点头示意,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也表示理解后离开,顾边城将酒杯放在一旁侍者举着的托盘里,不着痕迹地站得离她近了几分。 莫怜比他动作更快,提着裙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许炽夏跟前:“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刚刚一直没看见你!”这里到处都是她并不熟悉的陌生人,身边的顾边城也带着莫名的威压感,直到许炽夏出现那一刻她才出了一口长气。 她动作太急,甚至下意识伸手去握他的手臂。许炽夏也被她明显过度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视线随即落在她握着自己的手上。 他再怎么样也无法忽视那一圈细小的晒痕。消失不见的婚戒,和她身旁站着的顾边城。 莫怜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也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讪讪收回手:“因为要搭配礼服所以……”她略有些慌张地解释,心跳得砰砰快。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却好像受了一千遍谴责。 “莫小姐,请问这位是?”顾边城脸上挂着笑容开口,转头垂眼看着她,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是莫小姐的朋友?” 莫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巡弋了半刻,最终迟疑着开口:“这是小夏……许炽夏。是我丈夫的弟弟。” 她是有丈夫的。 莫怜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对着顾边城开口,又恢复成目转流辉神飞扬的美人神采:“不好意思,忘了给顾总介绍。也是我们家小夏把我介绍给贺导,这才有今天。”她故作嗔怪地看了一眼许炽夏,示意他同顾边城问好。 许炽夏对她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但若是因为她同顾边城起了争执,对于许炽夏的发展必然有害无利。不如由她做个顺水人情,点明许炽夏是家人,又提醒顾边城她已经结婚。 顾边城轻笑一声:“是么。那还真是要谢谢他了。”他抬眼扫视了许炽夏一圈,再没说什么。许炽夏更是咬着牙,他哪里不懂莫怜话里的意思是要他别在这里起争纷,可他哪里忍得住! 半晌后他才压着嗓子开口:“姐姐,明天我们就回去吧。”他视线落在莫怜望着他略显担忧的脸上,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抚般的笑容: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莫怜听闻一怔,但细想确实也对。想必她获奖的消息马上就要传的沸沸扬扬,许清秋必然会知道。她只有先回去把许清秋那边解决,能否解决还尚未可知。 ……只是。她回身望了顾边城一眼,他刚刚邀约自己明晚共进晚餐。顾边城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对着她轻轻一笑:“没关系。” “只是希望莫小姐清楚。有的鸟儿天生就是关不住的。你有天赋,有美貌,更有野心。宁城在投资《魅》这件事上是个绝对正确的商业行为,对于我个人而言,我也很愿意为一位国际影节的影后在她的演艺生涯上助一臂之力。”他说这话时紧盯着她微微颤抖的瞳孔,似乎早就看穿她眼底的欲望和不甘。 你有天赋。你该做得更好,而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此。 一片混乱中,角落里有无人察觉的细微声响,莫怜手包里的手机微微颤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许清秋”。 放在桌上的手机仍保持着通话界面。许清秋坐在桌前,他眼前的电脑屏幕上,一个红点闪烁不停,显示定位正处于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春日之雪(窒息,舔逼,囚禁,彻底发疯)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许炽夏略显担忧地看着她,莫怜笑着摇摇头,面上还带着墨镜,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没事。再说了,你要是和你哥吵起来,不是更麻烦?”她故作轻松地说,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相信我。” 接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公寓。 果不其然,许清秋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屋里一阵挥之不去的浓重烟味,许清秋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塞满了吸了半截的香烟。 许清秋原来从不抽烟,他有洁癖。 莫怜下意识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清秋缓缓抬眼看向她,眼神幽深如潭,又像是濒临崩溃前最后一丝理智,眼底的红血丝已经将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珠浸染得浑浊,他又摸出一根香烟,当着她的面,摁下打火机。 “啪”的一身脆响,火机窜出火苗。 她几乎是一瞬间冲上去打飞了许清秋手中的打火机,顾不上被火苗灼伤的痛感,伸着颤抖的手要去夺他嘴里的烟。 他原来从不抽烟的。她以为许清秋不一样。 许清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的面庞。一片烟巡雾缭中,依旧可见她欲滴未滴的泪,楚楚动人。他任由莫怜伸手慌乱地从他口中取出那根香烟丢在地上,手忙脚乱间手指掠过他的脸,触感冰凉。许清秋伸手抚上她的侧脸,抬眸注视着她。 “我……”还没等莫怜说完,许清秋猛然抬手,重重扇在她的脸上。 极其清脆的一声。力道之大,她被打得偏过头去,只觉脑中一阵头晕目眩,耳中轰鸣。还是许清秋搂着她的腰,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她在那一刻思维断线。许清秋打了她。 刚要出口的尖叫声一瞬间被掐住。许清秋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直接按在地板上。莫怜被迫止住呼吸,许清秋掐在她脖颈上的手不断用力,她眼前一片眩晕,被剥夺呼吸的濒死恐惧令她不自觉抓挠着周身的一切,连指甲都险些扣翻过去。她双眼泛白,甚至连眼前许清秋的脸也逐渐模糊起来。 许清秋清晰地感觉着自己手下的脆弱脖颈一寸一寸跳动的脉搏,她细嫩的皮肉在他力道下已泛出红痕,如同白瓷上的裂痕。现在这一刻他全权掌控她的性命,她窒息,挣扎,像终于被他钉死的蝴蝶标本,胸脯剧烈起伏着企图汲取一丝空气,被他捂得死死。指甲在他手臂上划过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却丝毫不觉痛意,甚至反而觉得心头一阵难言的畅爽。 终于在莫怜无力垂下双手晕厥那一刻,许清秋才将她松开。他轻笑一声,捧起她落在地上的手查看。那双柔嫩纤长的手如今任由他摆布,修剪得宜的指甲微微外翻,内侧已经泛出血痕,还夹杂着些模糊血肉,是刚刚从他身上挖下的。 如今他们血肉相融。他捧起那只手,轻轻落下一吻。 莫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闷热,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缚在她身上一样。意识朦胧间她想挣扎着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瞬间清醒。手腕上的金属触感令她惶恐,莫怜试探着挣了两下,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伏在她身上的黑影也由此醒来。他一只手将她圈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去拨她的发,以免压到身下。“再睡一会。天还没亮呢。”许清秋语气缱绻温存,在她颈间呢喃细语。 属于许清秋的气息细细密密地喷到她的脖颈上。莫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许清秋见她不说话,便开始沿着一路吻她,直到触及她冰冷的唇。他将那两片唇瓣衔在口中,舌尖撬开齿关去舐她的上颚。 紧接着,他起身盯着莫怜,转头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莫怜在他舌头进来的那一刻重重咬了下去,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口腔。他阴冷地盯着莫怜,伸手捏开她的下颚,用手指硬顶开她的牙齿,拽出那枚红舌。 他几乎将半个手都伸进她的咽喉里。顶开温热的血肉,拓宽狭隘的甬道,她喉头因刺激而不受控地干呕,下颚被他捏得发痛发酸,流出的涎水沿着虎口一路洇湿她脸侧的布料。 ……许清秋,想必你恨透了我。 黑暗中她看不分明许清秋脸上的神情。却莫名觉得他也可怜。明明被一次次施暴折磨的人是她自己,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共感到许清秋一步步的崩溃和疯癫。 滔天的痛苦嫉妒最终演化为控制、泄愤,还有最后一丝渴求她的依赖。若非现在发不出一丝声音,莫怜也许是要对他说些什么的。 许清秋,对不起。 听起来太过可笑,可她心下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句话。 终于等他松开手。许清秋丝毫不觉,就着被涎水浸湿的手掌去触她的下身。他伸手将两指送入穴间,如愿听到她哽咽一声。 一片寂静中,两人都不做任何言语,只有淫靡的水声和间断的呻吟证明所进行的一切。许清秋摁过她的敏感点,随即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是莫怜因刺激而挣扎。穴道内如丝绒般的软肉紧密包裹他的手指,一寸一寸,顺服着由他侵入。 莫怜将头搁置在一侧,紧闭着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却在下一刻被一团温软而粗砺的物体贴上穴口时惊呼一声。 许清秋在舔她的……她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舌尖重重压过蒂珠,将那枚银环微微衔咬起。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冲击令她下意识绞紧了双腿,将许清秋的头夹在双腿间:“等等……不、不要!” 莫怜被刺激得几乎逼出几滴泪来。许清秋当然没听她的话,不等她说完,就将那枚娇嫩蒂珠连同银环一并吃入口中。本就被迫脱离包皮暴露在外的阴蒂一向极其敏感,如今被口腔完全包裹,每一寸神经都被灼热温度刺激得令人大脑一片空白,她整片穴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那枚肉粒在他口腔中被舔弄得东倒西歪又被咬过,再吐出来时一片水光淋漓,印着的牙印凄惨不已,红肿胀大,一副情态。 更罔论她早已被如此强烈的快感弄得神志涣散,小腹一抽一抽地被压在高潮边缘,根本不知道何为天地。爱欲果然是最为柔情的绞杀,将人彻底化为只知交媾的生物。她绞紧腕上的锁链,白皙的手腕上早被一次又一次的挣扎磕出刺目的红痕。 天光渐亮。即使隔着窗帘也有所察觉,清晨即将到来。许清秋扶起她的臀,鼻尖抵在她的穴口出,几息之后,他将舌探入她的甬道深处。 “……呜!”被一团软肉侵入的感觉与手指和阴茎都全然不同,莫怜几乎是一瞬间就崩溃般尖叫一声,足尖绷直着在床单上止不住地滑蹭,犹如最后一点困兽之斗。穴间也不受控制地涌出一波腥甜汁水来,几乎要小死过去。 一缕晨光经由窗帘的缝隙漏进,落在距离她几寸之遥的地板。昏沉的意识和情欲沉沦之间,莫怜下意识望向那缕光。 沉湎狂热的情爱。舞台上耀眼的聚光灯。是她所求。是葬送她的一切。 伴随着许清秋将舌尖舔开她甬道皱褶的动作,她生得浅浅的敏感点被寻到碾过。眼前白光闪过,一阵将人彻底拖入深渊的高潮卷席全身,她浑身不住颤抖,小腹更是紧缩着证明这一场高潮来得有多激烈。 她喉中发出断续的哀鸣。唯有双眼还盯着那缕已然攀到床前的晨光。许清秋起身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尚未合紧的窗帘缝隙中,窗外一截枯瘦枝干,积雪正在日光的照耀下缓慢融化。 他们共同注视着最后一点积雪化尽。 爱欲绞杀(射精控制,分离焦虑,前世偷情) 室内暧昧水声黏连。伴随着女人娇柔无力的泣音的,是萦绕的缕缕烟雾。 许清秋已经抽完了第三包烟。他伸手将伏在地上的莫怜拉起,扯至自己怀中,一手握住她盈润的乳,用力掐了一下上面的红果。她低声哽咽了一声,垂下眸任由对方动作。 这是被拘禁的第五天。整整五天里,许清秋没有放她出这个房间。即使已经将她腕上手铐解开,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想要逃离的意思,就会立刻被对方拖回身下操弄。 如此不知疲倦,从无止息的性交耗尽了两个人的精力。许清秋也发现莫怜甚至也并不反抗他,只是在作弄得狠时才低泣着要逃。不在做爱时,他便将莫怜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贴近她的身体,去低头吻她的唇,她的脖根,将她浑身都细密吻过,甚至只是一动不动地紧紧抱住她。 莫怜却始终一言不发。她由着许清秋几乎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仿佛一刻一息离开她就会又陷入恐慌中。性爱不是征服也不是暴力,甚至都不是情欲,只是许清秋需要她。 他需要自己。莫怜在意识昏沉间想,他离不开自己。 也许连许清秋自己都从来没想过,最终俘获他的是爆发的分离焦虑和恐慌。莫怜落在他额上那一吻是为了离别而来的安抚,她的所有柔情都是为了能更好的利用他。自己对于她可能真的只是一个用来扬眉吐气的工具,一个符号。 那爱呢?她口口声声对他所说的“我会永远爱你”也是哄骗吗? 有那么多人都觊觎她,都看着她。而他除了莫怜对他所称的“爱”和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能够留住她。 前世那一夜。许清秋站在她的窗下无数次徘徊,注视着她窗帘内模糊的影子,昏黄的光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影的一举一动,最终,连灯都熄灭了。 他知道那是莫怜睡下了。理智和尊严告诉他应该现在转身离开,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荒谬可笑,只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凭什么勾动他的情绪? 他千里迢迢从大洋彼岸赶来,她却已经委身他人。 离开,许清秋,离开这里。他对自己说,却始终无法挪动一步,更无法将视线从那扇窗上移开。 他伸手扒上窗台,沿着水管从外墙爬上三楼,翻身落在阳台上。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爬墙。许清秋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脑内的想法,他缓慢拉开阳台推门,走入室内。 杀了她,就现在。 许清秋望着床上熟睡的少女,攥紧了手心。她还是很漂亮。柔顺的黑发散在枕上,被子半搭着,露出莹润的肩。他几乎能想到莫怜是如何委身于那个男人身下的,她的舌尖曾被撷取过,她的双腿会缠绕在对方的腰上,她会流泪,她会流血,会低声求饶,这本该由他来。 而现在呢?是莫怜背叛了他。她口口声声说着最爱自己,说着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她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另一个人的床榻,他们缠绕纠葛,密不可分,堂堂正正。 见钱眼开的贱人。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他的手已伸向她的脖颈,它看起来柔弱可摧。许清秋几乎都能想到她会怎样挣扎了,她会在床上像蛇一样扭动,那双眼睛将流出泪水,望着他,为了他而流泪。 “我永远爱你。” 如果我是你唯一的神,你竟敢忤逆你唯一的神? “杀了她。” 他握住莫怜带着六爪钻戒的手,再一次将性器顶入。 “杀了她。” 他含住莫怜下身的银环,轻轻勾起,听见她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尖叫。 “杀了她。” 他摁下打火机,随着清脆的一响,火苗窜起,他点燃香烟,在烟雾中注视着莫怜恐惧地缩到墙角。 杀了她,否则她绝不可能属于你。 他伸手扼住她的脖颈。 莫怜握住了他的手。她睁开双眼,凑近他的脸庞,轻轻唤道:“别杀我,我怕。” 随即她吻了上去。带着他,一起往下沉。 她杀了我。 前世今生,他都被莫怜所杀。 爱欲是最为柔情的绞杀。是她攻城略地,一路直下,将他完全占为己有。他前世会甘心与莫怜偷欢,被她当作见不得人的奸夫,今生就会把她锁在不见天日的狭小房间内,彻底失控。 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镀金神像。是被嫉恨贪嗔欲念索求折磨的凡夫俗子,如今她才是自己的神。 莫怜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他才是那条砧板上的鱼,被她开膛破肚,丢下汤锅,嚼食粉碎。 莫怜缓缓坐起身,望着坐在她身前的许清秋。对方的阴茎仍旧嵌在她体内,莫怜抽身脱出,垂下眸来用手帮他撸动。她动作娴熟,手指抚过他阴茎上的血管脉络,将龟头包在手心。 “小怜……”许清秋哑着嗓子唤她。一波一波地快感朝他脑内涌来,因为是她的手,许清秋的性器又胀大了几分,手臂搭在她肩上,粗喘着等待射精。 莫怜却摁住了他即将射精的马眼。许清秋被这骤然的打断顿时弄得双目赤红,想要动作又碍于身下性器被她握在手中,又在高潮边缘,轻轻一扯便有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感官刺激大脑。 他喘息得更大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伸手去握她的手臂:”放开……让我…….“射精被堵涨的感觉令他在痛爽间也失去了理智,只恨不得立刻让她把手松开射个痛痛快快。 而心底隐秘的快感也逐渐浮起。是莫怜在掌控着他,是她的指尖摁住自己的阴茎顶端,不令他射精。那双如玉般雕成的手盘踞在他的性器上显得格格不入,又充斥着淫靡的情色意味。莫怜神色平常地看着他,仿佛令对方痛苦不已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她甚至又轻蹭了一下铃口,看着许清秋因刺激几乎整个人都要瘫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痛苦和难言的快意喘息。 “小怜……放过我吧.……”许清秋搂着她的腰,低声喘出一句。炙热的吐息喷在她耳边,莫怜一刻晃神,稍稍松开了些许。 白浊瞬间染污了她的手。许清秋搂着她下意识顶着腰朝她手心射了一波又一波精液,半个身子都悬起来,只有性器高高竖着往她手心顶。直到最后一点精液吐净,她略有些呆怔地看着满手浊液,许清秋尚还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笑。 失控蝴蝶(兄弟修罗场,火葬场前奏) 许炽夏烦躁地将手机丢在桌上。屏幕上显示二十三个未拨出的电话,从莫怜回来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能打通莫怜的电话。 如果不是莫怜和他数次强调不要因为她和许清秋起争纷,他早就找上门去了。虽然他印象里许清秋并没有对莫怜做过什么过激的举动……或者说如果他要做,就必然是无可挽回的事情。 他清楚许清秋本质上是个多么偏执的人。换句话说,许清秋从来没有学会过如何体会感情和 表达感情,一旦被触及关键之处,下一步引发的连锁反应将难以控制。身为兄弟,他也很清楚自己和对方存在同样的缺陷,只不过许清秋的天赋点在了聪明才智上,而他则娴熟地学会了模仿人类社会的各种反应和感情。 无暇顾及脑中纷乱的想法,许炽夏再也坐不住,还是打算找过去看看。 等站到门口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幕有多相似。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场景,他站在密码锁前,沉默了一刻,输入莫怜的生日。 门应声而开。 “许清秋……许清秋!有人,有人进来了!”莫怜听见开门的声音,慌忙去推身上人。许清秋仍压在她身上不肯起来,一只手抚过她的长发,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你猜,能进来的人只有谁?“ 莫怜顿时浑身凉了半截。紧接着更用力地去推许清秋:“许清秋!你别这样!” 她不敢想象许清秋要在许炽夏面前做什么。 许清秋甚至笑了。他又从床头摸出一根烟,缓缓直起身,当着她的面点燃,抽了一口,将烟雾吐在空中。“怕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盯着莫怜逐渐苍白的神情,把打火机举到她面前,又重重摁了下去。 “啊!!!”“许炽夏原本还在看着一地的烟盒发怔,听见尖叫的声音,立刻顺着声音冲到卧室前。他顾不得什么,伸手一把推开卧室门:“莫怜!” 是坐在床前看他的许清秋。他将烟夹在指间,随着那一点猩红的光抬眸看向他:“你来干什么?”他手下压着被褥一角,将里面的人裹成一团,一只雪白的足从里面伸了出来,细若藕节的脚踝上一圈被扼住的手印,鲜红入目。 情欲的痕迹太过明显。许炽夏也眼神慌乱了几刻,避过视线去不看。“许清秋,你发什么疯!”他咬着牙问,室内烟雾缭绕,许清秋性格转变得太过显着,想必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又不敢上前一步,怕再看到什么。 许清秋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手,轻轻拍了拍被子下的人,动作轻柔,仿佛是在哄孩子般对她说:“小怜,你说呢?” “你说,我对你做什么了?” 莫怜只觉得被捂得头晕目眩,又刚刚经历过精神刺激,此时骤一听闻许清秋喊她,是要她回应,立马下意识缩得更紧。许清秋见她没回应,继续紧追不舍地问她:“小怜?睡着了么?” “你别逼她!”许炽夏察觉出他语气中压抑的疯狂,联想到此前莫怜情绪崩溃的场景,心中雪崩般的预警立马响起。 她忽然从被子下伸出头来。 莫怜浑身赤裸,仿佛无知无觉般将身上遮掩的布料推开。许清秋甚至都没想到她这一反应,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拦,慌忙丢下烟去扯她的手:“小怜……” 她转身看着许清秋。如潭水般平静的眼睛望着他,缓缓开口:“我要去洗澡。”接着,从他手中抽开来,径直走向前。 她如同游魂走到许炽夏面前。许炽夏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闭上眼睛,给她让路,但他却做不到。依旧是他记忆中那幅完美如油画中女神的身躯,即使白瓷般的肌肤上布满了被施虐的痕迹,也依旧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她站在自己身前,脖颈上有发青的掌印,乳尖是被啮咬留下的牙印。 当然最无法被忽视的,是她双腿之间,垂落的那枚银环。穿刺处已然愈合,显然是存在很久了。被蹂躏得无法缩回的阴蒂显出情动的水光,淫乱,放纵,任人宰割。 “让开。”莫怜开口,语气波澜不惊。许炽夏这才来得及看她的脸——一张显然哭过的脸。莫怜生得有一种讨好的脆弱感,眼中水光粼粼,是讨人怜爱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总是从下往上低低地看人,显得柔弱,以至于常常叫人忽略这其实是极冷淡的一张脸。 就像现在。她淡漠地看着他,即使脸上挂着泪痕,浑身一丝不挂,遥远得却像神明。 他离魂一般让开了路。莫怜推开门出去了,留下二人在室内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许炽夏先开了口:“你知道她精神状态有问题对不对?” 许清秋低头踩灭地板上的烟头,沉默半晌,默认了。 莫怜再出来时许清秋已经不在了。许炽夏见她赤裸着出来,赶紧闭着眼睛把衣服递给她。 ……衣服还是许清秋走前找出来给他的。 莫怜一言不发地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套在身上。室内烟味太重,许炽夏开了窗通风,因此冷了许多。她被裹在厚实的毛衣里,接过许炽夏递给她刚刚热好的牛奶。 许炽夏不太会做家务,此刻有些手忙脚乱地扫着地下狼藉的烟盒与纸巾。莫怜盯着他动作,等到许炽夏扫到自己脚下时,忽然把牛奶全都倒进水池里,接着对着下水口干呕起来。 “姐……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乳糖不耐……”许炽夏来不及说完,就见到莫怜将手伸进自己喉咙里,强迫自己呕出什么来。 混杂着刚刚喝进去的牛奶的胃液被刺激着呕出。她双目猩红,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庞落下,即使如此,她还在逼迫自己将刚刚咽下去的液体全部呕出。 许炽夏顾不得太多,察觉到她是故意要吐,慌忙伸手去拦她,硬生生将她的手扯出来:“等等……等等!” “你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他看到莫怜虎口上已经有刚刚被她自己生生咬出的牙印。许炽夏拉着她的手在水下冲干净,从旁边抽过纸巾替她擦干净脸:“没事的,他走了……”他逼迫着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那一摊呕在水池中的液体,看起来和精液极为相似。 莫怜任由他摆弄自己,像具任人操控的木偶。她被许炽夏牵到沙发上坐着,垂着眼看他握住自己的手。 “小夏,不必要这对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对许炽夏说话。 她性格里固有自毁的基因,天性适应不了健全的爱。许炽夏对她多一分耐心都是荒废,她最擅长的事情是自寻死路。 许炽夏却盯着她,忽然苦笑了一声。在察觉到不会刺激到她后,试探着将她伸出手拥进怀里。 他安抚性顺着她的后背:“没关系。” “我为你……没关系。” 莫怜闻言浑身一抖,任由他将自己抱住,缓缓合上双眼。 “以前每次我爸打我之前,就会抽一根烟。” “所以一听打火机响,我就知道我又惹他生气了。” 许炽夏心下一阵震惊,甚至顾不得继续安抚,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嗫嚅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莫怜却垂眸看着地上的烟盒,半晌后轻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抚上他的侧脸,仿若置身事外一般残忍开口。 “帮我联系顾边城吧。” 因果倒错(知晓前世死亡结局,与顾边城相认 “莫小姐,请。”顾边城微微欠身,替她拉开椅背。 窗外灯火璨然。这是城市最高建筑的顶层,从落地窗下望去,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一旁的侍者身着笔挺制服,替他们布上前菜。高脚杯中透明酒液回荡,折射出吊灯光影。 莫怜盯着白瓷盘中翠绿的酱汁。她穿着一条水蓝色的绸缎及踝长裙,黑发自裸露的肩侧滑落。侍者缓步退行回黑暗中,今夜是顾边城包场,偌大的厅内只有他们二人。 她只沉默不语地想着。如若换作从前,她必然诚惶诚恐,不可置信。其实现在亦然,只是有更沉重的东西压在她心头,令她久久不能言语。 顾边城隔着酒杯看向她。莫怜脸上这幅神色其实他很熟悉,前世身为夫妻与她共同生活的那段时光足够他将面前的女人彻底看透。所以他自然知道莫怜突然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他对着莫怜微微举杯。 “敬莫小姐一杯。”他颔首轻笑,胸有成竹。 莫怜自然怔然,手先快大脑一步下意识也举起了酒杯:“敬我什么?” “敬年轻的影后。未来必将大放光彩。”他视线坦然,毫无顾忌地看向莫怜的双眼,仿佛要将她一眼看穿,随即扬首将酒液一饮而尽。 如此夸张逾矩的动作,由他来做,却多了一分翩翩外表下的无拘。顾边城将已然空空的高脚杯杯口对向她,示意她也同样饮尽。 莫怜对着杯中酒液犹豫片刻。晶莹微黄的液体似乎摇碎了一千颗星在水晶杯底,浮华若梦。她指尖所触冰凉,最终轻轻阖上双眼,避开顾边城视线,亦扬颈而尽。 她举杯饮酒的动作暴露出最脆弱的脖颈,黑发随着动作掠过白皙肌肤,如同天鹅饮水。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顾先生。”她将酒杯放回桌面上,水晶杯座接触到桌布发出的一点细微声响也被湮没。莫怜抬眸望向顾边城,眼中毫无瑕疵:“为什么是我?” 顾边城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下撼动,随即不受控地浑身燥热起来。“我很欣赏莫小姐的表演天分。毕竟不是谁都能因为偶然出演一部影片就斩落桂冠。” 他与莫怜的视线撞上:“更何况您是这样的一位美人。” 美貌的躯壳。顾边城从来都清楚一件事,这世上漂亮的皮囊甚多,如此不屈坚韧的灵魂却少见。莫怜能入他的眼从来不是因为她生得有多美貌,而是她冷笑着盯着自己说: “您难道不想试试,将我这样一遍遍挣扎着不肯死去的人彻底摧毁,将是怎样的感受吗?” 她是拿自己的灵魂设下赌局,作为诱饵的。顾边城一生惯常将他人命运操纵戏弄,美色谄媚对他而言更是唾手可得。却从来没有人坦坦荡荡地将欲望述给他,然后将自己的灵魂放在赌局的另一边,与他对弈。 就像现在。只要一眼,便能令他心血奔涌,兴奋不已。这是赌徒开牌前才有的生理反应,除了她以外,顾边城再也没在第二个人身上体会到如此感觉。 莫怜听了果然轻笑一声。刀锋缓缓划过瓷盘,发出冰冷清脆的声音。她手腕纤细,玫瑰金镯子磕在盘边叮当作响。“顾先生身边哪里会缺美人?是我讨了巧,才入了顾先生的眼。”她说得轻轻巧巧,好像全不在乎。 做成樱桃模样的殷红色鹅肝被切下一角送入口中,莫怜低头,微启双唇将鹅肝送入口中。她唇上颜色更加浓郁,那处暗红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液体溅在桌面上。 顾边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开口:“庸脂俗粉,哪里能和莫小姐相比?”说着,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越过身子握住她放在桌面的手,甚至将那枚戒指也包裹在内。“是我对莫小姐一见倾心。” 他确实一见倾心。正因为他知道莫怜射出那一箭就是为了他,红裙飞扬,她眼神一丝都不乱,一眼惊鸿。她眼中勃勃生机野心欲望就是最锐利的一箭,正中靶心。 莫怜被他紧紧攥着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顾先生知道,我有丈夫对吧?” 她指上那一枚钻戒硌得顾边城掌心触感明显。顾边城神色不动,转头望向一旁落地窗下灯火通明的城市,半晌后才开口:“世间奇诡之事甚多。不知道莫小姐是否相信重生一说?” 莫怜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未反应过来,被他牵着手走到窗边。流光夜色下,顾边城的面庞半明半暗,更显英俊莫测。他轻抚过莫怜手背,缓缓开口:“你喝咖啡总头痛。” 她心下顿时一震。随即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 “你不喜太过甜的饮品,所以更常喝茶。不吃薯片因为嘴巴会被割得痛,睡前习惯喝热牛奶安神,喝完不刷牙,用漱口水。”他顿了顿补充:“还只用蜂胶漱口水。” 生活细节被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事无巨细地说出,这些细微事情,恐怕有些连许清秋都说不出口。莫怜已是心神慌乱,却不料顾边城接下来说出的话更令她恐慌: “你十七岁那年,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推下河中。” 她一瞬间踉跄几步,转身就欲逃走。却被顾边城一把揽住腰,将她一个回身扯进自己怀中。夜色迷蒙下,他注视着莫怜面上惶恐欲逃的神情,微微俯下身,将她整个人都圈入自己的领地中。 她水蓝色裙裾落在身后,足尖轻悬,仅凭顾边城揽在她腰肢上的手臂作为支点。顾边城身上厚重的乌木香气似牢笼将她层层包裹,一时间天地寂静,似乎连若有若无的音乐声也停了,只有她由模糊到清晰的心跳声。 他目中情意有如深渊,引她入局:“我确实对你抱有私心。小怜,你是我的妻子啊。”顾边城淡淡笑着对她说。 “许清秋,是前世杀了你的人。而我,是你前世的丈夫。” 每个字眼如重锤般敲入她的心底。莫怜睁大双眼,几息之后,忽然浑身发颤,用尽全力将顾边城推开。 “顾边城!你……你……”她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只有顾边城依旧含笑看着她,似是无奈般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确实没有。莫怜自己心中清楚,顾边城是什么样的人,何苦编这样一个离谱谎言来诓她?更何况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里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对待自己? 只是这个答案太过荒谬离谱。原来今生之前还有前世,枕边人亦是杀死她的人。 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顾边城又向她走近一步,双手背后,轻声开口:“你可以继续因为爱被他困在身边,放弃你的一切,甚至等待他最终失控,再次亲手杀了你。” 接着,对她伸出手来。 ”或者,回到我身边。成就,地位,你追求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你的天赋不会被浪费。”顾边城用穿透一切的目光直视着她:“来,站到舞台上吧。” 最后一吻 莫怜弯腰将高跟鞋脱下,轻轻放回鞋柜里。她抬起头,正好与许清秋垂头看她的视线对上。 她转身错开许清秋,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小怜。”他低声唤她。 莫怜和他僵持半晌,终于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许清秋垂着眸看她,像做错什么的小孩子,嗫嚅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是看她不抗拒,一点一点攀着她的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怀中气息熟悉温存,每一丝细节都是由两人携手完成。一起挑选的洗衣液,给他选的家居服,发丝间共用的洗发露香气。客厅内是她喜欢的熏香,每一寸,每一毫,是她与他共同搭建出的家。 许清秋是在用这一切试图留住她。他当然不知道顾边城和她说了什么,还拉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颈窝里。 他紧紧拥住她。甚至还觉不够,又在她颈窝处蹭了两下。在察觉到她毫无动作后,忽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莫怜立刻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在意识到许清秋在往卧室的方向走时,不由得偏头叹了一口气……算了,随他吧。 许清秋伸手解下她裙上的系带。丝缎从她身上滚下,露出半边浑圆的乳。莫怜垂着头看他,许清秋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望着她。 那目光有如潮水,几乎将她瞬间淹没。莫怜坐在床头,许清秋俯身跪在她身前,半个身子都贴近她。昏黄的壁灯下,他发丝垂落,眸中情绪如交缠蛛网,将她心脏层层紧缚。 青年依旧有着如神像般俊美的面容,只是神情脆弱,像玉石被磨砺到最后薄薄一层,只消轻轻一击,就立刻土崩瓦解。 “曾经他高不可攀,现在他只不过是你唾手可得的猎物。”莫怜凝望着这张令她无数次心跳加速的面容,缓缓伸出手,用手指勾勒出他脸上每一寸线条轮廓,仿佛要将它们永远记住。 如果我终有一天要离开你……要拒绝你。那时候我说过,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但现在,我还会有一样的想法吗? 许清秋闭上双眼,用鼻尖去蹭她的锁骨。他将莫怜的双手与他自己十指相扣,沿着一路吻上去,去吻她的唇。 “你会永远爱我吗?”许清秋睁眼望着她。 他视线中莫怜瞳孔骤然紧缩。一种难言神色涌现在她的脸上,莫怜在他的注视下双唇微颤,眼中明明倒映的是他的身影,却令人惶恐。 许清秋意识到,他可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他终究沉沉吻下来,封缄住她刚欲开口的双唇。 既然答案不如所愿,就不要告诉我。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长裙与衬衣纷纷落在地上。纠缠的发丝间,染着浅粉的指尖紧紧扣入经络分明的手背中,甚至挖出了月牙状的血痕。下身交合的水声伴随着女声的浅浅呻吟,似欢愉又似痛苦。 巫山云雨相会之时,莫怜在迷蒙意识中勉力睁眼望向许清秋。他俯在她身上,发丝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擦过她的脸颊,隐隐发痒。那同样是一张意乱情迷的脸,面色发红,喘息着望向她。 他们的身躯紧密结合。许清秋的阴茎碾过她穴道内的敏感处,感受她受刺激绞得愈发紧致,深入抵在她宫口处,轻轻冲撞了两下,凑在她耳边问她:“可以吗?” 她轻微睁大了双眼,随即点点头。钝痛包含滔天快意从小腹一并涌上大脑,她痛得去咬许清秋的肩膀。牙印伴随淤血一并出现在他肩上,许清秋下身性器被那处温暖紧紧包裹,肩头却被她咬得阵痛,下意识闷哼了一声。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谁都没有放开对方。 她一开始是下意识去咬他,后来却又混了更深一层复杂情绪,死死咬着许清秋肩头不肯松口。随着口腔内血腥味弥漫的还有几乎要将她摧毁的快感,许清秋的阴茎一遍遍将她的子宫抽插冲撞,似乎要让那处狭小永远记住他的形状。每一处神经都被刺激绷紧,她不受控地喷出一股股水液,浇在对方的龟头上。眼前不断有白光闪过,连耳旁许清秋的喘息都逐渐模糊远去,她双手被他紧紧扣住,只有牙齿深深没入他肩上血肉,牙龈发酸,涎水从嘴角滑落也丝毫不觉。 如此痛楚。如此快意。原来爱是这样的东西,爱到深处,便真的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生啖血肉。 她甚至意识不到他们究竟做了多少次。许清秋不知疲倦一般操弄着她,却无论变成什么姿势,都要紧紧注视着她。莫怜更是记不得自己在许清秋身上留下了多少伤痕,她被刺激到了便狠狠在他身上咬下,被放开双手后更是不管不顾地在他背上抓挠,指痕一道一道深深刻印在许清秋背上,有的已经泛出血丝。 许清秋也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意一般,只知道缠着她索欢。一次次伴随着下身顶入的动作去吻她颤动的羽睫,很温柔地吻遍她身上每个角落,阴茎却蛮横地在她体内冲撞,企图将一切都标记留下自己的痕迹。甚至像聋了一样根本不管她的哭声和求饶,只有原始的欲望使他一次次挺入,像要把她和自己都一同揉碎,骨骼都紧密相缠。 也许是她真的把许清秋毁了。她昏沉间穿过许清秋的肩望向天花板,那些纹饰忽然变得极其遥远,而她身下的床榻不断下陷,变为漩涡,将他们二人一并吞没在黑暗里,连血肉都不分彼此。 一滴,两滴。滚热的液体坠在她心口。 她恍然地伸手,将许清秋眼睫上那一刻晶莹泪珠接下。那滴泪在她指腹上微微拱起形成一个浑圆的半球,颤颤巍巍,好像下一秒就要塌毁。 莫怜将那滴泪送入口中。 伴随着微咸的液体消融在她舌尖的一刻,许清秋再次深深揽住她,终于在她体内释放出来。他浑身颤抖,哽咽片刻,试探着去吻她的唇。 一处冰凉。没有他想要的温度。 “小怜……”他终于开口唤她,还带着最后一丝哀求的态度。“小怜。” 莫怜合上眼睛,接着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连着性器从她穴间拔出的“啵”一声。许清秋愣了一刻,垂着半软的性器慌忙去追她。莫怜先他一步,踉踉跄跄地滚下床去,推开卧室门跑出去。 她浑身光裸,许清秋以为她又要做什么,却见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轻声说:“你问我是否永远爱你。” 她用力拉开储藏室的柜门。 动作幅度太大,里面的东西也洒落出来。莫怜也没站稳,她本就没什么力气,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浅褐色的斜纹手帕纸。相同的款式,每一包都一模一样,像碎裂一地的恋心。 倾城(离婚,许清秋篇最后一章) “这是按您要求起草的离婚协议书……请过目。”律师将几页A4纸递到她面前,莫怜垂眸接过,“谢谢。” 她逐一检索上面细碎内容。顾边城早从一旁倒了杯苏打水递到她面前:“郑律师是业内着名的离婚律师,有她在,你大可放心。”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微微欠身:“顾先生过奖。” 确认无误后,顾边城送她离开律师事务所。电梯“叮”地一声响起,金属门缓缓打开。 她没直接看顾边城,盯着电梯间镜中的他发问:“顾先生很早就接触我了吧?” 语调冰冷,直坠地面。顾边城照旧微微笑着答她:“小怜是我的妻子。但贸然来访一定会吓到你,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说着,向前一步揽住她的肩,望向镜中的她。 莫怜骤一被他揽在怀中,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电梯门打开,大厦外已是狂风暴雨。一旁保镖齐齐撑开黑色雨伞,将二人迎入钢琴黑漆轿车内。 车窗外雨滴不断滑落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水痕。挡板升起形成了一个私密空间,莫怜沉默着一言不发,转眸望向窗外。 顾边城倒了一杯香槟递给她。气泡缓缓从水晶杯内上涌,她犹豫一晌接过,随即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落回台上。 “再来一杯。” 冰凉液体滚进她的咽喉。顾边城笑而不语,替她又斟满半杯。能让这样的人物替她倒酒,莫怜在心中苦笑,她前世真是本领通天。从顾边城手中接过酒杯,对方却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连杯中酒液都险些洒出几滴。 “顾先生。”她抬眸望向他,“我还没离婚。” 顾边城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过她的手背,放缓了几分力道,连语气也带了循循善诱的意味:“你直接把离婚协议书丢给他就好。后续的事情,我来处理。离婚手续一办完,我们就结婚。” 结婚。又是结婚。她垂下眼睑压住一闪而过的情绪,任由顾边城攥住她不放, “多谢顾先生。我自己会妥善处理好。”说着眼波扫过他面上惯常戴着的儒雅面具,露出一丝艳丽笑容。“你放心,我心里清楚。” 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她自己心里自然有了决断,即使再艰难,膝上那薄薄的几页A4纸仿若重若千钧,也扭转不了她的心意。 顾边城闻言这才放开她的手。她合目扬颈喝下香槟,酒液冰冷,激得她大脑也清醒几分。 轿车已然开到目的地。下车前,莫怜和顾边城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刻二人在某种层面上达成了共识,接着,她走下车。 许清秋果然已经在楼下等她。 莫怜从保镖手里接过伞,示意对方不必跟过来。她撑着那把黑色雨伞在雨中一步一步踏着积水走向许清秋,最终站定在他面前。 雨还是太大了。他也等得太久,久到即使他打着伞,也几乎被暴雨淋湿了全身。雨水“扑扑”地砸在伞面上,他额发间有雨水沿着脸庞滑下。 莫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与他间隔几步。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将整座城市淹没。积水没过她的鞋跟,湿气爬上许清秋的裤脚。这是夏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场大雨。 “清秋,我们……” 她终于隔着雨幕开口,未等她落下话音,雨伞骤然从他手中脱落,许清秋丢下伞,径直横穿过整片大雨,将她拥入怀里。 许清秋身上混着雨水冰冷的气息将她一并包裹。莫怜攥着伞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发抖。她耳边响起许清秋颤抖的声音:“你说了不会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 她开口。尽力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声音同许清秋说:“我会永远爱你。” 我永远爱你。 许清秋也怔了一刻,随即埋首在她怀间,将她抱得更紧:“我们回家,小怜,我们回家吧……”他不住喃喃自语,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 他衣衫下的温度穿过布料,渗入到她被打湿的衣裙里。莫怜感受着他身躯的颤抖,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不。”她推开许清秋。 她缓慢而坚定地开口:“我们就到这里吧,清秋。” 她从包中取出那份离婚协议书递给他,轻声说:“对不起。” 莫怜站在那里,大雨滂沱,正如前世那天。她素白色的裙裾落在腿边,被狂风卷起一半,像一道恍惚的影子。 许清秋怔怔地看着她递过来的几张纸。白纸黑字,字字分明:“离婚协议书”。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莫怜,她正注视着自己,温柔恬静,一如往日最爱他之时。 当年在图书馆时,他偶然抬起头与角落里的她视线对上,莫怜也是这样看着自己。那时她眼神中爱意鲜明,却只是默默地望着他,跟随在他身后。 那一刻他并没能意识到自己拥有什么。直到现在,直到他再次看到这道目光时,那个秋日午后的记忆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每个细节都恍如昨日。 桌前是莫怜替他泡好的茶,角落放着她准备的水果,一张淡粉色便签贴在桌角最不显眼的地方,上面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风吹过树叶簌簌,灯光落在纸页上。 他永远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莫怜已清晰见到许清秋眼中浓郁复杂的情绪,如同蛛网缠裹住她的心脏,闷闷发痛,令她喘不过气来。许清秋几乎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双唇颤抖,他看着自己,似乎是再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最终开口问她:“你明明爱我。”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用双手不顾一切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莫怜垂眸望向他,她手中还捏着离婚协议书,抽不开手。雨下得越来越大,夜深了,又因为暴雨,街上寂静无人,只有许清秋追问她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座城市。 她恍然想。前世也是如此吗?发现她终于离开的时候,许清秋也是这样吗? 原来神像被打碎后也会露出鲜活血肉,即使并非完全因为爱她,终于也有所动容。 “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我自己。” 她同整座城市作答,“清秋,我们分开吧。” 有坚定的自我在她心中形成,那甚至像一把锐刺,撕开往日怯懦,也割裂汹涌爱意,只剩下无法舍弃的她自己。 很多年后可能她仍会想起在滨阳二中的日子,随着她长大成人,那些恐惧痛苦的记忆也渐渐模糊,却清晰记得她走过走廊时漆成绿色的栏杆,外面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光。空气燥热,日光斜斜。旁边同学喧闹着说些什么,她转头去看,走廊尽头走过来穿着白色校服衬衣的少年,像云一样飘过她身边。 那是她人生长久以来的月亮,某一时刻,曾经真切地照在她身上。 像青春辜负,她留驻于那一刻,却再不能回首。 “我曾经,真切地爱过你。怀着胆怯和期冀,真心实意地爱过你。” “然而青春一片荒芜。我留驻原地,回头望去,空空荡荡。” 她再也不顾许清秋什么,将离婚协议书塞进他怀里,转身离开,再没回过一次头。 许清秋看着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站在顾边城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俯身坐进车里。他站在原地,连雨水将他浑身打湿也不觉,只有肩上被她留下的伤痕在雨水刺激下阵阵疼痛红肿,似有发炎瘀脓之势。 原来他永远无法将蝴蝶制成标本钉在木框内,千次万次,她都逐风而去。 作话:许清秋的部分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白天会有对这一部分的解释。 爱(作话) 写这一部分的时候我也在问自己:究竟什么是爱? 莫怜坠入河水时同魔鬼许下叁个愿望,第一便是爱。她从原生家庭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得到过健康的,毫无保留的爱。爱对她来说隐隐有种刺痛的感觉。可能是多年以来这个字总和虐待折磨扯不离关系,所以她被虐待时会啜饮到一种欣愉,被爱时反而觉得刺痛。 人总要有活下去的一点信念。许清秋恰巧成为了这一点执念,靠着这一点执念,她冲出少女时代,一步一步站到他面前。甚至支持她走到这一步的也并非许清秋本人,而是她脑海中无懈可击的“许清秋”这一幻影。 后来大家都说《恶作剧之吻》中幸运的并非袁湘琴而是江直树,看起来撷取高岭之花被他偏爱的少女才是幸运儿,实际上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炙热情感和衷心爱意的高岭之花才是真正幸运的人。许清秋是天才,用一年半就和他考入同一所大学的莫怜就不是天才少女吗? 纵然有魔鬼助力,也不可否认她一步步走来的成就。她奔月而去,直到她自己也成为另一束光。 “我永远爱你”是莫怜对自己所说的话。真心爱一个人从来不是件见不得人的事。这是属于她的珍贵感情,她不该否认。成为独立的她自己不意味着用理性完全取代感性,否认懦弱和动容,她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迟疑和果决都一并存在。 但爱不是她人生里唯一的事情,甚至不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她真心爱过谁,她不后悔,连放弃这份爱,转身追逐属于她的另一处成就天地,她也绝不后悔。如果她独立灵魂的取得就要靠否认这份爱意,那么这就是她的选择。 许清秋是我写时心情非常复杂的角色。大家的评论也让我在塑造这个角色时再叁斟酌,一方面,经历过前世的许清秋实际上已经完全失控黑化,他也不具有处理这些复杂浓郁情绪的能力,最终愈演愈烈,偏执扭曲甚至不惜用暴力和心理胁迫尽可能把莫怜捆住他身边。他像一台出错的计算机,报警声不断响起,满屏乱码。莫怜是入侵他这台计算机的病毒,将一切都搅乱崩溃,最终非人的神像破裂,他被莫怜赋予人类情感的那一刻也是她抽身离开之时。 她杀死了他。再造了他。丢下了他。教会他何为“爱”这一人类最宝贵的情感时,也是携着爱意从他身边离开之时。他被撕开隔膜丢入凡尘中感受各类爱欲贪憎,从此才成为真实的人。被莫怜所爱是他的幸运也是不幸。这段混杂着爱与痛的感情绝非完美无缺,却推动着二人脱出原有躯壳,走向另一个世界。 当然,对于莫怜而言,第一个愿望已然实现。和前世相同的轨迹,她最终离开许清秋,选择了顾边城,也选择了她的野心和欲望,鼓起勇气,登上舞台,站在聚光灯下,面对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篇章的开启大概要隔一段时间。非常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大家(鞠躬) ,也谢谢各位给我的评论支持,我会更加用心斟酌每个细节片段,给小怜一个属于她的结局。 “都听小怜的。我不勉强你。”(总裁做三) 数日后。 “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们的首映会现场,现在有请贺导来为我们说几句……”主持人将麦克风递给站在一旁的贺州。 莫怜微微侧过身听他说话。她穿了件锈红色的衬衫裙,及腰波浪卷发落在身后。贺州说的时间颇长,她听得有些走神,眨了两下眼睛。 摄像头捕捉到她细微的小动作。等到贺州说完话,主持人提了几个问题,她也附和地笑起来。 “莫怜是第一次演戏?”忽然被提到名字,莫怜心下惊了一下,随即对着主持人笑起来:“是。贺导和叶老师都教会了我很多。” 她接过麦克风放在微张的唇下,注视着摄像头款款开口:“第一次和叶老师对戏的时候还蛮紧张的。”她笑着说,“那时候还问过叶老师是不是我用力过猛。” 叶青辰接过她的话:“你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话音一落,台下便传来友善的笑声,莫怜也不好意思一般点点头,“是叶老师教得好!“ 叶青辰注视着她眼角的银色细闪,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光线。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莫怜时还觉得她必然会在这片名利场撞的头破血流,现在她却熟稔地回答记者提问,从容不迫地与贺州谈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成人模样。 《魅》由于题材原因,在国内是花了一番力气才争取到院线的。当然有顾边城作保,倒也不必担心。其实从几月前叶青辰就收到《魅》要在国内上映的消息,彼时电影节结束不久,他虽然没能在电影节上遇见莫怜,却坐在台下实实在在看着她走了上去领奖。没想到之后她忽然又突然销声匿迹,却又赶在上映之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 那一瞬间叶青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她原先总喜欢低着头浅浅笑着看人,显得乖顺。站在顾边城身边的莫怜却双手环在胸前,脊背挺得笔直,面上神色甚至带了几分冷淡。见到他来,才扬起一个半是真心半是礼貌的笑容:“叶老师,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莫怜伸过来的那只手上做了圆尖的酒红金边美甲,发着一圈辉光。碍于顾边城还站在旁边,他只是轻轻与她握了握就放开。“好久不见,莫小姐。恭喜你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影后。”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魅》大获成功,叶青辰在演艺界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莫怜更是 广受关注,初次现身银幕就摘得影后桂冠又神秘消失数月,骤一现身,各路记者媒体恨不得把话筒塞她嘴里。 顾边城站在她身边。他微微偏头示意,有黑衣保镖将记者请去台后,半晌后才放出来。快门闪光灯一遍遍扫过莫怜精致无错的面容,她目光坦然,一言不发。 除了她初次登场之外,顾边城便都不在了。叶青辰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莫怜微微鞠躬给粉丝签名的身影上,她面前的女粉丝激动得面色发红:“姐姐你真的好美好美啊!” “谢谢,你也很漂亮。”她笑着说。 那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莫怜盯着她的脸,有一瞬出神。她当然知道能参加首映礼必然是有些关系或经过选拔的,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会被外貌出众的同性衷心夸奖她美。 这个女孩子是她从前会低着头经过的那种同性。漂亮,纯粹,天真,人人都爱她。而她是无人过问的背景板,内心长满了阴私的藤蔓。 她轻轻挥手同那个女孩告别,目送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下台去,接着继续签下一个人。 首映礼结束后接着还有庆功宴。贺州试探着看向她,莫怜笑着挥挥手:“你们去吧。我今天有点头疼,不扫大家的兴了。”酒宴上难免喝酒抽烟,她受不了。贺州见状也不强求她,“要帮你叫辆车吗?” “不用。”她摇摇头,“顾先生让人来接我了。” 她坐进车里时才发现顾边城也在。他膝上还放着工作文件,见她坐进来,偏过头来望着她:“怎么不去和贺州他们一起吃饭?” 顾边城工作了一天,面上也带了几分倦意。只是照旧温和地看着她,半点没有怪她使唤自己来接的意思。 “最近胃不舒服,不想喝酒。”她垂下眸来低低地说,伸手抽走顾边城膝上的文件。“不要在车里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她手指扫过顾边城的大腿,刚欲抽离,被他一把反手抓住。“今晚……回我那里?”他凑近几分,哑着嗓子问莫怜。 莫怜紧盯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顾边城的吐息就在耳边,暗示意味不言而喻。一时间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她微微偏过头,双唇擦过他的侧脸。 一抹绯色印在顾边城的脸颊上。始作俑者却好像毫无知觉,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最终才缓缓开口。“顾先生,我现在还不是独身。”她声线轻缓,仿佛情意绵绵,柔柔拂过他的耳廓,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许清秋说什么也不肯签署那份离婚协议书。莫怜其实对此早就心知肚明,让许清秋自愿和她离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回去收拾东西。给顾边城的回复是先行分居,毕竟现在她正在风口浪尖上,去诉讼离婚必然会牵扯出更多麻烦。 ……做公众人物还真是麻烦,结婚离婚都不自由。顾边城本来一切都置办好了等着她搬进来,莫怜还是拒绝了。无夫妻之名,存夫妻之实只会更麻烦。 更何况她也不相信顾边城真的对她一往情深。男人往往是在得不到时柔情蜜意,一旦他觉得自己能将你完全收入囊中,便立刻弃之如敝屣。顾边城更不像是会用情专一的人,即使他所说的前世之言为真,也必然对她隐瞒了许多。 她盯着眼前顾边城逐渐冷却下来的面容。她前世为什么离开许清秋嫁给他,又为什么在嫁给他后被许清秋杀死,这些顾边城都含糊其辞,其中必有端倪。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懂得顾边城对她的执着来源于何处。 不清楚这一点,她就不能将顾边城捏在手里。 莫怜的手将他脸侧的口红印迹晕开,指腹碾过他的皮肤,带着温度将膏体涂抹开来。顾边城的视线在她的动作中最终逐渐软化下来,拉过她抚在自己面上的手,轻轻落下一吻。“都听小怜的。我不勉强你。”他语调温和还带着一分委屈,毫没有俯首做小的不甘感。 仿佛真是莫怜欠了他什么似的。堂堂顾总要等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离婚才能得个名分,离不掉就是婚外情,他才是那个小叁,抢了原配的宠爱要莫怜多可怜他一点。 莫怜还想再说些什么,落在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车内的暧昧氛围一下子被打破,顾边城立马知情识趣地放开她:“你接。” 是她母亲。莫怜没想到她母亲会给她打电话,她迟疑地看了顾边城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却是她父亲的声音。熟悉的男声在另一端带着隐隐的怒气说:“你和小许闹别扭了?!赶紧给我回来,我有事要问你。” “有的人一生都无法逃脱父母的桎梏。” “没空。”她简洁明了地回答。 她父亲显然没想到她回绝得如此果决,面子上又落不下来,“你什么没……”话音未落,手机就被她母亲夺了过去:“喂?小怜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回来,妈给你俩聊聊,正好过年你俩不也没回来吗,爸爸妈妈想你了。”话到最后,几乎带了哄孩子的柔情。 莫怜捏着手机不知该如何作答。顾边城靠在一旁的座椅上静静看着她,车内很静,即使她没开免提也有断断续续的声音泄出来。 沉默一晌,她与顾边城的眼神对上,开口对着电话那端说:“我真的没空。” “妈妈,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网上搜一下你女儿的名字。”莫怜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像一片落叶搭在水面上,泛出缓缓的涟漪。“你想做的事情,我实现了。” 言毕,她不等通话另一端母亲的怔然结束,就挂断电话。顾边城看着她面无表情丢开手机,视线转向窗外流离而过的夜景。“怎么,觉得我对我父母很无情?”寂静半刻,她轻声发问。 “不。有的人一生都无法逃脱父母的桎梏,狠心点并不是什么坏事。”顾边城看着她说,“超越父辈的成就,而不是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这样才算一个独立的人。” 他按下车窗。夏日晚风徐徐吹起莫怜的长发,一片璀璨夜景中,她怀着讶然转身看向他。“我没想到……”宁城集团是顾氏的家族企业,按他这种说法,顾边城自己也不算有多独立。 她无意深究于此,截住了话头。顾边城见她心情不悦,于是问她:“上次你说那家餐厅的虾饺很好吃,要不要现在去?”确实他们二人都还没吃晚饭,只是莫怜为了控制体重下午叁点一般不吃东西,除非应酬。顾边城却殷殷盯着她,莫怜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顾边城是与许清秋全然不同的人。他周到,体贴,温和有礼,只在一些时刻表现出对她的渴求。如果说许清秋在感情方面是一窍不通的初学者,顾边城就是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 他太过娴熟,以至于莫怜常常有自己一览无余的恐慌感。即使他声称对自己的了解全部都是因为他们前世本就是夫妻,因此,对于她的想法,习惯,甚至过去,顾边城全都一清二楚。 所以莫怜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么多。她撑手扶住门框,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落到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顾边城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她,随即站起身走过去。 他扶起她的脸,隔着潮湿的水汽,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是个不含情欲意味的吻。即使她现在只裹着一条浴巾,顾边城却像吻一片花瓣那样吻她。她羽睫轻微颤动,扫过他眼睑,引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去吹头发吧。别着凉了。”一吻结束,顾边城放开她,语调轻缓,视线却无声地将她囊括其中。莫怜闻言也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不等顾边城回话,就匆匆合上客卧房门。 她逃得太匆忙,连发丝上的水都溅到他腕上几滴。顾边城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迅速塌陷下去的水珠,勾了勾嘴角。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 莫怜的行程确实相当之满。访谈节目,杂志采访,还有各式各类的课程训练。她靠未经打磨的钝感完美胜任了洛雅,但如果要继续在此深耕,就必须经过打磨。莫怜对着那份看起来就骇人的日程表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好。” 她很清楚自己的天赋是无根基的。就算能侥幸被当作天才,也像是绚烂的肥皂泡沫,一触即碎。形体老师将她的肩胛用力向后按去,她听见自己骨骼吱呀作响的尖叫声。 营养师从她手里抽走苹果。“您不能摄入过多糖分。”转而递给她一杯羽衣甘蓝汁,莫怜眼珠子都快掉进那杯毒药般的液体里:“我有其他选择吗?”她尽力控制住自己失去表情管理的抽象面容,“喝了它我会浑身抽搐被送进ICU抢救的。” “可以。但这是您到明天八点之前唯一能送进嘴里的东西。水都不行。” 现在是下午四点。她目前为止只吃了两只虾和几片菜叶子,还有50ml脱脂酸奶。再不摄入能量莫怜疑心自己即使不喝了这杯羽衣甘蓝汁也会被送进ICU,她一只手捂住眼睛,一只手掐住鼻子,对着营养师:“麻烦您倒我嘴里。” 营养师与旁边的化妆师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没上粉底。”对方沉重地点点头。 演播室内主持人笑语盈盈地问她:“据说当初贺州导演一下就选中了你,认为你就是他心中的女主角。你觉得你是因为什么才被选中的呢?” 莫怜抿了抿唇,随即笑着说:“可能是我的当时的状态确实和洛雅很相似。我是大叁时去的,一直拍到我大学毕业这样。当时年纪还比较小,没有太多接触过社会,但我又是个很要强的人,可能就有洛雅的影子吧。” 其实拍戏时贺州也要求她控制体重。莫怜心想,但没有外力约束,她只要控制着拍戏时不水肿就行,再加上洛雅的设定也是稚气未脱的少女姿态,不必太过骨感纤锐,因此还没觉得有多么伤筋动骨。上镜胖叁分,她在现实里已经是一分错处都挑不出来的美人,却也怕镜头放大那些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细节。 “你觉得美貌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你有因为美貌得到过什么好处吗?”主持人问她。 莫怜知道她现在是被舆论夸赞为美人的。对她美貌的谬赞甚至超过了她的演技,仿佛她是因为美才成为影后。她对此其实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人当作花瓶,意思是这对她其实是种荣幸。 “我……我在学生时代并不受欢迎。”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青春期嘛。我那时候一点都不漂亮,我爸爸担心我不好好学习,也不准我打扮。所以美貌有什么好处,其实我不太清楚。” 她意识到自己这话听起来颇为惺惺作态,接着补充说:“当然如果我外貌条件不过关,也很难得到这个机会。但要把握这个机会,也不能仅仅靠外貌。” “所以你觉得外表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主持人老辣娴熟,追着她话中的意思不放。 台下的摄像机正对准她。节目开始前她在化妆室准备了近两个小时,一笔一笔沿着五官描攀妆容。她身上的服饰是造型师试了又试定下来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心考量。形体教练教她姿态优雅,营养师往她嘴里倒羽衣甘蓝汁,她浑身每一处都散发着被雕琢打磨后的魅力。 莫怜盯着摄像机的镜头。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毫无保留地摄下,哪怕一点最细小的瑕疵也会暴露无疑。 “演员本来就是一个对外表有要求的职业。”她对着主持人说,接着望向镜头,“但我从不为美貌而活,它只不过是我许多特长中的一项而已。” “只可惜姐姐离婚了也轮不到我。我还是安安 “你知道现在舆论对你有多不利吗?”顾边城阴沉着脸将一卷报告丢到她面前,“《魅》还没上映几天,已经有人跳出来要抵制你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在莫怜对面,沙发上深深凹陷下去一块:“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刚出现在公众视野,建立一个有争议性的形象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公司是有为她打造人设的。谦虚,认真,有些害羞,这个人设会有极大的容错率,也就是说,即使她短期内再拿不出什么令人惊艳的成绩,被先前名声反噬的程度也会大大减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已经被指摘取得一点成绩就刚愎自用,还有引起大众容貌焦虑,情商低等等说法。更有甚者已经跳出来说见过她上豪车,疑似被金主包养……这一点倒是没错。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莫怜没看摔在面前的那几张纸,她已大致猜到上面是什么。该压的舆论顾边城自然会压,水军,通稿,宁城旗下的娱乐公司有完整的商业营销流程,她操心也没用。顾边城闻言揉了揉眉心,伸手去拉她:“下面几个综艺节目,你乖一点,啊?” 原来是要她乖一点。莫怜垂眸,“还有呢?还要我演出什么样?” 娱乐圈无非是这一套。演出大众想看的样子,才能博得他们喜爱。至于她本人究竟在想什么,其实全不重要。 顾边城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却反而更显得疏离美艳,像冰雪砌出来的娇艳玫瑰,夺人心魄。语气也放缓了一点:“解释只会越抹越黑。不如你顺水推舟,我这里有部戏,只不过是电视剧,你愿意演吗?” 莫怜微微惊诧地看着他。电影和电视剧可全然不同,“叫什么?”她问。 “《倾城赋》。” 她回到公寓,刚刚进门脱鞋,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莫怜拿起一看,是她母亲。她叹了口气接通:“我真的没空。”她先发制人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小怜,妈妈看了,知道你现在是大明星。”她母亲忙不迭地说,“但妈妈和你爸商量了,明星毕竟是吃青春饭的,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不好干这种抛头露脸的事情…….” 她母亲说得很委婉了。《魅》里面有裸露戏甚至色情戏,他父母应当也看到了。莫怜心想,不知道她父亲要怎样暴跳如雷。 离婚。拍大尺度电影。她父母应该还不知道她和顾边城的事情吧?莫怜嘴角勾起一缕残忍地笑,刻意对着电话那端说:“钱的事不用愁。许清秋没和你们说吗?我和宁城集团的总裁在一起了。” 她母亲寂静半晌没说话。半天才压抑着开口:“你是因为这个要和小许离婚……” “是。”她更加简短地说,“您不希望我嫁个有钱人吗?宁城集团,不够有钱吗?” 不等她母亲开口她就继续说:“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他送我的。我的团队,经纪公司,全部都是宁城的。你女儿现在进出全部都是豪车接送,到哪里吃饭都是包场,整个S市的商场我都可以随便逛随便买下任何东西而不必看价格,我不必看任何人脸色,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妈妈,你对我不满意吗?” 她冷冷地说:“你女儿漂亮聪明又会拿捏男人,不够吗?” 言毕莫怜就挂断电话,停滞的拨号声回荡在整个空空的房间里,一声一声。 她放了一池热水躺进浴缸里。依她的喜好,浴室正对着一扇落地窗,窗下是整座城市的绚烂夜景。路灯连成一片长龙,车灯是游移其间的光火,穿梭着证明21世经济繁荣所构建出的虚拟泡沫。莫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时的想法,这里太新了,像一个崭新而有希望的世界,那些繁华灯光就是引人飞蛾扑火的鬼火,总有人坚信自己将成为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将自己的名字永久留在这片盛景中,其实多半是将青春空掷入汹涌不息的江水中,随着滚滚波涛,湮没声息。 她何尝不知。或许就是因为她太早意识到了这一切,在顾边城找上她时,莫怜也觉得有种惶恐感。她捧起一掬泡沫放在眼前,隔着透明薄膜看向那个已经被扭曲变形的世界。她和母亲说的话并非吹嘘,评级叁星的餐厅主厨为她一人布置晚餐,奢侈品店的店员清场将她请到贵宾室,半跪着从包装盒内拿出稀有皮钻扣手包请她赏眼。她想去哪里都有专人接送,幽灵般的黑漆轿车也随叫随到,带着白手套的司机弯腰为她拉开车门。 狂热的粉丝高喊她的名字,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灯牌。她的肖像展示在电影院门口,网站上随处可见有关她的消息和讨论。她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爱她。 那些泡沫逐一在她手中崩解,化为空气中飘渺的水雾,最终消失不见。她手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水凉了。莫怜跨出浴缸,冲净身上泡沫。 她被邀请作为一档真人秀的嘉宾。顾边城除了直接找她本人以外,其实大部分事情并不过问,这是当然,他日理万机。所以当莫怜发现那档真人秀的常驻嘉宾有许炽夏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和许清秋离婚的事情,许炽夏当然知道。莫怜后来见过他一次,刚打算说什么,许炽夏就摇摇头笑着说:“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什么?”莫怜喝了一口茶,问他。 “我哥啊。”许炽夏叉了一根薯条递到嘴里:“他那个性格……不会长久的。”他眼神不可察地暗了一瞬:“只可惜姐姐离婚了也轮不到我。我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备胎好了。” 莫怜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她自己也有点心虚,”我和你哥离婚又和你在一起,这不得被骂死……”她转过视线,不敢与许炽夏对上视线。 “我可舍不得你被骂。”许炽夏调笑着说,顺手捏起一根薯条递到她嘴边,“就一根,没事。”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微微探过身衔住那根薯条。油脂碳水激发出的食物香气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味蕾,她还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小心翼翼一点点捏着啃。 许炽夏见她这么珍惜地吃一根薯条,也苦笑了一声。“当艺人不容易,是吧?”他也摇摇头,将剩余的薯条推得更远些,示意不吃了。 自那个下午以后,她还没有再和许炽夏见过面。虽然她要说那个下午是她这段时间来最轻松的一个下午,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只是和许炽夏坐在咖啡厅里闲聊,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发呆。许炽夏也不觉得她奇怪,反而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搭着奇怪的话。 “那个遛狗的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莫怜指着说。 “因为他才是被遛的那条狗。”许炽夏抬头瞟了一眼,喝了口饮料。 “狗比他自由。”莫怜总结。 她把思绪从狗不狗的撤回来,落回眼前的真人秀节目详情上。她又翻开一页纸,上面内容写着: “项目内容:跳水” 恨死你了,许炽夏。 “掌声有请我们美貌与实力兼具的影后小姐——莫怜!”一片欢呼掌声中,莫怜穿着明黄色短裙跑到镜头前,笑着挥手:“大家好!” 她束着高马尾,发上扎着同色的格纹蝴蝶结,一副青春少女做派。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她手边,“很高兴今天能来到《青春向前冲》的节目现场!”莫怜甩甩头,“我是新人演员莫怜,出演了贺州导演的《魅》的洛雅一角,现在已经在电影院和大家见面啦~” 主持人笑着问她:“我们节目的内容是很有挑战性的哦~莫怜今天有没有做好准备呢?“ 镜头转向他们身后一览无余的赛道,各种泡沫装置浮桥横跨在碧蓝的水面上,正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水光。 莫怜犹疑了一下,随即扬起笑容:“当然。” 她被介绍和节目嘉宾一一认识,等站到许炽夏身前时,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废话,他们之前早就商量过装不认识了。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不想牵扯出许清秋。突然被扒出有一个丈夫,顾边城恐怕要当初买下所有新闻媒体堵住他们的嘴。许炽夏对着她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许炽夏。” 莫怜察觉到手上力度,面上笑容不改,“许哥好。”许炽夏在演艺圈确实算得上她前辈,外人又不知道他俩年龄差距,叫一声许哥除了总感觉某前夫阴魂不散外没什么的。 许炽夏面上一僵,估计也是想到了什么。莫怜已经接着去和下个人打招呼了,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挠头。 “她今天上节目?”顾边城翻开一页报告书,头也不抬地问站在一旁的助理。 “是的。是国内一档综艺。这是节目详情,您要过目一下吗?”助理弯腰将一沓资料递到顾边城面前。 他接过来随意翻了翻,手指忽然停在某一页上,顿了一刻冷声开口:“通知接下来会议改期。我现在过去。” “节目内容涉水,需要嘉宾有一定的游泳能力。”他丢在沙发上的那页纸上写着。 广告插入的间隙莫怜和同场的女嘉宾聊天,对方名叫王矜,是目前国内小有名气的女明星。她将矿泉水递给对方,”给,今年夏天天气可真热。“ 王矜正坐在遮阳篷下,听见莫怜同自己搭话,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她。“额……是有点。”她比莫怜入行要早,但苦于没有什么实际奖项。王矜有些不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水,作为节目上唯二的两名女性,刚刚游戏分组就以她们二人为标杆分成了两组,因此气氛有些尴尬。 莫怜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俩人沉默了一阵,将本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浪费得七七八八。王矜更是坐立难安,想开口说什么又根本找不到话题。最后还是莫怜开了口:“上面那个锤子砸人痛吗?”她指向赛道上的装置。 “这个我不清楚。一般只有男嘉宾被那个装置惩罚过,不过估计还是有点痛的。“王矜喝了口矿泉水说。她们所指的那个装置是一个粉红色的泡沫锤,答题错误就会被敲头惩罚。不过节目组当然控制了力度,想要表现出被锤得很痛的效果还得演一下。 莫怜有点紧张地站在浮桥上。同组的嘉宾已经对着一句古诗词上下填空抓耳挠腮了半天,再答不上来她就要开始逃亡了!这轮游戏的规则是队友答题,而她在赛道上面,如果队友能完全答对她就能安然无恙地下来,反之就得男生女生向前冲了。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看着另一组对答如流的许炽夏,莫怜恨不得把鞋脱下来砸他头上,这家伙真是一点不知道放水啊!两组的输赢眼看就要定下来了,随着本方队友被一锤砸蹲在地上,莫怜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她就不该在这种方面谦让。下面那些初中语文题她答一下还不是到手擒来!那个男嘉宾非要打包票说相信他,拜托她看起来就那么像脑子不好使的花瓶吗?! “没关系的莫怜,哥肯定让你毫发无损地下来。”哥现在在下面尴尬地对着她笑。 镜头转到她这边。主持人满面春风地把话筒举到她跟前:“怎么样莫怜?有信心挑战吗?” 谁敢信她是这个节目第一个挑战男生女生向前冲的女嘉宾。隔壁组的王矜长舒了一口气一口气被工作人员搀扶着下了浮桥,这个赛道不说多么铁人三项,但对于体能和敏捷性的要求还是不小的,如果不是今天节目组安排,王矜也从来和这个没什么关系。 莫怜望向眼前百米长的赛道,在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转了转脚踝:“我会努力的。”她也如沐春风地笑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wink还比了个耶,接着蹲下身去准备起跑。 “好专业的姿势,看起来莫怜……她跳过去了?!”主持人本来还打趣着说,只见一声令下莫怜直接冲了出去,每一步都稳稳踩在球上蜻蜓点水般越过,接着落在台上。所有人包括摄影师都没反应过来,赶紧移动机械臂去抓拍她的表情。 察觉到有镜头过来,莫怜的眼神一下子从冷静锐利的审视瞬间切换成笑容满面的女明星模式,对着镜头挥挥手。 接下来几段也被她轻松跳过。本来就是娱乐性质为主的关卡,她一手抓住泡沫横栏,将身体重心略微前倾,发力跳到下一个平台上。 主持人的介绍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模式:“可以看到怜姐非常沉着冷静……还不失风采!”没错,莫怜这次对着镜头比了个飞吻。她将耳侧一缕碎发别到后面,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算接着下一个关卡。 许炽夏在下面都呆了,更别提其他人。 本来他随时准备英雄救美,但美已经冲到第四关了!美还在继续往前冲!!! 许炽夏也顾不得避不避嫌了,当即拉着旁边的嘉宾赶过去看热闹。只见莫怜对着镜头演完风情万种女明星下一秒眼神坚定得可以入党,拽着绳子就往上爬。 节目组为了增加拉力用的是粗麻绳,也有可能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有女明星用涂着Chanel护手霜的娇贵双手一把攥住肩胛带动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发力二话不说往上爬。 莫怜内心吐槽说幸好姐特意做了功课穿了防滑运动鞋否则今天这坡是死也爬不上去,她可能不知道这个坡就没几个人爬上去过。不过几轮闯关下来她其实也没什么力气了,全靠争强好胜来都来了今天不抱台冰箱回去砸顾边城头上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以及今天瞒着营养师啃了根玉米。 眼见着终点就在跟前,主持人的解说声也激动不已:“胜利就在眼前!!!这将是创造神话的一刻,本节目有史以来第一次……” 莫怜已经有点听不清旁边在说什么了。她被水冲得睁不开眼睛,想伸出手扳住看台翻上去却因为无力而握不住。 “再往上爬一点!!!加油!!!莫怜!!!”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穿透她的耳膜,是许炽夏在下面冲着她大喊,莫怜下意识转头向下看去,也就是在她看到许炽夏的一瞬间,双手终于失力,她重重朝着水下砸去。 她从空中坠落,看见许炽夏惊慌失措的脸。冰凉的池水没过她身体的一瞬,莫怜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恨死你了,许炽夏,还我神话和冰箱。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结果是为了别的男人啊?”(三人修罗场) 她在水下呼出一串气泡,拨动池水,顺着浮力一下子探出头来。 莫怜朝着一旁的救生员挥挥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游过去就好。” 她踩着水游过去,刚刚那一下摔得她有点懵,左顾右盼不知道该从哪里上去。 “这里这里。”许炽夏俯下身对着莫怜挥手,脸上笑容带着一丝尴尬。莫怜“哦”了一声朝着他那边游过去,夏日衣物轻薄,随着她脱离水面紧紧贴在身上。 许炽夏立刻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他还不能表现得过于亲密,否则早把衣服脱下来裹她身上了。 莫怜没要他拉上去,下意识捋了一下头发握住扶手爬上去。 日光正盛,有人站在岸上对着她说些“太厉害了”之类的客套话。有人在旁边喝水休息,互相打趣。 几息之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出口上方悬挂标志牌的钢丝绳崩裂的声音。就在莫怜爬上最后一阶那一刻,她刚要上岸,头顶的黑影却一瞬间重重向她砸下来。 伴随着那一道黑影砸下的,还有另一股将她扑回水中的冲击力。 水花涌溅,莫怜立刻下意识屏住呼吸,回过神来才在水下缓缓睁开眼睛,鲜红逐渐晕散在原本透明的池水中。 完了。她心想。该不会她真的是小说女主吧?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她摊上了。 然而预想中的痛意并没有出现。她这一刻才在模糊中看清眼前的人:是许炽夏。他仍旧维持在双手抱住她的姿势,稍长的头发随着水流飘荡,双眼紧闭。 他刚刚扑过来挡下了原本要砸在莫怜身上的标志牌。 那一缕红线从他的后脑中溢出,血在那一刻刺进她的眼眶。 莫怜再也顾不得什么,拨开池水向他游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托举出水面:“小夏!”她试图唤醒他。但许炽夏毫无反应,俨然是昏过去了。 莫怜刚刚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根本拽不动他。救生员又隔得太远来不及赶过来,眼看着许炽夏就要落回水里,忽然有人跳进水里一把将许炽夏接了过来。 是另一个男嘉宾。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 莫怜爬上岸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拿手机,“喂120吗我们这边有人受伤了……”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着工作人员大喊:“把他平躺放在地上!把他衣领腰带解开舌头拉出来防止窒息!!!” 她感觉似乎身体和灵魂已经完全分离。挂断电话,眼看着周围乱成一团,莫怜却面色冷凝如一滩死水,跪坐在许炽夏身边,缓缓阖上眼睛,拨通另一个电话。 “喂?陈助理吗?你好,我这里出了点事故,能麻烦你现在安排一辆车去医院吗?” “越快越好。”她一字一句地说。“另外麻烦您先不要和顾总说。一点小事情,不必让顾总费心。” 周围视线如针刺般扎向她。莫怜放下手机,低头静静看着昏迷不醒的许炽夏。“去门口通知他们放人进来。”她语调冰冷,用命令的语气对一旁的主持人说。 顾边城的人永远比120要快。不到十分钟,数名救护人员已经围在许炽夏周围,将他搬上担架。“病人需要人看护,你们谁……” 陈助理不知道从哪调的专业医护人员和救护车。”我来。“莫怜站起身,水珠从她的裙角滴落,溅到地上被迅速蒸发干净。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久久不散。许炽夏已经被包扎完毕,做完各种检查送回病床上躺着。他的经纪人现在正在和节目组商谈赔偿协议以及公关措施。 莫怜站在病床前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在得知许炽夏没有什么大碍后她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阵无力感弥漫上来。强撑在她身体里的那根骨骼被抽去,她此时此刻才觉察到自己其实已经精疲力竭,甚至没有力气走过去坐到椅子上,而是沿着病床扶栏缓缓滑下,最终落在地板上。 她将头靠在床脚上。寂静半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喂?你弟弟受伤昏迷,现在在静云医院,走后面私人通道上来,不要被媒体拍到。”莫怜简短地对着电话那端说。 “小怜?!” “许清秋,你来吧。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她没再等回话,直接挂断。 莫怜看着眼前那双皮鞋。它做工精良,外国的手工定制鞋匠从鞋楦开始为它的主人量身定做,半跪在地上用小刀一次次割开皮革比划,询问还有哪里需要改进。普通人一生甚至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鞋子。 她刚刚动用了这双鞋子的主人的资源送许炽夏来这里。 顾边城微微俯身,低头看向她:“我以为你来医院是因为你落水。”他扯扯她身上被水沾湿而紧紧贴在胸脯上的布料。“结果是为了别的男人啊?” 他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喜怒。惯于上位,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顾边城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莫怜,她正在自己的注视下羽睫轻颤,好像下一秒就要拽着他的裤脚再次攀上来求他垂怜。 “嗯。他因为救我才受伤的。”莫怜开口说,她没看顾边城,视线落在远处的地板花纹上。 她语气很轻,仿佛马上就要化成一束灰烬。 莫怜察觉顾边城半晌没说话,刚打算扶着床站起身,下颚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顾边城掐着她的脸迫使她转头看向自己:“救你?想清楚你是谁的女人,莫怜。” 他力道之大,几乎令莫怜产生了要脱臼的错觉,阵痛中,她迎上顾边城的视线。 她眼中一如初见之时毫无瑕疵。 一瞬惊艳与无名火起同时在他心中窜起。他呼吸一窒,紧接着一把将莫怜扯起来,将她半拉半拽带在怀里出门。顾边城紧紧攥着莫怜的手腕,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肩上,几乎要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莫怜被他拽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等……等等!你要带我去哪!”她挣脱不开顾边城,束起的马尾也在刚刚的挣扎间完全散开。 走道内只有带着墨镜的黑衣保镖分立两旁,静默无声。顾边城带她走得又快又急,甚至根本不管她的问话。 她腕骨被扯得生痛却挣脱不开。“顾边城,你冷静一点!”莫怜被他拽得又是头一偏,只顾着看路以免摔倒。 许清秋刚刚顺着指引找到私人通道。在他冲进去的一瞬间,熟悉的香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她漫长的卷发滑过他的指尖,稍纵即逝。 随着莫怜转头的那一秒,她与许清秋对上视线。但来不及开口,顾边城就一把将她扯入怀中,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 “为什么还要看别人呢?”(H) “顾边城,你这是强奸。” 她盯着顾边城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一阵天旋地转间顾边城把她打横抱起,一把摔到床上。莫怜被摔得发懵,下意识立刻爬起来直直盯着他。 顾边城站在床边,同样冷冷地看着她。“你有反抗我的权力吗?“ 水晶吊灯从他身上投射下阴影,将她完全覆盖。“我对你已经非常宽容了。”顾边城轻声说,语调中仍旧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会和许清秋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终于如愿捕捉到莫怜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神情。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我没有……” 顾边城慢条斯理地松开系在脖子上的领带丢在地上。接着当着她的面,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纽扣,露出里面锻炼得紧致有序的肌肉。 他非常从容地解下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布料,眼神却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移,仿佛他不是在展露自己的肉体,而是要将对方剥食干净。 莫怜长了一张漂亮脆弱的脸。能看得出来角质层很薄,微微渗出一点血色,被太阳晒到就会发红,像纤薄的白瓷。睫毛也是低低地垂下来的,显得乖顺,落下的阴影能压下来眼中所有情绪。无意识时嘴唇总是微张,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又紧紧含在咽喉里。 他一手撑着床,俯身压在她眼前,另一只手挑起她的脸。 “脱给我看。” 莫怜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垂下头将长发拨到一侧,露出半边雪白颈项,又习惯性伸手去探背后的拉链,却因为紧张而够不到。顾边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挣扎,半晌后才将手伸到她背后。 “你总是这样。”他含着笑意说,“一紧张就慌。” 莫怜闻言更是血都冷了半截:“那时候也是你……”她虽猜到却不敢承认,顾边城竟然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看着她。 “喜欢你啊。”他摩挲着莫怜的下巴轻声说。 "不喜欢你怎么会捧你呢?怎么会给你花这么多钱,把你从一个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赶出学校的穷女孩变成锦衣玉食的大明星,你讨厌的我都帮你解决,你想要的靠我都能得到,为什么不乖一点呢?”他温和地说,手指一路从脖颈下滑到她的小腹,沿着她的肚脐漫不经心地打转。 “顾氏需要继承人。你爱漂亮、娇气、怕疼,我也没逼着你这几年就生个孩子出来。”他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她的腹部,仿佛那里有一个未成年的胎儿。“小怜,嫁入豪门是要学会乖乖做只漂亮小鸟的。” 顾边城贴近她的耳朵缓声说:“叫给我一个人听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看着别人呢?” 莫怜闻言更是浑身发颤,刚想抬头争辩什么,顾边城却直接将她吻住。 她被捏着下颚强迫与他接吻。顾边城显然吻技要比许清秋更老练,不紧不慢地引着她和自己唇舌交缠。 他吻她时游刃有余,莫怜却连气都换不过来,被他一口一口渡入气息。顾边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攀到了她的腰上,将她完全困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向她下身探去,隔着带有湿意的布料摁住她鼓起的阴阜。 柔嫩之处被他包裹在手心揉捏,她微不可查地嘤咛了一声。顾边城的手指挑开布料触上她空无一物的阴蒂,在感受到她战栗的一刻用力碾上。 过电般的快感迅速从她下身窜起,莫怜下意识扣紧顾边城的肩膀,偏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话:“等等……” 她其实也不清楚还要等什么。和顾边城上床是早晚的事情,对于顾边城而言她究竟算什么,莫怜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是她确实需要顾边城,无论是财富名利还是取代许清秋,顾边城对于她而言都必不可少。 “等什么?小怜。”顾边城在她耳边低笑一声说。一面将她扶起,脱下她的内裤。他并不着急,继续伸手揉弄着她的花唇。 那处嫩肉在他娴熟的动作下被挑逗得已然情动,莫怜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哽咽了一声:“别……”过于刺激的快意刺激得她头脑发昏,大腿内侧也抽搐着被顾边城强硬撑开,身体本能又促使着她进一步追逐快感。 “别怕。”顾边城诱哄着她说,“老公在呢。”他话说得亲昵,说着轻轻咬了下她已然通红的耳尖,向甬道内探入两指。 莫怜整个人都躺在床上,手指下意识绞紧床单,连小腹都伴随着一波一波的刺激而抬高,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顾边城……等等……额!”她眼前的景物逐一模糊,只有越来越高的快感浪潮将她打翻吞没。 手指指节碾过她体内每一处黏膜,她甚至听不清顾边城在说什么。只有耳边蜂鸣声做底的心跳伴随她身体里黏腻的水声。“放松些。腿打开。”是顾边城对她轻声说。 欲望是最好的听话药。她张开双腿让顾边城继续在她体内攻城略地,黏密不断的亲吻裹挟着情欲带她卷入更深一层海浪。每一处快感神经都卷起勾着她一步步沉沦,坠入由对方编织的细密蛛网。 她殊不知顾边城也正用捕获猎物般的眼神看着她。 他手指终于寻到莫怜体内那一处敏感点,温水煮青蛙般打转绕着揉过去两下,看到她小腹一层很薄的软肉抖动,便一只手从背后扶住她细瘦的腰,另一只手则用力碾过那处。 一瞬间令她崩溃的窒息快感冲上大脑。莫怜哽咽着几乎发不出来声,只是张着嘴下意识将头向后仰去,连瞳孔都微微失了焦。顾边城将她整个下半身都钳在手上,微笑着看她在自己眼前流下失控的生理泪水。 “好可怜,都哭了呢。”他说。 顾边城很温柔地把她放回床上,甚至替她盖上了被子。“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说着安抚性摸了摸她的头。莫怜意识都尚未回笼,甚至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被丢在这里多久。随着逐渐清醒的意识还有逐渐冷却的身体,未知的恐惧感涌上她的心头:顾边城是去做什么了? 当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时,莫怜立刻缩到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顾边城看到她这个动作倒是笑出了声,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乖,把头露出来。” 莫怜没动。她下意识觉得危险,像小动物的求生本能,第一反应就是跑。 顾边城也不急,只是从被子下沿伸进去一只手。他似乎刚刚洗了手,即使光线微弱,也看得出来泛着的水光。 那只手朝她勾了勾。“小怜。乖,出来。” 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声音。如果不是她警铃大作的第六感,莫怜真要觉得顾边城只是在哄她了。 只是随着那一声轻唤,她小腹一阵热流涌过,下身又有了几分湿意。顾边城那只手的性暗示意味明显,正是刚刚进入她体内,将她推至高潮的始作俑者。 她最终听从了那只手主人的话。羽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大半雪白脊背,墨黑长发散落在身后,像神话里方得人形的狐妖,美艳天真。顾边城正低头笑着看着她,见她顺从,从水晶碗内选出一颗殷红樱桃喂到她口中。 莫怜垂眸从他指尖扫走那颗樱桃。酸甜汁液在她口中迸发,刺激味蕾发颤酸痛。“好吃吗?”顾边城问她,莫怜点点头。 一缕黑发被他捏在手中挑起,又替她轻轻别回耳后。“你喜欢就好。”他照旧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接下来,让你的小穴也尝尝吧。” 他们是忤逆人伦的共犯(塞樱桃,BDSM训诫, 冰凉的鲜红果实被推入她的阴道内。莫怜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绞紧手中的床单,微微昂起头:“不……”仿佛引颈待戮。 真正的刺激来自于精神。顾边城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她的咽喉,夹起一枚饱满鲜艳的樱桃一点一点抵进她的穴道内。与内壁全然不同的低温将甬道微微撑出一个小口,“放松一点。”顾边城不轻不重地扇在她一侧的臀上,令她完全吞下。 她感到那枚果实被压碎,汁液迸发,汩汩涌过丝绒般的内壁。顾边城则全然不觉,又扒开她的穴口,试图塞入另一颗樱桃。圆润的果实在顾边城的注视下滚入她的穴道,莫怜呻吟了一声,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她在性事上一向乖顺。顾边城要她乖乖趴好,莫怜也攥着被角一声不吭,偶尔泄漏出一声欲迎还拒的喘息。 男女情事无非如此,她有种抽离灵魂的解离感。被顾边城亵玩也一样,有钱人总有些恶趣味嘛。她心底升起一种故作自嘲的无所谓。 “小怜。”顾边城忽然喊她,“在想什么?” 他一面问她,一边伸手进去将那些果实搅碎,揉成一摊烂泥。修剪圆润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抵过每一处软肉褶皱,甚至带了几分力道惩戒般压上她的敏感点:“在想什么?说。” 过电般的尖锐快感刺向她的神经。她被刺激得几乎抬不起身来,只是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什么都没想?”对方的指尖沿着她穴道内最敏感脆弱之处打转,似乎一种威胁。顾边城视线中她脊背微微颤抖,肩胛抖动如欲飞又被钉死的蝴蝶。 莫怜听到却好像更被刺激到了一般,顾边城掐着她的下颚逼她直起身来看向自己,那感觉好像初中时被老师质问作业是否做齐。顾边城的视线沉沉压下来,连另一只手也从她体内抽出,带着暗红汁液举到她面前:“别人问你事情,不要第一反应总是否认,知道吗?”他语气听起来循循善诱,好像真的在教导她一般。 他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腹。“自己弄出来。”他说的是樱桃果核。莫怜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顾边城面上有一种不容质疑的权威,好像他说的并不是要她自慰给他看,而是在教她什么人生哲理。 她在顾边城的视线下将手指伸向下身。这动作并不轻松,尤其是顾边城检视的目光随着她的手一路滑下,似乎是无时无刻在监视着她做得好不好。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剥开自己的阴唇,将中指试探性埋入穴口,吞进一个指节。她浑身都泛起一种轻微的粉,在他的注视下展现微不可察的颤抖。 顾边城没有比她大特别多,至多六七岁。“太深了……..我碰不到。”她身躯靠拢对方,将下巴靠在顾边城肩上,带了点撒娇的语气低低地说。即使开了空调她也出了一身薄汗,顾边城眉目一动,手指顺着她脊背上的汗珠从后颈一路滑下。“是要我教你么?”他说。 莫怜愣了一下。下一秒钟,顾边城裹住她的手,带着她直直捣开穴道。 腥甜芬蜜的花汁被瞬间榨出。顾边城裹挟着她不由分说地撬开所有淫欲开关,比她整整大了一倍的手掌完全将她的手笼在掌心,扶正她的两指在内,一点一点抵过肉壁。他将莫怜完全压在自己身前,伴随着沉重的吐息与她交缠。 气息萦绕间顾边城低声对她说:“放松些。”他似乎也失了些方寸,甚至将她落到面前一缕发丝拨回耳后,带了几分耳鬓厮磨的亲密意味。莫怜发丝下那一张白瓷般的脸照旧精致脆弱,她红唇微张,瞳孔已然失焦,像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陶瓷娃娃,最适合被摆在台上观赏。 她不必有灵魂就足够娇艳。顾边城狠狠捣进她的穴心,将玫瑰彻底揉碎践踏,直至榨出最后一滴芬芳。 莫怜哀鸣了一声。已然软烂的樱桃果肉在她指腹下几乎要与穴肉融为一体,发出糜烂的芳香。与之触感全然不同的果核却也在那一刻坠落到她的指腹前,坚硬无误。 只是那果核甚小又被淫液浸润得滑腻,根本抓不住,更罔论顾边城还捏着她的手指冲撞。她真的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要碎在这里。“顾边城……等等……等等……”她知道顾边城只是在故意使坏。 “叫我什么?”顾边城将果核掩在手指下,贴着她的脸颊缓缓问她。 莫怜只觉得这问题熟悉得有些过分。她迟疑一瞬,脑海中闪过一些细微的场景。 “老公。”她低低地喊。 顾边城几乎是同时摁着那枚果核压上她的敏感点。与肉体不同的坚硬触感碾上最为敏感脆弱的神经,她在同时高潮。 顾边城盯着混杂着淡红絮状果肉被冲出来的果核,和溅到床榻上凌乱布料的汁液,它们一并发散着淫欲的气息。莫怜双腿岔开无力跪坐在床上,随着他抽开力道的动作而慢慢滑落。 “小怜。”他挑起她的脸,“记清楚谁才是你老公。” 他不等莫怜反应过来,就将性器一把捅入。 他看着身下莫怜的神情从惊慌再变到沉迷,再由沉迷逐渐崩溃。她每一根神经都在自己地操控之下,欲望恐慌都由他一手给予。 她是他笼中最好的金丝雀,婉转哀鸣,全由他一人聆听。 主动贴上来的美人他没有理由拒绝,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生机勃勃的灵魂被自己完全塑造更有成就感。他愿意砸下金钱时间把莫怜捏成他最想要的杰作,要她放浪聪慧还乖巧忠诚,是他玻璃柜中生出手臂的维纳斯雕像。 莫怜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老公。”她柔柔地唤,眼中水光闪动。她指尖点在顾边城喉结上,染着绛红的艳丽一路侵袭而上。 眸色温存,压下深处毒蛇信般的阴冷。 随着顾边城在她体内释放的一刻,他整个人都埋在莫怜身前,眼瞳中有隐藏不住的痴迷。莫怜后手轻微用力压着他与自己接吻,唇舌交缠间勾扯暧昧,高潮固然是人神志最为模糊一刻,即使被她撷取也浑然不知,而是在她体内又被榨出一波体液。 意乱情迷之刻,忽然有尖锐的铃声扯破迷雾。顾边城下意识抬眸看向她,却撞入她眼底一掠而过的不耐。“真讨厌。”她伸手去接电话,却在看到来电的一刻愣住。 “谁?”顾边城看着她错愕的神情问她。 莫怜盯着跳跃个不停的接通符号沉默了一刻,“我爸。”她说。 这显然不是个适合接听她父亲电话的时机。顾边城闻言也挑了挑眉,随即从她体内退出:“你接。”是要她在自己面前接的意思。 她迟疑一刻,按下接听键:“喂?”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不过透过手机或许听不出来。 “上次你妈和你说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她父亲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问她。 顾边城和她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莫怜对着手机那端说:“我不会放弃演戏的。”她用和她父亲一模一样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句话。 她父亲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被噎着了一样:“你一个名牌大学生怎么能拍那种东西……”话音未落就被莫怜截断:“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作为成年人有权决定把我的身体给谁看,被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急什么?”她话说得太过尖锐,连顾边城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莫怜一只手偏头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身前,靠在身后软垫上。她浑身赤裸地和父亲在电话里尖锐地争夺她身体的主权,“觉得我丢你的人了?那你觉得吧。” 这场景有一种只有他们二人才知晓的背德性。顾边城浑身隐隐滚起一股热血来,他牵过莫怜放在小腹上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半勃的性器上。 莫怜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耳边她父亲的声音还隔着电波传过来:“什么叫丢我的人?你自己不知道一点廉耻吗?!还为了钱就傍大款,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我从小就叫你不要学那些女人只知道化妆打扮哭哭啼啼,你好不容易考上了T大,就这么糟践自己?”随着她父亲愈发激动的喝声,莫怜垂下眸来,将手指裹住顾边城的茎身。 她平静地开口:“是。所以你逼我做不出来数学题就去跑步。跑不动就拿柳条抽我。我穿了我妈新买给我的外套去跑你都要骂我是罚我不是让我臭美的。“这段话她说得太快以至于带上了口音,停顿了一下,她又用正常语调开口:“那已经是件运动服了。” 说这些话时她另一侧耳边正萦绕着顾边城的低喘声,带着情欲涌入她的耳膜。顾边城用她的手上上下下自慰着,性器在她手中灼发滚烫。 “我叫你好好学习锻炼身体还能有错吗?”她父亲声音也一样颤抖着问她。“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我也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是你爸,我怎么能害你呢?” 顾边城已然贴得她很近很近,话筒里的声音也同样传进他耳朵里。他闻言却笑了,连着面上一层薄汗,有种违逆天理的放纵。 莫怜也笑着看他。“你是我父亲,我知道你没有心害我。”她盯着顾边城的脸,声音轻轻落下。 “但我不采纳你的意见。”她说。 她手指蹭过柱身顶端,在马眼处轻轻扣弄。顾边城被她刺激得更扣紧她的手,粗喘着快速撸动。 “等等……小怜,你旁边有人?”顾边城的喘息声太重,她父亲隔着话筒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你在干嘛?” 顾边城抬头望向她面容姣好的脸上平静温和的笑。这一刻他们确实是忤逆人伦的共犯 却又盯着对方或淡然或兴奋的眼眸露出微笑。 “莫先生好。”他对着电话那端开口。“不知莫先生与您夫人是否愿意抽空与顾某一叙?我这就让人去安排。”顾边城声线稳定,叫人难以听出其实他已到射精边缘。 话筒那边顿时沉寂。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谈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谈谈……嗯,小怜。”他末尾两个字咬得已带有情欲意味,莫怜指腹压上他的顶端,刺激如过电般传来。 他接着补充:“有些事毕竟电话里说不清,还是面谈为宜,您说呢,莫先生?”他语调虽压抑却还透着一股教养优越的温和,不知实情的人可能真的以为他是在酒会上和人寒暄。 知道实情的人却波澜不惊地由他裹住自己的手上下撸动。莫怜抬眸扫过眼前顾边城一副社交场上从容优雅的贵胄模样,风度翩翩,真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名门闺秀。若不是他那根骇人阴茎正在自己手中血脉贲张地跳动不停,恐怕她也要信对方真是什么君子如玉。 “您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去让助理安排了。”他缓缓地说,多半是为了压抑。即使如此,也带了种不容回绝的权威感。 “……行吧。什么时候。”她父亲也终于松口。 莫怜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她偏头啄吻上顾边城脸颊,轻声说了什么。同时手上用力撸动了十几下,压着他直到顶峰,乳白精液一下溅满了她全手。 射精的快感瞬间直冲脑门,烟花在他脑海中炸开铺满。顾边城恍然地看着她,片刻才回过神来:“三天后。”他对着电话那端说。 莫怜挂断电话。顾边城松开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刚刚和自己说了什么。 “做得好。”她说。 顾边城真的会毁了她。(前世死亡真相,与父 “……小怜送你过来的?”许清秋坐在床边,长长叹了口气。 刚刚护士医生进来已经大致和他说过情况,许炽夏是由于身体应激保护晕厥过去的,脑后的伤口只是擦伤,很幸运。 他沉默地盯着许炽夏紧阖的双眼。不知过了多久,许炽夏缓缓醒来,就看见他哥眼也不眨地坐在他床边盯着他。 真是难得的场景。听见许清秋的问话,许炽夏愣了一下说:“应该是吧……”说着下意识要去摸后脑包扎的伤口。 “别碰。”许清秋上手一把打掉。他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愣了,反而是许炽夏笑了一声:“哥。” “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散着汗了半夜发烧,喊不到人,你陪我在急诊大厅吊了一夜水。”他偏过头去看许清秋,对方正有点迷茫地看着他,显然在回忆什么。“我睡着了,你还在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吊瓶记得喊护士换。第二天我说请假回去睡觉,你把我一把塞进出租车里回家拿了书包拎着我去学校了。“ “作业本都给我塞进去了。”他补充说。 许清秋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你历史试卷塞在书桌夹缝里了,不太好找,我找了一会才找到。” “……我没考及格。那是我故意的。”许炽夏扶额。 许清秋大他不过三岁,却因为家庭原因有些时候总担任着照顾他的角色。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许清秋去给他开家长会的情景,坐在他的病床前叫他不要乱碰伤口。 竟然有点荒谬的令人怀念。许炽夏想。 许清秋也同样陷入了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是指莫怜。许炽夏眼神骤然沉了下去,手指下意识攥紧被角。过了一会儿才说:“许清秋。我不是叫你对她好一点吗?” “我对她不够好吗?”许清秋深吸一口气:“我已经……” “对你而言那很难。这一点莫怜也清楚,否则她不会愿意忍受你那么久。”许炽夏打断他,“但是忍受是有限度的。她不可能为了你永远放弃她自己。” 他直觉许清秋还是听不太懂这句话。许清秋果然也只是把头偏了过去,露出那种晦涩难言的神情,过了许久才开口:“但不能让她和顾边城在一起。” 他视线凝在一处:“顾边城会真的毁了她。” “莫先生,莫夫人,请。”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拉开轿车车门,微微鞠躬向着前方庄园伸出手来。 莫父何尝见过这般阵仗。他虽然知道顾氏家大业大,但财富以如此直观的方式冲击到眼前,任何人都不免觉得震惊。 这一路都有专人接送他们来往。甚至是从他们迈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有人接过行李,请他们坐上一辆纯黑色的加长轿车。莫怜母亲试探性地开口:“请问怎么称呼您…...” “您叫我小江就可以。有什么需要您和我说,座位前方有平板您可以看看电影打发时间,小冰箱在座椅中间,里面有酒水零食。您也可以把座位放下来休息,毯子在旁边的抽屉里。”司机逐一演示了这些设施的用途,向她致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莫母刚打开小冰箱想看看里面有什么,莫父就一把拽开她的手:“别动!显得我们多占这点小便宜似的……”他压低声音说。 自家女儿是来路不明傍上顾边城的,这点他很清楚。 莫怜站在门后等她父母。她今天穿了一袭珍珠白的绸缎无袖长裙,耳朵上坠着一对akoya天女珠,卷发像丝缎一样落在一侧肩前。“爸。妈妈。”她喊父母。 莫怜母亲此刻终于意识到她在电话里说得确实字字确凿。她女儿的美貌在金钱的效用下确实已然远超她的巅峰时期。莫怜正如她耳侧的天女珠一般莹润生光,美到无暇。 “进来吧。他在客厅等你们。”她转身拉开房门,裙裾在空中划过如涟漪般的完美弧度。 室内做了打通的挑高设计。两米半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大吊灯从空中悬落,洒下虚幻的迷醉光芒。她母亲下意识抬头去看,被莫怜提醒:“小心脚下,有台阶。” 莫怜熟视无睹地一路前行,漆皮凉鞋轻轻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边城闻声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来了?请坐。陈姨,倒茶。”他将书合上放在一边,微微偏头对站在一旁的佣人说。 莫怜站在沙发一侧,伸手示意她父母坐在这边。“小怜……”她母亲伸手拍拍身边空出的位置。莫怜轻微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坐在顾边城身边。 她察觉到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苍白神色,端起茶喝了一口。 “……客套话就不说了。我直说了,顾先生和我女儿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我和她母亲就这一个女儿,我们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跳火坑。”她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口,“小怜还年轻,难免被一些东西迷了眼。但我们供她上学读书,不是为了给谁做小的!”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父亲情绪显然激动起来,险些将茶盏掀翻。“别以为仗着有钱就能……我们又不是卖女儿的!” 她母亲慌忙去拽丈夫的手,一面对着莫怜使眼色:“话也不用说得这么重……小怜,你也和顾先生好聚好散,日后还是朋友,啊?” 顾边城放下手中茶盏,转头看向她,含着笑意开口,“小怜,你怎么说?不要和我结婚,要和我……做朋友?”他刻意将末尾三个字咬得意味不明。 莫怜双手放在膝上,盯着她父亲愤怒的眼睛缓缓开口:“是许清秋不肯离婚。否则现在我和他的结婚手续应该已经办下来了。” “你不是很讨厌许清秋吗?换一个新女婿,不喜欢?”她语调里有刻意戏谑的冰冷,仿佛笑着生生撕扯开血肉。 顾边城及时附和着点点头:“只要小怜能和许清秋离婚,我立刻和她办结婚手续。” 他露出那种惯常的笑容:“我是真心喜欢小怜的。” 莫怜听了顾边城的话照旧神色不动,仿佛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的真心告白只不过是一句寻常话语。她父亲的脸色却急剧变化起来:“怎么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莫怜开口说:“你可要想清楚了。顾家这样的人家,你嫁进去要面对多少事情?” 她吹开水面茶叶:“我有的选吗?”她抬眸沿着杯沿望向她父亲。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第二种选择。从和魔鬼做下交易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悲剧。与其默默无闻地死去,她宁可变坏,宁可不计后果地博取她想要的一切。 顾边城凝望着静默不言的她,莫怜像一柱凝结的神像,空中漂浮的灰烬穿越轮回缓缓落在她身上,前世因果于此刻交迭,她毫不知情地重蹈覆辙。 前世的莫怜盯着镜中自己身着华服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呢?她有一刻后悔过吗? 无论是否后悔,她还是选择了顾边城不是吗。 因为你已经这么告诉自己啦婚姻只是跳板你可以谁都不爱,反正17岁那年你就和魔鬼做过交易,反正只能活到25岁,烂到底又怎么样呢? 你也知道许清秋从美国飞回来淋着雨见你是为了让你伤心愧疚,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的。你想和他说也想和自己这样说,许清秋,谁让你没意识到我会走呢? 顾边城走下车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如果那个人可以看她一眼就好了。 是不是从此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也不用把灵魂丢到泥沟里任人践踏? 那些恐惧像蛇缠上她的心头。而她的心却砰砰跳得飞快,这是她人生仅此一次的机会。 于是她拉弓搭箭,那个声音说相信你自己一次吧你可是和魔鬼做过交易的人啊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为什么要害怕呢? 为什么害怕呢。 长箭破空而出掠过她的长发,那一箭正中靶心。 她听见魔鬼对她低笑的声音。 “……为什么这样说?什么叫顾边城会真的毁了她?”许炽夏震惊地看向许清秋,语调也随之拔高。 许清秋微微俯身凑近坐在病床上的许炽夏,艰难地吐出了几句话。 许炽夏的脸色一瞬间苍白,紧接着重重摔回病床上。 “前世那场车祸以后,她腿部的神经就几乎完全残废了。” “……顾边城在手术过程给她打了过量的杜冷丁。” “我亲手杀了她……我不能看着……她被毒品毁了……” 许清秋声线颤抖。 “我死了,你不满意吗,顾边城?”(东亚扭 “您真的要去集训?”助理小姑娘不无担心地看着她,“用替身也可以的吧……” 莫怜摘下墨镜放回包里。“走吧。”她说得坚定,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出门。 顾边城给她安排的《倾城赋》有大量动作戏,其中不乏武打和马术的戏份。顾边城看着她低头翻剧本的模样,缓缓开口:“这里面并不是都需要你亲自演……”他话音未落,莫怜就一把合上剧本。“我去。半年是吧?我去练。” 顾边城微微讶然。“你要想清楚。这可不光是吃苦这么简单,现在正在你的媒体曝光期,突然消失在公众视野,你的热度会迅速消减下去。” 她垂下头一刻,随即扬起手中的剧本:“你投了几个亿?” “五个。”顾边城也答得干脆利落。 “你不希望这五个亿打水漂,是吧?”她盯着顾边城的眼睛发问。 “与其砸钱维持热度,不如直接让我再拿出一部作品来。你的钱不会打水漂,我也不愿意只做漂亮花瓶。”她淡淡地说,声音缓和而坚硬,像刀锋擦过纸张。 顾边城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轻微笑了一声。“你是真的很爱和你父亲赌气。” 那场谈话最终愈演愈烈。应该说愈演愈烈的是她父母,莫怜则仿若灵魂抽离一般坐在那里一句一句接上她父母的质问。 “你究竟为什么要拍这种片子?”她母亲有些崩溃地质问她。 “我现在是最年轻的华人影后。”她不紧不缓地说,“我靠这一部电影获得的成就比绝大部分人一生获得的都高。” 她母亲想被噎住一样看着她:“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 她抬眸直直扫过去:“你懂吗?” 你能给我有效的建议吗? 在顾边城面前与她父母争执有种家丑外扬的撕扯感。从小她母亲就和她说家里的事不要对外讲,传出去了不好听。她当然也直觉家庭不睦是件羞耻的事情,连她父亲都说我从来不在学校对你动手。 也正因如此,当父亲站在教室外面走廊撕碎语文书摔在她脸上那一刻才变得格外清晰。值日的男生大气不敢出从旁边溜过瞥了她一眼,莫怜心想这算对我动手吗。 她父亲指责她大逆不道。她母亲哭诉她不服管教。血淋淋的疮疤又被一把扯开,十七岁那年的河水浇透她全身。 她清楚自己之所以见不得光并不是因为她出身平庸,而是因为她有一个会拽着头发把她往墙上撞的父亲,因为她有一个拧着她耳朵说你怎么不去死的母亲。即使她长大成人,即使她靠自己能迫使他们不再敢对自己动手,即使她父亲红着眼说是爸爸的错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们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即使她母亲抱着她大哭说你是我生命的延续,她依旧在这一刻通体冰凉。 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个一生顺遂幸福快乐的孩子。她的罪恶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然写明,有人能在爱里从容优越地长大,而她注定要在不被爱里忍受不甘和绝望,靠着恨意挣扎着生出阴暗的藤蔓,永远都丑陋不堪。 放在她父亲面前那杯茶终于被一把摔得粉碎,炸裂般的熟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尚有余温的液滴甚至有几滴飞溅到她的脸上,触感清晰。 又摔了。世界一片混乱。莫怜只低头看着自己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甚至下意识舔掉了溅在唇侧的茶水,丝毫不觉染着蔻丹的指甲痉挛着陷入腕上皮肉。 “小怜?!你说话啊,小怜!妈妈问你话呢!你看你把你爸给气得!” 他们都在要你死。 她瑟缩在名牌裙饰下的身体不住发抖。只有一根针扎在她身体里逼迫她直起腰不能倒下,顶得她脊节锐痛,痛到好像泪水要滚落而出,再浓郁的眼睫都抵挡不住。 什么都救不了她。华服珠宝不够支撑她的灵魂,名利成就换不来一句认可。 她一事无成。她活该去死。 “……小怜?” 她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小怜!!!” 够了。让我死吧。 顾边城眼疾手快,一把扑过去握住她捏着碎瓷片割向自己喉咙的手,硬生生从她手里拽下来:“快放开……”瓷片锐利,已然割破他的手心。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白瓷滴落在她同样素白的裙摆上,绽开一朵艳丽的血花。莫怜死死攥着那枚瓷片,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我死……让我死!!!” 她终于尖叫般痛哭。瓷片同样割裂她的手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压迫上顾边城的伤口,骨血交融,她扯起一抹诡艳的笑。 “我死了,你不满意吗,顾边城?” 她温声细语,如情人间呢喃。眼眸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恶毒癫狂如盘曲的蛇首咬上他的心脏,注入毒液,绞杀溺亡。 她是世间绝然不可多得的恶毒美人。莫怜笑着看着顾边城听到问话那一刻愣怔失神的面容,轻轻松开瓷片,仍由它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用仍在流血的手心涂抹上顾边城那张从来神色自若的矜贵脸庞,将他一并晕染得同样疯癫失控。这一刻她终于捕获到顾边城眼中无可自拔的沉迷,他下意识微微侧过脸去追逐她手心那道炙热滚烫的伤疤。 莫怜偏过头去看着愣在一旁的她父母,语调平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的下一部新戏要开拍了。合同违约金是五千万,你们愿意出的话可以出。” “如果不愿意的话……”她缓缓起身,伸出尚还在滴血的手掌面向她父亲。“我不会取得比现在更低的成就。“ “我一定会……一定会比所有人都更厉害。” 她定定开口。如同六年前她十七岁时,彻骨寒风吹散她凌乱不堪的马尾辫,肮脏冰冷的河水从她衣角滴落凝结。她拂去面上扭曲盘结的水草,抬眸望向匆匆赶来的父亲,开口说出了同样的话。 活下来。她说。不顾一切地活下来,光辉灿烂地活着,绝不屈服地活着。 “……路上小心,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莫怜对着顾边城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顾边城盯着她亳不留恋的身影,自嘲般叹了一口气,他转过手掌查看。 那里有一道和莫怜极为相似的伤疤,尚未完全愈合,像一支被折断的画笔。 许清秋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过的河 “顾先生,您上次定的那件耳环已经做好了。请问要拿来给您过目吗?” 顾边城点了点头。立刻有人小心翼翼地从保险箱中取出一副黑色天鹅绒珠宝盒,摆在他面前打开。 “一切都按您的要求定制……您看看是否满意?需要模特试戴吗?”对方颇有眼色地半跪在地上将珠宝盒捧在他面前,一旁随之而来的女模特双手交握站在旁边。 顾边城一言不发地拿起那枚蝴蝶式样的钻石耳坠放在手心。这是一枚单边耳坠,由一颗二十七克拉的无暇白钻作为主石做成蝴蝶展翅欲飞的模样,镂空设计,飞行轨迹式样的钻链流苏如银河般坠下,仅那只蝴蝶就有有手掌大小,此刻正在他手中安详地沉睡。 一旁半跪着的经理早就腿脚发麻,只是顾边城没发话,他也不敢擅自开口。顾边城以五千万拍下这颗钻石已经远远超过预期成交价,更不必说找到他们指明定制这只单边耳环,其重视可见一斑。此时却丝毫不见它的女主人身影,不知顾边城是要一掷千金换哪位美人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顾边城才将视线从那颗钻石上收了回来。“收下去吧。”他将注意力重新移回面前的文件上,淡淡开口说。 对方忙不迭应是,一面收好那枚耳坠放回保险箱里一面退出去。待到人全部出去后,一旁的助理才轻声开口问他:“顾总,莫小姐这周末应该会回来。需要预订晚餐吗?” “…….不用了。她应该很累,让阿姨来做点她爱吃的菜吧。”顾边城翻页的手指顿住一刻,接着开口说。 “那枚耳坠先放在他们那里。”顾边城接着说,助理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顾边城沉默了一刻,挥手示意:“天晚了,你先回家吧。”助理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您也早点休息。” 他收拾好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了。随着办公室门合上的一瞬间,顾边城按灭了整个室内的灯。 他将文件放回身前的茶几,随即阖上眼睛,侧过身平躺在沙发上。城市的霓虹灯光压过星光落在他面上,黑暗之中寂静无声,仿佛他也被吞没。 “……姐姐?”莫怜闻声转头去看,紧接着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小夏?!你怎么在这里?你伤好了吗?” “好啦好啦。只是擦伤而已。”许炽夏一头钻进她的房间,站在门前傻笑:“我也来集训啊!” 他是真不避嫌。莫怜叹了口气,一把将门合上。“我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你放心,这一点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许炽夏一脸阳光开朗活力十足的笑容对着她比了个耶,即使头发染回了黑色也像只金毛。 “你知道就好许大帅哥……可别让你的女友粉手撕了我……”虽然许炽夏转型有一阵子了,其粉丝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觑,稍微有走得近些的女演员都会被盯成筛子。“还没回答我呢,你演哪个角色?不会是男一号吧?”她回身倒了杯水递给许炽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天骑马实在是太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床上,顺便拍了拍身边。“坐下来说话吧。我白天看你在那里又是练拳又是蹲马步的,估计也累得够呛。“她轻哼了一声,仰头把水喝下。 许炽夏盯着她扬起的脖颈线条下意识愣了一下,接着回过神来说:”没有。你还说呢,我看你今天都快被吓哭了。”他说的是骑马,莫怜几下都险些被马颠下来,整个人下来的时候像被水洗过一样满身是汗,面色苍白。 “谁和你说我害怕的……那是累的好不好。”她故作轻松的转了几下胳膊肘,“拜托我才练多久啊?这已经很有进步了好不好。” 她说得着实没错。整个集训场地只有她和一位前辈女演员,对方出演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师傅,也因此只有她们二人有武打戏份。应该说是武打戏份居多,毕竟女主角设定是坠下山崖后复仇夺位的前朝皇后,射箭马术舞剑都得会。莫怜身体素质再好也累得够呛,武指老师压着着她举着剑颤颤巍巍的手一遍遍舞过去,她也咬着牙受住。 “我是男二号啦。你看过剧本没有?就是那个一心爱慕你的小皇子,和你一起统领北境那个。”与前世一样,她仍是女主角,而他仍旧是爱而不得的男二号。 许炽夏凑近她笑着开口:“都说人戏合一。你看我俩是不是也和剧中人物一模一样?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哥……”他话没说完就被莫怜用枕头捂住脸:“再胡说八道就把你丢出去!” “唔唔唔唔唔……”许炽夏七手八脚地挣扎,不由分说就要去抓她。莫怜赶紧闪开,侧身坐着不方便,她干脆直接跪坐在床上笑着拿枕头去打他,“老实点!也不看你在谁的地盘上!” 许炽夏像八爪鱼一样张牙舞爪,床铺本就柔软,莫怜一边打他一边还忙着要躲,一下子失去重心向后倒去。许炽夏被打得糊里糊涂睁不开眼,也凭借惯性一下子倒过去。 莫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挡住了头顶的灯。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是许炽夏。对方显然也才刚刚转过神来,双手支在她脸侧,此刻正愣怔地盯着她。 即使灯光昏暗,她也看得到许炽夏面上逐渐攀上的红意。一下一下沉闷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只是愈发清晰可闻,清晰到了令人心虚的地步。 “……我可以吻你吗?”许炽夏愣愣地开口。 “不可以。”莫怜一下子回过神来,将他推到旁边。 许炽夏被她一把推到床旁边大字朝天躺着,也没吭一声。莫怜自顾自躺在那里,盯着头顶的灯等着心跳平息下来。 等到那盏灯也被她看成一片模糊的光影,莫怜才开口问他:“你哥那天去医院看你,没说什么吗?” “……他问我他究竟做错什么了。”许炽夏沉默一下答上。 莫怜闻言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许炽夏蜷成一团。“他啊。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说你已经忍他够久了的。你不会为了他放弃你自己,我知道的。”他那句“我知道的”说得格外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你哥这个人啊……”她蜷得更紧了些,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懂也不懂的。” 许清秋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过的河。他们因许清秋才相识,又因为许清秋,她永远不能接受许炽夏。 正如她所言,如果她和许炽夏唇齿交缠那一刻想到的是许清秋,那对于许炽夏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许炽夏也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莫怜都差点要睡着了。意识飘飘忽忽地荡出去,直到许炽夏的声音响起才拉回片刻。 “你真的会嫁给顾边城吗?”许炽夏问她。 这其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但她太困了,不想思考那么多。于是她迷迷糊糊地回答说:“我不在乎。” “结不结婚无所谓,他愿意捧我就捧,哪天觉得没意思了就各走各的也行……有钱人嘛,我知道的,大家各取所需嘛……” 许炽夏不知在什么时候坐起了身,注视着她合上眼睑而被光投射下的那一片羽睫阴影,像安静蛰伏的蝴蝶。 “我好困了……睡了……你走的时候小心点,顺便帮我把灯关了吧……”她仍旧呢喃着,将身躯缩得更紧。 许炽夏拎起剩余半角被子卷在她身上,“好。”他轻声说,关上灯走了出去。 合上门后,他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撩开发额垂头捂着脸了很久很久,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 “离顾边城远一点。” 他不敢说。他还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你直接插进来就好 “回来了?”顾边城抬头望向她。 莫怜将手包交给一旁的佣人,淡淡回答说:“嗯。” 阿姨时间卡得刚刚好,从厨房端出来一盆刚刚煨好的鸡汤,放在餐桌上就退到一旁。顾边城放下书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辛苦了。让陈姨做了你爱吃的菜,快尝尝。”他语调温和,视线随意般扫过她身周。 莫怜没有拒绝他牵起自己走到餐桌旁的行为。她对待顾边城一向是这种态度,是一种固有的冷淡。顾边城吻她她会应,爱抚她她会顺从,眼神却淡漠冷静,连笑容也有种克制的感觉。 顾边城却似乎并未因此对她失去兴趣,除了少数时间以外,他甚至还能用那种优雅谦和的绅士态度对待她。他绕到莫怜身后替她拉开椅背,示意她坐下。 两人都沉默地用餐,真是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莫怜其实每每和他相处都有些手足无措地浑身发麻,可她又实在对顾边城毫无感情。 她只好循着餐桌的方向看向对方。平心而论,就外貌而言,顾边城并不逊色于许清秋,甚至因那种少见的矜贵而更添了一分惊心动魄的英俊。 只是当他并不注视你时,就能察觉到那幅温和外表下深深的冷淡。凝视着他你会确信一件事情,他或许会对你好,但永远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有多少人正是迷恋他眼底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残忍,并且许愿它永远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她不会许愿。莫怜心想。 她夹起一筷子西芹放到碗里。搬进顾宅后不久陈姨就全面了解了她的饮食喜好和要求,其他人也似乎完全是将她当作这里的女主人对待。说是搬进来,其实不过是将一些日用品放在这里,她来过夜时方便而已。 顾边城却似乎不是这样想的。上次莫怜来看才发现他已经为自己置办了一间衣帽间,也有另外布置好的一间主卧,是她欣赏的装修风格。 她沉默半晌也终于更常居住在这里,甚至保险起见,也将一些重要物件带了过来。 比如说,许清秋送她的那幅手镯和钻戒。 许清秋自己肯定是不愿意取回去的。她原来以为那幅手镯只能用专用的螺丝刀拧开,苦恼了好一会儿。顾边城发现后倒也没笑她,只是让人带着东西过来给她解开了。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对方半跪在地上给她解开手镯。当初和许清秋路过这家店,她不敢进,还是许清秋硬要拉她进去的。试了也不敢看柜姐的眼神支支吾吾说什么不太喜欢还是算了吧,许清秋倒是二话不说刷了卡。 她盯着腕上的镯子被取下,轻声说了句:“你们品牌这个款式真的很容易被碰花。”她原来带的时候小心得不行可还是花了,花了之后也就不管了。 对方略显尴尬地对她笑了一下:“毕竟这款是我们的入门款……莫小姐有兴趣的话我们总店有几款高珠很配您,或者您哪天抽空赏眼来我们这里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设计…….” 她略微愣怔了一下,刚要开口,坐在一旁的顾边城却说:”那几款先送过来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去重新定几件你喜欢的。”他后一句是对着莫怜说的,一面说着将她空无一物的手腕托起放在自己手心里,“这么细。”莫怜听见他轻笑着说。 等人走了以后,顾边城状若无意地扫过她无名指上那一圈细小的晒痕,接着似是满怀情意地开口:“小怜,我们也抽个时间把婚戒定了好不好?” 莫怜顿时一惊,她飞速眨了几下眼睛,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好。” 在这种事情上拖延没有意义。顾边城乐意做什么她就答应,是否真的结婚她也无所谓。 连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都不重要。莫怜默默嚼着那一口西芹心想,将视线默默收回来。 她伸筷子又去夹鱼,想得出神,正好与顾边城的筷子打上架。 莫怜慌忙要缩回来,顾边城却已经默默剔下来那块鱼肉夹到她碗里。“你难得回来,多吃一点。”他说。 “说得我好像去寄宿学校念书一样……”她笑了一声夹起鱼肉放到嘴里,忽然愣了一下。 “你以前上的是寄宿制?”她问顾边城。 对方没有立刻答她,拿起汤匙喝了口鸡汤。“嗯。英国那边的男校。” 意料之中的回答。莫怜却想到了什么:“听说英国男校有很多……GAY?”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顾边城将瓷碗放在桌布上,抬眸看向她:“我是不是GAY,你自己不清楚?”瓷碗落在桌上的声音很轻微。 她清楚。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因为此时顾边城的手正探进她的裙摆里,另一只手拉下她背后的拉链。 莫怜下意识攥紧他身上的家居服,不仅仅是因为紧张,她骑马时难免磨到了大腿内侧,此刻那里正一片淤红,被轻轻蹭到就有针扎般的痛感。 顾边城扶着她的后颈吻她。莫怜仍有微微的缺氧,半个身子都被他困在怀里,身后就是墙,她哪里都没得跑。 只是被蹭到伤处时她发痛,不由得咬了一下他的舌尖。顾边城吃痛地皱起眉来松开她:“闹什么脾气?” 他这样子就有点凶。莫怜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了裙摆:“没有……我大腿内侧有伤,有点疼。” 那处淤红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眼前。莫怜生得本来就比旁人白许多,那一片殷红也就更加刺眼,看起来确实伤得不轻。 他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莫怜就下意识瑟缩着夹紧大腿。“怎么伤的?”顾边城问她。 “骑马……”她小声说,用手去挡那处伤痕。“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顾边城闻言直起身来看向她。莫怜以为他还要问自己什么,刚欲解释,顾边城却将手压在她的膝盖上,微微用力分开。 “等等……”她有点慌,以为顾边城就要这样插入,要去拦他。顾边城没等她坐起来,就俯下身去。 温热的触感落在伤口上。粗糙而柔软的物体缓缓地舐过她腿间的淤肿,轻微的刺激后被安抚的镇定感压下了隐隐的痛意,连那种针扎般的感觉也减缓了许多。 顾边城很耐心地舔过她的伤口。理论上说这个动作很色情,他却神色认真,甚至让她有一种对方是在为自己疗伤的错觉。 她想起来动物似乎是会靠互舔伤口来疗愈伙伴。自然界很残酷,稍不留神就会受伤,于是它们就会帮对方舔舐伤口,似乎那样会好得快些。 于是这个画面于她而言忽然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痛苦。她不想和顾边城交心,更不想他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你直接插进来就好。我没关系。” 顾边城闻言也看向她。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凝结在她身上,几乎看得她想要立刻逃跑。 就在她别过头去前一刻,顾边城开口说:“小怜,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边城还是压着她做了,只是动作小心许多,似乎确实是怕碰到她的伤口。直到第二天她从床上醒来时也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好像连腿间的伤都好了许多。 她穿了睡衣下楼吃早餐。不见顾边城身影,她猜也许是去公司了,虽然是周末,但顾边城处理公事从来不论节假日。 莫怜吃完早餐看了会书打发时间,又觉得实在无聊。陈姨做完早餐就走了,顾边城不喜欢留人在家里。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顾宅里晃荡,竟然有种寻宝的乐趣。 之前因为有顾边城在,她其实真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也就是现在,莫怜才发现原来二层一条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架单人电梯。 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去查看。顾宅只有二层,那架电梯也只有向下的按钮。 ……是下一楼用的吗?可是一楼大厅并没有电梯入口啊。 莫怜腹诽了一下这应该不是什么恐怖片剧情吧,毕竟这架电梯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还有浅淡的熏香气息,依她对顾边城的了解,就算杀人他应该也不会把尸体藏在地下室这么明显的地方,更何况这架电梯的入口也没有任何遮挡。 找了一堆理由给自己,莫怜还是迟疑着按下电梯按钮。 门很快就开启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个酒窖。原来如此,确实酒窖会设在地下以保证温度,没在一楼安出口也许因为这是主人的私藏吧。 莫怜对酒的了解没那么深,但来都来了,她还是好奇地转了两圈。随着她绕过一个酒架,一扇更加不起眼的木门展现在她眼前。 这么不起眼的木门用的却是密码锁。出于礼貌她该走了,出于好奇心和想拿到顾边城把柄的心理,她试探着输入了顾边城的生日。 密码错误。她懊恼地瞥了瞥嘴,“不可能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没开灯,她只能靠外面酒窖昏黄的光依稀辨认出中央似乎有一架摆放着画的画架。莫怜在门边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电灯开关,她伸手按下。 随着灯光亮起的一刻,漫天遍野的血红色蝴蝶涌入她的眼眶。 那些蝴蝶的翅膀扭曲变形,每一根线条都痛苦地颤抖,重重复眼紧紧锁定闯入的每一个不速之客,它们几乎挂满了并不大的房间,将目之所及都染成一片赤红。 她却顾不得多看那些蝴蝶一眼。莫怜浑身发抖地走上前去。相比那些绘着蝴蝶的画作,房间正中央的这幅画作才更令人心惊。 是她自己。 画中的她身着白裙背过身站在那片血红蝴蝶之中,虽不见面孔,却依旧令人觉得狰狞美艳。扭曲的蝶翼似乎要从她身上破茧而出,挣扎着尖啸。 那些蝴蝶嫉妒她。它们露出尖牙要吸食她的血液,将她变作一副空心躯壳。 作画者嫉妒她。颤抖扭曲的线条像不甘的痛苦恨意,勾出整片恶魔般的嗜血蝴蝶扑在她身上。 而画中的她却没有任何线条,只是大致的轮廓。 ……就好像,对方甚至不敢画她。 这个人究竟是谁?顾边城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画?他把这些画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无法承受的恐惧感涌上她的心头,莫怜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却转身逃跑的一瞬间滞住呼吸。 顾边城站在她的身前,而她正站在这片血红蝴蝶之中。 他不过是个赌徒。(顾边城往事) 有人出生就负担着某种责任,比如他。 顾边城当然清楚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意味着他将永远不必为衣食住行发愁,普通人为生计奔波劳碌的平庸之恶他永远不必承受。他是注定的天之骄子,一言一行都万众瞩目。 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把他送到国外读贵族公学。顾父治家严谨,以至于母亲本想送他去机场都被拦下,顾边城独身一人坐了十二小时的飞机降落在异国的机场。 他知道要谨言慎行,敛目收心。换句话说是即使他只有十二岁也要一板一眼地对着老师行礼,目不斜视地抱着书走过走廊,皮鞋踩过比他不知道大了多少岁的木质地板,发出的每一声都叫做“教养”。 顾氏需要一位继承人。父亲需要一个优秀的儿子。公司股价需要他,员工薪资需要他,顾氏体量之大对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有重要影响,他不能出现纰漏。 因此他应当理解父亲并未通知他母亲身故的消息。他母亲是一位传统的女性,身出名门,性格柔顺。他性格柔顺的母亲于一个晴朗的下午自杀身亡,使用的工具是一支极不起眼的美工刀,来自于她唯一的儿子的画室。 顾边城盯着那处如今空无一物的抽屉。他母亲就是这样推开了画室的门,拉开抽屉,取出了那支美工刀。 直到他被父亲拖出画室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想清楚母亲自杀的原因。“从今往后不准再碰这些东西。”父亲说,那一扇门在他眼前合拢。 那支美工刀自然也早就被销毁。他无所不知的父亲有所不知,最后一个儿童节那天他被锁在房间里准备功课,母亲却带他偷溜出了门。这位对金钱毫无概念的顾夫人居然带着他甩开保镖在画材市场拎着铂金包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名门望族的教育自然也包括艺术。顾边城从四岁时师从一位国内名家,各类顶尖画具更是从来不缺。顾夫人刚想蹲下身和他说话,却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高到只需微微昂头就能和她说话了。她略显尴尬地掸了掸套裙上的灰尘,在一片熙熙攘攘的吵闹还价声中问他:“宝贝,你想要什么礼物?妈妈给你买。” 其实他什么都不缺。但顾边城低下头许久,半晌才小声说:“母亲,我的美工刀钝了。可以帮我买一把新的吗?” 他视线中母亲的裸色高跟鞋已经被粗砺的水泥地磨花。顾夫人于是踩着7厘米的细高跟牵着他走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只为了给他买到一支最好用的美工刀。商贩看着眼前的贵妇人真欲狮子大开口,顾边城率先抢在前面开了口:“五十。我以前买过,就是这个价。” 他怎么可能自己买过东西。但这幅样子显然唬住了对方,最后以五十五元的价格拿下。顾夫人直接塞给对方一张整钞,示意不用找了。 顾边城皱眉,他虽然刚满十二岁,神色已经有了成人模样:“母亲,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必开口了。” 顾夫人被自己的儿子说得一愣,接着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妈妈知道我儿子最厉害了……”顾边城闻言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 他已经像个成人了,顾夫人还是半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我们家边城特别特别厉害,比妈妈厉害多了,所以妈妈相信边城一个人去英国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他母亲身上浅淡的茉莉香气晕染进他的胸膛,有潮湿的泪水洇湿他肩膀的布料。 顾夫人对外宣称是病故。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意识到他比十二岁那年他走时又长高了许多。 “不要像你母亲一样脆弱。”父亲的声音像重石般砸在地上,他又搭回去英国的飞机。 学校里同样有艺术鉴赏课程。向来成绩优异的顾边城在那一节课缺堂, 英国从来不种茉莉,只有丛高的冬青灌木。 蓄着络腮胡子的艺术教师在下课后把他请到办公室。快六十岁的艺术教师是同样是艺术界卓有声望的一位画家,受聘于这所贵族公学算是修身养性。顾边城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面前的红茶徐徐腾起白雾。 “顾先生,请问你对我的授课内容有什么建议吗?”老师拿起银匙往杯中加了一勺糖,看向他示意他是否也要来点。 顾边城摇了摇头。“您教得很好。是我个人的原因……” 老师抬起头来看着他。“您对艺术不太感兴趣?” 那几个单词缓慢而沉重地敲在他的心脏上。顾边城不懂得什么叫做兴趣,只是母亲曾经夸过他画的很好,“我们边城今后会是一个大画家的。”她笑着说。 他母亲有一种清醒的天真。顾边城出神地想着,他怎么可能成为一个画家呢? 一张手帕被递到他眼前。顾边城恍然地抬起头,潮湿的泪水洇湿在布料上。 “我母亲……过世了。她生前希望我成为一名画家。”他迅速擦干面上的液体,恢复平静说。“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平复情绪,非常抱歉。” 老师接过手帕,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抱歉。可以告诉我您母亲的名字吗?” 顾边城说出了他母亲的名字。 老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改变了。他又念了一遍顾边城母亲的名字,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先生?”顾边城有些疑惑地问对方。 “顾先生,我认识您母亲。她……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画家。” 他从那一日起整日泡在画室里。顾边城不记得自己画了多少幅画,直到一年后那位艺术老师帮他选了几幅画展出。顾边城站在画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央,他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父亲。 他父亲的回答也同样简单:“滚回来。” 顾边城生平第一次反抗他父亲是十七岁。“不知悔改!”父亲直接抓起桌前的象棋棋盘砸在他头上,顾边城隐隐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他额头流下,咬紧牙一声不吭。 “如果我能获得第一名,您就必须同意我学油画。”他父亲怒极反笑:“你敢和我谈条件!要是拿不到呢?!” 他沉默不言。 父亲踱到他面前,吊灯的光倾泻下来形成厚重的阴影。他父亲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去。” “拿到第一名,从此干什么我不管你。要是拿不到……” “你这双手,也别留了。” 他走进那间画室,闭门不出。 经济规律不重要,商业运作不重要,法律逻辑不重要,他不再是身负重望的顾氏接班人,不必再强装老成持重。 顾边城落下一笔。深红的颜料如血液般刺目。 他不过是个赌徒。 要么从此他能一直画下去,要么他再也别想画下去。 顾边城两个月后让人将那张画作送了出去。他记得那是一个同样晴朗的下午,晴朗得令人有些心惊。 命运的骰子无声地旋转,他等待那一刻开盘。 “……结果是什么?”莫怜问他。 顾边城沉默不语,从一旁的画架上取下一支炭笔。 他的手在接触到那只炭笔的一瞬间开始发抖,像神经痉挛那样抽动。顾边城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抽出一张空白画纸落了上去。 极不成型的线条在他手下扭曲变形。如果不是已经看过,莫怜几乎无法辨认出那是一只蝴蝶。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边城的脸。 “我不可能再成为画家了。”他的声音非常轻,像撕碎一张纸。 如果选不出来,那就两个都要吧。(前世抓奸 “顾先生。” 她退后一步。 “我很感谢您能对我敞开心扉,也为您的故事感到惋惜……”她尽力使得自己的声线稳定下来,不着痕迹地向着侧方位移动。 顾边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肉食动物锁定猎物那样,头颅随着她的方向缓缓转动。“……所以?” 她已经挪到墙边,顾不得墙面上那些斑斓的蝴蝶,背部紧紧贴在墙面上一动不敢动。冷汗洇洇渗出激得她打颤。 “我不会把我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任何事情说出去。”她的手指紧紧扣住门框,用力泛白。“顾边城,我……” 顾边城依旧一言不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脚步声轻微地落在地上。 直到站定在她面前,那张往日平静温和的面具在逆光下隐现一丝裂缝,似乎有滔天巨浪般的情绪将要蓬勃而出。 他忽然笑了一下。 莫怜一瞬间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顾边城将她肩前一侧的长发拨到身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丝绒盒。 他打开那个盒子,“嗒”的一声,一枚熠熠生光的耳坠安然卧在里面。一颗眼睛大小的钻石作为蝴蝶身躯,做成蝴蝶展翅欲飞的模样。 “送给你。”他将耳坠戴在她右侧的耳垂上。钻链簌簌落下,衬在她的黑发里。 莫怜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灿白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而翩迁欲舞。“你为什么……”她的视线穿过顾边城,落在他身后那幅画作上。 画上的她一袭白裙,看不清面孔。 “小怜。”顾边城很轻很轻地捧起她的脸。 她那张很纤薄很漂亮的脸此刻正在他注视下微微发抖。白璧无瑕。眼里却是很干脆利落的恐惧和逃避,除此之外,并没有他的身影。 从来都没有他的身影。 这一世的莫怜当然不会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对她抱有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顾边城凝望着她眸下羽睫垂落的那一片阴影。 “顾边城。”那时的她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 “我当然非常清楚活下来要面对什么了。但即使如此,我不是一样走到现在了吗?” 她用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缓缓叙述下去。冬日夜晚已经非常寒冷,她穿着贴身礼服,只有外面裹了一袭雪白皮草,金色流苏细碎地落下来。莫怜却声线稳定,不见一丝颤抖。 “被我母亲亲手推入河中那一刻我就想清楚了。如果要活下去,就必须舍弃这副懦弱无能,愚弊粗笨的身躯。我不可能怀着这种身体毫无作为地度过我余下的人生,所以即使变坏也好,贪婪也一样,我就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价值千万的盛世烟花在她身后升空炸起,绚烂火光映亮天空的一刻也照出她眸中熠熠闪烁的光彩,坚定无误,一如当初,远胜耳侧那枚华美钻石。 “曾经我只能努力挤进人群踮起脚尖看一场烟花。但我会越走越远,将过去追逐的一切都抛在身后,终有一日,我的名字将为所有人铭记,所有盛世烟花都为我一人而来,我就是这个世纪最大的奇迹。” 晚风将她的长发吹散在夜空中,随着火光所勾勒出的如梦轮廓,她对着顾边城伸出手。 “为我一掷千金,倾尽所有吧。你不会找到比我更有魅力的灵魂的。” …… 他没有找到。 他也不会得到。 顾边城拉开那扇门的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交缠的躯体像泼在地上的牛乳,散发出一种腥浊的气味。床上的人扬起面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莫怜那张白瓷般的脸迸裂四溅。她脸上情欲的红晕逐渐被惊恐的苍白取代,却张着口发不出一声求救。 “是他强迫你的吗?”他微微俯身凑近她问。那双毫无瑕疵的眼眸蓄起晶莹的泪水,好像真有悔恨一样纷纷滚落。 她身后的人默不作声地将她拉远,顾边城一把扣住她的脖颈,逼迫她微微昂起头来看着自己。 “我知道了。”他说。 他扯出那截红舌,近乎残忍般撬开她的口唇,将已然勃发的性器塞入她喉中。粗大的柱体破开喉咙顶入食管,几乎要从那一层雪白皮肉下破体而出。 顾边城盯着她因为窒息,在濒死挣扎间颤抖着向前伸出手去,仿佛要在虚空中抓住什么可以依凭的东西,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有一双眼睛睁得死死,泪水不住滚落下来。 在泪水落到地上之前那一刻,一只手握住了她。 许清秋仍旧面色平静,连头发丝都被一丝不苟的固定在镜架后。他一只手将她细瘦的腕骨捏在手里,不顾那副玫瑰金的镯子敲在皮肉上钝痛的触觉。“放开她。”他沿着莫怜那只手臂的方向看向另一端的人。 顾边城毫不作答。只是低头看向莫怜,她紧阖双眼,似乎是全凭执念一般死死抓住许清秋,他们的手交握紧密,好像要永不分离。 人在最恐惧绝望的时候会抓紧自己最重要的人。顾边城轻笑了一声,别过她耳边的一缕碎发,缓缓开口说。 “有个很有名的游戏叫俄罗斯轮盘,你知道吧?” 莫怜耳中只觉一片轰鸣,只在听见那几个字时顿然清晰。 “不……等等!”不等她反抗,顾边城一把掐住她的下颚,将性器重重撞入。 如果你不想成为我的妻子,不想得到我公平的感情,如果你只是单纯将我视作跳板。 那就不要怪我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她下一次醒来时看到的是摆在面前的两支枪。刚欲开口,顾边城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来,你来选。” 莫怜看见枪的那一刻就恐惧地转身欲逃却被顾边城死死摁住。顾边城一面逼着她低头看着摆在面前的两支枪,一面对她解释:“两支枪,其中一支没有子弹。”他另一只手很温和地擦过她的耳际,像爱抚那般感受着她正在自己手下颤抖。“活下来的人带你走。你来选吧,小怜。” 她先是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清秋,接着又带着哭腔恳求般看向顾边城:“我不要……” “你要的。”顾边城打断她的话,手指摁在她后颈上微微用力:“小怜,这是你最后离开我的机会了。”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种难言的残忍。一种曾经出现过的东西被他自己否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平静。 他接过莫怜递给他的那支枪。许清秋拿走另一支。 顾边城看着手里那支枪。无机质的金属质感,沉甸甸地压在他手心,不带一丝温度。 而莫怜正睁着她那双美丽而无情的眼睛望着他。她似乎是完全抽离灵魂一般,眼神空洞。 一只蝴蝶。一只漂亮的,飞过花丛间,偶尔停落的蝴蝶。但只需要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吹走,她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 顾边城深深看了她一眼,扣下扳机。 他同样也没有。 一片寂静。他丢下空空如也的手枪,砸到地板上“哐当”一声重响,像命运尘埃落定。 莫怜被那一声重响惊醒,她一瞬间看向许清秋,浑身绷紧。 许清秋也同样很淡很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顾边城已经向着莫怜伸出手来,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躲到我身后,小心血溅到你身上。”不是说过吗?他是赌徒,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只因他从未失手。 许清秋扣下扳机。 “不!!!”莫怜猛然转头,一把将顾边城的手甩开。 她在那一瞬间径直扑了过去。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响起,子弹擦破皮肤击穿身后的墙壁。 她的泪水像雨滴一样大颗大颗地落在许清秋的脸上。“不要死……不要死……对不起……”她死死扣住许清秋握住枪的手,仿佛他还会再一次离开自己。 对不起。她伏在许清秋的身上大哭。甚至不知道为了谁而哭。 顾边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他以一种出乎寻常的平静望着她,直到她起身抬头望向自己。 “既然做不出选择。”他勾起莫怜的下颚,冰冷而轻蔑地说。“那就两个都要吧。” …… 顾边城望着眼前被困在血红蝴蝶中的她。一片浓郁中,唯有刚刚为她佩上的蝴蝶耳坠毫不迟疑地熠熠生光。 你懦弱、虚荣、伪善、叁心二意。你只会装模作样地俘获他人以满足自己,又在得到后毫不留情地背叛。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清楚。 我清楚你的出身,你的经历,你的野心。我知道你接近我只是为了钱和地位,我知道你从来不体面,不优雅,不从容。我知道你内心只有挣扎扭曲的藤蔓。 ……我知道你被魔鬼所诅咒。你是具从河底爬出的粉红骷髅,真正的你早就死在十七岁。 他盯着莫怜的眼睛。那是双毫无瑕疵的眼睛,甚至比五千万的钻石还要完美无暇。 但我看到这颗钻石的第一刻就在想,天呐,它多么像你的眼睛。 阴暗挣扎的血红蝴蝶湮没了所有光线,只有钻石的切割面折射出细微的光芒。 他俯身深吻住她。 前夫哥也没必要这么深情 她不是第一次被吻,顾边城也不是第一次吻她。 只是那个吻落下的一瞬间,一种铺天盖地又静默无声的脆弱感忽然弥漫到了她的身上。她因为这种感觉而浑身麻木,只知道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顾边城是什么样的人?冷静,从容,无懈可击。将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永远置身事外地看着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让她觉得他竟然在颤抖? “你……”在顾边城松开她的那一刻,莫怜竟然非常难得地没有错开他。顾边城仍旧低头深深看着她,那枚蝴蝶耳坠正在她垂落的发间。 他下意识伸手去碰。接触到的前一刻她好像才瞬间回神,接着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走。 《倾城赋》是前世莫怜来找他要的那部戏。也正是因为《倾城赋》,莫怜从此成为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 也许真因为她命里就带红。顾边城心想,把摆在桌上的那枚蝴蝶耳坠收进盒子里。莫怜刚刚发信息给他,借故剧组忙碌,最近都不回来了。那枚耳坠太贵重,她不好带走,先留在他这里。 先留在他这里。那她还会回来取吗? 顾边城转头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花园。树木修剪整齐,一大束一大束的蔷薇正毫无保留地开放。 “……小夏?”莫怜正拨开许炽夏脑袋后面一丛头发,试图找到上次许炽夏受伤的伤口。“怎么了?别动,我看看。”许炽夏原本坐在她身前玩手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迅速转头看了她一眼,面孔僵硬。 极其不妙的预感涌上的她的心头。“……你哥啊?” “嗯。”许炽夏沉重地点点头。 莫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来满屋子乱转:“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谁让你把鬼子引进村的!!!”眼见着她这就要抱着柱子撞墙,许炽夏也一把从床上跳起来拽着她胳膊:“冷静点冷静点实在不行你抓只飞天大蟑螂去见他……” “你哥要见我?”莫怜迅速反应过来停下撞墙的脑袋转头看向他,下一秒继续尖叫:“啊啊啊啊啊大蟑螂!!!” 这是个看似混乱其实经常出现的场景。俩人平常工作时客气礼貌一口一个“莫老师辛苦了”“许老师辛苦了”恨不得给对方鞠躬八百回,回酒店就拿着鹅毛枕头往对方身上互殴,然后在见到外人的第一秒钟收好所有作案工具露出完美微笑谓之以成年人的社交礼仪。不要问许炽夏为什么能和自己的明恋对象兼前嫂子商量你拿蓝我拿红,也不要问莫怜为什么能和自己的追求者兼前小叔子半夜偷吃酸辣魔芋粉丝……只要许清秋不出现,他们就能继续和谐共处地友好混战下去。 现在莫怜在逼许炽夏去给她抓飞天大蟑螂吓跑他哥。许炽夏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别说飞天大蟑螂了,你扛着个飞天原子弹他都能当场拽下来给你拆喽还能给国家做贡献他又喜提一篇SCI……莫怜说你丫不是没上过大学吗怎么连SCI都知道,许炽夏说你是就跟我哥住一年,你要跟我哥住个十年八年的头发都会受量子力学影响…… 免受量子力学荼毒但即将被许清秋拿着核弹追杀的某人还是一头撞在了墙上开始吐魂。许炽夏还在旁边皇上急死了太监不急地说风凉话:“你和我哥提离婚的时候不是蛮有气场的吗 ,再来一遍呗……”莫怜抓起一根香蕉就想往他头上扔又不舍得,跟握着根手榴弹一样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回光返照行不行!回光返照行不行!你哥有多吓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很清楚许清秋有多吓人的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半晌后许炽夏才缓缓开口:“其实刚刚忘说了。我哥发消息说他现在从家里开车过来,按这个时间,应该快到了。” 说得好。莫怜当机立断操起枕头就去捂许炽夏的脸:“你就等你哥来给你收尸吧!!!!” 许炽夏在下面惨叫:“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顺手说了一句我和你一样都吃不饱饭我怎么知道他会杀过来啊!!!” “你就是故意的许炽夏!!!今天下午你的水煮蛋归我了!!!” 叁十分钟后。 “……你完全没有买我爱吃的东西是吗?”许炽夏看着面前摆整张桌子的打包盒,惨痛开口。 莫怜本来死都不愿意出来但在许炽夏的生拉硬拽加塞到嘴里的清炒虾仁的威逼利诱组合拳下,现在正一言不发地拿着筷子猛夹菜。只要许清秋不发疯她就当对方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菜,嗯许清秋一定是来给他弟送饭的关我什么事……许清秋夹了一片肉到她碗里!靠! 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许炽夏的脸在旁边都快皱成窝瓜了,在吃丝瓜。这一桌子的菜全是她爱吃的,连包装盒上印着的饭店名也是原来常去的那家。有隐隐的想死浮上她的心头。 前夫哥也没必要这么深情,她自觉虽然泡了许清秋又拍拍屁股走人这件事确实不道德,但按理说许清秋不应该从此恨透了她恨不得天天在梦里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吗!现在这种面色平静还给她夹菜是要做什么!下毒吗!下毒他弟也得死!间接故意! 许清秋丝毫不觉莫怜跌宕起伏的内心戏。只是在察觉到她空落落的手腕与无名指上逐渐淡化的晒痕时敛了敛目。上次匆匆一瞥,他现在才发现莫怜比原先还要瘦削几分,怪不得话也不和他说一句,只顾着埋头吃菜,还小心翼翼涮了水,实在可怜。 他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拍完这部戏就回来吗?” 莫怜闻言一口莴笋哽在嗓子眼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许炽夏也叼着半截子金针菇痛苦地合上了眼睛一副“要不你先别开口呢”的表情,莫怜心想看吧你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猜的一点不错。 她努努力咽下去那片可怜的莴笋,深吸一口气盯着许清秋的眼睛说:“不。” “许清秋,我们已经……”还没等她那句“我们已经离婚了”说出口,许清秋就压下眼睛,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了一句:“好。” ……这就完了?我还以为他要把杭椒牛柳扣我头上呢?莫怜噎在嗓子眼里的话上不去下不来的,只好低下头继续吃清炒鸡毛菜。 唉。一地鸡毛。婚姻果然就是一地鸡毛。她盯着鸡毛菜想。混蛋许炽夏吃慢点!我还没吃几口猪肝呢! 许清秋看着莫怜和许炽夏两个人吃着吃着就开始筷子打架,印象里前世两人也有类似的场景,那时候他刚刚研一,莫怜大叁升大四的暑假。莫怜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笑,转头就拿着饭碗暴扣许炽夏。他原先不知道,是他有一次发现手机落在楼下走下去拿,就看见两人把筷子插到玉米芯子里开展回合制战斗……应该是许炽夏赢了,因为莫怜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就光速把玉米插进垃圾桶里然后回眸对他温柔一笑,除了脸上的玉米粒外没什么破绽。 他偶尔能意识到她其实是个相当活泼的人。不光是一副低垂眉目跟在他身后柔顺模样,恰恰相反,她应该是个很爱跑爱跳的小女孩。 ……她不应该总是这么痛苦的。许清秋盯着她吃完饭恋恋不舍地擦了嘴,把一次性筷子撅折丢回饭盒里防止自己再动筷。她空无一物的手腕依旧白得晃眼,没有重物坠在上面,轻盈灵动。 “许炽夏,你出去一下。”他开口说。 莫怜立刻紧张得汗毛直竖,转身抓着板凳就要跑。许炽夏刚刚把饭盒放进袋子里,闻言也瞬间抬头看向他:“你要干什么……”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许清秋说,“就十分钟。” 她瞳孔微微紧缩。许炽夏试探性看向她,莫怜下意识紧紧咬住下唇,闭上眼睛后睁开,对着许炽夏点了点头。 许炽夏合上门出去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许清秋不等她说完,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小怜。” 按理说她应该推开许清秋。莫怜心想,每到这时,她就能深刻意识到自己对许清秋的依赖性。 她还是做不到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我前世……亲手杀了你。”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莫怜没想到他会告诉自己,一双手悬在空中不知如何动作。 许清秋深深阖上眼睛。 “那是你最后一场演出……《天鹅湖》。但因为那场车祸,你的腿已经不能再跳舞了。” 她毫不知情地听着自己的结局。她必死的结局。许清秋压在她背上的手似乎要深深陷入她的血肉,扣出那对并不存在的天鹅翅膀来。 “顾边城给你用了过量的杜冷丁。药物成瘾。”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于是将她抱得更紧,试图通过现世她的存在抚平内心的不安。 “所以小心……小怜?”他惊呼一声。 莫怜一把将许清秋推倒在沙发上,扯开他的白衬衣,露出大半胸膛。 她拽着许清秋肩膀一侧的布料往下扯,视线锁在他肩后那块淡红色印记上。许清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压上来狠狠在那处咬了一口。 莫怜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牙印。手指摁上另一处,红色并没有消退。 “许清秋,你把我给你咬的牙印纹在身上了?” 多么口是心非的荡妇 莫怜那张瑰丽精绝的脸一下被放得很大,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易被察觉的嘲笑和愠怒。许清秋低头看着她,不知是心虚还是窃喜浮上他的心头:“我……”他尝试着开口。 “洗掉。”莫怜没给他更进一步的机会,她一把拉上许清秋的衬衫领口,从沙发上起身。“我们已经结束了,不要做这种蠢事,许清秋。”她的语气令人如坠冰窟。 就在她起身前一刻,许清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是我自愿的……不。”她的手腕很细,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断掉,出于某种心理,他却不敢像从前那样把她拉入怀中。 莫怜很轻飘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很难从那双眼睛里解读出情绪,它们似乎正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 “你应该搞清楚我喜欢你什么。”她抽回手,转身出门。 许炽夏还站在门口等她,见莫怜出来,紧张地上去查看她。“我哥……没对你做什么吧?”他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一些思绪,即使许清秋真的要对莫怜做什么,那也同样在他的权利范围内,他们还没有解除婚姻关系。 莫怜摇了摇头,指向房内。“我先回房间休息了。”她沉默了一下,又开口说:“有空看着点你哥。别总叫他做傻事。”说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许炽夏进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愣怔的许清秋,他看起来稍微有些衣衫不整,以至于许炽夏也看到那两个牙印。 “你……”还没等他开口,许清秋就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他说。 他从许炽夏身边擦肩而过。 莫怜一回到房间便立刻将自己摔回床上。吃得太饱导致血糖升高,以至于她不一会就昏睡过去。再睁眼时,窗外已然一片漆黑。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天即将结束。自十七岁往后,她很少有一觉醒来发现天黑的经历。一者是因为她没有机会睡这么久,另一者,是因为她回避这种潮水般的孤独感。 她裹着被子望向窗外很久很久。直到她最终下定决心,拨通顾边城的电话。 顾边城一向很忙。她也没有想到会被接通。 “喂?” 她在听到顾边城的声音时停顿了一瞬间。“我是莫怜。” “……这周需要我回去吗?” 话筒那端一片沉寂。莫怜不安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奇怪。 就在她刚欲找补之时,顾边城以一种轻柔的语气说:“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回来了。”顾边城说。 她举着手机怔怔地坐在柔软的被褥里。四周一片黑暗,手机屏幕散发出荧荧的光。 顾边城在等她回答,她知道。但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对方。 如果顾边城只是把她当作花瓶,当作金丝雀,闲来无事养的女明星……她可以扮演这些角色。她可以佯装乖顺地低下头吸吮顾边城的性器,对着他讨好而缠绵地笑,却受不了他替自己带上耳坠那一刻颤抖的指尖。 如果他真的爱你。 如果前世那场婚姻……并不只是嫁入豪门,攀上高枝,并不仅仅只是钱色交易呢? 来不及掩饰,她慌张间猝然挂断电话,留下忙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 …… 顾边城这次派了人来接她。拍戏很累,她裹着毯子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倚在车窗上沉入梦乡。 迷糊间她意识到车已经开到了顾宅,刚要勉力睁开眼睛,就被揽入一个怀抱中。 很轻的声音落下来,像是催眠一样钻入她的大脑。“再睡一会,没关系。” 她于是像得了什么应允一般又合上眼皮。 顾边城将莫怜抱在怀里走上楼。她实在是太轻了,简直已经到了不健康的地步。即使知道是职业需求,也难免令人不忍。 他将莫怜轻轻落在床上。床铺塌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羽被挨上她肌肤的那一刻,她下意识轻哼了一声,随即攥紧被角将自己缩成一团。 丝缎般的长发散落在床上。莫怜仍旧微微蹙着眉毛,一贯的忧虑模样,只是她自己意识不到,顾边城于是用手轻轻推开抚平。 已是傍晚,阿姨做完晚饭后就下班回家了。顾边城盯着她随着呼吸轻缓起伏的胸脯,脱下外套。台灯熄灭,静谧而无边的黑暗瞬时间将他们吞没。 他小心地掀开被子,躺在莫怜身边,也同样闭上眼睛。 莫怜隐约觉得自己又做了个梦。她站在一扇磨砂玻璃门前,粘稠潮湿的触手爬满了整扇门,在光线下透过磨砂玻璃显现出可怖的轮廓——玻璃就要碎了。她手足无措地拿胶带试图粘合那些裂缝,但全是徒劳无功。 她眼睁着要被吞噬。 “——不!”她尖叫着坐起身。 顾边城在黑暗中看着她。“发生什么了?”他问,伸手试图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悬在半空。莫怜睁眼看清周围,梦境与现实依稀拉开一丝距离。 她把顾边城的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 “掐我。”她发号施令。 顾边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纹丝不动。一种无声的对峙在他们之间涌动,他们隔着迷雾对视彼此。 她听到顾边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启唇要说些什么。莫怜立刻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以吻封缄了对方尚未出口的话。 她直觉自己也曾被这样对待过。黑暗中她伸手握上顾边城的手,与对方十指交扣。属于顾边城的气息一点一点渡进她的口腔,鼻息间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木质香气。 “……我是你的丈夫。” “我对你抱有私心。” 何为私心?借给我祖母绿珠宝,救我于水火之中,将我一手捧成大明星,令我能无所畏惧地直视舞台灯光,这是私心吗? 还是注视着我的眼眸入神,伸手撩起我的额发,从叁年前那个跨年夜,那辆急刹在我面前的黑色轿车,你坐在里面看见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其实早就意识到,你会爱上我,对吗? 她揽上顾边城的脖颈,认命一般阖上双眼。 ……所以才会想要毁了我。 她能感受到轻薄布料下顾边城颤抖的身躯。可笑的,微妙的共感从她心中升起。她舐过顾边城的唇缝,一面同他拉开距离,一面去解他的睡衣纽扣。 “……小怜。”顾边城喊她的名字,试探性地将她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我们可以……” 莫怜将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而蛊惑的光泽:“就现在。” 阴茎被她纳入体内的那一刻,过电般的麻意爬过他的脑皮层。顾边城低喘了一声,随即将手扣在她的腰上,下意识用力扣紧。 他们始终没有开灯。细密的汗珠打湿身下的床榻,莫怜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摆弄着腰肢吞吐剩下粗壮勃发的性器。异物一点点破开她的阴道内壁,不轻不重地蹭过敏感点,引起一阵战栗,却始终犹嫌不够。她能听见顾边城隐忍的喘息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颈侧:“放松点。”他被夹得头皮发麻,一巴掌拍在她的臀瓣上。 莫怜立刻浑身发颤地瘫在他身上。“你还是喜欢这个。”顾边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手指捏在她的后颈上,用一种戏谑的态度揉捏:“那么换我来了?” 莫怜确实一向在性爱方面懒得占据主导权。顾边城将她压回床上,他们的性器仍旧结合在一起,顾边城在她倒下去之前不忘替她拨开长发。“我有时觉得它们确实很麻烦。但你蓄的这一头长发实在是太美了。” 就像是终年被囚禁在金笼中的禁脔美人,浑身赤裸地躺在白狐皮中,终日昏沉地被困在无穷止尽的性爱当中,因为不见天日而一点一点蓄起几乎能覆盖全身的长发,眼神茫然恍惚,只要有爱供养她就愿意永远呆在这里。 在欲望的晕染下,莫怜正同样恍惚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在一点一点褪去清明,随之而来的是沦陷在情欲中的痴迷。顾边城娴熟地将她的阴蒂捏在手中把玩,用食指细细剥开阴蒂包皮,使那枚肉粒颤颤巍巍地暴露在空中。 他一面缓慢地顶弄,一面揉搓着在他指间逐渐肿大的阴蒂,将它毫不留情地蹂躏折磨,那枚可怜的肉粒讨好般啄吻着他的指腹,穴内涌出一股一股热流,贪婪地吞吃着侵入的肉棍,仿佛那是什么无上珍馐。 “好馋啊。”他凑近莫怜说,一下子狠狠撞在她的敏感点上。莫怜惊叫一声,下意识就要往后爬,连着埋在她体内的阴茎都脱出两分。 顾边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将自己的阴茎抽出体内,就在龟头即将脱出的前一刻,他一把将扣在莫怜腰上的手往回拉,将整个阳具都毫不留情地撞进了她的体内。 那一下甚至撞开了她的宫口,龟头深埋在孕腔内,将它完全改造成容纳自己欲望的淫器。莫怜仰着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生理泪水从她的脸侧滑落。只有从阴道收缩的频率才能看出她经历了多么激烈的一场高潮。 始作俑者没有放过她。顾边城没有给她休息的时间,过于硕大的龟头拽出宫口时带来的下垂感几乎要让她有了子宫被扯出的崩溃错觉。顾边城用阴茎将她钉死了在床上,捏着她的肩膀一遍一遍抽出顶入,每次都拔出又狠狠撞到底,几乎撞得她魂飞魄散,意识稍稍回笼脱口而出的就是带哭腔的哀求:“等一下……要坏了……等一下……”她真的要被做死在这张床上了。 “不会的。”顾边城俯身下来吻她。莫怜的腿死死缠在他的腰上,勾着他一次次顶入,沉沦。明明喊着等一下,双手却搂在他的脖颈上,多么口是心非的荡妇。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情欲将她送上天堂又拽下地狱。她最终化为顾边城身下只知呻吟喘息的淫兽,谄媚地收缩阴道企图榨出对方的精液。“好大……嗯……”她迷蒙般喃喃。 “小怜。”顾边城捏起她的下巴,使她看向自己。“喊我。” 她迟缓了一下,随即满怀情欲地开口:“老公……”声音像是完全泡在水里那样酥软。 顾边城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乖。”他重重冲刺了几十下,一片白光中,他终于完全释放了出来。 射精的快感太过激烈,稍作缓和后,他尚带温存地又去吻莫怜的眼睛,却触到了一片水痕。 “……顾边城。” 莫怜轻声开口问他,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崩坏感。 “为什么,要给我打药?” 你和许清秋在床上被我抓到 他拧亮灯光。 她面上的泪珠凝聚了吊灯落下来的所有光线,明明晃晃地刺进人眼中。情欲所带来的红潮尚未褪去,他们甚至还保持在紧密结合的姿态。 顾边城的神情更是看不出任何波澜:“你什么时候见的许清秋?” 莫怜的话一下子哽在喉中。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好像不是委屈,而是一种难言的隐痛。还没等她开口,顾边城将性器拔出她的体内,捏起一缕她的长发放到唇边低头轻轻啄吻。 “想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他抬眼看向莫怜。 她下意识哽咽了一声,不顾头发还被顾边城捏在手里,撑着手往后要退。顾边城看着她退缩的姿态,轻笑了一声凑过去。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冰冷而贪婪的神色,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她甚至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这种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对权力欲望都怠惰的顾边城身上? “你尝过被人背叛,被抛弃的滋味吗?”他说得很轻很轻,每一个字都爬上她的肌肤。 毒蛇吐着信,冰凉的鳞片滑上她的侧脸:“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镇痛剂而已,你那时候痛得指甲都抓进了我的肉里,我哪里舍得你这么痛呢?” 他眼中压抑下嫉妒的火光,将那处并不存在的伤口在身后掩了掩。 “我为什么……” “许炽夏带走了你,当然,也有可能是你跟他跑了。”他将整个人都压在莫怜身前,灯光投射下的影子像牢笼一样圈禁她。“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 是你自己用充满野心和生命力的眼神拽住我的衣角,是你要我把你捧成大明星,是你对我袒露一切,将灵魂交予我一手塑造—— 你该是我最完美的杰作,而非背叛我的瑕疵品。 “你和许清秋在床上被我抓到。”他捏捏莫怜的脸,盯着她惶恐麻木的眼神,甚至是笑着开口:“然后你和许炽夏跑了。路上他开车,出了车祸。” “你是真的很喜欢和许家那两个搞在一起啊?”他压住莫怜已然僵硬的双臂,将大半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捏过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 “许清秋是你的初恋,许炽夏能哄你开心……你总是贪恋这些软弱的东西。” 他尾音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骤然掐断。莫怜挣脱开他的怀抱,沉默而坚定地注视着他。 她以一种出乎寻常的镇静开口。顾边城的身量要比她大许多,她的黑发散落在身后,看起来一摧即折又坚韧不屈。 “不。”她察觉到对方身躯的颤抖,迟疑了一刻,拉过顾边城的手。 “我或许能知道前世的我在想什么……”她垂下眼睑,落下一片缱绻的阴影,“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可以拿去赌,也可以什么都不珍惜,什么都不在乎…….”她忽然伸手拽住顾边城的手臂,仰面望向他。 她真是生得很美的一张脸。连此刻半真半假的脆弱乞怜的神色都如徐徐展开的美人画卷,在水晶吊灯的迷幻灯光下散发出纸醉金迷的幽香。她的面容和那些印刻在海报上,出现在荧幕上,镜头前毫无瑕疵的美人假面一般,共同构成了本世纪的幻梦一场。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只有一点无情,撩动心扉又弃之如敝。 顾边城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他先是对待宠物一般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仿佛那真是心甘情愿囚于笼中婉转吟唱的鹂鸟。当她稍缓了一口气后,忽然一把拽过她的长发拎到眼前,逼她直视自己。 他死死盯着着莫怜一瞬间未曾压抑的愤怒与恐怖神色,“这就对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幅……” “看似恭顺,实际上却丑恶阴毒的嘴脸。” 像被捕获的猎物,她的瞳孔骤然紧缩一瞬。紧接着,一巴掌狠狠落在顾边城脸上。 顾边城被她扇得重重偏过头去,他根本没想到莫怜会打自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 那张姣好而艳丽的脸上已经撕下柔弱的假面,莫怜像母狮般怒视着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指 来直直指着他:“你再说一句……” 我就杀了你。 不准侮辱我,不准践踏我,不管你是谁,都别想把我…… 顾边城吻上了她。 这是个毫不容她拒绝的吻,带着难以言喻的狂热和激烈,疯狂卷席过她身体的每一处。顾边城扣紧她的十指,连莫怜反应过来踢向他的反抗都被他忍下来压住,不管不顾地将她压在床榻上深吻。 口腔内最后一丝氧气都被掠夺完毕,她眼前甚至现出重影。不容她挣扎,顾边城只顾着在吻里攻城略地,又似乎是宣泄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将这一切难以表明的混乱都压缩在这个漫长而窒息的吻中。 顾边城放开她。 一滴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到床单上,形成一块洇湿的水痕。“你爱我?”她轻声问。 “对。”顾边城回答她。 “为什么?”她揪紧身下的床单。 顾边城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他隔着手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落下了一个吻。 他听命于父亲继承了家族产业,她却忤逆父母一意孤行。他要压抑自己温和有礼,她却可以美艳张扬,野心勃勃。连她身上的戏剧性,她的神经质,敏感,尖锐,全都化身成为那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蝴蝶,艺术家天生钟情他的缪斯。 她火焰般飞舞的裙裾将他长久以来的镇定伪装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丛生的冬青灌木,她是被卷席而来的蔷薇花种,将整片修剪有序的庄园都侵略成她的茂盛美丽。 顾边城隐隐直觉出她前世今生仍旧是同一个人。乖顺外表下压抑的偏执倔强,精致漂亮的躯壳盛着碎裂一地的痛苦灵魂,由他捏在手心里打磨揉搓。 “小怜。”他说。“我定了票。是你最喜欢的《歌剧魅影》,我们明天去看好吗?”他不像是征询莫怜的意见,只像是通知。 他怎么知道?莫怜心下一沉,顾边城覆在她面上的手还未移开,良久以后,她点了点头。 湾流G650掠过厚重的云层。顾边城将香槟递给她,与她轻轻碰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在想什么?”他坐在莫怜身边,侧过身问她。 “我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坐着一架私人飞机从S市飞到伦敦去看《歌剧魅影》,你会觉得我小家子气吗?”她披着鹅黄色毛毯,打理后的波浪卷发落在一侧,描绘着精致妆容的侧脸映在玻璃上,展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莫怜照旧盯着杯中起伏的金黄色泡沫。她曾经在少女时代期冀过小说中不切实际的幻梦恋爱,霸总追妻,豪门夺爱,全城都为她倾倒。那时她不过是穿着校服头发蓬乱的女高中生,愣愣地望着走廊尽头那个消失的身影,期望某一刻奇迹发生。而如今她果真坐在私人飞机上,一切都唾手可得,她只能在电脑屏幕上和声唱的《歌剧魅影》为她一人表演。 这果真就是长大吗?长大成人,便有成为无情者的勇气吗? 顾边城低头望着她神色莫定的模样。若说她今日能登堂入室,与她绝顶无双的美貌毫无干系并无可能。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莫怜的发顶,引得她受惊般抬头望向自己。 “财富堆积到了一定地步,对贫穷的感触便不会有程度上的差别。”他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和在写字楼里加班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贷款买老破小还房贷的人和咬牙把孩子送去国际学校的人也没有不可逾越的沟壑。在能够占据生产和主导地位的财富权力构建而成的社会地位面前,除自身之外,他者都可以称之为贫穷。” 莫怜轻笑了一声:“没想到顾总日理万机,还有心思关心房贷。”她隔着舷窗望向下方蛛网般密布的城市灯光,多少人都被它捕获,葬身于此。 飞机要降落了。 不归点(女主想起前世记忆) 落地伦敦的那一刻,冰冷晶莹的雪花正落在她的鼻尖上。 莫怜有些呆呆地抬头望向纷纷坠落的雪花,伦敦天黑得很早,无数雪点在漆黑深邃的夜空中旋转。她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仅仅穿着礼裙,任由体温将雪花逐一融化。 顾边城在她身后,将皮草轻轻披在她身上。莫怜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恍如隔世地看着他。不等她开口说话,顾边城就向她伸出手来:“走吧。” 她犹疑一刻,还是将带着手套的手落在对方的掌中。 顾边城牵着她的手走进剧院。 偌大的皇家剧院里空空荡荡,仅有他们二人。灯光转暗,演员逐一登场。 而她从第一幕开始就熟悉每一句唱词。辉煌的水晶吊灯伴随烟花炸开的剧烈声响缓缓升空,戏剧正式拉开序幕。 ……那并非戏剧,而是她的前世。 莫怜像是整个人被钉在坐席上一样,演员仍旧如常地念着唱词,顾边城饶有兴致地啜饮着鸡尾酒,一切如常,除了涌入脑海内的,带着刺痛的记忆。 从《Think of me》开始。 她鼓足勇气,向许清秋递出那封情书,然而他却没看自己一眼,只是转头绕过。于是她亦步亦趋,极尽温柔小意,恨不得将整一颗心都捧给他。直到许清秋底线松动,她侥幸能站在她身边。 然而灯光转暗,管风琴骤起,魅影登场,将克里斯汀诱入镜中。 是她在片场从许炽夏手中接过弓箭,屏息凝神射出一箭。她将灵魂交予魔鬼,换取名利金钱,权力地位。顾边城撕开她的长裙,把她抵在床上时,她却将对方一把推开。 “我还是处女。”她用一种完全将自己作为商品的语气开口,“除非结婚,否则我不能和你做到最后一步。”她扬起手中的录音笔:“如果你违背我的意愿,那么属于强奸。”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部戏的女主角,不仅仅是钱,而是一个不受侮辱,不被践踏的未来。 有些东西注定不守恒,或者必须用来换登天。许清秋也许对她有感情,但感情无法变现,也不能使得她抬头挺胸地走进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商店,让柜员对她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拿出最新款的手袋请她赏眼。不能让她无所畏惧地直面所有或打量或试探的目光,不能让她站在城市顶端,俯瞰所有即将熄灭的灯火。她只能一次又一次谨小慎微地试探着对方是否对自己持有一丝感情,而每一刻,那时候的她都在质问自己: 你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站在主席台下,默默抬头仰望他的高中女生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她从来都一清二楚。自卑自弃是主观心态,然而客观的美貌和聪慧所早就在无数个俯首称会的时刻扎痛她的内心。委曲求全换不来爱,他不会看你一眼。 被爱能滋养出从容和优越,而不被爱,则能孕育出拥有庞大野心与不甘的野兽,一口一口,将她咬噬吞尽。 她本该直直堕入深渊。 莫怜瞳孔骤缩,扣在扶手上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那张美艳无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仓皇神色,记忆如同纷飞的枯叶将她卷袭,一点一点,扯入溺毙的情绪—— 顾边城牵住了她的手。 仿若冰面乍破,氧气渗入。熟悉的触觉一瞬间将她拉回现实,落叶散去,她转头看向顾边城。 对方必然不知道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用那种一如既往的,稍稍有些困惑的眼神看向她,小声说:“怎么了?” 此时舞台灯光已然转暗。女主角穿着宝石蓝的斗篷,来到父亲的墓前请求他给予自己勇气和力量。随着一声声吟诵,顾边城手心的热度穿过肌肤,一点点渗入她的血液,骨髓,没入深处。 “我可以和你结婚。”前世的顾边城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赤裸的她。 他捏起莫怜的下巴,迫使她迎向灯光,双目因刺激而不受控地流下生理泪水,一派可怜姿态。 “但你要知道,这是……”他轻声说。 顾边城指向舞台。聚光灯直直射下来,管弦乐队一齐奏响。 “《不归点》。” 我们已经过了不归点。 你向前走,打开了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你越过去那一刻,回到过去的那扇门就会轰然关闭。如同罗得逃离索多玛,你已负罪,你不能回头。 没有人会想到顾边城会降尊纡贵,穿上戏服来演一场大学毕业典礼上的拙劣汇演。没人想得到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总裁对一截音乐剧曲目烂熟于心,没人猜得到,那场毕业演出,牵着莫怜的手,对她唱出“指引我,带我走出孤独”的人,正是他。 没人相信他爱莫怜。 剧中的女主角同样也不相信,她一把扯下魅影的面具,将爱曲一声变成悲鸣。 顾边城照旧微笑地看着她。莫怜脸色苍白,她隐隐觉得这是某种预示——诚然,正如剧中所演,放荡的少女引诱着成熟男性要一尝情欲,二者灵肉合一,共同走向不可回头的罪孽深渊。 如同前世她终于令顾边城也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从此登堂入室,仍由他将自己拆解蹂躏,推入万丈深渊。 只有那一点压抑下的,面具之下的真实情绪,是顾边城在那间画室中一遍遍用不能再绘画的右手描绘的,扭曲而挣扎的情感。 艺术家天生钟情他的缪斯。 剧目谢场。她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只有他们两人,慌忙鼓起掌来。顾边城看到她错愕的动作,也露出一个宽容的笑容,慢条斯理地鼓起掌来。 莫怜照旧由他牵出剧院。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前世似乎也有这么大的雪,湮没声息地落下来,埋没了许多迟疑犹豫。她那时不相信任何人爱她,父母,许清秋,顾边城,只要她能赢,或者她顺从,他们就能有一点满意。但她想要什么呢?那完全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自己终将死在二十五岁。 直到身死魂灭,那一刻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悔意。她已完满出演了她人生的悲剧,所有人都观赏了这一出悲剧,诗意而美,像葬在水里的奥菲莉娅,那就是她的命运不是吗? 芬芳污泥,宿命天定。 顾边城将她头顶的雪花轻拂去。“还有时间,想去哪里逛逛?我陪你。”她还没来过伦敦,或许有兴趣。 莫怜闻而未觉。其实她打扮得有些显眼,一袭皮草大衣裹着明黄色礼服裙,像个从酒会上逃出来的千金小姐,只换上了一双短靴保暖。顾边城穿着大衣在她旁边,撑着橡木柄黑伞,微微朝她侧过去一点。 “你原先上学......是在这里?”她轻声问,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顾边城看着那片雪花在她的指尖融化。他点了点头,“是。不过也很久没来了。” 有路人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穿着冲锋衣羽绒服,看着好像从上世纪黑白电影中走出的两人,讶异地挑了下眉。莫怜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只是怔怔地望着漫天大雪出神, 紧接着,她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还是太冷了。即使裹着皮草,她也冻得鼻尖发红。莫怜有点不好意思,自觉失了女明星风范,倒是顾边城从西服外套里抽出来了手帕递给她。莫怜匆匆道了声谢,心想幸好没流鼻涕。 “啊,这样。”顾边城看着她小心沾掉眼角的生理泪水,还给他时,手帕上似乎还沾了些闪粉。“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不远。” 确实不远。大约十几分钟后,一杯热可可就递到了莫怜手里。甜蜜的暖香伴随着白雾晕散在空气中,装在红色马克杯里,放了一只墨绿色的圣诞树小匙。 她小口啜饮着,热可可毕竟是高热量的东西,莫怜只敢喝一点点。顾边城坐在她对面,端着一杯黄油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口。莫怜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声。 顾边城愕然。“怎么了?”他很少见到莫怜这样笑。她抿着嘴眨眨眼睛,“泡沫......” 他对着橱窗看了一眼。一点雪白色的啤酒泡沫,正粘在他嘴边。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抹掉,转头看她,笑了笑也把纸巾递过去。“你看看你呢。” 热可可沾了她唇周一圈,看起来有点难得的贪吃。莫怜瞬时脸红了,刚要接,顾边城又把手收了回去。“算了,现在擦干净,待会又要弄上去。” 莫怜愣怔一刻,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答。方才点单时顾边城极为熟练,这可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只是一家略显温馨街边小店罢了,顾边城却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还特意说热可可里加两块棉花糖,要烤过的。 “你......”她迟疑着开口。 “高年级是可以外出的。我那时候不想总去图书馆,兜兜转转,找到这么个地方。怎么样,还是很不错吧?”他说这话时颇有些洋洋自得的意思,连神色都在店内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轻松了许多。 他像那种第一次带女朋友出来吃饭的高中男生,提前去餐厅踩好点,只为了能在她为融化的棉花糖皱眉时变戏法般摸出来一瓶肉桂粉,浅褐色的粉末轻轻落在可可液中,转瞬消失。 她摩挲着小匙上的圣诞树装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店里不止这一处圣诞装饰。他们一路走来的地方,也有逐渐挂上的彩球和缎带,连滚动播放的商城屏幕都播放着欢快的乐曲。 后天是平安夜。 小匙轻轻落在杯底,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她还是喝完了一整杯热可可,充盈的暖意将她蒸发得轻飘。外面的行人踩着积雪走过,落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莫怜转头望向窗外。室内的灯光映在玻璃上,虚虚晃晃,好像两个世界合二为一。 “我周一先不回去了。”她轻声说。“我们去哪过圣诞?” 你可以也吻我一下吗 xi tong89.c o m 他之前很少过圣诞节。 父亲过世,家中多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顾边城是独生子,更无其他兄弟姐妹,顾宅内时常寥寥,连阿姨都轻手轻脚。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她。莫怜神情平静而认真,盯着空了的马克杯,指尖还搭在杯壁上。 “我”他难得无法在第一时间说出计划。 “不急。”莫怜仍旧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她的羽睫轻轻地覆下来,形成一片易碎的影子。 “如果你不介意,不如我们去教堂逛逛吧。”她轻微笑了一身:“只是也许人很多。可以吗?” 她并不信教。顾边城虽然在英国念过男校,做过礼拜,也对此毫无兴趣。莫怜缓缓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好。”顾边城点头。S市确实有教堂,坐落在市中心。如果她想,国内平安夜又不休假,逛逛商城也是可以的。 公司的事情,稍稍推迟一天也无妨。 莫怜这两天照旧宿在顾宅,没有回去。阿姨早上煮了鱼片粥,端上来给她喝,细细密密的绵香,装在白瓷碗里升起滚热的云雾。她轻微蹙眉,还是拿瓷勺喝了半碗。夲伩首髮站:po18v s.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顾边城起得比她早些,在楼下书房处理些公务。她拖拉着软拖下楼,从手包里取了台本,靠在客厅沙发上默背。 一直等到中午,顾边城从书房里出来,见她还念念有词着什么,喊她来吃饭。阿姨布了菜,早上莫怜下来后请她烧菜时留几个菜少油少盐,其实顾边城口味也不重,只是她吃食须得尽量精简。 顾边城看着她夹菜。前世自然也有如此面面相对着用餐的时刻,但感觉她那时比现在要怯意许多,甚至都不敢和他夹同一盘菜。现今她垂着眼睑夹起一根上汤菜心放进碗里,吃得细慢。 像野猫被捡回家养熟成了家猫,不再讨好着喵喵叫,反而蜷在窝里眯着眼打瞌睡。 阿姨收了碗。顾边城下午暂且无事,问问她想做什么。莫怜有些百无聊赖地抬了下眼皮,摸过来遥控器挑了部电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午。好像被抽走了力气,只是平静地窝在沙发里,听屏幕里一声声对白传进她的耳朵。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似乎也没什么担心,顾边城由她靠着,应该也是在看电影。 他很轻地吻了一下莫怜的发顶。她没有反应,捏捏她的手,也乖乖的。她好像看得很入迷,有轻缓的呼吸声。 那时候,或许他们都在想——要是这一刻能够永远继续下去就好了。 顾边城没来得及给她事先准备圣诞礼物,只好现买。莫怜摇摇头说没事,你看我也送不了你太贵重的东西没关系。 她提前一天去逛了商店,没让顾边城跟着,毕竟是要给他买礼物。 时过境迁,她也不再是只敢在奢侈品店橱窗前匆匆一瞥的女大学生。然而顾边城也不缺这些东西,繁华锦簇,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她站在画具行前犹豫片刻,转身走入一家珠宝店。 S市本就不常有雪,平安夜这天自然也没有下,只是照旧湿冷。顾边城换好衣服,坐在楼下客厅等她。 “会有点奇怪吗?”他闻声转过头去,看到她的打扮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莫怜在他面前穿着一向成熟。现今却穿着一件白色绒毛貂皮的连衣裙,米白长靴,连外套都是清一色的绒白,只有耳侧挂着粉色丝绒缎带蝴蝶结。 墨黑色的长发泻下,只有发尾处打着一点小卷,显出几分娇俏。也许是被盯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如果你觉得太幼稚的话那我就” 她没来得及说完。顾边城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上。“很漂亮。走吧。” 街上果然人声喧嚣。顾边城换了辆不甚起眼的车,开车带她去了市中心的教堂。车内开了暖气,蒸腾着她脸色也微微发红。顾边城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侧目看向她:“很热吗?” 她摆摆手说没关系。 此情此景,自然熟悉。顾边城挽着她的手走在人流中,偶有行人擦肩而过,他只是将她牵得更紧些。 莫怜微微怔然。不知从何时起,她竟也能习得如何从容接受他人的爱意恋慕,而不至于惴惴不安,仿佛偷了什么东西一般。许清秋当初愿意陪她出来,她受宠若惊,以至于要先跑到他家去等他,反而撞上了许炽夏。 在汹涌的人潮之中,那时她想的是许清秋是否会觉得不适,她愿意放弃自己去迁就对方。而如今顾边城紧紧牵住她的手,在一片嘈杂中,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顾边城垂下眼睛。他生得没有许清秋那样锐利冰冷,是种温养出来的矜贵从容,常常温情到令人生出被怜爱的错觉。他没带眼镜,鼻尖也冻得有些发红,也许顾大总裁自己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挤在人群中被撞得东倒西歪,还要弯下身来同她小声说话。 “小怜。那边有人在接吻。”他说,“你可以也吻我一下吗?” 她微微发愣,一瞬间迎上他的视线。顾边城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应允。恍惚间竟觉得这副神色有几分熟悉,来不及多想,她试探性舔了一下顾边城的唇。 圣诞节不放烟花。但他似乎听到了烟花炸开的声音。 莫怜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在大街上,只好像小猫喝水一样轻轻舔了一下就抽离。她抬眸看向顾边城,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顾……”她还没说完,就被手指轻轻压上了嘴唇。“嘘。”他轻声说,盯着她有点泛红的耳廓,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没事……我们去教堂吧。唱诗班应该要开始了。” 顾边城说得果然不错。他们好不容易在长椅上找到位置落座,穿着长袍的唱诗班就走到了台上。 莫怜大致能听懂在唱什么。她小时候原先也在圣诞节去过教堂,父亲带她去的。人太多,她人太小,父亲把她举高,也只看到模模糊糊的白袍声音,唱着她那时犹不懂得的颂歌。呆没有一会就走了,小城里有摆地摊兜售各类装饰的小铺,闪着彩光的鹿角,会放圣诞歌的彩球,还有礼花和变装面具。她没敢开口问父亲要,被牵着一直逛到人潮散去,父亲与收摊的小贩闲聊,她望着地上被丢弃的圣诞树发箍发呆,思索要不要把它捡走带回去。 她现在也在神游。圣餐传到他们面前,他俩都没有要动的意思,默默传给了下一位。顾边城似乎也想起来什么,低头小声和她说:“原先我上学的时候,不小心在礼拜时睡着过一次。圣餐传到面前都没反应过来,抓一块就吃了,难吃得我都醒了。” 莫怜抿着嘴笑。顾边城坐得离她很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有种清冽的茉莉香气。他低声问她:“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她看起来有一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我记得上次你接受采访,那套衣服很好看。”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是一对蓝宝石袖扣。简洁利落,深邃如海。 顾边城今天穿得厚实,她有点手忙脚乱地把他的大衣袖口翻上去。顾边城原先带的是一副银制袖扣,现今被她取下,先放进她口袋里。 她把首饰盒放在膝盖上,旁边人来人往,已经有人起身离开了,本就狭小的走道更显逼隘。莫怜有点后悔了,这副袖口可不便宜,东西又小,要是不小心被打翻落在地上,她还能当着顾边城的面趴在长椅下面找吗?那就更狼狈了。 只是她一边要扶着对方大衣的袖子,一面又要给他扣袖扣……这动作也太强人所难了。 顾边城一直盯着她给自己系袖扣的模样。能看得出来她有点急,室内又热,连着鼻尖也渗出来一点薄汗。他伸手自己将袖子向上拉了些,方便她动作。 莫怜愣了一下,没说什么,示意他将另一只手递给自己。 等到两边袖扣都戴上,教堂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坐在已经变得空荡的长椅上,神像矗立在前,注视着茫茫尘世众生。 顾边城刚要起身,莫怜却拉住了他的大衣下摆。 他低头看向莫怜。 “……顾边城。”她低声说,“我会学着怎么去爱你的。” 兜不住的精水缓缓滴落 集训进程比想象的要快,剧组提前开机。 顾边城难得现身,拿着话筒大致说了几句话剪了个彩就准备走了。莫怜原本在和男一号对最后一遍台词,见他要走,稍微和对方示意了一下,转身去找顾边城。 剧组的人大多都知道她和顾边城的关系。对方愣了一下,点点头继续自己看台本。 “你下午回公司?”她走过去,替顾边城把围巾打理了一下,片场风大,吹得有点乱了。这里也不是S市,顾边城恐怕一会还要飞回去。 顾边城低头看着她搭在自己围巾上的手。“对。来看看你,毕竟要等好久了。”他也不太顾忌旁人视线,握着她的手轻轻啄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好。路上小心。”她面色如常。 许炽夏正站在不远处和武术指导老师扣动作,视线余光扫到浓情蜜意的二人,眼珠子都差点被吸过去了。“小许?小许?”武术指导是位颇为严肃的前辈,看他走神,语气下意识拔高了两分。 “啊!”他恍然回神,“对不起对不起,您接着说......”他道歉。 莫怜看起来很开心,顾边城似乎也真的对她很好。许炽夏心想,昨天还听到同剧组的演员在羡慕她,毕竟顾边城不光是出身优渥,外貌放在娱乐圈里都算得上能打。玉树临风,谁不艳羡? 除却许清秋和他透露的前世之外。连他自己,都找不出莫怜有什么可以拒绝顾边城的理由。 他正低头看着台本出神,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他:“许老师?”他一下没反应过来,抬头看是莫怜,才微微回神。 “今天开机就要拍吊威亚......”她有点担心地看着拍摄的城楼墙,一会她要从那里落下来,许炽夏接住她。虽然有事先集训,她仍旧会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拖累别人。“我到时候要仰面往下倒,想想还是有点吓人的......” 许炽夏看着旁边无人,便对她扬起了一个笑容。“放心啦。我绝对会好好接住你的。”他将戏服袖子捋起,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上臂。“我可是被武术老师反复捶打直至肉质劲道了三个月啊......都算洗骨锻体了。” “就你能。”莫怜笑着推了他一把,“放下来。小心冻着。” 这一场是女主被驱离故国后,在西疆养精蓄锐,欲要诛杀当朝君上的一场攻城之战。 女主沐芙蕖乃京城富商之女,生有异象,为此家族招致杀身之祸。芙蕖在入宫前一夜逃走,流落在外乞讨,险些落入贼人之手,直至被六皇子范渊所救。芙蕖身负家恨,助范渊夺得皇位之后本想隐名退身,却无法抽身,终嫁范渊为后。范渊登基后却有一日性情大变,暴戾无道,滥色纵情,乃至下令于皇家猎场射杀皇后。芙蕖坠崖后被废太子所救,二人携手统领西疆,直至今日诛杀不仁之君。 城楼上镇国将军仍在叫喝:“你一介女流,不在家相夫教子,纺麻织衣,却要牝鸡司晨,实属大逆不道!”她闻若未闻,眼中精光凝结,足下发力,竟然踩裂砖石,直直飞上城墙,未等对方反应,挥剑斩落将军头颅。 一道血霎时打在她面上,有如天生。 睁着眼的不甘头颅在砖上滚了三圈,周遭一片寂静。她一步一步踩着血,拎起人头,高高举于众人眼前。 一瞬的沉寂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传来。敌方主帅已死,军心涣散,残兵丢盔弃甲,四处奔逃。她转身看向城楼上的残兵,“尔等若降——”话音未落,一支流矢刺入她的肩胛。 她身形晃了晃,直直向城楼下坠去。 即使有威亚悬吊,失重感依旧令人恐惧。记忆里她也曾如此坠落过一次,那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呢? 莫怜直直望向她坠落的方向。飞速拉远的景物,不可抗拒的重力带着她下坠,长发漫舞,红纱弥天。生与死一线之遥,无论后悔或是不甘,今日都要葬身于此—— 她闭上双眼。 其身无悔,其心无怨,纵有刀横剑纵,万般痛楚临身,亦愿将此身斩作干柴烈木,付之一炬。 人生于我而言,何尝有第二条路可走? 许炽夏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了出去,他只望着那个赤红色的影子从空中悬落而下,好似风中一叶,飞蛾扑火,转瞬间就要消没于弱水之中。 而他伸手,将她从苦海中打捞起。 莫怜怔怔地望着许炽夏。他正低头看向自己,双手将自己托在怀中——这一下接得很稳。日光穿过他的发丝漏入她的眼睛里,刺激得她眼角渗出晶莹的液体。 “......谢谢。”她恍然回神,念出台词。 “卡——好!很好很好,辛苦两位!”导演喊了停。这一幕能一条过是没想到的,看来集训三个月,确实练得很扎实。 许炽夏放她下来。 莫怜自觉有点失态,化妆师正好喊她去补妆,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许炽夏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平常在剧组同吃同住,一切如常。本来许炽夏也非一番男主,和她对手戏也少于男一号,两人关系竟然无形间微妙起来。自那日后,许炽夏竟有些更爱缠着她,连在外人面前都不大收敛。 莫怜心下多半猜到些原因。当然她不能要求许炽夏在她已经明确接受顾边城之后还要默默无闻地跟在她身后,但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两人本就为了避嫌,在外人面前说话向来客套礼貌,现今已经有人传闻他们的关系了。 她沉思许久,乘着夜深无人,去敲了许炽夏的门。 “......谁?等等!”许炽夏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炽夏开了门。 见到是她,许炽夏也微微睁大了眼。他刚刚洗完澡出来,头还没吹,发丝上的水滴到地板上。 莫怜俨然也没想到他这么晚才洗澡,慌忙咳嗽了两声转移视线:“......干嘛去了,这么晚才洗澡。”她怕有人看到她站在许炽夏门口,拍拍他撑在门上的胳膊:“让我先进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许炽夏前手刚关上门,后手听到她的话,脸色霎时间暗了下去。他仍背对着莫怜,故而看不见他的表情。“不可以和我一起被人看见,但是和顾边城就没关系?” 莫怜刚拿起他桌子上的水喝了小半口,听见这句话,差点呛着。 她放下杯子。许炽夏还站着一动不动,她只好走过去把他掰过来看着自己,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你想自己的职业生涯被毁?” 许炽夏站着不动,跟颗木桩子一样。莫怜心里又腹悱果然兄弟俩一个样都是又轴又倔,认定了什么就八百头牛都拽不回来。她只好再加两百头牛凑个整,踮起脚扭了一把他的耳朵:“说话!别不吭声!” 长得高也是个麻烦。许炽夏被她拽得歪到一边:“哎哎哎疼疼疼......”他七手八脚把自己的耳朵从莫怜手里解救出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已经发红的耳廓。 他又恢复成那种皱皱巴巴的样子,瘪着嘴说:“说什么嘛......我就是不高兴。”他一下子摔回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两圈。莫怜叉着腰看着他滚来滚去,坐在床尾拍拍床铺。“停。”她竖起一根手指。 许炽夏立刻停下来。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考虑纳我为妾了?”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莫怜一下子把他推回床铺里:“现代社会了!”她都快被许炽夏气笑了。 许炽夏迅速爬起来盯着她看,一下子凑得非常近,几乎是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你真喜欢上顾边城了?”他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莫怜神色平静,似乎对他的突然靠近并无任何异常。她伸手抓过一旁的毛巾丢到他头上,揉干他发顶的水珠。“我喜欢谁都不重要。但如果你要因为这个和我赌气,甚至要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筹码的话,是想让我有负罪感吗?”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直接,甚至隐隐带了斥责的语气。 许炽夏也愣了一下,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仍由莫怜拿毛巾把他的头发滚来滚去:“我没那个意思......”他扯扯莫怜的睡裙布料。“我希望你开心。”越说声音越小了。 “我没有不开心啊。”她把许炽夏的头发擦到半干,越过他去床头拿吹风机。许炽夏看她膝盖跪下去的那一小片床铺微微塌陷下去,毛绒睡裙往上移了些,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线条流利,直到脚踝。 莫怜一回头就发现许炽夏发愣,沉思三秒后想明白前因后果,一把将吹风机开到最大档热风对准许炽夏。“啊哇哇哇哇哇好热!”许炽夏惨叫。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小屁孩。”莫怜举着吹风机笑得一脸和善。这混小子和他哥一个德行,眼往哪瞟呢。 许炽夏不死心去抱她的腰,半个身子都埋在她胸前,幸好已经将头发擦得半干,否则她的睡衣也得遭殃。莫怜懒得再把他扒开一次,直接就着这样给他吹头发了。 男生头发好吹,没几下就呼噜开了。许炽夏抱就抱了,也比较老实,没有乱摸乱蹭的,就是说什么“你身上好香”,被莫怜一把拍开,“身体乳。你要喜欢去我那拿一瓶。” 许炽夏又蹭。“不不。就喜欢闻你身上的。”他越说嗓子越哑,冬天睡衣是厚一点,但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室内空调开得大,那团香气也被蒸得暧昧氤氲,蛊人心神。他心想穿了睡袍估计莫怜也看不见,又搂着她的腰蹭了蹭,带着水汽的呼吸将他面前那一片绒毛都压湿了。 他小幅度地磨蹭着她的大腿前侧,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莫怜好像还揪着他头发说着什么注意一点,还问他今天拍打戏有没有受伤。许炽夏只觉得耳膜里好像被灌了水,听她说话也蒙蒙的,只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闷哼了一声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好像整个人都被她身上的幽香包裹住。 再来一点......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小腹处的热流涌到一处,许炽夏扣着莫怜腰的手臂也愈发收紧,下身挺动的幅度也越来越明显。莫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慌慌张张要把他推开:“喂!许炽夏!你干嘛呢!” 许炽夏哪里肯在这时候放开她,再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反而变本加厉直接按着她的肩膀推倒在床上,埋在她脖颈处吞吐着热气。“再等一下......姐姐......求你了......”他干脆撩开睡袍下摆,只隔着一层内衣布料在她膝盖内侧那一处软肉磨蹭。 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毛茸茸的头还埋在她锁骨间。莫怜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就听着许炽夏在那里胡言乱语:“姐姐......好喜欢......好香啊......”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大腿间涌了出来。 许炽夏最后顶撞了两下,闷哼了一声,内裤上显出一片逐渐扩大的湿痕。他慌慌张张地放开她直起身,莫怜眼见着那一块湿痕越洇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最后完全渗透了,布料兜不住的黏密精水缓缓滴落,在空中拉出一道悬停的长丝,落在她的膝弯上。 他根本没想到莫怜会对自己动手(修罗场前奏 “啪——”极其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许炽夏捂着半边脸看着她,愣怔了片刻,接着双手摁上她的肩膀,把她重重压回被褥里。 柔软的鹅毛羽被一下漫过她大半个身体。莫怜尚还未反应过来,唇上就落了什么下来。 许炽夏吻她。从一开始就是又凶又狠的舔吻,好像沙漠中干渴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了绿洲,扣着她肩膀的手一路滑向小臂,最后十指交扣,灼热滚烫的掌心贴合并拢,好像要深入骨髓。 轻微的眩晕在她的脑膜中形成。许炽夏没有留氧气给她,甚至是想别过头换气都被他认为是推拒,追上来又叼着唇瓣碾磨撕咬。 她下意识睁大眼望着许炽夏。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许炽夏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凑近她耳侧轻声说:“是我,姐姐。” 不是我哥哥。 莫怜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愣了一刻随即用力推在他肩膀上:“……许炽夏!”她手上没收力气,连许炽夏都被她推得身形晃了几下。 他神色不变,仍旧盯着她的眼睛:“是我。” “许炽夏!你发什么疯!”莫怜真是火了,反手就又要给他一巴掌。”我又没有……” 许炽夏握住她的手腕。“没有什么?”他捏着她细瘦的腕骨拉近自己,另一只手揽紧她的后腰,带入怀中。 记忆的暗面一瞬间翻涌而上。昏暗的房间里,许清秋掐住她腰肢上雪白的软肉,一次次重重顶弄:“没有什么?”她被掐起下颚,被迫与他气息交换。 好好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骗我。 “我没有……”她嗫嚅着。 许炽夏好像心知肚明一般笑了起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偏过头看着她。莫怜正被他带着跨坐在他腿上,微妙的温热湿意带着布料黏在皮肤上,她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挣开要站起来。 “没关系。”他放开手,抬头看着莫怜。她垂落下来的发丝在灯光的映射下形成一个朦胧的轮廓,恍如春梦一场。 莫怜从房内跑走时连话都没和他说一句。许炽夏望着被她一下子重重合上的门,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又去洗了遍澡。 “这个项目很适合你,对方也几乎等于是指名要你了……小许,你慎重一点啊。”教授颇为烦忧地揉了揉眉心。 许清秋神色不动。“感谢您的推荐。只是我确实不能去美国……”教授皱起眉头:“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吗?” “……”许清秋沉默了一刻,随即开口说:“我结婚了。我不想离开我妻子。” 他走出办公楼那一刻才意识到今年冬天有多冷。枯黄的落叶卷过沥青路面,在空中打着卷徒劳地挣扎却又落下,归入尘土。许清秋扣上大衣外套的纽扣,又把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他在触到围巾柔软细腻的绒面那一刻微微发怔。这条围巾仍是莫怜在时给他选的,两人是一样的款式,她自己的是柔粉色,给他选的是深灰色。 许清秋仍旧记得她那时候给自己围上围巾时的神情。好像很郑重很小心地,踮起脚尖在他脖子上虚虚绕了一圈,打了结后整理好,连流苏都理顺了。 她凑近的时候能看清眼下那颗小痣。被纤长的羽睫遮住大半,随着颤动若隐若现。 他忘了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了。没有俯下身去吻她,小心爱怜地啄吻她眼下的泪痣吗? 寒风骤起。他该回去了。 莫怜没有再回来后,他依旧保持原来的生活习惯。学校,家,两点一线。 许清秋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客厅原本没有电视,因为不需要。现在添置了一台,正在循环播放某段新闻的回放录屏。 电视机内传来的记者声音与洗碗机内清洗碗碟的声音交杂碰撞,使得原本冷清寂静的房间吵吵嚷嚷。许清秋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下意识望向窗外的城市灯光。 “请问莫小姐,您接下来有什么作品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吗…….” “现在还不能说哦……”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请大家多多期待吧。” 她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这个家中。在她曾经窝着吃薯片的沙发上,在她选过的桌布前,在她拉开过的窗帘后。她的声音无处不在,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推开门走进来。 “滴、滴、滴——”输入门锁密码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开门。”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门应声而开。 莫怜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抬眼与他的视线对上。“吃过饭了?”她开口。 许清秋像是浑身被冻住了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唯有一双眼睛死死黏在她身上,仿佛要确定这不是幻觉一样。 他艰涩地开口:“……吃过了。” 莫怜点点头,走进来带上门,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换上。她走到客厅,刚把包丢到沙发上,转头就看到电视机里的自己。 还没等许清秋开口解释,她就拿起遥控器一下掐灭了电视,转手也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你真是……算了。” 许清秋望着她。相比上次见面,她化了妆,穿着驼色大衣,墨黑色的卷发散落在一侧。 她原先是直发。 “小怜……”他垂下眼睑,流露出一种做错事般的神情,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你是……” “我听许炽夏说你拒绝了国外的项目邀请。“她打断许清秋的话。 连续几天逼着许炽夏没见,要不是他跑过来说完蛋了我哥导师给我打电话说我哥死也不肯去美国因为他说他结婚了,莫怜原本在背台词,闻言差点撕烂半张纸。 她也懒得去想和许炽夏的弯弯绕绕以及为什么许清秋导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这种事情,当场和导演请假买了机票飞回来。 她不希望许清秋和前世一样因为她自毁前程。 许清秋俨然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一下子呆住了。他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发现好像又说不出口。 洗碗机发出工作完毕的提示音。莫怜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洗碗机把碗碟归位。“都说了这个碟子不能放进洗碗机里否则烫金会掉……”她下意识念了一句。 她纤薄漂亮的脸在餐厅暖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温存的色泽。许清秋下意识去触了一下,很轻,像试图挽留一片雪花。 “我不想……”莫怜握住他的手。 “你必须去。”她以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开口。 这是几年来她最大的长进。不再是她看许清秋脸色,问他自己该做些什么,而是冲过来揪着他说你必须去。 果不其然,许清秋脸色也变了一瞬。“你就这么想我走吗?”他这话说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了:“好和顾边城……” 他没说完话。莫怜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连指尖的水渍都没干。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揉揉发烫的指腹,冷声开口:“我想干什么和你没关系。许清秋,你不要总是想着拿自毁逼我。” 这一下打得不轻,连镜架都歪了,险些掉在地上。莫怜一只手帮他扶正眼镜,一只手捏着许清秋的脸让他扭过来看着自己。 许清秋明显是被打懵了。不如说是他根本没想到莫怜会对自己动手,一双从来古井无波的眼里现在全是震惊。右半边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想必已经红肿。 她带着冷意的手指压在伤处,似安抚似惩罚般带着力道按在上面。“我说过了。你应该想清楚我喜欢你什么。” 莫怜心里却升起一种讽刺意味。她努力压下心中那点纠结的不忍感,逼迫自己继续开口:“别做蠢事。我还是更喜欢你聪明的样子。”这倒是实话。 她放开许清秋,转身离开。许清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还要走吗?” 莫怜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试图一点一点掰开许清秋的手指,结果连另一只手也被抓住握拢。 许清秋没有放手的意思,力道大得她指骨发痛。“不。”他将莫怜的手攥得更紧,连双眸都染上侵占意味的欲色,埋在佯装愧疚的表象下喷涌而出。 他压得越来越近,几乎是下一秒钟就要触上她的唇。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许清秋愣了一下,莫怜咬咬牙看着他,撞了他一把。“去开门。” 他有点受用,挑了挑眉松开她自己走过去拧开门锁。“请问有什么……” 顾边城捏着一个透明封口袋举在他面前,里面装着钻戒和手镯。 “小怜落了点东西。我送过来。”他笑着说。 是她默许放纵的结果(前夫修罗场) “许清秋?怎么回——”她皱皱眉头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男人神色诡谲,其中许清秋把着门框,顾边城举着封口袋。 ……这种感觉和她几年前被许炽夏送回宿舍结果撞到许清秋那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回许清秋从抓奸那个变成了被抓那个。莫怜扶额,虽然她确实因为来得匆忙加上不想节外生枝故而没有告诉顾边城,是她低估了顾边城对自己的监视程度。 顾边城的视线穿过许清秋落在她身上。“小怜。”他开口说:“事情办完了吗?办完我们就回去吧。” 许清秋的脸已经黑得像叁年没洗的锅底,手指搭在她肩上掰都掰不开,大有风雨欲来之势。莫怜只觉得头痛,若是二人中任一人换成许炽夏都不会如此麻烦,偏生是这两个撞到一起,两边都是一副今天就要她做出选择的斩钉截铁的架势。 “小怜是我的妻子。她为什么要和你回去?”许清秋看也不看面前的男人,另一只手就要把她揽回身后,顾边城早就猜到,一把拉住莫怜的手腕。只剩她横在二人中间,恰好卡在门框中间的位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边城力道要比许清秋轻缓得多,但依旧不容忽视。“你的妻子?你该问问小怜的意思。”他语气里含着笑意,却有一种隐隐的森冷感如毒蛇漫上脊背。莫怜能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腕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类似某种暗示。 她头更痛了。顾边城居然还把东西带过来了,真是火上浇油。只可惜现在两边她都懒得伺候,莫怜面带不虞地甩开顾边城的手,从他手里接过那袋东西。 沉甸甸的手镯,钻戒。她曾经视若珍宝般把它们戴在身上,不仅因为它的价值,还有她那时最为梦寐以求的东西。廊灯照射下来,往日的光芒折入她的瞳中。 “你拿回去吧。”她轻声开口,将它递到许清秋面前。她犹疑片刻,又从高领毛衣内扯出一条细细的银链,穿着一枚银环。 许清秋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掐住了声音:“你……” 她无意让顾边城知晓过多。事实上,在她离开许清秋后不久,就已经自行取下了这枚银环,并不如她想象中艰难。至于为什么戴在身上,其实只不过是今天刚巧——她离开时担心顾边城会发现,干脆穿在银链系在脖子上带走了。反正是冬天,链子埋得又深,若非她现在特意拽出来,谁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手指绕到颈后,撩起黑发,解下项链。顾边城面对着她,并不知道那上面挂着什么。莫怜将银链穿着的阴蒂环也放入密封袋中,同许清秋大学时送给她的玫瑰金手镯、求婚时戴在她手上的六爪钻戒一起,她掰开许清秋的手心,将这些东西一并交还予他。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不要为了我留在这里。”她语调很轻,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冰冷的指尖擦过他手心时残留一点余温,像是某种缱绻的旧梦。 廊灯熄灭。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声控灯光起落停歇。只剩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握着她交还的一切。 “都结束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还送过你项链。”顾边城坐在车里,天色微寒,他顺手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 莫怜微微蹙着眉头,垂眸靠在他肩头。“……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忘记说了。”她连飞数个小时,刚刚又闹这么一出,隐隐又要犯偏头痛的老毛病。“头疼。” 她犯起头痛来说话声音也是飘虚的,靠在顾边城身上懒得动,浅淡的香气附着在他的西服外套上。“没有要和他再续前缘的意思。与其让他说什么因为我留在国内,不如断了他的念想,该去哪去哪。”她说这话时语调也冷冷的。 顾边城当然知道她是在安抚自己,他也确实被说服了。莫怜靠在他身上的样子像午睡后迷迷瞪瞪的猫,浑身都透露着一种懒倦。他手背贴在莫怜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没发烧。回去让陈姨给你炖点汤喝吧。“ “不了。”她摇摇头,发丝擦过顾边城的侧脸。“我还定了回去的机票。你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明天还要继续拍戏。她是女一号,请假一天就等于整个剧组都得停工一天。顾边城知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低头看她:“你真是……” 话没说完就被莫怜捂住了嘴。“这可是你的钱,顾老板。”她故意用那种打趣的语气说,“我是在给你省钱啊。”剧组一天人工水电都是支出,她可不是会挥霍钞票谈恋爱的那种女人。 “我的钱?我的钱就是拿来给你花的。”顾边城说这话时眼都不眨一下,颇有纨绔子弟一掷千金讨佳人一笑的架势,如果不是腾不开手,她这就要拿手机录下来做成闹铃每天搁在顾边城枕头边循环播放。 她的头还在痛。因此只是百无聊赖地用手心在他衣角上蹭了蹭并不存在的水渍,“夫妻共同财产。你的钱也是我的钱,省着点花,老公。” 靠着的人明显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车内暖气开得足够,顾边城只穿着寻常的西服套装,隔着布料传来鲜明的肌肉僵硬的触感。莫怜一瞬间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对话。 过了许久,顾边城的手才落在她发顶。“嗯……谢谢你。” ……其实剧组也不是全无休息时间。虽然插曲颇多,但在莫怜工作狂式推进度的工作风格下,大约叁分之一的工作内容已经比计划提前完成。连那位执导过不少知名电视剧的总导演都感慨了一句,要不是莫怜自己就是投资人女友,这种拉着全剧组997赶工带头卷自己的架势可真不是每个人都忍得了的。对手的男一号邹云叁天两头就被她请过来对台词研究角色,有时候是真烦得不行,奈何莫怜一副好声好气的样子垂着眼睛求他教教自己,邹云一边心想你都影后了真的要我教你吗一边看着美人垂眸,有再大的气都软了。 她确实很精于此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拉着别的演员一条一条地拍戏拍到自己和对方都累得抬不起手,她说姐对不起对不起,我请你喝咖啡……成片效果倒是真的不错,算是没让她叁天两头请全剧组工作人员喝奶茶的功夫白费。 只是和许炽夏对戏时显然和从前不同,对方的视线几乎无时无刻不粘在她身上,即使她有意避开也会在演对手戏时避无可避。她只好每次开拍前去找许炽夏,叫他老实点至少别让狗仔拍到。 还狗仔呢。许炽夏自己就像小狗一样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嘴里还念着什么“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我下次不会了”,莫怜被他弄得没办法,左右看一下没人,揪着他头发把拎起来看向自己:“老实点你……早点拍完早点休假!”她流露出那种拿对方手足无措的表情:“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美国那个游乐场坐过山车来着……拍完去!好吧!” 许炽夏立刻一窜叁尺高,差点把莫怜撞个人仰马翻:“你说的哦!和我去!谁也不准带!”莫怜揉着被撞痛的脑袋气得反手给了他一下:“所以给我好好拍戏!不准胡闹了!”许炽夏立刻笑着过来替她揉脑袋。 他还是小孩子心性。莫怜这样想。她刻意忽略了对方高中时就签约娱乐公司,早就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何来幼稚一说?曾经有小花想和他炒CP借位让狗仔拍照,许炽夏是直接叫人拦下来销毁底片的,却不想这一幕也被拍了下来,反而因为眼神太过冷冽一反阳光小狗的形象而出圈……从此以后就有了白切黑之名。 莫怜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许炽夏扣住她手腕那一刻眼底的侵占欲望不言而喻,诸如此类的逾矩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那晚并不是偶然,而是她默许放纵的结果。 借着并不存在的伦理关系自欺欺人,反复强调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孩子心性的依赖,刻意忽略对方实际上也是成年男性的事实,即使被扼住手腕,被推倒在床榻啄吻求欢,即使自己也有了同样的生理反应,仍要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将手覆在他的头顶说别胡闹,然而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她不容许这一份情愫萌生。 回到高二那年拯救十指鲜血淋漓的自己 她也许不会有真正的休假。 行程依旧排得极满,满到助理给她看时都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莫怜虽然是工作狂,但这真是一点空隙都不给人留。她原先刚开始做莫怜助理时还以为她正如舆论所言是个自恃美貌的女明星,结果在她给念高中的表弟发语音讲题时被莫怜拿过来看了一眼三下五除二点出来解法后才准确地意识到了她也是T大的毕业生。 只能说莫怜完全把应对期末周的干劲放在了工作上。唯一被冷落的只有顾边城,在被拒绝了一番二番三番后终于忍无可忍问她能不能推掉几项。莫怜于是拿过行程表又从头扫了一眼,手指落在一行字上:……滨阳二中?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母校的名字。虽然之前有和她提过“优秀校友”之类的东西,但滨阳二中说到底并不欢迎她,莫怜更不觉得她会以这样的身份回去。她又仔细看了来龙去脉,轻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档节目要去滨阳二中拍摄一段。 “想去就去。”顾边城拍拍她的头顶,“反正你现在也算得上荣归故里。” 她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推掉这一项行程。 节目组是和校方提前沟通过的,她上学时,偶尔也有新闻媒体安排采访,不过倒是少有娱乐节目。只能说这几年滨阳二中说不定也有所改变,她想着,造型师拿来搭配好的装束让她挑选。莫怜微微愣了下,下意识手指向那条宝蓝色的连衣裙,有细小的钻石星花。 她只是想起自己高中时某个冬天也有一件蓝色水钻毛衣,表姐买了却不喜欢,由母亲转赠给她穿。 正巧春季学期开学不久。节目组来时特意选了午休,饶是如此也有不少闲不下来的学生跑过来围观。因为是在学校里拍,也请了学生参与拍摄,自然是精挑细选。 拍摄间隙,有个纤细小巧的女生过来找她。莫怜那时候正在补妆,垂着眼由化妆师往她脸上扑一层细细密密的粉饼,忽得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莫怜姐姐你好,请问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特别喜欢您!” 她闻声转头去看。滨阳二中的学生至今都非富即贵,最次也算得上小康,她能进校才是偶然。面前的女生也生得玲珑,皮肤透亮,跃跃欲试地看向她。 ……真是她上学时最怕见到的一类女生。家境优渥,备受宠爱,顺风顺水,连把人踩入泥潭时都带着天真的恶意。 想到哪里去了。莫怜迅速压下来那点往日阴翳,维持着不变的笑容接过纸笔唰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朋友也特别喜欢您!”她刚把绘着樱花的手账本递还给女生,对方赶紧趁热打铁,变戏法般又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她超喜欢你的……” 莫怜微微愣了一下。旁边助理一副怕她再掏出一书包的本子来要她签名,正要阻拦。莫怜先竖了一根手指:“最后一个了啊,你看我这化妆师还举着粉扑呢。”她哭笑不得地说。 女生飞快点头,末了又补充说:“能不能再拜托您……写成TO签?您叫我晓晨就可以,我朋友叫沁玲!”眼睛飞速眨来眨去。 “……好。”莫怜耐着性子又补了两行字上去,只觉果然几年过去她依旧拿这类女生没法。名叫晓晨的女生终于满意,抱着本子跑走了。 她上学时那些女生也有类似的小团体,总是凑在一起组成什么姐妹淘。时过境迁,还是如此。 拍摄时间还是略长,大概直到晚自习间隙才全部收工。其实全程没什么深入接触学校的机会,大部分只是走个预演的过场。只是当年她穿着街头服装店售卖的卫衣抱着书包站在日光下哭得摇摇欲坠,等待某人来拯救她。如今她穿着五位数的春夏新款连衣裙站在同一处,原来七年果真已经如此过去。 她被拯救了吗?或许吧。 节目组收拾器具的间隙,她先行换了衣服,带上口罩一个人走进了教学楼。 滨阳二中并不要求学生每天都穿着校服,因此莫怜穿着毛衣牛仔裤梳着马尾混在其中,除了身形纤瘦高挑之外,还是勉勉强强看不出太大端倪的。晚自习也还是那样,去食堂吃完晚饭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大都坐在位子上写着当日的作业,只有少数几个凑在一起打闹聊天。值日生拎着着垃圾袋下楼,黑板上写着练习册p13~p20……作业真多,怪不得都这么拼命写。 她逐一走过教室。昔日错落的影子在大理石地砖的缝隙间渗出,她看着近在眼前又似乎很遥远的学生时代,心中却干涩得有些发木。 晚自习的铃响了。为数不多滞留在走廊外的学生也涌进了教室,现在只剩她一人了。 莫怜长纾了一口气。节目组的人大概也已经收拾好东西,她该离开这里了。 她尽量放缓脚步,努力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幽灵般穿过走廊,像她从前做的那样。莫怜心下哀叹了一声,没想到时过境迁,她还是要像过街老鼠一般在滨阳二中里窸窸窣窣地移动。 暮阳斜斜,正值冬末逢春之际,昼日逐渐拉长。落日的光线穿过廊间栏杆,刻印在大理石地板上。她仍旧下意识绕过阴影,落在空隙处—— “你哭什么啊?!”清脆熟悉的少女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从盥洗室传来,伴随着另一个细碎的哭声。 那一刻她被长针扎入身躯,动弹不得,尖锐的刺痛爬满全身。 是那个女生……莫怜努力稳住心神,长舒几口气,合上双眼,转身走回阴影处。 其实只是几步路。她如此告诫自己。其实不该多管闲事,处理不好传出去对她只会有利无害;其实不该插手,让那个女孩自己解决或许会更好,因为并不总是有人来救她;其实她没有任何立场,只是恰巧路过罢了,关她什么事呢;其实她也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看向自己搭在门框上的手。纤细修长,裸色的杏仁状美甲泛出一层冷冷的辉光,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特权。如今她只要用这双手轻轻一推,便可穿越七年的光阴,回到高二那年拯救十指鲜血淋漓的自己。 少女呜咽的断续哭声自那扇门后传来,萦绕不歇。是她的心魔、罪厄,是她夜夜辗转来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如果没人救你,那就由你来救你自己。 她推开门。 冷白色瓷砖地上,跪坐着抱在一起的少女双双望向闯入的不速之客。名为晓晨的少女还紧紧把对方护在怀里,半惊半疑地开口:“……莫怜姐姐?” 她望着站在门口的莫怜,刚想起身解释,却被同伴死死抓着衣襟,直不起身,只好照旧跪坐着同她说话:“……这就是我朋友沁玲。她有点难过,我来陪她一会。” 被喊到名字的少女在那一瞬间缩得更紧了些,低低的啜泣声伴随着断续的语句从她口中泄出:“我没事的……你回去上课吧晨晨……”她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似乎在刻意遮掩着什么。 莫怜心下一紧,顾不得许多径直快步走过去查看。她动作太急太快,没想到晓晨比她还快一步,将对方的脸护在自己怀中,饶是如此,莫怜仍旧瞥见了少女手腕上已然淤肿的鞭痕。 “……对不起。”晓晨护着她说,“您先回去吧……” 她犹怕莫怜不解其意,轻声补充了一句:“她真的很喜欢您……” 没人希望自己的不堪被景仰之人发现。 莫怜只觉得浑身都冻结在此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极为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是替她……”一本漂亮精美的手帐册是晓晨,另一本朴素干净的笔记本是沁玲。晓晨点了点头:“因为我拿到了名额所以……嗯。” 原来如此。她垂下眼睑,扯出一个笑容,试探着,轻轻将掌心落在沁玲的发顶。“……谢谢你喜欢我。” “我原来,也是二中的学生……所以想着回来看看。”莫怜轻声说,“你们高几啦?” “高二下。”晓晨回答她。 她用一种很轻很缓的语气说,声音浅浅弥漫开来:“那还有一年就毕业啦。好好努力。” 沁玲忽然抬起头看向她。莫怜惊了一下,努力将视线从她侧脸的伤痕移开,转而看向她的眼睛。 “莫怜姐姐……不,学姐。你高考考去哪了?”她伸出染着墨迹的手指,固执地抓着莫怜的双手。“……可以告诉我吗?” “……T大。”莫怜回答她。 少女时代不会重来也无法和解,人生只不过是重蹈覆辙。唯有此刻,会有另一个少女聆听她七年后的回答。 莫怜轻轻放开她的手,起身站起来。刺眼的白光从穹顶上射下,落在三人的身上。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她露出一个笑容,转身推开门的一刻,又顿住脚步回身。 “祝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声音很轻,或许能传到七年前。 番外:似水年华(许清秋回到高中,诱奸) 回到过去这件事,有一就会有二。 许清秋看着镜子里穿着滨阳二中校服的少年,带着框架眼镜,背着双肩包,清俊挺拔。镜中同样映出了日历上的时间:这是八年前,他高三时。 “哥?”许炽夏探进半个头来:“我最近不回来住了啊,公司那边有事——干嘛这样看着我?”许炽夏看着许清秋快步向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许清秋张了张口,好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伸手替他把帽衫上的系绳拉正:“......注意安全。” 许炽夏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愣怔了半晌点点头,然后拿手背放在了许清秋的额头上。“......干嘛?”许清秋问他。 “看你有没有发烧。”许炽夏说得认真。 把许炽夏赶走之后他也要去上学了。这是高三上半学期,备战高考虽然已经进入到关键阶段,对他而言却无可厚非,左右不过是把当年的内容再复习一遍。 他坐在教室里。周围很静,只有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有互相交流的声音也压得极低。许清秋飞快地翻着语文书上的背诵篇目,在心中默背。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谁打闹着从走廊尽头跑过,男男女女的嬉笑声都有,在高三这里并不常见。 似乎是向着卫生间的方向去的。 他凝神背完眼前这一篇,将书页合上,起身出了教室。上课铃声几乎在他迈出教室门的那一刻响起,许清秋的脚步顿了一刻,还是走了出去。 女卫生间里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安静地令人产生这里谁也没有的错觉。 只是错觉罢了。因为在下一秒,随着他推开门的动作,浑身湿透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在看清来人的一刻瞳孔骤然紧缩,面上的神情从漠然的麻木变为惊疑不定的惶恐。 她双手死死扣住洗手台壁。唯一的门被许清秋堵住,她无路可逃。 “学长......”莫怜听见自己血液凝结的声音,比刚刚那桶凉水更寒冷的东西捏住了她的咽喉,血管被冰屑划裂,她宁可现在就葬身于此。 许清秋走近她。十七岁的莫怜,眼瞳中尚带着水汽般迷惑的惊惧。他眼角余光瞥见她扣在台上用力泛白的指节。冷?还是紧张?她这时应该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环过来罩在她身上。对许清秋而言,这是个很熟稔的动作。冬天进室内吃饭要脱外套,他常常从侍者手里接过衣服替她罩上。他也这么做了,手刚绕到她颈后,就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睫毛垂下来一点,细小的泪痣点缀在眼眶下,闪动出一丝蛊惑人心的光泽。 轻微的吞咽声。许清秋垂下眼来,湿透的秋季校服贴在少女的身躯上,勾勒出他熟悉的曲线。“......怎么回事?”他其实知道怎么回事。 莫怜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他,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过问自己。嗫嚅许久,还是将视线移向别处。“多谢学长关心......我没事的。”她移动时脖颈上的血管也在雪白的皮肉下泛出一点青色,纤细得仿佛一摧即折。她又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慌忙补充说:“我明天就把外套还给您......” 那件校服外套也沾了一点水渍。仍有少年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许清秋仍旧低着头看她。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他才向莫怜伸出手:“好。先走吧。” 那双手白皙修长,如竹节般明晰疏朗。莫怜刚下意识要把手搭上去,忽然后知后觉地收回来。“不......对不起,您先走吧......我、我换一下衣服......”她磕磕绊绊地说。 等许清秋走后,她才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将许清秋先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解下,脱下内里湿透的衬衣。没想到文胸也湿了个七七八八,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脱了下来,裹在衬衣里。男式校服宽大,只要小心些,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许清秋看着她敞着一对嫩白色的乳穿上了他的校服。少女时期的圆润未消,那对乳房也比他记忆里丰盈些,软软地翘起一个小尖。被刺激的深红色乳头也一样暴露在空气中,她一手拿着浅蓝色织棉的少女文胸,另一只手略有些笨拙地拉上外套拉链,使不上劲,她只好含住一角领口处的布料,微红的唇贴在上面,渗出的口涎洇湿了布料。 他现在有点理解纳博科夫了。 莫怜没想到许清秋还站在门口等她。意识到手里还拿着刚刚换下来的内衣,她立刻往身后藏了藏。许清秋仍旧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眼里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我明早放在您桌子上可以吗?”她小心地说,仍旧垂着头。明天兴许要起个大早,并且这件衣服的来历也难以解释,恐怕她要想尽办法瞒天过海。 但与能内心惴惴不安的心绪相比,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用。我还有备用衣服。”他淡淡说,肉眼捕捉到面前少女一瞬间浑身僵硬。许清秋盯着她的发顶,继续开口说:“明天放学你来找我吧。五楼第三间空教室,我在那里等你。” 因是冬季学期,放学得比以往早。即使如此,等到她走进教室时,天也完全暗了。莫怜尝试性推了下门,没锁。 还没有人。许清秋还没来。莫怜隐隐泛起一点焦急,再晚一点回家就要现出端倪。她心下叹息一口气,干脆站到窗边,凝望着下方陆陆续续从教学楼离开,走出校门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明黄色的路灯分立在道路两旁,投下簌簌的树影。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高中景象,她却像灵魂抽离般看着。 许清秋走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自窗外进入的微弱光线中,少女站在一片桌椅的朦胧轮廓中,背影中是窗外的繁浩星空,甚至连平凡无奇的校园夜景也逆光下映照出的身影如梦似幻。似是被来人惊动,于是转身望向他。 她好像又从一个幽灵变回女高中生。 校服外套被洗得很干净,她趁母亲不注意混进了洗衣机里,又偷偷晾在自己房中。只能这样了,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许清秋接了过来,并无什么异样。她长舒一口气,递给他时刻意隔了距离,免得他触到自己的手指。 许清秋于是隔着黑暗打量她。马尾辫,扎起露出光洁的后颈,是学校不允许散发的缘故。她身上满是五年后莫怜的痕迹,是尚在雏形的他的妻子。 “你喜欢我吗?”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 这就是他饲养一条毒蛇的代价。(剧情重大转折 《倾城赋》上线那一周,她几乎没怎么打开社交媒体。 这种感觉类似于当初高考查分那一刻,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尽力而为,结果却未必尽如人意,全交命运衡量。 从理性上来说,莫怜当然知道,无论一件事做得好与不好,它的影响都不会一成不变地永远存在。无论是学生时代的考试,亦或成人后工作结婚,成败得失,总有尽数。她如此告诫自己:没什么,没什么,一切都不会毁了你。 顾边城敲了她三遍门。莫怜只当没听见,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望着窗外的花园入神。 原先《魅》获奖,是她从未想到,天降奇遇,现在她却担心这种奇遇无法继续,是她要迈入庸常之海。 莫怜点开手机相册。云端功能保存了她过去几年的照片,大约从高中开始便有记录。有些事情在那时看来刻骨铭心,例如她转学后第一次模考,高考。或者大学后各类考试或比赛经历。在过去七年内,她的人生都由这些奇迹构成。别人以为她会死在高中,她却考上了T大;觉得她跟不上学习,她却拿到了奖学金;觉得她只会死读书,她就逼迫自己一次次站上舞台。以为她只能做家庭主妇,她还是离开了许清秋,站在了聚光灯下。 她是害怕自己人生的奇迹就此止步。害怕连与恶魔的交易也被辜负,她舍弃的灵魂毫无意义。 过往七年如纸页铺开。是她伤痕累累,又荣光焕发。 ……因此只管放手去做。鼓起勇气,登上成人阶梯,摒弃少女时代的惶恐犹豫不安,在短暂的人生岁月中尽力起舞。这是她十七岁时许下的愿望。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微博页面。 热搜上的词条同时跃入眼帘:“莫怜 德不配位” 海啸般的蜂鸣声一瞬间淹没她的意识。还没等她从眩晕中反应过来, “滴——”一声,是房门被备用钥匙刷开的声音。 下颚被掐握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手机已经在刚刚的挣扎间飞脱出手,落在地毯上——顾边城捏着她的下半张脸,以难以查明的复杂情绪问她:“我投了五个亿,你就拿去给我带绿帽子?” 逐渐扭曲的视线里,是顾边城举到她面前的手机照片:正是她从许炽夏房中逃出来那晚。 完了。全完了。 一切都会被颠覆的恐惧感终于如期而至。成就是假的,幸福是假的,安定和温存都是假的,魔鬼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你不该许愿的。 顾边城瞥向落在一旁的手机,以她无法辨明的语气开口说:“你还有勇气点开看?本来就演得够烂了,和许炽夏的事,还有你之前的争议……你知道已经有人要扒出来你已婚的事情了吗?” 她随时可以被放弃。五个亿,就当是他商场上翻云覆雨间的一点小水花。 意识到这一点后,像是瞬间回魂一般,莫怜立刻抓住他的手 ,仰面望向顾边城:“你会帮我……”她整个人都跪趴在床上,蜷起的双腿像白蛇的蛇尾,丝绸睡裙沿着身躯蜿蜒而下。那双眼睛此刻盈满了惊慌的泪意,仿佛整个人都依靠在对方身上,生死全由对方定夺。 她一定很擅于此道。顾边城看着手下泫然欲泣的美人,她像一条盘曲在主人手腕上的蛇,借着对方的体温取暖,然后会在一瞬间重重咬下,注入致死的毒液。 “顾先生,我们现在有一桩刑事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前世的幻影逐渐与身前莫怜影像重合。她永远都是一副故作柔弱的清纯模样,在骗取了自己的垂怜之后,就毫不犹疑地践落在地。 “关于您父亲的死……” 他不应该许愿。 高级病房内浑身插满仪器的老人已经失去了往日雷厉风行的神采,人死如灯灭,他已到油尽灯枯之时。 听见开门声,他费劲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他病房前的顾边城。他最得意的儿子,顾氏杰出的继承人,与他如出一辙的冷静、理性,敢于冒险,精于计算。他点名要见的最后一个人。 “父亲。”顾边城缓缓半跪在他的床前。“我有东西想给您看。” 他从身后缓缓取出了一卷油画画布,随着展开的动作,一副女人画像展露在眼前。 时隔经年,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视线中央。顾父死死瞪大了眼睛,撑着从床上支起半截身子,凑近那副油画端详,仿佛要看得更加仔细些。 紧接着,沉重的巴掌扇到顾边城脸上。 “废物……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玩物丧志的东西!”顾父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连带着绑在那只手上的检测仪器也掉落一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死性不改……和你那个妈一样!”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残忍的冷笑,伸出的手指如枯木般指向画卷中女人的面容:“和她一样……你懂什么是权力吗?权力可以让这种自视甚高的女人为你生儿育女,权力也可以让假的变成真的,真的变成假的。和权力赌博,你以为你会赢吗?” 顾边城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我当初……” “真可惜啊。你居然愿意放弃权力,那才是能将一切都踩在脚下的东西。你没有权力,所以才会输。我能拦下你的奖杯,打断你的右手,是因为我有权力。你不应该恨我,我已经给了你权力,并且教会你如何使用它。”如回光返照一般,他脸上又流露出来数十年前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情,仿佛衰老和死亡都无法夺走根植于他体内定夺他人命运的权力。那是巨石砌成的古老神庙,只要人类社会仍旧为生存而争夺资源,权力就永远是被顶礼膜拜的未知存在。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顾边城,长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你到底是我——” 密而厚实的油画画布死死罩在他的脸上。画中女人恬静温和的面容阴暗而幽深地映入他的眼眶,是他不遗余力夺取又弃之如敝屣的亡妻,如今那副面容化作粉红骷髅,在深吻间夺去氧气,掐断呼吸,直到一片黑沉。 顾边城用画布压住父亲的口鼻,被他攥住的那一角已然崩裂,干涸多年的油画颜料碎落在床铺上。父亲没有太多的反抗,他本来就会死。 “……获得权力的方式,只有杀死权力所有者,不是吗?” 无需教导,他已参悟了权力交替的本质。 所以在莫怜犹豫是否要和父母断绝关系那一夜,顾边城握着她的手合上了别墅的大门,将她父亲完全隔绝在门外。床榻交缠间,她低声哭喘着不要。顾边城一手压回她伸向天花板的手腕,一面在她耳边低语:“你如果想离开他……摆脱他对你的控制,就必须杀了他。” “你要亲手弑父。” 他一定在那一刻说了什么。窗外雷鸣电闪,旧的枷锁崩裂,新的镣铐悄然紧锁。 “谁和你们说……”审讯室里,顾边城紧咬住牙。“抱歉,我们不能透露。” 即使可以用各种方式瞒天过海逃过牢狱之灾,他也要被驱离权力中心。落败的雄狮只会由豺狼撕咬,这就是他饲养一条毒蛇的代价。 是莫怜出卖了他。 他扬手把莫怜摔回床铺上。她被打得一怔,卷着长发险些滚落到地上,一片昏天黑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边城就探过身来把她压在床上,黑影沉沉覆盖在她身上。 “我没有和许炽夏……”她嗫嚅着还想解释什么,意识却已经开始抽离,顾边城的脸和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顾边城扳过她的脸。每一句话都模糊飘离,她只听清最后一句话。 “你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息影。然后去和许清秋办离婚,我们结婚。” 他握紧莫怜逐渐失去温度的手,俯身啄吻她冰冷的唇。 然后我们一起坠入深渊,连血肉都一并绞碎,不分彼此。 “我将终止演艺事业,宣布息影。” 不久后,顾边城就安排好了新闻发布会。 在此之前,她终于还是看到了网上对她的评论。除了微博之外,还有各类视频网站的剪辑与评论,经纪人和工作室忙得满头乱转,见她迟迟现身,先是叹了一口气。 “许炽夏公司那边也和我们联系了......现在的公关思路是先避重就轻.......总之不能被人扒出来你已婚的实锤。”经纪人顶着浮肿的眼眶和她说。莫怜嗫嚅了两下,终究还是开了口:“顾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息影。”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经纪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是......怎么就......”她和顾边城的关系自己是知情的,但这捧了才多长时间就要息影?就算莫怜真把顾边城得罪了,那也该是直接软封杀啊? 莫怜垂着眸。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顾边城自那之后就没再来见过她了。莫怜隐隐有种预感,虽然顾边城说要和她结婚,但事实上,她已经被放弃了。 即使她还不清楚。但她一定失去了什么。 新闻发布会如期召开。经纪人把发言稿交给她的时候叹了一口气:“莫怜小姐......很荣幸能和你一起工作。今后多保重。”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此刻竟也难得生出了一点可惜之意。 莫怜努力扯了两下嘴角,却发现想要苦笑也做不到,反而险些有泪水要滚落下来,差点染污精致的妆面。她对着经纪人点点头:“您也保重。” 紧接着,她推开门走进大厅。 里面早已会集了一大片娱记媒体,见她进来,纷纷将镜头对向她。 “我......”她竭力稳住身形,面向下面不断频闪的闪光灯与摄像头。 “请问您对网络上关于您已婚的消息怎么看?”“您和许炽夏是什么关系?他知道您结婚了吗?”“对于《倾城赋》的反响,是什么让您从国际影后接拍了这样一部电视剧呢?” 失重般的眩晕感。莫怜只觉得下一刻她就要昏倒在地。幸好许清秋已经出国了,这是仅有的一点庆幸,娱记找不到他头上。 顾边城给她的解决方案很简单:一句话都不用解释,直接宣布息影。 逃离名利场,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至少现在看起来顾边城还会庇佑她。也许他真的对自己留有温情,否则怎么会愿意和她结婚?结婚也没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嫁给顾边城她不会有什么损失,做顾太太也不用操心生计,只消做一尊放在博古架上的琉璃花瓶即可。 她双唇微微颤抖。印着各家媒体标识的话筒塞到她面前,无一不在等她开口。 “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人演出来的角色。之前的灵气哪去了?” “一看就飘了。话说之前拿奖真没有内幕吗?就这个演技,太浮夸了吧” “说不定还真觉得自己是演技派呢 你看过她之前的采访没有?什么美貌是我最不值得一提的特长啊,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不是的。 “已婚妇女能不能别带上我们小夏啊?真的不懂别来蹭” “还半夜钻人房间,出来卖的吗。” “坐等反转。” 为什么。 顾边城的声音在莫怜的脑海内响起:你需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明明应该好好磨练演技,却为了证明自己自视甚高直接就去演电视剧。明明应该不相信任何人,却一次次软弱,犹豫。明明应该除了利益之外什么都不在乎,明明赢就够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即使他们将她视为一座空心花瓶,一个头脑空空的漂亮女孩。她看过那些言论,关于她的腰围,关于她的乳房,臀部,关于她在影片里呻吟婉转的画面,她艳丽的唇。她知道午夜梦回,一定有人拿她的面容自慰,用手撸动阴茎,想象着要如何把她压在身下当作母狗一样操得死去活来,把污浊的精液射在她的脸上。 这曾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她纤细的腰肢,丰盈的乳房,挺翘的臀部。她牛乳一样柔滑白皙的肌肤,她艳情的红唇,若在吞吐性器时抬眼望向对方,便能引得对方抓住长发狠狠在口中冲撞,直至在她舌面上泄出白精。成为被观赏使用的客体,她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无论是爱,还是金钱、权力。 明明不该有一点灵魂。 莫怜拿起话筒,怔怔望向台下蜂拥的记者媒体。恍惚间像许清秋和她求婚那天,整个礼堂的灯光都凝在她身上。又像当初电影节发表获奖感言那一刻,光线垂落在她身上,俱是她的苦难与福祉。 “很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对我的关心......” 哪怕到上台前一刻,化妆师都拿着定妆粉饼在她脸上扑打。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她其实在那晚的《歌剧魅影》里没有完全忆起她的前世,一切只到她嫁入顾家为止。顾边城说她背叛了自己,许清秋说顾边城让她染上了毒瘾,顾边城说是许清秋杀了她。 她的命运,不是一直在他们手里辗转吗。 “请给我一把美工刀。”三天前,莫怜从文具店老板手里接过那只美工刀。此刻,它正在自己的口袋里,冰冷坚硬。 莫怜记得她小时候有一次在家剪头发,剪得很坏。父母回家后骂了她一下午,逼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问她剪头发是要干什么,脑子有病吗? 她其实只是觉得好玩而已。金属刀片割开发丝的那一刻,像小孩子撕毁纸张一样的快乐。 “即日起......” 从决心做美人的那一天起,她就极其爱重自己这一头长发。总是花最大的精力打理保养它,平常连碰都不舍得碰,只因她知道一头秀发是美人的标志,是柔韧美艳的招魂幡。 她也清楚这一头长发对于男人的吸引力。许清秋会捏起她的发丝把玩,顾边城会啄吻她的发顶,连许清秋也盯着她发尾滑过的幅度发呆。有它在莫怜就自信有俘获男人的才能。 她瞥向发言稿上的那一行字:“我将终止演艺事业,宣布息影。” 空无一物的指尖抵上那行字:“我将终止......”她对照着轻声念出。 “我将不再是美人。” 话音刚落,莫怜从口袋里抽出美工刀,割断了长发。 我会在死之前嫁给你的。(顾边城篇倒计时) 阴暗无光的画室里,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与水声从中传来。 视野中无边无际的血红色蝴蝶淹没她的眼眶。散乱的黑色发丝铺洒在画室地板上,迟钝而麻木的痛觉与快感一并从下身传来,不知何时,她耳旁的蝴蝶耳坠被轻轻拨动。 这是她被拘禁于此的第七天。 伴随着纷纷落下的黑发,全场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是狂风骤雨般的快门声,屏闪不断的闪光灯急剧迸发,化作千柄尖刀扎来。 莫怜平静地注视着台下近乎狂热的媒体记者,潮水一样的声音向她涌来。此刻那种眩晕感反而消失了。眼前混淆的一切忽然都成为了实体,泡沫折射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破碎。 她放下手中的美工刀,无视涌上来的众人,拨开人潮走出大厅。 天地间霎时变得格外寂静。她非常难得地没有想后来要怎么办,也不在乎下一步要怎么走。街上的车流往来经过,带着各人的杂念执着奔向因果。她曾经想要在这些因果中立足,因而仍由红线捆缚她的四肢,将她的灵魂拖至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碾入沥青。 陆地沉没。世界坠毁。宿命因果卷袭而来,汹涌澎湃的声浪在她身后裹挟着重重碎裂的爱意不甘,拍击到她身上,再溅不起一点碎末。 “——莫怜!” 钢琴黑轿车紧急刹停。顾边城一把拉开车门,径直冲向马路中央。 他伸出手想要将莫怜拉回。然而,细碎的发丝从他指间稍纵即逝。 恍惚之间,他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满脸是血,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莫怜。鲜红的血液从她的额发间流下,只有一个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中。 她不惜死都要逃离你。 天上的雨水落下来第一颗。莫怜听见呼唤她的声音,回身看向他。 “顾边城。”他听见莫怜的声音伴随雨水一起落下。“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钻石蝴蝶在黑暗中只摸得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微微地闪着荧光。顾边城俯下身啄吻她的眼睑,再一次抵进深入。 她喉中发出似哽咽似愉悦的喘息声,被绞断的指甲在顾边城背上划下道道血痕,好似茧壳破裂。只是这点痛意对他而言太过微小,是莫怜眼中黯淡麻木的神色更令他痛楚。 被抽空灵魂的玩偶,如今只是架上随时可被丢弃到垃圾桶里的玩具。 “小怜。”他低声说,“看看我。” 于是莫怜将手搭在他脸上。她的身躯因为情动而发烫,指尖却带着死亡的寒意。 “不用怕。”莫怜平静地说。“我会在死之前嫁给你的。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很多年后顾边城再想起这一段日子,恍惚的阵痛感总会浮上他的内心。他那时候还不清楚莫怜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不懂这是向死还是向爱。 他已经找律师团队代理莫怜去起诉离婚。顾家没有什么长辈,婚事基本能由他做主。 举行婚礼前,他带着莫怜去一所很有名的寺庙上香。 为表心诚,要先爬上九九八十一阶。顾边城特意没带其他人又清了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莫怜一声不吭,只往上慢慢走。她动作倒很稳,看不出久不见天日落下的后遗症。除却淡漠的表情和白得透光的肌肤,因为气喘,也让她的脸浮上了一点血色。 顾边城原本不信这些神佛之道。如果苍天有眼,那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他。他垂眸看着莫怜的手搭在铁链上微微发力,剪得细碎的黑色短发贴在她耳侧,T恤衫下瘦得透骨的皮肤浮现一点轻薄的汗。 她今早仍旧只吃了一点东西,小半碗青菜粥,半个蛋白,就这点东西。顾边城走下几步台阶去扶她。 “没事,我能爬。”她没反抗,只是继续迈上一阶。“没事。” 他还是担心莫怜会失重跌下来。她走得慢,顾边城就落她一阶,在后面跟着。 薄雾散去,金光自山顶披撒至人间。朝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总是斜斜错过他一节。 等到爬上山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莫怜站在上面,往下看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是那年春节,母亲拉她去上头香。她不愿争,就落在后面慢慢走——反而是和许炽夏争抢着跑上了山顶。许炽夏转糖画了不知道多少遍转出来一条小蛇给她,倔得不行。 他大约不太清楚。人若无缘,终究是要付诸东流的。 山脚下飘渺的云雾已经散去。此处山下的村镇要隔得很远,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重重迭迭的峦山。她心中浮现一点不知是感慨还是无言,顾边城竟然看见她唇角扯动了一下。 很快的一下。像蝴蝶扇动翅膀,卷起的飓风要横隔大洋才能看见。 有僧人出来迎接他们。见了二人,先是行了一礼,顾边城点了点头,反而莫怜认真合十低头行了个俗家礼。 顾边城有些惊诧,他原先不知道莫怜真是信这些的,侧过脸看她。莫怜不觉,只是垂下眼睑跟了进去。 他们一路走过去。僧人请了香,递到顾边城手中。顾边城又从他手里面分出来递给莫怜,接过时触到她指尖,照旧冰冷得心惊。 他带着莫怜去燃香。她都没说什么,学着他的动作,也将香点燃,然后跟着一齐走入殿内。 香火萦绕,诵经声如雷鸣般在雕梁之间回转。伴随着她踏进殿门的那一刻,铜钟声音轰然震彻整栋庙宇。 “————————你可来了。” 她猝然抬头。 莲花光相徐徐轮转,诸天神佛俯瞰其罪。 “你可知—————————” 可知我心魔深重。声色不脱,不见如来。 正是那一夜。 她拉着许清秋的手,比了个口型。 “杀了我。” 正是她所选。 她睁着眼对顾边城流泪:“没有人爱我的,你也一样。我生下来就没人要,我妈妈觉得她生了个丑小孩,我爸爸觉得我笨得出奇。我没朋友,没人愿意和我讲话,我喜欢的男生从不看我一眼。”她手指微微颤抖着,“即使我成了大明星又怎样呢?聚光灯也冷,只有我一个人表演。” “他们把我当喜剧来看,没人知道我人生就是一出荒诞悲剧。若是我还像以前一样丑呢?那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的。我不求他们爱我了,来观赏我表演悲剧就够了。” “顾边城,你与其爱我,还不如杀了我。成就我人生的悲剧,让我演完。” 她穿着华丽的礼裙,站在舞台之上,望着台下欢呼的千万人,怆然流下泪来。“没有人爱我的。”她跳起脚尖,起舞,摔死。所有人观赏了她人生所演绎出的悲剧,她圆满地流下泪来。 是她要的圆满。 “你入妄邪之道,必将自覆其身————” 我本该是孤魂幽鬼。哪怕重活一世,仍旧不解因果。 她仍旧保持着跪拜的姿态。顾边城见她毫无动作,顾不得礼仪,已然出声:“小怜——?小怜!” 此为我———— 她直直向下倒去。 唯一所求(婚礼,顾边城篇倒数第二章) 静谧。 沉默。 失真。 她感觉自己正被泡在温水中,缓缓下沉。 细碎的铃音从她耳边传来。有女孩欢笑雀跃的声音,混杂在涌起的气泡间隔着耳膜震动。有谁牵起她的手,喃喃细语什么。 “小怜......”她睁开眼,母亲站在梳妆台前看着她。 她听见自己口中干涩的声音:“妈妈。”她说。母亲握在她手上的触感拉回了一点知觉,使她看清镜中的自己。 洁白如雪的长纱上缀满比银河还闪烁的钻石星花,如沧海遗珠般次第散开。辉煌闪耀的水滴钻石皇冠高悬在她的头顶,伴随着动作微微颤动。耳侧玲珑透骨的钻石蝴蝶正在灯光的折射下展翅欲飞,甚至隐隐要压过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眸。 今天是和顾边城的婚礼。 母亲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眼神望着她。镜中的两张相似的面孔却有着不同的神情,母亲是架上倒悬的干花,能从坚硬薄脆的花瓣中窥见往日娇艳的本色。而她是保鲜柜中充入氮气注射营养液的当季鲜花,看似明媚,实则空心。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花朵,都不拥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能力。也许会有人欣赏她们各异的美丽,花朵却没有生出双腿的权利。 “妈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她母亲眼中渗出一丝心痛。“真的不是一定要大富大贵才......” “妈妈。”她搭上母亲的手。“我活得真的很苦,” 她母亲放在肩上的手一滞。 她以一种极其抽离的语气说,声音非常平静,无法令人察觉到她的泪水。咸涩的液体滚落进她的口腔。只有同样搭在她母亲手背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好像整个人摔碎在地上,一点一滴,压抑破碎的痛苦终于从这幅躯体内渗出。 “妈妈你真的很爱我,我知道。”她继续说,“从小我爸打我你都把他拉开,我爸不让我穿裙子你会偷偷给我买,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妈妈我知道的。”镜面中她的面容凝滞苦涩,好像回到哭也不能哭出声,只能埋在被子里小声哽咽的童年,用棉被捂住头,于是便可任由五官都哭成一团,在冷空气中舔舐冰冷而辛酸的伤口。 她从来都不想要妈妈知道她哭。因为知道也没有用的,叹息也是没有用的,既然只会徒增痛苦,那就只要她一个人忍受就好了。 “你可以和我父亲离婚。”她说,“你可以不用带我走。” 母亲已然泣不成声,经年的痛苦穿过时间掩埋下的疮疤,一举撕开,鲜血淋漓。“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不是没有得到过爱。母亲爱她,会在早上上学时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父亲爱她,会花一整个下午听她叙述新看的小说内容。许清秋爱她,会在公司门口一直等着接她回家。顾边城爱她,会把她冻得发红的手握在手心里捂热。许炽夏爱她,会把刚出炉的薯条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 她不是没有得到过爱。是她得到的爱都太痛苦。 有些事情注定很难解释。她也一定问过自己,是不是我经历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是我太敏锐脆弱,才使得这些痛苦都如此沉重? 所以是我想太多。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 她很轻很轻地问她母亲:“妈妈,你后悔生下我吗?” 她母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你是妈妈的骄傲。” 莫怜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听见她哽咽而断续的声音: “妈妈。如果你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要受这么多苦,如果你知道我初中就想死,知道我这么多年都一直很痛苦。妈妈,你还会想把我生下来吗?” 冰冷的泪水坠到她的指尖上。 “我当时不敢和别人不一样。”母亲说,“哪个女人不要结婚生子呢......” 象征纯洁的铃兰花束缠着月白色缎带,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几乎要挤出青绿的汁液来。莫怜抬眸望向站在神父旁的顾边城,教堂内绚烂的玫瑰花窗倒映下梦幻的光影,身着白袍的唱诗班缓缓吟诵圣歌,捧着她裙摆的花童亦步亦趋。 “无论发生什么都没关系......”婚礼前,顾边城坐在她的床头。“你可以依靠我。” 他很轻地将她抱在怀里,像对待一件薄胎瓷器般小心翼翼。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他啄吻了一下莫怜的额头,将她的黑发别到耳后。“没有什么可以再伤害到你。” 他向莫怜伸出手来。 如今顾边城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他曾经以为是莫怜身上旺盛的野心和生命力引起了他的兴趣。事实也确实如此,因此他总想知道要如何折磨她,才能令这样一个人彻底崩溃求饶。他原先觉得这才是和莫怜结婚的原因——他可以给予莫怜希望,只为了亲眼目睹夺走一切时她的溃败。 就像他曾经经受过的失败一样。 然而亲眼见到她走向车流那一刻,顾边城却真实感受到了一种恐惧。他以为毁掉莫怜,是她会乞怜求饶,等着自己将她弃之如履。而莫怜站在马路上,回身望向他那一眼,顾边城就清楚知道他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只会得到一地碎片。 她的身影被日光切割分散,像用力握紧又弥散的沙砾。顾边城这一生本可以拥有无数座城堡,可他只想挽留住从剧院出来时,她伸手接住的那片雪花。 他愿意搭建出一整座水晶屋来留住这朵雪花。 “顾边城,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黑袍神父看向顾边城。 “我愿意。”他握紧莫怜带着白纱手套的手。 她耳侧的蝴蝶正在辉煌的灯光下翩跹欲舞,像它的主人曾经熠熠生辉的灵魂。 “莫怜,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你是否愿意—————— 她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直直撞上顾边城锁在她身上的视线。 你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 婚姻当然可以是避风港。至少在她可选择的婚姻里,都未曾缺少过物质保障。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只做一个娇养的太太,不为任何事情忧心。和顾边城在一起,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践踏她,甚至连顾边城如今也对她小心备至。 她可以永远这样闭上眼睛,毫无知觉地沉沦下去,乃至迎来自己的死亡。 除了失去她自己以外,她可以在这场婚姻里得到一切。 所以你是否愿意嫁给他,再次将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不做一丝挣扎? “我没有勇气去激烈而彻底地将我的人生交付于反叛与斗争。”她母亲看着她,“但你是妈妈的骄傲——” 你可以有勇气结束这一切。 “我.......”她对上顾边城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愿意嫁给你。” 莫怜将双手从茧壳般的白纱手套中抽出,露出鲜活的血肉。她赤裸的双手拎起裙摆,转身向门外奔去。 “再见,魅影。”(顾边城终章,逃婚三人修 本章请阅读至结尾 淋漓不息的大雨卷袭整座城市。暴雨中,尖啸般的车鸣连续响起。 她提着裙摆穿过流离灯火下不熄的夜色,刺绣华服在泥泞中被染污,不顾周遭袭来的所有视线,只有流泻的星光被雨珠砸碎在眼睫上。她赤裸双足踩过水洼,溅起雨水到小腿上。 好像每一寸骨骼都被撕开,又好像每一滴灵魂都被压榨回身躯。 价值千万的高定婚纱已然污浊,洁白头纱散落在风中,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跌落皇冠,水晶溅碎。 什么盛世婚礼,万千宠爱。什么朱门绣户,金枝玉叶。 她一把将耳上的钻石蝴蝶耳坠扯下,不顾汩汩流血的伤口,狠狠丢在水坑里。 “我全都不要。” 那一刻她禁囿的灵魂终于挣破躯壳而出。大雨倾盆而下,蝴蝶刺破蛛网,她不再是困在掌中的观赏品。 如果爱不能拯救我。如果金钱,名利,如果连仇恨都不能拯救我,那就将这一切彻底毁掉。 她睁眼望向水中倒影,晕染模糊的艳丽妆容与生生剪断的半截长发构成终于不美的她。 毁了我。她轻声说。我终于不美了。 可以葬身于此,可以从此流离失所,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要背叛我自己。 再也无法压抑的泣音与笑声一并从她指缝泄出,然而最终连这一点都不再隐藏。莫怜摊开双手,任由雨水从她额前倾下,混入泪中。仿佛此前十二年中的所有心酸眼泪都化作今日横绝不息的大雨,那些雨水也将她脸侧的血液晕染扩开,好像黑天鹅的耳羽。 她再回身望向世界。整座城市淋漓破碎,迷幻灯光在倒影中失散。那些缠裹的执念也在水面中断裂,皆化成汇入江河湖海的水滴。 莫怜望向深邃无际的夜空,伸出手欲接住一滴雨水。 什么握住了她的手。 许炽夏将一整个面包都塞入她手中,油纸包裹的食物干燥而温暖。 “……找到你了。”接着,她倏忽被拥进一个更加炽热的怀抱。 伞下无雨。只有落在伞面上“扑扑”的闷音,将一切与外界隔离开来。 莫怜下意识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随即被口腔传来的酸涩感弄得面孔扭曲,小麦粉和唾液混合而微微发甜,黄油融化在她舌尖,焦糖颗粒碾过味蕾。 这是食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狼吞虎咽地往喉咙里塞。顾不得干涩,她直接将原本蓬松的面包捏扁,一气塞进嘴里。 许炽夏撑着伞,静静看着她吃完。 这里离婚礼现场还不算太远,只是一处偏僻无人的街道。是他足够幸运,才能找到莫怜。 她穿着破碎污损的婚纱,发丝凌乱,伸手望向夜空那一刻,许炽夏却觉得她要飞离人世。 他撑着伞,低头看向他身前的莫怜。她垂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包装袋。 许炽夏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顶。“我…….”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没等他思考完毕。莫怜忽然踮起脚,挽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带我走。”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伞落在地上发出闷响。雨水再次落到他们的身上,许炽夏只是短暂愣怔了一刻,接着便双手捧住她的脸庞深吻。 只有三个字,他却好像从前世等到今生。 “ 把全城的道路监控都筛一遍,确认后封锁道路!”助理一面指挥,一面把手中的资料递给顾边城:“顾总,已经查到了,他们开的是这辆车。” 顾边城接过来看。模糊的监控视频下副驾驶上身着白纱的新娘身影极为显眼,只是主驾驶座上的青年更为刺眼。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只留下被揉皱边角的纸张。 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是因为,终究还是没能爱上他吗? 他眼中的城市灯火完整无缺,唾手可得。她却在即将和他携手拥有的前一刻,转身逃离她曾经最向往的繁华。 连价值连城的水晶屋都没能留住她。 “顾总,我们找到了!”助理气喘吁吁地赶来,“我们这就去……” “备车。我过去。”他将目光收回起身。 莫怜淋了雨,骤一平复下来,才觉得头晕目眩,浑身虚弱无力。 她正昏昏欲睡,许炽夏却忽然猛踩一脚刹车,将车刹停! 冲击力带得她险些撞到前挡风玻璃上。莫怜转头刚欲问许炽夏原因,却被一把抓住手。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许炽夏咬牙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莫怜这才看清停在眼前的熟悉的钢琴黑轿车。有人走下车,轻轻敲了敲她这一侧的车窗:“夫人,请和我们回去。” 莫怜只是直视着前面那辆轿车里的人。远光灯照得她很难睁开眼睛,莫怜知道他一定能看清自己。 她以对方能看见的幅度摇了摇头。 来人见她拒绝,还欲开口,似乎耳麦那边传来了什么指令,先走了回去。许炽夏面色凝重,“你抓好安全带,我带你冲出——” 车窗玻璃被瞬间砸破。枪口抵在许炽夏的太阳穴上。 “请二位下车。”举着枪的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她转过头去,顾边城正站在副驾车窗外看着她。 推开车门的一瞬间,莫怜本做好了被对方一把扯过去的准备,刚转过身欲开口,顾边城却半蹲下来。 他的衣摆落在泥水里,被染得狼藉。那处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布料就这样落在泥泞里,曾经它价值连城,如今却一文不名。 “……光脚会受伤的。”顾边城拿着一双平底鞋,扶住她的脚踝,轻轻套在她脚上。 莫怜微微睁大了眼睛,“顾……”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我回去吧,小怜。”顾边城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来。 许炽夏还被扣在车前盖上,听见顾边城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不行!他会杀了你的!” 顾边城闻言眯起眼来,轻笑了一声,照旧对着莫怜说话。“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小怜。” “别相……”不等许炽夏说完,就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莫怜垂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顾边城。我已经不漂亮了。” 她拨开凌乱的碎发,露出被泪水和雨水模糊的彩妆,像窑瓷里高温裂变的失败品。 “你可以……”没等她说完,顾边城就扣住她的手。 “我不可以。”他说,“我爱你。” “我愿意。”他接着说,“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我不愿意。”冷硬如铁的四个字从莫怜口中说出。 过于庞大的力道带得她整个人都险些摔在地上。顾边城硬生生扯着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带至许炽夏面前。“你想和他走?你想离开我?” 他掐着莫怜的下颚逼向自己。“痴心妄想。” 许炽夏仍旧被枪抵着头,刚刚的重击使他头脑发昏,连后脑的旧伤都隐隐有裂开之势。“……她一点都不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她?” 顾边城发出了一声如他父亲般森冷的笑声。“为什么?你根本不配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有人天生就在金字塔尖,就是可以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一切。站在塔尖往下看,底层的人比蝼蚁还要渺小,他需要考虑蝼蚁的意愿吗?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他亲手获取的秘诀。 他这样想,浓雾罩住了内心的裂缝,他掐住莫怜纤细的脖颈,再次掌夺他人生死大权的感觉太过明显,足以掩盖一切不甘。 她的耳侧空空落落,只有流着血的伤口。顾边城不屑地笑了一声,耳针穿过伤口,钻石蝴蝶再次附在她的颈上吸血。 你逃不掉的。他用口型对莫怜说。 他习惯性地去捕捉那双眼睛的目光,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许清秋把墨镜摔到地上,枪管又往前抵了几分。“放他们走。”他说。 周围保镖一瞬间齐齐举起枪口对准许清秋。“放开她。”许清秋举着枪的手平静而稳定。 顾边城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一般,甚至反手将莫怜的手握得更紧。大雨也已经将他淋湿,恍惚间,莫怜只听见他这样问自己: “是不是我死在这里,你就会爱上我?”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愿意留下来?” 她站在原地发呆。 雨幕将他淋成漆黑的影子,好像终生不能示人的幽灵。 很轻的呢喃在她耳旁响起。 “Christine,why?” 歌剧魅影最后一节。是魅影被克里斯丁摘下面具,将克里斯丁掳去地宫强迫成婚。 “顾边城!你放开她!” “你这样是不会…….” 他隔着雨幕对她微笑,向她伸出手来。那动作好像命令,又好像等待她拯救。 “你不能这样对她!!!” “小怜!!!不可以!!!他会杀了你的!!!” 阴暗画室里的血红蝴蝶飞舞。教堂钟声响起,肉桂粉消融在巧克力里。 “他一定会……” “我杀了我的父亲。”顾边城轻声说,“我不想成为……另一个他。”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缓慢沉息,被夜色吞没。 她轻轻挣离束缚,向顾边城走去。 “你放心。”莫怜很轻地说。“我答应过你。” 紧接着,她吻上顾边城的唇。 一束烟花在他眼前炸开。从海岸对面开始,一束一束,逐渐升上天空。最终整片夜空都被照亮,在绚烂到极致的烟火下,他终于看清了少女的面容。 莫怜正笑着望着他:“下次和我出来记得要穿厚点的外套啊,顾先生。” ……下次。 莫怜放开他,抬头望着顾边城,与他的目光交汇。 周围都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只有她很轻的声音在夜中响起,“再见,魅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巨大力道将她推开,莫怜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顾边城身躯微微一僵,挥了挥手。 压制着许炽夏的人松开双手,许炽夏慌忙扶起莫怜,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顾边城。 “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他说 莫怜指使许炽夏去把许清秋拽过来。许清秋脸色皱得铁青,被拽了两下才肯动。“枪还给他们。”莫怜靠在车门上看着许清秋上车,有气无力地说。 她最后一个上车,拉开后座车门的前一刻,她再次回头,与顾边城的视线撞上后收回。 车开走了。助理撑着伞站在顾边城旁边,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正低头看着水坑的倒影,一言不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总……”他向来善于揣摩心思,但此刻,他也不理解为什么顾边城会让莫怜走。 顾边城仍旧无知无觉一般站着。直到又一声急刹声响起,平底鞋踏破倒影站在他身前。 莫怜站在他面前,还穿着自己为她挑选的婚纱,纵然污损,依旧纯洁。 是他的妻子。 “小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真心……爱你。” 他不确定那是雨水还是泪水。有晶莹的液体从她面上滚落,一滴滴,连她还回的钻石蝴蝶都带着体温。 莫怜扶着他的手,一声声哽咽砸在上面。她将那枚钻石蝴蝶摁在他的掌心,握着他的手指合拢攥紧。直至她整个人都哭到伏在他手面上,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渗入。 车辆疾驰过雨夜,莫怜坐回车上,望着窗外,最终与他擦肩而过。 她早在婚礼之前就对神发过誓言。 ……数月后的一个周末下午。 顾边城很久没有翻动书架上的书籍。今日是晴天,阳光正好,令人心情舒畅。他工作上没什么事情,鬼使神差般走到书房,随手拿下一本摆放得不太整齐的书。 他愣了一下。书架后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致使这几本书都未能严丝合缝地卡进去。他将书一本本取下,最后展露在眼前的,是一个有些长的方形盒子。 熟悉感涌上他的心头。顾边城颤抖着将它取出,打开盒盖—— 是一整套完整的绘画颜料。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尽力工整的字体写着: “圣诞节快乐。莫怜。” 幕间 “……许清秋。”莫怜倚在汽车座椅上,闭着眼睛开口。 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下子坐得笔直,许炽夏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坐在副座上的他哥,直觉上次见到他哥这么紧张应该还是他被迫去给语文考了19分的自己开家长会。 许炽夏思忖着要不要给许清秋打个圆场,不过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哥是怎么从大洋彼岸闪现过来英雄救美的……总不能是许清秋又研发出了什么移形换影的黑科技吧? “……你待会怎么走?”她勉力从刚刚的昏眩中稳住心神,后座上有个抱枕,她顺手拿过来抱在怀中。 许清秋张张口刚要说什么,半晌又垂下眼来。“不知道……坐飞机。”刚刚那股拿着枪和所有人对峙的劲好像又在她的质问下变得心虚起来,还不等他继续辩解,莫怜就继续说下去。 “刚刚叫你走还不愿意……真要给他们火并?你是研究院的还是黑帮的?”她这时候反而伶牙俐齿起来,面上的倦色虽然不改,但嘴里是一点不饶人。 许炽夏心想上次许清秋被训可能还是小学一年级吧……他用有点怜悯的眼神看向许清秋,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后视镜中的莫怜。 微妙的不悦感又从心中升起。 后方无车,他故意猛踩了一脚油门。莫怜被一下子撞到前方座椅后背上,一睁眼刚要开口骂许炽夏又看到顶着张一模一样脸的许清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气得她抓起抱枕就往许清秋脸上丢:“都给我好好坐着!” 许清秋被她丢得一愣,下意识反手接住抱枕。紧接着下意识端详了一眼,才发现连这个抱枕都是她当初买了丢在后座的。 他的视线还是紧紧黏在莫怜身上。也许是意识到再过不到一小时,这张面容又将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但与他记忆中的大多数时间不同。即使她现在发梢上的水痕还未干,繁丽的婚纱裙摆染上了泥水,随意堆迭在脚下。她看起来完全是个逃婚的新娘,罪魁祸首是他弟弟,他自己是共犯。 唯有那双眼睛像瞬间点燃的星火,有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灵觉在她的眼中闪动。像奋力挣扎终于从架上跌落的陶瓷玩偶,碎裂那一刻挣脱出迸发的血肉。 莫怜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看你折腾成这样……”她轻微叹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的雨夜。“小夏你伤还好吗?”她直觉刚刚那一下应该不轻。 ……又是这样的语气。许炽夏沉下眼来。只要有许清秋在,莫怜好像就会又自动成为他哥的女朋友,装模作样地关心他。 不是刚刚在雨幕中流着泪和他接吻的莫怜。不是被他攥在手心里,压在身下啄吻的莫怜。不是坠落至他怀中的莫怜。又变成了一个遥远的,与他无关的事物。是他不可触及的,他哥哥的妻子。 他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厌烦。“伤得再重……你不还是要和我哥走。”尾音里甚至带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 莫怜却微微一愣:“啊?” “没有啊,许清秋回美国,我和你走啊。”她说得很自然,仿佛顺理成章。 又是一声急刹。这下莫怜真不忍了,她跳起来大喊:“许炽夏你会不会开车!不会开下来我开!” 许炽夏把车停在路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紧接着又望向许清秋。许清秋反而一言不发,紧绷的脸上不知在想什么。 莫怜被这对面容相似性格又天差地别的兄弟目不转睛地盯着,即使已经谙熟于心,也不由得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分。一家子神经病,她在心里默念。 最终是许炽夏攥住了她的手:“你不准后悔。” 她用那种诧异的眼神看向对方:“我为什么会后悔?” “你不是喜欢……”直到喊出名字时他才想起来他哥,许清秋正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他们,许炽夏下意识放开手。 这场景又转圜回某种残忍。莫怜是最典型的女人的代表,爱上一个,又爱另一个,或者根本谁也没爱过。但朝她丢来的感情却迟迟接不住,只好接一个抛一个,净伤了许多人的心。 许清秋看她照旧白皙的脖颈,细细的,好像刚生出来的小羊。她的残忍就是这样和生命力并行,也许在你爱上她的第一天,就要意识到会被她杀掉。也许她杀你时仍旧睁着那双可怜的眼,心知肚明地同你说:“不是爱我吗?爱我就要为我好。” 美人皮骨下是附着的阴冷自私。他犹豫很久,将手试探性搭在她的手背上。他刚刚握过枪,现在握着他妻子的手。 “好。”他垂下眼,像十七岁被叫上黑板讲题。 飞机滑行后降落在异国机场。莫怜从舷窗外望去,机场地勤人员方才从小变大,挥舞着指挥牌。 毛毯刚刚交还给空姐,空中飞行疲倦,她时差还没倒回来,睁着困倦的眼看许炽夏。 许炽夏其实也刚睡醒。两人一个比一个的不靠谱,睡得七仰八叉。这要坐的是地铁,睡到终点站都不知道。 跑路跑得匆忙,谁想那么多。幸好签证也在她公寓里,草草收拾了就走。收拾行李箱时许清秋还默不作声站在她旁边,她说充电线递给我,许清秋去拔了,放到她手心里。莫怜顿了一下接过来,头也没抬。 许炽夏先过登机口,她在后面。本担心顾边城会不会设卡,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拖行李箱走进去时,许清秋在人群里轻轻喊了她一声,很轻,但她听到了,于是下意识回头看。 “小怜。”他站在送别的人群里,墨黑色的发,浅灰的衬衣,仍旧很显眼。她有一点晃神,过关便要飞越大洋,她又要离家。 许清秋朝她点点头,摆手示意她朝前走。“再见。” 他感觉要被当垃圾扔出去了 初落在异国其实很偶然。莫怜甚至疑心许炽夏是不是随便拿飞镖投了个地点就直接拉着她上飞机。不过事到如今是她也无所谓了,行李箱一脚踹进公寓角落,她转头就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再到傍晚醒来时她还迷迷瞪瞪,一时间竟然没意识到已经落在大洋彼岸。只觉得窗外一片昏沉,意识不清,她踉踉跄跄裹着被子刚要滚下床去拉上窗帘,就被另一股力道带着滚回床上。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饿了?要不要……出去吃点?” 许炽夏摸摸她毛绒绒的发顶。接着大包大揽地把莫怜裹进怀中,他其实也没完全睡醒,只是莫怜翻身下床的动静太大,前一秒钟他还在梦里乱蹦乱跳,下一秒钟就差点被她带着一起滚到地上。 他呼吸声很重,也许是还未从深度睡眠中回过神来,连压在她身上的手臂也严严实实,存在感极重。莫怜这才意识到确实有一个大活人躺在她身边,牢牢实实地抱着她。 窗檐外下起了滴滴答答的雨。断续的雨珠敲打在玻璃上,夜幕一点点深重下去,她没有再入眠。许炽夏揽着她的手臂不变,见她没有答复,不一会又响起均衡的呼吸声。 再醒来就是清晨。这一觉居然整整从前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晨,莫怜醒得比他早,已经出去买了早餐麦片回来,泡在碗中放进微波炉打热半分钟。 许炽夏有点呆滞地看着莫怜在他面前来来往往。公寓没有特别大,她已经大致收拾好,从行李箱里拿了一件磨毛的粉格衬衫穿在身上。许炽夏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没化妆,那张脸因此更显得纤薄冷淡,瓷一样的肌肤下埋伏着细细的血管。 这就是从前许清秋看到的她吗?许炽夏心想,他紧接着意识到,现在是他和莫怜住在这里。 她将麦片碗推到许炽夏跟前。“超市里太多没见过的味道……我在国内只吃过这个,应该不会太难吃。”她原先早餐其实一直吃麦片,整粒不碾碎的那种,盖上盖子叁分钟左右就会完全炸开。 莫怜并没意识到许炽夏微妙的表情变化。她还沉浸在经过汇率换算后近乎天价的超市标签中,这哪是水果,这是金子吧。 本身外汇兑换就有额度限制,即使走地下钱庄也……莫怜叹了口气摇摇头,太久不过穷日子,她都快忘了。 许炽夏叁两下就把饭扒完,极为识相地抱着碗站到水池边洗碗。其实他还有点饿……待会出门再买点吃。 莫怜靠在台边安静地看着他看似镇定实则手忙脚乱地洗碗,终于在第叁次他挤了一大泵洗洁精到碗里时把他从水池边推开。“这瓶洗洁精换算成人民币要45块钱。你刚刚已经挤掉了15块钱。”她面无表情地说。 被当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的许炽夏讪讪地站开,原地打转了叁圈看着她飞速冲干净泡沫放回碗架上,终于意识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再去开衣柜,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整齐收好,一排挂在上面。 他汗颜。许清秋见过他妈但他那时候太小对他妈还没什么印象,不过他敢断言即使是他妈也未必有莫怜这么条理。他现在坐立不安,生怕下一步莫怜会觉得他也是不可回收垃圾,一起打包丢出去。 莫怜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炽夏坐正! “待会出门。”她简短地说。 出门啊!不出门干嘛,还能两个人在这面面相觑眉目传情宽衣解带……可以吗? 不可以。莫怜已经把一件T恤隔空飞来甩在他头上,稳定命中。她已经系好鞋带,背着单肩帆布包,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不过这边不比国内,二人甚至不用戴口罩就能上街。许炽夏看着她一手背着包走在前面,犹豫半刻,还是走快几步,上前牵住她的手。 莫怜转头看了他一眼,许炽夏明显感觉他握住的那只手下意识扯了一下,但没抽走。莫怜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旁若无人地说:“去那里?”那边有个更大型的超市,他们的确需要添置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 太阳逐渐攀升到天空中央,日光穿过树叶渗下,鸟雀啄食它的果实。夏日才刚刚开始,他们的确还有很多时间。 本来觉得只是买些基础物品就好,没想到“基础”已经够多。他们在这里还没来得及买车,只好推着购物车先出来叫车。结果司机在另一边说开不进来,非要来个人指路。 车是许炽夏叫的,那么他去找司机,莫怜一个人站在原地等司机开车过来。 她守着两辆购物车,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怪都怪许炽夏,见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买,抗都扛不回去。莫怜心里还在算这些东西若是在国内买能省下多少钱,下一刻忽然一股重力向她撞过来。 ————那是她的包! 没时间多想,丢了手机才是真正的麻烦事。莫怜直接朝着对方追了过去,“还给我!!!!” 对方俨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文静的亚洲女人竟然跑得这么快。这边是超市后门的停车场,场地开阔,想钻小道也没地方,他失策了。 莫怜眼疾手快,一把看准对方想往超市里跑,心下道了声对不起,转手拿起最近的购物车里一塑料袋苹果,对准一把狠狠砸过去。 “哐当!”一声!小偷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下,被砸得趔趄一下,莫怜正好抓住这时候,一把把对方撞到旁边的汽车车门上,狠狠绞过他的手臂逼他放开包。 她还是力气没那么够。眼见着小偷又要挣脱,旁边吓呆的路人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压住对方。莫怜这才得以扯下包,犹不解恨地狠狠踹了一脚对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跑得太远,连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忘了。莫怜心下一惊,甚至来不及把小偷扭送到哪里去,慌慌张张和热心群众道了谢,又摸了张钞票塞到刚刚牺牲的苹果的主人手里,接着抱紧包就往回跑。 “许————”还没等她喊完,许炽夏就又追着另一个人赶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那好像就是他们的购物车。 如果她难产死在手术台上 莫怜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许炽夏在后面也看到了她,没几秒钟就冲到她面前。莫怜死死扒住购物车的前筐,“放开!” 那个人还想架着车往她身上撞,被许炽夏一把架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小偷怒骂了一声脏话,丢下车跑走了。 她急忙清点车里的东西,手刚刚伸出去,就听见许炽夏一声惊呼:“手!” 鲜红色的血液从她小腕上一直流到手面上。听见许炽夏的惊呼声,她才猛然感到一阵刺痛。莫怜拿手指拨开伤口看了一眼,应该是刚刚争执间被什么锐器划伤,不算太深。“没事,回去包一下就……” “不行!不知道是什么划的,你得去打破伤风!” 许炽夏在这方面倒很有生活常识,二话不说就把她推上车:“先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就算要去也得先把东西丢回家!” “那就先回家!再去医院!” 半个小时后被拽过去打针的莫怜满脸不爽,已经第六次和许炽夏争辩:“我只是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这里又不比国内,没有医疗保险,一点小事情都得让钱包大出血。她就觉得是许炽夏不知人间疾苦,按他这个花钱法,不出两个月他们就要露宿街头。 许炽夏比她还倔,一把把她摁在座椅上:“万一呢!破伤风感染可是很严重的!” “死就死呗!”她甩开许炽夏的手,说完自己也愣了,缩在座椅上不吭声。 许炽夏心惊一下,凑近看她,才发现有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她脸庞上滚下去。 许炽夏一点都不懂……难道她不懂什么是死吗?难道她被划不会痛吗?可是他们住的公寓要很多钱,买东西也要很多钱,现在又没有收入,哪能这么大手大脚花钱?她愈想愈觉得委屈,又想到刚刚提到的死,咬着舌尖绷着不肯哭出声。 只有睁着的一双眼睛,噼里啪啦地滚下眼泪来。 许炽夏手忙脚乱地去摸她的包,想要掏纸巾出来给她擦眼泪。手刚伸过去就又被她一把推开,眼见着她嘴唇颤抖两下,是要哭得更凶的样子。 周围的视线越聚越多。他们二人本就长得引人注目,这一下更是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许炽夏怕有人拍到她,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挡住视线。 莫怜好像小声抽噎了几声又平复下来。许炽夏能感觉到她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衣服,抖了两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许炽夏扶着她进诊室。 医生听他们说完情况只大致嘱咐了两句,就让护士带他们去打针。莫怜大致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常见的注意事项。 许炽夏站在她旁边。莫怜点点头道了声谢刚要站起来,忽然干呕一声。 她一下整个人都俯在桌上。不详的预感浮上她的心头,许炽夏还没反应过来,莫怜已经支撑着站起身:“麻烦再帮我开一个检查单……做B超。” 她拿着检查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许炽夏才回过神,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抓住她:“什么意思!” “我这个月的生理期还没来。”她说的平静,“也许是……” “谁的?”许炽夏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如果有,只能是顾边城的。”她的语调出乎意料地稳定,甚至比刚刚还要平静得多。 莫怜轻轻松开他的手,走进检查室。 许炽夏抱着她随身的帆布袋怔怔地坐在检查室外,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他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她来医院,如果那时候直接回去…… 其实也不会改变什么。他一直都晚来一步。 那边有护士敲门喊他进来:“病人的家属在吗?” 许炽夏像是木觉了一般缓缓挪动过去,他推开门,看到躺在检查台上一动不动的莫怜,她依旧很平静,像是死了那样平静。 他忽然想到可怕的一幕——如果她难产死在手术台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胎儿很健康,恭喜你,是个女孩。”医生惊雷一样的话在他耳边炸起,许炽夏慌忙去看莫怜表情,她什么话都没说,只问:“现在吃药流产还来得及吗?还是要做引产手术?” 医生显然有些吃惊:“已经快两个月了……现在吃药的话风险比较大,可能还要刮宫。”莫怜接着问:“那直接做手术是不是会更好?” 许炽夏听不下去了:“小怜!”他喊的是中文。 医生看到两人脸上各异的神情,于是转头对许炽夏说:“引产手术对人体有一定损伤。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许炽夏都忘了还要陪她打破伤风这件事。是她自己一声不吭去打了回来,站在他身前,“走吧。”她语气很轻,许炽夏梦游一样跟上她。 她一回去就说累。回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一下午都没出来。许炽夏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拿手机刷了一下午,满屏的搜索记录都是“怀孕要注意什么”、“如何照顾孕妇”。 还有藏在最下面一行的搜索记录: “流产手术的死亡风险是多大。” 直到白天转夜,他整条腿都发麻,莫怜还是毫无声响。许炽夏终于坐不住,摸了备用钥匙推门进去。 床铺空空荡荡,没人躺着。浴室里亮着灯,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许炽夏以为她在洗澡,犹豫一下,试探性喊了她的名字,没人答他。 只有水流声仍在继续。 一阵极其强烈的预感冲上他的心头——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她墨黑色的发飘在鲜红色的血水中。白得像纸的皮肤,正像婴儿般大张着嘴,一股一股地吐出血来。 整片瓷砖地上全是被稀释得透明的血水。滴滴答答,渗透他的裤脚。一柄银白色的钢刀,安静地躺在她的手边。 我本来就活不久 “快!快一点!”急救车紧急奔驰,骨碌碌的滚轮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明显。工业淡绿的墙面上,惨白的瓷砖反射出日光灯管的影子,祟祟地发着冷光。 深红色的手术灯牌啪一下打亮。鲜艳艳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 走廊里很静。太静了,也嗅不到血的味道,全被消毒水盖了过去。一个人都没有,反而空荡荡的,像是随时会闪出一个幽魂。 滴答。滴答。 许炽夏听见水滴的声音。 他想起那些蜿蜒的血。像一条蛇,爬着绕上他的膝盖。像蛇一样冰冷,嘶嘶吐着毒信。 蛇杀死了他的爱人。 不知听了多久水滴声,灯牌又啪一声打暗。骨碌碌的担架床又推出人来,护士举着吊瓶,交到他手里。 许炽夏才发现自己手抖得接不住。 同样寂静的病房里,只有莫怜浅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他抬头望了一眼吊瓶,药水正一滴一滴,缓缓掉落下来,注入她的静脉中。 刚刚缝合的那只手放在被子上。撕开的皮肉已经手术缝合,安静地蛰伏下去。他下意识去触了一下,紧接着像是被烫到那样弹开。 她是真的想死。许炽夏意识到这一点,她那一下真的割得很深,不是深绝的死意,难以下手到这一步。 很浅的呼吸。好像下一秒钟,连这最浅的呼吸声也会消失。 莫怜大概在夜里两点左右醒来。她大概半分钟之后反应过来她在哪里,试着抬手,才觉察出一点刺痛感。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自杀。早在初中时,她就把帽衫的系绳抽出来,一头挂在吊灯上,一头系在脖子上。 昏厥。死亡的感觉如此逼切,肉体有它自然的疼痛,一点一点,带走她的灵魂。 是因为不想再和顾边城扯上关系吗?莫怜很清楚,这个孩子既然有一半他的血,至少终身不必担心吃穿。甚至可以说,也许她腹中怀着的,是顾氏下一任的接班人。 这不是一团会吞噬她的血肉怪胎。非要说的话,这也该是一棵能让她飞黄腾达的摇钱树。 …… 可她耳朵里只响着一句话。 冰冷的河水没过她的口鼻,水草缠住她的脚腕,一层一层,覆重如命运的声音压下来,是她母亲推她下河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就不该生下你。” 我就不该……她盯着手腕上的缝合线。 “小怜!!!” 许炽夏一把将她的手按在床单上。莫怜还在挣扎着要将已被缝合的伤口扯开,她力气不小,几下险些要被她挣开。许炽夏顾不得更多,只好把她压在床上,两只手死死固住她。 “你就那么不想活吗!”他意识不到自己说这句话时也带了哭腔。 她睁着一双眼看他。因为消瘦,那双眼睛显得更有一种空洞的楚楚可怜,嘴唇也一样苍白,像发脆宣纸上的美人画像,下一秒就要崩解。 莫怜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说:“小夏,你前世见我死,也这么怕吗?” 那时候的血也一样蜿蜿蜒蜒地流下来。她知道什么东西断掉了,或者碎掉了。整条腿都压在下面,模糊了,粉碎了。 许炽夏在喊她,她听不见了。 他的表情一滞。好像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卸下来,连她的手都握不住。支撑了两下,终于坠下来,伏在她身上大哭。 莫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许炽夏揪着被子的一角,哭得稀里哗啦,又怕压着她的伤口,等到莫怜的手覆在他后脑那一刻,才终于隔着被子抱住她。 为什么这么轻。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会死掉,会消失,会离开他。 命那么轻那么淡,明明第一次见到你,在初春的阳光里站着对我笑,很灿烂的,活着的你,明明曾经是和我在一起的啊。 她好像梦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没关系的,小夏。我本来就活不久。” 可是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活着很辛苦也很累,我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改变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知道我比不上哥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没有顾边城厉害,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理解的痛苦,我知道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情…… 可是你曾经笑着看向我啊,你曾经活过的。 他那一刻甚至想向不存在的神明许愿。如果可以,即使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是神啊,让她活下来好不好? 莫怜的手始终稳定地轻轻拍在他的后脑上。温柔,冷静,好像她置身事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 “不是你的错。”她说,“是我的问题。” 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声线开口:“我妈妈原先就不想生下我。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没有生下我,她的人生不会那么痛苦。她不用因为顾忌我而不和我父亲离婚,不用待在那个家里。我妈妈就不用把她曾经很漂亮的手放在洗碗水里,她还可以跳舞,还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她的脖子上还会挂着闪亮亮的金项链,有海浪一样的卷发。” “我妈妈那么漂亮。可是我一想起她,我就想起她哭花的眼,凌乱的头发,散开的衣服。我妈妈在外面那么漂亮那么体面的一个女人,你知道她和我爸爸打架的时候,她哭着把我和父亲撕扯开的时候,她坐在地上大哭的时候……” “如果没有生下我就好了。妈妈生下我,我活得难道就很开心吗?我那么小就想死,这不是我第一次去死。小夏,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都不好,我明明知道它不好,我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孩子带到世界上?” 她最后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我父亲……变成我母亲。” 许炽夏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莫怜,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他的注视下,忽然很迅速地眨动了两下。 紧接着,一滴眼泪,从她眼尾滑落,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水痕。 许炽夏撑着看她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于莫怜对他敞开心扉,还是该在这一刻把她拥入怀中。她的痛苦千丝万缕,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其实一直笼在她的身上。 莫怜勉力支撑起身体,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没事的。我去把孩子打掉……没事的。”许炽夏忽然扶住她的脸。 他的泪水还未完全干,还有清晰的触感。一个吻落下来,贴在她干燥的唇上,丝丝缕缕的体温传过来。 “小怜……姐姐。”他说,“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我不想你这么痛。” 她在十七岁那年和魔鬼做下交易。 jiz a i6 “我们从上次开始。” “……之前和你说过,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做心理咨询。” “事实上,从十七岁开始,从‘那件事’后,我父母曾经尝试,带我去医院的精神门诊做心理咨询。去了大概叁次之后,我就和他们提出不必去了,我已经好了,可以回学校了。” “……但我其实不确定我有没有好。” 她面前摆着一杯水。绿植立在实木书架旁边,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落到沙发上。 莫怜下意识抬头打量书脊上的名字。一排叙下来,她只能看懂模糊的意思。许炽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位华裔咨询师,语言文化相通。 她来之前曾经看过这位咨询师的简历。令人侧目的背景,个人照片在网页背景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像之前大学时代的老师,顶着光辉履历面容平静地打开PPT,搭放在椅背上的外套里衬露出一角名牌LOGO。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 i7. c o m 她那时候坐在第一排,目光很快地扫一下随即收下去。 “没有好的意思是?” “……我很少再有自杀的想法。但心脏会一直跳……会做出许多我自己都不理解的可怕行为。”她闭上眼睛,“比如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人又要抛弃他。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结了婚却要出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拉没关系的人下水……”她的眼神向门外瞟了一眼,“我毁掉了我自己的生活。也毁掉了所有与我有关的人的生活。” “就好像一团火……我只想让它烧得更猛烈。后果是什么,我想要什么,根本不重要。” “生活好像一个魔咒。我不知道是我的原因它才逐渐变得更糟糕,还是生来如此?” 她费了很多力气组织语言。在确保咨询师的保密性后,拿纸笔一声不吭写了下去。 …… 在她被沉进冰冷的河水前,莫怜曾有一刻,确信过自己能够得到幸福。 她有太过美丽的母亲和一心都系在她身上的父亲,或许她也应当有一个平凡而幸福的童年,和人生。 只是在她的记忆里,有太多碎裂一地的瓷盘,被掀翻的饭菜,砸向她面孔的酒瓶。有她麻木的,被抽出红痕的手臂,和巴掌落下时,她红肿发烫的脸颊。 所以她母亲一次次对她说:要不是怕你被你爸打死,我早就走了。 她确实有可能会被她父亲打死。 当然这样的生活也并非过不下去。她心中隐约有一个奖惩制度。数学考得好是奖,运动会拿了第二名是奖。那个时候家里就会风平浪静,甚至她还能偶得闲暇,被允许喘息片刻。 而倘若数学题做不出来,或考试不如人意,又或者她被老师留堂,世界就会可怕得如同末日,而这样的日子往往是比前者多的。 但莫怜依旧如此长大了,直到高中。 她母亲曾经捧着她的脸叹息:为什么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呢?她母亲是出了名的美人,而莫怜长得更像她父亲。在同龄女生抽芽,并且渐渐萌生爱美之意的青春期,她多数时间都被裹在一件件宽大破旧的黑色棉服里,因为她父亲不喜欢她打扮得像个女孩。 16岁的莫怜,是蜷缩在暴力和怯懦中的青春期。她像老鼠一样缩在角落拼命进食,用啃咬出血的指甲抠破自己额上的血痂。 当然了,她在学校也不会有朋友。刚刚升上高一,她的教科书就被撕成碎片,泡在教室的脏水桶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把那本书取出来,在太阳下晒干,再用胶带小心翼翼地粘起来的——但那都没有意义。她晒在太阳下的书被那群男生争抢着,直接从窗台丢了下去,彻彻底底,粉身碎骨。 没有意义,像她自己。 她没有办法向她父亲解释这些事。是她咎由自取。谁让那群男生拿她的胸部开玩笑时,她没有哭,而是把他们的书桌踹倒了呢? 从那以后,开始了她整个高中叁年。 她终于化成一段无意义的十四行诗,成为喧闹中的一只乌鸦,一颗滚落的弹珠,但终于不可能再是她自己。 如果能这样死了也好——莫怜想。耳边的声音太过嘈杂,身上的痛楚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她唯独望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像她毫无希望的人生。 她的成绩也从中游最终落到了倒数。她父亲发了疯一般打她,质问她为什么砸锅卖铁供她上学却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有些记忆太混乱,以至于她也不记得,那一夜她母亲在旁边,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得第二天去学校,她昨晚没敢和父亲提交伙食费的事情,于是今天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交上来。不仅如此,作业也写得潦草凌乱。班主任正在问她伙食费为什么没交,旁边的课代表乘机把她满是红叉,惨不忍睹的作业递给班主任。 “你滚回家吧,别来上学了。” 她被轻飘飘地判了死刑。 她最终也没想明白,究竟错的是谁?家是不能回的,父亲昨天已经暴怒,回去只会被打得更惨。她也不可能回去向班主任求情,难道受的白眼和鄙夷还不够多? 她只有站在日光下,空无一人的操场上,近乎麻木般抱着书包,呆呆流着泪,连口中尝到了咸味也一动不动,像自我感动的惺惺作态。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她也要融化在烈日下。莫怜身前忽然站了一个人影,她双眼被泪水糊得睁不开,刚要抬头去看,一包手帕纸递到她面前。 “擦擦。”对方开口说,声音像覆了一层不化的冰。 她顾不得道谢,接过来匆匆擦了脸上的泪水,还不忘擤了把鼻涕,正当她打算把剩下的纸巾还给他时,对方却已经走远了。 莫怜攥着那包纸怔怔站在原地,半晌后,忽然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她后来知道对方的名字是许清秋。太过振聋发聩的名字,实验班的风云人物。是她只在每周晨会上听见的名字,少年站在主席台上读着演讲稿,声音和她那天听到的如出一辙:“我们是新时代的高中生,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他念到这一段时,日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莫怜去看排名榜。果不其然,最上面的名字,稳稳写着“许清秋”叁个字。 她父亲欣喜于女儿近日的转变。莫怜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写作业,直到凌晨还在写习题。不仅如此,几次课堂小测,她考得也比以往要好些。 毕竟是他的孩子,脑子当然聪明。她父亲颇为自得地想。 学校有舞蹈室,供舞蹈队的同学练习。除此之外的时间就少有人去。莫怜悄悄带着书,翻进去自习。 她写完一篇英语阅读。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瞥了一眼镜子。 忽然,像是被蛊惑了般,她放下练习册站起来,对着镜子挽了一个花手。 正是初夏,她难得穿了件水蓝色的T恤衫。莫怜轻轻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圈。她回忆起影视剧中的插曲,一面轻声哼唱,一面对着镜子,缓缓起舞。 她跳得没有什么章法,全凭心意。也只有她望着镜中的自己。 而镜中的她并不美。她无法忽视身上层层迭迭的赘肉和即使尽力妩媚也显得俗气的五官,莫怜忽然将自己重重向镜子上砸去,恨不得要把自己摔得四分五裂。 她没能像那些瓷盘一样碎裂一地。留下的只有丑陋臃肿的她。 莫怜正蜷缩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流泪,忽然跑出去,冲到卫生间,扣开喉咙。对着马桶干呕。 她从那一天开始催吐。 一并伴随着她逐渐瘦削下去的身体的,还有她父母越来越摇摇欲坠的关系。两人或许在她高考之后就会离婚吧,莫怜竟有些释然地想。 她父亲情绪仍不稳定,只不过她已然将痛苦视作习惯。纵使外面哭骂嘶嚎,她都能坐在书桌前,心如止水地写完一张地理试卷。再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后,面无表情地出来收拾一地残局。 一切都会结束的。她心想,等到高考以后,她离开这里,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17岁那年的冬天,是个非常冷的冬天。 莫怜从学校回到家,冬天天黑得早,她摁亮客厅的灯,母亲坐在沙发上,正盯着她看。 地板上一片狼藉,看来在她回来之前,这里已经爆发过一场战争。 莫怜默默将书包放下来,转身去拿扫帚。母亲忽然开口叫住她:“不用了。” “我们晚上出去住。我带你离开你爸。”她母亲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 诸如此类的话,莫怜听过不止一遍。她垂着头,半晌后,点了点头。 她背着书包坐上母亲的车。副驾驶座的右后视镜中,城市的灯光飞掠而过。莫怜沉默地抱着书包,盯着后视镜发呆。 母亲还在她耳边念:“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过不下去了!”说着,一掌重重拍在方向盘上,吓得莫怜浑身一抖,随即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她母亲一脚刹车,将车停在高架桥上,趴在方向盘上痛哭,一下一下锤着车前面板。 莫怜缩在一边,内心默默祈愿,等待母亲情绪恢复过来继续开车。 “都是因为你!”母亲突然朝着她大吼,“你为什么不能争气点!!!”说着,一巴掌扇在她头顶上。“我都是为了你!!我把你生出来养大!!!你就这么报复我!!!” 没有的。妈妈。我没有报复你。我不想的。莫怜只迟钝地流泪,捂住自己的脑袋,迎接她母亲狂风暴雨一般的辱骂和殴打。 “你给我下车!!!”母亲忽然开门下车,把她从车里拽出来,扯着她的头发,拖到路边。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东西!!!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她被母亲压在高架路边,高架桥下,是寂静幽深的河水。 她清晰地看见母亲美丽的脸上目眦欲裂的神情,是她在十几年的人生里,重复见证的悲剧。她母亲也在哭。 “妈妈!!!我没有!!!”她终于也爆发出绝望般的哭喊,“妈妈!!” 她只喊得出来这两个字。 她们周围疾驰的车辆一掠而过,没人关心这对看起来像仇人的母女。堵在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后识趣地绕道,谁都不想和这两个看起来失去理智的女人扯上关系。 母亲死死扣住她的肩膀,莫怜几乎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此刻正紧紧抓着水泥围挡。她母亲还在奋力地一下一下推搡着她:“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看到远处有警察急匆匆地赶过来。终于有人停下车,向这边赶来。 莫怜向母亲伸出手:“妈妈……”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母亲抓着她的肩膀,狠狠一推。 她身躯失重,直直向着下方冰冷的河水坠去。 落下那一刻,她看见母亲想要抓住她的手。“小怜!”母亲的手指只触及她的短发。 再见啦,妈妈。她轻声默念。 河水没入她的口鼻,水草缠上她的脚腕。刺骨的河水浸透了棉衣,仿佛有千斤重,带着她沉入河底。 原来水底果真没有任何光线。她缓缓闭上双眼。最后一丝肺中的空气逸出,化作泡沫,飘忽飞向天际。 来不及,再也来不及。她终于死在十七岁。 意识消散前有个声音问她:“你甘心吗?” 不甘心。少年模糊而英挺的身影,她还在攀升的年级排名,舞房里笨拙起舞的身影。是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你想要什么?” “希望有人爱我。希望我会有很多钱。希望我的人生,可以轻松一点。” 她在十七岁那年和魔鬼做下交易,从此她将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魔鬼附在她耳边告诉她,作为代价,你将受尽折磨,死在二十五岁。 她在遭受精神痛苦,他却因此性欲勃发(舔逼 “哗啦”一声。许炽夏看着白色的各型药片滚落在她的手心,莫怜喝了一口水,将药片塞进嘴里。 医生在知道她怀孕后本不想给她开药。是莫怜自己要求的,她的原话是:“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就算真的要生,不吃药,到头不还是一尸两命?” 许炽夏不明白。为什么咨询师反而说这是好事情?下次莫怜做完咨询他进去时,咨询师就这么和他说的。 “莫怜小姐的情况有转好的趋势。”咨询师把一杯柠檬水递给他,“你也不要太紧张……” “为什么这么说?”许炽夏不解。 “求生欲。”咨询师说,“她愿意为自己吃药,愿意接受咨询……结合她的过往经历来看,至少我认为,她还是很有求生意识的” “……那为什么还会自杀?”他低下头,望着光洁的地板下意识喃喃自语。 “她已经付出很大努力了。”咨询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不要给她太大压力,多一点耐心,慢慢来吧。“ 莫怜吃完药,转头看向他。许炽夏想起来那时候莫怜和他说的话:“你回国吧。” “为什么?!”许炽夏扣住她的手腕,下意识咬住了牙。“你不是说……” 莫怜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垂下头来低低地说,“嗯。但你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才来的吗?”她一只手扶住小腹,抬起脸来望向他:“我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对吧?我现在要吃药,这是很大的一笔钱,我也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你要付出很多,却从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 等价交换。她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东西了。 许炽夏比她更慌。他一把将莫怜的双手握拢放在胸前:“不是这样的!”我对你并不是…… 她的头又垂下去了。 许炽夏深吸一口气:“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后来问的多了。咨询师有时冷冷地看向他,看得他身上发毛。”不要责备她。伴侣的支持也是防止自杀很重要的一环。”许炽夏急得抠手指,“那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算支持她? 他看着莫怜深深垂下去的头颅。很沉重,在他直面这一切之前,他从来没觉得一切有这么沉重。 他们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莫怜很难入眠,许炽夏一开始半夜被惊醒,才发现右半边床铺空空荡荡。他急忙下床去找,推开门正看到莫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暖黄色的落地灯立在她旁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许炽夏连忙跑过去蹲在她旁边:“小怜?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你先回去睡吧……”她捧着的瓷杯还装着剩余小半杯牛奶。 许炽夏扬起头,呆呆地看了她很久。莫怜其实说得不对。她并没有不漂亮,而是因为那种崩溃的颓丧感,冷白的皮肤,细碎的黑发伏在她的颈上。空荡荡的眼神和过分殷红的嘴唇,他又想起来一句话: 比蒙娜丽莎更美的是燃烧的蒙娜丽莎。 他握住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沿着啄吻上去。 他不甚熟练地撩起她的T恤下摆。许炽夏的手心很烫,轻轻覆在她的肋骨上。莫怜里面没穿内衣,他站起身,一边膝盖跪在沙发上与她接吻。 莫怜被他圈在怀里。许炽夏的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间,微微固定住她的后脑勺。莫怜没有反应,只是微微昂着头任由他亲吻。 许炽夏放开她。“可以吗?”他微微喘着粗气说。 瓷杯被放在远处的料理台上。许炽夏跪在沙发上与她接吻,昏黄的落地光线均匀地洒下来,室内有轻微的水声响起。 她浑圆的乳像阿芙洛狄忒的雕像,浅浅喘息着昂起头颅,灯光修饰下的线条美得叫人心惊。许炽夏小心地啃咬着她的锁骨,低声唤她的名字:“小怜。” 小怜。他其实很少能这么称呼她。如果要博取她的同情和宽容,那么就该喊她姐姐。小怜是太暧昧亲近的称呼,他原先…… 没有资格这么称呼她。 许炽夏抬眼看向她。莫怜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他搂住莫怜的腰,凑近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卧室?” 柔软的床榻陷下去,几乎将他们两个人包裹在一起。卧室没有开灯,寂静的黑暗里,只有她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他忽然在那一刻希望这一瞬间永不结束。这无疑是个自私的,阴暗的想法。她在遭受精神痛苦,他却因此性欲勃发,甚至趁虚而入。 莫怜的喘息声在他头顶响起。他脱下她的内裤,分开她的双腿,将头埋入她的腿心间。 她好像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推拒:“等等……” 已经晚了。许炽夏含住她的阴户,细细密密地舔过褶皱,接着啮咬起那颗鼓起的肉粒。 几乎是一瞬间,她像被按到菜板上的鱼一样,不受控制地反曲起身,手指攥紧身下的床单,从喉咙中溢出一点似欢悦似悲鸣的泣音。 过电般的快感密密麻麻地窜上来,她意识昏沉,不受控制地夹紧双腿,软肉贴在许炽夏的脸上,他几乎要溺死在这甜蜜炽热的漩涡里。 那颗肉粒上有一个细微的针孔,印在他的舌面上。许炽夏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阴暗潮湿的念头一下子席卷而来,莫怜被他掐住大腿软肉的手突然用力而痛呼一声,接着仰起头来,哽着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完全被含住了。许炽夏将她完全衔在嘴里,双手摁住她不让她往后缩,毫不留情地用舌尖顶开那处狭小的阴蒂包皮,直接碾过最敏感的肉核。她双腿控制不住地踢蹬,身下的布料皱得不成样子,汗水从她的额头滚落,又混着生理泪水落在床铺上。 一点点。一滴滴。她被完全碾碎。 快感即将累加到峰值,小腹绞着发酸,濒临失控崩溃的边缘她才意识到什么,舌苔碾开肉缝磨过阴蒂,将那颗已经发红肿大,巍巍挺立的肉粒用舌面包裹吮吸,隐隐渗出的腥甜汁水好像被撕开表皮的蜜桃,正在一遍遍看似温柔实则凌虐的残忍对待下不受控地流出汁液供人掠夺擭取。 “不……等、等一下……”她从喉咙里勉力挤出一声,但为时已晚,海啸般袭来的剧烈快感完全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神志,像一颗最终被挤碎的荔枝,甜蜜腥气的汁液不受控制地从甬道内喷溅出,湿淋淋浇了许炽夏一脸。 她惶恐无措地用手臂支起上半身。许炽夏抬起头,从她的腿间看向她。淋湿的发梢从额前掉落一滴水珠落在上唇,他飞快舔掉。 “多谢款待。”他说。 好嫉妒。 “我有时候觉得那些事情很遥远。”她低下头,喃喃自语。“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保留着那段记忆。” 只有她一遍一遍,被困在十七岁的冬天里。随着时间推移,除了她之外,所有人似乎都选择性遗忘了那一段记忆。她叙述里的高中三年无从印证,一切一切,只有她像旧时代的幽灵。 许炽夏抬起头来看着她。莫怜将脸转过去,继续说:“你知道你哥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吧?” 许炽夏脸上出现错愕的神情:“不知……他没和我说过。” 莫怜又垂下眼来。“其实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哥高中时是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的。而我……”她停顿了一下。 像梦呓般的声音传来。“我当年被霸凌到自杀。” 许炽夏听见她轻轻笑了一声:“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学校……我爸打我。打得比较狠,用衣架抽,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打到邻居找上门来说别打了,我爸吼回去说这是他的房子,让她别多管闲事。” “后来我每次在楼梯间撞见那个邻居,她总用那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家闹得动静这么大,一定影响他们家休息了。” 许炽夏发现她搭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班主任觉得我家穷。你不觉得我和你哥结婚后也总花他的钱吗?你不觉得我和顾边城结婚也只是为了钱吗?她觉得我家穷,所以把我排到最后面和那种最恶劣的男生一起坐,我会被骚扰,各种污言秽语都往我身上砸,我还会被打……然后我再打回去。我那时候总因为和男生打架被叫家长,父母领着我给班主任道歉,逼我发誓。女生就更讨厌我,她们觉得我粗鲁,觉得我贱,觉得我脏……我也没有朋友。” “然后十七岁那年……冬天,很冷。冷到我的手会长倒刺,我撕下来,它们就流血,到最后我十根手指都是血,没有一处好肉……”她抬头望向黑暗的天花板。“那天晚上,我妈妈和我爸吵架,她开车带我离开家,路过高架桥。” “在桥边。她推我的肩膀,一次一次,一下一下。她说她就不该生下我,如果不是生下我,她的人生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最后一次。她用力推了我一下。” 许炽夏察觉到她要说什么,手足无措地想要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而已经晚了。 “我掉下去了。” 已经晚了。他永远不可能回到她的十七岁,将她从那条河里打捞起。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许炽夏几乎是崩溃般靠在她肩膀上,死死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他攥得很紧,莫怜却毫无反应,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空洞洞的黑暗。 “你只是听,都听不下去。可这是我的人生,你却要我活下去?” 她轻轻放开许炽夏的手,系好最后一粒纽扣。“回去吧,小夏。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同样的精力和耐心,你可以找到比我好得多的人。” 许炽夏呆呆地看着她。莫怜很平静,平静得几乎令人恐惧。好像璀璨外壳下终于崩离分解露出的淋漓血肉,前生今世,从未有人见过的残酷伤疤,被她自己逐一展开,摆放在他面前。 她终于愿意对他坦诚以待,却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 他再看向莫怜黑暗中模糊的轮廓。第一次,他意识到。在这幅美若神女,聪颖灵慧,仿佛永不崩塌的外壳下,其实掩藏着一颗哀苦的内心。在她的心里,无论成为T大的高材生,或者影后,无论她人前有多么光鲜亮丽,实际上她永远被困在十七岁冬天那条寒冷的河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第一次如此心痛。针锥般的刺痛传遍他的全身,他只有一次次握紧她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救下你。 滚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手背上。莫怜后知后觉地低头,看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轻轻俯身,将额头贴在他的额上,闭上眼睛。“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还是没能……我还是……”他说不出来完整的句子,全部都被哽咽声打断。 如今他们全都记得前世。那晚许炽夏把晕过去的她放到车上,驶离那座囚禁她的别墅。许清秋和顾边城发现后追上他们,让他停下来。 他没有停车。怎么可能再把她交给他们?车辆拐过一个急弯,闪电撕开夜幕,照亮前方疾驰而来的货车。许炽夏急忙猛打方向盘,雨天路滑,车辆失去重心,滚落山崖。 失重的几秒里,树枝飞快擦过玻璃车窗。而他猛然想起,莫怜躺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 全都是他的错。 “不是你的错。”莫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没有怪你。” 许炽夏怔怔地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她的笑容在黑暗里,平静又温柔。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春日光线穿过落地窗投下来,她闭着眼睛,随着他弹奏的旋律点头。 她的温度自怀抱里一点点传过来。许炽夏愣了一下,接着更紧地反手抱住她。 “哎呀……其实你比你哥做的要好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莫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许炽夏不想回答,低头不吭声。 莫怜见他不说话,轻笑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有一次我因为忘带伙食费被班主任赶回家,但我不敢回去,就站在操场上抱着书包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然后呢,你哥就路过了,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给我,就这样。” “你哥一点都不记得这回事。”她悠悠地说。 真活该啊……许炽夏想。原来得到她的爱这么容易么?你千辛万苦撒娇卖乖她都只把你当小孩安慰,因为早就有人救过她啦……因为在那个时候,只是一点最轻易的善意都足以令她爱上你,可是过了那时你就永远只能跟在她身后祈求她看你一眼了。 许清秋那个混蛋却完全不明白自己拥有过什么。明明他有和许清秋几乎完全一样的外表,明明他比许清秋性格更好更会哄她开心,甚至明明他比许清秋更懂她。只是因为他没有出现在她的十七岁,他就错过了她的整个人生。和她建立起最深刻的关系的人永远是许清秋,无论爱无论恨都最深刻的都是许清秋,他第一次见到莫怜也是因为她来家里找许清秋,不是许清秋,他根本就不可能遇见她。 好嫉妒。明明得到了她全部的爱和关注,明明得到了她的感情,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不好好对她?如果从一开始许清秋能好好对待她,那么后面的一系列…… 他闭上眼睛。那他就不可能在此时此地,与她亲密无间地相拥。 接住正在滴落的精液(女方主导性爱) 莫怜的病情转佳,已经是来年开春之后,春末夏初之时。 许炽夏犹豫了很久,还是给他哥发消息说了莫怜在接受治疗的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笔转账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用钱的地方多,有需要就和他说。 许炽夏自己不是没有存款,但大多在国内,转出来很麻烦。反而许清秋在美国,兑成这边的货币要方便得多。他叹了口气,等什么时候回国一起连本带息还给许清秋,只有这样。 这事他没和莫怜说。但二人的生活明显宽裕了些许。因为怀孕,莫怜犯困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大爱出去,只是医生嘱咐了还是要适量运动,许炽夏就哄她出去。一来二去和周围的邻居也都混了个脸熟,知道住了一对外貌相当登对的夫妻,妻子怀孕,丈夫总是耐心温柔地对她。许炽夏和她在公园里野餐时,莫怜有些困恹恹地捧着一本小说在读。许炽夏将装在小碗里剥好的橙子递到她嘴边,再拿湿巾揩掉她嘴角的果汁。春风吹过,花树在日光下展现出透明的光泽。许炽夏看得出神,半晌才听到细细的呼吸声。他低头去看,是莫怜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热衷于照顾一个人。当年莫怜住在他们家的那个夏天,她总习惯早起,切了苹果就往他嘴里塞,说否则会氧化。他好几次面红耳赤地从她手里抢过内衣,被她半是好笑半是不解地发问,又不是帮你洗,正好我要晾衣服,一起晒上去而已。 被她当小孩子照顾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照顾莫怜了。 当然在床上也……孕期,纳入式行为很少。更多是莫怜帮他。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她这时候也恹恹淡淡的,素白的手比以前要软绵些,轻轻搭在他的性器上。光是这样许炽夏就有些头昏脑胀,又想抱着她蹭又怕抵到她,手揪着床单,喘得比她还要大声。 暖黄的灯光自头顶倾下。许炽夏有些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他只能看到莫怜垂下的眼睫,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勃发的下身。那根阴茎,被她握在手里,正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皮发麻,刚要开口说什么,莫怜抬眼看了他一眼,撩起一侧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俯下身含住他的性器。 过电般的快感急剧袭来。他下意识昂起头,又想伸手将她推开。“等等……”他用另一只手遮住额上掉落的汗水,“等一下……不用……”语句断断续续,伴随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莫怜没管他。换句话说,许炽夏疑心她是故意的。他的手按在莫怜头顶,插进她的发丝间,忍耐着却不敢乱动。间断的水声钻进他的耳朵里,搅得他脑袋更加晕沉,偏生还要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小心伤到你……” 软物舐过性器的顶端,濒临射精之际,她用舌尖抵住了那个小孔。许炽夏的喘息声一瞬间变得更大了些,不住推拒她:“你等等……不能在……里面……” 她抬眼看了许炽夏一眼。许炽夏哽咽一声,精液冲破她微微用力抵住的舌尖,尽数倾泻到她的舌面上。 许炽夏慌忙起身。他刚转身去床头拿纸巾让她吐在上面,回头却发现莫怜已经咽了下去。她面对许炽夏,张开双唇露出湿软红舌,还附着一点残精。 他本人被莫怜推倒在床上时仍旧手足无措地支起手臂试图向后爬:“…….等一下……额!”这是莫怜用手在他头顶拍了一把。 她跨坐在许炽夏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另一只手脱下身上的T恤丢在一旁。灯光勾勒出她圆润的乳房和隆起的腹部,她轻轻俯下身,凑近许炽夏。 “医生说……”许炽夏吞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可以……但还是要小心……”话虽如此,他已经下意识起身,像是被蛊惑一般贴得与她更近,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大腿,软腻的雪肉从他指缝间溢出。 莫怜没有答他的话。被吞入她体内时,过量的刺激迫使许炽夏微微昂起头,一面支撑不住地开口:“太……” 太刺激了。最敏感的部位完全被对方控制,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一点点吸绞缩紧,被纳入最深处。莫怜的手撑在他的小腹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额上的汗水滴落两滴。 颤抖着。一点点将他的性器吞吃入腹,又缓缓抬起身吐出一点,偶尔出得多了,深红的阴茎打在她白皙的腿间,再由她扶正,对准坐下去。 这几乎是一种甜蜜的折磨。莫怜坐在他身上,双腿夹着他,许炽夏整个人都被她固定住,随着她起伏的动作而下意识小腹绷紧。抽动的下身,连带着他绷紧的身体,以及在欲海中沉浮的神经,都随着她仅凭自己喜好的动作频率而掌控。他能感到肉柱在她体内一层层破开,被裹吸咬夹,又在濒临边缘之刻抽离。 他箍住莫怜大腿的手愈发用力,已经压出紧紧红痕。莫怜撩开他额上同样汗湿的发,柔柔地将唇压在上面。 恍惚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莫怜应当不会这么对许清秋。 伴随着最后一次顶入,微凉的液体倾泻而出。他没带安全套,莫怜没让。她坐起身,淅淅沥沥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床单上。莫怜微微喘着气,下意识用手指想去接住。 许炽夏扼住她的手腕。莫怜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许炽夏垂着眼,抽出湿巾,替她揩干净。无纺布有些毛刺,她瑟缩了一下。 许炽夏放缓了力道,一点点拭过去。 等到四月,她的孕相已经非常稳定。医生检查时说,莫怜是她见过身体素质最良好的孕妇。几次检查,胎儿也没什么异常。 就连每周一次的咨询,咨询师也和许炽夏说,她确实好了许多。记忆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其实很多部分,已经由她自己修补填满。 莫怜盯着眼前的茶杯。“你真的很强大……我是说,你有一个坚韧不拔的灵魂。”咨询师轻声说。 “但这也是一种折磨不是吗?因为我太坚强了,因为我很执着地要活下去,才要忍受这么多痛苦不是吗?” “……你觉得活下去有意义吗?” 她沉默了。 许炽夏一如往常地迎上来。他之前老爱问怎么样,聊了什么,被咨询师警告之后嘴巴牢实多了。夏日已经渐渐热起来,她穿了件轻纱的外套,遮住孕腹。 不用他问。莫怜轻轻摸了下他的发顶:“挺好的。” “那就好!”许炽夏笑开了花。他牵着莫怜上车,因为莫怜怀孕,不方便总是搭乘公共交通,他们买了车。 他替莫怜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后,莫怜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叶发呆。车辆刚刚驶过一个转角,许炽夏忽然开口问她: “姐姐。你想去看极光吗?” 带我走。(许炽夏终章) BGM:《带我走》——杨丞琳 她之前和咨询师提过这回事。 “那么……你想要从咨询中得到什么呢?或者说,你的人生,究竟想要什么呢?” 莫怜难得迟疑了。长久的自我斗争几乎使得她对自身的心理状态极为了解,一遍遍将伤口剖开,摊放在眼前。在精神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压榨自己的生命力迫使自己去达成不可能的目标,运用各种手段饮鸩止渴,过去的数年中,她几乎都是用这种将自身悬在钢丝绳上的方式,恐吓自己不能驻足于此。 也因此,在她真正跌落的一刻,一切便会如雪消般瓦解。 对于他人所有的一切,说是羡慕,但总还是会觉得“我努力也可以拿到”,所以并不觉得完全痛苦。闪着金光的学历也好,漂亮的外表也一样,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是美满的,健康的原生家庭,她总会辩驳出一两点,诸如“正是这些使我有别于他人”。 唯一被一种痛觉尖锐地刺到的时候,是一年回家,母亲让她去柜中找两本不要的杂志来垫桌。她拉开柜门,指尖触到有些滑润,像塑料海报那般的纸张。 是她小时候看过的科学杂志。临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她拿出来翻阅了两眼,视线停留在其中一面上。 那是篇介绍极光的科普文章。配了大篇的彩色插图,印在尚未褪色的纸页上。母亲举着平底锅从厨房出来,看她还蹲在地上发呆,“看什么呢。快铺上去,我要举不住了。”锅里炖着鱼。 她后知后觉地将那一页飞速撕下,翻到另一页垫上去。有个声音在质问她,世界之大,你见过什么。 “我想要……”她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就是,如果我有一天,能平静地躺在雪地里看极光,极光很美,而我什么都不必想,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从咨询室出来后她和许炽夏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许炽夏见莫怜低着头不说话,有些紧张的继续补充说:“我查了,五月之前都是极光的观赏季节……我们这边去冰岛也方便,带些保暖衣物下星期就可以出发……” “要很多钱吧。”莫怜的声音缓缓飘过来。 “不、不用!免签的,我们直接过去就好。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住宿也不贵……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将车停在路边,小心地看向她。“马上就要到你的临产期了……有孩子后可能就没空去玩了。” 莫怜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腹部。她忽然意识到,25岁即将来临。她和魔鬼的交易,再过两个月就要实现。 她转头看向许炽夏热忱的脸,不敢告诉他,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难产而死在手术台上。这个孩子也许就是魔鬼对她的惩罚,要用她最恐惧、最厌恶的方式,夺走她的生命。 既然如此……她垂下眼,低声说:“好。” 不要对她太残忍,也不要对他太残忍。 出发那天是阴天,他们先开车去机场。莫怜怕错过飞机,一早就把他拖起来。 许炽夏昨晚还在收行李,没睡够,睁着眼打哈欠。莫怜盯着他把行李扛上车,刚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忽然一拍脑门:“护照!” “你等等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许炽夏刚想按住她,莫怜却已经解了安全带跳下车:“我去!你不知道我放哪了!”许炽夏比她更丢三落四,要他去找,找十年也找不到。 不等许炽夏劝阻,她就下车了。 幸好昨晚已经把护照放到了特定的位置。莫怜赶紧把护照放进包里,转头却发现许炽夏电脑还亮着。 她习惯性地走过去帮他合上,在看到电脑页面的时候却微微一滞。 是银行卡的流水记录。账户显示这是许炽夏的卡,可她前不久刚从国内转过来一笔钱,难道还是不够用?她有些焦虑地俯下身,点击鼠标查看。 “来自 许清秋 收入10,000欧元” “来自 许清秋 收入20,000欧元” “来自 许清秋 收入50,000欧元” “来自 许清秋 收入50,000欧元” “来自 许清秋 收入80,000欧元” 最后一笔显示转账时间为今早凌晨三点,另有一行备注文字:“带她好好玩,注意安全。” 一阵恶寒猛然袭上她的全身。几乎是同时,她冲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许炽夏见到莫怜上车时面色发白。他以为是跑上跑下累着了,绕过去帮她系上安全带说:“都说了让我来……” 莫怜挡开他的手,自己把安全带扣上了。 许炽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车在路上,大气不敢出一声。莫怜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抓着安全带,望着窗外不出声。 总不能是因为他被叫起来时还赖床了五分钟而气成这样吧? 许炽夏急得挠头。等车开上高架,他终于憋不住问莫怜:“姐姐……” “你要是还把我当作你嫂子,你现在就该开车把我送回国。”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许炽夏一瞬间就傻了。他接着激动起来:“不……不是!什么意思这是……” 莫怜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你觉得我还是许清秋的妻子,花他的钱天经地义是不是?许炽夏!我没有光花你的钱,我自己的钱在国内我能转出来的也转出来……” 许炽夏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待莫怜说下去,他便急忙辩解:“不是钱的事!” “哪里不是钱的事!”莫怜梗着脖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你问你哥要钱,他当然愿意给你了!再过一阵子,等我生下来,你再把我送回去是不是……”她越说越情绪激动,本来就怀着孕,接着就要上气不接下气。 她实在是怕极了。她甚至不敢想,是不是这一班飞机其实就是许炽夏要骗她飞回国内,把她送回许清秋身边。然后再像前世那般,她生命的最后岁月,就要被困于他人之手。 “怎么可能!”许炽夏也急得不行,“我哥在美国,钱转过来容易些……我回国就还他了!” 回国!莫怜只听见了这两个字。情绪激动之下,她用力推了许炽夏一把:“停车!我要回去!” 许炽夏没想到她会推自己,被她推得身体歪向一边,一只手带歪了半边方向盘。车辆猛地掉转方向,后面跟着的车疯狂按响喇叭,许炽夏赶忙往另一个方向打回方向盘。 几息之间,一辆逆行卡车,直直向他们驶来。 许炽夏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他猛踩一脚油门,车辆在被卡车撞击到的前一刻驶出护栏,冲下高架桥。 于此同时,他解开安全带,挡在莫怜身前。 天旋地转的一瞬间,他看清莫怜惊恐的脸。他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这幅面孔。生与死濒临的一刻,原来她也会成为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不再是一片落叶,一捧弱水,一朵凋零的花瓣。在这一刻,她好像撕裂开所有外壳,连脸上细微的毛孔都如此清晰可见。 一股重力击穿他的后背。车辆终于停止翻滚,安全气囊已经生效。 片刻的晕眩结束后,一只手费力地推开已经倒悬过来的车门,莫怜护着肚子,艰难地爬出车外。顾不得许多,她半个身子又钻进车里,试图把已经昏迷的许炽夏拽出来。 血。血液正汩汩地从他的前胸涌出,一根金属横梁,贯穿了许炽夏的胸膛。 “小夏!”莫怜失声尖叫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出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面拼命呼唤他:“小夏!!!快醒醒!” 不能拔出来。不能拔出来。她手抖个不停,拼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来得及,赶在失血过多之前……. “姐姐。”许炽夏睁开眼,按住她发抖的手,笑着对她说。刺目的鲜血淋漓不断从他额上流下。“听我说。” “小夏!”莫怜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你别说话,你别说话…….”许炽夏几乎完全被压在车下,她隐约能看见,那根金属横梁已经完全陷入他的体内。“我叫救护车……来得及,来得及……” “来不及的。”许炽夏的面孔已渐渐失去血色,“没关系的……姐姐。”他的笑被血液晕染得有些狰狞,握着她的手也逐渐失温。莫怜呆呆地望着他,忽然向前爬了几步,扶起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 “你是……非常聪明……非常厉害的人。”许炽夏咳嗽两声,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他嘴角溢出,“不是因为你讨好别人……他们才爱你。是你本身就值得被爱。” 莫怜已经完全呆住,只有泪水从她眼眶内汹涌而出。 “那天下午……和你一起……写歌。”许炽夏已渐渐失去意识,勉力撑住一口气,攥住她 的手,“……很好。” 他亲眼见过她轻盈而自由的灵魂,像盛夏日光中几近透明的花瓣。 太脆弱也太美丽,却是世间最为难得之物。 “你能不能……我上衣口袋里……有…….” 他扯出一个笑容,莫怜愣了一下,颤抖着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圆润的珠子。往上摸,一片片坚硬的花瓣。 她拿出来看。是一条染着血的朱砂莲花手串。正是十九岁那年,他们去庙里,许炽夏看着她戴上的那一条。 “终于可以送给你……” 终于可以。在最后一刻,你终于有一滴眼泪,是完完全全地为我而流了。 许炽夏逐渐黑暗的视线里,是她怔然,而又泪流满面的脸。莫怜死死抓着那条手串,将他的手扶在脸边:“小夏……不要死……小夏……”生命在随着温度一并流失,许炽夏的手在逐渐变得冰冷。 她哭得像小时候那次眼睁睁看着陪她入睡的玩具熊被烧成灰烬,从此她将独自一人浸入黑夜,再无小熊骑士为她守护。 再也不会有人接住坠落的她,不会再有人不顾一切地带她走,不会有人在她每一个颤抖着流泪的深夜里轻声安抚她入睡,不会再有人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无法强求,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付诸东流,却仍要一遍遍尝试,一次次重来,只为了给她转出那副糖画。 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对她了。 许炽夏抚过她沾满泪水的脸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着对她说:“这次,终于救下你了。” 那只手颓然落地。带着温度,从她身侧永远离开了。 时针指向十二点钟。(全篇完) 嘀嗒。 嘀嗒。 消毒水的气息在她鼻腔扩散。头顶的无影灯晕眩了她的视线,莫怜想要抬起一根手指,却发现无法动弹。陌生的音节在她耳边响起,隐隐约约辨得出:“止血钳……孕妇……” 她感到有什么正在挤压着她。要从她的体内脱出。 剧烈的疼痛将她一点点撕开。失温失力,惨叫,嘶吼,她张嘴已经发不出声音。母亲为什么不恨自己的孩子?这完全就是一场极刑。 生育是一场苦难。母亲为诞育这个孩子要忍受如此剧烈的痛苦,而孩子却不想被生下来,不想来到这个痛苦的世间。 她垂下头。手指无助地搭在手术台外,模糊的视线中,因为失血,她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你觉得活下去有意义吗?” 因为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所以不希望被生下来,这是你的经验。觉得母亲生下你是个错误,这个世界如此痛苦,为什么还要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 莫怜坐在咨询师的对面,低下头,下意识将手搭在小腹上。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来到这个世界上算一件好事情吗?我原来一直不这样觉得。” “但倘若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垂下眼,“我也许,也许就不会获得这一切。” 她的生命里并不全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她看到高考分数,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的欣喜。她坐进大学课堂里,仰头听老师上课,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即使没有过分交心的朋友,也有同学课后和她一起走回宿舍,路上看到篮球场上撩起衣服擦汗的男生……同学说唉,你知道那个物院的许清秋吗。 许清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额头。“小怜。”树影斑驳,投射在他们二人之间。 耀眼的聚光灯下,她捧起奖杯。 顾边城凑近她的脸颊:“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即使心情复杂。即使你自己也难以说出所怀抱的是怎样的情感,但归根结底…… 这是她的苦难与福祉。 下身的疼痛逐渐使她麻木。梦中回溯过无数次的死亡,如今即将再次降临到她的身上。她偏过头,眼角跃进一抹炫目的红色。 “我希望……”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许炽夏跪在神像前,低声说着什么,她当时没有听清。 “我希望她可以自由地活着。” 是吗,原来你许下的是这样的愿望。为什么不为你自己许愿,为什么是为我,是为做错了一切的我,毁了你的我,本应该被你所憎恨的我? 许炽夏,你为什么真的爱我啊。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手术室内响起。“生下来了!止血,快止血!”主刀医生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终于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于此同时,另一间手术室里,心电图的显示屏变为一条直线。 莫怜用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处理许炽夏的后事。飞机起飞时,她将那个小盒子放在膝盖上,怀里的婴儿闭着眼睡得很熟。 她提前给顾边城的助理打了电话:“我是莫怜。麻烦你派人过来一趟,你自己来更好……对,我发个地址给你。” 她戴上墨镜,将孩子放在婴儿车里,站在不远处,看着助理神色惊慌地抱起那个孩子,手足无措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莫怜在酒店住了一晚又一晚,看着窗外由白昼又转至黑夜,她一步都没有迈出房门。直至她生日的前一天,莫怜才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物,梳头扎了个马尾,抱着那个小盒子出门了。 许清秋听见门铃声,拉开门的一瞬间便呆住了:“小怜…….” 莫怜抱着盒子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将那个盒子双手递给他:“对不起。” 许清秋一瞬间手抖得握不住门框。莫怜看着他,将盒子压在他手心里。 他看见了上面的三个字。“许炽夏。” “还没有媒体知道这件事。”她低声说。“车祸。” 许清秋的手更加颤抖,他几乎是踉跄了两下,“你进来……进来说。” 骨灰盒静静地摆在桌面上。许清秋双手撑着头,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你们……” “我的错。我发现我们的生活费和我的治疗费用都是你出的,我在他开车的时候和他吵架,出了车祸。”她平静地说。 许清秋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为什么……” “许清秋。”她说,“我不想再和你有联系了。” 莫怜看着把她逼到角落,几近崩溃的许清秋。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将他耳侧的头发理顺。“你不是一直都对我一无所知吗?” “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爱你却要离开你,为什么要让你杀了我……”她语调温柔,好像呢喃细语。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害怕被你发现。”她抬起头来看着许清秋,刚刚长过后耳的发贴在脖颈上,没有化妆,因为生育不久却没有休息好,脸颊也有些浮肿。 “害怕你想起我高中时的模样……想起那时候,我站在操场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那时候我比现在还要胖,穿着的黑色裤子把大腿肉勒成两个很难看的锥形。我更怕你记得我是那个总站在走廊上被训斥的女生,记得我是你送作业进来时蹲在地上抹着眼泪补作业的女生。我害怕你记得曾经落到我身上的那些形容词,记得我为了夺回习题集而和男生扭打在一起。” “我和你念过同一所高中,你知道的。那所学校里没有几个女生不喜欢你吧?我也是。”她苦笑了一声,许清秋看见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你不记得了。”她轻声说,“有一次,我没带生活费,被老师赶回家。我不敢回去,抱着书包在操场上哭。你路过,给了我一张纸巾,浅褐色的,有斜纹……”她看见许清秋怔然的眼神,笑着说:“对。就是我们家以前用的那种。我特意买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用这种。” “你大一那年冬天,我高三,十七岁。” “我被我妈妈亲手推进了河里。” 她抬起眼看着许清秋,“你记得那年冬天吗?很冷,我穿着很厚的棉衣掉进河里,它们浸透了水把我压下去,我没有办法游上来。我想我就要死了,我还没有考到年级前一百名,我还没有瘦下来,我还穿不上我很想买的那条裙子,我还没有……” “我还没有和你告白。” 许清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清秋。我喜欢你,我爱过你,从我十七岁到现在,我一直一直,都以你为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所以我不惜把灵魂卖给魔鬼也要活下来见到你,我高三在家学习,一整夜一整夜地喝风油精,我想考上你在的大学。我只敢吃一碗小番茄,我跑步时以为我的肺要炸了,我送出那份信给你时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前一晚没敢吃任何东西……许清秋。” 她穿着洗到发白的衬衫,和高中时如出一辙的短发别在耳后。莫怜的声音里有一丝哭腔,随即迅速压了下去,她直直望向他,好像要通过这一眼,望尽七年来的所有岁月。 “你能不能告诉我。剥去这些东西,剥去我的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剥去我这张漂亮的皮囊,剥去我的光鲜,如果我没有和你考入一所大学,如果我就是一个自私,恶毒,虚荣拜金的女人,如果我只是一个死在十七岁的高中生,许清秋……” “哪怕只有一瞬间。你真心地爱过我吗?” 事到如今,其实谁都知道她那些事情。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许清秋,而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在许清秋的面前从头述说这一切。她很多年来的努力,精心捏造的一切形象,都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许清秋看了她许久,才极为艰难而突兀地挤出一句话。 “……我记得你。” “我不会随便……我那时候就见过你。” 记忆中被尘封已久的片段终于被打开。课间喧闹的走廊里,他抱着试卷刚从办公室出来,下到一个阶梯,尽头却传来一声闷响。 “还给我!”那个女生被撞到瓷砖墙上后立马又扑了过去,对方手里拿着的好像是她的历史书。马上期末考试了,正是用书的时候。 “你这个贱人……”许清秋下楼梯,刚好站在他们面前。那个男生看到有好学生来了被吓了一跳,正在这个间隙,那个女生一把从对方手里夺过历史书,抱在怀里,从他身边飞快跑走了。 许清秋看得很清楚。她咬着牙,不知道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记得你……”眼前莫怜的身影又与当年那个抱着书跑走的女生重迭起来,零碎的短发擦过他失神转过去的侧脸,稍纵即逝。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一生。 他磕磕绊绊说完这段记忆,莫怜却忽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许清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刚要走近过去看她,莫怜却后退了一步,别过头去。 “…….全错了。”即使她努力稳定住声线,也能听出其中的哽咽。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若从一开始她就坦诚相待,许清秋会更早想起这段记忆吗?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许清秋其实比她想得更早就关注过她,她是否就会驻足?是否本可能,本有一瞬间,她能完好如初,而他真心爱她? 她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像她记忆中那个狼狈又温馨的下午一般,她站在许清秋面前,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掉着泪水。已经要二十五岁了,她明明已经长大成人,已经走得这么远了,可是这一刻,她仍旧为此泣不成声。 原来差一点点,也许我就真的会被你拯救。 许清秋苦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如果我们————” 如果我们缘分没错呢。 “————无论是否有错。”她沾着泪水,抬起脸望向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都已经晚了。” 许清秋向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你弟弟因为我死了。我和顾边城有了孩子。我毁了你的人生,你上辈子杀过我。”她以一种平静的,残忍得像刀片割开血肉的语气说,“许清秋,我们不可能了。” 无论你是否爱过我……无论我是否还爱着你。生死如海,而人不能仅凭爱跨山越海。 而她曾被拯救过,曾回望过,珍惜过,如漫天细碎飞雪的十七岁,也终于要于今日将她埋葬。 她扶起许清秋的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抬眼望向他,微微笑着说:“当初我是为了你要活下来的。也由你来杀了我吧。” “—————————等等!” 一股力量将他们撞开。还没等许清秋反应过来,便看清楚身上压着他的人——顾边城! “你不能再杀死她一遍!”顾边城几乎是目呲欲裂地说,“你根本就不懂!” 许清秋直接反手将他推开,一拳重重打在他的太阳穴上。这一下打得极重,顾边城眼前晃了几下,刚回过神,就发现莫怜不知何时消失了。 “小——”还没等他说出口,许清秋又是一记肘击,把他打翻在地上。顾边城也急了,他比许清秋要更高一些,借着体格优势一举将他反压在地上。”许清秋,你这个疯子——” 莫怜拿着刀站在他们面前。 “是我让他杀了我的。”她刚刚是去拿刀,莫怜看着顾边城,缓缓地说:“孩子就叫……大名你起吧,小名就叫燕燕,叫起来顺口。”她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她以后要是学习不好,别老训她。” 她对着顾边城扯出一个笑意:“即使他不懂我为什么要死,顾边城,难道你还不懂吗?” 时针嚓嚓作响。她的二十五岁即将来到,与恶魔的交易终于兑现。 那条河流终要将她埋葬。 顾边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他顾不得许多,转头对着莫怜大喊: “根本就……根本就没有魔鬼!你是自己游上来的!” 莫怜猛然抬头。 “我去查了当年的事情!”顾边城断断续续地说,“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从来不怕水吗?!你会游泳而且水性很好不是吗?那年冬天,目击者看到你把身上的外套都脱了,一个人横渡了整条河游上了岸……莫怜!!!!” “从来都没有魔鬼!!!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她手中的刀“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 最后一刻。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没能够说服自己的一刻。 “人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会为自己设下心理暗示以维持精神世界的稳定……它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会帮助你,但它也折射了你的一些想法。” “我明白蝴蝶的脆弱性。” “即使被金钱,宠爱,被美丽的外表和光鲜的躯壳捧上天空,却始终没有活下去的根基。竭力活着或者说呼喊,博取爱与关注,都只是为了那一刻的壮烈死亡而增添多一分悲剧色彩。” “低头望去,将我追捧至此的藤蔓其实早就扼住了我的咽喉。于是我扣动扳机,结束我全无意义的一生。” “或者……?” “跳下去。” “跳下去。穿越你自己,穿越你的痛苦,光辉,不甘,妒忌。穿越迄今为止的生命,穿越回那个冬天,穿进那条河流。” “拨开重重迭迭的水草,去见她吧。十七岁时死去的你自己。” 没有魔鬼,你没有勇气活下来。你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借口,一个理由,你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切,而你又是那么想死,你以死亡胁迫自己,将自己推向深渊…… 你就是你自己的“魔鬼”。是你自己考上的大学,是你自己获得的爱,勇气,与自由。是你自己鼓起勇气走到舞台前,是你自己活了下来—— 是你自己走出了那条河流。 时针指向十二点钟。下一秒钟,秒针继续徐徐转动。 她活过了二十五岁。 尾声 po1 8q.co m BGM:tau Hafa Sloppie Undan tunga Myrkursins——ólafur Arnalds “你还需要对这份协议有什么修改吗?”莫怜问他。工作人员正从窗内看着他们。 许清秋摇摇头。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工作人员。“我自愿协议离婚。” 莫怜刚刚走下台阶,忽然感到一股视线正注视着她。她回过头,许清秋正站在阶上,初秋温和的日光下,他的身影一如当年。 微风扬起她的发梢。正巧是个工作日,旁边学校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从教室一拥而出,喧闹声顿时充满了整个街道。 许清秋看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批假?”办公桌前的女人看了她一眼:“年假时间不够用吗” “因为要去冰岛。”莫怜点点头。“马上12月就是最好的观赏极光的季节了。我手上跟进的项目一定会赶在休假前办结,这个您放心。” 领导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一定记得办完再走啊。你手上跟的那几个项目是我们业务组最重要的任务了,一定得在年底办结。” 莫怜点点头,抱着文件走出办公室。 冰岛的十二月,积了厚厚的雪。她租好装备,一脚一脚深深浅浅走在雪地里。此时正是凌晨时分,这一处观景点的游客尚不多,放眼望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背着登山包,穿着厚厚的保暖冲锋衣,呼出一口白气。 最终,她躺在雪地上。 沉静的黑暗逐渐将她温柔地包裹。纯白色的雪地毫无重量,她深陷于此。在极致的黑暗与纯白中,一瞬间,天边忽然浮现出莹莹的绿光。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l.com 接着是粉色,紫色,瞬千万变的极光如同神话中女神一掠而过的裙摆,又好像命运女神亲自编织出的纱幔,在无穷的寂静中,逐一揭露了生命的真相。周天繁星无声地在天空中轮转,数光年前的微光,正穿越整个宇宙,落入她的眼中。 她像茧壳中出生的婴儿般躺在雪地中,天地成为她的襁褓,而她在这一刻回归生命的最初,平静而安详地沉睡于此。绚烂而多变的极光好像逝者的灵魂,带着千万年来回溯至此的奇迹,与她相拥。于是灵魂轻盈地飞过荒芜的命运,在回归源泉之刻,闪闪发光。 “叮咚——”一声。她放在身边的手机响起,屏幕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许清秋番外:似水年华(再次重生回到高中的 本篇番外许清秋为正文完结后再次重生回到高中,同时拥有两世的记忆,其余人均无记忆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会努力对你更好。” 回到过去这件事,有一就会有二。 许清秋看着镜子里穿着滨阳二中校服的少年,带着框架眼镜,背着双肩包,清俊挺拔。镜中同样映出了日历上的时间:这是八年前,他高三时。 “哥?”许炽夏探进半个头来:“我最近不回来住了啊,公司那边有事——干嘛这样看着我?”许炽夏看着许清秋快步向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许清秋张了张口,好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伸手替他把帽衫上的系绳拉正:“......注意安全。” 许炽夏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愣怔了半晌点点头,然后拿手背放在了许清秋的额头上。“......干嘛?”许清秋问他。 “看你有没有发烧。”许炽夏说得认真。 把许炽夏赶走之后他也要去上学了。这是高三上半学期,备战高考虽然已经进入到关键阶段,对他而言却无可厚非,左右不过是把当年的内容再复习一遍。 他坐在教室里。周围很静,只有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有互相交流的声音也压得极低。许清秋飞快地翻着语文书上的背诵篇目,在心中默背。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谁打闹着从走廊尽头跑过,男男女女的嬉笑声都有,在高三这里并不常见。 似乎是向着卫生间的方向去的。 他凝神背完眼前这一篇,将书页合上,起身出了教室。上课铃声几乎在他迈出教室门的那一刻响起,许清秋的脚步顿了一刻,还是走了出去。 女卫生间里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安静地令人产生这里谁也没有的错觉。 只是错觉罢了。因为在下一秒,随着他推开门的动作,浑身湿透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在看清来人的一刻瞳孔骤然紧缩,面上的神情从漠然的麻木变为惊疑不定的惶恐。 她双手死死扣住洗手台壁。唯一的门被许清秋堵住,她无路可逃。 “学长......”莫怜听见自己血液凝结的声音,比刚刚那桶凉水更寒冷的东西捏住了她的咽喉,血管被冰屑划裂,她宁可现在就葬身于此。 许清秋走近她。十七岁的莫怜,眼瞳中尚带着水汽般迷惑的惊惧。他眼角余光瞥见她扣在台上用力泛白的指节。冷?还是紧张?她这时应该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环过来罩在她身上。对许清秋而言,这是个很熟稔的动作。冬天进室内吃饭要脱外套,他常常从侍者手里接过衣服替她罩上。他也这么做了,手刚绕到她颈后,就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睫毛垂下来一点,细小的泪痣点缀在眼眶下,闪动出一丝蛊惑人心的光泽。 轻微的吞咽声。许清秋垂下眼来,湿透的秋季校服贴在少女的身躯上,勾勒出他熟悉的曲线。“......怎么回事?”他其实知道怎么回事。 莫怜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他,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过问自己。嗫嚅许久,还是将视线移向别处。“多谢学长关心......我没事的。”她移动时脖颈上的血管也在雪白的皮肉下泛出一点青色,纤细得仿佛一摧即折。她又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慌忙补充说:“我明天就把外套还给您......” 那件校服外套也沾了一点水渍。仍有少年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许清秋仍旧低着头看她。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他才向莫怜伸出手:“好。先走吧。” 那双手白皙修长,如竹节般明晰疏朗。莫怜刚下意识要把手搭上去,忽然后知后觉地收回来。“不......对不起,您先走吧......我、我换一下衣服......”她磕磕绊绊地说。 等许清秋走后,她才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将许清秋先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解下,脱下内里湿透的衬衣。没想到文胸也湿了个七七八八,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脱了下来,裹在衬衣里。男式校服宽大,只要小心些,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许清秋看着她敞着一对嫩白色的乳穿上了他的校服。少女时期的圆润未消,那对乳房也比他记忆里丰盈些,软软地翘起一个小尖。被刺激的深红色乳头也一样暴露在空气中,她一手拿着浅蓝色织棉的少女文胸,另一只手略有些笨拙地拉上外套拉链,使不上劲,她只好含住一角领口处的布料,微红的唇贴在上面,渗出的口涎洇湿了布料。 他现在有点理解纳博科夫了。 莫怜没想到许清秋还站在门口等她。意识到手里还拿着刚刚换下来的内衣,她立刻往身后藏了藏。许清秋仍旧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眼里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我明早放在您桌子上可以吗?”她小心地说,仍旧垂着头。明天兴许要起个大早,并且这件衣服的来历也难以解释,恐怕她要想尽办法瞒天过海。 但与能内心惴惴不安的心绪相比,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用。我还有备用衣服。”他淡淡说,肉眼捕捉到面前少女一瞬间浑身僵硬。许清秋盯着她的发顶,继续开口说:“明天放学你来找我吧。五楼第三间空教室,我在那里等你。” 因是冬季学期,放学得比以往早。即使如此,等到她走进教室时,天也完全暗了。莫怜尝试性推了下门,没锁。 还没有人。许清秋还没来。莫怜隐隐泛起一点焦急,再晚一点回家就要现出端倪。她心下叹息一口气,干脆站到窗边,凝望着下方陆陆续续从教学楼离开,走出校门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明黄色的路灯分立在道路两旁,投下簌簌的树影。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高中景象,她却像灵魂抽离般看着。 许清秋走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自窗外进入的微弱光线中,少女站在一片桌椅的朦胧轮廓中,背影中是窗外的繁浩星空,甚至连平凡无奇的校园夜景也逆光下映照出的身影如梦似幻。似是被来人惊动,于是转身望向他。 她好像又从一个幽灵变回女高中生。 校服外套被洗得很干净,她趁母亲不注意混进了洗衣机里,又偷偷晾在自己房中。只能这样了,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许清秋接了过来,并无什么异样。她长舒一口气,递给他时刻意隔了距离,免得他触到自己的手指。 许清秋于是隔着黑暗打量她。马尾辫,扎起露出光洁的后颈,是学校不允许散发的缘故。她身上满是五年后莫怜的痕迹,是尚在雏形的他的妻子。 “你喜欢我吗?”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 许清秋番外:似水年华(2) 惊雷般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啊……不是……”莫怜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腰磕在桌角上,痛得她惊呼一声。她刚想手撑住桌面站稳,许清秋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喜欢我?”语调平稳,依旧听不出任何异常。 “不……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少年身上的洗衣粉香气淡淡萦绕在她的鼻尖,她这才意识到二人贴得有多近。 许清秋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喜欢……喜欢学长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难以听清,只敢低着头,手指紧紧扣住书桌。 许清秋看着蛰伏在他身下的少女。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她衬衫领口敞开处露出的一寸肌肤。她垂着眼,整具身躯都在他注视下微微颤抖。 他的妻子。他尚且稚嫩,未经人事,一心憧憬自己的妻子。 “我没有女朋友。”许清秋开口说。 莫怜愣了一下。三秒钟后她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唉……哎?!” 她没有想过。许清秋是什么人?他偶尔从高三的楼层走下来时,整个走廊都寂静无声,班里的女生都一瞬间静了下来往外看。她不敢看,她低着头,但她仍旧隐秘地会想——不,只有我和他有过交集。 许清秋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来。莫怜梦游般望着他,此刻那张也许被无数青春少女思慕过的面庞近在咫尺,近得她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眼底微微颤动的瞳仁。 她听见许清秋上下滚动喉结的声音。“你可以……”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完全要把她压在书桌上。许清秋的手贴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灼热的温度正从他手心中传来。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这是最后离校的提醒铃,校门要关了。莫怜一瞬间如梦初醒般站起身,险些把许清秋撞得趔趄。她一把推开对方,抓起书包低头便向门外狂奔。“对不起学长!我先走了!” 她“嗒嗒”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又很快消失。许清秋垂着头,凌乱的额发落在眼前,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能和许清秋交往。莫怜裹在被子里怔怔地想。学校禁止早恋,许清秋又是重点尖子生,就算同样喜欢许清秋的女生不会因此更讨厌她,老师们也会想尽办法让她不要影响许清秋学习。 更何况……她闭上眼。许清秋那样的人,会喜欢自己?那天的事只是对方的一丝恻隐之心,她很清楚。 不要祈望奇迹发生。什么校园王子突发奇想对自己感兴趣什么的……莫怜心想,许清秋脑子搭错了五百三十八根筋并且每根筋都搭到了尼日利亚才会…… 他应该是搭到了西伯利亚。莫怜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自己课桌前的许清秋,对方正将一本写着自己姓名的笔记本递到她眼前:“这是我高二的数学笔记。你先拿去看,不会的问我。”他说,“我的联系方式也在里面。” 这是早操结束后的二十分钟大课间。教室在他走进来那一刻便鸦雀无声,此时更是死了一般的沉寂。许清秋浑然不觉,见她迟迟不动作,将笔记本放到她桌面上。接着环顾一周,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离开。 莫怜觉得她要完蛋了。但她面上仍旧神色不惊地将许清秋的笔记放进书包内侧的夹层中拉上拉链——她不会在学校看这个的。 旁边好事的男同学推推搡搡地嬉笑着过来问她:“厉害呀!还收得这么好,晚上是不是要用人家许清秋的本子自…….”话音未落,莫怜就抓起铁质的板凳砸过去。 “坐下!你在干什么!”班主任正于这时候走进教室,见她举着板凳,二话不说就走到她面前:“你爸花钱送你来学校,就是为了让你拿板凳砸同学的?看看你,还有没有个女生的样子了!”说着就要把她拽去办公室。 莫怜放下板凳。下一节课的老师已经来了,尴尬地站在门口。她别过头,被班主任一声不吭地带出教室。 她再回来已经是午休。食堂没饭了,她只好去教育超市买了桶泡面,外面没有吃饭的地方,她只能去教室吃。她刚小心地将一口泡面放进嘴里,一个女声就在她旁边响起:“都这么胖了还吃!大中午的让不让人睡觉啊!” 莫怜看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面。 热水机不够热,泡不开,每根面条都有股塑料膜的化工味,她垂下眼帘,用塑料叉子捞汤里的面渣,放进嘴里吃掉。 午休还有一会才结束。她轻手轻脚地将泡面放到地上,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手探进书包夹层里。 那里瘪下去了。她拉开拉链,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晚自习就收拾好了书包。铃声骤一响起,她就直奔许清秋班级门口。她走得着急,没看路光顾着爬楼梯,一步两阶,一下子撞到别人身上。 许清秋扶住她。“看路。”他站在莫怜前面一阶的楼梯上,要比她更高一点。莫怜抬头看向他,明晃晃的白炽灯,悬在他的身后。 急于放学的学生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间,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许清秋。 她总有无数次被对方拯救的错觉。 “对不起学长……我也没想到……”她低着头,手指绞着书包的背带,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许清秋静了一刻。她更害怕了,“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赔给您我……”莫怜几乎快哭出来了。 明明许清秋是好心帮她,却变成这个样子。那上面还写了他的联系方式,想想就知道会被骚扰成什么样子。 午饭吃得很少。她的胃部突然一阵绞痛,下意识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还没等莫怜缓过劲来,许清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怎么了?胃痛?” “…….没有,没关系……“她强忍着疼痛说。 好痛。她感觉整个胃部都被绞在一起,过量分泌的胃酸好像要把她的胃腐蚀了,莫怜皱着眉曲起身体。“对不起学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该赔你多少钱……”她还在道歉,“啊!” 许清秋一把将她背在身上。“出租车!”莫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对着司机说:“去医院!” “等一下!我妈妈见我晚上不回来要……”许清秋按住她的手:“很快。我打车送你回去。” 急诊部的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胃痛啊…….要做胃镜筛查有没有肿……”莫怜立刻脸色煞白,“不用不用!我就是、我就是中午没来得及吃饭……”许清秋看了她一眼。“没事的……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她没让医生开药。许清秋替她拎着书包跟在她后面,“谢谢学长送我来医院……!天色不早了,我就先打车回去了……”这里离她家打车大概要一百多。没办法,再晚回去,就完全没办法向父母解释了。 许清秋看了一眼表。“你得吃点东西。吃完我带你打车回去。” 他手上还拿着莫怜的书包。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许清秋已经牵起她的手。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她面前。莫怜有些拘谨地看了他一眼,“学长你先……”许清秋将瓷勺搭在她碗里。“吃吧。”说话间另一碗馄饨也放在他面前。 莫怜小口小口地吃着馄饨。带着热气的食物,一点一点熨平她的胃。人饿了吃什么都好吃,雪白的馄饨皮粘着一点翠绿的小葱和黑葱油,浮在飘着紫菜的清汤里,金黄的蛋丝沉在碗底。 可惜蛋丝不多,几口就吃没了。她刚下意识地捞碗底,一大撮蛋丝就落到了她碗里。 许清秋刚吃到第三颗馄饨。他看了一眼莫怜呆呆的表情,低下头用勺子喝了一小口汤。“吃吧。” 她一下子羞得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怎么能在许清秋面前捞碗底呢?!她盯着碗里金灿灿的鸡蛋丝,最终还是没忍住,几口吃到嘴里,跳起来去结账了。 许清秋又看了一眼表。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车辆飞快疾驰上高架桥。莫怜抱着书包坐在车后排,她本来以为许清秋要坐副驾驶,没想到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清秋也一声不吭,过了好久她才低声说:“今晚真的很谢谢你学长……我明天把车费还有医院的钱给……”许清秋转头看向她。 莫怜抖了一下。车里很暗,但她感觉许清秋好像生气了。 “对不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先道歉了。 许清秋从书包里掏出本子撕了一页纸下来,摸出笔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接着将那张纸递给她。莫怜下意识伸手去接,许清秋一下握紧她的手。 “这是我的手机号。笔记丢了就丢了,我直接教你就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怜,将她惊愕的神情尽收眼底。 “真的不考虑和我交往吗,小怜?” 番外:似水年华(3) 她和许清秋不算在交往。 莫怜是这样和许清秋说的:“我确实很喜欢您。但您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在这个时候和您交往,也许会影响到您的学习......” “不会。我走提前批。”他说,“你没有必要担心我。” 她深吸一口气:“也会影响到我。喜欢您的女生会想杀了我的。” 许清秋一愣。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印象里,莫怜似乎确实没什么真正算得上亲近的朋友,无论男女。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莫怜在他记忆里总是带着股平静的傲气,背着手站在他旁边,好像从未顾忌过他人的视线。 他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我帮你......” “你只会让别人更讨厌我。”莫怜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许清秋盯着她的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下来。“不、我的意思是,即使您想帮我,但我们也不在一个班,而且您下学期就毕业了,而我还有一整年要过。” 许清秋看着她。他忽然意识到,一年后,正是这个时间,就是她落水的那个冬天。但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大学读书。 “你想考T大吗?”他突兀地问。 T大是国内排名前二的学校。前世他没走特招,直接考走的。莫怜后面也读了T大,所以...... 但她并不是因为和他念同一所大学,才习惯叫他学长。而是因为他们念过同一所高中,而她在高中时便已爱上他。 听见许清秋的话,莫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他。滨阳二中当然算是很好的学校,但是她的成绩并不算好,恐怕要超常发挥才够得到一本线。考T大对她而言几乎是天方夜谭。 然而许清秋却极其笃定地注视着她。 “我帮你补习。这样,可以吗?”他抓起莫怜的双手放到眼前,“我也去T大。你和我念同一所大学。” 莫怜不明白。她不明白许清秋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甚至是喜欢自己,她更加不明白的是,许清秋如此确定她一定能考上T大,甚至比她还要相信她自己。 直至她借口和父亲说去市图书馆自习,好不容易争取到出门的机会,背着书包站在许清秋家门口时,仍觉得一切极不真实。 莫怜迟疑了好久,直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才小心翼翼敲了两下门。她仍觉得许清秋会在开门的一瞬间毫不认识她,或者开门的并不是许清秋。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在做梦。 “来了?这是拖鞋。”许清秋打开门,弯腰从一旁的鞋柜里取出淡粉色的女士拖鞋递给她。 之前一直听说许清秋父母都在国外,也从没听说有其他女性亲属,他家里怎么会有女士拖鞋?莫怜不敢多问,心想幸好她穿了那双麋鹿的短袜——她找了好久,只有这双袜子好看些。她一手扶着门框,鞋带绑得紧,摇摇晃晃间一时脱不下来。许清秋看了她一眼,忽然蹲下来。 许清秋的手很好看,细且长,指甲修剪整齐,有筋骨感。这双手正拉开她鞋带的蝴蝶结,一点一点松开,扶住她的脚踝,微微用力脱下帆布鞋。莫怜现在不是扶着门框能不能站稳的问题了,她感觉自己快直接跪下来了。 许清秋记得。她后来穿高跟鞋,有些是真皮底,不能沾水。他那时候不懂,莫怜又穿着贴身的裙子,弯不下腰把鞋子脱掉。他后来懂了,就知道要半跪在地上,弯腰帮她把鞋子脱掉。他的妻子打着伞穿着套裙小心地涉过水面,许清秋将她的高跟鞋拎在手里,跟在她身后。 他不觉得奇怪。这双拖鞋他昨晚才去买的,刚走近那家少女家居用品店,店员就热情地围了上来。望着一排排的蕾丝花边内衣与卡通图案的睡裙短裤,许清秋还是难得地感到了窘迫。 “您是给女朋友挑选礼物的吗?我们这边新到了最新款的睡裙,还有配套的内衣都很可爱哦!”店员笑着看着他,许清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条宝石蓝的吊带睡裙,但或许它整整的用意在于领口——衣领开得极深,一直延伸到乳沟,一片三角形的蕾丝挡片从乳沟处系到脖颈处,好像华丽性感的颈饰,或者说颈环。 他将目光收回。“不用了。你们店里有什么年轻女孩比较喜欢的拖鞋吗?家居拖鞋,要舒服点的。” 许清秋将那双粉红毛绒兔的拖鞋轻轻套在她脚上。兔子的耳朵是立体的,走路时会一跳一跳,耳朵上各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缎带蝴蝶结。这一看就是年轻女孩会买的东西,莫怜实在是忍不住,低声问他:“......你有妹妹?” 许清秋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书包。“给你买的。我家没有别人。” 他没等莫怜再说什么,拎着她的书包上楼了。 许清秋家是独栋,共三层。许清秋的卧室在二楼,莫怜跟着他走上去,刚站在许清秋卧室门口就觉得不对劲:“嗯......我、我进去好吗?” 毕竟卧室是相当私人的空间。她和许清秋,也不是什么非常亲近的关系,又是异性,她怎么能进许清秋的卧室? 许清秋刚把她的书包放到座椅上。他听见莫怜的话,转过身看着她:“怎么了?进来。”别说进他的卧室了,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吃同一碗饭,不也是很正常吗?他们是夫妻。 她还是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许清秋见她一副揣揣不安的样子,忽然想通了什么。他认真地对莫怜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还小。”他虽然心理年龄已近三十,但眼前的莫怜算上虚岁才十七岁而已。 十七岁、不,十六岁的莫怜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贸然一身,甚至没和她父母说,就独自去了异性家里。许清秋家本就偏僻,家里又没有别人...... 羊入虎口。即使许清秋未必看得上她这只羊,但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就只剩下逃离。 “学、学长......”她犹豫地开口,视线落在她已经被放在卧室椅子上的书包,“我们要不去书房......不是,我就是觉得,毕竟我是第一次来,直接进你卧室是不是不大好......” 许清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莫怜又后退一步,许清秋直接向她走过来,一步、两步,直到她靠在墙面上无处可逃。 “你在害怕我?”许清秋弯下腰,贴近她问。 那张脸又离得她很近。许清秋生得俊逸冷清,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女生将他视作天上月,誓要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他凑得那么近,挺拔的鼻骨几乎都要抵到她的唇上。 被这样一张脸庞注视着。莫怜想,也许换了别人,即使许清秋真要做什么的话,也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吧? 即使如此,她还是稳了稳心神,说:“没有。我们还是去书房吧。” 许清秋闻言放开她,回身去卧室拿了书包,收拾了几样东西领着她往书房走。 他其实没教过人功课。“你这周作业做完了吗?”许清秋问她,“其他科目都做完了,就剩数学......和物理。” 她数学原先还可以。是来滨阳二中后,数学课总被安排在早上第一节,家离得远,她很早就要起床坐公交车过来,睡得不够就一直犯困。老师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记笔记,记着记着笔就不受控制地在纸上乱划,等到她再清醒过来时,课早不知道讲到哪里了。 所以莫怜后面完全跟不上了。学习跟不上,作业也自然做得一塌糊涂,每次发下来都触目惊心。久而久之,她几乎是逃避般的不想写数学作业。 许清秋拉椅子让她坐下。“你先做。做完不会的我来讲。” 他们从下午开始。莫怜大概写了两个多小时才写完,许清秋坐在旁边,一直看一本她看不懂的书。 她将练习册忐忑不安地递给许清秋。上高中后父亲就不再能辅导她功课了,但这一刻,她比父亲给她检查作业是要更加紧张。 许清秋把剥好的柚子递给她,接过莫怜的作业。 没几页纸。是他们学校的通用教材,他这两天特意把他高中时的东西翻出来看了一眼,因此很快改完了。莫怜倒算不上一窍不通,只是许多知识点学得缺斤少两,现在补还来得及。 “从第一题开始。”他按下圆珠笔,示意她过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