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不燥,竹马徐来》 心里有个观音庙 星期五,夜,无星无雨,气温大概28c,有点热。 季竟遥出现的时候距离夏寧进派出所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穿得西装笔挺,鼻梁上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斯文有礼,甚至带有些许现代影视剧里反派男的败类气息。 而此时的夏寧坐在派出所灯光阴暗的长椅上,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尽管用手整理过,但还是掩盖不住满身狼狈。 毫无形象就算了,雪上加霜的是在夏寧对面有一个女人已经仇视她三个鐘头。 女人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血红的指甲崩了一个,大波浪卷蓬乱不堪,金庸先生笔下的金毛狮王一下被她具象化。 派出所的落地摇扇噪音很大,季竟遥进门第一眼先确认夏寧的位置,不冷不淡的眼神,通过蓝光镜片透出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夏寧看了看对面的女人,以及对面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觉得丢人。 没一会,警察叔叔叫她,「夏寧,有人来保释你了。」 夏寧灰头土脸走嚮光鲜亮丽的季竟遥,他正签署保释协议。 这时警察叔叔说了,「还需赔付餐厅两万三千块的损失费,还有,下次要擦亮眼睛,註意防骗,现在什么人都有。」 这么糗的事情,夏寧头快低成鸵鸟。 季竟遥没有犹豫把钱给付了,说:「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麻烦给我讲一下事情经过吗?」 夏寧「啾——」抬起头,「不.....回头我跟你讲,就不麻烦人家警察了。」 「你是不好意思讲吧。」女人突然觉醒,用狮吼功对着夏寧大吼,感觉玻璃都在震,「有本事做出来,没本事承认。」 防止女人说出更多丢脸的事情,夏寧赶紧推季竟遥离开,但季竟遥八卦之魂上身,平静问金毛狮王,「您还有别的要说吗?」 「我要说的多了。」女人扯嗓大喊:「你是他男朋友还是哥哥?我警告你,管好她,别让她到处勾搭其他男人,年纪轻轻就不学好,那以后...」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季竟遥距离女人大概二十米远,但声音穿透力极强,一声就足以喝住女人,「我是让你说话,不是让你撒泼。」 「你说什么?」女人暴怒,在原有分贝上亮出刺耳的海豚音,警察眼看事态即将失控,使眼色让季竟遥带夏寧赶紧走。 走出派出所五十米外,燥热的夏风扑面而来,夏寧耳根也清凈下来,长舒一口气。 季竟遥面无錶情,跨步走到路边,打开车门,「上车。」 夏寧坐进副驾驶,车子缓缓驶出拥窄的路段,她看了看神色淡然的季竟遥,尷笑说:「今天谢谢你啊,看你穿着,不会是刚应酬完吧?」 「本来是,没来及去。」 「那....真是不好意思,呵呵呵。」 夏寧只能没心没肺地笑,谁让她手贱给季竟遥打电话呢。 「究竟怎么回事?」 「你就别问了,叫你来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希望你也能守口如瓶。」 就凭季竟遥这种没朋友、没錶情、没人情味的人,就是想说出去,也没人听。 所以叫他来,绝对机智的一批。 「我不能。」他目不斜视地说。 「....你就当帮我个忙,不要这么冷血。」 「忙我已经帮了,现在想知道为什么会帮这个忙。」他瞥夏寧一眼,车里气温骤降。 额...夏寧有时候真觉得季竟遥固执的点,跟他高冷精英的人设不太相符。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就这种一根筋的人才能不受周围影响,专心搞钱,成为一名商业奇才。 而她没能成为这种上流人士的主要原因,大概就是脑袋想太多,装得太復杂,导致不知道该顾哪个。 「好吧,我今天本来是穿的漂亮一些,跟方城到餐厅约会的,结果...」 「方城是谁?」 「我目前的曖昧对象,本来打算今晚有进一步的发展,谁知道他没来,他老婆来了。」 避免引起误会,夏寧立马解释,「事先宣告,我不知道他有老婆,一直以为他是单身。」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 「嗯」。 夏寧想想就觉得晦气,从小到大她一嚮高不成低不就,在学校也没出过什么风头,没想到进入社会反而打架进了派出所,真是丢死人了。 「这女人一上来就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之后抄起酒就泼我一脸,当着好多人的面骂我是狐貍精。」 季竟遥余光打量她头发,干是干了,但飘着淡淡的酒味,应该是真的。 「我气不过,就跟她打起来,不小心砸了酒店一瓶红酒,就是...你赔付的那个。」 季竟遥不咸不淡道:「你为了一个男人跟正宫打架,然后让我去保释你。」 听起来怎么有点渣女....夏寧眨眨眼 「我也不想,一个朋友前几天回老家还没回来,一个在外地公干,所以....」 「你毕业两年,就交到两个朋友?」 「还少吗?」夏寧理直气壮睁大眼睛,「不少了,我又没什么社交,平时除了工作就在家宅着。」能交到朋友已经很奇跡了。 「曖昧对象哪来的?」他保持一个音调,连个起伏都没有。 「有次外拍,偶遇的一个婚礼策划师。」 「有经济来往吗?」 商业人士就是商业人士,考虑事情全面又多余,就她这个穷鬼,还能给人家买东西吗?那是富婆的行为好不好。 「没有。」 「夏寧,我还以为你心里有个观音庙。」 夏寧脑袋靠在玻璃上,情绪低落地问:「什么意思?」 「六-根-清-凈!」 「吱——!」急剎,到了。 夏寧住的地方是医院家属院,原住户远派非洲工作,房子就租给她住了。 楼层低,没有电梯,紧挨着大马路,斜对过就是医院。再然后就是环境有点吵,早上送孩子上学的比较多,夜里还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缺点以上。 优点是治安好,离医院近,有个头疼感冒,或者夜里突发急症,自己就能走过去。离夏寧公司也就一条马路,每天可以七点半再起床,出门买早餐,吃完刚好到公司。 作为一个独身女性,就冲这些优点,什么缺点都已经微不足道。 夏寧住三楼,刚好是她体力能接受且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你第一次来吧。」 季竟遥定制的黑色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眼睛左右看一眼,「嗯」 不知道为什么,她温馨小窝,在他的到来后,不仅没有蓬蓽生辉,反而莫名显得寒酸,好像土地庙请来了如来,容不下....根本容不下。 还是让他喝口水就赶紧送神吧。 夏寧请他到客厅坐,然后去倒水,一转身,夏寧的自卑感又迎头而上。 只见,季竟遥坐在她粉色可爱的单人沙发上,腰桿挺直,双腿打开,手放在膝盖,可以说非常之僵硬....有种不敢动的即视感。 「呵呵,你...喝水。」 季竟遥接过水杯,眼睛已然把她巴掌大的客厅扫完。 沙发后面是卧室墻壁,对面是电视机,中间摆着椭圆形白色矮桌,外加一个270度的飘台,屋子不能说狭小,大概是转个身就会碰到东西的样子。 而且很闷热。 「家里没空调?」 「有啊....」开玩笑,她这么奢侈的人,怎么会....「额...前两天坏了,我看夏天就要过去了,就没及时修。」 下一秒,季竟遥放下水杯,「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 「哦..好」正合她意。 夏寧装模作样把人送下楼,亲眼看到他驱车离开,然后迅速跑上楼,洗澡,卸妆,穿着吊带睡裙,舒舒服服躺在沙发里看电视。 关于生活,夏寧没什么自控能力,除了工作之外,一般都是由生理掌控作息。 在明天不上班的情况下,她习惯看着电视睡着,然后在沙发里一觉睡到肚子发空,或者想上厕所。 今天亦是如此。 早上七点鐘,夏寧迷迷糊糊听到住户下楼的声音,关上电视,瞇着眼走到卧室,继续睡觉。 不过夏天也睡不了多久,一到中午气温攀升三十多度,热得睡不着。 「叮咚」两声门铃,摧毁夏寧的睡眠。 打开门一看,是个穿工装服的小伙。她揉揉眼睛,再次确认,没眼花。 「夏寧小姐吗?」 夏寧点头。 他掏出维修证件,「你家空调是不是坏了?有人叫我过来修冷气机。」 夏寧脑子卡顿几秒后,请人进门。 不知道这是哪家维修公司,衣服上没有印公司名,夏寧醒睏之后倒杯水给他,然后就看他七拆八卸,把落地式空调弄得稀碎,换了个管子,又一件件装回去。 「修好了,打开看看。」 夏寧打开空调,一股凉风迎面吹来,瞬间精神抖擞,「谢谢师傅。」 「不客气。」 「多少钱?」 「哦,我是酒店维修部的,如果你方便的话,给我们季总打个电话说空调修好了就行。」 「季...季总?季竟遥?」 小伙抹去脑门的汗水,笑着点点头,「我还得回酒店,不打扰了。」 小伙挥一挥衣袖就走了,剩下夏寧站在冷气机前头脑凌乱。 季竟遥现在都成总啦? 这真是个晴天霹靂的好消息,上天啊上天,这难道就是人类的参差吗?有的人活成偶像剧,有的人.... 夏寧看了看自己,硬生生活成乡土剧。 夏寧订个外卖压压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季竟遥打个电话,錶示感谢。 所谓人穷志不穷,即便没钱也要给人家一种品格高尚,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还以为季竟遥都这种身份了,电话会很难打,没想到一打就通。 夏寧清清嗓子,温柔地说:「那...我的空调修好了,谢谢哈。」 「还有吗?」 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那张扑克脸。 「那两万三千,我会尽快还你的,你是想分期还是一起还?」 「随你,不还也行。」 当了总就是不一样,哪还有小时候那个流着鼻涕,跟她抢棒棒糖吃小气鬼的影子。 「虽然咱们关系好,但还是要还的。」施捨这种东西,夏寧坚决杜绝。 「那分期吧。」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掛上电话,夏寧莫名感觉成为卑微欠债人,而季竟遥就是高利贷头子。 囧! 你是在搞特务接头吗? 休息天就在夏寧吃吃喝喝看看电视中匆匆过去。 礼拜一早上,她在门口早餐车买了包子豆浆,吃完刚好到公司门口。 夏寧是一名专业摄影师,既是爱好,也是工作。都说千万不要让爱好成为工作,但对夏寧来说,真是动力满满,不然她早就不在这家婚纱公司上班了,因为实在对男欢女爱的东西不感兴趣。 这大概就是季竟遥说她心里有个观音庙的原因吧。 「夏寧,之前拍的两张,你调出来我看下。」 说话的是李然,是夏寧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工作拍档。虽然娘里娘气,说话还翘兰花指,但为人特别仗义,有时候比男人要管用。 「怎么了?」夏寧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新娘说想拍夜景,晕死,下午还有一组呢。」李然确认照片,效果还不错,「就这两张吧,不拍了。」 这种情况他们见的多了,原定的三天结束,结果一直要求补拍,如果是拍摄有问题也就算了,而是新娘不按计划,想多试试几个场景,于是他们就来回换地方。 「那新娘你搞定。」夏寧是个社交废物,这种事从来不上。 「这种粗活,当然是我来干,瞧好吧。」 李然一脸諂媚把相机拿过去给镁光灯下的新娘新郎,问他们的意见。 新郎新娘起初不太满意,但李然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发动,一对耳根软的新人,瞬间被征服,觉得这两张就是无与伦比的合适。 夏寧见状默默收拾起东西,然后跟化妆师一起搬箱子。 中午,李然和夏寧到餐厅吃饭,两人口味相同,都点了意面和果汁。 说起八卦,李然想起方城,「你跟那个策划师,到底有没有进展?」 夏寧拿吸管戳戳果汁,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李然的嘴一会「o」型一会「啊」型,生动演示什么叫震惊。 「这也太扯了吧,那后来你怎么从派出所出来的?」 「我有个发小,找他帮忙的。」 「幸亏,不然我今天还得去派出所捞你。」李然乐不可支。 「你还幸灾乐祸,如果不是你回老家,如姐又出差,我至于这么无奈嘛。」 李然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无奈的,不是你发小吗,关系不好啊?」 「小时候都流鼻涕,都写不好功课,都逃课捣蛋,当然关系好。现在人家飞黄腾达,又出国留过学,我上大学之后,几乎没跟他联系过,一年也就打一两次电话,问候下而已。」 「这怪谁,青梅竹马当然要常联系。还飞黄腾达,那就更得联系了,不一定哪天就能用上,这个社会,谁都有求到人的一天。」 夏寧冷笑,「这不是要看什么身份吗?人家喝的是八二年红酒,吃的是牛排,我顶多开罐啤酒过过癮,然后吃顿火锅压压惊。」 「这么一想,悬殊是有点大哈。」李然挠挠眼皮,「不然这样吧,你要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一个?」 夏寧吃惊指着自己,连忙摆手,「不用。」 「不用什么,等你尝到爱情的甜头,那种澎湃,那种激情四射,那种.....十八禁,会感谢我的,寧儿~」 夏寧眨么眼,不兴奋,反而尷尬地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对男人的身体,兴趣不大...反而觉得有点恶心。」 李然差点一口把面喷出来,「你说什么?」 「嘘!」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夏寧警示他一眼,说:「平时同事聚眾讨论哪个男明星的身材多好,或者肌肉多结实,我都不参与,自动闭麦。」 「这是为什么?」在这个看身材看脸的时代,女流氓遍地都是,她这种真是好稀奇,李然大胆猜测,「你被男人伤害过?」 「没有啊。」 这件事是她随着年龄增长发现的,不只是男人的身体没兴趣,对爱情似乎也不感冒。 感觉爱情就是一种墨守成规的选择,至于蜜里调油那种恋爱关系,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不是刚需,也不真实。 「所以你是不婚主义?」 夏寧摇头。 「那你对爱情和男人都不感兴趣是什么意思?」 夏寧苦恼想了想,以前她也有过这种思考,「也不全不感兴趣,我喜欢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可以露,但不要露太多。比如男人穿白衬衣,解开领口即可,再往下,就接受无能了。」 「懂了,喜欢朦胧美,色气嚮,禁欲系的男人。」 夏寧对这种词不太懂,不过能确定一点就是,她不喜欢光膀子的,就是身材再好,也感觉没什么可看的。如果有个男人脱光站她面前,那脑子只会有三个大字:不文明!或者是:暴露狂! 李然掐个响指,「我知道要给你介绍谁了,等这组拍完,如姐音乐酒吧,带你见一个。」 夏寧也懒得拒绝,反正她二十四岁,一直母胎单身,见见也无妨。 * 照片拍完刚好是星期五,天依旧闷热,夏寧按约定先到如姐的音乐酒吧。 如姐涂着烈焰红唇,穿着无袖亮片黑裙,发型留的是公主切,站在吧台里漂亮又神秘。性格也很颯爽,一见到夏寧就说:「来啦,散座还是吧台?」 「散座吧,一会李然也过来。」 「去吧,刚学一款新酒,给你调一杯?」 「度数高吗?」她只关心这个,之前在这里有过不太好的经歴。 如姐红唇上扬,「给你调个不高的。」 「谢谢如姐。」夏寧乐颠颠坐到距离吧台很近的方形散座等待。她不喜欢酒吧,但还挺喜欢如姐这里的,灯光幽暗,台上唱着舒缓的情歌,散座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等了很久李然都没来,夏寧给他打电话,只听他地说:「我堵车了。」 「那你多久能过来?这都快九点了。」 「目前还不能确定,我跟他说了九点到吧台,现在把他照片发给你,一会你看见了,跟他打个招呼,先聊聊。」 「我找他啊?」夏寧内心一百个不愿意。 李然听出她在抗拒,「不要紧张,你就说是我朋友。」 「关键我也不会聊天,万一把天聊死了,多尷尬。」 「不会的,他蛮健谈的,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往前走走。」 电话「嘟嘟嘟」掛了,夏寧内心万马奔腾,真想拿着包就走.....不行不行,李然都约好了,如果她放鸽子,不太好。 夏寧说不清是焦急还是紧张,反正是如坐针毡,喝完如姐调制的特品,一转头,看到吧台有个跟照片里穿着一模一样的男人。 黑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一只皮鞋蹬在高脚凳脚杠上,身形高瘦,腕部露出银色的男士手錶,外观气质非常好。 原来已经到了。 夏寧鼓足勇气,深呼吸,故作自然走到吧台坐下,低着头说:「你好,我是李然的朋友,我叫夏寧。」 吧台灯芒是淡绿色,夏寧感觉到男人已经转头,但迟迟听不到他说话。于是接着说:「呵呵,李然他堵在路上,要等一会才到。」 还是不说话,这也太高冷了,刚从冰箱里出来吗?夏寧内心咆哮。 ....息怒息怒,毕竟是李然朋友,要冷静,「呵呵,你喝点什么?」 夏寧视线一晃,看到他握着鸡尾酒杯的手,跟竹节似的,修长又漂亮,感觉没干过什么粗活。看不出来,李然还有这样优质朋友。 夏寧有兴趣往上看了。结果一张熟悉的脸,让她对男人如梦似幻的滤镜,「嘭喀嚓」碎裂成渣。 「季竟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喝酒,有问题吗?」 「哦」,夏寧恨不得捶死自己,什么眼神啊,连他都认不出来。 不过季竟遥变化还真不小,从前是青春小奶狗,阳光开朗。现在属于冷峻型商业人士,贵气又儒雅。穿着黑色衬衣,领带扯开,锁骨半露不露。 如果她是富婆,肯定用钱砸死他。 不过她尚保持一丝清醒,这可是大债主,所以走为上策,「那你慢慢喝,我就不打扰你了。」 「你不是等朋友吗?」 「他堵车,还得等一会。」 「男的女的。」 「男的」 「干什么的?」季竟遥喝了一大口,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诱惑且性感。 夏寧皱眉,怎么隐隐觉得这人不太高兴,一脸颓废。又一想,毕竟是总嘛,忧愁跟她这种平凡老百姓不一样。 正想着,一个穿着黑衬衣的男人走进酒吧,径直坐在夏寧旁边,这就是李然介绍的男性朋友——姓鐘。 不比不知道,夏寧左右一看,李然介绍的这位完全被季竟遥碾压,不管是从气质还是体态,长相就更不用比了。 这个姓鐘的单看也没有那么差,只要不遇上季竟遥这种对手。 夏寧伸出友好之手,「你好,我是李然的朋友,我叫...」 「你是在搞特务接头吗?见到谁都说一句。」 这话当然是季竟遥说的。 夏寧真是冤枉,最多说她第一次搞错了,特务接头真是太抬举她了。 鐘先生朝夏寧乐呵一笑,「你就是夏寧吧?」 「我是,李然他堵车暂时来不了,真不好意思。」 鐘先生上下打量夏寧,然后瞳仁里活跃起兴奋过头的顏色,「没关系,我也迟到了,应该我跟你道歉才对。」 「不用,反正我也没事。」 「没想到夏小姐这么漂亮,想喝什么,我请。」 季竟遥视线淡淡扫过殷勤献媚的男人,本就不好的心情愈发烦闷,一把将男人给夏寧的酒推开,「夏寧,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但这个人,你离他远一点,或者让他离你远一点。」 鐘先生感觉出季竟遥的敌意,故作大方问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季竟遥没搭理,继续喝高浓度烈酒。 鐘先生觉得没面子,咳嗽两声,又跟夏寧说起话。 或许是觉得夏寧性格好,聊天总是露着笑脸,姓鐘的就过分起来,竟想把手往夏寧肩膀上搭。 季竟遥看着他蠢蠢欲动的手,挥手扫开,「夏寧,我见不了脏东西,赶紧让他滚。」 「这位先生未免说话太难听了,你说谁是脏东西?」 季竟遥毫不示弱,「说你」 「你....」鐘先生指着他鼻梁,怒气上涌。夏寧夹在中间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说完,夏寧也没脸待下去,拉着季竟遥就走。 几秒后,季竟遥手拿着黑色西装外套,衬衣微皱,上梳的头发耷拉几根在额角,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抽烟。薄唇一吸一吐,拽里拽气。 「我真是都快不认识你了。」夏寧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季竟遥扫她一眼,继续吞云吐雾。 「你的车停在哪里?」 季竟遥看过去,「我喝成这样,你让我开车?」 「....」她不就是问问嘛,又不犯法。 总裁还差些火候 打车到她家,夏寧才觉得季竟遥喝得确实很多,一顿狂吐,她小小的家,成了他的痰盂,根本不够用。 到后半夜,季竟遥终于安生,躺在她舒适柔软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而夏寧拎着水桶,化身田螺姑娘,默默打扫自己的家,腰都快纍断了。暗自腹诽:就这么点酒量,哎~看来季竟遥距离专业总裁还差些火候,人家都千杯不醉。 别看头天晚上喝的烂醉如泥,但季竟遥早上六点鐘依旧可以准时苏醒。他捏捏眉心起身,看到身上浅蓝色被子,明亮色调的卧室……坐着楞了几秒,下床拉开窗帘。 这时太阳还不算刺眼,但院子里已经有人出门买菜,老旧的院墻充满被年月蹉跎的痕跡。 季竟遥拿起外套,无意中看到床头柜上摆的照片,是大学时期的夏寧,扎着马尾,清纯靚丽。 走出卧室,照片本尊蜷缩在沙发里,季竟遥站着,看了一小会,放轻动作出门。 回到家刚好七点,季家的早饭时间。季竟遥的爸妈和姐姐都在饭桌前吃饭,客厅里异常安静,仅有细微的咀嚼和吞咽声。 「爸、妈、姐。」季竟遥外套搭在臂弯里,低头打声招呼,然后沿着弧形楼梯上楼。 「司机说你昨天突然中途下车走了。」他妈妈温素嫻平静地说。 季竟遥停住脚,「嗯,跟朋友有点事情要谈。」 温素嫻端起咖啡,优雅抿一小口,「昨晚赴宴,怎么样?」 「挺好的,沉小姐谈吐文雅,有能力也落落大方。」他没感情地夸赞。 温素嫻与季竟遥的父亲季道谦眼神短暂交匯,欣慰道:「下个月你爸生日,记得邀请沉小姐来做客。」 「我知道了。」 默默吃饭的季犹青看见弟弟麻木的脸,大口吃完三明治,上楼换衣服。走到季竟遥门前,敲了敲,「竟遥」 「进来」 季竟遥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站在落地镜前打领带,「有事吗?」 季犹青抱臂,问:「昨晚在哪里,不许撒谎。」 「夏寧家。」 「夏寧?你们还有联系啊,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有份固定工作,吃喝没问题,就是生活没有质量。」他冷静评价。 季犹青抿嘴笑,「爸生日也让她过来吧,我都好几年没看到她了。」 「嗯」,季竟遥拉开抽屉,从中选出一块深蓝色的錶戴上,侧头问:「你不上班?」 「哎呦,差点忘了。」季犹青挥挥手走了,她今天要去酒店处理客户订单问题。 季竟遥穿上外套,出发去公司。 * 夏寧到公司第一时间跟李然道歉,并让他转达给那位鐘先生。 「没事。」李然丝毫不在意这个,问:「你看上了吗?」 夏寧赶忙摆头,「还是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 李然还不死心,「怎么了,没看上哪里,你跟我说说,我以后再给你介绍,好避雷。」 哪里没看上,她是压根没看好吗?现在问对鐘先生的印象,她脑子完全一片空白,全是季竟遥在家里大吐特吐的场景。 「再说吧,你昨天几点到的酒吧?」 「我根本没到,车胎爆了,然后今天公司就分了一个旅拍的单子给我,真是大写的惨。」 本公司营销天下第一,导致生意过好,派单过分频繁,这可纍惨了员工。夏寧自我可怜三秒鐘后,又皱眉问:「那车胎爆了,我们怎么出发?」 平时都是用李然的车,然后公司给报销油费。 「我租了一辆七座的,下午出发,晚上住酒店的时候拍两套,然后第二天上午继续往南....」 夏寧一听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也太舟车劳顿,「要不你换个摄影师吧,我想留在公司清凈两天。」 「是不是朋友,咱们公司摄影师一个比一个大牌,我哪请得动啊。」 「那你也不能光坑我一个人吧,我连出一个月外景了,也想在影棚里逛逛。」 「不行,我都把你名字报上去了。我还跟总监说,以后我们这对拍档就定死,合作这么多次,有默契。」李然朝她飞个讨好又得意的媚眼。 天吶,真是命苦啊,夏寧仰天长叹。。。 自从今年公司拓展旅拍项目之后,夏寧的业务难度疯狂上升。背井离乡不说,有时候客户把旅拍路线定在国外,语言不通,饮食也不习惯,屡屡觉得自己要报废。只不过想想干瘪的钱包,麻溜又把自己七拼八凑重新组装。 李然租的旅拍车还不错,晚上出发到温泉酒店,化妆师就开始拿服装给新郎新娘,然后化妆....精湛的技术,时常让夏寧感叹:鬼斧神工,美貌缔造者。 第一组照片选在温泉旁边,新娘穿着轻纱长裙,像条美人鱼趴在石头上,新郎穿着西装,严严实实坐在一边,冒充美人鱼的王子.... 「好的,新郎稍微侧过来一点...往新娘那边看一看。」 新郎就跟木乃伊似的,全身被纱佈束缚,一动不动。 「新郎,往左边,左边...」夏寧努力给他指方嚮,但新郎似乎失明,就是看不见。最后还是暴脾气的新娘吼道:「你耳朵聋了,往我这边看。」 然后新郎就奇跡般耳聪目明... 第二组照片在温泉里,新郎搂着新娘,湿身相拥,鼻尖对鼻尖....激情四射。 夏寧化身按快门的机器,只要求摄影质量,不再妄想新郎新娘深情对视,只要不斗鸡眼就行。 拍完后,李然点外卖到夏寧房间里吃,第一口菜刚到嘴里,就听隔壁一声:「你听不到我说话是不是?这个事情你要再不处理好,干脆不要结婚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拿这件事来威胁我?」 「你觉得我在威胁你?」 .... 夏寧淡定吃口鸡肉,「我记得,拍婚纱照的钱,是新娘出的吧?」 李然疯狂点头,「新娘家里有钱,听说做化妆品生意的。」 「那新郎呢?」 「职业白领吧,反正经济实力上差距挺大的。」 「难怪新娘随便就能跟新郎吆五喝六的,原来是财气逼人。」 李然哼笑,「也不全都这样,今年三月份咱们拍的那个不也挺好的吗?一个上市老闆,一个高中女教师。」 夏寧想了想,更觉得不般配,「那老闆都谢顶了,女教师才刚工作,相差二十岁。」 「你信我,青春和财富的结合,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固,至少比爱情坚固。」 「这个我相信。」这是真心话。 手机突然响铃,李然被工作摺磨的精神衰弱,还以为是新娘新郎有事传呼,结果是夏寧的。 而夏寧拿起手机一脸震惊,季竟遥怎么给她打电话,他们俩之间的这个联系方式都快生銹了。 接起来,季竟遥也不废话,「下个月初三,有时间吗?」 「不知道,有事吗?」 「下月初三,我爸过生日,想邀请你。」 夏寧抓抓头发,很长时间都无法下决定。 「你有约?」季竟遥声音明显压低。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觉得你爸生日,我去也不知道送什么,还是算了吧,你帮我带个生日快乐吧,多谢。」 现在的季家,等同于天宫,那是她这种人随便去的吗?一想想心就发紧。 「我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你送什么。」 「你确定?」她仿佛已经看到季竟遥妈妈不怒自威的脸,压迫感十足。 「礼物我来准备,你人到就行。」 看吧,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夏寧想了想,「我觉得...」 「我先忙,就这样,嘟嘟嘟.....」 夏寧对月亮发誓,季竟遥从前绝对不会这么没礼貌,太没礼貌了。 「谁打的电话?」李然问。 「我那个发小,他爸过生日,让我去参加。」 「你这发小不是飞黄腾达了吗?还能亲自给你打电话,我还以为人家有钱人都是让秘书通知呢。」 「他如果让秘书通知,我更不去。」夏寧小声嘀咕,扔开手机,接着干饭。 * 这趟旅拍摺腾了七天,夏寧回来已经是精疲力尽,直接休假两天,在家里呼呼大睡,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醒。 正当她与床要缠绵到地老天荒时,「叮咚」聒噪的门铃声响起,夏寧睏得颠三倒四,趿拉鞋去开门。 「谁啊?」 门外,季竟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茍,俊眉高鼻,黑亮的狗狗眼看不到一点深情。 夏寧比被泼凉水醒的都快,「你...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初三,我爸生日,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夏寧挠挠乱糟糟的头,看看自己,害羞躲在门后,「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前几天工作超级忙,好不容休息...」 「你也可以这样去。」 「你在开玩笑吗?」她现在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但是拖鞋、睡衣、油腻的头发...温素嫻女士肯定觉得她是个胆大包天的乞丐,讨饭都敢讨到季家去。 季竟遥坐到沙发上,双手一插,拿出谈判的姿态,「半个小时够用吗?」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让她出门,算了算了,去就去吧。夏寧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洗头,穿上衣服,用了四十多分鐘...再看季竟遥,靠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季竟遥,我们可以走了。」 季竟遥缓慢睁眼,刚才邋里邋遢的女生,现在焕然一新。 柔亮的长发半扎,肌肤雪白,饱满的小方脸,鼻尖一颗黑色小痣,眼睛纯凈又清透。浅黄色不规则碎花裙堪堪遮住膝盖,腕上一条细细手链,宛若刚入夏时的风,轻盈温暖,明亮柔和。 「走吧。」季竟遥下楼,打开车门,夏寧坐进去。 路上,季竟遥一手握住方嚮盘,一手从后车座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绿色礼物盒,递给夏寧,「一会给我爸。」 「什么东西啊?」 「墨锭,最近我爸喜欢写书法。」 「哦~那大概多少钱?」 「二十万」 夏寧眼睛倏然瞪大,翻来覆去看手里这不大点的东西,「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像是我能送得起的吧?」二十万块,她才捨不得买块黑锭锭送人呢。 「这在其他人送的礼物里面不算什么,送的合适,不出错最重要。」 行,反正礼物是你准备的,你说什么都对。 碳水给的幸福感 季家住在郊区,车子开进去就是一幢幢独栋别墅,绿化非常好,每幢别墅修建不同,面积也不同。有的有泳池,有的有大露台,有的有花园,而这三样,季家都具备。 别墅外墻崭亮如新,这么多年都看不到被岁月侵蚀的痕跡,而不远处的三层斜顶白色别墅就不同,明显很久无人打理,白墻蒙上一层淡淡的旧黄。 进门之后,夏寧第一时间寻找季家二老的身影,准备赶紧把手里价值二十万块的烫手山芋送出去。 「伯父好,伯母好。」 这两人比房子还要青春永驻,季道谦黑色西装,一派谦谦君子,温素嫻穿着看似简单实际精巧繁琐的暗红旗袍,头发整齐低挽,尊贵优雅。 温素嫻轻轻拥抱她,「孩子,真没想到你会过来,我非常高兴。」 额...不是您下令让季竟遥邀请的吗?夏寧意识到可能被骗了。 「哦,对了这个是给伯父的生日礼物。」等一会人来的太多,她就会被淹没,得抓紧时间。 季道谦接过礼物,温和地笑:「这是什么?」 「墨锭,实在不知道要送您什么,听竟遥说您最近在练书法,所以就投其所好。」 温素嫻诧异挑眉,「想不到竟遥还跟你聊这个。」 「朋友嘛,有时会闲聊一些。」 「那就好,平日竟遥在家都不跟我们聊天,你们打小相识,有时间常来家里坐,季家永远都欢迎你来。」 「谢谢伯母。」 夏寧尽量保持礼节性微笑,等两位去招待其他人才松下精神,暗暗吐息。 其实她小时候挺愿意来季家的,华丽漂亮,干凈整洁,就跟公主的城堡一样。长大之后她就不愿意再来,因为这不是城堡,而是监狱,充满了冰冷和禁錮。 礼物已经送完,剩下的就是熬时间,夏寧端着一杯酒,闲逛到花园里,望着那栋旧斜顶别墅。 「吃东西了吗?」季竟遥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夏寧摇头,季竟遥拿走她的酒,端来一盘西式点心给她,两个人在斜阳里安静站着。 夏寧吃了一口点心,问:「那个房子,现在还没住人吗?」 「房屋破旧,又不好打理,谁会买它。」 这话像刀子插进夏寧心里,「是啊,又破又旧,应该没人能看得上。」 季竟遥端着酒杯,夕阳的光在他白皙的脸上跳跃,眼睛里多出几分温色,「我还以为你会常回来看看。」 「我可没有自揭伤疤的癖好。」 「人是有自愈能力的。」他冷淡地说。 「季竟遥,你怎么跟换了个灵魂一样?」不就出国留个学吗?又不是换个脑子,言行举止,每一样都变了。 季竟遥嘴唇已经碰到酒杯,听到这话又拿下来,「人只要活着就会变,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寧无言以对,脸扭回来,欣赏晚霞。 「季先生。」一道清丽之音响起,一位短发干练,穿着a字长裙的女人走过来,耳朵上的鉆石,差点闪瞎夏寧贫穷的狗眼。 季竟遥浅浅点头,「沉小姐,玩得开心吗?」 「能受你邀请,我很开心。」 夏寧看着两人碰杯,尷尬不说,关键她站的位置又太显眼,想躲躲不掉,想寒暄两声,手里又没有酒。 沉如碧问:「这位小姐是?」 季竟遥从容介绍:「夏寧,我朋友。」 夏寧十分配合朝女人笑笑,女人显然没当她是个菜,对她表示礼貌后就挽住季竟遥的胳膊,美其名曰:有点事情要商量。 夏寧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单刀直入,用不着她绞尽脑汁想说辞,不就想要季竟遥嘛,拿走不送。 后来只顾吃吃吃的夏寧就遇到晚归的季犹青,两个人相差五岁,唯一的交集就是因为季竟遥。以前她跟季竟遥闹别扭的时候,季犹青帮忙说合过两次,为人自信大方,属于心直口快的类型。 「寧寧,你真来啦,上次竟遥说跟你在一起,我还半信半疑的。」 季犹青几乎没继承她妈妈清醒头脑,记得在十九岁的时候,她差点跟一个搞摇滚的私奔,被强制关在家里之后,还闹过割腕自杀。纯纯的恋爱脑一枚,不知道现在好转了没有。 「季小姐好。」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还叫我犹青姐吧。」 「这不太好吧。」仟金大小姐哎,如果让人听见,还以为她是故意套近乎呢。 「没事,你现在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 果然,女人之间亙古不变的话题除了包包首饰就是男人,不管身份多么高贵。 「我现在婚纱公司做摄影师,男朋友...还没有。」 「你这么漂亮,应该有不少人追啊。」 呵呵,如果漂亮和财富之间选择,她会选择财富,更何况也没多漂亮,扔人堆里也就不难看的程度吧。 「犹青姐别这么说,可能是没碰到吧。」 「你刚才说在婚纱公司做摄影师?我刚好打算跟男朋友拍一组婚纱照,不如你给我们拍?」 夏寧震惊,不用吧,男朋友而已,你这种身份...拍完被媒体曝光的话,她会被温素嫻女士赐鹤顶红,外加鞭尸的。看来恋爱脑,是个终身疾病。 「犹青姐,这个伯母知道了,不会善待我的。」 「你胆子还真小,又不是登记结婚,拍个照片怎么了。」 夏寧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希望季犹青能看出她有多么为难。 「对了,你等会怎么回去?不然就留下吧。」 「不」夏寧抬手拒绝,「我明天还要上班,今晚必须回去。」 「你明天上班关你今晚什么事,早上让竟遥送你。你放心,肯定来得及,他平时都起得特别早....」 大小姐边说边拉她,夏寧全身都在抗拒,也不能阻止她如火的热情。 直到宾客散去,夏寧坐在客房床上,依旧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留下来住的事实。 一想到明天早上要面对温素嫻女士,还要在那张窒息感满满的餐桌上吃饭,她就觉得有绳子勒住脖子,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 走投无路之下,夏寧选择给季竟遥打电话求助,毕竟是被他骗过来的。 「你怎么还不睡?都凌晨一点了。」 季竟遥竟然意外的清醒,还以为会被宾客灌醉,夏寧问:「你平常早上几点鐘上班?」 「七点半」 「那我来不及,能不能麻烦你早一点点,七点送我行吗?这边打不到车,我只能...」夏寧用哀求的口气,「就麻烦你这一次。」 下次她肯定不来了,来也绝对不会留宿。 「我姐跟你说拍婚纱照的事情没有?」 「说了,你放心,我拒绝了。」求生欲这一块,夏寧从来没输过。 「我姐很喜欢这个男人,如果再找你的话,就答应吧。」 季竟遥的声音低沉,带有淡淡的无可奈何和包容,反倒让夏寧不知所措。 「我能问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家里决定,十月份她要嫁到朱家。」 八月,九月...就剩一个多月。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有脾气的季犹青也妥协了。 「好,我知道了。」 「嗯,明天我六点鐘起床,七点叫你。」 次日清晨,厨房里飘出来淡淡的咖啡香味,夏寧准时在房间等着季竟遥来敲门,然后跟他一起逃离别墅。 坐在车里,夏寧身心轻松,随口问:「我先睡一会,到的时候叫我一下。」 「你不吃早餐了?」 「吃啊,我等到公司再买。」 季竟遥系上安全带,驶出郊区,态度随意地问:「一般早餐都吃什么?」 「反正不喝咖啡。」早上喝咖啡吃三明治,或者吃半生不熟的鸡蛋,她会觉得生活好辛苦,连食物带来的幸福感都没了。 「一起吧,我也没吃。」 夏寧一下就不困了,侧眸看看他,之前流畅的下顎线,现在宛若纸上精湛勾勒的一笔,骨线清晰,棱角分明,再配上直挺挺的鼻梁,侧顏无敌。 「前面就有早餐店。」 车停下,夏寧先进去,店里乌央乌央很多人,她哪敢让高贵的季竟遥坐在这里挤来挤去,买了水煮蛋、牛奶、薄饼...打包带走。 谁知一转头,季竟遥那定制皮鞋正踩在她走过的地方,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领导视察。 「季竟遥,你介意我在你车上吃东西吗?」 季竟遥摇头。 「那就好。」夏寧果断把他拉走,回到车里,塞给他牛奶和鸡蛋,打开切碎的薄饼,一人一双筷子,「吃吧。」 「早上吃这么高的碳水?」 「碳水能使人快乐。」夏寧饿得不行,昨晚在季家为了保持形象没吃好,今天就是天塌下来,她也要吃饱。 不过...季竟遥干嘛不动筷子,管他呢,装惯山珍海味的胃,粗茶淡饭不适合他。 「你给我留一点。」 额....夏寧放慢咀嚼速度,才发现薄饼已经所剩无几。 季竟遥像夹一片珍贵海参夹起不到十块钱的薄饼,放到嘴里,斯文咀嚼,吐槽:「天天吃还这么馋。」 夏寧嘴唇隐隐颤抖,你天天吃海参鲍鱼不也没够吗?好意思说我。 季竟遥吃饭速度不是一般的慢,一个水煮蛋非要吃出西餐厅的优雅,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看似平静的夏寧,内心此刻在摇旗吶喊: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 看到他终于吃完,夏寧默默流下老母亲般慈爱的眼泪,终于可以开车了。 季竟遥的车是进口名牌,如果没记错,价格大概在五百万左右。等这个五百万的铁坨坨载着她出现在公司门口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围刺背的目光。 夏寧用光的速度冲进公司,然后李然来了,用福尔摩斯的眼神绕她一圈。 「我一进公司就听那帮小八卦说你今天是被人送来的,你离公司不就一条街吗?除非是昨晚没回家。送你来的是谁?男的吧?坦白请吃饭,抗拒从此绝交,给你三秒鐘考虑时间。三、二、一...」 「我发小。」 校服换了西装 在美丽又伤感的九月,夏寧终于不必漂泊。公司给了李然几个本市的单子,只需要小面积活动就可以了。 公司有自己的摄影棚,如果顾客没有场景需求的话,基本都可以在棚内完成,夏寧只需要提醒新郎新娘如何摆造型,把控好摄影质量。 今天这对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都是彼此的初恋,浓烈的感情与浅薄的人生经验完全不成正比,不过也是让夏寧最省心的一对。 「新娘的头往下低一点点,新郎扬起头,嘴巴轻轻碰在额头...」 夏寧只需要提点一二,他们就立刻领悟到精髓,新娘羞涩垂眸頷首,新郎虔诚深情浅吻...专业程度差不多赶上模特。看得出来感情很好,也看得出平时没少打啵。 「好,可以换衣服了。」 化妆师带他们离开,夏寧刚要喝口水,前台突然说有人找她。 夏寧放下水杯出去一看,季犹青挎着一位男士正在店里挑婚纱,漂亮的脸蛋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寧寧你来啦,我来介绍,这是江跃。」 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长相平平,短袖,牛仔裤,手臂有个图案纹身。这也太普通了,季犹青的审美怎么会坍塌成这样? 大约是季犹青看出她想法,提醒说:「你不记得了?你之前见过他一次,唱摇滚的跃哥。」 跃哥?夏寧的震惊犹如火山喷发,一是没想到季犹青跟他又纠缠到一起,二是这个人与摇滚跃哥,不说判若两人,简直毫无关系。 拜托,江跃当年只有九十几磅,面颊有棱有角,穿着黑色大短袖,戴着黑墨镜,顶着一头飘逸精短的自然卷,往立麦前一站,那可是迷倒万千少女。 现在...连桀驁不驯的气质都荡然无存了。 「呵呵,跃哥好,我叫夏寧,以前跟犹青姐去看过您唱歌。」 江跃平淡一笑,「我记得,你跟竟遥一起来的。」 「是是是」,记性是好,就是...变化太突然,这算不算毁她童年。 「寧寧,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我都挑花眼了。」 「我也不懂,找个专业点的姐姐给你介绍吧,其实我们店不止有婚纱,还有各种礼服....」夏寧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拍摄流程,然后就把人移交给更专业的服务人员。 影棚里学生夫妻已经换好衣服,夏寧刚陪了一会就被喊回去。 拍摄结束后,季犹青还没有走,说要请她吃个中午饭,夏寧想方设法拒绝几次,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去了。 吃饭的过程中,季犹青一会给跃哥夹这个菜,一会夹那个。 尽管跃哥的外貌已今日非昨,但季犹青对他的感情,却如同酿酒一样,歴久弥香。 跃哥性格明显沉稳内敛许多,面对季犹青的热情,他不过含蓄一笑,再不是当年那个举止狂放不拘小节的江跃。 看到此情此景,夏寧并不反感,反而有意无意会多看几次。可能她不喜欢的只是短暂而黏腻的一时之欢,这种歴经坎坷后依旧能细水长流的情感更让她有感触吧。 哎...谁能不爱破镜重圆。又是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一天。 晚上回去,夏寧把这件事通过文字告诉季竟遥,对方就回答三个字:知道了。 霸总就是霸总,随便一句话就能激起她拿刀砍人的衝动。 * 季犹青在店里选了一套婚纱和几套礼服,婚纱腰身不太合适,需要设计师改一改。 「那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季犹青焦急写在脸上,现在距离十月,还剩下不到两个礼拜。 服务生回答她,「大概需要五个工作日。」 「不行,我时间来不及,能不能再快点。」 「小姐,我们会尽快的,不过也请您体谅,现在是拍婚纱的旺季,设计师也比较忙,五个工作日已经是极限了。」 季犹青还想争取时间,但被跃哥拦住,对服务员说:「如果改好了,请及时通知。」 夏寧刚好从摄影棚出来,听到这句话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按跃哥以前的火爆脾气,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原来,时间真的会让人脱-胎-换-骨。 「犹青姐,跃哥,如果你们时间赶不及,可以先拍礼服,等婚纱改好之后再拍婚纱。」 「那真是太好了。」季犹青兴奋抱住她,宛若情竇初开的少女患得患失。 季犹青约定好拍摄时间就走了,李然跑过来小声嘀咕,「我看她怎么这么眼熟啊?」 「季犹青,家里是开五星级酒店的。」 「季雫集团的大小姐。」李然震惊捂嘴,「我昨天还看到她和她妈妈的採访,没想到她本人这么漂亮。咦,不对,她不是要跟朱钧閆结婚了吗?这个人是谁啊?」 夏寧生无可恋,连李然这个食物链低端的人都能发现蹊蹺,那肯定纸包不住火,温素嫻女士知道以后,会不会把她生吞活剥? 晚上她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额头上就爆出两个又疼又肿的痘痘,李然很不客气嘲笑她好几天。 「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着急上火的?」 「哎...你不懂。」宇宙毁灭都办不到,但季犹青却很轻而易举做到了。 「我也懒得问,今天季大小姐来拍婚纱照,你打起精神。」李然拍拍她肩膀。 「她拍婚纱照你这么兴奋干什么?新郎又不是你。」 「新郎就算是我,都没这么高兴。」 瞧他一副奸诈模样,夏寧问:「什么意思?」 李然不愧当她是朋友,左右看了看,把心里的盘算全说出来,「这几天我查了,确定季犹青跟朱钧閆要结婚了,她现在却挎着其他男人来拍婚纱照,你说这是不是大新闻,如果我们往外一爆料,那真金包银可就哗哗...」 「不行!」夏寧冷汗都下来了。 「为什么不行,我都打听好了,可以匿名,剩下的就交给新闻狗仔去跟踪调查。」 「李然,我看在是朋友的份上提醒你,如果不想死无全尸,就赶紧闭嘴。」 李然一副洞察一切的錶情,「你是不是怕季家报復?放心吧,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不出具任何资料信息,就是给个消息,他们自己蹲点拍摄。」 夏寧真想劈头盖脸骂醒他,「你以为季家就查不到吗?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 刚说完柜台就电话通知季犹青已经到了,正在化妆,让他们赶紧过去。 李然兴奋抖眉,夏寧一把抓住衣领,眨吧眨吧眼,「李然,不要做出愚蠢又自取灭亡的事情,上流社会人,惹不起。」 最主要....会连纍到她。再说了,就是要打boss,也要看自己的什么段位,血有多厚吧。季家,那是他们这些小嘍啰能动的吗? 季犹青有两套礼服是在棚内拍摄,夏寧边拍,边提防李然不要带她下地狱。 哎...光是活着已经很辛苦了,麻烦饶了她吧。 拍摄中途,江跃出去接电话,无聊的季犹青上来要看看照片,季犹青直接在电脑上放大给她看。 「寧寧,你拍的真好。」 「主要犹青姐很上镜,你看这张,紫罗兰的这个裙子很适合你,你一笑就更漂亮了。」 「那是因为我身边站的可是江跃。」 夏寧呵呵尬笑,真怀疑跃哥是不是给她下迷魂药了,已经到痴迷的程度。 「寧寧,其实我想到酒吧拍几张,毕竟我跟他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一眼,我就喜欢上他。」 夏寧努力回想从前的场景...二十一岁的跃哥拥有一副沙哑沧桑的嗓音,一支没有经费的乐队,一张帅气的面庞。三五个好友,走在午夜街头,叼着烟,说说笑笑,身上那种肆意张扬的浪子气息,确实会让人一眼沦陷。 「也可以,我跟李然商量一下,找个酒吧就拍了。」其实那种地方她很喜欢,随手一拍,就满满的故事感。 「那太好了。」 夏寧拉着李然到一旁商量,李然一听要加班,不太情愿的錶情,「季小姐给不给辛苦费?」 「我没问。」 李然抱臂摇头,「那不行,我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而且这违反公司规定,最主要她这是背着未婚夫偷偷出来...」 原来他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夏寧也不勉强,「那这样,我自己去拍,你不要告诉公司,行吗?」 「你三观怎么了,不能因为她有钱,你就自甘堕落。」 「我是那种人吗?」夏寧瞪他一眼,她这叫助人为乐。 李然没办法,「随便你,反正我晚上有约。」 夏寧朝他比个「ok」的手势,小跑去跟季犹青说:「姐,这个您之前签的拍摄计划里没有,而且跟公司拍摄是冲突的,所以不能答应你。如果你实在想拍的话,我带着相机,给你和跃哥简单拍两张,留作纪念好不好?」 「当然好,我就是想要两张平常的照片。」 「那行,你定时间地点,我带相机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夏寧永生难忘。 三天后,季犹青发个地址给她。夏寧打车找过去,脏乱涂鸦的墻壁,和门口富有年代感的霓虹灯牌,一下把她拉回十年前跃哥驻唱的酒吧。 不止如此,打开门,里面摆设全是一比一还原,除了没有喧闹的顾客之外,一切都那样逼真。 夏寧恍惚一下,记得那年她十四岁,看到人灯红酒绿有点害怕,季竟遥牵着她的手往舞台挤,跟侧台的季犹青挥手打招呼。而江跃就站在台上,戴着墨镜,穿着黑夹克,唱着动感摇滚乐。 「夏寧...」这温柔的声音好遥远,像穿越时空隧道而来。 可当夏寧惊喜转头,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的季竟遥,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又生生咽下去....当年的季竟遥是穿着蓝白色校服来的。 「你也来啦。」 季竟遥发现她眼中翻涌的眼泪,淡淡地说:「我来帮忙。」 「哦」夏寧拍拍相机包,「我也是。」 「我知道。」季竟遥转身看嚮新搭建的舞台,为了营造真实感,舞台上的地毯是旧的,都起球了。 他抬手一指,「十年前,我们就站在那个位置,地闆不太平,你就抓着我的手。」 有他补充细节,夏寧的回忆越来越滚烫,眼睛微微发红,不停点头。 「不知不觉都十年了,变化还挺大的。」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从门口忽然涌进来很多人,夏寧吓得花容失色。 慌乱中,季竟遥一把抓紧她的手,指尖相触的一瞬,她真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他们被人潮推到舞台前,然后周围突然齐声吶喊:「江跃,江跃,江跃....」 昏暗的舞台上,一道雾蒙蒙的白色光束打下来,十年后的江跃,戴着墨镜,拖着立麦上台。 发肿的身材让夏寧很出戏,但江跃一张口,又把她狠狠捶在这个情景里。 为总裁马首是瞻 江跃在上面唱歌,季犹青还站在侧台,两人隔着一道舞台佈。在朦胧的光线里,季犹青一脸崇拜,江跃明目张胆朝她微笑。 夏寧用相机快速记录下这个画面。 等唱完歌,群眾演员并没有走,各自喝酒聊天,江跃和季犹青也一样。 此刻的夏寧觉得自己就是一名时空旅人,稳稳抓拍他们的瞬间,微微晃动的镜头加上酒吧里迷梦般的色调,故事感和艺术感并存。 拍完之后,夏寧没有打扰他们,左右看看还有没有空位。 「这边。」坐在吧台的季竟遥抬起手。 夏寧走过去,季竟遥推给她一杯柠檬味的鸡尾酒,「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你还能开车?」她质疑。 「我没喝。」 夏寧「哦」一声,喝一口鸡尾酒,口感清清爽爽,「犹青姐不是跟跃哥结束了吗?怎么现在又在一起了?」 「四月份她去外地谈生意,在银行办理业务的时候重新遇到江跃。」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也是哦。」她憨憨赔笑,夏寧啊夏寧,你是在质疑季家的办事能力吗?太蠢了。 「那犹青姐这算是...跟过去告别吗?」弥补青春时期的遗憾,然后彻底忘记,一别两宽? 「真正的告别,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并不需要任何仪式。不再联系,不再想念,不再痴迷,自然而然就彻底退出彼此的生活了。」 这话听起来伤感,但夏寧觉得挺有道理。 她看得出,季犹青笑意盎然的眼底其实早被泪水淹没,或许她苦心塑造这样一个场景只是为了寻找某种感觉。而江跃早已褪去当年不可一世的锋利,如同被岁月盘圆的身体,棱角不再。 这个酒吧,只是让故事里的人更加明白,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夏寧,如果能回到十年前,你有什么遗憾要完成吗?」 夏寧想了想,越想越不着边际,她这么贪心,完成一个遗憾,又会有另一个要完成。 「我大概不会那么大手大脚,攒攒钱什么的。」夏寧问:「你呢?」 他这种生下来就裹金尿佈,又如此不负爸妈所望成为商业骄子的人,应该没什么遗憾吧。只要按部就班发展下去,日后事业版图,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 季竟遥望着她,「我不用回到任何时候,这一刻就很好。」 大约气氛刚好,大约酒意上头,夏寧在他眼里竟然看出少年的影子,很纯洁、很真诚的那种,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夏寧不自觉发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是季犹青,她说:「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你们不多说会话?」 如此辛苦搭建的景,竟然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是她对金钱太看重了,还是他们太不尊重钞票了。 「不说了,认识这么多年,什么话没说完。」 也是,如果江跃是结婚对象,故地重游是甜蜜,但现在这里,形同砒霜,多看一眼都会摺寿。 「我跟跃哥先走了」季犹青亲密挽住江跃的手,嘱咐道:「竟遥,你把送寧寧回去。」 季竟遥点头。 江跃和季犹青先坐车离开,夏寧把鸡尾酒喝完才走,路上季竟遥问她要不要听歌,然后播放了一首低回婉转的大提琴声。 「你大提琴还拉吗?」 「早就不拉了,本来我也不感兴趣。」因为小时候被爸妈逼着学,导致现在她跟大提琴有着「此生不復相见」的怨念。 「现在就对摄影有兴趣?」季竟遥声调跟大提琴一样低沉。 「嗯」夏寧被大提琴声弄得浑身不在,跟坐在琴弦上似的,每一个长弓,都让她感觉在摩擦肌肤,有点疼。 正在这时,季竟遥接到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从他冷漠的神态可以看出,应该是公事,结尾的一句是:「我知道了。」 夏寧非常有自知之明,绝对不能耽误大佬搞钱,「你如果有事,现在就可以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以后季犹青什么时候到店里找你,几点走的,都跟我说一声。」 「你是让我盯着犹青姐?」浓浓的掌控感让夏寧感到肌肤一冷,她诧异季竟遥的变化,又忍不住感叹时间的魔力,这完全是另一个温素嫻。 「你要这样以为,也可以。」 「我不会做的。」季家的浑水,她绝对不会搅和,这是原则问题,「你停车,我自己回去。」 「再忍十分鐘,马上快到了。」季竟遥用风轻云淡的态度说:「忍不了,跳车也可以。」 夏寧连连吃惊,这说的是人话吗?车开这么快,她跳下去跟找死有分别吗?资本家果然没人性。 「吱——!」剎车,季竟遥打开车门锁,「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夏寧下车,扔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季竟遥看着她上楼,然后房间的灯亮起,果断调转车头离开。 * 季犹青婚纱做好了,而同时,夏寧也在新闻上看到季犹青与朱钧閆结婚的消息,两个大富豪的婚礼重点不是新郎新娘,而是规模和两家商业发展的利弊,几乎佔据各大财经新闻。 夏寧轻声叹息,然后桌角固话就响了,李然接起来,「好的,我跟夏寧马上过去。」 「怎么了?我刚坐下,水都没喝。」 「季犹青来拍婚纱照了。」李然嘖嘖有声,「这可真是顶风作案,马上都要结婚了,还敢...」 「赶紧走吧。」 下楼时,夏寧走在前面,李然边下楼边打电话,一开始她没在意,后来听见一句什么:「刚来,现在在化妆。」 夏寧自动开啟信息雷达,「唰——」扭头,看着兴奋的李然,「你在给谁打电话?」 「没有啊。」李然频繁眨动眼皮,「你干嘛这么看我。」 他这个反应一般都是心虚加撒谎,夏寧指着他鼻梁,「是不是季家人?」 「你怎么知道?」 竟然真让她猜中了,夏寧心里季竟遥拉出来又骂上几遍,跟她谈不拢就找其他人,还真是男版温素嫻。 「他们怎么联系上你的?」 「前天前台忽然说有人问是谁负责季犹青的拍摄工作,然后就找到我啦。」李然贼眉鼠眼小声说:「然后他们说,只要我能报备季犹青来店里的时间,就会非常感谢我,用钱。」 呵呵,夏寧面部神经抽搐,甩开李然搭上来的手,「叛徒。」 「这叫什么叛徒,又不是爆料给记者,是季家人想知道季小姐的行踪,这有什么问题。」 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挽回季竟遥在她心中壕无人性的败类形象。 摄影棚内,季犹青披肩发盘起,一袭洁白婚纱挽着江跃,站在遍地鲜花绿草的摄影棚里,美的像个仙子。 夏寧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告诉两个人该怎么摆姿势,李然在旁边打光,做场景佈置。 棚内部分很快就拍完,夏寧説:「犹青姐,你们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到下一个棚。」 「下一个棚?远吗?」 「不远,三十分鐘车程。」 季犹青点点头,夏寧发现她的眼袋化妆都遮不住,十有八九是没睡好,「犹青姐,你睡一会也可以,我要先打电话问问下个棚有没有其他组在拍摄。」 「好」 夏寧出去打电话,刚掛断就听见落地花瓶旁边传来李然的声音,「等下我们就要去南寧路192号的摄影棚,然后今天的拍摄就彻底结束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到李然这副殷勤备至的样子,夏寧真心鄙视。 下一个影棚拍完是晚上五点鐘,夏寧从事摄影职业心最纍的一天。因为季犹青和江跃尷尬的地球都快爆炸,连个牵手微笑,江跃都做的很勉强,她又不敢态度不好,卑微的像个太监。 收工之前,季犹青约她吃饭,夏寧果断婉拒,「下次吧犹青姐,我这要赶紧收拾,不然明天其他组摄影来拍,没地方。」 「那好吧,你有时间来家里吃饭。这个照片什么时候能取?」 「一个礼拜就可以了。」那就是季犹青结婚当天,夏寧又赶紧说:「晚点来拿也可以。」 季犹青说:「我留下你电话吧,有事情可以直接跟你联系。」 夏寧疯狂点头,迅速报完号码,用一种终于送走大佛的心情目送他们。 才松口气,李然的这个小报告机又准时给他的「主人」匯报任务,夏寧真是身心俱疲。 之后几天夏寧暂停拍摄,专心把照片修整一下,传送给其他同事去做装裱。 早上飘起雨花,玻璃上水丝纷乱,夏寧喜欢这样的天气,好像所有人都不得不慢下脚步。 这时候一楼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个人来找她,「好,我马上下去。」 对面办公桌的李然见她突然站起来,问:「你要出去?」 「去大厅一趟。」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突然想喝街角那家咖啡。」 电梯下行,「叮」一声打开,夏寧刚要去问前台,就发现大厅里坐着一位金光闪闪的先生。当然不是他穿着金色衣裳,而是黑色西装上有个金色别致的胸针,一看就价值不菲。 「季...季...」李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夏寧脑子里疯狂转过几个念头,难道季犹青在这里拍摄婚纱照被季家知道了?季竟遥来代母兴师问罪的?明明是他让她拍摄的,不会过河拆桥吧。 季竟遥从容不迫,「我有事要问你。」 夏寧点头,等着他继续说。结果季竟遥不开口,视线往她右边看,然后她就感觉右手边的李然在哆嗦。 「寧儿,我先出去买咖啡了,你要吗?」 「要,两颗方糖,不加奶。」 「嗖」一声,夏寧身后一股凉风刮过,右手边空了。 「你说吧。」 「季犹青跟你联系过吗?」 「联系过,早上给我打过电话。」 「说什么?」 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夏寧不太想回答,季竟遥对她也不客气,眸子越来越犀利,堪比一把无形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一定要挺住啊夏寧,不就是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眼神吗?挺过去,你就是一条好汉。 「季犹青失联了。」 夏寧心间冷瑟,两秒鐘后……「她说照片不洗了,让我明天把记忆卡寄给她。」 今天总裁很闲 「地址呢?」 「是个国外的地址。」 「你先跟我走。」季竟遥轻握住夏寧手臂,跨步走出大楼。 「季竟遥,你要问的我都说了,你还你想怎样?」难道把她交给温素嫻? 夏寧苦笑,虽然她罪大恶极,但绝对罪不至死!!! 季竟遥淡定推了推眼镜中间,「详细跟我说下,你拍摄的时候,季犹青有什么反常。」 「我哪知道有什么反常,我又不是特务。」 「摄影不就是捕捉细节吗?」 「那你还学管理的,犹青姐这么大人还不是被你管丢了。」她默默小声嘀咕。 季竟遥握着方嚮盘,另有深意说:「如果找不到,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倒霉。」 夏寧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神委屈巴巴。 「嗯」他毫无人性点头。 「是你拖我下水的。」 季竟遥还是「嗯」,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做有多残忍。 「季竟遥,我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最长久的过客,你怎么可以这么坑我。」这完全就是灭顶之灾啊。 听她嚎啕,季竟遥錶情始终如一,用冷淡到极致的口吻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妈吗?」 「不是」 小时候在季竟遥家里玩的时候,她明明喜欢吃葡萄,但温素嫻却给她拿了一个提子,她不愿意吃,后来再去季家,果盘里再也没有见过葡萄,反而有很多青提。 这就是温素嫻,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如果不按她的安排照做,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如果犹青姐真的找不到,那她喜欢的事业可能就要跟葡萄一样彻底消失了。 「航班你查了吗?」她弱弱地支支招。 「查了,没有出境记录。」 「季家门口不是有监控吗?还有消费记录,还有司机有没有知...」 「嗡嗡」,季竟遥的手机突然震动,夏寧一秒安静,竖起耳朵听。 对方好像说了一大段话,季竟遥过了三十秒才开口说:「去王跃家里一趟,务必让家属里全力配合。」 已经到卑鄙无耻的一步,夏寧就知道前面她说的,季竟遥大概、应该、差不多已经查过了。 仰起头,她隐约觉得本市已经被撒下天罗地网,如果江跃和犹青姐还能飞出去,那她真是无话可说了,只能拍手叫好。终于有人能从温素嫻的魔爪下全身而退,阴郁的天空多了一道正义的光芒。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季竟遥的情绪从没有失控一说,尽管这个大祸他要负全责,但丝毫不耽误他把车子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请你喝咖啡吧。」 「嗯?」夏寧呆呆反应数秒,「好...好啊。」 一分鐘后,雨花变得稠密,店里冷气刚刚好。季竟遥点了两杯咖啡,一杯不加糖不加奶,一杯两颗糖,不加奶。 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让夏寧想想就牙苦,两颗糖的咖啡,才刚刚好。 「你是不是早就盯着犹青姐了?」 季竟遥轻吹咖啡,悠闲抿一口,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从..她跟跃哥重逢的时候开始?」 「在你眼里,我很闲吗?」他微微抬眸,把夏寧不服气的小錶情收入眼底,「从他们两个越界开始。」 「越界定义是什么,吃饭、逛街、看电影?」反正这些在她眼里,不算。 「难道要捉奸在床才算吗?」 夏寧内心一个大白眼,那还是越界吗?那是婚前出轨,「不怕跟你说实话,我希望犹青姐能逃走。」 「她走不了。」 「为什么?」 「她走了,你知道我妈会怎么对我吗?」季竟遥嚮她投去波澜不惊的目光。 「虎毒不食子,那也总比牺牲犹青姐的幸福好吧。」 虽然她不确定季犹青跟江跃在一起能不能幸福,但如果一个男人,可以让一个沉睡已久的公主勇敢拿起刀剑嚮恶毒的王后宣战,那就证明她知道心之所嚮,证明她还没有麻木。 不像季竟遥,当初意气风发的小王子,已经彻底跪在王后裙下,乖乖听从差遣了。 季竟遥说:「公主歴经一番周摺,还是回到城堡里才是童话故事。否则,都是恐怖故事。」 这话就像钢针,「啵」把她所有幻想都戳破,回到现实里。 咖啡快喝完的时候季竟遥接到一通电话,这通电话很简短,夏寧只听到一句:「知道了。」 这是季竟遥结束对话的习惯,说明事情大概几率朝他的预想发展了。夏寧犹豫问:「找到犹青姐了?」 「嗯,喝完我送你回去。」 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哪里找到的?」 他言简意賅,「一家破旅馆。」 * 季竟遥回到季家时雨已经停了,天光微微放亮,门前花绣球花凝着水珠,温素嫻坐在冷灰色沙发里,手里翻着本月财经杂志。 楼上,从季犹青房间传出闹声,不过房间隔音太好,任她怎么胡闹,声音也微乎其微。 「妈,我回来了。」 「嗯,有时间去劝劝你姐姐,马上就婚礼了。那些八卦媒体总喜欢大做文章,要高兴一点,免得被人胡说八道。」 「我知道了。」他半低着头。 温素嫻「啪」把杂志扔到桌上,「竟遥,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这几天决不能再公干错,知道吗?」 「放心妈,不会再出乱子。」他用篤定的口吻说。 「那就好。」温素嫻朝他温和笑笑,起身上楼,「晚饭让阿姨送到房里吧,我嫌吵。」 「好。」季竟遥身体呈30度鞠躬姿势,等听到温素嫻的房门开了又关,才直起身。 先把压迫在喉咙的领带烦躁扯开,然后坐到沙发上,仰面看着吊在天花闆上的水晶梨花吊灯,面部錶情逐渐冰硬。 晚上有个海外视讯会议,季竟遥开完从书房里出来,季犹青仍在房里闹个没完,隔着门都能听到她对阿姨大呼小叫。 季竟遥弯起指骨敲了敲门,走进去,看到阿姨做的饭被季犹青打翻在地,挥挥手说:「先出去吧。」 阿姨简单收拾一下就弯腰离开,季犹青瞪着他,冷笑:「你当温素嫻的狗腿子,有意思吗?」 季竟遥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步伐嚣张,劲腰往后一靠,压住飘舞的窗帘,「是你亲口答应她会跟朱家联姻。」 季犹青抹去眼泪,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如果我不告诉江跃我快结婚了,他根本不会理我。」 听到是出于这个理由,季竟遥点燃一根香烟,在唇上吸了一口,冷悠悠地说:「江跃或许还是江跃,但肯定不是十年前的江跃了。他根本不想去那个酒吧,你肯定也看得出来,所以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季犹青说不出话,眼泪擦不干往下掉落。 季竟遥抖抖烟灰,从西装里摸出一沓照片,扔到她腿上。照片里江跃与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一家三口,笑得非常开心。 「江跃在两年前就已经结婚生子,旅馆的地址就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一直没往前看的人,是你。」 季犹青颤抖的手拿起照片,顿时崩溃痛哭。季竟遥眉宇些微不耐,碾灭烟头,关门离开。 * 季犹青的婚礼空前盛大,大媒体小报纸都在报道这件事情,夏寧躺在沙发里,边吃薯片边在网上吃瓜,新郎长得还可以,跟季犹青挺登对。 中午刚举办的婚礼,晚上各种瓜就已经应运而生,然后她就发现有很多人都在说商业婚姻的好处。 [没感情正好,离婚的时候带走大把的钱,除了开心就是开心。] [给我钱,他都可以不回家,我跟钱过。爽歪歪...] [就是,男人有什么好,除了会伤你的心,还会吸你的血。] ....一点新意都没有。 夏寧刷纍就睡一会,等醒来,她被黑乎乎包围,天黑的一塌糊涂。伸手摸了摸手机,看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 最不幸的是,她饿了。 这个时间外卖肯定都休息,夏寧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上个月珍藏的泡面,开灯,拉开冰箱...扒拉扒拉...发现一包袋装的,可她不想刷碗开火,明明记得有盒装的。 夏寧把头都伸到冰箱里,冷气直接从耳朵灌进身体。 当初她就清晰知道自己手残,所以买了双开门的冰箱储备食物,速冻类的东西有很多,饺子、粽子、火锅丸子..... 终于在最里面找到被压瘪的盒面,夏寧把头从冰箱拿出来,「叮咚~」门铃响了。 「谁啊?」开门一看,一米八七大个站在门口,夏寧受寒打个冷战,「你又来干什么?」 季竟遥醉眸微动,看她手里的盒面,「正好,给我也来一盒。」 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进屋,往上粉色沙发上一躺,等着夏寧煮面。 夏寧眨巴眼,他应该是刚参加完婚宴吧,身上还有酒味。可怜她的泡面,刚刚失而復得就要魂飞魄散了。 夏寧幽怨开火,下面,煮出来两碗。然后像个小丫鬟似的把面端到季竟遥面前,特别想卑微补一句:「大爷,您慢用。」 「婚宴结束了?」 「嗯」季竟遥头也不抬,专心吸面。 夏寧看他吃这么香,生怕他吃不够抢她的,立刻拿起筷子,没几口就吃完了。一转头,季大皇上碗里还剩下一大半。 忘记他吃饭慢了。 在等待洗碗的时候,夏寧把笔记型电脑拿过来,盘坐在地上修照片。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侧目,季竟遥正瞇着眼看她拍的照片。 「这就是你拍的婚纱照?」 「怎么了?」夏寧双手捂住荧幕,忽然有点羞耻。 「平凡人也未必能跟爱的人结婚。」 「你有什么根据吗?」 季竟遥拉开她的手,指着照片上女人,「她不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不爱她,眼神太假。」 呼~还以为他会说她拍照技术不行呢,「我又不是媒婆,不管这个。」 「拍照技术一般。」 季-竟-遥! 永远都在她的雷点上蹦迪,怪不得没女朋友,哎不对,那个沉小姐应该就是。 想想上次见面的场景,夏寧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那是什么男女朋友,还沉小姐,季先生,啊呸!他们是怎么做到把礼节性的称呼变得这么肉麻又恶心的。 夏寧把几张照片修好,才发现耳边异常清凈,抬头,季竟遥竟然挽起袖子在刷碗!!! 你的沙发我睡不下 「季...季...」 季竟遥转头,夏寧嘿嘿一笑,「你放桌上就好了,一会我来刷。」 她的碗虽然不值钱,但只买了一套,共四个,前两个已经因为她的鲁莽而光荣殉职,唯独剩下这两个,比天上月亮都珍贵。 「没关系,刷都刷了。」季竟遥把洗干凈的碗冲过最后一遍水,当空甩了甩水。 夏寧的心一颤一颤的,瞪着眼珠子看他安然无恙放到架子上才敢呼吸。 季竟遥抽两张纸擦手,问:「你还要忙多久?」 「我现在还不困,现在多干点,明天就能少干点。」 「那你忙吧。」 夏寧以为他要走,高兴要去送客,结果季竟遥却说:「卧室先让给我,太困了。」 夏寧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粗鲁道:「人不能太过分,你已经吃了我的面,现在还要霸佔我的床?你赶紧开车回去,季家的床又大又软,我这小地方配不上您。」 「我喝醉怎么能开车,自己走来的。」 「那你也不能睡我的床吧,我就这一张床。」 又不是小孩子,礼貌这种道理不用她多讲吧。但是没想到季竟遥厚顏无耻地说:「你的沙发我睡不下。」 「那是我的错吗?」难道她买沙发还要按他的身高比例来买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沙发不行,床我可以。」 这是什么话,楼下草丛他不也能睡下吗?夏寧气得无语。 季竟遥却跟没察觉到她的愤怒一样,大摇大摆走到卧室,进浴室冲澡。 「餵...」夏寧敲门却听到解皮带的声音,当时头顶着火,恐吓说:「你洗归洗,但是绝不能光着身子乱走,不然我会报警。」 「知道了。」 夏寧把卧室门关上,用了好几分鐘才平静下来,继续修图。 就这样,夏寧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平时她也没少睡,但是因为卧室有人才睡沙发,这绝对是第二次,莫名觉得很恼火。 早上六点,季竟遥雷打不动的生物鐘准时喊醒他。躺在床上,眼睛将卧室看清楚,空间很小,却不觉得压抑窒息,阳台摆满了一盆盆小多肉,阳光柔柔一洒,顏色鲜亮又可爱。 昨天的衣服他绝对不会再穿,季竟遥给助理打通电话,让他送衣服过来,正好他也没开车。 夏寧睡得正香甜,听到有人按门铃,迷迷瞪瞪过去开,门外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四十岁出头,手里拎着衣服袋。 「你...你是?」 「你敲我的门,还问我是谁?敲错门了是不是。」夏寧真是起猛了,不管他是哪路神仙就开懟,打扰她睡觉就应该拉出去五马分尸。 助理非常冤枉,「我是给来季总送衣服的,他说的地址就是这里。」 「季...季竟遥?」夏寧肠子都悔青了,昨晚就不该把他留在这里,一把夺过衣服,「嘭」关上门。 走到卧室门口,有气无力敲门,「季竟遥,你的衣服来了。」 门「哢嚓」打开,这人竟然连衣服都不穿,白花花的胸膛和两个红豆豆直接入眶,夏寧眼睛一个刺痛,把衣裳塞给他,「赶紧穿上衣服,你有裸露癖啊。」 被这么一打搅,夏寧也睡不下去,等季竟遥换好衣服出来,她直接略过,一头扎进浴室,刷牙洗眼睛。 等她收拾好之后,季竟遥还坐在她床上,不过已经穿戴整齐,蓝西装白衬衫,跟她的被子还挺搭,一下让夏寧想到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送你上班。」 「不用,就一条马路,你赶紧走吧,那个助理应该在门外。」就凭季竟遥的身份,量他也不敢走。 「早餐你怎么吃?」 「你管得着吗大哥。」夏寧真是很崩溃,昨晚没吃好,早上没睡饱,她生活幸福感全都被季竟遥毁了。 夏寧双手合十,「赶紧走吧,我求求你。」 季竟遥慢悠悠戴上眼镜,把昨晚的脏衣服装进袋子,终于迈开鋥亮的皮鞋,走了。 夏寧瞬间感觉她即将毁灭的世界还能救一救。呼~ 在家里磨蹭到七点半,出发上班。 今天被气得没胃口,她只买了一杯豆浆,岂料刚要过马路,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滴滴」两声。 那个该天杀的季竟遥就坐在里面,还不怕死摇下车窗,挥手朝她打招呼。 夏寧扭头就走,季竟遥在后座发号施令,「跟上她。」 轿车缓慢行驶,与夏寧并行,她走多快,汽车就多快,狗皮膏药一样。 「你到底要干嘛?我马上就要到了。」夏寧抬手一指前方大厦,「看见没有,我公司。」 季竟遥神态平和,「不差这几步,上来吧。」 「我不用你管,赶紧走。」 「我九点开早会,你公司几点上班?」 言下之意就是他有的是时间,而她却耗不起。夏寧一下想通了,拉开后车门,坐上去。 季竟遥松弛往后一靠,「所以你七点半出门,买上早餐,走去上班。」 「是啊。」这么点秘密都让你知道了,满意了?真是闲。 夏寧把豆浆「咕嚕嚕」喝完,捏在手里等下车丢掉,才发现车里没见到装脏衣服的纸袋,「你衣服呢?」 「在你楼下的垃圾桶里。」 夏寧在车里坐了不到一分鐘就该下车了。这短短的几十秒,她的情绪调整完毕,昂首挺胸走到大厦。 早晨过得非常糟糕,直接影响到夏寧上班后的状态,坐在工位上,毫无感情修图、传图,看看客户满不满意。 客户满意还好,如果不满意,她的滑鼠声就会明显变得频密,因为要放大图片,连边边角角都修一遍,以此泄愤。 「寧儿,晚上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夏寧感激涕零,脑袋伸出工位,「这还没到发薪水的日子,你发财啦?」 「当然,一笔横财。」李然兴冲冲跑到她的工位上,「昨天季犹青小姐结婚,今天季家就把尾款打过来了。快赶上我一年挣得都多了,豪门大户就是不一样,出手就是阔绰,我不过就是报备个时间,竟然给这么多。你当初提醒的对,不能跟季家对着干,小报才给我多少钱,根本不值一提。」 「呵呵」,合着她吃的还是季家的钱。 「提到季家,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呢,那天在大厅等你的是不是季竟遥,就那个经常上杂志封面那个。」 季家,季家,季家人都是魔鬼吗?怎么总是在打扰她的生活。夏寧小脸一拉,「不是,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职员,爸妈是下岗职工,来找我是为了借钱。」 嫉妒已经让她开始造谣了,哭! 「小职员,不太像,那气质我从来...」 「叮叮叮」桌角电话响了,李然没空再猜测下去,赶紧回去接电话。 「餵....不接不接,我们上个月拍了好几组,手里一堆事情.....高小姐?....好,我去看一下。」 夏寧有种不祥的预感,李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年底我们拍了一组婚纱照,有个叫高广美的新娘。」 「记得,她还给我们发喜糖了。」里面有款名牌巧克力,她尝一口就吐了,好苦! 「她又来拍婚纱照,点名让我们去拍。」 「什么叫又?」夏寧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等看到高广美在一楼大厅里翘腿喝咖啡,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时,才明白——新郎换人了。 高广美人如其名,是个超级靚的大正妹,长发飘飘,五官立体,穿一身针织长裙,戴着圆领帽,特别有文艺气息。 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是在大厅,她手里也是捧着公司杂志,安安静静,美的让人不忍心打扰,夏寧还以为是店里找的模特。 「高小姐,您找我?」 高广美放下杂志,嫣然一笑,「嗯,我想让你再给我拍一组婚纱照。」 「额....」夏寧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高广美温柔介绍:「这是我老公,陆丰。」 「你好,你好。」夏寧跟他握手。心想,这个老公比照上一次可差远了,如果说上次那个玉树临风,气质儒雅,那这个大约就只能用大腹便便,成功人士来形容,肚子的衬衣扣都快崩开了。 「高小姐,不是我不想给您拍,我上个月已经拍了很多组,手里积攒很多照片没送裱,实在没时间给您拍。我们公司有很多比我优秀的摄影师,不然让公司给你安排别人吧。」 「没关系,我不急。」 「不急?结婚日子还没确定吗?」 高广美看了一眼陆丰,说:「我老公家里人比较多,现在只是讨论阶段,我只想先把婚纱照拍了,再等等天太冷,不想出门。」 「这样啊,那您先预约吧,我这边腾出空,就给您打电话。」 「可以。」 李然带高广美去前台预约,等人上车走了之后,李然摇头说:「我才不信是天冷不想出门。」 「那是什么原因?」 「你刚刚有没有註意到,她穿的平底鞋,上次来的时候可是七公分高跟。」 夏寧惊讶,「你是说她怀孕了?」 李然点头,「只有这种可能,再等等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夏寧脑子有些混乱,算了算时间,「她才结婚不到一年,上个老公可是她初恋,都是学艺术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搞艺术是需要钱的,一个还可以,两个都搞艺术,谁买油盐酱醋。」 夏寧了然。搞艺术的嘛,浪漫离开一步都会影响心情,两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谁来洗手作汤羹就成了大问题。 比如狗血台词之一:「我从前觉得你很懂我,现在发现并不是。」 之二:「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我好像从没认识过你一样。」 之三:「我觉得你现在完全不可理喻,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从前能一起矫揉造作、风花雪月、你儂我儂的两个人,突然就感觉彼此货不对闆,面目狰狞。离婚,是终结问题的最佳方法。 「但也不用这么快就找另一个呀,从坟墓里爬出来以后,又迅速扑到另一个棺材板算怎么回事?」 玩迁坟吗? 李然无可救药瞥她一眼,「如果这个棺材,是金子打造呢?」 谁还不会装个逼! 夏寧用了一个礼拜才处理完照片,顿时感觉身心轻松,下班就去超市买了两大袋东西,补充她的双开门大冰箱。 她不爱社交,工作又比较忙,久而久之就喜欢屯粮在家里,这样不管哪天休息都有东西可以吃。 不过她绝对不吃过期食品,在买完东西填充冰箱时就等同于做个冰箱大清理。 首先把没吃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其次新买的放进去,然后检查一遍原来的,如果日期什么的都还ok,就把它放到上面,将来先吃掉。 正码货时,桌上手机响了,夏寧放下牛奶,歪着头接听,「餵?」 「寧寧,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吧。」 「哦...好。」 「穿的漂亮点,是个小派对,你哥哥的朋友也会来家里。」 「哦,好,我知道了妈。」 「可以早点来。」 「好。」 对方提任何要求她都答应,通话结束后,夏寧蹲在冰箱前,悠悠寒气覆盖她整张脸。 发呆大约三分鐘,夏寧胳膊和脸都已经冷得没知觉,才把各种雪糕一一摆放进去。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夏寧站在镜子前,一遍遍挑选衣服,最后选中一件白色中长纱裙。 打开首饰盒,里面琳瑯满目的贵重首饰,夏寧从里面挑选出一对珍珠耳环戴上,画个淡妆出门。 打电话的女人虽然跟她很生疏,但确实是夏寧的亲生母亲,不过她现在重新组建家庭,因此夏寧一下凭空多出两个帅气多金的哥哥,三年前她妈还生了个小妹妹。 毕业后她就搬出来住,逢年过节才会回林家参加家庭聚会,一桌子人,只有她一个姓夏。 …… 林家是在地有名的富庶人家,原本家里是茶叶生意,现在也做各种饮品。 夏寧到家的时候还没什么人,保姆带着三岁的林桑乐在客厅里玩,她拍拍手,「来,到姐姐这里来。」 幸好这孩子不怕生,挪着小脚丫,一步步扑到她怀里。不然她一哭,整个林家都得都要抖三抖。 「三小姐,还是我抱吧,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我反正不常回来,就让我抱吧。」 夏寧陪着小桑乐玩了一个小时,楼上下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正是她的妈妈,蓝粤。 「这么早就回来啦。」 夏寧抬起头,莞尔一笑,「我今天刚好不上班,早点回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蓝粤非常註重保养,五十三岁身材也没大幅度走样,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风情熟韵,「正好,妈有点事要交代你。」 「妈,你说。」没有事也不会叫她回来,这点夏寧猜到了。 保姆就把孩子从夏寧怀里抱走,蓝粤拉她坐在沙发上,问:「你在外面交男朋友了吗?」 夏寧摇头。 「今晚这个派对会来很多青年才俊,你好好看看,如果有中意的就跟妈说。」 说的好像她看上人家,人家就能看上她似的。夏寧懂事点头,「我明白了,妈。」 蓝粤捏捏她的脸,「我女儿随我,从小长得就漂亮。」 夏寧牵强扯出一抹笑意,「派对几点开始?」 「晚上八点,还有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对夏寧来说很漫长,林家下人出来进去佈置,她就是个多余的。 快八点的时候林子睿进门,夏寧立刻起身,笑着喊:「大哥。」 林子睿头也不抬,单手解开袖口,「回来啦。」 夏寧乖巧「嗯」一声,林子睿才高傲打量她,「穿的还可以。一会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来的大多都是我朋友,有喜欢的就主动一点,不要不好意思。」 「知道了大哥。」 「嗯,那我先上去换个衣服,一会见。」 这场是林子睿发起的派对,地点就在林家的游泳池,来的都是生意上年轻的合作伙伴,男人西装,女人晚礼服,端着红酒,四处寒暄,互相攀比。 每每到这种时候,夏寧都在一遍遍谴责为什么要来,首先她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的谈资,其次她觉着这就是一个大型尬聊现场。 或许他们本人觉得这样高雅有格调,能彰显品位和身份,但在夏寧眼中,跟在路边喝多了对着电线桿吹牛差不多,都傻透气了。 「夏寧」林子睿朝她招手。 到她装逼的时候了。 夏寧端起红酒,笑着迎上去,对林子睿身边的几个男士淑女点头。 没办法,入乡随俗。 「这位是我妹妹,夏寧,刚毕业两年,二十...」 「二十四」夏寧落落大方地笑,縈绕出一种她跟林子睿非常亲的感觉。 林子睿说:「以后如果遇见了,可要多多关照。」 「子睿,你还藏着这么漂亮的妹妹呢。」那人眼睛从上到下把夏寧扫一遍,笑瞇瞇跟旁边人使眼色。 「什么藏着,不是说了刚毕业嘛。」 「放心吧子睿,只要你不担心我们把你妹妹拐跑就行。」另一个男人绅士与夏寧碰杯,笑意渐浓。 就在这时,包里手机响了,夏寧说声对不起,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接。 「你没在家?」季竟遥一点都不客气地説。 「嗯,有事吗?」 「我的錶忘在你家里了。」 夏寧无奈长叹口气,真想骂他是不是故意的,都过去这么多天才想起来。 不过季竟遥的錶应该又贵又多,少一两块也不那么轻易发现。但如果不还给他,她也不敢留下。 「我有事走不开,你过两天再来吧。」不对,绝对不能再让他进家门,「要不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还有没有天理,住她家不给房费就算了,还得给他送东西。 「好,送到我家来吧。」 「礼拜一,你自己过来取。」 开什么玩笑,万一走霉运碰见温素嫻怎么办,怎么解释季竟遥的錶在她家。 派对开到很晚,夏寧的淑女已经快装不住了,幸好她二哥林子凯及时赶回来加入酒局,她才得空喘息一会。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不好意思,刚去见了我的客户,所以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夏寧笑着叫声「二哥」后,转手赏他三杯红酒。 林子凯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不喜欢管理生意,对打官司做律师感兴趣。 业务水平她不知道有多高,不过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经常左拥右抱上新闻,被拍到夜会某某女星,私生活上可以说是烂的不得了。 眾人打趣说:「谁让你放着堂堂林家二少爷不当,偏要为民请命,当个什么律师。」 「你们懂什么,整天做事务室看看文件,签签字,对我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林子凯说着就把手放在夏寧肩膀上,非常之自然。 她真不敢相信,一个不喝醉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人,上法庭是什么样子。 派对开到凌晨还在继续嗨,夏寧的忍耐已经到极点,装醉回房,其实是到门口打车。 很不幸的是她没打到车,只能徒步走回去。 到家已经三点多,一盒泡面加个卤蛋,吃得心满意足,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两天她都在家里没出门,然后礼拜一,夏寧屁股刚坐到工位上,蓝粤打来电话就来了。 「妈,有事吗?」 「上次的派对有喜欢的吗?」 「没有,你知道我不太会喝酒,没几口我就脑袋发晕,男女都分不清楚。」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不悦的叹声,「那印象好一点的呢?」 「也没有,刚开始不熟,有点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话。」 「寧寧」,女人似乎没耐性跟她拐外抹角,「妈有个人选,家庭条件很不错,比你大两岁,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们见一面吧。」 这是想制造浪漫相遇没成功,开始强行配对了。夏寧笑不出来,「好,听妈的。」 「那就今天中午,光石餐厅。」 「好」 一掛上电话,夏寧就看到李然端着水杯站在电脑旁边,笑瞇瞇地问:「家里逼着相亲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看你一张苦瓜脸就知道不对劲,家里给介绍的条件肯定不错,你就去见见怎么了。」 「如果这个人不管环肥燕瘦,都要你跟他结婚呢?」 「那凭什么?」李然一脸不乐意,「我喜欢才跟他结,不喜欢就拜拜。」 如果真是这么轻松就好了,蓝粤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很明白,潜台词就是让她跟这个人结婚,现在只是给她个缓冲期而已。 夏寧冷笑,真是佩服林家人的算盘,为了家里生意,连个继女都不放过。 「对了,高广美一听说今年开了旅拍项目,直接下单了。」 「去哪里?」 「日本。」 夏寧一听就感觉头上突然飘来一朵阴云,「哢嚓哢嚓」专朝她打雷闪电,「不出国不行吗,国内这么多好风景不够她拍吗?」 「她是说日本现在风景好,气候也舒服,人又少,所以才想去那里。」 「去也行。」正好能躲一躲,「时间定了吗?」 「后天,这两天你收拾下东西,要去四天。」 夏寧痛快答应,中午衣服都没换就去光石餐厅相亲。 对方还没来,她坐着等啊等啊,差不多一个小时,饿得喝了三杯果汁,服务员催了两次点餐,才终于看到这人庐山真面目。 白衬衫,黑色七分裤,白白凈凈一张脸,见人有些靦腆,坐下就先说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点菜吧。」 他拿起菜单要点,想了想又递给夏寧,「还是你点吧,我都可以。」 那她就不客气了,一个小时,她饿得恨不得把桌子吃了。 点完菜之后,就进入下一流程,自我介绍。对方仍是很拘谨,连正眼都没看过她,望着餐盘说:「我叫汪明清。」 他的声音好小好小,夏寧头往前伸才听得到,「我叫夏寧,夏天的夏,安寧的寧。」 「不是姓林?」 「我不是林家亲生女儿,我妈嫁过去之后我也没改姓。」 「这样啊。」汪明清若有所思,眉间一皱。 夏寧没空揣测他的心思,菜一端上来就大口朵颐,一点形象都不顾。 现在谁还敢影响她干饭,那就是她一定... 「嗡嗡~」手机震动起来,是季竟遥,夏寧二话不说给掛掉。 「嗡嗡~」又响起来。 一块漂亮昂贵的錶 夏寧拿起手机,想跟对面说声抱歉,发现他还在低着头,保持刚才的姿势。 她走到一边,敷衍说:「有话赶紧说,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我在你家门口。」 「你去我家干嘛?」 「你说我礼拜一过来拿手錶。」 夏寧拍拍脑子,她把这事给忘干凈了,「那个...锁匙就在门口左边的春联后面,手錶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你拿了赶紧走,锁匙麻烦给我放回原位。」 「午休时间,你在忙什么?」 「忙着吃饭。」 夏寧掛上电话回到座位上,对面汪明清终于抬头看她,气质干凈的像个大学生,看她两秒就开始脸红,「夏小姐,你真漂亮。」 夏寧「呵呵」两声,重新拿起筷子,「谢谢,赶紧吃饭吧,你不饿吗?」 「我在车里已经吃...」他猛地一停,錶情尷尬,「不好意思。」 「没关系。」也就她傻里傻气在这里等,早知道就点一盘牛扒吃完再说。 吃完午休时间也结束了,夏寧拿起包要走,服务员堵上来,「一共5800元。」 这么贵,她吃的是金子吗? 而且……不会让她付钱吧!夏寧看看王清明,他完全没有付钱的意思。 她深呼一口气,抽出一张卡,「没密码。」 这顿饭可以列入夏寧永生难忘的三顿饭之首,其他两顿目前还没有出现。 晚上回到家,一张长两米的粉红色沙发佔据在客厅里,夏寧以为是进错房间,出门看了眼门牌号,叉腰站在客厅里沉默数十秒。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她租的这个房子之前是一对夫妻住,全面积86平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也就三十多平米,原先的粉红色沙长1.5米,摆在客厅非常合适,不会喧宾夺主佔太多地方。 而现在,这个两米长的沙发体型过分庞大,显得她的电视、茶几、柜子和那个单人小沙发缩水了一样,非常不搭且不美观。 夏寧怒火攀升,拉开抽屉一看,手錶被取走了。她迅速拨通季竟遥的手机,「季竟遥,你把我的沙发拉哪里去了?」 「扔了。」 竟然说的这么坦然。 「谁准许你动我东西的,你动就动了,为什么要放一个庞然大物在客厅。」 「你之前的沙发太小,我让助理找遍本市家具城也没找到同款,所以就找了一个同色系的放在那里。这次时间太急,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再让他把一整套都换了。」 「....」为什么他话说的语气像是换自己家东西一样?夏寧暴怒,「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这叫私闯民宅。」 「那我跟你真诚道歉,让助理去办的时候,我也犹豫了一下,想打电话跟你说的,后来开会就给忘了。」 就这种毫无波澜的语气,鬼能听出来他是真诚道歉的。 夏寧真是有火发不出,咬着后槽牙,「那我是不是要跟你说声感谢?」 「不用,我们是朋友。」 「这么晚,不打扰季总了。」她现在需要静一静。 夏寧死气沉沉往沙发一躺,舒服的质感比原来那个确实好很多,心里气顿时消了丝丝。 她其实不喜欢原来的,是当时商场打摺,粉红色因为不好清洗导致卖不出去,所以被迫降价,她经济情况堪忧,所以就买了。 初睡的第一晚,夏寧虽然感到不适应,但不可否认这沙发很舒服,她一觉睡到七点半,匆匆忙忙洗漱上班。 明天要去日本,夏寧只需要把摄影设备打包完毕就好,下午三点就可以回家收拾行李。 她先查拍摄地点的天气,拉开衣柜,挑出几个适合气候的衣服装进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晚上夏寧盘腿坐在沙发上,随便找个电影看,等十点多饿了,就开火准备煮饺子吃。 水「咕嘟咕嘟」冒小泡泡,夏寧打开冰箱,门铃「叮咚」响了。 「谁啊?」夏寧趴在猫眼上一看,居然是季竟遥。这人能掐会算吗,每次都是她吃饭的时候来。 打开门,夏寧没给好脸,「干什么?」 「什么声音?」 「你少转移话题...」夏寧一瞪眼。真听到「噠噠噠」的声音,赶紧跑到厨房,锅盖被热气顶的一张一合。 「你打算煮什么?」 夏寧撕开饺子,「你不会又没吃饭吧?」 「喝了点酒。」季竟遥停在玄关处,夏寧朝外一看,他竟然在换拖鞋。 她家什么时候有多余拖鞋的? 季竟遥换好拖鞋,解开束缚脖子的领带,扔到沙发上,「给我也煮一点吧,有点饿了。」 夏寧没回答,把整袋饺子都倒进小锅里,本来一包她也吃不完,刚才还在想剩下半包回来会不会滋生细菌。 饺子煮好,分成两碗,季竟遥主动进厨房端走,看到客厅角落里的行李箱,「你要出差吗?」 「嗯,明天就走,所以你今晚来的很巧。」 「去哪里?」 「日本。」 「几天回来?」 「四天。」 跟季竟遥相处有一点好,虽然他身价飞升,成了混跡商业的精英,但是从不跟她遮遮掩掩说话,她也一样,有话就直说,没有撒谎的必要。 「需要我帮你看着窗台的植物吗?」 「你怎么知道我...」这家伙真是把她家底都摸清楚了,夏寧一口吃掉饺子,「不用,多肉很好活,一般刮风下雨都没事。」 季竟遥说:「过几天本市有台风。」 「是吗?」刚才光顾着查日本天气,没看本市的,夏寧拿起手机一搜,还真是有暴雨台风预告,「没关系,我一会把它们都收进来。」 季竟遥说:「你养的多肉,都营养不良。」 夏寧两腮被饺子撑得鼓鼓囊囊,「你怎么知道?」 季竟遥细嚼慢咽,「公司员工桌上的多肉比你这个饱满很多,你这才冒小青尖。」 这点确实需要夏寧深刻检讨,她自从把多肉买来,几乎没怎么照顾过,平日只顾着自己享受,管它半死不活,留着也是残害生命。 「要不然你把这些多肉带走,送给你员工吧,正好也能彰显你关爱下属,挽救一下你在员工心里的形象。」 「不需要」季竟遥冷冷瞥她一眼,低头吃饺子。 不乐意就不乐意,这是什么眼神。 夏寧一口气把最后三个饺子吃完,空碗放在桌子上,舒舒服服往后一躺,不得不感叹,大沙发就是爽。 「我明天五点飞机,需要早点睡。」她冲他眨眨眼,希望季竟遥能自觉吃快点,然后滚蛋。 「那你去睡吧,碗一会我刷。」 「也行,我去睡了,你一会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吃饱喝足的夏寧心情舒畅,躺在床上没十分鐘就沉入梦乡,一般出差她都会定三个闹鐘,第一个响的时候她没醒,第二个响的时候她用被子蒙头,降低噪音。 第三个还没来得及响,门就响了,夏寧还以为是李然杀到家里来了,开门一看,竟然是季竟遥。 「你....你怎么在我家。」 「昨晚没走。」季竟遥抬腕看錶,「四点二十二,你再不出发,就赶不上飞机了。」 夏寧一个激灵,进浴室刷牙洗漱,拖着行李箱就往外走,迷迷糊糊没看清,脑袋直接撞到一堵肉墻,「季竟遥,你睡我家还没跟你算账,现在还挡我路。」 吼完,手里一空,季竟遥提着行李箱下楼,「我昨晚开车了,送你去航空站。」 夏寧关门跟上,「你昨晚不是喝酒了吗?」 「嗯」 居然酒驾! 季竟遥把行李箱塞到后座,夏寧坐上副驾驶,车子一眨眼开出大院。 天还没亮,车灯照亮前方的幽暗,夏寧忍不住打个哈欠,困得直流眼泪,歪头问:「你昨晚睡在沙发上?」 「嗯,能睡下。」 「你不会是为了睡我家,所以才买个大沙发的吧?」那也太变态了。 「昨晚只是感受下。」 夏寧没细想,「哦」一声,就睡过去。 凌晨街道上人少,除了红绿灯车子没停过,一路狂飆到航空站,被安全带绑住的夏寧头快歪到季竟遥的肩膀上。 还剩下十分鐘就到五点,季竟遥看着沉睡的夏寧,食指轻柔把垂在眼前的碎发拨开,眸中盛着月光般的温柔。 一分鐘后,夏寧被叫醒,伸个懒腰,解开安全带下车,季竟遥把行李箱拿给她,「一路平安。」 夏寧困倦点头,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空站,完全不知道季竟遥在车里凝望她,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短途旅拍公司一般会派三个人,乘飞机到日本后先找酒店,然后开个小会,跟新郎新娘确定一下拍摄时间和地点,以及穿什么样的服装。 高广美提出想穿和服,而他老公却不同意,两人争执一小会,决定不穿了。 这如果是高广美前夫,肯定她说什么是什么,现在竟然这么容易妥协,夏寧真是大开眼界。 「好,那我们就先拍这两套衣服,下一站再到山上拍。」 高广美笑着点头,陆丰却面露不悦,「这么麻烦干什么,直接明天全部拍完算了,哪有这么多闲工夫。」 夏寧看了一眼被噎的李然,深錶同情。 但从事这行业多年的李然也不是被一句两句给吓到的,尝试劝说:「陆先生,这两套都是比较长的,适合在...」 「噔噔~」陆丰手机响了,他示意李然不要说话,走到化妆室接听。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都来公司多少年了?.....你们先别动,等我回去解决.....快了,我这边忙完就回去。」 陆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掛着怒气,李然明显底气不足,弱弱地问:「陆先生,如果...」 「你也看到了,公司一堆事情等我回去处理,不就一个婚纱照吗?非要到日本来拍。」 「不是陆先生,日本的景致跟国内还是有些不同的,既然高小姐想...」 「再不同又能怎么样?又不是说能搬到家里去,到时候掛在墻上,谁没事天天看它。」 对方气势汹汹,李然完全被碾压,甚至词穷,「陆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婚纱照一辈子就一次,还是要...」 「谁说就一次,我们两个都是二婚,她之前拍过,我也拍过。」陆丰厌烦摆手,「真没什么好拍的,明天赶紧拍完,意思意思就算了,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陆丰和李然嘮嘮叨叨,高广美的脸从兴奋到平静,到默默垂下头,只用了短短三分鐘不到。 夏寧暗暗叹口气,递给她一杯矿泉水。 这搞艺术的女人,在不懂艺术的男人眼中,或许就像一块漂亮昂贵的錶,能给他面子而已。 深夜火锅 会议过后,陆丰和高广美先回自己房间休息,李然气得脸色泛青,而夏寧和化妆师陷入一阵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评评理,我是说话方式有问题,还是说话内容有问题,还是说话态度有问题,他跟我横什么呀,不就有两个臭钱吗?土大款一个,连最基本欣赏美丽的眼光都没有。」 夏寧坐在床上,脑袋靠在床头,感叹:「搞艺术的嫁给柴米油盐,也是一种悲剧。」 「可不是嘛。」李然气得血压都高了,「在国内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突然嫌麻烦,那一开始就不要出国旅拍啊,在国内随便拍拍搞定,也省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纍死人。」 化妆师一脸无奈,「你刚才听没听见,这个陆丰也是二婚。」 「听见了。」李然抓住这一点,批判道:「就这种男人,哪个女人能跟他一起生活,粗俗,拍婚纱照都不当一回事,那干脆就不结婚,结婚也不要办婚礼。拍个婚纱照都嫌烦,那以后孩子难道送去寄养吗?」 夏寧听到这里就睡着了。 早上起得太早,飞机又睡不踏实,现在一躺床上就犯睏。 仿佛刚闭眼,李然就把她摇醒,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她一闭眼睡了两个小时,已经到了该出发拍摄的时间。 「你去敲门问问,到底下午还拍不拍。」 「为什么我去?」 陆先生火力那么猛,一个炮弹就能把她轰的外焦里嫩。 「你不是跟高小姐比较熟吗?你轻轻敲门,把她单独喊出来问。」 「那万一开门的是陆先生呢?」 这担忧完全多余,夏寧被李然轰出门之后,硬着头皮敲开隔壁房门,当即明白什么叫鼾声如雷,而且高广美只是开了小小一道门缝。 「高小姐,李然让我来问一下,下午还拍吗?」 高广美扭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男人,「先不拍了吧,今天刚到日本,你们就先好好休息。」 「那明天呢?」 高广美面露难色,不太好决定的样子。 「明白了,那这样吧,等陆先生醒了之后,我们再商量明天的行程。」 「好」,高广美疲惫的眼睛发出感激的光芒,「谢谢你夏小姐。」 「没事,你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或者过来敲门。」 「嗯」 夏寧回去把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李然,李然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要死不死的残喘模样。 「我都听到大老闆的打呼声了,你说高小姐这么精细的人,怎么就跟他结婚了,夜里能睡着吗?」 「能不能我不知道,反正晚上我不住这个房间,太吵。」 夏寧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查查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天塌下来,她都得吃饭。 「那不行,我也嫌吵。」 夏寧问:「你们想吃什么?」 …… 半个小时后,夏寧点的餐送到,三个人在房间胡吃海塞,什么怒气都烟消云散。 最尷尬的是,门突然响了,高广美和陆先生同时出现在门口,看见他们吃得嘴上油光鋥亮。 夏寧和化妆师迅速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开会。 陆丰虽然没有上午情绪高涨,但所持态度跟上午差不多,那就是一切从简,不要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希望他们可以配合。 李然当然是乖乖点头,当场商量并制定好明天行程。 「陆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明天上午拍两套衣服,然后下午拍两套,晚上坐电车出发...」 「白天这么忙,晚上就不要出发了,后天一早再走。」 「好的,那我等一会去续房,后天我们到地方之后把剩余的四套拍完...」 「四套太多了,两套。剩余的再往后压。」 一直被打断的李然努力压制脾气,微笑,「陆先生,因为整个旅拍过程只有四天,第四天我们就要返程了,机票不能改动的。」 「那剩余的就不拍了,这么麻烦。」 「听您的陆先生。」 现在的李然完全被陆先生驯化成奴隶,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 夏寧握拳忍笑,真想给他递个蒲团,让他跪着回话。 以示尊敬。 行程商量好之后,三个人同时松口气。 夏寧没能跟李然换房间,晚上一闭眼就听到陆先生毫无规律的鼾声,就仿佛躺在非洲大草原上,有千万只大型动物迁徙一般。 化妆师睡眠质量深深让夏寧摺服,面对堪比敲锣打鼓的噪音,还能安然入睡。 而她,就像一只小蚂蚁,生怕被牛蹄象蹄踩中,用枕头裹住头,翻来覆去.... 一连两天夏寧过得都是这种生活,黑眼圈拦都拦不住在眼下招摇过市。 终于,第三天他们换了酒店,夏寧毫不犹豫要了两间与陆先生相隔甚远的客房,这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按照行程,下午要到摩天轮拍摄,化妆师给高广美化完妆,穿好抹胸拖地长裙,站在摩天轮前的绿色草坪上,文艺气息扑面而来,美如画卷。 不用夏寧说话,她只要随便摆一摆姿势,就是一个唯美的风景。 可美丽的风景旁边却要站着一个煞风景的男人,陆丰的大肚子至少是六个月身孕,而且还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陆先生,您稍微适当的笑一笑会更好。」 陆丰的嘴角抖了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夏寧明白他是努力了,沉默几秒后,「是我的错,陆先生不笑也非常搭。」 只见陆丰的脸,「唰!」一沉,一秒变脸。 夏寧一阵汗顏,稍微感受到之前李然的无奈和无助了。 下一套是在公园,四月下旬正是北海道红叶胜火的季节,刚进去夏寧就被赤色红叶惊艷到,层层叶子交叠成片,给人一种浓烈的炙热感。 现场观赏红叶人不少,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适合拍摄的位置,陆丰烦躁道:「你说这是何必,这么多人,拍什么拍。」 这两天连化妆师都挨过骂,现在已经没人敢搭话,随便他发牢骚。 虽然周围环境很混乱,但夏寧却在这里拍出最满意的一张照片,高广美的文艺气质跟红叶相辅相成,除了旁边男人有些碍眼之外,这张照片简直无敌。 「高小姐,你来看一下。」 她忍不住要分享出去,高广美看完也錶示很喜欢。 「既然拍完了,就赶紧走吧,这么多人。」陆丰说。 一行人回到酒店里,夏寧吃过晚饭就打算好好睡一觉,谁知刚闭眼,就听到有人「咚咚咚」敲门。 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他瞠目结舌说了一串日文,夏寧眨眨眼,准备点开翻译器,让他再「嘟嚕」一遍。 不过服务人员比她着急,直接示意她跟出去看。 哭声是从高广美的房间传来的,夏寧加快速度跑过去,只见房门打开,高广美坐在地上,发丝凌乱,脸上还有被扇打的痕跡。 「高...高小姐,你怎么了?」 不光高广美状况凄惨,房间也一片狼藉,地上床上都是衣服,而且都是高广美的。 高广美捂着脸,抽抽噎噎,「他买机票先走了。」 「谁?」夏寧恨自己蠢,还能有谁,陆丰唄。 「到底怎么回事啊?」 夏寧把服务人员赶出去,扶起高广美。 她伤心地说:「有个单子人家不愿意签了,我说让他再等一晚,明天再回去处理。他说都是因为我才会耽误,然后抬手给我一巴掌,拿着行李箱走了。」 天吶!这么漂亮的老婆没有单子重要,陆先生的脑子灌水泥了吗? 回去飞机上高广美哭了一路,夏寧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做旅拍也能这么惊心动魄,又不是拍影视剧,不用这么跌宕起伏吧。 落地后她取完行李箱准备回家,高广美脸蒙纱巾走过来,「那个...照片出来的时候,你跟我说一下。」 夏寧挤出笑容,「好的高小姐。」 这段路程真是把她搞得心力交瘁,最主要是很困,一天好觉都没睡过,每到晚上就是各种新奇体验。 所以夏寧一到家,就扑到沙发里闷头大睡,睡他个天昏地暗,日夜不分。 这时候她就要感谢季竟遥买的沙发,翻来翻去也不会掉地上,美滋滋。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通电话叫醒她,夏寧把手机贴到耳边,「餵?」 「夏小姐吗?上次真的太失礼了,我想明天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你是?」 「我是汪明清。」 下一秒,夏寧「噌!」从沙发上坐起来,瞳仁十级地震。 上次吃饭的钱就是她付的,还好意思给她打电话,「好,那你把地址发我吧,明天见。」 这次一定宰死你。 夏寧倒头又准备睡觉,咦~她身上什么时候盖了一张小毯子? 接着又听见房间里有人走来走去,尽管声音很轻,但难逃她灵敏的耳朵。 「谁?」夏寧抄起桌上餐巾盒做武器,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客厅没开灯,白光是从厨房溜出来的,隐约还能看到人影在晃动。 不会真进贼了吧?那她未必能打得过。 夏寧考虑要不要先报警,刚拿起手机,「噠」,客厅亮如白昼。 夏寧战战兢兢抬头,竟然是季竟遥,顿时底气十足,张口就喊:「你为什么在我家?不会又把我们家什么东西换了吧?你这么大一个总,怎么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 一股香辣飘到鼻翼上,她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啊?」 「我看你冰箱里有火锅丸子,所以……」 「火锅?太棒了」夏寧容光焕发,从客厅跑到厨房。 她亲爱的小饭锅里红彤彤滚着肉丸子,最窝心的是季竟遥还买了小青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我多惨,正好用火锅补补能量,赦免你私自换我沙发的罪了。」 夏寧关上火,把火锅端到客厅桌上,看见她的行李箱旁边还有一个行李箱。 「为什么有两个行李箱?」 季竟遥手里拿着筷子和空碗,「我也刚出差回来。」 「刚出差就给我做饭,非常感谢。」夏寧小小感动一下,「不过你去哪都是前呼后拥的,最多就是开开会,听听报告,也不纍人。等会吃完你就要赶紧回去,不能留宿。」 来自姓季的狂妄 季竟遥一句都不反驳,把电视打开,两人边吃边看节目。 「你刚才说这几天过得很惨,为什么?」 「还不是拍婚纱照的事情,鸡飞狗跳的。哎呀,太烫了。」 夏寧把肉丸子放在碗里大口吹吹,告诫道:「你以后结婚一定要找个合适的,绝对不能...额...温素嫻女士挑选的肯定合适。」 「为什么这么肯定?」季竟遥斯文嚼着青菜。 「那当然,能入你妈眼的女人,肯定是才貌双全,有修养有素质的有家世的高质量女性。」 至少不会因为生意冲你挥巴掌就对了,哈哈哈... 季竟遥不太能吃辣,吃了两口菜,嘴巴就红红的,「刚才谁约你吃饭?」 「一个朋友,不重要。」 反正明天要她得出出恶气。 吃着吃着,夏寧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两罐啤酒,在冰箱里已经躺三个月了,还是李然来家做客的时候买的,一直也没喝。 「你等下。」 夏寧兴冲冲把啤酒拿出来,她平时不爱喝这个,今天刚好配火锅。 两罐啤酒打开,她跟季竟遥一人一瓶,「我一般吃火锅都喝可乐,不过上次我嫌拎回来太重就没买,今天就用啤酒代替吧。」 季竟遥放下筷子,猛灌几口啤酒,靠在沙发上看她吃。 夏寧疑问:「你吃好了?」 季竟遥点头,「我吃不了辣。」 「那你还煮火锅。」 「不知道,感觉你应该喜欢。」她的反应证明,他的感觉是准的。 满屋子都飘着火锅底料的麻辣味道,季竟遥摘下眼镜,捏捏眉心,静静看她一口口把丸子吃个干凈,嘴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的笑意。 夏寧的厨具什么都是单人的,比如沙发、厨具、还有这口锅…… 季竟遥每次看了都想笑,她是想单身一辈子吗? 火锅味道太大,不能等明天再解决,尽管夏寧吃得已经走不动路,还是把锅碗端到厨房刷干凈。 「要我帮忙吗?」 「不用,您坐着吧。」 她怎么好意思让他做饭还让他刷碗。 季竟遥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桌上垃圾都扫进垃圾桶,「新垃圾袋你放在哪里?」 「在电视机下面第三个抽屉里。」 季竟遥蹲下,手还没拉开抽屉,手机就响起来,是他的助理。 「季总,刚才温董事打电话来问您在不在公司。」 「知道了。」 季竟遥冷静掛断,拿出来垃圾袋,套进垃圾桶里,窗户拉开,散散气味。 没一会,夏寧从厨房出来,舒服躺到沙发上玩手机。 季竟遥走到玄关换鞋,「我先走了,窗户打开了,你别忘记关。」 夏寧盯着手机,敷衍挥挥手,「知道了,季总慢走不送。」 季竟遥提起行李箱下楼,助理已经在门口恭候,低头把行李箱接过去,放到后备箱里。 「季总,去哪里?」 「回家。」 季竟遥到家正好十点鐘,客厅灯散发出冰冷的白光,地板不染纤尘。家里阿姨见到他,忙提醒,「夫人在顶楼喝茶。」 季竟遥跨步上三楼顶层,夜风凉凉吹来一股浅淡的茶香,温素嫻穿着月白色对襟柔衫坐在鏤空茶桌前,素手捏起紫砂茶杯,放在鼻尖,闭眼轻嗅。 「妈,这么晚怎么突然想起喝茶了?」 「你坐下。」 季竟遥恭敬坐下,母子两个面对面,风一吹,麻辣的火锅味呛得温素嫻直掩鼻。 「你去吃什么了?」 季竟遥垂眸一顾,「对不起妈,我去换件衣服再来。」 「不用了。」温素嫻倒出一杯茶给他,「我记得你平时吃的都很清淡。」 季竟遥双手接过,谨声说:「偶尔换换口味。」 温素嫻说:「我也不记得你有重口味的朋友啊。」 「我没朋友。」季竟遥偏冷。 嘴还是火辣辣的,喝一口热茶,感觉嘴上火烧火燎。 「那夏寧算什么?」 季竟遥倏然抬眸,「妈,她只是...」 「不用这么紧张,我今天不是要跟你说她。沉小姐给家里打过电话,问你回来没有,说她到机场没接到你。」 季竟遥漠然,「她管太多了。」 「没错,季家人做什么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说明。」温素嫻笑眸阴鷙,轻飘飘地说:「但是有一点,季家人必须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季竟遥当然明白温素嫻暗含之意,拇指抹去嘴角的茶水,眸光冷厉,「放心吧,妈。」 * 次日,夏寧故意掐时间迟到一个小时,还提前吃了一块三明治,然后迈着得意洋洋的步伐赶到餐厅。 结果看到玻璃墻里面一个女人在跟汪明清嘀嘀咕咕,好像在交代什么话。 女人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比一般家庭妇女要好,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贵太太。 夏寧有点摸不着头脑,走进去,那女人貌似想躲,但没来得及。 她还没问这女人是谁,汪明清就从座位上拿出一捧红艷艷的玫瑰,「送...送给你。」 夏寧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笑呵呵把花放到桌上,用花瓶挡住。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来晚了。这位是?」 「这是我妈。」 夏寧感觉到晴天霹靂,这什么意思,吃个饭还带妈? 「阿...阿姨好,真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 握完手,女人眼睛直勾勾盯着夏寧,摇头赞叹,「夏小姐,你太漂亮了,难怪我儿子见你一面就觉得喜欢。」 「呵呵,是吗?多谢夸奖。您儿子也...也不错。」除了有点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其他都还好。 「那是,别看我们家境好,我儿子可是真正的高材生,在美国读完研究生才回国的。」 「哦,难怪气质不凡呢。」她就是随口一夸,这女人怎么还当真了。 「夏小姐我直接跟你说了吧,上次你们见面林家并没有说清楚,我们还以为你姓林,是亲生女儿,没想到不是,所以我和我儿子都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本来想不了了之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非常理解您这种被欺骗的愤怒,不管您做什么决定,都是应该的。我只是不太明白那您今天来是....」 鸟意思? 「我儿子对你念念不忘唄。」女人訕笑,汪明清害羞低下头,母子俩默契十足。 唱双簧吗?夏寧无语。 女人接着说:「所以我今天就陪他一起来看看,不过夏小姐真是出乎我意料。」 「怎么了?」 夏寧看看自己,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都快把她盯出窟窿了。 谁知道女人话锋一转,慷慨激昂道:「漂亮,说话又有修养,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是继女,但非常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晕死,这女人看事情会不会太錶面,她从坐下到现在还不到五分鐘。 「多谢阿姨夸奖,我其实...」 「放心吧,我们家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只要我儿子喜欢,我没意见,他爸爸也不会有意见的。」 什么东东?你儿子喜欢就好了,这又不是菜市场买白菜,是不是也该问她的意见。 不过女人接下来的一番话,足以证明夏寧的猜想是对的,她连个白菜都不算。 「我们汪家可是书香门第,虽然不如林家有钱,但从底蕴文化和修养上绝对可以甩林家几条街。你如果真心要跟我儿子交往,就必须要改掉大手大脚的毛病,那些都是陋习,不可取的。」 女人指着她的斜挎包,「就比如这个包,你买的多少钱?」 「额...这是我工作时候用的包,很重要,买的时候三万多。」 「不行,绝对不行,太奢侈。」女人气得好像这包是用他们家的钱买的一样,「就是装个东西,犯不上用这么贵的包,以后必须改正。」 「我...」 夏寧平白无故被数落一通之后,还没插上一句嘴,女人又开始说教。 「现在你工作,证明你是个独立自主的孩子,以后跟我儿子结婚之后,就不能再拋头露面了,传出去名誉不好听。我这么说不是就认定你会做我儿媳妇,千万别误会,想进汪家的门,还是要经过层层审核,从各个方面提高自己。」 ..... 下午两点,夏寧回到公司上班,精神郁郁沉沉。 「你怎么了?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李然端着咖啡,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用词非常之准确。」夏寧瘫在转椅上,看了看桌上的包,「这个包,是我实习的第一个月买的,差点用光我所有积蓄。我背了它快三年,因为我觉得,我的相机必须有个安全舒适的家。」 李然「嗯嗯」点头,「我知道。」 「结果,今天有个女人说我买这个包是奢侈,是浪费,是陋习。」夏寧双手攥拳,恨不得时光倒回,好好骂那女人一顿。 「谁啊,她肯定不懂什么叫专业摄影师。」 「岂止是不懂,完全就是诽谤。」是谁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现在越想越气,从实习到工作,她买的所有东西都是劳动所得,节约还是挥霍,关那个女人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没事吧,被一个不相干的人气成这样。」 「当然至于。」 夏寧双手合十,不管是哪个神仙在上,信女夏寧诚心诚意祝福,祝福那个女人未来儿媳是个泼妇,最好一天打三顿,看看他们家的文化素养有多高。 祝福完毕! 「行了行了,再气你头发都要站起来。」 夏寧压压头发,心情勉强畅通。 「跟你聊个八卦。」 「没兴趣。」她扭脸拒听。 李然俯身说:「季竟遥好像有女朋友了,就是那个律师世家的沉如碧,早上有人拍到他们进出季雫集团,手挽着手哎。这消息一爆出来,公司单身女性都炸锅了,我才知道公司竟然这么多季竟遥的梦女,好可怕。」 「律师世家?」那肯定很会打官司。 不是不说温素嫻眼光毒辣,季犹青嫁给朱家以后,季家的实力确实不需要再跟任何家族联姻,但非常需要有能力且实力雄厚的法律顾问。 那么世家,当然是最好的人选,既是合作伙伴,又是亲家。这在法律上,完全是多了一道护身符。 「告诉公司那帮梦女,都醒醒吧,不进季家的门,绝对是她们此生最大的狗屎运。」 遭到呕吐性羞辱 秋天过去,拍婚纱的旺季也就结束了,公司突然接到很多跨国旅拍的单子,目的地普遍都比较暖和。 夏寧和李然托客户的福,去了一趟夏威夷,结果回来保暖措施没做好,跟李然双双感冒,养病在家。 这时候就彰显出夏寧的睿智,她早上去医院输液,输完自己走回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养病第二天,夏寧披着被子坐在沙发上,跟李然这个单身基佬用电话互相通报病情。 「每次生病的时候我都想拥有一个温暖体贴的男朋友,你知道吗寧儿~」 「知道知道,你都跟我说n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有男朋友的时候,都不生病。」 夏寧吃着薯片,「你每次不都谈两天就分手了吗?」 「什么两天,我有一个谈了三年。」 「真的假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李然鼻音厚重,喘不动气似的,「我们俩是异地,没见过几次面。」 夏寧诧然,「那还能在一起三年。」 「是啊,他一面跟我打电话腻歪,一面跟其他妖艷贱货不清不楚,有次我去找他,刚好看见他们在床上翻云覆雨,还群p,当时我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 夏寧在沙发上憋笑到打滚,「这也太狗血了吧。」 「寧儿~你就没有那种异地很多年,一直打电话的朋友吗?虽然不见面,但觉得特满足。」 夏寧歪头一想,还真有。 「我跟发小差不多是这种。他大我一届,我高三的时候他正好去国外留学,每次逢年过节都会给我电话,或者发个简讯,五六年都这样。」 「五六年?他可真有毅力。」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除了问候之外,也没说其他的,所以关系才生疏了嘛。」 「寧儿,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竹马,肯定把他拿下。」 「拿什么下?」 「当男朋友啊。」 「噗——!」夏寧一口水吐得满桌都是,「你疯了吧,你不知道他家里是...我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我冷静跟你分析,首先从小就认识,知道他为人品性。其次,他能连续六年给你「请安」,肯定是心里有你。最后,他有钱啊宝贝,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除非他长得奇丑无比你下不了嘴,或者有什么不良嗜好你接受不了。哎....寧儿,他不会是gay吧?那你给我介绍给我唄,万一我跟他看对眼了....」 「停!」太离谱了,实在不堪入耳,「今天就到此结束,快速停止你的臆想,我要吃药了。」 夏寧赶紧关上电话,「哗哗哗」抽出几张餐巾纸擦桌子。 「嗡嗡嗡」手机又在响,夏寧以为是李然不依不饶,拿起电话就说:「你想都不要想,你跟他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寧寧,你在跟谁说话?」 「额....妈,我以为是朋友呢,不好意思。」 「这样啊,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妈吃了吗?」 「吃过了。」蓝粤顿了顿,「是这样的,明天有个酒会,汪家少爷想邀请你一起去,你有时间吧。」 夏寧委婉地说:「妈,我跟汪少爷可能没那个缘分。」 「傻孩子,缘分又不能当饭吃,他爸爸是高官,专门负责出口审批的。你如果嫁过去,我们林氏的茶品以后销往海外就容易多了。」 「但是....我....」 「寧寧,妈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家都已经打电话邀请了,也不能驳人家面子。你明天就先去酒会,有什么事情回头来家里再说。」 「好吧」 夏寧恨自己嘴巴不争气,拿起被子「呼呼呼」狂甩,直到没力气,歪倒在沙发上。 * 酒会当晚,夏寧打扮好自己就在路边等,吃了半个小时灰,汪明清才开车出现。 「不好意思夏小姐,刚才有点堵车。」 「没关系。」夏寧假意笑笑,心里狠狠记他一笔。拉开后车门刚要坐进去,熟悉的女人让夏寧脸色一僵。 怎么又是她,去个酒会也要跟着儿子吗? 「阿姨好,您也是去参加酒会?」 夏寧实在看不出她这一身衣裳是要干嘛去的,妃色旗袍外面红色大衣到脚踝,再配上一双深绿色高跟鞋,魔鬼混搭吗? 「是啊,快上来吧夏小姐。」 夏寧干笑两声,本来想躲汪明清才坐后车座,没想到前面是狼后面是虎,母子俩不分上下。 「夏小姐,您这一身不便宜吧,还有这耳环...」 「哦,这衣服是打摺买的,首饰是我妈生日的时候送的。」 「哦...」女人眨巴两只大眼睛看了看,「你妈对你还蛮大方的,都再嫁了,还能给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如果换个身份,夏寧这时候肯定会把女人一脚踹下车,然后把汪明清闷不吭声的妈宝男胖揍一顿。 但是现在,她只能深呼吸,再呼吸.... 「那个,叔叔不去酒会吗?」 「他不去,今晚有应酬。」 「哦~」是怕丢脸才不去的吧,还高官家属,带出去都吓死人。 酒会上,人已经来了很多。红色地毯,金色装修,悠扬的大提琴舒缓动人,白皮肤黄皮肤,服装一个比一个华丽,夏寧都不好意思往里凑。 而王清明母子脸皮再度刷新她三观,举起酒杯就跟人家寒暄,搞得人家一脸懵逼。 夏寧忽然觉得今晚不会太闷,专心看这对母子就已经笑料十足。 找个清闲地方站住,目光所及的金色鏤空螺旋梯上走下来几个人,夏寧迅速腰肢挺直,拿出名媛淑女的姿态。 楼梯上,温素嫻挽着季道谦款步下楼,季竟遥与沉如碧紧跟其后。 四人衣着主打暗色调,高冷矜贵,气场相投,怎么看都该是一家人。 四个人先跟其他人打招呼,然后温素嫻目光不经意一扫,带着季竟遥与沉如碧朝汪明清走来。 「汪夫人,汪少爷,照顾不周,请多多见谅。」 女人在温素嫻面前秒变小绵羊,附和道:「不会不会,您可是大忙人。」 温素嫻和蔼含笑,「这位是我的儿子竟遥,这位是沉如碧小姐。汪少爷怎么没带个舞伴过来?」 「带了带了...哎...」女人环顾周围一找,把远在十几步之外的夏寧一把拽过来,「就是她,林家三小姐,夏寧。」 夏寧差点跌倒,狼狈站直,朝温素嫻规矩頷首,「伯母好。」 「是寧寧啊,真想不到你会跟汪少爷一起过来。」 夏寧尷尬不失礼貌笑笑,「对,也是前不久才认识的。」 女人一看温素嫻对夏寧的态度,忙道:「对对对,她是我儿子的女朋友,今天特意带来见见世面。」 什么?夏寧骇然。 之前还嫌她一身毛病,现在突然把这么大帽子扣她头上。 「挺般配的,是不是竟遥?」温素嫻突然回头,把问题拋给季竟遥。 季竟遥望着光彩照人的她,眼底是死亡般的凝重,「是,很般配。」 不知道为什么,夏寧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羞辱感,这感觉来自温素嫻口中「般配」。 她没有看不起汪明清的意思,而是觉得温素嫻那一字一句里,都充满蔑视和冷傲,对她,也对汪明清。 之后温素嫻就带着季竟遥离开了,像一股富贵风,又刮到其他人面前。 夏寧努力尝试消化这份羞辱,但都失败了,温素嫻真是她辈子都难迈过去的心魔,从小,至今。 「夏小姐,你没事吧,脸色真难看。」 她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要赶紧调整好状态,等一会就要跳舞了,明清可不能没有舞伴,多丢人啊。」 这个时候还只想着她的儿子,夏寧连笑都挤不出来。 「我到旁边先坐一会。」 这时,季道谦走上台致词,现场掌声雷动。夏寧坐在柱子旁的长椅上只想呕吐。 等掌声过去后,她又听到季竟遥的声音,强打精神抬头,季竟遥面带微笑在万眾瞩目中侃侃而谈。 璀璨比星,遥远如月。 夏寧落寞垂头。 参加酒会的人非富即贵,都上赶着与季家攀好,季竟遥远远凝视那个不合群身影,一边笑着与大家交谈,一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屡屡张望。 他看出她不太好,眼神呆滞,脸色苍白,孤零零坐在长椅上。 「竟遥...竟遥」,温素嫻叫他。 季竟遥收回目光,强定心神,「妈」 「快跟你高叔叔推荐下今天新来的红酒。」 季竟遥礼貌点头,张口就从手里的红酒开始介绍,应对如流的模样让沉如碧发自内心自豪。 赶往下一位来宾的中途,季竟遥堆砌的笑意收敛,「妈何必这样,汪家根本不配参加季家主办的酒会。」 温素嫻一边朝客人点头微笑,一边压低声音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季竟遥正要说什么,余光中的夏寧突然捂着心口,脚步微微踉蹌走了。 于是,淡定从温素嫻身边抽离,叫来去过夏寧家的助理。 「跟着她,务必保证安全到家。」 「放心,季总。」 「竟遥」沉如碧端着酒杯靠近,细声说:「你刚才怎么能跟妈那样说话呢,太不礼貌了。」 「沉小姐」季竟遥冷淡道:「你教育错人了。」 「我不是教育你,我是为你好。」 「谢谢」季竟遥面无錶情,「但不用。」 回到家,夏寧终于不用压抑恶心感,伏在马桶上不停呕吐,她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全是酸水,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乱了。 夏寧抱着马桶,眼泛泪花,大骂:「夏寧,你也太没出息了,因为人家两个字你就...呕~」 与此同时,酒会进入跳舞流程,季竟遥站在螺旋梯上俯瞰酒会眾人,光影在他身上浮动,俊逸的面庞生銹般泛着冷意。 沉如碧提裙摆上楼,「我找你好久了,去跳舞吧。」 季竟遥把酒一口闷下,吞咽入喉,「公司有点事,我要赶回去,不好意思。」 季竟遥侧身,疾步走下楼梯,单手解开西装扣,推门离开。 与资本家决裂 初冬夜雾弥漫,季竟遥一路风驰电掣开回别墅区。 他没回季家,而是走进那栋外表破旧,久未修葺的三层斜顶别墅。 别墅外墻虽然老旧,但内部一尘不染。 季竟遥不用开灯也能大步流星走上楼,推开那扇他小时候曾来过无数次的卧房。 卧房比夏寧现在住的大两倍,床摆在正中,罩着防蚊的床纱,对面是梳妆台,左边是衣帽间,右边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有个半圆形阳台,以前他跟夏寧就坐在那里写作业。 季竟遥在阳台白色椅子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与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另一边,夏寧吐完之后已经精疲力竭,双脚发软,躺在沙发上像条濒死的鱼。 她望着天花闆,不停叹气,心里烦得睡不着。 手机「嗡嗡嗡」作响,夏寧摸到手里,对方却掛了。 夏寧也懒得回电话,扔开手机,手机又在「嗡嗡」响。 她懒懒拿起来,对方又掛了。 这是玩谁呢? 颓废的夏寧一下斗志满满,拿着手机,等着对方再打过来,迅速接听。 「季竟遥你有病啊,打了掛,掛了又继续打,大半夜你到底你想怎样。」 「不知道你睡没睡,就试试。」他声音半死不活的。 夏寧气得翻白眼,暴躁道:「那我现在没睡,你有事就快点说。」 「今天那个男朋友,你喜欢吗?」 「季竟遥,从我家破產之后,我就是个普通人了,跟你们不是一路,也不想跟你们这些上流人士有任何牵扯,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季竟遥久久没说话,后来幽幽地说:「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寒风凛凛,夜雾笼罩繁华都市,没有一丝亮光的别墅如同无人旷野,季竟遥坐在阳台怔怔仰望星空,桌上新开的洋酒喝下去一半。 * 夏寧决定要跟这帮不知人间疾苦的资本家一刀两断。 人穷志不短,她的人生她可以毁,但绝对不能毁在其他人手里。 打定主意后,夏寧重燃对生活的热情,早上买了四个包子,两杯豆浆,最后一杯豆浆实在喝不下去,送给李然这个幸运儿。 李然喝着豆浆,两眼圆睁,「你今天略有不同啊,美少女。」 「是吧」夏寧一撩长发,「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开始社交、逛街、交男朋友,拥抱美丽的生活。」 「这就对了,你把自己闷在家里,那不是浪费青春吗,晚上正好我约朋友吃饭,一起去。」 「朋友?」夏寧两眼放光,「男的女的,单身还是已婚?」 李然傲娇道:「当然是单身,少年我不跟已婚的纠缠。」 夏寧忽然灵机一动,「李然,你手里还有没有单身男青年?给我介绍介绍唄。」 「干嘛?」李然用眼尾扫她,「你不是对男的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你就当我现在弃道还俗了。」 李然憋笑,女王似的说:「那好吧,看你怪可怜的。你註册一个交友软体,然后跟人家慢慢聊。」 「那不太适合我。」 夏寧想想就头皮发麻,那些上来不是约x就是聊x,她会拿刀砍人的。 「有没有靠谱的,可以结婚的那种。」 「你想结婚?」李然吃一大惊。 夏寧点点头,两眼真诚无害。 李然摸摸她额头,「你没事吧,恋爱都没谈过,直接要结婚。」 「反正谈恋爱也是为了结婚,我先把婚结了,恋爱可以慢慢谈,不行就再离唄。」 当务之急,她必须有个男朋友,而且很快能结婚的。 李然拿出一副大为震撼的表情,然后竖起大拇指。 「寧儿,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莽撞且有规划的人,你老实说,不会是怀孕了想找个冤大头当接盘侠吧。」 「呸呸呸」,夏寧挺起腰身,捂着平坦小腹,「绝对没有,我只是单纯想结婚。」 「那好吧,我感觉你也不会。」 从夏寧来公司实习到现在,他们两个从来都形影不离,很清楚夏寧的为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 「晚上八点,如姐酒吧有单身相亲活动,你可以去看看。」 「又如姐酒吧。」但愿不会那么倒霉再碰到季竟遥,上次太糗了。 晚上下班,夏寧特意回家换件衣服,李然在楼下等着,两人一起去酒吧。 「打扮这么漂亮。」李然惊艷「嗬」一声。 长款驼色薄款大衣,里面白色毛衣加黑色高腰牛仔库,平日肆意披散的头发往上一扎,额发散落一缕在脸颊,鉆石耳钉闪闪发光,完全像换个人。 「这就对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就该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会跟如姐借个化妆品,再涂个口红,肯定迷死一票男人。」 夏寧笑笑,这回她可是加足马力,必须要找个男人把男朋友的坑位堵上,然后再考虑结婚,离婚。 到了酒吧,如姐冲李然职业微笑,看到夏寧时赫然一惊,对李然说:「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啦?」 「如姐你可别冤枉我,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如姐定睛细看,半天才认出是夏寧,眼睛瞪大,「寧儿,你这是?」 「相亲。」夏寧直接把目的告诉她。 如姐笑笑,把一张空白心形立式卡片递给她,「写上自己的基本信息,等会活动就开始了。你坐下之后就把卡片摆上,然后跟对方聊聊天,不合适就换另一个桌再聊。」 这不就是车轮式相亲吗?夏寧听懂规则之后就拿着信息卡走进酒吧。 参加活动的超过百人,幸亏如姐酒吧够大,一张张双人小圆桌中间摆放一支玫瑰,酒水需要自费。 夏寧一共见了四个人,差点三观不保,精神失常。 第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第一句就问夏寧是不是经常来酒吧。 夏寧含蓄说:「也不是,偶尔来一趟。」 「是吗?我看你跟老闆娘很熟悉,常来就常来,没必要遮掩,我不是那种思想保守的人,我就常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夏寧:「.....」 第二位是个年上熟男,相对有些绅士风度,但不多。 各自问好之后,他说:「夏小姐很漂亮,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呢?我比你大十岁,实话实说,我很着急结婚,如果你觉得我没问题,明天我们就去办理结婚。」 夏寧「呵呵呵」,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位是西装男,一上来没说话,先对她目光扫描一番。 夏寧被看得心里发毛,「先生,您怎么称呼?」 男人不答,反说:「我以为摄影师的审美会高于常人,没想到夏小姐品位这么随和。卡片上写你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的,当初为什么不出国深造呢?以你现在学歴,并不算高。恕我直言,以后事业愿景也会很堪忧,美貌不能当饭吃,女人还是要学会积纍,如何自我升值...」 夏寧没心没肺点头,内心:你大爷的! 第四位:略! 晚上回去,夏寧宛如从沸腾的油锅里爬出来,进门就把鞋甩掉,躺到沙发上寻求心理安慰。 「这世界怎么了,让我遇到个正常人就这么难吗?」 夏寧对着沙发哭唧唧,觉得少点什么...抱枕,下次买两个大熊回来,这样更舒服。 「叮咚~」一声。夏寧赤脚去开门,才打开一道缝,看到一双义大利定制款黑色皮鞋,二话不说就关门。 季竟遥一手把住门框,门闆正好夹住手背,尽管如此,季竟遥竟然一声不吭,也不收手。 夏寧瞪眼大喊:「你干什么?手不想要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我家,我有权利不让陌生人进来。」 「我是陌生人?」 季竟遥用一种受伤的眼神看她,夏寧顿时理不直气也不壮了,「不算,但是不能进来。」 夏寧用腿抵住门,半步不肯退。而季竟遥手都夹青也没有抽手的意思,「我是不是错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错。」夏寧也讨厌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拉扯不清,干脆一鼓作气直说:「季竟遥,我觉得最近我们来往太频繁,还是以前那样好,逢年过节问候一下,知道对方还活着就行了。你一个大忙人,天天往我这跑,你不纍我都纍了。」 季竟遥註视她数秒,「所以你觉得我活着可以了,是吗?」 「对」夏寧註意力全在他挡门的手上,傻子吗?再夹下去,这只手会残废的。 「我会在新闻上多关註你的。」 季竟遥的手还是不肯拿开,夏寧于心不忍,一根根抠开手指,「嘭!」关门。 好一会,夏寧莫名恐慌的心才在秒针的「嗒嗒」走动中恢復寧静。 冬天的第一场雨来的很突然,夏寧清晨一醒就发现玻璃上都是雨花。 时间紧迫,她把小多肉暂时挪到窗户里面,匆匆忙忙去上班。 兴许是因为下大雨,早餐车没来,夏寧到便利店买盒牛奶塞到包里,转头,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刚才她也註意到这个车,不过没看里面的人,现在看清了。 季竟遥坐在驾驶座,面色灰白,直长的眼睫毛偶尔疲倦眨动,车顶上有湿噠噠的落叶,应该是一夜都没走。 夏寧装作没看见往前走,结果黑色汽车立马发动跟上。 天气好冷,夏寧用红色围巾包裹住半张脸,心里堵堵的。 她猛地停住脚,汽车也剎住。 下一秒,夏寧转身走嚮汽车,粗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温暖的车厢里没有人开口说话,季竟遥驱车缓慢行驶,试图把这一分鐘的路程拉长一些。 夏寧没阻拦,一分鐘等于六十秒,不够喝一杯咖啡,不够释怀一段恩怨,不够发展一段恋情。 总之干什么都不够。 季竟遥似乎也懂,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夏寧望嚮窗外,一个眼神都没给。 这一分鐘漫长又短暂,季竟遥越往前开,眼神越冰冷绝望。 剎车后,夏寧一秒鐘都没逗留,从包里拿出昨晚准备好的两万三千块,扔下决绝一句,「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季竟遥双手紧握方嚮盘,眼睛干涩,点点头。 车门关闭的一剎那,季竟遥沧桑转头,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头也不回。 总裁对我赶尽杀绝? 季竟遥的打扰,让夏寧要与资本决裂的心更加坚定,坐在工位上就开始翻箱倒柜,隔壁李然站起来小声问:「昨天相亲怎么样?」 「都没戏。」 「啊?」李然看她脸臭臭的,宽慰说:「你不要气馁,相亲这种事情本来看机遇,没准下次就能遇见合眼缘的。」 夏寧敷衍两声,专心找东西,终于在柜子最里面找到当初季犹青婚纱照的记忆卡。 捋捋凌乱的长发,拿起手机到化妆室,拨通季犹青电话。 「犹青姐,你方便出来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季犹青貌似很为难,犹豫几秒还是答应了。 下午五点鐘,夏寧看着窗外瓢泼大雨,愁眉苦脸,稍稍后悔今天约季犹青。 刚才看天气预报,明天雨就停了。哎~,衝动是魔鬼啊。 约定的咖啡馆离公司很远,夏寧打车前往,雨刷器不停摇摆也擦不干玻璃上雨水。 下车时,夏寧看到一辆劳斯莱斯,想都不想,冒雨多跑几步绕着走。 「寧寧,这边。」 季犹青朝她招手,夏寧捋捋淋湿的头发走过去。 「雨下太大了。」季犹青递过去随身携带的手帕,「快擦擦。」 夏寧摆手拒绝,随便抽几张纸巾擦拭,「实在不好意思犹青姐,这么大雨还约你出来。」 「没关系,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重不重要的,反正对她很重要。 夏寧把装着记忆卡的透明自封袋从桌上推过去,「这是你当初让我邮寄的记忆卡。」 季犹青瞳仁颤动,捏起透明袋,心情復杂至极,之后把记忆卡又推回去。 「我跟江跃的事情朱家全部都知道,记忆卡你烧了吧。」 「那朱家没对你怎么样吧?」 季犹青情绪低落,眉间笼着淡淡愁郁,莞尔一笑,「只要我安分做个贵太太,朱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那就好。」夏寧点头附和。 犹青气质好像哪里不一样,多了一丢丢熟女气息,虽然看起来气色尚可,但是一点都不鲜活。 「那记忆卡我就带走了,放心,我会及时销毁的。」 季犹青目光在记忆卡上留恋不捨,说:「寧寧,我真的很羡慕,可以自由选择爱情、婚姻。」 夏寧明白她的无可奈何,「借你吉言。」 季犹青曾是一朵娇艷怒放的玫瑰,在她亲眼见证下走嚮衰败,这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夏寧已经司空见惯。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家族,即便憔悴枯萎,也要乖乖听从安排,是宿命,也是偿还家里含辛茹苦的培养。 记忆卡夏寧不捨得烧毁,虽然里面的人不是她,但也是她的艺术成果,不管是十年前酒吧,还是十年前的人,她都很怀念。 「不行不行,必须销毁。」万一被发现,她会害了季犹青,季家也不会放过她。 夏寧拍醒自己,把记忆卡摺断。 听到「嘎达」一声的时候,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仿佛真的到了要跟过去告别的时刻。 * 过年之前,公司迎来一阵拍婚纱的小高潮,许多新人都是卡在年底结婚,想与另一半携手开啟新的一年。 夏寧忙得不可开交,一有时间就朝李然抱怨,「我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头驴,每天都是在工作。」 李然开着车,满脸疲倦,「想开点,大赚一笔,幸幸福福过个新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寧就无话可说,她的新年要在林家度过,纯纯的人间炼狱。 距离回公司还有十几分鐘路程,夏寧打哈欠说:「我睡会,到了叫我。」 「别睡,你跟我说说话,不然我困得连方嚮盘都握不住。」 「你恐吓我。」 「没有,我跟你一样两天没睡觉。」 夏寧爱答不理,到了公司,拿着摄像机瀟洒下车。 一楼大厅有个专门播放新闻的大荧幕,正在播放季竟遥被摄影机「哢嚓哢嚓」拍照,以及被记者围追堵截的画面。 夏寧一眼都没多看,径直走进电梯,然后一个白眼翻上天。 季家这是要只手遮天吗? 最近商业新闻是季竟遥,财经访问是季竟遥,杂志封面还是季竟遥,这么喜欢出风头,干嘛不去当演员。 害得她每天都能听到女同事我们家竟遥长,我们家季总短。这里又不是季竟遥的后宫,不知道早就实行一夫一妻制了吗? 「寧儿,大消息。」 夏寧愤怒拔开笔帽,「又怎么了?」 「季家……」 又是季家,夏寧「啪」扔笔,「不要跟我说,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什么季家,季道谦、季竟遥,连季节季度季风都不能提。」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李然疑问。 「我对季这个字过敏行不行,听起来就浑身难受。」 「那我不提这个字就是了,本市商业大鱷大概机率要收购我们公司。」 「你胡说。」 「撒谎不是人,我刚才坐电梯听见散会高层人员说的,还说快要跟倪董签契约了。」 夏寧脑子里的算盘「劈里啪啦」一打。 最近季家纳入麾下两家海鲜公司,两个农场,还有一家海外酒庄,但这些或多或少都跟酒店有关系,为了客户需求和食品质量以及降低成本,在原有的產业上多收购几家都无可厚非。 可是收购一家婚纱公司干什么?对她赶尽杀绝吗? 如果真是那样,夏寧直接瘫倒,....世界要末日了。 「如果公司真的被收购了,那可就太好了,我打听过,季家旗下员工福利都超级好....」 李然嘰里呱啦说了一堆,夏寧眼神呆滞,一句也听不进去。 「不要再做春秋大梦了,万一人家裁员呢?万一季家不做婚纱公司了呢?万一人家就是为了这栋大楼才...」 算了,多说无益。 夏寧一直觉得的人的欲望与拥有是画等号的,一个乞丐的贪欲最多是一顿饱饭,但一个衣食优渥的上流人士,草菅人命也不在话下。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从前她就是太不思进取。 夏寧打开电脑,劈里啪啦敲键盘。 李然低头一瞅,「你脑子进水啦,突然要辞职?」 「辞职」两个大字在a4纸上居中,放大....夏寧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难道要等到季家在她脖子上拉屎拉尿,操控她本就兵荒马乱的人生吗? 「你疯啦,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位置,你辞职到哪里找么高的薪水去?」 夏寧的手一顿,这家婚纱公司在国内名列前茅,她也算是公司一手培养起来的摄影师,如果就这么离开,确实不值得。 但是她也不能冲到倪董办公司叫闆,不许跟季家签约啊。 「寧儿~发烧就吃药,发疯就回家睡一觉,昂!」 李然把她的手从键盘上拿开,然后删除键一下两下....全部删除。 夏寧也觉得刚才行为稍显不成熟,不能因为不想给季家打工就自断口粮。 估计是最近太纍,精神易怒易爆,回家睡一觉再说。 …… 一觉醒来,夏寧翻看手机,把最近季家所有动态都搜了一遍,季竟遥的八卦新闻都没有放过,连他的採访都看了一遍.... 「季家现在的生意版图真是无法想象,尤其是这几年的变化,完全叫人瞠目结舌。您作为季家的接班人,也是本市杰出的青年企业家,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跟年轻的创业者分享的。」 画面里,季竟遥靠在沙发上惯性勾唇,一袭黑色细纹西装与他有着严丝合缝的贴切与合适。 他姿态放的很低,很用心在聆听主持人的问题,给人容易亲近的儒雅温和。 「这点其实非常惭愧,季家能有今天我只是坐享其成,只是在经营模式上稍微变动而已,创业经验我真是少之又少。不过现在是网路时代,年轻人视野开阔,如果要创业不能光凭喜好,要充分了解当下你要创业类型的阅听人群,进行补缺增优的一些改变,可能相对有保障一些。」 废话连篇,夏寧心道。 提问继续,季竟遥文质彬彬回答,主持人边听边点头,满眼崇拜。 夏寧真怀疑季竟遥是不是勾引主持人了,不然她干嘛跟嗑药一样兴奋。 越看越糟心,夏寧关掉,把新闻又来来回回看一遍。 季竟遥最大的緋闻就是跟沉如碧交往的事情,两家都没承认,不过频频被拍到同进同出。 奇怪,如果季家要收购什么公司,应该有新闻才对,怎么网上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是不是说明还有一线希望? 夏寧心情大好,收拾收拾就开开心心去上班。 不过还没开心几天,一通电话就让夏寧的心跌入谷底,蓝粤说家庭聚餐,让她准时出席。 同一时间,季家的饭桌上,温素嫻说:「你跟沉小姐相处时间也不短了,一直不回应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就订婚吧。」 季竟遥一手拿着锋利的刀,一手是银色叉子,将七分熟的牛排切成小块,头也不抬。 「对外宣称是女朋友,不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女朋友和未婚妻,份量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的。」 刀刃切开牛排,季竟遥嚼蜡般缓慢咬动,眼神木冷。 见他不说话,温素嫻问:「怎么了?」 这时,季道谦把报纸摺起来,与温素嫻对视一秒,笑说:「我觉得挺好,既然在一起了,就应该给人家一个名分,沉小姐是个不错的孩子。」 「那太好了。」温素嫻展笑,又看嚮没有表态的季竟遥,「竟遥,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 「那好,这个礼拜六,我们跟沉家父母正是碰个面,地点你来安排。」 「嗯」季竟遥寡淡点头。 我们结婚吧 星期六晚,寒月当空,气温零下5c,有点冷。 夏寧到「望亭榭」的时候距离通知时间还有三十分鐘,家庭聚餐她一般习惯早到。 今晚她梳着鱼骨辫,妆容精致,鼻端小黑痣增添一丝丝娇艷俏丽。 古香古色的包间很暖和,夏寧坐在最靠近门口的红漆木椅上,见到人来她就起身喊人。 蓝粤与林子睿最先到,她尊敬喊了一声「妈」,又喊了一声「大哥」。 林子睿不在意道:「等会勤快一点,眼睛放活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这种交代从未有过,夏寧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就进来一位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年纪大概五十多岁,戴眼镜,呢子中式常服,短发蓬松往后梳。 「汪先生,您快请坐。」蓝粤热情邀请,「寧寧,快叫汪叔叔。」 夏寧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朝男人礼貌頷首,「汪叔叔好。」 男人还没落座,就听到门外一声训斥:「你一会别说话,这口恶气妈替你出。」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夏寧暗想。 下一秒,推门走进来一对母子,正是汪明清和他妈妈。 「林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晚不晚,汪夫人快坐吧。」 夏寧到这里才明白这个家庭聚餐是个骗局,但是羊在虎口,跑已经来不及了,唯有静观其变。 「我们坐的车暖气坏了,冷得呀。」 「您早说林家派车去接您好了。」蓝粤陪笑,对她招招手,「寧寧,赶紧给汪夫人倒杯热茶。」 「不必,现在还不是喝她倒的茶的时候。」女人傲慢回头,服务员收到眼神后赶紧过来倒茶。 蓝粤訕訕一笑,「汪先生,汪夫人,这家海鲜还不错,子睿特意让人空运来澳洲龙虾来招待三位。」 汪先生客气道:「林大公子太破费了,只是吃个便饭,不至于这么劳师动眾。」 「今天这日子可不一般,当然至于。」林子睿动动手指,让服务员把酒车推过去,「汪先生看看想喝什么?」 汪先生在高低错落的酒车挑选一款红酒,汪夫人扫兴道:「我不喝红酒,有阴影。」 汪先生微微不悦,「你又闹什么怪脾气。」 女人用眼神剜了一眼夏寧,不屑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参加酒会的时候有个人把明清一个人拋在会场,害得他连舞伴都没有,现在竟然死乞白赖想用一顿饭跟明清订婚,绝不可能。」 这女人分明是来找找茬的,夏寧念在她是长辈闷声不反驳。 蓝粤忙解释,「那是个误会汪夫人,当时寧寧身体不舒服才不得已离开,但是不打招呼也是她的不对,让她给您赔礼道歉行吗?」 「不是要给我,是给明清。整个酒会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没有舞伴,你说多难堪。我们汪家好歹也有头有脸,从来没有这么丢过人。」 女人越说越来劲,夏寧只能端起一杯茶,扬起笑脸,「汪夫人,汪少爷,上次会场是我不对,就是身体再不舒服,也应该跟您说一声,不声不响就走了,确实是我太失礼,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不妥的行径。我一定谨记在心,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哼,说的好听,连个头都不低,谁信吶。」 夏寧暗暗咬牙,举杯到她侧身,弯下腰说:「气大伤身,汪夫人就原谅晚辈吧。」 「就这么两句啊?」女人显然不满意。 汪明清见夏寧弯腰不起,偷摸拽拽女人衣袖,女人一把甩开,「你拉我干什么,被这狐貍精迷住了是不是?」 这么光明正大羞辱,夏寧脸热如火,也不想再容忍她的得寸进尺,「您还是喝了茶吧,免得谁脸上都不好看。」 「你说话什么意思?」女人勃然大怒,指着夏寧,「你意思我胡搅蛮缠是不是?」 看汪夫人情绪如此激动,蓝粤把夏寧拽到一边,交代道:「你先出去一下。」 房间门斜对弧形楼梯,夏寧一出门正好撞见迈步上楼的季竟遥。 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季竟遥穿得精细又庄重,暗红西装,黑蓝色领巾、金色袖口...真是冤家路窄。 夏寧想躲都来不及,默默把头扭到一边,也希望季竟遥明白她的意思,不要来招惹她。 但季竟遥偏偏反其道而行,迈着毫不犹豫的步伐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来餐厅能干什么?吃饭!」 「跟谁?」 这个餐厅不接待散客,价格又偏上,除非是很重要的饭局。 「这里虽然是你家开的,但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夏寧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来季雫集团旗下餐厅吃饭,档次太高,消费不起,主要老闆管太宽。 「季总」领班恭敬走过来,「沉家人已经都到齐了,就差您了,刚才温董还问您什么时候到。」 「知道了,菜可以上了,我马上过去。」 领班即刻去办,季竟遥却一动不动。 夏寧急了,「你还不走,让一堆人等你,也太不礼貌了。」 「我在c218号房间,有事你找我。」 「干嘛,在你的餐厅会有生命危险?」她就不信,这女人还能吃了她。 夏寧像个暴躁的小狮子,完全不给他好脸色看,不过喊出来之后,心里火确实消了不少,转身推门回去。 在门开的瞬间,季竟遥看到里面有汪明清母子两个以及面带厌烦的林子睿,心狠狠荡了一下。 他静止片刻,手掌撑住墻,极速调整杂乱如麻的心绪,抬步朝c218走去。 「叔叔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公司事情太多,让你们久等了。」 沉家对季竟遥这个女婿很看重,当然捨不得责怪,「都要成一家人了,不说见外的话,不是还有你爸妈陪着我们吗?快坐吧。」 今晚两家人见面,沉家除了在国外公干的二姐没到场之外,其他人全部到齐。 季竟遥坐在沉如碧身边,连敬沉家二老三杯酒,沉家父母开心的合不拢嘴。 沉父忍不住夸赞:「道谦,我是真嫉妒你,把儿子教的这么好,识大体、懂礼数,还这么有能力。」 季道谦温笑:「我还羡慕你呢,女儿漂亮大方,年纪轻轻就在律界大放异彩,是我们竟遥高攀啦。」 「怎么会,他们是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 两家父母一边互相吹捧,一边商议订婚事宜,房间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季竟遥錶面神色自若,其实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想到夏寧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谈婚论嫁,一贯最会逢场作戏的他,却连个虚假的笑容都做不出来,心在胸膛里暴走,完全无法平復。 「竟遥?」沉如碧在叫他。 季竟遥明明听见,却懒得作反应,态度敷衍,「给爸妈敬酒是吧?」 「嗯」沉如碧羞涩点头,「我有点不好意思,你陪我吧。」 季竟遥机械点头,和沉如碧同时站起来,给季道谦和温素嫻敬酒,「爸妈,多谢您这么些年的栽培,还给儿子找了一位这么好的未婚妻。」 此刻全场安静,沉如碧也跟着说:「伯父伯母放心,我跟竟遥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季道谦示意两人坐下,「只要你们两个人和美幸福,我跟你妈就心满意足了。」 敬过季道谦,季竟遥又和沉如碧敬沉家父母。 不过端起酒杯还没开口,门外就传来一段嘈杂的争吵声。 「妈,这么大的事情,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夏寧忍无可忍道。 「我跟你说过,林家家境不错,汪明清也很好,你跟他订婚,对谁都有利。」 夏寧纠正:「是对林家有利,不是我。妈,我是您亲生女儿,您真的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什么叫火坑」蓝粤严词厉色道:「我难道会害你吗?」 「我跟您说过,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件事已经触及到夏寧可容忍的最大范畴,她绝不会再装聋作哑下去。 「妈,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死都不会嫁给汪明清。」 「你一定要跟我对着干吗?」 蓝粤诧异一嚮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又觉得她刚才的行为举止令她火冒三丈。 「你以为普通人的生活就这么好过吗?你吃什么,穿什么,啊?」 「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夏寧眼泪毫无徵兆滑落,一针见血道:「我知道您想当温素嫻,可您没那个本事。」 「啪——!」一记耳光,扇得夏寧双耳轰鸣,差点没站住。 一墻之隔的c218房间里一片静謐,显然是这场争吵搅扰了喜悦气氛。 温素嫻神态从容,根本不受外面小打小闹的影响,看了眼服务员,服务员立即出门去制止。 随后她优雅开口,「刚才说到哪里了?场地对吧。」 「爸妈,对不起。」季竟遥眾目睽睽之下突然起身。 其实在刚刚夏寧声音戛然而止时,他的自控力就已全面崩盘。 「竟遥...」温素嫻和沉如碧同时喊道,一个威慑,一个慌张。 季竟遥充耳不闻,开门,服务员正在游说蓝粤母女离开。 夏寧低着头,眼泪欲落不落,脸上红色巴掌印清晰可见。 蓝粤固然怒不可遏,但看到季竟遥的时候,还是稍微收敛起脾气,尷尬捋捋鬓发,「竟遥,这么巧?」 季竟遥不语,只看着扭脸抹泪的夏寧。 随后沉如碧追出来,缠住他手臂,「竟遥,我们回去吧。」 季竟遥看都不看她,用力抽臂,走到夏寧面前,「我送你回家。」 夏寧垂头,与他擦身而过,季竟遥毫不迟疑转身跟上。 温素嫻不知何时站在门边,脸色怒沉,「竟遥,现在回去跟你沉叔叔道歉。」 季竟遥视若罔闻,紧追几步,与夏寧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迎面扑来的寒风驱赶脸颊上的燥热,夏寧缠好围巾,季竟遥跨步到停车场取车。 夏寧坐进副驾驶,街边璀璨的繁灯映在车玻璃上,照得人脸上五彩斑斕。 看到路边一对年轻夫妻牵着一蹦一跳的小朋友,夏寧汹涌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在车里放声大哭。 听到哭声的季竟遥心如刀割,把车里的温度调高,让她哭个痛快。 夏寧足足哭了三条街,红肿的眼睛和鼻子跟围巾一个顏色,之后有气无力歪靠在玻璃窗上,默默垂泪。 「吱——」一声,车子突然剎住,前方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照耀。 季竟遥身体受惯力影响往前冲后又重重靠回,「我们结婚吧。」 糊里糊涂被求婚 夏寧眼神呆滞,波澜不惊,「你喝多了。」 季竟遥并不急着解释,先松开方嚮盘,调整呼吸,非常冷静地説:「我知道你想过平静生活,你不喜欢我妈,不喜欢我的家庭,甚至不喜欢我。但如果你要找一个能应付家里的人结婚,我一定是你最好的人选。」 他说的头头是道,夏寧的眼泪却又不争气涌出来? 「你真是越来越像温素嫻。」 温素嫻会用「般配」二字来恶心她,他用「最好的人选」来跟她谈判,难道在这帮富豪眼里,普通人就是随意能被品头论足的吗? 「结婚,呵,你能说服你妈吗?」不然凭什么跟她说这些,非要耍弄她才甘心是不是。 夏寧很明白,这个要求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么轻易能被说服,温素嫻就不是温素嫻了。 「我能。」 鏗鏘有力的两个字从驾驶位传来,那样的篤定以及坚定。 夏寧呆滞的瞳仁小幅度动了动,擦干眼泪坐直身体,赌气説:「好,只要你能说服你妈,我们就结婚。」 车子再次发动,夏寧至始至终没有看过季竟遥,停车后自行下车上楼,扔下一个悲伤的身影。 口袋里的手机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沉如碧,一通来自温素嫻,季竟遥踩住油门,驱车赶回家。 不论灯光多明亮,不论空间多么宽敞,季家都保持着一贯的压抑气氛。 季竟遥的车直接停在客厅门口,锁匙扔给管家,昂首阔步进去。 季道谦坐在沙发里,眉心深锁。 温素嫻怒着脸走上来,「你应该知道今天见父母的日子有多重要,你竟然为了送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回家,拋下一家子人不管。」 「她是夏寧,不是不相干的女人。」 「是夏寧重要,还是你的未婚妻重要?」 「妈!」,季竟遥郑重其事说明,态度刚硬,「是你们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承认她是我的未婚妻。」 连续遭到反驳的温素嫻眉头聚拢,「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结婚,但不是跟沉家,是跟夏寧。」 「你敢」温素嫻一声高音压制。 季竟遥不卑不亢说:「妈,我是您亲手养大的狼,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一头狼疯起来,连自己同类都会咬。」 温素嫻难以置信看着极其陌生的儿子,威胁说:「那我就让她永远消失。」 「如果您敢动她,就准备好再领养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继承家业吧。」 温素嫻楞住,能出这种话,季竟遥必然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季竟遥,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你这么忤逆我。」 季竟遥有些癲狂地笑了,直视她愤怒的眼眸。 「妈应该很清楚才对吧,不然当年也不会执意要送我出国游学,夏家破產,夏寧的爸爸跳楼,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让人告诉我。」 「你都知道...」温素嫻惊愕。 「是,不过从时间上您还是赢了,我知道的时候夏寧已经离开这里,一切风波也都过去,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为了你好,夏寧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适合你。」 季竟遥指着心口,痛声质问:「那您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为了达到您的期望,为了成为您眼中完美合格的儿子,我每天行尸走肉的活着。您让我笑我才能笑,您让我哭我就哭,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您养的一条狗。」 话音落,季竟遥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温素嫻气得嚼齿,「你再说一遍。」 季竟遥无所谓舔舔唇角,眼睛泛红,朝她深深鞠一躬,又朝季道谦鞠一躬。 「爸、妈,我要跟夏寧结婚,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温素嫻频频摆头,「你太令我失望了,季竟遥。」 「怎么都好。」季竟遥用半恳求半通知的语气说:「这可能是我唯一跟她在一起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爸妈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晚安。」 说完,他抬手抹去眶中的眼泪,转身上楼。 温素嫻欲要上楼训斥,季道谦出声挽留,「没用的,他这是跟我们正式宣战了。」 「他敢。」 「你太不了解你的儿子了。」季道谦下巴指嚮沙发,让温素嫻回来坐下,倒杯热茶递过去。 「今天吃饭的时候你看不见吗?不提沉家,你我都在场他都敢直接离席,叫都不理。」 温素嫻想到那个场景就后怕,季竟遥竟然公然无视她,哼笑:「这个夏寧,我真是小看她了。」 「回头约到家里吃个饭,看她什么想法。这么多年了,又没什么交集,说结婚就结婚,对女孩子来说太突然。」 他三言两语就平復了温素嫻的怒火,「如果她跟竟遥想法一样呢?」 季道谦悠然一笑,「夏寧这孩子我也熟悉,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吃饭的时候你不也听到了吗?她说想做个普通人,那竟遥跟她很明显不是一路人。」 * 夏寧在家一觉睡到天亮,一看时间都八点了,立马翻身跃起,冲进化妆室。 一不小心疼到脸,疼得「嘶~」一声,疼痛感让记忆以迅猛的姿态回笼。 昨晚.... 夏寧「啊!」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睛、脸,肿的完全不能见人,最重要的是,今天是星期天,可以睡懒觉。 夏寧赶紧回到床上,躺好,蒙头继续睡。 不到三秒,夏寧「呼——!」掀开被子,昨晚...她反抗妈妈之后挨了一巴掌,然后答应要跟季竟遥结婚!!! 夏寧,你脑子进水了吗? 这也太离谱了,霸道总裁爱上我?还是豪门联姻灰姑娘? 肯定是昨晚哭懵了,已经丧失人类基本理智,开始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了。 哭! 冷静,冷静...夏寧拍拍额头,「过去都过去了,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夏寧在床上一顿翻滚,最后确定脑子不行,打电话请救兵。 「寧儿,你大清早给我打什么电话啊?」李然鼻音很重,一听就是没起。 「然哥,我有个事情要咨询你。」 「都叫哥了,事情肯定不小,说吧。」 「如果你哭懵了,答应跟人家结婚,现在想想又不合适,该怎么办?」 「对方人怎么样?」 「额....」夏寧想想季竟遥的脸,「长得还行,家境非常好,脾气一般,为人还算仗义。」 「那还等什么呢,把这个误会变成现实,结婚!」 「啪」,夏寧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 心想,这是什么破主意,她幻想重返富贵生活,也不敢幻想跟季竟遥结婚。 算了不想了,睡醒再说,现在脑子太乱,血压太高。 夏寧想开以后,一头扎进被子里补觉.....迷迷糊糊感觉压在脖子后面的手机在震动,摸到手里,凭感觉接起来,「餵?」 「还没醒?」季竟遥坐在事务室,盯着时针指嚮「1」的鐘錶,声音不温不火。 「嗯,早上还以为上班...」夏寧一秒睁眼,看看手机,季竟遥三个字让她瞳孔震了震,「你...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你脸怎么样?擦药了吗?」 「已经好了,季总您不用这么客气。」 她妈就算下手再狠,也不可能一巴掌扇毁容的,最多就是疼两天。 「我没跟你客气,事情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最近你把相关证件准备一下,如果需要回林家拿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 .....中间空了很长很长时间... 「季竟遥,你玩真的。」 「嗯,婚礼方面我们见面再说,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先这样吧。」 季总单方面终止了与她的对话,并留了一堆东西供她慢慢消化。 夏寧完全傻眼,呆呆楞楞在床上,世界不知被谁按下暂停键。 这叫什么?一时哭上头,后果自负吗?呵!呵! 这通电话之后季竟遥三天没联系她,夏寧每日提心吊胆上班,生怕路上遭遇不测,工作中不幸身亡。 为了杜绝所有危险因子,她连外拍都不去了,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坐在工位上修炼p图技术。 李然看到她神经兮兮,连水都不喝,「你到底怎么了?寧愿啃干巴巴的面包也不叫外卖。」 「你不懂,我现在非常时期,必须谨言慎行,不然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水逆?」李然「切」一声,「你找谁哪个大师给看的?肯定不灵。」 「灵不灵等过了这个年再说吧。」 她现在必须在草丛中茍住,按照常理来算,温素嫻此刻应该在收拾季竟遥,火势早晚会烧到她这里。在灾难来临前,她需要严阵以待,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夏寧越想手哆嗦越厉害,新娘的大饼脸都被她修成蛇精脸.... 下班前,同事拍手说要聚餐,夏寧果断拒绝,关上电脑,准备回家写报告。 「寧儿,年底部门可就这一次聚餐了,你确定不去。」 夏寧摇摇头,如果去了,很有可能就是她最后的晚餐,世事难料啊。 「那行吧。」李然殷勤靠近,「你写报告,顺便把我的也给写了唄。」 「好」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都是找网上找材料,復制黏贴再七拼八凑就行。 李然张开手臂,刚要给夏寧一个热烈的拥抱,固定电话突然响起。 「餵?...哦好。」掛断。 「寧儿,大厅有人找你,听说是个帅哥。」 夏寧狐疑,背上包,跟李然一起下楼。 刚出电梯就看到季竟遥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大长腿自然曲起,潮湿的短发自然垂落额前,一身棉质白色运动装,气质清爽阳光,跟漫画书里走出来一样。 「季竟遥?你……你的眼镜,你的西装……怎么都没了,你妈不会把你扫地出门了吧?」 夏寧惊,脑补出一场母子决裂大戏。 季竟遥嘴角含蓄抽了抽,刚要张口,李然就冲出来,「又来借钱的?」 「?」季竟遥压眉,指着自己。 「我说你长的一錶人才,穿的也不差,干嘛总欺负夏寧。我告诉你,她也没什么钱。我理解,过年家里花销大,手头拮据,但是你也不能总管她借呀,就算你家庭条件一...」 「停!」夏寧冷汗簌簌直冒,拉过李然,「你不是要回去换衣服参加部门聚餐吗?赶紧去吧。」 「寧儿,借钱这种事我最清楚了,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些人就是看你好说话,没完没了管你借钱。对了,你上次借的他还了没有?」 「....还还了。」 夏寧真想拿臭鞋垫堵住他叭叭叭的嘴,这分明是把她往万丈深渊里推。 「一看就是没还,不用怕,今天我替你要。」 李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噌噌」往上窜,卷起袖子,指着季竟遥,「真是同脸不同命,你说你长得这么像季竟遥,怎么混得连个钱都还不起。现在、马上,赶紧把欠寧儿的钱给还了。」 被未来婆婆约见 面对气势如虹的李然,季竟遥淡淡看嚮欲哭无泪的夏寧,问:「我欠你多少?」 夏寧用手比划,「这是一个小小...小的误会。」 「什么误会,寧儿,你不用怕他。」 李然宛如行侠仗义的刀客,一把将夏寧护在身后,「你一个欠债的还这么嚣张,我警告你,别以为长得帅就能迷惑我的双眼,你今天要是不还钱,我就打电话报警,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可别怪我。」 夏寧又感动又手痒,真想给李然来一闆砖,让他永世长眠算了。 不然她实在不好跟季竟遥解释,一个随口一说的谎言,竟然造成这么大误会。 她现在都不敢看季竟遥的表情了.... 「我没带卡。」 季竟遥拿过沙发上黑色羽绒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錶,隔着李然交给夏寧。 「用这个抵债吧。」 夏寧满眼愧疚收下錶,暗地给李然一个白眼,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有男子气概,今天突然打鸡血似的亢奋,就会添乱。 「这还差不多,寧儿,那我先走了。」李然拉她到门口,偷偷地说:「赶紧去看看这錶值不值钱,别被他骗了。」 哥,你的声音可以再小声一点吗?季竟遥能听到,夏寧内心泪奔大喊。 「然哥,你快走吧。」再不走,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然挥手去开车,夏寧赶紧笑嘻嘻把季总价值百万的手錶送回去。 「不好意思,我同事他有点激动。」 季竟遥穿上大衣,把錶收回口袋,「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夏寧云里雾里,看季竟遥这个样子,不太像被温素嫻摺磨过,反而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表情也比从前柔和许多。 难道是回光返照,暴风雨前的寧静? 上车之后,夏寧斜眼看他,除了手背夹伤的地方还有些发青,没有明显外伤,「你...没事吧。」 「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同事见到我为什么那个表情?」 还是没躲过去....寧笑呵呵说:「之前犹青姐来拍婚纱照,他见过你一次,怀疑你是季竟遥,我怕他到处乱说,所以就撒了个小谎。」 他神色平静,「除了说我嚮你借钱,还有别的吗?」 一分鐘谈话时间到。 夏寧暗呼一口气,「嘭」关闭车门,一路小跑上楼。 季竟遥把车停好,一步三个台阶跨上楼,正好夏寧准备关门,他用手一挡,直接推开进去。 理亏的夏寧转身要跑,一个有力的臂弯圈住她的腰,把她硬生生拉回季竟遥眼皮底下。 「还说什么了?」他轻声问。 「说...」夏寧小声嘟囔,「你爸妈都是下岗职工。」 季竟遥点点头,手臂慢慢松开,「晚上吃什么?」 夏寧火速逃离,蹲在冰箱口,一个个念道:「我还有饺子、汤圆、速食面、丸子、包子....」 「速食面吧,天冷。」 夏寧拿出两包面,走到厨房开火... 十分鐘后,一小锅香喷喷的面就出锅了,面里她还打了两个鸡蛋。 季竟遥脱掉羽绒服,从厨房拿出两个碗,一人一个,坐在沙发上吃。 吃到一半,夏寧被热气冲湿的眼睛看嚮他,问:「你今天怎么突然穿这样?」 太不搭了,季竟遥的西装可是战袍,怎么能丢呢。 「下午陪客户打球,然后到你们公司签约,没来及换衣服。」 「你不会真把我们公司收购了吧。」 季竟遥嚼着面,云淡风轻点头。 「那以后你就是我老闆?」 季竟遥依旧是点头,狗狗眼水润润的,看着特别忠诚。 「为什么,你又不懂婚纱,再说你整天这么忙,万一公司让你管破產怎么办?」那她就成下岗职工了。 「这是我私人收购,跟季家无关。」 「有什么区别吗?」 「我私人收购属于个人财產,不属于季雫集团。公司还有其他董事,我不会直接参与管理,只是股份佔比比较多。」 「哦,那我懂了。」 季竟遥等同于甩手掌柜,那应该不会经常去公司,夏寧安心了,「我看你之前收购海鲜、农场还有什么酒庄,是季雫集团的吧?」 「嗯,公司下一步要进军餐饮业,明年就正式实施。」 「又拓展新业务?」 夏寧觉得碗里的饭都不香了,据她知道的,季家主要產业是酒店,但投资的项目可谓是仟奇百怪,各行各业都有参与。 「季竟遥,会不会有一天,我都不配跟你一起吃饭?或者,你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不会。」 她不信,照季家这么发展下去,季竟遥的私人时间应该比她上厕所的时间都短。 「后天,我妈约你到家里见一面。」他语出惊人道。 「不会吧,我……」完蛋,温素嫻这是要玩瓮中捉鱉?「我不去,你跟伯母说我病了,很严重,还传染。」 「你得去。」季竟遥不容置喙,扭脸看她。 「为什么,你想让我去送死吗?你妈一个眼神我就化为灰烬,风一吹就尸骨无存了。」 季竟遥目光出奇温柔,被面汤润过的嗓音也暖暖的,「不用怕,你下班到我家大概六点,那个时候我也在回家路上,最多相差几分鐘。」 原来他都谋算好了。 其实就算季竟遥在,她还是没什么安全感,不过温素嫻亲口约见,她不去也得去。 「那好吧,麻烦季总一定、务必、尽快赶回来,兴许还能给我收个尸。」 「不会的。」他主动收起碗筷,端到厨房洗洗涮涮。 夏寧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真怀疑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堂堂季雫集团接班人给她刷碗,不真实,但很爽,哈哈哈... 夏寧趁机把报告敲出来,差不多十一点多才收工。 一转头,季竟遥还在房间,顿时打起十二分警惕心,「你赶紧回家,我这不留宿。」 「家里现在应该已经都睡了。」 夏寧大眼睛盯着他,「季总是在跟我说笑话吗?」 季竟遥冷淡道:「好笑吗?」 夏寧摆摆头,岂止是不好笑,根本就是在扯谎,季家大少爷回家,难道管家会说:已经宵禁,请少爷在路边将就一晚吗? 两人面面相覷,夏寧很诚恳地说:「我明天有工作,必须要睡个好觉。」 而季竟遥也非常真诚地答:「我可以沙发,但是这么冷的天,要给床被子。」 「成交。」 夏寧关上电脑,跑进卧室,拉开衣柜,从里面抱出一床被子扔给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季竟遥把被子往沙发上随便一铺,转头进卧室。 夏寧挡在门口,「你要干吗?」 「我洗个澡。」 「洗澡可以,但不能光着身子。」 他压唇忍笑,「你的意思是我穿着衣服洗?」 「当然不是,你不能像上次那样不穿衣服到处走。」 「那我穿什么?」 夏寧苦恼皱眉,「要不然,你给你助理再打个电话?」 季竟遥直接当着她的面拨通助理电话,要他送来睡衣,和明天早上要穿的西装。 此时此刻即将十二点,夏寧能想象到睡梦中接到领导电话,然后在严寒冬夜里狂奔的悲惨模样。同是打劳工,她有点后悔,也对这位不知姓名的助理深感抱歉。 不过很快她的歉意就被即将要见温素嫻的恐惧所代替。 一个噩梦从闭眼开始到睁眼结束,是一种好不容易死去,又绝望復活的感受。以至于她早上看到季竟遥的时候,总有种大仇未必的仇恨情绪。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用去见温素嫻了.... 毫不知情的季竟遥亲切把她送到公司楼下,然后扬长而去。 夏寧一上午都沉浸睏倦和怎么面对温素嫻的恐惧里。 这感觉就是一个怕疼的小孩小时候经常打针,后来只要见到穿白大褂的医生都会心里发怵。 李然昨晚聚餐喝多了,来公司是十一点多,估计是没彻底清醒,看夏寧的眼神仍是迷离的,「寧儿,那手錶值钱吗?」 夏寧脑子一卡,「值钱,超级值钱。」 李然一听不对,「值钱他还管你借钱,不会是赃物吧?」 夏寧察觉到他说话吐字不清,倒杯水,扶他老实坐在椅子上,「你就不用操心了,昨天谢谢你。」 「不用谢,朋友就应该拔刀相助。」李然把纸杯里的白水喝出洋酒的感觉,晃着说:「说真的,他跟季竟遥长得真的太像了,昨天我指着他的时候,差点吓得没尿裤子。」 「呵呵,我还真没看出来。」 手指头都快戳季竟遥脸上了,她都没敢这么做过,真是福大命大。 「寧儿,你老实告诉我,你谁谁都看不上,是不是喜欢他?」 「嗯?」夏寧瞪眼,摇头否认,「你可别乱说。」 「不用骗我。」李然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你的薪水不都花在租房子上面了吗,怎么可能有钱借给他,肯定是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 「越说越离谱,我还要工作,你自己坐着醒醒酒吧。」 夏寧回到工位上,李然不依不饶,在她耳边不停絮絮叨叨,比六十岁老太太还要烦人。 ... 转眼就到温素嫻约她谈话当天,夏寧从穿着开始烦乱,然后到称呼、行动,在家练习好多遍才敢出门。 以前上学考试都没这么紧张,心一直卡在嗓子眼没下来过。 到季家之后,阿姨直接引她上楼,偌大的书房里只有温素嫻一个人,但强大的气场足以覆盖到每个角落。 夏寧稳住慌乱的心,走过去,「伯母好。」 声音都是抖的.... 温素嫻站在书桌前提笔写书法,砚台旁搁着新拆封的墨锭,桌角有个名贵圆润的白瓷小香炉,跟她白色无领对襟衫正相配,也是这房中唯一的两个明亮色,其他物件连同夏寧的心都是沉暗色。 「坐吧」温素嫻收笔,「你送的这个松烟墨真不错,从哪里弄来的?」 「额...从一家百年墨坊...」 温素嫻望着她笑笑,「寧寧,你根本不会撒谎,这么好的松烟墨,以你现在的财力,买不起。」 「对不起伯母,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的。」 「没关系,是竟遥买的吧?」 夏寧点头,手心不停冒冷汗。 这时家里阿姨端上茶和点心,放在书桌正前方的茶几上,又默默退出去。 温素嫻放下毛笔,握住夏寧冰凉的手,「过来坐下,尝尝我最近很喜欢喝的一款茶。」 「谢谢伯母。」 夏寧坐在温素嫻对面,除了心跳的厉害,连头发丝都不敢乱飘,真真卑微到极点。 小绵羊的反击 「寧寧,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你们家发生这么多事,我也没能帮什么忙,你不会怪伯母吧。」 「怎么会,当初我爸走了,整天都有人堵在门口追债,多亏了您和伯父出面缓和,不然我连卖房筹钱的时间都没有。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伯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当初发生这么多的事,你都能咬牙挺过来,你伯父很多次都夸你坚强聪慧,跟那些虚有其錶的富家子女不一样。」 再提起这些事,无疑是揭人伤疤,夏寧强扯微笑,红眼哽咽。 眼看火力差不多,温素嫻忽然慈祥起来? 「寧寧,我知道你跟竟遥是青梅竹马,从小关系就好,以前上学他总是让司机把车停在你家门口,等你上了车,再一起去学校。」 「我记得,是伯母告诉竟遥我年纪小,要他多在学校照顾我。」 温素嫻满意点头,「说实话,伯母是真心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让竟遥把你带来家里玩。」 「我知道,谢谢伯母。」夏寧鼻尖酸涩,完全无力招架温素嫻的各种攻势。 「但人是要长大的,竟遥可不是普通的男孩子,伯母就这一个儿子,他身上的担子比任何人都要重,这点你明白吗?」 轻轻柔柔的话,杀伤力十足,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温素嫻。 夏寧内心想笑,但眼泪却不受控制,「我懂,我对竟遥...」 「咚咚」敲门声打断她的话,温素嫻侧头,不耐道:「谁啊?」 「妈,是我。」 季竟遥,你这个杀仟刀的终于来了,再等一会她就要成林黛玉了,呜呜呜.... 可是温素嫻似乎不打算让他进来,「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听听您要跟夏寧说什么。」 我草,季竟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胆敢跟王后大人这么说话,夏寧仿佛看到希望,眼泪一下颤颤止住。 温素嫻脸色明显不如刚才和蔼可亲,「进来吧。」 季竟遥拧开门把,夏寧眼泪还在脸上没擦干,眼睛对他忽闪忽闪,一看就是受了大委屈。 季竟遥斟茶,双手捧给温素嫻,母子两个针锋相对,眼中波涛暗涌。 「我现在还不可渴,放下吧。」 季竟遥放下,跟夏寧肩膀挨肩膀坐,直接把保护意图摆在明面上。 温素嫻没耐心再口舌周旋,直截了当道:「寧寧,你也曾经出自这样的家庭,应该非常清楚竟遥他需要的是什么,儿时积纍的情谊来之不易,希望你不要用这个拴住彼此,免得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伯母这话,你应该听懂了吧。」 夏寧小鸡吃米似的点点头。 「那就好,你回去好好想想,婚姻不能儿戏,希望你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以后你有任何困难,只管跟伯母说。晚上家里还有客人,就不留你吃饭了。」 「伯母」,夏寧擦干眼泪,说:「我没有顶撞您的意思,或许在您眼里,只有您这样的出身,和伯父这样的家庭才称得上般配。但世界这么大,我拍婚纱照三年,见过外人觉得不登对的人,却歴经风风雨雨五十年来店里拍金婚纪念照,也见过很多登对的人不到一年就分道扬鑣。」 温素嫻冷笑,「然后呢?」 「您是长辈,见多识广,也阅人无数,目光比我要长远,考虑事情比我也周全。可能在婚姻上我们衡量的东西不同,但我觉得婚姻的本质是两个人携手一生。当然,这或许对季家来说也不难实现。」 反正话已经说了,干脆一次说清楚,夏寧继续道:「我知道您看不上我,我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理解,即便我是个平凡人,不及您富贵,但也绝对不轻贱。今天来您家很高兴,也很难过,不过我觉得我没有白来。谢谢您的茶。」 夏寧开门走了,季竟遥这边立马站起来要追。 「竟遥,晚上有客,你就不要出去了,事情都先推一推。」 季竟遥暗暗握拳,「您至于这样吗?」 「至于,我不能看着我的儿子被一个女人毁了。」 ... 晚饭时,季竟遥不再用笑容偽装自己,闆着脸,也不与客人交流,很像机器人在完成主人指派的任务。 客人走了之后,季竟遥发疯似的冲出别墅,助理见到他立刻匯报情况,「夏小姐在酒吧。」 「开车。」 季竟遥坐进后座,汽车一路疾驰赶到夏寧所在的酒吧。 这家酒吧他曾经来过,那晚家里人安排他跟沉如碧认识,回家路上刚好看到一家酒吧,于是中途下车,结果在这里意外见到夏寧。 他询问吧台调酒师,「夏寧在哪里?」 如姐本能先把他打量一遍,「你找寧儿有事吗?」 她反问还没说完,吧台前仪錶堂堂的男士就不见了。 如姐纳闷道:「怎么觉得有点脸熟?」 接下来季竟遥挨个散座寻找夏寧,最后在幽暗角落里发现独自饮酒的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一个极其没有安全,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的人。 「夏寧」 夏寧醉眼迷离,「季竟遥?真巧啊。」 季竟遥拉过椅子坐下,扶住肩膀,「回去吧,我送你。」 「不要,我酒还没喝完呢。」 「我帮你喝。」季竟遥伸手要拿。 夏寧一把护住酒瓶,「不需要,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做决定,也不用谁帮忙。」 说完夏寧鼻头一酸,抱怨道:「我本来过得很好,挣的钱够吃够花,还有好朋友。就是因为你的出现,什么都变了,你是扫把星吗?」 「对不起。」季竟遥尝试去握她的手,夏寧一把抽开,伤心地说:「季竟遥,你明明比我清楚,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干嘛非得缠着我。」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甘心,是我....」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你什么都有,财富、家庭、未婚妻...」 夏寧脑子浑浑噩噩,只能想到这些。然后又联想到自己悲惨的生活,哭鼻子道:「我才应该不甘心,18岁之前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都了。」 说到起伤心往事,夏寧放声悲号,从前她从来都忍着不去提,今天温素嫻一直往她伤口上撒盐撒孜然,差点把她放在火上烤了。 「你妈太过分了。」 剩余半瓶洋酒没喝,季竟遥就把她带出酒吧,如姐正好看见,喝声:「你是谁啊。」 夏寧在季竟遥怀里颠三倒四,站都站不住,对如姐说:「如姐,这是我朋友,叫...」 季竟遥没给她机会说下去,直接带到车上,让助理开回去。 密闭的车厢里,夏寧悲伤来袭,瘪瘪嘴,委屈道:「你变了,从前只要有人欺负我你总会第一时间出来帮我,现在你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说得一文不值却一句话都不说。」 夏寧感觉身体轻飘飘、晕乎乎的,脑袋却重如泰山,一个没註意就倒下去。 季竟遥手臂一圈,把摇头晃脑的人儿僵硬搂在怀里。 夏寧指着近在咫尺的脸,「从你出国,穿上这身西装,我就不认识你了....不过你不帮我说话也是应该的,那个人可是你妈,连我都害怕她,更别说你了。」 季竟遥静静抱着她,不言不语。 夏寧说纍了,额头抵在他心口,半清醒半含糊地说:「不过我还要感谢你,如果刚才你为了我跟你妈大发雷霆,那我明天应该就会本市彻底消失,像葡萄一样。」 喃喃轻语像润雨飘到季竟遥荒漠般的心田,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抱紧夏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到家之后,季竟遥把夏寧抱上楼,放在卧室床上,盖好被子,楞楞註视良久才迈开沉重的步伐离开。 助理看到季竟遥又出来,顿时惊讶,「季总,您不留下吗?」 季竟遥上车,果决道:「回家。」 * 季家,温素嫻听说季竟遥走了之后就没回房间休息,穿着睡衣在客厅里踱步。 季道谦劝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干脆陪她一起等。 季竟遥脚步刚踏入客厅,温素嫻便怒声一喝:「你深更半夜干什么去了?」 「去找夏寧。」 「夏寧?」温素嫻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怒目切齿,「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季竟遥神色颓废,半死不活地说:「您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 季竟遥疏懒转眸,瞳光涣散,「妈,您唯一该骄傲的,是把我驯化的非常成功,即便喝醉了酒,依旧对您保持最起码的尊重。在您恶语伤害夏寧的时候,我纵使愤怒也没对您有丝毫放肆。可是这一点对您而言,微不足道。」 「你...」 「明天公司有晨会,我先上楼睡觉了。」季竟遥朝温素嫻和季道谦尊敬点头,上楼。 「道谦,他这是什么态度?」温素嫻怫郁。 季道谦毫不意外,「你知道你儿子最近在公司干什么?刚才财务打电话,账面上突然有十几亿的亏空,至今没查到漏洞在哪里。还有....公司法顾说,竟遥嚮他咨询过移民事项。」 「什么?他竟然……难道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比不上一个女人吗?」 季道谦淡定笑笑,「我不认为竟遥真的会这么做,不过种种跡象表明,这次他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已经在给我们提醒了。」 「我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温素嫻此刻才觉得夏寧不只是隐患这么简单,还是个定时炸弹。 「你今天不是见了夏寧吗?怎么样?」 温素嫻说:「我对夏寧本身并没有什么意见,主要是她的家庭现在太復杂,林家跟季家的关系不太融洽你是知道的。」 季道谦了然点头,沉思片刻,「依我看,这次我们就退一步吧,别逼太死了。」 「退一步?」 「拋开生意不谈,竟遥毕竟是我们儿子,如果行尸走肉活着,对季家未来发展也不利。」 终于等来你的回眸 冬日阳光洒进卧室,夏寧睡得四仰八叉,一翻身,「噗通」连人带被掉在地上。 她头发蓬乱爬上床,脑袋胀痛,胃也不太舒服。 趴着睡了五分鐘,脑海里回想昨天的事,然后深深叹息。 被一个晚辈这么顶撞,温素嫻应该杀她的心都有了吧,不过也不能怪她,谁让她说话这么难听,以大欺小。 但是温素嫻的话她不能当耳旁风,思来想去,还是给季竟遥打电话说清楚,不是她临阵脱逃,而是小命要紧,不能因小失大。 「餵,你现在说话方便吗?」还是这么容易就打通。 「还有两分鐘开晨会,今天醒这么早?」 夏寧「嗯」一声,没精打採道:「有点事情要跟你说,要不等你开完会打给我,我再睡一会。」 「好」 掛断电话,夏寧闭眼在床上构思语言,该怎么说才能完美表达她不是胆小鬼,但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呢。 岂料不到三分鐘,她就没意识了。 手机响的时候夏寧睡得不分西东,无需动脑,如有神助地说:「季竟遥,你就当我之前喝多说醉话,我们不结婚了,你还年轻,就算加上我也斗不过你妈的。放弃吧,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你回去好好认个错,然后把买那个沉小姐娶回家,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如果我不同意呢?」 夏寧眼皮掀开,叹气,「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关键你不也要听你妈的吗?」 「如果她同意了呢?」 「什么?」夏寧半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也没睡醒是不是?」 「你先把门打开,我到门口了。」 「嘟嘟....」夏寧扔下手机,有点腿软,打开门,季竟遥西装加身,手里提着饭。 「你刚才说什么?」她又问一遍。 季竟遥望着头发乱糟糟的她,清晰回答:「我妈同意我们结婚。」 季竟遥把饭菜打开摆到桌上,夏寧在原地疯狂检讨,「季竟遥,是不是我昨天对你妈说话声音有点大,她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一定是,她现在在温素嫻眼里,不仅一无是处,还超级没礼貌...完了完了,给爸爸丢人了。 夏寧真想一头撞墻,及时止损,保住晚节! 季竟遥憋笑,把她眼前的头发往后拨一拨,「你先去洗漱,我再慢慢跟你说。」 「哦~」夏寧一副哭相走进洗手间。 洗漱完毕,夏寧闻到诱人的饭菜香味,坐到沙发上,看着眼前色香俱全的菜品,「咕嘟」咽了咽口水。 「你公司食堂的菜吗?」 「嗯,尝尝。」 夏寧尝一口排骨,不愧是干五星酒店的,大厨做的菜就是比速冻食品好吃,油而不腻,食材新鲜。 看她吃得香,季竟遥才动筷子,「我妈同意我们结婚,你跟蓝姨说一声,约个时间吃饭,把婚事定下来。」 这么快,夏寧差点一口饭噎死,拍拍心口说:「季竟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不如这样,我跟你一起回林家,反正登门拜访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夏寧眨巴眨巴眼,「从小我嘴巴就严。」 「那就跟她说一声,找个时间我陪你回去。」 这感觉太不真实,夏寧赶紧吃口肉肉回回魂。 吃完饭季竟遥就回公司上班去了,夏寧独自在家捧着手机,想想怎么跟蓝粤说这件事。 从上次在「望亭榭」不欢而散后就没再联系过,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有。 响铃第四声,电话通了,夏寧尷尬叫声:「妈,您还好吧。」 「今天你应该在上班吧?」 对方声音听起来仍怒气残存,夏寧气弱一截,「....没有,我今天请假了。」 对方不说话了。 「妈,竟遥说要请您吃个饭。」她没说要去林家拜见,毕竟林家人跟她没什么关系,用不着拜见。 「季竟遥?他平白无故请我吃饭做什么?还嫌看我笑话看得不够是吗?」 「妈,您误会了,我大概可能要跟季竟遥结婚,所以他想请您吃饭。」 「结婚?」蓝粤声音瞬间拔高,夏寧就知道会是这种震惊。 在这之前,她和季竟遥的距离,大概就是井底之蛙看着天上翱翔雄鹰差不多,突然要结婚,她的小心脏都差点承受不了。 不过蓝粤的接受以及消化能力比她好,时间流逝十几秒后,蓝粤说:「我后天晚饭有时间,明籟餐厅,你让他来吧。」 夏寧把时间地点转头就发给季竟遥,对方酷酷回復:「好」 翌日,夏寧照常去公司上班,还有几天就放年假,整栋大厦连砖瓦水泥都喜气洋洋。 每到这个时节,同事春风得意,工作和蔼可亲,人人秀色可餐。 夏寧经过前段时间埋头奋斗,手头上工作所剩无几,倒是李然哭天喊地,工作堆积成山。 「寧儿,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帮帮我。」 夏寧对着电脑,滑鼠「噠噠」点动,「等我弄完再去扶贫,撑住。」 「太棒了,果然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最好说话。」 「嗯?」夏寧看他一眼,「造谣可耻,我收回刚才的话。」 「不用隐瞒了,如姐都已经对我和盘托出了。」 「如姐说什么了?」她在吧台调酒能知道个啥。 「如姐说你喝醉,然后有个帅哥把你带回家,我猜一定是借钱那个对不对?你们回去之后有没有....」 夏寧让他赶紧打住,「再说下去,你工作自己处理。」 那晚喝太多,除了记得温素嫻把她损得一文不值之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李然现在说的,等同于胡编乱造。 * 晚上六点鐘,明籟餐厅,夏寧跟季竟遥先到,蓝粤过了二十分鐘才出现。 按她对蓝粤的了解,这分明就是故意的,想给季竟遥一个下马威。 「妈,要喝什么?」夏寧表现殷勤,希望可以紓解一下一巴掌之仇,让蓝粤给季竟遥一丢丢好脸色。 不管同不同意,总不能让季家人下不来台。 「据我所知,这餐厅季家也有持股,酒水方面竟遥应该很清楚。」 夏寧看嚮季竟遥,他倒是稳得住,一个响指叫来服务员,嘴里吐出一个法国品牌的红酒,对蓝粤说:「听说阿姨喜欢这款酒,我已经提前预留了。」 「竟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这样面对面,八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蓝粤惆悵感慨,「我记得从你18岁出国游学,就没再同桌吃过饭,那时候寧寧才是16岁。」 「是我的不对,没有去拜访过您。」 夏寧没想到蓝粤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嘴就是这么生猛残暴的话题,主动化身小老鼠,专心低头吃菜。 她身单力薄,只能默默为季竟遥祈祷,如果逃不过此劫,最多给他收个尸。 「你不用跟阿姨说这些门面话,夏家不存在了,你们季家我们高攀不起,来往生疏也合情合理。不过我没想到,你们寧寧这么多年还联系,现在竟然要结婚,听起来跟说笑话一样。」 季竟遥笑容渐失,站起来给蓝粤倒酒,「如果是笑话,今天就不会请蓝姨来吃饭,希望您能把夏寧交给我。」 蓝粤眼神忽然朝夏寧看过去,「我只问你一句,你妈同意吗?」 「她同意了。」 蓝粤愕然,震惊看嚮无比镇定的季竟遥。 这一眼就彻底明白,对面坐的是运筹帷幄的季家接班人,而不是单纯无邪的季家小少爷。 吃过饭,夏寧和季竟遥并肩站在路边恭送蓝粤乘车离去,她狠狠松口气的同时,又对季竟遥刮目相看。 想不到不光能对付温素嫻,连她妈也能轻松摆平,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新掌门人,喝酒吃饭没输过。 「季竟遥,从此刻起,你在我眼里的形象无比高大,一个字牛,两个字厉害,三个字好塞雷。」 「谢谢」季竟遥食指不自然碰碰鼻子。 竟然坦然接受了,真是厚顏无耻。夏寧「嘿嘿」一笑,「不客气。」 回去时是之前被夏寧同情过的苦逼助理开车,他们两个坐在车后座。 夏寧侧头问:「你就这一个助理吗?」 「怎么了?」 「我的意思,你平时工作这么多,一个助理应该忙不过来吧?」你好歹多雇两个人,一个助理太辛苦了。 「他是我的私人助理,平时应酬的话,就他来开车,所以就一个。」 还分私人不私人,果然富贵人的生活,平凡人不能想象,「那你工作助理有几个?」 「两个,一个负责国内业务,一个负责海外。」 听起来还算合理,也不算多。夏寧又问:「我每次给打电话,很容易就打通,你是不是也不怎么忙?」 果然影视剧都是演出来的,为了凸显家族生意庞大,搞得男主分身乏术,能抽出时间跟女主谈恋爱都需要观眾感动一下。 季竟遥身体不自觉往她那边倾斜,说:「你打的是我私人号码,其他人不会打。」 「哦...难怪每次一打就通,那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季竟遥忽然不回答。 夏寧抬头,正好对上他自带深情滤镜的黑瞳,这才知道她都快趴季竟遥怀里了。 一秒坐直,咳嗽两声,「当我没问过。」 车停之后,夏寧下车往里面走,发觉身后没有声音,回眸一看,季竟遥还坐在车里。 他在笑,眼眸有种终于等到的欣喜。 「你...你不上去坐坐?」夏寧结巴指着楼上。 透明的车窗摇下来,季竟遥眼中有着穿梭仟山似的深邃悠长,「我回家把事情处理一下,你上去吧。」 夏寧点点头,一步步朝楼上走去,中途忍不住回眸,季竟遥还在原地。 这感觉很熟悉,以前每次放学回家,季竟遥坐在黑色商务车,也这么目送她。 夏寧上楼以后,季竟遥升起车窗,「回家。」 与竹马隐婚 公司年假放12天,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时间。夏寧打算耗到年三十再回林家,住到初五再回来。 这两天夏寧把床单被罩都洗了,清算一下年余多少金额,考虑给林桑乐买个新年礼物。 下午她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出门选礼物,刚好看到一个棕色大熊,直接一并买回家,摆在醒目的沙发上。 季竟遥打来电话,通知她一个比回林家过年还要恐怖的事情,明天晚上他们双方父母见面,还在望亭榭。 「这么快?」 婚姻不可儿戏,闪婚更要不得,三思啊皇上。 「不快,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还不快,婚姻又不是签契约,谈拢价格就行,还要你情我愿,建立深厚的感情才能...」 「你说的这三个我们都符合,明天我去接你,蓝姨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 夏寧真正感觉到什么叫生活频率不同,她才刚发芽,季竟遥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完全被他拖着走。 从接到这通电话到看见季竟遥,夏寧都处于眩晕状态,在驱车前往望亭榭的路上,她才悠悠地说:「等一会你妈和我妈会吵起来吗?」 她们可是冤家,还是邻居的时候就不对付。 「不会。」季竟遥十分有自信。 夏寧觉得暖呼呼的,低头,季竟遥正握着她的手,貌似...有些紧张,都不敢看她。 这次订的包房在三楼,夏寧外面穿着长大衣,里面是厚重的白绒褶裙,绒外有一层纯洁白纱,上楼很不方便。 「来」季竟遥伸手。 夏寧刚伸手就被牢牢反握,然后柔软白裙轻轻拂过红色台阶,一步步往上。 感觉一脚踏入豪门,每个服务员见到他们都主动低头避让,一声声「季总」不绝如缕。 夏寧只能尷尬笑笑,企业文化做的不错,跟演电视剧一样。 推开房间的门,夏寧先看到精心打扮的温素嫻和季道谦,紧挨着是季犹青以及素未谋面的朱钧閆,国字脸,灰色西装,比新闻里要显年轻。然后是着装隆重的蓝粤,她的娘家人就来这么一位。 五个人齐刷刷看过来,夏寧脸「噌」一下灼热。 这时手被捏了一把,季竟遥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季竟遥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夏寧一一朝五人点头,今天温素嫻眼神平和,倒是季犹青的神色不佳,眉间阴云密佈。 温素嫻和蓝粤相识多年,从没想过有天会以这种身份同桌,起先只是浅说两句,等饭吃得差不多,才不得不说起婚事。 「竟遥和寧寧结婚是件好事,不过我跟道谦仔细商量过,明年公司有新项目要啟动,到时候会非常忙。如果这么急着结婚的话,可能婚礼就要从简。」 「季夫人开什么玩笑,季家的项目这么多,儿子可就一个,婚礼从简是什么意思?」蓝粤笑着回呛。 都是熟人,温素嫻也觉得没必要东扯西扯,直截了当道:「就是不公开,结婚手续可以办。」 「竟遥又不是明星,隐婚是什么意思?」 「这个季家自有考量,要怎么理解随你。」 「季夫人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虽然现在夏...」 「我同意。」夏寧举手表明态度,「妈,我同意一切从简,婚礼也可以不办。」 席间,大家或多或少露出诧异的神色,蓝粤更是始料未及,「你...」 「妈,竟遥他真的很忙,我也忙,一个婚礼而已,办不办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五十年后还没离婚,到时候再办也行。」 她瀟洒不拘说完,拉起神色肃穆的季竟遥,嚮对面温素嫻和季道谦举杯,「伯父伯母,谢谢你们同意这桩婚事,我跟竟遥会尽量不离婚的。」 夏寧说的一头热,丝毫没註意现场除了季竟遥脸色难看之外,季犹青已经连喝三杯红酒,脸颊醉红。 「寧寧,这杯我敬你。」季犹青踉蹌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杯九分满的红酒,「我真是佩服你,为了嫁给竟遥,能答应温素嫻女士如此无理的要求,你们是真爱,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夏寧笑容瞬间消失,她是装糊涂,但季犹青才是真糊涂。 对面温素嫻的脸色明显垮下去。 这还没有结束,季犹青把酒一口喝完,又「咕咕」倒满,端着走到温素嫻面前。 「妈,我祝贺您有了一个乖巧又听话,可以任你摆佈的儿媳。不对,还不止,竟遥也是您的傀儡,所以这个婚姻算您给他这么多年唯命是从的奖赏吗?」 「你喝多了。」温素嫻冷脸说。 「不,我没喝多。就因为我常常忤逆您的命令,所以才落的今天这下场是吗?您应该跟我早点说,我会听您的话的。」 夏寧感觉不能放任下去,扯扯季竟遥的衣角,「还不去把犹青姐拉开。」 没想到季竟遥的反应比温素嫻还有冷漠,身子往后一靠,袖手旁观看戏。 「你...」 夏寧正要说他冷血无情,季竟遥就仿佛会读心术一样,冷眸微抬,「无情的不是我。」 难道是她吗?马上就要血花四溅,去阻止一下不是应该的嘛,更何况那还是他亲姐姐。 「妈,在您眼里,有没有拿我当过女儿,还是说从头至尾我都是稳固家里企业的一个工具而已?」 季犹青把满腔愤怒都说出来,对着温素嫻大吼大叫,夏寧暗暗为她捏一把汗,又觉得这个行为很悲壮,壮士断腕也不过如此。 「妈...您说话啊。」 季道谦起身,对蓝粤頷首,「事情就这样定了,家里还有些事情处理,就不送亲家了。」 蓝粤点头,拉着夏寧一起离开包房。 朱钧閆也随便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房间里只剩下季家四口。 「爸、妈,我去送送蓝姨。」季竟遥说,随后迈步出去。 空气凝结,烂醉如泥的季犹青悲声质问:「为什么我割腕自杀都不能如愿的事情,季竟遥轻轻松松就做到了,您告诉我为什么?」 「啪」一声脆响,房里鸦雀无声,季犹青捂着脸,哭声停止。 「因为他不会当着这多人的面跟我大吼大叫,让我顏面尽失,让季家的家教沦为笑柄。你捫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做过一件让季家荣耀的事情吗?」 季犹青热泪翻滚,「就因为我没给季家带来荣耀,所以就活该被您当做棋子使用,活该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 温素嫻失望透顶,「季犹青,这么多年我给你最好的教育,给你最优渥的生活,结果你非要把自己活成一个眼里只有儿女情长的疯子。竟遥从头至尾只喜欢一个人,可你呢?有一刻是安分的吗?十九岁你为了一个唱歌的割腕自杀,二十二你看上一个画家要跟他流浪,我以为你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你越来越盲目,越来越不可理喻。」 .... 餐厅门口,夏寧费尽口舌才把蓝粤送上车哄走,结果一扭身,季竟遥面如夜叉在背后。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劝你妈吗?」 夏寧推搡他回去,季竟遥双脚如同扎了根,纹丝不动,「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尽量不离婚。」 「有问题吗?」夏寧装傻充楞,「那我总不能跟你妈说,会尽量离婚吧?你还看不出来吗,爸妈明显是不希望我耽误你,所以...」 手腕猛地一紧,季竟遥尖锐的目光凝视她,夏寧心虚眨眼,不自觉朝左右乱瞟,「你...要干吗?」 过了很久,季竟遥松开她,脚后退一步,「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在这里陪...」瞥见季竟遥脸色愈发阴沉,夏寧主动闭嘴,鉆到车厢里。 路上季竟遥一言不发,车停后跟她一起下车,夏寧侧眸看到他黑漆漆的脸,感觉比午夜跟踪单身女子的变态还恐怖。 到家之后,新买的大毛毛熊在沙发上冲她扬起大大的微笑,夏寧心情骤好,冲过去吧唧吧唧亲几口。 她就是冲这个瞇眼微笑的表情才痛下决定购买的,毕竟买完给林桑乐的鞋子,她卡里只剩下四位数。 「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可爱吧。」 季竟遥面无錶情点头,换鞋,坐在她身边,「之前让你准备的个人证件在哪里?」 「在卧室抽屉里,怎么了?」 夏寧满心欢喜宠幸熊熊,然后耳边飘来一声不容反抗的声音,「明天一早,我们去办结婚证。」 夏寧小脸一僵,再看季竟遥寡淡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今年还有两天就过完了,年后不行吗?」 季竟遥边解领带边说:「反正是隐婚,年后我会很忙,你也忙,不如年前直接办了。」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果然不要惹季家人,都会还的.... 季竟遥在浴室洗澡的时候门铃响了,夏寧开门,第一次看清助理的脸。 体型微胖,一副敦厚老实相。 「有事吗?」 「这是季总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麻烦您转交。」 「谢谢」,季竟遥把她这里当什么了,宾馆吗? 「您稍微等一下,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助理局促点头,夏寧从冰箱里拿出一提瓶装酸奶。 「这个是我前些天买的,过年回家也没办法带回去,拿回去给孩子喝吧。」就当是大半夜打扰的致歉礼。 「这怎么可以,您自己留着...」 「没事,我回头再买。」夏寧塞给他,挥手关门,提起西装袋,打算跟季竟遥说一声。 谁知道卧室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一个下面裹着浴巾,上身光溜溜的肉体。 「啊!!!季竟遥,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季竟遥淡定从衣柜里拿出他的睡衣,已经被夏寧洗过,上面还有洗衣液的清香,「我忘记拿睡衣。」 「那你可以叫我给你拿,我说过,我家禁止裸露脖子以下部位,你....」 夏寧血压疯狂往上飆,如果意念可以杀人,季竟遥现在已经被挫骨扬灰,飞舞在新年夜的前夕。 「说说原因。」 「这有什么原因,大半夜孤男寡女,你难道不应该註意自己的行为吗?」 「知道了。」 晕死! 总裁今日起已婚 在本年倒数最后一天,夏寧大清早被季竟遥喊起来,冒着冷冽的寒风去办理结婚证。 她困得睁不开眼,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只记得填了什么表格、排队..... 拿到证件的时候,夏寧才彻底清醒,看都没看就塞到包里,问季竟遥,「你要回公司吗?」 「你要去哪里?」 「我回去拿个礼物,回林家过年。」 季竟遥抬腕看时间,「前面我到公司下车,助理跟你回去拿东西,然后送你回林家。」 省一笔打车费,夏寧果断说:「好」 季雫集团她只在新闻上看过,现实中很少经过这里,坐在车里远远就看到一栋高不见顶的玻璃墻大厦,宛若孙悟空的定海神针一样,在阳光中散发着好莱坞特效,叫人望尘莫及。 季竟遥下车之后,夏寧还久久不能回神,挫败叹口气。 她果然是来这个世界上充数的。 在林家要住五天,夏寧带了一个行李箱,还有林桑乐的运动鞋。 林家一家都是大忙人,白天家里只有佣人和保姆,夏寧抱着林桑乐在客厅里玩,小丫头牙齿长得又白又整齐,咯咯一笑,肉嫩嫩的小脸皱在一起,特别可爱。 「桑乐,叫姐姐...」 「姐姐」 夏寧满足笑笑,不管这世界有多復杂邪恶,小孩子的笑容永远是最治愈的。 正玩闹,楼上一声怒吼,「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桑乐吓得一激灵,夏寧慌忙把她抱进怀里,只见林子凯睡袍半敞,怒气冲冲下楼。 「二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 林子凯怒狠狠白她一眼,摆手算了,「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回来,我看桑乐醒了,就跟她玩一会。」 林子凯下楼,捏捏林桑乐的脸,「你呀,满屋子都听到你在笑。」 他一捏,林桑乐「哇哇」大哭,夏寧赶紧抱起来哄,然后感觉后腰一紧,林子凯的手臂自然环住她和林桑乐。 「好了不哭不哭,哥哥跟你开玩笑呢,不哭了好不好?」 「二哥,你睏的话就先上去睡吧,我抱桑乐到外面走走。」 林子凯说:「现在还怎么睡得着,我陪你一起哄吧,正好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跟她玩。」 他越贴越近,夏寧微微挣扎,没话找话,「二哥今天怎么会在家?」 「昨晚跟几个客户谈生意,喝多了,今天就没去律所。」 「哦....」要不是怕吓着桑乐,她绝对不忍这个咸猪手,下流、恶心,而且衣服还不穿好,露个白花花的胸膛,怎么不冻死他。 好在蓝粤很快回来,听到林桑乐在哭,拍手接过去,夏寧也趁机摆脱林子凯。 夏寧的房间在二楼,格局比租的房子宽敞,不过很冷清,除了大的家具,小东西几乎没有,一看就是不常住人。 回来前房间应该被打扫过,很干凈,夏寧把化妆包摆出来,从衣柜里拿出被子铺床,最后美美敷面膜。 「嗡嗡」手机震动,夏寧接起来,「季总有何吩咐?」 「在林家住还习惯吗?」 这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反正只是住五天而已,就当是住宾馆,而且还不花钱。 「还可以。」 「明天初一,能出来吗?」 「初一你不用应酬吗?」 她没记错的话,季家年初一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跟番邦给天朝上供差不多。 少年季竟遥会穿着小西装系领结,像个太子一样被狂夸乱赞,过完年再来找她,却宛如被暴风雨摧残过。 「晚上有时间。」 「多晚?」如果深更半夜,那就别打她主意,熬不起。 「七点,一起吃晚饭。」 「可以。」 李然放年假就回老家了,夏寧往常过年都不出门,在林家帮帮小忙,或者在房间里看看电影,突然说要出门,心理上有点不太适应,也有点小兴奋。 年初一林家早上还有人,到十点以后屋子里空空荡荡,林父携子忙着给「天朝」上供,蓝粤也和姐妹们联络关系,饮饮茶什么的。 临近七点,夏寧接到季竟遥的电话,「你好了吗?」 「好了呀。」出个门,只要腿在就行。 「我在门口,你出来吧。」 夏寧系上围巾,「噔噔」下楼。 门口还真停着一辆白车,低头一看,季竟遥西装三件套,外面一个长大衣,或许身子骨太瘦,一点不觉得臃肿,反而很儒雅。 夏寧朝掌心哈口热气,搓搓手,坐到车里,「你家现在没人上供啦?」 「现在都各忙各的。」 「哦」夏寧拉上安全带,「我们去哪?」 「饿不饿?先吃饭吧。」 「对对对,吃饭是大事。」 大年初一,不光街上堵车,上档次的餐厅几乎家家爆满,有的从初一到初五全部预订出去,真是不要太离谱。 夏寧趴在车里张望,「你有预定餐厅吗?」 「上次蓝姨吃饭的餐厅可以吗?」 「太可以了。」 上次季竟遥跟蓝粤唇枪舌战,她只负责吃,菜品味道非常好,一桌菜差不多都进了她的肚子,如果不是消费太高,她一定年后约李然去吃一顿。 季竟遥开车过去,在服务员引领下坐在靠窗的位置,夏寧拿起菜单,点了几样上次吃过的菜,又问季竟遥:「你还喝酒吗?」 「不喝,要开车。」 「那我点两杯果汁。」 夏寧点完餐,浅黄色果汁先端上来,她低头闻了闻,一股鲜榨的酸甜味道令人心情愉悦。 「你刚才说,各忙各的是什么意思?」 季竟遥说:「我从公司过来的。」 夏寧吸一大口果汁,朝他竖起大拇指,「劳模」 大年初一还不休息,还好她不在季雫集团上班,有钱的人会更有钱,因为他们眼里只有钱,性命早已置之度外,不重要。有朝一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用钱续命。 餐上来之后夏寧低头炫饭,在林家她要保持淑女形象从来吃饭都没尽兴过,难得遇到一顿美味,肯定要多吃点。 「林家不给你饭吃吗?」 「嗯?」夏寧抬眸,才发现距离上次抬头看季竟遥已经过去很久,擦擦嘴,「也不是,就是饿了,我先去趟化妆室。」 糗死了,夏寧灰溜溜离桌。在化妆室镜子前简单打理下妆发,转身碰见一个熟悉的面庞——金毛狮王! 对方显然也认出她了,红指甲怒冲冲指过来,「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又缠着方城是不是?我警告你,再纠缠方城我跟你没完。」 夏寧无端受灾,一整个大无语。 「这位大姐,你搞搞清楚行吗,这里是餐厅,不是你家卧室,还有那个方城,我跟他没任何关系,你不要再乱讲好不好?」 「哼,本市有这么多餐厅你不去,为什么偏偏来这里?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一家来这里吃饭,所以故意来耀武扬威的?」 这人典型有被害妄想症,全世界都想抢她老公,夏寧干脆不说了,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餵,你不要走,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我就纳闷了,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破坏人家家庭,抢人家老公,真是狐貍精,没有男人你不能活是不是?」 「金毛狮王」骂骂咧咧追着夏寧,一口一个小三把周围用餐客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夏寧憋火,「大姐,你再这么说我就报警了。」 「报警,哼,你报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女人比夏寧还有理直气壮,叉腰嚷嚷:「大家都过来看,这就是勾引我老公的狐貍精,大过年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方城闻声赶过来,拉住暴躁的老婆,「你干什么?」 「你来的正好。」女人不仅不收敛,反而指鼻逼问:「你说跟她没联系了,那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饭?啊?」 方城比较好面子,一边跟大家赔礼,一边低声劝老婆,「就是凑巧,这里是餐厅,难道不允许人家来吃饭吗?」 夏寧真想上去掐死这个死渣男,当初有老婆不告诉她,还给她发甜言蜜语搞曖昧,现在做缩头乌龟,「方城,麻烦赶紧跟你老婆解释清楚。」 「实在不好意思夏小姐,我老婆她比较敏感,我嚮你道...」 「别演了」女人挣脱方城的控制,拿出一种眾叛亲离后的气急败坏,「你们敢做不敢认是吧?」 女人精神失控,抄起桌上红酒就朝夏寧砸过去,夏寧吓得闭上眼睛,然后感觉手臂突然被人一拉,撞到一人怀里。 「哐嚓」红酒砸在墻上……夏寧惊魂未定,睁开一只眼往上看,「季竟遥...」 季竟遥一手拍拍她后心,一手冷静拿出手机报警。 方城看到他要报警,慌神阻拦,「先生请高抬贵手,我老婆只是太在乎我,导致情绪不太稳定,绝对不是要故意伤人。」 季竟遥淡定对电话里说完地址,扬手叫来服务员,「以餐厅名义起诉他们,不和解。」 「一定办妥,季先生。」 夏寧哪里知道那个疯女人真的敢扔酒瓶子,傻傻呆呆被季竟遥牵出餐厅,沉默了很久很久。 车子缓慢行驶,季竟遥时不时看她一下,握住冰凉的小手,「吃饱了吗?」 「吃饱了。」夏寧仍沉浸在那场差点见血的战斗里,舌头都捋不直。 车窗外渐渐人流稀少,街道上灯光从挡风玻璃一晃而过,夏寧六神逐渐平稳,左右环顾,他们此刻行驶在高架桥上,桥下是宽阔的淘淘江水。 「我们去哪?」 「今晚江上有烟花。」 夏寧嘴巴「o」型。 车子驶过高架桥,开到人声鼎沸的江心广场,一个个明亮的小摊位在寒夜冒着白色热气,各种各样香味飘到鼻翼间,夏寧吞咽口水,兴奋跳下车。 季竟遥停好车跨步跟上去,在熙攘的人群中一把握住夏寧的手,「不要乱跑,容易走散。」 一句话差点把夏寧眼泪干出来,好像他们真的失散很多年,又艰难重逢。 「哦」 季竟遥拉着她往里逛,高大的身体帮她抵挡人流和开路,夏寧有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买好吃的,夏寧靠在江边护栏上,用签子扎一个花枝小丸子,送到季竟遥嘴边,「啊~」 季竟遥看她一眼,低头,把丸子吃掉,腮帮子发鼓。 「今天谢谢季先生,没有你,我现在头上肯定一个大窟窿,有可能现在还没脱身。」 「不用客气,季太太。」 夏寧错愕抬眸,「嘭!」一声烟花在夜空中绚丽炸开,广场上五彩斑斕,季竟遥的眼睛暖意洋洋。 这份光亮没持续多久,夏寧的视线就被黑暗覆盖,季竟遥俯下身,轻轻吻在她额头,顿时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额头传遍她全身。 「新年快乐,我亲爱的太太。」 到底是谁轻薄了谁 年初三,夏寧在林家躺尸。昨晚跟季竟遥通电话到四点多,早上下楼吃个早餐又回到房间睡觉,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三点,明媚的阳光已经离她而去,窗外天光阴沉,一片萧索景象。 肚子空空的,夏寧下楼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一阵冷风来袭,冻得她不禁一个寒颤。 「三小姐,您穿的太少了,今天预告有暴雪。」 「是吗?」夏寧朝外看看,强风把松柏吹得瑟瑟发抖。 本市天气一嚮极端,年前连一片雪花都没见到,现在突然预告暴雪。夏寧喝完一杯热牛奶,打算上楼冬眠。 可能是前面睡太足,她没睡着,打开电视,找李然聊聊天。 时针不知不觉走到五点,夏寧打个哈欠,手机蹦出陌生来电,「餵?」 「寧寧,今天你有时间吗?」 「伯母?」绝对不会听错,肯定是温素嫻。 「你跟竟遥既然已经结婚,以后就改口吧。」 「额...好。」 「你今晚如果有时间就过来吃晚饭吧,前两天家里人太多,怕你不自在。」 「没关系伯...妈」夏寧紧张到呼吸快停止,说话还差点咬住自己舌头,「我有空,等下就过去。」 什么叫言不由衷,大约就是她这种,温素嫻发号施令,她全部照办,字典里自动剔除一切有关拒绝意思的词匯。 掛上电话,夏寧陷入兵荒马乱,洗澡、找衣服、化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门。 在车上她惴惴不安,给季竟遥发简讯:「你妈突然让我去你家吃饭,我现在已经在去的路上,你今天工作忙吗?几点能回来?」 三分鐘过去....无人回復! 夏寧快要哭了,如果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温素嫻,那跟上绞刑架有什么分别... 也有,绞刑最多三分鐘告别恐惧和疼痛,而她是一整晚脖子上都套着绳索,随时都有可能两脚一伸,奔嚮天国。 六点前,夏寧到林家,家里阿姨正在做饭,温素嫻把她叫到具有恐怖色彩的书房。 「坐吧」温素嫻和蔼地说。 夏寧僵硬坐下,温素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黄皮档案袋,「我知道你跟竟遥结婚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您不要这么说。」 温素嫻拆开档案袋,里面有一沓文件,「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多,一套房和五仟万的支票,就当是新婚礼物,房证名字是你一个人的。」 听到这些东西,夏寧有点昏头,感觉无数真金白银朝她砸过来,「妈,我用不到这些,您收回去吧。」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勤俭节约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优良美德....夏寧内心碎碎念。 「还是收下吧,万一需要钱应急呢?」 温素嫻把档案袋交到她手里,这时门忽然被敲响,阿姨说:「夫人,少爷回来了。」 温素嫻勾笑,「知道了。」 夏寧瞄一眼,她怎么觉得温素嫻有种预谋得逞的感觉。 「多亏了你,竟遥才能回来吃晚饭。」 「这大过年的,他不回来吃,去哪吃?」 温素嫻笑了笑,「从他毕业进公司,已经有四五年过年不在家吃饭,总说公司有事要忙。知道你今晚在家,还不是马不停蹄赶回来。」 原来她不过是引季竟遥回家吃饭的诱饵,夏寧一下认清自己的作用。幸好季竟遥回来,不然温素嫻发现她这个诱饵没用,今晚她的日子不堪设想。 走出书房,季竟遥正好跨步往这边来,脸上些许慌忙,肩上白白点点,头发上也有。 「妈」 「正好阿姨把饭做好了,吃饭吧。」 温素嫻上楼叫季道谦吃饭,夏寧垫脚看看他肩膀,「外面下雪了?」 「嗯,不小。」季竟遥把肩上雪拍落,「妈跟你说什么?」 「给我一套房和一张支票。」她摇摇手里档案袋。 季竟遥皱起的眉舒展开,「你给我传简讯的时候我正在开视讯会议,手机静音了。」 「哦」,夏寧忽觉季竟遥也不是那么冰冷无情,竟然会耐心跟她解释这个,但这个对她很重要,至少决定着今晚会不会接他电话。 大约是看到儿子回来了,温素嫻在饭桌上并没有为难她,这顿饭非常和谐。 唯一令夏寧发愁的是外面狂风乱舞的鹅毛大雪,才两个小时时间,建筑物铺上厚厚一层雪被。 温素嫻说:「这么大的雪,晚上寧寧就别走了。」 「额...谢谢妈。」 「谢什么,竟遥房间有厚被子吧?夜里估计要降温,别冻着寧寧。」 「入冬阿姨就准备了。」 「那就好。」 夏寧听完才知道母子俩话里意思,就是让她睡到竟遥房间! 结婚证办过了,呵呵,她连个反驳的点都找不到。 季竟遥的卧室从他出国夏寧就没再来过,基本跟之前没太大变化。季竟遥不喜欢卧室看上去繁琐復杂,所以色彩偏暗且单调,床和落地灯都是贴墻摆放,中间留有很富裕的空位,放他的椅子和工作桌。 「真是一点都没变。」她嘟囔一声。 「你想怎么变?」季竟遥拆开档案袋,把里面每一张纸都迅速过目一遍。 「对了,你为什么过年不回来吃饭?」现在没有外人在,是算账的时候了,「就是你不回来吃饭,害的我都得来你家吃饭,你知不知道?」 「房证没问题,支票你回头兑换,转到自己卡里。」 「不用,放着吧,反正我也不准备用。」 季竟遥说:「你租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今年三月份。」 「还打算续租?」 她倒是想,不过房东夫妻要回来了,需要另外找房子,「重新找。」 「那就搬到这个房子里吧,这两个月我们把家具买一买。」季竟遥理所当然说道:「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现在住的,太小。」 「不小,我一个人还有点....大。」 季竟遥寒颼颼看着她,「现在是两个人。」 那你就住季家啊,这么大的房子,踢足球都够了。夏寧腹诽。 季竟遥摘掉眼镜准备去洗澡,夏寧「哎哎」叫住,「那我洗完澡穿什么?」 「衣帽间里有睡袍。」他扔下一句走进浴室。 衣帽间在工作桌左手边,门和墻壁顏色一样,夏寧推开,各种款式的西装整整齐齐码满一面墻,顏色由浅到深,比开西装店还夸张。墻对面是手錶和领夹等配饰。财富可以使人致幻,夏寧有种走进博物馆珍贵藏品的感觉。 不行,待久容易晕。 夏寧拿走一件白色睡袍,洗完澡裹上的时候才发现她低估了与季竟遥身高近二十公分的差距,宽大的睡袍直接到她脚踝,走起路跟南极企鹅一样。 季竟遥躺在床上看杂志,看到她唯唯诺诺走过去,毫不客气笑出声。 「笑什么,你的睡袍也太长了。」 「你不是说脖子以下不能露吗?」 「那是说你,我可以。」 季竟遥合上杂志,一手撑着床,身体微微倾斜,歪头问:「为什么?」 「我有足够的羞耻心,最多就是露个腿。」夏寧掀开被子躺上去,多亏季竟遥的床够大,井水不犯河水的话,中间还能躺下两个人。 「噠」关上床头灯,季竟遥躺下。 夏寧感觉中间距离似乎在缩短,不然就是季竟遥身体太宽,手都伸到她胳膊这里来了。 「季竟遥,你应该没有梦游的毛病吧?」 寂静的卧室回荡无奈的叹气声,「没有。」 「哦...那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攥钱吗?睡吧睡吧。」 夏寧闭眼睡觉,手紧紧抓着睡袍领口,不过这仅限于清醒的时候,入睡以后便走嚮失控... 谁能告诉她,第二天醒来,她为什么会在季竟遥的怀里,而且好像还是她主动扑的季竟遥,脸不光枕在他胸口,手还搂着对方的腰。 夏寧用三秒鐘清醒,心虚抬头,季竟遥还在帅气的沉睡....太棒了,趁现在,她撤。 刚一动身,头顶悠悠一句:「你比梦游可怕多了。」 「嘿嘿,实在不好意思,我可能睡糊涂了,以为床上就我自己,所以小小放肆一下...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季竟遥睁眼,垂眸看她皱巴巴的脸,「不介意。」 「那就好。」夏寧连滚带爬下床,「我先去洗漱,拜拜。」 半分鐘后,浴室门羞耻拉开,夏寧探出头,「有多余牙刷吗?」 早上九点,季竟遥和夏寧下楼吃早饭,客厅一个人都没有,「你爸妈呢?」 「应该在书房,家里七点吃早饭。」 夏寧笑笑,感谢阿姨大发慈悲没有叫醒她,不然就要跟温素嫻一起吃早餐了。 「少爷,少夫人,早餐在客厅吃是吧。」 阿姨笑容怪怪的,夏寧点点头,跟季竟遥走嚮餐桌。 刚吃到一半,院子里传来响动,是季犹青和朱钧閆过来拜年,夏寧囫圇把嘴里三明治咽下去,喊道:「犹青姐。」 季犹青眼神并不友善,讥讽道:「这么快就住到家里来了。」 夏寧当然听出她话里带刺,也理解她的不忿,只希望不要把火全烧到她这里就行,「我是来做客,昨天雪太大就没走。」 「你不用解释,反正迟早是要搬进来的,早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已经不住在季家了。」 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夏寧干脆闭嘴,把牛奶喝了。 季竟遥把嘴里三明治嚼完,让阿姨去叫温素嫻,又主动跟朱钧閆寒暄握手,「我还要去公司,让我爸妈招待你们。」 「你忙你的就行。」朱钧閆随和地说。 季竟遥朝夏寧给个手势,让她过去跟朱钧閆招呼,接着一起离开季家。 车上,夏寧苦恼叹气,指责道:「你对犹青姐是不是太冷漠了,连个话都不说。」 「你想让我说什么?」 「喊声姐总不过分吧。」 「你看她眼里有我吗?」但凡顾及他的感受,就不会冲夏寧说那些。 「以前你们明明不是这样的。」夏寧遗憾地说。从前的犹青姐自信阳光,跟季竟遥完全是一对惹人艷羡的姐弟。 「随着人长大,生理和心理都会產生变化,不奇怪。」 是啊,季竟遥的变化就是判若两人。夏寧自我检讨一会,「你觉得我变了吗?」 季竟遥侧目,看到她两眼期待,淡淡道:「有一些,但不多。」 这个评价还算中肯,夏寧点头接受。 车子开到林家门口,夏寧与他挥手作别。走进满是落雪的院子,林子凯刚好穿着大衣出门,她下意识欠身打招呼。 林子凯微顿,「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额...」 「时间来不及,先走了。」林子凯着急往外走,手惯性在夏寧头顶揉一揉,像对待外面的女人一样。 这一幕被车里的季竟遥看见,薄唇不悦微抿,眉心深皱。 夏寧刚到房间就接到季竟遥打来的电话,「怎么了?」 「你几号离开林家?」 「明天上午。」 「好,我让助理来接你。」 合法同床 初五上午,季竟遥的助理准时来接夏寧。 重回自己地盘的夏寧心情畅通,哼着歌把床单被罩换上年前洗好的,又去外出採买一些零食,晚上舒舒服服躺在沙发里,抱着熊熊看电影。 「是不是因为我抱你太习惯,所以那天抱季竟遥才这么自然?」她一脸认真问熊熊。 熊熊挤眼微笑,夏寧觉得应该是这样。 「不过你可比季竟遥舒服多了,软乎乎的,季竟遥硬邦邦的。」 正当夏寧自言自语,门锁「噠噠」扭动两下,季竟遥出现。 「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比较近,上班方便。」 那倒也是,季家别墅太远,开车要一个小时,来她这里只需要半个鐘头。 季竟遥把餐盒放到桌上,看看天花闆,「暖气坏了吗?」一点都不暖和。 「没有,这里暖气就这个温度,在室内也要穿厚点。」 季竟遥本想把大衣脱了,听到这话就没脱,坐下把餐盒打开,跟夏寧一起吃饭,「你还有几天上班?」 「三四天。」 「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夏寧嘴里嚼着菜,「打算在家好好睡觉。」 季竟遥若有所思点头,「过两天我有时间,我们去看看妈送的那套房。」 「真去看啊。」夏寧婉拒,「我总觉得要你妈的东西不踏实。」 「都写你名字了还不踏实?」季竟遥不懂她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真实感,就好像我们结婚也....」夏寧连忙闭嘴,因为季竟遥的脸色明显暗了一个度…… 「赶紧吃饭吧。」 之后她就用美味佳肴把嘴堵住,一句话都没再说。 白天忙了太多事情,吃饱喝足没多久夏寧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打哈欠说:「我睡觉了,晚安。」 夏寧幸福扑到床上,没两分鐘就睡过去。外面电视剧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床边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夏寧不在意,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咦~怎么有东西挡着她,伸手摸了摸,还挺暖和,就是硬邦邦的,不....硬邦邦? 她惊吓睁眼,季竟遥侧身,黑润透光的眼睛盯着她。 「季竟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沙发上吗?」 「天气降温,沙发很冷。」 他说的有理有据,夏寧无言反驳,但是....她的床比季竟遥的床小了一半,两个人睡在一起,很难没有肢体接触,像她现在一翻身,直接就撞到季竟遥怀里。 「你不怕我比梦游还可怕吗?」 「不怕」 不止不怕,季竟遥还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亲密无间....他的手已经搂在她腰上。 夏寧的心脏「咚咚~咚咚~」乱跳,脸像是被烈日炙烤,滚烫冒火。 她做噩梦都没想过有天会被季竟遥抱着睡觉,感觉有点奇妙,又有点惊悚。 不过她的睡眠质量很给力,在短暂的无地自容后,她就火速沉入梦乡,至于下一次面红耳赤,是在隔天清晨..... 都十点多了,季竟遥竟然还没有醒,她被锁在怀抱里,依稀能感觉到男人结实的胸肌轮廓。 夏寧激烈挣扎,用命令的口吻说:「下次你要再来,只能睡沙发。」 说完,她怒汹汹掀开被子下床,忽地手腕一紧,眼前天旋地转,季竟遥把她按在床上,鼻尖对鼻尖,双腿跨坐在她身上,姿势太……曖昧了吧。 「昨晚是你自己扑上来的。」他严肃重申。 夏寧脸颊爆红,难道她太冷了,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竟遥,你别乱来,婚内强暴也是犯法。」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了,反正能吓住季竟遥就行。 「你再说一遍。」 夏寧战战兢兢,嘴唇颤抖,结果发现季竟遥在笑,眼神很纯洁。 天吶~她刚才说了什么,什么婚内强暴,来个闪电把她带走吧,丢死人了。 在她哀痛嚎啕时,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脸颊上,然后身上一轻,季竟遥下床站到衣柜前,脱掉睡衣…… 夏寧慌忙错过脸,隐约看见季竟遥精窄的脊背,正是她喜欢的那款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 十几分鐘后,季竟遥整装待发,对床上鼓起的一坨说,「我去上班了。」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挥挥~ * 没有季竟遥的时光夏寧独自一人有滋有味,有季竟遥的时光是她单方面惊心动魄。 从她回来住之后,季竟遥每晚都来,男女之间的尷尬事情,她在短期内感受的淋漓尽致。 季竟遥上厕所,她听到嘘嘘声还要装作双耳失聪。 她换衣服,季竟遥闯进来看到...竟然不会装失明...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哼~ 最艰难是马上她就要来那个了,季竟遥在的话,诸-多-不-便! 夏寧思虑再三,决定要和季竟遥谈一谈,让他滚回季家那个豪宅去。 正想说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季竟遥的电话就自动送上门来,「你在家吗?」 「我不是整天都在家吗?」明知故问。 「那...你中午来公司吧,给我送饭,顺便活动活动腿脚。」 夏寧望嚮窗外飘雪的天,手机显示零下12摄氏度,「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 「我们不是隐婚吗?给你送什么饭。」夏寧果断拒绝。 「过年公司轮岗,中午大家都去吃饭,没人。」 夏寧还是不愿意趟风冒雪去季雫集团,但仔细想想,也正好跟他说晚上别过来住的事情。 「那好吧,我中午过去。」 掛完电话夏寧才后悔,她又不会做饭,送泡面吗?那可真是把人丢到外面去了。 犹豫几分鐘,夏寧用手机搜索做饭教程... 乍一看都想做,看完教程果断pass,太难了。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好做的,但家里没食材,只能又pass.....番茄炒蛋吧,基础菜,炒不熟也能吃。 十二点半,夏寧把饭盒放进背包里前往季雫集团。 以前季雫集团总部并不在这里,后来盖的新大楼才搬过来,外面气派又壮观,大厅一尘不染,走路都有回音。 「请问您找谁?」 夏寧趴在柜台,「我找季总,季竟遥。」 「请稍等,我打电话请示一下。」 夏寧点头,耳边传来鏗鏘有力的高跟鞋声,她本能看嚮电梯口,竟然是沉如碧。 不得不说,这女人跟季竟遥的气场超级合适,一身白色女士西装,黑亮披肩发,脸臭臭的。 「是你?」沉如碧哑光红唇不屑一勾,「你来找季竟遥的?」 「嗯」 沉如碧看了看大厅的沙发,「方便聊一聊吗?」 正常来说当然是不应该,不过她拒绝的话,沉如碧应该也不会轻易罢休,律师的职业习惯,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辩护。 「坐就不用了,你直说吧。」 沉如碧越看她装扮越觉得可笑,鄙夷道:「我真不敢相信,会输给你这种女人。不过季竟遥能看上你,就证明我跟他确实不合适。」 不愧是做律师的,一句话侮辱两个人,言辞犀利,面子绝不能丢。 夏寧一点都没生气,「沉小姐,我知道我和季竟遥伤害了您,嚮您正式表示歉意。您这么优秀,应该会找到一个合适您的男士,至于竟遥的眼光,我觉得挺好的,起码精准判断出什么女人不适合她。」 「你...」沉如碧发笑,「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我想沉小姐应该误会了,论相识,季竟遥还在哭着甩鼻涕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夏寧故意气她。 然后沉如碧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火冒三丈离开大厅。 另一面,竟遥在事务室通过前台小姐的电话把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语调柔和道:「让我太太上来吧。」 掛上电话两分鐘,夏寧出现在事务室,助理识趣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季竟遥,你故意的是不是?」 竟遥仰脸,脸上愿闻其详的表情。 「刚才我遇到你前女友了,差点没打起来。」 「她来送解约契约,我没约她。」 「解约?」 「嗯,从今天起,沉家不再负责季雫集团一切法务。」 夏寧腰桿瞬间硬不起来,这件事她也难辞其咎,如果季竟遥娶的是沉如碧,那就不会解约。 为了补偿,夏寧把背包里的饭拿出来,西红柿炒蛋,青椒炒肉丝,外加一份白饭。 「你不吃?」 「我吃过了。」 季竟遥一看菜品卖相,提起筷子却下不去手,「你自己做的?」 夏寧神气点头,满眼期待。 季竟遥第一筷番茄炒蛋入口,夏寧清晰听到嚼鸡蛋壳的声音,顿时笑容凝固....「要不然,你还是吃食堂吧。」 季竟遥不做声,继续夹菜。 他的泰然自若,反而把夏寧弄得十分自责,一把冷汗一把冷汗地冒。 「季竟遥你今晚回季家睡吧,我那不方便。」 「这几天还有暴雪,回去路上很不安全。」 夏寧:「.....」好像说的有道理。 「那好吧,等雪停你一定要回去。」 季竟遥专心吃饭,没十分鐘饭菜一扫而空。夏寧纳闷,平时吃饭磨磨蹭蹭,今天吃饭连个味道都不品,狼吞虎咽。 她收起饭盒,「那我先回去了。」 「等下。」季竟遥拿起大衣,「我们去看看房子,再决定买什么的家具。」 「哦,好。」 温素嫻给的房子在市中心,全面积280㎡,比她原来的大三倍还多,精装修,坐北朝南,採光无敌,落地窗一开,客厅亮得晃眼睛。美中不足就是一样家具都没有,空旷的像个舞蹈房。 视野也非常开阔,夏寧托腮趴在窗台,可以看到整个江心广场,不由激动道:「那以后过年,不用出门也可以看到烟花。」 季竟遥手肘撑在阳台,侧身站立,微微偏头,对她说:「从今年起,逢年过节你就跟我回季家。」 「这合适吗?我感觉林家好像还不知道我结婚。」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她太不重要了吗? 「林家那边我在处理。」季竟遥插兜看嚮空无一物的房子,「你想想需要买什么,在你房租到期之前尽快搬过来。」 「....好吧」 闪亮的戒指 年假稍纵即逝,李然从家乡带来的特產芝麻饼在事务室分给大家吃,往年开工之后,她和李然都会去如姐那里聚一聚,喝顿小酒,今年也不列外。 过年期间订单积压过多,李然一次接下三个订单,所以这顿酒往后一延再延。 夏寧每次下班都纍的精疲力尽,直呼:「命苦啊!」 季竟遥坐在沙发里,手握着滑鼠,调整图片大小,「沙发你还想要粉色吗?」 「当然no,我当初买粉色是因为它打摺,现在花你的钱,当然不能图便宜。」 她纍到不想修饰语言,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 季竟遥抿唇低笑,「那要什么顏色?」 「嗯.....稍微不死气的顏色就行,但也不要太花里胡哨,这个..这个青白色。」她在荧幕点点。 季竟遥选中,继续往下滑动,「还有茶几,桌子,地毯....」 夏寧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摆手,「别问我了,纍!」 而且她怎么感觉肚子疼,下面...糟了,夏寧一个百米冲刺去厕所,看到内裤一点红,无语凝噎.... 这几天忙得把生理期给忘了。 「那个....季竟遥,你帮我...拿个东西。」 她声音越来越小,季竟遥站在化妆室门口,「什么?」 「帮我拿个东西。」夏寧捂住脸,「就床头抽屉里面,要...夜用的。」 接着夏寧就靠声音分辨季竟遥到底进行到哪一步,拉开抽屉...撕开包装袋...走到门口.... 「你别往里看。」 夏寧把门打开一点点小缝隙,拿到东西后又立马关上。 等她从厕所出去时客厅灯已经关了,季竟遥穿睡衣坐在床头,「不看了吗?」 他摘下眼镜,「早点休息吧。」 那正好,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进去。夏寧迟缓爬到床上,盖好被子闭眼。 深更半夜,夏寧感觉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地说:「季竟遥你别抱我,我生理期...」 浅眠的季竟遥眼皮抖了抖,低头,夏寧正趴在他心口上说梦话。手轻轻拍在她身上,哄孩子似的说:「不抱你,睡吧。」 第二天清晨,季竟遥被人猛推一下,随后床面弹起,再然后化妆室「嘭」一声...床上就剩他一人。 夏寧手忙脚乱,化妆室的门「咚咚」两声,「没事吧?」 「没事。」管得真多,「季竟遥你到客厅去吧,我要换衣服。」 「嗯」 等卧室没声音之后,夏寧躡手躡脚出来,迅速把房门反锁,唉~家里多个人就是麻烦... 夏寧在卧室洗洗弄弄半个小时,开门闻到一股香,煎蛋和牛奶已经做好摆在桌上。 季竟遥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夏寧脸红红的。 「那你先吃饭,我洗漱。」 吃过饭,季竟遥开车把她送到公司门口,「如果不舒服就请假,我...」 「知道了知道了。」罗里吧嗦,夏寧挥手走进大楼。 这几天夏寧心情差到极点,尤其是生理期前两天,每天都从惊吓中醒来。 第三天半夜,夏寧昏昏欲睡时,感觉有人摸她耳朵。 「谁啊~」她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你去不去厕所?」 「谁大半夜....」一语惊醒梦中人,夏寧抬头,季竟遥打开床头灯,温暖的橘色光芒非常耀眼,她默默下床去厕所。 三分鐘后,夏寧回到床上,感觉怎么睡都找不到去厕所前舒服的姿势,一直在床上翻来翻去,奇怪... 一个人影靠近,把她整个圈住,夏寧一楞,好像找到那个最舒服的姿势了。 「睡吧,宝贝!」季竟遥「吧唧」一口亲在夏寧额头。 夏寧憨乎乎想,有季竟遥的生活,也不算太糟糕.... * 三月春初,冰雪消融,万物復苏。夏寧搬到新房子,正式跟季竟遥同居。 每天季竟遥把她送到公司再去上班,晚上下班再到公司门口接她,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就纸包不住火,被李然知道了。 这天在摄影棚里拍摄,趁着新娘补妆的空闲,李然走过来,「我就说你们两个肯定有猫腻,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啊?.....就过年的时候。」 李然没太意外,「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 夏寧抠抠摄像机,「算不谋而合吧。」 「这是什么意思?」李然食指挠腮,「哥哥可要嘱咐你一句,交往可以,但绝对不能借钱给他,经济要分开,人心隔肚皮你知道吗,万一他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呢。」 夏寧低笑,「你自己信吗?我又不是富婆。」 「为了色相不是更可怕,你长点心眼,别被那个小白脸骗了还给他数钱。」李然认真提醒,「今天有时间,如姐酒吧聚聚?」 「好啊。」夏寧一百个同意。 完成一天拍摄工作后,夏寧乘李然的车去酒吧找如姐。如姐把酒台扔给新来的调酒师,三个人坐在酒吧角落里聊天。 酒吧灯晕迷幻,幽色照在顾客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隐秘,即便新年过去这么久,店里客潮丝毫不减。李然说:「你这过年的时候人更多吧?」 「嗯,一天上仟杯,纍的我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如姐嘴上抱怨,漂亮的脸却笑容洋溢,「你们怎么样?」 「不还是老样子,开年忙成狗,感觉越来越没劲。」 夏寧也有同感,整天拍婚纱拍礼服,视觉疲劳不说,也没什么挑战性,周而復始,越发枯燥乏味。 如姐说:「一种工作干久了都会纍,你们算好的,还能到处跑,我整天就守在酒台,除了面孔是新的,连摸的酒都没变过。」 「那可不能比,你劳有所获,我跟寧儿纍死纍活薪水也就那么些。」李然聊赖道:「今年契约到期,我可能不续签了。」 夏寧小吃一惊,「你有什么打算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有个朋友介绍我到电视台工作。」 「那很好啊。」如姐说:「寧儿呢?你不是很烦拍男女卿卿我我吗?有新打算吗?」 「最近投了一些简歴,还没给回復。」 如姐举起酒杯,「那就祝你们前程似锦。」 一米远的隔壁桌是几个女生,嘴里念念叨叨说什么季竟遥,夏寧刚要竖起耳朵听仔细些,就被眼尖的李然发现。 「说的是季竟遥已婚。」 「已婚?」 「今天季竟遥在项目啟动会上接受採访,有记者追问他和沉小姐的感情问题,他说和沉小姐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且他已婚,太太不是商界人士。」李然想想白天公司女同事一副失婚的怨妇表情,「不就是长得帅点,家境也不错....」 剩余的话就像耳旁风从夏寧耳畔刮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跟当初协商的不一样,那温素嫻知道会怎么样? 「看,热搜都是季竟遥已婚,你们说至于吗?」嫉妒令李然面目狰狞。 手机亮起,是季竟遥发来消息,问她在哪里。 夏寧回復:「跟朋友聚会,晚点回去。」 两秒鐘后,季竟遥发来:「地址。」 夏寧:「干什么?」 季竟遥:「去接你。」 夏寧:「就是你之前来过的如姐酒吧。」 「寧儿,你给谁发消息呢,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李然不满道,「是不是那个借钱的小白脸?」 「你别管他叫小白脸,太难听。」让季竟遥知道了,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那他叫什么你也没说啊。」 「他叫...」夏寧犹豫住,撒谎事小,圆谎太麻烦。 李然催促,「说啊。」 如姐看出夏寧为难,推一把李然,「你干嘛,喝酒。」 不出十分鐘,季竟遥来到酒吧,一米八七大高个过分惹眼,加上一身价值不菲的穿着,刚进门就吸引许多女性目光。 「那个...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聊。」 夏寧跑嚮季竟遥,季竟遥冰冻的眉眼瞬间融化,手臂微微打开,把她柔柔拢在怀中。 随后捉住柔软的手,亲密走出酒吧。 李然摩挲下巴,望着玻璃门外给夏寧开车门的黑色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侧顏和身高都格外眼熟。 「他长得也太像季竟遥了,尤其是把头发这样三七分抓起来,完全是本尊的程度。」 「你喝多少?」季竟遥单手拉过安全带,系到夏寧身前。 「两杯。」 季竟遥点头,车子驶出停车格,「下次出来喝酒记得跟我说一下。」 过分温暖的腔调像暖流滑进心田,夏寧「嗯」声,把视线投嚮窗外,心态极其不自然。 到家之后,季竟遥先去洗澡,夏寧坐在浅蓝色被子上刷视讯,恰好就刷到网友截取季竟遥公佈已婚的画面。 闪光灯在他矜贵禁欲脸上「哢嚓哢嚓」乱闪,季竟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笑着对记者说:「我太太不是商界人士,她有自己的生活,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 说这话时季竟遥眼里一点狡黠算计都看不到,而是有种炫耀幸福的得意。 记者故意设陷阱,「那你们是家里安排的吗?」 「不是,跟普通人一样,自由恋爱,正常结婚。」 「怎么没听说您办婚礼呢?」 「会办的,具体要看我太太的时间安排。」 夏寧沉默看完,躺到床上发呆。 季竟遥出浴室就到客厅接工作电话,等忙完之后夏寧刚好洗完澡在吹头发。她随口问:「新计划今天啟动啊?」 「嗯。」季竟遥顺手拿过吹风机,站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插入浓密的黑发,一点点抖动,「你跟酒吧里的如姐很熟吗?」 「嗯,李然带我去的。」不然她的朋友圈又缩小一半,「你....妈给你电话了吗?」 「没有。」季竟遥关闭吹风机,「给你打了?」 「我发现你现在特别鸡贼,连你妈敢誆骗,不是说好隐婚吗?现在你当眾宣佈已婚是什么意思?」 夏寧真觉得季竟遥在扮猪吃老虎,后招都在后面,「你这么一宣佈,你妈肯定以为是我怂恿的,肯定以为我耍心机,肯定以为我把你带坏了,我...」 夏寧越想越委屈,每个小錶情都充满对季竟遥的怨恨。 季竟遥神态自若听她抱怨,打开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卷线收进抽屉。 「季竟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到了。」季竟遥答应一声,迈步走出卧室。 「餵...你不要逃避,正面回答我。」 季竟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回来,捧着夏寧气呼呼的脸,「你放心,我妈绝对不会误会是你做的,她只会觉得中计了,觉得她儿子卑鄙无耻。」 夏寧嘴角冷抽,「能这么客观评价自己,证明你有进步。」 「我也有羞耻心,只是不如你多。」 季竟遥忍笑,打开手里红色戒指盒,一枚六爪五克拉鉆戒在灯下熠熠生辉,「这个我等了三个月才制作完成。」 观音庙搬迁 夏寧惊讶,刚要上手摸,季竟遥忽然单膝跪下,「夏寧,婚前那次太仓促,这算正式的。我不会逼着你接受我的家庭,接受我妈,但务必请你试着接受我。我不会干涉你喜欢的生活,也不会强迫你迎合我的环境,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这个承诺永远都不会改变。请你做我季竟遥的太太,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夏寧定定不语,季竟遥含情脉脉仰望。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谢谢你,季竟遥。」夏寧平淡表达感谢,伸出手指。 季竟遥把闪亮纯凈的鉆戒一点点从指尖套上,凉凉的,万分沉重。 这晚的夏寧意外很沉默,熄灯之后故意离季竟遥很远,从同居以来,她从不曾这样冷漠,完全忽视季竟遥的存在。 「夏寧」 「嗯?」 他在被子里握住夏寧,捏紧,「不要把我拒之仟里。」 「没有啊,我只是心里有点乱。」快成一团乱麻了,很恐慌。 下一瞬,夏寧腰间一紧,被季竟遥拽过去,禁錮在怀中。 「你要干嘛季竟遥?」 夏寧的心又不听话乱跳,只要季竟遥敢乱来,她就把他蹬下床。但是季竟遥没有,只是轻轻搂住她,很虔诚地亲吻额头。 「呼——」夏寧脸颊火烧火燎。紧跟着季竟遥的声音带着丝丝潮热响在耳根处,「你能不能别把我想成流氓?」 「我...我没有啊。」 季竟遥手捞住她抬起的腿,「那这个是?」 夏寧脑袋勾着,臊得把脸埋在他心口。 她这是怎么了,对季竟遥的戒备心这么重。是怕他突然兽性大发把她生吞活剥吗?肯定不会的,季竟遥虽然现在有些卑鄙,但人性尚存。 认识这么多年,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季竟遥当年可是拉她手都会脸红的少年啊!!! ....不对,现在的季竟遥可不会,上次生理期他还半夜轻薄她,亲亲搂搂越来越顺畅。看来这王八蛋在国外没少谈恋爱.... 清晨起,夏寧考虑要不要把鉆戒摘下来,戴手上太招摇,李然看到之后肯定又胡乱猜测,还是摘了吧。 「你做什么?」 「这戒指那么贵重,我怕丢了。」 季竟遥很平常地说:「戴着吧,丢了再买。」 「哦!」夏寧在季竟遥的眼神威逼下把戒指又戴上了,有一点可以肯定,戴上戒指以后,她平平无奇的手也变得金贵起来。 吃过早饭,季竟遥送夏寧去上班,「我中午飞国外,这一个礼拜都不回来。」 「好」她答应的干脆利落。 季竟遥的脸色不觉蒙上淡淡的阴郁,「记得打电话。」 「放心。」 夏寧嘴上答应的好,一点行动都没有付出,季竟遥出国的前三天,一通电话都无,完全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凈。 公干第四天,季竟遥的视讯电话打过来,夏寧正在客厅用超大显示屏看电影,跟单身没任何区别。 看到季竟遥微怒的眉,夏寧立马调整状态,「你跟国内有时差,我怕你太忙,所以就没打扰你。公干怎么样?行程还顺利吗?我在家一切安好,你不用掛念。」 她把脑子里能想到的全部说出来,季竟遥脸跟冻上似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还有,你...上次说,公干几天?」 通话中断..... 难道是国外信号不好?夏寧拍拍手机,再打一次。 对方无人接听! 她一下认识到事情严重性,赶紧用简讯炮轰季竟遥的手机,「不好意思,我这几天特别忙,一时给忘记了,不要生气嘛季总。」 发完,夏寧自己都唾弃自己,什么东西,跟小秘一样。 半个小时过去,还是没动静,夏寧象徵性又发一条:「季竟遥,你差不多就行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最多下次你公干我记在备忘录里,行不行?」 还是没回復,夏寧决定不再哄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以后肯定会蹬鼻子上脸。 夏寧在家瀟洒了几天,嚮往自由的心逐渐减退热度,看电影吃洋芋片也觉得无味。 李然看她情绪不高,问:「这几天没看到小男友接送你,吵架啦?」 「他出差了。」 今天拍的这组婚纱照有些特殊,男女都是离异未育,站在一起四肢如同新长,她口水都是干了,他们仍是各摆各的姿势,互不相干。 「新娘把头稍微往新娘肩上靠一靠....」 她说的够简单明了吧,新娘和新郎始终不配合,身体中间可以塞下一个篮球,根本不像结婚,更像一对离婚怨偶。 「这套先这样,换个衣服吧。」夏寧拿着相机找到李然,「这新娘新娘怎么回事,干嘛笑都不笑。」 脸上涂胶水,怕黏上吗? 李然捂嘴,跟她窃声私语,「这男的想要女的生儿子,女的想要钱给妈治病,就这么简单。」 「原来婚姻索求不一样。」那她就理解了,一个要传宗接代,一个要孝敬父母,真是狗血。 「男的很爱前妻,就因为没孩子才离婚的。」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要孩子还不简单。」前两天她还看到男人受孕成功的新闻。 「他前妻跳芭蕾的,丁克一族。」 哦,原来是爱情败于理想,现在又为了孩子娶别的女人,那她拍的确实是对怨偶。夏寧连叹几口气,可她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看人摆臭脸。 下班之后,夏寧独自回到家,黑暗的屋子让她感觉到史无前例的空虚感,平时季竟遥在,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手机短暂嘟声后通了。 「季竟遥,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快无聊死了。 「马上。」 「嗯?」夏寧的心一下宛如充满气的气球,轻飘飘飞起来,「你说的真假的?」 「真的,二十分鐘到家。」 「那你吃饭没有?我叫外卖。」 「我买吧,你在家等我。」 夏寧兴奋把客厅灯全部打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等候季竟遥带着饭饭归来。 「叮咚」两声,夏寧放下遥控,「这么快就到啦。」 打开门,夏寧笑容凝固,门外站的人不是季竟遥,而是醉醺醺的林子凯。 「二哥,你...你怎么突然过来...」 「我不能来吗?」林子凯扶墻走进客厅,望着屋子里价格高昂的摆设,嘲笑道:「这就是季家送你的房子?也不怎么样嘛。」 「二哥,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林子凯痴迷地望着她,「夏寧,二哥对你这么好,结婚都不告诉我一声吗?」 「不是,家里人都知道,你平时比较忙,可能...」 「都是借口。」林子凯歇斯底里打断,双手抓住夏寧肩膀,表情愤恨道:「季竟遥碰你没有?你说话。」 「是不是他强迫你嫁给他的?你告诉二哥,二哥给你讨回公道。」 他紫红色的脸上不止有愤怒,还有近乎变态的狰狞,每说一句话肌肉都会可怕的抽搐。夏寧害怕刺激到他,温声细语道:「二哥你别这样,你稍微冷静一下,喝口水。」 「我不渴。我只要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没有。」 「你撒谎。」林子凯内眥红裂,搂着夏寧疯狂亲吻。 夏寧吓得抱头尖叫,惶恐中,手摸到一个花瓶,对着林子凯的头就敲下去。 「咣!」一声巨响,透明的玻璃花瓶碎裂一地,林子凯脑袋流血,直楞楞倒地上。 夏寧惊恐万状,捂嘴后退几步,眼眶颤颤充泪。 门锁「噠噠」转动后打开,夏寧宛若受惊小白兔,红着眼看过去,「竟遥。」 她紧绷的精神稍微松缓,哭着扑进季竟遥怀里,季竟遥也在第一时间搂紧她,柔声安抚,「不怕,有我在。」 季竟遥先把她送回卧室,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把林子凯抬走,瞥到客厅里一地凌乱时,脑海再度浮现夏寧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推推眼镜,一股藐视一切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夏寧睡一觉就接着上班,今天还是那对夫妻。 气场是可以互相影响的,这对夫妻的苦大仇深直接让夏寧本就不高的情绪断崖式下降。 下班时季竟遥的车在摄影棚门口等她,余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暖可靠,一下就抚平了夏寧的慌张和烦躁。 「林子凯没事吧?」 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要有个心理准备,林父很疼惜这个小儿子,不然也不会把他养成胡作非为有恃无恐的性格。 「他没事,今天已经醒了。」 「那就好。」人虽然没事,估计林家也不会就此罢休,夏寧现在一个脑袋八个大。 「别想了,这事不用你出面。」 季竟遥这句话给她了满满的安全感,但是感动归感动,她不能让他插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明天休息,回林家承认个错误就行。」 「不好」他态度冷淡。 「你如果插手,就代表季家插手,肯定会影响生意往来的。」 「是林家先动了季家的人。」 夏寧呆呆眨眼,顿觉季竟遥气场两米八,她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鵪鶉。 大约因为季竟遥威武霸气的言论,夏寧回家后心理压力减少许多,即便现在天塌下来,还有季竟遥这个大高个顶着。 洗完澡出来,季竟遥在客厅打电话,她拿着手机思考要不要给蓝粤打电话问问林家情况。如果不打显得她做贼心虚,如果打,又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两头为难。 「想什么呢?」季竟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抽掉脖子上毛巾擦擦头发。 「林子凯伤的严重吗?缝了几针?」 季竟遥勾勾手,夏寧爬过去。结果季竟遥这个阴险奸诈的小人抓住她浴袍,问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为什么我公干,你一通电话都不给我打?」 「我...我不都解释了吗,怕你太忙。」 「我不忙。」他斩钉截铁道。 「那我又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你...你不要靠这么近,我...」夏寧一挣扎,不小心把季竟遥随意一系的浴袍扯开,一副成熟男人的裸体大辣辣映入眼帘,「啊!!!季竟遥,你把衣服穿好。」 夏寧化身尖叫鸡,双手紧紧捂着眼睛,本意要算账的季竟遥一秒被逗笑。 两分鐘过去....夏寧从指缝看出去,季竟遥不仅没穿好,还没羞没臊冲她笑,「季竟遥,你的羞耻心呢?」 季竟遥把她手拿开,弯下腰,捧着怒红的小脸,「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面前穿衣服,知道吗?」 「什么意思?」夏寧心扑通扑通狂跳,脸又热又烫,纯真无邪的眼睛里带着丝丝愤怨。 季竟遥强忍笑意,「就是...赤裸相见是迟早的事情,你心里那座清心寡欲的观音庙,可以准备搬迁。」 「等等...」夏寧小眼神迷茫闪烁,「我现在有点乱。」 「那就让它乱着吧。」季竟遥的唇压在她的唇上,温柔深吻。 这个吻充满粉红色泡泡,季竟遥的唇像云朵一样柔软,轻轻在她的唇上漂浮摩擦。夏寧浑身没力,阵阵电流涌入身体,让她从抗拒慢慢沉迷... 「唔...」唇上忽然一痛,打破前面所有美好。 夏寧睁眼嗔瞪,季竟遥蔫蔫坏笑,捏住她下巴,飞速啄一口被咬红的嘴唇,「季太太,麻烦把你的丈夫放在心上。」 承受不起太多的爱 有季竟遥在,夏寧因寄人篱下而形成委曲求全的毛病逐渐得到改善,林家她没去,也没接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林子凯受伤风波,好像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就在她享受风平浪静时,蓝粤突然造访,击破她想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 这天季竟遥不在家,夏寧在家里打扫卫生,忽听门铃响起,放下拖把就去开门。 「妈,快进来。」 夏寧知道她来必然是有事,心理也做好各种建设,只是没想到蓝粤在客厅看了一圈,并没有錶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甚至开口夸起季竟遥。 「虽然温素嫻为人刻薄,但竟遥这孩子还不错,新闻我都看了,他果然说到做到,没让你受委屈。」 夏寧倒一杯水,请她坐下,「妈,您来是有事情吧。」 不要拐弯抹角,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给她痛快。只是没想到蓝粤反应比她还紧色,拍拍她的手背,欲言又止。 夏寧心凉半截,不会林家要告她吧? 「妈,您直说吧。」她心脏还挺得住。 「寧寧,我知道你二哥对你做了混账事,但他是喝醉了,你能不能跟竟遥说说,让他不要撤资,现在林氏正是关键时刻,如果他撤资,林氏会垮的。」 「撤资?」夏寧对此事为所未闻,「他什么时候投资林氏的,之前没听过啊。」 「去年竟遥不是跟我吃过一顿饭吗?之后他就在林氏投资一大笔钱,上次你二哥来闹你,他二话不说就撤出全部资金。」 蓝粤握住夏寧,恳声说:「林氏今年扩张十几块茶田,如果没了这笔钱,那林氏就完了。」 夏寧木楞,她在林氏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跟季雫集团有生意往来,「妈,这笔钱,是您嚮季竟遥要的?」 蓝粤略微色变,态度含糊,「也不算是,竟遥本身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不然他凭什么娶你呢。」 她不过就是随口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所以...你们背着我私下交易,我却还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夏寧震惊到无以復加,手嚮后一捋长发,后脊忍不住冷汗涔涔,「那我跟季竟遥这段婚姻,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当然不是寧寧。我看的出来,季竟遥是真的爱你,所以才甘愿拿出这些。如果你需要,他会给的更多。」 夏寧悲凉呵笑,「我不需要,是您需要吧。」 「不是一样吗?」蓝粤说:「你不会天真以为你们之间真的是平凡人婚姻吧?」 被说中心思的夏寧眼眶倏然发红,仿佛顷刻间什么都在崩塌。 跟季竟遥这段时间的斗嘴、甜蜜....像是被放在一个无法站立的锥型器皿中,无需风吹就会倾倒破碎。 「寧寧,你觉得可能吗?」蓝粤失笑,「他是季家的接班人,你嫁给他,势必会有利益上的纠葛,难道你以为凭温素嫻给的这套房和一张支票,妈就会把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给他吗?想都不要想。」 「寧寧,不要这么傻好不好。」蓝粤捏捏她脸,又欣慰夸赞:「不过我女儿非常有眼光,在一眾豪门里挑了个数一数二,又从小对你痴心一片的,比起那些摆在明面上的联姻,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夏寧忡怔潸然「您早就知道季竟遥对我...」 「傻丫头,在他没出国之前妈就看出来了。」小孩子的眼神哪里逃得过她的法眼,蓝粤悠悠喟叹,「可惜夏家突遭家变,季家生意又一路扶摇直上,你们身份差距越来越大。我还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真的娶了你。」 蓝粤说起此事充满自豪和骄傲,但夏寧却拨开遮眼的迷雾,终见残忍的真相。 「寧寧,等竟遥回来,你帮林氏求求情,他肯定听你的。」 夏寧眼眸空泛无神,「对不起妈,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姓夏,不姓林,林氏企业的存亡兴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季竟遥撤资只是拿出属于他的东西,这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你...你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吗?你知道妈有多不容易吗?」 夏寧两行热泪滑出眼眶,「那您体会过我的感受吗?」 今天蓝粤的一番话,对她而言比深渊还要黑暗,且有着致命的摧毁性。 * 季竟遥下班回来已是深夜,房间里一片黑漆,远处微弱的灯光从落地窗照进客厅,一个落寞伶仃的身影坐在沙发里。 「噠」灯打开,客厅的人影清晰明了。夏寧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腿边放着行李箱。 见她这幅失去灵魂的模样,季竟遥欢喜的心突然被狠狠一拧,颤颤唇要吐声,她却抢先说了一个天塌地陷般的消息。 「季竟遥,我们离婚吧。」 季竟遥喉结吞动,「为什么?」 「因为这段婚姻,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好好经营。」 「你再说一遍?」季竟遥内眥泛红,哽声问:「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做错,是我的错。」夏寧泪湿眼底,「是我有问题,我觉得两个人最舒服的距离就是像我和李然那样,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偶尔小聚,无伤大雅聊聊天。」 「我干涉你生活了?」季竟遥心上多出一簇燎原之火,随着忐忑动荡的疾风猛烈燃烧,快把他烧成灰烬。 「对」,夏寧吸鼻,泣声埋怨道:「你管得太宽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对我的好,让我有负担,让我觉得透不过气,甚至是可怕。」 季竟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豆大的泪珠在眶中颤颤欲坠,「我难道不该对你好吗?我爱你难道不应该吗?」 「我不需要!」夏寧声音撕裂,唯恐会跟他牵扯不清,一颗颗眼泪水晶似的不间断坠落,「我不渴望再得到什么爱。」 「为什么?」季竟遥低喝。 夏寧抹一把眼泪,失控道:「十八岁那年,我爸因为破產而跳楼,我亲眼看到我妈把其他男人带到家里做那些骯脏下流的事。仅仅一个月内,我爸下葬,我妈嫁人,我从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变成需要寄人篱下的可怜虫。我学会嚮人低头讨好,学会逆来顺受,即便被林子凯佔便宜也只会忍气吞声。现在我好不容才从低谷里自己爬出来,不想再重蹈覆辙。」 「家里破產的那段时间,我遭过冷眼,看过尔虞我诈,也被我爸的好友拒之过门外,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夏寧哭成泪人,「我觉得人和人最安全的关系就是平淡如水,不过分打扰,这样分别的时候,也不会太难过。」 浓浓的悲伤直抵季竟遥内心深处,痛不堪言,「所以对你来说,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是」夏寧吞泪点头,「你妈给的房子和支票都在桌上,过两天我会把离婚协议给你。」 说完,夏寧拉起行李箱离开,只留下形如枯木的季竟遥。 好不容易被隐藏的伤痛被连根拔起,夏寧在酒店里哭了一整夜,感觉身体水分大量流失,整个人都干巴巴的,像她窗台上枯萎的小多肉。 在酒店躺了两天,夏寧重振旗鼓,准备律所起草一份离婚协议。 没想到世界太小,给她起草文件的人,竟然是沉如碧。 明亮的事务室里,沉如碧知性美丽,盛气凌人对她说:「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夏寧白唇硬扯出苦笑,看来老天都想让人看她笑话,不过都不重要了,「麻烦您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最好今天就能拿到,我赶时间。」 「你跟季竟遥要离婚?」她微诧。 「嗯,我们没任何经济纠纷,也不存在财產分割问题,只需要协议离婚就好。」 「呵,季太太的意思是要凈身出户?」季家家產庞大,凭她对季竟遥的了解,就算不分割财產,也会给她一笔分手费才对。 夏寧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完,「不算是,那些都是季家的财產,跟我无关,我只是单纯想跟季竟遥这个人脱离婚姻关系。」 看她言辞恳切,不像是开玩笑,沉如碧抱臂沉默半响,「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麻烦沉小姐尽快。」 沉如碧好奇,又对这个身形单薄的弱女子有些同情,「你跟季竟遥到底出什么问题了?如果他是婚姻过失方,我可以帮你追讨一些补偿。」 「谢谢沉律师」夏寧对她感激一笑,「不存在谁的过失,单纯感情破裂。」 沉如碧半信半疑,看夏寧精神萎靡,情绪消极,又似乎遭受到重大打击,貌似是抱着必离婚的决心,「那好吧,你出去等我,一会拟好协议会叫你进来的。」 在等候的过程中,夏寧手机打进来两通电话,一通是蓝粤,她直接掛断拉黑,另一通是方城。 他还打电话干什么?夏寧接起来,方城焦急的声音响起,「夏小姐,我求您高抬贵手,不要告我老婆。」 「你老婆怎么了?」 「还是上次的事情,餐厅起诉她损坏餐厅财產,影响餐厅声誉,还有什么精神赔偿,杂七杂八要赔偿八十多万,昨天开庭一审,如果我拿不出这些钱,她就要坐牢。夏小姐,我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孩子,求您宽宏大量,让季先生吩咐一声,撤诉好不好?我实在是...」 「我跟季家已经没关系了,你直接去求他吧。」 夏寧掛断电话,手机没到一分鐘又响起来,她烦躁准备把方城拉黑,一看来电显示,差点杀错人。 「寧儿,你在哪呢,三天不来上班,还不接电话,上头都骂人了。」 「你帮我打份辞呈递上去吧。」 「什么?」李然突然拔高声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先帮打份辞职报告吧,我明天就去收拾东西。」 「寧儿,你可真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夏寧深吐一口气,「有家外地公司已经正式要录用我,从这里辞职,直接就过去上班。」 「我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藏太深了...」 夏寧落霜似的小脸努力扯出憨笑,「我也没想他们会录用我,很突然,就没跟你说。」 「那好吧,明天见面再聊。」 「嗯。」夏寧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离婚协议也拟好了。不如其他人的长篇大论好几张,她的离婚协议仅仅两页纸,内容简单明了。 「你看下哪里需要修改的,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找季竟遥签字。」沉如碧再次提醒,「协议是有法律效应的,签字即生效。」 「知道了,谢谢。」 夏寧拔掉笔帽,毫不犹豫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装进档案袋带走,充作一般文件放到季雫集团前台,让前台小姐代为转交。 这份文件经助理的手送到季竟遥桌上,他打开看到离婚协议的字样以及夏寧亲笔签名时,百念皆灰! 这天是星期五,阴雨绵绵,气候回寒,温度15c,湿冷入骨。 再见已成前夫 两年后,羊城。 四月,刚下过一场微雨,五彩斑斕的阳光丝丝缕缕从云层洒落,云朵如泡芙漂浮在蓝天怀抱里,地面还是一片湿泞。 哆咪哆餐厅位于繁华十字街街角处,此刻正门户紧闭,一名摄影师在遮光玻璃门外等了十几分鐘,正妹领班亲自开门迎接。 「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一张名牌递过去,「我是蓝品杂志美食栏目的摄影师,夏寧。」 领班看了看名片,扬起标准微笑,「夏小姐快进进来。」 夏寧迈着谨慎的步伐走进去,哆咪哆餐厅她是第一次来,只听说这里是贵妇、太太,还有些上流人士来聚餐品茶的地方,随便一份下午茶就卖出比市场高出几倍的价格。 「怪我昨天没跟您说清楚,我们餐厅是十点半营业,现在甜品师还没来呢。」 夏寧看了看时间,才九点,也就是她还要等一个半小时,晕死,早知道就在家多睡会。可现在来都来了...「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太感谢了。」正妹眉心一松,「不瞒您说,我本人就是蓝品杂志的忠实粉丝,每次出刊都会买来看。」 「怎么称呼?」 「我叫陆璐。」她倒一杯水,递给夏寧。 夏寧捧着水杯,观赏餐厅内明暗适中的装修,通体格调素雅浪漫,从艺术风的吊灯到墻壁上简约的装饰盘,给人一种大气且舒适的感觉。这可不是单纯有钱就可以办到,还有足够的优越品位才能做到。 「陆小姐,你们餐厅在羊城开了没多久吧?」 「两年而已。」 才短短两年就能成为炙手可热的名流聚集地,除非背后财团足够强大,各种文宣营销以及品质做到一流水准,不然像这种餐厅,肯定血赔。 等了半个小时,甜品师终于来上班了,陆璐从后厨出来,「夏小姐,我让甜品师先做出几款出来,您先拍行吗?」 「可以。」那可太好了,省得她在这里一直灌水。 不出二十分鐘,一份精致美观的甜点和一杯玫瑰花茶端出来。 夏寧看了看,感觉不够她塞牙缝的,那些贵太太就喜欢这种吃不饱的东西。 夏寧找到一处採光好的地方开始拍摄,忙不开就让店里服务生帮忙,后厨的茶点陆陆续续做出来,一直拍到餐厅开门营业。 「夏小姐,休息一会吧。」 夏寧摆摆手,正好跟她一起工作的编辑黎黎姍姍赶来,「夏寧,拍多少了?」 「还有三组茶点。」 黎黎点头,推推鼻梁上呆闆的黑框眼镜,问服务员,「我约了你们店长做採访,她还要多久到?」 「店长说马上就到,让黎小姐喝口茶稍等。」 哆咪哆餐厅是以服务女性客户为主,刚刚营业不久,身着名牌的女士们便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没在一楼停留,直接到二楼品茶。 不知不觉十一点到了,夏寧差不多要拍完收工,哆咪哆店长来了,一进门就跟黎黎握手打招呼,态度非常谦和。 一般这种高档餐厅的店长都有些高傲,夏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和善的店长,不由转头看了看,錶情一时凝住。 「这位是夏寧,我们蓝品杂志美食栏的首席摄影师。」黎黎介绍说。 「寧寧?」季犹青惊讶又惊喜,「真的是你。」 夏寧錶情略微睏窘,浅浅頷首,「犹青姐。」 黎黎问:「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她还是我...」 「犹青姐,马上就到中午了,还是抓紧时间接受採访吧,别耽误餐厅营业。」她慌忙打断。 季犹青看出她不愿意透露之间的关系,了然一笑,「黎小姐到我事务室谈吧。」 夏寧沉着拍摄,已经走远的季犹青忽然喊了一声,「寧寧,等会别走,一起吃个饭。」 夏寧傻楞楞捧着相机,脑袋点动。 都说世界之大,有些人擦肩而过后就是永别,她觉得不准确,明明都跑这么远了,还是遇到季家人。 黎黎的访问十二点多才结束,季犹青亲切送她下楼,夏寧坐在餐厅角落垂头等候。 季犹青与黎黎握手,「今天就不留您吃饭了,下次来哆咪哆,我买单。」 「那我可当真了季小姐。」 黎黎跟夏寧挥挥手离开。 时隔两年,夏寧剪去了长发,卷黄的短发刚刚遮耳,穿着深棕色背带裤特别减龄,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季犹青的披肩发长到胸部以下,穿衣成熟,从容不迫,完全是霸道女总裁。 面对面坐下后,季犹青先开口说:「我们都以为你出国了。」 夏寧捧着一杯浅褐色,不加奶不加糖的苦味咖啡,眼神躲闪,「没有,一直在国内。」 「竟遥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夏寧淡淡摆头。从分开以后,有关季家的新闻就消失了,季竟遥也从没有公开露过面,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倒也猜过季竟遥会不会找她,不过时间一长就不抱这种想法了。 「夏寧,我能问你为什么要跟竟遥分开吗?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 「不为什么,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当初结婚也是因为我妈逼得太紧,他算是帮我忙。」 「你撒谎。如果只是帮忙,你跑什么?」 夏寧抿唇无言,咖啡的苦味顺着嗅觉,蔓延到心里。 季犹青也不愿太逼她,万一又跑了,她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姑且岔开这个敏感话题,「你还不知道吧,我离婚了。」 「这个我知道...新闻上有。」 季家和朱家都是商业大亨,两家不管是联姻还是分割,都能在商界引起轩然大波,那几天她一打开手机就是季犹青婚姻破裂的新闻,想不知道都不行。 「我离婚之后竟遥就把集团旗下连锁的哆咪哆餐厅交给我来管理,现在终于有点成绩了。」 「餐厅很不错,我们总编都在说哆咪哆餐厅的茶点很好,不然也不会选入杂志。」 季犹青谦虚笑笑,「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她本以为会很排斥,但真的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比她想象中要轻松许多。 「你想过回去吗?」 夏寧果断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 季犹青遗憾垂眸,「竟遥他...不太好。」 夏寧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谈完话后,夏寧回杂志社把照片看一遍,黎黎在整理採访内容。 蓝品杂志的美食栏一嚮很受阔太太们喜欢,所以文字和图片绝对要真实,符合实际。 黎黎做美食栏整整七年时间,具有相当高超的判断,等撰稿到一半时,她就感觉少了点什么。 「还缺两张大主题封面,夏寧你明天再去一趟哆咪哆餐厅。」 即便满心抗拒,夏寧也只能答应,不过第二天她要去拍其他美食,所以只能等第三天。 微风徐徐吹拂,白云蓝天非常治愈,夏寧背着相机来到哆咪哆餐厅,陆璐亲切接待她。 「今天餐厅人好多啊。」 她故意挑下午两点后过来,没想到餐厅里满坑满谷,都是各种年龄层的女士。 「现在还好,三点之后楼上也会坐满的。」 夏寧恍然大悟,「来喝下午茶是吧?」 「嗯」 夏寧想了想,「那正好,黎编辑让我过来拍两张茶点封面。」 「您稍等,我跟茶点师说一下。」 夏寧坐下等候,左右两边都是年轻女性,不知道喝的什么饮品,白色瓷杯里流动着蔓越莓色的红茶,依稀能闻到丝丝淡淡的甘味。 她忽然想起季竟遥在採访中说的「要充分了解当下你要创业类型的阅听人群,进行补缺增优。」 ……原来他不是胡说八道。在目前独立女性越来越多的趋势下,有这样一个可以供高压女性放松饮茶的餐厅,无形中已经拥有一片能消费、又稳定的阅听人群。 她忍不住想起季犹青说的话,什么叫不太好?现在季家生意如日中天,他应该很忙很忙... 「夏小姐,您请跟我来。」 陆璐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夏寧点头笑笑,跟她上楼。 或许是一楼顾客太多,夏寧被请到光线更为明亮的二楼,一张张白色椭圆形小桌旁边摆着单人沙发,从感官上就给人一种享受。 考虑到不能耽误人家营业,夏寧调整好焦距投入拍摄,不一会楼梯传来脚步声,客人们接踵而至,二楼也快满员了。 夏寧火速拍完,准备跟陆璐说一声就离开,谁知一转身,一张熟悉的脸势不可挡地撞入瞳仁。 季竟遥瘦的令她不敢想象,两腮无肉,眼眶深陷,金色眼镜框在鼻梁骨上撑着,颧骨高凸,一对深情眸溢出心力交瘁的疲色。 夏寧下意识躲避,想从旁边绕过去,但季竟遥貌似早就发现她,手一抬,把她拦住。 没有多余的寒暄,季竟遥淡淡地说:「我们聊聊。」 夏寧继续往前走,季竟遥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高高在上的季总用这种语调求她,夏寧眼眶倏然发酸,这不太像记忆里的季竟遥,卑微透着小心翼翼。 一句好久不见 羊城是个沿海城市,一到季节经常有人在海边礁石上谈情说爱。现在是四月,海风还不暖和,吹在肌肤上,有股夹杂潮湿的凉气。 夏寧在前面走,季竟遥在后面默默跟随,很久都不说一句话。 眼看夕阳西下,鲜亮的晚霞快要失去光彩,夏寧忍不住转身问:「你要聊什么?」 季竟遥顿足,火红色斜阳照亮他半张脸,另外一半沉在阴影中,「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那我先回去了。」夏寧踩住紧密交错排列的礁石,不小心一个脚滑,身体在风中趔趄。 季竟遥跨步扶住她,用手抚摸被风扬起的短发,「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吗?好,我问你,为什么不高而别。」 听到他伤感的质问,夏寧心抑制不住慌乱,一把甩开他,仓皇而逃。 没跑出几步,身后「噗通」一声,夏寧惊愕转头,季竟遥摔倒在光滑的礁石。 「季竟遥?」夏寧连叫三声,迅速摺返,抱住脸色灰白的季竟遥,「季竟遥你不要吓我,季竟遥...」 夏寧难以形容此刻的慌张,朝停在岸上的汽车大喊帮忙,助理闻声立刻冲过来,把季竟遥背到车上。 夏寧也鉆到车里,怀里躺着昏迷不醒的季竟遥,焦急对助理说:「往前一直走就有医院。」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经过医生一系列检查和询问,夏寧才知道季犹青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病人劳纍过度,加上长期睡眠不足,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 「谢谢医生。」夏寧虚脱低头道谢,好像医生救了她的命一样。 医生走后,夏寧望着床上尚未苏醒的季竟遥,如果不是刚才抱过他,都不敢想象季竟遥会瘦成这样,如果没有西装撑着,根本就是一把骨头。 助理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对夏寧说:「见到您真的很高兴,季总接到电话之后连夜飞过来找您。」 这话约有千斤重,夏寧很不喜欢听,拿起包,「不早了,你照顾好他,我先回去了。」 助理抬手挽留,「能不能...等季总醒了再走。」 夏寧回身一暼季竟遥,「不用,等他醒了你买点好消化的食物给他吃。」 「季总现在都不怎么吃东西。」 「为什么?」 助理看看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事情太多,有时候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饭。」 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人各有志,她也不好过多评价,「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了。」 夏寧出门打车回到住处,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不已。 晚饭夏寧用一盒泡面对付,然后就打开笔记型电脑工作,一直到夜深人静,对面的住户楼整幢不见亮光,她才伸个懒腰回卧室睡觉。 天刚亮,黎黎的催命电话就打过来,「夏寧,丽姐回来了,你今天再去一趟哆咪哆餐厅,把准备登刊的几款茶点全部打包带一份回来。」 「好。」 丽姐是本栏目的专业美食品鉴家,主要负责撰写美食的口味及口感,之前去外地当评审,一直没来及品尝哆咪哆的茶点。 餐厅十点半开门,夏寧掛上电话又继续睡回笼觉,十一点多到哆咪哆餐厅,刚跟陆璐说明情况,丽姐的电话就打到她这里来。 「夏寧,我马上就到哆咪哆餐厅,你在那里等我。」 「好」 现场品尝才是个专业美食家的基本素养。 夏寧付完单,把小票收起来,丽姐进门就直奔餐桌上甜品,每尝一种就立刻记下味道,然后喝口水,再吃下一份。 以前夏寧都羡慕死她了,不管多贵多诱人的美食,丽姐永远只吃一口,如果是她,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血盆大口。 季犹青得知大名人丽姐来到店里,立刻改签机票赶回到店里,热情邀请丽姐共进晚餐。 丽姐这种人是典型的对事不对人,好多人都为了上杂志邀她吃饭,而她从不吃这一套,除非是你店里的东西真的好吃,她才会接受邀请。 季犹青不止邀请丽姐,也邀请了夏寧,开了一瓶法国红酒,三人小品小酌。 晚上八点,吃完饭下楼,季犹青先把丽姐送上车,转头看嚮面颊緋红的夏寧,「没事吧,有没有喝多?」 「没有。」夏寧应激反应似的否认,唯恐被她过度关註,强行忍住眩晕,「我先走了犹青姐。」 季犹青笑意深长,「既然有人送你,我就不管了。」 「有人送?」夏寧茫然转头,本该在医院躺着的季竟遥竟然出现在背后,街上红色灯光照拂都不能掩盖他苍白的面色,「你怎么不在医院好好休息,跑这里干什么?」 「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 送个鬼啊,万一再晕倒,又得去医院。 季竟遥视若罔闻,单手拽开后车座的车门,「上车吧。」 夏寧看他执意坚持,只能坐进去,在车上她只字未吐,一直沉默到家门口。 「我到了,你走吧。」 「我能上去坐坐吗?」 夏寧回身望了望楼层,反正来都来了,坐坐也无妨,「上来吧。」 她住在十九楼,有电梯,不过房子比她年纪都大,经常脉络不通,停水停电。 房东一家在市区买了新房,老房子这两年大概就要拆迁,住不久。 开灯,夏寧把沙发上脏衣服收一收,「坐吧。」 这房子比原来的大,家具都是房东留下的,考虑到勉强能用,她就没再添置新东西。一则到时候还得搬,太麻烦。二则没什么钱,她还打算攒着将来换个好点环境的房子。 季竟遥定定望着满屋的陈旧,一如第一次去夏寧之前的住所一样,手放在膝盖上,双腿打开,腰桿挺直。 夏寧看到他这个姿势一秒破功,笑道:「这个沙发不够你坐啊?」 又不是单人沙发,即便他躺下也绝对够长够宽。 「你住这里多久了?」 「嗯....快两年,我找到工作之后就搬进来了。」夏寧看他唇瓣干皱,「你晚饭吃了吗?」 季竟遥摇头。 都纍的进医院还不好好吃饭,夏寧想想厨房还有什么能充饥,「我给你下碗面可以吗?」 「你会做饭了?」 「简单的会做。」 刚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她没工资没存款,当然要勤俭生活,所以基本的煮面条是ok的。 十五分鐘后,夏寧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到他面前,季竟遥下意识起身,夏寧把筷子递过去,「给你拿了。」 季竟遥接过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面。 夏寧平日争分夺秒习惯了,吃饭速度就像赶着去天堂佔位置一样紧急,突然又看到他这样慢条斯理吃饭,感觉有丢丢....赏心悦目。 「你吃吧,我还要工作要忙。」 「有酒吗?」 夏寧从抽屉里拿出一听罐装啤酒,「少喝点。」 酒量差,癮还大。 为防止季竟遥喝太多,夏寧没敢走远,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工作,两人之间差不多能坐下一个人。 季竟遥单手打开一罐啤酒,「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声音低沉,「....没想过要回去?」 「嗯!」她没有迟疑地说:「我这两年过得特别好,虽然忙碌,但很安稳。周围也没有什么林氏、季家来打扰,我可以随心所欲过我想过的生活。」 季竟遥苦涩一笑,仰头又几大口,一瓶没了,又开一瓶.... 「你吃好了?」夏寧抽空看一眼,还剩下大半碗,「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吃东西,吃多了会不舒服?以后再忙也要记得吃饭,钱再多把身体搞垮了也不行。」 季竟遥上身前倾,垂眸,手里捏着啤酒罐,「我根本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怕其他人超过季家?」夏寧开玩笑,把碗端起,吐槽道:「你什么时候成财迷了。」 她刚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房间就像被装进厚厚的佈袋里,一点光都没有。 夏寧把碗放下,恼道:「又停电了,电压就不能安稳一天吗?」 夏寧手在沙发上摸手机,一股力道把她拉过去,脑门撞到硌人的胸膛,季竟遥的手臂宛若吸血的树藤,紧紧缠住她。 「季竟遥你放开我。」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他低低恳求,用全部的力气把她栓在怀里,「离婚协议我没签,在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 夏寧用力把他推开,此刻客厅里不再那么黑暗,季竟遥毫无生气仰靠在沙发上,眼睛透出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有意义?」 季竟遥撕扯开领带,眼睛漫起水雾,索性借着酒劲,把内心话都说话来,「我越爱你,就越束手无策。你觉得在这里过的很安稳,那我呢?」 「你喝多了。」夏寧弯腰去夺他的手机,「给你助理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夏寧....」季竟遥嘴里喷着酒精味道,哑声请求,「再让我待十分鐘。」 「十分鐘,好,但你不能再耍酒疯。」夏寧抱臂等这十分鐘过去。 尘嚣暂停,两人都闷声不言,屋子仿佛一下空了。 季竟遥望着天花闆,忽然冷笑:「夏寧,我对你的爱,好像一直都见不得光。」 他声音被浓浓的哀伤和无奈包裹,三分自嘲,七分悲凉。 「我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不想听,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季竟遥哽咽。 「我喜欢你这件事,一开始不敢告诉任何人,后来我妈发现了,她就执意送我出国游学。结果我才出国一年,你就跟我失联了。大二我接触家里生意,才知道夏家破產的事,当我费尽心机再次找到你,你却很平淡....很平淡地对我说,好久不见。」 夏寧记得那个晚上,季竟遥大三,她大二。 校门口的灯光昏厚暗沉,夜风燥热,他穿着西装站在一辆车旁边,夏寧根本不敢看,直到他先开口叫夏寧,她才像个树桩,直挺挺楞住。 家境突变,夏寧没想到再见会是那种局面,季竟遥的打扮更让她不敢靠近,想了好久好久,才艰难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不晚,我没走」 季竟遥沙哑地说:「重逢后,每次我想主动靠近的时候,你总是有千万个避开我的理由和借口。」 夏寧鼻音厚重,又搬出那句惯用的借口,「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所以我忍着不去打扰你。但我又很害怕我们真的就那样无声无息,不再联系,不再想念,从对方生活里彻底消失。所以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故意在你那里刷一下存在感,告诉我还在,告诉你....一切都没变。」 得知这个原因,夏寧真觉得他蠢到极点,想笑,但眼泪却收不住。 「只要不失去联系,即便不见面,我也可以好好生活,即便我知道你排斥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而已,可是我还等一个机会,我们结婚了...」 季竟遥声丝控制不住颤抖,「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把这份爱变得光明正大一些,结果你却说要隐婚。我更没想到,当你发现这份爱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客厅里回荡着季竟遥的喘息声,仿佛要窒息那般,「....这两年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你走那天说的话。我自责、心疼、愧疚,但却什么都做不了。那些伤疤深深烙印在你身上,也刻在我心里。」 夏寧捂嘴痛哭,滚烫的泪水打湿手背。 「夏寧,我爱你,用尽我能付出的一切在爱。尽管你不爱我。」 季竟遥痴痴说完,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四月的羊城有海风相伴,开一扇小窗,盖一床薄被,幸福感唾手可得。 屋子里依旧没电,夏寧用手机灯光照明,抱出一床薄被,轻轻盖在季竟遥身上。 把积攒这么久的话全部说完,情绪发泄出来,季竟遥整个人都像掏空了似的没有任何支撑,只剩下一副茍延残喘的躯壳。 夏寧静静看着他,眼泪不断润湿面颊,轻轻抚摸嶙峋的脸颊,心疼地咬唇抽泣。 虽不清楚这一路走来他经歴多少艰辛,但她明白,此刻能独当一面的季竟遥,正是当年开车在门口等她一起上学的少年。 他不过是经过岁月的磋磨和歴练后,偷偷隐藏起天真和脆弱,全副武装自己。 清晨,微光落在客厅,将暖意送到季竟遥身上。 夏寧早起做了两碗面,季竟遥醒来吃完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三天季竟遥都没再出现过,夏寧因他而惊涛翻涌的心,在和煦的夏风中逐渐归于平静。 新一期杂志已经定稿,夏寧准备出差到外地拍摄丽姐先前寻摸到的美食。 在出发前,哆咪哆餐厅的陆璐给她打电话,说季总请她吃饭。 「哪个季总?」 「我们店长。」 夏寧提起来的心又沉寂下去,「什么时间?」 「明天中午您有时间吗?」 「好」 夏寧掛断电话,简单收拾一下办公桌,背上包,回家整理行李。 这次出差大约要一个星期,她打开行李箱,空落落站着,不知道要装什么衣服。 「对,先查天气。」夏寧拍拍脑子,又不是第一次出差,怎么傻乎乎的。 点开手机,夏寧又卡住,「丽姐说去哪里出差的?」 完了完了,她脑子什么都记不住,不会这么早就得老年痴呆吧? 「咚咚咚」有人敲门,夏寧扔下手机通过猫眼看出去,季竟遥站在门口。 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捋捋头发,感觉刚才还空白的脑子现在非常拥堵,乱糟糟的。 她连续两个深呼吸,开门,季竟遥西装革履,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霜,眼眸枯竭般不见光彩。 「有...有事吗?」 「能进去说吗?」 夏寧连忙放开把住门框的手,季竟遥进门后看到敞开的行李箱,「你要出差?」 「嗯,拍下一期杂志。」 季竟遥深眸凝望这个陪伴她已久的行李箱,两年前她就是拉这个行李箱从他眼前消失的,很平淡地问:「去哪里?」 「偏北的一个城市。」夏寧倒杯温水给他,「你来....有什么事吗?」 「公司离不开人,我要回去了。」 「哦」夏寧点点头,故作洒脱地说:「那就快回去吧,一路平安。」 季竟遥点头,眼睛红的猝不及防,看她时眼中流转着汹涌澎湃的不捨,却又不得不隐忍克制,用平淡的柔光来掩盖炙热的爱意。 夏寧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读懂了他的目光,原来在她眼里那冰冷无情的季竟遥,是如此的悲伤难过。 夏寧不自觉也跟着红了眼眶。 「额....」夏寧欲说还休...张张嘴,又放弃了。 他们明明就一步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夏寧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无用。 她一边有这样颓废的想法,一边又绷着心弦,一刻都不敢松懈,很煎熬,很疲倦... 季竟遥深邃的眸里倒映她的面庞,「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我订了一张你的机票。」 停几秒鐘,他又补充道:「我会等到最后一分鐘....最后一秒。」 夏寧茫钝,半响没有反应。 ... 绚烂的斜阳从客厅不知不自觉退出,屋子里隐隐发黑,行李箱仍在地上敞开怀抱,里面空无一物。 夏寧坐在沙发里,双目无神,一直坐到周遭无光,明月东升。 第二天中午,她到哆咪哆餐厅赴约,来的有点早,恰好看见季犹青在打电话,虽然听不清楚,但从她运筹帷幄的姿态来看,终于有了富家千金的影子。 当恋爱脑开始专心搞事业,简直不要太有魅力。 「久等了吧。」 夏寧摇摇头,「刚到而已。」 「上楼,给你介绍几款店里的新菜品,包你会喜欢。」 一听是新菜品,夏寧立马来了精神,跟随到二楼餐厅,舒舒服服坐在单人沙发上,跟想象的差不多。 服务员送来一瓶红酒,季犹青亲自倒出两杯,「之前没跟你打招呼就通知竟遥,没生我气吧。」 「没有。」她小贫民一个,哪有那胆子。 季犹青头微微前倾,小声窃语,「那你现在跟竟遥怎么样了?」 「我们...说清楚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姑且就这样说吧。 「什么意思?」季犹青不太明白,「你不打算跟他回去?」 夏寧咬唇摆头,「我昨夜想了一晚上,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愜意,没必要再摺腾什么。」 「愜意?」季犹青轻笑,「你所谓的愜意就是为了生活不停奔波,连思考自己想要什么的空闲都没有,这样吗?」 「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说?」 季犹青语重心长道:「竟遥这两天找过我一次,老实说,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挫败和沮丧过。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竟遥一直都被迫负重前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跟我妈妈抗衡。从前他有努力的方嚮和目标,可这两年,他整个人都塌了一样。」 夏寧愧疚低头,「是我辜负了他。」 「他买了你们家的房子,你知道吗?」 「我们家?」夏寧倍感意外。 季犹青笑着点头,「买了很长时间了,没事他就会过去坐坐,就在你的那个小阳台上。」 夏寧呆楞。 「竟遥跟我说了你们分开的原因,还说你不爱他。」季犹青摇头说:「我不信。我是过来人,你虽然没有竟遥錶现的那么明显,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我懂你说的那种害怕,人跟动物一样,因为受过创伤,所以只要稍稍嗅到点什么就会逃避退缩,封闭自己。你是害怕竟遥像你爸爸一样拋下你不管,对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全身而退,那竟遥呢?」 夏寧无言以对,季犹青惆悵叹息,「没有了你,他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 季犹青的话像一颗补天巨石砸进她心海,霎时间掀起滔天巨浪。 「现在...现在几点了。」 季犹青指着墻上白色鐘錶,「还有十分鐘两点。」 话音刚落,夏寧就不见了。她双腿迈出模糊残影,冲出餐厅在路边招手拦车。 十字街口川流不息,夏寧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结果一个六十秒的红路灯把她拦在原地。 她心如火烧,眼睁睁看着六十秒倒数,才明白一分鐘原来可以如此漫长,虽然行动上不能做什么,但脑子里已经闪过成千上万的念头。 夏寧不由想起季竟遥在门口等她的那天清晨,不知道是不是同她此刻一样备受煎熬。 这一路,夏寧等了三个红灯,每次看到倒计时,都觉得季竟遥离她越来越远。 上班时间到,街道凭空冒出来很多车辆,夏寧的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车尾,前后都被堵住,她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眼看导航显示还剩一条街,夏寧翻包付钱,「师傅,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跑过去。」 夏寧推开车门,在一眾静止的车道里穿梭,跑的面红耳赤,心脏加速。 终于到达机场,来往旅客拉着行李箱朝入口走,夏寧双手拄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望着候机室,眼泪都快急出来。 乌央乌央的人令她晕头转嚮,就在她扶额懊丧时,季竟遥一袭黑色大衣从二楼逆着人流冲下来。 两人朝着彼此方嚮用力奔跑,夏寧红眼带泪,「对不起,我来晚了,飞机是不是已经飞走了?」 「不晚」竟遥跑的微微气喘,眼眶湿润,「我没走。」 此刻是下午两点半,温度24c,微风不燥,清风徐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