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蛮女友》 1昧着良心也要找一个女朋友 小城的车站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陈明松和李志全在长椅上坐下,递给李志全一支烟,帮他点燃。电台里一个因为男女关系坐过监狱的歌手在唱:再燃一支烟,就离开你,过去的一切都已过去,再燃一支烟,就放弃你……陈明松突然生出一股离愁别绪来。 “李志全,你给我说实话,你上一次回去说是要做手术,其实是在跑调动,这次走了,你就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严格说来,李志全不算是陈明松的好友。论性情爱好他们不是同一个类型。贫富的差异也使两个人行事风格迥异。李志全的父亲是第一批富起来的个体,有钱。在学校里李志全仗着这一点十分得意。陈明松自己家里穷,最看不惯那些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自以为了不起的暴发户子弟。大学四年,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话也没讲过几句。谁知造化弄人,两人鬼使神差地一起分配进了这所小城的电力单位。四年都没有建立起来的友谊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违背本意地空前深厚。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当面临别无选择,最挑剔的人都得学会接受。对过去的生活的留念是友谊存在的唯一理由,没有朋友间的说这说那,那些片断早已消失。那是他们俩都不愿意的。尤其对陈明松,家境的艰难使他的的成长岁月少有亮点,也使他成为一个懂得珍惜、怀旧的人,四年大学生活是他最惬意的时光,是他生命的重要部分。凭了它才建立起来的信心是他以后应付生活的最大资本。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拒绝一个拥有共同过去的朋友的理由。 “行啊!哥儿们,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志全故作轻松地说。 “你把什么东西都送了人,连食堂的饭票都给了我。还不明显吗?”陈明松的语气略带伤感。李志全一走,他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离别就已经够让人烦恼,偏偏还是在寒冷的冬天。叫人想不伤感都不行。 李志全在大学里就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派头,下放到这小城,牢骚加怨气,更是没正经讲过一句话。这时候也没了痞气: “没办法!这比沙漠强不了几分的小城哪是人待的地方?和住监狱差不多!再这样过上几年,就算有机会进大城市也适应不了那个环境了,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和在家乡有什么区别?拼死拼活读了大学又有什么用?” “你有条件,能走当然要走。我怕是真的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有你在,我还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你走以后,我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哥们,你就听我一句劝,俗话说得好,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昧着良心交个女朋友吧!不然那日子真没法过。你坚持住,我不会忘记难中兄弟的,一有机会,我就会来找你,救你脱离苦海。” “那我可全指望你了!难怪你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说你品味怎么变得那么低,原来你拿她们当消遣工具了。” “那不能怨我呀,不都是环境逼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讲情操啊?在这地方有用武之地吗?你别说,经过爱情洗礼的女孩子就是出类拔萃,我开发出来的那几个,个个都找到了好归宿。她们都得感谢我呢。明松,车来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李志全上了车,车开动了还不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叮嘱陈明松:“兄弟,千万要记住我的话,昧着良心也要找个女朋友——” 载着李志全的车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留下空空长长的马路。 陈明松还记得,来的时候是夏季,他的热情可以和天气相提并论,现在,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热情已经耗尽,只剩下和空虚无聊抗衡到底的决心。到底可以支撑多久,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陈明松一个人走在回单位的路上。刚下过一场雪。本来冷清的小城更显得空荡荡的百无聊赖。像陈明松的心情。 回想起和李志全的友谊,陈明松得出一个结论:感情的性质由环境决定。友情如此,那么爱情呢?陈明松想起毕业后就不再跟他联系的女友,突然间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忽略掉酝积的过程,顿悟总在一瞬间。 一辆公共汽车像千年老龟四平八稳地驶近,陈明松招了招手,老龟温顺地卧在他的身边。小地方的好处,服务行业人情味十足。不像在省城,车来了挨挤挨骂还不一定有你站的地方,更不用说随叫随停了。陈明松坐在靠窗的位置,想着以后的日子。李志全走了,以后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看来,无论如何是得交一个女朋友了。 陈明松开始认真地想女孩的问题。 单位在市郊,附近有一所财会学院,有不少女孩子。陈明松留过心,也接近过几个女孩,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有兴趣。小地方的女孩子,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明明眼睛里盛满期待等他靠近,脸上却是一副拒人千里的神情,以为这种装腔作势的姿态代表贞洁,以为贞洁是女人唯一的美德。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和落落大方的女大学同学相比,差了好大一截。 还有一点,她们虽然是学生,却不讲普通话。在他有意而且坚决的引导下也誓死不讲。死心踏地和这个环境抱成一团。这使他和她们的对话十分别扭。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年,他的谈话yu望都变得矜持了。像个贵族。他本不算是个内向的人,现在他的语言却像被冻僵了翅膀的小鸟,女孩子也不能让它扑腾起来。 哪怕有一个女孩、仅仅只要一个,能惊动他语言的小鸟让它重新展翅也好啊!这种小小的愿望在女孩们个个能言善道的大学简直就是一个冷幽默。在这个小城,却像是在乞求奇迹。 陈明松落寞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好使它更清晰一些,免得错过突然出现的奇迹。这真是自欺欺人,他已经在这座小城留心寻找了一年多,奇迹在哪里呢? 陈明松苦笑了一下,将眼镜戴上。两个步行的女孩落入他视线,其中一个胸前抱着一本厚厚的色彩素朴一看就不是畅销类的书。那本书和女孩抱书的姿势在陈明松刚刚擦拭过的眼镜里显得格外清晰醒目。 “司机,停车!”陈明松提前下了车。 2缘起 苏姗这一天出门纯属偶然。她经历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心情不好。没打算出门。 一大早就听到母亲和几个女人说邻家的女孩的坏话。 “注意到没有,那丫头昨天和几个男仔一起出去的,我问过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个女仔,几个男仔,谁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传出去这还得了?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苏姗气不过,冒冒失失就接了话头:“和几个男孩子出去怎么啦?和几个一起出去有问题,和一个出去就没问题啦?你们是不是希望自己家里的女孩子没有约会,在家里老死?” 母亲急得眼都红了:“大人说话,你一个女孩子插什么嘴?还不去一边去!” 苏姗毫不示弱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败坏我们女孩子!就许你们谈男人,见不得女孩子约会。你们是不是自己老了,嫉妒年轻人啊?” 当即有人问苏姗的母亲:“你们家苏姗这是怎么啦,平时挺温柔的,又不是说她……干嘛跟我们过不去?这样说我们也就是说你!哪有女儿这样说自己的母亲的?” 母亲气得追过来要打苏姗。这个时候,瑶瑶来约苏姗逛街。 “不想去。心情不好。”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出去啊。昨天刚下了一场雪,你不是一直在等一场雪,要去踏雪寻梅吗?别跟那些人生气,你教我的——不值!” 是啊,曹雪芹说得不错,女人一旦结了婚,嫁了男人,再生养了孩子,就如同珍珠失去了光泽,成了“死鱼珠子”。跟这群“死鱼珠子”计较确实不值得。再说了,人家又不是说她,关她什么事呢?何苦向这些长舌妇宣战?那不是引火烧身吗?这些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女孩子是惹不起的呀! 苏姗发现自己完全是做贼心虚。 事情要从几个月以前说起。快要毕业了,男生女生突然之间都活跃起来,平时严厉得像小说里的修道院嬷嬷的班主任也和蔼可亲起来,男生女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勾勾搭搭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姗这时才发现平时对别人说三道四的同学们自己并没有闲着。只有她是真的被拉下了。连正式的男朋友都没有一个。 有同学替她可惜,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和如花青春。苏姗并没有多少遗憾,她的学习之外的生活也不是空白,每天泡在小说里,哪一部都有爱情,绝不会比现实中的差。真要在同学中找一个谈恋爱,未必合得上她的标准。 话虽这么说,其实也是无奈的自我安慰。书里的爱情再好,也是望梅止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其实,苏姗是好想谈恋爱的。 外号“大嘴巴”的男生说:苏姗,千万别气馁啊,尖子班的许建平从高一那一年就暗恋你,那一年学校的三十年校庆,你唱了一首歌,许建平就喜欢你了。到现在都三年了,他还痴心不改。那些表面上搞得热热闹闹的爱情算什么?能够天荒地老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吗?人家许建平可是班长、优秀学生。人家是用心、用实际行动去爱的。这才叫至高境界。 苏姗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倒真和那些卿卿我我的小儿科游戏有些不同。怀疑这话的不只苏姗一个,苏姗不好问,她的好朋友兼死党瑶瑶替她问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可以发誓!有一次许建平和退了学的金老大打架差点被学校记过还记得吗?这是许建平唯一的一次历史污点,知不知道为什么?为苏姗!因为金老大说苏姗表面清高对男女生恋爱不屑一顾,其实正是因为她对男女之事懂得太多。金老大还说一定要把苏姗追到手证明他的话没有说错。许建平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开仗的。不信,问问苏姗,金老大以前是不是老给她写情书,那次打架之后直到退学都没有再写了。是不是?” 男生这样说,苏姗就有点相信了。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苏姗心潮暗涌了好些时日,以后碰见许建平都会多看两眼。公开在学校谈恋爱的学生败类金老大说得其实不错,苏姗对男女之事懂得不少,至少比一般的同龄人知道得多。都是书教给她的。她拿定主意:只要许建平有所表示,她就接受他。 毕业歌唱完了,合影、留言、保重的话都说过了,苏姗的心事却没有着落。再过了一段时间,考试结果公布出来,她落了榜,许建平上了专科,以后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苏姗展转反辙几回,也就抛开了一段痴念。本来嘛,人家本人也没对她表示过什么,只是旁人的言传罢了,当不得真。 偏偏几天前同学聚会,传话的人正是“大嘴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到许建平男生也去。苏姗就去了。到底还是有些不死心,要得到一个真相。 虽然是很无趣的聚会,也捱到了天黑。人多铺少,睡的地方是没有的,许建平和几个人一起玩扑克,他玩了一夜,苏姗在他旁边看了一夜。天气寒冷,玩的人和看的人都拥在被子里。苏姗的注意力都在许建平身上,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和一贯的矜持不符。她希望有一点点发现,有一点点突破,也算是对自己动心一场的一点点安慰。许建平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这是个令人懊恼的夜晚。苏姗一回想起来,就无地自容。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那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自取其辱的一晚抠掉。 “好吧,我们到公园去,踏雪寻梅!”苏姗说。 “你先陪我逛街,我看中一条围巾好久了。然后我再陪你踏雪寻梅。” 3美丽邂逅 走在旁边的瑶瑶突然一拉苏姗的胳膊说:“看车上那个男的,他一直在看你!” 瑶瑶说话的语气很是兴奋和羡慕。苏姗看也没有转头看一眼。 一个男子在看一个女子,这样的事情无时不刻不在发生。或许因为她尚算好看,异性相吸;或许他眼睛无所牵绊,凑巧落在她身上就追随了一阵子,就好像人在无聊的时候目送风卷落叶一样并无意义;也或许他是在众多人之中有选择地将眼睛看向了她,她使他想起了一些什么,勾起了他的某个念头,使他的心里一时之间泛起了诗意。既便如此,又怎么样呢?每天都有故事在发生。每天都有更多的故事没有发生。区别在于泛起了诗意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个人的诗意是心事,两个人的诗意才是浪漫,才能发生故事。 此刻,苏姗的心中没有诗意。 一条未完待续的宽阔水泥路因为风雪天气的关系和它的另一半相见无期。前面是像小山包一样的一堆硬梆梆的冻泥。雪已经开始融化,小山包的坡度很容易滑倒。苏姗正在考虑能不能完全通过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已经开始了艰难跋涉。他颤巍巍的身形让人异常担心。 就在苏姗张望着为老人寻找援助的时候,一个声音明快而清晰的响起:“来,老人家,我拉您一把!” 说话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穿着深色长呢大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长围巾,像电影里五四时期的爱国青年。 “土得掉渣!”瑶瑶说:“你看他像不像电影里五四时期的进步青年?” “哪里土?这叫书卷气!你看他一口普通话讲得那么流利自然,肯定是个受过高等教育,有文化修养的人。” “上次也有一个戴了一条和他一样的白色长围巾,你就说那人土得掉渣。今天你又说这叫书卷气!” “那人跟这人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人肯定不会帮这个老人。这就是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老人连声向青年道谢。那人一指苏姗说:“您要谢就谢她。是她提醒了我。” “谢谢你啊,姑娘。”老人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苏姗,点着头说:“不错!” “老人家,您说什么不错!” “不错的意思就是不要错过。”老头意味深长地说,识趣地走开了。 “这个老人挺幽默。我是陈明松,认识一下。” 苏姗看了陈明松一眼,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看不出她心情不好吗? “刚才的事,谢谢你。” “关我什么事啊?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是没做什么,可是你在发号施令,命令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所以我才去做了。” 瑶瑶在一旁暧mei地笑。苏姗撇下她去了旁边的水池清洗那些沾在鞋子上的泥土。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叫陈明松的人正和瑶瑶轻声交谈。苏姗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这才发觉心里其实暗藏着某种期待。 陈明松停止了和身边女孩子的谈话,看着他心中真正的目标走近。有了和女伴交谈这一自然而得体的铺垫,他神态自若得像是苏姗多年的老朋友。 “你好!苏姗!”他已经从瑶瑶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我是大学毕业分配到发电站的研究员。你们是财会学院的学生吗?”陈明松伸出他的手微笑着问道。他狡黠地用了一个问句结尾,这样出于礼貌苏姗就不能默不出声。这是在大学校园里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哥们研究出来的成果,可惜在大学里没用上,校园里的那些女孩一个比一个大方主动,这种对付含蓄女孩的方法根本用不上。当然,这种方法在大学里陈明松也没试过几次,大学里男多女少,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骄傲,陈明松不想自讨没趣。 苏姗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的手却是暖融融的,似乎是有意想给她一些暖意,他握住她手,好半天的时间都没有放开。 这显得有违礼貌实则花了心思的行为并没有使苏姗的心温暖起来。他认定她是财会学院的学生。这使她陷入了心理活动中。她没考上大学,也没有工作,在一家个体经营的工艺品厂做临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苏姗有些抵触地说:“你不用强调,我一猜就知道你是个大学生。但要让你失望的是,我并不是财会学院的学生。而是一个社会青年、无业游民。是不是要说再见了?” 她总在小说的世界,又受了他的牵引,她的普通话说得十分自然,说到“社会青年”和“无业游民”几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陈明松为自己的弄巧成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解嘲地说:“社会青年好啊!社会青年恋爱没有老师管。你说话真有意思。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坦白的女孩。你比那些学生好多了。我今天不工作有的是时间,不想现在说再见。我们去哪儿走走,好不好?” 瑶瑶说:“她想去公园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好啊,又浪漫又有诗意,我和你一起去。”陈明松转向瑶瑶,体贴地问:“你怎么办?你去不去?也一起去啊!” 瑶瑶对陈明松说:“真的想邀我一起去吗?怎么我从肯定的句式里听到的是否定的意思?我要是真的一起去,踏雪寻梅就既不浪漫也没有诗意了。我怕有人会在心里偷偷骂我。我还是当回好人吧。下次见面,你可得好好谢我。” 陈明松赶紧说:“一定一定,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 “瑶瑶,你这算什么?言而无信!” “我这不叫言而无信,我这叫成人之美,你会感谢我的!”瑶瑶离开前挤眉弄眼地在苏姗耳边说:“就是这个‘有书卷气’的人在车上盯着你看!有情况!不要错过哦!” 4 三天两夜(一) 陈明松和苏姗走走停停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往公园里走。陈明松知道,他应该说些什么开创新的局面。陈明松切入话题有些小心。他懂得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这个女孩不一般。机会可遇不可求。 陈明松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 “因为没有让我高兴的事情。” “本来今天我也是不高兴的。我唯一的伙伴调到省城去工作了。我以为今天会是灰色的一天。可是我认识了你。老天对我还是眷顾有加。我现在又高兴了。” “你也有不高兴的事?你上过大学,是天之骄子,工作好,待遇也好,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如果这样你还不高兴,那是你太贪心。” “那你呢?你又聪明,又漂亮,心地又好,女孩子渴望具备的优势你都具备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如果这样你还不满足,你的贪心不在我之下。” “你只是因为一个朋友调走了就不高兴,这太不值一提了,根本不能和我的烦恼相提并论。” “你不了解我的处境,我从省城的大学发配到这个地方来,工作是不错,很轻松,待遇也可以。但是,除了我的朋友,我在这里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现在他走了,你说,往后的日子我怎么办?我只有对着墙壁和自己的影子说话了。这还不够让人烦恼吗?” “找不到说话的人是很烦恼的。我也常常有这样的烦恼。你可以看书啊,我碰到这种情况就看书。一看书我就不烦了。” “可是,我不太喜欢看书。” “你也不是那种不容易交流的人啊,你看,我们不是谈得很好吗?” “是啊,所以我才说老天对我特别眷顾,我才又高兴起来。可是,过了今天,明天,后天,我又和谁说话呢?我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经常见见面,说说话?” “可是可以。不过,你真的觉得跟我谈得来吗?我又没有上过大学。” “谈得来,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女孩子这么谈得来,在大学里也没有。” “为什么?” “我很穷,大学里的女孩子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上大学的人也这么势利呀?” “对呀,所以说你真的很难得。你一定要答应我,做我的好朋友,有空的时候跟我见见面,说说话。” “好的。我答应你。” “那,你的烦恼又是什么呢?”陈明松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超前良好,语言也特别活泼。 “我失恋了。” “失恋?”陈明松夸张地说:“是谁这么不知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这么好的女孩,他居然不珍惜!有眼无珠!你们恋爱了多久?” “要是爱过再分开,我也没有遗憾了。我们还没有开始呢!” “还没开始也叫恋爱?” “怎么不叫?我想他的那些日子,那种心思,那么强烈,就像是用自己的心做原料煲一锅浓浓的汤,那不叫爱叫什么?” “是啊,这也叫爱。不过,既然没有开始,也就谈不上失去。所以,你并没有失恋!你的遗憾只是这锅浓浓的汤已经煲好了,却没有人来品尝。” “不是没有人,是没有我期待的人。” “对,怪我用词不当,你的汤怎么会没有人愿意品尝呢?是没有你期待的人来品尝。”陈明松小心翼翼地问:“我来品尝你的汤,好不好?” “你?”苏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们认识还不到三个小时,你就说这样的话?” “不要认为我轻率。你听说过一见钟情吗?” “我知道有回事,但我不相信它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也没想到我渴望已久的爱情就在这个小城。但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爱人。我在车里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一个执意得赶都赶不走的想法:这个女孩我好有感觉,她就像是我失散的亲人!然后我就下了车等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容易让你误会我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但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你也看出来,我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但是有些话,我对别人就是讲不出来,对你却可以。因为,我一眼就认出来,你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 语言是需要环境的,在一个大家都不抒情的地方说这些话,陈明松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一边伸过手去拿苏姗抱在胸前的书,一边转移话题地说:“你看的是什么书?这么厚!” 他看到书名是《红楼梦》。 知道这书有地位,在大学里是花了一些时间去了解它的。主要人物和重要情节都能说得上来。陈明松说:“你喜欢看这样的书啊!看出些什么内容来了?” “也没看出什么。我正在想一个问题,一开始的时候,宝玉对黛玉和其她姐妹尤其是宝钗是没分彼此的,后来发展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是为什么呢?宝钗许多方面都比黛玉强,就是论才华也不在黛玉之下,为什么宝玉不爱宝钗独爱黛玉?黛玉这个人是不是另有所指?我觉得她更像是代表一个理想。和宝钗相比,黛玉这样的人大概只有宝玉才会爱,宝钗应该是有更多人会爱的。但我还是喜欢黛玉,她是爱情的化身。” 陈明松很为苏姗的见解吃惊。他原以为凭他那两把刷子是可以在苏姗面前好好卖弄一番的。没想到她的问题那么深刻,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他所听的都是同情黛玉痛恨宝钗的论调。张狂的时候还想过,不就是一部爱情小说吗?哪里用得着一大批人去研究?都是后人自己搞出来的。现在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女孩真的不一般。 话架子是自己搭起来的,撤也得撤得不留痕迹。陈明松像是骑在老虎背上,胆战心惊地斟词酌句,尽量让意思模棱两可: “你是年纪小不知道啊!等你懂得孤独的滋味,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5 三天两夜(二) 说到孤独,陈明松想到了李志全,想到了这一年来的生活,想到了以后的日子,突然有了顿悟。话也说得流畅了: “当你处在孤独中,没有人理解,也找不到人倾诉,更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你终日苦闷,憋得恨不得发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理解你,关心你,和你谈得来懂得你的心的人,这个人又是一个聪明灵秀执着的异性,她为你而生,你就是她的全部,你怎么能不爱上她?这种感情又有谁能替代?” 陈明松越说越动情。他已经不是在说小说,他说的就是他自己。 孤独,这是一个让苏姗充满想象的词。小说总在告诉她,人人都怕它,都在拒绝它抵抗它,但许许多多的故事,都是因它而生。小说还告诉她,爱情和孤独总是联系在一起。苏姗是个喜欢想象的人。在想象中,痛苦会被成倍缩小而魅力会被成倍放大。为了爱情,苏姗现在渴望孤独。 “爱情总是和孤独联系在一起,对吗?” 陈明松想了想,点头。 苏姗宣誓一样勇敢地说:“那就让孤独来吧!我渴望孤独!” 她这话一说出口,陈明松就松了一口气。小女孩到底是小女孩,年少不知愁滋味,竟然渴望孤独!她的话说明了一点,虽然在文学方面,她的理解超出了一般水平,但在其它方面,她还是单纯无知的,和她的年龄相吻合。她人生的篇章尚未开始谱写,就像一张素白的纸铺陈在他的面前,就看他怎样起笔了。 陈明松听出来了,苏姗的潜台词是说:“让我孤独吧!我渴望爱情!”陈明松忘了自己和这个女孩是初次见面。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给她爱情,不让她孤独。”他拉住苏姗的一只手,那只手先前冰凉冰凉的,现在升腾着热气,他把那只手握在手心,迎着她的目光说: “傻孩子,孤独是世间最难承受的苦!我不让你受这种苦!我不会让你孤独!” 苏姗是失散的亲人!不管这是不是有夸张成份的即兴说法,此刻的陈明松对苏姗真的是有了怜惜与呵护的情感。他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学校,面对的也不是风花雪月的女友,而是一个小地方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奇怪,昔日在校园,陈明松讲不出这样抒情诗一样的话来,觉得肉麻。女友总说他不懂抒情,不够浪漫。现在居然脱口就说出来了。 陈明松窘迫地看着苏姗。生怕苏姗露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做一个不能适应的动作,或者是说一句煞风景的话来,那样的话,陈明松就会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和荒唐可笑,他对她的情感就会大打折扣。 苏姗的脸因为激动而现出两朵红云。当陈明松说见到她就像见到了失散的亲人时,她的反应不是去追究这话是真是假,有没有煽情的成份。她一下子想到了宝玉初见黛玉时说的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虽然从没见过,看着亲切,就像是旧相识一样!”她认为这几句话随口道出,自然亲切,既是感情流露又内含隐喻,是最纯粹最动人最经典的开场白。适用于爱情。 “我知道了,你和我一样,也用你的心作原料煲了一锅浓浓的汤,期待着意中人来品尝。我们是一样的。” 陈明松激动地抓住苏姗的手:“对,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很孤独,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们不会再孤独了。” 爱情的功能是使人健谈。他们在梅园的石凳上坐下来,把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们的爱情和理想,统统变成语言挟裹着脉脉深情涓涓地流向对方的心田。他们忘了时间,忘了吃饭和睡觉。等他们终于觉得口干舌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他们被锁在了公园里。 陈明松翻墙跳了出去,苏姗试了半天也没有成功跳出,陈明松只好又跳回去,两个人在公园的石椅上过了一夜,相拥取暖。 一大早,两人出了公园,苏姗要回去,陈明松不让: “你一夜没有睡觉,回家第一件事肯定是上chuang怒睡。我怕你一觉醒来,把什么都忘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跟我回单位宿舍去,在我的床上睡。” “你不用上班吗?” “我报个到就可以开溜。只要不出单位大门就没关系。” “那你单位的人肯定会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 “还不是吗?我已经当你是我女朋友了。再说,昨晚我们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 “特殊情况特殊看待。昨天那个不算。那是为了取暖。” “那好,待会我再好好抱抱、好好亲亲!” “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昨天没有。今天你跟我进去,就算有了。” 陈明松把苏姗带进单位宿舍。自己去报到,苏姗在宿舍等他。陈明松报完到回来,苏姗已经睡着了。这姑娘对他全不设防。午餐陈明松到食堂打了双份的饭菜,拿一个大盘子端着,在食堂门口碰到守门的老头。 “陈明松,你今天带进来的姑娘是谁?” 陈明松十分反感这糟老头过问他的私事,但这老头有来头,是站长的老爸,从单位退休了又仗着儿子的势到发电站来守门,拿双份工资,什么闲事都爱管。陈明松虽然反感,也不得不让他几分。 “是我朋友。” “不是女朋友吧?交女朋友要小心。你们读书出来不容易,不要自毁前程啊。” 陈明松不再理睬爱管闲事的老头,把饭菜端到宿舍叫醒苏姗一块儿吃。吃完饭,陈明松弹吉它,苏姗唱歌,俩人比赛谁的字写得好。 陈明松觉得大学的美好岁月又回来了。 6三天两夜(三) 下班前五分钟,站长突然派人通知陈明松:站里来了视察的领导,要他陪同接待。按说,这是好事儿,站长欣赏谁,有意提拔谁,才会让那个人在上级领导面前露脸。陈明松是最专业的人才,这样的机会还只有幸得到过一次,那还是上级领导听说来了专业人才,点名要见的。 陈明松本来和苏姗约好一起出去的,现在只能让苏姗先在宿舍休息一会儿,等他回来。 陈明松陪完领导,站长又格外施恩要他陪酒、陪唱k,三陪过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苏姗已在他的床上睡熟。陈明松昨夜整夜未睡,今天又加班到深夜,早已熬得眼皮打架,看着苏姗那张熟睡得红扑扑的脸,不忍心叫醒她,合衣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苏姗已经煮好了小米粥,煎好了鸡蛋,一屋子香喷喷的。 “你真像我老婆。”陈明松说。 “不如你就这样娶了我吧,两个晚上没有回去,我都不敢回家了。” “娶你可以,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娶,你这么好的女孩,我怎么也得光明正大的娶呀。” “别把玩笑说得像真的一样,我会当真的。” “我很认真啊。早餐做得这么好,一看就知道你很能干。又漂亮又能干的老婆哪里去找?” “可是,我没有工作啊。”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我赚钱,你只要做好吃的饭菜等我回来,为我生儿育女就可以了。” “其实,大部分的女孩子理想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找一个男人,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一辈子围着家转,不再有别的想法。我觉得这种女孩子好没出息。但我现在突然觉得,如果那个男人是你,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这摆明就是愿意以身相许了。陈明松突然很感动。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个女孩愿意以身相许。大学里交过一个女友,长得不怎么样,开诚布公地跟他说:在一起只是为了不让人说她找不到男朋友,临时顶一下,毕业就分手,她不会跟他结婚。 “待会儿我就送你回去。让你父母见见我。” “我真不想回去,让我再待一天,晚上再回去好不好?我怕你见到了我的家,见到我家里的人,就不会再理我了。”苏姗赖在陈明松的单人床上说。 “你那么安心地睡在我的床上,你就不怕——” 苏姗不等他说完就回答:“我不怕!” “为什么你不怕?” “你是大学生啊!”苏姗的理由很简单。 陈明松说:“大学生做的那些事才真正是乡里人所说的禽兽不如呢!” “反正我不怕,你怎么说我都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在公园的那个晚上就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我就是知道!当你搂住我,我没有拒绝的时候,你有些迟疑。你们男生喜欢女生半推半就,我没有那么做,你就怀疑我是随便的女孩。” 陈明松不由得一愣,苏姗真是既敏感又聪明,他确实有过那么一会儿迟疑,他怕她和那些主动而随便的女孩一样,对异性的关怀来者不拒。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陈明松干脆问: “你是随便的女孩吗?” “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不是!可是你又好像很老练!什么话都敢说!让人觉得你经验丰富!”陈明松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是不是想亲自验证一下呢?” “我不敢!还是你自己告诉我。” “你怕什么呢?怕我是第一次还是怕我不是第一次?” 陈明松有些招架不住了。她的问题太直白,他不敢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苏姗说:“亏你还是个省城来的大学生呢,我在你面前什么话都说,那是因为我像信自己一样信任你。是不是第一次,我自己知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有缘人,不管我说什么,到时候自然会有事实说话;如果不是有缘人,你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反正你也不会去跟人乱说。” 这女孩子心眼还不少呢。陈明松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人乱说?你那么信任我?” “你是大学生嘛!” “我发现你对大学生很敏感啊!” “那当然,我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我好崇拜你。再说,物以稀为贵嘛,我们这地方,正牌的大学生不多呢。” “那是因为我没本事,飞不出去。” “嘿嘿,你要是飞出去了,我就不能认识你了!”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学生啊?”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我只认识你一个大学生!”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就是一样的!” “如果你喜欢的是我,就算这里还有其他的大学生,你还是只喜欢我,如果你是因为我是大学生才喜欢我,这里又有许多的大学生,你还喜欢我吗?” “搞不懂你说什么,这里不就只有一个大学生吗?哪里有许多?你的假设根本不成立嘛!” “唉!跟你说不好,你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你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大学生!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这里有很多大学生,我还是喜欢你,你会让我留下吗?” “有可能!” “那我告诉你,不管有多少大学生,我就喜欢你!好了!我可以留到天黑了。”林子说着就准备钻到被子里去。 陈明松拉住她:“我还是送你回去。我怕天一黑我们都控制不了自己,到时候你又回去不成了。” “那我就不回去好了。” “不行,你再留下来我会管不住自己,会出问题的。” “那就出问题好了。你不是不相信我吗?正好向你证明。” “不行,我必须送你回去,这是对你负责。” 苏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算了吧!我知道你会后悔!出了这个房间,一切都会变样。我只是想和你待得久一些。三天两夜,这场邂逅也足够了。走吧。” 走出发电站大门的时候,苏姗看到老门卫耐人寻味的目光,那样意味深长。苏姗迷惑不解。 “这人是谁啊?他看我们的目光好奇怪。” 陈明松厌恶地说:“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头,不要理他。” 走到巷口,苏姗停下了:“就送到这里,你走吧,让我自己回去。既然你说娶我的话只是玩笑,那见我父母的话也不必当真。” 苏姗的话里有明显的伤感和期待。陈明松站了好久,终于没有向前。三天就决定终身,是太草率了些。来日方长。事缓则圆。 走了好远回头,看到苏姗还站在巷口,像一座望夫石,久久不肯离去。 7 丽丽 陈明松送完苏姗回来,在站门口被身份特殊的老门卫叫住了。 “送回去啦?”老门卫居高临下地问。仿佛洞穿一切。 陈明松一转身就想走。老门卫又叫住了他。 “别急着走啊,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老门卫对陈明松讲起了他的家庭,他的另外一个儿子和那个儿子的独生女儿。他的另外一个儿子也就是站长的哥哥自土改时期起当了很长时间的村干部,那个村现在已经是全市最富有最有前途的城中村,有意在本市落户的外地人无一不把那里当作实现理想的目标;他的女儿也就是老头的孙女站长的侄女,长得如何漂亮,为人怎样机灵,所在的是市里最好的纺织单位,待遇如何的好…… 老门卫说的这些事情陈明松早就知道。他对李志全讲过好多遍了,是李志全转述给陈明松听的。 “你说他老对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啊?完全是莫名其妙嘛。”李志全对老门卫烦透了。 陈明松却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老门卫的意思:“他这是相中你了,想要你做他们家的女婿!” “我?做他家的女婿?一辈子留在这鬼地方?切!天方夜谭!”李志全不屑地说。 现在老门卫又开始对他讲这些了。他的意思陈明松心知肚明:李志全走了,正牌的大学生只有他陈明松一个了,他们家退而求其次,想要他陈明松给他们家当女婿了。 陈明松觉得窝囊,觉得委屈,却不敢像李志全那样大放撅词。李志全有门路,来的那一刻起就去意已决。他陈明松一无后门,二无靠山,怕是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陈明松装作不懂老头的意思。敷衍几句话走开了。 过了几天,职称评定的结果下来,站里一个学历没有他高,专业技术没有他强,但和站长关系很好的同事被担为工程师。而他呢,虽然待遇相当于助理工程师,积职一栏填的却还是“技术员”。 陈明松去找站长理论,列举了种种理由,站长那厮十分冷静地说:“你说的这些在你看来是绝对充分的理由,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在我认为,那只是一个不懂得换位思考问题的毛头小伙子粗糙的想法。不要以为读了大学就了不起,人生的课堂比大学的课程深奥得多。年轻人,你现在还是有棱有角的石头,会扎到别人自己也会痛。机会不是没有,就看你懂不懂得把握。什么时候磨圆了,再来找我。” 陈明松就像被火烹油煎一样难受。往日里自欺欺人的优越和自豪荡然无存。在站长眼里,他只是一颗小小棋子,给他什么样的未来全凭站长的操纵。大学生又怎么样,说你不是你就什么都不是。 隔几天就是元旦,放假三天,陈明松打算去找苏姗。上次的三天两夜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她。她的音容笑貌却依然十分清晰,时不时跳出来,让他不得不面带微笑地停止一切思维将三天两夜细细回味。 “小陈,元旦放假回家吗?”站长笑里藏刀。 “不回家。太远了,等春节再回去。” “到我家里去玩吧。你来了一年多,还没上过我家呢。我夫人批评我说我不关心下属。她早就想见见你,说过好几次了。你就当为我辟谣吧。” 陈明松心中一紧:这厮终于明示了。 的确,他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上他家进过贡。他是有意不去的:自己一个专业人才,踏实做事,老实拿钱,凭什么给人进贡?那贡是能轻易进的吗?不进则已,一进就得岁岁来朝、年年纳贡。 可是现在站长已经发出明示,而且还是打着夫人关心下属于的旗号,语气也那么降尊迂贵,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 “好的,明天我一定去。”陈明松不卑不亢地说。 第二天陈明松买了好烟好酒来到站长家。确认了门牌无误,按门铃。两声过后,门开了,站长家挺好客,好像早就在等待他大驾光临似的。 给陈明松开门的是一个丰腴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打扮也时髦。陈明松心里一阵不适应:想不到站长夫人这么年轻!看起来不是原配,也不知是二婚还是三婚。 “您是站长——夫人吧?站长在吗?” “什么站长夫人?站长是我叔叔,我是他的侄女!我叫丽丽。我有那么老吗?”女人嗔怪地说。 陈明松听说,偷眼仔细地将面前这个闻名已久的丽丽打量了一番:她的确不老,但给人的感觉很“熟”,一点不像女孩,像女人。 “你就是丽丽啊?你好,我是陈明松。”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爷爷以你为荣,经常提起你,你的名字如雷贯耳。” “嘻嘻,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和别的人不一样。”丽丽一点也听不出陈明松话里的嘲讽:“我也知道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同学叫李志全,不过,他调走了。我家里的人也经常提到你们。” “你家里人提到我们的时候说些什么?”陈明松带几分恶作剧地问。他看出这个丽丽说话有些不经过大脑。 “我家里人说,我们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有文化的人。他们要给我找一个有文化的人结婚。” “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没想过,反正家里的事都是他们安排。” “丽丽,让客人进来呀!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说。她才是真正的站长夫人。 “小陈,这是我侄女丽丽,你们好像挺谈得来?” “丽丽很热情,也很坦率,和她说话很轻松。”陈明松说的是实话。 “那就好。年轻人嘛,总是会有共同语言的。”站长看陈明松的眼神特别慈祥。 “叔叔,我想带小陈到我们家去看看。” “丽丽,小陈是我叫的,你可不能这么叫。你要叫他的名字,知道了吗?好啦,你带他去吧。” 8 被人享受 陈明松第一次来到城中村。以前,他对城中村有些不屑。以为城中村虽然在城里,总是还村。在他的想象中,不过是一些参差不齐、设计丑陋的土洋楼,跟有钱的暴发户差不多。跟着丽丽到了城中村一看,才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见到的是一栋栋整齐的居民楼。比站长住的那个小区还要气派。 丽丽告诉他,她们村的地理位置好,所有的地全部租出去了,原来的村子没有了,全村的人都搬到了这个小区,成了城市居民。所不同的是,这里的人比城里人有钱,因为他们每年都可以分到红利。 丽丽家的房子是一幢独立的很气派的别墅式小楼。她的父亲是村里的一号人物,理所当然地享受了高于一般人的特殊待遇。 丽丽自豪地介绍说,她父亲有远见,村里所有地都放出去了,就保留了这一块,这儿的地皮正在升值,寸土寸金,就她们家这块宅基地就值好多钱。丽丽还告诉自豪地告诉陈明松,她没有兄弟姐妹,这房子就是她的。 陈明松发现,丽丽其实也是精明的,并不像先前他认为的那样说话不经大脑。说起钱和财产她头头是道。 丽丽带着陈明松进了屋。一个肥头大耳的福相男人和一个一脸精明外露的黄脸婆迎出来。 “这是我的爸爸姆妈。”丽丽用浓重的方言介绍。 男人处处显示出财大气粗的夸张,女人也话中有话地显摆着家中的殷实。但两人都对陈明松由衷地热情,热情中不乏讨好的意味。 丽丽住在二楼,她直接把陈明松带进了她的卧室。 丽丽的卧室里有浓浓的脂粉香,墙上贴满女明星性感的巨照。房间里的一切布置俗不可耐,毫无章法。却再度使陈明松感觉到了放松。在这样的房间里,在这样房间的主人面前,是不必有什么顾忌的。 丽丽一点也不因为有陈明松在就改变自己的习惯。她打开电视,脱了外套,将双腿伸进被子,靠在床头,拍着床沿招呼陈明松说:“大学生,你也上chuang来呀!叔叔都跟我说了。我们全家都对你很满意。” 见陈明松仍站着不动,丽丽又说:“他们说你在学校肯定有过女朋友,现在还交了一个,要我对你温柔一点,抓紧一点。你看我漂亮吗?你过来呀!” 陈明松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温暖的房间温暖的人面前,他语言的小鸟再次缩起了翅膀。 丽丽掀开被子下床来拉陈明松。她只穿着一件粉色紧身薄毛衣的丰满身躯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这气息离他如此之近,伸手可及,陈明松不禁口干舌燥起来。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只熟透的苹果。苹果渐渐化作了眼前的丽丽,让人有啃上一口的冲动。在路上的时候,陈明松还想起过苏姗。现在进了丽丽的门,香味一熏,脑子一热,眼前就只有这热情女子的面容了。 “难道你不怕冷?”丽丽把陈明松的手抓在自己的手中:“很凉嘛!”她说。接着就把陈明松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又水平下移,贴在她丰富的胸上。隔着薄薄的毛衣,陈明松确切地感受到了她的酥软。他感到自己的掌心热起来。 不知所措之际,丽丽使劲拉了他一把,陈明松站立不稳向前扑倒,栽在床上。丽丽咯咯地笑着,滚在了他的身上,被子一揭,将自己和他一同裹住。 “你就不怕你的父母——”陈明松总算迸出一句话来。 “怕什么?他们还怕我们不这样呢。”丽丽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陈明松。 接下来的两天里,陈明松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敢出门。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烂的一个人,二十五年的防御工事被一个不知和多少男人瞎搞过的女人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享受吗?他现在更多的感觉是被人享受了。 他弄不明白究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姗也是欢迎他的,只要他接受,她愿意以身相许。他对她也有好感。却只是因为怕她是个随便的女孩而意志坚定地拒绝了她。那个丽丽,一目了然,就是个不拿男女关系当回事的人,他竟然不可理喻地和她搞在了一起。他原以为自己是很了解自己的,现在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不受控制的魔鬼。 第三天,陈明松正心神不宁地整理数据,老门卫来告知门口有人找他,目光很不善。陈明松心中一动,跑到门口,果然是苏姗站在那儿。 “我的书忘在你那儿了。” “走,我带你去拿。” “不了,门卫不让进去,看来我不受欢迎。你帮我拿出来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明松跟同事交代了一声,却没有回宿舍拿书,跑出来拉着苏姗说:“走,我们出去谈。” “小陈,你去哪儿?你不用上班吗?”老门卫严历地说。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让站和扣我奖金好了。”陈明松不客气地说。这老家伙竟然挡住他的客人不让进去。他以为他是谁? “苏姗,你还好吗?这两天有没有——到哪里去玩?”他差点问她有没有想他。突然发觉这样问了后患无穷。临时改了口。 “我还好。没有哪里玩,就待在家里。你呢,好像有点精神不振。” 陈明松心里一酸,强撑着说:“本来打算去找你的,被站长拉到他家里去了一趟,受了点风寒,就在床上躺了两天。你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 “有这么明显吗?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出来了。” “我是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像病了一样,看书都不管用了。” “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很平静,也很踏实。” “以后空虚无聊的时候就来找我好不好?” “我怎么找你?那个门卫像个老巫师。他不喜欢我。” “别管他。以后每天下班后我就在这条河边散步,你要是想见我,就在这个时候到河边来。” “好的,我记住了。” 和苏姗见了一面,陈明松心情好了很多。回到宿舍,拿起枕边那本苏姗落下的书,陈明松浮想联翩:他是故意不把书还给苏姗的,便于以还书为借口,创造一次见面的机会。苏姗呢,她本来是来专程拿书的,怎么后来提也没提?会不会是她也和自己一样,拿书是假,想见面才是真的? 若即若离,欲说还休,恋爱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9 天平两端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陈明松发现和丽丽的一次偷欢还是改变了很多东西。他和苏姗恢复正常邦交不久,就不满足于对彼此身体穴道的初尝浅试了。以前亲亲摸摸还觉得满刺激,挺满足。自从被丽丽攻破防线,守城失利的陈明松特别渴望在苏姗身上得到平衡。 陈明松现在后悔死了,三天两夜,两情相悦,他可以做多少事情啊,可他居然轻易错过。搞得现在机会失不再来,苏姗连他的宿舍门都不肯进了。 一天,老门卫又来叫陈明松,说有人找他。这一次却是和颜悦色,眼睛里全是鼓励的意思。 “我直接把她领到你宿舍去了,你去找她吧。” 陈明松到宿舍一看,来找他的竟然是丽丽。 “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班吗?” “叔叔说让我来看看你。” “你什么都听你叔叔的吗?家庭傀儡。”陈明松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样对我?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其实我自己也是想来看你的。只是上一次你走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敢来!” “你家里人都说了些什么?”陈明松借机打探。 “他们说都怪我平时乱交男朋友,肯定是被你发现了,不喜欢我。” 陈明松用最短的时间扪心自问,他对丽丽的疏远并不完全因为她有过去,而在于他不认为她的过去、现在、未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假如苏姗也有过去,他也还是有可能会接受。说白了,他对丽丽没有那种感觉。鬼搞得清楚那一天是怎么稀里糊涂和她上了床。不过,既然她的家人自己为他找了一条这么合适的理由,又那么心虚,他为什么不笑纳呢? “他们说得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们都上过床了,你不想和我结婚吗?和我上过床的人都想和我结婚的。” “那你为什么没和他们结婚?” “我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说,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缺有文化的人。我告诉过你的。” “我还要上班,你先回去。” “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以后再说。”陈明松把丽丽打发走了。 晚上下班后去和苏姗约定的小河边散步,见到苏姗,才一拥抱,心里又有了想法。想起白天丽丽来过,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种渴望是从丽丽开始的,为什么见到她却又没有那种想法了呢? 年关分过年的物资和奖金,陈明松发现自己的那一份比别人大有不同。站里现在就他一个大学毕业的,也是真正的骨干,倒也没有人说什么。但从前他怎么没这样的待遇呢?陈明松心里明白这厚待因何而来。站长含笑告诉他,丽丽放假的时间和站里差不多,又说那丫头一直抱怨年年过年都是一个样子,巴不得要到哪里走一走才好。陈明松明白站长是在讨他的口气。要是他顺水推舟地邀请丽丽到他家里去玩,哪怕是睡猪圈,保不准都会有一笔特别费用。陈明松硬是装糊涂,没有接站长的话茬。 陈明松将分来的物资拿出一部分给苏姗。苏姗说什么也不肯要:“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些东西我拿回去怎么跟家里说?” “你就说是男朋友孝敬未来岳父岳母的!”陈明松冲口而出。 “真的可以那么说吗?”苏姗说:“你再说一遍!” 陈明松清醒过来,他现在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即使他愿意也不行。站长现在一心想把丽丽推销给他,他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地耍耍威风,闹闹脾气都无伤大雅。但如果真要闹到和站长决裂,站长那厮肯定会让他好看。 看苏姗满脸期待,陈明松心里惭愧,转过了脸看别处,硬是拿别的话题做橡皮擦把那句话擦掉了。苏姗也没有追问。但她离开的时候还是没有拿陈明松准备送给她的东西。 陈明松想提醒她一声,东西不算什么,她应该看重的是他愿意让她分享的心情。话到嘴边陈明松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还太小了,才十八岁,她不可能明白他的这种心情。 陈明松打算利用春节这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为将来怎么办想个对策。 年三十的团圆饭桌上,一家人边吃边聊。父亲问起陈明松工作的情况。又说弟弟在家里不是出路,要陈明松一定要帮他一把,带他走出农村。 陈明松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解决自己问题的办法,心情浮躁,抵触地说:“你们以为离开农村在城市里就好过日子?在城市混得不好,比农村还糟糕呢,起码在农村大家都是平等的,不会受人排挤任人摆布。” 父亲说:“在城里怎么着也比在农村强。要不然为什么大家拼命也要考大学,还不是为了进城。你看看早你两年考出去的隔壁的陈刚,刚分到学校去教书的时候,还不是说没有前途?现在呢,把家里的兄弟都带出去了,说是搞什么勤工俭学,每次回来都风光得很。村里的人都看着我们这两家呢。你俩兄弟比那陈刚家的不知聪明多少,我们可不能输给他们家!你弟弟的事你是一定要放在心上的,这样才对得起他牺牲自己成全了你。” 陈明松听父亲最后一句话说得蹊跷,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父亲说:“你还记得那年你们一起考上高中,我让你们抓阄的事吗?” 陈明松当然记得。当年他因病休学,耽误了一年,以至于兄弟俩同时考入高中。家里没有钱,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也只能供得起一个人。事关一生的前程,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觉得自己没有决定权,就将这个权力交给了天意。他捏了两个纸团,一个画“○”一个不画,讲好抓到“○”的那个去上学,另一个辍学支持他的学业。 想起这事陈明松现在还有一些不高兴。他至今记得,当时弟弟一听了父亲的决定,就抢着说:“你是哥哥,做哥哥的应该让着弟弟,让我先抓!” 10天平两端(二) 陈明松当时就起了疑心:弟弟是不是已经瞅准了知道了哪个纸团有戏?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先抓呢?如果没有猫腻,先抓后抓机会都是一样的,弟弟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陈明松觉得自己吃了暗亏。但弟弟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拿不准弟弟是否真的有鬼。只好憋着一口气答应让弟弟先抓。心中暗想:如果这一次弟弟真的玩手段得到上学机会,他就和他划清界线恩断义绝。 弟弟抢先拿了一个,展开了看了看,随即窝成一团,满脸沮丧。陈明松松了一口气,暗暗责备自己小肚鸡肠。怀着些许歉意和喜悦展开那个别无选择纸团,果然画着一个象征圆满的“○”。 弟弟的不佳表现,使陈明松没有负疚,心安理得地去学校一帆风顺读完了大学。话说回来,他的高昂的学费没有弟弟的帮助父母还真是应付不来,从这一点来说,他是应该帮帮弟弟。可那也得他有那个能力呀,有能力即使弟弟没有赞助过他也要帮弟弟,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骨肉情深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此时父亲的话分明在说另有隐情。陈明松说:“您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说我不知道的事吧。” 父亲拿出了两张陈旧得无法伪造的纸团,展开来,两张纸片上两个已经模糊但仍可辨认的“○”。 原来当初为了让哥哥心安理得,弟弟不惜串通父亲玩了一个老套的把戏,其实两个纸团都是“○”。为了让哥哥没有太大的压力,弟弟演了一出戏,还一直不让父亲说…… 像石头一样压在陈明松心头的感情问题一下子变轻了。苏姗的形象模糊起来。说得实质一点,苏姗不过是一个等待他解救的身处困境的女子,因为机缘巧合,她打动了他的心。作为男人,如果有能力,他当然应该助自己喜欢的女子一臂之力。可问题是,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而家里却有一个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的弟弟等着他伸出援助之手。 女人如衣服,而兄弟却是绝无仅有,没得选择。陈明松豁然开朗,他心中有架天平,这头是弟弟,那头是苏姗,一开始有些摇摆不定,突然跑出来一个丽丽和弟弟抱成一团,熟轻熟重便一目了然。苏姗被高高弹起,飞到了九宵云外。 陈明松像只报喜鸟一样说了丽丽的事情。然后信誓旦旦地对弟弟说:“你耐心等一段时间,我很快会帮你走进城市的。我们一起去做城市的主人。” 陈明松在家里已经算计好,回单位以后,不要见苏姗,先向站长请安,委婉地表明投靠的动机,站长就算不喜极而泣也一定会喜得屁滚尿流。 回到单位的那一天,陈明松习惯性准时来到小河边。单位初八上班,陈明松说好初七来,今天才初六,苏姗一定不在。 没想到走到河边,一眼就看到一个比黄花还瘦的单薄身影在寒气侵人的黄昏里翘首以待,陈明松心里说:快跑,再不跑就逃不掉了!身体却当场就定在了那儿。苏姗看到陈明松,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像只小鸟张开惊喜的翅膀飞过来。这前所未所的奔放热情暴露了她的相思之情。陈明松准确地理解了这一含义,双臂一伸,如获至宝般把苏姗紧紧箍在怀里。心里迅速而坚定地作出了一个自私的决定:要完整得到她!不只是她的心,还有她的人!那才算是完整的一份情。 盘算好的给站长请安,向那厮投靠的计划就此搁浅。 “今天才初六,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从昨天起就来这里了。我心怀侥幸地希望你会因为想我而提前回来!” 陈明松约苏姗到宿舍去。苏姗不肯。陈明松坐了半天车,一身异地的尘灰,也不勉强。约好明天见面,一天都待在一起,然后送苏姗回去。 回到宿舍,陈明松布置了一番,想起自己那个自私的决定,不免良心发现,默默地天边一弯残月表明心迹: 嫦娥在上,不是我陈明松卑鄙无耻下流,我对苏姗的感情确实出自真心,我想得到她,不是出自于肉体的yu望。如果只是想满足肉体yu望,我早就下手了。我是怕她忘记我! 我自己是一个放不开的人,记住一个女人其实对我自己没有好处,可是我宁愿把自己陷进去,让自己为情所困。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记住这段感情。 我必须得到她。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表面装得老成,实际上却是个没有回忆不懂得怀旧的小姑娘!如果我不在她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她一定会忘记我,忘记这段感情。我不要这种结果。这段感情将是我日后生活的唯一美好回忆,是为自己储备的一点点能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小小心愿,还望嫦娥成全! 陈明松表完心迹,回到宿舍,还是睡不着觉。心里有些东西像潮汐来临,一波接一波涌动。不吐不快。 爱情真是个好东西,陈明松的作家潜能被激发出来,他拿出笔和笔记本,从李志全临走说的那一句“昧着良心也要找一个女朋友”开始记起,洋洋洒洒一路写来,直写到东方露白,公鸡报晓。作文难的历史被他彻底刷新。早知道爱情有如此功能,应该早恋一场,说不定能上清华北大。看来,那些浪漫的言情大师们并非天才,也不需要所谓灵感,谈多几场恋爱就ok了。他陈明松自知情商低下,无意朝秦暮楚,只想得到一个完整的苏姗! 月也拜过了,檄文也写好了,这个仪式算是隆重齐全,心情也很肃穆庄严,他日的婚礼上都不会再有。陈明松沐浴更衣,香喷喷地上chuang,他决定,今天一定要拿下苏姗。这是最后的好时机。过了今天,初八一到,人多眼杂,还有老门卫盯稍,他的机会就难得了。 11貌似高潮 一部经典的爱情影片,苏姗硬是没有看出头绪来。双人情侣座里,陈明松一直用他的十根手指弹钢琴似的在她的身体的各穴位之间走走停停。苏姗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手拿开。免得呻吟出声。过了一个春节,陈明松像是被激发出了最大潜能,“弹琴”的功夫陡然见长,揉捏得苏姗每个细胞都向外突突冒着火。苏姗不得不拖着陈明松走出电影院。 “饭馆还没有开门呢,食堂的师傅也没来,我们去买点菜,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好是好,我们到哪儿做呀?” “去我宿舍呀,锅碗瓢盆齐全,就差一个做饭的人。” “我不去。一想到门卫老头看我的眼神我就不舒服。” “明天才上班,那个老家伙还没有来呢。” 商量完毕,两人买了些菜,情意绵绵地到陈明松的宿舍里来。一个春节,才不到十天的时间,却真像有一年那么久,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新境界。 “新年新气象啊,把房间收拾得这么整齐,还贴了墙纸呢!上次我来的时候,你的房间乱得像狗窝。现在呢,布置得新房。”苏姗一进宿舍就发现了陈明松的用心良苦。 “实不相瞒,昨天这个房间都还是像狗窝,因为今天你要来,我才让它变成了新房。算不算是爱你爱到忘了自己?” “上了你的当了,不该到这房间里来,回忆太多,真的会忘了自己。” “这个城市这么小,哪里没有我们的回忆?就让我们忘了自己爱一回好不好?”陈明松真诚地说。他的语气有些沧桑,苏姗立即受到了感染,一言不发,走过来抱住了他。两人吻在一起。陈明松的手不安份起来,人慢慢往床边移。 “等一下,”苏姗突然叫了一声:“你的房间还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花!我进来的时候,看到花圃里面的迎春花开了。现在没有人,我偷偷地折几枝来。我去折花,你准备花瓶。” “不要去了,你比什么花都好看。” “别那么俗气好不好?你要是不注重情调,情调就会远离你。情调就像做菜放的味精,是不能缺少的,懂不懂?快去准备花瓶,我很快就回来。”苏姗兴致勃勃地跑出去。 陈明松拿出一只啤酒瓶,看了看觉得太丑,苏姗肯定不喜欢。突然灵机一动,拿出没有用完的花纹墙纸把啤酒糊上。移开几步,鉴定自己的创意,与墙壁浑然一体,正是大师手笔。看来自己还有很多潜力等待爱情慢慢挖掘呢。 陈明松做完了彰显好心情的啤酒工程,苏姗还没有回来。就说她还是个小孩子嘛,刚刚情意绵绵到那个样子,她一出去就能全然抛开,不懂留念,不记得延续,不管还有一个他怀着满腔的爱在等她。缠住不放的是小孩子,转眼就丢开的,也是小孩子。 陈明松带着寻找迷路宠物的心情出来寻找苏姗。宽阔而空荡的水泥路尽头,苏姗拿着几枝迎春花沉缓地走来。陈明松觉得有些不对劲,抬抬眼镜让视线放得更远一些,立刻被从天堂打下了十八层地狱——苏姗的身后站着巫师一样的老门卫。 陈明松顿时有种不祥预感,这个老家伙的出现使他顺利前行的列车瞬间改变了方向,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恐怕要功亏一篑付之东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这老家伙这么敬业,这么早就来了!也不知这老乌鸦对苏姗说了些什么没有。 苏姗看到那只糊了墙纸的啤酒瓶,眼里有一道光芒,跳动了一下又黯淡了。 “怎么样?有创意吗?”陈明松努力寻找刚才的气氛。 “好极了,你真是一个缜密的人。智商高,情商也高。可惜你不属于我。” “我就在这里,你要就拿去啊!” “我真想拿走你。可是现在,我连跟你说同样的话都不能了。我本来是想让你把我拿去的。就在去折花的时候,我都还在想。” 陈明松抱住苏姗就把她扑到了床上:“既然你有这样的心思,我们都不要改变初衷,我现在就要拿你,你也拿我!” “你无耻!”苏姗挣脱陈明松坐起来:“你不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吗?我反正是真切地感觉到了。为什么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还要和我来往?还要在我身上花心思?我一直在你身边,等你来拿,可是你不要。我由此以为你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知道会有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把你拿走,可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我想,等那个女孩出现了我再离开,我没打算妨碍你。可是我没有想到,原来那个女孩早就已经出现了!你怎么可以同时和两个女孩来往还装得那么情意绵绵?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让开,我要走!” 陈明松再一次抱住了苏姗:“我不让你走!至少不让你这样就走!” “你想让我怎样走?把我上了?毁掉我的贞操?让我遍体鳞伤地走?我不想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我想让它美好一些。让我走。” “我不让你走。你想说什么就说!多难听都没有关系!打我、骂我、拿刀子刺我!怎么样都行!这不是我的第一次恋爱,但一定是我最后一次!不能爱我就请给我伤害,越深越好!这样我才不会忘记!” “多么动人的鬼话!到这个时候你还犯得着编这些吗?你直说,你到底要什么?想要怎么样?” “我想得到你!”昨晚对月明示的时候,陈明松还觉得他理置气壮地应该得到苏姗,这时候却说得异常艰难。 “来吧。”苏姗往床上四平八稳地一躺:“如果你认为这样就是得到,你就拿去。身体每个女人都有,而且都一样,我不在乎!” 12爱上你是我的错 “别这样,你受了刺激。”陈明松说,小心而心痛地去吻苏姗的嘴唇。苏姗头一扭避开了:“你知道风尘女子吗?她们跟人上chuang却不跟人接吻,因为没有感情。” “你胡说些什么?怎么能拿自己跟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我觉得我现在跟她们没什么区别,没有感情却要付出肉体!你呢,不像嫖客,而是像一个最后捞上一把再上路的赌徒!赌局要散了,你也失去了耐心,终于撕下面具,要以索取的姿态来放手一博了!曾经我要求留下,你不让,坚持送我回家。我以为那是你对我负责对我尊重,现在才知道,那是你像猫戏老鼠一样在逗我玩呢!你早算准我是你的囊中之物,舍取都由你自便!你连嫖客都不如,嫖客得到的是快乐,你知道你这样对我得不到快乐!你只讲输赢,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如果不得到点什么,你就觉得自己是个输家。所以你明知道不会快乐还是要这么对我。这一段在寒冷和泥泞中开始的感情对我有多大意义你全都不管,你一直当我是任你摆布的玩偶。好啦,想做什么你就来吧,做完之后,游戏也该结束了。” 陈明松颓然地站起来。这个女子用语言做工具杀人的本领他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在她的心里,他跟她的这一段情只需用输赢两个字就可以概括。那些被激发的潜能、那些委决不下的犹豫、那些对另外一个女子的刻薄又算什么?她真以为她那个纤瘦骨感的躯体对他有那么大的吸引? 陈明松突然明白为什么会上丽丽的床了。单就躯体而言,丽丽丰满而性感的身材要有诱惑力的多,那是一种野性的召唤,让人只想沉沦。 “你走吧。我只能说,你还是个小女孩,爱上你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勾引未成年少女?” 苏姗看陈明松的样子十分伤心,自己也不禁有些难过。不管怎么说,有陈明松的这一段日子,她是很充实的,这种日子以后再不会有了。难过之中更多的还是不舍。但转念一想,陈明松在和她来往的同时居然还在和别的女孩来往;不肯让她留下却上了别人的床;可以想象,他对她说的那些情话花的那些心思肯定也对别人表示过,说不定,别人才是得到的才是原创,到了她这里,不过是复制的赝品。这样一想,苏姗的难过和不舍都变成了怨变成了恨。 “爱情骗子!”苏姗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跑了。 陈明松的心顿时比房间还空,苏姗走了,把温暖也带走了。而且今日这一走势成决别,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房间里了。陈明松失魂落魄了一会儿,感觉肚子饿了。情感让人智商降低,现实却总让人头脑清醒。 陈明松弄了点吃的,想起对弟弟的承诺。为了兄弟情,他辜负了儿女情,明天就是初八,领导要来上班了,再不去登门请安,等领导来了发下话来,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陈明松拎了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去投靠站长,站长见到他,开门见山毫不含糊地问陈明松,他和丽丽怎么样了? 敌进我退。陈明松看站长先着急了,他自己就稳重起来,含糊地说已经像家里提过,家里人说要访一访。 这自然是一句屁话。家乡的确有访亲家的风俗。但城里不兴这个,再说他陈明松一介草民有幸被领导相中算是他高攀,凭什么还访人家?你有得选吗?但做人的不管身居何职,拼的都是一个心态。现在站长一家的心态是丽丽不成气,有伤俗败俗之事,生怕她嫁不到好人。陈明松又不是傻子,既然准确地捕捉了他们这种心态,为什么不借此吓吓他们?也算是提高一点自身身价。 他大爷的,老子成了拍卖商品了!陈明松暗自悲哀。 “你家里是什么意见?”站长果然高度重视。 “家里说我这事要先缓缓,眼前弟弟想进城找工作这事才是家里的头等大事。我的婚事不急,先办了弟弟的事再说。” “你弟弟多大年纪?什么学历?有什么特长?”站长端着茶杯往红木椅子上一靠,右腿就势架到左腿上。换了个话题,他又稳如泰山了。 陈明松把弟弟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站长老气横秋地说:“这个不算什么大事,告诉你家里的人,婚事是头等大事,比找工作的事重要,婚事定下来了,工作的事就有着落了。” 陈明松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在站长面前这么简单。他寒窗二十载,熬到手的不就是一份工作吗?陈明松有些不放心,强调说:“家里人的意思是,要我弟弟在城里安家,和我有个照应。” 站长对陈明松的意思心领神会,伸出手来在陈明松的肩头摸了一下,像在摸一块光滑浑圆的石头,爽快地说:“你是信不过我?也难怪,人事问题的水深着呢,不是一般人能摸得到底的。你放心,一家人帮帮忙是自然要尽全力帮到最好的。这点能量我还有。” 弟弟的事轻易就有了着落,陈明松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但这代价也是明摆着的。他和苏姗的那一段情是彻底要划上句号了。他最终没能在苏姗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时间一长,他会在苏姗的记忆里消失。时光会冲走一切。她肯定会忘记他!她那么少不更事。忘记一个没有给她打下烙印的人是太容易的事情。 自己可就惨了。在心里留住一个不记得自己的人是对自己的伤害。可是不留又会怎样呢?不留她,让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挣脱,离去,渐行渐远,永远无法靠近!丽丽那么粗糙的女人,决不可能成为他感情的皈依,不留住苏姗,他的感情世界将会一片空白!如此算下来,留还是比不留强。多少不甘心啊,在心里揣一个将会不记得自己的人。 13爱上你是我的错(二) 陈明松还是希望和苏姗好好谈谈。就算不能让这段感情彼此刻骨铭心记忆永存。他也希望苏姗不要误解他。她自己也说过: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她想让它美好一些!这话想起来让人温暖,充满希望。和她谈谈,让她明白,这段感情对他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情能怡人,也能伤人。他不希望一段本该怡人的感情伤到她。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陈明松依然每天都在下班后到小河边散步,怀着一丝侥幸地等她出现。一天又一天,每天都等很长时间。 苏姗哪里懂得陈明松的心情?她一心只想回避陈明松,又怎么会到老地方去泪洒相思地?一个人如果存心回避另一个人,便可以让他们之间比万里重洋更远。这道理陈明松懂,但他没想到苏姗会有那么绝情。有一次,在另一条路上,两个人凑巧碰上。陈明松赶紧迎上去,但苏姗看到他,不惜南辕北辙,马上改变方向消失在路的尽头。 陈明松再次深切地意识到了他和苏姗之间的不公正:在经历上,他不是第一次恋爱,他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因此懂得珍惜,知道该怎样对待该怎样努力;她却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信马由缰,走到哪儿是哪儿,遇到一点阻碍就随手放弃,好像感情是路边的野花,只要想要,随时可以得到;在性格上,他是个怀旧而多情的人,否则他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第二次落入情网;她呢,听听绝别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她多么无情,再想想她躺在床上身体激他就知道她有多喜欢冒险。从哪个方面讲,她都不适合他。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冷酷无情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对她的感情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怜惜和呵护的基础上的。她只是在接纳或不接纳之间做选择,不用考虑要不要付出。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平等。 被爱情套牢又不想解套的陈明松此情无计可消除,只能用一种办法消遣自己:利用被爱情激发出来的文学潜能在日记本写下一点一滴描述自己的感情,聊以自慰。 周末,站长阴沉着脸通知陈明松到他家去一趟。该来的总是要来,陈明松视死如归地去了,站长和夫人都不在,丽丽和一张妇产科的检查结果在等着他:丽丽怀孕了! 陈明松觉得老天给他弄了一个黑色幽默:你不是要让步吗,那就让得更彻底一些,买一送一,给你弄个女人还搭上一个孩子。 “是谁的?”陈明松长驱直入地问。 “什么——是谁的?” “孩子是谁的!你别给我装糊涂!” “是你的呀。” “你再这么说我们的事就拉倒。你放心,不管是谁的我都认了,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我也说不清楚。我本来是有男朋友的,但家里一定要我跟你,也就是那几天的事,后来我就没有跟那个人来往了,这个孩子真有可能是你的。” “行,不管是不是我的,我认了。但你给你们家说清楚,要对得起我!”陈明松像个老练的商人讨价还价。 “我不会再和别人来往的,我家里已经跟我说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把我的话告诉你叔叔,他明白我的意思。”这个笨女人,居然以为他会在乎她跟不跟别的男人来往!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叔叔要我问问你,接下来怎么办?”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意见。” 婚礼操办的同时,站长亲自告诉陈明松:“你弟弟的工作已经办妥了,他随时可以来办相应的手续。” 然后又转告了丽丽家提出的一个新要求:“丽丽家只有丽丽这一个孩子,她父母的意思是让你入赘到她们家去!我希望——” 陈明松不等他说完就爽快地给了他答复:“好事啊,白吃白住,我没意见。” “他们的主要意思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要继承他们有的香火,要跟丽丽姓。” “这就更没有问题了。”陈明松一口答应。他们要让那野孩子姓陈,他还不答应呢。 “你还是给家里好好说说,这样,我给你几天假,你回去一趟。沟通很重要。” 陈明松没有回家。只是往家里寄了一封信。他知道家里人的态度。这个工作不需要做,只要向家里人说明这桩婚事将带给他的好处,祖宗也好尊严也罢,都比不上眼前要解决的弟弟的问题重要,家里人最后也只能是让他自己做主。 陈明松真正想做的,倒是想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好好解决一下和苏姗的问题。苏姗还误解着他,这让他心有不安,也心有不甘。 陈明松走过一家面馆,找一个可以看见马路的位置坐下来。万一苏姗经过可以看见她。自从跟苏姗分手,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碰面的机会。 邻桌两个边吃边聊的男孩引起陈明松的注意: “我建议你追苏姗不如追瑶瑶,听说苏姗前一阵子交了一个男朋友,才开始就几天几夜不回家,太自我,难以驾驭。瑶瑶虽然不如苏姗漂亮,保险啊。” “你那是不自信的想法。我就是喜欢苏姗那样的女孩,没有个性的我还不要呢。不瞒你说,我已经和苏姗一起去看过一场电影了,我觉得她好有水平呢。” …… 陈明松待不下去了,老板端上来的面条他一口没吃就走出了面馆。难怪她一见他就跑,原来已经移情别恋了。他估计的一点没错,到底是小孩子,丢开一段情就像丢掉一个玩具。 陈明松打消了去找苏姗的念头,漫无目的闲逛,每条路都载满他和苏姗的回忆。无处可逃。 “哥——”一个人急急地走来,老远就冲着他叫哥。是陈明松的弟弟。 “你怎么来了?” “陈刚家的人听说你要倒插门,到处乱说。我把他们家的人打了。他们家说要找陈刚告我。父亲就要我来找你。哥,我回不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了。你工作的事情已经搞妥,办好手续就可以正式上班。从现在起,你就是这城市的一员了。” “哥,难为你了,我知道,这是你用倒插门换来的。这门亲事你肯定不满意……” 14爱上你是我的错(三) 婚礼当天,陈明松的父母都没有来。好容易培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结果却是倒插门,连婚礼都要在女方家里举行,父母觉得脸上无光。亲友们也都没有通知。 这丝毫没有影响这场婚礼的热闹。没有什么文化的家庭招赘了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充分说明了这个家庭的经济实力。丽丽家把能请到的亲友全都请来了,得意之情不言而喻。 典礼过后,女方的亲友们一定要看看体面的大学生新女婿。陈明松表现突出,他正和站里一帮嫉妒他的同事喝得昏天黑地,咋咋乎乎地显示着心满意足的幸福。 “陈工,好事都让你占上了,我们自愧不如也不敢嫉妒,不过今天的洞房我们可是要闹通宵的,说不定能沾上点好运……” “闹!你们不闹我还不依呢……” “那我们现在就去闹啦,你不许进来,我们会好出格……” 陈明松摇摇晃晃地走出房子,弟弟跟出来,在僻静处找到他,他正以头撞墙。 “哥——”弟弟死劲拉他,陈明松用力一挣,撞到墙上,头破血流…… “哥,你喝得太多了——” “你以为我醉了吗?我清醒得很。” “你的头破了,流着血呢,看起来要缝两针,说不定会留下疤——” “留下疤好,是应该留下一个烙印……” 陈明松在弟弟的搀扶下进社区医务室处理了伤口,真的要缝三针。陈明松坚持不肯用麻药,鱼钩一样的针扎进头皮,陈明松的汗和泪一起迸出来。 “你回去,我在外面走走,清醒一下。” “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你没看到她们家的人都很满意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别多操心,好好休息,准备去上你的班。” 陈明松出了小区,无处可去,独自潜回单位的宿舍来,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当他推开宿舍的门,看到桌上摊开的日记,他就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还是不甘心,他要去找苏姗。 陈明松把日记本揣在怀里,凭记忆来到苏姗家。那是一栋不起眼的瓦房,与丽丽家的楼不可同日而语,却像家里的小屋一样使陈明松倍觉亲切。苏姗的小窗户还亮着灯,她可是在想他?陈明松激动走近那扇窗,深情地叫:“苏姗——” “谁?”苏姗的脸昏暗不明地出现在窗格子后面。 “是我!我们谈谈好吗?” 房间里的灯光一瞬间熄灭了。 陈明松从怀里掏出带着体温的笔记本从窗户塞进去:“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那是我的一颗心,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你一定要认真地看完,看完了你就会知道,表面是我欠了你的,其实是你欠了我——” 陈明松话没有讲完,窗户门“啪”的一声果断地关上了。 “哥,回去吧,嫂子肯定在等你呢——”尾随着他的弟弟死活拉走了他。 陈明松回到新房,丽丽已经陷在大红大紫的缎面棉被中睡着了。没有人等他。陈明松麻木地抽出一床棉被,把自己和棉被都扔到沙发上。 陈明松在一阵不适中惊醒,丽丽正在拽他:“放着好舒服的床不睡,你怎么睡沙发呀?” “我有择床的毛病,你那张床我睡不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以后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沙发。你放心,等假期一满,我就搬回宿舍去。你想让谁上那张床就让谁上那张床,我不会不拉屎还占着茅坑!” “那你干嘛要和我结婚?” “不是你有了孩子急着要结婚的吗?别忘了,要结婚的是你,不是我!我不会干涉你,你也不要告发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不上chuang,其它的一切,我会让你的家里人满意的。这一点你放心。” 丽丽明显地很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独自回到床上睡下了。她这样不吵不闹倒叫陈明松生出些许歉意来。 苏姗拿到陈明松的日记差点把它烧了。在她看来感情就像衣袖是可以一刀两断的。她已经和他了断,他还打扰她做什么? 站在煤炉边,苏姗信手翻了翻日记,看到这样一句话:说到底她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能加入期待和耐心用时间酿这杯感情的酒。 想不到陈明松一个学理科的,也写得出这样的句子。苏姗觉得有些文采,不妨当作小说来读。这才手下留了情,将日记塞进了抽屉的底层。她现在正忙着恋爱,是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读这本凄切的日记的。 苏姗并没有把和陈明松分手当成多了不起的事。门当户对这一堵墙像当初阻隔她和许建平一样阻隔着她和陈明松。她当然希望能和陈明松开花结果。这个愿望达不到也在她的准备之中。她像一个买了彩票等待开奖的人一样等着这段感情的结果。心怀侥幸但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结果不尽人意,但也无所谓,她并没有失去什么。这场爱情只是她的一次实验。这次实验至少证明了两点:能得到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挑剔之人的爱情,她的确是优秀的有吸引力的;爱情的确无处不在,她对爱情的憧憬并不荒谬。她毫不怀疑,前方会有一个更适合的人在等着她,那个人会给她没有缺憾的更美好的爱情。 分手后的苏姗日子过得格外轻松。老是等待一个悬而不决的结果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她早就想摆脱了。一开始和陈明松在一起,她确实感到喜悦和充实,在遇到他之前,她是那么寂寞,连个谈得来的朋友都找不到。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此生不再作他想。可是到后来,那个不能回避的问题渐渐逼到了面前,他跨不过那道门槛。她和他免不了分手的结局。她的性格是提得起放得下,既然不是自己的就趁早放手。但是,出于惯性,她一次一次拖延着那个分手时刻的到来。像一个已经从美梦中醒来却不愿睁开眼睛的孩子。最后的那一次,老门卫的话终于促成她下了决心。她解脱了。 15爱在分手之后 对陈明松的认识和思念竟然是在分手之后,和其他人的约会中开始。这是苏姗万万没有想到的。 两个月里苏姗相了三次亲。第一个家里有钱,长于算计,比小卖部的老太婆还精;第二个长得帅,三句话不离“现在流行”四个字,用那种嵌了镜子的钱包,和苏姗见面居然还不时掏出镜子来整理发型;第三个是做生意的。苏姗一听就没什么兴趣。但听说南方兴起一股下海潮,很多事业单位人士都抛掉铁饭碗去做生意了,还美其名为创业。看起来坐生意这门职业似乎很有前途。苏姗勉强地答应见面。动身之前遇见瑶瑶,瑶瑶告诉她:曾经有人对这个男生说了许多苏姗的坏话,劝他不要追苏姗。男生说:这人有性格,我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瑶瑶的话像一粒小石子在苏姗的心湖里激起了一阵涟漪。知心的话不要多,一句就足可以敲开一扇门。苏姗以为这人是个知已。见了面,这人倒也懂得尊重女生,没有擅自找话题,而是谦逊地等待苏姗开口。苏姗和男生交往下来,看电影、约会。男生对苏姗很满意,苏姗却是一百个失望:她讲话的时候男生是在听,听得也很专注,却始终无法参与。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老师带着一个上进好学的学生。苏姗是冲着男生说了那么一句让她动心的话和他见面的,相处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男生彻底被苏姗征服了。苏姗却再次陷入了孤独。谈话是需要对手的。两军交战,势均力敌,才能擦出火花。 男生真诚地向苏姗求婚,苏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男生是个自信的人,不惜放低自我俯就苏姗还是遭到拒绝便有些小羞成怒,不客气地嘲讽苏姗:“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一个臭名昭著的人,我想拉你一把你还不领情!你看看在我之后还会有谁要你!你就等着当一辈子老处女吧!” 男生的话刺痛了苏姗的心。她不害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却对“老处女”几个字特别敏感。这个称谓隐含了独身以外的太多其它含义:相貌丑陋、生理或心理缺陷,最不能容忍的是它往往让人直接联想到无人问津。一个无人问津的女性是人世间最残忍的悲剧。是身为女性最大的失败和悲哀。以前苏姗对一名总是针对她的年轻的女数学老师最恶毒的祝愿就是祝愿她成为老处女。被一百个男人抛弃和当老处女,两个极端,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苏姗宁可选择前者也不愿意当老处女。 苏姗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人和人之间在思想上是有阶层之分的。她的思想使自己脱离了原有的阶层,却无法得到更高一级的肯定;她对爱人思想上的要求属于更高一级,她又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与之匹配。在原有阶层的青年男子看来,她过于雅致,不能高攀;而对于她期待的那个阶层的青年男子来说,她又显得太过平凡。门不当户不对。 苏姗现在知道陈明松的可贵了:他正属于她期待的那个阶层中的一员,受了感情的驱使不顾地位的悬殊来爱她,她却不把他的牺牲当回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全心投入。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他的日记。现在她能体会和理解他的矛盾和挣扎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正陷入更大的危险——一次一次的旧事重温,将她拖进了一种崭新的情绪,有经验的人会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怀旧。是一种像沼泽一样使人深陷、欲罢不能的要不得的东西。 苏姗现在懂得了,爱情不像她认为的那么容易得到。很多东西都与它为敌,为首的那个叫现实。她终于明白现实是逃不开躲不掉的,要么改变它要么改变自己。她在怀旧之路上越走越远,渐渐的就摒弃了身边的男孩子,心里只想着陈明松了。她觉得很对不起陈明松,相恋一场,他给她的是快乐和信心,她给他的却是折磨。在怀旧的情愫里,她将他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细细品味,发动想象将细节无限延续下去派生出新的内容。在想象中,她和陈明松在一起,和谐幸福,耐人回味。越回味越生动,越生动越回味,周而复始,直至走火入魔。 苏姗一上chuang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有陈明松的梦境都不同,这一次的梦没有情节也没有语言。在梦里,陈明松只是看着她,逐渐隐去,再出现,仍看着她,再次隐去…… 和陈明松在一起,苏姗相信了感应一说。以前老是出现这种情况:苏姗心里想起一首歌,过不一会儿,陈明松嘴里就唱出了那首歌。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苏姗疑心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唱出了声,陈明松才跟着唱。再有这样情况的时候就格外留心,结果证实,完全是一种巧合。她跟陈明松说这种有趣的现象。陈明松说:那不是巧合,那是感应。你记住了,如果有一刻你特别想我,一定要相信,那一刻我也在想你。 梦中醒来的苏姗看了看时间,九点钟还不到,时间很早。这个梦有些奇怪,陈明松像是想要对她说什么。陈明松肯定有事!这种念头攫住了她。苏姗再也睡不着觉,想起陈明松的“感应”之说,心血来潮,披衣起床,去了以前和陈明松约会的公园。 时节已是仲春,天气已经转暖,正是月圆之夜,一轮明月圆圆满满地挂在天空,温馨的蜂蜜色,叫人看着心生温暖。苏姗莫名的激动着,心里有种有事发生的感觉。转进那一夜两人相偎了一夜的湖心亭,真就看见了陈明松。天上的月亮尚有水中倒影为伴,使倚栏而立的陈明松显得犹为孤单。 他肯定不幸福!否则一个结婚才一年多的男人不可能三更半夜跑到这伤感的地方夜不归宿。领略了寂寞和孤独的苏姗一阵心酸,无声地走近,抱住了陈明松。 16生欲,欲生情 陈明松慢慢地转过身来,爱情对于把它藏在心里无处表达之人的惩罚是让这个人眼神忧郁。两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这种惩罚。 一年没见面,彼此在心上的距离反而更近了,两人都从对方忧郁的眼神里读出这一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千言万语都化在行动中,无声胜有声。拥抱和吻是熟悉的,但苏姗接下来的行动却使陈明松意外:苏姗完全没了几个月前的矜持和被动,悔恨和追忆改造了她。她将陈明松抱得紧紧的,好像担心一松劲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条臂膀充实地抱着,腾出一只手攀沿而上摸索着去解陈明松衬衫的扣子。 陈明松握住了那只手:“要这样吗?” “要的!一定要!” 她想起一年前在电影院的那个夜晚,突然间体会到了陈明松当时的心情。她望着陈明松,眼睛里全是歉意和弥补,这两种感情渗透了她,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情意绵绵。 “一年前就该这样了。原谅我那时候不懂事。现在你对我还有当时的心情吗?” 陈明松不知说什么好。他对苏姗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个弃他如蔽履风风火火向前奔的小女孩,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长大,没有理解他的感情,却在分手之后成长起来,理解了他。这真是太意外了。他当然还保留着当时的心情。他的感情在那个时候截流,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成为沙漠,他也必须保留啊。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有我。那就不要拒绝我。这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我只能说这么多。难道你还要我求你?” 看到她目光坚定,陈明松明白,苏姗成熟了,她经受了时间的洗礼懂得了情感的内涵。陈明松松开了阻止她的手。 看到苏姗眼神热切、呼吸变成喘息,和过去判若两人,陈明松不免有些怀疑,这一年里苏姗经历了什么?她是否已经从过去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加入了女人的行列? 他不好直接问她。心里存着这种怀疑接受并配合了她。一个女孩的肢体语言这么丰富,他几乎已经确定苏姗肯定是经历了别人。陈明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委屈谈不上,遗憾多少还是有一些。那个时候,他想得到她,只想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划下深深的痕迹。失去这种意义,得不得到她的身体并不重要。在他的心里,她始终和别的女人有些不一样,那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精神食粮。至于女性的身体,陈明松在频繁的出差中,已经接触过不少。虽然婚后他没有碰过老婆一手指头,但他完完全全是个有经验的成熟男人了。 陈明松没想到进入苏姗的城堡如此艰难。前所未经历过的紧迫感使他意识到苏姗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陈明松既吃惊又感动,这个自称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的女孩其实比谁都在乎。他怀着一个成熟男人的呵护和爱惜之情将自己与苏姗融为一体。苏姗也全心全意地接纳了他。这正是一年前他想要的:他们彼此付出和得到,没有游戏或者娱乐的成分,只是在为他们的爱情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时间作了一次妥协,像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爱心满怀让他们俩摆布了一回,由着他们齐心协力将这一晚剪切下来,齐心合力和一年前的那个日子粘贴在了一起。 陈明松又有了说话的yu望。他想给苏姗讲一讲他的这一年,讲一讲他的目前。 和丽丽的婚姻着实给陈明松带来了不少好处。一年内,他的职称升了又升,待遇提了又提,公费出差只要他愿意非他莫属。最重要的是,他利用出差的机会和李志全取得了密切联系。 陈明松已经办好辞职手续,不日就要南下和李志全合伙开公司了。此一去前途未卜不知归期。陈明松有种决别的想法:可能的话,不再回来这地方了。 行李已经收拾好。完全是一去不回头的打算。陈明松认真地想了想,心上的行李该如何打点?谁该留下谁该带上心上相偎相依?从简是原则,能抛下的都抛下!丽丽不在考虑之列。结婚一年,陈明松已经对她和她的家人有了非主观意愿的了解:这个富裕家庭的三个成员在和睦的表象下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空间,父亲包小蜜,母亲养情人,女儿和昔日男友暗渡陈仓。在互不干涉原则下过着丰富多彩的日子。陈明松婚后工作出色,也忙,基本上不回家,给她留下了广阔的个人空间,她正好和前男友们将友好关系持续发展。陈明松一点也没有在意。真心实意的不在意。弟弟已经在这个城市有了单位立了足,他已从这桩婚姻中达到了目的。他该还自己自由了。人身的自由一时半会争取不到,先让心自由! 陈明松认为自由就是一定程度上放弃原有的责任。事实上大家从一开始就没有为难过他,很配合地不给他任何责任。妻子以保持和前男友们的交往跟他配合;儿子以不姓他的姓氏和长得不像他跟他配合;岳父岳母以事无巨细一手包揽他儿子的生活教育跟他配合。看清楚了这一点陈明松才知道,这个家庭是一个多么有序的运行体。因为受了无人可幸免的虚荣和规范的制约才不得不邀请他加盟。他们从没指望他和他们融为一体,也没打算因为他改变原有的秩序。 陈明松一直瞅着离婚的机会。现在他明白了,这个机会不会出现。他可以不将这个家庭的任何成员放在心上,逢年过节的拜访走动是必不可少的,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得他在这个家庭的重要地位,所以挑选他做女婿的意义也在这里。这也是他们热心热情帮弟弟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他必须付出的回报。交易的痕迹如此明显,这个家庭的任何一员都不劳他牵挂。 如此丢三去五,他的心上和行李箱竟是空的!可一个总得有些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吧?即便是带不走也得告个别呀!他好歹在这个地方落了脚,临离开竟然没有一点点可留恋的吗? 有的!陈明松捋起头发,看着额角那一条淡化了不少但依然明显的疤痕,那是这场婚姻给他留下的纪念,提醒他曾经有一个他不想放手的人…… 陈明松怀着祭奠的心情来到了和苏姗定情的公园。他没想到苏姗也会来。 17妻子床上的男人 “这么说,你是要下海啦?” “我想重获自由。本来我想,这一离开就不再回来了。” 苏姗默然无语。她的梦还是很灵验的,他真的是要走了。 “如果我不再回来,你会后悔今晚所做的事情吗?” 苏姗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我没想当第三者。我只是想,既然知道是真的爱了,就应该毫无保留。” 陈明松很想对苏姗说,等他!他不要她当第三者那么委屈。他要给她一份完整幸福的生活。但陈明松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未来会是怎么样,成功还是失败,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不愿给她一个空洞的承诺。但是在心里,陈明松重重地许下一个誓言:有朝一日,如果他获得成功,一定要将成果与苏姗好好分享;如果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人,他一定横扫一切阻碍,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 “该走了,再晚一会儿,我们又该出不去了。” “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可能来这里。这是最后一次,我本来就没打算出去。” “那好,那就让我最后一次陪你到天亮。” 陈明松不再多说什么,拥紧了苏姗。苏姗也像只驶进港湾的小船,温驯而满足地躺在陈明松的怀里,不想说话,只想用心体会这难得的安宁与幸福。过去两人在一起总是说话,以为谈恋爱谈恋爱,恋爱是谈出来的。这一夜,两人对恋爱的理解达到了一种超越语言之上的最高境界:爱情是心灵的交汇,不一定需要语言。 清晨,陈明松向苏姗道声珍重,毅然转身离去。苏姗突然间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陈明松像是要一去不回头了。苏姗在原地呆立了半天,陈明松硬是没有如她所愿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就那样走出了她的视线。这也太冷漠太无情了!苏姗在转身的一刹不得不承认:一年的时间里陈明松改变了许多,他不是从前的陈明松了。这个有了家室的人,已经被他的女人朔造成了另一个模样。有点冷有点硬,但也更具魅力了。 苏姗独自回家,过去的一夜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影子在路灯下背道而驰却又拉住她不放,像是要强留些什么。清晨的校园里,电台里的配乐诗清晰地传来: 你丢下我径自去了 我觉得我应该为你哀伤 应该在我那黄金的歌编织的心里安置你那孤独的形象 可是我的厄运 时光是短促的 …… 配乐诗之后是一首不知名的歌:我在生命转变的地方等你,就像是一场地震的光景,轻轻移动,脚下一片空虚,路的尽头,不知道是否有你与我同行…… 这个夜晚与小说中描绘不一的定情之夜多么不同!那首诗那支歌还有那晦涩路灯下的身影,似乎都在企图将她拖入怀旧的意境中去。苏姗逃跑似地加快了步子。 陈明松回到家里,扭开卧室的门,一对相拥而眠的男女跃入他的眼帘。丽丽被惊醒了,翻身坐起,满脸惊慌之色,拉起薄被将身边的男人蒙住。不安地看着陈明松。 “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我就要走了,想跟你道个别。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感谢这一年来你同我的配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陈明松,我——” “别解释。丽丽,说真的,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在这一年里活得自由自在,没有给我任何心理负担;我也很佩服你,佩服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活得有滋有味。你是我最好的同盟,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陈明松心情奇好,退出房间的时候还不忘为他们轻轻把门锁上。 那条为陈明松和苏姗相识助过一臂之力的水泥路在两年后终于修建完成。这条四通八达的宽阔水泥路的竣工标志着一个中等城市的正式诞生。重新规划的城市相应增加了不少职能部门。土地也重新规划以应城市扩建之需。很多人因为土地征用获得了工作岗位。苏姗是其中一个。根据接触面的不同和信息价值的大小多少区别,岗位有好有差。通过考核和面试,苏姗是办事处党委办公室宣传干事。虽然职位很低,但干了不久已显出才能,很受领导赏识。 苏姗精神上的顽疾不治而愈。在此之前,她一直情非得已地受陈明松那段情的困扰。她知道这段情不会有结果。也愿意忘掉。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是痛苦而且有危害的事情。但她别无选择。她心上的空间那么大,除了陈明松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填补。忘了陈明松她就连回忆都没有了。 大部分的时间,苏姗都把自己陷在书本里。书里的世界越来越明晰,她离现实的距离也越来越远。那个世界和陈明松是苏姗的全部,两者却都是可忘而不可及。 嫁人的机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放弃越来越少,做环境的牺牲品越来越成为具体的事实。她痛苦悲哀但无能为力。她不是读小说着了魔,要做生活中的悲剧角色。也不是有意拖住陈明松在心上不放手,要唱一辈子自欺欺人的独角戏。只是她在理想的道路上已经付出太多,走得太远,要想回头并不比继续前进来得容易。除了坚持,她已别无选择。 有时候苏姗也想随便找个嫁算了,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也能误打误撞地得到幸福。但理性使她清楚地知道,生活不是赌博。只有感性的人才能从原始的生活中得到快乐,而她,恰恰成了一个什么都想,而且要想清楚的理性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幸福是什么。那决不是供她选择的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能给她的。坚持下去或者还有希望,随便找个人嫁掉,不仅自己会痛苦一生还会搭上别人的幸福。 18好色的不只是男人 有一点是苏姗弄不明白也没有预计到的。她以为经历了那样一次,献出了自己,她对陈明松的爱情会进入更深一层的境界。一开始的确是那样,这段经过刷新的感情更坚固地占据了苏姗整个身心。苏姗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方式,觉得就这样终老也没有什么不好。苏姗不止一次梦到过陈明松向她走来,带着她走进幸福的天堂。 可惜这美好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一个偶然的时刻,苏姗看到一对年轻夫妻千般恩爱,彼此的眼睛里除了对方再不注意第二个人,不由得联想到了陈明松和他的妻子。羡慕变成了嫉妒,始终都没有得到排解。像一根长在心头的刺刺得她心中疼痛形销骨蚀。睡里梦里都是陈明松和他的妻子亲热的场景。他们彼此在对方的怀抱里那么充实,她却只能抱一个枕头辗转难眠。终于有一天她负气地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就是别人的丈夫,是我自作多情自寻烦恼罢了。 事情就是这样,自那天以后,她对他的感情就像潮汐,在波涛汹涌之后退了个平平静静。这感觉有点像还债,是一种彻底的轻松。再次回顾那天晚上做的决定,她有了新的理解,仪式仍是仪式,却不像她原来以为的那样是开始的仪式而是一场告别的仪式。她不知道是距离造成了这种结果还是感情原本就遵循着这种水满则溢的原理。她盼望出现一个人解救她跳出怀旧的怪圈比父母还要急切。可这个替代的人始终不出现。一个人总得心有所系啊!这时候对陈明松的念念不忘就其本质已经不是出于思念,说是出于寂寞空虚更贴近事实。 苏姗从不知道自己有成为机关干事的潜力。这次重大转折对苏姗生活的改变是方方面面的。那个更高一级的阶层终于向她敞开了欢迎的大门。在这个阶层里,苏姗看重的东西显得那么平凡。人人都会引经据点,说时下流行的热门话题。语言幽默语气轻俏。处处显示出生活之轻。活在轻的状态里,这正是苏姗理想的生活。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她终于得到了。 从一个阶层跳到另一个阶层,苏姗没有丝毫不适应。她用最短的时候摸清了这个阶层里与人相处的关键:敢于拿自己开涮,把自己豁出去!掌握了这一秘诀,苏姗在新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很快就受到未婚男士的关注。追求她的人由分队扩编到排。如果算上那些自惭形秽不敢公开表达的暗恋者,还得进一步扩编。是金子总会闪光。苏姗从不怀疑是一粒金子。可是在从前的环境里,她却连沙子都不是,只是一粒微尘。 当她是一粒微尘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遗忘了她。现是她是金子了,同学聚会对她又殷情起来,好像还非她到场不可,递了口信还专门派人来请她。 来请苏姗的同学仍是以传播朋友小道消息为乐事的“大嘴巴”。一见面就告诉苏姗:“听说了吗,许建平要结婚了!” “是吗,那今天我得当面恭喜他。” “其实你和他是很好的一对。当初我们一般同学都很看好你们。他是男生是最拔尖的,你是女生中最拔尖的。” “按照你们这种逻辑,拔尖的配拔尖的,那差劲也得配差劲的,那人家不就惨啦?连下一代都没指望了。” “你听到他结婚的消息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人家许建平听说你进了机关,可是很失魂落魄啊。” “我进机关,他有什么好失魂落魄的?” “痛失良机啊。他一直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说不出口是吧,我帮你说,只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是不是?” “可不是吗。现在你们终于配得上了,他却要跟别人结婚了。他还是舍不得你啊。” “你别再说这样的话。当年你一句他暗恋我,害得我单相思了整整三年。你可别再来害我!这次我要是再陷进去,就成第三者了。我现在可是预备党员呢。” 话虽然这么说,见了许建平还是多注意了几眼。意外的是,每一次对他的注意竟然都能接收到他的回敬。几次短兵相接,苏姗意识到不是巧合。这个许建平也是特别注意着她呢。看来,“大嘴巴”的话也不是毫无根据。 许建平读书时是公认的才子,拔尖的人物,现在依然风度不改。三年不见,儒雅又兼了稳重,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客厅里男生在搓麻将,女生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里闲聊。一个女同学突然叫起来:“哎,你们发现没有,许建平长得很像那个男主角哎。你们不信我叫许建平过来,你们对比一下。”当下就叫:“许建平,请你过来一下。” 苏姗看电视的时间不多,那一部电视剧却总不忘瞄上几眼。听了同学的话,将许建平与男主角仔细对照,果然有几分神似。这一发现让苏姗心跳不已。办公室里男人的话题总离不开女人,毫不掩饰地坦承他们的好色本性,就是那个男主角让苏姗发现,不只是男人好色,其实女人,比如她自己,也是好色的呢,喜欢那部电视剧就是因为喜欢那个帅气的男主角。 苏姗再看一眼许建平,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几个女同学中间,一任她们评头论足,好风度地微笑着,眼睛却始终在苏姗身上,苏姗这一望,正与他的目光碰个正着。苏姗急忙调开视线,闪到阳台上去,仿佛心里那个女人也好色的秘密被他捕捉了去。 许建平端了一杯果汁跟了出来。 19只爱一次是不够的 “苏姗,我听说你进机关工作了。”许建平把果汁递给苏姗。 “我也听说你大喜呀!” “你听谁说的?哪有的事?” “你好像有点回避。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好回避的?”苏姗莫名的窃喜。他在自己面前否认,是不是证据他另有想法? “如果我在回避,那肯定是因为我有遗憾,不甘心。” “你有什么遗憾?” “因为那个人不是你!”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许建平这么直白还是让苏姗有些措手不及:“别涮我啦,关我什么事啊!” “你别装糊涂了,苏姗,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而且你也喜欢我。不然的话,第一次聚会那一夜,你不会在我身边陪我一夜。” “你喜欢我吗?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第一次聚会陪你一夜,那是我发花痴!” “好吧,那一夜就算是我误会了。但我喜欢你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这人早熟,上高中时就在寻找意中人了。我立誓要找一个真正的女人。懂爱、敢爱!那一年的校庆活动中你用纯粹得还带着童声的高音唱: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我就爱上了你。爱了你整整三年。毕业后,我们分开了。后来,我再也没有为哪个女孩子那样痴情过。直到现在。” “好动人的表白。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明白的。苏姗,理想很美好却很遥远;现实很丑陋却就在身边,我们躲不开它。你也是理性的人,你不会不明白。让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吗?” “你不是快要结婚了吗?你想让我做第三者啊!” “怎么会?我不是还没有结吗?” “你变心也变得太快了,跟你这样的人多没安全啊。” “你换一个角度想,我爱了你那么久,都快要结婚了还不肯死心,还在苦苦追求,难道这不是执着吗?放开感情不谈,从现实的角度出发,我们都有择优录取的权利呀。” “你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 “你还要彻底调查我吗?当面调查好了,我一定和盘托出,绝无隐瞒。” “我不是要调查你,我是给你时间调查我。” “不用调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一直都在关注着我的初恋情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相信我,我是有诚意的,我会有婚姻作承诺。也好,你考虑一下,我先用最快时间解除婚约。” 聚会变成了定情的私会。一颗早就萌芽的爱情种子终于开花结果。只是迟到了四年。四年,改变的不仅是万事万物,还有人的心和一双判断事物的眼睛。如果四年前许建平能对她表白,她会觉得世间最美好也最难捕捉到的爱情眷顾了她,她是最幸福的人!她会把他当成自己的救世主,用一生的时间和爱去报答他。 然而现在,她却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没有取舍的煎熬,也没有时间考验,更没有谁在痴情等待谁。四年的时间和爱情无关。她只是许建平众多选择中最优越的一个而已,跟许建平也是她的追求者中最合适的一个如出一辙。当然不能排除往事所起的辅助性作用,喜欢怀旧的她记得“大嘴巴”声情并茂地说许建平默默捍卫她三年的话;许建平也记得她曾有稚气的声音唱:“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但这些都只是锦上的花。貌似爱情其实却是谎言。他们的锦不是爱,而是适合。他们本来是可以创造出爱情来的,可惜,许建平错过了季节。 苏姗再一次想起陈明松来。许建平一直在关注她却不肯靠近,这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更显出陈明松的可贵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然没有结果,但那个过程就是一朵爱情的甘露浇出来的凄美之花。因为凄美,所以更动人心扉。本来以为对陈明松的感情是寂寞中胡乱抓住的一种安慰,没有他,阿猫阿狗也行,反正都是道具。现在又发觉,那一段真情,因为是用最后的一截纯真铸就,还真是不可替代。 许建平果然很快退了婚,要求尽快和苏姗结婚。弟弟和许建平结成联盟,推波助澜地把一道难题推到了苏姗面前:他和女朋友早就想结婚了,碍于苏姗是姐姐还没有出嫁,长幼有序,一直拖着,现在他的女友已经怀上,不能再拖了,他要求苏姗尽快出嫁,他好把妻儿娶进来。 苏姗又一次来到和陈明松定情的公园。由于工作忙,也因为存心忽略,她已经好久不来这里。 想不到,她前脚刚到,后脚许建平就跟来了。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这里?” “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可不想我的心上人都要跟我结婚了还想着别人。” “胡说些什么呢!” “你别不承认!我说过,我了解你的过去!其实那样的故事人人都在经历。感情是什么?你老想着它念着它,自己投入精力太多,就把它美化了,以为它是世间独一无二;如果你不想着它,它什么也不是!你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容易使你误入岐途的地方?” “这么说,你倒将感情看得很透澈?” “透澈,再透澈不过了。其实你又何尝看得不透澈?你只是觉得我对不起你,不甘心将感情托付给我,想有所保留罢了。我说得很清楚,现实第一位。理性地安排生活是为了避免日后陷入更大的麻烦。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再说,你的那一位为什么离开你?还不是因为现实。” “你倒是很坦诚,肯跟我面对面谈这些问题。” “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只有把这些问题都谈清楚了,你才有可能跟我谈进一步的问题。” “进一步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那就是男女问题,是夫妻问题,是赤裸相对的问题了。” 许建平说着抱住苏姗,把她按在草地上。 “我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 “这里有回忆?那就更要在这里了。我要将你的记忆来一次彻底刷新,只爱一次是不够的,你必需学会忘掉过去,迎接新的开始,我一定是最棒的……” 20拣到一个小苏姗 苏姗把一对夫妻的恩爱强加到陈明松和他妻子头上的时候,陈明松正在南方一座国际化的大城市里脚不点地的穿梭。创业阶段总是辛苦地忙。陈明松像是离了弦的箭,不能回头不得停留只能只奔目标而去。他几乎不想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当然也无暇想苏姗。他心上的那只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清检呢。这一阶段持续了四年。陈明松才松了第一口气。 南下的列车温柔的震颤着陈明松疲惫的身体和充满活力的希望。他要尽快让事业走上正轨,将弟弟挪过来,弟弟一天不脱离那个家庭直接或者非直接的庇护,他就一天得不到真正的自由。就不能风风光光地迎娶苏姗。 每年春节他都会回去一次,作为良心未泯者对那个家庭应尽的义务。这个理由冠冕得多。心底里他非常清楚,苏姗才是他回去的真正原因。 一路上陈明松总不免设想着苏姗的境况,在那个环境里,她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这使他揪心。但他更担心却是另外一点:她嫁人。他被这想法折磨得激动不安。如果她嫁了人,他就没有机会弥补她什么了。结果是令人欣慰的:苏姗还没有嫁人。这时候陈明松就会松一口气。新的一年又像鼓起的风帆充满希望。 陈明松想过现在就带苏姗走,和她甘苦与共同创未来。以苏姗现在的情形和她的性格,她都未必会拒绝。但这不是他的初衷,他原来的想法要比这美好得多:他不愿意她看着他受苦,更不愿意她跟着他一起受苦。他愿意把成功的果实端到她面前让她享受而不用付出劳动的艰辛。这是他对一个女人好的最好体现。他太知道真正的艰辛是怎么回事了,那是残忍的剥夺——获得了美食却失去了胃口。就像被允许生活在天堂却没有享受的功能一样。苏姗那里有他放了生的一部分生命,他的感情他的活力他所有美好的一切。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部没有生命却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他不能让她带着他的那一半充满激情的生命和他同归于尽。那样的话,他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真正的成功在第四年。合伙人李志全在商界过足了一把成功瘾之后,以有钱姿态回原单位享受有闲生活去了。弟弟已经成为了他的得力帮手。离婚已经没有顾虑,他当初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他可以如愿以偿和苏姗生活在一起了。 这一年陈明松回去的时候,像一只被喜庆充盈得满满当当的礼炮,节日已经来到,旅程一结束,他便要演绎出普天同庆的幸福。 一记比北方冬天还阴沉的闷雷在等着他:苏姗嫁人了!听说还嫁得不错!陈明松找到她的新家,烫金字的大红婚联刺痛了他的眼。 陈明松没有提出离婚。没意义了。 陈明松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南方的列车。已是年关,偌大的城市却一改往昔的热闹繁华冷清得像座空城。一向温暖的南方城市居然飘落了几片雪,前所未有的寒冷。陈明松下了列车换乘公交车,车内同样是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仿佛遇见苏姗的那一年。 陈明松像个空心人一样靠在座位上。像只进入冬眠状态的青蛙没精打采。 车窗外两个男人在追赶一个姑娘,十分惊险。车内的人都扑到车窗前观看。这座城市的治安不好和它的经济发达一样有名。公交车到达一个站,冲上来一个人,还没站稳就贴着陈明松往里面的座位上挤。 陈明松十分不满:“有的是座位,你坐哪个不行?别烦我!” 姑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往里面挤。陈明松锁着眉站起来,准许备转到另外的座位上去,一看那姑娘的脸,不禁呆住:“苏姗?” “我不叫苏姗。我叫吴婧。我碰上坏人了。” “你就是刚才在外面被人追赶的那个女孩?” “是。”吴婧说着眼睛不安地透过车窗在外面搜寻:“我怕他们会追上来,坐在你旁边感觉安全一点。” 陈明松不由得被这个酷似苏姗的女孩产生了兴趣:“春节了,你是要回家吗?” “不是,我是刚从家里出来的。” “这个时候从家里出来?你家人不担心?” “我没有家人。他们不疼我。我是出来找我男朋友的,他也变了心,有了别的女人。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想在这里找份工作安顿下来。看到一则酒店招聘广告,我去应聘,没想到那是一家黑店,我一进去他们就扣留了我的行李和证件。我一看不对头,就瞅机会跑出来。差点被他们追上。” 陈明松再次打量身边的女孩:这是一个为生活所困的女孩。她一定有很多经历。找不到出路的煎熬在她脸上打上了沧桑的烙印。看到一张属于苏姗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烙印,陈明松有一种失败的痛心。陈明松顿生恻隐之心:“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最主要的是摆脱那些坏人,不要再让他们盯上。其余的以后再说。” “你在这个城市里有熟人吗?” “除了那个变心的人再没有别的熟人了。那个人现在也成了陌路人了。” “你跟我回去躲躲吧。我就住在这个城市。” 吴婧倒也大方:“好啊,怎样也比落在坏人手中好。” 吴婧一进门就看到了陈明松桌上的照片,很惊讶:“怎么回事?你怎么有我的照片?” “那不是你的照片。她叫苏姗。” “我明白了。她是你喜欢的人。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才收留我的,对吧?” “对。” “她怎么了?你们不在一起?” “她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所以你很伤心。” 陈明松吃惊地看吴婧:“伤心?有这么明显吗?明显到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也经历过。现在的问题是你必须让自己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知道怎样让自己解脱吗?” “怎样解脱?你好像挺有经验。” “我的经验就是找一个人来代替。” “谈何容易!找谁?”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给你弄点吃的。吃饱了我们再谈这个问题。”吴婧麻利地收拾起来。 21协议同居 没过多大一会儿,吴婧就把一桌饭菜整上了桌。 “来,喝点酒。” “我是不喝酒的。” “不喝酒你酒柜里摆那么多?” “那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我本来是打算接到苏姗回来好好庆祝一下的。” “今天就破例喝点。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这也是你的经验?” “对,这是我的经验。” “那就试试。”陈明松一仰脖子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给我讲讲那个苏姗吧。说出来会好受些。” 陈明松一腔心事,被吴婧劝着喝了几杯酒,不吐不快。当下从第一次见面说起,直说到苏姗嫁人。 “为了她,我整整坚持了四年!有时候,我也有幻想——” “幻想结束这一切,另外找个女人在一起,对吗?” “是的。你说话真直白。可我又想,我所做的一切她迟早会明白,就算她不知道,我自己的心知道,我是真的付出了。” “你是一个懂得爱的人,遇到苏姗就像水遇到了杯子,把感情全付给了她。她真幸运。其实你遇到她的那时候是太寂寞了,急需要一只杯子。如果那时候你遇到的是另一个人,你也是要爱上的。” “也许吧,爱情需要时机,我们正好碰上了。我们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陈明松又猛喝了一杯,眼角溢出泪来:“我累了。只想找个人陪。陪我睡觉。”陈明松说着站起来,搂住了吴婧的肩。 “你还不认识我呢。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我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呢。如果你那时碰见的是我,说不定也会爱上我。” “我再也不想听谁的故事了。我是男人,苏姗是女人,你也是女人,这就够了。苏姗,陪我,我需要你。” “我是吴婧,不是苏姗,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你就是苏姗。你留下来,我养着你,不让你吃苦,不让你受委屈。我一辈子养着你。我这么辛苦打拼,为的就是养你,养你一辈子。” 陈明松搂住吴婧往卧室里走去…… 一早醒来,陈明松渐渐记起了昨天的事情:他拣回了一个长得像苏姗的女孩,他们在一起喝酒,他说了好多话,然后,他们好像是上chuang了…… 陈明松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是的,他是和那个女孩上chuang了,他把她当成了苏姗。 陈明松穿戴整齐走出卧室,那个像苏姗的女孩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在窗前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好!”陈明松打了声招呼。 窗前的女孩转过身来,陈明松又是一阵眩晕:像,太像了。 “你——好!”女孩明显地对陈明松的客气不适应,眼睛里全是疑惑。 “我记得你昨天好像是遇见坏人了?” “是的,我被人追赶,你收留了我。” “好像你还做了饭给我吃?” “是的,做了。” “好像——我还喝了很多酒?” “是喝了,你本来不想喝酒,是我劝你喝的。” “那——后来——不好意思啊,我不大记得后来的事了。” “有位哲学家说,你看到的是你想看到的。同理,你忘记的是你想忘记的。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好意思啊!我——” “没关系,那也是你想忘记的。”吴婧转过身去,不再理睬陈明松。 她这样的态度,分明是既往不咎了。陈明松没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走到吴婧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像一个刚刚有过肌肤的情人含蕴地说:“早上好!” “早上好!”吴婧有些局促地回应了一声。 “昨天——我——你一定看不起我了吧?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我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占你便宜。我喝酒之后就容易管不住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你后悔了?”吴婧的脸上掩示不住地失望:“你是不是把我想成了一个坏女孩?我不是!我——” 陈明松制止了吴婧。他对她的故事不感兴趣。听一个女孩的故事意味着想介入她的生活。他没有这个想法。 “你别说了,总之,昨天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你看看我能怎么补偿吧?”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当然可以。” “你是单身吗?” “可以这么讲。我和妻子从结婚那天起就分居了。” “你喜欢的那个女人——苏姗是怎么回事?你们可能在一起吗?” “不可能了。她结婚了。嫁给了别人。” “你的生活中有别的女人吗?” “固定的没有。临时的——酒后有过吧!” “你把我也归入了这一行列?” “不一样的。你长得像她。我不会不尊重你。” “你想补偿我是吗?因为我长得像她,即使要求也些过份,你也会酌情考虑,是吗?” “我是这样想的,只要我能做到。” “那好,我要你就兑现你的承诺。” “承诺?我向你承诺了什么?” “你说你要养我!”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喝醉了!” “我知道你喝醉了,酒后吐真言,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不是吗?你单身一个,心里又没了留恋,迟早得找一个人,我们这么有缘,就找我喽!” “不瞒你,我是有可能找一个女人,但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给她什么名份,我只是需要一个伴,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都说不准,这样的条件你也肯吗?你不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你是一个懂得爱的人,你会惜取眼前人的。我爱上你了!说不定,等你了解了我,你也会爱上我!” “我不想了解你什么。那是你的事情,对于我没有意义。我在意的,只是你这张脸。如果你决定留下,你首先得答应一个要求,我会叫你另外一个名字:苏姗!具体事项我会和你签一个协议。” 吴婧考虑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同意了。 22感兴趣的只是你这张脸 陈明松再次回到小城还是为了离婚。这次提出离婚的不是他。是他有名无实的妻子丽丽。丽丽和情人长达七年之久的地下关系终于被母亲撞见,东窗事发。丽丽将自己与陈明松的假婚姻真相合盘托出,母亲对丽丽深表同情,又为丽丽的情人能忠于她五年而感动,极力支持她离婚再嫁。有了母亲做强有力的后盾,丽丽提出离婚,好和情人修成正果,长相厮守。 其实陈明松还是可以不回去。离婚不存在任何争议。引起争论的无非是钱财和子女抚养问题。钱财,陈明松和妻子都不缺乏;儿子,妻子没打算给陈明松也没打算要。所谓离婚,不过是将一桩双方早就做下了的事公开化。涉及具体操作的只是签一个名。 陈明松决定回去还是因为苏姗。和吴婧在一起的三年里,他始终没有叫过她的本名,一直就叫她苏姗。一来二去的,陈明松发觉了内心的秘密:虽然苏姗已经嫁了人,他却并没有真的死心。 陈明松把这次回去搞得十分重要。他带着复杂的心情想了很多。时间改变了他对事物的看法,原来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都有可能。陈明松有一个预谋,如果有可能,他就带着苏姗远走高飞长相厮守。不管如愿与否,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回去。以后,他和那个城市将不再有任何瓜葛。 陈明松来到一个环境优雅的小区。这是他的另一处房产。掏出钥匙开了门。酷似苏姗的女人迎了出来。 “你怎么又自己开门?按个门铃让我来给你开嘛!” “自己带了钥匙,不想太麻烦你!” “你总是跟我这么生疏!跟了你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把我当成你的女人!” 陈明松最后一次打量面前这位跟了他三年的女人。说到底这个女人不太适合做情人,情人是应该懂得自我平衡、自我调节、自得其乐。三年了,她仍旧是表情忧郁眼神幽怨。她大概是误会了,以为男人容易被女人的忧伤打动。她不知道陈明松对苏姗的最终愿望是要她与忧伤绝缘。 陈明松真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只对一个女人好,虽然与信念与决心不无关系,但要真正做到还得看一个人的天性。陈明松的天性就是只想对一个女人好。这个女人本应该是苏姗,由于不得已的原因让另一个代替,尽管只是一个代替者,陈明松还是在她身上发挥了自己只对一个女人好的天性。 为了抚平她的沧桑,陈明松改变了她的穷困状态,给了她一大笔存款。但是没有多大效果。她说她图的不是他的钱。陈明松就尽最大的可能和她在一起,只要能给的时间他都给了她。这也没有使她真正快乐起来。她总是患得患失。陈明松一对她好,她就怀疑是最后一次,是离别的前奏。她日夜担心,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陈明松渐渐明白了,这个女人和他同病相怜——失去了享受的功能。她将自己的不快乐归咎于没有得到婚姻赐给她的安全感。但陈明松知道,即使和她结婚,她仍会有新的不快乐的理由。她会说他总是那么忙,那么多应酬,她体会不到家庭的乐趣…… 想到这里,陈明松的眉头蹙起来,即便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是苏姗本人,也不能改变他的忙与应酬。这是一个商人不可避免的两大主题。 这是陈明松面临的新烦恼。女人们是那么相像,像是从一模子里印出来的。要是苏姗和这个长像酷似她的女人一样,不能理解和接受他的生活方式,那可怎么办?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陈明松太久。他到底还是想起了他和苏姗的过往,想起了她在清醒理智的状态下将自己奉献给他的那个夜晚,想起了他要一辈子对她坚贞不渝的誓言,……他觉得问题不再是问题了。 打发这个酷似苏姗的女人走,这是他回去之前必须办理的一件事情。不管苏姗给不给他机会,他都不能在和别的女人有牵扯的情况下面对苏姗。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原则。爱,就是不能给自己留后路,留有后路的爱情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你别忙乎了,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陈明松制止忙着给他削水果的女人。 吴婧立即从他严肃的语气中捕捉到离别的信息:“是要说离别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陈明松从没发觉她这样敏感。 吴婧没有解释。他连她的故事都没有兴趣听,哪里会注意到她有哪些优秀的品格?离别在即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有什么新打算?” “我要回去办理离婚手续,然后,我会去找苏姗,把她带回来。” “等你把她带回来我再走,好不好?这样你也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啊!我不会妨碍你的。” “我不要什么后路,留有后路的感情就不是真感情。” “你是要我走吗?这么突然,我到哪里去?” “你不用走。我来,只是跟你交代清楚。这房子我已经转让到你名下,转让资料我给你带来了。钥匙也交给你。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自己保重。” “就这样结束了吗?” “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存款我给你了,房子我也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图你的钱,图你的房子,我要的是你的人!我爱你!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一点?” “你爱我?你一见面就爱上我了?有这么容易的爱情吗?” “人以群分。敏感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找到她要找的人!这不是童话!是真的!” “也许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爱情是需要讲时机的,对不对,我们没赶上时机。我感兴趣的只是你这张脸.你要是真对我有感情,就不要拿它来缚束我,让我轻装上阵,去找苏姗。我为她所下的决心,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那,如果你找不到她,你还会来找我吗?” “不会。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长得像她。如果找不回她,我决定重新开始生活。那时候,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忘掉她,又怎么可能和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在一起?” “那要是我毁掉这张像她的脸,整成另一个模样呢?” “你疯了才会说这种话。勉强是没有用的。男人通常都不吃这一套。好啦,别说气话了。让我安心地走。你自己好自为之。” 23再见爱人 陈明松躺在宾馆的床上想着怎样见到苏姗。他还是有些害怕,怕多年的牵挂是一个荒唐的玩笑。怕这次行动的结果是自取其辱。当年第一次和苏栅见面,他对她说她是他的亲人时,也有过类似的担心,但苏姗以一派天真的热情融化了他。苏姗还是过去那个苏姗吗?还是那个能体会和理解他的一切行为语言的女人吗? 前思后想了半天,越想心里越没底。他告诫自己应当果断行动,一旦跌进犹豫的陷阱就会失去行动的勇气。 陈明松通过查询打通了苏姗办公室的电话。 “请问苏姗在吗?” “你找她有什么事?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有事情早做什么去了?” “我找她不为公事。” “不为公事那就是私事喽?私事打她私人电话。” “我不知道她的私人电话,你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不能!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电话啪地挂断了。 陈明松过了一会再打过去:“还是我!你一个人值班肯定很无聊,我请你吃饭。等你确定了我不是坏人再告诉我苏姗的号码好不好?” “挺会走迂回路线啊。这样好啦,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再告诉我你的号码,我帮你转告苏姗,跟不跟你联系就看她的意思了。”从声音判断,接电话的女人应该很年轻,性格也很开朗,陈明松的心情也好起来,事情看起来很顺利呢,这是一个好兆头! “那好吧!”陈明松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号码。那一头好半天没有动静。 “喂,记下了吗?在听吗?” “你是——陈明松?你回来啦?在哪儿?”那一头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语气与先前判若两人,像只受惊的羊羔。 “苏姗,是你吗?真的是你?你骗得我好苦!我想见你,现在。”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一个小时以后,陈明松在一间华丽的咖啡厅门前被一个女人吸住了眼球。却没认出她就是苏姗。 “发什么愣啊,不认得我啦!”女人拉拉他的胳膊说。 陈明松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吸引他的女人正是苏姗。她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和他印象中完全对不上号,一眼就让他有感觉,这一点却还是没有变: “真的是有些认不出了。你在我记忆里还是那个伸着双手等待我搭救一把的落魄小女孩呢。” “你是回来救我的吗?” “是啊。就是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我的救助。” “你觉得呢?”苏姗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含笑问道。 陈明松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苏姗正是他期望的样子!这正是他想要的苏姗。圆熟通达,出得厅堂进得厨房,享得起富贵也知道贫贱是怎么回事。他很感激生活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辛酸的痕迹,没有把她变成那个酷似她的女人。她的眼中没有沧桑,岁月在脸上刻下痕迹可以通过美容技术抹去,但它留在眼睛里的痕迹却是只有靠修养才能褪去的。她过去的那些经历不仅没有改变她的心性和容颜,反而使她平添了雍容的气度。这才是他的苏姗,和他心有灵犀的苏姗,虽然没有长相厮守,虽然不在一处,却依然能感应到他心里所想,时刻让自己变化着跟得他的变化适应他的需求的苏姗! 欣慰之余,陈明松又有一点失落:他想给她的东西已经有人给她了。那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她看起来生活幸福。 苏姗简单叙述了一遍别后的生活:一次又一次没有结果的相亲,独身的打算,城市扩编,参加工作,又见许建平,结婚。 一切都和陈明松想的差不多,磨砺不是没有,只是她全都平静地消化了包容了。陈明松一阵激动:那些没有他的一天天一月月,她也在奋斗在坚持啊! “他没有责难你吧?我是说你们的洞房之夜?”陈明松问。 苏姗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所指,飞红了脸摇了摇头。“我结婚前的事他都知道。”她轻声说。他把这事看得这么重要,倒是她没想到的。 “这么说他也挺开明的。” “还行吧,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掉?那也太对不起你了。我是你朔造出来的啊!” 一句话勾起陈明松许多回忆。苏姗能够这样说话,充分证明她是承认自己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的。陈明松抑制住激动的情绪,也讲了自己的事情。从结婚讲起。滔滔不绝。他把那个夜晚没有讲的全都补上了。他的家庭,他没有说出口的誓言,他的创业和成功,他的绝望以及那个长得像她的女人。 “我无依无靠!真的,这就是我在那个城市的感觉。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你可以和那个女人成家啊!你那么辛苦,得有个人照顾。” 陈明松断然摇头。“我给她留了房子和存款。我不会和她结婚。家是什么?家不是身体休息的地方,那样的地方到处都是。对我来说,家就是心的归宿感!我和你说的这些从没对她讲过。就像当年我们相识一样,我只在你的面前才有谈话的yu望。没有人能代替。如果你不肯收容我,我将一辈子流浪。” 这番话既是总结也是表白,是陈明松刺探军情的先锋,重头部队整装待发,陈明松看着苏姗的反应。 苏姗抚弄着咖啡杯低头不语。陈明松也不说话。这个时候一打岔他所做的努力就会成为无足轻重的玩笑。 “你把过去记得太牢了。你应该学会忘记。”苏姗终于艰难地说。 陈明松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没有进一步说明的必要了。他的意图她是了解的。她的回避就是答案。 苏姗又一次有了负疚感。他的确情深意重,没有造作的成份。为了等她,他做了抱柱的尾生,在感情上停止了时间的运动。她感情上的时间却仍然呈河流状一往无前,前水已不是后水。 “你该回去了。你的家人会等你的。”陈明松痛苦地说。 24 泪洒相思地 但苏姗不想让陈明松就这样陷入痛苦。她对陈明松说:“你是因为忙,有一点来不及看清楚。我却是看清楚了的。美好的东西不能永恒。爱情也如此。正是因为分离,这种美好才一直保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的情形最终也就是你和那个女子的情形了。她是爱你的。除了贫困,就只有爱情这一个理由让女人不快乐了。她对你的执着正如你对往事的执着,你们现在的位置是相同的,正好可以开始一段爱情。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这是珍惜感情的最好境界。你千万不要辜负自己又辜负别人,还辜负了——我。” “我不是不想辜负你,才跟她了断的。”陈明松又看到了死灰复燃的希望。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要让自己生活得快乐,这样我才安心,你才算没有辜负我。” 大道理陈明松都懂。事到如今,他是应该忘了她开始新的生活。但说到容易做到难,一段付出了几年的感情,一个认定要厮守一生的女人,说放手就放手,谈何容易。 “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长相厮守的人,只要找到这个人,我就能幸福快乐!你帮帮我,现在是我要你搭救我了!”陈明松作着最后的努力。 “我曾经看过一则小故事,一个人对上帝十分虔诚。有一次发大水,这个人被困在水中,一艘轮船经过,请他上船,他说不用,上帝会救我的;一架飞机经过,请他上机,他说不用,上帝会救我的。后天这个人淹死了,他的灵魂去质问上帝。上帝委屈地说:我知道你很虔诚,可是我已经给你派去了一艘轮船和一架飞机,你还希望我怎么做呢?明松,你是明白人,你有很多机会让自己幸福快乐!不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忧伤的人生。那样的话,我也会觉得委屈。”苏姗心意已决,说话滴水不露,刀不血刃地给陈明松做着切割的手术。陈明松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苏姗告别而去。看着她远走,陈明松的心痛得收缩起来。刚刚的平静其实是疼痛发作前的麻木,苏姗就像一棵树,长在他的心上,根扎在他的血管里,就算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不能将她从他的心上去除了。 回到宾馆,陈明松的不甘心又涌上来:为什么他要那么含蓄?直截了当地问不行吗?他那么含蓄,她会不会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第二天,抱着一丝比稻草还脆弱的侥幸,陈明松又拨打了苏姗的手机。 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候,陈明松一个人在酒店里喝得有了几分酒意。他必须让自己微醉,他现在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冲口而出,成年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瞻前顾后,而且苏姗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自己在有意忽略,有些话他只有乘着酒兴才能说出来。那些早就想对苏姗说的话,他不甘心再带回去,让它烂在肚子里。即使会失败,他还是想说出来: “四年里,我只有一个念头,早日成功,风风光光地娶你,没有你,我的生活失去了意义,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变,跟我走好吗?” “你以前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限制你,我想给你更多选择的机会。我都是为了你呀。”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啊,你不觉得我已经把握住了你给我机会,做出了适合自己的选择吗?”事已至此,苏姗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 “你可不可以再选择一次?” “明松,”苏姗认真地说:“你知道我过去的生活环境,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摆脱那个环境。以前,如果你让我跟你走,只要你说一声,我会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话不问就跟你走。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也找到了适合我的人,我不需要再作选择。明松,你有情有义,又事业有成,你能找到更好的伴侣。对了,我有一个姐妹——” 陈明松快速地打断了她:“不劳费心!现在是说我们俩,不要扯上第三个人。如果你真的确定自己已经找到幸福,过去的那段感情也已经被新的感情取代,请你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那些傻话对心有灵犀的有情人是最深情的情话,但对其他的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只是痴话、笑话!它继续留在你那儿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明松说的是真话,但除了拿回日记本,他还想再见苏姗一次,当面劝她再作一次选择,跟他走。 苏姗那边一阵沉默,好半天才说:“明松,对不起,那本日记,我把它弄丢了。” “你把我的日记弄丢了?你不是把它烧了或者撕毁了吗?”陈明松一阵绝望。 “没有,真的没有,我怎么会那样做呢?过去的几年里,它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啊!我一直把它珍藏在床头的柜桶里,结婚那天,我想最后再看一次,打开柜桶,日记本不见了——明松,对不起,你的那份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算了吧,不说了,也许天意注定我们有缘无份!你不要太在意,我只是想把多年没有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其实,我早已料定这样的结局。我是想让自己的心再痛一回。苏姗,你不知道,从商以来,我觉得我变得有些麻木了。”陈明松转移了话题:“你们一家人在吃年饭吗?” “是的,正在吃。” “打扰你们了!有酒吗?” “有,我手上正端着一杯。” “我们干杯好吗?” “好的,像从前那样,我数一二三。” 辞旧迎新的节日焰火次第在空中灿烂起来。苏姗知道陈明松此时一定和她一样临窗而立目睹这场是告别也是开始的仪式。 “一、二、三!干杯!” “干杯!” 酒店里的一个女店员大概刚刚失恋,不合时宜地在唱一首有违节日氛围的伤感的歌。好在她快唱完了。已经到了最后一句。那歌词陈明松听得真切: 一切很好!不缺烦恼! 陈明松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眶一热,眼泪倾泄而出。 25告别伤城 一切很好,不缺烦恼!这正是生活的真谛。陈明松突然变得心如止水,找到了对待未来生活的方式:烦恼总是无处不在,既然不能改变,也不能强求,何不逆来顺受,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豁然开朗的陈明松收拾了行李,乘最后一班车回老家去。那里有热突突的亲情浓浓的乡情在等着他,他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形单影只像个可怜人?不能改变事情就改变自己,生意场讲究的是灵活变通,对待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 在乡下过新年内容是乏味的,时间却是充实的,吃吃喝喝,笑笑谈谈,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正月初八那一天,陈明松告别父老乡亲回来和丽丽办离婚手续。经过报摊,顺便买了一份报纸,注意到报纸的一角刊登了一件花边新闻:年过半百的城中村支部书记包二奶,书记娘子不甘示弱以牙还牙找小白脸报复丈夫,一天与小白脸在家中幽会,被支书带家中兄弟捉奸在床,用被子蒙住小白脸一顿暴打。揭开被子才发现,与支书娘子偷情的是支书女儿的情人……事发后,支书女儿羞愤跳河自杀,支书老婆离家出走,小白脸住进了医院,支书本人涉嫌挪用公款被拘留收审…… 陈明松当时没怎么在意,这种感情上的事情南方大都市里哪一天不上演千百件?出了这样的事,只能说是小城又向文明前进了一步。 陈明松万万没有想到新闻里讲的是丽丽一家。到城中村住宅小区下了出租车,陈明松像是走进了刀光剑影,人人都在用含义不明的眼神看他,他想开口询问时,那些人又慌忙避开。 陈明松一肚子疑惑地来到丽丽家,一眼看到堂前一具直挺挺的尸体,面目浮肿,却仍看得出正是他那有名无实的妻子丽丽。 “出了什么事?”陈明松问了一声。 屋内的几个人都往后躲,谁也不接陈明松的话头。 “你们不说我可走了。丽丽要离婚,说是经过家族同意的。我是回来办手续的,现在看来,这个手续没必要办了。我走啦——” “明松——”老门卫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老泪纵横:“是丽丽是对不起你,弄出这样的事来……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现在家里弄成这样,连个当家的也没有,丽丽她叔也没脸出面,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行行好,帮忙把丽丽的丧事办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你们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丽丽是怎么死的?” 有人把一份报纸递上来,正是陈明松看过的那一份。陈明松什么都明白了。头脑简单但心眼并不坏的丽丽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倒叫陈明松有些惋惜。真是世事难料。 一个受过陈明松接济的本家堂弟把陈明松拉出了屋子:“哥,出了这样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干嘛还来啊?你不来人家还以为你早就和那个不要脸的离婚了,你这一来不是让人家都笑你是绿头乌龟吗?哥,你还是走吧,别管这烂事。” 陈明松没有听从这个善意的劝告。他留下来为丽丽办了一个体面的丧事。放开丽丽和他的友好合作不谈,她这么烈性,肯以死殉情也值得受到尊重。 所有的人都说陈明松傻。甚至有人说他是为了最后再从丽丽家掏走一笔。陈明松一概不解释。丽丽用她的死最后一次促成他和这个城市一刀两断。为了表明他对丽丽的尊重,他不惜以自我牺牲的精神浓墨重彩地为自己涂下了不光彩的一笔。叫他如何再有脸回来?从此,这个城市对他真的是再无任何瓜葛了。 离开前,陈明松吩咐出租车司机绕房子转了三圈奠祭丽丽的亡灵。又特意到他和苏姗定情的公园去了一趟,作为他自己对自己的那一段感情,也是对这个城市最后诀别的仪式。 然后,陈明松给苏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苏姗在那端沉默不语,像是无话可说。可陈明松清晰地听到那边正是欢声笑语,应该是一个热闹温暖的场合。可以想见,就在一分钟之前,在陈明松的电话响起之前,苏姗肯定是这热闹中的一份子。她沉默不语,是因为他再一次打扰了她。她无话可说,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份完整而热爱的生活,而他,陈明松,是与这份完整相冲突的。 陈明松突然渴恋起南方的生活来。在那里,他其实也有一份完整的生活。生意、朋友、应酬、娱乐。可人总是爱犯贱,总是喜欢自己给自己制造不完美感。其实,没有苏姗的这些年,他不是过得很充实吗?不错,他是辛苦过一阵子,奔波过一阵子,他自己美其名曰是为了苏姗。但,果然是为了苏姗吗?男人的事业是第一位,如果没有苏姗,他就不用辛苦奔波那一阵子吗?当然不是!他决定下海的那一刻,还没有跟苏姗重修旧好呢! 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借口。人们心甘情愿沉迷其中。沉迷一日,它就美丽一日。清醒了,它什么都不是。 陈明松关了机,把电话卡取出来。这是他回到这个城市特意为与苏姗联系而高价购买的号码,中间含有5、2、0三个相连的数字,据说这三个数字代表“我爱你”。他觉得有些孩子气,但听说女孩子们喜欢,他不惜委屈自己,稚气了一把。铃声他选择的是选的是一首《爱你一万年》,直抒胸意。但这一切都没有达到效果,他终于还是好梦成空。 陈明松将电话卡放在嘴边贴了一下,摇下车窗,手指一错弹了出去。小小的卡片轻盈地划出一道弧线,不知所踪。出租车载着陈明松毅然离去。 1就是要让你欠着我 杜若就这样在曾启凡的公司里上班了,曾启凡很照顾她,分配给她的任务也不难。之前仅仅让她去干些单纯的文件整理工作,后来发现这姑娘不仅热心、嘴巧,而且蕙心兰质,一点即通,短短的半年内就给她连续升了几次职,成了他身边的专职秘书,给她的待遇非常好,真是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而话说杜若自从和江海共租了那两居室以后,最得益的还是江海。自从他尝过杜若烧的第一口菜之后,泪流满面,从此便认清了以前自己烧的、吃的全是猪食。食髓知味,从此也便死乞白赖地逼着杜若顿顿烧给他吃,还说房子租金他全包了,只要杜若管他伙食就行。 于是江海便彻底告别了厨房,每天饭来张口,菜来伸手。那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整整半年期间把自己养肥了一圈。 而与他的腰围相增长的就是他对杜若的爱慕之心,你说这姑娘咋这么能干,又善解人意,温柔大方,哪个男人不爱?他也是明着暗着不知道和她示爱过了多少次,她就是装傻充愣,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他整颗心就这么一直吊着,欲罢不能…… 他哪里知道杜若其实心里却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是长在她心上的毒瘤,去不掉,若想去掉,需要剖心剖腹,更何况她更舍不得。 她仍然爱着那个她成全了的、辜负了自己的男人。 杜若也不知道的是陈明松根本早就不爱苏珊了,他一直恋恋不忘的只是苏姗的一个影子、一种印象而已,现在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原来是默默陪伴自己走了那么久的杜若,可是等幡然醒悟时,他已经错过,杜若像是忽然就这么莫名其妙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蓦然回首,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 陈明松失魂落魄地找了她很久,工作也干脆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打理着,他还在电视上、报纸上都登了寻人启事找她,只要有哪里提供了有关杜若的消息,他一定第一时刻到达那里寻找她,也不知道碰了多数次壁,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的激动的去找,但最后全都是失望而归,无功而返。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有人真的看到了杜若,把消息告诉了陈明松。经过了这么多打击的陈明松半信半疑地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见到的真的是杜若。 两人都是不可置信,好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流着眼泪彼此这么沉默地相望着。 最后,陈明松直接在杜若面前跪了下来,拿出放在怀里的红本子递到杜若面前,哽咽道:“老婆,跟我回家吧。我找了你快一年了!呜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终于踏遍红尘找到了真爱,不能再失去的心让他放下一切身段,卑微地祈求爱人的回归。 杜若本来是想要拒绝他的,可是看到这个男人近一年不见两鬓上竟然添了许多白发,还有他眼睛里的真诚与小心惶恐,便真正明白过来这男人原来是爱自己的。既然彼此深爱,又何必彼此苦苦折磨? 杜若伸出手来,没有去接结婚证,而是轻轻抱住老公的头,深情地在他耳边说道:“老公,我们回家——” (全剧终) 2女家庭教师 陈明松万万没有想到,nna的结果显示小孩竟然真是他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会不会弄错啊?” “科学你都不相信,你还相信什么!”医生斥责他。 这是市里最有名的医院。检验是当场做的。结果不容否认。陈明松第一次正眼打量小康。小康正躲在奶奶身后探着头怯生生地看陈明松。 陈明松将小孩拉近一些,问:“你认识我吗?” 小康点点头。陈明松对他说:“叫我一声!” 小孩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陈明松一阵感动,这孩子还记得他!陈明松的母亲抹着眼睛说:“还说不是你的儿子!我去领他的时候,隔壁的人告诉我,他一直不肯叫那个男人爸爸,他妈妈还打他呢。这些年,你从不让我去看他,难为他一见到我就跟我那么亲,肯跟着我走!” 陈明松把小康带回了家。不关注不知道,一关心才发现这孩子从说话到行为习惯都露着暴发户家庭的痕迹,跟城市里有教养的小孩子差得太远,普通话也不会讲。相处了一段时间,陈明松只知道呵斥,陈母又一昧地袒护着,小康在两个极端中夹着找不到北,渐渐地沉默起来,不大开口说话了。 这一天陈明松给小康买了好多礼物。小康却没有像一般小孩子表现的那样欢呼雀跃。陈明松觉得有些不对劲,问母亲:“小康这样子有多久啦?” 陈母不解地问:“小康什么样子?他不是很乖嘛。我就说大城市和一般地方不一样,小孩子一来就变乖了。” “小孩子乖成这个样子就是不正常您知道不知道?” “乖还不正常?我看是你不正常!”陈母不满地说。 “这孩子不能让您带了!我要把他送到幼儿园去!”陈明松把小康抱在膝上问:“你在家里上中班还是上大班?六岁,该上学前班了!我看这孩子怎么只有四五的样子?以我们家的智商,他应该是早慧儿童啊!” 小康摇着头说:“我没上过学。他们说学校里的老师爱打小孩子。”陈明松这才意识到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放下小康就出了门。他要为小康找一所好学校,最好是找一个好老师专门负责二十四小时照顾兼教育小康。他自己太忙,也没有教小孩子的经验。而母亲的办法,显然对小康的成长不利。 陈明松来到一所位于小区的私立幼儿园。这里的老板他认识,姓孟,也是来自小城的人。陈明松在一次同乡会上认识小孟,得知他是靠老婆在商界争得了一席之地,想起自己当日的际遇,便有些同病相怜。特意跟他多聊了些话题。结果发现这个小孟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陈明松很欣赏他。企业的好坏取决于办企业的人,陈明松相信他办的幼儿园不会差。事实上,这间幼儿园的口碑的确不错。 陈明松找到小孟,说明来意。小孟满口答应,说陈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一个电话叫来了老婆,向陈明松介绍说:“陈总,这是我老婆小林。具体的事情你问她。幼儿园已经全权由她负责,我进军其它行业了。一个大男人整幼儿园有点不像话,孩子的事天生就是女人的事!不过你放心,她办得比我办得还要好。这几年,我们还请了一个搞文学又懂教育的专家,帮了我们不少大忙。可惜,这个人前不久离开了我们小区。不然的话,把你的孩子交给她,肯定没有问题!” 陈明松问:“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去了?还能不能请回来?钱不是问题。小孩的教育最重要。” 小孟一指他老婆:“你问她。我都是听她说的。” 他老婆小林吞吞吐吐地说:“陈总,这个人你认识!” “那太好了,快告诉我她是谁!”陈明松兴奋地说。 “她叫吴婧!” “是她!她怎么跟你认识的?她那么忧郁的一个人,又怎么成了懂教育的专家?” “吴婧很忧郁吗?不是啊,她很乐观的!是这样的:吴婧是一个自由作家,她很喜欢小孩子,有空就到我的幼儿园来玩,她对那些问题儿童很有办法。我称她为儿童教育专家。她教了我很多和问题儿童打交道的知识,又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我想给她一些钱,她说她的生活费都是陈总你负担的,那些钱要给就给陈总你好了。我想陈总哪会在乎那点儿钱啊,就没再跟她提。但我还是每个月都给她算了一些,打算找个机会一块儿给她。没想到她突然走了。那些钱她也没拿。所以,说起来,陈总你还算是我们幼儿园的股东呢!你的小孩要来,我们免费!” “是这样啊!”陈明松泄气地坐下来。他还真不知道吴婧有这许多好处。看来她的话要灵验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您也别着急。”小林看出陈明松的失落,安慰地说:“我这里还有一个教小孩的专家,是我特意从家乡请来的。我把她介绍给你。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她叫来和你见个面?” “暂时先别见。我想自己先看看。”陈明松有些信不过女人的眼光。他倒是信得过小孟,可他自己说的,他现在已经不管幼儿园了,对老师肯定也熟悉不到哪儿去。 “您这是信不过我。”小林说:“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我对人才还是关注的。我说的这个人绝对是个人才。” “别说了,”小孟制止了他老婆:“让陈总自己物色吧。陈总看人是最有眼光的,你哪里能比!” “那好,我跟你们打个赌,我现在先把这个人的名字写下来交到你手里。你来做个中间人。我相信,陈总物色到的绝对和我推荐的是同一个人。到时候,你来作个见证。”小林说着,刷刷写了几个字交给小孟。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陈总你随便。明天我叫个人带你四处看看,帮你介绍一下。” “不用。让我自己随意好了。我明天就带我儿子一起过来。先让他适应一下新环境。” 3女家庭教师(二) “我来看看你推荐了谁!”陈明松走后,孟国良对他的老婆林韵芝说。他打开字条,脸立刻就拉下来:“你果然推荐了杜若!” “推荐杜若怎么啦?你不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吗?陈总那么赏识你,你帮他解决点实际困难,以后不就更好打交道了吗?再说,陈总那么有钱,给的待遇肯定不差,杜若是你的表妹,你不想她多挣点钱?” “糊涂!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孟国良一连吐出三个贬义词:“杜若当然是最能胜任的人!但是你想过没有,我现在已经去搞新的项目,咱们的幼儿园没了杜若,就凭你,你行吗?” “杜若也可以一边帮陈总带小孩,一边帮我啊。我不在乎她赚两份工钱!” “你不在乎人家陈总在乎!”孟国良说:“你没听出那意思来?陈总要是看中了谁,他肯定会把人带走,做他儿子的专职家庭教师。杜若是我早就物色好的人才,我把她从家乡带出来,是要培养她帮我们创业的!现在先帮你弄好幼儿园,将来我还要她派上大用场。就让你这么拱手让人?二十一世纪最缺少的是什么?是人才!” 林韵芝被丈夫说得哑口无言:“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见机行事!既要让陈总满意,也要保住我们的人才!” 第二天,陈明松又来到幼儿园。他特意穿得普普通通的,脚上趿着一双拖鞋,像个民工似的。这城市太现实,人人心中只有一个“钱”字,人人都只想着眼前不管未来,每一颗心都是浮躁的,目标都是盲目的。他要找一个清醒的人来带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教得有教养、有知识、有心灵。在这个城市要找这样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何况他现在找的这个人还必需二十四小时和儿子待在一起,兼负起一个母亲的职责。 幼儿园里正在搞招生工作,全体女孩子都出动了,热情得不得了。陈明松在那里站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理他。这所幼儿园收费高,经济条件跟不上的人一般不会选择来这里。陈明松搞得像个民工,难怪女孩们不理他。 终于有一个女孩子磨磨噌噌过来接待他,陈明松才咨询了两个问题,女孩子就不耐烦了,眼睛朝天上一翻说:“我们这里是贵族幼儿园,学费很贵的,你出不起。还是快点走吧。别浪费时间。” “你胡说些什么呢!”另一个姑娘走过来:“对不起,她很调皮,刚才跟您开玩笑呢。您不要见怪,请跟我到办公室来。” 陈明松跟着女孩走进办公室。里面接待的几个家长衣冠楚楚,一看就是有钱人。 女孩请陈明松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您想了解什么请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我的意思是,我一定告诉您想了解的一切。”女孩真把他当成一个民工了,连措辞都尽量生活化。 “你是这里的老师吗?”陈明松问。 “对呀!”女孩笑着回答。 陈明松觉得这个女孩子还不错。 第三天一早,陈母给小康穿戴整齐叮嘱他到幼儿园听老师的话。小康一听说要送他上幼儿园就闹开了,不肯吃早餐。陈明松从陈母手上接过饭碗说:“我来喂!早就该去幼儿园了,这么大的孩子,吃饭还要人喂!” 陈母也说:“快点吃吧,去了幼儿园要自己吃饭,不然老师会打你的哦。” 小康大哭起来,嚼得细粹的饭粒从口里连着唾沫溢出来,洒了一地。陈明松恼火起来,将饭碗往餐桌上重重一顿说:“不要吃了!去幼儿园让老师修理你!” 小康呜呜地哭着,两道水印从脚下洇开,他尿了裤子。 “哎呀,刚刚才换上的裤子,你这孩子——”陈母急忙放下手中的拖把,帮小康再找一条裤子换上。 “走吧——”陈明松狠狠地盯着小康说。他没想到小孩子这么难缠。折腾了这么一会子,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小康并不吃他那一套,跑到陈母身边抱着她的腿:“我不去幼儿园,我肚子痛——” “哪里痛啊——”陈母赶紧蹲下来揉小康的肚子,对陈明松说:“要不,今天就不去吧——” “不行,今天一定得去!”陈明松把小康从陈母身边拉开,牵紧他的手往外走。 “尿尿——我要尿尿——”小康大叫起来。 陈明松还真怕他再次尿湿裤子,急忙放开他帮他把裤子解开。小康翘着小鸡,却撒不出一滴尿来。丁点大的孩子也会耍花招。陈明松拍了小康一掌,小康又哭起来。 “不许哭,给我忍住!”陈明松厉声喝斥。小康忍住了,小脸憋得通红。他狠狠地盯了陈明松一眼,那一眼满是仇恨。陈明松心里一紧,意识到这孩子是个大问题。 陈明松开了他的那辆银色宝马再来幼儿园,刚把车停好,小林就迎上来,陈明松把小康交给小林。小康扒着车门不肯走,被小林暗中使劲,强行拖走了。 陈明松叹了口气,自己来找昨天见过的那个女孩。小康这么难缠,也不知那个女孩能不能胜任。陈明松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林韵芝把小康安顿在一个班就来向孟国良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孟国良沉吟了一会儿,对林韵芝说:你去叫邱香来! 4女家庭教师(三) “老板,你叫我?”邱香门也不敲就走进园长室。园长室顿时香风袭人。 “有个挣钱的好机会,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 “有好机会就想到了我!多谢老板关照啊!”邱香腻着声音说,一双勾魂眼斜着飞向孟国良。 “要想把握住这个机会,你首先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像个狐狸精,要端庄一点,要像个淑女!你要是不知道什么是淑女,就多跟杜若学着点。” “那有何难!”邱香不屑地说:“扮风骚不容易,装老实谁还不会?”当即收了媚眼,低眉垂首,一副温良恭检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有几分像了!”孟国良忍着笑说:“时刻注意点,别一不小心露了馅。” “到底是什么好事啊?” “是这样,有个老板,想给他儿子请个专职教师。” “这也叫好事啊?”邱香泄气地说:“什么专职教师?不就是家庭保姆吗?我没兴趣!” “我可告诉你,那个老板非常有钱,而且,还是个单身。” “是这样啊!”邱香眼睛一转:“我有兴趣了!” “那个老板这两天会亲自过来挑人,他的孩子好像有点难缠,你自己放机灵点。我会让杜若协助你的,你可别让她抢了风头。” “我明白了。谢谢老板栽培!我现在就去接近那个小少爷!” 陈明松一下车,昨天还对他不理不睬的众女孩子们看到陈明松开着宝马,园长又对他那么热乎,呼啦啦一下子就围住了他。莺歌燕舞众星捧月地把他迎进了临时设的来客接待室。热情得不可名状,全然没有把他和昨日那个落魄的民工联系在一起。 “先生,请问你想了解什么情况?” “请喝水。” “我们幼儿园是这里最好的幼儿园。” “请问您的孩子几岁?” 七嘴八舌地讨好。 陈明松有心逗逗这些势利的女孩子,说:“我不是送孩子来读书,我是想请一个办公室秘书。” 女孩子们更殷情了。 陈明松用眼睛寻找昨天接待他的那个女孩,看到她在一块小黑板上写着什么。看样子她不是个普通的老师。陈明松一边和热情的女孩子们搭讪,一边注意着那个女孩。 一个胸前佩着生活老师工作牌的女孩子跑进来,直接跑到办公桌前那个女孩面前说:“杜小姐!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陈明松记住了,昨天接待他的那个女孩子姓杜。 那个杜小姐把女孩拉到一边,不急不徐地说:“有话慢慢说,这里有客人,你跟我到外面来。说话要注意场合。对不对?”带着委屈的女孩走出去。她说话的声音很轻,陈明松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句句听得真切,她明明是在训女孩子,听起来却像在谈心。 陈明松问女孩们:“刚刚出去的那个小姐是谁呀?” 一个女孩警惕地看着陈明松,说:“她叫杜若。她可是我们老板的——亲戚。反正我们老板对她比对我们老板娘还好呢。” 女孩的话说得有些暧mei。陈明松愣了一下:难道她是小孟的情人?当下心里就觉得有些惋惜。 杜若听生活老师说了事情原尾,原来是一个小男孩不好带,女孩子态度粗暴了一点,被林园长知道,骂了女孩子,还说要扣她奖金。 “以后做事不要冲动。不要动不动说辞职,辞了职又怎么样呢?要不要再找?找到了就不会碰到相同的问题吗?那时候又怎么办?再辞职?那样不行嘛!一定要学会温和的处理问题。现在来说说你的问题:你知道做我们这个职业最忌讳的是态度粗暴,老板娘骂你并不算太过份啊。你想想,要是人人都粗暴起来,是什么后果?你再想想,要是你自己有一个孩子,或者是侄子侄儿送到幼儿园来,被老师粗暴对待,你会怎么想?” 女孩子说:“杜小姐你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新来的,真的不好带,代课老师对他也没有办法。听说他还是老板娘的侄子呢,老板娘自己也没有办法。” 杜若说:“你是知道的,幼稚园里很多都是些没人照顾才送来托管的小孩,你们并没有教学任务,生活上当然要多花点心思。带这样的孩子要有十足的耐心。这样吧,看你也不是喜欢抱怨的人,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个小孩。辞职的事就不要再说了。老板娘骂你几句也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有情绪不好的时候。至于说扣你奖金的事,我了解一下,能帮你就尽量帮你,帮不上你也不要怪我。千万不要到处去诉苦。明白吗?” 女孩说:“我态度不好,奖金扣了就扣了吧,老板娘骂得也应该。只是那个小孩我真的带不了。杜小姐你看了就知道了。” 杜若叹了口气说:“你也是个懂事的啊,其实,把不好带的孩子带好了,才显得出你的本事。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走吧,我去看看!” 走进教室,杜若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特别的孩子。一眼从那孩子的眼神里读出了拒绝和怀疑。 杜若懂得这种孩子。就像小时候的她。敏感而脆弱,总想被人称赞。肯定有过这样的时刻:为了得到称赞他说了某些话或者做了某件事情,他事先就已经沉醉在自己渴望取得的效果中,但是期待没能如愿,于是他故意说没礼貌的话做荒唐的事情来引起别人的注意,结果受到了指责和呵斥。大人们总是这样,只用指责和呵斥让孩子知道他不对,却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对更不告诉他应该怎样做。 找杜若的生活老师说:就是这个孩子,刚刚才来的,老师要求的一切他都不配合,不开口说话。也不和小朋友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老半天,我拉他,他就咬人。我就是被他咬了一口才发脾气的,刚好被老板娘看到了。你看,他都把我咬出血印来了。 杜若说:“这几天暂时把他交给我吧。我来带他。我们交换一下工作,你去前面帮忙搞接待,我来做这个班的生活老师。” 5女家庭教师(四) 杜若看到那孩子盯着她,显然在听她说话,就用那孩子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 然后,她走到那个孩子跟前蹲下,拉着他的手问:“能告诉我你叫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小孩迟疑了一会儿,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叫小康。” 杜若一听,那孩子的口音竟然是她的乡音!她明白孩子为什么不说话了,他还不习惯讲普通话。 杜若用方言说:“这名字真好听。如果我有一个小孩我也要叫他小康。这几天跟着阿姨,让阿姨带你好不好?”小康点着头答应了。 “阿姨现在还有点事,你先在这里看别的小朋友玩,一会儿阿姨来找你。阿姨做事的时候也会想着你的。好不好?”小康又温驯点头,对杜若十分信任。 陈明松猜到那个生活老师说的那个不听话的孩子肯定是他的儿子陈小康。悄悄地找来,看她们怎样对待他的儿子。 邱香眼尖,看到门外一个体面的男人一闪而过,马上意识到这人肯定就是孟国良说的那个陈总。赶紧走到小康身边对杜若说:“茶壶里没有水啦,你去弄点水来!” 支走了杜若,把小康抱在怀里:“你要听我的话,我就让刚才那位阿姨来陪你玩。好不好?” 小康点点头,由着邱香把他抱在怀里。 杜若走出教室,看到那个昨天还土里土气今天却开着宝马车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她。很专注的神情,看样子从她和生活老师出来他就一直跟着她。 杜若觉得这男人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昨天她接待他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男人的打扮和他的气质不符。今天他穿着讲究又把宝马车开到园里来,她更觉得不对头,如果说他昨天是故意藏拙,今天他又太张扬了一些。杜若想:这一定是个想泡妞来幼儿园找猎物的男人。活泼单纯又青春亮丽,学历不高不低爱慕虚荣几乎是幼师专业的女孩共同的特征,老板们最喜欢打这些女孩的主意。 杜若有些反感,这男人得到了那么多女孩子的青睐还不满足,还想要她也一起凑热闹吗?昨天装穷,今天摆阔,刚才在办公室说要找女秘书,现在又这么古怪地跟着她。这男人简直是有病。 陈明松等杜若走近,说:“杜小姐,请你吃饭好吗?” 杜若更加肯定这男人是个想泡妞的男人。语气有些生硬地拒绝说:“对不起,我不接受没有理由的邀请。” 陈明松说:“如果我有合理的理由呢?” 杜若说:“那么对不起,虽然你有邀请的理由,但我没有接受的理由。” 杜若说着话,脚步不停地继续走。陈明松没有再跟上去。他不解摇着头说:“这个女孩怎么这样!昨天看她挺不错的,难道我看走了眼?” 小康跟着杜若还是不肯吃东西。他撅着嘴看杜若的反应。因为不肯好好吃饭,他已经被骂过不知多少回了。 杜若摸摸小康的头,笑着说:“你可真是阿姨的知己呀!告诉你,阿姨小的时候也不喜欢吃东西。因为不喜欢那个老师老盯着我看,其实不吃东西我还是很饿的。后来有一次,我们做拔河比赛,因为我没有吃东西,没有力气,老师不让我比赛。结果我们组少一个人,拔输了。我们组的小朋友都哭了。要是我也比赛,我们肯定会赢。后来,我就听老师的话,开始吃东西了。” 小康问:“我们也拔河比赛吗?” 杜若眼睛一亮:“拔呀,今天下午就有拔河比赛。你要是不吃东西,也要像阿姨小时候一样,被取消资格。” “我吃了就会赢吗?” “肯定会。” 杜若把饭盒交给小康。小康坐在饭盒前动也不动。 “快吃啊,吃完才有劲去拔河。” “在家里都是奶奶喂我吃的。我从来没有自己吃过。” 杜若想了想,又一次笑了:“那好,阿姨喂你吃,你喂阿姨吃,好不好?” “我不会喂啊,我从来没有喂别人吃过饭。” “阿姨也从来没有喂别人吃过饭,也不会。我们都从现在开始学,看谁学得快,好不好?” 杜若舀了一勺饭喂给小康,有意不对准他的嘴巴,而是对准他的鼻子。小康踮起脚尖才吃到嘴里。 “现在该你喂我啦。” 小康也舀了一勺饭颤微微地喂给杜若。杜若嘴一张,稳稳含在嘴里,夸奖说:“小康真行,比阿姨喂得好多了。一粒也没有撒!” 如此几个回合,杜若提议说:“喂饭的本事,小康比阿姨强。阿姨输了。现在我们自己喂自己,看谁先把自己的饭吃完就算谁赢,好不好?” 小康重重地点头,埋头吃起来。吃完,看见杜若碗里还有很多饭,得意地笑了。 “谁说小康不会吃饭?阿姨又输了!小康真棒!晚餐我们再比!现在我们找人拔河比赛去!” 杜若组织了几个小班的小朋友,又帮小康拉了几个强壮的队友,即兴进行了一场拔河比赛。小康那一组理所当然地大获全胜。 睡午觉的时候,问题又来了,小康怎么也不肯睡。老师又找来了杜若。 于是杜若又悄悄告诉小康一个秘密:她上幼儿园的时候也不睡午觉,因为她爱尿床,怕别人笑话。她让小康安心睡觉,她会守着他叫他去撒尿。她讲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给他听,当然大多数是编的,说大人们很可怜,他们也会做很多错事,他们都记心不好,不记得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小孩子是最有意思的,她最喜欢和小孩子做朋友…… 小康突然问她一个问题:“阿姨,小康是好孩子吗?” “当然。小康最乖了。” “那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 杜若愣住了。这小孩其实敏感得很。 “谁说爸爸不喜欢你?不会的,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喜欢自己的孩子。” “我的妈妈死了……爸爸他不喜欢我。” 杜若感染了小康自己的忧伤,心里一酸,接口说:“爸爸是喜欢小康的。但是爸爸要赚钱,他很累,就顾不上小康了。妈妈不在了,阿姨会疼爱小康,比妈妈还疼爱……” 小康渐渐地睡着了。 “小康,幼儿园哪个阿姨最好,最疼小康啊?” “邱香阿姨!”小康清晰地说。 邱香得意地笑了。她一直在告诉小康,对他好的那个阿姨叫邱香。小康还真是好记性,一下子就记住了。 6家庭教师(五) 陈明松去找孟国良,孟国良问他:“你要找的人确定了吗?” 陈明松说:“基本确定了,我正想问一问你,你们要推荐给我的那个人是姓杜还是姓邱?” “你说的是杜若和邱香啊,在我看来,这两个都不错!小林写的字条还在我公文包里呢,我看看她给你推荐的是谁。” 孟国良从公文包侧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来,上同写着“邱香”两个字。 “那个杜若杜小姐怎么样啊?”陈明松还是不信自己会看错人。 孟国良说:“还可以吧!她是我的亲戚,办事还是不错的,就是因为是我的亲戚,大家什么事都让着她,把她惯得有点任性,喜欢搞特殊。” “我说呢!那女孩子本性是不错的,我看人不会走眼,可惜了!” “怎么样,选中谁了?” “本来我是想请杜小姐的,小康说邱老师对他最好。我看小康这几天变化是挺大的,就请邱小姐吧。不知道邱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这女孩清高有原则,有一个大款想包她,她没同意呢。”孟国良违心地说。事实是邱香跟另一个女孩竟争,大款嫌她太精,选了那个女孩。 “那,杜小姐有没有男朋友呢?” “也没有。她在感情上比较挑剔,曾经订过婚,对象是市长的侄儿,不知怎么闹分手了。以后就没有再交男朋友。曾经沧海难为水吧!再找的总得比以前的好才行,市长侄儿那么好的条件,哪那么容易超越?” “看不出杜小姐这么年轻,还有这么多经历。就定下邱小姐吧。” “她会答应照顾我儿子吗?”陈明松有点担心。 孟国良说:“只要我给她说说,她会答应的。” 陈明松仍不放心:“你拿什么担保?带小孩说得好听一点是家庭教师,说得不好就是个保姆啊!” 孟国良说:“凭我对她的了解,还有我对她的帮助和培养,她不会拒绝的。你多给她开点薪水。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拒绝的。” “那好,暂时就这样定下来,先不要跟邱小姐说。今晚我想请幼儿园全体老师吃顿饭,最后再甄选一下。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你这是在帮我的老师丰富业余生活,笼络人心呢!” “那你帮我通知一声。” “行,我这就叫人去通知。” 这一天杜若几乎没有做别的事情,整天都在陪着小康。她这几天是要负责招生工作的,却擅自和生活老师调换了位置。虽然是为工作出发,但怎么也得跟林园长知会一声啊。可小康这孩子真跟她有缘,除了她别的老师他谁都不服。一刻也不让她离开。要是让林园长知道,肯定会责怪她擅自作主。杜若正在想着,看到林韵芝直冲着她过来了。杜若头皮一阵发麻:怕什么就有什么!林园长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想到事情和杜若想的完全不一样。林韵芝看见杜若驯服了小康,笑逐颜开地说:“我特地来告诉你,招生的工作你暂时不要管啦,小康这么离不开你,你就多带带他。” 杜若忍不住问:“小康真的是你的侄儿吗?” 林韵芝说:“血缘上,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父亲跟国良有交情,所以称他是我侄儿。说不定这孩子是我们的福星呢,国良一直有个想法从他爸爸那儿弄一笔资金帮我们开设分园呢。到时候,我派你去当分园长。” 对林韵芝明显的笼络,杜若付之一笑:“你的意思是要我专门来带陈康吗?” “是这样的,我当然希望让别人来做这件事情。你太能干了,有些工作我都做不到你这样好。可是没办法,这孩子就听你的,他父亲又比较重视他的生活和教育。你看,幼儿园其它方面的事情也少不了你,所以我想暂时委屈你临时做他小康一个人的生活老师,当然,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 “林园长,你放心,都是工作,你分配什么我完成什么,我不会有想法的。” 林韵芝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我还真怕你烦小孩子呢!其实,要你带陈康还是国良的意思呢,他说陈康的父亲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他的意思是要给你们牵根红线呢。” 这又是明显的笼络。就算真有这个想法也是林韵芝一个人的想法。孟国良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杜若看着林韵芝,心里想:“你要是了解你的丈夫孟国良,就不会拿这种谎话哄我了。” 口里却说:“真的吗?那可真是要谢谢你们了。” 林韵芝热情地说:“这么客气干嘛,都是一家人嘛。我们做表哥表嫂的为你操点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呀。再说,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跟我们又这么合得来,我们也想帮你在这边安个家,把你永久地留在南方。” 杜若看着林韵芝。她和孟国良并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当初孟国良提出要以表兄妹的亲戚关系相称,杜若并不太赞成,她觉得孟国良似乎有点别有用意。孟国良当着林韵芝一直对她以表妹相称,杜若既不积极配合,也不说破,就那么似是而非地敷衍着。她以为凭林韵芝的精明应该早就能看出了破绽。但林韵芝却一直表妹表妹的叫得亲热,好像真把她当成了亲戚。杜若也不知道她是真没觉察孟国良撒谎还是她有意在装糊涂。 7女家庭教师(六) 对于林韵芝,杜若是很佩服的。打心眼里佩服。当初听孟国良讲他和林韵芝之间的故事的时候,杜若就开始佩服林韵芝了。 那是在跟孟国良南下的列车上,孟国良把他的故事讲给杜若听: 孟国良到了广州想找一份教书的工作,可是他那个中等师范文凭根本不管用。在人才市场晃了半天,孟国良有此丧失勇气。他看到有一个年轻姑娘招幼儿园老师。别人那里挤满应聘者,只有她那里没什么人。孟国良就问她要不要男老师。姑娘看了看他,问了一些具体情况,说可以让他试试。姑娘说自己的幼儿园刚开业,资金不充足,给孟国良开的工资很低。孟国良那时候已是囊空如洗,只想先找个落脚之处,看姑娘态度和气,就讨价还价一番,跟着去了。 姑娘叫林韵芝,是广东人,她的父亲与人合资开发了一处房产,要将各项配套设施办齐备以便助销。林韵芝就承包了幼儿园这一项。她并不知道幼儿园应该怎样办,所以要找个得力的帮手,等事业走上正轨,工资待遇都好商量。 孟国良要找的正是这样一个可以有发挥才能的机会。他也早就打算好,无论做什么工作,先不要争待遇,等做出成绩来,不怕老板不赏识他。 两人目标一致,都想把幼儿园办好,很有默契地坚持着,林韵芝的事业还算顺利,几年下来,孟国良不仅获得了林韵芝的信任还赢得了她的爱情。 “你看,这就是我的故事。三言两语。吃过的苦不能说,在这个城市里,人人都在吃苦。人和人之间,可以说的话并不多。所以我尤其看重不用多说话说能领会其中滋味的朋友。杜若,这样的朋友我只有你一个。” “你的妻子呢?你们同甘共同这么久,应该很有话题。” “话题是有的。还是不能达到你我这样的境界。这是地理环境的差异。南方人现实,缺乏文艺气质,不懂幽默与含蓄。你知道我老婆是怎么嫁给我的吗?一开始幼儿园生源差、又要不停地增添设备设施,她看中我是个人才,又怕我因为待遇不好走人,就许诺盈利后每年给我百分之十红利,跟我签了三年合同。三年后合同期满,她一算账,要给我一大笔钱,她说:能不能不给你或者少给你一点?我说:能啊!如果你想少给一点就陪我睡觉,如果你想不给就嫁给我。那时候反正合同到期,我也不怕她翻脸。本来只是说说笑话占点口头便宜。没想到她认真想了想说:那我还是嫁给你吧。那些钱就算是你给我的聘礼。在我们那儿你想得到有这样的事情吗?即使是心里这样想,也必定要做得冠冕堂皇不落痕迹。我就这样没有恋爱就结了婚。你永不可想象能与南方女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对视,一个微笑,或者其它任何一个细节与动作,彼此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若说:“虽然现实,倒也干脆!我倒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孟国良说:干脆是干脆,没有美感啊!哪有这样开诚布公拿婚姻做交易的。说真的,我是想在南方弄点钱,回去取我们那边的女孩做妻子的,在我心里,对象都有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不会是我吧!”杜若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 “不错!正是你!”孟国良肯定地说。 杜若吃了一惊,看孟国良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赶紧转移话题。心里直恨自己说话口没遮拦,一不小心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 “别吓我啊,我可是入过红尘也看破红尘的人,再说这样的话,下一站我就下车。” “好好,不说这些。杜若,我知道你,你有南方女孩的洒脱,但你也有北方女孩的内涵,要是林韵芝有你一半的内涵,我就真的很满足了。相信我,你会有好发展。你的性格适合南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们班的那些少爷少奶奶可不行,一个个把自己看得比天还大。优越感腐蚀到骨子里去了,看不到生活的本相。” 杜若说:“不要嫉妒!那是人家命好。” 孟国良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收获的比他们多。我的父辈不如他们,我凭自己的能力改变了命运,就已经比他们强,再过十年二十年,再比比我们的下一辈,我敢断言,就凭我对生活的了解,我的奋斗经验,我的下一辈会比他们的下一辈有出息。我只希望生意做得大一些,钱赚得多一些,生他两个三个儿子,到时候我再去和他们比谁更有出息。” 杜若也认为孟国良说的有理:“讲得好!什么叫人各有命?换一种说法叫“人各有父母。”有好父母的子女一出生就站在了高一级或者高几级的台阶。你一定要说到做到,把我们那些高干子女比下去,为我们两只丑小鸭出口气!” “这口气你已经出了呀,市长的侄子都不放在眼里,班上那群势利鬼谁做得到?” “话可不是这么说,在别人眼里,一定是市长的侄子甩我!人微言轻,注定要当悲剧角色。” “那好,咱们共同努力,大把地赚钱,再多培育几个栋梁的孩子,回去让他们好看!” 杜若说:“想不到你还这么思想陈旧,想生那么多孩子。” 孟国良说:“男人只要有条件,谁不想儿孙满堂光宗耀祖?等有了钱我就找个优秀的女人,用她优秀的基因生优秀的儿子。” 杜若听得直摇头。她万万没有想到,孟国良还有这样的想法。 “那林韵芝怎么办?” “到时候看情况喽,能不离婚就不离,实在不行就给她一笔钱。反正她就在乎钱!唉,真到了有钱的那一天,优秀的女人也难找。”孟国良杞人忧天地说:“不过,我眼前就有一个!等我真的有了钱,你就跟着我,我们两只丑小鸭弄一群白天鹅回去让他们目瞪口呆好不好?” “你找死啊!你要是再糊说,我真的不跟你去啦!” “不说了,不说了,旅途劳顿,找点乐子嘛。” 8女家庭教师(七) 杜若觉得孟国良真是变了,开放,乐观。到了南方才知道,这正是这座城市的特点。 “我的生活我做主”的自由思想使女孩们的生活多姿多彩。许多为传统所不容的生活方式在这里也可以得到谅解。据说幼稚园有一个女孩子来应聘的时候背着一个旧包,可怜兮兮,仅仅过了不到一年,上下班竟然有车接车送。再过不久就辞了职安然当起了金丝雀。杜若在孟国良家里闲聊的时候,和林韵芝说起这个女孩。那时候杜若初来乍到,不免有点大惊小怪,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说这样的女孩子没有尊严。林韵芝认真地说: “我们这边的女孩子就不会这么想,生活是第一位的,有了钱,生活就有了保障,不管用什么手段,能使自己的生活有保障就是真本领。就算是做老二、老三,也有好强的竞争,争到了就是荣耀,没有人会瞧不起。相反,你有资本不用,等着它白白消失,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杜若第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说法,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国良,等他主持公道。 孟国良刚从外面喝了酒回来,正靠在沙发上剔牙,吐了一下剔出来的肉渣说:“的确就是这样。我们北方的女孩子喜欢把忠贞挂在嘴上,其实说穿了也还是拿青春做交易,把青春给一个人,去换取那个人的自由,还要是全部的。这其实是贪婪的索取。南方女孩的交易对象是多个的,但她们不贪婪,她们只要应该要的那一部分,就是钱。自由和感情她们没那么在乎。所以说,南方女孩是豁达的,北方女孩是贪婪的。大家都在说现代,什么是现代?各取所需互相理解才叫现代。在这一点上,南方女孩绝对比北方女孩做得好。” 孟国良在火车上说的话,每一句杜若都记得清楚。那时他还说北方女孩细腻,要想和南方女孩一个眼神、一个对视,或者一个其它的细节,彼此心领神会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再听听他现在的这些话,意思完全相反。都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是他的真观点。 杜若感觉孟国良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南方人了,他的观点大概就是所有南方人的观点。杜若说:“那感情呢?男女之间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是以感情为前提才能产生的吗?” 孟国良怪异地看着她,好像要说什么话的样子。看了看林韵芝,终于又没有说。 杜若不禁想:“他要说什么呢?” 有林韵芝在,她没有问。把这个疑问留在了心里。 “杜若,有空吗?有人约我吃饭,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邱香说。 “不是说今晚有个叫陈总的家长请吃饭吗?” “家长请吃饭有什么意思?还是去赴朋友的饭局好,说不定能钓到金龟婿噢!” “想让我当大灯泡啊!我不去。” “你才不是灯泡呢!那人是我老乡,挺有钱的,对你有意思,想和你吃顿饭。要说当灯泡,我才是呢。你别说不想去啊,成不成都给个面子。人家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邱香不由分说地把杜若推出来。果然有一辆车等在附近。 杜若上了车,邱香把车门一关,笑着说:“吃好喝好玩好,我就不当灯泡了。我还是去赴那没意义的家长宴吧!” “哎,你这人——”杜若急忙拉车门。 “为了安全,车门已经锁上了,杜小姐是信不过我吗?吃顿饭而已!”车内的男人彬彬有礼地说。 杜若只好听天由命。 进了一间餐厅,却撞见孟国良和一堆人在一起喝酒,有男有女,言语随意,显然不是在谈生意。 “好啊,不是说还不想找人的吗?这回可让我碰上了!”孟国良看见杜若立刻走过来。他喝得不少,一身酒气。 推托不过的情况下,杜若和孟国良的几个朋友吃过饭,介绍时孟国良仍然称杜若是他的表妹。杜若知道有些男人带情人出去也会这么介绍。怕人误会,杜若表现得特别淑女。过后听孟国良说,他的朋友想追杜若,问杜若的意见。杜若不知是真是假,怀疑孟国良有心试探,又不好直说,只推说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情。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约会就让孟国良碰上了。 “怎么,又想换新鲜啦?”孟国良指着男人醉醺醺地说。 杜若只好给他们介绍:“这是我老板,也是我表哥。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刚认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男人脸色发白,一声不吭地往洗手间方向去了。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孟国良拉着杜若离开餐厅。把她塞到副座上:“换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孟国良把车开到僻静的地方停下来,醉眼朦胧地说:“怎么,寂寞了?” 杜若白了孟国良一眼不做声。 孟国良说:“我陪陪你?借你一边肩膀靠?” 杜若心里恼恨他气走了自己的朋友,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借多久?一辈子?” 孟国良说:“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说着一条胳膊伸过来,搭住了杜若的肩膀。 杜若很吃惊,拿开那条胳膊看着他说:“你喝多了!” 孟国良说:“我很清醒!我早就欣赏你,这你是知道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欣赏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懂吧!今天我们能这样遇到,也算是天意。” 杜若还记得他关于南方女孩豁达北方女孩贪婪的宏论,说:“我可是北方人,你不是说北方女孩是贪婪的,要就要一个男人的全部?你又没有全部可以给我。” 孟国良又一次以奇怪的眼神看她。这眼神和上次的一模一样。这次没有林韵芝在旁边,杜若可以弄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9遭人暗算 “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上一次我说男女之间的亲密应该以感情为前提,你也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想发表什么高论?” 孟国良说:“我以为你是个像南方姑娘一样豁达的人。我还以为你深藏的这一点只有我能领会。还记得当年的事吗?你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只有我知道你是看中了那个人家庭背景好。那时候起,我就很欣赏你,因为只有把生活看得很透彻的人才能那么理性。生活是什么,首先是丰衣足食啊。这个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杜若讥讽地说:“生活就是丰衣足食?你也太小市民了吧!枉你在这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生活是需要美感的吗?” 孟国良说:“我只要享受!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这就是享受。何必这么装呢?你跟一个玩女人的老手约会,不就是想体验一下一夜情,图个一时之欢吗?这种美感我也可以给你啊。最多我过后只字不提,就当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你胡说些什么呀?什么玩女人的老手?什么一夜情?那个人是别人介绍给我的。” “别人介绍给你的?你知道他是谁吗?记不记得我们幼儿园有个女孩子来的时候像只丑小鸭,干了一年被人包养?你还说人家没有尊严,记不记得?我告诉你,包她的就是今天和你见面的这个人!要不是我,你吃了人家的饭已经被人家按在床上,成了人家不知是七奶八奶还是多少奶啦!” 杜若这才知道遭人暗算,羞愧得无地自容。 “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 “是邱香。” “原来是她!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害你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对我勾引未遂。因为她知道我喜欢你!” 孟国良搂住杜若的肩,说:“我早就喜欢你了,如果当年我有比那个市长的侄子还好的条件,我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本来我想等我的事业再上一个台阶才提出来,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早就想这样抱你了。你那么优秀。我会珍惜你的。” 杜若讥讽地说:“你是不是还想和我这个优秀的女人生个儿子?” 孟国良说:“那有什么不好?看不上的人我还不给她这个机会呢。” 杜若将孟国良推开说:“不要这样!你真的喝多了。你这个样子,明天清醒了看你怎么面对我。” 孟国良又扑过来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提醒得对,我明天反正没脸见你,今天一定要将生米做成熟饭。” 他趁着酒劲,终于用一只手控制住了杜若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就去解杜若的内衣。 杜若努力了半天挣不开,说:“那好,你先停手,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孟国良说:“好,你说吧。我听着。”他仍然一只手控制着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却停下来了。 杜若说:“你打算怎么安排我?你不会和我有了这种关系还要我每天和林韵芝面对面吧?我走了幼儿园怎么办?那个陈总的儿子又怎么办?他可是只服我一个人!不是说那个陈总还打算给你投资吗?是我起的作用吧?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性伙伴和一个忠诚的有能力的工作帮手,我更适合哪一个,你认真问问自己。如果你还是确定要我的话——” 说到投资,孟国良清醒了,没有杜若照管那个小孩,想要陈明松的投资还真会泡汤。眼下幼儿园还真少不了杜若。他放开杜若,发动汽车说:“你不要再说了,我送你回去。” 杜若说:“我们还是朋友吧?我一直是拿你当‘哥们’的。” 孟国良说:“我有选择吗?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吗?” 杜若说:“你可不要生气呀!” 孟国良说:“我没事!你不生气就好啦!我真是挺佩服你的,你也算是有经历的人,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 杜若说:“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那种事不过是你们男人的乐趣罢了。” 孟国良又一次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杜若,说:“这真的是你真实的想法?不会说你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男欢女爱的乐趣吧?难怪你能坐怀不乱!” 杜若说:“去你的!什么坐怀不乱!哪里有这样形容女人的。” 孟国良说:“怎么不能形容女人?你不知道,有些女人的瘾比男人还大。这种事情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只是男人的乐趣。怎么样?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我保证把你送上天堂。走完了这一程,我可要什么都不记得啦!” 杜若说:“走吧!回去晚了小心你老婆把你关在门外。” “她敢!我休了她!” 第二天再遇到孟国良,他果真自然得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真的是酒后乱xing。这本来是杜若希望的,但是杜若忍不住又想:“谁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假装的?”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胸无城府地和孟国良相处了。 但杜若毕竟是个冷静的人,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让怀疑这个魔鬼毁了她和孟国良之间的友谊。不管怎么说,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带她脱离苦海,找到新环境开始新生活,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是感激他的。只要不出意外,她将珍惜这份友谊到老。 10竞争 “昨天的饭吃得怎么样?”邱香一脸坏笑地问杜若。 “还说呢,一进餐厅就碰到老板,被他臭骂了一顿,就给押回来了!”杜若装作仍不知道那男人的底细。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了,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吃家长宴呢。那个请客的陈总人挺不错。对不起啊!” “没什么。一顿饭而已。你干什么去呀?” “今天是中秋节,老板让我上他们家去吃月饼赏月。怎么,老板没请你呀?你可是她表妹呀!”邱香昨天调虎离山成功,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秋香,你在说些什么呢?你过来!”孟国良刚好出现,厉声喝住邱香。 邱香走到孟国良面前:“我没有说什么。聊天而已。” “我都听到了!你很得意是不是?”孟国良压低声音说:“永远不要在杜若面前翘尾巴。在我面前不要,在陈总面前也不要。你想想,即使陈总跟你定了契约,你搞得定小康吗?契约是可以签也可以废的。你还得靠杜若,懂吗?” “我懂了。”邱香唯唯诺诺地说。 “你先上楼去吧,陈总一会儿就要到了,具体的方案今天就会定下来。今天晚上很重要,你得多花点心思。” 邱香上楼去了。孟国良走到杜若面前:“杜若,上去坐坐啊。” 杜若说:“怕我每逢佳节倍思亲照顾我情绪啊?不用的。一个人赏月别有情趣。你叫邱香上去应该是有事要谈吧,不打扰你们!” “也没什么事,陈总——就是小康的父亲想给小康请个家庭教师。昨天请客就是为这事。据说人家本来是有意思想请你的,昨天没见到你,就定了邱香。也好,我也舍不得你让人使唤。” 孟国良这话说得暧mei,杜若心里咯噔一下,疑心又上来了,像有一块石头搁在了那里。孟国又说:“不要忘了,你可是我的表妹啊!” 杜若笑了笑,心里想:“如果我真是你的表妹就好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疑神疑鬼。” “想什么呢?”孟国良问。 “一些过去了事。无关紧要。”杜若说。心里却想:昨天孟国良说邱香是因为勾引他未遂才陷害她,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邱香分明是想得到这份差使有意把她调开的。 孟国良说:“既然是过去了的事,又无关紧要,就不要再想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孟国良转身上楼去了。杜若正要回宿舍去,看到一辆银色宝马开进来。车号尾数一连四个“6”。杜若认出这是那个莫名其妙地要请她吃饭的男人的坐骑。不禁有些奇怪,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这么晚,小孩子们都回家了,还来幼儿园干什么?不是真的要挑女秘书吧? 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下,车内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孩走到她面前,正是那个要请她吃饭的莫名其妙的男人。杜若惊讶地看着他牵着的那个男孩,竟然是小康!难道—— 男人含着笑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说:“你好!杜小姐,还记得我吗?” 小康也牵住了杜若的裙角:“秋香阿姨——”这孩子,又叫错了,老是把她和秋香弄混。 杜若蹲下身来,指着男人问小康:“这人是谁?给阿姨介绍一下好不好?” “我是小康的父亲。”男人的手依然有礼貌地伸着:“我看到你也挺照顾小康,谢谢了。” 杜若有片刻的恍惚,小康的父亲就是那个开宝马的男人!难怪他那两天都耗在幼儿园,原来是在为儿子担心。她还以为他是个物色小蜜的风liu男人瞧不起他呢!多么荒唐的误会! 想着自己把人家想得那么不堪,杜若心里十分抱歉,主动伸出手说:“陈总,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把你想得很不堪,上次也很失礼,请原谅!” 陈明松问:“哦?你把我想得有多不堪?” 杜若不好意思地说:“我说出来您可不要见怪。在办公室,我听您说要找一个女秘书。我想,找女秘书不去人才市场,到幼儿园来干什么,分明就是——” “分是就是不怀好意。对不对?”陈明松嘿嘿一笑:“杜小姐真是个坦诚之人!说得不错,我那时有心那样说是要看看杜小姐的反应呢,也算是不怀好意。听说杜小姐是小孟的亲戚?” 这男人知道的事情倒不少。其中原由不便言明,杜若敷衍地说:“您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并不重要。我看杜小姐是个人才,所以想提醒一句:帮亲戚做事可以得到更多机会,不过,也容易误人。” 杜若听这话有点弦外之音,却不明白具体所指,正想请教,孟国良和邱香在楼上看到陈明松到来,双双出来迎接。 “陈总,快请进屋。” 小康拉住杜若不放:“邱香阿姨——!” 这一次陈明松听到了,问小康:“你刚才叫阿姨什么?” 邱香赶紧牵住小康:“阿姨在这里,来,跟阿姨上楼。” 小康仍捏住杜若的裙角不放,邱香使暗劲拨开了小康的小手,抱着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了。 “杜小姐,一起上去坐坐啊。”陈明松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信任杜若比邱香多。 “不了,不耽误你们谈正事。陈总,再见。”杜若调头走开。暗暗为小康担心:他父亲怎么会挑中邱香做他儿子的家庭教师?邱香对小孩没耐心她是知道的,她那人,把功夫都做在讨好有钱的家长身上了。 11败露 “小康,把礼物送给邱香阿姨啊!”陈明松吩咐说。 小康捧着礼物就往外跑。 “这小子。”陈明松逮住他推到邱香面前:“阿姨不是在这里吗?” “她是姐姐,不是阿姨!”小康认真地说。 邱香觉得小朋友叫她阿姨显得老气,一直要求小朋友叫他姐姐。她没有这样要求过小康。没想到小康心眼好,听别的小朋友叫她姐姐,就记下了。 “都一样的!”邱香赶紧圆场:“让阿姨看看,是什么礼物啊?” 陈明松说:“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邱香当场拆开盒子,是一个漂亮的女士包。邱香一看牌子,眼都直了:“是lv呀!陈总,你别吓我啊,这可不是小意思,要上万呢!我从来没用过这么漂亮的包,想拒绝都做不到啊!” “为什么要拒绝呢?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嘛。” “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总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呀?”一时忘形,勾魂眼又斜飞向陈明松。 孟国良狠狠地盯了邱香一眼,这一眼让邱香记起他的嘱咐来,在陈总面前是要扮淑女的!急忙收敛。 孟国良说:“是这样,陈总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些天你带小康带得挺好的,陈总想聘请你专门负责照顾小康。” 这层意思孟国良早就透露过,邱香心中早已一千个同意,想起要扮淑女,故意装作不解:“这些天我就是专门照顾小康的呀。陈总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那就直说好了,我会接受的,都是我份内的工作,用不着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呀。” “邱小姐,别误会,你把小康照顾得很好,小康的进步也很明显,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小康在幼儿园还好,离开邱小姐回到家里就不行了,他奶奶带不好他。所以,我想请邱小姐辞去这边的工作,搬到我家里和小康住在一起,专职做小康的家庭教师,二十四小时监管他。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搬到你的家里去住?这样不太好吧!”孟国良心知肚明,以邱香的性格,和陈明松住到一起,肯定会将十分心思都花到陈明松身上,不会留一分给小康。那样事情就办得不漂亮了。陈明松要的是能带好他儿子的人,他自己如果要找女人什么样的没有? “小孩子还是在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活动比较好,有助于增进他与别的小朋友合作、交流的能力。我可以单独为邱老师提供一间宿舍,方便她照顾小康——” 陈明松的眉拧起来:让他的儿子住学校宿舍,就算他同意,他母亲也不会同意。 林韵芝察颜观色,看出陈明松不满意,连忙说:“不管住在哪里,小康还是需要幼儿园这个公共环境的,住到陈总家里去,来去都不方便。我有一个建议,吴婧以前住过的那栋房子不是空着吗,正好那房子也在小区,离幼儿园近,不如让邱香和小康住在那里。陈总和家人有空就过来,这样不是更好吗?……邱香,你说呢?” 林韵芝考虑得很周到。她也知道没有杜若的帮助,邱香带小康肯定不会让陈明松满意。如果能让邱香住在小区里,事情就好办了,杜若可以时常帮忙,再说,陈明松毕竟是工作忙的人,也不会有时间天天过来,就算邱香有不妥之处,也可以遮掩得住。 邱香也担心一开始就把事情搞砸。但帮人家照顾小孩,还要单独住一栋房子,这也太苛刻了。陈总能同意吗?如果他不同意,她还是愿意住到他家里去的。男人同居一室,有多少机会呀!要不是担心搞不定小康,她还是求之不得要住到他家里去呢! 邱香看着陈明松说:“还是听陈总的安排吧。怎样都行。” 陈明松说:“小林的建议好是好。但那栋房子我是给了吴婧的,虽然她人走了,但房子仍是她的。让别人住不太好。” 林韵芝一心只想两全其美,既想让丈夫满意又想让陈明松满意,小康眼下离开杜若是绝对不行的。就说:“就算房子是吴婧的,也可以让小康借住一下呀。她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还给她。这样还能让房子有人照应,不是正好?” 陈明松说:“住家里还是住这里,让我考虑一下,明天再定吧。邱小姐可以先准备一下。明天我来接你。” 陈明松站起身来,却没有看到儿子:“咦,小康呢?”眼睛带着问号向邱香扫去。 邱香慌乱地站起来,她心思都在未来的憧憬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康。 “我这去找。”邱香跑向一个房间。 陈明松瞄了一眼客厅开着的大门,沉着脸,穿过客厅往楼下走去。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他的儿子小康和杜若甩着脚并排坐在秋千架上。陈明松走过去,听到他儿子在叫:“邱香阿姨——” “你怎么老叫我邱香阿姨呢?楼上的那个才是邱香阿姨。” “楼上那个是姐姐,姐姐说你是邱香阿姨!” “我不是邱香阿姨,我是杜若阿姨,你就叫我杜阿姨。来,叫一声,杜阿姨——” “杜阿姨——” “对了,小康记心最好啦,以后不要再叫错哦!来,再叫一声试试!” “杜若阿姨——杜阿姨——” 陈明松什么都明白了。 12阻挠 “小康——”陈明松叫了儿子一声,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你怎么一个人跑下来也不打声招呼?” “我来找邱——杜阿姨!” “找杜阿姨也要跟爸爸讲一声,因为爸爸喜欢你,不知道你去哪儿他会很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 “现在,跟爸爸讲对不起。” 小康看了陈明松一眼不吭声。 “不想说啊?那就一定要在心里记住,出去玩一定要跟大人讲一声。害爸爸担心是要讲对不起的,下次再讲好不好?” 小康看着杜若直点头。 “你可真有耐心!”陈明松由衷地说:“帮我带小康,做他的家庭教师好不好?” “不是已经定了邱香吗?” “处心积虑的人怎么适合带小孩呢?把小康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事你得跟孟国良说,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带我出来,我是不会擅自跳糟的,除非他同意。” “你表哥会同意的,这事我来办!” “他不是我表哥。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他是怕林园长多心才说我是他表妹。” “那就更好办了。来,你跟我上楼,我现在就去跟他说,把这个事情定下来!小康,你愿意杜阿姨天天陪着你吗?” “我愿意!”小康跳着脚说。 陈明松和杜若一边一个拉着小康的手上楼。秋香还在满屋子寻找小康。陈明松拍拍孟国良的肩膀说:“借一步说话。” 孟国良把陈明松带进书房。陈明松开门见山:“我儿子不要邱香,要杜若!我已经跟杜若谈过了,就看你放不放人?” 孟国良迟疑片刻,说:“放!只要她自己愿意,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早说过陈总有眼光。我表妹是个人才。我很欣赏她,把她当作重点在培养呢。把她放在幼儿园是临时的,本来我是打算公司成立后就让她跟我一起创业的。” “那我现在不是横刀夺爱,破坏了你的计划吗?” 孟国良说:“没关系,我的公司还在筹建阶段,还没到用人的时候。到时候,你把她还给我就行了。” 陈明松说:“公司正是在筹建阶段才需要精兵简将啊。这样,人我肯定是要了,什么时候还给你也说不准。这样,我给你投一笔资金作为回报。都是商人,你不要客气!” “陈总做事就是漂亮!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孟国良惊喜地说。 “好,应该的,现在就去客厅。”孟国良意外得了一笔资金,乐得屁颠屁颠的。 “邱香,看来做家庭教师你还有一定距离。陈总已经最后决定请杜若做小康的家教了。你先回宿舍吧,休息好,明天还要上班呢。”孟国良对邱香说。 邱香沮丧地往门外走,没忘记带上那上lv包。 “哎,那只包——”林韵芝叫。 “算了,就送给她吧!我另外再给杜小姐买。”陈明松说。 “既然是家庭教师,跟小康住一起是肯定要的。我想请杜小姐搬到我家去,和我还有我的母亲以及小康住在一起。不知道杜小姐同不同意。” 杜若还没有说话。孟国良冲口而出:“不行!” 林韵芝错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先前是因为明知邱香搞不定小康,所以才要离杜若近些和陈明松保持距离,现在担心没有了,还有什么不行的?这衰人脑子进水啦,在想些什么?为了即将到手的资金,有意见也该保留啊! 陈明松也对孟国良的反对感到有些意外。 杜若和邱香两个人的品格相差千里,以孟国良的眼光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陈明松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孟国良不是不知道杜若好,正是因为他知道,才不愿意失去这个人才!也可能还有一层原因:杜若是他的表妹,他不想让亲戚们说他送表妹给人家当保姆! 接下来知道了杜若和孟国良并不是亲戚,陈明松就开始重新判断了:孟国良为什么不放杜若?仅仅因为她是个人才吗?还是另有原因?他一时理不出头绪。这时候看到孟国良的这么反常,连失去投资的险也敢冒,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有了答案:这个孟国良是喜欢上杜若了! 孟国良的身世背景和自己有诸多相似之处,想起自己对苏姗的一段痴念,陈明松理解了他。 “为什么不行?”陈明松问孟国良。难道他还怕自己打一个小黄毛丫头的主意? “我还是觉得我们家小林说得对,小康得上幼儿园,住得太远不方便。而且,我还想,小康慢慢习惯幼儿园的环境和其他老师以后,杜若有空的时候可以帮帮小林。以前有很多事都是杜若负责的,她突然离开,小林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那么好的帮手,我担心她适应不过来。所以我还是觉得让杜若住在这个小区比较好。再说,我是她的表哥,也可以盯住她一些。日后亲戚们问起来,我也有个交待。” 冠冕堂皇的理由!陈明松脸上挂着笑,却不揭穿他。转脸问杜若:“你的意见呢?” 杜若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认为我单独跟小康住比较好。陈总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自己方便。小康是个聪明的孩子,弄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教育不得法被宠坏了。如果我想得不错,他奶奶肯定也是很宠他的,老人的溺爱适当的话,会增加孩子的信心,但如果太过了,就会起反作用。还有,如假小康实在不听话,我也可能会对他比较严厉,住在一起,如果真有这种时候,我怕老人家会杀了我!” 13投缘 “好吧,那就住在这边吧。”陈明松当着孟国良两口子的面把吴婧留下的两套钥匙都交给杜若:“杜小姐,这是房子的钥匙,两套我都交给你。这房子暂时就由你做主了。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带好小康,至于你的业余生活,我是不会干涉的。如果我或者我的母亲要看小康,会事先打家里的电话通知你。” “不用,”杜若把其中的一套还给陈明松:“我又不会对小康进行军事化训练,陈总和伯母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小住也可以。如果伯母能在教小康的问题上尊重我的方式,长住也是没有问题的。这套钥匙,就留给伯母好了。免得万一什么时候来了,我们不在,老人家进不了门。” “那好吧,这套钥匙我给家母带回去。小孟,这下你没意见了吧,近水楼台,你的表妹仍然在你的监护范围内。你这个表哥很称职呢。”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陈明松当下就领着杜若去了吴婧住过的房子。这房子自他狠心和吴婧分手后就没再来,就连收到吴婧的信和钥匙也没有过来看一看。 进了门,里面的家具都用布罩着,拉开布,家具物什干净锃亮,就连厨房的白色瓷砖都闪着洁净的光辉。 “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用心精致生活的女人。”杜若说:“陈总,这样的人您怎么舍得放她走?” “小丫头家懂什么?” “小丫头才肯一心用情呢,等年纪大了,就只懂得利益了。”这话说得世故,陈明松有些意外,孟国良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 “你先看看,缺什么列个清单,我给你买齐。清单要用心列,别漏掉哪一样,为了小康,我已经耽搁了不少工作,我可没有再多的时间花在为你买东西上了。” “这屋里什么都不缺,就什么都不用买了。” “瞎说,别的不说,至少床上用品要换一换吧,别人用的东西,你不觉得别扭?” “以我的性格应该是会觉得别扭的。可是奇怪,这屋子里的一切,就连这绣花床单,这枕头,我都觉得有种熟悉的味道,感觉十分亲切。就像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这种感觉很不错呢。我今晚就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了。” “那随你的便吧。你别想着是为我省钱就行。” “我知道陈总有钱。但也别像暴发户似的乱花呀!这房子布置得很有品味,我真的喜欢。” 临走,小康仍拖着杜若不放手。杜若说把他留下了。说是岗前实习。 陈明松回到家里,母亲一个人在看着电视等他们。他平日工作忙,没时间陪母亲,连中秋节这样的日子都用来拜访了小康的老师。说请个人陪母亲,母亲又不肯。老是把老人家一个人闷在家里。陈明松心里十分内疚。 “我孙子呢?” “我给小康请了个家庭教师。老师把他留下了。您看,你年纪这么大了,小康又顽皮,我担心你的身体——”陈明松生怕母亲生气,赔着小心解释着。 “你给小康请了个家庭老师?那一定是个女的吧?”陈母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好像还对这个老师很感兴趣。 “当然是个女的。您怎么这样问?”陈明松不解。 “那姑娘好看不?” 这两日陈明松一心只从小康的教育角度看杜若,还真没有注意过她好不好看。陈明松想了想,说:“还好看吧!” 陈母又问:“人是你亲自选的吗?” “是我亲自选的。小康的教育不能再耽搁了。” 陈母顿时喜笑颜开:“那就好!既然是你亲自选的,肯定不错的了,又好看……祖宗保佑……帮明松找个好媳妇。” 陈明松这才明白母亲喜从何来:“妈,您说些什么呀!我那是帮小康找的老师,不是给您找的媳妇!” “给小康当老师,给你当老婆,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我一听说你要给小康找老师,我就求了祖宗保佑了。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个姑娘。” “妈,我好不容易才给小康找个好老师,您可别把事情搞砸了。这年头,找个好家庭老师很难呐。人家还是一个年轻姑娘。找小姑娘做老婆很累的,我对小姑娘没兴趣!” “你对年轻姑娘没兴趣,对老大婶感兴趣呀!再说了,大婶也是姑娘变成的呀。行了,我有分寸,不会把事情搞砸的!你说,什么时候让我们见面?” 陈明松把钥匙交给母亲:“他和小康就住在那个幼儿园的小区。这是门钥匙,您拿着。6栋301号,明天一早我要送小康的换洗衣服过去,可以带您一起过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等过一段时间老师和小康住适应了,您再去看小康,老师说过,您小住几天都是可以的。那个什么媳妇的话可千万别提!” “我不提,我就说看我孙子。”陈母成竹在胸地说。 第二天一早,陈明松带着母亲过来,认了门,陈母掏出钥匙就要开门,陈明松拦住了母亲:“按门铃。这是对老师的尊重!” 杜若开了门,把两人往门里让,陈母脚一抬就要进去,陈明松把母亲拉住:“今天过来是送小康的换洗衣物,我母亲是过来认个门。就不进去了。” 陈母目不转睛地盯着杜若看:“嗯,不错,好看,像画上的人。” 杜若听陈母讲方言,也用方言跟陈母打招呼:“伯母,陈总忙,您又不忙。一个人待着多闷哪,您就进来坐会儿,让我陪您聊聊天。我想跟您问问小康在家里的情况呢。” 陈母像发现了新大陆:“你们说我们那儿的话!那就和我们是老乡喽!难怪小康喜欢你!缘份,上天注定的缘份!”说着就往门里跨,准备留下来。 “改天再问吧,小康和我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呢。一切就拜托杜小姐了。”陈明松赶紧拉走了母亲。再待下去,这老人家就要认媳妇了。 “伯母,您一定要再来呀!”杜若真诚地说。妈妈不在了,奶奶和孙子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小康的家庭背景看起来挺复杂。一定要了解一些,才能给小康对症下药。 “放心,我一定来!”陈母承诺似地说。瞟了儿子一眼:想让老子不说话?今天认了门,改天老子自己来!这个媳妇儿,老子认定了! 14矜持 元旦节前夕,幼儿园全体工作人员联欢。杜若要带小康,没有参加晚上的活动。自己做了点好吃的,在小康陪同下共进晚餐,算是共度节日。 门铃突然响起来。开了门,外面站着孟国良。 “你不是在大宴群臣吗?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 “那边有林韵芝一个人应付就够了。怕你寂寞,我来陪陪你。” “你这样说话,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如果我真的感觉寂寞,凭你是不能赶跑寂寞的。” 孟国良拿开杜若撑着门框的手:“你让我进去行不行?我是来看你的呢。有点良心好不好!难道我不是个男人?一个知你懂你的男人?我不来你是一个人,我来了我们就是两个人,两个人在一起是不会寂寞的。” “你不来我是一个人,但你来了,却是三个人。你不觉得一个已婚男人到哪里都带着妻子的眼睛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呢?青春是你自己的,你享受它会消失,你藏着掖着,它还是会消失。你为什么一定要辜负它呢?” “不愧是学中文的。你的话很有煽动性。但是,正像你了解的那样,我是经历过的人,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别再我身上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当第三者的!” “你根本不在乎我。如果你喜欢我,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孟国良悻悻地说。 “也许吧!”杜若拿着一本装订书晃了晃:“这本书里写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女孩邂逅一个男人,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客观原因被迫分手。分手之后女孩才懂得男人的可贵,不顾他是有妇之夫也要献身于他;而那个男的也因为这个女孩,结婚多年没有跟妻子同过房。后来男的下海经商,获得事业上的成功,当他打算离婚和女孩到一起时,女孩却嫁给了别人。我虽然讨厌第三者,但这个女孩的故事却打动了我,因为他们真的爱到了不顾一切。爱到只管付出不计回报!” “那是小说!别纸上谈兵了,你问问你自己,在这个现实的社会现实的城市里,你可以只管付出不计回报的爱一个人吗?” “我可以!”杜若认真地说:“只要那个人值得我这样爱!而且,我一直就在等待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一辈子都等不到呢?你就这样白白虚度大好青春时光?” “真不够意思!你说这话简直就是在咒我!”杜若抗议地说:“我不会一辈子等不到的。人人都会有她的另一半。说不定,我的另一半此刻正走在与我相会的路上呢。” 这话摆明是说他不是她的另一半了。孟国良挖苦地说:“那我还是告辞吧,免得待会儿你的另一半撞见我和你在一起引起误会!” “此言极是!”杜若一点也不客气:“谢谢体谅!”杜若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孟国良只好离开。 杜若关上门,刚刚走回客厅,门铃再次吹起号角。杜若有点恼怒:孟国良这人怎么有点死缠烂打?她的话说得还不清楚吗?她一个人住了东家的房子,为的是工作,可不是方便幽会的。一个大男人,拖泥带水。 杜若几步跨回门边,猛地拉开门,几句狠话就射了出去:“孟国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感情的事一是一,二是二,你这样在我工作时间内干扰我算什么?” “杜小姐,是我!”门外的男人彬彬有礼地说。 杜若定睛一看,来的是她的东家陈明松。十分不好意思,赶紧道歉:“对不起,陈总!我不知道是你,又在你面前失态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我来看看杜小姐。如果有什么节目安排,我就接小康回去。发生什么事了,杜小姐好像很激动!” “没什么事。是我放纵了情绪。也没有什么安排。不用接小康走。”杜若说。突然想到孟国良刚走陈明松就到了,极有可能他们已经碰上了。陈明松不会怀疑她利用他的房子搞私会吧?干脆把话挑明:“刚刚孟国良来过。” 其实陈明松已经来了一会子,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他没有敲门。孟国良出来的时候,他往楼上走了一层避开了孟国良。看到孟国良怏惴怏离去,又看到杜若如此表现,陈明松将事情猜出七八分。 陈明松有些同情孟国良。他赤手空拳闯南方,靠林韵芝起家,这样的夫妻是很难有爱情的,最多也只有同甘共同的亲情。爱情需要时间经营氛围,创业中的男女哪有那等闲情逸致?显然的,孟国良的爱情在杜若这里,而杜若是拒绝的。听她刚刚那几句话,何等干脆,何等无情!和当初苏姗跟自己决绝时如出一辙。 陈明松想着杜若和孟国良,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苏姗和自己。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这样对照有什么不妥。他不知道米兰.昆德拉的那句话。睿智的米兰.昆德拉幸灾乐祸地预言说:隐喻是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种下爱情的种子! 陈明松站在门口,将自己的礼物递给杜若:“一点小意思。上次就该送给杜小姐的,结果弄错了人。这次讨个巧,趁这个节日弥补上次的失误。请收下。” 杜若打开盒子,又是一款lv的女士包,比上次送给邱香的那一款更精致。 杜若本来还怀疑陈明松是来看小康,顺水推舟说说节日的话题。商人嘛,最是圆熟通达的人精。这时看了这款包,才相信陈明松真是有心来庆祝节日。想起刚刚对孟国良说的话:说不定我等待的人正在与我相会的路上呢!算算时间,那个时候,陈明松可不是正在赶来见她的路上?心中一阵微妙,一句客气话不说,把礼物收下了。 “我先走了。”陈明松就在门外告辞。 “不进来坐坐,看看小康吗?” “不了。把小康交给杜小姐我完全放心。”陈明松说,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刚刚听杜小姐说,小孟在你的工作时间内干扰你,这话可说得不妥。你现在二十四小时和小康在一起,难道二十四小时都是工作时间?我可不是奴隶主!杜小姐只要安排好小康,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的,没有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之分。” “我明白。”杜若说。心想: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罢了。比如现在,谁说得清是在办公事还是在办私事呢? 15动心 小康已经睡下,这孩子有杜若的调教下起居已形成规律。使杜若平白地多出许多空闲时间来。青春+空闲=寂寞。更兼两个男性的意外到访。这一晚注定要在许许多多不可数的重复夜晚中脱颖而出。 杜若检查了一遍小康的被子,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 电脑是陈明松送来的。杜若什么都不肯添置,陈明松有些过意不去。想到人家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把一切业余活动都牺牲了,总得补偿一下,就送来了这台电脑。 杜若进了同城的一个聊天室。她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寒江雪。想了想觉得不太适合自己此刻的心情:太冷了!有点拒人千里呢!又想了几个网名,都不太满意。忽然瞟到一本《唐诗宋词》,信手揭开一页,看柳永的诗句:拟把疏狂图一醉……拿定主意,就叫疏狂一醉。 聊天室正在搞一个知识竞赛活动,提些小儿科的脑筋急转弯问题。杜若在聊天室扫瞄一圈,发现一个叫“蓑笠翁”的人,真的像垂钓者似的,不参与活动,也不跟人聊天。 她刚刚想叫寒江雪,这人竟敢叫蓑笠翁!倘若她真的叫了寒江雪这个名字,不就正撞在他的鱼钩上了?有点意思。 杜若过去搭腔。 ——嗨? 蓑笠翁理都不理。 ——不要拒人千里呀!冰天雪地的,人家关注你半天了,脸都冻紫了呢。 ——以为最闹腾的地方最安宁,还是不能幸免。我是不聊天的,你想打听什么? ——你上网干什么来了? ——不是说了吗!找安宁。你呢? ——我?找爱情。你这人真有意思,聊天室到处都是声音,怎么会有安宁? ——声音再多不能入耳就等于没有!你没来之前我就很安宁。找爱情?那是娘儿们的说法。你一定还小。是男人你就会说找女人,或者说找乐子,找游戏。 ——你把爱情称为游戏? ——都是为了快乐,没什么不同。 ——还是有不同的。爱情可以使人升华。游戏不能。 ——凭你再怎么升华,还不是走进孤独的坟墓!死路一条! ——如果能把孤独当成一种幸福,就没有摆脱的必要。孤独不正是蓑笠翁境界吗?你不该叫蓑笠翁这个名字。当心柳宗无拿刀砍你! ——你说对了,我的确不该叫蓑笠翁。我只是个商人。 ——难怪你会那么颓废,灵性都让铜臭给腐蚀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仇富啊?告诉你,我可是个落魄商人。烦着呢。 ——蓑笠翁也好,商人也罢,洒脱如陶潜,也还感叹“人生实难”。现在正是考虑你的时候,还是先练好苦中取乐的本领吧。别烦了。先经历风雨,才能看见彩虹。 ——有道理啊!你挺有同情心的,见个面咱们喝酒? ——不了,我还得找找我的爱情。爱情需要时机,我感觉现在是一个好时机。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空找我,我请你喝酒。 ——实话告诉你,我从不喝酒。我再告诉你,我就是个娘儿们。 ——你是——女的?女的你叫疏狂一醉?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就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杜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你要走了吗? 杜若忽然有些不舍。和这人聊得还挺投机的。 ——你好像有些依依不舍啊!那就再聊一会儿,五分钟!你想聊什么? ——我是有点依依不舍,因为有点寂寞。你可别自作多情啊。我是不相信网恋的。不如我们设想见面吧! ——设想见面?你想象够丰富的!好,就听你的设想见面。我现在过来接你,马上就到,你等着! ——把时间定好,我不喜欢等人,也不想让你等我,商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十点钟,我准时出现。 ——好的,十点钟。准备好啦,滴——北京时间,十点钟!我到啦! ——我也到啦!你没认出我吗? ——我一下子就感觉出是你。 ——可我到现在仍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等的人。你真的是‘蓑笠翁’吗?我的感觉中蓑笠翁应该很穷,可你有车。 ——我已经招供过了,我现在是一名沾满铜臭的商人。怎么?在你的印象里,非得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渣,才是蓑笠翁呀? ——这样说来,在你的想像中,我是一个女醉鬼喽? 杜若忍不住笑了。她感觉另一个屏幕前蓑笠翁也在笑。 感觉不错。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先去吃饭,然后要看你漂亮不漂亮,考虑是否要开房。 ——我美若天仙,餐厅里的男人都盯着我,但不敢随便跟我搭腔。 ——那是因为我又酷又帅又阳光又老成所向披霏,男人们都知道惹不起我。女领班一看到我就站不稳了,一个劲往我身上靠。 ——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啊?以人为本? ——吃醋了吧!人家要住我身上靠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推开她吧!为我服务那是人家的工作! ——我坐在楼梯上地板上不走啦!看她还怎么服务? ——好啦好啦!设想游戏到此为止!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男人,聊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很有思想,应该二、三十岁,现在你说你坐楼梯,我又糊涂了,说真的,你到底几岁啊? ——我二十三。你几岁呢? ——我三十三。相对你来说,算是老男人了。 ——也不是啊,有句话这么说——心比身先老。说不定我的心境比你还老呢。 ——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你想知道,就要保证你从此不忘记。做不到这一点,你就别问。怎么样,还要问吗? ——好啦,十个五分钟都要过去了。我要走啦! 说了要走,却不说再见,给人的感觉,蓑笠翁也有些依依不舍。 ——88 杜若先道了再见。 ——8 蓑笠翁的头像消失了。 16探密 新年的第一天,杜若睡了一个懒觉,说是睡,其实也就是睁着眼胡思乱想。想的都是和蓑笠翁的聊天的内容。昨晚聊得那么投机,会不会由此拉开一段爱情的序幕?她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昨天晚上睡觉前她没有关机。手机丝毫不理会这一反常行为的涵义,一点表示也没有。 门铃突然响起来。这么早,谁会来?杜若穿好衣服开门,陈母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 “放假了,我来陪小康住几天。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吧?”陈母乐呵呵地说。一点也不见外。 “当然不会了!这是陈总的家,也就是您的家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松一再跟我说,在这儿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您还没有吃早餐吧?我去弄。小康还没有起床呢。” “放假了嘛,就让他睡个够。我和你一起弄早餐。我一个人闷不住,有好多话想找你说呢。人一上了年纪,就怕孤单。” “好啊,我也正想多知道一些小康平时的表现。” “其实我和小康在一起待的时间也不长。我是在她妈妈过世以后才和他住到一起的。” 陈母这样说,杜若不知道接下去该谈什么。上次听小康说他妈妈死了,杜若就有一种直接的想法:肯定是陈明松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被小康的妈妈知道了,忧郁成疾,才会早逝。发生在女人身上的这种事情太多了。可是,杜若也从林韵芝口中知道一些吴婧的事情,住进来以后,又对吴婧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觉得能让吴婧这样的女人喜欢的男人不会差到哪儿去。也就对老板更多了一些好奇。 可是好奇归好奇,打听别人的私隐却不是杜若的性格,何况还是她的老板。 陈母却自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哎,家丑啊,小康的妈妈有个男人,那个男人又和小康的外婆混到了一起,被小康的外公知道了,堵在家里,打得半死。小康的妈妈就跳河自尽了。也不怪人家小康的妈妈另外找人,我那傻儿子,从结婚那天起,就没跟人家同过房!” 杜若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结婚却不同房,这种婚姻怎么能够维持?其中必定有很多缘故,忍不住就问:“那——怎么会有小康?” “说来话长啊——”陈母把陈明松遇见苏姗、被站长家里相中、为弟弟的事情与丽丽结婚一一讲给杜若听:“我也是后来才听小儿子说的。我那老头子听说明松为了家里作了这么大的牺牲,后悔当初逼了他,气病了,才一年就过了世,留下我这个老太婆。我不想那么早死,我一定要看着我儿子找个好媳妇,否则我死不瞑目。” “那——陈总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叫苏姗的姑娘呢?” “怎么没找?太迟了啊。人家姑娘嫁人了。我那傻儿子,连叫人家等他的话都没有说过,人家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听我小儿子说,他后来找了一个和苏姗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那就行了,好好过日子呗!可我儿子心里还是想着苏姗,过了三年,到底不服气,又去找苏姗,看人家肯不肯离婚跟他走。有这想法都不应该!拆散人家家庭老天也不会答应啊。我小儿子回家一说这事,我就知道没希望。那是大年初一,人人欢天喜地,我在大门口看到路上走来一个人,像只塌尾巴公鸡似的没精打彩,我一眼就认出是我儿子。一看就知道人家苏姗没答应他……” 杜若听得入了神:陈母所讲的陈明松的故事怎么和吴婧留下的那本书里的内容如同一辙啊?难道吴婧的书就是陈明松为原型写的? 一直以为吴婧是个知性女人,而陈明松不过就是个有头脑的成功商人;以为他很对不起吴婧,也配不上吴婧;以为吴婧迫于生活的压力才会跟陈明松走到一起……原来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这个陈总,竟是一个有着高尚情操的男人!他对吴婧的辜负,是因为要忠于另一段感情。他不是不懂吴婧的付出,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接受她,所以才会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 “我儿子可不是坏人哪!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姑娘!”陈母还在感叹。 “伯母,您太多虑了!陈总人又有本事,又这么有情有意,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一般的还配不上他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年纪大了些啊,还有个孩子,谁愿意一进门就当后妈啊?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一句话问得杜若不知道怎样回答,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蓑笠翁也是三十多岁,她不仅没有觉得他老,还觉得他既成熟又睿智呢。就说:“陈总的年纪一点也不大,三十多岁既成熟又有事业,正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何况他还长得很帅,而且,小康也很聪明,您放心,我会把他教得很有礼貌……” “我听说现在的女孩子宁愿做有钱人的情人,被人宝贝一样地宠着,吃香的喝辣的,捞一笔钱,舒舒服服过日子,也不愿意当人家的老婆,上服侍老,下教育小,还要忍受男人在外面应酬……也不知道现在的姑娘是怎么想的!” “那样的姑娘年轻,没想过日后的生活。人年轻的时候会比较看重钱财,不把感情当回事,以为孤单是自由。等到老了,才会知道有个家庭,上有老下有小是多么可贵。这个家庭,是需要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维护和经营的。”杜若的话一大半出自真心,一小半是讨陈母喜欢。 “说得对,说得好,说得真好……”陈母激动地拉住杜若的手:“我就说你这孩子不错!你看你不也一样是年轻姑娘吗?怎么就能看得这么透!我看人一向很准!以前那个媳妇,我一看就知道不能和明松过一生。可是我一看到你……” 杜若已猜出陈母的意思。可陈明松那样的人对感情那么执著,又岂是听他母亲摆布的人?连吴婧那么优秀的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杜若担心陈母说出让她尴尬的话来,以后不好面对老板,急忙打岔说:“小康醒了,我去叫他起床!”起身跑掉了。 指导小康自己穿衣服,杜若的心还是慌慌的。这孩子已经改变了她的工作性质,难道还会改变她的生活?难道他是她的爱神丘比特? 17相约 “蓑笠翁”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一心期待他的时候他不打,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倒打来了。杜若觉得他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最佳时候。在别人刚好想着你的时候打个电话过去,是多么微妙的事情啊。 “我在和几个朋友在一起,你敢不敢来?” “有什么不敢的?”杜若答应得很爽快。蓑笠翁大白天约她,这让她很放心。觉得这人光明磊落。 “那你说个地方,我来接你。” 杜若说了小区附近的公园名字。 “挺近的,十分钟后我准时到。”蓑笠翁说着挂断了电话。 “哎——”杜若没想到蓑笠翁离自己这么近,她还得跟陈母商量一下,请她照顾小康呢。也不知道十分钟来不来得及。 杜若赶紧把小康从床上弄起来,帮他把早餐端上桌,嘱咐他好好吃。然后跟陈母商量:“伯母,今天是元旦节,我有朋友放假,要过来聚聚,我要出去一下,您看着小康行吗?我打个招呼就会尽快回来的。” “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杜若脱口就说。 陈母的脸立刻拉长了。 “幸亏我今天来了。要是我不来呢?你怎么办?” 陈母的语气里毫不掩饰她的不满。杜若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出去呀?我二十四小时都带着小康,已经谈不上有自己私人的时间了。陈总也说过,只要安置好小康,我可以自由行动。但我还是有自己的分寸。如果今天不是元旦节,我不会去见朋友。您就通融一下嘛。” “我没说你不能见朋友。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不来,你怎么安置小康。难道你带着他去见你的男朋友?” 那又有什么不行?杜若心里说。但知道陈母不会理解这种行为。赶紧曲线救国。 “我的朋友中也有女的。”杜若见抛不妙,补充了一句。 “那就是一般的朋友喽!”陈母的脸色马上缓和过来:“你去,我来看着小康。今天是明松特意让我来的,就是怕你有朋友不放便带小康。你看,我儿子是个细心的人,他什么都想到了!” “谢谢伯母!”杜若赶紧收拾了一下,拿了陈明松送的那款lv出门。原以为永远都不会用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也要去。”小康从餐椅上溜下来。 “小康乖,阿姨也想带你去,可是把奶奶一个人留在家里,奶奶会很孤单的。” “我倒没什么,一个人孤单惯了,也不在乎多一次。小康实在要去,你就带他去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朋友。要是怕我孤单,就早点回来!”陈母还是担心杜若要见男朋友,有意出难题。 “那好吧。小康跟阿姨一起去!” 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杜若急忙牵着小康出了门,匆匆下楼。到了楼下,干脆抱起小康。一路小跑赶到指定的地点,看看表,整整迟到了十分钟。杜若不安地四处打量着,希望能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发现。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没有收到她想要的信息。一个人,一个对视,都没有。 杜若这才发觉这次约会太过草率。他们互不相识,却没有约定见面相认的信物;他是来了在某种等待?还是来了又走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来?都无从得知。 当即调出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没有人接。再打,已关机。 难道是她迟到了,蓑笠翁生气了?杜若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蓑笠翁应该不是小男孩,不会那样没气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被人家戏弄了。蓑笠翁根本没想真的见她。或许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确认一下她是否真的是个女人。再或许,人家就是捉弄她一下,谁叫她那么容易轻信人,一见面就傻乎乎地告诉别人她的电话号码。 杜若一个人在约会地点徘徊了很久。心里十分失望。一场得之不易的美好却结束得这么快。难怪聪明的人永远不跟网友见面,猫和老鼠地耗着,就为保留那种暧mei的感觉。就怪自己跟不上这个城市的节拍,一定要一份真实的爱情。这个城市里人们喜欢用美食形容爱情。以为是顿大餐,结果却连快餐都算不上。 杜若却不知道,就在不远处,一个男人坐在车里,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她。良久,男人终于发动油门,银色宝马绝尘而去。 杜若牵着小康怏怏地往回走。 “阿姨,你不去见朋友了吗?” “我们迟到了,朋友已经走了。” 回到家里,陈母看她回来得这么快,脸色也不高兴,明知情况有变,心里得意,嘴上却说:“怎么回来啦?是不是带着小康不方便啊?还是让小康跟着我好啦!” “不去了。我就在家里好好陪着您。做点好吃的,说说话。” “好,好!”陈母好长时间没听过这么贴心的话,更坚定了要杜若做媳妇的决心。把陈明松成长过程中的点滴又说了好多。 晚上,杜若安置小康睡下就坐在了电脑前。她还是比较相信蓑笠翁失约是因为事出有因。她想听听他的解释。 上了线,蓑笠翁果然在,一如昨天,老僧入定般,谁也不搭理。 ——嗨,还是在喧闹中找安静吗? ——今天不是,在等人。 ——谁?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 ——良心不安啦?说吧,为什么失约? 18入侵 ——本来是借了朋友的车去接你的。朋友临时有急事,把车开走了。 ——这就是你失约的理由?那你不能再打个电话,把时间改一改,搭车过来吗? ——没车还跟女孩子约会。怕你看不起我。 ——没车不能约会?什么逻辑! ——很多女孩子就是这么想的。还有一点,我也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开始就是结束。我太冲动了,不该那么快要求见面的。 ——明白了。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凄美的理由。我感觉你是很自信的人呢。 ——以后别再那么相信人,第一次就给人电话,跟人见面。 ——我明白了,难怪你不来见我,你是怀疑我了对不对?那么容易就给人电话,还答应跟人见面,简直就是一拍即合。所以,你反倒怀疑我了,以为我不是好人!是不是这样? ——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一番好意,怕你上当。 ——谢了!你的意思是见过面的、熟悉的人才能做朋友?比起眼睛的判断来,我更相信心灵的感觉!我虽然没有见到你,可是你在我心中已有形象。我以为这是可以让人感动的事情,没想到你却误会我是轻浮的人。以为我对谁都会一见面就给人电话,跟人见面。谢谢你的提醒,我是应该谨慎一些,心灵也有受蒙蔽的时候,比如这一次,我就错了! ——别这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去过了。我看到你带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把我吓住了。我没想到你是一个有家庭的人。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看到我啦?我像是一个有那么大小孩的人吗? ——现在化妆术那么厉害,我看不出来啊!难道那不是你的小孩? ——当然不是!他是我老板的孩子。我是他的家庭教师。 ——噢!是这样啊!对不起,我误会你啦。你不要再生气了。 ——我不生气。你看到了我,我还没看到你呢,要不要再约个时间? ——你就那么相信我?为什么? ——每个人心上都有一座感情的花园,走过路过的人很多,就看谁有缘走进去,成为那座花园的主人。我感觉你的那座花园目前还是空的。我的也是空的。 ——你就这样感情用事?也不管我是什么人,高矮胖瘦,富还是贫?你都不管? ——人类的感情其实很简单,认准一个人,定下契约,一生遵守,就ok了。想得越多就越复杂。 ——小女孩,你很让我感动,但真实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很少有时间上qq,以后也不会上了。今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不要太在意,我并没有损失什么。我下了。不说再见了。 ——等等。 ——什么? ——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是吗?你又恢复自信啦?还是可怜我?如果是可怜我就用不着。我还会遇见另一座花园。总会有一座花园允许我进入,做它的主人。 “小康怎么样?”陈明松走进客厅和母亲拉家常。 “小康蛮好的。你的眼光不错,那个杜小姐教孩子很有一套。”陈母凑过来:“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杜小姐约会去了。” “噢?有这回事?” “真的!我特意回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她哄我说是一般朋友聚聚,有男的有女的,我相信了。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去的时候高高兴兴,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来的时候一点精神也没有。我猜,她肯定是相亲去了,结果不理想,她才会那样。儿子,我跟你说,这姑娘不错,追她的人肯定不少。她要是被人追跑了,小康就难办了。” “那又怎么样呢?总不能让人家为了带我们小康一辈子不嫁人吧?” “你也去追啊!你把她追到手,她不就走不了吗?这么好的人,你上哪儿去找啊?再不抓紧点,她就要让别人逮跑了!” “妈,这事得从长计议,弄得不好,小康就没有好老师了。” “糊涂!她要是被人追跑了,不也一样带不了小康吗?还是追到手娶回家妥当!不为自己,也为我,为小康啊!别看在外面有姑娘围着你,那是图你的钱!你以为找个老婆是跟你一个人过日子?你现在工作这么忙,在家里待的时间又少,上有老下有小,嫁给你就是守着孤单服侍我和小康,还真不一定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说不定卷了你的钱就跟你离婚了。杜若真是个好姑娘,我不会看错。” “好吧,找个机会我请她吃饭。相互了解一下。” “不,听我的,明天你先过去吃饭。这样比在外面更像一家人。” “那好吧。就听您的。” 陈母一早过来告诉杜若,今天陈明松会过来吃饭。杜若心知肚明,老太太一心想撮合她和陈明松正在付诸行动。心里却不大相信陈明松真会听他母亲的安排。前几次他到这边来,说话都是站在外边,门都没进过,哪里还会过来吃饭? 怀疑归怀疑,杜若还是一心一意地和陈母张罗着。丰盛的饭菜摆上桌,陈明松还真过来了。一进门,随手递上一只盒子,是一套香奈儿的化妆品。 杜若把礼物接在手中,忍不住就说:“陈总,给您打工可真幸福啊!” 陈明松一愣:“给我打工幸福?怎么讲?” “您的礼物啊!我才不过给您打了几个月的工,就收到了您价值过万的礼物,这还不够幸福吗?” 陈明松笑了:“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啊?你教的是我儿子,我最亲近的人,你也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我当然要另眼相待了!男人赚钱为什么?不就是让亲人享受的吗?” 杜若禁不住想起吴婧,她跟了他三年,陈明松没给她买过任何一件礼物。 “吴婧不算是亲人么?”杜若小声说。 陈明松居然听见了:“你说什么?吴婧?你知道她?怎么知道的?” 19暧昧 陈明松的样子像是生气了。也难怪,一个做老板的,被女下属当面提及隐私是最没有面子的事。杜若急忙老实交代:“吴婧她写了一本书,我感觉她写的就是她自己的心声。你别生气,是你自己说的,我也是亲人,既然是亲人,就应该什么话都可以说。” 陈明松看着杜若一着急说话也不那么有分寸感了,“您”也变成了“你”,倒真有些像一家人,少了许多生分,就笑着说:“我没有生气。以后就这么说话,别一口一声地叫“您”,好像我有多老似的。我记得一开始,你就是平时平坐,说“你”的,怎么后来改口啦?” 杜若说:“一开始对您不了解,所以表面客气,心里并没有那么尊重。后来,知道了您的一些事情,对您油然而生敬意,不知不觉就改了口,叫了“您”了。” “见鬼!”陈明松说:“谁要你对我油然而生什么鬼敬意!你还是改回来,说“你”,听起来舒服,感觉自己还年轻!” “那好吧,以后还称“您”为“你”。” “什么您啊你的,”陈明松听着十分别扭:“算了,谁你自己叫吧!强扭的瓜不甜!” 杜若拿了吴婧那本书过来交给陈明松:“就是这本书,您要看看吗?” 陈明松看着那本书心里一动,当初为了苏姗,他写了一本日记,写的也是自己的心声。吴婧为了他写了一本书,这女人是真爱他的!他竟然眼睁睁错过了。 “不看了。”陈明松叹口气说:“我和她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三年的付出就换得了一声叹息。杜若觉得这个叫吴婧女人真的很不幸,她那么爱陈明松,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回报。三年,一千个日日夜夜,始终只是以情敌的影子存在着,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杜若想:换了她也只能选择离开。爱情有时候会在别离后到来。也许女人明白这一点,她跟自己赌了一把。但陈明松最终还是没有去找她,说明她到底还是爱错了人。 陈明松走到餐桌看了看,赞了一声:“嗬,满丰盛的!好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家乡菜了!” 陈母说:“只知道杜若能干,没想到她样样能干,这一桌子菜都是她做的呢。要说吃饭,光会做还不行,还得有人吃!做一桌子的菜,没有人吃,做的人也没有劲了!” 陈明松说:“做菜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行,隔三差五的也行,要是天天做,没人有那个耐心。” “也未必!”杜若说:“看是为谁做了。感情的深浅决定一切。”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对一个人有很深的感情,每天为他柴米油盐地张罗也心甘情愿?” “正是。”杜若毫不含糊地说。 陈明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么多菜,小孟也是家乡人,叫他一块儿来吃吧!”又看了杜若一眼:“你是东道主,这个电话你来打!” “好的。”杜若当场给孟国良打电话。孟国良听到杜若请他过来吃饭,欢喜不禁,也不问问为什么请他吃饭,还有谁,一口答应:“我马上到!” “我到下面碰碰他。”陈明松说,走到外面去。 杜若的电话响起来。一看,蓑笠翁的,急忙跑到房间里去听。 “你不是说我见到你了,你没有见到我吗?现在让你见我,怎么样?” “现在?不行啊,我老板在呢。” “你住在你老板家里,他自然在。这跟你和我见面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我没跟老板住在一起。我是另外住的。老板第一次来。” “你老板很有钱啊!你做家庭教师的待遇比得上那些二奶了!” “你怎么这样讲话啊?你要是再这样,我不理你啦!”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懂我们男人,一见到有人比自己优秀,就会把他看成敌手。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吗?你老板那么有钱,又是单身,他肯定会对你动心的。” “别胡扯啦!我老板女人多着呢!你怎么知道我老板单身?” “这个——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啊,如果你老板有老婆,他还用得着请家庭老师来教小孩吗?就算要请,也不会请你这个大美女啊!瓜田李下,没问题都会弄出问题来!” “你别乱说!我老板是个真正的男人!再说,你就算对别人没信心,也应该对我有信心!” “你已经在夸他了,我还怎么对你有信心?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对我有感觉,想做我花园的主人,你就答应现在见我!” “好吧——”杜若心一横说:“我去跟老板说。现在是休假期,老板可能会通融,工作日你可别这么胡搅蛮缠啊!” 杜若挂了电话,去跟陈明松请假。才走到房间门口,蓑笠翁的电话又来了:“算了,我太强人所难,你还是别来了!陪好你的老板吧。我相信你!等我过了这段瓶颈期,我一定让你辞职,养着你。” “好啊,我等着!那——我就不去了?” “好的。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嗯,我等着!” 杯筷摆好,一切准备就绪,陈明松和孟国良也进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孟国良说。全然不知道飘香的家乡菜肴里一场伤心事潜藏着,正不怀好意地等着他。 “没什么喜事,新年嘛,杜若弄了几个家乡菜,想起你也是家乡人,你老婆也不会弄家乡菜,就叫上你,一块儿尝尝!”陈明松的口气就像杜若是他老婆,他自己是一家之主。 孟国良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语气。狐疑地看看陈明松又看看杜若。杜若觉得陈明松有点奇怪,他这么说话,简直就是存心闹误会。但她丝毫不露声色:让孟国良误会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再对她存有什么想法了! 陈母的话说得更明白:“谁说没喜事?有喜事!我喜欢杜若,想让她成为我家的人,这事要是成了,头一个就得感谢你,感谢你把杜若带到这里,让他们有缘千里来相逢!” “真是大喜事啊!杜若,是真的吗?”孟国良酸酸地问。 杜若不肯定也不否定,微笑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孟国良的盘子里:“来,吃菜!表哥!” 这还是杜若第一次叫他表哥。孟国良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对杜若的一段念头彻底没戏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孟国良敬了陈明松一杯酒说:“陈总,我敬你一杯,我就把表妹托付给你啦!” 陈明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20贴近 “今天的晚餐怎么样?”蓑笠翁打来电话问。 杜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孟国良把自己灌醉了,又哭又闹到深夜,一定要弄清楚杜若为什么不喜欢他。陈明松送走了他。 “还今天呢,应该是昨天了!都什么时间了,你还没睡?”杜若柔柔地说。这么晚了,还有个人担心失去她,为她睡不着觉,让她感觉很甜蜜。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我睡不着。我有种预感,你的老板肯定是对你动心了。我的预感灵不灵?” “我老板今天表现很奇怪。好像是有点迹象。” “他说什么啦?” “他倒没说什么。不过别人把我和他当成一对时,他默认了。” “你拒绝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哪会拒绝呀!身边有个这么好的老板,你不主动了击去勾引他已经够迟钝的了,你现在终于醒悟过来啦!” “你讽刺够了没有?我可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到有钱人就眼睛发亮!我不拒绝他是有原因的。” “你有什么原因?” “今天来吃饭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我过去的同学,就是他把我带到南方来的,过来之后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好感。可他是个有家庭的人。他也像你一样,误会了我和我的老板。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我没有否认。” “哼,饮鸩止渴,只怕结果更糟!” “那你说怎么办?你现身啊!我把你介绍给他们俩,就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功成名就。在他们面前我会自卑的。” “你为什么那么自卑啊?我告诉过你,我不是贪慕虚荣的人,我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心中有爱。钱不是最重要的。” “没办法。我已经这样了。这也许和我的经历有关。很难改变了。” “你有什么经历?” “我在大学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一心只想把她娶回家,可是她嫌我一无所有,嫌我穷。我大学一毕业就放弃分配下了海,在这座城市里打拼,终于娶到了她。可是她又嫌我太忙,没有时间陪她。我对她说,等我的事业再上一个台阶,我就有时间陪她了。她等不及,跟着我的一个客户跑了。我那个客户比我有钱,也比我有时间,老是在各大城市里飞来飞去……” 夜深人静,蓑笠翁的语气低沉,显然陷入了伤心往事。杜若在这一瞬间洞悉了这个看起来活得轻松的男子内心的沉重。 “真想在你身边,安慰你。”杜若说:“也许你遇上了一个最糟糕的,但一定要相信,你将会遇上一个最好的。只是要记得千万别错过。” “那你要记得随时提醒我!”蓑笠翁很快从伤感中摆脱出来。语气又调皮得像在说情话。 “好的,一定!”杜若许诺似地说。发现自己真的很希望蓑笠翁能幸福。如果之前的交往还只是界于友谊的层面,这一晚蓑笠翁打动了她,她让自己的感情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还有,要保持和你老板的距离啊!”蓑笠翁急急地叮嘱。 “没事的。我想老板今天的表现也是事出有因,可能是为了讨他母亲的欢喜。我不也是另有原因才没有说明吗?老板肯定也是!” “你现在相信网恋了吗?” “嗯,比以前相信了。睡吧,很晚了。” “好的。我现在睡得着了。”蓑笠翁像个听话的孩子。 杜若刚熄了灯躺下,蓑笠翁又发来一条短信: ——我打着友谊的旗号发这条短信给你,表达的其实是另外的情意。我必须管好我感情的闸门,让汹涌的洪流像小溪一样缓缓地流向你。否则,你肯定会被我冲垮。 ——收到了,诗人,多谢呵护,晚安。 道过了晚安总该可以安歇了吧。杜若刚闭上眼睛,不料手机又响起来,蓑笠翁又发来一条短信: ——在绘画中,绿色象征热情积极的生命。我的画缺乏这种色调。我要将你画成我花园中的长青树,即使有坎坷有风霜,也只是加深自己的颜色,但决不凋落。 看蓑笠翁语出不凡,杜若也有起了兴致,给蓑笠翁回了一条: ——你的热情让我的脑中常产生了一种幻像:你已经近在咫尺,只要再前进一步,我就可以靠近你。为此,我将奋斗不息。 ——我只是一粒微尘,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亮一亮,阳光继续移动,我便不为人所见。你就是我的阳光。 ——我的节日是乘着思念的翅膀和你在想象中片刻团聚。从今天起,每天都将是我的节日。 发出了这条短信,杜若等着蓑笠翁的下一条回过来。等了很久,杜若从没有这样熬过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手机显示一条未读的短信。急忙打开来读,蓑笠翁的最后一条短信是这样写的: ——我要不断地给你发短信,等你形成惯性,然后就突然中止。到那时你就会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就会想起我。我呢,决不给你弥补的机会。像抛小手球那样把你抛出去。 杜若愣住了。他是什么意思?怎么能够在写在那些情意绵绵的动人句子之后,挥出这么一根无情鞭子呢?杜若十分后悔自己就那么睡着了。好像是她支撑不住睡的那一觉伤害了蓑笠翁的感情,才导致他突然翻脸,勃然变色。 杜若急忙给蓑笠翁打电话。电话没有人听。再打,已关机。和他失约那天的情景如出一辙。 这个捉摸不透的人到底在玩什么游戏?杜若先是恼火,决定再也不理这个人。但接着,她就调出蓑笠翁的所有短信,细细回味起来。 21蒸发 此后多天,那个熟悉的号码再也没有出现。蓑笠翁像是蒸发了一样,销声匿迹了。 猜测有过,怀疑也有过。想过守株待兔,也想过做一只涅磐的凤凰,劫后重生。但最后,沈从文的教导激励了她。沈从文说:爱情在于创造!这话有很多人说过,做过的人却不多。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杜若知道该怎么做。杜若想:你不给我打电话是吧?我打给你。 她在看书至深夜临睡前打给他;在忧伤袭来心绪难平时打给他;在照顾小康的空闲之中偷出一点时间打给他。这些电话在次数和时间控制上极有分寸。既想让他知道她在牵挂他,又不想表现得像一个不懂得节制任意胡为的人吓跑他。 杜若如此用心良苦,蓑笠翁却一点也没有体会到,他一次也没有接她的电话,也不给回电话。杜若不管,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士兵一鼓作气将爱情创造到底。 有一次,电话拨通后,才响了三声,就被摁掉了。杜若很受伤,暗暗发誓再也不自讨没趣了。接下来的两天相当充实,杜若把自己忙得一塌糊涂。可是,两天以后,他说过的话,他说话的语气,他的表情,全都在她的脑子里活跃起来,他在她的想像里一脸苦恼地指责她不够体谅言行不一。思念和牵挂终于还是卷土重来,就好像这两天是给它们放了一次假,它们在休息在睡觉在养好精神,为的是更卖力地思念和牵挂。 在不间断的等待和探询中,杜若不相信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预热再慢的人也该有反应了。 现在,杜若已经不指望和他有现实的恋爱内容了。爱情以一个信念的形式存在,这个信念的火炬悲哀地燃烧着,她是在和自己交战,等自己向自己妥协,等这场爱情的火焰熄灭。 杜若仍然隔三岔五跟他联系,为什么不呢?他并没有异义,完全把权力交给了她,她也就打算就这样信马由缰走到哪儿是哪儿。如果人生是一个舞台,他至少是一个她在意的观众。 杜若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为了确保这条短信他能看到,杜若一遍又一遍给他打电话,不停地打,直到又一次出现上次那种说明他在的情形——电话才响过三声,就被摁掉。 爱情的力量使我有勇气这样要求你:要么和我一起创造,要么让我死心。 他仍然没有回应,像是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杜若想起那个渔夫和魔鬼的故事,从前只认为那是单纯的一则寓言,教育人们坏人的话不可信。现在突然有了新感悟,如果那魔鬼是个女人,是个爱中的女人,那么这个故事就有一定的真实性。因爱生恨的杜若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等待的魔鬼:只要让我再见到你——她恨恨地想。 见到又怎么样呢?杜若不能确定。但什么都有可能。最好是让他终于爱上她,而她已将他遗忘。 第二天,因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杜若穿了裙子,这意味着不能随身带着手机。中午,她痛心疾首地看到有两个未接电话。 那两个电话是他打来的。 杜若赶紧打过去,但她绝望地直觉到,这样做没有用,迟了。 电话意料之中地无人接听。 老板陈明松对她的关注却多起来。隔三差五地来看她,每次来都给她带礼物。而且从不重复。先是送一些贵重的礼物,国际名牌,国产名牌都有。杜若从来不用。 “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从来不用呢?”陈明松问她。 她回答有些像在赌气:“用那些东西就是一种背叛。” “背叛?”陈明松不懂:“这和背叛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秘密。”杜若说。蓑笠翁的事情怎么能跟老板说呢。 陈明松却很聪明,一语中的:“你有中意的人了?他不喜欢你用我送给你的东西?” 杜若不置可否。陈明松从那时起改变了送礼物的风格。不再送以前的那些名贵物品,而是改送一些不需要花太多钱,却需要花很多心思的精致礼物。绝版的影片和cd、演唱会和各种展览会之类。他那么懂得投其所好,杜若渐渐招架不住。想拒绝都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杜若每次和陈明松出去都会带上小康。每次都会被服务员认为是和美的一家三口。这种时候,陈明松和小康相视而笑,杜若若有所思。 有一次,三个人看完一场儿童电影回来,小康已经睡着,陈明松专心开车。经过一幅巨型的房地产广告画,杜若突然想起蓑笠翁说要将她当作花园里的长青树,相思情不可遏止,当着老板的面给蓑笠翁发短信: ——是棵铁树也该开花了。你几时有回应呢?小心我一定报复! 蓑笠翁还是无动于衷。杜若一条接一条地发了过去: ——感谢你送我翅膀,送我到想象的天空,可天空太广阔了,我找不到方向,再给点提示好吗?我该向前还是回头? ——总是这样被我打扰你烦不烦啊?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结束,帮帮忙说句话吧,让我坚持或者让我死心。你也看到了,沉默不管用。我的性格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了沉默不管用你还沉默,那我可就再接再厉啦。 ——你沉默吧!我等!一直、任何时候。 ——用来抵抗爱情的那种坚强有力,同样也可以用来使爱情猛烈和持久。我怎会遇上你这样一位对手啊! ——我想像到你是一只可怜的鸟儿,尽管有翅膀,巢却筑在地上。我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iloveyouverymuch!语言之外,是心痛的感觉。 ——原来我还可以平静。也许我是一个水性的女人,过不多久就可以忘记你。但愿我是! “别浪费时间了,最多只需三次,三次没有回应就等于拒绝,你懂不懂?”陈明松皱着眉对杜若说。 22示爱 “别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杜若第一次冲撞老板。 “还以为你比一般的同龄人理性一些呢,原来也还是个小女孩!”陈明松说。语气里更多的是宠爱,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杜若继续给蓑笠翁发短信: ——爱情是一种信念,作为一个信念的火炬,我悲哀地燃烧。我知道我终将熄灭。也终将再次被点燃。 ——坐在老板的车里,听舒缓的音乐,此时的心安静无比,可是,我知道,烦恼和思念都会卷土重来。 …… 直到杜若上楼梯的时候,蓑笠翁的电话才打过来。杜若急忙接听,他在电话里送给她一首歌。居然是一首儿歌:一只小花狗,坐在大门口,两眼黑油油,想吃肉骨头…… 杜若哭笑不得,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首幼儿园的儿歌使他和她之间像极了一场小儿科的游戏。 陈明松泊好了车在后面追上来,从杜若肩上接过小康:“小康这么大的,你怎么抱得动?这样的事,还是让我来。” 上了楼,陈母居然还没有睡觉,听到门响,赶紧过来抱走小康,对陈明松说:“我先和小康去睡。时间还早,你和杜若好好聊聊。” 杜若在cd机里放了一张cd唱片,端了一盘水果,招呼陈明松到阳台上坐。她剥了一个桔子,先尝了一片,说:“嗯,很甜!”将剩下的部分递给陈明松:“陈总,对不起,刚刚在路上冲撞了你。” 风轻轻地吹着,陈明松坐在靠背椅里,吃着杜若剥的桔子,听着cd机里传出来的怀旧歌曲,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将他包围。 “你能不能不叫我陈总?”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或者陈哥,或者明哥,松哥,都可以。” “我还是叫你陈总吧。”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在你这里,很有家的感觉,可被你陈总陈总的这么一叫,好的感觉就打了折扣啦。” 和陈明松来往的女朋友都是思想开放、不拘小节、享受型的单身女人,外出约会聚餐打扮得体面漂亮,家里却乱得像狗窝,根本不能称之为家。陈明松是个传统的人,从来不把女人往家里带。有需求的时候就去女朋友家里。每次去她们家里,不光要替她们买这样那样的食物,还要帮她们收拾屋子。女人们并没有要求他帮着收拾,可是屋子里乱七八糟杂乱无章的陈明松看不惯。但陈明松从来不说什么。在他的眼里,这些随时更换男人从男人那里得到好处的女人和用身体做交易的风尘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他对她们任何方式的在意都是自贬身份。他只用身体和她们零距离接触,在心里,他是把和她们的界线划得十分清楚的。 陈明松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这歌曲、这水果、这温暖的家的氛围都是我喜欢的,为了做到这些,你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 陈明松的话里有称赞的意思,杜若却不领情:“你错了,你说的这些并不需要我刻意去做,歌曲是这房子里原来就的碟片,水果是这个季节的时令水果,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以前倒是真有人为你费心准备过,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让我拣了便宜。至于你说的氛围,我都不知道你具体指什么,我只是做了每一个女人都会自觉去做的事情。如果你真的觉得喜欢,可能是因为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你在我身上感受到了家乡的气息,所以觉得亲切。”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我和你并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我的故乡是另一个更小的小城市。我的家在农村。不过,我老是感觉你们的那个城市才是我的第一故乡,我出生的地方印象倒模糊了。现在,我的父亲已经不在,母亲和弟弟都已经出来,感觉上那地方更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倒是你们的那个城市,我时常想起。想忘终不能忘。” “我知道。因为我们的那个城市有你最喜欢的女人。你就是因为她才辜负了这个房子的主人。” “你什么都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对她太无情?” “从另一个角度看,我觉得你的无情也可经称作是有情。你完全可以不告诉她真相,让她抱着一个不可能的希望一直陪着你。你没有这样做,因为你不想耽误她的青春。你是一个负责的人。” 陈明松说:“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当初告诉她真相,是存心想让她走,因为我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她长得那么像苏姗,有她在,我不可能忘记苏姗。所以即使跟她在一起,我面对的也不是她。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杜若说:“如果你只是怕她会让你想起苏姗,你可以不告诉真相,只要不再见她就行了。因为骨子里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所以你才告诉她。这是你潜意识里的想法,你当时没有意识到。她出现得不是时候,也不该长得跟你心上人一个模样。没有办法的事情。没有缘份吧!她应该会过得很好。每一个懂得爱的女人都会过得很好。” “你说,怎样才叫做有缘份?” “很简单,两个可以理解的人碰到一起,又相互理解了,那就叫缘份!” “如果这样讲,我和你就算有缘份啊。你看,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吴婧为我准备的东西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你却让我注意到了!这算不算缘份?” 这简直就算是在发表追求宣言了。 23突破 杜若说:“可是你还是没有忘记苏姗。我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好开始新的感情。我怕再次伤害别人,也害怕再经历没有结果的感情。” 陈明松说:“我还没有忘记苏姗,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开始新感情。淡忘旧感情的最佳方法是找一段新感情代替。历史都可以在遗忘中刷新,一段感情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怕受伤害,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冒险。让我来陪你冒这个险。只是我有点怀疑,你小小年纪,却这么有头脑,分析问题客观得像一个男人,叫人怎么和你谈情说爱啊?” 一句话把杜若说得笑了:“难道我说了这些话,那个为你剥桔子为你煲汤的人就不是我了吗?那个帮你带小康的也不是我了吗?你是说我不够浪漫是吧?其实把一些看似平凡的琐事坚持不断地做下去才是深度浪漫。真正的伴侣都是相互理解,心有灵犀,想对方之所想,为对方分忧的知心朋友;那些会说挑逗的、煽情的话语的女人只适用于一夜情。就好像中国人偶尔会尝尝西餐,但真正离不开的还是米面馒头。你不要以为我嫉妒那些一夜情的女人才这样说啊!那些调情的把戏我也会搞!” 陈明松说:“你也会吗?让我见识见识!” 杜若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伏在栏杆上笑起来。 陈明松问:“你笑什么?” 杜若说:“讲个笑话给你听吧。说有一对相亲的男女第一次见面,女的很中意男的,想突破局面,偏偏男的不解风情不懂得主动,女的就说:夜深了,都没什么人了。男的说:是啊,夜深了,没什么人了。女的又说:我有点冷。男的说:那怎么办?女的说:在家里我冷的时候妈妈会把我搂在怀里!男的说:天啊!你不是要我去把你妈接来吧!她可在乡下呢。” 陈明松走到杜若身边说:“夜深了,也起风了,你冷吗?” 杜若说:“冷。” 陈明松从杜若身后匐上去,环住双臂,把她罩在自己的怀里。 杜若的电话滴滴地响起来。是杜若设定的时间提示。以往的这个时候,她在等蓑笠翁的电话,而今天,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杜若从陈明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说:“我已经暖和了,老板,你该回去了。” “我敢这样说,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的老板下逐客令的人。好,我走。” 陈明松二话没说就出了门。倒让杜若有点儿失落。靠在他怀里的感觉真是不错呢。要不是滴滴的铃声刺醒她,她还真的是忘了蓑笠翁的存在了。 防盗门砰砰地响起来。陈明松又回来了!杜若让他碰了个软钉子,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原以为,以他的条件,只要有点表示,杜若断然不会拒绝的。杜若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隔着防盗门,杜若感受到他的到来像一股汹涌的洪流势不可挡,谨慎地问:“老板,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打算让我在门外说话?除非我愿意!开门,让我进来再说。” 杜若开了门,陈明松一跨到她跟前,杜若退了一步,陈明松又逼近一步,只把她抵在墙边,再无退路: “听着,我不能听凭感觉不负责任地盲目指引。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不介意多说一次,我要的是一个家!我认为你可以给我!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杜若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出声。如果说自己先前的意思还表达得不够清楚明白,这一次算得上是直白了。而眼前杜若的这种态度,分明就是不接受。陈明松真的有点弄不懂了。 “我还不够富裕?” 杜若不无讥讽地笑了:“为什么你们总以为只有富有女孩子就一定能征服女孩子?难道所有的女孩子都是金钱的奴隶?” “那——是我有小孩?不够年轻?” 杜若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难道在我之外你还有别的选择?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先不答复我,可以要求考虑一段时间。” “那你就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吧!”杜若赶紧说。 “哈!还真被我不幸料中了。真有这样一个人!是你在车里不断发短信的那个人吗?他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我没问过。听起来像也是做生意的。” “还真是那个人!”陈明松望望天花板,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还和我是同行。真是遇上竞争对手了!他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有可能他很丑。” “没见过?”陈明松奇怪了:“怎么可能?”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后来我不上网了,就改用通电话。” “是这样!原来你不仅幼稚,还是个浪漫的女孩呢!那你都了解他些什么呢?” “我不了解他。我喜欢他幽默、自信、受过伤。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是一种自我感觉,我赞同。我感觉我爱他,愿意对他好。” “感情够真挚的!花了不少的时间细细揣悟吧?” 这话听起来刺耳,不幸却是一个事实。杜若用表情承认了这一点。 “不把你和他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吗?”陈明松摆出老板姿态霸道地问。 杜若把事情讲了一遍。 “真是进入e时代了!居然有这样的事情!”陈明松禁不住感叹。“危险啊!你是爱上了自己的想象!难道你不觉得你所说的他的那些特点我都具备吗?为了填补心灵的空虚,你朔造了这个人,这很正常。可是为了这个人你忽视我绝对是个错误!你是在挥霍我对你的诚意!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从你的生活中消失,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觉你更在乎的是真实的我而不是那个虚幻的影子。你信不信?”陈明松胸有成竹地说。 “那也要试过才知道。” “你真勇敢!”陈明松说:“你难道就不怕在你试验的这段时间里,我被别人抢走,移情别恋?好,我知道了,你是一个预热很慢的人,你需要一段时间在心里安置我,把感情转移到我的身上。好的,正好我要出一趟差,大概需要二个月时间,我就给你这二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我不见你也不给你打电话,让你冷静地想想清楚。我希望早日知道你的答案。” 24嫉妒 陈明松下了楼,发动车子前看一看楼上,杜若房间的灯还没有熄。陈明松有些后悔,两个月不打电话不见面,岂不是要让搅乱的一池春水再恢复平静?打铁是要趁热的呀!三十岁的人了,他怎么会那么冲动说出不打电话不见面的话呢?他是不是嫉妒了? 第二天,陈明松给杜若打电话,说要单独请她吃饭。 杜若接到陈明松的电话便对他的人品生出一些怀疑来。昨天才说过,给她两个月时间,不打电话不见面,今天就出尔反尔了。男人就这是这样,平时道貌岸然的,一追起女人来,什么信誉都不讲。 陈明松像是知道杜若的想法,在电话里解释说:“你不要多心。这顿饭是纯粹的老板和雇员之间的饭局,我有工作之外的事托付你,所以请你吃饭。这是公务。不会有任何涉及私人的话题。” 陈明松这样说杜若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有答应的份。 这是两个第一次单独共进晚餐,陈明松选了一家特别有情调的餐厅。除了名贵的硬装饰和精致典雅的软装饰,细节上也是一丝不苟,有玫瑰和蜡烛,还有气质优雅的小姐演奏古铮和竖琴。琴声叮咚,丝竹纷乱,撩人心绪。 “你有什么事情要托付给我?” “我这一走两个多月,小康就全交给你啦。” “这个不劳叮嘱,这是我份内的事情。” “除了小康,还有我的母亲。我一走,她老人家肯定孤单,我想让她住到你那儿去。你帮我照应一下老人家。” 杜若到这时才相信陈明松说要出差两个月是真有其事,请她吃这顿饭也真不是为私人感情。他上有老下有小,要出差还真是得托付一个人。这才吃了一口陈明松送到她盘子里的菜,答应说:“没问题。都交给我!” 晚餐进行得还算愉快。陈明松果然没有提两人的私情。晚餐进行到一半,陈明松的手机响了。 陈明松掏出来看了看,眉一皱,摁掉了。电话却不依不饶地接二连三响起来,不达目的誓不休。陈明松只好说了声不好意思,接听电话。电话像是一个女人打来的,杜若听到陈明松说:“改天吧,今天不去了。我有重要的客户。” 挂断电话,陈明松解释说:“一个朋友约我喝茶。” 杜若说:“是个女朋友吧。” 陈明松看了杜若一眼,说:“那不重要。” “女的就女的,干嘛不敢承认?你们这样的大老板,哪能没有应酬?有什么好掩饰的!” 陈明松说:“我是不想破坏你的情绪。” 杜若夸张地叫起来:“哈!随便一个人就能破坏我的情绪?” 陈明松说:“我感到你的情绪已经被破坏了。” 杜若不再说话,埋头吃东西。 一个腻人的声音响起来:“哟!什么重要客户啊!不就是家庭保姆吗?” 杜若抬起头来,一个模样长得漂亮的女人一只手撑在陈明松的肩膀上,挑衅地看着她。 陈明松把那只撑在他肩膀上的手拿开,沉着脸说:“什么家庭保姆?你听谁说的?” “我说的!”女人身后又站出一个人来,竟然是邱香。邱香自以为冒充杜若做小康的家庭教师顺利得逞,把消息发布得幼儿园人人都知道了。事败后没脸再待在幼儿园,辞职了。辞职后的邱香和一群等待有钱人包养的“准二奶”混在一起,就认识了和陈明松有过男女关系的女朋友艾艾。这一天两人一起到这个最能认识有钱人的餐厅吃饭,艾艾看到陈明松单独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就打电话骚扰。陈明松不理她。艾艾听邱香说和陈明松吃饭的不过是一个家庭保姆,她就过来了。 “你好无情啊,为了一个保姆竟然不听我的电话!你要请保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很愿意服侍你的啊!”艾艾挤在陈明松身边坐下来。 “陈总,你的事吩咐完了吧?我先走了。”杜若站起身来,又对邱香说了一句:“能做陈总的家庭保姆,我觉得好荣幸!我相信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陈总请客的那天,你故意把我调开不让我参加,后来又故意教小康记错我的名字,不都是想得到这个机会吗?你好好求求陈总,只要他答应,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杜若说完,一个人走出了餐厅。走了几步回头看,陈明松竟然没有跟出来。杜若又气又恨,心想这男人这么不在乎她,还想追求她! 杜若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去,忍不住频频回望,看陈明松出来没有。想起昨晚偎在他怀里的那种感觉,对陈明松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当即给陈明松打电话: “你不是要我考虑两个月后答复你吗?不用考虑了,我现在就答复你,我和你没可能!你不是一个正派男人!” “你受了刺激,这种情况下作的决定是不能算数的!就算你作出了这么无情的决定,也等两个月后我回来再告诉我。难道你想要我怀着一颗受伤的心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去外地吗?你放心!我并没有和那两个贱人在一起。不信,你回头看看,我的车就跟在你后面!你要相信我,至少,在我等待的这两个月里,我是不会理别的女人的,一心一意只想着你!” 杜若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他的银色宝马。一颗心顿时平静了许多。两个月后要怎么回复陈明松,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 陈母正式搬到杜若这边来,陈明松果真去出差了。杜若又开始给蓑笠翁打电话。她答应过他,要提醒他不要错过属于他的缘份。她感觉自己和他是有缘份的。 可是蓑笠翁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杜若彻底灰心,将那个号码从电话记录里删除掉。 25露面 杜若真希望这是蓑笠翁就像陈明松说的,是她杜撰出来的一个形象,如此她便能死心踏地、心安理得地接受陈明松,过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是真实像一个吸尘器,将她所有的假设都吸走,留给她的是蓑笠翁拨动她心弦,让她割舍不下的话语和电话里单调却让人心生悬念的茫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个月过去,春节临近,陈明松就快要回来了。杜若到底还是不死心,决定再跟蓑笠翁联络一次。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接受,我感到人生不能拒绝的悲哀! 写好这则短信,杜若最后一次给蓑笠翁发过去。手机已经调不出他的号码,那串数字却清晰在留在她的脑海里。 以前的给他打电话和发短信都那么理直气壮,好像他就是她的什么人,超过一般朋友的关系。这一次居然有点心虚。事先给自己鼓半天的劲才有按号码的勇气。她作好了失望的准备,已经不敢想象蓑笠翁会给她回应了。这只是一个告别的信号,意思也很明确:她要接受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他居然又回短信了: ——我也是!有些事情我不想拒绝,我感到人生不能接受的悲哀! 杜若看到蓑笠翁回了这样一句跟自己类似话,心都湿了。她自己的这句话里凝聚了太多的无奈和挣扎,蓑笠翁的情感方式跟自己那么相似,也一定有不亚于她的苦恼。只是他迟不回应早不回应,偏偏就在她打算跟他划清界线的时候回应。这个蓑笠翁,真是个折磨人的主儿。 杜若打起手机就准备打过去质问蓑笠翁一番。想一想,又负气地忍住了。他一直都是注意着她的动静的,看她着急,他不动声色,现在看她要退出了,他就再抛出一句短信当鱼铒,他真以为他是渔者她是鱼吗?当她是玩偶? 杜若把拿起的手机又放下了。他要是真着急了,担心她再也不理他,一定会再打电话过来。到时候再跟他理论。如果他只是抛点鱼饵吊住她,就让他见鬼去! 杜若无心睡眠,也无心做别的任何事情,赌气似的等蓑笠翁的电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越来越深,杜若的心情就像窗外的树影一样越来越灰暗。 像是为了对这沉寂漫长的黑夜表示抗议,电话爆发似地响起来。终于打来了!杜若缓缓地拿起了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居然不是蓑笠翁的。只是一个打错的电话。一个男子的声音问:“请问你是红红吗?” “打错了,我不是。”杜若摁断了电话。 电话再次想起,还是那个声音,说的还是那句话:“你是红红吗?” 突然之间,杜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次是那人故意打错的。她用并不恼怒的声音说:“不是告诉你打错了吗?难道我讲的不是中文?你听不懂?” 那声音连声说对不起打扰了,却并不挂断,等待什么似的。 杜若不禁心中一动:也是一个无眠的人啊!于是也不挂断。这样相持了一会儿,还是那边先挂断了。 杜若忽然心血来潮,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都是无眠的人,不如聊聊天,打发这漫长的黑夜。这念头一经冒出便跃跃欲试,按捺不住。 杜若拿起手机正要将那个打错的号码回过去,电话第三次响起,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一次却是陈明松,他用他那小溪一样轻快的语调说:“我明天就回来了!你还没睡啊?是不是想好了答案在等着我?” 杜若不自觉地感染了他的轻松,开玩笑地说:“是啊,我等到花儿都谢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变成石头人了。” “是望夫石吗?要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打电话给我?只要你说一声,多大的生意丢掉也在所不惜呀。”忽然一改轻松爽朗的说话风格,压低了声音说:“我明天就到!今晚你可得守好自己,千万别出差错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要发生什么事情呢。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真的这么晚还没睡。这可不是好现象。” “别瞎想了,我要睡了。明天回来再聊。” 看了看时间,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半小时。杜若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在这半小时内蓑笠翁给她打电话,一切还有得谈!过了这半小时,她将不再想他。 刚刚许愿完毕,电话再一次响了。铃声响起的时候杜若的心条件反射性地加快了跳动的节奏。一段耗费了她不少心力的网恋终于将要有结果了,是奇迹还是拙劣的游戏,都将见分晓。 拿起手机,先看号码,这次果然是蓑笠翁。 ——是我。你赢了。我管不住我自己。尽管我作出了最大努力克制我自己。 ——你怎么啦!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啊!你为什么不理我? ——又是一年过去了,我的事业还是不太顺利,我不想阻碍你寻找幸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冷酷到底?为什么又要理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现在正在心里骂自己呢!我有种感觉,这是你最后一次搭理我啦!过了这次,你不会再记得我! 他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的心思他都感应得那么准确。真是心有灵犀啊。 ——不要再跟我玩太极八卦了。今天得把话说清楚:今后我们怎么算?是开始还是结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很矛盾。 ——你到底怎么啦?你破产啦?还是欠下了巨款被人追杀? ——别咒我!还没有那么严重。 ——那就是你已经结婚啦?有老婆? ——也没有。曾经有过,现在没有。 ——那是你卷进了别人的感情漩涡? ——也没有!我现在这么穷,谁肯跟我玩感情? 26惊喜 ——那好,我明白告诉你,我不当第三者,也不搞多角恋。只要不是这两条,经济上的一时困窘我不在乎,创业者谁没有事业低谷的时候?我想我是同得起富贵,也共得起患难的人。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说说你的想法。 ——你就那么信得过我?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这么久不理我,我一个人走完了相思的全过程。有句话说情到浓时情转薄,我想你想得都快想不起来了。实话告诉你,我身边现在就有一个条件很好的人等着我的答复。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你要是真的没心,你就对我明言,我们就此告别,你以后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有一段绝好的感情你没有珍惜!你要是有心,就跟我见面。所有一切,我们见面后再谈。 ——你说的那个等你答复的人是你的老板吗? ——就算是吧。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老板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你还顾念着我? ——我也说不清。我只是认为你比他更需要我。对我的老板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个能帮他看好家的人,对于他来说,这个人是我,或者是别的女人,都不重要。他是一个完整的,就好像雌雄同体。但我感觉你是孤独的,你需要另一半,需要一个女人来完善你的人生。 ——这么说,你是同情我? ——不是同情。我自己也是这种人,需要另一半来完善。我们是同一类人。也许,我的内心里有一种情结。我曾经爱上一个生活不完整的人,我以为我可以协助他。但他离开了我,使我的愿望落了空。 ——所以你希望有我身上可以弥补?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不要讨论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我只想见到你。 ——你是想拿我和你的老板作一番比较? ——就算是吧!我承认我现在很急躁。我决定了,要么见面再谈,要么现在就说再见!我不要继续一个沉沦在想像中。 ——你想什么时候见面? ——越快越好。我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那好。我们现在就见面。你现在就到我家里来。 ——好的,就现在!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很快就过来。 杜若悄悄推开陈母的房间看了看,一老一小两个人已经睡得比夜还沉。杜若吐了一口气,蹑着脚出了门。 时间已晚、对方是个陌生男人、她只身一人外出有危险……杜若什么都不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燃烧着的火柴棒,再等下去就要熄灭了。 一路上尽是绿灯,通行无阻。蓑笠翁的家不远,十分钟后,杜若走进一个小区。按蓑笠翁提供的地址到达一幢住宅楼。大门开着,也不知是进出的人疏忽还是蓑笠翁有心先把门开了。 杜若一口气跑上三楼,门虚掩着,唱着罗大佑的怀旧歌曲。沧海桑田看透之后的云淡风轻。杜若毫不迟疑地进了门,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看到人。房子里的布置和气息都很男性化,没有女人的痕迹。从房子的装修上看,蓑笠翁的家境很殷实,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惨。难道她无意之中撞到了一个阔佬?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在洗澡。这情景有些暧mei了。杜若直到此时才惊觉自己今晚的行为草率得过份。随便就可以列出十条八条不妥之处来。暗暗怪自己行事莽撞被感情冲昏了大脑。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外面等。蓑笠翁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对不起啊,我刚从外地回来,不沐浴更衣无法见人。你等我一下。我们不是陌生人,你不要不好意思!” 这男人,总是能知道她心里所想,仿佛他和她在共同的环境生活了许多年似的。杜若收住了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半天,是蓑笠翁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以前通话是在电话里,竟然没有觉察到。 杜若走进了蓑笠翁的书房。无论什么时候,书都是让她平静的最佳伙伴。但这次不管用了,米兰的心始终不能平静,有事情发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更为可怕的是,潜意识里她好像在期待什么发生。这房子里有种醉人的暧mei,使人筋酥骨软。 杜若终于下了离开的决心。然而已经来不及,一双手从她脑后伸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一具男性浴后温热的身体贴住了她。隔着衣衫,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激情。 “放开我,先让我看看你!” “别说话!这个时候,别说话!”男人在她耳边说:“听从你身体的旨意,你看,它并不拒绝我。” 男人说得不错,杜若感觉的身体正不可遏止地一寸一寸软下去。像喝了武侠小说里的蒙汗药。 兜里的手机咯痛了她。杜若猛然想起陈明松的叮嘱来: “我明天就到!今晚你可得守好自己,千万别出差错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杜若突然之间有了骨气。挣扎一下挣脱了男人蒙住她的双手。没等她转过身来,“叭”的一声,男人摁灭了书房里的灯。 “别怕,我没有坏念头。我只是想让你在揭开面纱之前最后体会一下这种朦胧的美感。身边有个生活爱人,心中有个精神情人不好吗?你完全可以一边跟你的老板过幸福的物质生活,一边和我保持精神恋爱。为什么你一定要破坏它呢?” “我相信你所说的这种生活肯定很有意思。但我渴望的是将全副身心都投入我的生活,投入我的爱人。你所说的那种方式,我试过,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美好,那种生活只会让人觉得累!” “但假如你生活的爱人和你精神的爱人是同一个人呢?你以为是在同两个男人保持关系,其实只是一个!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不懂!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你就快知道了!闭上眼睛,我数五个数,然后你睁开眼睛,一切都会真相大白!闭上眼睛了吗?” “闭上了。” “好!五、四、三、二、一!睁开眼睛!” 杜若睁开眼睛,灯已经重新亮起来,一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杜若看着这个男人,不相信地问:“你!——是蓑笠翁?” 男人很绅士地一鞠躬:“正是鄙人!” 杜若放开一切顾虑,扑过去搂住男人的脖子,尖叫起来。 27情定午夜 “怎么会是你?居然是你!” “可不就是我吗!不满意?喜欢夹在两个人中间玩捉迷藏?两个人都那么好,一个也舍不得放弃,是不是?” “去你的!鬼才愿意跟你玩捉迷藏呢。我正想着两个都不要呢。” “那好,我走了。你别反悔。”陈明松仿佛回到少年时代,满心里都装着游戏般的愉悦,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对,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应该是你走才对!” “那我走啦!”杜若嘴一撅,当真往门外走。 “你往哪儿走?”陈明松一把将杜若扯回拥在怀里:“我一人分饰两角,演得好辛苦,布下天罗地网才将你捉拿归案,你还想往哪儿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疏狂一醉’的?” “从你那天傻乎乎带着我儿子去赴我的约,我就知道啦!还‘疏狂一醉’呢,枉费了这个洒脱的名字!带着小孩和网友约会,这么八婆的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切,是真名士自风liu!什么叫洒脱?不拘小节那才叫洒脱!带着小孩约会怎么啦?只是见个面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反过来说,如果我要见的是个动机不纯的人,带个小孩在身边,还可以防患于未燃!”杜若挺得意。 “防患工作是做得不错!比传说中的铁皮贞洁裤还要保险。问题是,人家看到一小孩,吓得连面都不跟你见了,你这真名士就只有自命风liu啦!” “哼,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不是有人自动上门咬钩了吗?我要是不带你儿子,说不定你还不上这钩呢!你儿子就是一个肥肥的饵,专钓你这条黄花大肥鱼!” 陈明松连连鼓掌:“说得好啊!把我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就是混淆了对象。小姐,请你弄清楚一点,这是在我的家里!自动上门的是你;我儿子是个肥肥的饵,钓的也是你啊!不过不是黄花大肥鱼,而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我可不是黄花大闺女!” “你既不是谁的小媳妇,又不谁的未亡人,不是黄花大闺女是什么?” “反正话我是说过了,到时候别说我没告诉你!” “到时候?那是什么时候?今晚吗?还是就现在?”陈明松的声音越说越轻。 “不跟你说了,我要走啦!”杜若使劲儿推陈明松。 “走?走到哪儿去?还不是走到我家里去?从这个家走到那个家,耽误的我们大好的时光。何必呢?留下来吧!” 杜若知道,自己如果一走,这个愉快的晚上就算是毁掉了。她自己也舍不得。明知故问道:“怎么留?这房子里又没有我的房间!” “傻瓜,我的房间不就是你的房间?早就虚位以待啦!” “不行,我一个睡习惯了,有陌生人我睡不着!” “好,我是陌生人,那你睡床我睡沙发吧。” “那我夜里要是冷怎么办?” “我不怕冷,我把被子给你!” “那我夜里要是做恶梦怎么办?” 陈明松笑了:“你以前不是都一个人睡吗?你做恶梦时是怎么办的?” 杜若说:“我抱着我妈。” 陈明松想起第一次拥抱杜若那一晚,杜若讲的笑话,说:“那好,我连夜去把你妈接来!让你和你妈睡。” 杜若说:“这个时候,我妈早就睡下了,我妈睡觉沉,你去了也叫不醒她!” 陈明松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和你睡!你要是做恶梦了,就抱着我!把我当成你妈!” …… 陈母一早醒来不见杜若,心里正在猜疑,突然看到儿子和杜若亲亲热热挽手而来,显然两人关系已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光景,十分称心如意,当下就催促两人抓紧时间张罗办喜事。 陈明松满口答应。他本是有始有终的人,在苏姗的事情上,他因为顾虑太多终于错失良缘,教训惨痛,再不肯重蹈这种复辙。 反倒是杜若显得漫不经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人家都是女方追着男方要依靠,你倒一点不热心。你就不怕夜长梦多?” 杜若其实是很怕的。正是因为怕,才不敢急着办喜事。办喜事就意味着要回老家,回老家就意味着可能见到苏姗。就算是见不到,想是必然的。苏姗在陈明松的心里有多重的份量,和苏姗的那一段感情对于陈明松有多么刻骨铭心,杜若是心知肚明的。陈明松是个怀旧的人,她不担心他出现新的状况。他这样的人有她守在身边,如果这样还出新状况,那也是必然而不是偶然,既然是命中注定,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但是苏姗不同,她至今仍然在陈明松的心中占据着一大块地盘,杜若真怕回到小城,陈明松一头跌入怀旧与回忆中去,只要苏姗手指一勾,他就会跟着她离开自己。 这种担心如何能对陈明松说?她只恨不能抓住他心里那根写满苏姗名字的藤蔓连根拔起,又怎么会提起这段往事去给那根藤蔓浇水施肥帮助它茁壮成长? “我当然怕啦!我怕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是在做梦,一出大气就会从梦中醒来。所以我们还是先不要搞什么大动作,就让我一个人先静静的、悄悄的陶醉够了,再让别人分享我的幸福吧!” 陈明松爱怜地把杜若揽进怀里。她这么没有安全感,更加坚定了他要让她的幸福完整的决心。 “你这么患得患失,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幸福?我要尽快举行婚礼,让我们的幸福完整。” 陈母发出最高指示:“婚礼一定要回去办啊!你第一次结婚让我们全家都抬不起头,这一次要全盘补回来!我要听到你父亲在九泉之下的笑声!” “就这样定了,我先陪杜若回去办手续,然后我们一起到老家去,把所有的亲戚都请上,把全乡所有的喇叭手和鼓手都雇上,再唱它三天大戏两天卡拉ok,前七后八办它十五的流水席,迎亲那天杜若要先骑马后坐花轿,最后再乘花车招摇过市嫁到我家,我们办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礼,把你们丢掉的面子全都贴回来。” 陈母在儿子鼓舞人心的豪言壮语下合不拢嘴。回家办手续的日子就定下来。以越快越好为指导思想,陈明松尽快去安排公司的事情,一星期后启程。 28织一张爱情的网 陈明松浅浅地问过杜若:“听说你和市长侄儿定过婚,你还是市长为他侄儿钦定的,这样的高枝你怎么就舍得放弃?” 杜若说:“等我们启程在火车上讲给你听。” 陈明松不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启程在火车上讲?” 杜若说:“你的我的爱人,我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当然是要讲给你听的。但我不希望你把我的那些事情记在心里。一个人太怀旧是会阻碍未来幸福的,所以我要在火车上讲给你听,让你听过后不要入耳,不要上心,顺便就被风吹走。” 但这些不是杜若的真心话。她真实的想法是:启程上了火车就意味着离苏珊越来越近,她怕陈明松离苏珊越来越近也就离她越来越远。出门加一件外套可以增加温度挡住寒流的侵袭。杜若希望将自己的过去纺成一根长长的绵线,用语言一针一针织就,织成一件厚厚的毛衣围住陈明松,将他笼在自己的气息之下,这样他就不会想起苏姗了。杜若心里有数,她和陈明松短暂的几日,尽管是千般恩爱,却是敌不过他对苏姗好几年一厢情愿的痴缠的。恰如果汁与浓茶,果汁固然味道鲜美,浓茶却更勾人回味,虽说有些许苦味,但爱茶之人留恋的正是那一丝苦涩的余味。爱情的味道还真是不好说。 终于启程,上了火车,陈明松却闭口不提她说过的话。俨然已经忘得干净。 杜若只得自己提起:“明哥,这次回去,你要见我的家人。我的父母、姐弟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粗人,恐怕不能入你的眼,你可要多多耽待呀!”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的父母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教育程度也不差,姐弟应该也都差不多吧!” “不,我的姐弟都没怎么念书,姐姐是家里不让念,弟弟是自己不愿意念。就是我念的那几年,也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噢,你还有过这样的英勇事迹?快讲给我听听。” “我慢慢地讲,你可要细细的用心的听呵,我对谁都没讲过的呢。” 杜若不让陈明松睡他自己的铺位,两人挤在一个铺位上,杜若开始织那件用过去的岁月搓成棉线作原料的、围住陈明松的毛衣—— “我的故事要从十五岁那一年讲起,人的生命是某个关键时刻的延续,就好像一列开着的火车在一个岔口突然转了道,离开预定的旅程开始不可预测的未知。我觉得我的生命是十五岁那次恋爱的延续,如果没有经历那次恋爱,我的生活也许是另一种样子—— 上的是语文课。老师宣布:今天的两节课写命题作文。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之声。杜若带点鄙夷又带点得意地扭头扫视了一圈,坐在最后一排的转学生泽平接住她的目光冲她一笑。杜若愣住,作文课像她一样轻松的人没几个。难道这个据说因为早恋从市区转学到镇上来避难的高个子男生也算一个? 杜若拿出纸笔摊开架势,花了十分钟打好腹稿。就无所事事起来。杜若有个习惯,前十分钟打好腹稿,后二十分钟一气呵成,中间包括一个下课的十分钟在内整整一个小时是用来偷看小说杂志的时间,可惜今天统筹失误,出门的时候忘了把《天龙八部》放进书包带来。 邻桌的男生从桌子下面塞过一本书来。《读者文摘》,虽然枯燥一点。倒也是她爱看的。 花一节半课收拾掉了那本书,用半节课将作文一气呵成。老师的规举是作文完不成不能回家吃饭。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挨饿了。杜若心情不错地收拾书包去吃饭,在屉桶里发现一张精致卡片,画面是一束鲜花下两行超出友谊范围的小字:我喜欢深深地注视你;深深地被你注视。翻过来看,什么都没写,却很夸张地并排贴了三张邮票。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写给谁的。初三了,就快毕业见不着了,眉目传情的ggmm大有人在,冒险写情书的却还不多。一则技术含量高,再者也容易被人拿住。这人如果不是想搞点恶作剧也算是大胆了。杜若看着那三张贴倒了的邮票,鼻子和嘴巴皱到了一块:说那人大胆也不尽然,邮票都贴倒了,足以证明还是心虚胆怯。 杜若将卡片往屉桶一塞,离开了教室。 “嗨!杜若!你作文写得真快。” 杜若一看,是那个高个子转学生泽平。听说他画儿画得不错很出风头,看样子他作文也凑合。居然没有成为被留下的三分之二中的一员。这么有才气,难怪会遭桃花劫。 “你也不慢啊。” “听红梅说你很喜欢看武侠小说?” 此刻还在教室里苦思冥想烦恼不堪的红梅是杜若的同桌,是男生选出来的班花。红梅的朋友都是男生,女生和她合不来,总是在背后讲她坏话。班上女生除了红梅跟男生打交道,再一个和男生打交道的就是杜若了,她看的那些武侠小说全是男生们弄来的。 杜若很高兴有红梅挡在她的前头。如果没有她,女生们嚼舌头的对象就会是她杜若了。女孩子们就这样,不一定真要和谁过不去,但一定得有一个供她们评论的对象显示自己的观点。 因为这种感激,杜若从不和其她女生一道故意冷落红梅。倒是红梅好像不大愿意理她。杜若心里没怎么把红梅当回事,也不在乎红梅对她的态度。看来,红梅的确魅力非凡。这个转学生一来就和她沟通上了。 “红梅没告诉你我什么书都看吗?” “我知道你看很多书。但这些并不是红梅告诉我的,我和她关系一般,交流并不多。” 杜若知道就像她瞧不起红梅不看书一样,红梅也老是笑她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浪费时光。心里说:“除了红梅,还有谁会把我看书当作笑料传?何必越描越黑。” 嘴上却说:“你们关系一般啊?以后慢慢发展。有机会。” 说了这话,杜若就准备撤退了。想不到泽平又接口说:“怎么你说起话来和你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呢?” 杜若忍不住说:“我说起话是什么样的?我的外表又是什么样的?” 泽平说:“看你的外表会以为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不是。” “听我说话我是什么人?” “我还真是说不上来。反正跟你一开始给人的印象不一样。一开始你给人的感觉是什么都不懂,很单纯。说起话给人的感觉恰恰相反,你是什么都懂。难怪红梅说全班女生说她她都不怕,就是怕你。” 杜若想:“连这个都告诉你,还说关系一般?”不想再和这个人蘑菇。加快脚步走了。 29在恋爱中成长 下午到学校,又看到那张精美卡片,想想肯定是哪个人送给红梅的,搞到她这边来了。看着那两句“深深凝望”的话摇头叹息,这样的句子送给红梅可惜了。她才不和谁深深凝望呢。她的一个目光就是一根擦亮的火柴,噌的一下把男生们点燃她就不管了。深深凝望准得引火烧身,这样的事情红梅才不干!杜若把卡片搁在桌上,等红梅来了给她。 临桌给她书看的男生先来。杜若把《读者文摘》推过去。男生接过书问:“都看完了?” 杜若说:“看完了。” 男生指指桌上那张卡片:“那你说说,这张卡片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杜若说:“有什么意思我哪知道?又不是给我的,我管那么多呢。” 男生奇怪地说:“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 杜若说:“大概是给红梅的吧。错投到我的屉桶里,等她来了我就给她。” 男生说:“千万不要。我敢保证,这张卡片不是给红梅的。是给你的。”他将那本《读者文摘》翻到一个地方递给杜若说:“你仔细看看这一页。我特意折起来引起你的注意,你全给辜负了。” 杜若看那一页,写的是邮票的不同贴法表达的是不同的意思。有一行用笔标上了重点符号,写的正是三张邮票倒贴表达的意思。写的是:我很喜欢你,但是不敢向你表白。你也喜欢我吗? 杜若不相信会有人敢招惹她,她的一张利嘴出名的不饶人:“你说这张卡片是给我的?谁给我的?” 男生说:“我不能告诉你。还是让那个人亲口告诉你吧。” 杜若瞟男生一眼:“不会是你吧?” 男生知道杜若厉害,双手猛摇:“有这心没这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班上也有人弄张不署名的卡片搞点意思出来故意害人的,没经过的便被弄得疑神疑鬼、心绪不宁。被人整得发花痴。八成是有人想整她!杜若心里猜测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不再过问。拿这点小儿科的把戏就想试出她本性?她的那些小说岂不是白啃了?眼泪岂不是白赔了? 放晚学后,红梅期期艾艾地对杜若说:“杜若,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里?要我陪?”杜若不相信地看着红梅。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红梅别的不行,这道理她最明白,所以才和班上女生老死不相往来,免得有人抢她风头。今天她怎么肯往自己的眼睛里揉沙子? 红梅说:“今天是泽平的生日,他邀请了几个同学聚一聚,也邀请了我。我想找个伴一块儿去。” 杜若掰开红梅拉她的手说:“人家又没有邀请我。我不去。” 红梅急了,和盘托出:“实话跟你说,他们也想请你的。怕你清高请不动。我打包票说,这个任务交给我,我拖也拖她来。” 杜若说:“你这个包票打得太满了。我不想去,你拖得动我吗?” 红梅央求说:“我知道拖不动你。我这不是在求你吗?去吧!今天晚上对我很重要。” 杜若歪着头看着红梅说:“很重要?要和谁情定今晚?” 红梅难得地羞涩一回:“你觉得泽平那个人怎么样?我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他今天又特地邀请我。你就陪我去吧!” 杜若说:“好吧!君子成人之美。我就陪你走一趟。” 路上杜若想起白天泽平跟她澄清他和红梅普通关系的话,心里暗暗好笑。泽平的父亲是一家企业的厂长,有一间大大的单身宿舍,这间宿舍现在归泽平使用。领导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单门独户,一应闲杂人等全无。 泽平早已经和几个男生颇有阵势地候在那里:“欢迎两位美女莅临。” 在男生堆里如鱼游水的红梅竟然脸红了。 杜若笑着说:“我把和你关系一般的红梅带来了。你看看怎么发展吧!” 泽平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伶牙俐齿。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杜若想到底是个老江湖,一点声色不露,笑笑说:“那好。今晚我就沉默是金,拭目以待事情的发展。” 泽平说:“千万不要。我最怕沉默的女生了。据我了解,男生都怕沉默的女生。你书看得多,应该也知道的。” 杜若说:“虽然书里是有这样讲,但我看书看出了一点心得,就是不能让小说家牵着鼻子走。因此我认为,有这种观点的作家大概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和女生打交道,所以大力宣传主动的女生。” 泽平说:“小说家是谁?小说家就是最能说会道的。这样的人还怕女生沉默,不正好说明所有的男人都怕沉默的女生吗?” 红梅看两个人你来我去斗嘴,自觉受了冷落。脸上牵强的笑着,尴尬已经露出来。 杜若说:“我现在不和你开辩论会。有兴趣的话,我们另找时间华山论剑。现在,你先照顾好你的重要客人吧。”说着,看了一眼红梅。 泽平说:“招待客人的事由屠夫安排。”当下就叫:“屠夫——” 屠夫是杜若的临桌、那个给她书看的男生的绰号。因为姓“屠”,称为屠夫。 屠夫跑过来,泽平说:“你先带红梅去喝杯水,吃点糖果。” 屠夫颠颠地前面带路,红梅不情不愿地在后面。气鼓鼓地对杜若说:“你快点上来找我啊。” 杜若了觉得事有蹊跷:怎么事情和红梅说的不大一样?泽平追求红梅的迹象也没有?倒是对她还热情一些?感叹着男儿心海底针,对泽平说:“我也去喝杯水吃点糖果”。 泽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红柳绿的糖果说:“最好的在这里。我都给你留着。” 杜若不客气地取一个剥开放进嘴里,心里想:“这人肯定对我有所求。不是老土到要求我给他做媒吧?” 却听见泽平问:“我给你的卡片你看到了?我是不是能把你的到来看成是对我的回答?” 杜若差点让糖果噎住:“卡片?你给我的?红梅不是说,你喜欢她,特地邀请她?今晚不是要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 泽平说:“怎么会呢?我一来就注意到你。红梅是很逗人喜欢,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杜若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喜欢的类型?我?你喜欢我什么?” “女孩子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老实说,我回答不出来。我只知道,我喜欢注意你,也喜欢你注意我。你注意过我吗?” 杜若说:“以前没有。今天才开始注意到你。感觉还不错。以后会注意你的。” “虽然不是很满意的答案,我也知足了。说好了,你以后多多注意我。我有很多优点的!” 30在恋爱中成长(二) 除了逃过一节自习课去看了一场电影,他们什么都没做过。逃自习课看电影还是一大群人去的。他们只是把两个人的座位换到了一起。看到惊心动魄处都没有握一下手。 唯一问心有愧的是有一个周末他送她回家。快到了,又有一点难舍难分,在树林里拖延着。杜若看到泽平右边嘴角有一点红,那是溃烂的前兆。杜若没话找话:“你怕是上火了,要多喝开水。我刚刚才好,你又这样,像是我传染给你一样。” 泽平忽然笑了。 杜若问:“笑什么?莫名其妙!” 泽平还是笑:“不能说,说了你会生气的。” 杜若一定要他说,并保证她不生气。泽平说:“要真是你传染给我的,那多好!” 杜若一想,自己的话说得极为不妥。红了脸用脚踢地下的草,不敢再接口。 泽平说:“有件事,你不生气就说给你听。” 杜若再次答应不生气。 泽平说:“前几天屠夫他们问我有没有没亲过你。我说没有。他们都笑我没勇气。” 杜若的脸更红了。泽平又问:“你有什么想法?” 杜若说:“我又不是男生我哪里知道你们想什么?他们说你没勇气那就是你没勇气了。” 泽平笑着说:“是吗?我现在有勇气了。”说着就凑过来,飞快地在杜若唇上触了一下。天很冷,风呜呜地吹着,两个人的嘴唇都是冰凉一片没有温度。 “怎么和书里写的不像呢?”泽平迷惑不解。 “就是嘛,以后不要再搞这个动作了,一点也不浪漫!”杜若也觉得上当。 …… 尽管杜若和泽平很小心,学校还是传出他们在谈恋爱。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平时很喜爱杜若。听到风声后立马找杜若家长会面。 杜若的母亲出席了这次谈话。她听班主任说完大致情况以后,意外却不惊慌。她问班主任:“那个男生家里条件怎么样?有钱不?” 班主任噎住:“这是什么话?是不是人家如果有钱你就支持杜若恋爱?” 母亲说:“那是自然啦!女孩子迟早不都是找个归宿?” 班主任诧异地看着母亲,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板着面容说:“你好像还很支持女儿早恋?杜若很有音乐天赋,学校打算建议她考幼师专业。专业科目对公共课要求不是很高,以杜若现在的成绩,还是有希望的,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分心,成绩下降,那就是个未知数了。情形逼人,你懂吗?” 母亲无所谓地说:“女孩子只要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读不读书都不重要。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老师你也是女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师突然气馁,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偏偏丈夫总是在外面弄些风liu故事,搞得她无法用理性解释生活。况且,显然的,就算她可以解释,面前这个女人根本不会领她的情。她渊博的知识在这个女人面前没有用武之地。 老师说:“情况我都给你说了,我也尽到了我的责任。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一点我还是落实一下,杜若考幼师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 母亲说:“这个事我得回去问一下。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上不上得了都说不准。还是以后再说吧。” 母亲回到家里就把杜若叫到跟前,将女儿上看下看,颇为满意,问杜若说:“我今天到你们学校去了。听说你交了一个男朋友?” 杜若不出声。母亲说:“说给我听怕什么?姑娘家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交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听说那个男生条件还不错呢。他叫什么名字?” 杜若说了。母亲老谋深算地说:“快放寒假了,你让那个男生过年来咱们家一趟。” 突然记起老师说的考试来,母亲又说:“噢,还有一个事。你老师说你会唱歌,可以考幼师。” 杜若问:“幼师是什么?” 母亲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继续念书。和高中差不多吧。老师只是说说,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以后再说吧。你说那个泽平过年会来咱们家吗?” 杜若低下头:“我不知道。应该会吧。” 母亲说:“一定要叫他来!这是试探他的好方法。他如果来了,就说明他有诚意。” 杜若说:“你就不怕人家讲闲话吗?” 母亲无畏地说:“怕什么!我这一生就是从闲话里活过来的,也没见谁的唾沫星子把我淹死!咱们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爱嚼什么让他们嚼去!” 寒假转眼就到了。 杜若转达了母亲要泽平过年到家里去一趟的意思。泽平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是年初三来到杜若家的,买了档次不低的礼物。一同来的还有屠夫。年初三正是女婿拜见岳母的日子。母亲自以为见到了最大的诚意,心里乐开了花。用心烧了一桌好菜款待泽平。 杜若不像母亲那样踏实,她总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两个人一生的大事啊,竟然就跟过家家一样简单!简单得叫人好生怀疑。杜若瞅空问泽平:“你从哪里来的,那些东西是谁帮你买的?你家里知道你来吗?屠夫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泽平说:“我昨天就去了屠夫家开始准备这些上贡的东西了。怎么,你不满意?” 杜若的心事更重了:“不是。只是我以为这些东西是你父母帮你准备的呢。” 泽平坚定地看着杜若说:“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才不要他们插手。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他们做主,我早就烦透了。我已经快有十八岁,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你说对吗?不过,我还是肯听你的建议的。嘿嘿……” 杜若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更加不踏实了。她十分后悔听了母亲的话。泽平是不该来这一趟的。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现在真是有些说不清了。 31在恋爱中成长(三) 果然新学期开始,杜若没见到泽平。她心里清楚,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这事和她有关系。在忐忑中过了神不守舍的二个多月。有一晚在暮色中回家,在以前和泽平逗留过的树林里被一个人拉住。 杜若吓了一跳,刚要尖叫,那人笑着说:“别怕,是我!”是泽平。 泽平紧紧抱着杜若,一双手在杜若的背上抚mo轻拍,颇有几分大男子的气势。杜若推开他一些,问:“你怎么没来上学?发生什么事了?” 泽平烦闷地说:“别提了。我爸爸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他又故伎重施,把我转到另外的学校去了。还每天和我的妈妈盯着我,不让我来找你。今天我爸爸去开一个会,不在家,我求了妈妈好半天,才有机会跑出来。杜若,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有点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我知道你会担心我,所以一定要来告诉你一声。我没事。就是他们管得太严,我连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要是我的父母也像你的父母就好了。” 杜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屈辱。他没来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她想过他是不是出了车祸之类的事。但她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发生的这种,他父母知道了他跟她的事情,不同意,因此对他进行制裁。 杜若平日里一种大大咧咧的姿态,但她其实是一个敏感、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加自尊心强等于什么?杜若的答案是等于自卑。这种猜测一旦证实,她觉得自己已经尊严扫地。 杜若说:“你快回去吧。你父母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也许我们谈这个事情太早了一些。” 泽平信誓旦旦:“杜若,你等我。也就是这两个月,等考试结束,他们见我考不上,也就死心了。反正我成绩也不好,总是考不上的。他们总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你等我。等着我,好吗?” 杜若没有回答。吃惊使她掩住了嘴。她看到有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和泽平之间。是泽平的父亲。她在同学的指点下见过这个人。她觉得这个人很威严,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像有透视的功能,可以看到人的心里去。令她望而生畏。 泽平的父亲没有理睬儿子,却对杜若说:“是杜若吧?想必你也认识我。我想和你谈谈。” 他随意地在一蓬枯草上坐下。杜若自己站着有点居高临下感觉不太自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坐下了。泽平跟过来在也坐下了。 泽平的父亲对泽平说:“你很会利用机会。我一走你就溜了。但你肯定想不到,这个机会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我想看看我的儿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杜若。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还算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他又看着杜若说:“我也不瞒你,我早就跟着你们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说真的,我还是蛮喜欢你的。你跟他前面的那个只知道玩的女孩子不一样。”杜若看了泽平一眼。泽平父亲捕捉了这一眼,爆料说:“泽平不会没告诉过你吧,他是因为一个女同学才转到你们学校来的。男生喜欢女生不是过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是个感情丰富的、明理的孩子。如果不是你们现在还没打好基础,我会很高兴泽平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现在,我来问你们,毕业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看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他自问自答:“不知道。对吧?那我来帮你们说,你们都没打算继续念书、念大学,对吧?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没那个可能。是不是?那么我来告诉你,”他对泽平说:“我早就帮你安排好了,书你是一定要念的。考不上我们就自费。你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是模糊的,是冲动的,甚至不是自己的想法,只是一种模仿。再过几年,等你有自己的思想了,你对杜若的感情还没有变,那时候,我决不阻拦你。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自费是要花很多钱的,你考多一分就等于帮家里节约一笔钱。你想想我和你母亲的辛苦,再想想你该怎么做。想想你刚才说的,混到毕业行不行?也许你还在想,你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再念书了,那么,你就想一想,就当我同意了,没有知识没有文凭,手无缚鸡之力,你能去做什么?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或者你还有一条路,找我拿点资金,摆个小摊从小生意做成。也许你够幸运,能够做到成功,但是你想想,杜若也是个有追求的人,那样的生活杜若喜欢吗?再说,你还不一定能成功呢。也许你又会想,我就是按你安排的去做,我也不一定保证能成功啊。是的,我不能保证。但是有一点,你决不能怀疑,同样是奋斗,起点高,发展就会不一样。这些话,我早就该跟你说,怪我时间太紧,也怪我还一直把你当个小孩子。希望现在跟你说还为时不晚。这些话是我一辈子的心得,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杜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一说。我打听过你的情况,老师说你的条件是可以考幼师专业的,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这是一项有前途的专业,上了师专杜若就可以做老师了。凭这一点泽平你也该多加努力。不努力你配不上杜若。你们仔细想一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我先走了。你们俩再谈谈。” 这是头一次杜若耐心地听完一个大人的长篇大论。父母的长篇大论她从来听不进去,总是一边听一边高手拆招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霍霍哈嘿……将父母的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拆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她自己则戴上宽宽的博士帽,走上高高的奖台接受最高一级辩论权威的嘉勉……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次,她全听进去了,也全听懂了,而且,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杜若看着泽平,再也没什么话好说。她知道泽平也一定没话可说。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只在那些没有脑子的人面前可以耀武扬威夸夸其谈,厉害的大人总是能让他们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杜若对泽平说:“你先回去吧。也许我们真像你父亲说的那样还没有自己的思想。还是先做朋友,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父亲一定没有走远。他一定就在前面等你。” 泽平朝前面望了望,暮霭中果然有一个静止的身影,泽平说:“那好吧,我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32化蛹成蝶 像从一场大梦中睡醒一样的杜若去找老师问考幼师的事情。老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现在清醒了?太晚了,名册早就拿上去,准考证都办下来了。你早做什么去了?” 杜若说:“不是老师您自己说要给我机会的吗?怎么没报我?” 老师生气地说:“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打算给你机会,可那也得靠你争取呀!上了幼师就是国家教师,三年毕业就可以拿工资,不仅省了高中三年的时间还省了上大学的费用。不知道多少人想得到这样的机会。我看你是个聪明的学生,想给你这个机会,我跟你的家长说过的呀,结果你却连一点进取的迹象都没有,成绩还一直往下滑。哪里是想争取的样子?现在还来找我,倒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杜若无地自容,忍着团团转的眼泪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上幼师是什么,不知道上幼师有什么用,不知道怎样才能够上,要做些什么准备,我都不知道!” 老师看杜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却也只能是使自己的语气软一些:“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你的父母呢?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杜若说:“我的父母,他们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 老师叹了口气说:“到处是这样的父母。他们的作用仅够给子女提供衣食住行,教育上就只能是顺其自然。事以至此,多说也没有用,都是个人造化。你去吧!读书也未必是唯一出路,你自己好自为之!” 杜若感到,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她已经失去了。她不肯服输,剩下的日子拼命学习。结果还是落榜。 有人说泽平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是走后门上的。进这所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杜若听到这消息心如止水。她知道泽平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杜若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在这几天里,她把好多事前前后后想了个清楚,明白了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情。她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泽平,是什么使他突然之间拉开了这么大的距离?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泽平有一个好父亲,而她没有。她的父亲读过书,也会讲说几个成语讲一些大道理。为什么他就没有给她讲过泽平父亲讲过的那些话呢?突然有了思想的杜若又明白了:父亲讲的那些大道理都是别人的,是几百几千年的人讲出来的,因为耳熟能详也就人云亦云。至于讲那些话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样的遭遇产生这样的体会,是不是适用于每一个人,这些她想到了的问题她的父亲从来就没有想过。就因为她想到了,从这一刻起,她的父母已经不再具备教育、引导她的水平。今后的事情,她不能再依赖他们拿主意,她必须自己做主。 母亲托人帮杜若找了一间工厂去做临时工。杜若不去。有一对在外做生意很发达的夫妇想在家乡为儿子找个对象,看中杜若。母亲喜得眉开眼笑。杜若不肯。问她到底想怎么样,杜若只有四个字:“我要读书。” 母亲叫起来:“你还要读什么书?早就给你交过底,初中高中大学,只要你考得上,就一直让你读下去。高中你又没考上?还读什么读?” 杜若说:“我本来是有机会上幼师的,都是你们不关心。” 母亲说:“我又不是没有跟你说过。你老师不给你安排,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你没有读书的命!” 杜若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跟我说命!我再也不相信这样的话!我才十六岁,考幼师关系到我一生的前途,这样的大事凭什么让我自己操办?我哪里懂得怎样去操办?那就应该是你们操心的事!” 母亲大呼冤枉:“你不知道怎么操办我们就知道吗?我们知道不给你操办吗?哪个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杜若说:“我也知道你们不懂。所以我也不怪你们。既然我不懂的你们也不懂,你们不能再作我的主了。我要自己作自己的主。我要读书!你们要是不让我读书,我就像姐姐一样离家出走!” 从这一天起,她饭不吃水不喝床也不起,就重复这一句话。父亲看她意志坚决,到底还是依了她。托一个亲戚去帮她找学校。这天在叫她吃饭之前先对她说:“有两个学校,一个是你原来读的那所中学,同意让你复读,不过复读生不能考重点高中;还有一个是师范学校的走读班,学制两年,读完了自己去找工作,学校不包分配。记住,以后不要再提你姐姐的事,不是我不让她读书,而是她读书的事不归我管!我让她读完中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完瞟母亲一眼。杜若母亲眼睛看着别处,不接父亲的话茬。 杜若懒得理父母那些一辈子纠缠不清的糊涂账。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一瞬间已经拿好主意:原来的学校是无颜再回去了,再说也不能考重点高中,即便是上了重点高中也不知能不能上大学。父母攒钱辛苦,下面还有读书的弟妹。这一点体谅她不是没有。就去读师范学校的走读班。 在学校,杜若算是一个名人。除了考试成绩好文章写得好,被教师称为“才女”,很大程度和她的清高有关。杜若清高,不是谁都不理那一种。恰恰相反,她对谁都很友善、很随和,但她又让谁都可以感觉得到她那种一视同仁的疏远。她的清高是另一种形式。有人管这种形式叫高贵。杜若拒不接受。在她看来,高贵绝对是一种和门第血统有关的气质。和她不沾边。 33陪着女友去相亲 男生对杜若那种隐藏在微笑背后的谜一样的真实想法充满好奇,想方设法接近她,花样层出不穷,换了任何一个女生都要相信这是受到爱情的驱使,都会因为感动或者好奇去接受去验证,杜若却始终若即若离。 女生们不明白为什么杜若和她们一样玩到很晚,却能够考出那么好的成绩,向她取经,杜若说:“用心。凡事只要用心,就能事半功倍。” 女生们相处是一件微妙的事情,不亚于武林中的刀光剑影勾心斗角。但是女生们信任杜若,和男生约会喜欢邀她一起去,她似乎没有把任何一个男生放在眼里,也很懂得避让不做电灯泡。女生们放心。 进入毕业前实习阶段,学生提前获得了自由。大家都在做工作的准备。杜若是没有任何背景的,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着找工作。这一天又要出去碰运气,让一个叫何琳的女同学叫住了。 何琳没有急着找单位却在急着相亲。杜若进了走读班才知道,这个班并不像以为的那样是一支想读书又没有考上正取线的赶死队。她对正取班的同学心怀羡慕其实是犯了一个超级大的错误。事实上,走读班的学生才是真正的贵族。非富即贵。读书并不是为以后的生活找出路,只是给自己镀层金而已。读好读坏是不在乎的。在乎的只是那一张压了钢印的文凭。这个班级里,男生想的是什么杜若不知道,女生想的事情极为一致,好像有人在她们的脑子里写下了相同的程序,运行结果也完全相同:那就是找个好婆家。找到一个好婆家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工作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可以不用工作也能生活的。 何琳今天要和市长的侄子相亲。是一个熟人介绍的。据保守估计,等着和他相亲的女孩子可以排满一条街。介绍人花了不少功夫才逮到这个机会。市长的侄子说,相亲可以,但不能要介绍人在场。一句话透露出男方的霸道和优越来。他虽然只是市长的侄子,但市长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他这侄子是兼了家族使命的。他选女朋友的事市长也很关心,所以挑剔是难免的。据说过了男生自己这关还要过市长那关。何琳有些胆怯,正碰上杜若,何琳顿觉有了信心,拉住杜若要她一起去。 杜若看了看自己说:“我这个样子,灰头土脸的,衣服也不像样子,你不怕把高干子弟吓跑啊?” 何琳笑嘻嘻地说:“就是看你像个灰姑娘才要你一起,要是你像个公主,人家看上你我怎么办?” 杜若心里说:“这个比喻问题大了,灰姑娘的王子可不就是不要公主专要灰姑娘一个人的?” 市长的侄子眼下是一个科室干事,由于是相亲,人生第一等的大事,且肩负市长一家的家族使命,破格开着单位里的一辆洗得锃亮的奥迪来赴约。何琳和杜若正在约定地点引颈盼望,奥迪无声地停在两个女孩身边,当下就引得周围的女孩们纷纷注目。物质的力量无坚不摧,杜若一个小小配角也在女孩们仰视的目光下光芒万丈。 男孩子自我介绍叫葛飞。关于自己他说得很少。更多的说的是他的市长叔叔。好像他是代替市长叔叔来相亲似的。杜若只觉得可笑,忍不住就说了一句:“相亲的又不是你叔叔,说说你自己好不好?” 葛飞也笑了:“不好意思,第一次相亲,没有经验。以后一定改!” “以后改?你还打算继续相亲啊?何琳,咱们走,是不是第一次咱们不介意,但不是最后一次,咱们绝对介意,是不是啊?”杜若站起来把何琳往外拉。 何琳却像屁股下粘了强力胶,怎么拖她也纹丝不动。 “真没骨气!你不走,我走!”杜若准备借机脱身。 “别走啊,我说错了,道歉还不行吗?” 杜若甩不开何琳那只钳住她的手,只好又坐下来。 “你们想了解我什么?我就在你们面前,用眼睛看还不够吗?” “你在我们面前,有些东西我们也看不到啊!你就说那些我们看不到的!比如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的过去,你的未来;甚至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都可以说的。我们喜欢听这个。是不是?”杜若拐了拐何琳。 “嗯。”何琳点点头,不敢看葛飞一眼。 天,她在学校可不是这个样子。和男生出去逛街,她是最会掏光他们口袋的人。想不到“市长的侄子”这头衔足以把一个伶俐女生变成呆头妹。这简直就是丢女生的脸。 “你喜欢什么呢?”葛飞反问何琳。 “我?我喜欢——”何琳斟词酌句:“我喜欢烧菜啦、褒汤啦、做家务啦……还喜欢浇花!” 杜若听得眼睛一眨一眨地,满地鸡皮疙瘩。这还是个妙龄现代少女吗?和老式女佣有什么区别?直接请个保姆就得了,还相什么亲啊! 杜若眼睛瞟向葛飞,他果然不满意,脸色阴沉,却还在阴险地问:“真是贤良淑德啊,还有吗?” “还有——还有——我也喜欢小孩子!” 杜若差点昏倒。何琳啊何琳,就算是演戏,也演得与时俱进一点好不好? 杜若赶紧搬来消防队做扑救工作:“做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要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何琳刚才讲的是厨房部分。你呢,你喜欢什么?” 何琳睁大眼睛听葛飞发言,一副要奉为金科玉律的架势。 “我啊?”葛飞扫了何琳一眼,开始拆自己的台子:“我喜欢和一大群朋友喝酒,打牌,交不同的女朋友……” “你别开玩笑了,你再说下去何琳会当真的!”杜若打断了葛飞。 “好,我不说了,你说!你喜欢什么?要说真的哦!” “我喜欢什么不能跟你说!” “那你要跟谁说?跟你的男朋友说啊?” “跟我的男朋友也不说。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他如果真喜欢我,他会自己用心去看我喜欢什么。” “唉,做你的男朋友是件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不被你气死也会被你累死!” …… 34我把自己赔给你 吃饭、看电影,虽然是相亲的老一套,早就听同学讲过不知多少遍,在杜若因为是第一次,又自我感觉不辱使命,倒也不觉得冗长。 “时间不早,我要先回去了,明天还要找工作。”电影放到中途,杜若功成身退,要提前回家。 何琳自然是求之不得。找杜若来也是因她识时务,分寸拿捏得当。她这时候走最好,氛围已经很融洽,时机也对,最能撩人情怀的夜半时分,场合也好,电影院,而且还是一部很能煽情的文艺电影。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那好吧,就不耽误你休息了。改天请你吃饭。”何琳世故地说。 “什么话!这么晚了你放心她一个人走?”葛飞也站起来:“要走一起走。反正这种烂片也没有什么看头。” “不用。”杜若急忙拦住葛飞:“时间还早得很,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时间在街上走我又不是第一次!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位王子呢,你们就别破坏我的好事了!”把葛飞按到座位里,赶紧脱身走出影院。今天也不知道哪里出错,有些喧宾夺主,她这首席“伴相”的招牌怕是要砸。回去要三省吾身,写份自查报告。 “杜若,你等等。” 杜若仓皇回头,葛飞竟然撇下何琳跟出来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呀,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去守着何琳呀!”杜若急得跺脚。她的金字招牌砸定了。她还指望万一找不着工作,班上那帮公子小姐能帮她一把呢。这下没戏了。 “我怕你今晚真的会遇上王子。”葛飞没头没脑地说。 “那关你什么事啊!你存心坏我好事!”想起被他毁掉苦心经营的人力资源,杜若直跺脚。 “坏了你的好事,我可以赔给你呀!”葛飞不温不火。 “你怎么赔呀!”真的是,难道她找工作的事情他能负责? “我破坏了你遇到你的王子,我把自己赔给你!”葛飞说。 “你想说你自己是王子啊!你是王子吗?”杜若突然醒悟过来:“你说什么?你把自己赔给我?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喽!” 杜若如遭雷击,她想跑开,却呆在原地寸步难移。 何琳紧跟在葛飞后面跑出来,终于从眼前的情形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 “杜若,你就让葛飞送送你嘛,他可以先送你回去,再回来陪我看电影。开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葛飞,是你一个人送杜若,还是我们一起送她?我们一起吧,那部电影还是不错的,我们送完杜若再回来看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你弄错了对象。我的打算是我和杜若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和她再回来看电影!”葛飞清晰地说。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何琳声音极不稳定,把变调、颤声这两个音乐课里攻克不下的高难度水平都发挥出来。 “我就那个意思喽!你用不着不相信,是真的!”葛飞毫无怜悯之心。 “杜若!你怎么说?”何琳再次高度发挥,音阶提高八度。 杜若想说不关我的事,可是这一雷的威力太大了,余波还来不及快速消除,她开不了口。 “杜若,你会有报应的!”何琳扔下一句诅咒,挥手拦下一部tixe,回家疗伤。 “你害死我了!”杜若剜了葛飞一眼。 “没关系啊,我赔你!”葛飞轻描淡写。 “你怎么赔?” “我用自己赔啊!” “你以为你自己是一座宝藏啊!我听说你选女朋友的事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得让你叔叔说了算,有没有这回事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认定了的人,叔叔是不会反对的。” 那可没准!杜若心里反驳一句。问葛飞:“你对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很认真!” “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你的叔叔。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他要是接受我,就请他作主尽快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他要是不接受我,我连夜去给何琳负荆请罪。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把自己溺进口水里淹死!” “有那么严重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呗!” “我不像你,有那么多的资本作后盾。你说吧,我是跟你去见你叔叔还是直接背着荆条去找何琳?” “我们是在谈恋爱,你怎么像是在部署作战?给我一点感觉好不好?” 杜若扭头就走。葛飞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找荆条,见何琳!” “算了吧,背荆条是要袒胸露背的,我不忍心让你那么狼狈。我带你去见我叔叔。” 杜若在见到葛市长的那一刹想起泽平的父亲。她以为自己会怯场,但事实却是她并没有怕的感觉,而是十分坦然。她没指望葛市长能接受她这只门不当户不对的丑小鸭。走这一趟不过是对自己的一次挑战,看看自己能不能登上这个大雅之堂。现在结论已经出来,杜若知道自己已经走出自卑和怯懦,走出过去和家庭带给她的阴影。她如今是今非昔比了。 在葛飞向他叔叔汇报情况的时间里,杜若就在市长家的落地窗前盯着院子里一根铁树想着怎样向何琳解释今天的误会和无辜。 “你在想什么?”葛市长一个人从书房走出来。 杜若老老实实地说:“我在想怎样挽回今天的局面。何琳肯定会把事情都怪罪到我头上。她会发动全班同学声讨我的。” “想到办法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葛飞去跟她说。我是无辜的。” “你什么都不用想啦,何琳你是得罪定了!” “您的意思是——” “欢迎你加入葛家啊,这就是我的意思。” …… 35唱着国歌去面试 杜若回到学校,声讨汪洋滚滚而来。杜若自知理亏,泰然承受了。声讨之声不日又演变成为诅咒之声。大家断言杜若过不了葛市长那一关。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童话中才有的事。 全体女生集体排斥杜若,男生关系和女生密不可分,也加入退避的行列。杜若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排斥的局面在照毕业相那一天上演到高潮。女生们都不给杜若留言,毕业照相也不跟她挨在一起。杜若偏不肯站到边上去,昂着头在中间站定。两侧人瘟疫一样退开,勾肩搭背亲亲热热挨得紧紧,杜若都被愤怒的女生刻意保持了距离,倒有几分傲世独立的姿态。 “何必呢,何苦呢。”一个男生排众而出,“杜若,来,到我们中间来。”把杜若拉到男生队伍中间去。 “其实也没什么难理解的。现实第一位啊。我们这些先天营养不足的弱鸟,是需要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给自己安一双翅膀的。我理解你。” 杜若认真看了看这人,孟国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人称孟老板。听说这人上到高中二年级,交不起学费,辍学打工两年,又走后门来拿师范的文凭。是全班乃至全校最大的学生。到底是入过世的人,说出的话像天上的云一样沧桑。 “我记住你的话了。你要真理解我,待会照完相就帮我把定婚的喜糖发下去。”杜若拎出一大包花花绿绿的太妃糖来。 “你傻啊,这就相当于免死金牌你懂不懂?早把这东西亮出来,看谁还会给你脸色看!” “看看也没有关系啊,心里多装些世态炎凉是有好处的。” “你脑子进水啦!你以为这是在涮别人啊?这是在涮你自己!别清高了好不好,这个毛病不改掉,有了翅膀也叫人不放心。” 孟国良没有听杜若的安排,即刻将糖散发下去。等他发完糖重回队列,发现杜若已获准归队,被紧紧围在中央。 …… 杜若上班的单位是一家合资企业,有几间分公司,正朝着上市方向发展。本市的这一间分公司是最小的。即便是最小的在市里也很有名。员工待遇一向以国家公务员待遇为水平线上浮。被认为是最理想的单位。能进这家公司,自然是葛市长的恩泽。 在公司新员工笔试那一天,杜若见到一群十几个也来参加笔试的人。都是女孩子。闪着敏感猜忌的眼神互相打量。这种乱石穿空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一个穿红衬衫的男子拿来了试卷,女孩子们眼中的毕露的锋芒立刻被慌乱代替了。 杜若暗暗好笑。这种笔试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一群女孩子都是有来头的,大概连名位座次都早已排好,就算一个字不写,结果也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何必慌张?虽然如此,杜若还是很认真地做那些试题。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各人。机会她已经得到了,发展怎样就靠自己了。 红衬衫的男子在场内巡视,屡屡停在杜若身后,杜若好奇,不由回头观望,男子看着杜若的试卷一脸赞赏之色。杜若的硬笔书法是很好的。 考试时间快到结束了,女孩子们哄成一团。红衬衫出去了,大家纷纷讨论。坐在杜若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悄悄问她:“我叫王姗。我们能不能打个电话找外援?” 杜若点头:“可是可以,就怕没有用,这样的题目,电话里一时半会哪能说得清楚?” 果然王姗神情沮丧地挂了电话。红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杜若王姗的身后,悲天悯人地启发说:“设身处地想一想,应该怎样做,要从实地出发,实事求是。敷衍是不行的。可以这样设想一下——” 他作了一些提示,说的都是杜若的答案。杜若也不介意,反正是走过场。心里想:“这人是个好心肠的保安。” 第二天是经理面试。杜若走进经理室又看到昨天那个男子。不过今天他没有穿红衬衫,改穿了一件深色的质地高档的衬衫。还是那么醒目。看到这个人,杜若紧张的心情略有缓和。男子正在给自己倒水,顺手也给了杜若一杯,杜若接过水杯顺口问道:“经理出去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啊。他出去了。” 杜若松驰下来。那人说:“你叫杜若,我记得你的名字。昨天的考试你表现得最好。” 杜若说:“那不算什么。今天的面试才是重要的。” 那人说:“我不是指试卷。我指的是状态。昨天你很轻松一点也不紧张。这是一种风度,是很难得的。” 杜若不禁看了那人一眼,她觉得这话不像是一个保安说的。他今天给她的感觉和昨天不同。 杜若说:“紧张有用吗?紧张和冲动一样毫无用处。每当我紧张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要冷静。我甚至会在心里哼一两句歌让情绪缓和。这样做很有效。其实我现在就很紧张。不知道经理对我会是什么印象。” 那人笑着问:“那你现在哼了什么歌让自己情绪稳定?” 杜若老老实实地说:“《国际歌》。” 那人哈哈地笑出声来。 杜若喝完水,问道:“经理什么时候来?你能不能透露一下面试包括一些什么内容?” 那人说:“面试只是随便随机的聊聊。你可以出去了。” 杜若有瞬间的惊讶。他把那句“你可以出去了”说得那么自然。杜若感到了他的威严。这个人是谁?一个保安即使是个保安头也不可能对她这种身体待定的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且,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是一种风度,不是刻意能够表现出来的。做保安的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气度? 36千古知音难觅 杜若后来才知道,那人哪里是什么保安,他就是人力资源部的经理李保国。杜若暗暗叫苦:难怪林黛玉说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做人真的是一丝一毫都松懈不得。她随口说的那些话哪是一个求职面试的人可以说的话?内容语气都像是和在朋友喝下午茶。那个李经理一定会以为她是个散漫自由没有敬业精神的人。杜若临时看了几本介绍职场的书,这可是职场大忌。 杜若吓够了自己,又怀着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说不定那个李经理是一个粗枝大叶不那么挑剔的人呢。再一想:那李经理前一天装扮得像个平凡的保安亲自督考,分明就是个明察秋毫的人,他并不看重答卷却在注意着每个人的状态就说明了这一点。说不定她鼓励王姗打电话求助他也尽收眼底。难怪他记得她的名字。她还以为是自己比别人出众,那保安又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记得她呢。瞧着好了,她肯定要倒毒。分工的时候就可以见到分晓。 准备好要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杜若万万没有想到,她分配的工种比任何人都要理想。一同来的几个女孩子有的留在图书室,有的分到资料室,有的下放到工厂办公室,不外乎是文员。她却留在了经理办公室,相当于经理秘书了。秘书虽小,然而接触的都是经理级以上的高层,也算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 杜若担心自己已经在李经理的心里留下了随随便便、不分场合乱讲话的印象,有心将这一不良印象抹掉。李保国在的时候,杜若站如松坐如钟,格外庄严。 李保国注意到她的做作,找个时间跟她谈心说:“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我的办公室吗?” 杜若不知道这一句下去会牵出什么险山恶水来,火速将自己近日工作回顾一遍,并无大错,略安了一点心,摇头说:“不知道。” “因为你身上有种淡定和从容,这一点我以前就说过。大家出身的人见过世面,做到这一点不奇怪,你和我都是小家出身的人,我知道达到这种境界的难度,在这一点上你比我做得好。这是难能可贵的优势,所以我才留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保持你的优势,我不需要一个程序化的机器人。事情办完了办好了,你一样可以在心里唱你的《国际歌》!” “我明白了,经理。”杜若轻轻退出去。心里却长潮一样波涛汹涌。 工作了几个月没出什么大错。有些不是非得亲自操刀的接待,李保国就放手让她去做了。杜若的工作能力受到一致肯定,因为几个经理都想要她到自己部门去。他们说得认真,具体的工作安排和待遇问题都谈到了。 杜若一一婉拒。她知道自己是在得罪人。但是杜若不想离开李保国。李保国是出生农村的应届大学生,也是刚刚录到公司不久。录用的时候说好是要留在总部的,不知怎么分到了这小城市的分公司来。得知这一点的杜若对李保国有一种同是天崖沦落人的怜惜。他的那种孤独感觉她自认为她懂!这里的老总实力都不强,却人人有背景,都跟董事长沾亲带故。只有李保国是个地地道道的草根。也许是他孤独的境况引发了她的同情,也许是他和她相识的那一段误会以及他对她的坦诚打动了她,使杜若坚信李保国比其他任何一个经理都更需要她。 公司待遇好,人员基本稳定,大发展大变更都在省城里的总部,人力资源部其实形同虚设,有小道消息说早晚要辙。其它部门需要协助就会推到李保国这里来。春节就要到了,后勤部诸多事务忙不过来,李保国就加入了协助的行列,杜若在所难免的跟着忙起来。有时候免不了加班加点。杜若就在公司申请了一间宿舍。与管图书室的王姗同住。在这之前,她是住在葛家的。 这一天加完班又跟着后勤部经理出去吃了宵夜,回到宿舍,看到王姗满脸红霞俏丽无比非往日可比。再一看,葛飞也在,房间内再没有第三个人。 “呀!好高的热量,够温暖的。要不我出去吧?我真怕我一身冷气冲了这种温暖的气氛。”杜若一放松,脱口而出的性格就出来了。 王姗说:“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我牺牲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帮你陪人,你不道谢也就算了,不要说风凉话。” “几个小时?”这倒让杜若感到意外,孤男寡女相处几小时是种信号,室内浓得用手都拨不开的气氛更是佐证。 杜若转向葛飞说:“你真是够能耗的。”重又转向王姗:“你也陪得很投入。你们讲些什么这么投入?” “我在讲我们当初相识的事。她不相信我跟别人相亲却相中了你。杜若你来得正好,你告诉她。”葛飞说。 “杜若,葛飞真有这么浪漫,这么决断吗?”王姗问。 “你既然信不过他,为什么又信得过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这么浪漫,这么决断,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他可以决断第一次,就可以决断第二次!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浪漫,你可以和我竞争。” “有什么想法你找他。别找我。就像他当初不要何琳追求你一样,都是他的事,不关我的事。你不用和我过不去。我把他还给你,我到别处借宿去。”王姗门一摔走了。 “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想让历史重演?”杜若掀开葛飞搭过来的手臂。他真是被撩拨起来了,要是她再不来,不知这手臂要搭在谁身上。 葛飞说:“你说些什么嘛,我想你,你又不回去,我就来了。你又不在,就跟她随便聊聊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随便聊聊可以聊几个小时?男女单独共处不能超过半小时,这是礼仪,也叫自控,你懂不懂?” “两个人聊得开心,我是男人,怎么能掐断话头扔下她走人?你也太小气了!” “你是男人,你不能掐断话头走人,那她如果示爱呢,你是男人,是不是也不能拒绝走人?你是不是认为男人就应该来者不拒?” “男人总是要有点风度的嘛。她也没有向我示爱呀,聊聊天而已。”葛飞的手臂又搭过来。 “对不起,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杜若再次躲开。 “我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王姗都借宿去了,咱们别辜负人家。” “怎么辜负人家了?你不是也陪她度过了愉快的几小时吗?我不领她这个情!今晚你必须走!” 葛飞说:“你是在吃醋吗?说认真的,只要我说一声,是去是留,王姗早跟我走了。你信不信,说不定她就在哪个地方等我呢。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这样赶我出去,正合她的心意!” “那你赶紧去找她吧。别让人家等得太久。一个不懂拒绝的男人,我还真是不稀罕!”杜若把葛飞推出了宿舍。 37人生难得几回痴 公司春节有一台卡拉ok联欢会,各部门都要选拔人员参加。李保国问过杜若,杜若说没有兴趣。李保国不解:“你不是很会唱歌吗?为什么不参加?” “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歌?” “你在面试的时刻心里都在唱歌。这还不能够说明问题?” 杜若语塞。她不是不想参加公司举办的联欢会。问题是前些日子杨经理下班前来找她,说要她跳到他的部门去。杜若没有答应,说自己没有任何专业技能,就只配在李经理麾下打打杂。杨经理很不高兴,给了杜若一个台阶,说晚上出去唱k,邀杜若一起去。杜若说自己五音不全,不会唱歌。没有跟杨经理一起出去。这次她要是上台,就全露陷了。杨经理肯定会不高兴。 李保国见杜若似乎有难言之隐,没有强求。工会录节目的时候,李保国就说:“我的部门算上我才两个人,就免了吧!” 杨经理人没进门声音先到:“不能免。没有人上李经理就亲自上。正好体现我们与民同乐的主题。” 李保国被当众拒绝,脸上好一阵不自在。尴尬地说:“不是我不愿意上,实在是我没有文艺细胞,唱歌五音不全,别的也不行。” “那就搞个朗诵诗歌什么的凑合一下。”杨经理上岗上线:“工会工作是很重要的,李经理这种态度得自我检讨。” 杜若忍不住对李保国说:“我们部门怎么没人?我不是人吗?这次的节目是有奖的,我还想拿个奖让风光一下。经理怎么就不支持我呢?杨经理你信不信我肯定能得奖!” 杨经理的脸上明显地掠过一层阴云,皮笑肉不笑地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杜若可以以一当十呢。你一定可以得奖!别人我不知道,我就肯定会支持你!” 春节联欢会搞得颇有声势,得到从总部下来开年会的总经理赞赏,请经理们吃饭。杨经理叫了几个联欢会上表现出色的女孩子一同前去。也叫了杜若。一伙人前呼后拥地到了唯一一家五星级宾馆。 牡丹阁和ju花厅两个包间,总经理和经理们在象征富贵的牡丹阁,,其余人在ju花厅。李保国走进牡丹阁时被挡在门外,杨经理笑嘻嘻地说:“委派你一个特别任务,负责照顾好同行的几位小姐。众星捧月,这可是一个美差。便宜你了。” 李保国走进ju花厅来,杜若迎上去悄声问:“怎么啦?你怎么到这边来啦?” 李保国神情落寞:“我被他们踢出来啦!”这是他第一次对杜若直言不讳其他经理对他的排挤:“总部派我来的时候说过实习三个月,现在三个月早已过去。当初面试的时候接待我的就是今天来的总经理,他对我应该会有印象,本来想吃饭的机会问问情况,又给他们踢出来。他们是有意不给我接近总经理的机会呀!” 杜若听了也不禁伤神。李保国肯对她说这样的话,足以表达对她的信赖。杜若瞬间决定,为李保国做一件事情。 酒斟好菜上桌,杜若端了一杯65度的白酒走到总经理面前:“总经理您好,我是杜若,我对您闻名已久,早就想要敬您一杯酒!今天终于盼到这个机会了。”说着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总经理大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们李经理说的呀!他有幸在当初面试时得到你的接待,感念您对他的肯定和推荐,经常提起您,有关您的消息和活动,他都加倍关注。” 杜若这么一说,总经理也记起来:“对呀,是有这么个人从总部派下来,怎么没见到他?” “在那边还有一群像我一样仰慕您的粉丝,都是一些女孩子,李经理在为您招待她们。” “哦,走,带我看看去!” 杜若把总经理带到ju花厅。寒喧过后,李保国趁机托总经理了解一下情况。总经理满口答应。 饭吃得差不多,看节目早看得喉咙痒痒的总经理卡拉ok,几个经理也兴致盎然跟着凑趣。几个经理都是和总经理在一起打足交道的人,知道总经理脾气,不喜欢有人藏巧弄拙公然拍马,纷纷唱出自己的保留曲目。 总经理唱了一首浑厚抒情的《三套车》,意犹未尽,又点了一首《熬包相会》。杨经理讨好地说:“这首歌是男女对唱啊,一个人唱太单调,我叫个人来和总经理一起唱。”就叫来了杜若。 一曲唱完,总经理问杜若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渐渐随意起来,问喜欢什么歌?看不看电影看不看书?看什么样的电影什么样的书?还有些什么兴趣爱好?杜若一一答了。总经理突然又问:“有没有男朋友?” 这问题问得突然,杜若猝不及防,脱口就说:“没有。” 从台上走下来的王姗听到了这简短的两个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这位挑战者,杜若看都没多看一眼。 杜若很有些瞧不起势利浅薄的王姗。她知道王姗对她不服气,也知道王姗一直对葛飞心怀不轨。但她不以为意。王姗除了搔首弄姿就是说三道四,其人生的终极目标是抓住一个有钱人过挥金的日子。这样的人杜若不屑为敌。她相信葛飞也不会对这种浅薄的女孩感兴趣。过日子是需要有些美感的,王姗不懂得这种美感。 杜若不了解葛飞,她高估了葛飞,也高估了自己在葛飞心中的份量。有一天杜若在葛飞宿舍发现王姗的头饰以后才知道这一点。 “最近和王姗有来往吗?”杜若不露声色地问。 “有啊。”葛飞回答得十分坦然。 “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敢提吗?那不是自找麻烦!” “发展到哪一步了?” “本来只是随便聊聊。她告诉了我一些话,我一时冲动,就——不过也没什么,她是那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女孩,只要你豁达一点,她不影响咱们。她当然想和我结婚。但我还是愿意和你结婚。你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那种感觉一直都在。” 杜若没有大吵大闹。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葛飞也是骄傲的人,他没有阻拦杜若,只是语气很冲地问了一句:“你就不问问王姗都对我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那种什么都说的人。这种人的话你也听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说过你没有男朋友?” 杜若无语。却下意识地停下了收拾的动作。这话她说过。她自己也不清楚为当时什么要这么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了解自己的人,那一刻她发现其实不是。 “没话好说了吧?我来替你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杜若感到心里有块搁着不肯落下去的硬东西终于掉了下去。她又开始了手里的动作。 “这就算一刀两断了?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凤凰,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对你好,不过是看了你和我,说得清楚一点,是看了我叔叔的面子。没有这层关系,情况怎么样还说不清楚呢。” 杜若再一次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工作成绩全凭努力得来,就是没有了市长作保护伞,部门里的那些事总得要人做不是吗?再说,葛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留下来,不是成了不折不扣的赤裸裸的交易了吗?有些事情就像人的身体,是需要用一层衣服来维持体面的,现在那层外衣已经剥去,她要是再留下来岂不是斯文扫地?那她和王姗又有什么区别? 38至少天知道 春节过后董事长突然到公司来视察。上上下下乱成一窝粥,不明白董事长为何这么神出鬼没,无端地跑到这小地方来视察什么。而且事前还不透一点风声。杜若听到这消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董事长此次专为考核李保国而来。 董事长说话就到了,第一站就进了人力资源部。李保国却不见人影。杜若不得已打了他的电话,才知道他被杨经理给绊住了。杨经理已经打听到董事长此行目的,果然和杜若所想分毫不差,单为考核李保国而来。想到李保国从此平步青云,不日就要高居在他之上,杨经理十分不服,有意绊住了李保国,要让他功亏一匮,留下来继续供他差遣。 杜若给董事长一行倒了茶,领着他们参观了部门管辖的几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简单介绍一番,那些花了心血下了功夫的地方不落痕迹地重点强调。随行的人多她一个人顾不过来,就牢牢地盯住董事长一人,察言观色,面面俱到。 传说对人很挑剔的董事长夸杜若:“你的能力不错啊!” 杜若低眉垂首:“哪里。是我们李经理调教有方。” “李经理人呢,他为什么不在?” “想必其他经理遇到困难,李经理帮忙去了!” “李经理经常帮其它部门的忙吗?” “是的。李经理说他是下来磨练的,多掌握一些基层情况大有好处。听说经理们都不想让李经理走呢。” …… 董事长走后,杜若见到了一头汗水起来的李保国。 “完了,完了。”李保国对杜若说:“这次真的是没戏了。董事长特意为我而来,我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这次死定了!”又问:“董事长说了些什么没有?” 杜若把接待董事长的经过一一告诉李保国。李保国听完就抓住了她的手:“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杜若,如果我能得到提升,全得感谢你!你真是上帝赐给我的福星!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是成全我的那个天!” 没过几天就有了消息,人力资源部取消了。人人都认为对于李保国而言这是个坏消息,就连李保国自己也以为他终于为没有接待好董事长付出了代价。李保国在通知杜若的时候情绪低落:“我们这个部门要取消了,我主动申请到工厂去熟悉生产和工艺流程。你是跟我下工厂去还是另外调个部门?杨经理已经跟我说过了,欢迎你到他那儿去!” 杜若想都没想就说:“我跟你一起到工厂去!” 李保国欣赏地看着她,就像那次在考场看她一样。说:“那好,你准备一下。我们下午就去工厂。” 在工厂,李保国待的时间并不多。杜若也不像在经理办公室那样忙。人家拿她当客人一样待着,不交代她做任何事情。没有事的时候,杜若就自己下到工厂车间去,别人做什么她做什么,想到这样做是在为李保国增加微积分,就连女工们最不愿意做的清洁卫生她都抢着干。 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李保国端着饭盒坐到杜若的对面来了。“怎么样,在工厂还习惯吧?你获得了一致好评。” 杜若说:“我并不是为了受人好评去做那些事。我想,我又不是这里的人。正因为不是这里的人,就越不能给人一种搞特殊的印象。” 李保国说:“有没有想过留在工厂?厂长很欣赏你的。生产车间多是女工,主任是个男的,很多事情不方便勾通。厂长想配个女副主任,相中了你。” 杜若一时间生出好多想法。她跟李保国到工厂来,是抱着一个忠诚的信念。原以为他会到哪里都带着她。不止她,恐怕好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她在工厂干得是很起劲也很出色,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完全是为了图表现。就像一场表演,因为知道一切辛苦都是暂时的,所以能够坚持。如果长期让她在这样的环境,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现在的效果。 李保国又说:“我以前估计错了。我以为撤消我们的部门是对我工作的否定,想不到恰恰相反,是因为总部已经决定招我回去才撤消那个部门的。不久我就要调到总部去了。主要负责招聘并培训一批销售人员。” 杜若满怀希望地望着李保国。销售工作是一项多么有挑战性的工作,她觉得自己仅凭想象就已经喜欢上了。 李保国又说:“招聘的条件很高。一律要全日制的本科生。” 杜若眼里的希望之光刹那之间暗淡下去。她明白李保国为什么要在饭厅这样的公共场所跟她说这些事了。他是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的,包括她是因为他才把工厂的事做得那么好。他知道他欠了她的情。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要以私人的形式和征求意见的语气来说这些完全可以在办公室直接通知的话。她能说“不”吗?他和她都知道不能。他仅仅只是给他自己一个于事无补的歉意,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杜若说:“那我就留在工厂吧。反正到哪里都是做事。承蒙厂长看得起,肯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也一定知恩投报,努力工作。”心里却在想:“这个副主任未必不是李保国为安抚她讨来的。她以后就得和那些女工一样埋头苦干了。说是副主任,也不过就是每个月多二三十块钱津贴罢了。” 杜若留在了工厂车间,她那么安之若素,谁都相信她是心满意足。有人别有用心地在向她问起李保国的情况,她不卑不亢,回答得体,既不隐瞒她和李保国关系确实超出了同事范围,又显出他们之间并没有不可告人的暧mei。 李保国留给杜若两罐蜂蜜,说厂长正闹便秘,蜂蜜可以治便秘,嘱咐她给厂长送去。 第二天,杜若发现以前给李保国办公的那间经理室变成了休息室。杜若知道,李保国走了。走得无声无息。杜若突然明白过来李保国为什么要给她留那两罐蜂蜜,他这是在帮杜若积累日后的人气和资本。也是在用实际行动向杜若告别。 人说男女在一起需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如此才能擦出火花,才有相互理解对方的感情。但杜若现在明白了,仅有这两者是不够的。爱情这东西,真是不能说,不可说,不好说。怎么说都是错。 杜若那一天特别可亲,车间没有什么事,杜若给同事们讲笑话,讲了一个又一个,眼泪都笑出来。迷茫中看见外面下起了雨,下得还不小。杜若在心里想:至少天知道! 杜若将那两罐蜂蜜给了一个怀才不遇的同事,嘱咐他送给厂长,不要说是她送的。不久,那人得到提升,以后青去直上,直做到部门主管。 39杀死一首歌,放手一段情 杜若在生产部门待了两年。她这个副主任除了听听员工意见,每个月底写一份工作报告交给厂长,领二十五块钱职务津贴以外,和其她员工再无任何不同。 为什么要一直留下来?也许是这里有一段美丽回忆。也许是她有些害怕重新开始。这一段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故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曾经以为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默契是最美丽最深沉的,她为自己拥有这最深沉的美丽而窃喜过。想不到它也最残忍,结束起来都不用交代一声,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杜若在生日那天收到李保国的礼物,那是一部精致的mp3,里面只有一首歌,《陪你到天亮》。那是她以前喜欢唱的。有时候喜欢一首歌就像喜欢上一个预言。为什么她会喜欢这首歌呢?多像是她和他的写照!如果她喜欢的是另外一首歌,和他的结局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再多想已没有用。李保国还是记得她的。他一直理解她的感情。这多少是一点安慰。 杜若反反复复听那首歌,直听到心头涤荡的爱与怨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粹的距离。感情是有的,缘份也不是没有,但是爱情是需要现实基础的,就像水库里蓄满的水,有了方向还得有河道才可以尽情倾出。她和李保国之间没有这条河道。 其实放手一段情也就杀死一首歌那么简单。杜若觉得自己到了离开的时候。 …… 在大街上碰到葛飞和王姗。据说他们的爱情遭到了葛市长的强烈反对,两人只好做一对有家不能归的野鸳鸯,等事情出现转机。王姗看杜若的神情趾高气扬,只差在头顶上插一面象征胜利的小小红旗迎风飘扬了。 嫁人吧。每个人都要有一个结局。这是她必须面对的一件事情。她和葛飞非爱情的前提下经历一场,又有和李保国擦肩而过的深深遗憾,总算也明白一个道理:在一起生活有爱情固然是好,没有爱情也未必不能到老,没有爱情的两个人能在一起总有些因缘,在一起久了,也能互相溶入些许情愫。不同之处在于,有爱情的生活就像崎岖的山路,行程有缓有急,坚持到最后能见到无限风光在险峰;没有爱情的生活虽然是一路平淡,就像人工修翦出的园林,处处是人工的经营的痕迹,却也有它细致的情韵。真正的差异不过是前者促进人进步升华,后者平庸安宁一些。 可是有葛飞那样一节,怎么着她也不能找个太差劲的吧。纵然她想往事不要再提,让一切从头来过,那些三姑六婆的口水是能淹死人的。虽说最终是她没有给葛飞挽回的机会,可以肯定的是在外人眼里,一定是葛飞甩掉了她。说来说去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人的地位。她再不肯示弱也没有用。要想补救,还得用事实说话。可是在这小城里要想找一个外部条件比葛飞强的男友还真是有难度。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杜若又一次感受到了环境的强势。它是那样坚不可摧,杜若意识到自己无法战胜,只有逃离。 “杜若,你在哪里?快过来我这里!打的过来。老孟回来了!”昔日同学打来的电话。当初那一班同学各有背景,比正取班的学生还风光。像她这样无根无基又没有具体目标自费来读的人没有几个,这有限的几个经过这么几年的优胜劣汰,同学聚会早就不见了脸孔。自她和葛飞分手后,再也没有接到邀请的电话。今日这电话实在有些叫人意外。 “哪个老孟?” “你现在还算不上是贵人吧!已经染了多忘事的毛病?孟国良,人称孟夫子的那个!人家现在是真正的贵人了,倒还记得你!指名想见你呢!快过来吧!很多人都在。老孟请吃饭!” 杜若怎么会想不起孟国良呢?那是她认定的第一个知己。孟国良是和她一样没有根基毕业后没有着落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中的一个。杜若是有关注他的未来去向的。只是他一毕业留完言就没了踪影,以后的同学聚会中出没有见过他,杜若也就渐渐的避免想起这个人。有时候翻开当日的毕业留言本,仍不免要在他那一页多作停留。“苟富贵,勿相忘!”这应该是一句给哥儿们的留言,他写给了她。杜若觉得很满意。爱情稍纵即逝,友谊地久天长,她和他之间,原本就该这样。 杜若来到同学家里,那里已是人声鼎沸。一眼看到一个高高瘦瘦、衣着得体、表情随和却难掩矜持的人,正是孟国良。杜若远远地望着他,看他游鱼一样应付。 孟国良看到杜若,给她一个注视,微微一笑,歪一下头,表示无可奈何脱不开身。杜若低头笑了。知道他仍是她的哥儿们。 一直到吃完了饭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讲话:“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我去了南方。还是你的留言给我的启示呢!你的留言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时我就想,这是喻示我走出这个城市呀!你是对的,像我们这类人,只有走出去才能有广阔天空。这城市太小了,小得只能容下打好了安居乐业基础的人。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打天下。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在这里还有我的一个‘哥们’。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苟富贵,勿相忘。’” “好的!我跟你走。我正想离开这里,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啊真是我的救星,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当然。我能掐会算,早就算到你进退两难,等着我伸出援助之手……” 40如果我跟的男人是你 “就这样,我来到了南方,帮孟国良工作。直到你出现。这就是我的故事,就是我。”杜若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 “其实你和孟国良很有感情基础的呢。”陈明松抚着杜若的头发说。 这话听起来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杜若浑身一凉,强作镇定地说: “谁说不是呢?如果他没有结婚的话……” “那不行。如果是那样就没有我什么事了。也就是你在乎人家有没有结婚。有很多女孩子是不在乎这个的。有句话怎么说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现在的女孩就有这么洒脱。” 杜若稍稍安心了一些,说:“别人是别人。我永远在乎。因为我想做一个淑女。以前年纪小不知道,长大以后才懂得,要做一名淑女也很难。但就是因为难,我才一定要做!” “你已经是了!”陈明松把杜若拥紧。 “你不会觉得我是很复杂吧?” “不叫复杂,叫丰富!丰富都是从生活中积累的,没什么不好。我没想到你经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出生很好,有个养尊处优的环境。穷人家的孩子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坎坷的经历中变得丰富,要么混混愕愕在穷困中过一生。现实是逼人的。再说,你后来不是选择了感情吗?人只有在经历之后才能彻底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你告诉你的经历是对的,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一句话又到了杜若嘴边:“如果拿苏姗和我比,你更喜欢谁呢?”她不敢问出来,硬是将这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陈明松说比以前更喜欢她,这句话也没能使她轻松,她的担心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在等他们。杜若看了看,没有看到她的姐姐杜蘅。 “我交代的事情你们没有办吗?”杜若把母亲拉到一边问。 “办了,办了。”母亲赶紧回答:“可是我们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你总不能让我们去登寻人启示吧,那要很多钱的。” “关于杜蘅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对明松说。他要是问起来,让我一个人回答就行了。” “好,好,都听你的。” 杜若将家人一一介绍给陈明松。陈明松掏出早已备好的红包塞给他们,立即受到热情款待。 “你不是说还有一位姐姐吗?”陈明松问杜若。 “哦,她在外地,已经给她写了信,说不准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噢。那好,这个红包我先帮她收着。”陈明松没有多问。 杜若抓紧时间办正事,她想尽快办好手续后尽快离开。免得夜长梦多。为了节约时间,这一天她和陈明松分头行动,她去计生部门拿婚检结果,陈明松去医院拿体检结果。 小城的变化很大,娱乐场所增加了不少,还是星级的。好多地方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陈明松骑着准备送给杜若的弟弟作礼物的新摩托车,四处转了转。路过当年和苏姗见面的咖啡厅,不由得停下来感伤一回。就在他调转了车头,准备结束回忆去杜若家里的时候,前面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和他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觉。陈明松回头望了望,那女人长发披肩,身段苗条,样子很像苏姗。 陈明松再次调头,跟在那个女人的后面。穿过了三条街,女人走上一间酒吧的台阶。陈明松停下来,他打算回去了。这女人决不会是苏姗。苏姗怎么可能大白天来这样的地方? 女人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她好像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张望,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第一眼她就看向陈明松所在的位置,接触到陈明松的目光,女人似乎有一点惊讶,低着头想什么,然后取下墨镜重又抬头和陈明松视线相接。然后,女人向着陈明松走过来。陈明松又惊又疑:女人真的是苏姗!她来这地方干什么? 苏姗在陈明松面前站下来,看着他,表情似喜似悲。 往事像潮水汹涌而来湮没了陈明松。 “你好吗?”陈明松情急之下,说出了一句套话。想到苏姗说话一针见血,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他。 苏姗却没有打趣陈明松,也没有接他的话茬。陈明松觉得奇怪,难道当年那个敢爱敢恨提得起放得下叫他难以忘怀的苏姗已经变成了一个平庸无趣的女人了吗? 陈明松仔细打量苏姗,发现她表情忧郁,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苏姗说:“就在这里不好吗?我是特意来喝酒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使她想从白天逃到黑夜里去。陈明松把她带到附近的一间咖啡厅。 “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 苏姗看了看陈明松,似乎在确定陈明松是不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陈明松说:“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我很痛心!我是陌生人吗?我们是第一天相识吗?我还是我,你没必要这样戒备。”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任何亲人了。” “你还是关心我的,我的事情你都清楚。” “我当然关心你。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你知道就好。那就说说你的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就算帮不上,也让你有个倾诉的对象。” 苏姗突然捂住了脸:“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你先说出来呀!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但你要让我知道是什么事。” “你告诉我,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喜新厌旧?如果我跟的男人是你,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听说昔日的爱人面临这样的问题,陈明松也只好沉默。他抽出纸巾细心地折叠好,递给苏姗。 等苏姗平静一些,陈明松问:“你确定吗?有些事情不能凭猜测下结论的。男人有些应酬也很正常,你不要太多心。” “大概老天知道我不是凭空乱想的人,揭示真相的方式特别残忍。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就是刚才,在我的家里,在我的床上,他和那个女人,他们——我真愿意我是个瞎子。”苏姗把墨镜又戴上了。 陈明松沉吟好久,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 “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爱我了。” “如果他肯回头,你会原谅他吗?”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喝酒。醉了我就可以忘掉这一切。” “可是醉了也还是会醒的。” “对,你说得对,醉了还是会醒的,那不是长久之计!长久之计……”苏姗突然抓住了陈明松的手:“长久之计就是抛开这一切,走得远远的。明松,你带我走,好不好?” 陈明松只能安慰苏姗:“别激动!问题会解决的。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 41当男人遇见初恋情人 回到家里,陈明松把医院的检查证明交给杜若。杜若开始盘算归期:“明天去办结婚证,买后天的火车票。明哥,你看怎么样?” 陈明松期期艾艾:“能不能多待几天?” 杜若刚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不祥的预感笼住了她:“为什么?你还有什么新打算吗?” “我遇到了苏姗。她现在的生活出了点麻烦。” 杜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千防备万设计,还是逃不掉。怕鬼有鬼,不是冤家不聚头。俗语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 杜若强打精神问:“你打算怎么帮她?” 陈明松说:“我也不知道。看看事情发展再说。” 杜若心里更没底了:“那要等多久?你的生意还做不做?苏姗的意思怎么样?是离是合?你得去问一问!” 陈明松牵住杜若的手:“不,明天还是先办我们的事情。先去把手续办好。” 杜若轻轻挣脱了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就顺其自然,凡事不可强求。想当初她千算万算,连夜得到葛市长的承认和葛飞订婚,自以为有了保障,到头来还不是各奔东西?情之一事,最是骗不过自己。 “我们的事情不急,随时可以去办。你还是先问问苏姗的打算。我知道你,她的事情不办好,你也不会安心的。” 陈明松一双眼睛盯住杜若,久久不肯移开,看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嘲讽他。 杜若一阵心酸,为自己也为陈明松。她和他都是对感情认真的人,走到现在,她和陈明松本该可以是多好的一对啊!偏偏苏姗要在这个时候出现,搞得她和陈明松之间又成了未知数。她了解陈明松,他的感情建立起来不容易,已经建立起来的他也不可能轻易忘掉。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怀疑我,我是真诚的。将心比心,换了我是你也会一样关心她的。” 陈明松说:“我已经问过,看她的意思,为了孩子,如果她丈夫肯回头,她会原谅他。” 杜若稍稍放松了一些:“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你明天去找苏姗问问具体的情况,多了解一些那个第三者。这件事交给我比较好,你出面会越帮越忙,我有把握让她丈夫回到她的身边。” 陈明松千叮万嘱:“你要干什么?不要把事情越弄越糟啊!” 杜若心里说:由你出面一定会把三角关系搞成四角,那才是越弄越糟呢。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杜若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走进咖啡厅她时,一眼看到她定的那个靠窗的位置上一个女孩子已经坐在那里,安之若素,很淑女的样子。 为了找出这个女孩,杜若花了不少功夫。本来,杜若特意定一个靠窗的位置,为的是自己可以坐在窗边在女孩子到来的时候判断出她是哪一种类型的人。她以为女孩子会来得晚一些,很多女孩喜欢将迟到与矜持混为一谈,从另一个方面讲,做了第三者总该有点心虚吧。没想到这个叫李小小的女孩子竟然会比她先到,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杜若顿时觉得来者不善。其实在电话里,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李小小,对吧!” “是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并不是苏姗,对吧!” 李小小不卑不亢。而且她竟然知道苏姗!杜若预感到事情不会有她想的那么顺利。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苏姗?” “据我了解,苏姗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她打上门来倒是有可能。” “你希望她打上门来吗?” “何必设个陷阱让我跳呢,我当然不希望。但是我也不怕她打上门来,只要她不介意打散她的家庭。”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弄得两败俱伤!我在上岛咖啡定了位,谈谈好吗?” “可以。”李小小回答很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 “你好,我是杜若。”杜若在李小小对面坐下,先发制人:“你看上去好淑女哦!” 李小小秀气的脸上轻度抽搐几下。语气不善地说:“你是在嘲讽我?” 杜若摆手:“你误会了。人人都想成为自己难于企及的那类人。受穷的女孩子想当淑女,有钱的女孩子想当飞女。这没有什么可被嘲讽的。” “那就恭喜你了,你看上去也很淑女!” “谢谢恭维!我为此付出了很大努力,终于得到认可了。” 李小小盯着杜若:“你找我不是要谈这些吧?” “当然不是。我想谈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那就开门见山吧。你是苏姗什么人?为什么要管这档闲事?” “我不是苏姗什么人。但我是你的姐妹!那种麻雀想变凤凰、小鸭想变天鹅、毛毛虫想变蝴蝶的强烈愿望我全都懂!我的一个亲姐妹至今还在奋斗的路上。我来见你没有丝毫恶意,恰恰相反,我想帮你。” “是吗,可惜不是人人都会说的这些话,至少苏姗不会!” “不,你错了,苏姗曾经也是一只麻雀、一只小鸭、一只毛毛虫。她也是经过挣扎和奋斗才有今天的体面。她受过的苦不会比你少。这些她的丈夫许建平都知道。” “质问我的话你不用多说,如果是许建平本人想跟结束关系,我决不会缠着他!我说到做到!但是这个话要许建平亲自对我说!我的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既然你把我当朋友,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我就跟你推心置腹地谈谈。你应该知道,不管多么优秀的人都不会只有一个,你为什么非要跟许建平这样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呢?你既然知道苏姗这个人,肯定许建平对你讲起过她,我想许建平也不会是那种一昧贬低老婆捏造事实说自己婚姻不幸的人,那样的人你也不会看得上。那你就应该知道苏姗也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拥有现在的生活她也很不容易!” “我知道她不容易!每一个过上了好生活的人都不容易!生活没有侥幸,我懂得这个道理。苏姗不容易,但她至少得到了回报,至少有个好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不用为明天的生活发愁。我呢,我从偏远的农村出来,只想在这个城市里立足,只想赚点能帮助弟妹完成学业的钱,只想找一个优秀一点的男人来完成我的爱情理想,我的要求不过份吧!可我就是达不到!为了赚钱,临时工、保姆我什么事都做,受人讥笑歧视,没有人爱我!只有许建平尊重我帮助我,给我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尊重!我知道优秀的人有很多,但我却没有选择!我只有让别人选择的份!即使是这样,选择我的也有只许建平一个人!我也想同情别人帮助别人,可我有那个资本吗?苏姗不容易,我想你也不容易!听起来你和苏姗和许建平都不是朋友,你却为了他们的事来找我,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对我有什么要求,让许建平自己来跟我说!” “你以为许建平真的就不会亲口对你说让你离开的话吗?他现在也许不会说,但是将来呢?你们的事情曝光以后呢?你真的一定等到他亲自开口的那个时候?那种残酷会让你痛苦一生。我知道你想走进他的圈子,想受人尊重被人肯定。很多人都想。问题是,许建平虽然有那样一个圈子,可你是走不进去的,你现在的这种身份,永远只能躲在幕后。时间久了你会受不了的。这一点许建平身为银行行长也帮不了你。他不会因为你抛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你还是应该想想你的未来,目前的境况越早摆脱越好。” 李小小不说话了,陷入深思,半晌吐出一句话来:“你想怎么帮我?” “给你一笔钱,行不行?”杜若商量地问。 “你是要我拿了你的钱从这个城市消失吗?我能到哪里去?哪个城市不是一样?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没有尊严了,但我自认为我还有!如果要了你的钱,我就真的没有了!再说,没有我苏姗的问题就解决了吗?你的问题就解决了吗?你不是在帮我,是在羞辱我。枉我这么相信你,把心里的话告诉你。我已经这样了,你羞辱我又有什么意思?” 杜若无言以对。 42为了情敌去战斗 晚上,杜若和陈明松都展转难眠。杜若说:“苏姗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尘埃落定的,要不,你先回去,你还有生意要打理。这边就交给我慢慢调停。” 陈明松说:“生意不要紧,我弟弟会管理的。” 看来,苏姗的事情不做个了局,陈明松是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的。杜若叹了一口气,不做声了。 杜若给苏姗的丈夫许建平打电话约他见个面。许建平一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一再追问:“你是谁?”声音里有明显的戒备。 她是谁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怎么说得清?杜若说:“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许建平立场坚定:“你不说出你是谁,我是不会和你见面的。我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不多,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因为这个原因我才问问清楚,如果你不说,我就挂断了,把你的号码列入黑名单。” 杜若没法,只好说:“我是苏姗的朋友!” 许建平穷追不舍:“你是苏姗的哪个朋友?你找我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好吗?” 杜若说:“电话里说不好,还是见个面吧!你放心,我找你一不是因为钱,二不是有为难事情求你办。” 许建平说:“那一定是大麻烦,就更不能见了!” 杜若说:“你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我一定要见你,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直打你电话;你把我号码列入黑名单,我就换个电话打;如果你还不答应,我就找到你单位去,我这个人一着急就容易胡言乱语,这个你总是在乎的吧!虽然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但也许有人会把我想成另外一个人哦!” 许建平生气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杜若步步为营:“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见见你,也没有恶意,你实在没有必要太设防,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许建平终于妥协:“好吧。我答应见你了。” 杜若猜想李小小肯定会把和她见面的事情告诉许建平。一见到许建平,杜若就直言不讳地说: “我知道许行长是个大忙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就是昨天找李小小的那个人。想必她告诉过你了吧!” 许建平一阵慌乱,片刻就恢复了平静:“什么李小小?你是谁?” 杜若说:“李小小是个不错的人,她可是把和你在一起当作光荣的事,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她吧?那可就太对不起她了。” “是苏姗告诉你的?她要你找我?你是她很好的朋友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许建平的问话里透着压抑的怒气。 “我不是个喜欢打听和传播的人。说实话,我不是苏姗的朋友。但我确实是为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来的。你们的分合关系到我个人的幸福。” “你不是苏姗的朋友?我们是分是合和你的幸福有什么关系?” “唉,这本来是不能对外人讲的,我不知道告诉你是对还是错。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希望你知道以后能够理解。” 杜若讲了陈明松和苏姗的过去、陈明松对往日恋情的怀念、以及她自己和陈明松的现在。还把昨天去找李小小的事情也一起讲了。 “你给我讲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够重归于好!但如果你们走不下去,我也只好祝苏姗和陈明松幸福!他们也可以是很好的一对。不管结局是什么,我只希望不要拖得太久。如果陈明松注定不是我的,我还得赶紧另择良人呢。”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杜若无声地笑了:“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和李小小开始之前想清楚一些问题。比如:李小小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你又喜欢李小小什么;你们会在一起多长时间;你怎么安排李小小的将来;还有,这件事情如果闹开,对你肯定是不利的,你又有什么打算;你不会因为李小小放弃现在的一切,你输不起,就算你输得起,李小小也不会爱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她也爱不起!你们之间是有很多问题的,换了我,都会想清楚。想清楚的结果是,我不会和李小小在一起!就算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为时还不算太晚,换了我,回头是岸,求得苏姗原谅和她重修旧好。至于李小小,帮她找个工作,安顿她一下,也不枉她跟你好了一场!” 许建平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教训他的比他年龄小得多的女人:“你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凭什么说我们没有真爱情?我看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才真的是没有真爱情!” 杜若说:“我凭什么知道?我从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李小小的世界,你的世界,我都不陌生!对李小小来说,现实比感情重要,她最需要是借助一个人帮她改变现在的处境。这个人一旦出现,不管他是谁,她都会用自己做交换。李小小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的要求高一些,她把有文化也纳为她的条件之一,这是她的不同之处,只怕也是她打动你的地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有文化的人同样多如牛毛,只是碰巧让你占了先。当然,你也可以把这种交换叫作爱情,这样让人更能接受。你那一方面又是怎样的呢?我们不说你,就说男人,对所有男人来说,事业都是他的第一位,何况你已成功,有苏姗那样一个跟你地位相匹配、又能干又漂亮老婆,又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你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李小小放弃这得之不易的一切!不能用婚姻作承诺的感情还是真爱情吗?我这个八十年代出生的人都觉得不是!如果苏姗没有发现你们的事,你们还可以更长久一点地做做情人,现在苏姗已经发现,而且不能容忍,你根本没有选择!你说我没有真爱情,你错了,我有!值得爱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都爱得起,我经历了那么多,为的就是等一个我爱得起的人,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他就是陈明松!但是我不知道我和他有没有夫妻的缘份,一想到他和苏姗曾经那么相爱,我就恨不得一个人悄悄离开。我所以要找李小小、找你,和你讲这么多,并不是想将我的观点强加给你们,我只是为了证明我努力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会对自己说,我尽力了!” “如果你是苏姗你又会怎么做?” “苏姗是个幸运的人,她没有什么好为难的。任何一个女人处在她这样的情形之下,都会是一样的对待方式:如果你肯回头,她当然会和你言归于好,夫唱妇随,你们有多年的感情,还有可爱的孩子,女人都是重视家庭和孩子的;如果你不能尽快弄明白她和李小小哪一个对你更重要,不能尽快作出决择,在两个女人之间举棋不定,她还有陈明松。你有你的能力,陈明松有陈明松的优秀,她一样可以做个幸福快乐的女人!” “那你呢?你和陈明松都要结婚了,你就这样放手由他们去吗?” “我还能怎么样呢?虽然现在三人行快要成为一种时尚,但我还是要坚持我的原则:对于我爱的人,要么,我就要他的全部,要么,我什么都不要!如果陈明松和我无缘,我只能祝福他。” “你也真够伟大的,肯祝福自己的爱人和别的女人。我算是见识了。” “不是我伟大,而是在爱情里谁都没有选择,不妥协不行!” “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你最好还是和那个叫陈明松的人先结婚!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杜若知道许建平的话是一句忠告。她一个人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和陈明松结婚。如果陈明松也是一个不知道谁对他更为重要的男人,结婚不结婚都是一个等,还是等他弄清楚以后再说。 43妻不如妾 杜若回到家里,陈明松正闷着头在抽烟。他平时是不抽烟的。看到杜若,陈明松劈头就问她一句话:“你都对苏姗的老公胡说了一些什么?” 杜若如雷轰顶。这几天,她为了苏姗的事情跑来跑去吃不下睡不香,就得了他这样的一句话! 杜若不理陈明松,从他身边绕过去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冷静一想,肯定是苏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牵扯到自己,让陈明松知道了,他才会这样说话。 能发生什么事呢,她去找许建平离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她虽然对许建平说了陈明松和苏姗过去的一些事情,那也是在看出许建平不是狭隘的人,能够理解那段感人的前提下才说的。而且,她的措词很小心,可能引起误会和怀疑的细节她都没有说。没有可能会因为她出什么事啊。会不会是发生了误会?苏姗和许建平现在所处的阶段正是最容易发生误会的时候,会不会是许建平听了她的话回家了,苏姗还没有消气,一言不和,又闹僵了? 杜若猜得不错,许建平听了杜若说的那一句:“究竟哪一个对自己更重要”的话,想起和苏姗之间的恩爱岁月,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柔情,买了一些苏姗爱吃的菜,回家了。 苏姗正倚窗注视着窗外,绣花窗帘衬得她像少女一样明媚。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没有人爱?许建平骤然间发现珍宝一样,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苏姗拥在怀里,春qing荡漾地说:“老婆,我们好好谈谈!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想知道,你尽管问我,然后,把你和那个陈明松的事情也给我说说。” 苏姗误以为许建平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想拿她和陈明松扯平。一下子跳起来:“我和陈明松有什么事?就是有事,那也是过去好多年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你不要自己做了龌龊的事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许建平本来是想夫妻间交交心,互相增进一些了解,看见苏姗这个样子,又烦躁起来:“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听。”一甩手走进书房去了。 苏姗按捺不住,即刻给陈明松打电话。除了陈明松,许建平不可能从另外的地方知道他们那段往事。 “喂,是陈明松吗?你都对许建平说了什么?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你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要是你还想保持这个关系,就不要再管我家里的事!”苏姗说完声音很响地挂断了电话。 陈明松一听电话就知道是杜若闯的祸。等她一回来就冲她吼出了那一句。 这边许建平在书房里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太没有耐心,李小小有时候也搞得他很恼火,但是他从来没有抛下她一个人走开。许建平觉得自己对苏姗是有些不公平。他走回客厅,正好听到苏姗打给陈明松的电话,更觉得苏姗爱这个家比自己多,对自己的在乎程度也超出了陈明松,更多出一分愧疚来。他自己从来没有把感情的事情看成是家里的事。 许建平柔声说:“我刚才说那些话,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彼此多些关注多些了解,并不是想打听你的隐私。你们的事是陈明松的爱人告诉我的,很感人的。陈明松是个很珍惜感情的人,他的爱人也很不错,你这样乱发脾气,人家俩口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苏姗许久没有听到丈夫这样温柔地讲话,结在心里的冰迅速融化。赶紧夫唱妇随:“那我再打一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 当着许建平的面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陈明松:“喂,陈明松吗?对不起呀,刚才是我太急躁了,是个误会,我和我丈夫没什么,挺好的。你千万不要怪你爱人,她是个好人。我很感谢她。请你帮我转达一声。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看着许建平说:“这样行了吧!” 许建平说:“人家是你的朋友,破坏了也是你的友谊,我才懒得管。” 苏姗从许建平的话中听出些许醋意,解释说:“我和陈明松之前的事情——” 许建平阻止了苏姗:“我并不是真的想打听你的过去,不然我以前就问了。今天陈明松的爱人跟我说起你和陈明松的故事,我有一点感慨,我们是不应该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苏姗也展开了自我检讨:“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过,我们之间到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我承认我把精力都花在了工作和孩子身上,忽略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改的。” 许建平说:“你能这样通情达理我很感动。但是人家也很不容易,她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我不能就这样丢开她。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尽快做出决定的。” 苏姗本来是为了好好把以后日子过下去才讲出要许建平给她机会改正的话,话说出来已经觉得万分委屈,听许建平还在想着那个女人,还在为那个女人说话,气愤得反而笑了:“这么说你还要管她一生的幸福了,要是只有拥有你她才能幸福的话,你还要和我离婚是吧!真是滑稽,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我能有今天是我努力得来的,这难道成了我受伤害的理由?听说你高中时就喜欢我,那时候你不选择我还不是因为我没有和你相匹配的地位吗?后来你又回心转意和我结婚,不也是因为我获得了这种地位吗?什么时候,这又成了你背叛我的理由?你同情弱者是吗?我也可以不工作衣食无着让你来同情啊!当我是个弱者的时候,你怎么不同情同情我?即使是现在,如果我不工作,不用孝敬老人照顾小孩,我也一样可以对你嘘寒问暖让你觉得我善解人意。我所做的这一切,你让那个女人来做着试试,看看十年八年过去,你对她还有什么感觉!” 许建平自知理亏,只说:“事已至此,你就给我一段时间。” 苏姗苍凉一笑说:“我给你时间!我不仅给你时间还给你自由!你把她接到家里来吧,反正这个家她已经来过,应该也不陌生,把你的父母和孩子都从我的房子里接过来,我要搬到我自己的房子里去住了!我要和你离婚!让那个女人来用实际行动爱你吧!让她为你孝敬父母照顾小孩操持家务!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算是明白了:这世界是情人们的世界,做情人不用拼命工作、辛苦赚钱,不用操持家务,还有人担心她受穷担心她寂寞!做人老婆事事操心,亲眼看见丈夫和情人在她的床上缠mian亲热还要说对不起打扰了!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我不信!让那个女人来做你的老婆吧,我也要去体会做人情人的幸福!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做谁的老婆,做牛做马还要等人背叛抛弃。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的父母,让他们都回来,把你的儿子也带回来。我今天就搬出去!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说完就要给许建平的父母打电话。 许建平没想到苏姗反应这么大,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苏姗发脾气,那天她在家里发现他和李小小都没有当场发火,他以为她就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没想到她的脾气就像是把许多次积攒到一起来发一样,发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留。他还真是有些不了解自己的老婆。 许建平连忙抢下电话说:“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有事情我们再好好商量!” 44苏姗奏响了婚变序曲 陈明松听说苏姗在电话里说她那边没事,而且听她声音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放了心。走到房间对杜若说:“别生气了,我不该那样吼你,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那样对你,苏姗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我不要再给她添乱了,她的声音很委屈,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能去看个明白,心里干着急又没有办法,所以才对你那样,你原谅我一次。” 杜若听着陈明松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在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他,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对苏姗的关怀和牵挂。这关怀和牵挂时刻在他心里,平时大概是顾及她的感受,不大显露出来,一着急就全暴露了。 杜若翻了一个身,背向着陈明松,不让他看见汹涌的泪水。 吃饭的时候杜若的眼睛还又红又肿。父亲教训说:“女孩子三从四德,温柔是本份,哪那么容易来气?” 母亲也忙忙地接口:“明松,杜若这死丫头就是脾气犟,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多担待啊!” 连刚刚成年的弟弟也帮陈明松说话:“姐,我看姐夫的脾气已经够好的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杜若一声不吭埋头艰难地扒饭。她钓到陈明松这么一个金龟婿,一家人都觉得扬眉吐气,只差供着他念佛,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他,自然是全体站在他那一边。亲情大于天,即使让杜若受点委屈,她也还是自家人,血浓于水,她还能脱离关系不成? 陈明松心里却为杜若叫屈:这家人怎么啦?明明是他做得不好,该受指责的明明是他,他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都去教训杜若了?这才明白杜若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要离开这个环境。 陈明松心疼杜若,又不便在她家人面前公开表露,想离开了她的家人单独和她相处向她赔罪,她不给他机会。杜若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无论陈明松再怎么努力挽回,这一晚他们再也没有从前那么轻松愉快了。陈明松不知道该怎么补救。从前他和杜若在一起,无论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少男少女般调情,一点也不觉得羞涩。今晚,陈明松觉得杜若在他们中间砌了一堵墙,他只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说不出口,都别扭,都生硬。这堵墙,他今晚是撼不动了。 陈明松没办法,眼见得这样冷战下去杜若还会受到更多来自她家人的指责。陈明松决定暂时避开,到酒店去住两天,等杜若先消消气,再找机会向她赔罪。 走之前,陈明松来向杜若告别,杜若还是不理他,一点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陈明松突然觉得这种情况下说他要住到酒店去,倒象是在示威了。于是只说:“你累了,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杜若睡了一觉起来,没看到陈明松。问。弟弟说:“姐夫收拾了他的衣服要我送他到酒店去住了。他没有跟你说的吗?姐,还是你们就要走了?” 杜若呆了半晌,说:“是啊,要走了!明天就走!”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想离开。当即下定决心,明天真的就走!既然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那就交给时间或天意去定夺吧。反正她是无能为力了。 走之前,杜若交给弟弟一封信:“明哥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我要先回去。你把这封信送到他那里去。顺便告诉他一声,说我先走了。” 弟弟不:“什么事情又是写信又是亲口告诉的,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杜若说:“我会打电话的。但你还是要去一趟,把信给他,告诉他我先走了。” 弟弟说:“好吧。我过一会儿就去。” …… 陈明松在酒店睡不着觉。他后悔不该住进这间和苏姗告别的酒店。他并不是有意住进这家酒店、有意要使苏姗的影子在脑海里鲜活。怀旧之人的难言之隐:总是身不由己地故地重返,不知不觉地受往事驱使。 酒店的每一间房格局都差不多,走进房间,阔别已久却不曾忘记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陈明松犹如走进了逝去岁月,走进了那个除夕夜:“我们干杯好吗?” “好的,像以前那样,我数一二三!” “一、二、三,干杯!” “干杯!” 往事历历在心,陈明松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跟我走好吗?” 如果现在,他再一次这样问她,结局还是那个结局吗?有没有可能历史改写?生活改变? 陈明松拿起电话,拨通了苏姗的号码。 “喂!明松是吗?有什么事吗?喂?说话呀!” 陈明松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哽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 苏姗在电话那端耐心地鼓励:“喂!明松,你怎么不说话呀?有些话难以启齿是不是?没关系的,我们之间还有话不好说吗?” 苏姗分明已经在向他奏响婚变的序曲了。他是唯一的听众。陈明松觉得一切都不对!首先是心情不对:那一次他是什么心情?明知苏姗不可能跟他走,他的心情是似是而非的希望,实质上是绝望!那种感觉伴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心痛,那么透彻心扉!让他迷恋不已。现在呢,那种美妙的感觉变成了害怕和恐惧,索然无味。苏姗也变了,过去她是那么高贵矜持,现在呢,却变得亲热殷情了。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变。全都是因为她的丈夫!过去使她充满自信的是她的丈夫,现在让她脆弱到要当逃兵的也是她的丈夫!他知道这变化意味着什么!亲近和殷情意味着:只要他再次说出那句话,生活真的会从此改写,她会跟他走!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事隔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终于能圆那个做了多年的梦!为什么他没有高兴却在颤抖?为什么他后悔打这个电话? 陈明松蓦然发现了心底隐藏着的一个大秘密:他为什么不得安宁?不得安定背后的实质是心虚和害怕。原来他在害怕苏姗跟他走! 陈明松一阵绝望。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他和苏姗之间不会就那样结束!他祈祷过,重逢的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晚,他害怕,害怕他们终于有机会能到一起的那一天,他已经不爱苏姗了!那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现在,那个让人绝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45遭遇爱情杀手 电话里,苏姗还是那么温情脉脉:“还是不好说吗?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还没有睡,许建平又出去了。可能不会回来。” 苏姗的语气是期待的。这一去会发生什么真是耐人寻味。陈明松觉得自己不能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出去了,时间太晚了。现在这个时候是你们夫妻间最关键的时刻,你要多点包容,多点耐心。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我打这个电话就是要告诉你这些。早点休息!” 不管苏姗那头是什么反应,陈明松绝望地挂了电话。他还是输了!输给了时间!曾经那么深那么真的爱情也只能铭心并不能刻骨,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恋恋不忘的只是苏姗的一个影子、一种印象。陈明松自问不是一个喜新厌旧朝秦暮楚的人。毫无疑问,那个除夕夜,如果苏姗能跟他走,他是会欣喜若狂,爱她一直到生命最后那一刻的。那时候,苏姗本人和他的那个印象还是一致的,是一个整体。是什么时候,她本人和他心里的那个影子分道扬鏕了?他一直在和时间做一场较量,苦苦挣扎着,不让苏姗从他的心上远离。可是,他还是失败了。时间还是夺走了她。 陈明松颤颤地离开了酒店。他招了一辆出租车,到他和苏姗恩爱的那个公园狠狠地留连了一圈。每一个有回忆的地方,他都俳徊不走,闭上眼睛让往事像河水一样缓缓流过去。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不管他舍不舍得、放不放手,他的苏姗已经不在了。她被时光冲走了。 从公园出来叫住出租车,陈明松差一点说出了杜若家的地址。他现在只剩下杜若了。等过这几天,等杜若消了气,他要好好地疼她爱她,不让她有片刻的远离。不让时间这个爱情杀手有可趁之机。 曾经,陈明松以为在爱情里,“情操”是“遗忘”这种疑难杂症的特效药。有了这种药,时间也拿爱情没办法。现在陈明松又悟出了一点:“情操”的药效还是有的,但不能用来对付时间,只能用来医治有情人之间不可避免的摩擦。那个叫秦观的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完全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对付时间,唯一的出路就是长相守!不能朝朝暮暮,也要日日夜夜! 陈明松恨不得即刻把他的感悟说给杜若听。这姑娘因为他和苏姗的关系日夜悬心、寝食难安,饱受折磨,他都是知道的。 陈明松还是直接回到了酒店,三个原因使他放弃了去杜若家:第一,时间太晚,或者说太早,天都快亮了!这时候去打扰杜若家人不太合适,毕竟他不是小青年;第二,他也累了,想休息一会,如果去杜若家里,只怕他会一句话都不说就睡过去,还不如不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情所苦虽然是一件很煎熬人的事情,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日子确实不好受。但是,走过了回头再细细品味,个中滋味却是任何一种甘甜都不可比拟的,那也是一种幸福啊! 就让你最后再体会一下这种滋味,以后可就没机会了!以后你只能体会另一种幸福叫做“长相守”!陈明松在心里对杜若甜蜜地说。 …… 陈明松见到杜若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煲汤。杜若的汤褒得好,陈明松爱喝,杜若就总不忘给他煲上一锅。陈明松曾经问过杜若:“你的汤煲得这么好,是怎么学来的?” 杜若说:“我有秘诀”。 “你有什么秘诀?说给我们听听。” 杜若说:“为亲人做汤的时候,心里想着他们,汤就有了人情味。感情是一种特殊调料,皇帝的御厨也未必做得出来。” 陈明松叹服:“汤里面有人情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听起来也蛮有道理的。你给我做的汤里面放了感情做调料吗?” 杜若反问:“你说呢?这种调料有个特点,要用相应的感情去品,才能品出味来。你用感情去品了吗?” …… 陈明松走进厨房,对着突突鼓着香味的瓦罐作了一个深呼吸说:“真香!”问杜若:“‘感情’放了吗?” “放了有什么用?”杜若幽怨地说:“放了你也是不肯付出相应的感情去品的。” 陈明松给杜若看他的脸:“我怎么没有用感情去品?你看,你不在我身边,我一夜没有睡好!都长出痘来了。” 杜若说:“谁知道你是在想我还是在想别人?” 陈明松喊冤:“当然是想你啦,这还用说吗,你对我很重要。” 杜若不信:“比苏姗还重要吗?” “比苏姗还重要。”陈明松认真地说:“独一无二。” “我不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来追我!”杜若说完,一眨眼就不见了。 “杜若,你等等我——”陈明松大声叫,却发不出声音;要追,又移不开步子。陈明松大急…… 陈明松是被电话吵醒的。醒来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梦是潜意识的真实再现,这个梦说明他是真的把杜若看得比苏姗重要。解开了这个心结,陈明松一身轻松。 母亲在电话里说:“明松啊,你和杜若的事情办完了吧?抽个空回去一趟,把你父亲的坟修一修,你回去一趟不容易,现在也算到家门口了,顺便也去看看那几个叔叔伯伯。告诉他们你和杜若的事情,到时候请他们喝喜酒……事情办完了就赶快回来,小康在要新妈妈了……” 陈明松满口答应:“我们的事顺利得很。我把您交代的事办好就和杜若回去了。叫小康等着他的新妈妈。” 老家在邻市,相隔不过几小时的车程,陈明松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回一趟老家,让杜若好好休息一下。反正过不了多久还要回来办喜酒。 陈明松本来打算只用一天时间把父亲的坟修修,跟叔伯叙叙话。没想到叔伯们见到他回来探望,又带了体面的礼物,觉得很有面子,亲热得不得了,整酒设宴请了堂亲相陪。这一家过了是那一家,叔伯们请了又是堂叔伯,日日宴请,直搞了一个星期才放陈明松回去。 46你还要我吗? 陈明松不知道杜若的气消了没有,又记挂着苏姗的事情不知发展得怎么样了,两相权衡了好久,还是决定先打个电话约苏姗。免得被杜若知道又生气。这一次见她之后,以后不会再见她了,就是再见面,他已是杜若的丈夫,那也是另一番情形了。 苏姗满面春风地来了。陈明松一看就知道她和许建平已经没有问题了。陈明松不禁为她高兴,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他真怕看到苏姗哀怨的样子。 果然,苏姗说许建平已经决定和那个女人断绝来往。“全亏了你爱人把我们过去的事情讲给我的许建平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许建平回去以后就开始回心转意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也不通知我一声!也好送点祝福啊。”苏姗斜着眼睛看陈明松。她其实知道陈明松还没有结婚,她故意这样嗔怪他是想听陈明松亲口告诉她还没有结婚的事。他是因为她才没有结婚的,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陈明松坦然地说:“我们还没有结婚,这次回来就是办结婚手续的,正碰上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就缓下来了,这一两天就去办。办好以后就要回去了。回去以后,短时间内我恐怕不会再回来。我担心你,所以想见一见你再走。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你丈夫会不会等一段时间再去找她?” “应该不会吧!我说过有她没我,许建平保证过会让她离开这个城市。” 陈明松觉得这事办得不好。他听杜若说过,那个女孩也不容易,不能随随便便地打发。这事情如果现在不处理好,暂且敷衍过去,许建平出于良心不安也会再找那个女孩,等到那个时候再做什么都晚了。 陈明松说:“你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人吗?你见过她吗?我听杜若说,那个女孩也不容易,她不想离开这个城市!你最好跟她见过面,不要把她逼得太狠。物极必反狗急跳墙啊!” 苏姗说:“怎么你们都帮她说话?怎么不想想我的处境我的感受?” 陈明松说:“我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你想想你最困难的那个时期,那时候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会拒绝吗?认真想想,你会吗?我那时是想过的,但我想给你最好的最完整的,我不想让你背负“第三者”的骂名,所以才没对你说出来。你丈夫和那女孩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说其它的都没有用,还是想想怎样解决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就这样逼走她,你丈夫肯定放不下,肯定还会找她的。我是男人,我知道许建平会怎么想、怎么做!” 苏姗听陈明松说起想带她走又怕她背负骂名的话,心里一阵微妙,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离婚了,你还要我吗?” 陈明松没想到苏姗这时候还有心思问他这样的话,带着几分不自然说:“你和许建平不是都不想离婚吗?可见你们对你们的家都还是很珍惜的。” 苏姗逼了一步说:“不要说其它的,你说直接说,会还是不会?” 陈明松说:“你给我出了个难题,我很难回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苏姗明白了,陈明松的回避也就是他的回答。曾经,她自己也面临过这样的时刻:陈明松特意回来,告诉她他离婚了,问她能不能跟他走。不敢明说,怕弄僵了朋友也做不成,也是这样拐弯抹脚,小心翼翼。她当时正是家庭事业两得意,当然不可能跟他走。但是她不能明说,她也怕弄僵了做不成朋友。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他应该学会忘记、应该怜取眼前人之类的话搪塞。她知道他会明白她的意思,回避就是答案!就是拒绝!陈明松的今天就是她的当日! “你既然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关心我的事情?”苏姗突然有些不甘心。 “我们曾经那么好,我当然希望你生活幸福!只要是帮得上的忙,我都会尽力而为!” 苏姗以为,陈明松还是像过去一样爱着她。虽然他的身边有了新的女人,但那是在得不到她的情况下不得已才找的。她以为,只要她愿意,只要她一句话,陈明松就会挥开身边的女人和她在一起。她在许建平面前敢那么有骨气,全仗着背后还有一个回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的陈明松当候补。她还以为她肯给许建平机会悔改是她莫大的恩赐。 听了陈明松的话,苏姗才知道,今非昔比,情已逝人已非,时光已经改变了一切。失落之余苏姗有点庆幸,亏得她是在和许建平和好以后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得早一些,她在许建平面前是讲不出那些铁骨铮铮的话来的。那又会是一种局面?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苏姗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你的,你和你爱人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祝你们幸福!我会接受你的建议见一见那个女孩,如果可能,我会帮她找一份工作,这个能力我还是有的。这样的事情与其让许建平去做不如我自己做了。谢谢你的提醒!” 陈明松这才放了心。 陈明松想,这么久了杜若的气总该消了吧!兴冲冲回到杜若家里,没看到杜若。杜若母亲说杜若先走了。陈明松还没有意识到不妥。只想:“她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一定是给我打过电话刚好手机没电,她又不知道我还要待多久,她就先走了!”杜若办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陈明松是放心的。就是有点遗憾还不能立即告诉她:她已经成为他的唯一!看来,这相思之美她还得多体会两天。 弟弟说:“她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她说过要打的。” 杜若的母亲也在问:“怎么,你不知道她走了啊?” 47等你一星期 弟弟拿出杜若的信交给陈明松:“我姐走的那一天说要我去宾馆把这封信交给你,那天有事,我就没有去。第二天我去的时候,宾馆说你退房走了。我还以为你是追着我姐回去了” “本来我是我立刻回去的。老家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一趟。你姐有没有拿到结婚证?” “好像没有吧!我没听她说。” “你帮我找找那两张证明,那个办证的人我认识,上次去已经登记照了相片,这次我一个人去办就可以了。” 陈明松心情愉快地拆开了信: 明松:你那么优秀那么好,我早就知道爱你的女人不会只是我一个,也早做好准备这一生要为你挡掉所有的桃花劫!可是,来的这个人是苏姗,我失掉了信心和勇气。你们爱得那么深,当我听到你们的故事的时候,都忍不住为你们祝福!虽然苏姗已经结了婚,我也暂时拥有了你,可我很清楚,苏姗一直在你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次她的婚姻出现危机,对你是一个机会,我想你一定会努力争取!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她出现得太早,怪我们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怪缘份偏要和我作对。 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永远不会亲口对我说,你已经选择了苏姗要放弃我!这样的话你是说不出口的。我想,你会同时保持和我们两个人的友谊,一直拖!拖到我主动退出。如果我一辈子不说退出的话,你就会一辈子保持这种状态。太苦了!也太残忍!这样拖下去我们三个人之间会什么都不剩!时间会把我们全部拖垮,把我们变成行尸走肉! 我不要!不要这样的结局!既然绝决的话你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没想到离别的时刻来得这么快,我的憧憬都还没有到头!我真的舍不得!真的不甘心!明松,允许我最后滥用一次未婚妻的权利,我要求你:认真想一起再作决定!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我和苏姗两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差不多,你实在难以舍取,七天之内,你告诉我一声,我等!我可以和苏姗公平竟争,等你弄清楚,我们两个人哪一个对你更重要。如果你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因为放不下我说不出口,你就用沉默告诉我你的选择好了。一个星期之后,我会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祝福你们! 杜若 陈明松感到自己的心飘下了万丈悬崖,悠悠忽忽地没有着落,只有强烈的不安和不适应。他镇定了一下,打电话回家,母亲接的电话。 “杜若在家里吗?” 陈母说:“不在呀,她昨天送小康去学校办全托,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小康不习惯,她陪在学校里。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怎么突然给小康办全托了,杜若不愿意照顾他吗?” 陈明松心乱如麻地说:“我这就回去。如果杜若回来,您告诉她,我已经拿到结婚证了,这就回来,明天就可以到家。” 听说杜若昨天还在,陈明松稍稍平静了一些。挂了家里的电话又打杜若的手机。拨号码的时候,他有一点点迟疑,怕有一个不能接受的意外等着他。下了很大的拨通,电话里是那个干巴巴的服务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明松像被手机咬了耳朵一样,迅速移开了手机。他忘记了是在一个需要克制的场合,任凭眼泪直流下来,滴在手中的信纸上。杜若的弟弟拿了证明出来,看到陈明松的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不敢交给他。 陈明松拿到了两个烫金大喜字的红本本,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当天就乘最后一般飞机飞回了家。拎着行李跑到房间一看,杜若的随身衣物都不见了。陈明松不死心,又跑到另一处房子里去看,房子像陈明松一样没有生气。杜若真的消失了! 陈母看出来是发生了大事情。看到儿子焦急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叹着气说:“多好的姑娘啊!我还以为她把小康办全托是想再给我生个孙子呢!我的小康没有福啊!” 杜若可能去的地方陈明松都找过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每天筯疲力尽地回家,坐下来就打杜若的电话。几天的关机之后服务音变了内容:您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停机!陈明松一只手撕扯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捶自己的脑袋。陈母终于忍不住问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明松简单说了一下苏姗的事情和杜若的误会,把两本结婚证交给母亲,坚定地说:“杜若是我的妻子、您的儿媳、小康的妈妈,我会把她找回来的!明天我就去报上登个寻人启示。” …… 等陈明松电话的一个星期里,杜若把为小康找学校这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一来是想把自己搞得忙一些,免得闲下来胡思乱想;二来,这可是她为陈明松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她想做得完美一些。就算无缘,她也希望陈明松不要忘了她,不要像忽略那个叫杜蘅的女人一样忽略她。 安顿好小康,七天也过去了,陈明松终于还是放弃了她。杜若找了个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开始找新工作。孟国良那里是不能去了。所有有熟人的地方都不能去。这就切断了熟人介绍的门路。杜若制造了个人简历,事到如今也只能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了。虽然学历不高难免会遭人白眼,也没有办法了。 杜若从一家复印部复印完求职资料走出来,看到复印部隔壁的一家广告制作室里两个人正在为一桩事情纠缠不清。 杜若听了一会儿,将事情弄清个大概,就走进了广告制作室。 48自有留人处 那是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胖男人年龄在四十左右,看样子是个大老板;瘦男人二三十岁,很精神,坐在柜台里的老板椅里,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听出他是广告制作室的老板。两个人正为一件事僵持着。桌上排列着三扎百元面额的人民币,从厚度上看,应该是一扎一千。 大老板模样的胖男人看起来很气恼,他将钱推向瘦男人,强压怒气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一星期后我来取货。” 瘦男人将钱推回来到原来的位置,心平气和地说:“不够!我说过的,你出了我的门,再回来,三千块我决不给你做这个设计。要五千。” 胖男人提高了音量说:“年轻人,你也太过份了吧!在别人,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情,你却要一千。一千就一千,我打了个转回来,你又要三千。现在给你三千,你又要五千。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一边说一边向门口的杜若看了一眼,像是要杜若主持公道。 瘦男人说:“我不是没跟你说过,要达到你的要求,这个行业里你找不到第二个人,别人八百,我收一千,那是物有所值!你不相信我。非要去找别人,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过你要是出去了再回头,我就收你三千,你又跑了;我叫你不要跑,你要是跑了再回头,我收你五千!你不相信我一次也就算了,这一次你又不相信我,又跑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现在给我三千,当然不行!”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五千喽?” 瘦男人说:“少一分也不行。还是那句话,要是你出了这个门,再回来,五千我也不做了!八千!” “你是不是不想做这笔生意?” “我是生意人,哪有不想做生意的?你出五千,我立刻开工!” “哪有这样的事情?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我今天就这么做了!” 两个人像两只斗鸡相持不下。事情僵持到这样的地步,两个男人面对的已不是钱的问题,缺的是台阶。杜若暗暗好笑,到什么时候,男人都放不下面子问题!杜若打圆场说:“一个是人才,一个识人才。两位其实是知音啊!” 杜若声音清脆响亮,两个男人都看着她。大老板模样的胖男人打了个哈哈说:“这位小姐说得好,你的确是个人才!好,五千就五千,我交了你这个人才!”又从包里拿了两沓人民币出来摔在桌上。豪迈地说:“小伙子,你是个有性格的人,和我年轻时很相像啊!走,我请你喝酒去!这位小姐一句话就给我们解了围,也是个有胸襟的人,这么年轻,真是难得!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姓曾!和你们比,年龄是大了些,不过心还没有老,最喜欢和优秀的年轻人交朋友。” 年轻男人也洒脱地说:“我叫江海,很高兴很认识你们!” 杜若说:“我姓杜,叫杜若。还是你们两位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去人才市场,去晚了赶不上了。” 姓曾的老板说:“你要找工作?不用找了,到我那儿去吧!我有两家公司一间工厂,一定有你喜欢的位置。这是我的名片。”姓曾的老板怕杜若不相信,掏了一张名片给她。名片上的说明文字有几排,杜若一眼看到:董事长曾启凡几个大字。不禁又惊又喜: “这是真的吗?就像做梦一样!我学历不高,又是最倒毒的时候,对找工作真的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这么困难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啊!” 曾启凡笑着说:“这就叫做缘!凡事不都讲一个缘吗?江海你说对不对?” “曾总说得好,茫茫人海,能聚到一起确实是种奇特的缘份。”江海说着问杜若:“刚刚听你说你在最倒毒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啊?你遇到困难了?” 杜若低头不语。江海说:“你不用了,我猜到了,你失恋了!” 曾启凡笑着说:“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工作的问题,这个问题交给江海帮你。失恋好对付,找个人多聊聊天,喝喝酒,诉诉苦,唱唱k,什么事情都过去啦!” 江海说:“今天晚上就去唱k,好不好?我请客!” 曾启凡说:“我没问题!” 杜若问:“我也没问题!” 曾启凡说:“好,提得起放得下,做人就应该这样,我喜欢洒脱的人。” 江海说:“告诉我你的电话,晚上我去接你!曾总把帮你摆脱失恋阴影的任务交给我,我现在就走马上任。” 曾启凡呵呵一笑:“接什么接!难得大家都有兴致,就放自己一个假,先去聊天吃饭,然后再去唱k!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行!我无不从命。”江海说:“对了,杜若,你现在住在哪里?”“暂时住在一家小旅馆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找个固定的地方住的,我住的地方是个两居室,正想租一间出去,不如我们合住吧。水电费算我一个人的,你有空帮我收拾一下房间。你看怎么样?” 杜若说:“好啊,我喜欢做家务,帮你收拾一下不算什么。做了好吃的我还可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曾启凡说:“也算上我一个。合上了我的胃口我给你加奖金!” 江海说:“这下好了,可以找到家的感觉了!” 曾启凡当即决定把杜若安排在离江海最近的那家公司上班。他毫不掩饰自己这样安排的意图,乐呵呵地说:“给小江制造点机会!” 江海顺水推舟:“那我这里先谢过大媒人了!” 不管他们说什么,杜若只是坦然地笑。 49 难得有情郎 杜若就这样在曾启凡的公司里上班了,曾启凡很照顾她,分配给她的任务也不难。之前仅仅让她去干些单纯的文件整理工作,后来发现这姑娘不仅热心、嘴巧,而且蕙心兰质,一点即通,短短的半年内就给她连续升了几次职,成了他身边的专职秘书,给她的待遇非常好,真是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而话说杜若自从和江海共租了那两居室以后,最得益的还是江海。自从他尝过杜若烧的第一口菜之后,泪流满面,从此便认清了以前自己烧的、吃的全是猪食。食髓知味,从此也便死乞白赖地逼着杜若顿顿烧给他吃,还说房子租金他全包了,只要杜若管他伙食就行。 于是江海便彻底告别了厨房,每天饭来张口,菜来伸手。那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整整半年期间把自己养肥了一圈。 而与他的腰围相增长的就是他对杜若的爱慕之心,你说这姑娘咋这么能干,又善解人意,温柔大方,哪个男人不爱?他也是明着暗着不知道和她示爱过了多少次,她就是装傻充愣,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他整颗心就这么一直吊着,欲罢不能…… 他哪里知道杜若其实心里却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是长在她心上的毒瘤,去不掉,若想去掉,需要剖心剖腹,更何况她更舍不得。 她仍然爱着那个她成全了的、辜负了自己的男人。 杜若也不知道的是陈明松根本早就不爱苏珊了,他一直恋恋不忘的只是苏姗的一个影子、一种印象而已,现在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原来是默默陪伴自己走了那么久的杜若,可是等幡然醒悟时,他已经错过,杜若像是忽然就这么莫名其妙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蓦然回首,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 陈明松失魂落魄地找了她很久,工作也干脆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打理着,他还在电视上、报纸上都登了寻人启事找她,只要有哪里提供了有关杜若的消息,他一定第一时刻到达那里寻找她,也不知道碰了多数次壁,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的激动的去找,但最后全都是失望而归,无功而返。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有人真的看到了杜若,把消息告诉了陈明松。经过了这么多打击的陈明松半信半疑地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见到的真的是杜若。 两人都是不可置信,好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流着眼泪彼此这么沉默地相望着。 最后,陈明松直接在杜若面前跪了下来,拿出放在怀里的红本子递到杜若面前,哽咽道:“老婆,跟我回家吧。我找了你快一年了!呜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终于踏遍红尘找到了真爱,不能再失去的心让他放下一切身段,卑微地祈求爱人的回归。 杜若本来是想要拒绝他的,可是看到这个男人近一年不见两鬓上竟然添了许多白发,还有他眼睛里的真诚与小心惶恐,便真正明白过来这男人原来是爱自己的。既然彼此深爱,又何必彼此苦苦折磨? 杜若伸出手来,没有去接结婚证,而是轻轻抱住老公的头,深情地在他耳边说道:“老公,我们回家——”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