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死[综武侠]》


 1、第 1 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大到名利权势，小到一文铜钱，甚至是一个冰凉的馒头，人们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掀起纠纷，而纠纷也往往会伴随着暴力。
    江南城中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将一个身形瘦弱的小乞丐堵到了墙角。
    “臭小子你懂不懂规矩，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在哥几个的地盘上撒野？”
    “识相点，快把你手里的馒头交出来，别逼哥几个动粗！”
    “……”
    小乞丐死死的护着馒头，眼神有些惶恐，但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却依稀能看出几分倔强的表情。
    他很清楚和这些人硬抗的后果是什么，可要他拱手让出自己好不容易讨到的食物……
    隔了夜的馒头早已变得冰凉，还有股酸味儿，硬的像块石头，扔在路边或许连狗都不会去吃，但对于已经饿了两三天的小乞丐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
    交出了这个馒头，如果接下来运气不好的话，他就很有可能会被饿死。
    而运气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迅速在脑袋里权衡过利弊后，小乞丐咬紧牙关，干脆顺着墙角蹲了下去。
    他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不交！坚决不交！
    接下来自然是一番拳打脚踢。
    动静闹得挺大，巷子里的几家住户却没有人愿意出面制止。
    这片区域居住的基本上都是些平头百姓，青壮年白天都出门去为生计劳作了，家里边留下的尽是老弱妇孺，即便是有心制止，也没有那个能力。
    好在江南城的治安还算不错，那些乞丐在下手的时候多少会注意一下分寸，不敢当真闹出什么人命来。
    等发泄完怒火，他们便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小巷。
    “嘶――”
    确定那群人已经走远后，蜷缩在墙角的小乞丐才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上不算干净的衣裳现在更是褴褛肮脏，头发也在打斗中彻底散乱了下来，像一团干枯的的稻草。
    胡乱把耷拉到眼前的头发往后一捋，小乞丐活动了一下四肢，慢慢挪动脚步朝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的啃起了馒头。
    虽然这个馒头又酸又硬，还害得他挨了一顿揍，但胃里逐渐被充实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
    真好，有了这个馒头，就算接下来几天都讨不到食物，他也不用怕被饿死了。
    不过巴掌大的馒头，小乞丐足足啃了一盏茶的时间。
    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刚好走出了那条小巷。
    然后一晃神，就险些撞上了一个恰巧从巷口路过的行人。
    小乞丐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只瞧见那人身上的衣服用料似乎很讲究，便慌忙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惹得对方不悦。
    他可不想再挨一顿揍了。
    后退的时候小乞丐没注意到巷口因年久失修形成坑洞，脚下一空，便立刻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糟糕！
    小乞丐欲哭无泪的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屁股被摔肿的心理准备。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察到肩头传来一股力道，阻止了他继续向后倾倒的趋势。
    这是……
    小乞丐迅速睁开双眼，一脸惊诧的望着那个向他伸出援手的好心人。
    “没事吧？”
    晨光下，身形清瘦的白衣青年嘴角含笑，琥珀色的眼中隐隐透露出些许关怀之意，语气十分柔和的向他问道：“有没有扭到脚？”
    小乞丐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的人，竟然会愿意跟他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接触？
    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公子哥儿的顾慎言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旧没有回神，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保持这个半悬空的姿势难道不累么？
    他微微施力，直接把小乞丐拉了起来，然后神色自若的收回了那只握在对方肩上的手臂。
    站定之后的小乞丐终于缓过神，下意识又往后蹭了两步，跟对方拉开距离，然后怯弱的道起歉来：“对、对不起啊，我刚才走路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儿撞到你……”
    “没关系。”
    顾慎言不甚在意的笑道：“不过你下次走路的时候可要多加小心一些了，撞到人只是小事儿，这路上可还有过往的马车呢。”
    “嗯……”
    小乞丐呐呐的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他早就习惯了旁人鄙夷或厌恶的目光，却鲜少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这样明显的善意，所以此时此刻，除了感激，他更多的是感到拘谨和迷茫。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啧。
    顾慎言挑了挑眉，语气稍显无奈：“我长得难道很吓人么？”
    “没！不、不是――”小乞丐一个激灵，赶忙绞尽脑汁的回想起以前道听途说来的奉承话，也不管合不合适，一股脑的都往顾慎言身上套：“您长得特别好看，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神武，就跟画里边儿的仙女儿、啊不，是仙翁一样！”
    小乞丐这番奉承倒也不算违心。
    他是真觉得顾慎言长得好看。
    就算拿城里最受年轻姑娘们青睐的那位花家七公子来做对比，顾慎言都不差上下。
    顾慎言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对自己的样貌挺有自信，毕竟以前在纯阳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师妹给他送过绣帕，所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神武什么的，他就姑且心安理得的认下了。
    但是那个仙翁……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额秃顶广、须发尽白、手上捧了个大仙桃的老爷爷形象的顾慎言，就有些敬谢不敏了。
    不过这个小乞丐，倒是有些意思。
    原以为是个有些内向胆怯的小家伙，没想到口条还挺顺溜。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顾慎言目光微闪。
    “你今年多大了？有名字吗？”
    “g？”
    小乞丐被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闹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在顾慎言温和的目光下，他还是给出了答复。
    “我叫包子，今年应该是十四岁……吧。”
    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因为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就是包子了。
    至于年龄，包子也是听捡到他的老乞丐说的，只有个大致的估摸，但是包子觉得自己实际上应该再大上一两岁。
    因为他打小就比旁人长的慢些，七八岁的时候看起来都还是正常四五岁孩童的身形。
    “十四岁？”
    顾慎言有那么一丢丢的意外。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家伙竟然已经十四岁了。
    原以为顶多十岁出头呢。
    想起刚才拉起对方时手下骨瘦林柴的触感，顾慎言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
    “小家伙，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抬手揉了揉包子那乱糟糟的头发，温声道：“我打算在城外开一家食肆，正打算招伙计，工钱未必有多高，但是包食宿，一日三餐管饱。”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包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儿个的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吧。
    竟然会有人招他当伙计，还一日三餐管饱？
    顾慎言点了点头。
    包子一双眼睛霎时间迸发出无比闪亮的光彩。
    这么好的事儿他肯定愿意啊！
    就算不给工钱也没关系，只要顿顿有饭吃，哪怕只是白水就馒头，他就心满意足了！
    包子对顾慎言的目的没有半分怀疑。
    像他这样的乞丐，就连人牙子都未必能看得上眼，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值得人图谋的价值，顾慎言根本就没必要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所以他丝毫迟疑都没有的答应了下来。
    “好，我跟你走。”
    招到了未来伙计的顾慎言心情甚是愉悦。
    他迅速定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走，先去给你置办几身新衣服，然后找个客栈落脚，等吃完午饭就去找工匠把修建食肆的事情给敲定下来。”
    地方是早就看好的，只差走个手续就可以动土了。
    一切顺利的话，顾慎言估计大概要不了两个月，他的食肆就能正式开张了。
    想想就觉得很期待呢=v=
    没错，前纯阳宫清虚门下二代亲传弟子，被吕祖亲口称赞过在剑道一途天赋卓绝，拥有无数迷弟迷妹的顾慎言，在发现自己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穿越了之后，人生目标不是行侠仗义扬名江湖，而是开个食肆当个厨子！
    这个决定并不突然。
    事实上，在穿越到剑三世界之前，刚刚大学毕业的顾慎言就打算继承祖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厨。
    结果睡了一觉的功夫，他就从一名成年人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鬼知道顾慎言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的时候有多崩溃。
    然后他就更崩溃的发现自己穿到了唐朝。
    一个有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的唐朝。
    ……
    顾慎言当时的心情真的无以言表。
    他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若非后来阴差阳错的入了纯阳宫，被吕祖点醒，恐怕还要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很久。
    接受了将近二十年的道法熏陶，现如今的顾慎言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道系青年了。
    无论是再次穿越，还是突然从哑巴变回了正常人，都没有使他的心态受到影响，也没有令他的人生理想发生改变。
    顾慎言的人生理想如下――
    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开一家小食肆，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
    没事儿可以晒晒太阳喝喝茶，练练剑法念念经。
    遇到合意的人选就收个徒弟继承衣钵。
    遇不到也没关系。
    万事随缘嘛。
    ――总结一下，其实就是养老。
    外表二十岁，心理年龄却将近半百的顾慎言表示，只要别阻碍到贫道养老，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道系大佬的微笑.jpg

 2、第 2 章（修）

    最开始那几天，包子在顾慎言面前总会表现得格外拘谨。
    尽管顾慎言从来不摆架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不可貌相。
    在最低层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包子或许别的长处没有，但小道消息绝对灵通。
    他听说很多有钱人人前人后都是两幅面孔，在外总是摆出一副和善的嘴脸，对内却是截然相反，对下人百般苛刻。
    所以在了解顾慎言真实的秉性之前，包子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平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做事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会在哪些方面惹得顾慎言不悦。
    他很怕会丢掉饭碗。
    大概是年纪还小的缘故，跟那些早已习惯靠乞讨为生、面对旁人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毫无反应的乞丐们不同，包子还是会为此而感到难过。
    他的自尊心还未被残酷的现实彻底消磨殆尽。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摆脱之前的窘境，他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导致他如此小心翼翼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转变？
    忽然从一个无家可归、每天睡墙角、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可怜，变成一个每天都有干净整洁的衣物可以穿、有热乎的饭菜可以吃、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休息，走在路上也不会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正常人……
    前后的落差太大了。
    让包子有种特别虚幻的感觉。
    就很不踏实，好像在做梦一样。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包子很快便适应了新的生活，也在相处的过程中，对自己未来的‘衣食父母’有了全新的了解和认识。
    他发现顾慎言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好人。
    ……就是有时候会让他感觉很迷？
    等待食肆竣工还需要一段时间，顾慎言觉得一直住在客栈里不方便，便干脆在城中租了一处不小的宅院，作为临时的落脚点。
    顾慎言的行事作风完全符合包子最开始对他的印象。
    有钱人。
    但是住到一起之后，包子就发现顾慎言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老年人一般的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
    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顾慎言却每天都足不出户的蹲在家里喝茶晒太阳，偶尔兴起了还会拉着包子，教他读书识字什么的。
    包子表示他其实是很乐意多学点知识的，可惜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不管顾慎言讲得多么通俗易懂，多么简单形象，他都吸收不进去。
    每次学到一半，他都会被绕迷糊或者犯困……
    次数多了，顾慎言好像也放弃了把包子培养成文化人的念头。
    他开始转而鼓励包子没事儿就多出门走动，还会在包子出门的时候给他塞零花钱。
    包子：“……”
    讲真，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觉得顾慎言看起来好像一位慈祥的老父亲？
    那眼神，那语气，那行为举止――
    搭配上顾慎言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违和感简直爆棚！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不管顾慎言的行为举止与外貌有多么不搭调，这段时间的相处仍旧令包子打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位新老板。
    他在顾慎言面前越来越自然，渐渐的，也敢表露出自己的本性了。
    就在食肆即将竣工的前几日，包子终于忍无可忍，壮着胆子把在家蹲了足足两个多月的顾慎言给拉出了门。
    “老板，你老是待在家里难道都不觉着无聊么？”
    “……”顾慎言默默抬头望天。
    老实说，他还真不觉得无聊。
    以前在纯阳宫的时候，他的日常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一柄剑，一本经书，就能让他窝在屋里宅上一整天。
    将近二十年，他主动踏出山门的次数大概两只手就能数清。
    包子忍不住吐槽道：“我有时候真怀疑老板你今年不是二十岁而是六七十，就没见过有哪个年轻人跟你似的，竟然能蹲在家里足足两个月都不出门。”
    “啊哈哈。”
    顾慎言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话说的……还挺贴近真相，他虽然没有六七十，但四五十倒是有了。
    不过关于不爱出门这一点嘛，他就有点别的意见了。
    稍稍正经了神色，顾慎言反驳道：“谁说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就一定得喜欢出去玩儿了？有人爱凑热闹，自然也有人喜欢安静，我属于后者，而像我一样不爱出门的人这天底下可多了去了。”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包子差点儿就被说服了。
    但好不容易把老板从家里拽了出来，不好好逛上一逛，未免有些可惜。
    包子眼睛一转，脸上的表情立马垮下来，他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语气有些低落道：“江南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可惜我以前都没机会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真的很想去逛一逛。”
    “老板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
    顾慎言：“……行吧。”
    他对小孩子的撒娇最没抵抗力了。
    尤其是加上苦肉计之后。
    杀伤力翻倍增长啊。
    “嘿嘿，我就知道老板你最好了！”
    目的达成的包子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慎言摇了摇头，看着包子的眼神既无奈又宠溺，真的神似一位慈爱的老父亲。
    拎着两壶好酒准备去找花满楼一同享用的陆小凤正好打从旁边经过，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俩儿人可真是有趣。
    小的那个故作老成，大的那个老气横秋，若非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年纪，只听对话，他肯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对年龄差跟父子差不多的主仆。
    不过话说回来……
    陆小凤忍不住多看了顾慎言两眼。
    他觉得这人身上的气质跟花满楼很相像。
    都是那种温和的，很容易叫人心生亲近感的类型。
    习武之人的五感十分敏锐，在陆小凤刚看过来的时候，顾慎言便有所察觉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外貌足够出众的人，顾慎言早就习惯了这种走在大街上会引来别人关注的情况，他也不会觉得反感，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即便是他，在看到长相格外出众的人时，也会下意识多看两眼。
    只要对方的眼神中不带恶意，顾慎言往往都会直接选择忽略。
    包子也觉察到了陆小凤的目光。
    虽然他的反应要比顾慎言慢上一些。
    过往的经历让他在这方面拥有比寻常人敏锐许多的觉察能力。
    做乞丐的时候，包子会下意识的选择回避，因为他知道别人会用怎么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但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改变了许多。
    他很喜欢那种被人平等看待的感觉。
    所以现在，只要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他都会忍不住回望过去。
    这一看，倒是让包子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他之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陆小凤，却也听说过许多关于陆小凤的传闻。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一位在江湖上名气很大的侠士，他生性风流，好管闲事，喜欢喝酒，欣赏美女，重情重义――像包子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少有不崇拜他的。
    而陆小凤实在是太好认了。
    他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其实就是两条眉毛再加上两撇修得跟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还有标志性的大红披风――会穿着这样艳丽的色彩的披风的男人，天底下大概也没有几个。
    再加上地点因素。
    陆小凤与花家七公子是至交好友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而花家七公子的小楼又刚好就在附近。
    所以包子可以肯定，对方是陆小凤无疑了。
    包子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顾慎言想忽略都难，他那副仿佛迷弟见到了偶像的表情让顾慎言有些好奇，不由的也朝陆小凤那边望去――
    然后顾慎言就“……”了。
    讲真，在看到陆小凤，尤其是陆小凤身上那件大红色的披风时，顾慎言的心情稍稍有些微妙。
    他倒是没有认出陆小凤来。
    只是联想到了曾看过的某本武侠小说中，一位令人印象极其深刻的角色。
    东方教主。
    咳，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东方不败，毕竟这人身上的男子汉气概十分明显，没有半点儿娘气，可一看到穿红衣服的男人，他就反射性的想起了东方教主。
    被抓包的陆小凤半点儿不觉尴尬，反倒是十分自来熟的扬起笑脸冲顾慎言和包子打了声招呼。
    陆小凤一向喜欢结交朋友，而且他交朋友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意对方是什么出身。
    无论是权贵还是乞丐，只要合了眼缘和胃口，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顾慎言无疑是符合他交朋友的条件的。
    有趣的性格，和花满楼相似的气质，让陆小凤很乐意同对方结交一番。
    听到陆小凤的自我介绍，顾慎言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四条眉毛的名侦探陆小凤啊……
    顾慎言当然也是看过那部以陆小凤为主角的武侠小说的，只是印象不算十分深刻罢了。
    他在上上个世界，也就是最初生活的那个世界时，看过不少的武侠小说，不过比起古先生，他更偏爱金先生的作品一些。
    金先生的作品他大都反复重温过，而古先生的作品，他基本上都是只看一遍的。
    由于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对于这本小说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依稀能回想起主角和几位重要角色的姓名。
    ……
    换句话说，就是顾慎言目前并没有意识到陆小凤的麻烦体质。
    所以在一番攀谈过后，感觉对方的性格还挺不错的顾慎言，就跟陆小凤交上了朋友。
    分别前，包子还特别激动的向陆小凤发出了邀请。
    “再过几天我家食肆就要开业了，陆大侠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捧个场。不是我吹，我家老板做饭的手艺真的超棒！比临江楼的大厨还厉害！”
    临江楼是江南城中最有名气的酒楼。
    包子之前跟着顾慎言去吃过一顿，老实说，感觉还挺失望的。
    跟他家老板做的饭菜比起来，味道真的只能算是一般般。
    “哦？”陆小凤挑了挑眉，当即笑道：“那我到时候可一定要去品尝一下了。”
    对于顾慎言的职业，他倒是没有太觉讶异。
    毕竟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嘛。
    而且他是真的挺期待的。
    如果这位新朋友的厨艺真有包子说的那么厉害，那他以后可就有口福了。
    看到陆小凤面上的期待之色，顾慎言微微一笑，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了几分自信：“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从第一个世界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丢下过厨艺。
    祖传的食谱再加上长达几十年的坚持和改进，在厨艺这方面，顾慎言拥有足够的自信，也有自信的资本。
    就算是和御厨比试，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对于顾慎言的脾气，陆小凤已经大致有了估摸。
    他知道顾慎言不是那种会说大话的人。
    所以在听到顾慎言这句话，以及话中明显的自信感后，陆小凤心里的期待便更加浓重了。
    老实说，要不是等下还要去花满楼那里，他都想直接跟着顾慎言回家了。
    真想能尽快品尝到顾兄弟的厨艺啊。
    陆小凤吧咂着嘴，颇有些遗憾的目送着顾慎言和包子离去。

 3、第 3 章

    顾慎言的目标很明确。
    他既然是奔着养老去的，那么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日后的生活环境。
    常言道，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而顾慎言的选择却介于二者之间――城郊。
    郊外有山有水有树林，风景秀丽还幽静，距离主城也不远，来往十分便利，是再好不过的养老宝地。
    “那老板你有考虑过生意问题么？”
    看着眼前这座已经竣工的双层小楼，包子有些发愁，这地方景色确实很漂亮，可距离官道会不会有点儿太远了？
    差不多半里地的距离，坐马车过来都要花费两盏茶的时间。
    会有人愿意大老远从官道上拐到这里来吃饭么？
    包子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会更乐意直接进城用餐。
    他对自家老板的厨艺当然有足够的信心，可他们食肆这不才刚刚开张么，名气还没有打出去，根本就不会有人慕名前来。
    顾慎言还真没考虑过生意问题。
    他坦然道：“生意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我开店也不是为了赚钱。”
    “……哦。”
    包子一脸麻木，心说有钱人的想法可真是难懂。
    开店不为赚钱只图开心什么的，也是很任性了。
    “走吧，进去看看。”
    顾慎言率先迈开了步子。
    在小楼建造的过程中，顾慎言一次都没来看过，全然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但他花重金聘请的工匠显然很有职业道德，并没有因此就偷奸耍滑。
    小楼的外观和他预想中的没有太大出入，整体偏向淡雅素净的风格。
    细节处精美的雕刻和装饰又不会令其显得太过朴素。
    而内部的装修风格也很符合顾慎言‘雅致又不失大气’的要求。
    顾慎言请的是一整个团队，所以不仅是房屋建筑，内部装修，连桌案茶几等家具都已摆放齐全，如果要开业的话，只需要准备好餐具和食材就够了。
    小楼一共两层，后面还附带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
    一楼为待客区，厨房和柜台也包括在内，由于空间足够宽敞，每一张靠窗的餐桌周围都隔有屏风，可以用来招待喜静的顾客。
    位于大厅中间区域的餐桌摆放的也不算密集。
    整体算下来，店里一共只有十二张桌子，每张桌子最多能容纳六人，规模着实算不上大。
    可跟寻常食肆比起来，这里又明显要高大上许多。
    而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也确实不算食肆。
    顾慎言开的其实是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的经营模式和理念，与时下常见的食肆酒楼有很大差别。
    它通常不会设有招牌，也没有固定的菜单，而且限量供应，做什么吃什么全由主厨定夺。
    私房菜的概念源于清末，因为怕时下人难以理解，顾慎言才会在对外提起时用食肆来代替。
    二楼被顾慎言用作了书房。
    后院则是生活区，有两间主卧和三间客房，日后，顾慎言和包子就会住在那里。
    ……
    半个月后，顾慎言的私房菜馆正式开业。
    陆小凤应约前来，顺带还拉上了几个朋友。
    也幸好他一时兴起多拉了几个人过来捧场，要不然……看着除陆小凤几人之外再无其他顾客的大厅，包子暗自庆幸不已。
    真的太冷清了。
    “小包子，你家老板呢？”陆小凤随手把一坛酒放到了柜台上，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嘴里还不住的感叹：“顾兄弟可真会挑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了一些，可用来隐居却再好不过了。”
    刚才远远的瞧见这栋屹立在青山绿水间，被花草簇拥着的小楼时，陆小凤就很是被惊艳了一番。
    他是个喜欢追求刺激，时常四处漂泊的浪子，很少会生出那种想要安定下来的念头。
    但偶尔生起这种念头的时候，他也有过一些设想。
    毕竟他早晚有一天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他以前觉得花满楼的那种生活方式就很不错，既安逸又悠闲，可在某些方面……似乎还差点儿什么？
    到底是差了什么呢？
    陆小凤一直想不出答案，直到刚刚，看到顾慎言这栋小楼，他才明白过来。
    花满楼那种生活方式对陆小凤而言，有些太过清闲了。
    陆小凤大概是天生就闲不住的那种人，即便日后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恐怕也没办法像花满楼那样，能够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种花养草。
    必须得找点儿事做才行。
    像顾慎言这样就不错。
    “老板他去后院儿了，说是要换身衣服，估计等下就过来了。”
    包子一边回答着陆小凤的问题，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陆小凤身后那三位客人。
    花满楼他是见过的，但其他两位就很陌生了。
    看打扮，似乎也不像是江湖中人。
    注意到包子打量的眼神，其中一位穿着黑衣，身形高大，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低下头来，善意的冲他颔首一笑。
    他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笑时看起来有些严肃，身上带着一股令人下意识敬畏的威势。
    可一旦笑起来，那股子爽朗的劲头便能轻而易举的叫人心生好感。
    和此人称得上平易近人的态度不同，另一位衣着华贵的英俊男子就要冷淡许多。
    他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包子一眼，然后便继续摇着扇子四处打量着店内的摆设。
    包子皱了皱眉，对这人生出了几分不喜。
    如果对方只是无视他倒也还好，可这人刚才看他的眼神中，分明带着股轻蔑的意味儿，仿佛自己在他面前只是一粒尘土，微小又卑贱。
    但个人情绪不会影响到包子的工作状态。
    作为店里唯一的一名伙计，包子的表现虽然说不上面面俱到，却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他招待着陆小凤等人落座后，又迅速送上了茶水，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热情的笑容，显得游刃有余。
    一点儿都看不出是新手。
    包子表示，这都是他之前那段时间经常跑去茶馆酒楼偷师的成果。
    换好了衣服的顾慎言终于姗姗现身。
    “哟，可算是等到正主了。”陆小凤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揶揄道：“我说顾兄弟，顾大老板，看在我今天还特意帮你拉了客人过来的份儿上，你等下可一定得多上两道好菜啊！”
    “行啊。”
    顾慎言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
    他只随意的扫了一眼坐在陆小凤身旁的几人，然后便收回视线，丝毫没有向陆小凤询问这几人身份的意思。
    在他这里，来者皆为客。
    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待遇都一样，除非是让他瞧着特别不顺眼的……那样的话，顾慎言大概会直接把人赶出去。
    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谁让他不差钱还有本事呢:-)
    可顾慎言不问，不代表陆小凤就不会主动跟他介绍。
    “顾兄弟我跟你介绍一下啊，坐在我左手边这位呢，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花满楼，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
    说到这儿，陆小凤还故意停顿了一下。
    等到花满楼面上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时，他才接着道：“我觉得你们俩肯定能聊的来。”
    嗯，这时陆小凤的真心话。
    虽然里边儿也有几分打趣的意思。
    他原先只是觉得顾慎言和花满楼在气质方面有些相似，但现在嘛，想想楼外那些明显是人工种植的花花草草，陆小凤觉得，这两人在兴趣爱好方面大概也很相似。
    “是么。”
    顾慎言笑了笑，冲花满楼颔首道：“那回头若是得空，还请花公子不吝赐教，传授顾某一些养花方面的心得。”
    他也是一时兴起才在外边儿种了那些花花草草，这段时间都是照着书上的方法来打理，着实有些苦手。
    前几天还不小心养死了几株比较难种的兰花。
    花满楼欣然应允。
    他对顾慎言的感官很好，一来是因为相信陆小凤看人的眼光，二来，则是因为从顾慎言身上觉察到了类似的气息。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个兴趣爱好和性格相近的人，往往很容易能结为朋友。
    和介绍花满楼的时候不同，陆小凤在向顾慎言介绍另外两人的时候，言语就要简短许多了。
    因为另外两人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有些不太好细说。
    “金九龄，铁手，这两位都是衙门中人，近来碰巧来江南办公，我就顺道请他们一起来品尝你的手艺了。”
    顾慎言眉头微不可查的上挑了一下。
    金九龄这个名字他倒没什么印象，但是铁手――这不是四大名捕中的主角之一么？
    感情他穿的这个世界，还不单单是只综合了一两部武侠原著啊。
    武侠大乱炖？
    “听陆小凤说，顾老板的手艺比临江楼的大厨还好，金某可是十分期待。”
    金九龄对待顾慎言的态度，倒是没有像对待包子时那样冷淡，他在六扇门中任职，平日里经常要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看人的本领自然不差。
    别的不说，单只看顾慎言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气质，就足够让金九龄意识到更深层次的一些问题了。
    陆小凤新结交的这位朋友，出身肯定不普通。
    不能小觑。
    跟这种人打交道，金九龄一向是秉着能交好就交好的原则来对待。
    可是相比较他友善的态度，顾慎言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冷漠了。
    顾慎言只是客套的，礼貌性的对金九龄点了点头。
    然后意味不明――又或者说是毫无意义的回了一声：“哦。”
    金九龄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人……就这么不给面子的么？

 4、第 4 章

    凡事就怕有对比。
    比如说顾慎言对待花、金二人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又比如说包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不会被人看出来的那点小情绪。
    包子对金九龄的反感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面对陆小凤几人时，唯独会下意识避开金九龄，不愿与他有任何目光接触。
    这一举动落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会被理解为小伙计胆子比较小，不擅长与金九龄这种浑身都散发着贵气的人打交道。
    可顾慎言很清楚自家小伙计的脾气秉性。
    包子就像一只刚出洞的小刺猬。
    在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同时，他也会下意识的竖起刺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他的刺很柔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起不了太大的保护作用，更多的，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只有在对方的言行举止令他感到不适时，他才会做出这种类似于‘躲避’的举动。
    顾慎言护短。
    他家小伙计在金九龄这儿受了委屈，他这个老板自然得帮忙找补回去。
    至于分寸，顾慎言心里大致有数。
    金九龄此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很看重物质条件的人。
    他穿的甚至比花满楼还讲究。
    从发冠到y履，处处透着壕气。
    在他的衬托下，一旁的花满楼倒显得朴素了。
    物质欲这么强的人，往往多少都会有些势利眼。
    顾慎言猜测，金九龄刚才大概是态度摆的过于高傲，伤害到了包子的自尊心。
    所以他就用落对方面子的方式作为回敬。
    大家彼此彼此，公平公正嘛。
    “……”
    错愕的表情转瞬即逝，金九龄很快便又恢复了笑脸，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化解了眼下的尴尬。
    “以往都是咱们请陆小凤喝酒，这次他难得请客，咱们等下可得敞开来肚皮多吃一些……顾老板可别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就给他打折啊，最好是榨干他的荷包，哈哈！”
    “嘿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我平时很小气似的。”
    陆小凤佯装羞恼的瞪了金九龄一眼，然后果断掏出钱袋丢到了桌上。
    钱袋鼓囊囊的，看起来分量十足。
    “吃，你们尽管放开了吃！能把这个荷包榨干就算我输！”
    铁手不禁笑道：“看来陆兄是早就做好要大出血的准备了。”
    “可惜了。”花满楼握拳掩唇一笑，玩笑道：“原本还以为能看见你卖身抵账的场面呢。”
    陆小凤欲哭无泪。
    他交的都是一群什么朋友啊！
    怎么个个都要以欺负他为乐？很有意思吗？！
    嗯，确实很有意思。
    看着陆小凤那张因为‘四条眉毛’而显得格外滑稽的苦瓜脸，顾慎言嘴角翘起的弧度微微上涨了几分。
    他拎起桌上的荷包，打开来看了一眼。
    “这里边差不多有二百两吧。”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露出抹得意的表情：“没错，一共是二百一十三两，这些钱就算是在临江楼，也能点满一桌最好的宴席了！”
    顾慎言笑得越发温柔起来。
    “那就好。”他招了招手，把包子叫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吩咐道：“你来跟客人们介绍一下咱家的收费情况。”
    陆小凤：“……”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包子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一张从背面就能看到密密麻麻字迹的纸。
    他略有些同情的瞥了陆小凤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口若悬河的念道：“本店今日主打菜系如下，有松鼠桂鱼鱼香肉丝油焖大虾葱烧海参白扒四宝一品豆腐油泼豆莛诗礼银杏，汤品有……餐后甜点……”
    陆小凤听得头晕眼花，眼前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他仿佛看到他荷包里的银子全都长着翅膀飞走了。
    “……以上，标准收费是二百五十两，因为开业打八点五折的缘故，实际收费二百一十二两五！”
    听到最后的报价，陆小凤霎时石化。
    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已两眼无神，呆若木鸡。
    “我给你抹个零头，”顾慎言十分体贴的从荷包中取出一两银子，塞进了陆小凤怀里：“留着当路费吧，免得到时候没钱坐马车回城。”
    陆小凤：“……”
    你是魔鬼吗？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收费不多不少，刚好就卡在能榨干他的边缘？！
    顾慎言微微一笑。
    然后在陆小凤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慢条斯理，优雅万分的，把荷包收到了自己怀中。
    “时候不早了，顾某这就去厨房为诸位准备饭菜。”
    “包子，帮我招待好客人。”
    “是！老板放心！”
    “……”
    同样被刚才那番报价震惊的金九龄等人逐渐回过神来，纷纷向陆小凤致以同情。
    虽然这种同情陆小凤可能并不想要。
    花满楼抬手拍拍陆小凤的肩膀，劝慰道：“顾老板的厨艺既然比临江楼还好，收费当然也要比临江楼高上一些。”
    一些？
    这个词用的好像不太合适吧。
    临江楼收费两百的宴席可是足足有三十多道菜呢！
    算下来，这里的收费得差不多有临江楼的两倍那么贵了。
    不过陆小凤明白花满楼说这番话的意思。
    收费贵点儿无所谓，只要值当就行了。
    他抹了把脸，哭笑不得道：“这点儿钱我倒不至于心疼，就是好奇他最后怎么就刚好能报出了二百一十二的数来，真是太巧合了一点。”
    巧的他都忍不住要怀疑顾慎言是不是提前就料到他会带多少钱。
    简直神了。
    “没准儿顾老板能掐会算，是传说中的半仙呢？”
    金九龄笑道：“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让我更期待他的厨艺了。”
    这次金九龄说的是真心话。
    价值二百多两银子的一桌饭菜，不知道味道该有多么的‘惊世绝伦’。
    其余几人亦然。
    在陆小凤等人闲聊的当头，厨房里，顾慎言正在有条不紊的处理食材。
    他店里所有的时蔬都是提前一天订好货单后，第二天早上从地里采摘，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确保绝对新鲜。
    鱼虾生禽之类的倒是可以提前几日备好。
    不过要花费一些精力小心照看，确保这些‘食材’在烹饪之前仍旧鲜活。
    只是这些鲜活的‘食材’处理起来，难免要多花费一些功夫。
    而作为一名厨子，顾慎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首先准备好了葱姜蒜等必备的调料，然后依照上菜顺序先处理好了前三道菜要用到的食材。
    首先要上的是油泼豆莛，这道菜做法简单，但最适合用来开胃。
    热锅，放油，加入花椒等大料炸香后捞出，然后用特质的漏勺盛着去头去尾的绿豆芽搁在锅边，反复几次浇油，浇至豆芽变色，完全吸收了香料的味道，再把油沥干。
    最后加盐搅拌均匀，即可装盘上桌。
    顾慎言完成这道菜，只花费了几分钟时间。
    然后他随手一敲挂在台边的铜铃，通知了包子过来端菜，便又继续埋头忙碌起了第二道菜品的烹制。
    陆小凤等人原本是打算等菜全部上齐之后再动筷的。
    但是刚等第三道菜被送上桌，被香味儿勾的食欲大动的几人便按耐不住了。
    味道太香了。
    品相也超诱人。
    想吃，好想吃……
    那还等什么？干脆开吃吧！
    陆小凤舔了舔嘴唇，果断第一个拿起了筷子：“来来来吃吃吃，大伙儿都是老熟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已经夹起了白扒四宝，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
    “――！！”
    去除了筋和皮的鸡脯肉被切成如铜币一般厚度的薄片，用蛋清和淀粉进行过腌制后，口感极其滑嫩，仿佛入口即化，但一口咬下去，又能感觉到一丝适当的弹性，鸡肉中还融合了鲍鱼跟广肚的鲜香，恰到好处的盐分令这股鲜味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好吃到爆！
    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陆小凤就忍不住又夹起了一块鸡脯肉。
    花满楼是地道的江南人，口味偏清淡，所以他首先品尝的是那盘豆莛。
    色白如玉的豆莛外层包裹着一层淡淡的椒麻味，咬下去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豆莛原有的清香便中和了最初的椒麻，带着丝丝甜意的汁水缓缓从舌尖向下流淌，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铁手在口味方面没有偏好，就近选择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份葱烧海参下筷。
    这道菜从外表看颜色并不鲜亮，除了主料海参之外，只有一圈白绿色的葱段做点缀，但它的味道绝不单调，入口先是一股浓郁的葱香，然后便是海参原有的清鲜，汤汁中还掺杂有鸡肉、猪肉、火腿的味道，口感软糯，层次分明，让人食之不忘。
    金九龄默默的从陆小凤筷下抢走了盘中最后一颗鲍鱼。
    他觉得自己等下有必要问问顾老板，有没有去京都开店的意思。
    江南哪儿有京都好。
    论各方面条件，肯定是天子脚下的京都要更胜一筹啊！
    凭借着这样的厨艺，把店开在京都，不用多久，顾老板就可以名扬天下、受无数达官贵人追捧、走上人生巅峰。
    何必要屈居在这小小的江南城？

 5、第 5 章

    顾老板的厨艺究竟有多好呢？
    八道菜，两份汤，还有五碟餐后甜点，全被陆小凤几人吃了个精光，盘里连个渣儿都不剩。
    如果现在问陆小凤那二百两花得值不值，他肯定会说值，太值了！
    就算价钱再翻一倍，他也掏得心甘情愿！
    顺便问一下――
    顾老板你这儿卖晚饭不？
    “卖。”顾慎言稍稍停顿了两秒，目光从瘫坐在椅子上的四人身上划过，重点观察了一下这几人胸口以下的位置：“但你们还吃得下么？”
    刚吃完那么多东西，这会儿撑得连坐都坐不直了，还惦记晚饭？
    不考虑空一空胃吗？
    要是因为吃得太多撑坏了肚子，他可不管医药费啊。
    “能能能！”
    陆小凤努力在不暴露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挺直了身板儿，“你放心好了，我们几个都是习武之人，饭量大着呢，肚子里的这点儿食物在晚饭之前肯定能消化完。”
    所以顾老板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
    做到少我们就吃多少！
    吃不完还可以兜着走！
    其余三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看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同意陆小凤这个观点的。
    “那行吧。”顾慎言心说，上门的生意当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去给你们泡壶消食茶吧。”
    省的真给人撑坏了。
    他这儿晚上可没那么多空余的房间留客。
    会做饭的人多少也都懂些药理，刚好最近有在种花，顾慎言闲来无事就自己倒腾了几种具有不同功效的花茶。
    他给陆小凤几人泡的就是有消食化积功效的楂术茶。
    但跟常见的楂术茶不同，除了山楂白术这两位主材料不变，在其他方面，顾慎言都做了一些调整。
    寻常花茶都是只取花香以茶为主，而顾慎言的花茶却反其道行之。
    花才是主角。
    材料都是早就配好的，所以只是片刻功夫，这壶花茶就被送上了桌。
    金九龄首先注意到的是茶具的质地。
    这是套玉质的茶具。
    而玉质的茶具在时下可不常见。
    和成本相对低廉，材料较易获取的陶制茶具相比，玉质的茶具因为对玉石质地和工匠手艺的要求都十分苛刻，所以产量极少，价格极高。
    当然，金九龄说的是那种高品质的玉质茶具。
    市面上也有不少用低档玉石制成的茶具，但外观和工艺……咳，就不用多说了。
    金九龄手上其实也收藏有一套不错的玉质茶具，是他几年前花高价收来的，为了收到那套茶具，他当时还动用了一些不大光彩的手段。
    高品质的玉质茶具除了皇室宗亲和少数位高权重者，就连有江南首富之称的花家，都未必能收购到。
    可见其有多么珍贵。
    所以只有招待身份极高的权贵时，金九龄才舍得动用那套茶具。
    他一直为自己能拥有那样一套茶具而感到骄傲。
    但是现在……
    看着眼前这套透明晶莹，薄如蝉翼，轻若浮云，品相分分钟能秒杀他那套藏品的茶具――
    金九龄有点儿眼红。
    “老金你愣着做什么呀。”陆小凤倒是没太在意那套茶具，他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被壶中漂浮在淡红色茶水中，上下漂浮的花瓣给吸引了过去，“快来尝尝顾老板这茶。”
    注意到壶中确实没有一片茶叶的踪迹后，陆小凤的好奇心就发作了起来。
    奇了怪了，他明明闻到了茶叶的香气啊。
    他拎起茶壶，为自己和在座的其他三人都倒好茶，然后便迫不及待的端起杯子小饮了一口。
    嗯，是有茶叶的味道没错，尝着像是祁门红茶。
    还有淡淡的百合花香。
    嗯，酸酸的，甜甜的，还怪好喝呢。
    不过咽下肚后，怎么隐隐还能觉出股中药味儿？
    “花满楼。”砸了一下嘴，陆小凤下意识扭头，向平日里也爱自己捣鼓一些花茶的花满楼询问道：“你能尝出这里边儿都加了什么吗？”
    花满楼稍稍沉吟片刻后，道：“我尝到了山楂、白术、神曲、百合、祁门红茶、还有蒲公英的味道。”
    站在一旁的顾慎言挑了挑眉。
    没想到还真都被说中了。
    “哇！”陆小凤有些夸张的瞪大了眼，“顾老弟，你随便泡壶茶都这么讲究的么？不过话说回来，这茶应该是不收费的吧？”
    他身上可只剩一两银子了。
    怕是付不起这壶茶钱。
    “放心喝吧。”顾慎言好笑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对花满楼问道：“花公子的味觉是天生就这么灵敏么。”
    早在看到花满楼的第一眼，顾慎言就发现了他眼睛的异样。
    所以他知道，花满楼不可能是通过观察茶水中些微的颗粒成分，鉴别出的原材料。
    那就只能是用舌头尝出来的了。
    而一个味觉如此灵敏的人……
    花满楼笑了笑，摇头道：“花某的鼻子和耳朵一样，都是在眼盲之后才灵敏起来的，应该算是后天训练的成果吧。”
    “哦。”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心想其实先天后天都不重要，只要够灵敏就行了，所以，“你有兴趣研究一下厨艺不？”
    花满楼：“……”
    有点儿懵。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顾老板这是有意招揽他来这儿当厨子的意思？
    “我这儿还缺个副手。”
    顾慎言确实是这个意思。
    他一个人主厨的话，就算效率再高，也不可能同时顾上好几桌客人。
    而灵敏的味觉，恰巧是成为一个好厨子的关键。
    他觉得花满楼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噗――”听到顾慎言这么说，陆小凤差点儿没一口茶喷出来，“啥？你要招花满楼来当厨子？”
    厉害了我的顾老弟！
    竟然敢招堂堂江南首富花家的公子来当厨子？
    就不怕被花家那六位恨不得把花满楼当心肝宝贝供起来的公子们打死吗？！
    因为经常拉花满楼一块儿去解决麻烦的事情，曾经被花家那六位兄长私下‘教育’过无数次的陆小凤，对顾慎言由衷地感到敬佩。
    花满楼也是挺惊讶的。
    因为除了陆小凤之外，他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他的身份或眼疾而有诸多顾忌。
    都会下意识的‘敬’着他。
    尤其是他的父母和兄长。
    别说是做饭了，在争取自己离开家门独立生活之前，花满楼在家就连想要自己端茶倒水穿衣走路，都会被一群人哄着劝着想方设法的拦着。
    但在惊讶过后，花满楼又不禁有些心动。
    这种心动并非源于对厨艺的兴趣。
    更多的，是因为难得有人能这样毫不犹豫的信任他的能力。
    而且这里的环境也很合他的心意，闲暇时，他还可以继续自己养花的爱好，与顾慎言这位同好交流心得，尝试诸多之前没有机会接触的新事物……
    注意到花满楼脸上的表情，陆小凤不淡定了。
    “不是，花满楼，你该不会真打算同意吧？”
    “为什么不呢？”花满楼笑着反问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是很有趣。
    陆小凤抹了把脸，心说有趣的都快要吓死宝宝了。
    他向来尊重朋友的每一个决定，也相信花满楼有能力适应新的生活，可问题是――花满楼他家里人能同意么？
    不等陆小凤开口，花满楼就继续说道：“而且留在这里的话，我就可以每天都品尝到顾老板的手艺了，要换做是你，我想，你肯定也会愿意吧。”
    “……”陆小凤无言以对。
    没错。
    他确实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只是打个下手帮个厨，就能换来顾慎言亲手做的一日三餐，还不用花钱，想想就觉得超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凤差点儿被带进沟里。
    他想问顾慎言这儿还缺不缺伙计，会武功在有人闹事儿时镇场子的那种！
    好在他残存的一线理智让他没真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咳，短期的还好，要让他长期在这儿待着，恐怕就有些不大现实了。
    “花公子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和家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想到花满楼的家庭情况，顾慎言如是道。
    他虽然很想招个靠谱的副手，但眼下确实不急，这里刚开业，生意不多，他一个人还顾得来。
    而且有些事也急不来。
    “总之，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不管是以客人的身份还是以厨子的身份。
    花满楼颔首一笑。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金九龄终于逮到机会跟顾慎言交流了。
    可他问的不是顾慎言会不会去京城发展的问题，而是关于桌上那套玉质茶具――愿不愿意出手？愿意出手的话，他可以给个绝对公正的高价。
    看到金九龄眼中隐隐的贪婪之色，顾慎言笑容微敛：“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么。”
    金九龄：“……”
    这不明知故问么。
    缺钱的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套珍贵的茶具，还随意地拿来招待客人。
    顾慎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缺钱，自然也不会为了钱卖东西。
    但金九龄实在不甘心，如果他没看到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又怎么能轻易的放弃得到这套茶具的机会呢？
    “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
    金九龄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顾慎言现在不同意，一定是因为他给出来的价钱还够高，不足以动摇顾慎言的决定。
    “不卖。”顾慎言才不会给金九龄继续废话的机会，“你出再高的价钱也没用，钱这种东西我是不缺的，我所拥有的财富――”
    他意有所指的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足以让我挥霍余生。”
    顾慎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如果他想，只仅凭厨艺，便可以让他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但金九龄似乎对顾慎言这句话有些误解。
    从金九龄的角度看，顾慎言刚才回头那一眼，看的是后院的方向。
    所以在他的理解中，顾慎言所说的财富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财富――金银珠宝。
    他目光微闪，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
    既然用钱买不到……

 6、第 6 章

    转眼间，金九龄便调转了话锋。
    “让顾老板你见笑了。”
    他面带愧色，抱拳对顾慎言告了声罪，随后解释道：“金某绝无强人所难之意，只是见猎心喜，一时间有些失了分寸……还请顾老板多多海涵。”
    陆小凤也适时出言转圜：“老金他就是这个德行，一看见好东西就走不动道，偏又舍得花钱，总能用钱把自己心仪的宝贝收入囊中，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个臭毛病，顾老弟你别跟他计较。”
    顾慎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没打算跟金九龄计较，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若不是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对方多说。
    气氛似乎又恢复了融洽。
    有陆小凤的地方，总少不了欢声笑语，他几句插科打诨，便能逗得众人笑声连连。
    逐渐热闹起来的气氛让原本有些清冷的小楼中多了几分人气。
    包子也被这种氛围感染，情不自禁的凑到了桌边，专心致志的听着陆小凤讲述自己遇到的江湖趣事，偶尔还会忍不住开口提出一些问题。
    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家老板不知何时竟已离开了大厅。
    见包子回头四处张望，留意到顾慎言离开的铁手出声提醒道：“我刚才瞧见顾老板往楼上去了。”
    “哦……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
    包子顿时了然。
    “什么差不多了？”陆小凤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顾老弟有午休的习惯？”
    “那倒不是。”
    包子摇了摇头。
    他家老板的作息特别规律，就好像定了闹钟一样，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做固定的事情，比如说卯时起床，梳洗过后去书房做半个时辰的早课，早饭后用两到三柱香时间散步消食，辰时左右开始练剑，一直练到巳时……
    这会儿差不多是未时三刻了吧。
    那老板肯定是进书房了。
    包子的语气十分平淡：“老板他念经打坐去了。”
    陆小凤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包子说顾慎言去干啥了来着？念经打坐？他该不会跟金九龄一样，是佛门俗家弟子吧？
    金九龄显然这也是这么想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忧色，面上的表情却是期待与好奇：“顾老板可是少林俗家弟子？若如此，那我与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关系了。”
    包子愣了愣，然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纨绔气息的家伙竟然是佛门弟子？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g！
    佛门的俗家弟子要都是这个德性……
    那少林寺在他心目中的整体形象，真的是分分钟要跌到谷底了。
    幸好他家老板不信佛。
    这么想着，包子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我家老板是道家弟子，而且是正儿八经的纯阳传人。”
    才不是金九龄那种不知道在哪座庙里随便挂了个虚名的假和尚呢！
    所以甭想借机跟我家老板攀关系。
    一个假和尚跟真道士扯什么师兄师弟的，闹呐！
    额……金九龄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是么，原来是我误会了啊。”
    “哈哈，这可真是个乌龙，连我也差点儿就想错了。”陆小凤摸着胡子感慨道：“难怪包子说的是打坐不是参禅。”
    经书这东西当然不是佛门独有的，道家也有道家的经书。
    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经书这个词从一开始指的就是道家经传。
    只是近百年来，佛门香火鼎盛，道家逐渐式微，人们在听到经书二字后，便会下意识的联想到和尚。
    而对于顾慎言道家弟子的身份，陆小凤倒是没有太过讶异。
    因为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不难发现顾慎言身上有许多符合道家弟子这一身份的特质。
    他的行事作风颇合上善若水之道，虽身处凡俗，却不重名利，不恋尘世，为人清逸潇洒，气度渊雅高华……厨艺也是一绝！
    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不不不，陆小凤表示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年头做饭好吃的真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
    想想苦瓜大师，想想妙僧无花，再想想顾慎言……你们修行人都这么喜欢钻研厨艺的么？
    喜欢钻研厨艺的顾道长踩着点儿在申时末回到了一楼。
    他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中午做的是四大菜系中的鲁菜，以咸鲜为主，那么晚上，就该换一种口味了。
    广点，全称广式点心，主要特点是品种繁多，款式新颖，口感总体较为清爽，最适合在早间或者晚间食用。
    它有一千多款品种，顾慎言特意选出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分。
    鲜虾荷叶饭、绿茵白兔饺、煎萝卜糕 、马蹄糕、皮蛋酥、冰肉千层酥、叉烧包、干蒸蟹黄烧麦……将近二十道点心被分为两批送上餐桌，看着眼前琳琅满目，造型各异，香气扑鼻的精美点心，陆小凤几人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原来晚饭还可以这么吃的么？
    真的是太太太太――太丰盛了！
    不过话说回来……该先从哪个开始品尝呢？
    每一道看起来都超诱人，真的，选择恐惧症都要犯了。
    不知是谁先开始动的筷子，很快，一群人便吃的热火朝天起来，时不时的就会有惊叹声响起，传入还在厨房忙碌的顾慎言耳中。
    他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心下一片满足。
    对他来说，做饭是一种享受的过程，而客人们满意的评价和称赞会让他很有成就感。
    做厨子的乐趣莫过于此。
    将最后一批点心送上桌后，包子偷偷地摸到了厨房。
    “老板老板，我可以提前吃饭么？”
    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卖萌，双手捧在下巴处，眨巴这一双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有神的小眼睛，一闪一闪的朝顾慎言发射‘求投喂’信号。
    说实话，在顾慎言手下做伙计实在是一种‘煎熬’。
    天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和嘴巴，没有在送菜的过程中偷吃。
    每一次送菜的过程都像是一次艰难的考验，得亏他做个十几年的乞丐，毅力还算不错，才能勉强过关。
    顾慎言分分钟溃不成军。
    最怕小孩子的撒娇了，杀伤力太强，真的完全没办法抵抗啊。
    除了好好好行行行吃吃吃……他还能说什么呢？
    顾慎言无奈扶额，看着得了应允后立马抱着一笼叉烧包吃的满嘴流油的包子，像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忍不住叮嘱道：“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吃的太快被噎到。”
    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话音刚落，包子就被噎了个正着。
    “你看你……”
    顾慎言连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轻轻拍抚着包子的后背，帮他把那口气顺了下去，“行了，你歇两分钟再吃，外边儿暂时用不到你，没必要太赶时间。”
    “嗯嗯嗯。”包子点点头，抱着蒸笼忽然眼泪汪汪，“老、老板……”
    顾慎言：“！！”
    咋、咋的啦这是？
    又没说不让你继续吃，只是歇两分钟而已，至于这么伤心难过吗？！
    包子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能认你当干爹不？”
    顾慎言一脸懵逼。
    干爹是什么鬼？
    他一打了三辈子光棍儿的单身狗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莫名其妙的喜当爹啊。
    包子空出手来抹了把眼角，言辞诚恳情真意切道：“您对我那么慈祥和蔼，真的就像父亲一样，所以我觉得咱不如干脆就认做父子吧，将来等您老了，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顾慎言：“不好意思……请容我拒绝。”
    虽然他自认是个心理年龄将近半百的老人家，可完全没有给人当爹的心理准备好么？
    而且那个慈祥和蔼的形容词――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要和蔼、呸，要淡定不要暴躁后，顾慎言面无表情的从笼子里拿起一个叉烧包，塞到了包子嘴里。
    “好好吃你的包子吧。”
    个臭小子！
    包子嘴里叼着叉烧包，冲自家老板默默投去一抹委屈万分的小眼神。
    生什么气嘛，他又没有胡说。
    暮色渐暗。
    吃好喝好心满意足的陆小凤几人拎着打包好的没吃完的点心，依依不舍的拜别了顾慎言，然后乘上马车踏上了归途。
    送走了客人后，顾慎言才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而包子则在厨房中清理餐具。
    等吃完饭，顾慎言便按照惯例，回后院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打算去附近的一处小山坡上练会儿剑。
    “包子，你等下记得把门关上。”在临走之前，顾慎言不忘站在门口对还在厨房中忙碌的包子叮嘱：“我回头直接从后院进就好。”
    嗯，轻功是个好东西，梯云纵用来翻墙超合适。
    “知道啦！”
    包子扯着嗓子应道。
    顺便在心里吐槽：每天晚上出门都要这么交代一遍的老板，真的很像一位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的老父亲。
    但是说他像他还不愿意承认……啧。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夜幕降临，在一片漆黑中，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飞快穿过树林，掠过草地，绕行至那栋显得格外清冷沉寂的小楼后方。
    夜风吹动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完美的掩盖住了那串极轻的脚步声。
    耐心的等待了片刻后，那伏在院墙后的身影方才悄悄翻过墙头。
    然后目标明确的朝左边的那间主卧摸去。
    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助我――
    乔装打扮后恐怕连亲爹都认不出的金九龄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那个臭道士竟然不在这儿。
    只有一个半点儿武功都不懂的小伙计看家。
    他即便不这么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进去抢东西，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是么？
    几乎和金九龄同时抵达小院的顾慎言抱剑坐在屋顶上，悄无声息的，笑弯了眼睛。

 7、第 7 章

    金九龄是衙门中人，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性质远要比寻常江洋大盗更加恶劣。
    正所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倘若有朝一日，他的罪行被人拆穿了，所要面临的后果，自然也会比一般的罪犯更为严重。
    身败名裂和牢狱之灾倒是其次，搞不好还会被朝廷拎出来杀鸡儆猴，直接脑袋落地命丧黄泉。
    顾慎言相信，金九龄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所以他就想不明白了。
    明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还非要以身试法，自寻死路什么的，金九龄怕是个傻子吧？
    金九龄：“……”
    你才是大傻子呢！
    懂什么叫做反其道而行之么？
    正因为在别人看来，他没必要为了那点儿金银财宝铤而走险，所以才更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了呀。
    而且他准备工作做的也很充足，提前就安排好了可以证明自己在案发时间不在场的人证，回头就算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他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洗脱嫌疑。
    至于可能会有的目击者？
    没关系！
    金九龄十分自信的表示，即便是亲爹，也不可能认得出乔装打扮后的自己。
    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大花棉袄，几乎把半张脸都给遮挡住了的络腮胡，以及妖娆的大红唇……这扮相，简直完美！绝对没人能够看穿他的身份！
    然后他就立马被人啪啪打脸了。
    坐在屋顶上暗中观察、哦不，其实应该说是光明正大的观察了片刻后，顾慎言在金九龄即将推开房门，准备进自己房间搜索时，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
    “阁下深夜到访，敢问是所为何事？”
    他的语气与神态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运转轻功从屋顶上跃下去的动作也十分飘逸好看，洁白的衣袍随风轻轻摆动，在朦胧的月光的映衬下，仿佛仙人下凡，如梦似幻。
    但金九龄却像活见鬼了一样。
    差点儿没被吓死。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刚才怎么半点儿都没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因为我的武功比你高深得多啊，小傻子。
    顾慎言温柔一笑，用关爱智障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金九龄一番，语气极为诚恳的‘赞叹’道：“你这身打扮真的很有创造性，丑到能突破人类审美的极限，达到了可以同时对人的眼睛和心灵，造成冲击性伤害的无上境界。”
    一句话概括，就是丑的辣眼睛毁三观。
    金九龄当然听得出对方是在变着法儿的嘲讽自己。
    他表情扭曲了一瞬，拿着武器的那只手蠢蠢欲动，几乎想要直接和顾慎言开战……但是他很快又按耐住了这股冲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顾慎言的对手。
    若非武功境界比自己更高一筹，顾慎言刚才也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金九龄又不是真的傻。
    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儿，他当然不会去做。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从此地脱身，而顾慎言那些让人眼红的财富，他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徐徐图之。
    这么想着，金九龄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捏着嗓子尖声笑道：“今儿个算你走运，爷爷就暂且放你一马，但等到下一次，我不单要取走你的身家财产，还要把你绣成一个瞎子，哈哈哈哈――”
    笑声还未停下，他便迅速地转身起跳，打算用轻功开溜。
    但在他转身的同时，顾慎言手中的剑也出了鞘。
    一道闪烁着银光的锋芒无声划破夜色，速度极快的追赶至金九龄身后，且应准了他的后心窝处。
    来不及回头，金九龄便被后方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剑气，逼迫的不得不立即调转了身形。
    而这一转，也让他错失了脱身的最好时机。
    他此刻终于感到了一丝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在动手之前没有摸清楚顾慎言的底细，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但谁又能够想到，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职业还是厨子的年轻人，竟然会拥有这般高深莫测的武功呢？
    金九龄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就要栽在顾慎言手里了。
    可不到最后，他总归还是不死心的。
    哪怕付出半条性命做代价，他也要试着再挣扎一下……万一运气好就能逃走了呢？
    顾慎言并不急着拿下金九龄，他一边游刃有余的同对方周旋，一边还有心情调侃对方：“你这种不到最后关头就不会放弃的精神，其实还是挺可敬的，等将来进了牢房，一定要继续保持这种心态。”
    “生命诚可贵，可千万不要轻易地自寻短见啊。”
    “闭嘴！”金九龄气的吹胡子瞪眼，“要打就打，何必那么多废话！”
    “好吧……但是在闭嘴之前，能让我最后再说一句么？”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向金九龄问道。
    金九龄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并不想答应。
    但是又怕会触怒对方。
    所以，在听顾慎言废话，让他保持心情愉悦，能继续在交手的过程中放水；或者惹恼顾慎言，加大自己脱身难度的两种选择之间，金九龄只能选择前者。
    也是很憋屈了。
    “……你说。”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顾慎言勾起嘴角，笑得一脸纯良：“你的胡子要掉了。”
    “！！”
    金九龄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可这一瞬间的举动，却让他原本维持的就十分艰难的局面失去了平衡。
    防守出现了空档。
    顾慎言当然不会好心到机会都摆在了眼皮子底下还不下手。
    他忽然加快了攻势，剑锋一转，绕过金九龄左手边的空档，直指对方咽喉――
    “……”冰冷的利刃就贴在自己的脖子上，金九龄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只有冷汗无法控制的顺着额头滑下。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顾慎言漫不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在金九龄万分紧张的注视下，把剑锋向下转移了些许，从喉咙移了心口。
    “我这人一向讨厌麻烦，也不爱多管闲事。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不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
    顾慎言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忽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包子给打断了。
    “老板！你没受伤吧？”
    包子其实早在二人刚开始交上手的时候就已经被吵醒了。
    因为知道自己贸然搅和进去只会给老板添乱，所以他就一直安耐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在房间里，从门缝偷看。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不清顾慎言与金九龄交手时的具体动作。
    同样的，他也无法确定自家老板有没有在这个过程中受伤。
    所以一等到两人分出胜负，他就立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老实说，若非顾慎言这会儿的姿势不太方便，包子大概会直接扑过去扒掉他的衣裳，仔细的检查一遍。
    见自家小伙计紧张的连脸都白了，顾慎言连忙安抚道：“你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
    包子松了口气，终于舍得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在场的另一人了。
    “我能打这个丑八怪一顿吗，老板？”
    他努力瞪圆了眼睛，挽起袖子摩拳擦掌，试图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虽然在顾慎言看来，他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倒更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可以是可以。”顾慎言忍着笑意回道：“只要你不怕被弄脏了手。”
    包子：“……”
    忽然有点儿犹豫。
    他现在可爱干净了，要是在揍这个丑八怪的时候弄脏了手，回头肯定得再洗一遍澡才能继续睡觉，那样一来麻烦不说，还会耽搁不少时间。
    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
    万一因为这个原因晚起，未免太不划算了一些。
    顾慎言见包子犹豫不决，便干脆替他做了决定：“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把人给绑起来，等明天早上直接送官就行。”
    包子连忙摇头。
    “别别别，老板，我这会儿真的一点都不困，你就让我留下来帮忙吧。”
    他想想还是觉着有些不甘心。
    不能上手打人的话，那用脚踹也是可以的呀。
    顾慎言：“……行吧。”
    金九龄仍旧没有放弃寻找脱身的机会，趁着二人闲谈的功夫，他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的踮起脚尖，让原本顶在自己心口处的剑锋，稍稍向下偏移了大约一指宽的距离。
    然后耐心的等待着。
    等到顾慎言准备收回长剑的那一瞬――
    金九龄突然暴起，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暗器射向了包子所在的方向！
    顾慎言当即下意识的挥剑去阻挡那枚暗器，而金九龄则趁机拼着经脉受损的代价，将丹田中的内力全部逼至双腿，奋力一跃，蹿到了数丈外的院墙旁。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他没有再浪费时间用来撂狠话。
    而是直接一鼓作气的翻过院墙，头也不回的拔腿狂奔起来。
    说实话，金九龄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即便耽搁了那一小会儿的功夫，以顾慎言的身手，想要追上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报有太大的希望，甚至做好了死在顾慎言剑下的心理准备――他宁愿死，也不愿被对方送交给官府处置。
    ……
    然而金九龄不知道的是，顾慎言也没打算继续追上去。
    “为什么啊？”
    平白受了遭惊吓的包子有些怨念，老板为什么要故意放走那个丑八怪啊，他本来还想把人抓回来胖揍一通出出气呢。
    顾慎言笑道：“因为他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他早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明天直接去城里找陆小凤和铁手‘报案’就成，而且大晚上的，谁有心情去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啊。
    “老板，你知道我没读过书的。”
    包子的表情就更幽怨了：“所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好吧……
    顾慎言无奈的耸了耸肩，换了种更简单直白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说他很快就会遭报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包子这次可算是听懂了。
    他眼睛一亮，好奇地追问道：“那他会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的坏人一样，遭雷劈吗？”
    顾慎言被逗得一乐，哄孩子高兴似的随口应和道：“会会会，他会被天打五雷轰――”
    “轰――轰――轰――”
    咳，别误会，顾慎言没有卡壳。
    后面是真的打雷声。
    而且还特别应景，不多不少正好响了五次。

 8、第 8 章

    那么问题来了――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带有灵异色彩的必然？
    顾慎言觉得是前者，虽然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很小，小到若非亲身经历，他恐怕都不会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但包子的看法显然与他不同。
    “老板！您真的太神了！”
    顾慎言：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跟你解释啊。
    “刚才那大概只是巧合而已……”
    嗯，大概。
    很显然，顾慎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儿虚，因为他其实并不能肯定自己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除了乱七八糟的综了许多武侠原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比如说聊斋？
    要万一真有什么鬼神一类的存在……那也跟他没一毛钱的关系。
    然而情绪正处于激动状态中的包子，似乎并没有听到顾慎言这句解释。
    他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家老板，仿佛在看一个活神仙，双眼闪闪发光，语气无比期待：“老板，咱要不要过去瞅一眼啊？”
    去瞅啥？瞅人有没有被雷劈死吗？
    不不不。
    包子表示他就是想亲眼去看看神迹降临的现场。
    至于人有没有死，他还真不怎么关心。
    倒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在包子看来，刚才那几道雷虽然跟自家老板有脱不开的干系，但归根结底，还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天罚。
    既然是天罚，那肯定是公平公正的。
    那个丑八怪如果没被劈死，就说明他的罪行还不至死。
    被劈死了就是活该。
    面对自家小伙计满含期待的目光，顾慎言压力很大。
    “要不等明天再看吧？”他迟疑道：“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你知道晚睡会影响身高发育吧？”
    本来就比同龄人发育迟缓，之前又长期营养不良，现在再不多注意一点儿，顾慎言怕自家小伙计将来想突破一米五都困难。
    包子：“……”
    这就很扎心了，老板。
    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咱不能把话说的更委婉一点么？能不提身高这俩字儿么？
    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所有的兴奋和期待在瞬间化为乌有，包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用不用我帮你把睡穴点上？”顾慎言自觉十分贴心的问道。
    他怕包子心里惦记着去看雷劈现场的事儿，晚上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用了。”包子抹了把脸，语气很是幽怨：“我现在心里边儿一点儿杂念都没有。”
    就想睡觉。
    因为睡着之后就不会心塞了。
    顾慎言的作息一向标准，尽管睡得有些晚，但第二天早上，他仍旧准时准点儿的在卯时起了床。
    梳洗过后，他悄悄去隔壁看了一眼。
    包子睡得很香，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不会醒过来。
    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先独自去昨天打雷的地方看看呢？顾慎言有些犹豫不定。
    好奇心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会有，顾慎言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好奇心并不强烈，所以寻常的人或事物很难引起他的好奇。
    而昨晚的那桩‘巧合’显然不同寻常。
    甚至可以用离奇二字来形容。
    这让他难得升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之所以要独自前去，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鬼神有所牵连，贸然带包子一起过去，恐会突生变故。
    但是把包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又不太放心。
    万一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类似于昨晚的那种事情呢？
    顾慎言最终并未作出决定――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两个人忽然找上了门来。
    是陆小凤和铁手。
    顺带一提，这两人还带来了一具焦炭状的不明生物。
    打开门后一眼就认出了那具不明生物身份的顾慎言：“……”忽然感觉心情有点儿微妙。
    所以说金九龄昨天晚上是真的被雷给劈了？
    陆小凤用手虚扶着被铁手背在身后的那坨焦炭，神色有些焦急：“顾老弟，打扰了，能借个房间给我们用一下么？”
    金九龄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凄惨，但呼吸和心跳声并未停止，只是有些微弱。
    还有救。
    “进来吧。”
    顾慎言了然的侧过身去，让开了路，“后院有空余的客房，你们先自己过去吧，我上楼去取药箱。”
    “多谢！”
    尽管情况紧急，但陆小凤仍旧不忘抽出空来向顾慎言表示感激。
    说实话，若非金九龄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颠簸和耽搁，撑不到进城去找大夫救治，他也不想来打扰顾慎言。
    毕竟金九龄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于此。
    等顾慎言拿着药箱回到后院时，陆小凤和铁手二人已经安置好了金九龄，正在想办法帮他褪下身上焦糊的衣物。
    这是个很棘手的活计。
    金九龄身上被烧伤的皮肤和那些衣物都粘连在了一起，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如果硬来的话，肯定会给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把参丹先喂给他，压在舌下，不要让他直接咽下去。”
    顾慎言从药箱中翻出了一瓶丹药，然后取出一粒递给了陆小凤，“这粒丹药能确保他半个时辰内性命无碍，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可以放心的动手。”
    “哦对了，他现在缺少水分，恐怕化不开药物，所以在过程中还要连续不断的慢慢往他口中送水。”
    至于上药的事情，得等金九龄身上的衣服被褪下之后才能开始。
    不过这就不用顾慎言提醒了。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陆小凤和铁手当然都清楚。
    “我来给他喂水吧，脱衣服的事情就要麻烦铁手兄了。”
    陆小凤提议道。
    虽说他们二人都很擅长手上功夫，但修炼方向有所不同，陆小凤练的主要是速度，而铁手则是坚柔并济，两者相比，显然是后者更适合来做动手的事情。
    铁手自是没有异议。
    喂水的活计相对而言比较清闲，所以陆小凤还能抽出时间来跟顾慎言解释情况。
    他之前跟顾慎言说过，铁手和金九龄此次前来江南是为了查办一件案子。
    由于这件案子同时牵涉到了江湖人士与朝廷官员，所以圣上才会命六扇门与神侯府联手解决。
    两方人马调查了数月时间，最终查到了一个杀手组织头上。
    这是一个刚成立不到两年时间的杀手组织，因为行事低调的缘故，在江湖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名气。
    但许多起震惊江湖的‘暗杀事件’，都与这个组织脱不开关系。
    “顾老弟你应该听说过中原一点红这个名号吧？”
    顾慎言摇了摇头，说没有。
    顺便感叹了一句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陆小凤顿时哭笑不得：“你以前该不会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吧？”
    顾慎言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问：“怎么？这个人很有名吗？”
    “是很有名。”陆小凤简单的介绍道：“他虽然出道的时间不久，但已经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据说是全天下索价最高，出手最狠，最有信用的杀手。”
    “他也是那个杀手组织的成员？”
    “没错。”
    已经帮金九龄脱完上半身的衣物的铁手，趁着暂时休息的功夫，插口道：“我们查到他最近接了笔单子，目标是江南人士，所以打算来守株待兔。”
    这个办法虽然笨了些，但确实很有用。
    而且也是他们眼下唯一可以找到的突破口。
    跟这个组织其他的成员相比较，一点红因为名气最大的缘故，行踪反而更容易被查到。
    当然，这个容易是相对而言的。
    六扇门和神侯府为了查出这位中原第一杀手的行踪，可是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他最近一次出现的地点在太原，是半个月以前，根据时间推断，我们原以为他至少要等到这个月的月底才会动手。”
    从山西赶到江南，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耗费数日功夫。
    而一点红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先暗中观察一段时间，不会立即动手。
    结果这次却出了意外。
    一点红提前动手了――就在昨晚。
    “我们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动手，所以等我收到讯号赶去现场时，他已经顺利得手，并且逃离了现场。”
    能被称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本事自然不容小觑。
    他们原本安排在周围保护目标人物的捕快，并没有成功的把人给拦下来。
    但也不能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至少，靠着人多的优势，在交手的过程中，有人成功地刺伤了中原一点红，而且伤的不轻。
    城门口安排有人手严密的排查，所以一点红应该不会冒险出城，而是躲在城中某处休养生息。
    于是铁手决定立刻派人展开搜查。
    这件案子是神侯府和六扇门一同负责的，所以于情于理，铁手都要去和金九龄交代一声。
    然后他就发现金九龄神秘失踪了。
    在这个当头，金九龄的失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出于谨慎起见，铁手特意去找来了陆小凤，让他帮忙寻找金九龄的行踪。
    陆小凤的人脉很广，消息远要比初来乍到的铁手更加灵通，在他的帮助下，小半个时辰之前，他们终于从一位丐帮的朋友口中得到了一条消息。
    有人看到一个疑似金九龄的男人，在巳时左右从南门出了城。
    找人的过程就不多以赘述了，总之，他们最后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发现了疑似被雷劈过的金九龄。
    听到这里，顾慎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头。
    这个事儿……他该怎么跟陆小凤和铁手解释呢？

 9、第 9 章

    注意到顾慎言似乎有些异常的反应，铁手心中顿时起了疑。
    他回想起顾慎言在开门看到他们三人后的反应。
    太过于从容淡定了。
    尤其是在看到金九龄的时候。
    陆小凤或许没有注意到，但铁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顾慎言在看到金九龄的时候，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继而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为什么要用古怪来形容呢？
    因为顾慎言的表情既不像诧异也不像疑惑，反倒更像是一种掺杂着兴味的……了然？
    铁手可以肯定的是，顾慎言对于金九龄的出现，以及金九龄当时的那副惨状，并未感到丝毫的意外。
    就好像这一切他都早有预料一般。
    联想到金九龄被发现的地点，铁手得出了一个结论。
    “顾老板。”
    他忽然开口叫了顾慎言一声。
    “……嗯？”
    顾慎言正在思考等下该怎么跟这两人解释金九龄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反应稍显迟疑，停顿了数秒后方才抬首朝铁手的方向望去。
    铁手斟酌了一下语气，尽可能的不表露出质疑，纯粹只是疑惑似的问道：“你昨晚是不是见过金捕头？”
    而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状似不经意般的，十分自然的转移到了顾慎言脸上。
    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一个人所言的真假，是作为一名出色的捕快所要具备的最为基础的本领。
    铁手无疑也精通此道。
    “嗯。”
    顾慎言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坦然。
    “我本来是打算等你们给他上完药之后再细说的，但既然你现在问起了，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什么情况这是？
    陆小凤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感觉气氛忽然有些紧张？
    “我这儿昨晚差点儿遭了贼。”顾慎言一边慢条斯理的解释，一边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那个贼人身高七尺，穿着一身滑稽的花棉袄，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假胡须，还化了大红唇，武器是绣花针……”
    听到顾慎言的描述，自动脑补出对应形象的陆小凤忍不住咧了咧嘴。
    现在的小毛贼都这么‘敬业’的吗？
    偷个东西而已，至于把自己打扮成那副鬼样子？三更半夜的不说会不会吓到别人，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恐怕都得被吓个半死吧。
    铁手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躺在床上的金九龄看了过去。
    金九龄被雷劈的不轻，身上的衣物都变成了焦炭，根本看不出原样，毛发也都被烧糊了。
    但是――
    铁手目光一凝，忽的伸手朝金九龄的下巴探去。
    然后揭下了一层依稀还能看出须状的……假胡子。
    陆小凤顿时傻了眼。
    不管这两人是什么反应，顾慎言端起茶杯抿了两口，便继续说道：“这个贼人武功高强，应当有一流水准，可惜太过轻敌，事先也不打听打听情况。”
    “身为纯阳弟子，我除了会念经之外，剑法也是不错的。”
    陆小凤和铁手：“……”
    讲真，他们两个之前也没看出顾慎言还会武。
    嗯，其实现在也看不出来。
    这就意味着，顾慎言要么是个半点儿内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要么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比他们两个都厉害的那种。
    换作以往，陆小凤肯定会就此打趣一番，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了。
    他对朋友从来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无论是顾慎言这位新朋友，还是金九龄这位老朋友，都是陆小凤不愿意怀疑的对象，夹在这两人中间，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铁手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他跟顾慎言不熟，只是昨天有一面之缘，跟金九龄也熟不到哪里去。
    六扇门专管江湖纠纷，神侯府则是专门负责处理发生在朝廷官员或皇室宗亲身上的疑难杂案，两方职责不同，平时打交道的机会自然很少。
    两人虽然一同办案，但因为习惯和作风不同的缘故，大多数时候都是各忙各的，只偶尔互通一下情报而已。
    朋友肯定是算不上的。
    只能说是比较熟悉的同事吧。
    所以他的态度是不偏不倚的，只看事实说话。
    铁手看了眼还在昏迷状态的金九龄，心说顾慎言刚才的表现看起来虽然没有可疑之处，但只听他一面之词，仍不足以证明孰是孰非。
    他还需要其他人证。
    “我记得顾老板这里还有一个小伙计，不知道方不方便请他过来问些话？”
    在没有确定顾慎言是说谎的前提下，铁手的态度可以说是很温和了。
    但是顾慎言……
    “不方便。”
    顾慎言的态度也不能说是不好，他虽然拒绝了铁手的要求，却也给了对方一个解释：“我家小伙计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充足的睡眠，所以还请铁捕头体谅一下。”
    铁手：“……”
    你认真的吗？
    这个解释听起来会不会太敷衍太没说服力了一些？
    无视对方脸上逐渐凝固的表情，顾慎言微微一笑：“容我好心提醒二位一句――再继续耽搁下去，躺在床上的那位只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对哦。
    差点儿忘了旁边还有个生命垂危的病患在等待救治。
    陆小凤和铁手又重新忙活了起来。
    而顾慎言则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一旁，大多数时间都保持安静，只偶尔在两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时，出言提醒一下。
    他这种态度反倒让铁手渐渐打消了怀疑。
    金九龄活着对顾慎言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他即便说了真话，金九龄醒来后也未必会认，还很可能会反咬一口，指责他污蔑自己。
    敢冒着这样的风险搭救对方，不说别的，只这份胸襟和胆识，便足以赢得铁手的敬佩了。
    清理，上药，包扎――
    这三个步骤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陆小凤和铁手紧赶慢赶，忙得满头大汗，才卡在药效即将消褪的时候忙活完。
    这时候，包子也终于睡到了自然醒。
    “你们聊，我去准备早饭。”
    顾慎言简单地跟包子解释了一下情况后，就特别潇洒的挥一挥衣袖，打算退场了。
    “ggg――”
    陆小凤精神一振，急忙抬腿追了上去，嘴里还嚷嚷着：“那你等下可得多做点儿，忙活了那么长时间，我这会儿饿的感觉一个人都能吃光一锅饭……话说你昨天做的那种茶点还有剩么？隔夜的也没关系，我吃东西不讲究！”
    只要味道没有变，吃了不会拉肚子，陆小凤表示他是真的很乐意帮忙解决掉那些剩下的食物。
    勤俭节约人人有责嘛。
    铁手站在原地默默无语的目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情甚是复杂。
    这就走了？
    都不关心一下等下的问话吗？
    还有，其实他这会儿肚子也挺饿的……
    陆小凤一路跟到了厨房，嘴巴才消停下来。
    他吊儿郎当的抱着手臂斜靠在门口，看着顾慎言有条不紊的准备早饭，脸上原本没心没肺似的笑容逐渐敛去，化成了沉甸甸的忧愁。
    没错，他是故意躲开来的。
    对于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所以那场问话听与不听，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听了之后可能会更让人难受吧。
    今天的食材还没有送到，除了水产生禽之外，厨房中就只剩下几根萝卜了。
    顾慎言环顾四周后，心里大致有了个计划。
    早餐可以不丰盛，但一定要有营养。
    所以他打算只做三样食物，一汤一面一点。
    汤是鲜肉云吞，面是热干面，点心是虾饺，这三种食物都要用到面粉，于是顾慎言便先从它开始入手了。
    陆小凤起初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在旁边观看。
    他对厨艺没什么兴趣，也看不懂里面有什么门门道道，除了看出顾慎言的动作十分干净麻利之外，就没有其他感想了。
    直到顾慎言开始揉面团――
    陆小凤：“……？？！”
    为什么会有残影出现？
    这究竟是在揉面团还是练武功？
    真的万万没想到，原来武功还可以这么用！
    顾慎言表示，他不仅能用武功揉面团，还能用武功切菜呢。
    然后他就生动形象的给陆小凤展示了一把‘刀剑双杀’。
    哦，别误会，这里的刀剑双杀说的可不是某门派掌门的成名绝技，而是在用菜刀的时候稍微糅杂了一些剑法。
    陆小凤全程看得目瞪口呆，感觉三观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至于金九龄的问题？
    不好意思，他现在已经给忘到脑后了。
    当铁手尽职尽责的问完话，准备到前厅等待享用早餐时，就看到陆小凤捧着下巴站在厨房门口，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出于好奇，他默默的顺着陆小凤的视线往厨房中看了一眼。
    然后……
    被惊呆了的人又多了一员。

 10、第 10 章

    “可以开饭咯――”
    伴随着包子的欢呼声，顾慎言将最后一碗面条从锅中捞了出来。
    浇上满满一汤匙的芝麻酱和适量的辣椒油，再撒上提前准备好的葱花、榨菜丁、花生碎，一碗香气扑鼻的热干面就大功告成了。
    “包子，你先把饭端出去。”
    顾慎言擦了擦手，转身打算去盛云吞，他在煮面条的同时估算着时间也把云吞下了锅，眼下刚刚好。
    “虾饺也蒸好了是吧？”被香味儿勾的饥肠辘辘的陆小凤却是按耐不住，连一会儿的功夫都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个我来端吧！”
    “行，不过要小心蒸汽。”
    顾慎言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他也不是以老板的身份在招待客人，只是请朋友吃顿早饭而已，无需太过讲究礼数。
    两句话的功夫，顾慎言已经摆好了汤碗，他依次在每个碗中撒上葱花紫菜和虾皮，然后浇入熬了一整夜的高汤。
    最后，将煮熟后控了一下水分的馄饨盛入汤碗中，再滴上两滴芝麻油就可以了。
    “闻起来好鲜啊。”
    端着蒸笼还没走出厨房的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忍不住流出来了。
    “那当然。”顾慎言挑眉笑道：“这可是熬了一整晚的秘制高汤，不仅闻起来鲜，入口之后一定能鲜到让你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陆小凤咽了咽口水，决定等下一定要先从汤喝起。
    云吞都盛好之后，顾慎言转身打算去拿餐盘。
    旁边却忽然冒出来了一双手。
    铁手拎着餐盘冲他笑道：“你做饭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吧。”
    大清早就过来打扰人家，还给人添了那么多麻烦，他可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就干等着开饭。
    行吧。
    顾慎言干脆利落的收回了手，“那你记得把调羹和筷子也给拿上。”
    等顾慎言来到大厅时，包子和陆小凤已经十分自觉地就坐了。
    两人的姿势一致，都是腰杆挺得倍儿直，双手叠放在桌面上，跟等着上课的小学生一样，逗的顾慎言不禁失笑。
    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抬手敲了敲桌子，故意绷着脸作严肃状。
    见状，陆小凤和包子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认真了起来。
    “这个面等下吃之前一定要搅拌均匀，喝汤的时候也不要撒得到处都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许挑食――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包子特别乖巧的应声道。
    陆小凤就：“……？？？”
    有点儿懵。
    这是玩的哪一出？
    早已晋升为自家老板狂热死忠粉的包子瞪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老板还等着呢，你赶紧回话啊。”
    “好好好。”
    陆小凤哭笑不得的抬手摸了摸胡子，打趣道：“顾大家长你就放心吧，孩子们都长大了，吃饭的问题就不用你再多操心了。”
    瞎说！
    包子撇了撇嘴，心说你是长大了，可我还是个宝宝呢。
    你不需要老板的关心，但我还需要啊！
    包子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逗的陆小凤和顾慎言暗笑不已。
    陆小凤忽然就明白了顾慎言刚才那番举动的意图。
    这小伙计太好玩儿了，逗起来可真有意思。
    就在他蠢蠢欲动，打算再逗一逗包子时，铁手及时的端着餐盘赶到。
    这天底下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么？
    当然没有！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厨子的手艺还不够好，饭菜的味道不够吸引人。
    那碗热气腾腾的鲜肉云吞一上桌，陆小凤便顾不上其它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两下，就立马塞进了嘴里。
    正如顾慎言之前所说那般，这汤的味道鲜美到了极致，看起来清澈透亮，但口感十分浓郁，入口之后，那股鲜香的气息瞬间盈满了口腔，刺激着舌上的每一个味蕾。
    一点都不夸张，真的会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也给吞下去。
    铁手习惯性的先从主食吃起，搅拌均匀后的热干面色泽诱人，散发出浓郁的酱香味儿，面条十分筋道弹牙，混合着香脆的花生碎一起咀嚼时，口感妙不可言。
    再搭配上酸爽可口的榨菜丁和适量的辣度，让人胃口大开，越吃越停不下来。
    虾饺无疑是桌上颜值最高的一道食物，色泽洁白晶莹，呈半月形，肉馅隐约可见，一口咬下去，先是能感受到面皮的柔韧，然后是爽口弹牙的肉馅。
    除了整颗的虾仁之外，顾慎言还添加了肥瘦相间的猪肉馅，经过蒸制后，会凝聚出少量的汁液。
    这些汁液中不仅包含有虾仁的鲜美，还有猪肉的香气，可谓是其中的精华，混合着面料与肉馅一同食用，使得其口感越发丰富，后味十足。
    当桌上所有的食物都被清空后，众人依旧意犹未尽。
    “真可惜。”
    陆小凤满脸遗憾的叹道。
    吃完了早饭就想起午饭，一想起午饭，他就不想走了。
    可惜他等下还得送金九龄回城，所以午饭八成是没想了……好在晚饭应该是能赶上的。
    铁手亦有同感，而且他连晚饭也没得想。
    案子这才查到一半，一点红也没抓到，金九龄又出了这种乱子，他接下来肯定有得忙，恐怕连抽空来这儿吃饭的机会都很少。
    不过一想到金九龄，他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包子之前跟他说的某些话。
    包子说，金九龄之所以会被雷劈，是因为他家老板神通广大，能跟老天爷沟通，让老天爷降下天谴惩罚恶人。
    对于这种荒谬的说辞，按理来说，铁手当然是不可能相信的。
    但包子接下来的那番描述，却让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可以用巧合来做解释，但有些事情，真的会离谱到让人没办法将其归为巧合。
    说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说劈五次就劈五次？
    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
    对比之下，似乎天谴报应的说辞要更可信一些。
    可是……说实话，铁手对此还是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天谴报应只存在于传说和话本故事里，现实中几乎无例可寻。
    他忍不住向顾慎言询问道：“顾老板，你相信报应这种说法吗？”
    顾慎言挑了挑眉，猜到一定是包子把昨晚的那桩‘巧合’透露给了铁手，否则，铁手也不会莫名其妙跟他提起这个话题。
    他心下颇感无奈，稍稍思考了一番后，方才答道：“《太上感应篇》有云：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德道经》中亦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身为道门中人，顾某自是相信善恶有报这种说法的。”
    铁手忽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特别蠢的问题。
    他怎么就忘了顾慎言是道门弟子呢？
    问一个道士信不信报应，就跟问一个和尚信不信佛祖一样，纯属多此一举嘛。
    他略有些尴尬的蹭了蹭鼻尖，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也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是所谓的天谴报应？”
    “……或许吧。”
    顾慎言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两秒后如是回道。
    铁手从这个答复中听出了明显的不确定，他大概也能猜到顾慎言此时此刻的心情。
    有时候相信某种事物的存在是一回事儿，亲身经历时的感觉又是另一回事儿，总归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和，才能接受这种由虚化实的转变。
    陆小凤全程听的迷迷糊糊。
    就感觉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昨晚发生的事情指的应该是金九龄被雷劈的事儿吧？
    听这俩人的意思，是把这件事归结到了什么天谴报应上？
    ……不觉得很扯么。
    顾老弟也就算了，人道士出身，本来就信这个，可是铁手是怎么回事儿？据他所知，铁手以前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向来是不以为然的呀。
    铁手表示他是被金九龄遭雷劈的原委给震惊到了。
    导致世界观一时有些动摇。
    陆小凤和铁手并没有在顾慎言这里停留太久。
    歇息了一会儿后，铁手便率先动身回城了。
    金九龄现在的情况不好移动，必须要搭乘马车，他得回去亲自安排，顺带还要给六扇门的人一个交代。
    陆小凤则是随后会和前来接应的人一同归城。
    把所有人都送走时，已经临近巳时三刻了，想到自己今天上午被耽搁的连剑都没练，有轻微强迫症顾慎言当即便坐不住了。
    “包子，你先看着店，我到附近去练会儿剑，一个时辰后回来。”
    “g好！”
    “有客人提前过来你就让他先等着，不愿意等就算了。”
    包子：“……”可以的，这果然很符合他家老板一贯的行事作风。

 11、第 11 章

    顾慎言平日里练剑的地方是一处小山坡，附近有片小树林。
    没错，就是昨晚被雷劈的那片树林。
    所以练完剑后，他就顺便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意外的在林中发现了一名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的黑衣人。
    救，还是不救？
    顾慎言只犹豫了短短不到两息的时间便做出了选择。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出头，又或许是因为他即使失去了意识，也仍旧紧紧握在手中的剑。
    总之，这人顾慎言是打算救了。
    但是――
    刚弯下腰打算把人抱起来的顾慎言在下一秒又直起了身。
    他默默的低下头，看着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顿时陷入了沉思。
    该用什么姿势才能把人给带回去呢？伤在后腰上，抱是肯定不能抱了，背着恐怕也不行……或许可以试试拖着走？
    经过好一番折腾，等顾慎言终于把人带回小楼，已经是午时末了。
    店里意料之内的冷清。
    除了百无聊赖到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包子外，没有任何顾客。
    顾慎言拖着人走到柜台前，腾出一只手在自家小伙计耳边打了个响指，“醒醒，别睡了。”
    “嗯……老板你回来啦？”
    包子浑身一哆嗦，立马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发现情况好像不太对头――他家老板怀里还搂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看对方即使耷拉着脑袋也跟他家老板差不多高的个头，明显是个男的。
    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后，顿时面露诧异之色。
    “老板，这是谁啊？”
    “不知道。”
    包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顾慎言解释的很随意，就说这人是他顺道从树林里捡回来的，然后交代包子把门关上，今天中午不营业了。
    行吧，老板你开心就好。
    已经习惯了顾慎言这套行事作风的包子内心毫无波动。
    顾慎言并未系统的学习过医术，但他的医术确实还算不错，即使比不上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夫，却也不会把人给医死。
    这大概是耳闻目染的缘故。
    他的师父于睿很喜欢外出游历，可他却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故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和三师伯灵虚子生活在一起。
    灵虚子乃丹房长老，精通丹药医理之术，受他的影响，顾慎言对此多少也有些了解。
    他捡回来的这个伤患伤势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只是伤口有些发炎，外加失血过多罢了。
    喂上一颗补血丹，然后再重新将伤口清理包扎一遍，顾慎言便很不负责的准备甩手走人了。
    “好了，该做午饭了。”
    他边往门外走，边招呼着呆站在床边的包子，“别傻站着了，过来给我打下手。”
    包子：“……”但是老板，你把人衣服扒了还没穿回去呢？！
    虽然现在天气挺暖和的，但光着膀子这么趴着，真的不会着凉么？
    “没事儿，死不了。”
    顾慎言理直气壮道：“他是习武之人，体质没那么柔弱。”
    包子就很怀疑自家老板这句话的可信度，是，习武之人的体质是要比普通人强壮很多，可是该生病也照样会生病啊。
    而且人本身还受了伤，正处于虚弱状态，抵抗力肯定不如平时。
    老板别是嫌麻烦所以就找借口偷懒吧？
    要是这样的话……包子忽然有点儿同情这个可怜的家伙了。
    同样是被捡回来的，待遇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
    因为顾慎言只会对小孩子格外有耐心。
    而且他现在肚子很饿，没心情为这种小事儿浪费时间。
    作为一名厨子，顾慎言在吃饭这方面还是很讲究的，即便是急着填饱肚子，没时间去精心烹饪一顿丰盛的大餐，他也不会为图省事做得很敷衍。
    上门出门之前，他就交代包子提前把米给泡好了。
    上锅后只需十五分钟就能蒸熟。
    而趁着这段时间，顾慎言开始处理其他要用的食材，葱姜蒜洗净后分别切段或末，番茄用热水烫过后去皮剁酱，早上卤好的牛肉和土豆切成大小相近的块状……
    没错，顾慎言打算做的是盖浇饭。
    在时间并不充裕的情况下，做法简单，省时省力，但味道和营养都很丰富的盖浇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酱汁中融入了番茄的酸味和牛肉的香气，搅拌后均匀地裹在每一粒米饭上，土豆绵软，卤牛肉咸香软糯中还保留了些许筋道，尝过一口后便会欲罢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吃光了盘中所有的饭菜。
    还意犹未尽。
    甚至连盘子里残留的那层酱汁，也被包子给刮了个干净。
    饭后，顾慎言照惯例在散步后去了书房，反倒是包子，在清洗完餐具后还不忘去后院看上一眼。
    那个被老板救回来的青年仍未苏醒，脸色依旧苍白，但嘴唇倒是多了一分血色。
    看起来情况是有所好转了。
    包子看着他光裸的上半身忍不住咧了咧嘴，然后扭头跑到自己房间，扒出了一床没有用过的薄被，给他盖了起来。
    临走之前还不忘顺便把门和窗户都给关了个严实。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趴在床上的青年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
    似是觉察到周围的环境并非自己失去意识前所停留的地方，在彻底清醒之前，他的身体便反射性的紧绷了起来。
    几秒后，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眼睛，仿佛一潭死水般平静，没有丝毫的光亮，只有看不到底的暗沉。
    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的这一瞬，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锋芒渐露。
    他转动眼睛，迅速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遍，直到确定没有危险后，才稍稍放松了神经，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
    盖在身上的薄被随之滑落。
    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注意到缠绕在腰间的白色绷带，青年原本没有丝毫表情波动的脸上，隐隐闪过了一抹茫然。
    看样子……是有人救了他？
    中原一点红有些不太确定现在的情况。
    他昨日忽然收到首领的通知，说是组织被六扇门和神侯府给盯上了，可能会查到他的身上，并要求他提前动手，以免迟生变故。
    但事实证明，首领的消息来源似乎出了差错。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六扇门和神侯府的人分明是早已查到了他的身上，还进一步的掌握了他的行踪，提前安排好了埋伏。
    所以他即便是提前动了手，也避免不了变故的发生。
    从包围中侥幸脱身后，他没敢冒险留在城中养伤，而是直接沿着水路连夜逃出了城――因为按照官府的套路，接下来肯定会全城戒严，下达搜查令。
    可情况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如果消息传开的话，他现在就不该是这副模样了。
    他看了眼被人随意放在床边的佩剑，又摸了摸自己腰后明显被妥善处理过的伤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直接离开这里，还是……跟救了自己的人道声谢之后再走？
    还不等一点红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将剑拿到了手中。
    “g，你醒啦！”包子推开房门，看到坐在床上的青年，顿时笑眯了眼睛，“你醒的可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吃完饭的时间了，快穿好衣服跟我去前边儿吧。”
    一点红迟疑着没有动作。
    包子有些纳闷儿：“怎么了？”
    一点红默默的朝床尾看去。
    他的衣服就挂在那里，可背部明显少了一大块布料。
    额……包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尴尬的表情。
    “那个，咳，那什么，你等一下啊，我去问问老板看能不能先找件衣服借给你穿。”
    老板？
    留意到包子话语中透露出的某些消息，一点红对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大致有了些猜测，他垂下眼点了点头，心想或许自己可以留下些财物作为谢礼。
    大概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吧，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点红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缓步走至门前，唇角微微上扬，对自己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不好意思，之前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毁坏了你的衣物。”
    原来……是他救了自己么。
    一点红心中略有些诧异。
    因为对方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也丝毫不像是生意人。
    而与此同时，顾慎言也在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这个被自己捡回来的人。
    昏迷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清醒之后，对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就十分明显了。
    跟他以前见过的唐门弟子有点相像的感觉？

 12、第 12 章（修）

    唐门弟子以暗杀为业，故而气质多偏向于阴暗，对外总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极难相处。
    但那只是表象。
    顾慎言觉得这青年和自己接触过的那名唐门弟子有些相像，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相似的气质，和如出一辙的面瘫脸，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眼睛。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
    意思就是说，看人要看眼睛。
    当然，这句话未必能适用于所有人，但顾慎言认为，从眼睛来判断一个人的心性，确实要比看脸更准确些。
    而一点红的眼睛，乍一看仿佛一潭死水，深沉的有些过了头，可稍有情绪波动，又会透彻的一览无余。
    心思意外的好懂，连猜都不用猜。
    这种反差感他也曾在那名唐门弟子身上感受过。
    “……多谢。”
    短暂的诧异过后，一点红收回视线，垂着眼低声向顾慎言道了声谢。
    许是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慎言发现他发音的方式也很独特，格外短促低沉，不算好听也不算难听，但一定会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顾慎言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
    包子正抱着衣服朝这边走来。
    那是顾慎言衣柜中为数不多的一件玄色衣袍，买回来之后没有穿过几次，款式较为宽松，这人穿上应该刚好合身。
    事实证明，顾慎言的眼光确实不错。
    一点红的个头比顾慎言高上一些，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服帖，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格外修长挺拔。
    那宽肩窄腰大长腿，看着可真让人羡慕。
    包子忍不住咂了砸嘴，扭头小声问自家老板：“我以后每天都多喝一碗骨汤，将来是不是也能长得跟他一样高？”
    嗯，顾慎言跟他说坚持喝骨汤就能长身体。
    所以他现在基本上每天都要喝上一大碗。
    但是效果好像没想象中的那么显著？
    或许是因为喝的还不够多？
    顾慎言看了眼还不到一米四的包子，又看了眼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一点红，很难昧着良心说是。
    身高这东西，真的强求不来，主要还是得看先天条件。
    就包子这先天条件，后天再怎么努力找补，恐怕也不可能突破一米七这道关卡。
    想拥有至少一米八五的一点红同款大长腿？不可能的。
    顾慎言的沉默让包子万分郁卒，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又不甘的嘟囔道：“我不管，反正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多喝一碗骨汤。”
    或许试了也没用。
    可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那就更没可能了。
    顾慎言抬手揉了揉自家小伙计的脑袋瓜，宠溺道：“行行行，你想喝多少都行，不过晚上吃太多的话，可不能直接休息，得多做会儿运动。”
    “那老板你去练剑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包子眼睛一亮，小心思立马活跃起来：“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在一边儿远远的看着就行！”
    昨晚有幸目睹过自家老板剑法的包子表示，虽然看不懂，但这并不影响他疯狂的崇拜自家老板。
    老板用剑的样子真的超级帅。
    看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练剑？
    站在一旁的一点红目光微闪，下意识朝顾慎言垂放在身侧的手看去。
    他手上的皮肤白皙如雪，手指修长，指腹处隐约覆着一层薄茧，骨节微凸，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确实是一名剑客的手。
    可他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气息也隐匿得很好。
    如若不是听到包子提起练剑二字，继而注意到顾慎言的双手，一点红无论如何也不会看出，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儒雅气息的白衣青年，竟然亦是习武之人。
    此人的修为必定远在自己之上。
    一点红神情微动，眼里忽然散发出灼热的光亮――
    他身上的气势也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剑气蓬勃，锋芒毕露！
    正打算点头答应自家小伙计这一要求的顾慎言眼睑微颤，侧首向一旁那持剑的黑衣青年望去。
    一点红面无表情的扬起了持剑的那只手，目光坚定：“不知阁下可愿赐教？”
    包子：“……？？？”
    什么情况这是？
    这人莫名其妙的咋忽然摆出这副想动手的架势了？！
    顾慎言微微一笑，然后果断摇头。
    “不行。”
    一点红脸上明显的露出了失落之色。
    “为何？”
    如果换作是别的人，一点红或许会强迫对方不得不出手，可对着顾慎言，他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一是因为顾慎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二来，则是因为敬重，对一位实力足够强大的剑客的敬重。
    可他还是想问清楚对方不愿动手的缘由。
    “原因有很多，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顾慎言一本正经道：“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动手就够了。”
    一点红：“……”
    现在没心情？那以后呢？
    “先吃饭。”为防对方继续发问，顾慎言摆了摆手，干脆扭头就走，“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店里今天没什么生意，为了不浪费那些新鲜的蔬菜，顾慎言便干脆做了什锦冷盘，主食是艇仔粥，搭配鸡仔饼。
    什锦冷盘最大的特色就是灵活多样，对食材没有固定的要求，只要不是相克的食物，均可入菜食用。
    它的做法亦十分简单，不需要繁琐的煎炒蒸炖炸，可直接食用的蔬菜只需切成美观又适宜入口的大小，需要一定加工才能食用的蔬菜也只需简单的进行一下汤煮处理，故而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蔬菜原有的味道和营养。
    搭配上酸辣的酱汁一同食用，口感清爽鲜甜，极其开胃。
    鸡仔饼外形娇小，一个大概只有两到三口的分量，但内容却极为丰富。
    黄褐色的外层松脆酥香，饼馅肥软，具有咸甜两味，在咀嚼的过程中能依次品尝到蒜茸的辛香、南乳的鲜香、芝麻的油香、肥肉的甘香……滋味儿妙不可言，余香久久萦绕。
    吃完一块鸡仔饼，再喝上一口热气腾腾的艇仔粥，那种满足感简直无法言喻。
    用小火熬制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粥底粘稠绵烂，味道鲜甜，香气浓郁扑鼻，且融合了鲜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花生仁、浮皮、油条屑等原料的滋味儿，同时具备爽脆软滑的口感，不啻是一桌微缩的盛宴。
    包子一口饼一口粥，嘴巴从头到尾都没停过，早就忘了自己之前的那番豪言壮语。
    什么晚饭只吃半饱要留着肚子喝骨头汤？
    ……
    他有说过这句话么？
    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
    首次品尝到顾慎言厨艺的一点红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但眼神却一直闪烁个不停，内心显然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平静。
    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好吃到甚至颠覆了他以往的某些认知。
    他以前一直认为，食物不过是用来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白水干粮，本质上来说其实都没有差别。
    但是现在？
    怎么可能没差别！
    一般的食物只是能够满足人的口腹之欲，但真正好吃到了极致的食物，还能令人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满足和充实。
    习惯时刻保持紧绷的那根神经在不经意间就放松了下来，心中难得一片安宁。
    一点红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许多杀手或许只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才能体会到这种安宁的感觉。
    吃完饭，顾慎言没有急着出门练剑，而是支开了自家小伙计，叫上一点红去了后院。
    “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交手么？”
    越过站在自己对面的青年，顾慎言将视线投放到了他身后的那片花圃中，意味深长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一株外表看起来生机勃勃，但根茎却已经开始腐烂的花。”
    之前给一点红上药的时候，顾慎言无意间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
    新的，旧的，深的，浅的，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几乎爬满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出于好奇，顾慎言给他把了脉。
    而脉象显示的结果，显然并不乐观。
    “或许只是一阵看似寻常的微风，都会摧毁这仅剩几分的生机。”顾慎言不算委婉的道出了自己拒绝的原因――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就把一点红给弄死了。
    一点红：“……”
    所以总结一下，你的意思就是嫌我太脆弱不禁打？

 13、第 13 章

    对于顾慎言这番说辞，一点红当然是不服气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些积年累月的旧伤确实给他留下了一些隐患，或许还伤到了根基，让他无法毫无负担的发挥全力，受伤后恢复的速度也没有寻常的习武之人那么快。
    但要说他脆弱到连一点打击都禁不起？
    就太夸张了吧。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慎言，冷声道：“你若是不想与我交手，大可直说，何必故甚其词做借口。”
    “你好像是理解错了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顾慎言一脸无辜：“我没说不想跟你交手啊，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隐患的话，我其实还是很乐意跟你切磋一下剑法的。”
    剑客的成长离不开实战，只有不断的战斗，不断地从战斗中吸取经验，才能够突破某些瓶颈，走得更加长远。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每一位剑法卓绝的剑客都是战斗狂魔。
    顾慎言也不例外。
    他能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当然不单是只靠天赋。
    天赋是基础，它能让人拥有更高的潜力，可潜力终归只是潜力，如果不挖掘，就永远不会转化成实力。
    他真的很少会拒绝和旁人交手，无论对方的实力强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确实能让他获得更大的进步，但和实力比自己弱的人交手，也不是吸取不到一点的经验。
    ……除非对方真的弱的一剑就能被他戳死。
    一点红显然没有弱到那种地步。
    光看剑气，顾慎言就能大致推断出对方的修为境界。
    他的剑法虽然不算顶尖，但一流水准应该是有的。
    而这也正是顾慎言不愿和他交手的主要原因。
    一旦在切磋的过程中被挑起了战意，认真起来，顾慎言就很难再完美的控制好自己下手的轻重了。
    有一定的概率会伤到对方。
    如果只是轻伤当然没关系，可顾慎言就怕把人伤的不轻啊。
    一点红本来就有伤，身体还有不少隐患，万一伤上加伤之后导致情况忽然严重恶化……即便闹出人命的可能性小到只有百分之一，顾慎言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但这句话显然不足以打消一点红的质疑。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慎言，周身仍旧萦绕着一层低气压。
    见状，顾慎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脸上的笑容敛起，肃声道：“我很高兴能够遇到一位像你这样的对手。”
    一点红能在这个年纪修炼到如此境界，可见天赋并不差，而且也是真心热爱剑道――
    “我不想伤到你。”
    顾慎言目光清透，言辞诚恳：“因为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你还可以变得更强。”
    两人视线相对，一点红能够清楚地看到顾慎言眸中流露出的所有情绪。
    是期待，是包容，是毫不掩饰的惜才之情。
    他眼皮微颤，呼吸忍不住乱了一个节拍。
    心中原本的质疑和不悦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战意。
    会因为对手还有更高的潜力，便不愿在可能会提前扼杀对方的情况下与之交手――顾慎言的心境远远超出他之前的预估。
    一个人的心境往往与其实力对等。
    一点红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剑客，实力或许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
    他想要向对方讨教的心情越发迫切了。
    但也确实不该是现在。
    “我可以等，等养好伤之后。”一点红目光灼灼：“届时，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顾慎言面露欣慰。
    他抬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笑道：“我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一点红很不习惯和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肩膀下意识便紧绷起来，但他克制住了想要躲避的冲动，表情略有些僵硬的嗯了一声。
    然后郑重的向顾慎言告了辞。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就打算在跟搭救自己的人道过谢后便动身离开，若非意外发现顾慎言是位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临时起了讨教之意，也不会耽搁至此。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一点红心知，六扇门和神侯府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逃离出城，扩大追查范围是迟早的事情。
    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会陷自己于险境，还会牵连到顾慎言和包子这对无辜的主仆。
    至于顾慎言对他的恩情……
    以为顾慎言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时，一点红是打算走实在路线的，不过现在，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觉得，像顾慎言这样的剑客，一定不会在意钱财和名利这等身外之物。
    用钱来表达感谢就太俗了。
    完全配不上对方的格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一点红不善言辞，除了开头的场面话说得还算不错，后边那几句都说得干巴巴。
    好在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
    总结一下就是说，但凡顾慎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只要自己能帮得上忙，他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意思。
    顾慎言：“……”
    说实话，顾慎言觉得这还不如来点儿实在的呢。
    毕竟他只是一名低调又本分的厨子？
    摊上麻烦事儿的概率应该很低吧？
    没啥这方面的需要啊。
    可惜一点红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总之，顾慎言并没有把一点红这句话放在心上，就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赴汤蹈火就不用了，不过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店里帮下忙，我这儿可正缺人手呢。”
    这显然只是句玩笑话。
    可一点红竟然很认真的应了声好。
    顾慎言：“……”这孩子可真老实。
    老实的让他忍不住想再逗上两句。
    他眨了眨眼，忽的摆出了一副十分正经的表情，问一点红：“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份工作？我这里包吃包住，工作清闲，工钱也好商量――”
    “还有福利！”
    “你要是在这儿工作的话，就可以每天都和我切磋剑法了哦。”
    一点红被这番话砸的有点儿懵。
    表情都呆住了。
    不过在听到顾慎言提出的福利条件时，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心动。
    能够每天都和顾慎言这样的高手切磋，对于一心痴迷剑道的一点红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可惜再怎么心动，他的答案都只能是拒绝。
    原因有二。
    其一，也是最直接最现实的原因――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能够活着脱离组织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
    其二，首领对他有养育之恩。
    他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尽管有些时候，他也曾想过自己或许有朝一日可以摆脱杀手的身份……
    送一点红离开的时候，顾慎言顺手给他塞了两瓶药，一瓶消炎，一瓶补血。
    一点红在道过谢后收下了这两瓶药，然后趁着天色还未彻底变暗，向着与江南城截然相反的方向，孤身提剑而去。
    “餐具都收拾好了么？”
    去后院换了身衣服回到前厅，顾慎言拍了拍还站在门口一脸走神的包子，笑道：“要是收拾好了，就跟我一块儿去练剑吧。”
    包子回过神，立马兴奋起来。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咱现在就去么？”
    “嗯。”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前后两道城门中忽然涌出大批身穿制服的衙役，纷纷策马佩刀，手持火把，沿着官道迅速向四周推进。
    负责率众从前门展开搜查的铁手面色冷凝，眉头微皱，目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忧色。
    太晚了。
    他们在城中四处搜查浪费了太长时间，即便目标人物身上有伤，走的不快，恐怕也已追赶不上了。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方向。
    一点红负伤赶路，仓皇中必定会留下些许痕迹，如果能根据这些痕迹推断出其大致行踪，多费些力气，他们或许还有机会赶在他彻底销声匿迹之前，将局势扭转。
    可惜追命此次未能与他一同执行这个任务。
    有追踪术一流的追命帮忙，他们肯定能省下不少功夫。
    正在铁手因希望飘渺而感到遗憾时，队伍左后方忽然有人大声通传：“有发现！铁捕头，这里有血迹！”
    铁手勒紧缰绳，迅速调转方向朝那边赶去。
    树干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在夜色中极不显眼，若非面积较大，衙役们在搜查的时候足够细心，很有可能便会漏过这处。
    铁手下马仔细勘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根据树枝被折断的方向和草丛下几枚隐约可见的脚印，判断出了一点红前进的方向。
    是西北方。
    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痕迹暴露在众人的搜查之下。
    查着查着，铁手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早上和陆小凤来过的那片树林。
    就是他们找到金九龄的地方。
    痕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众人反复地弯腰查看，却仍旧没有发现脚印，准确来说，是没有发现一点红离开的脚印。
    人总不可能是忽然长翅膀飞了吧？
    铁手单膝跪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抚摸着沾染了血迹的树干，以此为中心，视线一寸寸的扩散开来。
    没有，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血迹还是脚印，似乎都停在了这个地方。
    正在铁手心中纳罕的时候，搜查到树林另一侧外围的人马，忽然发现前方相隔几十丈远的高坡上，好像站了个人？
    虽然有些模糊，可那人的身影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太矮了一点儿。
    正在专心旁观自家老板练剑的包子：“啊――啊啾――”
    顾慎言动作一顿，从心无旁骛的状态中脱离，抬头朝包子所在的方向望去：“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应该不是吧？”
    包子低头看了眼身上虽然不算厚重，但也绝对不单薄的衣物，也很是纳闷儿。
    他一点儿都不冷啊。
    就是忽然觉得鼻子痒。
    顾慎言算了下时间，觉得今天练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干脆收剑归鞘，打算带自家小伙计回去。
    然后才觉察到，附近不知何时忽然冒出了许多杂乱的气息。
    他挑了挑眉，信步走上坡顶，低头眺望过去。
    “g？”包子也下意识扭头往后边儿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那、那些亮着的是火把么？”
    “嗯。”
    顾慎言略一颔首，目光穿透夜色，仔细打量着站在树林边缘的那几个人。
    他们身上穿的……好像是衙役的制服？
    而与此同时，收到下属汇报的铁手刚好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顾老板？”
    “铁捕头？”
    ……
    “好巧。”
    愣了几秒后，铁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迈步朝顾慎言那边走去，嘴上道：“顾老板好雅兴，是特意带着伙计一同出门欣赏夜色吗？”
    “不……我是来这里练剑的。”
    顾慎言心情有些微妙。
    因为铁手的出现，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被他从林子里捡回去的年轻人，该不会就是陆小凤之前说的，六扇门和神侯府正在追捕的中原第一杀手吧？

 14、第 14 章

    想到那个年轻人身上独特的气质，顾慎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了眼站在铁手后方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和包子的几名衙役，以及树林中依稀可见的点点火光，忍不住叹了口气。
    “铁捕头可是在搜查一名黑衣男子的踪迹？”
    “是。”留意到顾慎言话中透露出的消息，铁手眼睛一亮，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喜色：“顾老板难道见过此人？”
    顾慎言默默的点了点头，心说何止是见过。
    我还顺道把人给捡回家了呢。
    得到肯定答复的铁手面上喜色更甚，当即追问道：“那顾老板你可否知道他的去向？”
    “我只知道个大概。”顾慎言垂下眼帘，神色有些复杂：“但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可否请铁捕头先为我解答一点疑惑。”
    他没有义务为一点红掩护，也没有理由隐瞒铁手。
    所以该说的他都会说。
    只是在那之前，他需要弄清楚一些问题。
    铁手愣了愣，随即欣然应允。
    顾慎言双手负于身后，视线仿佛下意识的落在了腰间的长剑上，眼中隐隐有寒芒一闪即逝――
    他问铁手，中原一点红和一般的杀手有何不同。
    “他的剑下，可曾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
    这个问题让铁手有些意外。
    他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坦然回道：“不，他是个很有原则的杀手，死在他剑下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比如说一点红这次的任务目标，就是一位仗着身后有权贵撑腰，便肆无忌惮以假充真、以次充好的黑心药商。
    他的恶行间接害死过不少人，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
    顾慎言暗自松了口气，微微皱起的眉头又重新舒缓开来。
    “他往苏州的方向去了。”
    打发走铁手一行人后，之前一直缩在顾慎言身后装鹌鹑的包子方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写满了茫然和无措的脸。
    “老、老板……”
    “怎么？被吓着了？”
    “那倒不是。”包子忍不住皱起了脸，面露担忧之色：“我是怕咱救过那个人的事儿会被查出来。”
    到时候那些官老爷要是怪罪下来，给他们扣上一顶包庇罪犯的大帽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顾慎言顿时失笑。
    他伸手在自家小伙计脑袋上揉了一把，语气十分笃定：“放心好了，不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的。”
    包子本来还想问句为什么，但是在看到顾慎言脸上透着从容的微笑后，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慎言都没有再见到过铁手，只是从陆小凤口中得知，铁手这几日似乎异常地忙碌。
    以及――在昏迷了足足四五天之后，金九龄终于苏醒了过来。
    提起这位和自己有好几年交情的老朋友，陆小凤的语气难免有些沉重，“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金九龄醒过来的时候，陆小凤也在场。
    面对铁手的质问，金九龄果然是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还十分从容的表示可以和顾慎言当面对质。
    直到铁手拿出了他此前所犯下的几桩案子的罪证。
    没错，金九龄并非是第一次行窃。
    此前也不是没有受害者报过案。
    但是他每次作案的时候都足够的小心谨慎，很少留下目击证人，事后还会利用职务之便把那些案子给压下去，所以才一直没有没人发现。
    铁手花费了一些力气，重新翻查了一遍金九龄以往接手过的案子，很快就发现了那几桩被压下的旧案。
    其中一封卷宗中，记录了目击者对罪犯的详细描述，刚好都能和金九龄那晚的装扮对的上号。
    面对这样的铁证，金九龄终于无力再做辩驳。
    “我听铁手说，他已经被革了职，不日便要押送回京接受刑罚。”
    陆小凤放下已经空了的酒壶，目光似乎有些迷离，他笑着，像是在问顾慎言，又像是在问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后悔？”
    顾慎言挑了挑眉，心道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结局都已经定下了。
    陆小凤趴在桌子上缓了一会儿后，便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对了，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儿。”他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顾老弟，你有麻烦了。”
    麻烦？
    守在柜台后方的包子猛地一个激灵，立马朝自家老板望去。
    顾慎言回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然后扭头冲陆小凤挑了挑眉：“我能有什么麻烦？”
    “我跟你讲，花满楼昨天写信，把自己想来这里当厨子的事儿告诉了他家里人！”
    陆小凤已经可以预料到花家那几位兄长会有的反应了。
    他们肯定会组团来这里找麻烦的！
    就像当初组团来找他的麻烦一样！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陆小凤至今仍会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那场面，真的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他忍不住向顾慎言投以万分同情的目光，好心叮嘱道：“顾老弟，你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花满楼那几位兄长――”
    “咳咳。”
    顾慎言忽然打断了陆小凤的话语，然后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扭头看窗户。
    陆小凤不明所以的扭头一看――
    “！！”
    ――结果差点儿被吓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辆马车正缓缓从远处驶来，车厢上印着的正是江南首富花家独有的标记，一朵低调的，用银丝勾勒而成的富贵花。
    透过半掩着的车窗，依稀能看到宽敞的车厢中坐了不少人。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小凤咧了咧嘴，压低声音向顾慎言道了声谢。
    虽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以花满楼的耳力，肯定能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还好有顾慎言提醒，没让他把后边那句话给说出来，不然等下可就尴尬了。
    顾慎言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这声感谢，然后回头对包子吩咐道：“今天中午有大生意可以做了，你快去厨房里把火先烧上。”
    陆小凤：不是？你关注的重点好像不太对？
    马车已经快要行驶到门前了，顾慎言静下心来感应了一番，确定了车中的人数。
    嗯，确实是一单大生意。
    加上陆小凤在内，足有八个人，可以凑齐满满一张桌了。
    见顾慎言好像没有半点紧张感的样子，陆小凤一着急，干脆使出了传音入密：“我刚才真不是跟你开玩笑的，花满楼那几位兄长个个都是弟控，一点就炸的那种，他们明显是来者不善啊顾老弟！”
    顾慎言觉得陆小凤的反应太夸张了。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花满楼的脾气秉性来看，花家的家教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花满楼的兄长们，应当也不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
    完全没必要觉得紧张嘛。
    毕竟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单纯想招个厨子而已。
    ……
    花满楼排行第七，上面有六位兄长，除了忙着生意实在抽不开身的老大之外，其余的几位现在都聚在了这里。
    说实话，阵仗看着是有点吓人。
    不过如顾慎言所料那般，花家的几位公子确实个个都教养极好，进门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挑剔或不满的神情。
    在顾慎言出面招待他们时，还不忘礼貌的自我介绍一番。
    态度看起来挺温和的？
    一直绷着根弦，生怕这群可怕的弟控突然发难的陆小凤：“？？”
    错觉吗？
    他怎么感觉这群人对待顾慎言的态度，跟平时对待他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呢？
    ……不，不是错觉。
    陆小凤很快就再次体会到了被这群人支配的恐惧感。
    正当他打算在花满楼身边入座时，花家六公子忽然发话了：“陆小凤，你身上的酒臭味太重了，不准挨着七童坐。”
    紧跟着，坐在花满楼左手边的花家二公子也笑着附和道：“六童说得不错，陆小凤你还是坐到另一边吧，七童他嗅觉灵敏，会被你身上的味道熏着的。”
    坐在对面的花家五公子：“别介，我也嫌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所以干脆还是让他单独去旁边坐着吧？”
    “没错，这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陆小凤你就别挤过来了。”
    “你去旁边坐吧。”
    “……”
    看着被花家兄弟团欺负到瑟瑟发抖的陆小凤，顾慎言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
    嗯，容他收回前言。
    陆小凤的反应真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以及――他现在跟花满楼说自己这里不缺人手还来得及么？

 15、第 15 章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小凤身上时，顾慎言果断的脚底抹油，溜了。
    厨房中，包子已经生好了火，正在忙着剥葱蒜。
    “包子，你去――”
    顾慎言本来是打算让自家小伙计出去招待客人的，但一想到外面现在的情形……他又立马改了口。
    “算了，你还是继续留在这儿给我打下手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负惯了，顾慎言发现，陆小凤在花家兄弟面前是真的怂。
    那种夹杂着莫名殷勤的怂。
    从人一进门，他便自觉的包揽了端茶倒水之类的活计，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所以仔细想想，顾慎言就觉得没必要再让自家小伙计出去招待客人了。
    有陆小凤就够了。
    而且顾慎言是真的需要包子留下来帮忙打下手。
    今天来的客人比较多，至少需要准备十几道菜肴，真让他一个人慢慢忙活的话，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上菜呢。
    他看了看厨房中现有的食材，心里有了成算。
    决定了，就先从雀巢虾仁和宫保鸡丁这两道开胃前菜做起！
    褪下身上白色的外衫，换上耐脏的灰色长袍，顾慎言挽起袖子，周身的气势立即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他要用厨艺征服花满楼那群兄长的味蕾，让他们沉迷在美食之中无法自拔，彻底忘掉自己原来的目的！
    ……
    这厢，顾慎言正在磨刀挥挥向鸡笼，另一边，在花满楼的仗义相助下，陆小凤终于成功的挤上了桌。
    虽然心有不甘，但看在自家弟弟的面子上，花家那几位兄长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小凤暗自松了口气。
    可算是暂时摆脱了被群起而攻之的窘况。
    他坐在椅子上安分了片刻，等花家一众兄长看起来已经忘了刚才那茬儿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那个，几位兄长今天是来这里找、视察的么？”
    “你想说的其实是找茬吧。”
    花六童耳尖的听到了陆小凤说秃噜嘴的那个字眼，脸上的笑容立马淡了下去。
    “原来我们兄弟几个在你眼中，竟是如此蛮横无理之辈？”
    不不不不不！
    陆小凤赶紧摇头否定。
    “六哥你想多了，我原本是想问你们来找顾老板有什么事儿，但后来一想，这不明知故问嘛！才临时又改了口。”
    这个解释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但花六童却直接黑了脸。
    他瞪着陆小凤，咬牙切齿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准再叫我六哥！”
    陆小凤就很委屈：“六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咱刚认识那会儿，还是你说让我别太见外，直接跟花满楼一样称呼你就好啊？”
    为什么这两年忽然就变了呢？
    花六童被噎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没错，他当初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可他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行是行，但陆小凤表示，你起码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呀？那么多年的哥总不能就白叫了吧？
    “所以你死活不肯改口的原因就是这个？陆小凤，你幼不幼稚！”
    花六童险些被气笑。
    亏他还以为，陆小凤是因为真把自己当兄长看待，所以才不愿改口什么的。
    真是白瞎了他之前的愧疚和感动。
    陆小凤目光闪烁了一瞬，低头小声嘀咕道：“要不是真把你们当亲人，谁会心甘情愿的喊那么多年哥啊……”
    他可没乱认亲的毛病。
    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单纯的称呼，但是叫的时间久了，难免就会走心。
    因为走了心，所以他才会这么较真，非要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将这两句嘀咕收入耳中的花六童表情微怔，心中刚升起的羞恼又悄然消散。
    “……抱歉。”
    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郑重的向陆小凤道起歉来：“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你的。”
    陆小凤不过只是孩子气的执拗罢了，相反，他才是幼稚的那一个。
    反省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花六童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正为那声抱歉而感到受宠若惊的陆小凤：“？？？”
    咋、咋的啦这是？
    他不还没说啥么，这咋就自个儿先羞愧上了？
    “这件事还是我来解释吧。”
    坐在六童旁边的花家四哥叹了口气，双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向陆小凤敬道：“在解释之前，我先以茶代酒，替六童，也替大家伙再跟你说声对不起。”
    陆小凤被这阵仗吓的目瞪口呆。
    花满楼眉头微皱：“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兄长们似乎隐瞒了自己一些事情。
    而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以为兄长们对陆小凤的针对，不过是一种恶趣味，一种玩笑性质的嬉闹。
    不过这也不能怪花满楼反应迟钝。
    熟悉陆小凤的人都知道，陆小凤身上似乎有种奇怪的特质，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开一开他的玩笑。
    陆小凤身边的朋友也经常会以‘欺负’他为乐。
    花满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不会往深处去想。
    “这件事……”
    花四哥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七童，你还记得两年前，父亲六十岁大寿的时候，万福万寿园的老夫人带着她家孙女来贺寿的事情吧？”
    虽然时隔两年，但对于那场寿宴，花满楼确实还记忆犹新。
    因为那其间发生了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先是父亲和陆小凤等人联合起来，瞒着他演了一出‘铁鞋大盗重现江湖’的好戏，意图让他亲手‘斩杀’由陆小凤假扮的铁鞋大盗，消除心魔。
    而后又是瀚海国的使者联合真正的铁鞋大盗，大闹寿宴现场……
    不仅是他，花满楼想，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遗忘掉这场多灾多难的寿宴。
    但让花满楼想不通的是，当时参加寿宴的人那么多，为何四哥单单只提到了万福万寿园的老夫人，和那位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号称火凤凰的金灵芝金姑娘。
    说实话，花满楼对她们的印象并不深刻。
    他只依稀记得那位金姑娘似乎鞭子用的还不错。
    以及……陆小凤当时貌似对这位金姑娘很感兴趣，跑过去跟人搭讪，结果反倒被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撵走的事情。
    看到花满楼脸上不明所以的表情，花四哥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七童啊，其实有件事爹娘和我们几个一直都瞒着你，没好意思跟你说。”
    “什么事？”
    花四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就是……就是万福万寿园的老夫人，那时候其实有提过想跟咱家结亲的事儿。”
    花满楼对此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想，陆小凤就先跳了起来。
    “什么？”
    他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呼道：“四哥你别是在开玩笑吧，就金家那位动不动就耍鞭子打人的小姑奶奶，谁敢娶回家啊！”
    那妥妥是只母老虎，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就花满楼这脾气，真要跟人成了亲，准得受欺负。
    花四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有本事把这话当着神针山庄那位薛姑娘的面儿再说一遍。”
    薛冰母老虎的名号可比金灵芝响亮多了。
    跟只是喜欢耍耍鞭子，打人不痛不痒的金家姑娘比起来，那位动不动就砍人胳膊削人鼻子的薛大小姐，才是真的凶残。
    可陆小凤不照样跟人打得火热？
    陆小凤悻悻的又缩了回去。
    把这话当着薛冰的面再说一遍什么的……他还真没这个胆量。
    以薛冰的脾气，怕是会当场把他耳朵给咬掉一只。
    没了陆小凤捣乱，花四哥很快就把事情的原委讲明白了。
    其实结亲一事，只是万福万寿园的老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金灵芝本人对此事是十分抵触的。
    金灵芝已经有了心上人，自然不愿按照金老夫人的意思，和花满楼定下亲事。
    这位姑娘也是个暴脾气的，她说服不了金老夫人，便干脆找机会，跑去跟花家二老挑明了此事。
    然后花家二老便拒绝了金老夫人结亲的提议。
    事情发展到这里，按理来说就该画上句号了，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心怀不满的金姑娘，竟会在私底下胡乱编排花满楼。
    “她说了什么？”
    花满楼已经猜到，问题的关键恐怕就出在这里了。
    “她……”
    花四哥欲言又止，表情说不出的纠结。
    最后还是花六童出声，为花满楼解答了疑惑。
    “她跟人说你和陆小凤关系很暧昧，还说花家上下其实都知道这件事儿，并且已经默许了你们俩的关系。”
    饶是心态平和如花满楼，在听完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都凌乱了一瞬。
    这……这也太扯了吧？！
    陆小凤更是被打击的神情恍惚。
    他他他、他和花满楼？有暧昧？搞断袖？
    花六童苦笑道：“虽说金老夫人很快便发现并制止了她的行为，并且还特地送了重礼以表歉意，但谣言已起，又哪里是轻易就能平复下去的。”
    看在花家的面子上，很少会有人在明面上讨论此事。
    可私底下确实一直有人继续在传播这条谣言。
    面对这种情况，花家一众护短的兄长也是实在没了办法，被逼急了，花六童才会想出让陆小凤改口的主意，希望能以向外界证明自家弟弟的清白。
    陆小凤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对于花家几位兄长的做法，他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一点他就想不明白了――
    “六哥你怎么不早点把实情告诉我呢？”
    要是早知道缘由，他肯定会配合着帮忙澄清此事的，根本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花六童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他觉得陆小凤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就非得逼他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心怀愧疚吗？！
    陆小凤：没错。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花六哥以前确实没少‘欺负’他，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扳回一城了，傻子才会白白放过呢。

 16、第 16 章

    厨房内，第一道菜肴正在出锅装盘。
    炸成金黄色的土豆丝形如鸟巢，虾仁玉白尾红，青豆翠如碧玉，色泽美观，鲜香扑鼻，看起来极为诱人。
    菜一上桌，陆小凤等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了过去。
    它的味道也没有让人失望。
    土豆丝酥香脆爽，虾仁鲜甜滑嫩，汤汁中淡淡的胡椒味起初并不明显，在咀嚼的过程中才会逐渐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留下的那丝余味让人意犹未尽，食欲被悄然唤醒。
    第二道菜是宫保鸡丁，它的特色是辣中有甜，甜中有辣，酱香浓郁。
    适当的甜味中和了花椒的麻和川椒的辣，入口之后的刺激感并不强烈，却足以令人为之一振，胃口迅速被打开。
    细嫩的鸡丁搭配上焦香酥脆的花生米、清甜爽口的黄瓜粒，口感妙不可言，使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这时候要是再来上一碗白米饭那就更完美了。
    这么想着，陆小凤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好就看见包子正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迈出门槛。
    他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伸手做好了接饭的准备。
    ……
    葱爆牛柳，明珠豆腐，剁椒鱼头，鸳鸯全鱼卷，清炖蟹粉狮子头，在不知不觉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有着无可挑剔的味道，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花家那一众兄弟个个吃的赞不绝口，彻底折服在顾慎言神乎其神的厨艺之下，早就忘了自己先前的来意。
    不对。
    他们本来就没有别的目的！
    只是单纯想来这家在花满楼口中远胜临江楼，老板的厨艺甚至堪称天下一绝的食肆一饱口福而已。
    陆小凤就是想象力太丰富，总喜欢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话无凭无据的，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顾慎言：计划通√
    估摸着这顿饭也该吃的差不多了，顾慎言便按照惯例泡好了一壶消食茶，亲自送到了前厅。
    见他过来，花家一众兄弟的态度跟之前相比，明显又多了几分热情。
    称赞的话语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
    什么厨艺登峰造极啊，冠绝天下啊，顾慎言听完也就笑笑，没真往心里去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对自己的厨艺是有自信，但要自诩天下第一，就未免太过自负了。
    “顾老弟。”
    接过顾慎言手中的茶壶，陆小凤挤着眼睛冲他打趣道：“今天花二哥请客，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报价，不用顾忌什么朋友交情，多少都掏不空他的钱袋。”
    顾慎言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来陆小凤对上次被掏空了钱袋的事还铭记于心呢。
    然后便是意外了。
    他发现陆小凤的态度跟先前似乎有些不同，而花家一众兄弟的反应，也颇为耐人寻味。
    所有人都是一副笑脸，对于这句玩笑话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
    花二哥还反过来调侃道：“我可不像某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总是两袖清风钱袋空空，隔三差五就没钱吃饭。”
    陆小凤狡辩道：“我那叫及时享乐，不愿意委屈自己。”
    “强词夺理。”
    花二哥摇了摇头，转身便教育自家幼弟：“七童啊，你可千万别跟着他学坏了，为了哄小姑娘开心动不动就把自己变成穷光蛋，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陆小凤：“……”
    二哥你这招是不是有点儿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短处，我不要面子的呀？！
    花二哥：说得好像你在我们跟前还有面子可言似的。
    顾慎言心下逐渐明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陆小凤跟花家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陆小凤和花满楼之间的关系自不必多说，两人只要站在一起，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单单只是肢体上的小动作，就能让人看出他们的关系有多么亲近。
    微妙的是花满楼的兄长们对陆小凤的态度。
    那种单方面的，显得太过刻意的‘欺压’，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们嘴上说着好像很嫌弃陆小凤的话，可看着陆小凤的眼神，却不带丁点儿厌恶。
    全然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搞得顾慎言还以为除了花满楼之外，花家其他的弟兄个个都是傲娇呢。
    看现在的情形，顾慎言猜测，花满楼的兄长们和陆小凤之间可能发生过一些误会。
    现在解除了误会，花家人对陆小凤的态度立马就自然了起来，氛围也明显比之前融洽许多。
    嗯……作为朋友，顾慎言真心为陆小凤感到高兴。
    所以他决定给这群人打个折。
    原价三百九，现在只收三百八！
    陆小凤：“我以为你至少会打个九折？”结果连九五折都没有？
    “不是你叫我不要太在意朋友交情的么。”顾慎言回以一记写满了无辜的眼神。
    陆小凤无言以对。
    他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怪顾慎言为人太实在吧。
    顾慎言：“不过话说回来――”
    “嗯？”
    陆小凤正在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侧首做倾听状。
    顾慎言看了眼窗外渐行渐远的马车，问陆小凤：“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回城？”
    上午那会儿，花家人还没来的时候，陆小凤就跟他说过，自己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所以顾慎言是真的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不搭花家的顺风车一道离开。
    ……总不能是为了在他这儿多喝两杯茶吧？
    “你这话说的。”陆小凤哭笑不得的抬头看了顾慎言一眼，“就不怕我误会么？”
    正在享用自己迟来的午饭的顾慎言头也不抬：“你要是这么笨，哪儿还有命活到现在。”
    托花家人的福，他刚才可没少听陆小凤在江湖上干过的那些大事儿。
    讲真，要是之前就知道陆小凤老是会招惹一些稀奇古怪的麻烦，他当初或许就不会那么干脆的认下这个朋友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觉得后悔。
    讨厌麻烦，不等于讨厌一个容易招惹麻烦的朋友。
    只要陆小凤别把那些麻烦带到他这儿来就行。
    “你呀。”
    陆小凤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顾慎言面前放着的那份麻婆豆腐，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我不饿，才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再吃几口的冲动。
    “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跟花满楼是一类人呢……”
    结果混熟之后，陆小凤就发觉自己这次走眼的有点儿离谱。
    是，顾慎言是和花满楼一样总是笑得一脸温和，脾气也不差，可为人处世这方面，跟花满楼就完全是两幅做派了。
    特别随性。
    他行事好像全凭自己的心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刻意去迎合别人，也不会重视表面功夫。
    对人也一样，喜欢的就给个笑脸，不喜欢的就理都不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很耿直了。
    陆小凤其实挺喜欢他这性格。
    因为相处起来会格外轻松。
    他斜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水。
    “我是在等一个人。”
    “谁？”
    “神侯府四大名捕之一，铁手的三师弟，追命。”
    顾慎言放下手中的筷子，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方才抬起眼帘看向陆小凤。
    “你决定要跟他们一起查这桩案子了？”
    “是啊。”陆小凤耸了耸肩，自嘲道：“我这个人，天生就是闲不下来，总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就浑身难受得慌。”
    顾慎言嗯了一声，反应非常之平淡。
    平淡到好像对陆小凤这种在别人来看很难理解的行为，完全习以为常的模样。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以前难道遇到过跟我一样，喜欢没事儿找事儿做的人么？”
    “……”顾慎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忽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铁手有没有告诉过你，是我向他提供的一点红的行踪。”
    这个还真没有。
    陆小凤面露诧异之色。
    他只是听铁手说，六扇门已经掌握了一点红大致的去向，可圣上却忽然下令，要铁手亲自押送金九龄回京。
    实在抽不开身的铁手只好将此案托付给了追命。
    请他帮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比较了解，可以帮助半途接手此案的追命尽快弄清楚案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人脉。
    陆小凤常年四处漂泊，在各地都结交有朋友，消息远要比官府更加灵通。
    有他的帮助，也许可以更快的找到那个杀手组织的大本营。
    对于朋友的请求，陆小凤向来是不会推辞的。
    所以他答应的十分干脆。
    并且效率极高的在追命抵达江南之前，便利用某些渠道，和追命约定好直接在顾慎言这里碰面。
    在城中汇合，容易导致消息外漏，打草惊蛇，倒不如低调行事更为有利。
    不过……
    陆小凤不太明白，顾慎言忽然提起这个话题的意思？
    “因为一点红能够顺利逃脱神侯府的追捕，与我也有一些关系。”
    顾慎言抿了一口茶水，轻描淡写道：“是我救了他。”
    陆小凤脸上的表情霎时精彩了起来，震惊，茫然，疑惑，不解，轮番在他脸上闪现，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所以……你是想？”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
    顾慎言这是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查这桩案子的意思？！
    “你想的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顾慎言放下茶杯，垂眸道：“我不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可是我惹出来的麻烦，也不需要借别人之手去解决。”
    只放过一点红或许没什么。
    可是那个杀手组织，绝对不能留。

 17、第 17 章

    这个决定绝非一时冲动。
    从得知自己所救之人是中原一点红的那刻起，顾慎言就已经动了这个念头。
    救人本是善举，但若救下的是一个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之人，可能会导致更多无辜之人受害，那就是助纣为虐了。
    所以他才会问铁手，一点红剑下是否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
    如果铁手给出的是肯定的答复……那么顾慎言必然会亲自动手，去了结对方的性命。
    所幸事态并未发展到如此境地。
    顾慎言也没有对铁手隐瞒自己救过一点红的事情。
    在铁手回答过他的问题之后，他便用传音入密的手段，将此事告诉了铁手，并且向铁手许诺，作为补偿，他会帮忙解决那个杀手组织的问题。
    不过铁手似乎并没有把他那番许诺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个厨子，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陆小凤不禁失笑：“顾老弟，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什么叫做只是一个厨子？
    说这话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栽在你手上的金九龄的感受么？
    金九龄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实力却是公认的一流，还曾有过六扇门第一高手的称号，即便是陆小凤，也未必能在三百招之内打败对方。
    陆小凤和金九龄切磋过，很清楚对方的实力。
    只比他差了一点点而已。
    他有打赢对方的把握，但过程肯定不会很轻松，三百招还只是保底的估算而已。
    顾慎言能够轻易的击败金九龄，就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有多厉害了，铁手又怎么会小瞧于他？
    “我觉得铁手大概是不想把你也牵连进来。”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分析道：“我跟铁手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很清楚他的为人，他虽然身处公门，行事间却颇有侠义之风。”
    铁手对朋友特别仗义，如果朋友有难，就算不开口向他求助，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相反的是，如果自己遇到了困难，除非万不得已，他一般都是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了。
    “如果非要找人帮忙，他也一定会先来找我，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而顾慎言就不一样了。
    陆小凤说：“顾老弟你一看就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轻易来找你帮忙的。”
    嗯，这是对朋友的体贴和尊重。
    顾慎言表情有些微妙：“可我怎么听说，你一遇到麻烦就会拖花满楼下水？”
    “额――”
    陆小凤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小声道：“我那是因为……怕他闲得太无聊？年轻人嘛，老是闷在家里也不好，没事儿出去多走走，就当是散散心？”
    顾慎言：“……”
    讲真，他忽然有点想和陆小凤绝交。
    因为他怕陆小凤以后会用同一套理由拖自己下水。
    想一想，可能性真的不小啊。
    正在陆小凤觉得尴尬，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顾慎言应声望去，只见一名腰间挎着酒壶的蓝衣青年大步跨过门槛。
    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脚落地时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以顾慎言的内力修为，竟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他的到来。
    可见此人的轻功一定极好。
    “追命？！”
    看到来人，陆小凤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迎了过去，“我还以为要等到傍晚呢，你这家伙，一段时间不见，腿上功夫看来是又有长进了！”
    “还好还好。”追命抬起胳膊在陆小凤肩膀上拍了几下，笑道：“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立马从京城出发了，路上可是半点儿没敢耽搁。”
    “对了，这位想必就是铁手在信中提到过的顾老板吧？”
    顾慎言稍晚一步站起身来，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凑上前去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这会儿忽然听到追命提起自己，他稍有意外的挑了挑眉。
    “正是在下。”
    许是因为忙着赶路的原因，追命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凌乱，下巴上也挂着些许胡茬，不过看起来并不邋遢。
    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豪爽气概。
    他咧开嘴角抱拳对顾慎言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节，而后便笑道：“铁手在信里可是反复提及顾老板你的厨艺，说是让我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品尝一下，才算是不枉来江南走上一遭。”
    “不过现在看来，即便是不在这里多留，我也有机会能品尝到顾老板的好手艺了。”
    这是……
    顾慎言目光微动，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陆小凤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想让顾老弟跟咱们一块儿去查案？”
    “嗯，这也是铁手的意思。”
    追命点点头，解释道：“铁手大致跟我说过原委，我想，如果有顾老板帮忙，我们或许可以避开和中原一点红之间的冲突。”
    甚至还可能从一点红这么入手，获取到更关键性的情报。
    众所周知，大多数杀手组织为了防止重要的情报外漏，往往都有一套残酷的灭口规定，他们会给成员洗脑，要求他们一旦被擒便立刻自我了断。
    因此，无论朝廷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来对付这些杀手组织，最后也往往只是能使其元气大伤。
    潜伏一段时间后，他们总能再次复苏。
    这就等于是做了无用功。
    只有从根源上入手，一举抓获组织的首领，才能真真正正的瓦解这个杀手组织。
    神侯府之所以会盯上一点红，主要就是因为他可能是那个杀手组织中，唯一一个还会讲究原则，良知尚未泯灭的杀手。
    他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虽然这个突破口可能很难打开。
    而顾慎言的出现，或许可以为他们争取到转圜的余地。
    只要一点红有些许的迟疑，没有在落网的第一时间就自绝身亡，他们就还有机会从一点红口中打探到有用的情报。
    顾慎言大概也猜得到铁手等人的用意。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觉得从他入手恐怕只是白费功夫。”
    “怎么说？”
    追名自然不会忽视顾慎言的意见，毕竟他们对一点红的了解大都只是推测，只有顾慎言，才是真正和对方有过接触的。
    他对一点红的了解，才是更直接更真实的了解。
    “他这人……好像有点儿实诚的过了头。”
    顾慎言的语气有些微妙：“他为了报答我那点恩情，可是连来这儿跑腿打下手的要求，都能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陆小凤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个跑腿打下手的要求倒没什么。
    重点是，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在开玩笑的话，中原一点红不仅当了真，竟然还答应了？！
    追命倒是听出了顾慎言的话外之意。
    一点红重恩。
    而那个杀手组织，准确来说，是那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对一点红起码就有养育之恩。
    即便这种恩情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
    追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想从一点红身上入手，确实就是白费功夫了。
    “我有一个提议。”
    看着面露为难之色的追命，顾慎言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微笑：“你觉得，一笔酬劳足够丰厚，任务难度非一点红可以完成，但完成之后一定能够震惊全江湖的任务，这个组织会不会接呢？”
    追命眼睛一亮。
    是了，这个杀手组织之所以会引起朝廷的关注，便是因为他们接下了太多其他杀手组织不敢接的任务。
    不管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只要对方有所图，就不愁没办法将人引诱出来。
    但是――
    又有哪位不会引起对方怀疑的高手，胆敢冒着性命危险，来充当这个‘诱饵’的角色呢？
    顾慎言默默的看向了陆小凤。
    追命也下意识把视线投到了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
    不是，你们两个想干嘛？！
    顾慎言一脸正色的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佛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别闹！”
    陆小凤简直要炸：“你一个道家弟子没事儿扯什么佛不佛的，而且人原话明明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对。”追命严肃道：“就是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喂喂喂你们够了啊――”
    “放心好了。”
    顾慎言敛去了目中的笑意：“有我在，没有人能伤的了你。”
    他周身剑意暴起，那股几乎实质化的威压让陆小凤和追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这不单单只是剑意。
    注意到顾慎言脚下的地面上忽然出现的几道划痕，追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分明是剑气外放啊！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二十出头便以达到剑气外放这一境界的高手？这位顾老板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妖孽？
    陆小凤咽了咽口水，颤抖的伸出手去揪住了顾慎言的袖摆。
    “顾老弟！我的性命从现在起就托付给你了！”

 18、第 18 章

    追命觉得顾慎言提出的这个建议确实很有可行性。
    但它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计划。
    该从哪里开始入手，该如何确保目标一定会上钩，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不会在落网之前起疑……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需要更进一步的讨论和完善。
    这似乎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追命担心的是，万一这个计划最后没能成功，而他们又为此耽搁了太多时间，错过了追捕一点红的最佳时机――
    那岂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陆小凤觉得追命的顾虑并非多余，所以他想了想，干脆提议道：“要不咱双管齐下吧！”
    苏州还是要去的，计划什么的也可以在路上慢慢讨论，最后采取哪一套方案，完全可以视情况而定。
    追命眼睛一亮，当即便采纳了这个提议。
    顾慎言也没有异议，不过在动身之前――
    “你们先坐下来喝杯茶，我去跟我家小伙计交代一声。”
    “行，你去吧。”
    陆小凤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然后便拉着追命叙起旧来。
    嗯，顺便再蹭点儿酒喝什么的。
    顾慎言这里不卖酒，因为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店里经常弥漫着酒气，陆小凤提过几次建议，都被任性的顾大老板给拒绝了。
    好在顾慎言没规定说连自带酒水都不允许。
    每次来吃饭都得自己带酒的陆小凤就很无奈，毕竟他只有两只手，一次最多就只能带两壶酒过来，完全不够喝啊。
    “……”追命抱着自己的酒壶一脸木然：“所以这就是你一口气喝光我半壶酒的理由吗？”
    陆小凤耸了耸肩，语气很是无辜：“不，主要是因为你这酒太好喝了，勾的我酒瘾发作，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追命低头看了眼怀中空荡荡的，连一滴剩余都没有的酒壶，内心毫无波动，只是有点想打人。
    “咳，那啥，大不了等回头我请你啊。”
    直觉不妙的陆小凤赶忙出声补救道：“等咱到了苏州，我请你喝全苏州最好的酒！喝到饱为止！”
    跟包子交代完话，还到后院去换了身衣服的顾慎言：“……”
    他真的不是想拆台，就是单纯有点疑惑。
    “陆小凤。”
    “嗯？”
    “你兜里不是已经连一顿饭钱都没了么？”
    中午结账那会儿，陆小凤自嘲身上只剩十几两银子，连一顿饭钱都不够的话，顾慎言可是听的真真切切。
    闻言，追命刚缓下去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陆小凤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忽悠他吧？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追命你别误会啊。”陆小凤连连摇头，就差没竖起手指发誓了，“我陆小凤的为人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等回头我去赌场溜达一圈儿，赚顿酒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咳，虽然苏州那边的赌场好像都已经把他列进黑名单了。
    但是没关系！
    他还可以易容混进去啊！
    行的吧，追命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心说我就暂时勉强先相信你。
    如果陆小凤回头兑现不了这个承诺……
    追命自觉十分大度的表示，到时候陆小凤还可以用自己那两撇宝贝胡子来抵账。
    下意识抬手挡在嘴唇上方的陆小凤：“……”
    什么仇什么怨！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喜欢折腾我的胡子？
    “你们两个，还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坑了陆小凤一把的顾慎言站在门口，冲着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微微一笑：“再不走，等下天可就要黑了。”
    ……
    三人轻装简行日夜兼程，只花费了不到五日的功夫便顺利抵达苏州。
    而后，依照在路上商定好的计划，陆小凤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顾慎言和追命则隐藏在暗处，保护他的安全。
    第一日，陆小凤像往常一样拜访了自己在苏州的几位朋友，同他们饮酒作乐，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
    第二日，陆小凤易容过后混进赌场，赚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花销。
    第三日，陆小凤找了家妓-院开始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确定假象已经营造的足够完美，找不出任何漏洞之后，追命和铁手开始依次向江湖中几个名气颇盛的老牌杀手组织下单。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给出的价码只是几千两。
    不看任务难度的话，这个价钱足已请动大多数一流的杀手，但因为目标是陆小凤，在这个阶段，还没有任何组织胆敢接单。
    后来，他们又将价格提到了一万两。
    这个价位已经达到了近几年内杀手界的最顶端――除了中原一点红之外，其他的杀手几乎很难接到报酬在五位数以上的任务。
    在重金的诱惑下，才终于有几个组织冒险接下了这笔买卖。
    可惜他们最后不但一分钱都没拿到手，还折损了组织中花费大力气培养出来的最为优秀的杀手。
    甚至都不用顾慎言动手，只陆小凤一人，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几名杀手。
    事情闹得有些大，渐渐的，有人花高价请杀手买陆小凤性命的消息，开始在黑道中传播开来。
    但因为有之前那几个杀手组织失败的前例，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再接下这笔买卖。
    计划仿佛陷入了瓶颈。
    可这却正是顾慎言和追命想要看到的发展。
    他们耐心等待了几日，确定那些寻常的杀手组织是真的不敢再接这笔买卖之后，便一举将任务的酬金提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天价。
    十万两，整整十万两白银！
    疯了吧。
    那个不知名的雇主究竟是和陆小凤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干出这种倾家荡产也要买他性命的举动？
    这个价格一经公布，便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和猜疑。
    不过有趣的是，无论他们提出了多少种版本的猜测，重点都摆脱不了情仇二字。
    嗯，由此可见，陆小凤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有多风（人）流（渣）。
    顾慎言和追命：“哈哈哈哈哈哈！”
    陆小凤：“……”
    喂。
    你们两个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而且这件事说起来，罪魁祸首可就是你们两个啊！我都没嫌你们败坏我的名声，你们还好意思专门跑来嘲笑我？！
    追命捂着笑到抽搐的肚子，半躺在满是胭脂香粉味儿的床榻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别说，这里虽然味道呛人了一点，但床是真软和，难怪收费比客栈还高。”
    陆小凤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家妓-院收费高可不是因为床睡着舒服――”
    “嗯嗯我懂，主要是因为还能抱着漂亮姑娘一起睡嘛。”
    房间里都是男人，追命开起玩笑来也就没那么讲究了，荤话说的也是相当的溜：“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吧？没被掏空吧？”
    已经住了快半个月的妓-院，天天换人搂着一起睡的陆小凤：“……”
    别说，他这两天还真感觉有点儿吃不消了。
    所以你们到底打算啥时候把诱饵洒到真正的目标面前啊！
    “就这两天吧。”
    坐在窗户边努力呼吸新鲜空气的顾慎言终于舍得开口了。
    “势已经造足了，眼下就只差一阵东风――”
    “什么东风？”
    陆小凤眼皮一抖，只觉一股熟悉的不祥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他万分警惕的退到门口，警告道：“我告诉你们两个啊，要是再出什么折腾人的馊点子，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顾慎言垂眸一笑，语气甚是柔和：“不陪我们玩？可以呀，但我也会收回前言。”
    陆小凤：“？？”
    这话什么意思？
    收回什么前言？
    追命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好整以暇的姿势。
    “自然是……”顾慎言恶趣味的停顿了一下，见陆小凤露出了一脸紧张的表情，方才继续接道：“保护你性命安全的前言了。”
    陆小凤顿时哭丧起了脸。
    不是吧，要不要威胁的这么狠？说好的朋友之间要互相友爱呢？
    “所以你还是乖乖的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吧。”追命咧着嘴角笑道：“放心好了，这次真不是什么折腾人的事儿。”
    “真的？”
    陆小凤一脸狐疑的瞪着追命，不相信这三个字就差没贴在脸上了。
    追命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不骗你。”
    那好吧。
    陆小凤叹了口气，终于又走回了桌边，他先是给自己倒了杯酒压了压惊，才看向顾慎言：“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嗯……”
    顾慎言单手撑着下巴，语气分外懒散：“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在下一波杀手来袭的时候，不要动手反抗就行了。”
    ‘咔嚓’一声。
    受到惊吓的陆小凤失手捏碎了一个酒杯。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顾慎言，心说你别是在逗我玩儿吧？这个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啊顾老弟！
    不反抗？
    那不就等同于是找死么！
    追命见他似乎是真的收到了惊吓，连忙出言补充道：“你别误会，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杀手，是我和顾兄弟打算假扮成杀手来和你演出戏。”
    “……”
    陆小凤刚绷起的神经顿时又放松了下来，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觉心累万分。

 19、第 19 章

    陆小凤现在暂住的这家妓院，是全苏州城最好也是最贵的一家。
    这里不单有上等的美酒，精致的饭菜，软和的床榻，还有能叫人挑花了眼的漂亮姑娘们。
    钻进了温柔乡的陆小凤刚开始确实乐在其中，每天都左拥右抱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不过时间一久嘛――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陆小凤忍痛谢绝了老鸨推荐来的那位热情火辣的花魁娘子，转而挑选了一位琴艺出众的解语花儿，打算晚上就喝喝小酒听听曲儿，只谈风月不滚床单。
    ……行的吧。
    本以为自己能睡到这位陆大侠的解语花儿姑娘很是遗憾。
    还有点儿小嫌弃。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也不过如此，什么器大活好一夜七次，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停下了向陆小凤暗送秋波的举动，只低头专注地拨弄琴弦，将心中的幽怨全部注入琴音当中，一曲好好的春江花月夜愣是被弹出了闺中怨的意境。
    陆小凤端着酒杯斜靠在窗边，状似听曲听得十分投入，实际上却在心里盘算着，等下该怎么表演才能显得更加逼真。
    夜色渐浓。
    换上了夜行衣的追命和顾慎言翻过重重屋檐，悄无声息的朝陆小凤所在的那间屋子靠近。
    黑暗中，有数道窥探的视线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虽然暂时没有哪方势力敢接下这单任务，但那笔高昂的报酬着实惊到了不少人，或是蠢蠢欲动的观望，或是单纯的好奇进展，总之，这几日有不少势力都派出了眼线，专门儿盯着陆小凤这边的情况。
    觉察到这些视线，顾慎言与追命交换了一个眼神。
    追命会意，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屋顶的另一端，大概是对应着床榻的位置，缓缓从腰间抽出佩刀。
    另一边，顾慎言单脚勾住屋檐边缘突起的一角，忽的翻身直下，似蝙蝠一般倒挂在了距离窗口只有半臂远的地方。
    他微微张开双臂，指尖隐约有锋芒闪烁。
    与此同时，追命已毫不犹豫的挥刀向下方斩去。
    “啊！”
    女人尖利的惊叫声骤然响起，甚至压下了屋顶上瓦石轰塌的动静，吓的附近许多正在享受鱼水之欢的男男女女动作齐齐停顿。
    刚从洞口跳下来的追命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把刀给扔出去，他尽可能地在这阵刺耳的尖叫声中稳住了身形，一边装模作样的朝陆小凤杀去，一边狂甩眼色。
    快快快！快从这里转移出去！
    再待在这儿感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陆小凤深有同感。
    他一边招架住追命看似来势汹汹实则虚有其表的攻击，一边取出钱袋丢入那位还在扯着嗓子拼命尖叫的姑娘怀中。
    “赔偿之后剩余的钱，就当是陆某留给姑娘的压惊费！”
    话落，陆小凤便翻身一跃，从窗口窜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顾慎言适时出手。
    在许多人紧张或期待的注视中，一道寒芒准确的自后方刺入陆小凤背部，陆小凤闷哼一声，下意识回手去按住被击中的地方，手指间缓缓有殷红的液体渗出。
    又一道寒芒袭来。
    陆小凤表情微变，神色不复先前的轻松，慌忙在空中强行调转了方向。
    此时，追命也追了出来。
    他挥刀朝着刚刚落地的陆小凤颈间砍去，却毫无意外地被挡了下来，但是趁着陆小凤分神的功夫，稍晚一步追上来的顾慎言再次寻到了空档。
    先前被刺伤的位置又挨了一掌，这一掌似乎伤到了陆小凤的肺腑，让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的再次腾空而起，竟是摆出了一副落跑的架势。
    ……
    三人一路交战一路不着痕迹的往城外的方向转移，待到确定甩开了所有悄悄跟上来的人之后，才终于停下脚步。
    “这鸡血的味道真的太恶心了。”
    接过追命递过来的水囊，反复漱了几遍口后，陆小凤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不过效果应该不错，不会被人看出是假血。”
    追命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如果计划能够成功，至少一半都是你的功劳。”
    陆小凤立马面露得意之色。
    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没有你和顾老弟出谋划策，光我一个人也办不成这事儿，所以最后的功劳理应咱们三个人平分才是。”
    追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心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能把脸上的表情稍微收敛一下，可信度或许会更高一点。
    笑闹过后，言归正传。
    陆小凤肃声道：“我受伤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闹的人尽皆知，不单是咱们的目标，其他的杀手组织恐怕也会按耐不住。”
    所以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顾老弟。”
    看着忽然摆出一副万分郑重的架势的陆小凤，顾慎言忍不住挑了挑眉：“嗯？”
    “这次我可真是得指望你了。”
    为了保证自己虚弱的假象不会被戳穿，接下来这几天，他肯定是不能再随便跟人动手了。
    “你且放宽心吧。”顾慎言笑了笑，语调一如既往的从容：“没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伤到你。”
    风雨欲来。
    在顾慎言三人严阵以待，忙着打发那些抱着捡漏的心态，一股脑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杀手组织时，一直潜伏在暗中观望局势的某条大鱼终于按耐不住了。
    松江府城外，一名打扮十分怪异的中年男子蹲坐在秀野桥畔，手里抓了把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丢着。
    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一，十，千，百，万，十万……十万……”
    他好像是在数数，可是又数的毫无章法。
    不远处守着一名仆从，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出声打搅他，任由他反反复复的念了许多遍‘十万’。
    偶尔有行人从桥上经过，看到这副情形，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讶异的表情。
    全松江府的人都知道，薛家庄的薛二爷患有痴病，是个疯子，总喜欢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径，别说只是蹲在桥边数石头，他即便是大冬天的跳到水里数鱼，也没有人会感到意外。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那名仆从才出声提醒道：“二爷，咱该回家吃午饭了。”
    “……你是在叫我么？”
    过了一会儿，那中年男子才缓缓的扭过头去，状似茫然的对仆从问道。
    “是啊二爷，您难道又忘了么，您是薛家庄的二老爷呀。”
    每天都要就这个问题解释无数遍的仆从一脸无奈。
    “你胡说！”
    中年男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明明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却像小孩子似的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叫嚷道：“我才不是二老爷！我是薛宝宝！是小少爷！”
    “是是是好好好，您是二少爷。”
    “是小少爷！”
    “……小少爷。”
    听到仆从改了口，中年男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合身，一站起来，裤腿就立马楸上去了一截，脚上那双大红色的充满了童趣的虎头鞋显得格外抢眼。
    “走咯！宝宝要回家吃饭咯！”
    他走路的方式就跟四五岁的小孩子似的，活蹦乱跳，胳膊也很不安分的甩来甩去，把手腕上带着的那几只接着铃锁的金圈子晃的叮当作响。
    吵得人脑袋疼。
    仆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不敢开口制止，生怕惹恼了这位孩子心性，总是喜怒不定的二老爷。
    他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只盼着能赶紧回到山庄。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便被拉开了许多，故而仆从并没有发现，原本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在路过某条分叉口的时候，忽然就转了道，朝着与山庄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仆从却依旧能听到那令人心烦气躁的叮当声。
    直到过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那阵声音才戛然而止。
    仆从下意识回过头去――
    “？？”
    人、人呢？！
    早已走出仆从视线范围的中年男子缓缓停下了脚步，遥望着苏州城所在的方向，脸上露出几分兴味之色。
    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啊……
    他的目光与先前截然不同，显得阴沉又可怕，身上原本透着喜庆的大红绣花衣袍，在弥漫的杀气的衬托下，也显得格外阴森。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么？
    那些个只想着有便宜可占的蠢货，莫不是以为对方受了伤，实力有所下降，就能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
    活该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笔银子，合该落在他的钱袋里。

 20、第 20 章

    当第十三波暗杀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后，那些个杀手组织可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难得一日清闲，又正好赶上了上巳节，爱凑热闹的陆小凤当然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客栈里养精蓄锐。
    他提议晚上出门好好的放松一下。
    追命和顾慎言自然没有异议。
    为了应对那些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来的杀手，他俩儿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神经，身体虽然不累，心却累的够呛。
    适当的劳逸结合一下也不错。
    苏州这边过上巳节的习俗，跟江南那边的花灯节相似，最热闹的活动都在晚上。
    成千上万的百姓们聚集在河边放花灯祈愿，有钱人还会在河上摆船设宴，请歌姬舞娘表演节目助兴，让岸边的百姓们免费观赏。
    确实热闹非凡。
    为了更近距离的欣赏歌舞，陆小凤托朋友关系借来了一艘船，还备了许多酒水，准备好好地享受一番。
    顾慎言不喜欢喝酒，对歌舞表演也不感兴趣，便婉拒了陆小凤和和追命的邀请，打算独自留在岸上欣赏花灯。
    他们约定好在一个时辰后汇合。
    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向来喜爱安静的顾慎言有些不适应。
    他只随便逛了一圈，应景似的买了一盏荷花灯，便又返回了岸边。
    不过一会儿功夫，河面上漂浮的花灯数量明显比他离开时多了不少，星星点点的火光随波摇曳，放眼望去，就好像一条璀璨的星河。
    旁边还有不少人正在往水中继续投放花灯。
    顾慎言听到有人小声祈愿，希望自己能嫁得良人，希望父母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盏还未点燃的荷花灯，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
    如果心愿真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实现，那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可以喝到师父跟卡卢比的喜酒。
    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贪心了？
    管它呢。
    顾慎言将花灯点燃，送入水中，然后笑着目送它慢慢朝远处飘去。
    “长的确实不错……”
    斜对面的河岸边，一名头戴斗笠黑纱遮面的红衣人忽然嗤笑出声。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扭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黑衣青年打趣道：“但是他可是个男人――还是说，你喜欢的原本就是男人？”
    一点红：“？？”
    首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太懂？
    红衣人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怎么，不好意思承认？你刚才分明都看得挪不开眼了……”
    一点红可算是听懂了首领的意思。
    但他宁愿自己没有听懂。
    什么喜欢男人，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他只是对顾慎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感到有些意外，下意识多看了对方两眼罢了，首领怎么会联想到那种方向？
    一点红本来想要解释，可又怕自己的解释，会让首领对顾慎言更感兴趣。
    这种兴趣，显然会给顾慎言带去很大的麻烦。
    所以……一点红干脆面无表情的默认了首领的这番猜测。
    他这副态度果然让红衣人觉得无趣起来。
    接下来，一点红便不再关注顾慎言那边的情况了，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不远处那艘并不起眼的小船。
    陆小凤和乔装打扮后的追命正大大咧咧的坐在船头，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好似完全没有觉察到已经临近的危险。
    静心观察了一阵子，确定船上是真的只有这两个人之后，红衣人方才开口对一点红吩咐道：“你去把陆小凤身边那人引开。”
    一点红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是，随即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向那艘小船飞掠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快到寻常人只能捕捉到一抹残影，所以岸边的百姓即便碰巧看到了这一幕，也会以为自己是一时眼花看错了。
    但以陆小凤和追命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分明。
    在距离小船还有不短距离的时候，一点红的剑锋就已经对准了坐在陆小凤身旁的追命。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显然就是要将追命从那艘船上引开。
    追命挑了挑眉，毫不犹豫的起身迎战。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河岸两旁的百姓纷纷惊呼出声，那些原本停在周围的船只也迅速调转了方向，朝远处驶去。
    两人的战况看起来十分激烈，仿佛难分上下，站在船头观望的陆小凤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上去帮忙。
    追命连忙扬声制止道：“你身上还有伤，千万不要乱动内力！”
    “可我……”
    陆小凤握紧了拳头，脸色异常难看。
    一点红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追命招架的有些吃力，见陆小凤还是傻站在船头，他当即怒喝道：“你还不快走！”
    “不，我不走。”陆小凤眼含热泪，语气万分坚决：“要走就一起走，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站在岸边耐心等待着大鱼上钩的顾慎言：“……”
    讲真，这戏就有点过了。
    感觉特别浮夸。
    还很基。
    追命大概也是觉得陆小凤演的有点过火，怕他继续演下去会被人看出破绽，便主动引着一点红往岸上转移。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只有少部分人还在继续关注着陆小凤那边的情况。
    有人眼尖的看到，船上不知何时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捂得特别严实的红衣人。
    “阁下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陆小凤满脸警惕的望着这个忽然出现在船尾的神秘人，看到他腰间的佩剑，右手立马微微抬起，灵犀一指蓄势待发。
    红衣人双手负在身后，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不是素来以聪明著称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也是冲着那十万两白银来的？”
    “自然。”
    陆小凤目光微寒，讥讽道：“你可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已经有多少杀手命丧黄泉？他们都想要我的命，可是最后丢掉的却是自己的性命，难道你想跟他们一样？”
    红衣人摇了摇头，语气轻蔑：“那不过只是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蚂蚁罢了，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忽然调侃道：“你穿的这一身红，是打算假扮成中原一点红吗？”
    红衣人愣了愣，继而又是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竟然没有认出，刚才那人就是你口中的中原一点红。”
    陆小凤当即嘲讽道：“你这牛皮吹的未免也太夸张了，堂堂中原第一杀手会给你做陪衬？你以为你是谁？”
    “我自然是能够随意命令他的人。”
    红衣人缓缓拔出剑来，语气傲慢至极：“能死在我的剑下，你应当觉得荣幸。”
    剑还没有完全出鞘，陆小凤便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意扑面而来。
    不，不行。
    直觉告诉陆小凤――他的灵犀一指恐怕抵挡不住这一剑的威力。
    所以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老弟！”陆小凤当机立断，立马呼叫救兵：“你还不赶快动手？！”
    嗯？
    只一愣神的功夫，陆小凤便从红衣人的视线范围中突然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白衣青年。
    他还记得顾慎言这张脸。
    联想到一点红先前对此人异样的关注，红衣人目中隐隐闪过一丝寒意。
    陆小凤从水里冒出头来，有些幽怨的瞪了顾慎言一眼：“顾老弟，你就算嫌我碍事儿，要犯不着直接拿脚踹吧？”
    而且还踹的那么重。
    他这会儿真的感觉自己半边屁股都肿了！
    顾慎言漫不经心道：“放心，我下次会记得踹轻一点儿。”
    陆小凤：“……”还有下一次？！
    “原来你还有别的帮手。”
    红衣人垂眸扫了陆小凤一眼，冷笑道：“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这个黄毛小儿，也能拦得住我？”
    黄毛小儿？
    顾慎言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忽然变得明显起来，他低头看了陆小凤一眼，柔声道：“给你一个建议。”
    陆小凤：“啊？”
    “从现在起，能游多远就游多远。”顾慎言一边说着，一边拔剑出鞘，“等下万一受到了波及，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本来还想在旁边观战的陆小凤：“……好吧。”
    嗯，比起凑热闹，显然还是保命更重要一点。
    在顾慎言将剑锋指向自己的那一刻，红衣人心中的轻视便荡然无存。
    顾慎言的神色依旧平和，眼神也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身上忽然涌出了一阵剑意，一阵在之前根本无从觉察的剑意。
    这种能将气势收放自如的本领，只有一流高手才能做到。
    但是那又如何？
    红衣人握着剑柄的手指悄然收紧，周身杀意更浓，随即毫不犹豫的提剑朝顾慎言杀去。
    这一剑快如闪电，剑锋那一点寒芒好像一眨眼就从船尾掠到了顾慎言面前，看的还未游远的陆小凤心惊胆颤，脸上血色尽褪。
    顾老弟他……能躲得开么？
    躲？
    顾慎言嘴角笑意渐浓，脚步丝毫没有挪动半分，他看着那道直直向自己心口刺来的剑光，只是不慌不忙的，看似极为随意的挽了个剑花。
    然后随手将剑往身旁一插。
    “？！”
    吓到脑袋一片空白的陆小凤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那名红衣人在冲到顾慎言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忽然止住了身形，剑锋也停滞在顾慎言胸前三尺处，不再前进分毫。
    ……
    果然，是幻觉吧？

 21、第 21 章

    船上的情形看起来确实十分怪异，仿佛画面被定格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不止陆小凤，岸边围观的百姓们此时也是满头雾水。
    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剑锋抵达顾慎言身前三尺处的时候，红衣人忽然感到了一股阻力。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这屏障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竟使他可以劈金斩石的剑再无法向前推进分毫。
    “……罡气护体？”
    红衣人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语气惊疑不定。
    不，只是八秒无敌镇山河而已。
    顾慎言算准了时间，在镇山河失效的前一秒已重新将剑握入手中，趁着红衣人心神不稳，轻而易举的挑开了胸前的剑锋，又顺势向前刺出一剑。
    他出剑的速度同样迅疾，冰凉的剑锋转瞬便袭至红衣人眼前。
    半面黑纱无声飘落，被风卷起，落入河中。
    红衣人慌忙退身闪避，一手持剑格挡，一手迅速遮挡住嘴鼻，他不敢分神看望别处，目光一直凝聚在那柄剑上，心中却是生出了退意。
    可前提是他能够找到机会脱身。
    苍白的月色下，两柄寒意凛然的长剑碰撞在一起，锋芒缭乱，几十招变化转瞬即过。
    陆小凤看的连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浸泡在河水中的身躯半截冰凉半截火热，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顾慎言的剑仿佛高山之巅飘渺的云，红衣人的剑像是凛冬的刺骨寒风，陆小凤无法区分出孰强孰弱，亦无法预测到最终的结果。
    一百招，两百招，三百招。
    红衣人的剑终于慢了下来。
    他已经心力交瘁。
    快剑的优势在于先发制人，在遇到比自己弱的对手时，通常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但要长时间保持这样的速度，无论是对体力还是对心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是不利。
    遇到像顾慎言这样耐力和体力都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对手，如果无法用速度压制住对方，后果便不言而喻。
    他会输。
    所以他必须要在彻底落败之前，在自己还有些许余力的时候，从顾慎言的剑下脱身。
    必须要赌一把了。
    他且战且退，将顾慎言引诱到了船侧，然后一脚踢向舷墙，勾起断裂的木板朝着顾慎言砸去。
    顾慎言皱了皱眉，一剑将迎面而来的木板斩断，看着已经趁机窜逃到三尺开外的红衣人，抬手便是一记吞日月。
    “？？”
    还腾在半空中的红衣人只觉腿部经脉中正在运转的内力骤然消散，下一秒，身体就不受控制的重重向下摔去。
    慌乱中，红衣人没有发现，站在船上的顾慎言忽然弯腰拾起了一块木板。
    然后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
    等到追命好不容易将中原一点红打晕，扛着他到约定好的地点找两人汇合时，却只看到了顾慎言一人。
    “目标还是没有上钩么？”
    以为计划又失败了的追命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不，人已经抓到了。”
    顾慎言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但是我下手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陆小凤怕他在接受审讯之前就没了命，带他去找大夫了。”
    嗯……
    追命眨了眨眼睛，看着顾慎言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呢。”
    顾慎言的目光落到了一点红身上，“神侯府准备怎么处置他？”
    “如果他愿意弃暗投明，金盆洗手，等案子彻底了结之后，我自会放他离去。”
    顾慎言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之后语气很认真的向追命问道：“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愿意去我那儿当个小伙计？”
    追命：“……”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真回答不了。
    你还是回头问当事人自己吧。
    追命下手时力道控制的刚刚好，让一点红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
    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推门而入的顾慎言。
    像初次见面时一样，身穿白色长袍的青年停下脚步，扬起唇角对他笑了笑：“休息的怎么样？”
    一点红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但是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你――”顾慎言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再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红哪里还猜不出原委？
    他面色微变，目中下意识流露出几分戒备：“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可以把我当成厨子，也可以把我当成剑客。”顾慎言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除此之外，我还是一名道家弟子。”
    一点红：“……”
    “其实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话间，顾慎言已经走到了床边，他的语气算不上认真，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你想不想脱离那个杀手组织？”
    一点红愣了愣，随后却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见状，顾慎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难不成还打算陪薛笑人一块儿死么。”
    “薛笑人……”
    一点红重新抬起头来，迟疑道：“这是首领的姓名？”
    顾慎言点了点头：“没错，他的真实身份是薛家庄的二庄主，薛衣人的弟弟。”
    薛衣人的名号在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公认的天底下剑法最厉害的五人之一，受无数剑客敬仰。
    一点红也不例外。
    忽然得知首领和薛衣人竟然是亲兄弟的一点红有些惊讶，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对他来说，首领是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首领对他的恩情。
    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即便是要搭上这条性命，陪着首领一起死，他也心甘情愿。
    “你活着的意义难道就只有报恩么？”顾慎言险些被他这副已然心存死志的模样给气笑，“真是榆木脑袋！”
    就当他之前看走眼了吧。
    顾慎言一甩衣袖，转身就打算走人。
    还不等他迈开脚步，陆小凤却忽然火急火燎的从外边儿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顾老弟，大事不好了啊！”
    顾慎言的第一反应就是：“薛笑人逃跑了？”
    “不是。”
    陆小凤缓了口气，苦着脸解释道：“我昨晚找的那个大夫认出薛笑人之后，就偷偷给薛家庄报了信儿，薛衣人这会儿正提着剑问追命要人呢。”
    “哦，”顾慎言点了点头：“所以呢？”
    是需要他去帮忙镇场子么？
    见顾慎言的反应如此平淡，陆小凤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沉得住气，便继续说道：“看在神侯府的面子上，他暂时还没动手的意思，只是执意要求要跟薛笑人见上一面。”
    顾慎言说那就让他见呗。
    “可、可是薛笑人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想到薛笑人现在的情况，陆小凤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一下。
    顾慎言昨晚那一木板砸的太狠，直接给人后脑勺上开了一指多长的口子，要不是陆小凤及时在附近找到大夫，把血给止住了，薛笑人这会儿恐怕尸体都凉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命是保住了，但是大夫表示，这人醒过来之后可能会变成一个真傻子。
    这情况要是被薛衣人知道了，第一个倒霉的，恐怕就得是顾慎言这个把人弄成傻子的罪魁祸首。
    当然，他和追命也跑不了。
    真的想想就觉得脑仁疼。
    “你想太多了。”顾慎言发现陆小凤有个臭毛病，就是总喜欢脑补一下有的没的，自己吓唬自己。
    “薛衣人的剑法既然能达化境，心境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陆小凤：“……要按你这逻辑，那天底下所有的化境高手难道都是心胸宽广的大善人么？”
    比如玉罗刹？水母阴姬？石观音？
    顾慎言白了他一眼：“我说的只是剑客。”
    陆小凤还是不太相信顾慎言这套说法，但是他想了想自己认识的剑客……
    好吧，化境的好像就只有顾慎言一个。
    “别墨迹了。”顾慎言抬手拍了拍陆小凤的肩头，“走吧，带我去见一见这位绝世剑客。”
    “行行行，但是……”
    陆小凤看了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一点红，小声对顾慎言问道：“你不打算把他也带过去啊？”
    “带他过去做什么？”
    “做人证啊！如果他愿意在薛衣人面前帮咱作证的话……”
    陆小凤话未说完，就被顾慎言给打断了：“算了吧，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强人所难。”
    为他们作证就相当于背叛薛笑人，一点红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可能会答应？
    顾慎言这么想着，便头也不回的拉着陆小凤朝门口走去。
    可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
    “我去。”
    一点红缓缓的抬起头来，原本沉寂的双眼中，隐约多了几分复杂的，叫顾慎言一时分辨不出的情绪。

 22、第 22 章

    薛衣人成名的时间很早, 四十年前的‘血衣人’, 就像现在的西门吹雪一样，在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中年后逐渐退隐, 但剑法却更加出神入化，据说四十年来, 从无一人能在他的剑下走过十招。
    可从外表看, 他仿佛就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他穿着一袭朴素的青色长衫，头发已经全白，脸上也有了皱纹, 神色虽然有些冷厉，身上却并无明显的锋芒, 不像是一名绝世剑客。
    陆小凤下意识扭头看了看走在自己身旁的顾慎言。
    嗯, 瞧这也不像是一名化境的剑客。
    反倒更像是一个不通武艺的儒雅贵公子。
    隔着十数丈的距离, 薛衣人便隐约觉察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他侧首向门外望去, 和同样心有所感望过来的顾慎言, 刚好视线相对。
    薛衣人眼中悄然划过了一丝疑色。
    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的也是一名化境高手么？
    顾慎言嘴角的弧度略往上提了几分，目中渐渐有灼光显现,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但周身的气息却在慢慢转变。
    跟在他身后的一点红忍不住收紧了握在剑柄上的手，心中泛起波澜。
    薛衣人的眼神在顾慎言的气息发生转变后，也逐渐明亮起来。
    他的身上终于显露出了些许剑气, 正在同他细述那个杀手组织详情的追命只觉脊背一寒，这才发现薛衣人的注意力已转至别处。
    追命愣了愣，旋即下意识也将视线投向门外。
    “久仰薛庄主大名。”顾慎言跨进门槛，抱拳对薛衣人行了礼，“今日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原本和顾慎言并肩而行的陆小凤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后了半步，和一点红一左一右的站在顾慎言身后，像两个小跟班似的。
    薛衣人站起身来，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视线集中在顾慎言身上：“不知阁下是——”
    他隐退已久，近些年几乎很少再关注江湖上的事情，但偶有故交来访，却也会下意识打听一句。
    他听说过叶孤城，也听说过西门吹雪，前者已近三十，约莫半步化境，后者二十三四，尚还只是一流。
    像顾慎言这般年纪的化境高手……
    “在下顾慎言，不过一无名之辈。”
    ……果然。
    薛衣人丝毫不觉意外。
    凭顾慎言的年纪和修为，除非是未入江湖，否则绝不会连半点风声都没有。
    “你是一名剑客？”
    薛衣人的心情有些激动，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再遇到同等境界的剑客了，正所谓高处不胜寒，难逢敌手也是一件寂寞的事情。
    “是。”
    顾慎言亦有同感，他不愿步入江湖的原因，和薛衣人当初隐退江湖的原因一样。
    人至中年，火气清磨，难逢敌手。
    两人从彼此身上都看出了自己的影子，感受到了共鸣，不禁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顾小兄弟。”再次开口，薛衣人已然将顾慎言放在了和自己同等的辈分，“你可愿与我一战？”
    “然。”
    顾慎言点点头，神色十分愉悦：“能与君一战，顾某不胜荣幸！”
    陆小凤：“……”
    如果此时约战的人换成是西门吹雪和薛衣人，陆小凤必然会十分担忧，毕竟剑客之间的决战，向来都与生死相关。
    可是换成顾慎言，陆小凤还真就不怎么担心了。
    他昨晚问过顾慎言，应对薛笑人第一剑时，用的到底是什么神奇招数，顾慎言就大致把镇山河的作用跟他讲了一遍。
    可以在短时间内抵挡所有攻击什么的……
    这简直就是保命的神技啊！
    不过话说回来——
    年少时也是一名剑客，和西门吹雪初次相见就被约战的陆小凤表示，一见面就约战，难道是你们这些剑道高手的套路么？
    顾慎言和薛衣人皆未提及约战的时间。
    但所有人都知道，等解决完薛笑人这件事的时候，就是他们要进行决战的时候了。
    在顾慎言等人落座后，薛衣人便又转回了正题。
    他问追命：“你方才说那个杀手组织，无论什么人都杀？”
    追命神色一肃：“不错，这些人不辨是非，不分善恶，江湖中人也杀，无辜百姓也杀，朝廷官员也杀，只要出得起价钱，无论什么人都杀。”
    守着互不侵犯互不干涉的底线，朝廷和江湖才能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条底线一旦被破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样的杀手组织确实不能留。”
    薛衣人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面上也露出了些许动容，但是——
    “舍弟笑人不过只是一个……一个心智不足十岁的痴人罢了，又怎么会与此事有关？”
    追命下意识朝陆小凤看了一眼。
    昨晚大夫给薛笑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可只有陆小凤一人在场，他和顾慎言都是事后才知道薛笑人的身份，以及对方有‘疯病’的事情。
    有些话，就只有陆小凤能说的明白。
    “唉……”陆小凤叹了口气，只好接过话头：“敢问薛前辈，薛笑人他可是天生便心智不足？”
    薛衣人不太明白陆小凤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他本来不是这样子的，是五六年前，才忽然……”
    “听说薛前辈请了许多大夫为他诊治，可曾看出病因？”
    “不，不曾。”薛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即便是张简斋，也诊断不出他忽然变成这副模样的病因。”
    说是兄弟，但薛衣人的年纪却比薛笑人大了足足二十多岁。
    他对薛笑人如兄如父，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关心，看到薛笑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自然也是十分难过的。
    见状，陆小凤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让这位爱护幼弟的兄长十分伤心难过。
    短暂的沉默过后，最终，还是顾慎言充当了这个‘残忍’的角色：“他们当然诊断不出问题，因为薛笑人本身就没有问题。”
    薛衣人果然大吃一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笑人之前是在装疯。”顾慎言垂下眼眸，不愿去看薛衣人脸上的表情，“他就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
    薛衣人下意识想要否定，但陆小凤等人的反应却让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 他原本挺拔的背脊忽然变得侗嵝，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很久之后，才再次出声道：“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
    追命用眼神向顾慎言征求过允许后，方才继续道：“他是在行凶时被我们现场抓获的，当时还有许多百姓也都在场，可以为此事作证。”
    “是你动的手吧？”
    薛衣人忽然看向了顾慎言，他说：“笑人的剑法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在他……几年前便已经有一流巅峰的水准，除了你之外，在场没人有这个能力制伏他。”
    “没错。”顾慎言坦然回视：“是我和他动的手。”
    薛衣人的眼中渐渐有寒色溢出：“你杀了他？”
    想起顾慎言偶尔耿直到叫人胃疼的说话方式，陆小凤刚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对薛衣人解释道：“没没没，顾老弟没下死手，薛笑人虽然受了点伤，但性命并无大碍。”
    就是受伤的位置有点微妙，可能会变成个真傻子。
    陆小凤默默的在心里补充道。
    顾慎言看了他一眼，目中隐隐浮现出一抹暖暖的笑意。
    “那你们为何不敢让我见他。”薛衣人意有所指的看了追命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难不成是怕我忽然发难？”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追命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说对上您这位厉害的绝世剑客，换谁恐怕都会怕吧？
    薛衣人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逐渐化为冷漠：“那现在，你们总该放心的让我去见他了。”
    追命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正打算带路，却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朱色衣袍的衙差快步走到门前，恭敬的向追命禀报道：“大人，后院那位犯人已经醒过来了，可要小的将他带来问话？”
    这可真是巧了。
    追命暗自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刻答复这个请示，而是转头看向薛衣人：“不知薛前辈可否介意如此？”
    薛衣人垂下眼帘，只是默不作声的又坐回了椅子上。
    追命这才对那衙差吩咐道：“去把人带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刚好还是蠢作者生日，哈哈，双喜临门，v前三章随机发一百个红包庆祝~
    biubiubiu~
    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红包发射！

 23、第 23 章

    不多时, 头上还裹着绷带的薛笑人便被押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走路的时候脚下打飘，看起来十分虚弱，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
    迈入大堂, 看到薛衣人的那一刻，神色原本有些呆滞的薛笑人, 却是忽然做出了一件叫陆小凤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竟然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嚎啕大哭起来。
    那架势，就跟三四岁的孩子在外受了委屈，看见家长后撒泼打滚儿求安抚似的。
    可他明明已经四十多岁了, 脸上的胡子都花白了。
    ……看起来还真像个失了智的疯子。
    想起大夫之前的诊断结果，陆小凤忍不住偷偷的咧了咧嘴——这人, 别是真被顾老弟打成傻子了吧？
    薛衣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习惯性的就皱起了眉头, 厉声喝止道：“胡闹！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哇——”薛笑人的哭声顿时更加响亮了。
    看到这副情形，陆小凤等人忽然就明白了薛衣人之前为何从未怀疑过薛笑人是在装疯卖傻。
    薛笑人是真的很拼了, 完全不在意形象的那种。
    顾慎言被这阵刺耳的嚎哭声吵的头疼, 忍不住扭头对一点红道：“他平时在你面前也这样么？”
    一点红目光涣散，迟钝了一会儿才摇头否定。
    他看着那个哭着哭着甚至还打起滚儿来的红衣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碎裂……大概是薛笑人以前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吧？
    大概闹了有半盏茶的功夫, 薛笑人才渐渐消停下来。
    他像是哭的累了，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薛衣人是大坏蛋, 跟其他坏蛋一起欺负宝宝，宝宝要回家跟薛老爹告状，让薛老爹打薛衣人的屁股……”
    宝宝是什么鬼？
    顾慎言被薛笑人的自称雷的头皮发麻，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薛笑人似乎无休止的抱怨：“薛笑人，你还记得我么。”
    薛笑人吸了吸鼻子，应声朝顾慎言望去，脸上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你是谁？宝宝为什么要记得你？”
    “你当然应该还记得我。”顾慎言微微一笑：“因为我就是那个把你吓得仓皇逃窜，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撞到了脑袋的人呀。”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默默的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厉害了我的顾老弟，这一本正经瞎胡扯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啊！
    “原来宝宝的头疼是被你害的么？”
    薛笑人脸上的茫然之色更重了，他抬手摸了摸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后脑勺，被衣袖挡住的双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狠色。
    顾慎言目光微动，脸上笑意更浓：“抱歉抱歉，我也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只是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一看见我拔剑就被吓到了。”
    这时，所有人都能看出顾慎言是在故意激怒薛笑人了。
    薛衣人眉头微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有出言制止。
    “你胡说！”薛笑人撇着嘴恶狠狠地瞪着顾慎言，“你才胆子小呢！”
    “嗯？”
    顾慎言挑了挑眉，忽然伸手去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周身气势大盛，摆出了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薛笑人瞳孔一缩，下意识便向后退去。
    虽然他很快便又反应过来，立马稳住了身形，可那本能性的反应却已被众人尽收眼底。
    “还说不是胆子小？”顾慎言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我且不与你这等手下败将计较。”
    薛笑人是真的很能忍，都被挑衅到这个份上了，还没有表露出明显的破绽。
    依旧在继续装傻。
    他又委屈又生气的看着顾慎言，眼中迅速有水气凝聚，扭头就冲薛衣人大嚷大叫道：“你快帮宝宝教训这个大坏蛋！”
    “你还要继续装到什么时候？”
    薛衣人面色冷然，眼中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他的注意力始终凝聚在薛笑人身上，将薛笑人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每一份变化全都看得分明。
    薛笑人确实隐藏的极好，可在听到手下败将这四个字时，到底还是没忍住，泄露了一丝杀意。
    “你是我薛衣人的弟弟，是堂堂薛家庄的二庄主！”薛衣人忍不住质问道：“何必要为了钱财去做杀人的买卖？！”
    薛家庄的产业经过几代人经营，尽管比不上花家那般规模，可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薛笑人从小就不缺钱，薛衣人自问也没有在这方面亏待过他。
    所以薛衣人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笑人像是被薛衣人忽然发怒的模样吓到了，呆呆的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反应。
    陆小凤语气不甚肯定的推测道：“或许他并不是为了钱而杀人？”
    薛衣人眉头紧皱，目露疑惑。
    杀手杀人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或许是为了胜过你。”
    陆小凤看着表情逐渐凝固的薛笑人，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以薛笑人的武功和剑法，本可以在江湖中享有大名，只可惜……”
    只可惜他有一位更厉害的兄长。
    薛笑人剑法有成的时候，薛衣人已经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剑客了，他在剑法上的成就超越不了薛衣人，就只能被薛衣人的光芒所掩盖。
    他的剑法高明，所有人都会称赞薛衣人教导有方，他通过努力所获取的成就，功劳也会统统被别人归在薛衣人身上。
    如果薛笑人肯服输，这倒也没有什么。
    陆小凤摇了摇头，看着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的薛笑人，惋惜道：“但换作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自然是不会甘心一直这样下去。”
    薛笑人撑在地上的手臂突然颤抖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
    “好好好，好一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薛笑人笑的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可是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杀手组织的首领？”
    “自然是——”
    陆小凤下意识朝坐在顾慎言右手边的中原一点红看去。
    可一点红却在薛笑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中，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小凤顿时拧起了眉头。
    “你不必威胁一点红。”顾慎言勾起嘴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的剑法，就足够证明你的罪行了。”
    薛笑人悚然一惊。
    “我只需将你的剑法重新演练一遍，再与这个组织中其他杀手的剑法做番对比——结果不就出来了么？”
    “你、你……”
    薛笑人脸色煞白，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看着顾慎言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可怕的魔鬼。
    是了，现在回想起来，顾慎言和他交手的时候，分明是在有意的拖延时间。
    以顾慎言的境界，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战斗，根本没必要拖到了三百招之后。
    他这样做，恐怕就是为了防备着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
    “这都是我的错。”在听罢陆小凤那番分析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薛衣人，此时终于再次出声。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薛笑人面前，抬手擦去了他面上的泪痕。
    “薛前辈何出此言……”陆小凤直觉不妙，连忙开口想要转移话题，却被薛衣人那一道凄凉的目光制止。
    “他既然是因为我才走上歧途，那么他所造下的杀孽，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
    薛衣人挺直了背脊，牢牢的护在薛笑人身前：“我便是此案的罪魁祸首，你们还不快快将我捉拿归案？”
    顾慎言等人皆被这番言辞震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
    “不……你住口！”
    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背景，薛笑人泪流满面，“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永远在扮演好人的角色，我若拒绝你的‘好意’，便会被所有人指责是不知好歹。”
    他幼时顽劣，打碎了父亲最心爱的一件古董，惹得父亲大怒，要罚他挨板子，是薛衣人站出来替他背下了惩罚。
    他年少时在外闯了祸，是薛衣人出面替他赔礼道歉。
    他后来习了剑，杀了不该杀的人，惹来麻烦时，也是薛衣人将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
    薛笑人声音嘶哑，放声怒吼道：“你走！你走啊！我不用你护着！我再也不要再被你挡在身后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竟然猛地推开了薛衣人，一头重重的撞在了地上。
    血花溅落在薛衣人的袍角和靴面。
    他慌忙伸手去扶气息瞬间微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的薛笑人，可颤抖的手臂却仿佛用不上丝毫力气。
    一点红快步冲上前去，帮着薛衣人扶起了奄奄一息的薛笑人，然后抬头看向顾慎言，面露恳求之色：“救他。”
    他知道顾慎言会医术，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请动顾慎言出手，才可能挽回薛笑人的性命。
    “只要你肯救他，我就把组织所有成员的名单都交给你。”
    薛衣人不知道这个忽然冲出来的年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顾慎言求救，他的头脑此时一片空白，只是本能性的也将视线转移到了顾慎言身上。
    顾慎言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后，终于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顾：我是个厨子，是个剑客，是个道士。
    但不是大夫啊！

 24、第 24 章

    我只是个厨子, 为什么要干大夫的活？
    顾慎言满心无奈的掏出习惯性随身携带的补血药, 一边往薛笑人嘴里塞，一边忍不住提醒道：“我会尽力而为，但不敢保证结果到底会怎样。”
    人要是救不活, 可跟他没关系啊。
    而且……
    顾慎言看了看薛笑人糊满了鲜血的脑门儿，心说这人就算命大还能救活, 也未必能像之前那样幸运了。
    估计会真的变成傻子吧。
    半瓶补血药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薛笑人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了下来，脸上也有了血色, 甚至还有了苏醒的征兆。
    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皮，薛衣人激动万分, 冲顾慎言连声道了好几遍谢。
    顾慎言一边把着薛笑人的脉搏, 一边迟疑道：“你——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
    “？？”
    顾慎言有些心虚的撇开视线：“我好像低估了药效, 喂得有点太多了，他这会儿气血沸腾, 可能会……”
    他话还没有说完, 薛笑人就诈尸一般从薛衣人怀里坐了起来，噗噗噗的开始往外吐血。
    反应相当迅速，在对方张嘴之前就闪到了一边的顾慎言：“……会大吐血。”
    看着分分钟吐了一地血的薛笑人, 薛衣人和一点红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再这么吐下去，结果恐怕还是个死吧？
    “咳。”注意到薛衣人和一点红脸上绝望的表情，顾慎言赶忙补充道：“放心放心，他死不了, 等药效缓下来就不会再继续吐血了。”
    闻言，薛衣人和一点红明显松了口气。
    但是顾慎言又开口了。
    秉着事先打好预防针，事后以免被牵连的念头，顾慎言严肃道：“有件事我必须的提前告诉你们。”
    忽然直觉不妙的薛衣人：“……”
    “他的脑部先前就受过伤，再加上这一次的重创，必然会留下一些后遗症。”顾慎言稍作停顿，掂量了一下语气，才继续道：“他大概会失忆或者失智。”
    薛衣人愣了片刻，神色复杂的叹道：“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薛笑人终于不再继续吐血了，在众人或紧张或期待的注视下，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分外明亮，看着众人的眼神满是好奇，还带着几分茫然和不安，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好像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幼童。
    “你、你们是谁呀？”
    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薛衣人并未愣神太久，他尽可能地放缓了语调，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笑人，你还记得大哥么？”
    “大哥？”
    薛笑人歪了歪脑袋，“大哥是什么，可以吃吗？宝宝肚子饿了，想吃糕糕。”
    薛衣人肩头耸动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还是尽可能的柔声回道：“好，你等一等，大哥等下就带你去吃东西。”
    “嗯嗯。”薛笑人连连点头，脸上笑开了花，看着薛衣人的目光也立马亲近了起来：“你是好人，我喜欢你！”
    “乖。”
    薛衣人避开伤口，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两把，然后撇过头去，无声的哽咽起来。
    陆小凤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鼻子，拉着追命退到了一旁。
    “你看，人都变成这样了，还要抓么？”
    追命犹豫道：“先观察一段时间吧，如果他是真的……我就写信回禀神侯。”
    在人已经傻了的情况下，依诸葛神侯的行事作风，十有八-九是会答应放他一马的。
    情绪平息下来之后，薛衣人擦干了眼泪，起身缓缓的走到了追命面前。
    他先是弯下腰向追命行了一记大礼，而后才开口道：“老朽有个请求，希望阁下可以应允老朽带舍弟回家吃顿饭。”
    “诸位若是不放心，也可一同前来。”
    “前辈这是何必，我答应你便是了。”
    追命连忙扶起薛衣人，“我相信前辈的为人，自然不会不放心，只要前辈记得在戌时之前将人送回来就好。”
    “如此，便多谢阁下成全了。”
    ……
    目送薛衣人带薛笑人离开之后，追命便立刻朝着顾慎言使起了眼色。
    顾慎言：“……什么意思？”
    “名单。”
    追命看了眼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恍惚的一点红，无声的冲着顾慎言比了个口型。
    哦——
    顾慎言了然，对追命略一颔首，然后转身走到一点红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还有事情没忙完呢。”
    一点红有了迟钝的眨了眨眼睛，数秒后，方才反应过来。
    他垂下眼眸，应了声好，视线从顾慎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上滑过，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你要真想谢我，”顾慎言微微一笑，顺势提出了邀请：“以后就跟着我吧。”
    一点红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不太明白顾慎言这句话的意思。
    “还记得我之前的邀请么？”顾慎言眨了眨眼睛，笑的有些俏皮：“包吃包住包切磋，工钱好商量。”
    他挺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不愿看对方就此消沉下去。
    也有心想要帮扶一把。
    看着顾慎言眼中流露出的笑意，一点红心头一暖，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有了一点红提供的名单，追命很快就将那些潜逃在外的杀手一一捉拿归案，这些人和一点红不同，或多或少都接手过暗杀朝廷中人或无辜百姓的任务，故而等待他们的，不是斩首，便是终生监-禁。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确定薛笑人是真的撞坏了脑子，心智停留在三岁孩童阶段之后，追命便向诸葛神侯禀报了此事。
    神侯的答复果然不出所料。
    得知薛笑人可以逃过一死的薛衣人在惊喜过后，便亲自提笔给诸葛神侯写了一封感谢信，表示会记下这份人情。
    此案终于落幕。
    这时，已经是五月初，立夏时节。
    顾慎言带着现已正式成为自家伙计的一点红，和好奇心切的陆小凤，如约前往薛家庄，应之前和薛衣人定下的决战。
    薛衣人亲自迎接他们一行人进了门。
    因为这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友好切磋，而非生死决战，所以地点就很随意的定在了薛家庄的后山。
    一行人踏着用碎石子铺成的路，穿过后院，行至一片竹林前，这片竹林的尽头便连结着山麓。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小声感叹道：“退隐林下，依山傍水，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并肩和薛衣人走在前方的顾慎言回头一笑：“怎么，羡慕了？”
    “确实有些羡慕。”陆小凤点点头，然后笑着自嘲道：“可惜我这个穷光蛋现在连一壶酒都买不起，更何况是这样的庄园？”
    他身上的钱又花光了，近来都是跟着追命在蹭酒喝。
    但是追命昨日便启程回京了……
    嗯，看来是时候再去赌场走一遭了。
    顾慎言打趣道：“你要是没钱花，回头去我那儿打个临时工，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多结一些工钱。”
    陆小凤眼睛一亮，立马问他：“那我跟一点红的待遇一样么？包三餐么？”
    顾慎言冷酷又无情的把头扭了回去：“不包，想吃就掏钱。”
    打个临时工还想蹭吃？美得你。
    陆小凤就很委屈。
    他瞥了眼走在自己身旁的一点红，灵光一闪，忙凑过去商量道：“红兄红兄，咱打个商量呗？你把你一半的伙食让给我，我拿一半的工钱来抵呀。”
    一点红有些不解。
    这账算起来陆小凤岂不是会很吃亏？
    护短狂魔顾慎言扭头瞪了陆小凤一眼：“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忽悠我的伙计，你怕是皮有点痒？”
    “我错了。”陆小凤缩了缩脖子，赶忙认怂：“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真占他便宜。”
    一点红面无表情的看了陆小凤一眼，心里却很是疑惑。
    一半工钱换一半伙食还占便宜？
    难道顾、顾老板那里的饭菜卖得很贵么？
    何止是贵。
    陆小凤想想自己一顿饭就被掏空的钱袋，对一点红万分羡慕道：“你这伙计当的赚大发了，一日三餐就值几百两银子，还另有工钱可以拿，啧啧啧。”
    这赚的恐怕比当杀手还多呢。
    一点红：“！！”
    所以顾老板那儿一顿饭就价值上百两？
    ……
    片刻后，一行人便抵达了目的地。
    看着已经将手放在剑柄上的顾慎言和薛衣人，陆小凤和一点红自觉地退到了远处。
    两柄剑几乎同时出鞘，逼人的剑气冲霄而起，山间的风在这一瞬间好像都静止了下来，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这两柄剑上。
    忽然，一道剑光破空划过，如闪电般向着顾慎言刺去。
    陆小凤原以为薛笑人的快剑，就已经是当世无双，可现在，在看到薛衣人的剑后，他才知道这世间原来还有更快的剑。
    他甚至都未看清这一剑究竟是如何出的手，也看不清这一剑的痕迹，只有在顾慎言回击格挡住这一剑时，才捕捉到了剑锋的踪影。
    顾慎言的剑同样极快，剑锋的变动迅速到叫人眼花缭乱。
    这无疑是一场惊世绝俗的剑法比试。
    也是一场胜负难测的比试。
    顾慎言，薛衣人。
    最后取得胜利的，究竟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板：他大概会失忆或者失智
    失忆加失智的薛笑人：……

 25、第 25 章

    转瞬间, 顾慎言和薛衣人已过了三十招。
    薛衣人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以陆小凤和一点红的眼力，竟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而顾慎言剑势却忽然慢了下来。
    慢到两人甚至可以清楚地捕捉到他每一剑的轨迹。
    但一点红发现，他在应对薛衣人更加迅疾的攻势时, 反倒显得比之前还要游刃有余。
    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原来顾慎言的剑势虽然变慢了, 剑锋的变动却更加灵活起来, 所以依旧能够抵挡住薛衣人每一次攻击。
    甚至有些时候，还能抢在薛衣人的剑锋袭来之前，提前打断对方的攻势, 或者更快一步的进行防守。
    这竟是预判！
    顾慎言竟然能在薛衣人的速度已经快到如此境地的时候，预判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一点红脸上不禁露出了惊骇之色。
    身处战局之中的薛衣人对此感触更深。
    他的剑法是疾如风快如电, 先发以制人, 而他以往所遇到的每一个对手, 在应对他的攻势时，往往都会下意识也加快攻势, 想要以快制快, 以快防快。
    可这样做的后果，反而是加快了自己落败的速度。
    因为他们都没有薛衣人更快。
    越是着急，越是容易乱了分寸, 一旦乱了分寸，出现破绽的几率便会加大。
    从未有人像顾慎言这样，非但没有受到他攻势变化的影响，还反过来以另一种方式‘压制’住了他的速度。
    没错, 是压制，而非抗衡。
    放慢了速度之后，顾慎言非但可以注意力更加集中，预判出他下一步的招式，还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妙，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体力的消耗。
    长此以往，顾慎言占据的优势便会越发明显，到最后，甚至可以单凭体力便击败薛衣人。
    看透顾慎言的意图后，薛衣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了起来。
    他已经四十多年未逢敌手，战无不胜的滋味儿固然美妙，但时间久了，也会觉得寂寞和空虚，在剑道上的突破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困难。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渴望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甚至比自己更加厉害的对手，他不介意输赢，亦不畏惧生死。
    一心所求，唯有更进一步。
    顾慎言的剑法融合了道家真谛，修的是万法自然，以不变应万变。
    他双修纯阳紫霞功和太虚剑意，擅攻亦擅守，可进亦可退，他的剑法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比薛衣人的剑法更为棘手，也更难遇到对手。
    但他的境界却没有像薛衣人那般，因此而受到桎梏。
    顾慎言练的是剑，修的却是心。
    所以他与人交手，从来都不会在意结果如何，只会注重过程，而每一次战斗的过程，或多或少都能够让他有所领悟。
    这也是他能够在这般年纪便已步入化境的主要原因。
    他此刻和薛衣人一样，也很兴奋，但更多的，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愉悦和欢畅。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也在一点点成长，这场战斗带给他的益处，甚至他之前预料中的还要丰厚。
    薛衣人的速度更快了，呼啸的剑风仿佛都刮到了站在远处的陆小凤和一点红耳边。
    他的速度似乎没有极限，每当旁人以为他的速度已经达到顶点时，他就会再次突破这个极限。
    他的对手若不是顾慎言，这场战斗或许早就应该落幕了。
    两百招已过。
    面对薛衣人再次加剧的攻势，顾慎言已无法再做出准确的预判，他领先的优势逐渐被薛衣人追平。
    战局进入白热化。
    预感到胜负很快便能分晓的陆小凤和一点红都屏住了呼吸。
    一息，两息，三息。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终于——在同一时刻，顾慎言和薛衣人同时刺出了全力一击。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剑！
    两道刺目的锋芒一闪而过！
    逼人的剑意逐渐散去，薛衣人的剑抵在顾慎言颈间半寸开外，顾慎言的剑指于薛衣人心头外半寸处。
    两人竟是打成了平手。
    山风再次刮起，青色和白色的衣袍随之轻轻摆动，在艳阳的照射下，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薛衣人脸上渐渐有笑意显现，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都仿佛淡去：“很好。”
    “确实极好。”
    顾慎言缓缓收剑归鞘，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语气轻快道：“剑逢敌手，又觅知己，当浮三大白。”
    好的剑客本不该轻易饮酒，因为那会影响到他拔剑的速度，出剑的准头。
    可今朝之喜，值得他为此破例。
    “好好好！”
    薛衣人笑的欢畅极了，他抬臂在顾慎言肩头拍了拍，朗声道：“我这里有好酒好菜，今日必与你不醉不归。”
    ……
    松江府有全天下独一无二四腮鲈鱼，此鱼肉质洁白肥嫩，味道极其鲜美，且营养十分丰富，对人体相当有益。
    《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松江四鳃鲈，补五脏，益筋骨，和肠胃，益肝肾，治水气，安胎补中，多食宜人。
    ——是一道极其难得的珍味。
    遇到这样的食材，兴致高昂的顾慎言自然是按耐不住，在征求过薛衣人的允许后，借厨房一展身手。
    清蒸，水煮，红烧，糖醋，干煸，汤烩。
    一桌极其诱人的鲈鱼盛宴，很快就在顾慎言的手下诞生。
    已经品尝过顾慎言厨艺的陆小凤和一点红反应自是不必多说，但首次见识到顾慎言这一手的薛衣人，却很是大吃一惊。
    众所周知，与薛家庄世代为敌的掷杯山庄之主左轻侯，除了掌法冠绝江南外，亲手烹调的鲈鱼脍更是被赞妙绝天下，无人能及。
    薛衣人从未品尝过左轻侯烹调的鲈鱼烩，自然想象不出他的厨艺究竟有多么高超，那鲈鱼烩的滋味又是如何绝妙。
    但他庄里的厨子厨艺也十分高超。
    故而在他的认知中，即便左轻侯烹调的鲈鱼烩滋味更好，却也不至于好到有天壤之别。
    直至品尝到顾慎言所烹制的鲈鱼宴——
    薛衣人以往的认知，几乎瞬间便被推翻了。
    顾慎言所烹调的菜肴，和他庄里的大厨所烹调的菜肴，味道上的差距，就好比一流剑客与绝世剑客之间的差距。
    天壤之别，真的是天壤之别。
    他心中这般感慨着，又默默的夹起了一筷红烧鲈鱼。
    这道红烧鲈鱼外表油亮，酱汁浓稠香滑，均匀的包裹在鲜嫩的鱼肉表面，夹起时甚至有层层拉丝的感觉，味道相得益彰，浓香馥郁，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知道顾慎言的厨艺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陆小凤，就近选择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道清蒸鲈鱼下筷。
    这道菜看起来有些清淡，表面只点缀了少许的葱姜丝，但入口之后，不单能尝到鱼肉本身的鲜美，还能品出若有若无的椒香和咸味，味道绝不寡淡。
    鲜嫩多汁的鱼肉几乎入口即化，那种满嘴生津、齿颊留香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放在一点红面前的是一份热气蒸腾的水煮鱼，麻香味扑鼻，闻起来十分诱人，可表面那层鲜艳的红辣椒却让他有些举筷不定。
    注意到他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筷子的举动，顾慎言不禁莞尔。
    “放心吃吧，不会很辣的。”
    没想到自己这一犹豫的小动作竟会被顾慎言发现，一点红唇角微微抿起，状似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帘。
    顾慎言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忽然夹起一片鱼肉，直接放进了一点红碗中。
    一点红愣了两秒后，默默的拿起筷子，将那片鱼肉送到了嘴里。
    然后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蝶翼状的鱼片紧实嫩滑，一口咬下去，还会有些弹牙的感觉，辣度控制的刚刚好，既能使人精神一振，却又不会刺激过头，随之而来的那丝麻味迅速在舌尖上蔓延开来，让人感觉十分过瘾，且回味无穷。
    ……
    说是要不醉不归，可顾慎言和薛衣人也不会当真放任自己喝到酩酊烂醉，只是点到为止，尽兴即可。
    酒足饭饱后，有几分微醺的薛衣人忽然开口指点起了一点红。
    “你的剑法是跟笑人学的吧？”
    “……是。”
    提起薛笑人，一点红心中还是会泛起些许波澜，他对薛笑人自始至终都心怀感激之情，尽管对方做了许多让他无法认同和接受的事情。
    他是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四五岁时便被薛笑人带回了组织，是薛笑人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不至于饿死或者沦落成乞丐。
    也是薛笑人教他学会了用剑。
    薛衣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笑人的剑法已经走上了偏路，戾气太重，他教给你的剑法想必也是如此——可你要知道，这样的剑法反倒会束缚你日后在剑道上的成就。”
    用剑之人可以有杀气，却不可有杀心，更不能有戾气。
    杀心太重，容易走上邪路，戾气太重，容易走火入魔。
    一点红有些无措。
    他对剑术是真心喜爱，也希望自己可以在剑道上走得更远——尤其是在看过顾慎言与薛衣人的那场比试之后。
    恐怕没有任何一名剑客，能在看过这样的比试过后还无动于衷，不心生向往。
    “有人说，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
    薛衣人笑了笑，抬手一指顾慎言：“可是你也看过顾小兄弟的剑法。”
    顾慎言的剑当然也可以用来杀人，但是他的剑法本身，却没有丝毫杀意，只有纯粹的，不掺杂丝毫杂念的剑意。
    “这样的剑法，方才是上上乘。”
    薛衣人坦然道：“我年轻的时候，练的也是杀人的剑法，还曾因为杀过的人太多，得了个‘血衣人’的名号。”
    “后来等到了中年时，我才发现，剑法本就只是剑法，所谓杀人的剑法，不过是因为握剑之人想要杀人，才会变成杀人的剑法。”
    剑非凶器，只是利器。
    剑术也不该是杀人的伎俩。
    “不错。”顾慎言略一颔首，意味深长道：“想要练好剑法，须得先修心境。”
    江湖上一流的剑客有很多，但化境的剑客却屈指可数。
    因为从一流到化境，中间隔着的不单单只是内力的修为和招数的强弱，心境不到位，剑法的境界便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一点红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随后站起身来，向薛衣人和顾慎言各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和……老板的提点。”
    注意到他称呼自己前短暂的停顿，顾慎言挑了挑眉，打趣道：“你若是叫不习惯老板，也可以换成其他称呼。”
    一点红：“？？”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表情看起来十分正经。
    “比如说道长或者大厨。”
    一点红顿时哑然。
    就想问一句……你认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方高能预警biu~
    感谢小可爱们超超超超超级多的打赏，比心么么哒
    神奇宝贝仙子精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31 09: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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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第 26 章

    马车里堆着好几坛酒, 这酒是薛衣人赠予陆小凤的。
    他说自己平日里并不饮酒, 山庄里那么多的藏酒留着也只是摆设，还不如送给爱酒之人，省得浪费。
    但陆小凤知道, 薛衣人只是在借这种方式向自己表达谢意。
    陆小凤当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份‘谢礼’。
    因为他知道，人情这种东西, 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
    尤其是对于像薛衣人这种, 一辈子光明磊落，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而言。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脸上的表情给收好？”
    看着抱着酒坛子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的陆小凤, 顾慎言面无表情道：“还有，不许在车厢里边儿喝酒。”
    被勾的酒瘾发作, 正打算拆开一坛美酒畅饮一番的陆小凤：“……那我出去喝。”
    嗯, 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
    陆小凤麻溜的抱着酒坛钻出了车厢, 坐到了车夫旁边，然后回头冲一点红发出邀请：“红兄你也一块儿来呀？”
    作为一个花钱从不手软的隐形富豪, 顾慎言租赁的马车自然十分宽敞, 车儿板子上甭说只是坐两个人了，四五人也不嫌挤。
    可一点红还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不喝酒。”
    身为一名剑客，一点红平时自然也是滴酒不沾的。
    而且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衣人和顾慎言先前的那番提点让他受益匪浅, 但他知道，自己目前所领悟到的，还只不过是最表面最浅显的那一部分。
    他需要反复的思索和探寻，才能彻通其意。
    这么想着, 一点红低下头去，视线定格在了抱在怀中的长剑上，目光逐渐游离，显然已经陷入到沉思当中。
    陆小凤耸了耸肩，又看了眼斜靠在窗边，半阖着眼帘，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的顾慎言，抬手轻轻的关上了车门。
    片刻后，顾慎言忽然抬起眼帘，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一点红。
    一点红的手指无意识在冰凉的剑鞘上摩挲着，脸上时而会露出不易觉察的明悟或困惑之色。
    见状，顾慎言的唇角微微上翘起来。
    他很期待一点红的成长。
    像薛衣人这样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是太少了，少到顾慎言根本无法预料到，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对手，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他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
    与其寄希望于所谓的运气，顾慎言觉得，倒不如自己亲手培养出一个对手，来得更为切实一些。
    一点红对剑道有足够的热情和执着，天赋也不差，只要有适当的引导，未来的成就一定不会令人失望。
    而且亲自培养对手的过程，想必也会十分有趣。
    天色逐渐变暗。
    陆小凤毫无形象的侧躺在宽敞的车儿板子上，吹着凉爽下来的晚风，时不时的抱起酒坛子喝上一口，神情万份惬意。
    算算路途，估计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马车就能抵达清河镇了。
    他们今晚就打算在那里落脚。
    这个时间点儿，官道上来往的马车和过客并不多，只偶尔能遇到几个神色匆匆的江湖人士，陆小凤注意到，这些人好像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拦人打探的意思。
    一来嘛，是因为这些人的武功修为都很一般，大多不过三流水准，不管是凑热闹还是闹纠纷，阵仗应该都不大。
    二来嘛……
    美酒在怀，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心根本就不足以令他分神。
    直到一盏茶后，他从两个结伴路过的江湖人士口中，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咱这会儿赶过去恐怕已经晚了吧？”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非得为了省钱，不愿意买马，咱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才走到这儿。也不知道西门吹雪那边打完了没有……”
    西门吹雪？
    陆小凤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他自认对西门吹雪十分了解，因为他们两人已经相识有将近七八年的时间了。
    作为西门吹雪身边唯一的朋友，陆小凤想，除了万梅山庄的管家和仆从之外，他大概是这天底下最了解对方的人了——
    西门吹雪是个出门极其有规律的人，他一年只出门四次，而且每次都会间隔两到三个月，几乎很少会有例外。
    而这一次，显然就是那极少数的例外。
    据陆小凤所知，在一个月前，西门吹雪才刚出门杀过一个人。
    这次的时间间隔怎么这么短？
    短暂的意外过后，陆小凤的注意力便又被转了回去。
    那两名江湖人士还在继续讨论。
    “你说盗帅怎么会跟西门吹雪对上呢？这俩人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么。”
    众所周知，西门吹雪出手只杀罪大恶极之人，而盗帅楚留香的名号里虽然有个盗字，为人却十分侠义，跟恶字绝对沾不上边。
    楚留香跟寻常的盗贼不同，他盗窃的目标都是那种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的恶棍，他盗窃得来的东西，也不会留为己用。
    而是想办法折现成银子，尽数分给那些贫苦的百姓和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
    故而江湖中人纷纷都称他一声侠盗，或者避开盗字，只称他香帅。
    西门吹雪怎么会对他出手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楚留香好像是在西门吹雪准备杀人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出手拦住了他。”
    被西门吹雪盯上的目标，结果从无意外，向来都是个死。
    不管他们逃得有多远，藏得有多深，哪怕是躲进沙漠之中，乘船远遁海外，最后都会被西门吹雪找到。
    由此可见，西门吹雪对此有多么执着。
    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目标。
    楚留香既然阻拦了他的道路，两人之间会发生纠葛，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小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有些担心。
    为西门吹雪，也为楚留香。
    尽管楚留香似乎从不杀人。
    可架不住西门他剑出鞘后就不见血不回头啊。
    前者是他的朋友，后者是他仰慕已久的前辈，前者的实力在一流巅峰，后者却早已半步化境，这两人动起手来，结果还真不好说。
    但无论胜负如何，无论哪一方有伤亡，都不是陆小凤想要看到的结果。
    不行。
    陆小凤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看上一眼。
    他坐起身来，抬手推开了半边车门：“顾老弟——”
    “你想过去凑个热闹？”不等陆小凤开口，顾慎言就猜到了陆小凤的意图，因为他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陆小凤连连点头。
    他倒是没打算让顾慎言和一点红也跟自己一起过去凑这个热闹，因为顾慎言和一点红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
    他只是想交代一声，和两人约定好之后汇合的地点。
    顾慎言却道：“那就一起去吧。”
    “欸？”
    陆小凤愣了愣，随后在顾慎言看向一点红的动作中，心生了然。
    一点红此时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兴奋和期待却十分明显。
    陆小凤估摸着，一点红跟西门吹雪撞到一块儿，十有八-九是要拔剑比上一场的。
    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有顾慎言这个‘定海神针’坐镇，两人即便是真的打起来了，应该也不会出现伤亡。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心想万一西门吹雪跟楚留香打的不可开交，还能请顾慎言帮忙出手制止呢。
    拦下那两名江湖中人，从他们口中打听过事发地点后，马车便迅速朝着西门吹雪和楚留香现在所处的位置驶去。
    车厢内。
    一点红看着斜靠在窗边，神色有些懒散的顾慎言，眼中染上了一层暖色。
    “谢谢你。”
    他知道顾慎言本人对这场‘热闹’应该没什么兴趣，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恐怕是为了自己吧。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慎言抬眼看着一点红，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对自己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一般都是有求必应的。”
    自己人什么的……
    一点红的耳根隐隐有些泛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十分高兴。
    脱离了杀手组织之后，一点红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彷徨感，好像忽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了。
    是顾慎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包容让他逐渐安定了下来。
    能够遇到顾慎言，能够被顾慎言看中，能够留在顾慎言身边……一点红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注意到一点红耳后那淡淡的红晕，顾慎言眨了眨眼睛，目中弥漫起浓浓的笑意。
    他有些坏心眼儿的继续撩拨道：“所以你应该想办法更讨我喜欢一些，那样一来，我就会对你更加上心了。”
    一点红这次连脸都有些泛红了。
    他抿了抿嘴角，下意识低下了头，脸上隐约有为难之色闪过。
    除了剑法还算拿的出手之外，他好像没有其他的长处，也不擅长言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讨人喜欢……
    见状，顾慎言笑得那叫一个欢快。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陆小凤：“……”
    讲真，顾老弟有时候可真是恶趣味。
    忽然就有点同情一点红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仅有老顾撩小红的小甜饼
    楚香香和西门吹雪也快要出场啦~

 27、第 27 章

    顾慎言一行赶到时, 现场的局势看起来有些古怪。
    西门吹雪和楚留香似乎已经结束了战斗, 正在进行交谈。
    而远处，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一众江湖人士，也在小声的议论着。
    他们有的在讨论西门吹雪和楚留香究竟哪个更厉害一些, 也有的在猜测西门吹雪和楚留香这会儿究竟在说些什么。
    人多嘴杂，叫陆小凤听了好半天, 才把大致情况给弄明白了。
    原来楚留香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跟西门吹雪有过正面的交锋, 全程都只是靠着独步天下的轻功在闪躲回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半炷香之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反应给弄得没了脾气，西门吹雪才终于停下了攻势。
    陆小凤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就忍不住摇头小声嘀咕道：“以我对西门的了解, 他收手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顾慎言一边透过车窗打量着远处还在交谈的两人，一边问陆小凤：“你和西门吹雪很熟？”
    “还行吧……”
    陆小凤摸了摸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 语气不太肯定：“也就一般的熟？”
    他的朋友有很多, 但西门吹雪在里头绝对算得上是最独一无二的那种。
    两人虽然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可一年到头其实也见不了两面，而且西门吹雪这人吧, 哪怕在他这个朋友面前, 也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寡言少语的模样。
    就跟一块儿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大冰块似的。
    若非西门吹雪对自己明显比对其他人更宽容一些，陆小凤恐怕都得怀疑，两人的‘朋友关系’, 是不是自己单方面认定的了。
    想想也是蛮心塞的。
    顾慎言挑了挑眉，随手合上窗户，好心提醒道：“你要是不想你这位熟人跟楚留香继续动手，最好是赶紧过去打圆场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跟楚留香和西门吹雪所处的位置，隔得有些远。
    远到以陆小凤的耳力，还听不见那两人之间的交谈。
    但顾慎言能够听见。
    楚留香正在跟西门吹雪解释自己阻拦他杀人的原因，而西门吹雪……对此貌似并不感兴趣。
    他只回了楚留香一句话，意思简单明了——
    要么，楚留香把人给交出来，要么，就好好的跟自己干上一架。
    看楚留香的反应，显然是没打算选择前者了，所以顾慎言觉得，这两人十有八-九还会继续动手。
    “？！”
    陆小凤被顾慎言这句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跳下马车打算冲过去，不过迈出去几步后，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顾老弟，你、你不一块儿过去么？”
    顾慎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厢上，慢吞吞的回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一块儿过去？”
    陆小凤眼皮一抖，差点儿没给顾慎言跪下。
    大佬，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那俩儿人如果执意要动手，就他这小体格儿，肯定拦不住啊！
    陆小凤可怜巴巴的瞅着顾慎言，脸都皱成了苦瓜，“顾老弟，你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帮帮忙，镇下场呗？”
    啧。
    顾慎言无奈的撇了撇嘴，只好招呼上一点红下了马车。
    感觉立马就安心了许多的陆小凤，迅速带着两人朝西门吹雪那边赶去。
    “西门！”
    还未走到两人跟前，陆小凤就看到西门吹雪忽然紧握住剑柄，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他心里一突，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西门吹雪默默的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
    早在陆小凤越过那群躲在远处围观的江湖人士，往这边靠近的时候，西门吹雪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也猜到了他的来意。
    所以半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楚留香亦然。
    陆小凤的打扮和脸上那‘四条眉毛’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叫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知道陆小凤跟西门吹雪是朋友的人不多，楚留香恰巧便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刚才看到陆小凤忽然出现的时候，楚留香还悄悄地松了口气呢。
    他是真心不想再跟西门吹雪交手了。
    虽然他的内力比西门吹雪更高深，轻功身法也足够好，可以勉强躲开西门吹雪的攻势……但西门吹雪的成长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刚才那一会儿功夫，楚留香便觉察到，西门吹雪的实力竟隐隐有了提升。
    虽然不明显，但他出剑的速度，绝对要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快。
    被动防守本来就不容易，西门吹雪的难缠程度还又往上涨了一线，要是再动起手来，楚留香觉得自己恐怕会撑不住。
    得还手了。
    这一还手，估计就更难收场了。
    为了防止西门吹雪忽然对楚留香动手，陆小凤也是很拼了。
    他一溜烟儿的冲了过去，状似无意般的，刚好卡在了西门吹雪和楚留香中间，然后抱拳跟楚留香打了声招呼。
    楚留香也很上道，顺势便借着这个机会跟陆小凤攀谈起来。
    嗯，两人打诨插科，缓解气氛的意图相当明显。
    看着陆小凤的后脑勺，西门吹雪的脸色越来越冷，身上的寒气嗖嗖往外冒。
    可到底没再动手。
    被这股寒意激的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陆小凤，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一段时间不见，西门的气势好像更可怕了呢。
    楚留香目光一闪，随即用眼神隐晦的向陆小凤表达了感激之意。
    这时，顾慎言和中原一点红才姗姗走到三人附近。
    觉察到一点红身上的剑气，西门吹雪的注意力终于从陆小凤身上转移开来。
    因为顾慎言的外表太有欺骗性，气息也隐藏的极好，所以西门吹雪的视线只是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理所当然的落在了一点红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
    江湖中用剑的人有很多，可一流水准的剑客统共才不过寥寥百数，一流巅峰，或者接近一流巅峰的，更是凤毛麟角。
    行走江湖数年来，西门吹雪当真还是头一次遇到跟自己实力相当的剑客。
    一点红……
    嗯，在遇到顾慎言之前，一点红也跟他一样。
    战意自然而然就升了起来。
    注意到两人之间已经紧绷起来的气氛，楚留香眉头微皱，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闪过。
    他下意识看向陆小凤，却注意到陆小凤脸上竟露出了明显的放松的神色。
    作为一个聪明人，楚留香几乎在一瞬间，便通过陆小凤的反应，对现场唯一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人，起了疑心。
    夹在西门吹雪和一点红中间，似乎被彻底给无视了的顾慎言，忽然就感觉到有一股充满了探究意味儿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顺着方向回望过去，同楚留香四目相对。
    顾慎言如此之快的反应，让楚留香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留香还是没有从顾慎言身上勘察出丝毫的内力波动，可他也没有因为顾慎言过分年轻的外貌，便彻底否决了对方是个高手的可能性。
    毕竟陆小凤反应就在那儿摆着呢。
    而身为一名半步化境的高手，尽管楚留香很难相信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顾慎言，修为竟比自己更加高深，甚至极可能已入化境……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虽然极其罕见，但江湖上其实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年纪轻轻便已达化境的武学奇才。
    比如说虽然身处西域，威名却早已在传遍中原武林的魔教之主，玉罗刹。
    据说玉罗刹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实力击败拥翠山庄之主，当时已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李观鱼李老前辈。
    一边在心里推测，楚留香一边抱着拳对顾慎言行了一礼。
    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温柔的笑容，举止间流露出仿佛浑然天成的优雅，看起来风度翩翩，又平易近人。
    即便是同性，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魅力。
    顾慎言：……果然不愧是比陆小凤还有名的风流人物。
    忽然感觉鼻子有点儿痒痒的陆小凤：“……”
    直觉告诉他，顾老弟这会儿肯定是在心里边儿念叨他了。
    而且念叨的八成不是啥好话。
    他揉了揉鼻尖，无奈的冲顾慎言使了个眼色。
    话说，眼瞅这阵仗，顾老弟你难道都不打算出面阻止一下么？
    真要任由西门吹雪跟一点红打起来呀？
    顾慎言想了想，觉得眼下的时机似乎不太合适，便扭头对一点红道：“你且耐心等上一等。”
    等陆小凤这个好管闲事的家伙解决完眼前这桩事儿，再跟西门吹雪动手。
    明白顾慎言话外之意的一点红毫不犹豫，点头应道：“好。”
    西门吹雪终于又看了顾慎言一眼。
    然后转身对陆小凤问道：“你非要插手此事？”
    “咳，那啥，我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
    对上西门吹雪那明显透着不悦的寒眸，陆小凤缩了缩脖子，悻悻道：“而且楚香帅明显不是有意与你为敌，这里头想必一定另有隐情……”
    西门吹雪只道：“他截走了我的目标。”
    他在意的只有这一件事。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或者楚留香有什么苦衷，通通都与他无关。
    楚留香不禁苦笑道：“恳请西门庄主见谅，楚某此举确实做的不对，但若非事关重大……”
    西门吹雪这次的目标，是江湖中臭名昭著，与熊姥姥齐名的大恶人‘花和尚’，此人先前曾是少林寺的一名僧人，后因强*奸一位女香客而被废去武功，驱出佛门。
    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此人竟又重出江湖，还练了一身十分邪门的功夫，专靠采阴补阳来修炼内力。
    短短三年内，他便接连奸*污了十几名良家女子，还有不少江湖侠女也惨遭他的荼毒，可谓是恶贯满盈，罪不容诛。
    无缘无故的，楚留香当然不可能去救这样一个死有余辜之人。
    可没办法，谁叫此人是他目前正在调查的一桩案件中，唯一的目击者呢。
    “前些时日，我的一位朋友，湘南剑客林子高，忽然惨死家中，他家中的老老少少以及数名仆从，竟无一活口。”
    陆小凤面露骇然。
    他也听说过林子高的名号，此人虽然剑法平平，不过二流，可为人却十分仗义，常行善举，在湘南一带是人人称赞的豪侠。
    “这种可怕的灭门惨案……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因为凶手在杀完人之后，还将林子高的尸首钉在了他家大门之上，留下了一封字条，说谁敢声张此事，便要灭了谁家满门。”
    楚留香面露哀痛之色，沉声道：“若非我恰巧途径湘南，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丐帮的朋友，从他口中得知了此事，恐怕也会像你一样，对此毫不知情。”
    得知此事后，楚留香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他不愿为难那些害怕被牵连的百姓，只好通过其他渠道进行调查，经过好一番折腾，才终于打听到案发那晚，有人看到林子高家附近看到过花和尚。
    “花和尚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
    甚至还可能就是凶手。
    但楚留香刚找到花和尚，还没来及询问对方，西门吹雪就出现了。
    出于无奈，楚留香才不得不出手拦下了西门吹雪。
    他本来是想跟西门吹雪解释的，孰料——
    说到这里，楚留香就止住了话语。
    只是默默的，无奈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陆小凤顿时了然。
    嗯……按照西门的行事作风推断，他当时肯定是二话不说就拔剑了。
    西门吹雪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楚留香这番话毫无感触。
    可他从剑柄上移开的手，却已表明了自己现在的态度。
    人，肯定还是要杀的。
    只是时间可以往后推移一点，等楚留香问完话之后再杀。
    但是……
    顾慎言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花和尚他现在人呢？”
    听楚留香的说法，西门吹雪跟他是一见面就动起了手，那花和尚呢？
    在动手之前，楚留香有先把人给困住么？
    楚留香：“！！”
    糟糕！
    他当时只匆忙点住了花和尚的穴道，算算时间，这会儿人恐怕已经冲破穴道逃跑了！
    看楚留香这般反应，众人都料到情况貌似不妙，陆小凤当即便开口道：“香帅若是不嫌弃，有什么陆某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比如说帮忙找人之类的。
    他可以托这一带的友人帮忙打探一下花和尚的行踪，也可以跟楚留香一起去寻人。
    楚留香自然不会拒绝陆小凤的帮助，他面露感激之色，正打算开口，却忽然被顾慎言给打断了。
    “那边好像来了个和尚。”顾慎言抬手一指楚留香身后，在他的视线范围中，大约二十丈远开外的地方，走过来了一个人。
    在昏暗的暮色中，对方蹭亮的脑袋瓜和身上洁白的僧袍，看起来真的很显眼。
    楚留香顺势回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无花？”
    作者有话要说：

 28、第 28 章

    听到楚留香脱口而出的名字, 顾慎言的眉梢轻轻往上挑了挑。
    这个名字, 他之前好像听陆小凤提起过。
    注意到顾慎言投来的目光，陆小凤小声道：“这位应该就是少林第一高才，妙僧无花。”
    说是应该, 但顾慎言注意到，陆小凤的语气其实十分笃定。
    据传闻所述, 妙僧无花非但惊才绝艳, 还风姿脱俗，是佛门中的名士，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这世间能配得上如此评价的人可不多。
    可在陆小凤看来, 那踏着暮色缓缓走来的年轻僧人，风采甚至远比传闻中所描述的更为出色。
    他目如朗星, 唇红齿白, 面目皎好如少女, 穿着素衣白袜，全身上下一尘不染, 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就连面上的微笑都透着圣洁之意。
    仿佛天人。
    “没错, 正是他。”
    楚留香略一颔首，目中却是露出些许疑色，他觉得无花的出现不像是巧合, 可若非是巧合，难道……
    年轻的僧人此时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双手合十，口念佛号，向众人施了一礼, 而后对楚留香道：“贫僧受人所托，特此前来向楚兄转告一事。”
    心中有所预测的楚留香对无花还了一礼，顾不上多做寒暄，开口便直接询问是什么事。
    “你要找的那人已被丐帮抓获，并且服罪受诛。”
    说完这句话后，无花面上有悲悯之色闪过，敛目又念了一声佛号。
    楚留香一时哑然。
    这话的意思是说……花和尚已经死了？
    西门吹雪身上又开始嗖嗖冒寒气了。
    本来有点儿懵的陆小凤被这股寒气唤回了神，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连丐帮也插手此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道：“这件事本就是丐帮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帮我追查花和尚的行踪。”
    丐帮弟子众多，故而消息十分灵通，楚留香能够在短短数日内找到花和尚，和他那位朋友的帮助自然脱不开干系。
    但他真没想到后续发展会变成这样啊。
    就感觉心情很微妙。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当然不可能怪自己那位好心的朋友多管闲事，可是西门吹雪这边儿吧……怕是不太好交代。
    看着明显心情不悦的西门吹雪，楚留香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西门庄主——”
    楚留香心想，无论如何，他总该先跟对方说声抱歉。
    然而白跑了一趟的西门吹雪并不想听他废话。
    冷冷的看了楚留香一眼后，西门吹雪便径自转身，走到了顾慎言和一点红面前。
    “你是一名剑客？”
    “是。”
    一点红一直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紧缩，脸上虽然是和西门吹雪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可语气却有些迫不及待：“你可愿与我一战？”
    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西门吹雪略一颔首，手也悄然落在了剑柄上。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不忘惯例的问了对方的名号。
    剑客之间的交锋往往同生死挂钩，西门吹雪更是如此。
    他的剑是一往无前的必胜之剑，所以每一次出剑，在他和对手之间，通常只会出现一种情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问对手的名号，是因为他不杀无名之人，也是因为他同样做好了会死在对方剑下的准备。
    “中原一点红。”
    “西门吹雪。”
    ……
    这边，互相报过名号的两人已经摆开了架势，那边，楚留香却是面露惊疑之色：“他是中原一点红？那个号称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的中原第一杀手？”
    “嗯。”
    陆小凤点了点头，正想跟楚留香说一点红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是一名杀手了，站在一旁的无花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楚留香和陆小凤下意识朝他看去。
    原本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无花，不知何时竟冷下了脸，他微微皱眉，沉声道：“话既然已经传到，那贫僧就告辞了。”
    无花这副似是不悦的态度，叫陆小凤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楚留香倒是猜测到了缘由，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难怪你要出家做和尚，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但这是一个沾满了血腥气的名字。”
    无花垂下眼帘，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厌恶。
    要遭！
    从两人的对话中好像听明白了什么的陆小凤心里咯噔一声，立马就扭头朝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顾慎言望去。
    果然——
    “你这和尚可真是天赋异禀。”
    顾慎言止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明媚，仿佛春暖花开，可嘴里边儿说出来的话，就不像春风那般温和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从一个名字中听出血腥气来。身怀如此神通，你活的想必一定很艰辛吧？”
    陆小凤咧了咧嘴，有些同情的瞥了无花一眼。
    顾老弟一旦护起短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了的。
    突然被怼的无花：“……”
    顾慎言又道：“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讨苦吃，不好好的呆在清净之地，非要踏入这凡尘俗世中来呢？”
    说实话，顾慎言觉得这位所谓的七绝妙僧，恐怕高洁是假，傲慢才是真。
    他又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得道高僧。
    佛家讲包容，讲慈悲，讲众生平等，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真正的得道高僧，即便是遇到十恶不赦之人，也会心怀悲悯，尽可能劝其向善，而不是心生厌恶，避之不及。
    无花这副作态，在顾慎言看来，反倒显得狭隘了。
    “咳咳。”
    眼瞅气氛越来越尴尬，顾慎言貌似还有继续‘嘲讽’下去的意思，陆小凤赶忙开口岔开了话题：“那什么，西门他们已经开始比试了。”
    所以顾老弟，咱能先消停下来不？
    比起怼人，貌似还是这件事更关紧吧？
    顾慎言的视线在无花身上又绕了一圈，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后，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西门吹雪和一点红那边。
    虽然才刚刚开始，但这场比试的胜负，其实已经可见分晓了。
    至少在顾慎言看来是如此。
    无论剑法还是内力修为，西门吹雪都要比一点红更胜一筹，或许两三百招之内，这场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可即便如此，顾慎言仍旧看的十分认真。
    凭心而论，西门吹雪在剑道上的潜力绝对要比一点红更高，他成长的速度几乎肉眼可见，每一剑，都会比之前那一剑更快，更准，更灵动。
    这是个天生的剑客。
    他有足够的天赋，也有对剑道一心一意的专注和执着，这样的人，注定会成为一名绝世的剑客。
    或许要不了几年，这世上就会再多一名化境的剑道高手。
    顾慎言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当然，一点红的表现也没有让顾慎言失望。
    从表面上看，一点红的实力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成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慎言能感觉到，他剑法中的戾气在逐渐消减。
    嗯……
    忽然有点小开心。
    就好像看到自己种下的一颗种子慢慢发了芽。
    两百招过去的很快，不到两盏茶时间，比试便临近尾声。
    一点红明显露出了颓势，他已无力再出剑反击，只能勉强招架住西门吹雪的攻势。
    比试进展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算是分出了胜负。
    但西门吹雪的攻势却丝毫没有收敛。
    准确来说，是无法收敛。
    西门吹雪刺出去的每一剑都是迅猛的，不留半分余力的，既不给对手留有回旋的余地，也不给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
    夜幕降临。
    黑暗中，那两柄闪烁着寒芒的剑甚是夺目。
    西门吹雪的剑锋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朝一点红心口刺去。
    哪怕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瞧见这一幕，陆小凤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他忍不住扭头朝身旁看去，只见白影一闪——
    下一瞬，原本还站在陆小凤身边的顾慎言，便已掠身至一点红后方。
    ‘锵’的一声，西门吹雪的剑锋在一点红身前不到三尺处被挡了下来，甚至还被这股力道震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瞳孔猛然紧缩，顺着一点红腕间忽然多出来的那只手望去。
    “胜负既分，就点到为止吧。”
    顾慎言缓步从一点红身后走出，对西门吹雪微微一笑：“西门庄主好剑法。”
    西门吹雪没有应声，只是紧紧的盯着顾慎言，目中有愕然，亦有迅速凝聚起的灼然战意。
    只需一剑，便足以让西门吹雪意识到，这个原本被他忽视的白衣青年，不单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个用剑的高手。
    他刚才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一剑是如何而来，好似无影无踪，刹那间就挡在了自己的剑锋前。
    “你——”西门吹雪下意识便想向对方约战。
    但是他才刚一开口，就被顾慎言给堵了回去。
    “不行。”
    顾慎言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现在是不会和你交手的。”
    西门吹雪目露疑色：“为何？”
    “因为我饿了。”稍作停顿后，顾慎言又认真道：“如果你一定要和我切磋剑法，可以等到我吃完晚饭之后。”
    ……
    一点红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感觉，这幕场景看起来好像有些熟悉？

 29、第 29 章

    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 西门吹雪当然愿意等。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慎言点了点头, 然后回头招呼了陆小凤一声，顺便也跟楚留香告了声辞。
    至于站在楚留香身旁的无花？
    不好意思，顾慎言表示, 对于这种叫他心生反感的人，无视, 真的已经是他所能作出的最‘温柔’的举动了。
    一行人就此分道扬镳。
    因为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久, 抵达清河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镇子不大，只有三四家可供选择的客栈, 而且据车夫介绍，那几家客栈的条件其实都差不多, 没什么好挑选的。
    于是顾慎言就随便选了一家落脚。
    住宿的问题好解决, 只要房间干净整洁便已足够。
    但是吃饭的问题……
    原本是想将就一下, 结果在尝过一口咸到齁人的，据说炖了一个多时辰结果还是咬不动鸭肉之后, 顾慎言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这个真的不能忍。
    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白水, 然后果断起身走到了柜台前。
    “你家厨房可以借用么。”
    看柜台的店小二显然不是同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开口便道：“能是能，但是食材的费用……”
    后半句话店小二没明说, 只是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钱的姿势。
    “费用我会出的。”顾慎言眉头微皱，目中闪过一丝不耐：“厨房在什么地方？”
    “后院，您穿过门左手边第二间就是厨房。”
    在顾慎言起身后就下意识也跟了上来的一点红：“我……我能帮得上忙么？”
    老实说, 一点红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因为他对厨艺完全一窍不通，最多只能帮忙生个火洗个菜什么的。
    就有点担心会被顾慎言嫌弃。
    “当然可以。”顾慎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腹中饥饿而有些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面色稍缓：“走吧。”
    “嗯。”
    一点红抿了抿嘴角，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愉悦感。
    厨房里可用的食材并不多，赶着填饱肚子的顾慎言也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就随随便便的做了几碗炸酱面。
    炸酱面的精髓在于炸酱，通常情况下，炸酱是用甜面酱或黄酱与肉丁及葱姜等炒制而成，而正宗的甜面酱制作工序略有些繁杂，需要花费数日时间才能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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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第 30 章

    翌日, 西门吹雪就和顾慎言告了辞。
    这一场切磋让他收获良多, 甚至隐隐有了突破的征兆，所以他需要回万梅山庄闭关一段时间，将这些收获全部融会贯通。
    这次闭关如果顺利的话, 他或许就可以踏入半步化境了。
    顾慎言自然很为他高兴，还和他约定好等出关之后再切磋一场。
    紧接着, 半路上听闻神针山庄的薛冰薛大小姐, 不日将要比武招亲的传言后，陆小凤也匆忙和顾慎言告了别，跑去挽回自己的红颜知己了。
    又或者是去给前任送祝福？
    后续的事情顾慎言就没怎么关注了。
    作为朋友, 他是挺喜欢陆小凤的，但作为一个三观正直, 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爱情观的好男人, 老实说, 他觉得陆小凤如果被甩了也纯属活该。
    ……
    生活很快便又回归了正轨。
    店里的生意重新开张，还是和往常一样, 冷冷清清, 只有花满楼和花家那一众兄弟偶尔会来光顾一下。
    包子迅速接纳了一点红这个新同事的加入，并且热情的，毫不藏私的把自己做伙计的一些心得传授给了一点红。
    一点红也逐渐适应了现在这种新的生活。
    他每天跟着顾慎言一起喝茶养花练剑做饭, 日子过得平静而又充实，再想起以前，竟会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临近小暑,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顾慎言提前叫工匠在后院里挖好了冰窖，存了不少冰块，最近整天埋头在厨房里，研究各种冰饮冰沙的做法。
    包子自告奋勇接下了试吃的任务，结果在过足了嘴瘾的同时，也吃坏了肚子，这两天都瘫在床上起不来。
    所以这个任务现在就落到了一点红身上。
    把今天第七份冰沙递到一点红面前的顾慎言微微一笑：“放心吧，你尽管敞开了吃，我已经给你备好止泻药了。”
    一点红无奈的接过那份冰沙，但握着勺子的手却好像万分沉重，有点儿抬不起来。
    他现在虽然还没觉得肚子疼，但牙已经开始疼了。
    “算了。”看出一点红的犹豫，顾慎言叹了口气，伸手准备把那份冰沙给拿回来，“我还是自己试吃吧。”
    “不、不用。”
    一点红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果决的挖了一大勺冰沙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嚼了起来。
    顾慎言面露期待之色：“味道怎么样？我调整了一下糖份的比例，有没有比之前更好一些？”
    “嗯。”一点红点了点头，说很好吃，无可挑剔。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在一点红的脸颊上戳了一下，“你是不是很怕我再做改进让你试吃，才这么说的？”
    他之所以让一点红来试吃，是因为一点红真的很老实，觉得那里有不足就会坦白的告诉他。
    而之前每一次试吃，一点红或多或少都会提出一些意见。
    现在忽然给出‘无可挑剔’的评价，老实说，还真让顾慎言感觉有点意外。
    顾慎言很有自知之明，他煎炒蒸煮炸什么的样样都算得上精通，但唯独不擅长做甜品，因为他对糖的敏感度并不高，自己试着做的话，会很难把握好甜度。
    他在做菜的时候，也会有意识的避开甜口的菜肴。
    许是因为刚吃了冰的缘故，脸颊上温热的触感格外明显，一点红眼皮微颤，低声道：“不是。”
    “行吧，那我以后就照着现在的比例来做了。”
    顾慎言收回手指，顺便也把一点红受上的那份冰沙给拿了回来，等一点红脸上隐约流露出放松的神色时，才坏心眼的补充道：“接下来我们继续研究冰粥的做法吧。”
    “！！”
    一点红眼皮又是一抖，忽然觉得胃有点儿疼。
    他想，他可能真的也要赴包子的后路了。
    顾慎言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被一点红的反应给逗得笑出了声。
    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顾慎言捉弄了的一点红：“……”
    内心毫无波动，就是有点无奈。
    从第一次被顾慎言捉弄开始，一点红就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于顾慎言的印象，似乎有些片面。
    顾慎言大多数时候确实都是成熟稳重的，但他也有调皮的一面，而且正因如此，才会每一次都皮的让人防不胜防。
    每一次都会中招的一点红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
    但是无论怎么被捉弄，一点红都没有生出过半点怨念，这大概是因为，顾慎言每次捉弄玩人，都不忘再哄上一句？
    比如现在这样——
    乐够了之后，顾慎言神色一敛，抬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头，语气十分真诚：“这两天辛苦你了，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犒劳你。”
    哪怕已经看穿了顾慎言的套路，每逢这个时候，一点红心里还是会有被触动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暖意：“我没有觉得辛苦。”
    然后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只是有点牙疼。”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忽然绷着脸默默地扭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一点红面无表情的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抖抖抖抖个不停的手臂，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他……有说什么很好笑的话么？
    半晌，终于止住了笑的顾慎言才重新转过头来，“我等下就去给你配牙疼药，哦对了，我之前给你的那瓶养生丹，应该也快吃完了吧？”
    “嗯。”
    一点红点了点头，正想提醒顾慎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给擦一擦，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顾慎言早就听到了马车轱辘的声响，只是没怎么在意，以为来的又是花家那一众兄弟。
    直到听到这阵交谈声。
    陌生的，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他眉梢轻抬，下意识便迈步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却被一点红给拦了下来。
    一点红张了张嘴，本来是打算出声提醒顾慎言的，但又怕被外面来的客人听到，会影响顾慎言的形象，最后干脆默不吭声的掏出一副丝帕，帮顾慎言把眼角的泪花给抹了去。
    顾慎言愣了两秒后，方才反应过来，笑眯眯的冲着一点红道了声谢。
    “走吧，该去接待客人了。”
    来客是一对年轻男女，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
    男子穿着一袭青衣，长得虽然不怎么英俊，但看起来很斯文，穿着同色衣裙的女子样貌十分美丽，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两人身上穿着的衣物乍看起来并不华丽，但剪裁却十分合身，料子看起来也不普通，像是富贵人家出身。
    而且这两个人都是练家子。
    有趣。
    两个内力修为皆在一流之上，却有意要伪装成普通人的客人？
    顾慎言目光闪烁了一瞬，停在距离二人还有四五尺的地方，笑道：“两位客人可是要在店里用餐？”
    出于礼貌，顾慎言并没有仔细看那名女子的面容，可一点红注意到，那女子的眉毛竟然完全是画上去的。
    那青衣男子抱拳对顾慎言笑道：“在下李玉函，挟贱内柳无眉，特来拜会顾先生。”
    先生？
    这个称呼让顾慎言有些纳罕，他轻轻的挑了挑眉，也不与这两人绕什么圈子，直接道：“二位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李玉涵正要开口，他身旁的柳无眉却忽然低头掩唇，咳嗽了起来。
    “抱歉，贱内身体有恙。”李玉涵一边抬手为柳无眉轻抚后背，一边对顾慎言解释道，“我夫妻二人其实是前来求医的。”
    顾慎言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求医？
    “我只是一个厨子而已。”你们怕是搞错了吧？！
    柳无眉咳嗽渐缓，她轻喘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顾慎言，目中似有水色凝聚：“顾先生何必如此自谦？您连薛二爷的命都能救得回，可见医术一定十分高明。”
    顾慎言出手救人的次数不多，其中姓薛的就只有薛笑人了。
    可薛笑人的事情被朝廷和薛家庄隐瞒的极好，一般人根本就打探不出这件事情，更何况是内里的细节。
    “看来二位的来历不一般呀。”
    顾慎言嘴上这么说着，态度却还是之前那样，看似柔和，实则疏离：“但是很抱歉，我确实不是什么大夫，医术也并不高明。”
    李玉涵似是有些着急，慌忙道：“顾先生先别忙着推辞，我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家中也算小有资产，必定不会在酬劳方面——”
    “打住。”
    顾慎言眉头微皱，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耐之色：“看在拥翠山庄的面上，我最后再重申一遍，我真的不是大夫。”
    这李玉涵看起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付得起酬劳才自爆的来历，但顾慎言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瞧不出他心里的那些小门道？
    他报出拥翠山庄的名号，分明只是为了提醒顾慎言，不要不给面子。
    好，这个面子顾慎言可以给。
    因为拥翠山庄的庄主曾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客。
    但也仅此而已。
    李玉涵大概是没有料到顾慎言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一时间有些愣神，而柳无眉更是直接啜泣出声。
    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双泪目凝视着顾慎言，哽咽道：“先生当真要如此狠心么？”
    顾慎言就很无语了。
    做人能不能讲讲道理？
    有病就去找真正的大夫啊，以拥翠山庄的财力和名声，这天底下的名医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呀。
    非要强迫一个厨子去给人看病有意思么。
    见顾慎言似乎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柳无眉咬了咬嘴唇，竟是忽然屈膝跪倒在地，哀声道：“无眉已命不久矣，恳请先生看在家父的薄面上，救妾身一命！”
    见状，李玉涵面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犹豫了几秒后，也默默的跪了下来。
    顾慎言眉头紧锁，当即挥手用内力将两人都硬提了起来。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问：“谁告诉你们我懂医术的？”
    顾慎言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人给坑了。
    要不然这两个人也不至于一口咬定他医术高明，任他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柳无眉迟疑道：“这——我答应过那人，不会将他的身份告知与您。”
    顾慎言立马敛了笑容，面无表情道：“那你们就请回吧。”
    “我说，我说！”柳无眉顿时慌了神，急忙坦白道：“这件事是丐帮的少帮主告诉我们夫妻二人的。”
    “……”顾慎言的眼神有些茫然。
    丐帮的少帮主？
    这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
    想死

 31、第 31 章

    柳无眉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所以在保守秘密和性命安危之间,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不仅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还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在捕捉到顾慎言脸上的那丝疑惑之色后,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原委全部交代了出来。
    “妾身身患恶疾, 多年来一直在四处寻访良医, 后也是因此结识了丐帮少帮主南宫灵……”
    随着李观鱼的隐退，拥翠山庄在武林中的影响力近些年来确实有所消减。
    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拥翠山庄的顶梁柱还没彻底倒下，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会卖拥翠山庄一个面子。
    所以毫不夸张的说, 李玉涵夫妇这两三年内, 几乎是看遍了天底下所有的杏林名医。
    只可惜, 他们对柳无眉的病症全都束手无策。
    最后，李玉涵夫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南张北王’这两位神医身上。
    可这两位神医常年四处行走, 行踪飘忽不定, 要想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他们，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李玉涵夫妇找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三个月前, 才终于打探到了一则可信度比较高的传闻。
    据说丐帮帮主任慈突发急症，丐帮集全帮之力，找到了北王王雨轩去济南为任慈治病。
    “我夫妻二人闻讯赶去，发现消息确凿, 王神医确实身在丐帮总舵。”
    借着拥翠山庄的名号，李玉涵和柳无眉顺利进入了丐帮总舵，见到了当时还未正式接任少帮主一职的南宫灵。
    听他们夫妻二人道出来意之后，南宫灵当时一口便答应了替他们引见王神医的请求，只是请他们多等几日，等王神医先给任慈医治完毕。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玉涵夫妇自无异议。
    在向对方表达过感激之情后，他们就耐心的在济南暂住了下来。
    一个月后，南宫灵果然如约为他们引见了王神医。
    但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
    跟之前的那些大夫一样，王神医也看不出柳无眉所患的究竟是什么病。
    连病因都无法确认，又谈何医治呢？
    柳无眉当时就彻底绝望了。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宿后，终于认了命，打算放弃再四处求医的念头——
    听到这儿，顾慎言忍不住开口道：“其实你们现在放弃也不迟。”
    “……”柳无眉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尴尬道：“顾先生莫要开玩笑。”
    顾慎言挑了挑眉，心说谁跟你开玩笑了。
    讲道理，连真正的神医都治不了的病，他这个半吊子的‘假大夫’肯定更没辙啊！
    如果这俩人非得逼着他治……
    那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得提前做好可能会被他治死的心理准备。
    不过顾慎言估计，就算自己现在把这话挑明了说出来，李玉涵夫妇也不会改变主意。
    这俩人不惜在他面前放下身段，各种低声下气，明摆着是被人给忽悠惨了，认定了他就是一名大夫，甚至还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得再多恐怕都是白费口舌。
    ……那就干脆啥也别说了。
    看着捂着嘴又咳嗽起来的柳无眉，感觉有点儿心累的顾慎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行了，都别站着了，先坐下来喝杯茶歇一歇。”
    这番举动落在李玉涵夫妇眼中，却是顾慎言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的表现，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欢喜之色。
    “多谢顾先生！”
    李玉涵连忙对顾慎言道了声谢，扶着柳无眉，随顾慎言走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旁。
    顾慎言不爱讲究什么虚礼，拉着一点红就直接落了座，然后随意的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吧。”
    桌上有现成的茶水，温度刚刚好，是一点红在一刻钟之前泡好的。
    因为平时这个时候，顾慎言就喜欢坐在这张桌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坐下来后，一点红习惯性的拎起茶壶先给顾慎言倒了一杯。
    顾慎言喝了一口后，也习惯性的称赞道：“不错，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花满楼了。”
    他称赞的话语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拿包子作对比，有时候是拿自己，一点红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已经习惯了。
    这种称赞当然做不得真。
    自己泡茶的手艺究竟如何，一点红心里有数。
    他知道，顾慎言的称赞其实只是为了鼓励他，只是因为顾慎言觉察到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不自信。
    看着顾慎言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色的侧脸，一点红眼中隐隐有柔光闪过。
    ……
    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的柳无眉下意识往丈夫怀里凑了凑。
    正在倒茶的李玉涵连忙放下茶壶，握住柳无眉冰凉的手，面露关切之色：“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妾身无碍。”柳无眉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
    顾慎言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对柳无眉的身体情况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么大热的天还会觉得冷，看来是真的病的不轻啊。
    “那我这样搂着你会不会暖和一些？”
    李玉涵当即抬臂把柳无眉拥进了怀中，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茶杯递到了柳无眉嘴角：“来喝口茶水润一润喉。”
    顾慎言：“……”
    说实话，作为一个打了几十年光棍儿的单身狗，他这会儿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儿。
    你们秀恩爱就秀恩爱，为啥还要虐狗？！
    然后余光就看到了对这一幕似乎完全无动于衷的一点红。
    感觉自己找到了盟友的顾慎言默默举起茶杯，遮挡住嘴唇，用传音的方式跟一点红吐槽道：“我觉得我也有点儿冷。”
    单身狗的孤单寂寞冷。
    一点红回以一抹茫然的眼神，然后想了想，又给顾慎言添了一杯茶。
    用内力加热过的那种。
    顾慎言：“……”
    好吧。
    虽然同为单身狗，但是在感情方面恐怕还没开窍的一点红，显然理解不了他此刻的心情。
    喝完茶，依偎在李玉涵怀里的柳无眉继续讲述道：“消沉了几日后，我们夫妻二人便准备离开济南，回拥翠山庄了。”
    而在离开之前，出于礼数，他们又去拜访了南宫灵。
    一为道别，二为送上贺礼。
    经过王神医的医治，任慈的病症已经缓了下来，只是身体大不如前，无力再掌管偌大的丐帮。
    所以南宫灵就顺势从他手中接管了部分的帮务，坐实了少帮主的身份，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丐帮帮主继承人。
    那一日，南宫灵好像十分忙碌，李玉涵夫妇等了很长时间，才和他见上面。
    他的态度依旧热情友善，在听闻李玉涵夫妇不日便要启程返回拥翠山庄的事情后，还情真意切的挽留了一番。
    李玉涵夫妇当时情绪不高，只勉强和对方客套了几句，就打算告辞了。
    南宫灵无法，只好起身送他们出了门。
    但就在夫妇两人已经走出大厅的时候，南宫灵又忽然追了上来。
    他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或许对李玉涵夫妻二人有所帮助。
    “我听说薛家庄的薛二爷在前段时间出了些意外，险些命丧黄泉……幸好当时有位年轻的顾姓神医在场，他一出手，只用了片刻工夫，就将薛二爷的命给救了回来。”
    众所周知，丐帮弟子遍布五湖四海，是天底下消息最为灵通的一方势力，而作为丐帮少主，南宫灵确实有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或者是暂时还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的事情。
    所以李玉涵夫妇自然不会怀疑这番话的真假。
    许是因为在南宫灵的描述中，顾慎言的医术简直神乎其神，甚至比南张北王还要厉害。
    又许是因为李玉涵夫妇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甘。
    总之，他们夫妇二人最后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再来江南走一遭。
    ……
    听罢事情原委，顾慎言心里还是有许多解不开的疑团。
    但他知道，从李玉涵夫妇这里，大概已经打听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放下茶杯，垂眸沉思了片刻后，顾慎言缓缓抬起头来，对面露紧张之色的柳无眉道：“你先把病症跟我仔细说一说吧。”
    闻言，李玉涵夫妇立马喜上眉梢。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
    顾慎言补充道：“如果我确实治不了你的病，就请你们二位不要再做强求……我这人，有时候耐性不太好。”
    再搞那套以势压人或者道德绑架的把戏，他可是会直接动手撵人的。
    “是是是，这是当然。”
    李玉涵立即保证道：“我发誓，无论先生您能否治得了贱内的病，事后都绝对不会为难先生，如违此言，就让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夫君……”
    柳无眉双目含泪，感动万分，她紧紧的握着李玉涵的手，哽咽道：“能够与你做一世夫妻，妾身死亦瞑目。”
    眼瞅这俩人又有开始秀恩爱的征兆了，顾慎言赶紧抬手敲了敲桌子。
    “两位，正事关紧。”
    要秀恩爱能不能等回家再秀？
    听出顾慎言话里的不耐烦，李玉涵跟柳无眉悻悻的松开了手。
    “是这样的……”
    在开口之前，柳无眉脸上隐约有犹豫之色一闪即逝，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将实情道了出来：“妾身其实是中了一种奇毒。”
    哦。
    顾慎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这毒起初发作的并不频繁，大约半个月一次，发作时腹部剧痛无比，仿佛有刀刃在腹中搅动，两三次后，妾身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开始服用一种用罂-粟提炼出的药来止痛。”
    听到罂-粟二字，顾慎言眉头微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点红好像在他脸上捕捉到了厌恶的神色。
    柳无眉还在继续讲述，她说服用过这种药物后，毒发时的疼痛感确实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所以后来，她便每次都在毒发之前提前服用此药。
    如此过了有小半年的时间，她都没有再感觉到毒发时的那种痛苦，还以为是毒已经被解了，就试探性的在下一次毒发之前，停下了服用止痛药的行径。
    结果那毒果然又发作了。
    “而且这一次发作时的感觉，甚至比之前还要可怕，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我身上到处啃噬，又痛又痒，让我一刻都无法忍受。”
    顾慎言脸上的表情更微妙了。
    他默默的看了柳无眉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什么奇毒。
    这分明就是罂-粟服用过多成瘾了嘛。
    “先、先生？”
    柳无眉被他这一眼看的是心惊胆战，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立马煞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哆嗦：“我……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不好说。”
    顾慎言神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柳无眉就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李夫人，你——”
    柳无眉脸上已经渐渐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你先试试看能不能把毒-戒了吧。”
    顾慎言站起身来，摇头道：“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且也没人能帮得了你，最后能不能成功的戒-毒，全得看你自己的毅力够不够了。”
    ……
    不是。
    等等。
    柳无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一半绝望一半茫然。
    她就想问一句，戒-毒是什么意思？

 第 32 章（虫）

    顾慎言的官话说的十分标准, 完全不存在口音问题，而解和戒这两个字虽然是同音，但却不同调。
    并不会让人误解。
    所以柳无眉是真的没听懂——什么叫做戒毒？难不成，毒还可以像瘾癖一样被戒除掉么？
    顾慎言早就料到柳无眉会是这副反应了, 因为在时下，大多数人都没有‘是药三分毒’的概念，说起毒药, 人们就普遍地会联想到鹤顶红断肠草之类的东西。
    而罂粟这玩意儿, 目前在中原境内还很罕见, 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更别说是知晓它的副作用了。
    就算柳无眉在服用之前找大夫询问过，估计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
    “罂粟确实具有镇痛、止泻、止咳的药效。”他简单地跟对方解释了一下，“但人食之易上瘾，长期食用则会中毒, 严重时还可能导致死亡。”
    闻言，柳无眉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眼底满是悔意。
    她当初服用罂粟的目的是为了自救, 为了活命，可现在却忽然有人告诉她, 罂粟根本就不是救命的良药, 反而是催命的剧毒……她怎么可能不后悔？
    顾慎言又道：“这东西没有解药, 只能通过戒断的方式来避免情况进步恶化, 但之前被损伤的元气, 就没有办法彻底的挽回了。”
    要是换做普通人, 连续服用了三四年的罂粟，身体底子估计也就败的差不多了，即使戒断了也无济于事。
    只能说幸好吧。
    幸好柳无眉是习武之人，体质远比普通人强健，能撑的时间也更长一点，也幸好她身后还有拥翠山庄可依靠，不缺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好好调养的话，以后或许还能再养回去。
    听罢这番话，柳无眉起先是绝望的，她甚至有了放弃的念头。
    因为她心底里也清楚，如果不继续服用罂粟的话，她恐怕就没办法撑过发作时的那种痛苦和折磨了。
    她根本就下不了决心去戒除罂粟。
    哪怕后果会是死亡。
    但环绕在她腰间的，李玉函忽然收紧的手臂，又唤起了她的求生欲。
    “请先生把戒断的方法告诉我！”
    柳无眉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道：“为了夫君……我愿意尝试一下。”
    顾慎言也不啰嗦，立即便让一点红去二楼书房取来了纸笔，就把戒毒的方法和需要注意的事项统统都写了下来。
    当然，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在解决完罂粟的问题之后，顾慎言还不忘取了柳无眉几滴血，帮她检验了一下。
    作为非专业人士，他用的方法简单又粗暴，就是把血放在杯子里，然后撒上一层他在上个世界时，从某位万花的朋友那里得来的验毒散，看看有什么反应。
    结果就是没反应。
    血液的颜色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因为药粉撒的太多，变得有些浓稠。
    当然，顾慎言也不敢说自己的检验结果百分之百靠谱，但只要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他就敢把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告诉对方。
    “李夫人，你可能就是罂粟成瘾，并没有中其他的毒。”
    顾慎言撂下杯子，心想一会儿收钱的时候一定不能忘了把道具费也给算上，然后无视柳无眉难以置信的眼神，一派淡然的解释道：“你刚才所述的初次毒发时的症状，就和毒瘾发作时差不多。”
    关于这一点，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才没有在一开始就说出来而已。
    现在又亲自检验了一遍，他心底的把握就上升到了百分之七八十。
    毕竟万花出品，品质还是有保障的。
    当然，想是这么想，说的时候，顾慎言还是换了一种说辞。
    “您二位有钱有势，找过的大夫想必也都不是什么庸医，真要中了毒，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找不到，对吧？”
    打从心眼儿不相信这个判断的柳无眉辩驳道：“先生此言差矣，虽然罕见，但这世上确实是有无色无味，无法被诊断出来的剧毒，比如说天一神水——”
    “李夫人。”
    顾慎言感觉有点一言难尽，他忍不住打断了柳无眉的辩驳，强调道：“据我所知，天一神水的毒性在短时间内就会发作，致人身亡，换句话说，就是中毒的人压根儿就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去找大夫。”
    所以怎么可能被诊断出来？
    横着去找的大夫么。
    他也是搞不太懂柳无眉的逻辑，哪有人一门心思盼着自己中毒的？正常人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么？
    相比之下，还是李玉函比较正常。
    在听完顾慎言的判断后，李玉函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按住了似乎还想要出言反驳的妻子，安抚道：“我也觉得顾先生说的有道理，咱们之前去看大夫的时候，他们确实都得出过同样的结论。”
    所有人都一致认同柳无眉没有中毒。
    只是柳无眉一直都不相信而已。
    要不是亲眼目睹过柳无眉发作时的模样，李玉函可能早就相信那些大夫们的判断了，而现在，连柳无眉为什么会不定期的发作，也从顾慎言这里得到了答案——
    李玉函当然是对此确信无疑了。
    他觉得柳无眉之所以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只是心病作祟而已。
    为了安抚好妻子，李玉函简直快要把顾慎言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了：“咱们之前去薛家庄拜访的时候，你不也听薛衣人前辈说过么，顾先生医术高明，连命悬一线的薛二爷也能立马妙手回春，还清楚罂粟的毒性，其博闻远见甚至远胜王神医……”
    顾慎言：“……”
    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比正经八百的神医还博闻远见——这说的是谁？
    不是……等等！
    感情这里边儿还有他的忘年交薛衣人一份功劳？
    顾慎言默默的举起茶杯，挡住了自己微微有些抽搐的嘴角，眼神放空，开始怀疑人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只是单纯的想要当个厨子，后来因为一点红去蹚了次浑水，在少数人面前暴露了剑术，又碰巧救了薛笑人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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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最后怎么就变成神医了呢？
    ……感觉完全说不通好么。
    就算要传，最符合他人设的身份难道不应该是厨神或者剑神么。
    这到底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所导致的乌龙，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一时半会儿的，顾慎言还真难以得出结论，只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在顾慎言走神的时候，李玉函费尽了口舌之力，才终于勉强说服了柳无眉。
    他这么做，也有担心妻子的质疑会惹怒顾慎言的缘故。
    戒毒的方法虽然已经拿到手了，但能否成功还是个未知数，期间也可能还有需要顾慎言帮助的地方，现在就得罪对方，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没错，李玉函和柳无眉在短时间之内就没打算离开江南。
    一来是为了治病，二来嘛，则是为了参加一场重要的寿宴。
    江南首富花家的当家人，花如令花老爷子，在这个月底正好要过寿，请柬在一个月前就送到了拥翠山庄，后来又被下人千里迢迢的转送到了李玉函手上。
    即便不是正好要来江南求医，李玉函也一定会去参加这场寿宴。
    和逐渐走向衰败的拥翠山庄不同，江南花家目前正是鼎盛之际，老一辈的花老爷子，年轻时都曾在江湖上行走过，虽然名声比不上薛衣人李观鱼响亮，但因其为人仗义，乐于助人，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而他的这些朋友，如今大都是在江湖上颇具影响力的名士。
    年轻一辈的七位少爷，也个个都是人中英杰，有在朝为官的，有随父从商的，也有混迹江湖的，且都发展的不错，前途似锦，未来可期。
    凡是收到请柬的人，大都会给花家几分面子，亲自前来，亦或者是派出足够有身份的人前来参加寿宴。
    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因年迈而身体欠佳的事情，近两年来已经广为人知，所以花家的请柬是干脆发给了少庄主李玉函的。
    如果换成是李观鱼，就算直接回绝了也没关系，相信花家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换成是李玉函……
    他可没那份底气。
    因为人们真正敬畏的，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而不是李观鱼的鸣翠山庄。
    李玉函夫妇没有在店里多做逗留，虽然已经临近饭点儿，正午时分的阳光也分外灼热，但夫妻二人还是乘坐着来时的马车，又赶回了城内。
    他们夫妻二人都算得上是聪明人，很会看人脸色。
    所以在顾慎言一言不发的端着茶杯，传递出无言的送客之意后，便识趣的起身告了辞。
    当然，在离开之前，李玉函并没有忘记留下一笔十分可观的酬劳费。
    “出手还挺大方。”
    打发走了两人的顾慎言清点了一下银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拥翠山庄果然是家大业大，一出手就是十万两，也不枉我辛苦了半晌的功夫。”
    一点红……就不太想说话。
    他每次因顾老板的赚钱速度而感觉麻木的时候，总是会很快被刷新底线。
    说是半晌，但实际上顶多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十万两就到手了。
    这让曾经号称是中原第一杀手，杀手行业的收费最高者，一单就要一万两的他，该情何以堪。
    ※※※※※※※※※※※※※※※※※※※※
    先为这次停更的事情在这里向大家说声对不起。
    怎么说呢，这段时间作者经历了很多事情，也用了很长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因此而断更是身为作者的失职，让大家失望或者生气，又或者指责，都是我应该承担的后果。
    但我还是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我是从去九月份开始断更的，因为妈妈的身体忽然出了问题，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征兆吧。
    她其实还很年轻，才四十多岁，平时除了因为爱打麻将造成的颈椎问题之外，就是血压有些高，更年期的通病嘛。
    一开始，家里人都没有太重视这件事，虽然照常跑了几次医院，但无论是检查结果还是其他的，似乎都没有多大问题，所以包括妈妈本人在内，都没有很上心。
    直到十月左右，情况忽然就恶化了。
    先是严重的头晕恶心，然后就出现了短暂性的昏厥现象。
    去检查就还是说颈椎有问题，压迫到了脑神经，再加上高血压所导致的。
    吃药，按摩，住院观察，能做的都做了，所有人都以为情况会慢慢好转，看起来也好像确实如此——折腾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后，在刚过元旦，农历十五那天晚上的七点半左右，大家一起吃完晚饭，各自回房间后没多久，她忽然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打了120想换到更好的医院……
    这些通通都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半个小时后，作者亲手在死亡通知单上签下了名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真的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也没办法适应家里忽然少了一个人的感觉。
    情绪经常崩溃，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流眼泪，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段时间甚至会有轻生的念头。
    后来去看过心理医生，确诊是抑郁，在家人的陪伴下治疗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慢慢的走出来。
    时隔将近一年，重新打开网站的我，没有勇气去看评论页面，只能在这里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
    愿大家身体健康，愿妈妈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愿我来生还能做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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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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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申时近末, 太阳还未下山, 但气温已经逐渐降了下来。
    现在就开始准备晚饭的话，似乎过早了一些，但是想到还躺在床上的包子，顾慎言便提前走进了厨房。
    包子腹泻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 精神头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因为腿软，还得继续在床上躺着。
    连续吃了几顿的清汤淡饭，大概是嘴馋了，今天上午，在顾慎言过去送饭的时候, 这小子就一直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想吃肉’四个大字。
    顾慎言立马就心软了。
    想吃肉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饮食方面多注意一点, 尽可能做的清淡少油易消化就行。
    比如说鱼片粥。
    店里前段时间收了几条幼鲟鱼, 养了一段时间也长大了不少, 可以宰来吃了。
    鱼片粥的做法其实并不复杂, 其中唯一算得上繁琐的一道工序, 就是鲟鱼的处理。
    和大多数淡水鱼不同, 鲟鱼形态威猛，头呈长三角形，吻尖长, 鳞片呈棘状, 且体表附着有一层粘液, 需得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将其体表的黏液和鳞片彻底清除干净。
    好在有一点红帮忙打下手，帮他省了不少的功夫。
    “你先把它敲晕，用清水冲洗一遍，然后用开水被背部有鳞片的地方烫一下。”
    “烫的时间不要太久，从一数到四就行，注意别把鱼皮烫开花了……烫好之后就能很轻松的把鳞片刮干净了。”
    把处理方法和要注意的事项都告诉一点红后，顾慎言就很放心的去忙别的的事情了。
    粥熬的好不好喝，火候是很关键的因素。
    把淘好的米放进已经烧开的水里，先用大火熬煮，沸腾后转中火，煮至四五分熟的时候再转小火，静待其逐渐糯化粘稠。
    然后趁空档，把处理干净的鲟鱼去皮切薄片，用少许淀粉、蛋清和细盐进行腌制。
    腌制的时间不用太长，两炷香就够了，这时候，锅里的米也刚好有七八分熟，可以依次放入辅料了。
    首先要加入的便是腌制好的鲟鱼片，再放入葱姜丝，用来去腥以及中和鱼的寒性，之后需不停搅拌，以防出现受热不均和粘锅的现象。
    等鱼片成型之后，倒入绰过水的香菇末，略煮片刻，然后放入切成细丝状的小青菜。
    这时候就可以关火了，盖上锅盖，用锅底的余温，慢慢使辅料的味道和粥底彻底进行融合。
    因为腌制鱼片的时候已经放过盐，所以粥里无需再放入其它调味料，出锅之前，只需再滴上少许香油即可。
    ……但在掀开锅盖的那一刹那，一点红就觉得，完全没必要再加什么东西来提味了。
    因为这锅粥已经够香够诱人了。
    这份鱼片粥可以说是专门为包子一个人做的，分量不多，大概只有三碗左右，放完香油之后，顾慎言就先盛了一碗出来。
    “这碗是留给你垫肚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餐盘，直接把剩下的粥连锅一起端了起来：“你先慢慢吃着，我把粥送过去，等会儿回来再准备咱俩的晚饭。”
    “……嗯。”
    一点红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给包子送饭的，可奈何顾慎言动作太麻溜，话音刚落就已经端着餐盘离开了厨房。
    留下他一个人。
    还有一碗粥。
    一碗热气腾腾，正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令人馋涎欲滴的粥。
    一点红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眼底似乎有挣扎之色闪过，但最后，还是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他端起饭碗，拿起勺子，近乎无奈了叹了口气。
    没办法，即便发现自己原本穿着合身的衣服日渐紧绷，才暗自下定决心要控制住食欲……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顾老板亲手所做的美食，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心底这么感叹着，一点红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疑，舀起满满一勺就送到了嘴边。
    粥一入口，舌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那粘稠又顺滑的粥底，大米虽然已经被熬煮的彻底糯化，几乎察觉不到明显的颗粒感，但香气却无处不在，迅速溢满了整个口腔。
    再细细一品，又能从中品出蔬菜的清爽，鱼肉的鲜香。
    香菇丁略有嚼劲，增添了更丰富的层次感。
    腌制过的鱼片极为嫩滑，仿佛入口即化，但咬下去的时候，又会有一点弹口的感觉，被紧锁在其中的汁液随之溢出，在淡淡的咸味的衬托中，那一丝甘甜反倒令人格外回味。
    这碗鱼片粥清淡而不寡淡，简单却不单调，只要喝上一口，便能让人欲罢不能，在不知不觉间享用殆尽。
    等放下空碗的时候，一点红脸上已经露出了坚定的神情——
    控制食欲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后还是多做运动吧！
    和情况特殊的包子不一样，无需忌口的顾慎言和一点红，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
    脆嫩可口的白灼菜心，麻辣鲜香的小炒肉，红绿相间、色泽艳丽的翡翠虾仁，皮爽肉滑、清淡鲜美的白切鸡，滑嫩鲜美的鱼头豆腐汤。
    四菜一汤，再佐上鲜、香、脆、嫩俱备，肥而不腻的三丁包子，这样的搭配简直丰盛到令人瞠目结舌。
    哦不对，确切来说，是令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瞠目结舌。
    对于顾慎言和一点红而言，这样的晚餐搭配就很平常，只要店里没客人，他们每顿饭都吃的这么丰盛。
    “你们这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呀。”
    感叹了一句之后，不请自来的某人却是半点儿都不见外，没等主人家招呼，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顾慎言挑了挑眉，抬手发出一道指风，弹了某人已经快要摸到屉笼的手。
    “蹭饭也就罢了，你难不成连双筷子都懒得自己去拿吗？陆小凤。”
    直接上手可还行。
    陆小凤悻悻的缩回胳膊：“我这不是一时心急嘛，好长时间没过来了，我对顾老弟你这儿的美味可是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
    顾慎言忽然莞尔：“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慎言这副模样后就感觉莫名心虚的陆小凤：“……是、是吧？”
    “那可真是稀奇，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挺忙的，没想到还能抽出时间来牵挂我这儿的饭菜。”顾慎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语气也格外轻柔。
    愣是把陆小凤吓得打了个哆嗦。
    因为这太反常了，正常情况下的顾老弟绝对不可能笑成这样，更不可能对他如此温柔！
    直觉告诉他，这有可能是‘危险’的前兆。
    可是为什么呢？
    陆小凤思来想去，绞尽了脑汁，才终于想到了原因。
    “顾老弟我冤枉啊！”他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竖起手指做发誓状：“一点红的事情绝对不是我透露出去的，外边那些传言全是胡说八道，我之前一直跟薛冰待在一起，压根儿就没去过什么青楼，怎么可能会喝醉酒之后跟人瞎胡说？！”
    闻言，顾慎言敛去笑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说来也是蹊跷。
    从半个月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则传闻。
    传闻的内容便是一点红金盆洗手，退出杀手界，如今正藏身在江南一带的事情。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大多数人也不至于会当真，毕竟江湖传闻的真实性一贯不可考。
    但问题出就出在这则传闻的提供者——陆小凤的某位红颜知己身上。
    怡情院的花魁欧阳情。
    据说起因是陆小凤喝醉了酒，在欧阳情那里留宿的时候，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把这件事儿给抖露了出来，然后欧阳情在私下和侍女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又被其他人给听去了……
    总而言之，有陆小凤这个名人加成，传闻的可信度和流传速度便立马急速上升。
    前两天花满楼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顾慎言和一点红，说是近来陆续有不少江湖人士来到了江南，在四处追查一点红的下落，让他们小心一点。
    为了这事儿，一向不爱出门的顾慎言，昨天还借着帮包子买药的理由，往城里跑了一趟。
    事实证明，花满楼的提醒并非是多此一举。
    城中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中，到处都能看到江湖人士的身影，他们大肆讨论着这件事，说着等抓到一点红之后要怎么替天行道的话，义愤填庸的模样，好像个个都是正义使者似的。
    很显然，这就是一群为图名利的乌合之众。
    可人多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办事儿的效率高，真让他们继续查下去，查到他这里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顾慎言倒不是担心这个，也没有后悔收留一点红。
    他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只是不太高兴——因为这件事竟然和陆小凤有关，甚至，陆小凤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因此，他刚才才会是那副态度。
    ……
    可陆小凤否认了这件事。
    顾慎言也相信陆小凤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这人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渣了一点，但对朋友还是没得说的——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
    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
    朝廷从未声张过清缴杀手组织的事情，明确的知道一点红出身于那个杀手组织，现如今已经金盆洗手，还跟自己一起回了江南的人，似乎就只有那么几个。
    不算陆小凤在内，还剩下薛衣人，追命，西门吹雪……
    顾慎言想都不用多想，便把这三个人给排除了。
    再然后。
    就只剩下两个可疑程度不算特别高，可又确实有嫌疑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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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顾慎言所的怀疑两个人, 分别是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妙僧无花, 以及虽然从未谋面，却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的丐帮少主南宫灵。
    “不是，等等——”
    陆小凤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一脸难以置信：“顾老弟, 我没听错吧, 你说你怀疑的人是谁来着？”
    你怕不是在逗我吧！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顾慎言，陆小凤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嗤之以鼻，可即便他现在没有贸然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不赞同的态度也是明晃晃的挂在了脸上。
    这不能怪他。
    因为在座的无论换成是谁，只要对那二人有所了解, 肯定也都会是这副反应。
    妙僧无花, 乃是佛门中的名士，少林第一高才, 不但诗词画书样样妙绝, 而且武功也是一流, 凡是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称赞一声的。
    丐帮少主南宫灵, 虽然尚且年少, 不过十七八岁, 却也已经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听说其为人仗义，性格豪爽, 又有一副侠肝义胆, 最好管不平之事, 有其父之风。
    这两人都风评极好，且出身名门正派。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背后搞那种阴谋诡计的人吧？
    “这件事等下再继续讨论。”顾慎言并没有急着去说服陆小凤，反而冷不丁的话锋一转：“你还不赶快去拿碗筷？再耽搁一会儿，饭菜都该凉了。”
    陆小凤：“……”这话题转的也太突然了一点吧？
    不过顾老弟说的也没错。
    美食在前，什么事儿都得先往后靠！
    跑去厨房拿了碗筷之后再跑回来，陆小凤全程只用了不到两息的功夫，等落座之后，他二话不说就先盛了一碗鱼头豆腐汤。
    他一贯会吃，也知道该怎么吃，才能让嘴巴得到最大的满足和享受。
    而越是美味的食物，吃的时候就越是应该讲究。
    一碗热气腾腾，既能开胃，消化起来也很快的鱼头豆腐汤，当然是正式开吃之前用来垫肚子的最佳选择。
    汤汁鲜美，豆腐嫩滑，鱼肉甘甜，除了少许的盐和胡椒粉之外，这道汤里什么调味料都没加，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食物最本身的味道，清淡却又令人回味无穷，瞬间就让陆小凤打起了精神。
    果然，顾老弟的厨艺就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喝完了汤，自然就该享用菜肴了。
    陆小凤首先品尝的，是四道菜中最清淡的白灼菜心，从最清淡的吃起，就可以避免在品尝后面的其他菜肴时，味道和口感会受到影响。
    青翠的菜心表面包裹着一层清亮的酱汁，上方还点缀着细碎的蒜蓉，闻起来味道并不明显，只是在入口之后，能品出一点似有若无的蒜香，牙齿轻轻的咬下去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咔嚓’声。
    而根茎中的汁水，也会随之迸溅而出，和咸鲜的酱汁混合在一起后，便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剩下的三道菜，翡翠虾仁，白切鸡，小炒肉，也是各有各的风味，精妙绝伦。
    有趣的是，陆小凤偶然发现，这四道菜单吃是一种感受，搭配上三丁包子一块儿吃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两种吃法/轮流来，就感觉仿佛在吃八道不一样的菜肴。
    ……
    还吃出花样来了可还行。
    被陆小凤安利了这种新吃法儿的顾慎言有些哭笑不得。
    这顿饭一共吃了将近半个时辰，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黑了。
    陆小凤今晚会在这里留宿。
    清理完餐具，关上店门，再泡上一壶清茶，三人移步到了凉爽的后院，准备继续讨论之前未完的话题。
    “那亭子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看着还挺别致。”
    一迈进后院，陆小凤就注意到了右边那座多出来的建筑，他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跟着顾慎言走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座凉亭。
    因为这凉亭的造型真的很‘别致’。
    柱子横列两排，形状方方长长，乍一看跟走廊似的，顶层就是平铺了一排竹竿，上面还爬满了绿萝，随风张牙舞爪的，这大晚上猛一瞅，还真有点儿瘆人。
    “……”顾慎言一时有点不太想接这个话题。
    他的审美观当然也很正常，很清楚这凉亭到底有多丑。
    所以就不太想承认，这玩意儿是他带着一点红和包子亲手搭起来的。
    可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于是陆小凤一个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
    顾慎言：……决定了，明天的菜单就定全猪宴吧：）
    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原本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包子立马精神了起来，偷摸扒开一道窗户缝，好奇的朝那边儿看了过去。
    那鬼鬼祟祟的架势，就跟做贼似的。
    没办法，白天的时候，老板还会允许他出去晒晒太阳，等到了晚上，就严禁他出门放风了。
    因为怕他会着凉，加重病情。
    包子知道老板这么要求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自然不会阴奉阳违，他这会儿就是好奇心切，想看看外头到底是谁——竟然能让老板打乱固定的时间安排，没去练剑，还把人带到了后院儿来招待。
    至于他是怎么判断出来了客人这件事的……
    当然是因为那阵笑声啦。
    他家顾老板一向温文尔雅，同事一点红总是沉默寡言，都不可能笑得那么魔性，这就足以说明，院子里肯定还有第三人了。
    凉亭中，似有所察的顾慎言往窗户那儿瞥了一眼。
    吓得包子立马缩回了脑袋，把窗户缝给合了起来。
    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顾慎言收回视线，拎起茶壶给陆小凤倒了一杯，“你可消停点吧，小心别笑岔气儿。”
    结果他话音刚落，前一秒还在吭哧吭哧笑的陆小凤就一口气没接上，捂着胸口被疼的一脸扭曲。
    突然回想起某起‘天谴事件’的顾慎言眼神飘忽了一瞬。
    啊，真巧。
    巧个鬼啊。
    也是某起‘天谴事件’知情者的陆小凤，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发出质疑：“嘶——我说顾老弟，你、你该不会是乌鸦嘴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顾慎言飞快否认，然后转移话题。
    “行了行了，咱赶紧谈正事吧，都这么晚了，我和一点红等会儿还得去练剑呢。”
    转移话题这么快，明显就是在心虚！陆小凤挑起眉毛，露出了一副‘我就静静的看着你演’的表情，试图让顾慎言放弃挣扎，承认事实真相。
    可他忘了这亭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收敛了杀气之后，因为沉默寡言而存在感十分薄弱的一点红，当然不会让自家老板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很及时的接上了话茬。
    “老板你怀疑南宫灵，是因为今天找来看病的那对夫妇么。”
    顾慎言点了点头，张嘴正打算回应，却被败给了好奇心的陆小凤打断——
    “找顾老弟看病？该不会是找错地儿了吧？”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神情疑惑，一股脑抛出了数个问题：“还有，这跟南宫灵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于是顾慎言不得不言简意赅的，把下午李玉函夫妇上门求医的事情，跟他讲述了一遍。
    正经起来的陆小凤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这事儿确实有蹊跷。
    丐帮可以说是江湖上消息最为灵通的一方势力，能打探到那个杀手组织的事情并不稀奇，对薛笑人重伤后被顾慎言所救的事情有所了解，也不算稀奇。
    但正因如此，南宫灵告诉李玉函夫妇，顾慎言的医术很高明这件事，就显得很可疑了。
    能打探的那么仔细，说明提供消息来源的人，当时肯定也在场。
    大概是守门的衙役吧。
    这种偷卖情报赚钱的事情，在地方衙门里时有发生，就连陆小凤都偶尔会用这样的办法，去打探一些消息。
    他很清楚这里头的门道。
    可既然如此，南宫灵就应该也会知道，薛衣人被顾慎言‘治’的大吐血的事情。
    那场面实在是叫人印象深刻，作为当事人之一，陆小凤发自内心的认为，凡是看到过那一幕的人，都会对顾慎言的医术水准有所了解。
    就是个半吊子。
    让人来找他治病？那分明是在坑人呀。
    也不知道南宫灵要坑的，究竟是李玉函夫妇，还是顾慎言这个半吊子大夫。
    “不止是这件事。”顾慎言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一点红腰间的佩剑上，“花满楼有跟我说过，最早在江南传播消息的，是一群乞丐。”
    顾慎言当时没有太在意。
    直到今天，他从柳无眉口中，逼问出了南宫灵这个名字。
    而且直觉告诉顾慎言——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针对一点红，可实际上，有可能是在针对他。
    陆小凤半晌没吭声。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他的想法自然也发生了改变，此时此刻，对南宫灵充满了怀疑。
    然后他又下意识地想到了顾慎言的另一个怀疑对象。
    妙僧无花。
    ……就突然有点不太敢开口问了。
    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对某些人的认知都有可能被重组一遍。
    这么想着，陆小凤干脆下定了决心：“顾老弟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再跟我赘述无花的可疑之处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你和一点红都是我陆小凤的朋友，现在朋友遇到了麻烦，我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那幕后之人在散布传闻的时候，还打了他的旗号。
    不知道他就爱管朋友的闲事，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解决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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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顾慎言暗中松了口气。
    因为陆小凤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怀疑无花。
    不然他还真没法儿回答。
    或许是天生气场不合, 又或许是潜意识作祟, 打从第一眼见到无花开始，顾慎言就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排斥感——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现象。
    顾慎言很确定，自己对佛教并没有敌意，他们纯阳宫的掌教李忘生, 还经常跟少林寺的主持飞鸽传书, 交流门下弟子们的教育心得呢。
    后来，因为无花那番‘一点红的名字沾满了血腥气’的言论，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顾慎言当时就觉得，这个所谓的七绝妙僧有些过于傲慢了。
    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淡泊高洁而已。
    但他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对方。
    直到他听见了一段对话。
    那是和无花打完照面的几日后, 顾慎言和一点红在赶路途中, 经过了一间茶肆，正好随身携带的水快用完了, 便准备在这里补充一下。
    茶肆中坐着两位身配刀剑的江湖人士。
    他们在聊一件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听说盗帅昨日去少林拜访, 与无花大师谈禅, 两人还下了一夜的棋……”
    “那他们两人的棋艺孰高孰低？”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莫不是忘了七绝妙僧这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七是指琴棋书画, 武功佛法和厨艺, 绝是指绝妙。
    这两个字合在一起, 寓意可想而知。
    “可盗帅也是风雅之人，未必就会输给无花大师吧。”
    “我骗你做什么，这可是盗帅当众承认的, 他确实输给了无花大师。不过盗帅的棋艺也不差, 要不然两个人也不至于下了一夜才能分出胜负。”
    ……
    该怎么形容顾慎言当时的感觉呢？
    就是脑袋里仿佛有灵光一闪, 顿时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排斥无花了。
    那是潜意识对他的提醒。
    因为在他脑海最深处，还掩埋着一段由于太过久远而有些模糊的记忆——
    关于楚留香这位‘主角’，和关于无花这位‘反派角色’的记忆。
    无花，一个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跟丐帮少主也有牵连，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的反派。
    顾慎言会怀疑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种理所当然只适用于顾慎言一人。
    就没办法跟陆小凤也这样解释。
    太天方夜谭了，搞不好还会被陆小凤当成疯子。
    所以为了避开这个话题，顾慎言刚才就用了一点谈话的技巧。
    这其实有点冒险，不确定性太高，如果陆小凤坚持深究下去，顾慎言肯定会无言以对……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对朋友说谎。
    这是他与人交往时一直坚守的底线。
    当然，对于陆小凤愿意帮助他们解决麻烦这一点，顾慎言还是蛮高兴的，他没有客套的拒绝，而是笑道：“陆大侠都这么够意思了，那我也应该表示一番才行。”
    “给你一次随便点菜的机会，如何？”
    这就有点玩笑的意味了。
    事实上，顾慎言是打算先记下陆小凤的这份人情，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做报答。
    “哇哦！”陆小凤却很满意这份玩笑似的报酬，他情不自禁的惊叹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向顾慎言求证道：“真的可以随便点么？可以叫朋友一起来吃，数量没有上限的那种？”
    “没错。”顾慎言点了点头，唇角勾起盈盈笑意。
    有了这么一句肯定，性急的陆小凤就立马开始行使点菜权了。
    “那我肯定要先点佛跳墙了，还有黄焖鱼翅、三丝鱼卷、酱肘子、荔枝肉、九转大肠、灌汤黄鱼……咦？前边点儿的好像都是荤菜，那我再加几道素的……”
    顾慎言脸上的笑容在渐渐消失。
    这都有二十多道菜了吧，还不够吗？
    他就想问，陆小凤到底是准备带多少人来一起吃？该不会是打算把店里所有的位置都给占满吧？
    真要是这样，就有点过分了啊……怕不是想要活活累死他。
    那倒不至于。
    陆小凤表示，他还是很体谅顾老弟的，毕竟店里人手有限，就一个厨子，真请太多人的话，肯定会忙不过来，而且上菜的速度也肯定跟不上吃的速度，场面就会很尴尬了。
    所以——
    “就这些吧，加上汤品一共是三十二道，我相信顾老弟你一定可以搞定的！”
    陆小凤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显得格外刺眼。
    感觉有点手痒的顾慎言：……这份信任过于沉重，他并不想承受下来：）
    “那什么，顾老弟你跟一点红不是还要去练剑吗？那就赶紧去吧！”预感十分准确的陆小凤在危险的边缘及时止步，成功用练剑这个话题分散了顾慎言的注意力。
    然后迅速起身，脚底抹油。
    “房间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你们来安排了，这儿我熟，自己来就行，咱明天再见哈。”
    看着陆小凤已经飞快溜走的身影，顾慎言忍不住扶额叹息。
    看起来好像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一点红本来打算出言安慰两句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看见顾慎言笑了起来。
    “这家伙……”顾慎言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三分无奈，可更多的，却是让一点红无法理解的愉悦。
    察觉到一旁的视线，顾慎言蓦然侧首。
    他脸上还带着笑，在夜色下看起来有些朦胧，竟奇异的让人感到温暖。
    一点红定定的望着他，鬼使神差般的，移不开视线。
    “怎么啦？”因为一点红还没有起身的缘故，顾慎言在询问时，下意识俯下了身，他没有注意到，有一缕发丝忽然从他肩头滑落，刚好擦过一点红的耳朵。
    那种有点酥麻的感觉仿佛被无限扩大，一点红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感觉……好奇怪……
    心跳，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快？
    顾慎言有点纳闷儿，下意识又往一点红面前凑近了一些。
    在他面前，一点红向来是有问必答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啊……难道是身体忽然不舒服了？凑近之后，发现一点红的姿势格外僵硬的顾慎言，下意识这般猜测道。
    残留在眼底的那点笑意迅速褪去，顾慎言面露忧色，赶忙抬手去拉一点红的胳膊。
    “来来来，我帮你把一下脉。”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坐了下来，把桌子上的茶具往旁边推了推，以便把一点红的胳膊放上去。
    “……把脉？”
    稍微缓过神来的一点红有点茫然。
    顾老板为什么忽然要给他把脉？
    认定一点红身体出了问题的顾老板就很无奈：“你是呆子么，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都感觉不出来？把胳膊放松一点，别太绷着，这样脉象会把不准的。”
    身体的反应快过头脑。
    几乎是在听到顾慎言的要求的同时，一点红原本还僵硬着的身体就放松了下来，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么？
    “你这脉象没问题啊……”
    半吊子大夫顾慎言神色凝重：“一点红，你老实跟我说，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以前有没有出现过？具体是什么症状什么感觉？”
    受顾慎言情绪影响，一点红的心情也沉重了下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刚才是第一次，症状、症状好像就是心跳会变得很快。”
    难道是心脏方面的问题？顾慎言下意识的猜测。
    然后他就想到，要万一真是这样，以自己的医术，确实是诊断不出来的。
    保险起见，还是得另请一名大夫给一点红看看……但是江南这边有什么医术特别高明的大夫么？看心脏方面的问题，至少也得找国手级别的大夫吧。
    哪儿能找到这样的大夫呢？
    在顾慎言冥思苦想的时候，一点红始终保持着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在心里想了很多。
    他还记得自己和顾老板在这里的第一次交谈，那时候，他想让顾老板和自己比试一场，却被对方给拒绝了，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以为这只是托辞的他当时还有点生气。
    现在看来，是他误会了顾老板。
    他的身体状况恐怕是真的很糟糕吧，要不然，顾老板也不至于如此担忧。
    但是说实话，他并不畏惧死亡，也没有太多遗憾，因为他至少还拥有这将近两个月的幸福时光。
    是的，幸福。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足以形容自己这段时间的感受的词汇。
    在这里，他体会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比如说家的温暖，朋友的关心，无忧无虑的快乐……足够了。
    和组织里其他的杀手相比较，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只是会有些遗憾。
    恐怕没有机会报答顾老板的恩情了。
    “啊——想到了！”顾慎言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应对之策，他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一点红，想要跟他说明一下情况。
    结果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点红神情黯淡，目中竟还隐隐透出几分诀别之意。
    “……你这是什么眼神？！”顾慎言有点不淡定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不要自己随便脑补好不好？”
    一点红恍若未闻。
    顾慎言……顾慎言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用了十成力道的那种。
    疼的一点红都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老板收回手臂，冲着一点红温柔一笑：“回神了？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惶恐的一点红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然后他就听见顾慎言说——
    “我刚才没有从你的脉象中看出什么异常。”
    “但是你也知道吧，我的医术其实很一般，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应该找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再给你看看。”
    “刚才想那么久，就是在想适合的人选。”
    一点红：“……”就很尴尬。
    ※※※※※※※※※※※※※※※※※※※※
    一点红：心跳好快，我是病了么？
    顾大夫：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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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看着目光闪躲、神情窘迫的一点红, 顾慎言在无奈之余, 还有点欣慰。
    因为他终于在一点红身上，看到了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这是他一直所期盼的。
    尽管造化弄人，给了一点红不幸的出身，但顾慎言由衷的希望, 这个在逆境中依旧保有赤子之心的年轻人, 能够真正的对那些黑暗的过去释怀，重新坦荡的生活，像个正常人那样。
    不要将自己当成一个为报恩而存在的工具。
    但这样的转变需要时间。
    一点红在四岁时就被薛笑人收养，至今已有二十年，他在杀手组织中所被灌输的那些思想和理念, 早已根深蒂固, 不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语，就能够立刻扭转的。
    顾慎言能够帮助他摆脱桎梏, 带领他去体会普通人的生活, 却不能代替他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只有一点红自己下定决心去改变了, 才能真正的重获新生。
    —————————————
    隔天清晨, 顾慎言准时起床, 梳洗过后, 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书房做早课，反而是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
    为了确保食材的鲜活，他在附近圈了一块地, 搭建了小规模的养殖场, 专门用来饲养牲畜。
    顺便也养了几匹马, 平时出门的时候可以用来代步。
    两匹成年的，是顾慎言给自己和一点红准备的，还有一匹小马驹，是顾慎言专门为包子准备的。
    ……虽然他现在还用不上。
    因为哪怕是刚满两岁的未成年小马驹，高度也有一米五左右了，而包子的身高才刚过一米四，要是没人帮忙，他想骑上去都困难。
    拍了拍有些粘人的小马驹，顾慎言随意牵上一匹成年马，便踏着昏暗的朝色，奔向了几里地外的江南城。
    在官道上一路疾行，抵达城门口时，方才卯时三刻左右。
    “城中不允许纵马疾行。”守门的衙役随意扫了一眼顾慎言的身份文书，然后提醒道：“虽然这会儿天色还早，街道上没什么人，也尽量不要骑马。”
    “我知。”顾慎言翻身下马，对守城的衙役点了点头，便牵着马步履徐缓的走进了城中。
    街道上确实人迹寥寥。
    连勤劳的商贩都还没有开始出摊，只有一些因为上了年纪觉比较少的老人家，趁着清晨空气好，出门散步。
    顾慎言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目的十分明确的朝着花满楼的小楼走去。
    因为是初夏时节，最适合清晨浇花，所以花满楼也起得比较早。
    顾慎言走到楼下时，他刚好浇完了二楼阳台上的花，循着声音低下了头。
    “花满楼。”
    抬头同对方打了声招呼后，顾慎言随手将马儿拴在靠侧的一根檐柱上。
    “我道方才怎么有喜鹊在叫，原来是顾老板要来。”花满楼从二楼走下，停在阶梯处，笑着对门口的顾慎言打趣了一声，然后侧身抬起一臂：“快上楼，我刚泡了一壶云雾茶，正好可与你同品。”
    顾慎言面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浅笑。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云雾茶产自江西庐山，故而又名庐山云雾，是天下名茶之一，有爱茶之人还总结出了“六绝”用来形容，即“条索粗壮、青翠多毫、汤色明亮、叶嫩匀齐、香凛持久，醇厚味甘”。
    而花满楼用的，更是其中上品。
    芽肥绿润的茶叶在杯中舒展开来，汤色清澈明亮，香气鲜爽宜人，滋味醇厚甘甜。
    饶是平日里对茶叶并无偏好的顾慎言，此时也不禁要称赞一声。
    “好茶。”
    “确实是好茶，尤其是在此时此刻。”花满楼唇角带笑，神色柔和，“伴着鸟语花香，吹着袅袅清风，和朋友一起共饮，也是一种乐趣。”
    顾慎言莞尔颔首。
    他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静静敛目回味，神态尤其闲适。
    对坐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契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直到天色渐明，万物复苏，楼外开始有喧嚣声响起。
    一壶茶刚好被两人饮尽。
    重新将茶壶添满之后，花满楼才询问道：“顾老板今日前来，可还是因那则传闻的缘故？”
    花满楼对待朋友素来关照体贴，他甚至在顾慎言还不知情的时候，便已开始调查此事，还暗中出手，帮忙遮掩了顾慎言和一点红的行踪。
    否则，那些江湖中人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端倪。
    只可惜他目前还没有查到更多的线索，那幕后之人，远比预料中的更为狡猾。
    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忧。
    顾慎言摇了摇头，道：“我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而且昨天晚上，也见过陆小凤了。”
    “陆小凤？”花满楼闻言一哂：“我还当他这次是改了性子，打算留在神针山庄，跟薛姑娘双宿双栖了呢。”
    那则传闻可不仅仅是在江南一带流传，被引来的那些江湖人士有很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可见其范围之广。
    要换做平时，陆小凤绝对不会拖这么久才出现。
    所以花满楼之前就怀疑，陆小凤可能一直待在神针山庄里，压根儿就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慎言肯定了花满楼的推测。
    “他前段时间确实一直都待在神针山庄，直到三天前才知晓此事。”
    然后就立马赶了过来。
    “他肯定会把这事儿包揽下来。”花满楼对陆小凤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因为知道的太晚，没能及时阻止事态发展……即便嘴上不说，他心里也一定是自责的。”
    顾慎言心说可不是么。
    陆小凤故意点了那么多的菜，就是为了向他传递出‘我已经受了你的好处，就要有所回报’的讯息。
    但是这种别扭的表达方式……
    顾慎言当时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必须要为陆小凤说句公道话。
    “他其实没必要自责，也没必要为此事负责。”
    “真正需要为此负责的，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人。”
    顾慎言眸色微寒，原本平和的气息也有瞬间波动。
    无论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针对的究竟是他还是一点红……他都会让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
    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我便绝不容忍！
    虽然瞬间过后，顾慎言的气息便又恢复了平和，但花满楼还是敏锐的觉查到了，那一丝仿佛利剑出鞘般的冷冽。
    他心下了然。
    顾慎言显然是动怒了。
    看来那个幕后之人的下场恐怕会很凄惨啊……花满楼在心底暗暗感叹了一声。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对顾慎言的秉性也算是有了较深的了解，他知道，顾慎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跟自己像是一类人，但内里，却是截然不同。
    顾慎言骨子里既有剑客的风骨和坚持，又有道家的随性和洒脱，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
    谁若因他和善便觉得他可欺，就大错特错了。
    “这件事既已有了眉目，还是尽早解决为妙。”花满楼敛回思绪，正色道：“被传闻鼓动的人越来越多，拖得时间太久，怕是会令生变故。”
    “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千万莫要客气。”
    顾慎言笑了笑，点头道：“这是自然。”
    朋友嘛，当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想到顾慎言还没告诉自己，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花满楼便赶忙又询问了一遍。
    毕竟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顾慎言恐怕会赶不回去做早饭。
    “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一个人。”
    “什么人？”
    “神医张简斋。”
    顾慎言曾经听陆小凤提起过，花家和这位张神医交情不错，还请对方为花满楼看过眼睛，可惜张简斋因为行踪不定的缘故，没能及时收到请帖，错过了最佳的治愈时间，最后也是无能为力。
    许是出于愧疚，张简斋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研究，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还和花家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所以顾慎言就想通过花满楼，请这位张神医来为一点红重新诊断一番。
    “你可以在信中告诉他，我手上有至少五百年份的雪莲，不是请他的报酬，只是定金。”换句话说，就是即便张简斋没有诊断出什么问题，亦或者是诊断出来了却无法治疗，也没有关系。
    他不会让对方白跑一趟。
    也不会让花满楼这个中间人替他欠下这份人情。
    像这样的举手之劳，花满楼当然不会拒绝。
    但在应下这件事后，他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找张神医是所谓何事？”难道是顾慎言认识的哪个人得了重病？
    “我想请他为一点红诊断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隐患。”
    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所以顾慎言就干脆把原因告诉了花满楼，“你也知道，他以前受过太多伤，身体可能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健康，而且昨晚还出了一点小状况。”
    大致了解了情况后，花满楼就没有再细问了。
    毕竟想也知道，顾慎言如果能诊断出结果，就不必再请张神医来了。
    说完正事，顾慎言就不准备再多留，但在告辞之前，他不忘向花满楼提出了邀请：“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过去，我中午请你和陆小凤吃饭。”
    花满楼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遗憾之色。
    “今天恐怕不行，家父月底过寿，我得提前回去做准备，已经约好了仆人等会儿来接。”
    若非如此，他肯定不会拒绝这份邀约，毕竟顾老板亲手所做的美食，只要品尝过一次，就没有人能抗拒那种诱惑。
    “伯父要过寿了？”
    乍闻此讯，顾慎言也是愣了一愣： “这……恭喜啊，替我向伯父带一句问候。”
    花家几兄弟虽然时常去他那里用餐，但却从未提到过这件事，所以他事先真的完全不知情，也没准备贺礼什么的。
    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花满楼是他的朋友，朋友的父亲过寿，他怎么着也该送份贺礼意思意思吧？
    顾慎言想了想，又补充道：“伯父过寿，陆小凤应该也会去吧，到时候我会托他将我的贺礼一并带过去。”
    花满楼忽然笑了起来。
    “这恐怕不行。”
    他说：“无论是问候还是贺礼，恐怕都得劳烦顾老板你亲自带到了。”
    顾慎言：？？？
    “你的那份请柬家里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我大哥之前不是一直没机会去你店里做客么。”花满楼笑着解释道：“所以他打算借着送请柬的机会，去你那儿一饱口福。”
    品尝过顾老板的厨艺之后，包括花满楼在内的花家几位公子，都不约而同的给在外地谈生意的花家老大写了信。
    可把花家老大给馋的不行。
    后来，听说父亲的寿宴也会邀请顾慎言参加，他就赶忙给家里寄了信，在信中强烈要求把那封请柬先给留住，等他回去之后亲自去送。
    ……顺便也能借机品尝一下，那在信中被他家一众弟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顾老板的绝世好厨艺。
    “算算时间，他这两天应该就能赶回来了。”
    花满楼笑眯眯的冲顾慎言拱了拱手：“届时，还请顾老板多多担待一些了。”可千万别被他大哥惊人的饭量给吓到啊。
    “……”顾慎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总觉得花满楼这会儿笑的，很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愿祖国昌盛，繁荣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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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 章

    转眼间, 两天时间就过去了。
    陆小凤一直住在后院的客房里，看样子在事情解决之前都不打算离开了，但他白天的时候老是不见踪影，神出鬼没的, 只有晚上才会赶回来，还总是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问他去干什么他也不说。
    搞得包子抓心挠肺的好奇。
    哦对了, 包子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又开始到处活蹦乱跳。
    店里没什么生意, 他这个跑堂的小伙计自然很清闲, 在一点红来之前，他还需要在顾慎言下厨的时候帮忙打打下手，但现在他连这个活计也不用干了。
    因为顾慎言嫌他力气小还效率低，除了生火之外真的样样都比不上一点红好用：）
    基本上无所事事的包子还能怎么办呢？
    就只能缠着陆小凤了呗。
    陆小凤真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身上半点都没有什么名人侠士的包袱，本身也是个喜欢玩闹的性格，不正经的时候就跟大龄儿童似的。
    相差十岁的俩人竟然还真能玩到一起。
    晚上跟一点红练完剑后回来的顾慎言, 无语的看着那两个撅着屁股趴在花丛中，也不知道是在干啥的家伙, 忽然有种自己是幼儿园园长的错觉。
    昨晚是挖蚯蚓, 今晚又是啥？
    数蚂蚁么？
    还没等顾慎言和一点红走近, 陆小凤就已经发现了两人, 他忙爬起身来冲两人招手叫道：“顾老弟, 红兄, 你们快过来，看看我跟包子都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可我并不是很好奇。
    顾慎言叹了口气，下意识跟身旁的一点红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显然也跟自己一样，有点抗拒，又有点无奈。
    因为昨天晚上，陆小凤就用同样的方式，把他俩拉去一块儿挖蚯蚓了。
    顾慎言不做饭的时候会有点小洁癖，不算严重，只是不太愿意跟脏东西近距离接触而已，比如说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蚯蚓。
    一点红倒是没洁癖，他以前接了单去杀人的时候，为了暗中调查目标的行踪，多乱多脏的地方都待过。
    可他对挖蚯蚓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不知道陆小凤跟包子到底图的是什么，乐趣又在哪里。
    “来呀来呀，真的是好东西，我没骗你们。”陆小凤还在锲而不舍的招呼两人：“绝对能给你们一个大惊喜！”
    我信了你的邪哟……
    顾慎言抽了抽嘴角，心里这么想着，可到底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于是一点红也跟了上去。
    老实说，顾慎言对那个所谓的‘惊喜’真的是一点期待值都没有，他甚至做好了看到一只蚂蚁、又或者是一棵杂草的心理准备，所以，在看清那‘惊喜’的真面目后，他显得格外惊讶。
    陆小凤这次没忽悠人，这确实是个大惊喜，虽然这个惊喜可能需要打引号。
    那是一株奄奄一息的罂粟苗。
    它看起来和某种名叫荠荠菜的野菜外形有些相似，如果生长在草丛中，一定很难被人认出来，但在花丛中，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而且——
    “应该是这两天刚被移植过来的。”陆小凤从根茎旁抓起了一把泥土，用手指捻了捻：“很松散，而且里面还掺杂了砂砾。”
    罂粟在中原地带很少见，尤其是多雨的江南，陆小凤托人打听过，听说只有在秦岭淮河以南的区域，才有这种植物生长。
    还有沙硕。
    这块地的土壤都被调配过，是顾慎言专门用来种花的，里面即便混合有沙子，也应该是常见的河沙，绝非这种粗糙又易碎的沙。
    这种沙硕，只有沙漠里才会有。
    而江南，距离沙漠可是十万八千里，远到没边儿了。
    这两天一直在下小雨，顾慎言没有浇花，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颗罂粟苗。
    而且他也不是整天都待在店里的。
    且不算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便是白天，他也会因为练剑或者去养殖场喂食的缘故，固定的离开一段时间。
    只要做这事儿的人足够谨慎，完全可以不被察觉。
    “下面好像还埋了什么东西。”
    包子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枯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那颗罂粟苗乱戳，小孩子嘛，总是会因为精力过与旺盛，有点多动症的倾向，可戳着戳着，他就没控制好力度，戳到了土里。
    那土很松散，包子没有收住力，一下便戳进去了快两寸。
    然后感觉到了异样。
    “戳不穿，但是也不硬，还有点软软的？”包子形容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皮层似的。”
    “挖开来看看。”
    行动力极强的陆小凤迅速跑回店里拿了根勺子。
    这勺子不是做饭用的那种，而是顾慎言为了调制酱料特意定做的，瓷制，细长柄，扁且凹，用来挖松散的泥土绰绰有余，体积小还不会误伤到旁边的花株。
    陆小凤本来想自己动手，却被格外积极的包子给抢了先去。
    包子表示，他年纪小又不会武功，在别的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挖挖坑发挥一下余热了。
    所以谁都别来跟他抢。
    好不容易能帮点忙容易么他。
    陆小凤耸了耸肩。
    行叭，你来就你来。
    包子挖坑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儿功夫，便顺着还插在土里的那根树枝刨到了底，埋在下方的东西也随之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只画眉鸟的尸体？”顾慎言往前凑了凑，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有些不悦，“是想表达什么意思，示威么。”
    “有可能，但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
    陆小凤沉吟了片刻后，分析道：“散布传闻的人不管针对的是你还是一点红，行事作风都十分谨慎，到现在都还没有露出半点端倪，他如果要示威，应该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所以我猜测，这件事可能是其他人做的。”
    其他知道内情的人。
    除了往城里跑了两趟，打探了一下情况之外，顾慎言一直都没有其他动作，一点红更是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这里，他这两天往外跑的时候，也有注意遮掩行踪，那幕后之人应该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警惕起来，并且暗中展开了调查的事情。
    这种时候示威，无疑是很愚蠢的举动。
    就不怕打草惊蛇么？
    想到这儿，陆小凤忽然眼睛一亮：“没错，打草惊蛇啊！做这事儿的人要么是无意中犯了蠢，要么就是故意以此来提醒咱们的。”
    “故意提醒……”
    闻言，顾慎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罂粟苗，画眉鸟，故意提醒——是柳无眉！
    “陆小凤，你在这边认识的朋友里，可有能够信任又不是江湖中人的？我想找人帮我送个口信。”
    这简单。
    陆小凤当即拍着胸口表示：“当官的做生意的跑腿的打杂的，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我都能给你找来，哦对了，还有个精通易容术的偷儿。”
    这人可真是朋友遍天下啊。
    顾慎言不禁感叹道。
    这时，先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一点红，却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偷儿，可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
    比起顾慎言，一点红对江湖中的许多事情都有所了解，他知道司空摘星是个跟楚留香不相上下的神偷，也知道对方跟陆小凤交情不错。
    找他帮忙的话，应该会更稳妥一些。
    因为对方在道上的声誉十分不错，很守规矩，从来不会出卖雇主。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表情看起来有些得意：“没错，就是这个猴精，他上次翻跟头输给了我，正好欠我一次，让他跑腿来抵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那就他了。”顾慎言干脆利落的敲定了人选：“之后是你私下去联系他，还是让他过来接头？”
    陆小凤：“让他过来吧，我这两天进城进的太频繁，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接下来最好还是低调一点，不好轻易露面了。”
    他从神针山庄赶过来的时候没有刻意隐藏过行踪，那幕后之人肯定知道他现在已经在顾老弟这儿了。
    不引起对方的警惕是不可能的。
    但他可以故意做出一些能迷惑对方的行径，让对方摸不准他们已经调查到了什么程度。
    这两天频繁的进城，去找朋友们打听情况，是为了制造出他刚开始展开调查的假象，让对方即便是警惕也不至于产生危机感，这样一来，他才有机会顺藤摸瓜，查到更多的线索。
    而接下来的低调，一方面是为了佯装出调查毫无头绪的假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趁机展开真正的调查。
    干这种事儿，陆小凤可谓是轻车熟路拿手的很。
    顾慎言当然也没闲着。
    他说过要让那人付出代价，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哦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呢。”
    回到店里后，看着顾慎言又放飞了一只信鸽的陆小凤，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他到这里三天，就看到顾慎言放了三次信鸽，每次都是晚上，可却从来没有看到顾慎言收过一次回信。
    从一点红手里接过沾湿的毛巾，把指尖擦拭干净后，顾慎言才抬起头来，对陆小凤微微一笑。
    然后云淡风轻道：“我联系了一下薛衣人，还有神侯府。”
    陆小凤：吓！
    薛衣人？神侯府？
    这位朋友，你这阵仗搞得有点大呀。
    是打算把那幕后之人弄死呢，还是弄个半死再搞到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呢？！
    当然是后者。
    顾慎言笑的温柔，却让陆小凤浑身发毛。
    惹不起惹不起，惹顾老板生气的后果实在太可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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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司空摘星虽然号称是偷王之王, 但在江湖上的风评却很不错。
    他很少偷金银, 也不会因为自己缺钱花而去偷东西，只喜欢去偷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兴头过了之后还会再把东西送还给失主。
    通常情况下，若有人要请他出手, 不仅需要付上一大笔报酬, 还得看要偷的东西符不符合他的标准。
    他的标准就是有趣，或者有挑战性。
    作为当世两大神偷，司空摘星和楚留香自然也常会被人拿来比较。
    两人的盗术皆是出神入化，出手都从未落空过，很难叫人分出上下, 而在轻功方面, 其实也很难评判出高低，因为两人从来没有比试过。
    但要说到易容术, 司空摘星若是自称天下第二, 那就没有人敢称天下第一。
    有人说, 即便是最高深精密的易容术, 也只不过是把一个人改扮成另一个人, 可以让不熟悉他的人认不出他是谁, 但最亲近的朋友或者亲人，还是可以认出来的。
    司空摘星却偏偏是个例外。
    哪怕是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他也可以让陆小凤认不出他是谁。
    他的身高是迷, 可高可矮；体型是迷, 可胖可瘦；相貌是迷, 如有千面。
    据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实相貌，就连陆小凤也没有。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听完陆小凤的介绍，包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脸上半是惊叹半是难以置信。
    “没错。”陆小凤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扭头冲刚从厨房走出来的那人问道：“死猴精，听到我这么夸你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穿着粗布麻衣，肩背大竹篓，看起来又高又壮，皮肤黝黑的朴实菜农：“嘿嘿嘿。”
    咧嘴笑出了一口大黄牙。
    包子：“……？”
    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顾慎言和打下手的一点红：“？！”
    三脸懵逼.jpg
    这会儿正值清晨，辰时一刻还不到，陆小凤几人都是刚刚起床没多久，但顾慎言已经做完了早课，按时开始准备早饭。
    菜农通常每天都是在这个时候上门送菜。
    对于顾老板、一点红、包子三人而言，这个菜农也算是熟面孔了。
    但在陆小凤点明之前，他们三个真的是一点异样都没有觉察出来，哪怕对方已经在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转了好几圈。
    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果然是名不虚传！
    已经被认出身份的司空摘星撂下菜篓，跟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笑嘻嘻的跟顾慎言说：“我这还饿着肚子呢，顾老板你要不介意的话，就多做一份早饭呗。”
    “当然，你直接把陆小鸡那份儿给我也行。”
    陆小凤立马不乐意了，冲着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儿：“你想都别想，凭啥要把我的早饭让给你，顾老弟你别搭理他，就让他饿死得了。”
    “啧啧啧，陆小鸡呀陆小鸡，你找人帮忙就是这种态度吗？”司空摘星毫不示弱的回击：“小心我一不高兴就撂挑子不干了啊！”
    陆小凤：“就你会威胁人是吧？有本事你试试啊，你要敢撂挑子，我就敢站在大街上把你输了不认账、说话不算话的事儿，嚷嚷的众人皆知。”
    “……你狠。”司空摘星顿时气虚。
    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好面子，陆小凤也没别的优点，就是脸皮厚。
    所以总能克住他。
    陆小凤双手环胸，笑得得意洋洋。
    脸皮厚怎么啦？没听说过那句老话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有什么好得意的。”司空摘星忿忿不平的小声嘀咕道：“等你下次输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的，顾慎言算是看出来了。
    这俩人确实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没错，只是相处模式比较独特。
    就是喜欢可着劲儿的互相伤害。
    是损友没跑了。
    要多做一人份的早饭不是什么麻烦事，而且司空摘星这次来可是帮他办事儿的，顾慎言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几天天气不好，总是下雨，早上总是喝粥也有点腻了，所以顾慎言打算做广式早茶，丰盛的茶点搭配上可以暖胃去腻的红茶，是绝佳的组合。
    茶点分为干湿两种，顾慎言准备各做六道，且大多是荤食。
    毕竟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偏肉食爱好者。
    司空摘星还是第一次品尝顾老板的手艺，但他之前有听陆小凤提起过，所以很是期待——就想尝尝那被陆小凤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只要吃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的美食，究竟能有多美味。
    作为一个能把皇宫当成后花园，御膳房当成自家厨房，随意就能进出的神偷。
    司空摘星表示，不是他吹，他吃过的美食在数量和种类上，或许没有陆小凤齐全，但质量上绝对无可比拟。
    因为他吃的可是御膳。
    民间的厨子手艺再好，也比不上皇宫里的御厨，要呈给九五之尊吃的膳食，也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膳食。
    这可是众所皆知的道理。
    他就不信顾老板的厨艺真能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然后——
    司空摘星：真香。
    一道道如艺术品般精致的茶点被端上了桌，半月形的虾饺晶莹剔透，就连捏合处的褶皱都透着一股美感，外相极其诱人，皮薄而软，仿佛吹弹可破，包裹在内部的馅料更是丰富到令人咂舌。
    虾仁一半剁泥，一半切丁，混合肥肉丁和笋丝，虾块爽口弹牙，虾泥鲜味浓郁，和笋丝搭配在一起的肥肉丁一点也不油腻，溶化后会形成少量的汁液，反倒为馅料增添了一层醇厚的香味。
    牛肉丸的卖相十分低调，但味道却绝对和其繁复讲究的制作工序成正比。
    选用新鲜的牛腿包肉作料，去除筋后切成块，先腌后打，这样做出来的丸子才能弹性十足、鲜嫩多汁。
    在制丸的过程中，顾慎言还添加了陈皮香菜和马蹄，陈皮不但可去除牛肉膻味，保持牛肉的鲜美，还能使人食之口有余香。马蹄清润爽口，细嫩松脆，香菜碎用以提味，令整体口感更加鲜美。
    一口一个根本就停不下来。
    流沙包外层口感柔韧、麦香浓郁，一口咬下去，金色的咸蛋黄便流淌而出，细腻到入口即化，味道咸香醇厚，令人回味无穷。
    还有白如雪，薄如纸，口感嫩滑的猪肠粉。
    搭配的酱汁是用红糖片、食盐、陈皮粉等调味料慢火匀煮而成，甜咸完美融合，丝毫没有冲突。
    肠粉最上层还撒了一层丰富的佐料，有蒜蓉、花生碎、葱花等，和酱汁拌匀而食，五味调和，香滑可口。
    ……司空摘星在埋头苦吃的时候，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顾老板的厨艺比不上宫里的御厨？
    怎么可能！
    谁敢这么说，当心被啪啪打脸！
    吃饱喝足，已经完全被顾老板的厨艺倾倒的司空摘星，特别认真特别严肃的开口道：“就冲着这顿饭，哪怕顾老板你想让我帮忙去偷人，我也绝对没二话。”
    顾慎言选择性的屏蔽了偷人这俩字。
    向司空摘星道过谢后，他便直言切入正题：“我想请你帮我给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夫人带句话，约她今日戌时到这里一见。”
    这对司空摘星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他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顾慎言又补充道：“最好避开所有耳目，除了柳无眉之外，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没问题。”
    司空摘星抬手打了个响指，目光隐晦的在顾慎言几人身上一一掠过，心下暗道了一声有趣。
    总是麻烦缠身的陆小凤，金盆洗手的昔日中原第一杀手，以及神秘的顾老板。
    这三个人的组合可真有意思。
    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精彩的故事发生。
    ——————————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没有停，从早上下到了傍晚，最后堪堪止在夜幕降临之时。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柳无眉果然来到了店里。
    她是一个人来的，身上穿着一袭白色长裙，不施粉黛也仍旧美丽动人，叫陆小凤忍不住赞叹道：“李少庄主可真是好福气，竟能娶到如此佳人。”
    柳无眉的美不单单在外表，还在气质，她只要静静的站在那儿，用一双漾着微波的秋水美眸瞥一眼，就能叫人心生怜惜。
    “陆大侠谬赞，妾不过蒲柳之姿，当不得一声佳人。”
    柳无眉站在门口，笑吟吟的对陆小凤施了一礼，然后又将目光对准了站在柜台后的顾慎言：“不知顾先生要我深夜来此，到底是所为何事。”
    她没有踏进店内，或许是因为顾慎言这个主人家没有开口邀请，又或许是因为在顾忌着什么。
    比如说，坐在陆小凤对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专心埋头拭剑的一点红。
    “夜晚风寒，李夫人不若进店里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顾慎言将明日的菜单挂好之后，缓缓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毕竟我这里，可是有很多事情想要向夫人一一了解。”
    柳无眉有些迟疑。
    其实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尤其是看到陆小凤之后。
    她不该一时冲动，留下那样的提示，更不该贸然孤身前来此处赴约……她的所作所为一旦被那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趁现在回头应该还来得及。
    可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长达数年的痛苦折磨，早已磨光了她心底的那一分感激，对那人，她现在就只有满腔的怨恨，以及无法摆脱的恐惧。
    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宣泄自己怨恨，也想彻底的摆脱那份恐惧。
    但她不敢确定，顾慎言能否帮她达成这些目的。
    顾慎言没有开口催促，他好像就只是礼貌性的邀请了柳无眉一下，至于对方应不应邀，其实并不重要。
    他走到一点红身旁落座，然后神色悠然的端起茶杯，慢慢品饮起来。
    于是柳无眉就更想走人了。
    她的脚步已经往后退去，身体也微微侧转。
    这时，顾慎言终于又开口了：“李夫人，你觉得沙漠里的花漂亮，还是拥翠山庄里的花漂亮？”
    柳无眉身形一顿。
    她下意识望向顾慎言，就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听说你以前信佛，经常拜观音，那现在呢？”
    柳无眉脸上的血色霎时尽褪，眼中满是惊恐，甚至连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下一秒，她猛然倒退了几步，近乎失态的尖叫质问：“你——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顾慎言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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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看着反应异常激烈的柳无眉, 和神情高深莫测的顾慎言, 陆小凤不禁暗自感慨。
    顾老弟可真是太厉害了。
    从细枝末节中就能得出推测，推测的结果还都准确无误，简直就跟开了天眼似的。
    感觉很轻松就能把麻烦给解决掉了呢。
    ……
    如果能听到陆小凤的心声，顾慎言一定会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虽然他在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开了天眼, 从一开始就锁定了怀疑目标, 省去了绕弯路的功夫，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也拿对方没办法呀。
    所以他该愁还得愁，一点都没觉得轻松。
    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法治社会，习惯了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顾慎言打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要自己动手去解决掉无花和南宫灵。
    他先是联系了追命，请对方帮忙调查无花和南宫灵的身世背景, 等查到端倪之后, 又通过追命联系到了神侯府, 正儿八经的报了案。
    没错, 就是报案。
    无花和南宫灵都是江湖中人, 而且背后还分别靠着少林和丐帮这两方势力, 和他们有关的案件，已经足以惊动朝廷出面解决了。
    原本负责接管这方面案件的六扇门，在金九龄的恶行被揭穿之后, 已经直接被解散, 原本的人手都被并入了神侯府治下。
    换句话说, 这案子现在正好归神侯府接管。
    这也给顾慎言省了很多麻烦。
    因为一起调查过杀手组织的案件，顾慎言和铁手追命都打过交道，尤其是追命，由于相处时间较长，关系更加熟络，算是不错的朋友。
    有信任的基础在，即便顾慎言没有给出十足充分的理由，追命在收到信后也毫不含糊的展开了调查。
    像少林丐帮这样在江湖上影响力巨大的门派势力，一直都是朝廷密切关注的对象，其中比较重要的人物，也都有相关的资料记载。
    无花和南宫灵当然也在其中。
    从资料上看，这两人的背景似乎很清白，无花在七岁时就被少林天峰大师收入门下，南宫灵则是还不到两岁时便被丐帮帮主任慈收养。
    但都身世不明。
    调查过无数案件的追命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他又翻阅了十五年前的相关记录，从天峰大师和任慈的生平记载中，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天枫十四郎。
    一个漂洋过海，看似是来中原历练的东瀛剑客。
    他在一个月内前后去挑战了天峰大师和任慈，两战皆败，最后因伤势过重，几日后不治身亡。
    最后还是丐帮的人出面，帮他收殓了尸体。
    捋捋时间线，追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无花和南宫灵极有可能是这个东瀛剑客的遗孤。
    因为这两人被收养的时间，刚好可以对应上天枫十四郎两次挑战的时间。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事情的性质就很严重了。
    追命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针对中原武林的阴谋！
    少林和丐帮在江湖中的影响力十分重大，如果这两方势力最后被流淌着东瀛血脉的人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把这件事上报给了诸葛神侯。
    神侯当然也很重视这件事，即便他们目前还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不能疏忽大意。
    除了需要留在京城坐镇的无情，神侯府其余人马都被调动起来，由冷血和铁手带领，分头赶忙少林和丐帮，对二人的身世展开进一步调查。
    随后，诸葛神侯又联系了顾慎言。
    他希望顾慎言能够帮神侯府拖延一点时间，引开无花和南宫灵注意力，以免打草惊蛇节外生枝，在顾慎言同意之后，又特地派了和顾慎言交情比较好的追命过去，以便暗中和顾慎言配合行动。
    陆小凤昨天才知晓此事。
    在惊讶过后，他还打趣了顾慎言一句，说诸葛神侯现在对你的印象一定特别好，毕竟像你这样愿意给朝廷提供帮助的高手，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你愿意帮忙，他肯定会很高兴。
    顾慎言当时就心说，真正该感到高兴的人是我才对。
    因为可算是把搜查证据这麻烦事儿给甩出去了。
    但现在放松还为时尚早。
    别人不知道，顾慎言心里却门儿清——无花跟南宫灵都只是小麻烦而已，真正的大/麻烦，是隐藏在他们身后的石观音。
    画眉鸟的提示，让顾慎言又进一步回想起了石观音这个角色。
    比较细节的东西他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石观音是个很棘手的人物，虽然远在沙漠，威胁性却远胜于无花和南宫灵——因为她知晓罂粟的‘妙用’。
    用毒瘾来控制他人，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倘若有朝一日，石观音把这样的手段用在别的地方……
    设想到这种可能之后，顾慎言便一直忧心忡忡。
    他想从柳无眉这里入手，了解更多的线索，以便提前做好日后应对石观音的准备。
    但顾慎言也不敢确保柳无眉究竟会不会配合，为此，他又做了第二手的准备，请了薛衣人帮忙，去调查拥翠山庄。
    柳无眉嫁进拥翠山庄那么久，肯定会留下一些有用的线索。
    而薛衣人早年间曾受过李观鱼指点，两人是旧相识，来往不算密切，关系却还不错，让他以拜访朋友的名义去拥翠山庄走上一遭，并不会引人怀疑。
    两边双管齐下，即便有一边进展不顺利，也能确保不至于毫无收获。
    当然，如果两边都能顺利进展，那就更好不过了。
    而眼下，为了让柳无眉愿意配合，顾慎言甚至不惜冒了一次险，提前暴露了自己对石观音有所了解的事情。
    柳无眉的反应越激烈，对顾慎言来说就越是有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世上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
    顾慎言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所以李夫人难道就不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她发现么？”
    柳无眉眼中的恐惧越发明显起来，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顾慎言趁机动摇她的立场。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夫人的提醒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帮助，正所谓投桃报李，约夫人今晚来这里，顾某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想给夫人指条明路。”
    他适时的放缓了语气，温声安抚：“夫人莫怕，她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来。”
    闻言，惶惶不安的柳无眉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坐在桌边的顾慎言，在心底反复斟酌。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又知不知道，石观音究竟有多么可怕？
    之前来求医的时候，柳无眉对顾慎言撒了谎——
    她和李玉函确实是三个月前去的丐帮，只是见到王神医的时间，不是在一个月后，而是当天晚上。
    王神医的诊断结果和其他大夫一样，所以失望的柳无眉和李玉函，也没有在丐帮多做停留，很快便动身返回了拥翠山庄。
    直到一个月前，收到花家邀请函的第二日。
    南宫灵派人送去了一封密信，信中详细记载了朝廷清缴那个杀手组织的起末，以及在这起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顾慎言的资料。
    资料中大致记载了顾慎言的年纪，修为，剑法，医术，以及住处。
    他要柳无眉以求医为由，接近顾慎言，然后找机会……给顾慎言下毒。
    用罂粟制成的毒。
    柳无眉那时才知道，南宫灵竟然是石观音的儿子，以及，服用罂粟会使人沉沦的事情。
    她以为她逃出了沙漠，就不用再受石观音掌控了，却不知早在她听信了石观音的谎言，把罂粟当成止痛解毒的良药服用时，就已经踏进了深渊。
    南宫灵告诉她，罂粟之毒无药可解，只能一直服用缓解发作，但在中原，只有极少数的地方会有罂粟，根本就不够供她使用。
    只有石观音才能一直给她提供罂粟。
    还警告她，如果不听命行事，就要杀了李玉函。
    柳无眉又惊又怕，自然不敢拿丈夫的性命去冒险，最后只能按着信上所说，去找了顾慎言。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顾慎言竟然会知道戒除罂粟的办法。
    柳无眉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所以没有按照南宫灵的要求，给顾慎言下毒，又怕事情败露，会引来报复，便动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她知道顾慎言很厉害，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连薛笑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付南宫灵绰绰有余。
    ……
    没错，柳无眉只是想借顾慎言之手把南宫灵给解决掉。
    这样一来，即便石观音日后要算账，也会先找到顾慎言头上，而她则可以趁机戒除毒瘾，然后和李玉函远走高飞，逃到一个不会被石观音找到的地方，继续生活。
    所以她今晚前来，只是为了打探情况而已。
    如果顾慎言已经怀疑到了南宫灵身上，那她就可以选择性的向对方透露一些讯息。
    要是没有……那她就继续引导对方去怀疑南宫灵。
    一开始的犹豫只是装模作样，欲迎还拒，为了引起对方的好奇心——这是她在看到陆小凤之后临时做出的决定。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因为这一招即便对顾慎言不管用，也还有陆小凤可以兜底。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天知道她在听见顾慎言提到观音这两个字的时候，内心究竟有多么骇然。
    她摸不准顾慎言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顾慎言对石观音有多少了解，以及……顾慎言和石观音对上的话，能有几成胜算。
    仿佛是猜到了柳无眉的想法，顾慎言果断给她塞了一颗定心丸。
    “我已经联系过神侯府了，再过几日，他们应该就能查出结果。所以还请夫人尽早决定，究竟要不要合作。”
    柳无眉：“……”她是真没想到顾慎言会选择跟神侯府合作。
    不过这样一来，顾慎言这边的胜算好像确实高了不少？石观音再厉害，也不可能跟朝廷相抗衡吧。
    这么想着，柳无眉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我跟你们合作。”
    ※※※※※※※※※※※※※※※※※※※※
    前边埋了一些伏笔，不知道大家之前有没有看出来
    这章主要就是为了把那些伏笔交代清楚
    顺便说明一下
    顾老板是咩但是真的不蠢
    毕竟也一大把年纪了？阅历丰富着呢。
    不过高深莫测什么的确实都是装出来的……咳。
    因为那样好糊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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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0 章

    既然决定了要合作, 柳无眉当然会有所表示。
    毫无保留是不可能的, 但该给的诚意还是要给。
    在顾慎言的邀请下落座之后，她首先便交代了南宫灵的事情，并强调自己只是被逼无奈才会跟对方合作。
    “他若只是拿罂粟来做诱饵，我其实未必会妥协, 因为我早就发现, 罂粟止痛的效果，是会随着服用量的增多而消减的。”
    一开始，她只用半汤匙的剂量就可以完全止痛，但到后来，连三汤匙的剂量都只能起到缓解作用。
    从沙漠里带出来的那匣用罂粟提炼出的白色粉末, 早就被她用完了。
    之后只能到处花重金去收购。
    南宫灵说的不错, 在中原确实只有极少数的地方会有罂粟，收购起来劳财耗力不说, 收获也差强人意。
    哪怕拥翠山庄有再多的积蓄, 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李玉函虽然一直在隐瞒这件事, 但柳无眉也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端倪？
    拥翠山庄里原本有近百名仆从, 现在却被辞退的只剩下十几人。
    只有柳无眉身边还留有人伺候, 而身为少庄主的李玉函，身边竟然连个能帮忙跑腿的人都没有，甚至还得自己动手打扫房间。
    柳无眉怎么可能不心疼。
    若不是李玉函苦苦哀求, 她恐怕早就放弃生命, 或者离开对方了。
    因为对她来说, 李玉函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怕南宫灵威胁自己，只怕南宫灵会伤害到李玉函。
    陆小凤有些唏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天下间的有情人无数，能做到同甘共苦的也不在少数，可能够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真正用情至深的，终究只是寥寥。
    不说这对夫妻在别的方面如何，只说这一点，确实挺令人敬佩。
    还怪感人的。
    一点红的反应没有陆小凤看起来那么明显，但神情也稍微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冷漠，似乎也有些被触动。
    完全没有被感动的顾慎言：“……”我可能是个没有感情的异类。
    讲真，听完柳无眉的讲述，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如果非要同情的话，他的同情对象也不会是李玉函和柳无眉，而是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李观鱼。
    为了妻子愿意付出一切，听起来是很伟大，可李玉函的脑袋里除了情情爱爱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拥翠山庄几代人的心血说败就败，生病的父亲也不管不顾，责任感和孝心是都被狗给吃了么。
    要是知道这败家子的所作所为，李观鱼怕是得被活活气死。
    ……哦不对，顾慎言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李观鱼的病就是被这糟心儿子给气出来的。
    柳无眉之所以要先跟顾慎言等人说这些，当然是存了用苦肉计博同情的心思。
    因为她怕等一下会被迁怒。
    毕竟……她也算是参与了南宫灵的计划，还在其中或多或少的出了一些力。
    “南宫灵其实是想用那则传闻当做诱饵，引来更多的江湖人士，当然，我指的不是那些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高手。”
    柳无眉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将南宫灵的整个计划一一道来。
    “他让我接近顾老板，然后找机会下毒，让顾老板也染上毒瘾，受他控制。然后再借顾老板之手，淘汰掉那些实力不济的乌合之众。 ”
    “之后再放出消息，引更多的高手过来，伺机用同样的方法将这些人也控制起来。”
    “等他手中的棋子足够多的时候，他就可以一步一步的蚕食整个武林……”
    随着柳无眉的叙述，顾慎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之前最糟糕的设想，果然应验了。
    “好狠毒的心思！”
    陆小凤也听顾慎言说过罂粟的可怕，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整个中原武林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南宫灵竟然会有如此野心……”
    丐帮，可以说是全武林规模最大的帮派。
    天底下那么多的乞丐，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丐帮的成员，保守估计，最少也得有上万人之多。
    而身为丐帮少主，如无意外，以后也会是丐帮帮主的南宫灵，竟还不知满足，还妄想着一统整个武林……这在陆小凤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但顾慎言却道：“有野心的人恐怕不是南宫灵。”
    顾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小凤皱了皱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陆小凤心想，认真推敲起来，这个猜想反而更加合理。毕竟算起来，南宫灵今年不过才十七岁，他就算是再有野心，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疯魔的地步。
    但对顾慎言来説，这可不是什么猜想。
    而是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实。
    他面色冷肃的看向柳无眉，用肯定的语气求证道：“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是沙漠中那位吧。”
    “……没错，一统中原武林，是她多年以来的夙愿。”
    柳无眉对石观音的恐惧已经深刻入骨，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起，只敢用‘她’来做代指。
    但这样的恐惧，有时候也能化为强大的动力。
    柳无眉深知，想要摆脱石观音，她就必须得为顾慎言提供更多的情报，让顾慎言这方能占据更多的优势，争取立于不败之地。
    “我原本是个孤儿，甚至连自己父母的名姓都不知道，从小就被她收留，做了她的弟子，她本来还替我取了个名字，叫无忆，柳无眉这个名字，是我逃到中原之后，重新给自己取的名字。”
    再次提起那些陈年旧事，柳无眉的心情仍旧十分复杂。
    因为她对石观音，曾经也是有过几分师徒情谊的。
    突然得知柳无眉是石观音的弟子，顾慎言和陆小凤都多多少少有些吃惊，但在惊讶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抓到了重点。
    柳无眉原本的名字，叫无忆。
    这和无花的名字，会不会有所关联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由陆小凤发问：“她的弟子应该不止你一个吧，其他人呢？也都和你一样么？”
    “是，除了我以外，她还收了很多孤儿为徒，但我被收留的时间最早，算是她的大弟子。”柳无眉没有觉察出陆小凤的意图，还以为他只是好奇其他人的遭遇，“但只有我，最后成功的逃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逃走？她对你不好么？”
    陆小凤也不急着直接追问无花的问题，因为对他们来说，多了解石观音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恰恰相反，我是所有弟子中最受她宠爱的一个。”
    柳无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她对我很好，也很信任我，还时常在私底下和我谈心，聊一些很私密的话题……”
    说到这里，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柳无眉的表情有瞬间扭曲。
    顾慎言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恐惧和愤怒，以及深深的怨恨。
    “她有次喝醉之后，告诉了我一件事情，就是这件事，让我动了要逃走的念头。”
    不等顾慎言和陆小凤询问，柳无眉就自顾自的继续讲了下去。
    “她和我说，无思——就是在我之后她收的第二个弟子，其实不是孤儿，是她看中了无思的根骨，想收无思为徒，所以就杀了无思的父母。”
    为了收个徒弟就把人父母都给杀了，这样的事情，陆小凤简直闻所未闻。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石观音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难怪她能想出用罂粟统一中原武林的计划，这女人，为了达成目的，再残忍的手段都能用的出来。
    顾慎言阖下眼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为无辜惨死在石观音手下的生命。
    也更加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除掉石观音的念头。
    柳无眉的声音有些沙哑，连眼眶都泛了红：“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我就一直在想，那我呢？我的父母呢？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她杀死的。”
    陆小凤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父，竟然有可能是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这种事情，哪里是一两句安慰就能放下的？
    可他又实在是见不得有女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所以最后，还是干巴巴的挤出来了一句：“你也别想得太悲观了，要万一不是呢？”
    “万一？”柳无眉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又重新振作起来，“顾老板既然知道她的名字，想必对她也多少有些了解吧。”
    这个还真没有。
    顾老板眼皮抖了抖，含糊道：“嗯……但我肯定没有夫人对她了解的更清楚。”
    柳无眉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在知道那件事以前，我也这么以为过。”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顾老板顺势接道：“夫人不必一直沉溺于往事，你应当放眼于未来……你和李少庄主的未来，且还长着呢。”
    提起李玉函，柳无眉的情绪果然舒缓了许多。
    她甚至还笑了笑，道：“顾老板说的没错，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我会努力的。”
    努力的摆脱过去的阴影，努力的戒除毒瘾，努力的给顾慎言提供更多的帮助。
    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
    陆小凤抬手给柳无眉添了一杯茶，笑道：“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只要神侯府那边查出了证据，就能立刻将南宫灵和无花逮捕归案，而石观音那边……等追命过来之后，他们也会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案的。
    只要他们这边行动够快，赶在石观音反应过来之前做好准备，她就别想再把手伸进中原。
    届时，柳无眉和李玉函自然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许是被陆小凤笃定的态度所感染，柳无眉脸上还残留的几分愁色也渐渐褪去。
    自由啊，可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她捧着茶杯，默念了几遍，又想起自己心爱的人，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染上了暖意。
    等柳无眉喝完茶，顾慎言才继续问道：“石观音有没有什么弱点？”
    弱点？
    柳无眉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说没有。
    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对结果没抱太多希望的顾慎言，倒是没怎么觉得失望。
    他想，不管再怎么厉害，石观音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不是真的观音，有血有肉，会受伤也会死。
    所以一个人打不过也没关系，他们还可以选择群殴。
    反正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不过柳无眉后来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有一点……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弱点，她很重视自己的容貌，重视到几乎病态的程度。”
    哦——
    顾慎言眨了眨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后喃喃自语道：“如果在交手的时候专门往她脸上招呼，说不定会有奇效……”
    把这句话给听了个清楚的陆小凤、柳无眉、一点红。
    “……”忽然陷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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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专门往人脸上招呼什么的……
    陆小凤就想问一句, 顾老弟你的原则呢？
    “对我而言, 大局比原则更重要，而且我的原则中有一条是男女平等，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心软。”顾慎言瞥了他一眼，嗤道：“倒是你, 可别因为她是个女人, 就心软下不了手。”
    陆小凤就很不服气，瞪着眼睛想要反驳。
    结果又被柳无眉补了一刀：“顾老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武功，也不是心肠，而是容貌。许多见过她的男人, 都会为她神魂颠倒, 心甘情愿的变成她的奴隶。”
    “她一向自诩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不只是因为她会毁掉比自己漂亮的女子的容貌, 还因为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对男人来说, 美貌, 才是石观音最可怕的武器。
    尤其是像陆小凤这样生性风流, 对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容易心软的男人。
    陆小凤顿时哑口无言。
    就感觉有点扎心, 偏偏还没底气反驳。
    那就别反驳了。
    顾慎言勾起嘴角，给予陆小凤致命一击：“需要我帮你回顾一下么？虽然很少出门，但我也听说了不少你的风流故事呢。”
    比如说因为心软, 结果一不小心就栽在了女人手里的一二三四事。
    陆小凤：我恨！
    说完石观音的事情之后, 柳无眉便也不再多留, 和顾慎言等人道过别后，匆忙返回。
    因为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江南的缘故，她和李玉函并没有住在客栈里，而是租下了一处宅院，和他们一同生活的，除了随行的车夫之外，还有两名仆从。
    车夫是拥翠山庄的人，但那两名仆从，却是临时雇佣来的，极有可能是南宫灵派来的眼线。
    要不是司空摘星可以易容成她的样子，帮忙做掩护，她今晚肯定不会贸然前来赴约。
    可哪怕是如此，柳无眉的心里依旧很不踏实。
    她怕耽搁太久会出变故。
    万一南宫灵在她离开这段时间，派人来给她送信，也不知道司空摘星会不会露出马脚……
    半个时辰后。
    “你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和柳无眉交接完毕，不知道为什么也跑来顾慎言这里蹭住的司空摘星，一脸愤愤不平的跟另一个蹭住的家伙抱怨道：“小爷我的易容术可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会被人识破？”
    陆小凤：“……我不想听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又换了一张脸的司空摘星翻了个身，看着被自己挤到墙角去的陆小凤，忍不住嘿嘿一笑：“你看我对你多好，为了满足你的喜好，还特意易容成了女人。”
    看着面前那张丑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脸，陆小凤简直想要自戳双目。
    他闭上眼睛，想要无视身旁的司空摘星，结果司空摘星却偏偏翻来覆去的折腾，片刻都不让他安宁。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的陆小凤，果断一脚踹了过去。
    司空摘星迅速跳起：“没踹着嘿~”
    被气到音量逐渐失控的陆小凤：“死猴精你到底是哪根筋有问题，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就为了跟我抢床吗？！”
    “你吼什么吼，当小爷我就乐意跟你挤一张床吗？”司空摘星掏了掏耳朵，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凭什么说是我抢你的，大家都是来蹭住的，这张床你能睡我当然也能睡。”
    又被堵的哑口无言的陆小凤简直要疯。
    他看着司空摘星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只觉手痒的很。
    于是也跳了起来，试图把司空摘星按住揍一顿。
    两人在床上上蹿下跳，你一拳我一脚的上演起了全武打，砰砰咚咚的声音穿过墙壁，先是吵醒了隔壁房间的包子，然后又惊动了一点红，最后，连住在最远的另一端的顾慎言，都忍无可忍了。
    三扇房门几乎同时被推开。
    包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不知道我还在长身体吗？”
    一点红默默的提起了剑：“要不要我过去制止一下。”
    “不用。”顾慎言对一点红笑了笑，然后把视线投向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所住的那间房：“你们俩再不老实睡觉，明天就不用吃早饭了。”
    他的音量不大，语气也很温和，听不出一点不悦。
    让包子忍不住嘀咕道：“老板你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
    顾慎言神色坦然的接受了这句称赞：“我的脾气一贯都很好。”
    “……”觉察出一丝端倪的一点红犹豫了刹那，然后在顾慎言看过来的时候，立马点头附和。
    对的，没错，顾老板温柔又善良，简直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人了。
    顾慎言满意的收回目光，抬手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头发，笑道：“好了，大家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互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三人各自回到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之后一夜好眠，再也没有听到扰人的声音响起。
    被顾慎言的传音震的耳朵嗡嗡直响，一晚上都没缓过来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顾老板好凶残！
    ————————————
    追命是在两天之后赶到江南的，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直接去找顾慎言汇合，而是悄悄潜进了城，暗中探查了一遍。
    因为匆忙赶路而略显狼狈，胡子拉碴还浑身酒气的他，完美的隐藏在人群之中，丝毫未引起那些江湖人士的注意。
    柳无眉那边已经向南宫灵传达了‘任务完成’的消息，所以这两日，传闻的走向也有了些许变化。
    “传闻里说的是一点红藏身在江南一带，不一定就是在城里，咱们是不是也该扩大一下搜寻范围，到城外去看看……”
    追命连接去了好几处江湖人士聚集的地方，发现到处都有人在发表这种言论，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引导其他人，将注意力转移到城外去。
    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沉不住气了。
    照这种趋势，或许要不了一天功夫，这些人就会找到顾老板那里去。
    也不知道顾老板到时候打算如何应对。
    “办法很简单。”
    顾慎言捋着拂尘，低眉敛目，神情淡漠：“来一个就打一个，来一群就打一群，依照南宫灵的计划，将这些乌合之众统统赶走便是了。”
    他今日难得换上了全套的纯阳道袍，戴了发冠，佩剑系在腰间，手上只拿着一柄拂尘。
    脸上不再带笑，看起来无端给人一种距离感，仿佛高山之巅亘古不化的积雪，又好像天上缥缈的云，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感觉就像仙人一样。
    素来爱粘着自家老板的包子今日里难得拘谨起来，不敢再拉着顾慎言的衣袖撒娇，跟顾慎言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慢语的，半点儿也看不出往常跳脱的模样。
    陆小凤倒还好，态度跟平时没有太大改变，顶多也就是稍微收敛了一点。
    “之前总看顾老弟围着厨房打转，我都快忘了他其实是道门出身了。”陆小凤收回一直绕着顾慎言打转的视线，小声跟旁边的一点红说道：“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换上道袍的顾老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点红没有回应。
    他只是微微蹙着眉，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喜欢顾老板今天这副打扮。
    不是因为不好看。
    顾慎言平时的衣着打扮总是很随意，清一色是素净宽松的长袍，头发也总是简简单单的半束在脑后，给人一种很闲散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忽略他的容貌。
    他的五官介于冷硬和柔和之间，笑时仿若春风，不笑时便稍显凌厉，换上道袍冷下脸后，气质便凸显出来，衬的容貌也越发出色凌人。
    但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一点红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平易近人的顾慎言，喜欢会笑着捉弄自己的顾慎言，喜欢……会亲近他的顾慎言。
    那样的顾慎言，会让他觉得很温暖。
    陆小凤也没在意一点红的沉默，因为一点红在面对除了顾慎言以外的人时，一直都是这幅沉默寡言的样子。
    他拎起放在面前的酒瓶，没什么诚意的感叹道：“可惜追命还没来，这瓶美酒就只能由我一人独饮啦。”然后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准备慢慢享用。
    顾慎言：“我劝你最好还是再等一等。”
    都已经把酒杯送到嘴边了的陆小凤：“？？？”
    “你且扭头看看。”顾慎言挑起眉梢，唇角隐约有笑意浮现：“远处那人是谁。”
    追命来了。
    他一路施展着轻功，速度极快的掠过花丛和小径，只在空中留下一闪而过的虚影，仿佛眨眼功夫，就出现在了店门外：“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让大家久等了！”
    顾慎言笑着迎他入内：“只是迟了片刻而已，无碍的。”
    举着酒杯不知道该不该喝下去的陆小凤：“……”
    忽然有点尴尬。
    有种吃独食被抓包了的感觉。
    不，这一定是错觉！陆小凤摇了摇头，心说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追命没有准时抵达，比约定好的时间迟到了足足一刻钟，他能等那么久已经很讲义气了。
    然后果断的干了那杯酒。
    “啧——临江楼的神仙醉果然不虚其名。”
    对得起那五百两的价钱！
    闻言，追命的目光嗖一下就投了过去。
    “等等！”他快步冲到陆小凤面前，佯装不悦的抱怨道：“不是说好请我喝酒么，你怎么不等我来就自己先喝上了？”
    “我怎么没等，这不是看见你来了才刚喝上一口么。”
    陆小凤抬起酒杯冲追命示意了一下：“快坐快坐，咱俩先干一杯。”
    ……
    浓郁的酒气逐渐弥漫开来，顾慎言抽了抽鼻子，回头对身后的一点红笑了笑：“走，咱们上二楼去透透气。”
    “好。”一点红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离顾慎言更近了一些，“要去后院叫上包子么。”
    想起刚才巴巴的凑到自己跟前，说想打扮成小道童的包子，顾慎言眼中笑意更盛。
    “不用了，且由他折腾去吧。”
    一点红点了点头。
    然后跟着顾慎言上了楼。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身影，他垂下眼帘，悄悄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
    那种心跳忽然加速的感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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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2 章

    正如追命所预料的那般, 当天傍晚, 就有人找到了顾慎言这里。
    然后被顾慎言一拂尘给甩了出去。
    顾慎言下手很轻，连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用上，所以那人并没有受伤，只是落地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看起来很狼狈, 实际上却连块皮都没被蹭破，顶多就是会疼上一会儿。
    但那人还是被吓了个半死，连头都没敢回，一溜烟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我说顾老弟今儿个怎么一直拿着那柄拂尘呢。”
    陆小凤靠在窗户边，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付这种连三流水准都不够的家伙, 确实是不能下重手。”
    只要控制好力道，用拂尘自然是伤不了人的, 可要换成是剑, 即便顾慎言放了水, 对方也不可能招架得住, 最后多少都得受点伤。
    追命道：“这还只是个开头而已, 那人回城后肯定会叫救兵, 接下来可没得清净了。”
    聚集在城中的江湖人士身手都很一般，没有能称得上是高手的，打发起来很轻松, 只是人数比较多, 可能得多费一点时间才能解决干净。
    “我其实有点担心。”陆小凤偷偷的瞥了顾慎言一眼, 等对方又钻回厨房后，才极小声的跟追命说道：“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那群人要是一直不消停的话，我怕顾老弟会按奈不住，真的动火。”
    怎么可能。
    追命当即反驳道：“顾老板性情温和，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生气。”
    性情温和？陆小凤咧了咧嘴，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果然，这又是一个被顾老弟的外表欺骗的老实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老实人中的一员，要不是亲身体验过，他恐怕也不会发现顾老弟那凶残的真面目……但他并不想把真相告诉追命。
    就让追命自个儿慢慢去发现吧。
    有点小期待呢，也不知道追命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陆小凤有点坏心眼的想道。
    另一边，收到柳无眉的传讯后，南宫灵也悄悄的来了江南。
    他没有住在江南这边的丐帮分舵，而是栖身在一座早已荒废的小寺庙中，这座寺庙也在郊外，甚至还跟顾慎言那栋小楼就在同一片区域，两处只相隔了不到十里远的距离。
    只要穿过树林，再越过几片小山坡，南宫灵就可以清楚地将那栋小楼纳入眼帘。
    是夜，万籁俱寂之时，他悄悄地来到了顾慎言平时练剑时专用的那处山坡，放眼眺望。
    他在等人，等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夜风有些凉，但南宫灵的掌心里却冒出了一层热汗，他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被风刮的，他的脸颊竟还微微泛着红。
    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说不定还会怀疑这是个等待与情人私会的少年郎。
    但南宫灵要等的不是情人。
    而是一个对他而言比情人还要重要千万倍的人。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和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的流逝似乎格外缓慢，让南宫灵无法清楚得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
    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一个时辰，南宫灵才终于等来了那人。
    那人还未走近，只能远远的看到一抹模糊的身影，便已可以窥出几分婀娜，待到近了，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之后，南宫灵的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了一瞬。
    若非亲眼所见，南宫灵根本就想象不出，世间竟会有如此美丽之人。
    她的眉比春山还要秀婉，她的眼眸比星光还要明亮，那些在江湖上备受追捧的美人，根本就无法与她相媲美。
    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她的风神之美，她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瞧的挪不开视线，身上一尘不染的纯白轻纱随风轻轻飘动，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子。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又或者，会来的更迟一些。”
    来人在距离南宫灵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微笑道：“看来是我想错了。”
    她的声音优美动人，语调柔美的令人心醉，当她笑着轻声细语时，没有人能不被打动。
    所以南宫灵当即便摇起了头，慌张的解释道：“我、我没有不想见你，只是……只是……”
    许是紧张过了头，原本能言善道的南宫灵竟忽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
    就在他急的涨红了脸的时候，却听到对方温柔的安抚。
    “好孩子，没关系的，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只是太过心软和善良。”
    慌乱的情绪瞬间被更复杂的情绪所覆盖，南宫灵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小声的，迟疑的，唤了对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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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
    石观音垂下眼眸，遮掩住心中的不快，抬起手臂轻轻地抚上了南宫灵的脸颊。
    “你要知道，你和你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所以若非必要，我怎么会舍得叫你为难呢？”
    闻言，南宫灵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替父亲达成所愿，才会出此下策，可是——可是我们真的就非得用这种方式么？”
    他被任慈收养的时候还不满两岁，没有到能记事的年龄，所以不像兄长那样，对生父抱有很深的情感和执念。
    而且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很传统很正派的那种。
    用罂粟那样可怕的东西去达成操控他人的目的，这样的手段，在他看来，实在是过于阴狠毒辣了些。
    “其实即便不用这样的方法，我们也可以实现父亲的心愿不是么？等我和兄长分别接掌了丐帮和少林，两人联手，就足以称霸中原武林了。”
    南宫灵一边说着，一边期期艾艾的望向石观音，希望能够说服对方改变主意。
    趁着计划还没有被彻底实施的时候。
    知晓了罂粟的可怕之处后，南宫灵确实是心软了，因为在他看来，即便不是同族，他们也没必要就将中原人全都视作仇敌，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去折磨他们。
    石观音面色微寒，目中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么？”
    南宫灵下意识躲避开她的视线，嗫嚅着不敢作答。
    “罢了罢了。”石观音收回了手，叹道：“有些事情，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现在看来，我若是不讲明白，你我母子二人恐怕就要因此而离心了。”
    “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月隐星淡，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朦胧的夜雾里，有冷风飕飕从林间穿过，竟无端的衬出了几分凄凉。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方，也有人谈起了那段发生在二十年前的往事。
    少室山上，有一处院落尚还着燃着灯火，须眉皆白的枯瘦僧人缓缓放下茶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往事如云烟，老僧本已不愿再提起那些往事，但施主你为此不远千里而来……想必是关系重大。”他目光微微闪动，凝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铁手，默然片刻后，才又缓缓道：“老僧那弟子的身世，说来确实复杂，还要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铁手微微俯身，道：“此事可能关系到整个中原武林的安危，所以还请天峰大师将其中详情告知于某。”
    “二十多年前，华山与黄山世家两大剑派之间，曾经发生过一场连绵数年的惨斗。”
    天峰大师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语气逐渐沉重起来：“最终的结果是，黄山世家惨败，最后只有一个叫李琦的姑娘幸存了下来。”
    “那时她已受了内伤，无力再去应战，为了避祸，只得搭乘上一艘海上商船，东渡去了扶桑。”
    在那里，李琦遇到了一名东瀛武士。
    天枫十四郎。
    天枫十四郎虽然嗜武成痴，却也是个多情种子，他对李琦一见钟情，给李琦提供了栖身之处，还不眠不休的为其疗伤。
    李琦被他的真诚打动，在伤愈之后就和他结成了夫妻。
    但这样的幸福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在为天枫十四郎生下两个孩子后不久，李琦便留抛下了这父子三人，不告而别。
    她又回到了中原。
    许是有了什么奇遇，只短短几年时间，李琦的武功竟大为精进，轻而易举的血洗了华山剑派。
    这件事在当年也曾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可没有人知道的是，李琦在大仇得报之后，并没有回到东瀛去找天枫十四郎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反而是忽然销声匿迹了。
    也没有人知道，痴情的天枫十四郎并没有选择等待，而是追随着李琦的脚步，带着两个孩子找到了中原。
    他苦苦的找寻了一年时间，才终于心灰意冷。
    这时，天枫十四郎大概就已经心存死志了，他随后会找上天峰大师和任慈，其实就是为了托孤。
    天峰大师道：“他在挑战时不避不闪，老僧收势不及，便令他受了重伤……之后，老僧便扶他进了禅房，准备去为他取药疗伤。”
    谁成想，天枫十四郎却乘此机会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遗书。
    他在遗书中道出了这段伤心事，并留下了那两个孩子的藏身地址，请求天峰大师收留。
    “老僧赶到他信中所说的地方时，碰巧遇到了任老帮主，然后才得知，他竟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又去挑战了任老帮主，最后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的消息。”
    和天峰大师一样，任慈的手中也有一封天枫十四郎留下的托孤遗书。
    于是他们二人便分别收留了那两个孩子。
    天峰大师收留的是七岁的长子，并遵循其自身的意愿，让他保留了无花这个名字。
    任慈则收留了那个尚且不满两岁的幼子，并为其取名为南宫灵。
    ……
    至此，铁手此行而来的目的已然达成了大半。
    他只需要再拿到那封天枫十四郎的遗书，便可以回京复命了。
    ※※※※※※※※※※※※※※※※※※※※
    flag高亮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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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

    同样一段故事, 在石观音的讲述中, 却全然变了模样。
    她说她当初不告而别，只是因为不想连累丈夫和孩子，她说她在报完仇之后，本来是打算回东瀛去和家人团聚的。
    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武林中人, 却偏偏从中作梗, 逼迫的她走投无路，最后只能遁入沙漠藏身自保。
    “昔日我黄山剑派惨遭灭门之时，那些人个个都作壁上观，没一个站出来为我黄山主持过公道，可轮到我的时候, 这些人却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
    “他们谴责我手段凶残, 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欲将我除之而后快。”
    “可我当真做错了么？”
    石观音缓缓道：“华山剑派屠我满门, 我便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 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这又有何错？”
    “说白了, 那些人不过是欺我势单力薄, 觊觎我的美貌和武功, 打着正义的旗号掩耳盗铃罢了。”
    “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骨肉离散，日日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
    说到这儿, 石观音的眼中依稀有泪光浮现。
    她紧紧握住南宫灵的手, 咬牙切齿, 一字一顿道：“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莫要再阻止我。”
    听完其中的隐情，南宫灵已是热泪盈眶。
    他愧疚极了，也心疼极了。
    “母亲，我错了。”
    他不应该心软，母亲说的没错，那些人是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他们应该要为此付出代价。
    南宫灵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仇恨与怒火。
    他发誓：“儿子必当竭尽全力，为您和父亲报仇雪恨。”
    石观音面露欣慰之色。
    母子二人执手相望，之间仿佛再无隔阂。
    ——————————
    言归正传。
    却说神侯府兵分两路，分别派遣铁手与冷血前去少林与丐帮，调查无花和南宫灵的身世。
    铁手那边因着天峰大师的配合，进展十分顺利，只需再拿到遗书作为物证，便可功成身退，回京复命了。
    但另一边的冷血，却意外陷入了困境。
    神侯府有四大名捕，皆是诸葛神侯门下弟子，按照入门顺序排行，冷血名列第四，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师弟。
    他的身世说来也有些稀奇，无父无母，是被森林里的野狼养大的。
    所以他的性格就像一匹孤狼，冷傲、孤僻、不善与人交际。
    比起查案，冷血其实更擅长追捕，因为他有着狼一样的敏锐与执着，不怕痛，不怕苦，不怕伤，不怕死。任何被他盯上的猎物，都不能逃过他的狼牙。
    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怕跟女人打交道。
    怕到什么程度呢？
    用追命的话说，就是：“冷血见到女孩子，就像大象见着了老鼠，遇到了命里的克星。”
    冷血无从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他原本是想从南宫灵的养父，丐帮帮主任慈那里入手调查，可谁成想，任慈竟然在他抵达丐帮总坛的当天，突发恶疾，陷入了昏迷之中。
    于是接待他的人，就换成了任慈的夫人，秋灵素。
    这位夫人在外界传闻中一直都非常神秘，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因为她每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面上总是会蒙着一层黑纱。
    那层黑纱甚至将她的整张脸都蒙了起来，包括眼睛。
    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如此，她的魅力也仍旧不容小觑。
    她的身姿比妙龄少女还要婀娜，气质优雅中又透着些许妩媚，说起话来语调无比的温柔，柔情似水，温婉动人，是个仅凭风情便能叫人为之倾倒的女人。
    ……也是冷血最怕遇到的那种女人。
    但没办法，任慈现在昏迷不醒，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为了尽快查明真相，他只能从秋灵素这里入手了。
    冷血的询问极为简单粗暴，直接就问对方知不知道南宫灵的生父是谁。
    秋灵素摇头道不知。
    因为隔着一层面纱的缘故，冷血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便无法辨别这句话的真假。
    但冷血打从心底里不相信这个回答。
    他又问道：“任老帮主难道就从未跟你提起过么？”
    秋灵素仍是摇头。
    冷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似乎想要透过那层面纱，看清楚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极具压迫力，仿佛能穿透人心，在这样的注视下，秋灵素似乎有些乱了阵脚，微微别开了脸。
    然后推脱道：“妾身确实对此毫不知情，阁下若是不信，可以等夫君醒来之后再向他求证……若无它事，请容妾身先行告退。”
    冷血自然不会放她离开。
    对方现在心神不定，他继续追问下去，或许可以迫使对方露出马脚，找到缺口。
    “夫人为何如此心急。”
    秋灵素道：“夫君他正缠绵病榻，身边离不开人照顾。”
    “丐帮人手众多，任老帮主身边怎么会缺人照看？”冷血目光锐利，直接质问道：“夫人该不会是想以此作托辞，躲避询问吧？”
    秋灵素明显慌了神，再维持不住从容的神态。
    “阁下何出此言？妾身只是想为夫君多尽一些心罢了，而且……而且妾身等下还得去佛堂为夫君祈福。”
    她的辩解开始失了条理，错漏百出。
    “妾一妇道人家，能做的事情有限，除了照顾夫君之外，只能虔心拜佛，向菩萨祈求夫君能早日康复。”
    任老帮主都病成那样了，秋灵素还有心情去求神拜佛？
    冷血表示一万个不信。
    因为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急着求医问药，而不是指望那虚无缥缈的信仰。
    除非是任慈已经病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除了指望菩萨显灵之外，再无他法。
    但情况很显然还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
    不然丐帮现在早就该乱成一锅粥了。
    秋灵素的行为举止十分异常，冷血发现，她在说到去佛堂祈福的时候，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起来，还略微有些颤抖，这表现，不像是紧张，反倒像是恐慌。
    她在害怕什么？
    冷血敛目沉思了片刻后，忽然道：“既如此，那便请夫人带我一同前去吧，我也想为任老帮主祈福一番，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闻言，秋灵素下意识握紧了双手，连呼吸都猛地一窒。
    “不——不可！”
    待缓过神来，她立马严词道：“佛堂乃清静之地，并无旁人驻守，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了，让妾身日后还如何见人？”
    果然，问题是出在那佛堂。
    冷血心下明了，转瞬间便下了决定。
    他没有再继续逼迫秋灵素，只道是自己思虑不周，然后便放对方离开了。
    在秋灵素离开之后，便有侍从带着他去了客房暂作休息。
    ……
    秋灵素回到后院，先是屏退了院中的所有仆从，然后才快步进了房间。
    虽然是一帮之主，但她和任慈的住所却十分朴素，和寻常百姓人家并无不同，房间里只放了木质的床和桌柜，看起来有些简陋，甚至连梳妆打扮用的镜台、镜匣都没有。
    她走到床边，撩开素色的纱帐，看着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毫无知觉的任慈，眼中忽然流下泪来。
    泪水打湿了面纱，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昏迷的任慈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脸上再看不出一点年轻时的英俊，甚至还有些丑陋。
    可在秋灵素眼中，他却仍旧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他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秋灵素想。
    他原本是个盖世英雄，哪怕老去，死去，也该是以一种令人敬仰的姿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狼狈不堪。
    指尖轻轻从任慈脸上划过，秋灵素喃喃道：“你可曾后悔过？”
    “不，我知你一定不会后悔，因为你总是这样，做过的决定无论是对是错，你都不会后悔，只会坦然承担……可是我却后悔了。”
    “你当初要认那个孩子做义子的时候，我本来便是不赞成的。”
    “因为我怕他有朝一日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会因为他父亲的死责怪于你。”
    女人总是会有许多顾虑。
    尤其是在牵涉到自己心爱的人时。
    这样的顾虑有时候只是胡思乱想，可有些时候，也可能是某种预感和征兆。
    秋灵素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反对下去，竟眼睁睁的看着任慈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最终落得了如此下场。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所以现在，她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也知道任慈肯定不会赞同她的做法，可是没办法，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死去。
    就算任慈醒来之后会责怪她，她也认了。
    长叹了一声之后，秋灵素收回手指，又放下纱帐，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房间。
    她沿着走廊一直行至尽头，来到了佛堂前。
    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跪在香案前的白袍僧人，秋灵素深吸了一口气，肃声道：“我已经依你所言，销毁了那封遗书，也没有将南宫灵的身世说出去。”
    “你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跪在香案前的僧人动也未动，仿佛置若无闻。
    秋灵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快步冲到那人身后，急声道：“解药呢，快把解药给我，你若是敢出尔反尔，哪怕是拼着一死，我也定要让你和南宫灵为我们夫妻二人陪葬！”
    闻言，那僧人方才回过头来。
    在昏暗的佛室中，僧人那张白净无暇，皎好如少女一般的面容上，也仿佛被笼罩了一层阴影。
    他缓缓地对秋灵素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笑容中仿佛蕴含了无数的怜悯。
    “解药？”他淡淡道：“夫人莫要说笑了，天一神水哪里来的解药。”
    秋灵素先是愕然，随后便是绝望。
    “所以……你之前根本就是在骗我？”
    “夫人何出此言？贫僧可从未说过自己手里有天一神水的解药，最多……就只是一点点暗示而已。”
    “真正欺骗了夫人的，分明是夫人自己。”
    话落，那僧人突然长身而起，转身一掌便袭向了秋灵素的命门。
    “所以还请夫人自己去为任帮主陪葬吧。”
    秋灵素匆忙闪躲，却只来得及错开命门，最后还是被那一掌击中，摔倒在地。
    她心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在绝望之余，只能用最怨毒的语言诅咒对方。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无花，你死后必将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南宫灵和石观音，你们母子三人作恶多端，十恶不赦！谁都别想逃过老天爷的惩罚！”
    无花缓缓的走到秋灵素面前，俯下身去。
    他身着素衣白袜，一尘不染，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出尘之意。
    然后念着佛号，扼住了秋灵素的脖颈。
    ※※※※※※※※※※※※※※※※※※※※
    假期结束了qaq
    但要不忘了有空的时候过来康康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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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4 章

    只需稍稍用力, 无花就可以干脆利落的拧断秋灵素的脖子。
    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忽有一道寒芒自门外袭来，擦着秋灵素的面纱，直直向他腰腹刺去。
    这变故来得突然，无花尚来不及思索, 身体便已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松开了扼在秋灵素颈间的手, 迅速向后退去。
    可那道寒芒却戛然而止，并未继续向前追赶。
    无花靠着香案站定，脸上有惊疑之色闪过。
    他已看清了那道寒芒的真身——是一柄细薄的长剑。
    也看清了持剑之人的模样——
    “神侯府，冷血。”无花定了定神，面无表情的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随后目光冰冷的落在秋灵素身上：“倒是我小瞧了你, 本以为有任慈为质，你便不敢耍什么花招……”
    他以为秋灵素和冷血达成了协定, 两人联手, 故意演这么一出戏钓他上钩。
    却不知秋灵素此时也是满心的讶异。
    她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 看着站在自己身后,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冷血, 猜测到对方可能是因为对她起了疑心, 所以才会悄悄潜进了后院。
    没成想却误打误撞的救了她一命。
    “夫人若是没有大碍，还请速速离开这里。”冷血往前走了一步，将秋灵素护在身后, 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无花身上, 未曾移开过分毫, 就像一只认准了猎物的狼。
    只要猎物露出一丝破绽，他便会扑上前去，撕碎对方的喉咙。
    秋灵素爬起身来，低声向冷血道了声谢，然后毫不迟疑的逃出了这间佛堂。
    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反倒会给冷血添乱。
    昏暗的佛堂中，冷血与无花相对而峙，谁都没有贸然出手。
    无花不动手，是在揣摩对手的深浅。
    冷血不动手，则是出于习惯。
    他们两人年纪相仿，且都师承名家，内力修为应该也是不相上下，一旦动起手来，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但无花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局势，明显是对他不利的。
    秋灵素离开之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召集人手，前来为冷血助阵。
    她这个帮主夫人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影响力却不可小觑，只要一声令下，即便是丐帮的长老们，也会听从她的吩咐。
    因为她毕竟是任慈的妻子。
    若是有南宫灵在，无花自然就不必为此担忧，可问题是，南宫灵此时还远在江南，对这边的形势一无所知，鞭长莫及。
    而冷血那边，即便没有秋灵素的帮助，也还有神侯府的后援。
    无花势单力薄，根本就毫无胜算。
    但他绝不会束手就擒。
    他得找机会尽快从这里脱身。
    冷血很能沉得住气，无花不动，他也不动，目光锐利又坚韧，始终没有松懈，让无花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一丝的破绽。
    ——那就只能想办法去创造破绽了。
    这么想着，无花垂在身旁的手臂终于缓缓抬起。
    见状，冷血也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提剑蓄势待发。
    少林第一高才之称并非虚传，无花出手便使出了少林的外家绝技风萍掌，只见他掌影飘飞，如狂风中漫天飞舞，竟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只能看见重重虚影。
    冷血毫不迟疑的迎了上去。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每一剑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且诡秘多变，灵活程度丝毫不输于无花，两人在转瞬间便已过了数招，果然不相上下，难分高低。
    风萍掌并非以力见长，而是以巧取胜，掌势诡异飘忽，虚多于实，无花本想是用这一招打乱对方的阵脚，然后趁其应接不暇时伺机而逃。
    可眼下看来，这一招显然难不住冷血。
    于是无花果断变招，又用出了少林神拳。
    这套拳法也是少林名震天下的武功绝技之一，拳法招式刚猛，大开大合，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出拳时虎虎生风，声势十分骇人。
    而冷血的招架方式就很简单粗暴。
    无花用了十分的力道，他便也用上十分的力道，硬是扛下了所有的攻击。
    这正是无花所期待的结果。
    在力气这方面，冷血其实要比无花略逊一筹，所以在他用尽了全力的情况下，无花却还保留了一丝余力。
    这一点点的余力，便足以让无花腾出空来动手脚了。
    在这间并不宽敞的佛堂内，两人你来我往的不知过了多少招，渐渐都露出了疲相，战况与之前相比较，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
    冷血仍旧保持着沉稳，心态没有丝毫变化。
    但无花脸上却显出了些许焦灼之色。
    他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并试图突破冷血的阻碍，往门口的方向靠近，可他的力道已经逐渐失了水准，像是绝望之际的垂死挣扎。
    冷血一边招架，一边调整站位，死死的堵在门前，全然不给对方留有一丝可乘之机。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两人在腾挪转移间，已经缓缓拉开了距离。
    又一次突破失败后，无花退了几步，再次抬臂挥拳，似要故技重施。
    但是这一次，他出拳的速度好像格外的慢。
    冷血眉头微皱，迅速提高警惕，并果断出剑朝对方刺去——
    寒芒四射的剑锋飞快朝无花逼近。
    可无花竟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
    五寸、四存、三寸！
    只差三寸距离，冷血的剑就能刺穿无花的胸膛！
    但无花却在这时，露出了笑容。
    他脚下忽然升腾起一片诡异的紫雾，雾中还夹杂着亮晶晶的星芒，迅速朝四周弥漫开来。
    冷血本想继续朝前推进，因为即便视线受阻，他也依然能听见无花的呼吸与心跳声，分辨出无花的方位。
    对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只差三寸距离而已，冷血想，就算这雾气有毒，他也可以在触碰到它之前杀死无花。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想法是行不通的。
    冷血的剑不是什么绝世宝剑，却也是用精钢锻造而成，做不到无坚不摧，却也可以削铁如泥，但这样一柄剑，只是与那雾气稍有接触，便有了被腐蚀的迹象。
    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冷血当机立断，迅速收剑后退。
    就在他退出房门的下一秒，佛堂中传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这间佛堂竟然在转瞬间便已坍塌，彻底变成了废墟。
    那诡异的紫色雾气也四散开来。
    冷血飞身而起，跃到了远处的房檐上，望着废墟的方向，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知道，无花已经逃走了。
    神侯府原本的计划，也彻底被打乱了。
    ……
    过了半柱香时间，秋灵素才带着一众丐帮长老姗姗赶来。
    冷血言将大致情况同他们说明后，便想离开去与神侯府的其他人员汇合，他得赶紧将这件事汇报给神侯，以便尽快想出补救之策。
    秋灵素却拦住了他。
    “妾身事先为救夫君性命，对阁下多有欺瞒，还望阁下能够见谅。”
    她先是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向冷血道歉，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看起来有些陈旧的书信。
    “无花一定想不到，我竟然骗了他。”秋灵素似乎笑了笑，淡淡道：“这封信，是南宫灵的生父天枫十四郎所留下的亲笔遗书，我想阁下应该会需要它。”
    冷血目光一顿，忙伸手取过那封书信，拆开来仔细看了一遍。
    这可当真是意外之喜。
    他当时藏在屋外，听到秋灵素说遗书已经被烧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这一趟要空手而归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份重要的证据，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秋灵素叹了口气，到：“我确实受他胁迫，不敢轻举妄动，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丐帮最终落入南宫灵手中。”
    因为任慈此生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义字。
    正义的义，义气的义，武林大义的义。
    她若当真烧毁了这份证据，让无花与南宫灵阴谋得逞，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任慈。
    已经从秋灵素那里了解过原委的丐帮长老们，也纷纷义愤填膺，表示会配合神侯府的行动，派弟子们追查无花与南宫灵的行踪。
    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南宫灵少帮主的身份根本就无关紧要。
    他们只认任慈这个帮主。
    且不论南宫灵究竟是何身世，仅凭对方胆敢下毒谋害任慈这件事，就足以让这些人对南宫灵深恶痛绝了。
    要不是顾全大局，他们甚至恨不得直接就将南宫灵的恶行公之于众，让其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冷血松了口气，心想，有了丐帮的帮助，至少在传递消息这方面，效率能提高不少。
    ————————
    顾慎言心情很糟糕。
    因为他这两日几乎就没有片刻的安生时候。
    那些来找麻烦的家伙一波接着一波，从早到晚源源不断，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落下。
    烦的他已经没办法维持住表面的平和了。
    再这样下去，顾慎言表示，他可能就要忍不住发飙了！
    “……完了。”
    陆小凤悄悄的溜回后院，找到了追命，语气万分沉重的提醒道：“我觉得你得通知诸葛神侯，提前做好收网的准备了。”
    追命叹了口气，心道哪还用你提醒啊。
    顾老板那暴躁的情绪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机智的他，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就把信鸽给放出去了。
    他现在只希望，下一波来找麻烦的家伙能有点儿眼力见。
    最好是一看见顾老板的黑脸就有多远躲多远。
    可千万别上赶着作死。
    因为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到时候能从顾老板的手里，把人给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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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5 章

    经过前两日的教训, 顾慎言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就不该对那些人太过心慈手软。
    于是翌日清晨, 在起床之后，顾慎言便将拂尘给收了起来。
    “顾老弟，早——”
    几乎是和顾慎言同一时间推开房门的陆小凤，招呼才打到一半, 就被吓的又给咽了回去。
    瞬间困意全消。
    因为他看见顾慎言手里提着一柄剑, 一柄已经出鞘，锋芒毕露的利剑。
    陆小凤：“……”突然脑壳疼。
    “早。”顾慎言淡定的冲他点了点头，道：“我出门去散散步，今天还是要麻烦你去城里买早饭了。”
    他已经有两天没下厨了。
    因为没时间，没心情, 还没食材。
    为了不牵连无辜, 顾慎言早在那些江湖人士找来的第一天，就通知过菜农暂停送菜, 店里现在只剩下一些耐储存的米面干粮。
    至于养殖场那边……
    顾慎言想起来就来气儿。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昏招, 竟然偷走了他养殖场里所有的生禽, 还留信一封, 威胁他赶紧交出一点红, 如若不然, 就要断了他们的口粮，把他们饿死在店里。
    ——这人怕不是个智障吧？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顾慎言差点儿没被气笑。
    他发现这群人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算是在夸奖他们, 因为乌合之众只是无组织无纪律, 而这群人，却连脑子都没有。
    短短几天时间，被他一招打发走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这群人心里难道就没点儿数么？
    是个有脑子的应该都能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放水吧。
    不趁早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还有胆量挑衅？
    是非得逼他下狠手啊。
    “顾老弟，你……”陆小凤原本想说，你这架势看起来可不像是要去散步，反倒像是要去杀人，但话到嘴边，他又临时改了口：“你且悠着点吧。”
    他知道顾慎言不可能真的动手杀人，顶多只是下手会重一点而已。
    那就没什么好劝的了。
    让顾老弟适当的发泄一下也好。
    明明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下重手伤人，结果却反倒被人当成了好拿捏的纸老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这种事换谁都会觉得窝火吧。
    作为朋友来说，陆小凤当然会更偏袒顾慎言一些，在他看来，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
    不多时，两人便先后出了门。
    那些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的武林人士，并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陆小凤身上，即便对方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也没有人会上前阻拦。
    ——因为想拦也拦不住。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背后偷偷抱怨。
    “那个顾老板有毛病吧，明明武功那么厉害，还认识陆小凤这样的朋友，不跑去混江湖，竟然跑到荒郊野外来开饭店？”
    “陆小凤也是有毛病，堂堂一个大侠，帮人跑腿买饭都不嫌丢脸的么。”
    “白费那么多功夫去偷鸡抓羊了，到头来一点儿用都没有。”
    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有陆小凤在，人家照样能天天大鱼大肉的享受，反倒是他们这些人，为了能找到机会下手，天天都得蹲在这儿忍饥挨饿，只能靠着干粮勉强支撑下去。
    真的是太遭罪了。
    听着这些抱怨，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
    他们这边虽然人多势众，看起来占优势，可实际上，除了能给人找点不痛不痒的小麻烦之外，压根儿就没有一点胜算。
    知道一点红藏在店里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压根儿就过不了顾老板那一关。
    人家只靠一柄拂尘，就能把他们全部打趴下。
    “实力差太多了，咱们现在就跟蚍蜉撼树似的，不管多努力都是在白费力气……何必呢？”
    闻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这道理大家其实都明白，只是心存侥幸罢了。反正失败了也没关系，顶多只是受点皮肉之苦，可要万一能成功……”
    名利便唾手可得。
    剩下的话这人没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在场的都是一些靠实力很难混出头的人，这样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太难得了。
    所以哪怕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他们也想赌一把。
    “呵。”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到这群人身后的顾慎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有人闻声回头，结果差点儿没被顾慎言给吓个半死。
    “顾顾顾顾老板？！”
    “！！”
    看着这群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惊慌失措的乌合之众，顾慎言面露微笑，眼底却满是冷色。
    他缓缓的重复道：“反正失败了也没关系？顶多只是受点皮肉之苦？”
    看着提剑一步步逼近的顾慎言，预感到不妙的众人拔腿就想开溜，只是没跑出去两步，便被顾慎言用三才化生给定在了原地。
    “果然是我之前下手太轻了的缘故。”
    顾慎言垂下眼帘，袖摆无风自动，低声自语道：“看来今天是不见血不行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手中的剑已挥出，寒芒乍起！
    没有人能看清他出剑的轨迹，也没有人知道他一共出了多少剑，仿佛只是眼前一花，然后再反应过来时，在场的所有人，脖子上都多出了一道血痕。
    那痕迹不深不浅，每一道被精准的控制在足以见血，却不会致命的程度。
    片刻后，伤口处才逐渐有疼痛的感觉蔓延开来，并不明显，却叫每一个人都毛骨悚人。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位顾老板究竟有多么可怕。
    而仗着对方心软，就屡次上门挑衅的他们，又是多么的愚蠢。
    他们应该感到庆幸，庆幸顾慎言再一次手下留情，没有取走他们的性命。
    也应该感到恐惧。
    因为顾慎言，显然还没有打算停手。
    那剑锋的寒芒又一次划破长空，刺穿了每个人的衣衫，在心口处留下一点殷红。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百会、尾闾、章门、哑门……顾慎言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一处伤痕，而每一处伤痕所对应的，都是足以致命的死穴。
    这是一场无声的折磨与煎熬，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好的人，已经活活被吓晕了过去，还清醒着的人，却宁愿自己同他们一样，能够早点解脱。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一个时辰，顾慎言才终于收了手。
    这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还能站在原地了。
    要么昏迷不醒，要么瘫倒在地，简直是丑相百出。
    “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否则后果自负。”
    在离开之前，顾慎言留下了一句不算警告的警告。
    但没有人敢不把着这句话放在心上。
    因为那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恐惧与绝望，只要体会过一次，就足以令他们铭记终生。
    ————————
    在麻烦彻底解决之前，想要重归往日的平静生活，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吃完早饭没多久，诸葛神侯的一封飞鸽传书，就让顾慎言的心情再次跌到了谷底。
    无花已经发现神侯府在调查南宫灵的身世。
    然后还从冷血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完全破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石观音知情之前，先把无花跟南宫灵解决掉。
    顾慎言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呃……”
    陆小凤扯了扯嘴角，略有些底气不足的劝道：“顾老弟你别生气，其实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很糟糕，只是麻烦程度上升了一点而已。”
    不止是一点而已吧？
    顾慎言接过一点红递过来的丝帕，一边擦着手，一边在心底反驳道。
    打草惊蛇之后，再想引蛇出洞，可没那么轻松了。
    而且那条蛇还很狡猾，本来就不好对付。
    一点红又默默地给顾慎言重新倒了一杯茶。
    注意到他关切的目光，顾慎言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其实没有生气，只是稍微有点不爽。
    莫名其妙的被人算计，原本平静的生活也被打乱了套，老实说，他心里边儿一直是憋着气儿的。
    想好好的养个老怎么就这么难？
    “那咱们就化被动为主动呗。”见顾慎言终于不再沉默，陆小凤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南宫灵不在丐帮总舵，十有八/九是来了江南，咱们先从他下手吧。”
    追命紧跟着接道：“有丐帮的人帮忙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找出他的藏身之地。”
    无花那边不好说，但南宫灵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毕竟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的事情，警觉性没有那么高。
    “希望这次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顾慎言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心情似乎平复了许多，还有心情开玩笑道：“比如说折腾到一半，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石观音，再把咱们的计划打乱。”
    陆小凤眼皮一抽。
    “我说顾老弟，这种话你可不能随便说啊。”
    要万一灵验了可咋整！
    顾慎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瞧把你给吓得。”
    玩笑？陆小凤语气沉重的提醒道：“你忘记金九龄的遭遇了么。”
    那句玩笑似的天打五雷轰，可是真的应验了啊！
    顾慎言：忽然心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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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 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 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 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 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 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 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 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 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 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 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 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的驱使下, 她又在此多滞留了几日。
    “希望如此吧。”
    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后，石观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暗道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心神不宁，出现了错觉。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南宫灵点点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想送送你。”
    石观音笑着拒绝了他。
    她说自己在走之前还打算去见一见柳无眉，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带他一起。
    虽然有些失望，但南宫灵并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也都点亮了烛火。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整整五年时间，离开沙漠之后，柳无眉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一点音讯，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她这个师傅的存在，当真是绝情的很。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竟会为了保全李玉函的安危，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
    只让她觉得失望又讽刺。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换作是其他人，石观音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亲手给柳无眉倒了一杯毒酒，一杯加了罂粟的毒酒。
    她要让柳无眉一辈子都离开不罂粟，离不开自己的掌控。
    至于李玉函……石观音垂下眼帘，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不会杀死李玉函，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比杀死李玉函，更能让柳无眉痛苦的主意。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敛目的模样好似在悲悯众生，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带着几分魅色……
    柳无眉的身体骤然紧绷，霎时间，仿佛连心跳都停顿了下来。
    这香囊，是她亲手为那个人绣的。
    它会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
    “石观音也来了中原？！”
    陆小凤很不淡定的惊叫了一声，他看着面无血色的李玉函夫妇，忍不住反复求证道：“你们确定是石观音么？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说南宫灵？”
    这种可能性虽然比较小，但也不是没有吧。
    为了威胁柳无眉服从命令，所以特意把这个香囊交给南宫灵——
    “不可能的。”
    柳无眉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着，因为后怕，也因为恐惧。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她贴身用过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让旁人过手，哪怕是不想要了，也会亲手毁掉。”
    石观音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着近乎病态的独占欲，连碰都不会让别人碰一下，曾经有弟子为了献殷勤，想要为她提裙摆，结果却被她废掉了一双手。
    而那件裙子，之后也被石观音亲手烧掉了。
    陆小凤还不死心：“但南宫灵或许是个例外呢？他可是石观音的亲生骨肉。”
    柳无眉缓缓道：“她若是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爱，又怎么会去爱那个孩子。”
    柳无眉从小就跟着石观音，看她利用美貌诱惑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从未见她对谁动过真心。
    那些能被她看中的男人，无一不是青年才俊，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
    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东瀛男人。
    石观音不会对他们动心，自然也不会对天枫十四郎动心。
    “你知道她为什么自称石观音么……她虽然美若观音，却没有观音的慈悲心，她的心肠就像石头一样冷硬。”
    柳无眉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嘲讽：“南宫灵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一个母亲若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十几年都不去与其相认。
    如果南宫灵不是丐帮少主，柳无眉相信，石观音一定连想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追命皱眉道：“我们必须抢在无花与他们会合之前，想出对策。”
    如果知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这母子三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或许会暂时退回沙漠等待下一次时机，又或许会铤而走险，用罂粟控制更多的人为他们所用。
    “但我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
    陆小凤揉了揉眉头，然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觉得自己需要多喝两杯茶提提神。
    “别喝。”一点红忽然出声提醒道：“茶已经凉了。”
    陆小凤看着杯子里明明还在冒着热乎气儿的茶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扭头看向一点红，想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结果才发现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点红压根儿不是在提醒他，而是在提醒顾慎言。
    不过话说回来——
    “顾老弟你今晚有点反常啊。”陆小凤纳闷儿道：“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被一点红给传染了么？”
    顾慎言哀怨的瞥了他一眼。
    陆小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都怪你。”
    顾慎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无比的沉重：“害得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乌鸦嘴了。”
    不仅如此。
    他刚才竟然还冒出来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念头。
    就忽然有点儿想试试诅咒石观音母子三人，原地暴毙什么的。
    ※※※※※※※※※※※※※※※※※※※※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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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顾慎言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才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都怪陆小凤老是拿金九龄的事情调侃他……那明明就只是巧合而已！
    “对对对, 是巧合。”陆小凤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强调道：“他只是碰巧被雷劈了而已，石观音也只是碰巧出现在了这里，跟顾老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慎言：“……你是不是在说反话讽刺我？”
    “绝对不是！不信你看我诚恳的表情！”
    陆小凤立马把脸凑到了顾慎言面前, 然后模仿起包子撒娇时的模样, 抿着嘴冲顾慎言使劲儿的眨巴眼睛。
    乍一看竟还真有两分可爱。
    余下的八分则全是喜感。
    顾慎言绷紧嘴角，勉力维持住了冷脸，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趁此机会，陆小凤试探性的提议道：“我觉得南宫灵也可以碰巧被雷劈一下，顾老弟你看——”能不能再施展一下神通？
    不等他把话说完, 顾慎言就抢先道：“我看天色已经很晚了, 咱们不如先回去睡上一觉，等养足了精神说不定就能想出对策了。”
    他一边说, 一边冲追命使了个眼色。
    迫于‘威胁’, 追命只得应声附和道：“顾老板说的有道理, 大家这会儿都在困头上, 脑子肯定没平时转的那么快, 再继续讨论下去可能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一点红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
    而李玉函夫妇这会儿还惊魂未定, 完全失了主张，自然是全凭其他人安排。
    被孤立的陆小凤感觉自己弱小，可怜, 又无助。
    但他绝不会轻言放弃！
    顾慎言已经开始安排住宿问题了, 后院有两间主卧三间客房, 在李玉函夫妇来之前，他们原本是一人一间够住的，但现在，就得想办法腾出一间房来。
    “你介不介意今晚跟我挤一间房？”
    顾慎言向一点红询问道。
    他没有想过要让陆小凤和追命挤一挤，腾出一间客房，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主人的基本礼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
    客房里备的都是单人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睡就有点挤。
    只有主卧里备的是双人大床。
    这两间主卧在不久之前还有一间是空着的，顾慎言早先是打算让包子住，但那小子死活不肯，说是房间太大了住不习惯，不如小房间住着有安全感。
    后来一点红来了，住的也是客房，顾慎言有提过让他搬去主卧，可大概是出于拘谨，他一直都没有同意。
    直到最近，因为客人来的有点多，房间实在不够用，一点红才终于搬进了另一间主卧。
    顾慎言这问题问的其实没什么意义。
    想腾出一间主卧，他跟一点红今晚肯定得挤一个屋。
    区别只在于腾的是谁的房间而已。
    顾慎言倒是不介意把自己的房间给腾出来，但他房间里的私人物品比较多，收拾起来肯定没有一点红那边方便。
    “……”一点红迟了片刻后才作出回应：“我、我先回去收拾房间。”
    说罢，他就低下头，避开顾慎言的视线，脚步有些慌乱的朝后院走去。
    是不好意思了么？
    看到一点红染上了绯色的耳根，顾慎言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我帮你一起收拾吧。”说着，他便抬脚准备跟过去。
    “不、不用，只是收拾几件衣服，不用麻烦你帮忙。”
    一点红立马就拒绝了，然后加快脚步，迅速逃离了现场。
    好像生怕顾慎言会追上去。
    说实话，顾慎言确实是有追上去的打算，因为他很想看看一点红害羞起来是什么模样……只可惜被陆小凤给挡住了去路。
    陆小凤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对顾慎言劝道：“顾老弟你就试一试嘛，反正就一句话的功夫，不试白不试呀。”
    失败了顶多浪费点口水。
    可要万一成功了，难题立马就能迎刃而解啊！
    顾慎言无奈道：“乌鸦嘴什么的，太玄幻了，就跟鬼神之说一样不切实际，我一个修道的都不信这些，你怎么说迷信就迷信了呢？”
    “你就当我是病急乱投医吧。”陆小凤咧嘴笑道：“你如果不答应，我可要一直缠着你了。”
    顾慎言忍不住白了陆小凤一眼，然后默不吭声的抬脚往后院走。
    他没有明确表态，所以陆小凤就当他是默许了，便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追命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但到底还是败给了好奇心，也决定跟过去看看情况，至于李玉函夫妇嘛……
    “麻烦你们二位先在这里稍坐片刻，等房间收拾好了，我会来叫你们的。”
    他看得出来，顾老板对这两人其实并不信任，要不然也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所以他不会自作主张的直接带这两人去后院。
    至于这两人会不会有意见……
    好像也没人在乎。
    顾慎言一路走到了卧室前，看见拎着个包袱傻站在门口的一点红，他才终于停下脚步：“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一点红‘嗯’了一声，视线落到了顾慎言后方，脸上隐隐露出些许疑色。
    “别管他们。”
    顾慎言撇了撇嘴，拉着一点红进了屋，然后指了指墙边的储物柜：“中间那两扇门拉开就是衣橱，里边还有很多空格，你随便挑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就行。”
    这储物柜是他特意找木匠定做的，左右两边分出部分空间做了抽屉，用来放杂物。中间是衣橱，推拉门设计，内部用木板隔出了数个空间，可以按照季节把衣服分开整理。
    不过顾慎言的物欲并不重，衣服统共也就只有二三十件，连一半的格子都没放满。
    陆小凤和追命站在门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
    卧室毕竟是私人空间，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即便是朋友，贸然的闯进去好像也不太礼貌。
    就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
    好在顾慎言也没晾着他们太久，等一点红放好包袱之后，他便没好气的招呼着两人进了屋。
    “把门给我关上。”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顾慎言就觉得莫名羞耻，要不是害怕陆小凤这家伙真的会一直缠着自己，他说什么都不可能会答应干这种事。
    “嘿嘿。”陆小凤随手把房门关好，然后满脸殷勤的凑到了顾慎言面前，“顾老弟你想好怎么说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提供几个主意？”
    顾慎言面无表情：“听说被雷劈过的凤凰吃起来特别香，你想试一试么。”
    “……”陆小凤瞬间被吓怂。
    追命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悄悄挪到了墙角处，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不想被心情明显很糟糕的顾老板给迁怒。
    稍微发泄了一下怨念之后，顾慎言干脆闭上了眼睛，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语速飞快的念道：“南宫灵忘恩负义助纣为虐肯定会遭天谴，我诅咒他被雷劈的半死不活——”
    “轰——”
    “！！”
    “……外面是，真的打雷了么？”
    片刻后，率先反应过来的追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向陆小凤求证道。
    真的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的陆小凤：“我、我也不知道。”
    他偷偷的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顾慎言，小声道：“要不咱俩出去看看？那声音听着还挺近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追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汹涌的情绪，点头应了声好。
    然后两人便离开了房间。
    过了许久，顾慎言才缓过神来。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目光茫然又呆滞，低声喃喃自语道：“该不会真叫陆小凤说中了吧……”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搞懂他们在做什么的一点红，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明明只是提前离开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怎么感觉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顾慎言缓缓地扭头望向他。
    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你听说过乌鸦嘴么？就是咒谁谁倒霉的那种。”
    一点红：“……”
    联想一下顾慎言刚才的诅咒，以及之后的雷声，和陆小凤跟追命的反应。
    一点红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震惊之色。
    顾慎言抹了一把脸，努力平复好情绪，然后抬脚朝门口走去：“我也打算出去看看，你要一起来么？”
    老实说，直到现在，顾慎言还抱着一丝的侥幸。
    除非是亲眼看到被雷劈过的南宫灵——
    “真的是南宫灵！”
    这么想着，顾慎言才刚刚走出房间没几步，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陆小凤的惊呼声。
    “顾老弟你可真是神了！”一路甩着轻功直接从院墙翻进来的陆小凤，快速冲到顾慎言面前，激动道：“我跟追命找到了一间破庙，发现南宫灵就躲在那儿，这会儿已经被雷给劈晕了！”
    那间破庙被雷火给烧着了，火光在夜里特别显眼，所以他跟追命很快就找了过去。
    南宫灵当时就昏倒在庙门外，地上还有挣扎过的痕迹，可能是被雷劈过之后没有当即就失去意识，想要强撑着离开那里。
    不过显然没有成功。
    可能是因为顾慎言诅咒的比较轻，他的模样看起来虽然狼狈，却不至于像金九龄那样，直接被劈成焦炭，叫人连身份都难以辨认。
    追命手里有南宫灵的画像，很快就确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会儿正带着他往回赶。
    陆小凤先走一步，就是为了提前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顾慎言。
    然而顾慎言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感觉到开心。
    他默默地转过身去，又拽着一点红回了房间。
    “暂时都别来吵我。”
    关上房门之前，顾慎言语气低沉的说道：“让我静一静。”
    顺便把破碎掉的三观重新粘起来。
    顾慎言：要坚强地活下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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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凑够3000+真的不行啊……
    强迫症莫得救_(:3」∠)_
    下一更大概是在下午吧
    爱你们
    么么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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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8 章

    顾慎言躺在床上, 久久难以入眠。
    他曾经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是万千平凡人中的一员，除了天生是个哑巴之外，自认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所以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吕祖说他天赋异禀, 受天道眷顾, 所以才会有这样离奇的经历……他当时的理解是，自己可能天生就适合修道，习武，所以才会被原本的世界排斥。
    但现在看起来，他好像理解错了？
    或者说, 不单单只是因为那些缘故。
    他确实很适合修道, 在习武时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纯阳宫有紫霞、太虚双心法, 其他弟子想将一门融会贯通就已十分吃力, 可他却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这两门心法全部吃透, 仅仅用了十几载, 便已臻至化境, 位列宗师。
    所有人都说, 他是纯阳最有希望能够突破大宗师，达到破碎虚空这一巅峰境界的天眷者。
    这种话听得多了，搞得顾慎言都开始有点相信了。
    结果！
    就在顾慎言打算去找吕祖求证的时候！
    ……他又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别看顾慎言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好像很淡定, 几乎没怎么纠结就接受了现实, 开始着手张罗着开店养老什么的。
    那全都是假象。
    实际上, 顾慎言他只不过是被打击的过了头，有点破罐子破摔了而已。
    他还没修炼到心如止水的境界，他也会有不舍和眷恋，他想念纯阳宫的一切，他的师父师叔，他的同门师兄弟，还有那些可爱的会围着他团团打转的小师侄们。
    至于所谓的受天道眷顾……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吕祖，顾慎言都想在心底偷偷骂人了。
    眷顾个鬼啊，他这情况分明就是天地不容好么！
    他打心眼儿里怀疑，天道爸爸根本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才这么可劲儿的折腾他！
    顾慎言不怕苦不怕疼，也不害怕老去或者死亡，可他会害怕孤独，害怕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种命运，像一颗无处扎根的浮萍，只能孤独的随波漂流。
    他原本可以利用自身的能力，利用自己看过原著的优势，去改变这个世界，去改变许多事情的走向。
    但他最终却选择了隐居郊野，避世不出。
    因为他不想和太多人接触，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羁绊，不想等离开的时候，再受别离的折磨。
    ……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顾慎言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怀疑，吕祖所说的天赋异禀，指的其实是他隐藏的‘乌鸦嘴’体质？
    连天雷都能召唤出来……他这乌鸦嘴的威力，似乎厉害的有点过头？这已经超出了寻常的灵异范畴，直接可以突破到玄幻的程度了吧！
    怕不是张张嘴就能随便把人给咒死。
    顾慎言自己想想都觉得这能力有点可怕。
    天道爸爸的眷顾太过沉重，他真的承受不来啊。
    “唉……”
    顾慎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一点红睁开眼睛，侧身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在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忧虑么？”
    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都很好，所以尽管房间里一片漆黑，一点红也能清楚地看到顾慎言现在的模样。
    顾慎言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忧愁，这是一点红以前从未见到过的。
    在一点红的印象里，顾老板总是很从容淡泊，除了近来因为被算计的事情发过一次火之外，仿佛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
    所以他不明白，顾慎言为什么会忧虑。
    就算忽然发现自己是个乌鸦嘴……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吧？
    顾慎言愣了愣，然后下意识扭头看向一点红，语气略有些歉疚道：“是我吵醒你了么？抱歉，一时想的太入神，忘记你还在旁边休息了。”
    一点红摇了摇头，说自己本来就没有睡着。
    “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顾慎言面露恍然之色，笑道：“这很正常，毕竟习武之人嘛，警觉性都很强，除非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比如说夫妻或者生死之交，否则都很难在旁人面前安睡。”
    因为不够信任，所以潜意识里不敢放松警惕。
    一点红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顾老板当然是全身心的信任，即便顾老板直接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会有丝毫闪躲。
    他会睡不着，其实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自己和顾老板现在就躺在一张床上，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顾老板的体温，听到顾老板的呼吸声，甚至连胳膊都只是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一起，一点红的心跳便会不受控制的加速。
    他竟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喜悦。
    可犹豫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没有出言解释，仿佛默认了顾老板的说法。
    因为实在是不好意思把真实的原因说出口。
    不过一点红也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太会说话，也不擅长宽慰别人，但他还是想尽一点微薄之力，让顾老板能够不再那么忧虑。
    “南宫灵身上发生的事情虽然离奇，但我、我们都不会觉得你是什么不详之人，也不会因此心生疏离厌恶。”
    有很多人会将乌鸦嘴视为不详，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接触，可一点红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在他眼里，顾老板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点红的语气虽然稍显僵硬，但却掩盖不了满满的诚恳之意，叫顾慎言有些动容。
    一个平常总是沉默寡言，说起话来能多简短就多简短的人，为了安慰自己，竟破例说了这么长的话，也是怪难得的。
    他侧过身去，冲一点红露出了一抹浅笑。
    然后解释道：“我担心的不是这点，因为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我相信你们。”
    看着顾慎言透着暖暖笑意的双眼，一点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耳根有些泛红。
    心底有喜悦泛滥开来。
    顾慎言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垂下眼帘，认真地对一点红解释道：“我只是在担心，自己可能会控制不好这个能力。”
    能力越强大，就越是应该克制，这是顾慎言在习武之后，受到的第一个教诲。
    他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个头还不到于睿的膝盖高，怀里抱着一柄又短又小的木剑，被于睿带到了论剑台上。
    于睿指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最高的那座山峰，问他如果站在那里，还能不能看到山脚下的风景，又问他想不想站上去看一看。
    顾慎言说不想，因为山顶风很大，会很冷。
    于睿当时就笑了，说怕冷也不行，每个纯阳弟子在习武之前，都得去山顶走上一遭。
    说完，她便带着顾慎言登上了那座山峰。
    那里果然很冷，冷的当时还没开始习武的顾慎言直打哆嗦，顾不上再好面子，死死地缩在于睿怀里，把自己窝成了团。
    但那里的景色也美极了，是顾慎言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天空仿佛近在咫尺，身边有云雾缭绕，皑皑的白雪一望无际，从高处眺望，好像能将整个世界都收入眼底。
    于睿告诉他，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所站的高度不同。
    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的一草一木，依旧能欣赏它的美妙。但有的人站在高处，低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山脚下的事物此刻在他眼中，甚至比蝼蚁还要渺小。
    “很多人在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就会迷失自我，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便可以无视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更有甚者，还会借着自己的强大去欺压弱小。”
    顾慎言若有所思。
    于睿又道：“但我纯阳宫，以道法入武学，以清修塑心性。必先修心，才可修武。”
    “大道本无常，唯坚定本心，有意破除无穷困惑者，方能脱俗于凡尘之间。”
    “你可还记得自己入门时立下的誓言？”
    顾慎言点了点头，在于睿的示意下将那段誓言背诵了一遍。
    这段誓言其实很短，只有一句话，顾慎言听过一遍后就记了下来——
    “路可走，但不再是是寻常人所走的路；得何名，须得上体天心，参无上剑道。”
    “纯阳清修，需要恒心与毅力。”于睿抚着他的头顶，目光温柔又满含期待：“为师希望你以后能坚守此言，若愚不惑，以剑问心，寻求大道，弘扬我纯阳宫道法。”
    此后十几载，顾慎言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从未因自己的天赋而骄傲自满，日日修心悟道，勤练不辍，待所有同门温和谦逊，待一切事物皆是平等。
    但于睿却仍不满意。
    于睿说，他的剑心虽然纯净，但却不够坚韧，因为他尚未真正的入世，未尝过喜怒哀乐的滋味，未经过千锤百炼的磨砺。
    然后就把顾慎言赶下了山，要他用手中的剑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顾慎言做到了前者。
    他在山下历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救过的人少说也有上百。
    但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不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过该杀的人，而是因为他过不去心中的那条坎。
    他认为自己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也不想尝试着越过这条线，不愿意让自己的剑染上鲜血，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知晓此事之后，于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丢给他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让他看完之后再反思自己的决定对或不对。
    资料中记载的全部都是纯阳弟子下山历练时，杀过的每一个人，生平所犯下的恶事。
    每一桩都让顾慎言触目惊心。
    “你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改邪归正了么？”
    不会的。
    因为那些人全都不是初犯，不是第一次作恶。
    “你能每一次都抢在这些人作恶之前，及时救下那些受害者么？”
    ……不能。
    “你废了他们的武功，将他们送到官府，便能确保他们全部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也不能。
    于睿只问了顾慎言三个问题，却叫顾慎言悔愧到无地自容。
    他后来也杀过人，也终于体会到了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滋味。
    说实话，那种滋味很可怕，会让人逐渐麻木，让人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
    “亲手杀人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直接用言语便能置人于死地？”顾慎言叹了口气，对一点红说道：“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变得麻木不仁。”
    一点红却斩钉截铁道： “不，你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呀？”顾慎言不禁失笑，“别忘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之前被那些江湖人士激怒的时候，未必就没有动过一丝的杀心。
    一点红似乎笑了。
    他的嘴角有一丝上扬，弧度微小且有些僵硬，叫顾慎言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七岁那年。”一点红说：“而我此生杀过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七十八之多。”
    “但我的心依旧没有麻木。”
    “只因我不想变得麻木。”
    他试探性的抬起手臂，轻轻搭在了顾慎言的肩膀上。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是我此生见过的，心智最坚定的人。我相信，只要你不想，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顾慎言眼皮微颤，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笑了起来。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包子说过的话了。”
    一点红目露疑色：“什么？”
    “你是不是看我哪里都好，一点缺点都没有？”
    顾慎言笑着伸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胸口，打趣道：“包子说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对我的崇拜程度还不够高，因为在他眼里，我虽然也很好，却并没有好到完美无缺的程度。”
    嗯，这是经过顾慎言美化之后的意思。
    包子的原话其实更直白一些。
    他说他怀疑顾老板在一点红眼里，已经完美的像是神仙了。
    因为一点红看顾老板的时候，眼睛好像都会发光。
    想到这些话，顾慎言笑的连肩膀都颤抖起来，脑袋也不自觉的往一点红那边滑去。
    “！！”
    一点红浑身僵硬起来，耳根处的绯色直接蔓延到了脸颊。
    因为他和顾慎言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
    仿佛四肢交缠，拥抱在了一起。
    ……
    一点红：紧张到无法呼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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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是晚了点，但是很肥哦~
    比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唐希聲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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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希聲 45瓶；夜时长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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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

    顾慎言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虽然折腾到凌晨才入睡, 休息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但他的状态反倒很不错，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
    一点红起的比他稍早一些，这会儿已经梳洗完了，还抽空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正在桌边泡茶。
    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 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紧接着，眼中便有笑意隐约浮现。
    刚起床的顾慎言睡眼惺忪，看上去有些迷糊，头发也稍显凌乱, 比起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 显得更有生活气息，也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早上好。”他低声招呼道：“水已经打好了, 快起来洗漱吧。”
    顾慎言愣了一会儿, 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一边掀开被子起身, 一边笑着问候道：“早, 你休息的怎么样？”他比一点红睡的早一些, 所以并不清楚一点红后来有没有适应两人同眠的状态。
    一点红颔首, 说自己后来也睡得很沉。
    顾慎言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因为从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端倪，不过见他精神饱满, 眼底似乎没有什么倦色, 便暂时放下心来。
    穿好衣服, 有条不紊的梳洗完毕，顾慎言走到桌边坐下，接过一点红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入口微热不烫，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早起一杯茶是顾慎言的习惯，但他平时总是起得很早，通常都是自己泡茶喝，也不知一点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点，竟提前就为他准备好了茶水。
    茶叶也是他早上惯常喝的那种。
    真的是……意外的贴心。
    顾慎言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对一点红道了声谢。
    或许是因为那场倾心的交谈，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再相处时，顾慎言和一点红之间的氛围，明显要比以往更加融洽了。
    让包子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排挤。
    他啊呜一口咬掉了半个馒头，鼓着腮帮子可劲儿的嚼啊嚼，眼珠子绕着顾慎言和一点红不停打转，心情有点小郁闷。
    包子已经预感到了，继顾老板首席崇拜者的位置被抢走之后，他首席心腹的位置大概也要保不住了。
    一点红果然是他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但是……
    他并没有再反超回去的自信。
    一点红干活效率高，话少饭量小，会泡茶会用剑，还超崇拜顾老板，真的是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太多了，俩人完全没得比啊qaq~
    算了，认命吧。
    包子收回视线，默默的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不算现在还昏迷着的南宫灵，店里现在一共有七个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桌，大家一起吃着早饭，偶尔闲聊两句，倒也算得上热闹。
    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就连原本被石观音的突然出现，吓得方寸大乱的李玉函夫妇，也在亲眼目睹了南宫灵的惨状之后，情绪放松了许多。
    当然，陆小凤跟追命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只说是碰巧听见打雷，发现远处有间破庙着了火，两人在赶去灭火时，意外捡到了被雷劈昏的南宫灵——
    “一定是因为他的罪行太过恶劣，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特意显灵降下了天谴。”
    陆小凤当时就随口胡诌了这么一句。
    结果李玉函夫妇竟然还真相信了。
    吃完早饭，柳无眉忍不住小声说道：“真希望老天爷能再显两次灵，把剩下的两人也给收拾了。”
    李玉函立马应声附和。
    然后陆小凤跟追命，便齐刷刷的看向了顾慎言。
    顾慎言：“……”默默扭头，假装看不见。
    他不是不愿意让老天爷再显两次灵，只是不愿意当着陆小凤跟追命的面，使用乌鸦嘴这个技能，因为自言自语诅咒人什么的，感觉真的很羞耻。
    “我们应该先审一审南宫灵。”
    一点红适时开口，替顾老板解围道：“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石观音现在的行踪。”
    他们原本推测的情况是，南宫灵和石观音应该会待在一起，可追命调查过现场，却并没有在那间破庙里发现有女人留下的痕迹。
    所以现在其实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石观音虽然也在江南，但没有跟南宫灵藏在一处，另一种是石观音在去过李玉函夫妇那里之后，便已动身离开了江南。
    如果是后者，顾慎言的乌鸦嘴可能就没那么好用了。
    因为顾慎言不想滥用这个能力。他愿意召天雷把人劈晕，甚至劈个半死，却不愿意直接把人给咒死。
    也因为他们目前其实还不能确定，顾慎言的乌鸦嘴，究竟能不能直接把人给咒死。
    这可不敢轻易拿人做实验。
    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所以他们还是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顾慎言身上。
    而且说实话，一点红打心底里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顾老板是有这样的能力不错，可那并不意味着，大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责任都丢给他一个人来承担。
    这个道理陆小凤和追命当然也明白，他们其实也没想全指望顾慎言一个人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只是下意识先想到了顾慎言那神奇的乌鸦嘴，一时没忍住……
    “咳咳，对，红兄说的没错，咱们还是先把南宫灵给弄醒吧。”
    陆小凤干笑了两声，忙收回视线，扭头对追命说道：“审问犯人这事儿就得靠你这个专业人士来了，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被一点红一语点醒后正觉得羞愧的追命，立马正色道：“大家放心，我一定能从南宫灵嘴里问出个结果。”
    不然就太丢人了。
    回想起自己来江南之后的全部经历，追命才恍然发现，作为神侯府的捕快，他到目前为止，竟然连一点关键性的忙都没有帮上。
    人陆小凤好歹还肩负起了跑腿买饭，供大家填饱肚子的任务，可他呢？
    就一直躲在店里吃吃喝喝，除了给神侯府传信之外，什么正事儿都没干。
    在调查中没有出过一点力气，靠着顾老板解决了南宫灵，还下意识想继续借顾老板之力，再解决无花跟石观音……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不劳而获的念头时，追命真感觉羞愧极了。
    大概只有陆小凤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
    因为他俩半斤八两。
    陆小凤之前还拍着胸口，说要帮顾老板把麻烦给解决掉呢，结果好处都提前拿了，最后不也是没帮上什么忙么。
    羞愧二人组对视了一眼，纷纷重振旗鼓，磨刀霍霍，杀向了南宫灵。
    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南宫灵：“……！！”
    刚睁开眼就看见两张杀气腾腾的脸，差点儿没被吓的又昏过去！
    追命冷着脸，哐当一声把水桶撂到了南宫灵身边，寒声道：“好一个丐帮少帮主，你对得起这个身份么？对得起丐帮中千千万万信任你的弟子么？”
    “你还漏了一点。”
    陆小凤在一旁补充道：“他的养父任老帮主，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将他视如己出，传授给他一身武功，还将少帮主之位也许给了他，最后不也没有逃过他的毒手么。”
    “恩将仇报，心思歹毒，还妄想用下三滥的手段一统中原武林，南宫灵啊南宫灵，你难道就不怕遭天谴么。”
    追命声声质问，意图动摇南宫灵的意志。
    陆小凤笑道：“他这不是已经遭了天谴了么，我还挺想问问他，被天打雷劈的滋味究竟如何？”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的相当默契。
    叫南宫灵很快便失了冷静。
    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冷静过，只是强装淡定罢了。
    但他现在已经装不下去了。
    认出陆小凤之后，南宫灵对自己的境况便有了大致的推测。
    再加上他周边的环境……这是一间柴房，他就躺在稻草上，左手边是堆放整齐的木炭，右手边是半掩着的窗户，透过窗户，依稀能看到风格雅致清幽的后院。
    是顾慎言的居所。
    在惊讶过后，南宫灵竟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想也是，那座破庙距离顾慎言这里不算太远，昨晚动静那么大，肯定会引起顾慎言的注意，他当时又失去了意识，毫无反抗之力，会落到顾慎言手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南宫灵敢把顾慎言当成棋子，并不意味着他就敢轻视对方。
    他知道顾慎言有多厉害。
    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薛笑人，顾慎言最起码也是一流巅峰的高手。
    若是正面与之交锋，南宫灵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所以他很慌张，很害怕自己落到顾慎言手里之后，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顾慎言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对方动杀心了。
    被人下药威胁控制，顾慎言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羞辱与挑衅。
    南宫灵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顾慎言又没见过自己，说不定不会认出他的身份——
    结果追命一开口就戳破了他的希望。
    最可怕的是，对方知道的太多了。
    他下毒谋害任慈的事情，他想用罂粟统一中原武林的计划，全都暴露了。
    南宫灵不敢往深处去想，可即便是不想，他心底也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懂什么！”身处绝望之中的南宫灵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犹如困兽，大声嘶吼道：“你们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任慈他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害死了我的父亲，还害得我认贼作父这么多年，我与他之间只有血海深仇！我根本就不欠他什么！”
    “愚蠢。”
    追命冷笑道：“你自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辨别的能力么？”
    “任慈对你如何，你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么？我看未必吧。你有没有去查过天枫十四郎的死因？我猜你没有，因为你不敢，你怕知道真相之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打着复仇的名义心安理得的去作恶了！”
    被戳中了软肋的南宫灵霎时面无血色。
    他颤抖着嘴唇，张了又闭，想要反驳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像一条离了水的鱼，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值得吗？”陆小凤忍不住问他：“为了一个满口谎言，只将你当成棋子利用的母亲，违背自己的良知，放弃原本大好的前途，落得如此地步，真的值得吗？”
    “不……她没有利用我！”
    南宫灵发出一声悲鸣，大声反驳道，可他脸上的痛苦与纠结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石观音可能是在利用自己，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生母，对自己可能并没有多少情谊。
    真可悲。
    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的顾慎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然后毫不犹豫的，递出了能压倒南宫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份由柳无眉友情提供的，石观音在沙漠中肆意享乐，收集男宠的证据。
    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大致扫了一眼的陆小凤：……可以的。
    顾老弟狠起来果然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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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那张纸上只记载了一小部分人的资料。
    柳无眉离开沙漠的时间已有五年之久, 能够让她至今还记忆深刻的，必然都不是一般人。
    写下这些名字的时候，柳无眉告诉顾慎言，石观音喜欢收集那些才貌双全的男人, 她会利用自己的美貌勾引他们，将他们迷的神魂颠倒，然后再悄无声息的将这些人掳回沙漠。
    她享受被人爱慕的感觉, 越是优秀的男人, 越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但等到这男人真的将一切都奉献给她时，她便又会觉得这男人太卑贱，最多也不过只配为她去扫地。
    石观音的山谷中有许多奴隶, 这些奴隶全都是她曾经的爱慕者。
    柳无眉从小就生活在那座山谷中，她亲眼看着那些被石观音带回来的美男子，是如何一个个从风华正茂, 变的面目全非。
    被石观音厌弃之后, 他们最终的下场, 全部都是变成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每日去扫山谷中那永远也扫不尽的风沙，直到死为止。
    从来没有人例外。
    陆小凤叹了口气，缓缓将那张纸上的名字一个个念了出来。
    “曾被誉为书画双绝连城公子，临安城有名的美男子宋阙, 出身恒山世家、有再世潘安之称的林子恒, 十年前在江湖中闻名一时, 被评为武林四大美男子之首的王鹤鸣……”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不会觉得让人陌生。
    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极优秀的青年才俊，优秀到哪怕时隔多年，也依旧会有人记得他们，会提起他们的名字。
    “我记得那位连城公子，他出身书香世家，家中有许多长辈都在朝中任职。”追命叹道：“没想到，他竟然是被石观音给掳走了。”
    连城公子失踪已有近十载，但他的家人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报案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神侯府询问进展，追命还曾亲自接待过连城公子的双亲。
    陆小凤道：“恒山林子恒，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梅花刀林远魏大侠的幼子，他失踪的时间，是十六年前，失踪时还尚未及冠，不过十七八岁。”
    十六年前。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
    那一年，天枫十四郎还没死，还在中原四处苦苦追寻着妻子的踪迹。
    南宫灵那时还在襁褓之中，甚至连一岁都未满。
    “你身为丐帮少主，应该也听说过这些人失踪的事情吧。”追命将那张纸递到了南宫灵面前，道：“这些人失踪的时间，最早在十六年前，最晚在五年前，时间间隔稳定在一到两年之内。”
    “所以你应该明白，这都意味着什么。”
    南宫灵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可那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名字，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是，他当然明白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石观音所说的，因为被武林中人追杀，为求保命只得逃离中原藏身沙漠，故而不能与他们父子团聚，根本就是谎言。
    也意味着石观音可能早就知晓，天枫十四郎带着兄长和他找到了中原的事情。
    更意味着……石观音对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的母子之情。
    全部都是利用。
    南宫灵坚守着的信念，终于彻底被击碎。
    但想要他立马背叛石观音，似乎还差点动力。
    他对任慈这个养父虽然很绝情，但对自己的血脉至亲，却又有着近乎愚蠢的忠诚。
    陆小凤和追命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又再次打起了配合。
    “我猜天枫十四郎会绝望到执意寻死，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陆小凤猜测道：“如果只是找寻不到妻子，他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毕竟他还是一名父亲，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也不该这么轻易的放弃生命。”
    从男人的角度设想，陆小凤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没毛病。
    被抛弃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带了绿帽子。
    对于一个痴情的男人来说，这才是最沉重的打击。
    追命赞同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天枫十四郎恐怕是死不瞑目。”
    南宫灵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不愿意背叛石观音，是因为石观音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亲生母亲，对他有生育之恩。
    可天枫十四郎呢？
    比起抛弃了自己，对自己没有丝毫养育之恩只有利用之心的石观音，天枫十四郎这个父亲看起来似乎要更称职一些。
    因为他好歹还在寻死之前，为自己的两个孩子铺好了后路。
    两相对比之下，南宫灵会偏向谁，自然可想而知。
    “就算是为了报答天枫十四郎，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南宫灵，你也应该做出一次正确的选择。”
    时机已经成熟，追命放缓了语气，仿佛从容不迫的向南宫灵询问道：“石观音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
    良久，南宫灵才终于开口道。
    说出这四个字后，他便颓然的瘫倒在地，有泪水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他眼神空洞又麻木，仿佛已经心如死灰。
    “她走了，她已经回沙漠去了。”他语无伦次，喃喃自语道，“她又抛弃了我们，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
    对于陆小凤等人而言，甚至还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样一来，形势就没有那么紧迫了，他们接下来只要能成功的抓捕到无花，便可以挤出时间来，提前做好与石观音正面交锋的准备。
    “说来是很轻巧。”
    顾慎言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瞥了陆小凤一眼。
    然后淡淡道：“可咱们现在貌似还不知道无花的踪迹吧？丐帮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有所收获，咱们总不能守株待兔，指望他自投罗网。”
    无花又不是傻兔子。
    他既然已经知道神侯府在调查南宫灵的身世，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便肯定不会贸然来找南宫灵汇合。
    自投罗网的可能性极低。
    无花如果直接去沙漠投奔石观音，或者随便找个没人的深山老林地方躲起来，那他们即便是找的焦头烂额，估计也是白费苦工。
    “所以啊——”
    陆小凤半点儿都没被这盆冷水打击到，反而笑得分外灿烂：“顾老弟你不打算再施展一下神通么？”
    追命还在继续审问南宫灵，试图从他嘴里再问出点有用的消息，而包子跟李玉函夫妇则是在前面儿帮忙看店，后院里现在只有知晓内情的自己和一点红，陆小凤说起话来自然不必遮掩。
    顾慎言这次也没有再逃避这个话题。
    他直言道：“你打算让我怎么施展神通，他现在可能根本就不在江南，我即便是再让雷把他劈个半死不活，也不可能像这次一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
    “没关系，针对这个问题，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露出了蔫儿坏蔫儿坏的笑容。
    ————————
    当天晚上，卧室中。
    “这都是什么鬼点子……”
    顾慎言囧着脸念完诅咒，忍不住偷偷跟一点红抱怨道：“陆小凤简直是疯了，追命也是，竟还真把希望全都放在了这方面，他们难道就不担心我的乌鸦嘴忽然失效么。”
    诅咒无花走哪儿都乌云遮顶，还一直遭雷劈，然后叫神侯府的人根据天气去找无花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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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这办法能不能行。
    顾慎言就很怀疑，追命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拍着胸口确保冷血跟铁手那边会配合。
    一点红默默地抬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挡住自己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之后，他才出声道：“因为我们都很信任你。”
    “而冷血和铁手，也会像我们信任你这般，信任追命。”
    因为大半张脸都被掩在了被子下，一点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闷，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也全部洒到了顾慎言的胸前。
    叫顾慎言感觉胸口有点痒痒的。
    他眯起眼角，忽然猝不及防的把被子又给拉了下去，然后撑起手臂，侧身覆到了一点红上方。
    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面对着面，能清楚的看到彼此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看到一点红泛红的耳根和脸颊，以及脸上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顾慎言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一点红害羞的模样，果然如他预料中一般，有趣极了。
    也可爱极了。
    顾慎言笑眯眯的又凑近了一些，小声对一点红调侃道：“你知道么，我很庆幸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把你从那片林子来捡回来，果然是捡到了宝。”
    一点红脸红到快要冒烟了。
    他慌忙闭上双眼，不敢去看顾老板近在咫尺的面容。
    但他的心跳却久久难以平复下来，胸口也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起来。
    过了片刻后，就在顾慎言打算放过他的时候，他才局促又小心的，颤声道：“我、我也很庆幸能够遇到你……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说罢，他便飞快的扭过头去，把脸埋进了枕头中。
    仿佛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顾慎言愣了愣，眼中渐渐有柔色蔓延开来。
    他脸上盈着笑意，久久的凝视着一点红的侧脸，过了许久，才重新躺了回去。
    “晚安。”
    “……晚安。”
    一点红悄悄的睁开眼睛，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已经闭上了眼睛的顾慎言，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但萦绕在他心头的那份喜悦，却伴随了他整夜，一直延伸到了梦中。
    叫他连睡着之后，嘴角都不自觉的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
    两日后，聚集在济南的丐帮总舵，时刻关注着调查进展的冷血和铁手，收到追命的那封来信。
    看完信后，两人纷纷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就很纳闷儿，想不通追命为什么要让他们把人手立马分散出去，去找出现了异常天气的地方，还在信中反复强调说，如果发现某处一直小范围有乌云蔽日，光打雷不下雨的情况，就一定要派人过去仔细调查。
    冷血和铁手：“？？？”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争分夺秒的去追查无花的行踪么，追命忽然搞这么一出是闹哪样。
    而且还卖关子，故作神秘的在信尾留下一句——之后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强烈建议他们一定要照做的话。
    他怕不是疯了吧？
    讲真，冷血跟铁手都不太愿意配合追命的要求，因为这也太莫名其妙了一些。
    但出于对追命的信任，这俩人还是一边在心里嘀咕着‘简直是疯了’这句话，一边把命令给传达了下去。
    简直是疯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指追命，还是在指跟着追命一起胡来的自己。
    ※※※※※※※※※※※※※※※※※※※※
    无花：我不要面子的么
    陆小凤amp;追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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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铁手和冷血万万没有想到, 他们按照追命的要求去做之后，竟然会在三天内就有了收获。
    这个收获，也正如追命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很令人意外。
    ——他们竟然找到了无花！
    无花从丐帮总坛逃走之后, 果然没有贸然前去江南与南宫灵汇合，他甚至就藏身在济南城外不远的一处山林之中。
    当真是胆大又狡猾极了。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为了躲避他们的搜查, 无花一定会有多远就逃多远, 所以在搜查时, 压根儿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济南这一带。
    却忘了有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难怪神侯府和丐帮的人一直都找不到线索，谁又能想到，无花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就躲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呢？
    不过这事儿还是说不通啊……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了无花之后，铁手跟冷血反而更纳闷儿了。
    他们抬头看了看笼罩在上空的那一小片乌云，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时不时还会被雷劈的抽搐一下的无花, 心底的诧异和疑惑几乎快要实质化。
    追命他,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知道天气会出现异常，还具体到连有哪些异常都能描述的不差分毫，又仿佛早就知道这异常现象会和无花息息相关……他是开了天眼么？！
    不不不，他只是遇到了神一样的顾老板。
    又过了两日，收到冷血和铁手回信的追命, 偷偷在心底如是感慨道。
    真的, 毫不夸张的说, 顾老板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完全被神化了！有这诅咒百分百灵验的本事，顾老板简直都可以自称是顾半仙了好么。
    拜他可比拜别的神佛有用多了呀。
    陆小凤表示一万个赞同，顺便偷偷问一句：“顾老弟你还缺信徒么？能跑腿能打架还能吃的那种？”
    被这俩人过分炙热的视线，看的浑身发毛的顾慎言：“不缺，你们可以走了。”
    语气可以说是非常的冷酷无情。
    现在南宫灵跟无花都已经落网，石观音也回了沙漠，事情可以短暂的告一段落。
    最起码，在神侯府那边做好对付石观音的准备之前，是没有顾慎言什么事了。
    追命收到信后就是打算来跟他告辞的，他得带着南宫灵一道回京城复命，哦对了，还有李玉函夫妇。
    这次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给李玉函夫妇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考虑到后患还未彻底清除，而李玉函也确实无力支撑起拥翠山庄，所以这夫妻两人商量过后，还是打算要去投靠朝廷——这跟李观鱼的现状其实也有些关系。
    外界一直盛传，李观鱼因为年事已高的缘故，这几年来身子骨大不如前，甚至衰弱到要常年卧床休养的地步。
    这传闻不全是真，也不全是假。
    李观鱼确实是卧床不起了，但不是因为年老体衰，而是因为练功时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变成了痴呆。
    作为昔日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剑，李观鱼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豪杰，他退隐江湖之前经常行侠仗义，结了许多善缘，也树了不少仇家。
    他衰弱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便有不少仇家动了歪心思。
    李玉函根骨一般，即便从小跟着李观鱼习剑，也没学会他三分的本领，武功只勉强能拿得出手，连一流高手都算不上。
    柳无眉的武功要比他厉害一些，可她这些年来早已荒废了武功，在毒瘾的折磨下，实力也大打折扣，只是个看起来厉害的纸老虎，空有一流高手的境界，却发挥不出一流的实力。
    真遇到了高手，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抵挡不住。
    也震慑不住那些李观鱼的那些仇敌们。
    拥翠山庄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维持得住表面的光鲜，靠的是一些还念着旧情的前辈们的庇护。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些前辈愿意庇护拥翠山庄，是因为他们与李观鱼交情匪浅，可他们的年纪都跟李观鱼差不多大了，要不了几年也该退隐江湖了。
    到时候，没人庇护的拥翠山庄，就是一块谁都能来咬上一口的大肥肉。
    李玉函夫妇没想过要重振拥翠山庄的威名，因为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那样的实力，他们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如果没有足够的依仗，就连这样渺小的愿望，都会变成一种奢求。
    趁此机会投靠朝廷，可以说是无可奈何之举。
    因为谁都不知道，李观鱼还能再撑几年时间。
    这根顶梁柱一旦彻底坍塌，拥翠山庄所剩无几的那点影响力也会消散，到时候，就算他们再想投靠朝廷，朝廷也未必肯愿意接纳他们了。
    李玉函夫妇知道，他们这样做肯定会惹人诟病。
    一定会有人在背后戳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对不起李观鱼，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软弱又自私，不孝又不义。
    可残酷的现实，早已压垮了夫妻两人的肩膀。
    丢脸就丢脸吧，蝼蚁尚且偷生，又更何况是人呢？
    一切都是为了能活下去。
    ————————
    追命很快就带着南宫灵和李玉函夫妇离开了。
    但陆小凤却没打算走。
    算算时间，再过个三五天的，就到花家老爷子的寿辰了，作为花满楼多年的至交好友，陆小凤当然也在受邀之列，他打算到时候跟顾慎言一块儿去参加寿宴。
    昨晚的时候，顾慎言就收到了花满楼的飞鸽传书，说是花家大公子在今天上午之前，过来给他送请柬。
    所以一大早上，顾慎言便去通知过菜农，让他从今天起照常供应食材。
    他可还记得花满楼之前说过的话呢。
    花家大公子赶在上午之前过来，为的就是能亲口品尝到顾老板的厨艺，顾老板当然不会叫他失望。
    有了新鲜的蔬菜还不够，顾慎言打算进一趟城，再买点鸡鸭鱼羊等肉类食材。
    有陆小凤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在也好。
    因为顾慎言要买的食材数量实在不少，而且还都是生禽。
    除了一小部分会用来作为今天中午的食材之外，他还得留下大部分，用来补充之前被那些江湖人士掏空的养殖场。
    顺便再重新买几匹马。
    “简直太过分了！”
    因为没有坐骑代步，只能留在店里看门的包子，发出了义愤填庸的质疑：“那些人到底是江湖侠士还是强盗？偷鸡摸鱼也就算了，怎么连马都不放过？”
    简直丧心病狂！
    说好的只偷能吃的生禽呢？
    都怪这群混蛋，要不然老板肯定也会带上他一块儿进城qaq~
    “好了，你乖乖的在家里看门，我会记得再给你选一匹小马驹的。”顾慎言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笑眯眯的补充道：“以你的身高一定能骑上去的那种。”
    包子：“……”顿时萎靡.jpg
    扎心了老板。
    咱能不能别老提身高这事儿？就因为这事儿，我才没法儿像一点红一样崇拜你的你造么？
    顾慎言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改。
    调戏自家两个伙计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如果连这点调剂都没有的话，他的生活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些。
    虽然心理年龄一大把，但顾老板表示，中老年人也是可以偶尔调皮一下的。
    保持心态的活泼，不能像死水一样平静无波，是他的养生小诀窍。
    “好走，不送。”
    原本依依不舍的包子迅速换了嘴脸，一脸冷酷的把顾老板赶出了门。
    然后头也不回的钻到了柜台后，蹲下身去舔伤口了。
    “看来包子很在意身高问题啊。”陆小凤笑嘻嘻的把胳膊搭到了顾慎言肩上，调侃道：“小家伙怕是气狠了吧，要不然怎么能舍得把顾老弟你赶出来？”
    包子虽然总说自己没一点红那么崇拜顾老板，但他对顾慎言的亲近，却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他对顾慎言的态度，更像是孩子对自己亲近的长辈，少了几分仰慕，多了几分依赖。
    陆小凤总感觉他是把顾慎言当成了自己的老父亲。
    “没关系，回头哄一哄就好了。”
    顾慎言笑了笑，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宠溺。
    包子能在他跟前闹小脾气，正说明他在包子心中不仅仅是老板而已。
    那孩子是把他当成了亲人……这样也挺好的。
    他的心态其实有点矛盾，一方面不愿意留下太多羁绊，一方面又害怕孤身一人会太过寂寞，他当初会收留包子，就是为了找个人陪伴自己。
    包子跟他能亲近到这种地步，跟他的刻意纵容也分不开干系。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便早早做好了打算，偷偷将这家店转到了包子名下，又拿包子的身份文书去钱庄开了户，给他存了一笔钱。
    这样一来，包子日后即便离了他，也不用再重操旧业，沦落到要去街头乞讨了。
    陆小凤忍不住吐槽道：“顾老弟你这个表情，跟你这张脸真的特别不搭。”
    就很违和。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看都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吧，怎么会露出这种老父亲似的慈祥和蔼的表情？
    顾慎言没搭理他。
    但一点红却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陆小凤：“？？？”
    他发现一点红是真的有点过分哦。
    维护顾老弟没关系，但也不用维护成这样吧，连打趣一声都不行？
    可他陆小凤是谁，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一个冷眼就服软认怂！
    被勾起了逆反心理的陆小凤翘起嘴角，满是挑衅意味的冲一点红挑了挑眉，正打算再打趣顾慎言两句。
    结果就发现，一点红关注的重点，好像不太对？
    他只是瞥了陆小凤一眼，之后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慎言的肩膀。
    哦不对，准确来说，是盯着陆小凤搭在顾慎言肩膀上的那条胳膊。
    眼神里竟隐隐透露出几分不悦。
    陆小凤表情一僵。
    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怎么感觉，一点红这表现，反倒更像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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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陆小凤的第一反应, 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因为顾慎言和一点红在他心目中，都是那种清心寡欲，无心情爱，仿佛注定要一辈子打光棍儿的形象。
    可他心里边儿虽然否认了这个想法, 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做出了试探性的举动。
    他把胳膊从顾慎言的肩膀上收了回去，然后偷偷瞄了眼一点红的反应。
    结果……
    陆小凤就发现，一点红眼里的冷色也在瞬间消散, 并且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不再一直盯着顾慎言的肩膀看了。
    什么情况这是？
    他木着脸看了看一点红, 又看了看顾慎言，忽然感觉脑袋有点乱。
    接下来的一路，陆小凤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只是悄然放慢了速度，不远不近的缀在这两人后方，暗中留意起他们相处时的细节。
    很多在平时看起来习以为常的小事情, 现在好像也变了个味儿。
    一点红的注意力始终都集中在顾慎言身上。
    哪怕是在赶路的时候, 他也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下意识看顾慎言一眼，他或许没有一直盯着顾慎言看，可他在不看顾慎言的时候，眼睛里也不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明明是三个人同行，但陆小凤却感觉, 自己就跟路边的小石子一样, 在一点红面前没有丝毫存在感。
    一点红真的全程都没回头看过他一次！
    当然, 这并不足以让陆小凤排除其他可能性，断定一点红对顾慎言有特殊的好感。
    因为一点红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不乐意搭理他。
    但进城之后，一点红的表现就更明显了。
    顾慎言本就相貌出众，再加上今天心情好的缘故，脸上还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温柔且容易亲近的感觉，格外讨女孩子喜欢。
    走在街道上，总有小姑娘盯着他瞧，胆大的甚至会朝他丢香囊手帕，或者直接上前搭讪。
    一点红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他原本淡漠的眼神，在从那些女孩子身上掠过时，却会有微妙的变化。
    冷嗖嗖的，就跟之前看陆小凤的时候一模一样！
    作为一个感情经验相当丰富的男人，陆小凤这会儿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一点红确实是在吃醋了。
    吃醋就意味着喜欢，而且还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是会不自觉生出占有欲的爱慕。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陆小凤起初是有点意外，但他仔细回想起来，却发现这件事早有端倪。
    一点红对顾慎言的态度一直都很特殊，几乎称得上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开始或许只是出于感激，因为顾慎言对他有恩，他愿意服从顾慎言的命令，就像他愿意为薛笑人卖命一样，本质上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这段时间，尤其是近几日，陆小凤能明显感觉出一点红的转变。
    在顾慎言面前，他变的更加主动，也更加‘温柔’了。
    他会提醒顾慎言茶凉了不能喝，会屡次开口替顾慎言解围，会在顾慎言心情不好时，露出担忧的眼神……
    哦，还会像现在这样，因为顾慎言不经意间亲近的举动，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暗中欢喜。
    看着前方被顾慎言搭着肩膀，耳根微微泛红，周身原本冷漠的气息在瞬间变得柔和的一点红，陆小凤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怀疑自己之前是眼瞎。
    一点红的表现都这么明显了，他之前竟然半点也没怀疑过。
    好在还有个比他更眼瞎的，能让他感觉到些许安慰。
    顾慎言正在打趣一点红：“你呀，别老是绷着个脸，会把那些小姑娘都吓跑的。万一有哪个女孩子对你有好感，见你这样，恐怕也没胆量过来搭讪了。”
    一点红低着头没吭声。
    “害羞啦？”
    顾慎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也该到成亲的年纪啦，如果遇到喜欢的对象，可一定要主动一些，我还想喝你的喜酒呢。”
    眼看着一点红一天天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来，顾慎言当然是盼着他越来越好的。
    他希望一点红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
    啧啧啧。
    陆小凤摇了摇头，心道顾老弟这迟钝的程度也是够呛了，要是没人提醒，他真怀疑顾老弟会一直觉察不出一点红的心意。
    也不知道一点红这会儿是什么感受。
    一点红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认真的对顾慎言说道：“我只想专心习剑，从未想过情爱之事。”
    身边有顾慎言这样的绝世剑客，又接触过像西门吹雪那样的强者，在增长了眼界之后，本就爱剑的一点红也越发痴迷于剑道了。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亦可成为一名绝世的剑客。
    论天赋，一点红深知自己只是比一般人强上些许，比不上西门吹雪，更比不上顾慎言，所以他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要心无旁骛，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
    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浪费在其它方面。
    闻言，顾慎言便笑着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追求剑道也好，娶妻生子也好，你的未来当然要由你自己做主。”
    同样执着于追求剑道巅峰的顾慎言，完全不觉得一点红的选择有什么问题，还发表了一番注孤生的言论：“虽然我们纯阳宫跟寻常的道教门派不同，没那么多规矩和戒律，并不禁止弟子婚娶，也无需食素戒酒。”
    “但我也一直觉得，此生与剑相伴便已足矣。”
    一点红点头附议。
    陆小凤：“……噗。”
    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迎着顾慎言和一点红疑惑的目光，陆小凤努力绷紧脸皮，试图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但他心里边儿已经快笑疯了。
    这俩人实在是太搞笑了，简直迟钝到无可救药，顾老弟也就算了，清心寡欲还道门出身，想打一辈子光棍儿很正常，可一点红喜欢却不自知，还傻乎乎的赞成顾老弟的这番言论……哈哈哈哈哈！
    以后怕不是得后悔死吧！
    看着憋笑憋到脸都扭曲变形了的陆小凤，顾慎言抽了抽嘴角，无奈道：“你这又抽的是哪门子的疯？好歹注意点场合吧，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自毁形象也就罢了，吓到人可怎么办？
    没看见旁边那个小孩子都快被吓哭了么。
    陆小凤使劲儿掐了掐手心，勉强恢复了正常，只是肩膀还会时不时的抖动一下，可能会被路人当成羊癫疯发作。
    “咳咳咳，时间也不早了，咱赶紧去集市上买东西吧。”
    他有意无意的略过了顾慎言的询问，迅速转移话题。
    顾慎言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但到底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时间确实有点紧。
    作为一个有钱且舍得花钱的人，顾慎言买东西的时候当然会选最好的买，鸡一定要是散养的土鸡，鱼一定要是今天才打捞上来，还活蹦乱跳的那种，羊要选肉质最细嫩的羔羊……
    整个集市一通逛下来，三人不仅各牵了一匹马，后边还跟着颇为壮观的一列车队。
    不同种类的生禽加起来，顾慎言少说也买了得有半百之多，只靠他们三个一趟肯定运不回去，所以顾慎言便干脆大手一挥，出钱雇了五六辆骡车，专门用来拉货。
    他们三个就负责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骡车能把这些鸡鸭鱼羊全都送到养殖场那边，可怎么安顿这些动物，就是顾慎言三人要操心的事情了。
    “这鸭子怎么还会咬人！”
    一不小心被大白鸭狠狠啄了一口的陆小凤，一边跳脚一边惊呼：“它扑棱起来劲儿可真大，哎哎哎别再咬我了再咬我可要发飙了啊！”
    顾慎言把鱼都倒进了小池塘里，头也不回的提醒道：“你把它直接往鸭圈里一扔就行了，它落地的时候会自己扑腾翅膀，摔不着的。”
    明明是同时开的工，一点红那边都把所有的鸡和羊安顿好了，陆小凤这边儿还在跟鸭子作斗争呢。
    效率也是挺让人发愁的。
    还好不是自家伙计，要不然他一定得扣工资。
    ……
    折腾到巳时过半，顾慎言三人才终于回到了店里，才刚换完衣服从房间走出来，就听到包子在前面大喊有客人到访。
    来的正是花满楼的长兄，花家大少爷花满庭。
    这位花家大少爷和顾慎言想象中的有点不同，他见过花满楼的其他几位兄长，或是眉眼或是嘴鼻，那几兄弟相貌间都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之处。
    唯独这位大少爷，从相貌上来看，找不出和花家其他几位少爷有半分的相似点。
    花满庭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体态略有些圆润，五官也很端正，称得上英俊，但跟温文尔雅真的沾不上边，他身上既有江湖人的豪爽，又有商人的圆滑，未语人先笑，看起来倒也不难相处。
    他跟陆小凤也是老相识了，看得出来关系很不错，一见面就直接互相拍了拍肩膀。
    随意问候了两句，花满庭便将目光投到了顾慎言身上。
    “这位就是顾老板吧，我可是早就听七童他们说过了，除了厨艺绝妙之外，顾老板果然是翩翩君子，一表人才呀。”
    顾慎言谦虚了两句，也道久仰。
    然后请对方落座，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我泡茶的手艺比不上花满楼，花公子可莫要嫌弃。”
    花满庭接过那杯茶，却没有直接品尝，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三份请柬，递到了顾慎言面前，笑道：“我年长你许多，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可随陆小凤一样，称我一声花大哥便是。”
    “你是七童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无须这么见外。”
    三封请柬？
    顾慎言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略有些疑惑的打开请柬来看了一眼。
    却原来，除了他以来，这请柬也有包子和一点红的份。
    “花大哥这是何意？”
    顾慎言挑了挑眉，特意指了指署名送个一点红的那份请柬。
    那则传闻还未彻底被人遗忘，这时候邀请一点红，花家就不怕惹上麻烦么。
    顾慎言很确定这不是花满楼的意思，因为以花满楼的行事作风，即便要给一点红送请柬，也会事先征求过一点红本人的意愿。
    “好茶。”
    花满庭轻抿了一口茶水，才回答道：“这封请柬是家父特意准备的，顾老板无需多虑。”
    说到这儿，他稍微停顿了片刻。
    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是神侯府那位的授意，那边好像有招揽一点红入公门的意思。”
    “是诸葛神侯？”
    顾慎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向一点红，却见一点红也在看着自己。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将那封请柬放到了一点红面前，目光柔和下来：“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顾慎言本就没有打算一直把一点红拘在这里，也早就跟一点红说过，他如果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一切皆由他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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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3 章

    一点红拿起那封请柬, 没有立刻做出回复。
    他垂下眼帘，表情仍旧毫无变化，叫人猜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顾慎言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茶, 反倒是陆小凤，忍不住劝他：“你一定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说实话，陆小凤的心情有些复杂。
    作为朋友, 他原本没打算插手顾慎言跟一点红之间的事情, 因为他也说不清, 自己究竟是希望一点红能开窍，还是希望一点红继续糊涂下去，或许渐渐地, 就淡忘了这份好感。
    他不知道哪种情况对一点红来说会更好一些。
    往好的方面想，一点红开窍之后，能和顾慎言顺顺利利的走到一起, 可往坏的方面想, 顾慎言万一不愿接受这份感情……
    到时候, 一点红肯定会更受伤。
    那还不如在觉察之前，就忘了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
    但这只是陆小凤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不是当事人，不能代替一点红做选择。
    劝一点红想清楚再做决定，是他在不越过界线的情况下, 唯一能给一点红的帮助和提醒。
    因为还不熟悉的缘故, 花满庭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隐晦的提点道：“诸葛神侯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所以一点红即便是拒绝了这份招揽，也不必担心会招来什么报复。
    “老板。”
    包子从厨房里出来，见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便凑到顾慎言身边，小声道：“我已经把菜洗好了，你看？”准备啥时候开工？
    要接待客人的话，他家老板上午肯定不会只随便做两三道菜。
    可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开工恐怕会赶不上在饭点儿准时上菜啦。
    “你先去把火烧上，我马上就来。”
    跟包子交代完话，顾慎言又礼貌性的对花满庭道了声招待不周，然后便站起身来，准备前去厨房。
    没成想，一点红竟也跟着他起了身。
    “让包子留下吧。”他道：“我来帮你打下手。”
    顾慎言愣了一下，本来想说不必，让他安心在这儿考虑那封请柬的问题，但对上一点红那双看似沉静，实则透着执拗的眼睛后，就改了口。
    “好。”
    他点了点头，脸上下意识露出一抹微笑。
    两人来到厨房。
    新鲜干净的蔬菜按照种类划分，整整齐齐的放在案板旁的架子上，大概是包子趁他们出门的时候洗的，角落里，还有两个笼子，装着活蹦乱跳的猪崽和土鸡。
    这是今天中午的主食菜。
    顾慎言之前询问过陆小凤，花满庭在饮食方面的喜好，知道这位也是肉食爱好者。
    而且饭量还不小。
    所以他打算多做点荤菜。
    有一点红打下手，处理食材的效率果然大大提高，不到两刻钟时间，准备工作就做的差不多了，叫顾慎言忍不住轻声感慨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你走了。”
    像一点红这样能干的活计，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一点红闷头清洗着手上的血渍，好像没听到顾慎言这句感慨。
    过了良久，在顾慎言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才低声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如果没有遇到顾慎言，在脱离了杀手组织之后，他或许会选择接受神侯府的招揽……因为天下虽大，他却无处容身。
    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除非他愿意隐姓埋名，从此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就像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事件，幕后之人针对的虽然不是他，却会拿他当做幌子。
    他曾经是杀手这件事，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污点。
    但是没有如果。
    他遇到了顾慎言，有了像家一样温暖的容身之处，也有了牵绊与不舍。
    顾慎言没想到一点红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老实说，他有瞬间感到窃喜，毕竟和一点红相处了这么久，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那肯定是骗人的，他说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之所以用那种玩笑似的方式说出口，是因为他不想左右一点红自身的意愿。
    顾慎言也有感性的一面，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
    他知道哪种选择对一点红更有利。
    只要肯接受神侯府的招揽，一点红就可以洗去身上的污点，永除后患。
    一点红还很年轻，他应当拥有更广阔的未来，去一个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地方，而不是留在这家小店，埋没自己的才能，磨平自己的锐气，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
    顾慎言知道，一点红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
    否则他之前就不会有犹豫了。
    所以顾慎言劝他：“你还有好几天时间可以用来考虑，慢慢想，想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
    然后便埋头切起菜来，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见状，原本想说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的一点红，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
    顾慎言抬起手臂，下刀速度又轻又快，将一整条猪里脊肉均匀的切成薄片，然后放入碗中，加葱段、姜丝等调料腌制，等肉入味的空档，还调好了炸浆。
    他准备先做锅包肉。
    其他部位的肉当然也不会浪费，就连很多人嫌污秽的猪大肠，在清洗干净后，也能用来烹饪出一道有名的美食——九转大肠。
    制作锅包肉和九转大肠都要经过油炸这一道程序，为了节省时间，可以一次性完成。
    但大肠味重，需在肉片炸完之后再入锅。
    ……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午时。
    花满庭和陆小凤正在闲聊，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极浓郁的香味，两人几乎是同时收声，齐齐吞了口口水。
    “我可算知道七童他们为什么那么称赞顾老板的厨艺了。”花满庭舔了舔嘴唇，惊叹道：“只凭这香气，就能勾的人垂涎欲滴，味道肯定也差不了。”
    陆小凤道：“何止是不差，顾老弟的厨艺啊，只要尝过的人，就没有一个会不称赞一声绝妙。”
    “那我今天可得敞开了吃！”
    花满庭朗笑一声，自我调侃道：“我这人不好酒也不好茶，就好一口吃，偏又嘴挑得很，不好吃的一口也吃不进，好吃的逮着就吃不够，老被七童他们笑话，说我是饕餮转世，希望顾老板别被我的饭量吓到，以后都不欢迎我来了。”
    回想了一下花满庭曾经一次吃光五人份饭菜的壮举，陆小凤忍不住咧了咧嘴。
    心道这可真说不好。
    要是别的酒楼，遇到像花满庭这样能吃还舍得花钱的顾客，肯定会奉为上宾。
    可他顾老弟做饭只是爱好。
    不图钱的那种。
    摊上花满庭这种忒能吃的顾客，没准还真会因为嫌累，不愿意再接待他第二次了。
    两人说笑间，厨房里，第一道菜也出锅了。
    经过水焯后油炸，再灌入十多种作料，用微火爆制而成，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的九转大肠，很快便被端上了桌。
    这道菜鲜香异常，色泽红润，口感软嫩却肥而不腻，开胃又下饭，能令人久食不厌。
    第二道菜是锅包肉，腌制过后的里脊肉鲜嫩多汁，还略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咸味，包裹在外层的浆皮被炸成了漂亮的金黄色，浇上一层酸甜味的芡汁，色、香、味、型俱全，看着就会令人食指大动。
    一口咬下去，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外层的酱汁与肉本身的汁水融合起来，滋味妙不可言。
    有重口味的菜肴，自然也有清淡的菜肴。
    接下来上的是汤爆双脆，这道菜的主料是猪肚和鸡胗，制作时极考验刀工。
    猪肚需剥去外皮，去筋去杂，外面剞十字花刀，深为肚厚的三分之二，呈鱼网状。鸡胗则是剞成斜十字花刀，同样深切不透，要做到刀下生花汤里开花，外型才算是合格。
    这道菜的重点在汤汁，一定要清鲜香醇，与食材搭配起来，方可相得益彰。
    成品外型美观，口感脆嫩爽滑，味道咸鲜适宜，虽略有些清淡，却同样不失为一道诱人的美味。
    还有布袋鸡。
    选用散养土鸡，宰杀煺毛后，于咽下切寸许小口，剔除颈骨、翅骨、身骨、腿骨及内脏，使其成为“鸡布袋”，然后按其比例装入海参、鲍鱼、瑶柱、火腿、笋菇等十六种佐料，将口封住，经油炸、笼蒸，并配以青、红蔬菜拼成图案，望去宛若整鸡伏于锦簇中。
    端上桌后，用筷尖划开其背部，内陷露出，肉鲜馅美，香而不腻，清香四溢，香嫩适口，令人欲罢不能。
    ……
    花满庭已经吃光了五碗米饭，又填满了第六碗。
    饭量再创新高。
    看的陆小凤瞠目结舌。
    也叫顾慎言吓了一跳。
    他以为陆小凤所说的饭量大，是跟普通人相比，所以还特意加大了量，做了十人份的米饭——在他的预想中，花满庭能吃三四碗饭就已经是极限了。
    顾慎言之前还想着，今天中午恐怕得剩下不少米饭，还够晚上做一大盘蛋炒饭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
    饭竟然会不够吃！
    锅里边儿已经空了，花满庭一个人就吃了六碗饭！
    而且看起来还意犹未尽，好像还能再来一碗。
    虽然饭量大，但花满庭的吃相还是很优雅的，扫光桌上最后一盘菜之后，他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筷，一脸餍足的感叹道：“多谢顾老板款待，这顿饭简直是我今年吃过最爽快的一顿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经常来。”
    顾慎言的内心是拒绝的。
    因为做这么多菜其实也挺累人的。
    他觉得，像花满庭这么能吃的客人，偶尔来光顾一下就可以了，真的不需要经常来。
    但迎着花满庭满怀期望的眼神，顾慎言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花满庭笑的有些狡猾：“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许啦。”
    顾慎言：“……”
    面无表情.jpg
    送走花满庭之后，陆小凤忍不住好奇，询问了一下顾慎言的感想。
    顾慎言当时没给答复。
    后来回到房间就开始唉声叹气。
    就很后悔自己因为一时心软，没好意思拒绝，结果被花满庭给套路了。
    没错，就是套路，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拙劣的低级套路，可他当时竟然都没有看出来！好气哦。
    一点红在旁边看着，眼里隐隐有笑意浮现。
    生自己闷气的顾老板，真是可爱极了。
    ※※※※※※※※※※※※※※※※※※※※
    其实我七点之前就写完了
    但是想一想，觉得还是晚点更新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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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4 章

    李玉函夫妇已经离开, 一点红也无需再和顾慎言挤一间房了。
    他的私人物品很少，除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剑，就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不消半刻功夫便能收拾好。
    这几件衣服还是两个月前, 一点红刚来这里的时候，顾慎言带他去城里买的。
    那时还是春末，江南这边正值梅雨时节, 习武之人的体质虽比常人强健许多, 没那么容易染上风寒, 却也不是丝毫不畏寒热，所以这几件衣服，大部分都是稍厚的春装, 只有一两件轻薄些的，适合在初夏时节穿。
    但现在已经过了小暑，马上就要到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了。
    顾慎言见状, 便忍不住对一点红说道：“这几天刚好有空闲, 我带你去城里再买几件衣服吧, 你跟包子都该添几件夏装了……这笔花销可以从工钱里扣。”
    包子其实并不缺夏天穿的衣服，有钱任性的顾老板早就帮他添置好了一年四季所有的衣物。
    顾慎言也没真打算把花销从工钱里边扣出来。
    他之所以要这么说，是怕一点红会因不好意思而推脱拒绝。
    这也不是没前例的，上个月发工钱的时候，一点红就不肯收, 硬塞给他也没用, 最后还偷偷给放回柜台的抽屉里了。
    顾慎言拿他没办法, 只好说是先给他记在账上，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去领。
    “好。”
    一点红这次果然没有拒绝。
    顾慎言还以为是自己的‘小计谋’生效了，却不知包子早在私底下，就跟一点红炫耀过这件事了。
    一点红之前不肯收工钱，是因为他那时候只当顾老板是自己的恩人，一心想要报答对方的恩情，觉得自己给顾老板打一辈子白工都是应该的。
    只有这样做，才能减轻他的亏欠感。
    但今时不同以往。
    和顾老板关系变亲近之后，他虽然仍旧会惦记着报答顾老板的恩情，可心情却不再那么的迫切了，也不会再把这份恩情当做沉重的负担。
    他已经可以坦然的接受顾老板的好意，甚至还会因此……而感到喜悦。
    相处的时间越久，一点红就越了解顾慎言的秉性。
    他知道顾慎言只是表面看起来温和。
    顾慎言不会像花满楼那样，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只有被他承认的人，才能得到他的关怀与呵护。
    这份心意对一点红来说，弥足珍贵。
    ……
    翌日，顾慎言关上店门，带着一点红和包子进了城。
    陆小凤跟他们同行，但进城之后就和他们分开了，说是身上没钱，打算去赌场溜达一圈儿，估计要等到晚上才会回去。
    叫他们买完衣服不用等自己汇合。
    赌场在城北，而顾慎言三人要去的是城东。
    城东有条街专门经营服装生意，各种成衣铺应有尽有，有收费低廉专为寻常百姓服务的店铺，也有收费高昂专供有钱人消费的店铺，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在这里买到合适的衣服。
    所以这里人流量特别大，顾客们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包子甭提有多兴奋了。
    小孩子嘛，总喜欢去一些热热闹闹的地方，郊外风景虽好，但是过于冷清，闲余时只能逗鸡遛马，可把他憋得够呛。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放风，他简直是看啥啥都新鲜，都快走不动道了。
    完全忘记了要买衣服的事情。
    街边有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就是那种扛着竹竿，顶上用稻草扎成一圈，上边插着一根根糖葫芦，边走边卖的小贩，顾慎言见他眼馋，就给他塞了几粒碎银子。
    “自己玩儿去吧，不过别走太远，我和一点红去那边的第三家店看看，你过两刻钟之后来找我们汇合。”
    “老板万岁！”
    包子立马欢呼起来。
    顾慎言抬手在他脑门儿上轻轻敲了一记，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把钱收好，如果遇到了坏人就大声叫喊，见包子认真的把这些话都听完了，才带着一点红离开。
    说实话，顾慎言倒不是很担心包子的安危。
    这小子鬼灵精得很，警惕性很高，也会看人脸色，大概是以前乞讨时看惯了人情冷暖，现在虽然被他养回了一些少年天真，但心理肯定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
    没那么好骗，也没那么好欺负。
    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他一定能迅速的反应过来。
    顾慎言会叮嘱那几句，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怕他玩过了头一时疏忽大意。
    带着一点红走进那家名叫飞云阁的铺子，拒绝了伙计的招待后，顾慎言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一点红下意识仔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家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格外的豪华大气上档次。
    店内面积极大，只一楼就划分出了四五个不同的区域，有卖珠宝首饰的，也有卖男女老少成衣的，每一件衣服都很精致，用料不凡。
    店内的客人也各个都是有钱人打扮。
    正好有个客人已经选好了衣服在结账，一点红下意识听了一耳朵，结果被掌柜报出来的价格惊得一愣。
    只三件衣服，就值七百两银子？！
    “怎么了。”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忽然停顿，顾慎言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一点红面露迟疑之色，欲言又止。
    他想说这家店太贵了，他的工钱可能会不够用。
    顾慎言大抵能猜到他的想法，便笑道：“放心，我没打算多买，过几天要去花家贺寿，我只是想给你和包子买两件更体面些的正装。”
    去参加寿宴的时候穿着体面是对主人家的礼貌。
    而且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以貌取人是常态。
    考虑到当天可能会有不少武林名宿和富商贵胄参宴，顾慎言怕包子和一点红穿着过于朴素，会受人轻视。
    虽然说这俩人可能压根儿就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可顾慎言会在意。
    他素来护短，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叫自家人受丁点儿委屈。
    心里边是这么想的，但顾慎言嘴上却道：“瞧不起你们就等于瞧不起我，那怎么能忍？你家老板我有的是钱，就愿意花钱买高兴。”
    一点红抿起嘴角，目光瞬间变得柔软。
    他当然能猜到顾老板的真实用意。
    这种被维护的感觉……很奇妙。
    也很温暖。
    他上前两步，对顾慎言道了句谢，又告诉顾慎言，自己之前拒绝拿工钱，真的不是因为好面子。
    “所以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熟悉顾慎言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特别随性，行事素来坦率，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要这样一个人忽然学会委婉，实在是强人所难。
    就像刚才，顾慎言自己可能觉察不出，他欲盖弥彰时的模样有多别扭。
    一点红轻声道：“你愿意关心我，我、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并不会觉得有负担。”
    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的顾慎言：“……”
    就有点尴尬。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故作淡定的重新迈开脚步。
    “嗯……走走走，赶紧去办正事。”
    一点红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飞云阁二楼提供量身定做的服务，收费自然比一楼更贵一些，不过贵有贵的道理，在这里，顾客可以自选款式和布料，还有顶尖的裁缝一对一招待。
    顾慎言知道包子的尺寸，也知道包子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所以很快便跟裁缝敲定好了款式。
    然后就轮到一点红了。
    看着热情的凑到自己身前的裁缝，以及裁缝手里用来测量的软尺，一点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扭头看向顾慎言。
    顾慎言冲他眨了眨眼，转身就去了休息区。
    休息区提供免费的茶点，还有服务周到的伙计贴身招待。
    “客人您想喝点什么？咱家有上好的雨前龙井、君山银针、信阳毛尖，可以任选，糕点也是从百年老字号合芳斋现买的，都还冒着热乎气儿，保证新鲜。”
    “来一壶龙井吧。”
    顾慎言对茶没什么偏好，就随便选了一样。
    不过他对合芳斋的糕点倒是有些兴趣。
    既然是百年老字号，那想必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这边，顾慎言悠哉悠哉的喝茶吃点心，那边，一点红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任由裁缝在他身上量来量去。
    在裁缝询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款式时，他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简洁二字。
    裁缝有些无奈：“客人您这说法未免也太笼统了一些，具体要怎么个简洁法呢？要不这样，我这儿有图纸，您来看一下，好歹也选个大致的模板出来吧。”
    定做衣服的时候说简洁，就跟去饭店吃饭说随便一样。
    这不是在为难裁缝吗？
    毕竟每个人对简洁的定义都不一样，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客人如果不满意，他们当裁缝的可是有委屈也没处说了。
    一点红忍不住又看了顾慎言一眼。
    眼中明显流露出求救的意味。
    顾慎言端着茶杯犹豫了片刻，在继续看戏和仗义相助之间，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我来帮他选吧。”
    看到顾老板出马，一点红顿时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不擅长跟人沟通，也是真的对衣服的款式没任何想法。
    只要能穿、穿上不会影响他用剑就行。
    顾慎言接过裁缝递过来的那叠图纸，大致看了几眼，挑出来两张递到了一点红面前。
    “你看看这两款怎么样。”
    一点红打眼一扫，估计都没看清图纸的细节，就点头表示都可以。
    怕顾老板觉得自己态度敷衍，他还不忘补充上一句：“我相信你的眼光。”
    顾慎言哭笑不得的撇了他一眼，干脆对裁缝说道：“那就两个款式各做一件吧。”
    “好嘞。”
    “加上之前那套，客人您一共定做了三套衣服，订金六百两。这是订单，您拿着去楼下柜台交完定金之后，掌柜的会盖章留印，两天后拿单来补全余下的六百两，即可取走成衣。”
    裁缝迅速写好了三张单子，在交给顾慎言的时候，随口又问了一句：“哦对了，客人您不打算给自己也定做一套衣服么？”
    顾慎言摇头说不用了。
    他打算穿着道袍去参加寿宴。
    作为一名纯阳宫的弟子，在他看来，道袍就是最正式的装扮。
    至于别人会怎么看，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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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5 章

    花家家主花如令寿辰在即, 收到请柬的宾客们陆续抵达江南，其中有声名赫赫的武林名宿，有世家出身的王孙贵胄，也有富甲一方的商界巨擘。
    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们, 如今却扎堆涌进江南，叫看守城们的衙役们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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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的百姓们也对此议论纷纷。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 这些百姓们在提起花家, 提起花如令的时候, 多是抱着称赞与艳羡的语气，几乎没有人发表什么酸言酸语。
    这很稀奇。
    因为众口难调，有人喜欢, 自然也会有人厌恶，有人羡慕，自然也会有人嫉妒。
    可在江南, 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花家家风极好, 且世代与人为善, 多行善义之举，土生土长的江南百姓，几乎都是听着花家的故事长大的，他们自身或祖上，都曾或多或少受过花家的恩惠。
    大多数百姓都是淳朴善良的, 他们记着花家的好, 自然只会称道不会讥评。
    即便有人眼红嫉妒, 也绝不敢在人前表露出来，否则保准会被周围的百姓们群起而攻之。
    花如令的寿宴将在桃花堡举办，那里是花家的本家。
    桃花堡位于城西远郊，是典型的江南园林设计，建筑风格素雅而富于野趣，周围横纵数公顷，也全是桃花堡的领域。
    但这只是花家财富露出的冰山一角罢了。
    有人说，在江南的任何一处纵马飞驰，从日出到日落，都跑不出花家的地产范围。
    “我觉得这话也不算夸大其词。”陆小凤感叹道：“天底下谁人不知，地产最多的，就是江南花家。”
    “唔……”
    包子忍不住打断了陆小凤的介绍，疑惑道：“但城里不是不允许随意纵马的么？”
    陆小凤顿时卡了壳。
    过了一会儿，他才无奈的解释道：“就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而且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听别人说的！”
    包子点头做了然状，然后扭头就问顾慎言：“老板，花公子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会跟陆小凤做朋友呀？是为了接济穷光蛋吗？”
    陆小凤立马吹胡子瞪眼，佯装恼羞成怒：“好啊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学坏的，竟然也敢调侃我？”
    然后扭头又瞥了顾慎言一眼。
    “瞅瞅你都带的什么坏头，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自从几天前，得知他被所有赌场拒之门外，最后一笔钱都没捞到的事情后，顾慎言就总调侃他是个穷光蛋，穷到连买贺礼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卖身在店里打工赊账，才能勉强维持体面的样子。
    有顾慎言这么言传身教，包子想不学坏都难！
    “别瞎说。”顾慎言绝口否认道：“我只说实话，从来不胡乱调侃人。”
    诚实明明是一种美德，怎么能说是带坏头呢。
    陆小凤：“……”
    虽然是实话没错。
    但他不要面子的啊！
    顾慎言挑了挑眉，假装没看到陆小凤脸上的悲愤之色，扭头却在心里暗笑道：原来你还有面子可言的么？
    他最开始可是主动要借钱给陆小凤的，是陆小凤非得闹着签什么短期卖身契，说就当是提前赊账，之后要在店里打工还债。
    不答应还不行。
    顾慎言能怎么办？当然是成全他咯。
    “那也没见你对包子和一点红这样啊。”
    看着今天打扮的一个比一个光鲜的包子跟一点红，再看看自己，陆小凤理直气壮的要求道：“我现在也算是店里的伙计了吧，你得公平公正，不能搞差别待遇。”
    他的红披风都被鸭子啄出洞来了！
    想借顾慎言一身道袍穿穿结果还被残忍的拒绝了。
    最后只能可怜兮兮的自己找针线缝补，才勉强能穿着出门。
    陆小凤想想都觉得自己太惨了。
    尤其是在有包子跟一点红作对比的情况下。
    所以强烈要求顾老板也要给他同等的待遇！
    关于这件事，顾慎言还真有话要说。
    他无奈的看向陆小凤的肚子：“谁让你早上吃那么多的，肚子鼓成这样，我那道袍你真的穿不上好么？”
    为了方便习剑，顾慎言的道袍都不是那种很宽松的款式，除了袖摆看起来比较飘逸之外，其余地方全是贴身的设计，尤其是腰腹部。
    光目测，顾慎言就能确定，陆小凤穿上他的道袍之后肯定扣不上腰带。
    陆小凤愣了愣，随后赶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嗯……目测确实是圆了一圈。
    说实话，要不是顾慎言提醒，他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大概是因为每次吃顾慎言做的饭，他都会吃撑的缘故？久而久之好像习惯了，脑袋都会下意识忽略掉已经吃饱的信号，然后一直吃到吃不下为止……
    看看顾慎言骑在马上，显得格外劲瘦的腰身。
    陆小凤默默的裹紧红披风，把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遮了个严实。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并试图转移话题：“那什么，顾老弟你今儿穿的这身道袍可真好看，跟之前那白色的道袍比起来，又多出了几分沉稳干练，发冠上的金纹好像是太极图案吧？”
    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聊起这个，但陆小凤也没夸大其词。
    顾慎言只要一穿上道袍，整个人就会变得仙气十足，尤其是今天这一身，特别让人惊艳。
    这跟长得好看当然也有一定的关系，但衣服同样是关键，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穿道袍跟不穿道袍对比，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要不然陆小凤也不会生出想借道袍穿的念头。
    爱美可不是女人的特权。
    看陆小凤那修的整齐又漂亮的四条眉毛，和从不离身的大红披风就知道，他是个很爱臭美的男人。
    “那套白色的是儒风。”顾慎言点头道：“我今天穿的这套道袍名曰鹤梦。”
    他有很多款道袍，但只有这一套鹤梦，是他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其余的道袍，都是他之后根据回忆自己画好图纸，去飞云阁重新订做的。
    鹤梦套对他而言，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顾慎言垂下眼帘，面露怀念之色：“这套道袍是我……离开纯阳之前，师门长辈亲手所赠。”
    鹤梦鹤梦，寓意如鹤般展翅高飞，终有一日可修得大道圆满，破碎虚空，超凡脱俗。
    这是长辈们对他的祝福与期许。
    陆小凤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典故，但他懂得欣赏。
    在他看来，这套道袍无疑是极好看的，采用黑白蓝三种撞色搭配，添加飘带以及太极元素的金石点缀，由内而外的散发出飘逸出尘的过人气质。
    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下摆处有精致华美的暗纹。
    像是波浪与祥云的形状。
    把顾慎言衬托的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世外高人的风范。
    绝对能镇得住场。
    包子今天也打扮的跟个小仙童似的，他挽了个道士髻，头上顶着和顾深言相仿的道冠，穿着一身缩小改良过的儒风道袍，衣襟上有银丝勾勒而成的仙鹤图案，腰间系着一条太极图案的玉坠。
    可把他美得不行，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要不是顾慎言制止，他恐怕都想揣着镜子出门了。
    也算是圆了他之前的愿望。
    一点红倒是没跟顾老板和包子统一画风。
    但仔细看的话，也能发现些许共同点。
    他今儿穿的是一袭黑色长衫，袖口和衣襟等不起眼的地方，都有金色暗纹，内里搭配着暗红色劲装，系着同色的发带，看起来简洁素朴，实则低调奢华。
    因为那些暗纹全都是用金丝绣上去的。
    发带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
    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
    顾慎言给他做了两套衣服，另一套也是类似的款式，但颜色更加光鲜，是蓝白色的，可他大概是习惯了穿那种色调较暗的衣服，故而便选择了这一套衣服。
    不过这套衣服和他的气质确实很搭。
    陆小凤有预感，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绝对会成为今天寿宴上最闪亮的组合。
    因为好看，好看，好看。
    而他，恐怕会沦为一片绿叶，除了能衬托的这三人更加光鲜亮丽之外，大概就没别的作用了。
    ……
    开个玩笑。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哪怕是穿的比乞丐还褴褛，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毕竟他人缘超好，朋友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今天到场的宾客中有不少人都跟他是朋友关系，而朋友，自然不会介意陆小凤穿什么样的衣服，落魄或是富有。
    巳时三刻左右，桃花堡外已经热闹起来了，宾客们络绎不绝。
    顾慎言一行人到的不算太早，也不算太迟。
    他们没有穿城走近道，反倒是兜了个圈，专挑郊外人烟稀少的幽径，从东绕到了西。
    花如令年事已高，自然不会亲自在门口迎客，但客人们也不会觉得被轻慢，因为招待他们的，是花家的七位少爷。
    老大老三老五皆随父经商，如今也在商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声，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二子与六子走的是仕途，在户部分别任尚书和侍郎，兄弟齐心，官路亨通。
    老四醉心钻研炸/药、火器，师从霹雳堂雷家一位辈分极高的老爷子，娶了雷家家主唯一的掌上明珠，还有传闻说，雷家家主有意想将霹雳堂交由女婿掌管。
    可这位花家四公子似乎只喜欢搞研究，先前朝廷有意招揽他入工部，甚至许诺他侍郎一职，都没能打动他。
    七童风姿出众，是个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且武功高强，一手流云飞袖与闻声辨位的绝技闻名江湖，虽然自少因病失明，却仍旧是无数少女心仪的对象。
    总而言之，花家这七位公子，个个都是极优秀的青年才俊。
    花如令的那些老友们，无不羡慕他生了七个好儿子。
    桃花堡外人声鼎沸，相熟的宾客们见了面难免要叙会儿旧，还是花满楼忽然出声，笑着朝顾慎言几人迎过去时，门外的宾客们才注意到，那骑着马从远处缓缓行来的四人。
    “看见那红色的披风，我就知道肯定是陆小凤来了。”
    “那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是谁家后生，武当还是峨眉？风度不凡呐，竟有出尘之姿。”
    四人渐行渐近，果然引起了一番惊叹。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陆小凤，一是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跟他打过交道，二是因为他那打扮太有标志性。
    不用看脸，只看那独树一帜的大红披风，就能叫人认出他的身份。
    众人更好奇的是，与他同行的另外三人的身份。
    听到有人猜测顾慎言的来历，君子剑黄鲁直提醒道：“我刚看见独孤掌门带着三英四秀进了桃花堡，所以这后生应该不是峨眉弟子。”
    那就是武当？
    “木道人呢，我刚还瞧见他人在这儿呢，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影了……”
    有人下意识想找武当长老木道人求证，才发现对方已经进了桃花堡。
    听到这些议论，花家几兄弟面上纷纷露出了笑容。
    这些人恐怕猜破头也猜不出顾老板的来历。
    人家虽然也是道门出身，但跟武当峨眉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后生这称呼，真不适合用在顾老板身上。
    武林中人向来讲究个达者为先，出了门派，在外可不能以年纪论辈分。
    顾老板乃是堂堂化境高手，宗师级别的人物，真要论起来，跟峨眉武当掌门都可以平起平坐。
    现在称他是后生，以后怕不是得悔死。
    ……
    哦不，好像不用等以后了。
    花满楼刚跟顾慎言等人聊上没两句，不远处便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停在了他们旁边，马车上走下来一青衣剑客。
    “顾小友。”
    青衣剑客面带笑容，对顾慎言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意外之喜啊。”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儿。”顾慎言同样面露惊喜之色：“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劳你挂念了，老夫一切安好，近来还小有突破，想着闲来无事，趁现在身子骨还算利索，便来江南走上一遭，好与你切磋论道，看看能否再有收获。”
    青衣剑客解释道：“因是一时兴起，便忘了提前告知你一声，失礼之处还望小友莫怪。”
    顾慎言忙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你我既以朋友相交，自然无需见外。”
    两人也算是小别重逢，一时兴奋，竟忘了场合，聊得十分热切。
    看的远处那一众宾客是又惊又疑，纷纷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认出了那青衣剑客的身份——薛衣人。
    虽已退隐江湖，但却仍旧威名远扬，据说四十年来，从无一人能在他剑下走过十招的绝世剑客，薛衣人。
    他竟然称那后、年轻道长为小友？
    还主动大老远的跑来江南找那小道长切磋论道？！
    此时此刻，这些宾客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这位年轻的顾道长，究竟是何方神圣？
    片刻后，和薛衣人并肩走到众人身前的顾慎言，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自我介绍道：“在下顾慎言，乃纯阳宫弟子，现在江南城外开了一家小饭店，只是一无名小辈。”
    “诸位可称我一声顾老板。”
    自称是无名小辈的顾老板笑的格外温柔可亲。
    然后随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包子跟一点红。
    “这两位，都是我家店里的伙计。”
    早就熟悉过流程的包子立马笑着同众人打了声招呼，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顾小宝，小名包子。”
    是的没错，包子户籍上的名字早就改成了顾小宝，随顾慎言姓，大名取的是包的谐音。
    然后就轮到一点红了。
    顾慎言之前跟一点红交代过，不必隐瞒身份，直接报上一点红这个名号——
    他打算趁着这次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中原一点红确实是金盆洗手了，也确实是身在江南，但一点红无需隐藏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因为一点红背后，还有他顾慎言。
    想找一点红的麻烦？
    可以。
    只要先过了他这一关：）
    ※※※※※※※※※※※※※※※※※※※※
    我很肥吧
    打滚儿求花花~
    /&>/a>)

 第 56 章

    一点红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顾慎言身上,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化作虚无，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急促。
    顾慎言身上仿佛有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一直照进他的内心深处，化作汹涌的暖流，将他心中的阴暗与冷寂驱散殆尽。
    “一点红。”
    他垂下眼帘, 语气平淡而坚定：“这是我的代号, 而我现在的名字，是顾一。”
    杀手是没有名字的，在组织中，他只有零一这个编号，后来因杀人不流血, 剑下只留一点红，才被江湖中人称为一点红。
    他以前觉得名字并不重要，被叫零一也好, 一点红也好，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谓。
    但现在，他却忽然想给自己起个名字了。
    他想跟包子一样, 姓顾, 顾慎言的顾。
    听到一点红说自己现在的名字是顾一的时候, 顾慎言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他们事先商量过的流程里, 可没这么一出啊！
    两人目光相对, 看到顾慎言眼中流露出的那丝诧异, 一点红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却比顾慎言之前见过的那次要自然许多，不再僵硬到难以辨别，能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笑。
    周围一片寂静。
    宾客们被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惊吓’冲击到脑子都有些混乱了。
    先是冒出来一个跟薛衣人同辈论交的，自称是无名小辈的顾慎言。
    后又是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则传闻中的主人公，据说已经金盆洗手的中原第一杀手，当众自爆身份。
    ……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就只是想来参加个寿宴而已，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众人陆续缓过神来，看着顾慎言一行仿佛若无其事的递上贺礼，然后在花家七童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桃花堡——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出言阻拦。
    就连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性格一贯鲁莽的君子剑黄鲁直，全程都没出过声，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一点红跟着顾慎言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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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只是鲁莽，不是愚蠢。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笨蛋。
    所有人都知道，顾慎言不简单。
    谁也不敢小看这个能和薛衣人以平辈论交的年轻人。
    至于一点红……顾慎言的态度很明显，明显到即便没把‘一点红是我罩着的’这句话给说出来，也能叫在场的所有人都了然于心。
    只有傻子才会当着他的面向一点红发难。
    他们倒不是没骨气，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知道什么叫做有可为，有可不为罢了。
    杀手确实是个受正道中人唾弃的职业，大多数的杀手也确实都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因为他们没有原则，只要有人出高价，便什么人都能杀。
    但一点红并非如此。
    他确实是杀人无数，可他也确实没有滥杀无辜。
    江湖中人少有手上不沾人命的，对他们来说，杀该杀之人不算为恶，杀无辜之人才算罪恶。
    所以他们并没有一定要与一点红为敌的必要。
    一点红若当真是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即便是冒着性命危险，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将其当场诛杀。
    不然以后脸往哪儿搁？
    在场的可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脸面对他们来说，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当然了，他们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一点红，其中必然也有忌惮顾慎言的缘故。
    如果没有顾慎言的庇护，恐怕有不少人会愿意为了名利，除掉一点红这个凶名昭著的中原第一杀手。
    “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花满楼没有直接带着顾慎言几人去宴客的偏殿，而是去了主院。
    半道上，趁四下无人，他才向顾慎言几人解释道：“诸葛神侯今早便来了桃花堡，不过这个消息不方便张扬出去，只有少数人知情。他之前有叮嘱过我，希望能与你们见上一面。”
    这个你们指的是顾慎言一点红和陆小凤。
    并不包括意外出现的薛衣人，以及只是个普通人的包子。
    但出于某些考虑，花满楼没有贸然将这一行人分散开来。
    刚刚在门外发生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到其他的宾客耳中，他怕把包子一个人留在偏殿，会闹出什么事端。
    而薛衣人这位意外莅临的贵客，也应当由他的父亲亲自出面招呼。
    毕竟这一位，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有让人尊敬的资格，仅由他出面招待，未免会显得不够敬重和失礼。
    诸葛神侯也在桃花堡？
    顾慎言与陆小凤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因为早在收到那封有招揽之意的请柬后，他们两人在私底下讨论时，便猜测到了这个可能。
    诸葛神侯是出了名的爱才，为了招揽一点红，会亲自前来江南，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南宫灵和无花的那件事，眼下还没有被彻底解决。
    远在沙漠的石观音，才是最大的后患。
    对付像石观音那样的高手，朝廷即便愿意出动军队，能靠着人多的优势占得上风，但想要取得胜利，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肯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想要减轻代价，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一位能够与石观音相抗衡的高手来帮忙助阵。
    比如说乐意跟朝廷合作，与神侯府关系还算亲近的顾老板。
    诸葛神侯会把主意打到顾慎言身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为他知道，顾慎言既然愿意插手这件事，就绝不会半途而废，对石观音这个后患置之不理。
    顾慎言对此早有预料，心中也早已做好了决定。
    所以他眼下并无丝毫忧虑，也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刚才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慎言面上露出了几分歉意，对花满楼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花家因此受到牵连。”
    说实话，他刚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被形势所迫。
    一点红既然要出席今天的寿宴，被人揭穿身份就是迟早的事情，总归是避不开的，面对这种情况，先发制人总比被动迎击要来的更好一些。
    至少局势能受他的掌控。
    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顾老板何出此言。”花满楼摇了摇头，叹道：“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其实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才对。”
    是花家自愿帮诸葛神侯从中搭线，才给一点红送去了那张请柬，即便是因此会受到牵连，也是花家应该承担的后果。
    哪儿能怪罪到顾慎言头上。
    若是没有那张请柬，顾慎言根本就无须出此下策。
    花满楼知道，顾慎言有的是其它办法，可以解决掉一点红身份上的问题。
    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消静待之前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们，将消息慢慢扩散出去，问题便能自行化解。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的站出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顾慎言之所以会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一点红，也是为了维护花家，将这件事对花家的影响力尽可能的压到最低
    花满楼聪慧通透，怎么可能会猜不出他的良苦用心。
    “差不多就行了。”
    陆小凤忍不住插话：“你们两个是在玩绕口令的游戏吗？都说给对方添麻烦，不觉得太客套了一些么，朋友之间何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是啊，朋友之间无需太过计较。
    顾慎言和花满楼顿时都笑了起来。
    陆小凤见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看了眼跟在顾慎言身后的一点红，又感叹道：“不过说实话，顾老弟你刚才实在是太爷们儿了。”
    顾慎言对一点红，真的是没话说。
    也难怪一点红会对他动心。
    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对自己百般维护的人呢？而且这个人还足够的优秀，很有魅力。
    顾慎言笑着自嘲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脾气又直，还挺容易得罪人的，被我护着的人当然会觉得我好，可其他人却未必会这么想。”
    比如说被他怼过的人。
    “这有什么。”陆小凤咧了咧嘴，调侃道：“像顾老弟你这样的高手，完全可以凭实力任性啊，得罪再多人都没在怕的，反正也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含笑听着两人对话的薛衣人忽然开口道：“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没有人是顾小友的对手了。”
    两人切磋之后，他的境界有所突破，顾慎言亦然。
    薛衣人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顾慎言现在的境界，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
    这样可怕的成长速度，让薛衣人毫不怀疑，顾慎言很快就能从宗师晋升为大宗师。
    武林中宗师级别的高手已是屈指可数，又更何况是大宗师？
    日后，只要顾慎言能顺利突破到大宗师的境界，说是天下无敌都不为过。
    因为他太年轻了。
    他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他还可以变得更强。
    遇到这样的天才，即便是心境已经臻至圆满的薛衣人，偶尔都会生出几分艳羡。
    他只恨生不逢时，没有与顾慎言生在同一个时期。
    如果能早点遇到顾慎言这样的对手与知己，他又怎么会在宗师境界凝滞了那么多年，此生都无望去触及那传说中的武道巅峰……
    但顾慎言有这样的机会。
    薛衣人将自己的遗憾全部转变成了期望，凝聚在顾慎言身上。
    他之所以不远千里的来到江南，便是希望能在自己还提得起剑的时候，助顾慎言一臂之力，让顾慎言能够成长的更快一些。
    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证一个奇迹。
    但薛衣人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顾慎言，也没打算告诉顾慎言。
    因为他不想给顾慎言施加压力，怕会扰乱顾慎言的心境。
    “顾老弟你也突破啦？”
    薛衣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除了包子以外，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以陆小凤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点恍惚：“我的天呐……我这交的都是什么神仙朋友……”
    活生生的金大腿呀这是！
    一定得抱紧了才行！
    想起顾慎言刚才的自嘲，陆小凤立马正色道：“顾老弟，我觉得护短其实是一种特别值得称赞的美德，请你务必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就随意否定自己。”
    护短好啊，多仗义啊，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简直是三生有幸！
    顾慎言：“……”
    日常想跟陆小凤友尽。
    ※※※※※※※※※※※※※※※※※※※※
    陆小凤：我，就是这样一位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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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7 章

    花如令年过花甲, 比薛衣人还年长一些，如今已是六十五岁高龄。
    但他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显老态，面色红润，双目炯炯, 稍有些富态，笑起来会给人一种亲切又慈祥的感觉。
    见到他以后，顾慎言就知道, 花家大公子为什么会跟其他几兄弟没有相似之处了。
    因为花满庭的五官和体型, 明显都随了父亲，父子俩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花满楼几人应该是更随母亲一些。
    在招待顾慎言等人的时候，花如令也表现的一视同仁，完全没有因众人身份上的差异而区别对待，处处平易近人、谦虚有礼。
    难怪花家几兄弟虽出身富贵, 却个个都有君子之风，身上没有一丝纨绔习气。
    花如令招呼着众人去了客厅。
    才刚一落座，连茶水还没喝上两口, 陆小凤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诸葛神侯？”
    他跟花满楼相交已久，时常会来桃花堡做客，不光是和花满楼的兄长们处的很熟, 跟花如令这位长辈之间, 关系也很亲近, 所以无需像其他人一样, 即便心中有疑惑也不好急着发问。
    “你这急性子, 果然是一点都没变。”
    花如令笑他沉不住气。
    可陆小凤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 还厚着脸皮说自己这叫真性情。
    把花如令逗的哭笑不得。
    他放下茶杯，对众人解释道：“神侯刚才收到了一封从京城送来的书信，到书房写回信去了，等会儿就会过来，所以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说来也巧，花如令话音刚落，诸葛神侯便出现在了门外。
    顾慎言和薛衣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因为他们发现——诸葛神侯竟然也是一位宗师级别的高手。
    同境界的高手在一定距离内会有微妙的感应，正如顾慎言和薛衣人初次见面时一样，即便他们都收敛了气息，能瞒过其他人的感知，却瞒不过彼此。
    “看来老夫来得正是时候，应该没有让诸位久候吧。”
    诸葛神侯朗声笑道。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从顾慎言身上掠过，目中有惊讶之色一闪即逝。
    虽然早就知道顾慎言是位很年轻的宗师高手，但亲眼见到对方时，诸葛神侯心中仍然会有震撼。
    二十一岁的宗师啊……可真是了不得。
    放眼天下，大概只有西方魔教那位，能在修炼天赋上跟顾慎言有的一拼了吧？
    几句寒暄过后，知道诸葛神侯跟顾慎言等人有要事商谈，花如令便寻了个借口离开，随后，包子也跟着花满楼一道去院里‘赏景’了。
    薛衣人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却被诸葛神侯给拦了下来。
    “这件事关乎到整个中原武林的安危，薛庄主不若留下与我们共同商谈，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薛衣人早已隐退，无意再过问武林中的是是非非。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
    因为他曾亲口许诺过，欠诸葛神侯一份人情。
    距离开宴只有一个时辰的闲余，众人也不好在此耽搁但太久，闲聊了没两句，便迅速步入正题。
    诸葛神侯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招揽一点红，他的主要目的，果然是想请顾慎言等人，帮忙解决石观音这个□□/烦。
    “这件事原本是不必劳烦诸位的。”
    即便石观音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也不可能与朝廷相抗衡，这点自信，诸葛神侯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
    诸葛神侯叹道：“沙漠那边环境复杂，石观音占了地利，就算朝廷这边胜券在握，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她除掉。”
    想也知道，石观音肯定不会跟他们正面交锋，她若有意躲藏，肯定能拖延不少时间。
    但他们拖不起。
    万一石观音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趁这段时间留下后手……
    顾慎言面露了然，道：“你是怕她会想方设法，把罂粟给散播到中原来？”
    “从石观音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诸葛神侯叹了口气，苦笑道：“听李夫人描述过罂粟的可怕之后，我就一直在后怕。”
    李玉函夫妇想要投靠朝廷，在诸葛神侯面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所有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得亏顾慎言机警，识破了南宫灵和无花的阴谋，没有让这母子三人把计划顺利实施下去。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石观音在山谷中种植了大量的罂粟，提炼过后，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被她用来控制谷中的奴隶，余下的大部分，都装进匣子里保存了起来，至少有上百匣之多。”
    柳无眉第一次毒瘾发作之后，曾潜回山谷，去石观音存放罂粟的地方偷拿了一匣。
    自然清楚里面有多少库存。
    上百匣的分量，够用来祸害数万人了。
    而且这还是五年前的数目。
    现如今，石观音囤积下来的罂粟分量只会更多。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顾慎言，在听到这个可怕的数目之后，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诸葛神侯面色冷肃，沉声道：“我甚至怀疑，她不仅是想要统一中原武林，还想谋朝篡位。”
    如果只是想要统一中原武林，她根本就用不着准备那么多的罂粟，因为她不需要控制所有人，只需控制住少数会对她造成威胁的高手便已足够。
    所以诸葛神侯才会怀疑，她的野心远远不止于一统武林。
    “谋朝篡位？！”
    陆小凤被吓得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道：“神侯你可别胡乱猜测啊，我这小心脏真经不起这种惊吓，石观音只要没疯，应该都不会有这种念头吧？”
    土皇帝跟真皇帝完全是两个概念呀。
    他可没听说过，有谁会因为当久了土皇帝，然后就异想天开到打算造反当真皇帝的先例。
    顾慎言似笑非笑的瞥了陆小凤一眼。
    心说那可未必。
    他记得石观音在原著里头，就有做过类似性质的事情。
    “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诸葛神侯无奈道：“但无论如何，石观音这个祸患都得尽快除掉才行。”
    他特别强调了‘尽快’二字。
    目光也一直在顾慎言身上打转。
    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顾慎言挑起眉梢，忽然笑道：“神侯这么看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诸葛神侯：“……”
    有点无奈，又有点哭笑不得。
    顾老板这傻装的，真的一点都不走心，明知故问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诸葛神侯还能怎么办？他想姜太公钓鱼，也得顾慎言肯上钩才行，现在人家摆明了不愿意上钩，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他只能选择妥协，配合顾慎言的表演。
    “朝廷固然可以出动大批兵马去讨伐石观音，可这样一来难免就会打草惊蛇。”
    诸葛神侯捋了捋胡子，笑道：“依老夫之见，若想速战速决，最好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顾慎言便问：“那怎么样才能出其不意？”
    “孙子兵法云：兵不在多，而在精。”诸葛神侯道：“老夫打算组一队奇兵，人数虽少但全是精锐，能在不惊动石观音的前提下，悄悄潜入敌营。”
    “如此还不够，因为这支队伍需要一位顶尖的高手来压阵，最好是比石观音还厉害的那种。”
    “比如说顾老板你。”
    顾慎言：“……”
    他是不是应该谦虚两句？
    或者继续装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诸葛神侯自然不会给顾慎言继续装傻的机会。
    他几乎没有停顿，又继续说道：“为了武林的安危，老夫今日便厚着脸皮，恳请顾老板再祝我一臂之力！”
    说罢，他便抱拳作揖，摆出了一副郑重请求的架势。
    “好了好了我答应还不行么。”
    顾慎言忙按下他的手臂，哭笑不得道：“神侯你这般是想折煞我啊。”
    他刚才之所以要装傻，不愿主动站出来帮忙，可不是为了拿乔。
    诸葛神侯不可能看不出来。
    正如诸葛神侯一开始想用暗示钓顾慎言上钩一样。
    也说不上是算计，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个是不想欠太多人情，一个是想趁机赚这个人情，所以才会有之后的这场博弈。
    不过这场博弈确实算不上公平。
    顾慎言只要能沉得住气，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诸葛神侯大概是好面子，才会在最后又反将顾慎言一军，把场面给扳了回去。
    毕竟输人不输阵嘛。
    “顾老板果真乃侠义之士。”
    诸葛神侯适可而止。
    顾慎言也见好就收。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都把刚才那一篇给掀了过去。
    可实际上嘛……
    诸葛神侯在心中感慨：他可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顾慎言在心中暗道：他可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精。
    大致的敲定好了对付石观音的计划之后，诸葛神侯便起身告辞，说京城那边有要紧事等着处理，之后一刻也没多做停留，跟花满楼打了声招呼，就悄然离开了桃花堡。
    “什么情况这是……”
    陆小凤就很纳闷儿：“不是说诸葛神侯有意要招揽一点红吗？”
    他看了看一点红这个当事人，又看了看顾慎言，发现这俩人的反应有点不对。
    太平淡了，平淡到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所以丝毫不觉意外。
    见陆小凤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顾慎言立马放下茶杯，对薛衣人和一点红招呼道：“咱们去宴客厅吧。”
    “现在过去，或许还能找到个清净的位置。”
    顾慎言不喜欢扎堆在热闹的人群中，一点红和薛衣人亦然。
    于是纷纷起身，说走就走。
    “哎哎哎等等我呀！”
    见状，陆小凤赶忙拔腿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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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8 章

    顾慎言几人在宴会期间, 果然受到了无数人的关注，风头几乎盖过了这场寿宴的正主。
    尽管他们已经尽可能低调，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落座，也仍旧无法避开那些宾客们好奇的目光。
    其中最受关注的, 便是顾慎言和一点红。
    很显然，在顾慎言几人与诸葛神侯私下会面的时候，之前在桃花堡外发生过的事情, 也被那些目击者给宣扬了出去。
    好在这些人大多只是暗中打量，或许是出于忌惮, 席间甚至都没有人敢出声议论。
    既如此, 顾慎言几人便也乐得清静。
    看就看吧。
    反正被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有陆小凤在, 他们这一桌的气氛也不会太过冷清。
    “你们都不喝酒的吗？”陆小凤美滋滋的抿了一口酒水, 摇头晃脑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要知道，这酒可是花满楼亲手酿的，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只有咱们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他嘴上说着可惜，但实际行为却完全相反。
    就直接抱着酒壶不撒手，乐的连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分明是巴不得能自个儿一人独占了这壶酒。
    顾慎言一点红和薛衣人都是剑客, 剑客往往都不爱喝酒, 因为酒会影响他们出剑时的准头, 包子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 尽管被陆小凤勾的有点嘴馋, 却也不敢在大家长的眼皮子底下讨酒喝。
    几杯酒下肚，陆小凤大概是有点上头了，话痨的那一面彻底暴露出来。
    他先是拉着包子各种胡侃，吹嘘自己喝过多少美酒，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美人，可惜包子之前已经听他聊过这些事儿了，反应就很平淡。
    没有得到满足的陆小凤又找了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一点红。
    一点红：“……”全程没搭理过他一句话。
    搞得陆小凤很快便没了兴致。
    顾慎言发现陆小凤是真的有点喝大了。
    因为他蔫儿了没一会儿，竟又去跟薛衣人搭话，找的话题还挺敏感。
    “前辈你难得来一趟江南，肯定不会只待一两天就走吧？薛二爷那边怎么办，前辈你能放心得下吗？”
    不远处，听到陆小凤这番言语的宾客们，纷纷替他紧张起来。
    武林中谁人不知，薛家庄的薛二爷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而且很得薛衣人的看重与爱护，是薛衣人的逆鳞和软肋。
    听说十几年前，有一位曾被薛衣人教训过的剑客，在酒后失言，当众嘲笑薛二爷是个傻子，说薛衣人退隐江湖后就变成了一个老妈子，估计天天都在忙着给那傻子擦屎把尿，怕是已经忘了剑该怎么用了。
    惹得早已隐退江湖，轻易不再出手的薛衣人，再次剑上染血。
    也叫所有人重新记起了他血衣人的名号。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薛二爷。
    在他们看来，敢直接当着薛衣人的面提起薛二爷的陆小凤，简直是在作死。
    怕不是得被薛衣人一剑削掉脑袋吧？
    可出人意料的是，薛衣人不仅没有拔剑，还耐着性子回答了陆小凤的问题。
    “我能否在此多留，还要看顾小友的意思了。”
    大概是心情好，薛衣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甚至还带着两分笑意：“二弟孩子心性，留他一人呆在家中我自然是放心不下的，若顾小友不介意的话，我其实是想将二弟也接过来的。”
    起初的时候，薛衣人其实有点无法接受自家弟弟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的事实。
    可他后来渐渐就想开了。
    薛笑人即便没有真的变成傻子，在他面前也会装成傻子，表面看起来与他亲近，背地里却一直怨恨着他，甚至会继续为非作歹，酿成更多的杀孽。
    如此，还不如让薛笑人一辈子痴傻下去。
    像三岁稚童一般，活的无忧无虑，再也不必痛苦煎熬。
    听他这么说，一点红几乎是下意识便望向了顾慎言。
    他始终还念着薛笑人的养育之恩，即便薛笑人对他从来都只是利用……
    要说一点红心中还对薛笑人有多深厚的感情，那倒也未必，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肯定还是想再见一见薛笑人的。
    可一点红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
    因为他不想叫顾老板为难。
    “我当然不会介意。”觉察到一点红的小动作，顾慎言忍不住笑了笑，道：“如果薛庄主愿意的话，我甚至巴不得你能在我那儿住个一年半载的。”
    他虽然看不惯薛笑人的所作所为，可薛笑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心智只有两三岁的傻子。
    也算是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就连诸葛神侯都愿意放薛笑人一条生路，顾慎言就更没理由跟他计较下去了。
    即便仍旧不喜，却也不至于连见都不愿意见到对方。
    顾慎言表示，为了能多留薛衣人一段时日，他完全可以选择性眼瞎，无视薛笑人的存在。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带舍弟叨扰顾小友一段时日，老夫心中便已觉愧疚，哪好意思一直给你添麻烦。”
    薛衣人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敬向顾慎言，道：“我也不与顾小友你多说什么客套话了，仅以此茶代酒，聊表心意吧。”
    他当然知道，顾慎言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招待薛笑人的。
    因为像顾慎言这样心境澄明无垢的剑客，眼中本就容不下一粒沙子。
    他可以眼不见为净，可一旦见着了，心里肯定会觉得膈应。
    其实薛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这辈子不知杀过多少恶人，死在他剑下的人，鲜血足以染红上百件血衣，可他终于还是没能坚守住自己心中的正义，在亲情面前，弯下了脊梁。
    从那一刻起，薛衣人就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剑道上很难再有大的突破了。
    因为他的心境，已经蒙上了一层无法拭去的污垢。
    他此生，大概只能滞留在宗师之境，连修炼到大宗师这一境界都已无望，又更何况是传说中的武道巅峰，破碎虚空呢？
    薛衣人心中当然是万分遗憾的。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将希望都寄托在顾慎言——这个他生平所见，最有希望能够达到那一境界的年轻剑客身上。
    他确实是不善言辞。
    但他却在心中暗暗决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倾尽全力，助顾慎言在剑道上能走的更加顺畅，更快更远。
    宴会结束后，一行人并未在桃花堡多做停留，同花如令道过别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见状，心中对顾慎言充满了好奇的独孤一鹤与木道人，终于按奈不住，上前拦住了他们。
    “薛庄主。”
    同为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剑道高手，两人自然会先同薛衣人打声招呼，且态度称得上是十分的敬重，因为他们两个都曾在私下去拜访过薛衣人，向这位绝世的剑客讨教过。
    结果当然是双双落败。
    幸好薛衣人当时已心境平和，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出剑便定要取人性命，才叫这两人不至于折戬于此。
    薛衣人略一颔首，面露了然之色。
    “你们是想打听顾小友的师承来历？”
    在场宾客中，好奇顾慎言是什么来历的，当然不止独孤一鹤跟木道人这两位，可只有这两人，有充分的理由来跟顾慎言搭话。
    峨眉武当，皆是道教门派。
    “是。”
    独孤一鹤与木道人，一个是峨眉掌门，一个是武当长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敬重，从来都只有别人捧着他们的份儿，没有他们捧着别人的份儿。
    可在这会儿面对薛衣人，他们却一个比一个谦恭，不敢摆出半分架势。
    因为在他们刚刚走近的时候，薛衣人便已放出了剑气，其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叫两人暗自心惊不已。
    这个年轻的顾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让薛衣人如此维护？
    一时间，两人竟不知还该不该向顾慎言问询了。
    顾慎言也觉察到了薛衣人的维护之举，不禁面露微笑，上前一步，温声道：“我先前已经介绍过自己的来历。”
    见他肯搭话，木道人暗松了一口气，忙接道：“可……许是我等孤陋寡闻，此前从未听说过纯阳宫之名，又见小友做道家装扮，实在好奇心切。”
    连薛衣人都称顾慎言是小友，木道人自然也不敢对顾慎言以长辈自居。
    独孤一鹤也道：“武当与峨眉皆是道统门派，故此，我与木道人才会迫切地想要知道小友的师承与来历。”
    在武林之中，道教门派向来是默认为一脉的，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顾慎言穿着道袍，身携配剑，又能与薛衣人共讨剑道，显然是一位道家出身的高手，自然会引得独孤一鹤与木道人的注意。
    木道人又笑着补充道：“当然，顾小友若是不方便透露的话，我等也不会强求。”
    “倒没什么不方便透露的。”顾慎言挑了挑眉，语气中隐隐透露出几分自豪：“纯阳宫乃是吕祖在唐时所创立的门派，修的是正统道法，习的是祖传剑术。”
    独孤一鹤与木道人双双面露惊色。
    他们本以为纯阳宫只是刚刚创建没多久的新门派，所以才会一点名气都没有，却没想到，纯阳宫竟是从唐时便传承下来的古老门派，而且还是道教祖师吕洞宾亲手所建！
    峨眉与武当皆是创建于南宋末年，若论传承，自然是远不及纯阳宫悠久，亦不及纯阳宫显赫。
    独孤一鹤缓过神来，不禁感慨道：“如此倒也难怪……”
    他倒是没有怀疑顾慎言是在瞎编乱造，因为顾慎言的气质，绝非是小门小派能培养出来的。
    而且吕祖的道号便是纯阳子。
    纯阳宫一定是隐世门派吧，独孤一鹤如是想到。
    因为吕祖不仅仅是道教祖师，还是一位“剑仙”，据传说，他所谓的飞升，其实便是修炼到了破碎虚空的境界。
    纯阳宫如果不隐世的话，肯定会被无数求道之人踏破门槛。
    木道人也是如此作想。
    他甚至想到了更深层次。
    顾慎言忽然出世，是否意味着，纯阳宫也将随之现身在世人面前呢？
    ……那他们峨眉跟武当以后还有什么出路？
    别说是招不到新的弟子了，现有的弟子恐怕都得分分钟叛出门派令投纯阳了吧？！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木道人自己都有点心动——哦不，应该说是相当的心动了。
    哪个习武之人会不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达到巅峰呢？
    而且破碎虚空之后，据说还能长生不老……
    这可是比名利和财富还要动人的诱惑。
    ※※※※※※※※※※※※※※※※※※※※
    emmm失策了，本来以为这一章能写到揭晓伏笔来着，结果……
    咳咳，还是等下一章吧：）
    不过讲真，我还挺想叫你们猜一猜内幕到底是什么来着，嘿嘿嘿
    已经有两位小可爱差不多猜到了一部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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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跟木道人一样想多了的人还有很多。
    这些人都巴望着木道人能继续追问下去。
    木道人倒是也想追问, 然而顾慎言并没有给他机会，说了一声告辞，便挥一挥衣袖，转身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拦是不敢拦的，因为薛衣人在临走之前, 还手握剑柄, 警告性的冷哼了一声。
    吓得木道人连忙收回了迈出一半的脚。
    顾慎言大步走出宴客厅, 对身后逐渐响起的喧哗声置若罔闻，还跟薛衣人讨论起了晚饭该吃什么：“宴席上大都是江浙菜, 注重本味, 清鲜平和，咱们晚上不如换换口味？薛庄主爱吃辣吧，做川菜如何？”
    之前在薛家庄做客的时候, 顾慎言做过一道水煮鱼片，他当时有注意到, 薛衣人夹这道菜的次数最为频繁, 想来也是嗜辣之人。
    薛衣人不禁笑道：“我还当我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爱吃辣这一点,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上了年纪之后，也一直有意克制, 尽量吃得比较清淡。
    所以就连薛家庄的厨子, 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嗜辣之人。
    顾慎言笑道：“我是厨子嘛, 在这方面总是会比较留意一些。”
    陆小凤忍不住感慨道：“那顾老弟你大概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厨子了。”
    比顾慎言厨艺好的, 没他武功高超，比他武功高强的，厨艺肯定没他好。
    而且顾慎言还不单单是只会厨艺和剑术。
    住在店里的这段时间，陆小凤发现，他顾老弟简直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也都样样不差，再加上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夫，却也远胜过寻常人的医术……
    “感觉除了生孩子以外，就没有顾老弟你不会的东西了吧？”
    你当我是黄老邪么？
    顾慎言不禁失笑。
    他摇了摇头，调侃道：“别的且不说，最起码在谈情说爱这方面，我肯定是比不上你陆小凤的。”
    讲真，他活了三辈子了，就没谈过一次恋爱。
    以后应该也会一直单身下去。
    在这方面当然没有一点经验，跟红颜知己多不胜数的陆小凤没得比。
    陆小凤：“……”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摸着胡子，偷偷瞄了眼一点红，忽然有点同情这位大兄弟。
    喜欢上顾老弟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日后可有得磨了。
    不过话说回来——
    “我差点就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看到一点红后，陆小凤再次想起了诸葛神侯那莫名其妙无疾而终的招揽，于是等出了桃花堡，他便立马对顾慎言发问：“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可别想用诸葛神侯忙忘了当借口敷衍我啊。”
    顾慎言倒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他。
    因为他太清楚陆小凤的秉性了，要是不满足陆小凤的好奇心，这厮肯定会一直缠着他不放。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之前不跟你解释，是怕耽搁时间。”
    他道：“所以还是等回到店里，我再坐下来慢慢跟你解释吧。”
    于是陆小凤便安分了下来，途中没有再为此事而去纠缠顾慎言。
    回到店里，稍作休整过后，几人便聚集在后院里的那座凉亭下，一边喝茶，一边听顾慎言将其中原委细细道来。
    就连薛衣人也不例外。
    因为他在听陆小凤叙述过这件事的起末后，同样也心生好奇。
    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薛衣人还是挺关注一点红的。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弟，他有儿子，可儿子只是继承了他的血脉，并未继承他在剑道上的天赋，只有薛笑人，学会了他七成的剑术。
    而一点红与薛笑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所以严格来说，一点红其实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传人。
    当然了，这只是个特例。
    那个杀手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也都是薛笑人一手教导出来的，但唯独一点红的品性，能够得到薛衣人的认可。
    顾慎言开口便道：“诸葛神侯想要招揽一点红，本就目的不纯。”
    陆小凤：“？？？”
    “他想招揽一点红是真，可更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增加筹码，好确保我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那可是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肚子里头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即便对他没什么恶意，该算计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半分。
    顾慎言原本就心存警惕，后来见他不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只是向自己暗示，便立马反应了过来。
    诸葛神侯显然是不想欠他人情。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可没什么私交，在他面前，诸葛神侯仅代表的是神侯府，是朝廷。
    所以这份人情一旦欠下来，就等于是神侯府和朝廷欠下的，而不是诸葛神侯个人。除非顾慎言愿意主动站出来帮忙。
    “我与铁手追命有私交是一回事儿，跟神侯府有过合作也是另一回事儿，可公是公私是私，诸葛神侯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说服我出手，便想借招揽一点红这事儿，卖我一个好处。”
    那则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一时半会儿肯定消停不了，给顾慎言和一点红惹来麻烦的同时，也给诸葛神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对顾慎言显然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顾慎言肯定会护着一点红。
    请花如令递出那张请柬，是料定了顾慎言会动心。
    陆小凤懂了。
    这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一个道理嘛。
    诸葛神侯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要知道，如果神侯府出面的话，想洗白一点红简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武林中人虽然总把那句‘朝廷跟江湖互不相干’的话挂在嘴上，可实际上，只要是大庆朝的子民，就都得敬朝廷三分。
    谁还没个亲人啊，即便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到了年纪也是要结婚生子的，会有子孙后代。
    天底下有那么多人混迹江湖，但其中真没几个是孤家寡人。
    把朝廷给得罪狠了，对谁都没好处。
    就跟之前的金九龄一样，是少林俗家弟子，跟苦瓜大师一个辈分，可以说是要身份有身份要本事有本事，但最后不还是投奔了朝廷，宁肯被江湖人中称为‘朝廷的走狗’，也不肯当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么。
    不管人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等真到了金九龄跟前，还是得要敬他三分，尊称他一声金大总捕。
    受点非议算什么，金九龄拿到手的，可是实打实的权势。
    可惜他这人太过贪心，有了权势还不够，还想要最一流的享受，不是第一流的酒他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第一流的车他绝不去坐。
    但他却并不是个一流的有钱人。
    于是就只能用歪门邪道，去谋财获利。
    咳咳，突然想的有点远——
    陆小凤忙拉回思路，向顾慎言询问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至于直接就放弃招揽一点红吧？”
    即便目的不纯，可若能招揽到一点红，对神侯府还是有利而无害的。
    一是因为一点红本身就是个高手，论实力，不比四大名捕差到哪里去。
    二是因为这样一来，神侯府也能跟顾慎言再拉近一层关系。
    不管怎么说，对于像顾慎言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高手，朝廷肯定是能拉拢就拉拢，会尽全力去交好的。
    顾慎言挑眉道：“他是个聪明人，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所以有些事情哪怕还没说，他就已经提前都看透了。
    “行行行好好好，你们都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陆小凤耸了耸肩，摊手道：“可你总要体谅一下像我这种虽然也挺聪明，但还算不上是绝顶聪明的人吧？咱能别卖关子了么。”
    要说就一次性说清楚嘛，干嘛说一半留一半。
    搞得他心里边儿就跟猫挠似的，甭提多难受了。
    顾慎言：“……”就很冤。
    他可没打算卖关子，只是想暂停一下喝口茶润润喉而已。
    明明是陆小凤自己太心急了。
    一点红默默地把茶杯塞到顾慎言手里，然后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我错了。”
    错就错在非得当着一点红的面‘指责’顾老板。
    活该被人家冷眼警告。
    顾慎言抿了两口茶水，方才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一点红如果愿意接受神侯府的招揽，我又何必非得逼着诸葛神侯开口，争取到这一份人情呢？”
    诸葛神侯正是因为已经看透了这点，之后才会提也不提招揽的事情。
    明知故问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白费口舌罢了。
    ——————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一点红特意去找过顾慎言。
    说自己真的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不愿接受神侯府的招揽。
    顾慎言当时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是不是为了报恩，才做出了如此决定。
    一点红没否认，只是多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其实也舍不得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顾慎言十分感动，于是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跟一点红说，这里永远都可以是你的家，但你不必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
    顾慎言笑道：“我其实是想用这份人情，给一点红换个神侯府编外人员的身份。”
    这样一来，一点红既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江湖，去更广阔的天地历练，也可以保持自由之身，不必受朝廷束缚，想回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回来。
    可他这个要求，诸葛神侯个人或许会愿意答应，朝廷那边却未必能轻易松口。
    因为这种待遇，向来只有被皇室供奉的那几位宗师才能享受的到，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为一点红破例。
    不过这也没关系。
    顾慎言表示，咱资格不够就用人情来凑呗。
    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只需要付出一点不痛不痒的小代价就能还清，朝廷那边不仅不会拒绝，估计还会兴高采烈地答应呢。
    陆小凤愣了好半天，方才呐呐道：“顾老弟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讲真，他都忍不住怀疑顾慎言是不是也喜欢一点红了。
    因为顾慎言对一点红，真的是好的有点过头。
    处处维护也就罢了，还这般费心的为一点红铺路，谋划更长远的未来，别说只是伙计了，就连朋友之间，估计都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
    但陆小凤不知道的是。
    顾老板还真就是这种奇葩。
    他对自家的另一个伙计也是如此。
    包子那边确实要比一点红这边更容易安顿一些，可在顾老板看来，他所做的事情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就是一碗水端平。
    真没有更偏向哪一方。
    ※※※※※※※※※※※※※※※※※※※※
    同样不知情被顾老板感动得一塌糊涂的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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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0 章

    又闲聊了片刻后, 几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这几日天气好，顾慎言就带着包子跟一点红来了场大扫除，把店里前前后后都给收拾了一遍，因为炎夏在即, 还顺便把房间里的被褥重新布置了一番。
    所以客房都是现成的，来了客人也能直接入住。
    薛衣人毕竟年纪大了，又一路舟车劳顿, 难免会精神不济，需要稍作修整。
    而顾慎言则是一直都有午休的习惯, 受他影响, 包子跟一点红现在也都习惯了在午后小憩一会儿。
    陆小凤倒是没这习惯, 可所有人都去休息了, 就他一个人干坐着也是无聊，不睡觉还能干嘛呢？
    下午，顾慎言很早便进了厨房。
    因为他打算做一道很费功夫的四川名菜——开水白菜。
    说起川菜，可能大多数人首先便会想到麻辣重口，但实际上，川菜中也有一些清淡口味的菜，只是不多而已。
    这道在后世被奉为经典的开水白菜, 看似朴实无华, 实则尽显上乘的制汤功夫, 做法讲究至极, 把极繁和极简归至化境。
    开水, 其实就是至清的鸡汤。
    此汤要用老母鸡、火腿蹄肉、干贝排骨等食材, 熬制至少两个时辰，之后还需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操作，将原本略浊的鸡汤调制成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才算大功告成。
    而白菜则要选取将熟未透的大白菜做原材，只选用当中发黄的嫩心，微焯之后用清水漂冷，去尽菜腥后再用’开水‘淋浇至烫熟。
    成菜后，乍看是清汤寡水，连一点油星都没有，但闻起来却香味扑鼻，诱人至极。
    吃在口中，更是鲜香异常，清鲜柔美，不输万般佳肴。
    当然了，顾慎言晚上既然打算做一桌川菜盛宴，那肯定就不会专挑着清淡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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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啾！”
    陆小凤被鸡汤的香味儿勾的一趟又一趟往厨房跑，结果这趟很不巧，正好撞上了顾慎言在炒辣椒，被呛的狂打喷嚏。
    “你赶紧给我出去。”顾慎言立马嫌弃道：“别在这儿打喷嚏。”
    明明受不了这呛人的味道，还非得往锅边凑，他是真搞不懂陆小凤是怎么想的。
    陆小凤：“……”
    他会说他其实是在好奇顾慎言鼻子里有没有塞东西么？他都快被这股辣味儿给呛死了，连一点红都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口鼻，顾慎言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翻锅！
    还能正常说话，看样子也没屏息。
    “顾老弟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被赶出厨房的陆小凤仍旧好奇不已，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难道是某种大厨特有的本领？比如说鼻子能自带过滤功能，可以无视一切刺激性的气味儿？”
    听到他这异想天开的猜测，薛衣人不禁失笑。
    “顾小友应该是将内力外放，用罡气将那些气味给隔绝开了。”
    比起陆小凤的想法，他这个猜测显然更加合理。
    宗师境界的高手内力已可收放自如，能长时间保持罡气护体的状态，可抵御攻击，亦可挡风避雨，隔绝气味自然也不在话下。
    闻言，陆小凤忍不住道：“我怎么忽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呢。”
    让一个宗师高手下厨，炒菜的时候还用罡气护体，这是什么神仙待遇？说出去估计都没人敢信吧！
    然而。
    良心不安的陆小凤，在开饭之后简直下筷如飞，吃的比谁都多。
    辣的嘴唇都开始红肿了也不愿意停下来缓一缓。
    用鸡脯肉炒制的辣子鸡颜色红亮喜人，香气极具冲击力，大量的花椒与麻椒让人一看便觉头皮发麻，可一旦品尝过后，便会令人欲罢不能。
    鸡肉质地酥软，一口咬下去，先觉咸鲜醇香，又麻又辣，后又略带丝丝回甜，搭配上干香酥脆的花生米，口感丰富且唇齿留香，仿佛带有魔力，让人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就停不下来。
    还有色泽棕红亮丽的甜皮鸭。
    这道菜菜如其名，鸭子表皮酥脆略甜，下层的油脂肥而不腻，因为不是直接炸熟，而是用滚油一勺勺的淋熟的缘故，包裹在皮下的肉质一点也不干柴，仍旧细嫩多汁。
    同样以辣椒为制作原料的合川肉片，采用了荤菜素做的烹饪手法，肉片用鸡蛋、淀粉包裹后，用少量油煎至两面金黄，卖相十分诱人，口感外酥里嫩，辣中又略带甜酸，极其开胃，能令人激发起强烈的食欲。
    主食也是传统的四川小吃，老麻抄手。
    包成菱角形状的抄手皮薄肉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吮吸到鲜美的汁液，汤底是用清汤调制而成，加了盐、胡椒面、猪油、香油等调料，点缀上翠绿的葱花，形美味汤鲜。
    一口抄手一口汤，滋味儿甭提多美了。
    顾慎言还另外准备了佐料，不想吃原味的可以按口味加料，微辣中辣劲辣任君选择。
    陆小凤：不管是原味还是辣味，我觉得我可以每种味道都来一碗！
    看着他圆滚滚的肚皮，顾慎言：“……”
    行叭。
    你高兴就好。
    但是吃成个大胖子以后万一找不到媳妇儿，可别指望他负责：）
    晚饭过后，稍作休息，薛衣人便迫不及待的邀请顾慎言同自己切磋一场。
    顾慎言欣然应邀。
    然后带着薛衣人去了自己跟一点红平时练剑的地方。
    就在那处小山坡附近，靠近树林的地方，刚好有一片平坦的空地，顾慎言偶尔也会和一点红在这里进行切磋。
    征求过两人的同意后，其他人也都跟了过来。
    在远处围观。
    夏日昼长，眼下虽然已是戌时三刻左右，但天色还尚为转暗，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也能清楚的看到顾慎言和薛衣人的一举一动。
    两人刚一交上手，陆小凤便觉出了变化。
    比起之前在薛家庄的那场切磋……
    “看来，他们两人在这段时间内都有了不小的突破。”
    陆小凤忍不住小声感慨道：“薛前辈出剑的速度更快了，除了顾老弟以外，武林中大概没人能如此轻松的接下他这一剑。”
    天下第一快剑非薛衣人莫属。
    他出招的速度极快，收招的速度同样极快，就连变招时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
    无论陆小凤看的再怎么认真仔细，都无法捕捉到他剑锋的每一个变化。
    顾慎言出剑的速度没有薛衣人快。
    可他却丝毫不落下风，能够挡住薛衣人每一次的攻击，甚至还有余力进行反击。
    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从容，挥出的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或格挡或出击，收放自如，变招灵活，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
    一点红仿佛没有听到陆小凤的声音。
    他紧盯着交战中的两人，眼睛眨都不舍的眨一眼，目中似有火光跳跃，炙热又明亮，握着剑柄的那只手竟用力到青筋凸起，可见内心有多么激动。
    同为剑客，一点红的感触自然会比陆小凤更深。
    他隐约能觉察到，顾慎言和薛衣人在交战过程中都还在不断进步，这种进步并不明显，甚至是极其细微的，但一点一滴累积下来，最终却会凝聚成肉眼可见的突破。
    两柄剑的碰撞越来越激烈，战斗逐渐走向白热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小凤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在看清楚局势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慎言竟隐约占了上风！
    他没看错吧？
    陆小凤简直难以置信，他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确认真不是自己眼花之后，激动的握紧了双手，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脸涨的通红。
    顾慎言能战胜薛衣人吗？
    还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敢提前下结论。
    可陆小凤心底却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预感——
    十招，一百招，一百三十招！
    终于，到了决胜的时刻！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一刹那的光景，陆小凤只能看到两道模糊又绚烂的剑光，从他眼前飞快的闪过。
    当他再定睛去看时，已经尘埃落定。
    薛衣人的剑抵在顾慎言颈间，顾慎言的剑抵在薛衣人心口。
    乍一看似乎又是平手。
    但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薛衣人的剑并未紧贴着顾慎言，剑与脖颈之间，还差了三指宽的距离。
    而顾慎言的剑，却已刺穿了薛衣人的衣服。
    陆小凤的预感没有错——
    顾慎言赢了。
    他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薛衣人。
    尽管早有预感，但在亲眼看到这个结果之后，陆小凤还是不免感到震惊。
    一点红亦然。
    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顾慎言缓缓收回长剑，看着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的薛衣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战到最后，他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只是下意识便刺出了那一剑。
    直到听到了衣服被刺穿的声音，他才下意识停下来，大脑重新恢复运转。
    “……”
    良久，薛衣人才终于缓过神来，他收回剑，望着顾慎言，神情有些复杂，叹道：“你很好。”
    薛衣人早就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败给顾慎言，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
    突然到让他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很快便又调整好了心态。
    “老夫自幼习剑，少年时便已执剑闯荡江湖，后得「血衣人」之名，四十余年未尝一败。”
    薛衣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神色逐渐平静下来，眼中只有释然。
    很少有人知道，就连令无数剑客心悦诚服的李观鱼，也曾败在薛衣人手下。
    若非薛衣人那时已决心隐退，没有让李观鱼将此事声张出去，天下第一剑客这个名号，早该落在他的头上了。
    所以薛衣人有资格说这句话——
    “对我而言，胜利的滋味固然美妙，可也无比的寂寞。”
    他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剑客，脸上忽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所以我得谢谢你。”
    落败的滋味固然是不好受，但比起寂寞，便也不算什么了。
    “老夫此生所求，唯剑之道，而非不败。”
    薛衣人伸出手来，搭在顾慎言的肩膀上，郑重道：“若能见你登临剑道之巅峰，也算是成全了老夫这一生的夙愿。”
    朝闻道，夕死可矣。
    顾慎言不禁面露动容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顾某……定不负庄主所望。”
    不就是破碎虚空么。
    他可以！
    ※※※※※※※※※※※※※※※※※※※※
    打了鸡血的顾老板hhh
    第一卷到这儿差不多就结束了，接下来，顾老板就要跟咸鱼日常说再见啦~
    新地图即将开启——
    /&>/a>)

 第 61 章

    薛衣人在江南足足待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 他除了时常会与顾慎言切磋以外，还将自己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经验与心得，全部交给了顾慎言。
    这对顾慎言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帮助。
    他上一世四岁入纯阳, 打了两年的基础之后才开始正式习剑，如今刚满十五个年头——
    这是顾慎言的优势，也是顾慎言的短板。
    他很年轻, 所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探索和追求，但他经历过的世事太少, 阅历浅薄, 还缺乏磨炼。
    关于这个问题, 薛衣人在临别之前, 曾与顾慎言在私底下谈论过。
    “我知你喜欢清静，不想去掺和江湖上的纷纷扰扰。”
    “但是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在薛衣人看来，顾慎言的天赋无疑是极高的，想要成为大宗师, 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要想破碎虚空……
    只靠天赋, 恐怕是不够的。
    破碎虚空这个说法, 最早是从隋唐时期流传下来的, 当时的正魔两道分别以慈航静斋与邪极宗为首, 有传闻说, 邪极宗的掌门人，魔门的盖世高手邪帝向雨田，便是修炼到了这个境界。
    后世甚至还有相关的书面记载，说是有人在数百年后还亲眼看见过向雨田。
    唐宋年间也有过类似的传闻，而且这则传闻里的主人公，就是道教祖师吕洞宾，据说他亦是一位破碎虚空的强者。
    有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深信不疑。
    因为在唐宋之后的数百年里，武林中修炼到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少说也有百八十之多，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破碎虚空，证明这则说法的真实性。
    薛衣人显然是最后的那一种。
    他对着这个说法原本就很信服，在跟顾慎言求证过后，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顾慎言可是亲眼见过吕祖的！
    不是雕像，是活生生的那种！
    然而……
    “能修炼到大宗师这一境界的高手，自然也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薛衣人实事求是道：“若论天赋，未必就无人能够及你。”
    顾慎言如果只想凭着天赋走到巅峰，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该努力还是要努力的，绝对不能松懈。
    不能真一辈子都待在店里当厨子。
    “我明白薛庄主你的意思。”
    听出薛衣人的言外之意，顾慎言忍不住笑道：“我之前不愿意出门，一方面是因为怕麻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对手。”
    说句实在话，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要是不放水的话，他分分钟便能将其击败。
    更别说那些二三流的家伙了。
    顾慎言跟他们动手，总感觉跟欺负小孩儿似的。
    “不瞒你说。”顾慎言抿起嘴角，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之色：“我之所以会答应诸葛神侯的请求，可不单单是为了帮一点红谋好处。”
    “那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事实上，诸葛神侯即便不请顾慎言帮忙，顾慎言也会主动去沙漠跑这一趟。
    因为石观音是个宗师级别的高手，还是一个可以让顾慎言放开了随便打，打死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的祸害。
    要不然他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去大沙漠遭罪呢。
    诸葛神侯担心的那些问题，讲真，在顾慎言面前完全都不算事儿。
    想图方便的话，顾慎言随便张张嘴，多诅咒两句就能全部搞定。
    可诸葛神侯既然都亲自送上门来了，他不顺手收点好处岂不浪费？
    薛衣人：“……”
    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他会说他之前也一直以为，顾慎言是为了一点红才会接下这个担子的么。
    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是个老实人的顾慎言，肚子里还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玩起套路来，竟然连诸葛神侯那样的老狐狸都会中招。
    啧。
    有那么一瞬间，薛衣人忽然觉得，顾慎言想要破碎虚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因为老天爷实在是太偏爱顾慎言了，不光是给了他天赋，还给了他一颗聪明的脑袋瓜。
    知道顾慎言心里有数，薛衣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道完别后，走的十分干脆利落。
    ————————
    送走薛衣人没几日，顾慎言就收到了诸葛神侯的飞鸽传信。
    他在信中说，神侯府已经准备好了人马，只等顾慎言去京城汇合，便随时可以动身前去沙漠。
    顾慎言看完信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点红跟陆小凤同时道：“我也去。”
    唯一一个没说话的，脸上也明显表露出了同样的意愿。
    “……别闹。”
    顾慎言有点无奈。
    “带一点红去可以，陆小凤你就别凑热闹了。”
    他知道陆小凤是想帮忙，可没这个必要呀。
    宗师之间的战斗旁人根本就插不进手，陆小凤与其跟他一起去沙漠遭罪，还不如好好的待在中原逍遥快活呢。
    “你不知道我这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吗？”陆小凤笑嘻嘻道：“而且好奇心还很重，就特别想去亲眼看看石观音到底长什么样。”
    之前老听柳无眉提起石观音的美貌，要说不好奇，那肯定是骗人的。
    毕竟除了好管闲事之外，欣赏美女也是陆小凤生平最大的爱好之一。
    但这并不是陆小凤一定要跟去的主要原因。
    见顾慎言仍旧一脸的不赞同，陆小凤不得不坦白道：“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朋友有麻烦，我若是袖手旁观，心里哪能过得去呀。”
    哪怕只是白跑一趟也无所谓，就当是图个心安吧。
    不然他肯定得整天牵肠挂肚的，哪儿还有心思去逍遥快活。
    顾慎言：……行叭。
    “不过话说回来——”
    见顾慎言不再反对，陆小凤立马又开始‘作妖’了。
    他抬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冲顾慎言挤眉弄眼：“为什么带一点红去就可以了？顾老弟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跟一点红分开吧？”
    自从得知顾慎言为一点红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之后，陆小凤就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他怀疑顾慎言跟一点红一样，都是喜欢对方却不自知。
    所以最近经常开这种玩笑，用来试探顾慎言。
    然并卵。
    顾慎言是真的迟钝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
    每次的反应都能让陆小凤感到绝望。
    “带他一起去是为了让他也能历练一番。”顾慎言说：“顺便再跟诸葛神侯谈谈‘报酬’的事儿。”
    这趟去京城，他肯定要跟诸葛神侯再见上一面，到时候就可以跟对方透个底，让朝廷那边提前做好准备。
    最好是在解决完石观音之后，就能立马拿到‘报酬’。
    省的回头还得拖拖拉拉。
    说完这话，顾慎言又扭头对包子笑道：“你可别听陆小凤瞎说，我要舍不得也是舍不得你呀。”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带着我一起去的。”
    包子叹了口气，故作成熟道：“道理我都明白，也不会闹什么小孩子脾气，所以老板你不用哄我。”
    顾慎言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
    “我们家包子可真懂事，是个成熟的小男子汉了呢。”
    包子立马抬起下巴，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陆小凤：“……”
    想叫顾老弟开窍，实在是太难了。
    他是真的尽力了。
    也是真的帮不了一点红。
    果然，他还是选择放弃吧，让一点红自求多福：）
    顾慎言也没把包子一个人留在家里，而是在出发之前，把他送到了花满楼那里，请花满楼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在花满楼那儿喝了一杯践行茶后，三人便立即动身，赶往京城。
    一路上没有耽搁，顾慎言三人只用了四五日功夫便已抵达京城，诸葛神侯大概是估算好了时间，提前派人在城门口等着，等三人一进城门，就被引去了神侯府。
    “诸位快快请进。”
    诸葛神侯亲自迎接他们进了府，对于陆小凤和一点红会跟着顾慎言一起过来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一行人来到客厅，寒暄了两句之后，便迅速步入正题。
    顾慎言率先发问：“这次都有哪些人会与我等同行？”
    他觉得自己得先过过目。
    要是有实力一般只能拖他后腿的那种猪队友，可一定得筛下去。
    “顾老板先别着急，老夫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诸葛神侯卖了个关子：“到时候老夫再为你一一介绍。”
    顾慎言挑了挑眉，心想自己哪里有表现出很着急的样子？
    他明明就只是懒得浪费太长时间，在无意义的寒暄上而已。
    不过——
    “既然如此。”顾慎言忽然莞尔一笑：“那我们不如趁这个时间，聊聊其他的事情吧。”
    诸葛神侯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话接的很是不情不愿，还企图装傻充愣：“啊？顾老板跟老夫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需要聊么？”
    他打从心底里后悔没有早点把人给叫回来。
    就不应该给顾慎言聊其他话题的机会啊！
    顾慎言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呢，反正人就坐在这儿，跑也跑不了，不听也得听。
    “我这次也算是为朝廷出力吧，收点小小的报酬应该也不过分。”
    诸葛神侯：“是——”
    “神侯也觉得我这个要求是很合理的对吧？”
    顾慎言可不想跟诸葛神侯这个难缠的老狐狸再做口舌之争，便干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股脑把自己的要求全给说了出来。
    诸葛神侯原本还提心吊胆的，生怕顾慎言会给自己出什么难题。
    但听完顾慎言的要求之后，他便立马放下心来。
    只是给一点红一个神侯府编外人员的身份而已，这事儿倒是不难办。
    甚至还很轻松就能解决。
    “顾老板这个要求确实很合理。”诸葛神侯颔首笑道：“回头我就去请奏陛下……那个，顾老板还有别的要求么？”
    话说到一半，诸葛神侯忽然警惕起来，连忙又追问了一句。
    因为顾慎言这个要求有点太简单了。
    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会不会是顾慎言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特意准备的开胃前菜。
    顾慎言不禁失笑。
    然后调侃道：“原本是只有这一个要求的，但神侯你既然都这么问了，我要是不再多提几个要求，似乎有点不太好？”
    说罢，他便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好像在思索自己还应该提哪些要求。
    诸葛神侯：“……”就很后悔。
    他现在收回前言还来得及么。
    “啊——”
    大概只过了不到两息的时间，顾慎言便击掌笑道：“我想好了！”
    诸葛神侯深吸了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打算等下直接耍赖皮。
    ……反正是不能答应顾慎言什么过分的要求。
    为了朝廷！他大不了就不要脸一次！
    但幸好，在这关键时刻，门外忽然有人通报：“大爷他们回来了。”
    诸葛神侯立马道：“快叫他们过来！”
    语气相当急切。
    顾慎言抿着嘴角努力忍笑。
    陆小凤也……不行他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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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2 章

    听到陆小凤的笑声, 诸葛神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望向顾慎言，刚好捕捉到了顾慎言脸上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诸葛神侯：“……”
    所以说他刚才是又被这个小狐狸给涮了？
    就感觉有点儿心塞。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率先出现在顾慎言三人面前的，正是他们的老朋友追命。
    紧接着, 又有三人陆续走进客厅。
    紧跟在追命身后的是一名冷面黑衣青年，他手中提着一把无鞘细薄的长剑，看起来年岁不大, 应该比顾慎言还小一些，有一双十分奇特的碧眼，目光冰冷又锐利, 让人会情不自禁的联想到某种野兽——狼。
    第三个进门的，也是顾慎言三人的老熟人, 铁手。
    神侯府有四大名捕……顾慎言看着最后出现的那名白衣青年，目光从对方身下的轮椅上扫过, 在心中默念出了他的名字。
    无情。
    “追命和铁手顾老板你都认识，就不用老夫多说了。”诸葛神侯点头示意四人落座, 随后对顾慎言介绍道：“另外这两个, 分别是老夫的大徒弟无情，和小徒弟冷血。”
    追命和铁手都笑着冲顾慎言点了点头。
    而无情与冷血，则是略带好奇的打量着顾慎言。
    顾慎言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讶然。
    诸葛神侯该不会是打算把四大名捕全都派去沙漠吧？他在心里下意识猜测道。
    那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顾慎言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诸葛神侯很重视此次行动, 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便打算把自己手底下的四员大将全都派出去, 铁手追命和冷血三人, 会陪顾慎言一起进沙漠，而无情，则是因为腿脚不方便的缘故，会留在沙漠外围负责接应。
    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给顾慎言等人提供支援。
    “我还为你们联系好了向导。”诸葛神侯道：“不知顾老板有没有听说过，兰州城的首富姬冰雁？”
    顾慎言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但还不等他细想，陆小凤便已忍不住惊呼道：“可是十年前，与香帅和胡铁花共称‘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那位？”
    顾慎言：“……”好的，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个橘里橘气的称号，分分钟唤醒了他的记忆。
    诸葛神侯颔首笑道：“没错，就是这一位。”
    “我听说姬冰雁弃武从商，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没想到神侯你竟然能说动他来给我们当向导！”
    陆小凤有点激动。
    别看他现在也在江湖上混出了不小的名声，可在十年前，他刚开始行走江湖的时候，姬冰雁、楚留香、胡铁花三人组，那才叫一个声名赫赫呢！
    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是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他们三个。
    叫陆小凤不由得心生向往。
    他当时还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小目标，就是等混出头之后，一定要跟这三个人交个朋友。
    可惜没过多久，陆小凤就听说姬冰雁退隐江湖，弃武从商去了。
    他的小目标自然也一直没能实现。
    这让陆小凤觉得十分遗憾。
    到现在为止，他才只见过楚留香一人，只实现了三分之一的目标。
    这次要是能跟姬冰雁见上一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想起那位难缠的姬老板，诸葛神侯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导另有其人，只是跟这位姬老板有些关系罢了。”
    沙漠那边虽然环境恶劣，却有无数商机，盛产黄金和宝石。
    在中原处处可见的丝绸茶叶之物，送到沙漠去，便能换来超出货物数倍价值的金银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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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州边城与沙漠接壤，姬冰雁自然不会放过这条财路，他手底下有好几支商队专做这方面的买卖，经常出入沙漠，对沙漠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姬老板答应借一支商队给你们领路。”
    诸葛神侯道：“你们一行人到时候乔装混在商队里面，顺便也能掩人耳目。”
    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可以让顾慎言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石观音眼皮子底下。
    陆小凤连忙称赞他考虑周全。
    诸葛神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姬冰雁可不是无偿把商队借给他们的。
    他先前之所以担心顾慎言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便是因为有姬冰雁的前车之鉴。
    想想那个奸商开出来的条件，诸葛神侯就觉得心里特别苦。
    这厮一张嘴就要跟朝廷合作，垄断兰州一带所有的钱庄生意……
    为了这事儿，诸葛神侯这段时间没少跟户部那群家伙掰扯，每次下朝回来都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头发也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只要一照镜子，就会让他萌生出辞官的冲动。
    ————————
    未免夜长梦多，交流完细节问题之后，顾慎言几人只在神侯府逗留了一日，稍作整顿，养足精神之后，便乘上马车，悄悄地离开了京城。
    之后便又是一路颠簸。
    大约过了七八日的功夫，一行人方才抵达兰州城。
    兰州城位于中原西北部，这里气候干燥，夏季温度偏高，所以除了顾慎言以外，其他人早已换上了更轻薄的便装。
    陆小凤也难得没有再裹着自己的大红披风。
    姬冰雁的住处很容易打听得到，身为兰州首富，兰州城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他住在哪里，一行人进了城后，随便找路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去姬府的路。
    片刻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停在了姬府门前。
    报上神侯府的名号后，顾慎言一行人很快就被邀进了府。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仰慕已久的前辈，陆小凤自然是十分期待的，还提前酝酿好了措辞——结果就很尴尬。
    因为他们来的可能不太是时候，刚好撞上了姬冰雁在招待其他客人，而且现场的气氛还很诡异。
    姬冰雁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着一条毯子，正在跟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壮汉泪眼执手相望，互诉衷肠。
    已经走到客厅门口的顾慎言等人：“……”
    “咳咳。”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被那诡异一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几人下意识扭头望去，才发现客厅里原来还有其他人。
    看清对方的面容之后，陆小凤不禁瞪大了眼睛：“香帅？”
    这人竟是楚留香。
    另一边，听到楚留香这声咳嗽的姬冰雁，也终于注意到了顾慎言等人的到来，他连忙撒开那壮汉的手，然后掀开盖在腿上的毛毯，在那壮汉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
    他打眼一扫，立马便认出了无情的身份。
    ……也只认出了无情的身份。
    毕竟一行人中，就只有坐在轮椅上的无情是最有辨识度的。
    然后他便拱手对无情说道：“不好意思，姬某方才忙着招待故友，竟是未曾注意到诸位的到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整个过程中，姬冰雁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窘迫之色，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脸皮是真的很厚。
    陆小凤的眼角忍不住抽搐起来，感觉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有点破灭。
    “姬老板客气了。”
    无情也抱拳回了一礼，正准备跟姬冰雁介绍一下顾慎言等人的身份。
    却见那原本呆立在原地的壮汉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揪起姬冰雁的衣领，怒声质问道：“死公鸡！你刚才是不是在耍我？！”
    “你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什么要骗我跟老臭虫说自己腿断了？”
    “亏我还为你那么难过！”
    他的声音十分洪亮，震得顾慎言等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在后退的时候，追命还不忘顺手拉了无情一把。
    然后对无情传音道：“看样子姬老板还有私事要处理，咱们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比较好。”
    无情默默颔首，表示赞同。
    然后几人便暗搓搓的围观起了这场闹剧。
    姬冰雁皱着眉头挥开那汉子的手臂，肃声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胡铁花你先别胡闹，没见我现在正在招待客人么。”
    胡铁花？！
    陆小凤连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他看着那个满脸大胡子、一身邋里邋遢的装扮、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酒臭味儿的糙汉，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这时，楚留香也走到了两人身后。
    他抬手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劝道： “好了老胡，姬冰雁还有客人要招待呢，你就先别跟他计较这件事了。”
    看在楚留香的面子上，胡铁花这才不情不愿的撒开手，决定暂时放姬冰雁一马。
    然而被胡铁花这大嗓门一喊，姬冰雁该丢的脸都已经丢光了。
    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回头瞪了胡铁花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端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迎顾慎言几人进了客厅。
    在落座的时候，姬冰雁敏锐地觉察到，这一行人竟然不是以无情为中心。
    他隐晦的打量着坐在上首位置的顾慎言，又看了看其他人毫无异样的态度，眉梢忍不住轻轻地往上挑了挑。
    出于好奇，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在下隐退江湖已久，难免孤陋寡闻，可否请大捕头为我介绍一下其他几位朋友的身份？”
    于是无情便一一为他介绍了一遍。
    可听完他的介绍之后，姬冰雁反倒更觉诧异了。
    神侯府的其他三位名捕，陆小凤，一点红——这几人的名号他都多少有所耳闻，只唯独顾慎言的名字，是全然陌生的。
    但无情最先介绍的人却是顾慎言。
    重视的态度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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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姬冰雁一边客气的招呼着众人用茶, 一边隐晦的打量着顾慎言。
    说实话，顾慎言的外表很有欺骗性。
    很多人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温文儒雅, 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却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
    但姬冰雁却没有被他的外表所蒙蔽。
    甚至还很快便猜测到，顾慎言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即便姬冰雁并没有从顾慎言身上, 觉察出丝毫的内力波动。
    大多数习武之人，尤其是那些修为比较高深的习武之人，在观察别人时, 往往会过于相信自己的感知，从而陷入思维盲区, 忘记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觉察不出对方身上有内力波动, 也可能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境界比自己更加高深。
    顾慎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 仿佛对姬冰雁的小动作毫无所觉。
    客厅内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陆小凤这会儿大概是缓过神来了，正在与楚留香攀谈。
    他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看到分隔了数年的雁香花三人组齐聚于此，自然会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但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向来很有分寸, 知道什么事情该问, 什么事情不该问。
    于是便按耐住了好奇, 只问楚留香自上次一别之后, 近来可否安好。
    “承蒙陆兄挂念。”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无奈：“实不相瞒，楚某近来遇到了一点麻烦事儿，虽安然无恙，却也实在说不上好。”
    楚留香对陆小凤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他在陆小凤身上，仿佛能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两人身上其实有很多的共同之处，都喜欢打抱不平，爱多管闲事，皆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
    再加上陆小凤之前也算帮他解过围，所以在楚留香看来，他与陆小凤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也能算是半个朋友了。
    他看得出陆小凤的问候是真心诚意的关怀，自然不会只客套性的敷衍对方。
    “哦？”
    陆小凤挑了挑眉，忍不住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香帅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么？”
    他没有要调侃楚留香的意思，而是真觉得有些惊讶。
    楚留香武功高强，且足智多谋，他闯荡江湖近二十载，也曾遇到过许许多多的麻烦，却每次都能顺利化解，按理来说，这世上应该没有多少问题能难得住他。
    楚留香不禁面露苦笑。
    他想说陆小凤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结果却被胡铁花抢先了一步。
    “老臭虫这次遇到的麻烦跟之前可不一样。”
    被晾在一边的胡铁花不甘寂寞，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义愤填庸，道：“他遇到了一个不讲道义还心胸狭窄的卑鄙小人，都说祸不及家人，但这小人竟然绑架了老臭虫的三个妹子。”
    “就因为老臭虫盗了他一匹马！”
    这种事情，陆小凤简直闻所未闻，顾慎言等人也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你们怎么不早说。”姬冰雁突然开口，皱眉道：“蓉蓉她们是被谁绑架的？”
    胡铁花还记着他刚才装摸做样欺骗自己同情心的事情，便气冲冲道：“早说又如何！你拿我跟老臭虫当猴耍，丝毫都不顾念旧情分，难道还会因为蓉蓉她们忽然良心发现不成？”
    姬冰雁深吸了一口气，自知理亏，便忍住了想要回怼的冲动。
    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事先又不知晓内情，只是想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顺便也小小的发泄一下怨气。
    他当初之所以要隐退江湖，是因为喜欢上了清风女剑客高亚楠，可高亚楠喜欢的却是他的好兄弟胡铁花，为了成全这两人，也为了忘却这段感情，他才会孤身远走大沙漠。
    结果胡铁花这个混蛋却辜负了高亚楠。
    这让姬冰雁如何能不气恼？
    “玩笑！”胡铁花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抓狂道：“这种事情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刚才有多伤心难过吗？”
    姬冰雁冷哼了一声。
    心道他要的本来就是这个效果。
    也好让胡铁花体验一下他当年所受的煎熬。
    楚留香却不像胡铁花这样愤懑。
    甚至还有些理解和同情姬冰雁。
    他当年其实也隐约觉察到了姬冰雁对高亚楠的心思，可一边是胡铁花，一边是姬冰雁，两人都是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好朋友，他偏向谁都不好，只能装傻充愣。
    结果却没想到，姬冰雁竟然会那么决绝，为了避开胡铁花和高亚楠，甘愿隐退江湖，弃武从商。
    他知道姬冰雁做出了多么大的退让。
    也知道胡铁花辜负了高亚楠这件事，对姬冰雁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他拦住了还想跟姬冰雁继续争执下去的胡铁花，将话题又转移了回去。
    “绑架蓉蓉她们的，是沙漠之王扎木合的儿子，黑珍珠。”
    “黑珍珠？我听说过他的名号。”
    姬冰雁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凝重：“扎木合有很多子女，而这个黑珍珠，据说是最受他宠爱的一个……但你怎么会招惹到他？”
    于是楚留香便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讲述了一遍。
    他两个月之前在济南游玩的时候，偶然在赌场中遇到了一个叫黑珍珠的少年，这少年明显是个生手，不懂赌场上的规矩，发现庄家偷偷作弊之后竟当场出言揭穿，结果自然是跟赌场的人闹起了矛盾。
    楚留香出于好意，看这少年势单力薄，恐怕不是赌场那群保镖的对手，就趁乱出手，把对方从赌场里带了出去。
    可这少年不仅没有感谢他，还在落地之后，二话不说就拿起鞭子对楚留香发难。
    楚留香一边闪躲，一边向对方解释，但对方根本就听不进去，仍旧不依不挠的追着他打。
    迫于无奈，楚留香不得不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我本来想把他丢下不管，但又怕赌场的人会找过来，还好心把他带到了更远的地方，然后才脱身而去。”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却没成想，两天之后，这少年竟然又找到了我，说要请我喝酒，跟我赔礼道歉。”
    楚留香当然是拒绝了。
    他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且他当时已经跟苏蓉蓉三女约定好了时间，急着要去码头汇合，根本就腾不出空来跟对方多做纠缠。
    但那自称是黑珍珠的少年却摆出一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的架势……
    “拒绝了好几遍都没用，我怕他真会一直缠着我不放，便又点了他的穴道，怕他之后还会再追上来，所以才牵走了他的马。”
    然后楚留香就去码头跟苏蓉蓉三女汇合了。
    之后也没在济南多做停留，而是乘船打算出海游玩一阵子。
    他早就把黑珍珠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带着苏蓉蓉三女一路边走边玩，等快到黄河的时候，才停船靠岸，准备去补充一些物资。
    苏蓉蓉三女则留在船上准备午饭。
    谁知他这一去，等再回来的时候，船上竟是空无一人，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都不见了。
    他把船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最后在一张椅子上发现了一捧黄沙，黄沙上有粒发亮的黑珍珠，旁边还放着一撮马的鬃毛。
    楚留香立马就联想到了那个曾纠缠过自己的少年。
    他认出那是沙漠里才有的黄沙，便一路往沙漠这边赶，一路打探黑珍珠的消息。
    途中正好经过马连河畔的一个小镇，碰巧遇到了胡铁花，便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我打探到黑珍珠是沙漠之王扎木合的儿子，便知道此行甚至凶险，想起你在兰州这边做生意，对沙漠里的情况应该很熟悉，这才找上门来想要跟你打听一下消息。”
    楚留香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叹道：“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黑珍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反复回想过无数遍，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对黑珍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自然也想不明白，黑珍珠为什么会记恨上自己。
    听完楚留香的讲述，顾慎言默默的放下茶杯，欲言又止。
    他怎么记得，黑珍珠好像是个女的来着？
    难道是他记错了么？
    姬冰雁道：“如此看来，你是非去沙漠不可了。”
    楚留香肃然颔首，面上满是坚毅之色。
    姬冰雁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扭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顾慎言等人。
    “不知诸位可否会介意，再多几个同行之人？”
    他答应过要将手下最好的向导也借给诸葛神侯，自然不好出尔反尔，但如果没有最好的向导领路，楚留香和胡铁花即便拿着最详细的地图，恐怕也会迷失在沙漠之中……
    姬冰雁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去送死。
    他沉声道：“我也不会叫你们吃亏，只要你们肯答应下来，我可以收回之前提出来的条件。”
    想起为姬冰雁开出的那个条件头疼不已的诸葛神侯，无情嘴唇微动，几乎想要立马就答应下来。
    毕竟他们此行本就需要经过扎木合的驻地。
    顺带着捎上楚留香和胡铁花，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但他到底还是压下了冲动，只是默默地看向了顾慎言。
    顾慎言才是此次行动的主事之人，也是对付石观音的主力，没有他的表态，无情绝对不会擅作主张。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顾慎言的身上。
    还在纠结黑珍珠到底是男是女的顾慎言：“？？？”
    就有点懵逼。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摆出了高深莫测的架势，然后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做喝茶状。
    实际上却是着急忙慌的跟一点红传音，询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刚才走神了，没仔细听他们在聊什么。’
    一点红眼中有笑意一闪即逝。
    他低下头去，把姬冰雁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终于搞清楚状况的顾慎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放下茶杯，对着姬冰雁点了点头。
    “同行没问题，只是必须配合我们的行动，不能把我们的身份暴露出去。”
    稳住，不要慌。
    就假装自己刚才是在很认真的思考。
    ※※※※※※※※※※※※※※※※※※※※
    昨天去老家祭拜妈妈，回来的有点晚，没赶上更新
    抱歉抱歉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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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4 章

    顾慎言的要求倒也不算多余。
    他们此行事关重大, 容不得有半点疏漏，为了确保行踪不被泄露，甚至就连商队那边，都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以为他们只是姬冰雁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这个身份对顾慎言等人来说, 无疑是最合理也最完美的伪装。
    因为它自带人傻钱多的设定。
    要知道, 沙漠里虽然危机四伏, 却也到处都是商机。
    所以这些年来，也有不少商人盯上了这块大肥肉, 想要和姬冰雁联手, 借用姬家商队开辟出来的线路去沙漠里分一杯羹。
    但是姬冰雁开出来的条件太过苛刻，张口就要至少七成的分红，还死活不肯松口, 愣是把那些商人都给吓跑了。
    如果有五成的利润，这些人或许会愿意铤而走险, 可只有三成的利润……
    所有人都觉得, 除非是有钱的大傻子，否则没人会愿意跟姬冰雁合作。
    而顾慎言届时就会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陆小凤等人则会扮做他的保镖。
    有钱人嘛, 随行多带几个保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样一来，即便陆小凤等人暴露了身手, 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但楚留香和胡铁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万一在随行途中不小心说漏嘴, 那可就麻烦了。
    姬冰雁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请阁下放心。”
    他保证道：“我和楚留香绝对会守口如瓶, 也会看好胡铁花，不让他给你们添乱。”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胡铁花就很不服气：“不就是保守秘密么，我也能做到啊！”
    姬冰雁冷笑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意思却很明显。
    眼看这俩人又要吵起来，哦不，准确来说，是胡铁花要单方面跟姬冰雁吵架，楚留香便赶忙转移话题，试图分散胡铁花的注意力。
    他问姬冰雁：“你是打算和我们一起进沙漠吗？”
    “不然呢。”姬冰雁没好气道：“要不是怕你们俩死了没人收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沙漠。”
    他这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却也叫楚留香感动不已。
    因为楚留香很清楚姬冰雁的为人。
    他知道，若非是在沙漠中遭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折磨，姬冰雁绝不会说出一辈子都不想再进沙漠这句话。
    所以楚留香忍不住劝道：“你给我们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我不会再逼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若不愿意去……”
    姬冰雁打断了他的话语，冷声道：“你没有逼我，我如果真的不愿意，任何人也无法逼我。”
    “你呀……总是这么嘴硬心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无奈。
    姬冰雁生性冷傲，不喜多言，又很吝啬，总把利字放在嘴边，在许多不了解他的人看来，是个自私又冷漠的人，可楚留香却知道，他骨子里其实再重情不过，是个为了朋友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胡铁花脸上原本愤懑的表情也渐渐消褪。
    他小声嘟囔道：“看在你这家伙还算是够朋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姬冰雁连理都没理他。
    顾慎言旁观良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三人的品性无疑都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战斗力还很高，楚留香已是半步宗师，胡铁花和姬冰雁，也都是一流的高手，如果能把他们也拉进队伍……
    当然，想法归想法，一时半会儿的，顾慎言并没有打算将其付诸行动。
    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私底下也得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收敛了有些发散的思绪，顾慎言敲了敲桌子，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最迟明日傍晚。”姬冰雁道：“你们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早一些，原定的队伍里又临时增加了我们三人，所以在物资准备方面，还需要再花费一些时间。”
    顾慎言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大家可以再休息一天，养精蓄锐。”
    他们毕竟也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疲惫。
    “如果不嫌弃的话，诸位今晚可以在府上留宿。”
    姬冰雁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可他刚给人家添了麻烦，哪好意思扭头就把人赶走？
    要换做其他人，或许还会客气的推拒一番，但顾慎言才懒得在这方面浪费口舌。
    若非必要，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很直率的。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他立马就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
    片刻后，顾慎言等人便跟着侍从去了客房休息。
    客厅里只剩姬冰雁、楚留香和胡铁花。
    确定人已经走远之后，已经憋了很久的胡铁花立马开口问道：“死公鸡，神侯府的人怎么会来你这儿？他们要进沙漠做什么？”
    四大名捕全部出动，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大的案子要办。
    又跟沙漠有关系……难道是西方魔教想要入侵中原？
    还是有什么不安分的西域小国，打算挑起战乱？
    “不该问的别问。”
    姬冰雁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然后便对楚留香说道：“我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跟那个姓顾的年轻人打交道，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么？”
    楚留香主动跟顾慎言打过招呼，态度虽然算不上熟稔，却也明显不陌生。
    而且对于顾慎言坐在客座首位的举动，丝毫未表露出意外。
    显然是对此人有所了解。
    楚留香摇了摇头，道：“我此前只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并无太多了解。”
    姬冰雁：“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是。”回想起顾慎言曾经的壮举，楚留香叹道：“你们听说过西门吹雪么？那是个十分厉害的年轻剑客，即便是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战胜他。”
    “但顾慎言只用了一招，便能将他击退。”
    楚留香语气笃定：“我认为，他最起码也是一位宗师级别的高手。”
    姬冰雁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原本猜测的是，顾慎言的修为境界跟楚留香差不多，可能是一流巅峰，也可能只是比他高出一线，修炼过什么可以隐藏气息的秘法，所以才能瞒过他的感知。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低估了顾慎言的实力。
    胡铁花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我的天呐，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他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有这样的修为，怕不是吃灵丹妙药长大的吧？！”
    楚留香又道：“他和陆小凤应该是至交好友，与一点红也关系匪浅。”
    那则关于中原一点红金盆洗手的传闻，楚留香亦是有所耳闻，甚至还猜测到了顾慎言在这其中所充当的角色。
    一点红能顺利从杀手组织中脱身，跟顾慎言肯定脱不开关系。
    “能和神侯府合作，和陆小凤是朋友，还跟中原一点红有关系。”胡铁花忽然笑道：“他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若能结交一番，倒也不错。”
    他除了喜欢跟爱喝酒的人做朋友以外，还很喜欢跟有趣的人打交道。
    楚留香笑了笑，道：“他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还曾当众怼过妙僧无花呢，只因无花对一点红表露出了厌恶。”
    耿直又护短，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合胡铁花的眼缘。
    果不其然，胡铁花立马便大声笑道：“看来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他就喜欢这种直性子暴脾气的人，因为他本身也是这种人。
    姬冰雁挑了挑眉，心道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
    不过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确实是件比较轻松的事情。
    接下来的旅途，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他们应该能够相处的比较融洽。
    时间转瞬即逝。
    翌日傍晚，姬府门前出现了一列长长的队伍，有车，有马，还有十几匹的骆驼。
    但人数却不多，只有六七位。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一个。
    这是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又高又壮的大汉，他的相貌极其丑陋，脸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凹凸不平，没有半寸光滑的地方，一双眼睛也是灰蒙蒙的，似乎是个盲人。
    姬冰雁走上前去，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然后便扭头招呼众人上车。
    那车也很奇怪，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就像是具棺材，门窗紧闭，叫人瞧不出里面有什么。
    众人上车之后，才发现内里另有乾坤。
    车厢里有张又大又舒服的软榻，还有桌子和椅子，简直就像是一间屋子，能容纳下十个人还不显得拥挤。
    “这也太奢侈了吧？”胡铁花打量了一圈之后，忍不住对姬冰雁说道：“看来你果然是发了大财，连一小段路都懒得走，还要如此享受。”
    他知道，这车肯定是不会开进沙漠的，因为它实在是太大太重了。
    会陷进沙子里，寸步难行。
    “这不算什么。”姬冰雁淡淡道：“有钱人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
    胡铁花：“……”
    就感觉这人是在嘲讽他是个没见识的穷光蛋。
    然而这确实是事实，叫他无法反驳。
    陆小凤抬手拍了拍胡铁花的肩膀，以表安慰和理解。
    因为他也是个穷光蛋，偏偏还认识不少有钱的朋友。
    比如现在就坐在他身边的顾慎言。
    这位虽然不怎么奢侈，但也绝对符合有钱任性的标准。
    之前赶路的时候，为了吃好喝好休息好，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丢，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可以说是挥金如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是半点委屈都不愿意受。
    姬冰雁从桌下的暗格中取出茶具，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
    他打开暗格的时候，顾慎言扫了一眼，发现里头还塞满了许许多多的酒瓶。
    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清水，顾慎言开口道：“那位领路人，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最好的向导么？”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不仅是个盲人，耳朵和嗓子似乎也有问题。
    姬冰雁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他叫石驼，虽然又聋又哑又眼盲，但在沙漠中，却比十个不聋不哑不瞎的人都有用得多。”
    这话听起来虽然叫人难以置信，但顾慎言却没有丝毫怀疑。
    因为他相信，姬冰雁绝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过了几日，队伍终于走到了沙漠的边缘。
    这里有一座很小的城镇，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和一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破旧的客栈。
    无情接下来便会留在这里，负责接应。
    众人全部下车，姬冰雁用那些马匹换了清水，将车子托付给了无情，在客栈里用过一顿糟糕的午餐，然后换上了朴素的衣服。
    除了顾慎言。
    他是从头到尾都打扮的很有钱，就连披风上都用银丝绣着闪闪发光的暗纹。
    稍作休整过后，他们骑着骆驼，在将近黄昏的时候进了沙漠。
    太阳已经落下，沙漠里的气温却依旧极高，才走了没一会儿，就热的众人满头大汗。
    唯一一个还保持着清爽的顾慎言就显得格外招人羡慕。
    他不仅一滴汗都没出，还戴上了兜帽用来遮挡风沙，看起来甭提多惬意了。
    陆小凤哀怨的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不就是罡气护体么……我早晚有一天也能做得到。”
    风声很大，所以除了内力高深的顾慎言几人之外，商队里的其他人都没听见他的声音。
    顾慎言扭头看他一眼，笑道：“那你好好努力，说不定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就能实现这个目标了。”
    陆小凤：“……”这到底是鼓励还是打击？！
    好在没过多久，气温就降了下来。
    但众人还没轻松一会儿，便听姬冰雁高声道：“别高兴的太早，等天彻底黑下来，温度就会变得很低，像冬天一样寒冷，你们赶紧把之前准备好的厚毛毯拿出来。”
    他的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沙漠里的夜晚，确实像寒冬一样，那刺骨的冷风简直无孔不入，就算裹着厚厚的毯子，也能把人冻得瑟瑟发抖。
    晚上不宜赶路，等找到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之后，众人便停下了脚步。
    顾慎言翻身下了骆驼，将沾满了沙硕的披风抖干净，然后帮着商队的人搭建起了帐篷。
    一点红也沉默的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打下手。
    顾慎言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手背，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凉？你快去篝火边取取暖。”
    “不用担心。”一点红低声道：“我没事，等搭完帐篷再去取暖也不迟。”
    顾慎言知道他有多么固执，便也不再多劝，只是脱下披风盖到了他的身上。
    一点红想要拒绝。
    顾慎言却笑道：“我有罡气护体，寒暑不侵，穿不穿披风其实都无所谓的。”
    一点红抿了抿唇角，轻轻道了声谢，然后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想尽快搭好帐篷，让顾老板能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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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5 章

    晚饭是干巴巴的胡饼, 和用羊肉干煮出来的热汤。
    说不上好吃，纯粹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
    他们点燃了两堆篝火，商队的人跟顾慎言等人是分开坐的。
    距离不远，但夜风呼啸的声音太大，说话的时候只要注意点音量, 就不被旁边的人听到。
    陆小凤皱着眉头咽下干到噎嗓子的胡饼, 忙端起肉汤喝了一口, 然后忍不住感慨道：“要在沙漠里生存果然很不容易，一想到咱们还得在这儿待一两月, 我这心里边儿啊, 就愁得慌。”
    他也不算是吃不了苦的那种人，以往行走江湖时，经常会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可跟现在比起来, 那都算不上是艰苦了。
    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又冷的不行, 放眼望去全是无边无际的黄沙,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即便是再乐观的人, 都会忍不住感到焦虑和绝望。
    “也不知道那些生活在沙漠里的人，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姬冰雁一边将饼子掰碎泡进汤里，一边道：“沙漠里的人, 为了生存下去, 能做出很多叫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他们为了节省体力, 能整天不说话也不动, 饿的时候不管是蛇还是蜥蜴，什么东西都吃，渴的时候甚至连骆驼的尿都能喝。”
    “……死公鸡你能不能不在人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事情！”
    胡铁花面露嫌恶之色，抱怨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塞进肚子里，万一被恶心的吐出来可怎么办？”
    姬冰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每个人的干粮都是有数的，吐了你就饿着吧。”
    胡铁花被他气的翻了个白眼，然后低下头去灌了一口的热汤，又努力啃起了胡饼，看架势，似乎是化愤怒为食欲了。
    一点红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顾慎言。
    他眼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忧色。
    这样的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是顾老板……
    顾慎言咽下了一口胡饼之后，果断把剩下的饼子全都捏成了粉末，放进汤里搅成了一碗糊糊，然后皱着眉头迅速灌进了肚子里。
    他也不是没有吃过苦。
    为了磨练自己的剑法，他曾经独自在雪山之巅生活了小半年，除了几件衣服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渴了就抓把雪吃，饿了就去打猎，靠着没滋没味干巴巴的肉干和野果饱腹。
    活的跟野人似的，也不比现在好多少。
    所以并没有觉得很难忍受。
    只是过惯了精致的养老生活，一时之间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罢了。
    等他把那碗糊糊全都灌下肚后，一点红赶忙把水囊递了过去。
    看到一点红眼中的担忧，顾慎言接过水囊，冲他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一点红见他没有再去盛汤的打算，怕他没有吃饱，便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的十分严密的油纸袋，递了过去。
    袋子里装的是猪肉脯，味道只是一般，却也比胡饼要好吃多了。
    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一袋，是用来应急的。
    顾慎言自然不会拿。
    他把袋子重新塞回一点红的怀里，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疑：“我真的已经吃饱了，你不用担心我，快赶紧吃饭吧，羊肉汤凉了之后会很腥的。”
    一点红沉默的凝望了顾慎言片刻，才低声道：“你不要逞强，饿了就告诉我。”
    杀手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连续数日不吃不喝，有水的话，还能坚持的更久。
    所以他对食物的需求远比一般人要少。
    这包肉脯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好。”
    顾慎言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奈，又透着几分亲昵：“你放心吧，真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类似的情形陆小凤等人见得多了，反应就很平淡，连感慨都提不起劲儿来。
    可楚留香三人却颇感惊讶。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日功夫，可他们对一点红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
    在他们看来，一点红无疑是个极冷漠的人，平时话少的像个哑巴一样，还一直都冷冰冰的，胡铁花起初还想跟他搭话，结果却被一点红无视了个彻底。
    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可这个冷漠的木头人，在顾慎言面前，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的生动而又富有人情味。
    胡铁花砸了咂嘴，等顾慎言和一点红吃完饭回帐篷之后，立马向陆小凤询问道：“他俩关系很好么？”
    陆小凤使劲儿点了点头。
    心说那可不，这俩人连一张床都睡过，以后还可能会一直睡在一起，这关系能不好么。
    胡铁花倒是没多想，只是感慨道：“没想到一点红看起来冷冰冰的，对朋友竟然如此体贴。”
    陆小凤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忍不住反驳道：“你想多了。”
    胡铁花：“？？？”
    “我跟一点红也算是朋友，可也没有这种待遇。”陆小凤的语气有点酸涩：“他只是对顾老弟一个人体贴而已，对我跟对你们其实差不多，都是当成空气。”
    “那可能是感情还不到位？”
    陆小凤叹了口气，心说这感情大概是永远都到不了位了。
    他感情经验很丰富，也算是阅人无数。
    所以能看得出来，像一点红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心，就是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
    即便顾慎言日后不会接受他，他恐怕都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人。
    几乎没有变心的可能性。
    要么是喜欢顾慎言喜欢一辈子，要么便是心如死灰，从此走上无情道。
    ……不管是那一种，感觉都很惨。
    若非如此，陆小凤也不会插手朋友的感情问题，一直试图撮合这俩人。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并不过干涉的太多，顶多就是偷摸的助个攻而已。
    明天还要趁早赶路，所以大家晚上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吃完饭不久之后，便纷纷进了帐篷休息。
    帐篷数量有限，所有人都得挤着睡。
    按照三人一组划分，追命冷血和铁手是一组，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铁花也是一组，最后被剩下的顾慎言一点红和陆小凤……
    讲真，陆小凤是很绝望的。
    如果有得选，他肯定不会挤在顾慎言跟一点红中间碍事儿。
    因为他怕自己会被驴踢。
    也怕被这俩人闪瞎眼。
    睡觉就睡觉！为什么一点红半夜还老是爬起来偷偷给顾慎言掖被角！
    这位大兄弟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顾慎言他真的没这个需要啊，人家根本就不怕冷的好不好？
    第n次被一点红吵醒的陆小凤，简直欲哭无泪。
    他看着睡得特别沉，丝毫反应都没有的顾慎言，就觉得特别没法儿理解。
    这不正常啊，以顾老弟的修为境界，怎么可能会觉察不到身旁的动静？
    ……
    翌日，在陆小凤询问的时候，顾慎言的回答就一句话，三个字。
    “习惯了。”
    他睡觉的姿势确实比较随心所欲，所以之前跟一点红睡在一个房间的时候，就老是半夜蹬被子。
    然后一点红就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他掖被角。
    即便顾慎言再三强调说自己并不会着凉，也没法制止一点红的行为。
    搞得他就很不好意思。
    一开始肯定会被惊醒，但次数多了，顾慎言就麻木了，而且也熟悉了一点红的气息，自然不会再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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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是服气的。
    只是特别想问顾慎言，你俩既然都这样了！为啥还都不开窍，赶紧在一起？
    那他也能找到理由不跟这俩人睡一个帐篷啊。
    老是熬夜的话，精神不好还算是小问题，他主要是怕自己会变成秃头。
    那他以后可怎么勾搭漂亮姑娘？
    抱着这样的忧虑，陆小凤又熬了两个晚上。
    ……结果发现自己竟然也慢慢就习惯了。
    终于免除了秃头的危机，真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
    队伍行进的很顺利。
    除了白天热了点，晚上冷了点，吃的糙了点，倒是没有遇到其他的问题。
    路上也遇到过其他人，是沙漠里的原住民，对方看到姬家商队的旗号之后，便拿金子或者宝石换了一些东西，有态度比较友善的，在换完东西之后，还会提醒他们往哪边走会有水源。
    习惯了沙漠里的生活之后，胡铁花甚至还感慨道：“我感觉这里也没外界传的那么可怕呀。”
    没有遇到天灾，也没有遇到人祸。
    环境是恶劣的了一些，可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危险。
    姬冰雁嘲笑他天真。
    “你知道这条商路是用多少人命铺出来的么？”
    当初是他亲自带队，一点一点把路子给打通的。
    足有一百人的队伍，但最后活着走出沙漠的，只剩下十几个。
    一半的人死于天灾，一半的人死于人祸。
    就连姬冰雁自己，都险些折了进去。
    沙漠里的人之所以不对姬家的商队动手，是因为姬冰雁杀出了一条血路，给足了他们警告，又费尽力气，与沙漠中的几方势力搭上了关系。
    可即便如此，每一年，他手底下还是会有不少人折在沙漠里。
    只有石驼带领的队伍，能够全须全尾的走出沙漠。
    一行人在沙漠中连续走了二十多天，方才来到第一个适合歇脚的地方。
    那是一片绿洲，不但美丽，而且还不小，隔着大老远就能看到翠绿的树林。
    树林周围竟还有身披甲胄，手持金戈的武士来回巡逻。
    “这里是龟兹国的驻地，不过他们也是不久之前才迁移到这边来的，据说是发生了内乱，龟兹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落荒而逃，带着忠于自己的人马和妻子女儿，从沙漠更深的地方搬到了这里来。”
    “我跟龟兹王打过交道，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两日，补充物资，顺便也休整一番。”
    姬冰雁难道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他回头看了眼楚留香，沉声道：“因为过了这里之后，再往前走上几日，就是扎木合的势力范围了。”
    这里严格来说，还是沙漠的外围地带。
    而在沙漠中，越是庞大的势力，所驻扎的地方，就越是深远。
    过了扎木合的势力范围，才是石观音的地盘。
    姬冰雁的商队最远也只是去过扎木合那里。
    因为扎木合只是一方霸主，尚且能讲得通道理，而石观音，却是一个心狠手辣，完全不讲道理的女魔头。
    她可不会花钱跟商队做买卖。
    只会动手强抢。
    总之，在过了这片绿洲之后，他们的旅途才算是真正的拉开帷幕。
    ※※※※※※※※※※※※※※※※※※※※
    今天还有一章，这一章是补27号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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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6 章

    看到渐渐行近的商队, 驻守在绿洲边缘的武士立马戒备起来，口中发出响亮的呼哨声，应是在召集同伴。
    姬冰雁抬手示意，让其他人暂且留在原地，然后带着小潘走了过去。
    小潘长着一张娃娃脸, 看起来年纪不大, 可实际上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他有一样特殊的本领，就是精通各种语言, 官话也好, 方言也罢，甚至就连外族的语言，都能说得流利自然, 平时专门负责翻译工作。
    顾慎言听到他和那名武士用龟兹语交流了两句，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便叫那名武士立马转变了态度。
    没过多久, 姬冰雁就转身招呼众人，说是可以进绿洲了。
    顾慎言等人在这片茫茫的沙漠中走了已有大半个月, 看惯了漫天的黄沙，皆是心神疲倦，这片美丽的绿洲对他们而言, 就仿佛仙境一般。
    毒辣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 林中还有波光粼粼的池塘, 满目都是清新的绿色, 叫人感觉扑面而来的热风都好像变得凉爽起来。
    在几名武士的带领下，顾慎言一行人来到了营区。
    营区规模不小，由二三十顶帐篷组成，按照圆形排列，且明显是根据等级划分的，越靠近中间区域的帐篷，外观看起来就越是华丽。
    有两名侍女已经在入口处候着了。
    “王上命我们先带诸位贵客去帐中歇息，待到了晚上，王上会举办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侍女的中原话虽然说的不算标准，但也能叫人能听得懂，不用小潘再做翻译。
    看得出来，姬家商队的名号在这里确实很好用。
    龟兹王不仅派来了两名侍女招待他们，给他们提供的几顶帐篷也十分舒适华丽，帐中有美酒佳肴，还有在沙漠中十分珍贵的新鲜水果，以及数桶的清水。
    顾慎言一点红和陆小凤又被分到了一个帐篷。
    “可算是能洗个澡了。”
    看到角落里屏风后面的浴桶和清水，顾慎言立马松了口气，脱掉身上的披风，快步走了过去。
    商队携带的水源有限，只够日常饮用，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大伙别说是洗澡了，偶尔能用手帕沾点清水擦把脸，都算是很奢侈的举动。
    顾慎言虽然有罡气护体，不像其他人那样狼狈，但也说不上有多干净。
    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搭在屏风上，顾慎言探出头去，对陆小凤和一点红说道：“你们两个不来吗？反正大家都是男人，用不着避嫌，一块儿洗也没关系。”
    “不了不了，你跟一点红先洗吧。”
    陆小凤坐在桌边，头也不回道：“我这酒瘾犯了，得先喝上两杯。”
    心里却忍不住哀叹一声——
    他太难了。
    说不着急洗澡那肯定是骗人的，他也是很爱干净的好么？可问题是……他真的不敢跟顾老弟一块儿洗啊！
    某人虽然还没开窍，但醋劲儿已经很大了，他要是敢答应下来，保不准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陆小凤可不想上赶着作死。
    他还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行叭。”
    顾慎言耸了耸肩，视线又转向一点红。
    然后他就发现，一点红的耳朵、脖子以及脸颊，竟然全都泛起了红，而且还目光闪躲，下意识躲避着自己的视线。
    看样子是害羞了？
    顾慎言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坏心眼儿的对他说道：“来呀，咱们两个一起洗呀，还能互相帮忙擦擦背呢。”
    一点红梗着脖子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是愿意帮顾老板擦背的，但是、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一点红也想不明白缘由，就是莫名的紧张，只是不小心看到了顾老板赤luo的肩膀，心跳便开始加速，手脚好像也不听使唤了。
    甚至连嘴巴都没办法张开。
    还傻站着做什么？你倒是快点儿答应啊！
    陆小凤拿眼角偷偷的瞄向一点红，在心底疯狂为对方打气。
    几息过后，一点红终于有了动作。
    他僵硬的迈开腿，一步一步的朝着顾慎言走了过去。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陆小凤定睛一看，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走路顺拐了的一点红，顾慎言默默的把脑袋缩回了屏风后面，捂着嘴无声闷笑起来。
    他发现一点红总能带给自己惊喜。
    简直就是他的开心果。
    实在是太可爱了。
    ……
    一点红全程没敢拿正眼去看顾慎言，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帮顾慎言擦完背后，甚至忘了自己还没有洗过澡，便打算去穿衣服了。
    顾慎言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紧张，我帮你擦完背就出去。”
    他可不想叫一点红在别人面前出丑。
    毕竟是自家伙计嘛，顾慎言心想，虽然看一点红犯傻是很有意思，但这种场面只有自己看到就够了，没必要让陆小凤也看笑话。
    至于一点红刚才顺拐的事情……嗯，他等下会警告陆小凤不许宣扬出去的。
    被警告的陆小凤：“顾老弟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顾慎言挑了挑眉，理直气壮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要是敢把这事儿说出去，我就敢剃光你的胡子。”
    这个威胁有点可怕。
    陆小凤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宝贝胡子，一秒都没犹豫，立马从心道：“好好好，我保证守口如瓶还不成么。”
    顾慎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去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夜幕便已降临。
    侍女如约前来邀请众人前去参加晚宴。
    走出帐篷后，顾慎言和姬冰雁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走在人群最前方，陆小凤等人也纷纷摆出了保镖的架势，跟在两人身后，商队里的其他成员，诸如石驼和小潘等人，则是走在最后面。
    晚宴在营地中央那顶最华丽的帐篷中举行，还未走近，顾慎言等人就听到了帐篷中传出的欢声笑语。
    还有轻盈的乐声。
    一行人陆续走进帐篷，险些被扑面而来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
    帐篷里的布置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华丽的多，四周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地上铺着洁白又柔软的毛毡，毛毡上摆着几张用玉石打造的矮桌，桌上堆满了鲜果和酒菜，连盛放酒水的器皿都是纯金的。
    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在开开心心的喝着酒。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个身穿红袍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姑娘。
    他举杯对着姬冰雁和顾慎言笑道：“本王只知道有贵客远道而来，却不知几位贵客竟还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然后又扭头对身边的那名少女调侃道：“我的好女儿恐怕要看花了眼吧？”
    “父王。”
    那美丽的女子轻轻扯了扯龟兹王的衣袖，似是有些娇羞，抿着嘴角垂下了头。
    她的容貌却是十分出色，还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勾的陆小凤和胡铁花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顾慎言却丝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是暗中打量着帐篷里的其他几人。
    他发现这几人居然都身怀内力，修为还不低，皆在一流水准，看打扮，应该是中原人士。
    龟兹王热情地招待着众人落座。
    顾慎言和姬冰雁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上首的位置，面上纷纷也都露出了客套的笑容，举起酒杯同龟兹王寒暄了起来。
    一时间，帐篷里看似宾客尽欢。
    可私底下嘛……
    顾慎言收到了追命的传音。
    “对面坐着的那几个人，来历都有些问题。”
    顾慎言用酒杯掩住嘴唇，回道：“我看出来了，尤其是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家伙，他身上杀气很重，恐怕不是善茬。”
    “没错。”追命道：“此人名叫杜环，是个杀手，他杀过的人不下数百，之前还曾犯下过灭门大案，神侯府一直在追查他的行踪，没想到他竟然是躲进了沙漠。”
    “坐在左边那三个人，是龙游剑传人吴家兄弟，亦是品行不端，无恶不作之徒。”
    “他们旁边那个是独行大盗司徒流星。”
    顾慎言皱了皱眉，问追命：“那杜环右手边那个人呢？”
    坐在杜环身旁的那人看起来虽然满面病容，貌不惊人，但顾慎言能感知到，他的武功其实是六人之中最高深的一个。
    追命迟疑道：“这个人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直觉告诉我，他跟杜环等人应该不是一路人。”
    他破案无数，曾接触过许许多多凶恶之徒，早已练出了凭感觉便能分辨出一人善恶的本领，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判断的准确无误，但出错的几率确实很小。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并不讨厌。
    顾慎言垂眸思索了片刻，对追命传音道：“这些人大概是龟兹王请来的帮手，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离开这里，等解决完石观音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他知道追命不可能放过这群被神侯府通缉的恶徒。
    但眼下显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追命并无异议。
    他当然没打算现在就动手，只是想征求一下顾慎言的意见，希望之后可以返回此地。
    专心跟追命密聊的顾慎言没有注意到，坐在龟兹王旁边的那个美丽的姑娘，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他。
    ※※※※※※※※※※※※※※※※※※※※
    在小黑屋闭关，没注意时间
    唉，总之还是欠了大家一章，我会尽快补上的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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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7 章

    顾慎言很少喝酒。
    他现在拿着酒杯, 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动作，实际上却一口都没喝过。
    但他的神情十分自然，除非是有人一直盯着他瞧，否则便很难发现他其实滴酒未沾。
    所以当龟兹王身边的那个姑娘忽然开口, 问顾慎言是不是酒水不合心意的时候，顾慎言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幸好姬冰雁及时开口，帮他打了圆场。
    “还请公主见谅，我这朋友酒量不行, 几乎是一杯就醉，所以平日里很少饮酒,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等姬冰雁说完这句话, 顾慎言也回过了神。
    他适时地露出微笑，温声道：“这酒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可惜顾某无福消受, 辜负了陛下和公主的一番心意。”
    看到顾慎言的笑容，公主愣怔了一瞬, 随后抿起嘴角嗔笑道：“你们中原的男人在喝酒这方面, 确实少有人能比得上我们龟兹的好汉，不过长得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
    “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本公主就原谅你好了。”
    大概是风俗不同, 这位龟兹公主的言行举止，明显要比中原的世家贵女更加大胆和直接。
    她夸完顾慎言的容貌, 便击掌唤来了侍女, 叫侍女给顾慎言单独准备了一壶清茶。
    顾慎言道了声谢, 本以为话题能到此为止，便准备动筷用饭，谁成想，那公主却又忽然发问了。
    “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吧？怎么会跟着商队一起来沙漠呀？”
    从进帐到现在，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慎言等人竟是没有一个主动介绍过自己的身份。
    可但凡是个明眼人，又哪里会看不出，这支队伍里至少有一半的人，来历都不同寻常呢？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顾慎言和姬冰雁两人。
    他们的衣着打扮都很华贵和讲究，举止优雅，气度不凡，面对龟兹王亦能丝毫不显怯色，处处彰显着大家风范。
    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公主好眼力。”
    顾慎言不慌不忙道：“实不相瞒，顾某乃是姬老板在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此次前来沙漠便是为了视察情况，以便能尽早敲定方案。”
    琵琶公主半信半疑，因为顾慎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生意人。
    但姬冰雁却在这时忽然开口道：“王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龟兹王望着姬冰雁，脸上流露出些许讶异之色，道：“阁下此言何意？”
    “我曾和王爷见过一面。”姬冰雁提醒道：“我姓姬，女臣之姬。”
    听到这个姓氏，龟兹王猛地坐直的身子：“你、你是姬冰雁？！”
    姬冰雁点了点头。
    “原来是你……”龟兹王忍不住感慨道：“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啊。”
    那时候的姬冰雁才刚刚白手起家，龟兹王也没有落到如此境地。
    而现如今，姬冰雁已是兰州首富，身家怕是已经超过了他这个落魄的国王。
    所以龟兹王此刻的心情，自然是复杂极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然后举起酒杯，接连敬了姬冰雁三杯，算是为自己之前没有认出对方的事情赔罪。
    若换作是其他人，龟兹王自然无需如此，可姬冰雁现在已经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人了。
    姬冰雁神色平静地受了这三杯酒。
    架子倒是端的很稳，丝毫没有要谦虚一下的意思。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高傲的人，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叫他礼让两分，现在的龟兹王显然并不在内。
    当众这么自降身份，龟兹王总归是觉得有点没面子，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这是小王的爱女琵琶公主，姬老板当初也是见过的，不知可还有所印象？”
    姬冰雁看了琵琶公主一眼，淡淡道：“公主比小时候出落得更美丽了。”
    然而他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秒都没在琵琶公主身上多做停留，脸上更是没有显露出丝毫惊艳之色。
    摆明了是在敷衍。
    叫习惯了受男人追捧的琵琶公主颇感不忿。
    龟兹王：“……”
    龟兹王本来是打算让琵琶公主过去给姬冰雁倒杯酒，缓解一下气氛来着，可现在……还是算了吧。
    他想了想，又将话题转到了顾慎言身上。
    “能叫姬老板如此重视，这位合作伙伴的身份想必也不简单吧？”
    姬冰雁连眼皮都没抬，张口便道：“他的身份确实很不简单，所以不方便透露出来。”
    想知道就自己脑补去吧。
    反正任你们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顾慎言竟是一位宗师高手：）
    接二连三的碰壁，让龟兹王很是尴尬，为了保住所剩无几的颜面，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试图跟姬冰雁等人搭过一句话。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宴结束。
    吃饱喝足的众人正打算回帐篷休息，却在半道上被杜环拦了下来。
    哦不，准确来说，是顾慎言被杜环给拦了下来。
    杜环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明显是来者不善，张口便道：“我可没听说过中原有哪家姓顾的有钱人，你究竟是谁，来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
    脸色却已骤变。
    因为顾慎言的‘保镖们’已经十分称职的将他包围了起来，摆出了准备动手的架势。
    可怕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压的杜环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领路的侍女们见状，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转身就朝着龟兹王的帐篷跑去。
    “我姓甚名谁关你何事？”顾慎言笑得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语却很是气人：“想要多管闲事，阁下最起码得先掂量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知道，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往往是活不长久的。”
    杜环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下意识颤动了一下。
    一点红的剑立马就抵到了他的胸前。
    “敢动手，我就杀了你。”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身上的杀意明显到几乎快要实质化，显然不是在虚张声势。
    杜环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先别急着动手。”陆小凤抬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肩膀，对杜环笑道：“这位朋友，听我一句劝，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就老实一点，把手上的东西都摘下来吧。”
    宴会后半段的时候，追命闲来无事，干脆挨个传音，把杜环等人的身份都告诉了众人。
    所以陆小凤不仅知道他是谁，还知道他擅长用的武器是什么。
    杜环当然是怕死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躲避神侯府的追捕，一路从中原逃到这里。
    所以他没有犹豫多久，就老老实实的照做了。
    他的手上戴着五只黑黝黝的钢环，看那光泽，无疑是淬过毒的，追命隔着手帕接过这几只钢环，凑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脸色有些难看。
    “是断肠草和乌头。”
    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顾慎言掀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还好我舍得花钱，请了一群高手来保护自己，不然今天可就危险了。”
    陆小凤等人立马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各自收敛起了威压。
    只有一点红，身上的杀气仍旧无法平复下来。
    不多时，龟兹王和琵琶公主便率领着一众武士赶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龟兹王气喘吁吁的走到众人面前，看了眼被包围起来的杜环，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顾慎言，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到侍女说杜环跟顾慎言起了冲突，就立马召集人手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
    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顾慎言有个好歹。
    姬冰雁那句不方便透露，确实很容易叫人多想，龟兹王甚至还怀疑过顾慎言有朝廷的背景。
    普通的商人，即便是合作伙伴，也不至于叫姬冰雁不辞艰险的亲自陪同着对方进沙漠。
    总之，这人绝对不能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儿。
    顾慎言笑的有些无奈，说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和这位，之前在晚宴上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哪能料到他竟会来找我的麻烦。”
    龟兹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抱歉，叫顾老板受惊吓了。”
    “至于杜环……既然是他有错在先，那便任由阁下处置，小王绝不插手。”
    一边是杜环，一边是顾慎言，孰轻孰重龟兹王自然能分的清楚。
    只是难免会有点心塞罢了。
    为了夺回王位，龟兹王不惜千方百计的去招揽那些江湖人士，可他心里未尝不知，会出现在沙漠中的江湖人士，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样的人往往是极贪婪的。
    龟兹万在他们身上耗费的钱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即便如此，到目前为止，他所招揽到的人手，也仍旧寥寥无几。
    要是再少了一个实力算得上很不错的杜环……
    算了算了。
    龟兹王暗自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忍不住替杜环求情。
    但龟兹王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聪明伶俐的宝贝女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犯傻。
    “顾公子。”琵琶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顾慎言面前，娇笑道：“你大人有大量，且饶过杜环这一次如何？”
    “只要你肯放他一马，我便许你一个承诺。”
    她目光流转，语气变得温柔又缠绵。
    “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
    补上更新啦！撒花~
    明天再见么么哒
    /&>/a>)

 第 68 章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用如此暧昧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暗示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在场的大多数男人，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琵琶公主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 朝顾慎言靠拢过去。
    从她身后的角度看，仿佛已经依偎到了顾慎言的怀里。
    陆小凤下意识屏住呼吸，飞快的偷瞄了一点红一眼。
    ……脸色果然很难看。
    身上好像还有杀气。
    陆小凤有点担心，生怕一点红下一秒可能就会把剑从杜环的脖子上, 转移到琵琶公主的脖子上。
    幸好顾慎言在这关键的时刻，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一本正经道：“顾某的耳朵没有问题, 公主有话直说便是，不用靠得这么近。”
    他此话一出，气氛顿时便诡异起来。
    琵琶公主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顾慎言, 见对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感觉甭提多糟心了。
    气的简直想骂人。
    中原的男人都怎么回事儿？
    先是姬冰雁, 后又是顾慎言，长的一个比一个好看, 结果却一个赛一个的不解风情！是傻还是眼瞎？！
    在琵琶公主看来, 问题显然是出在顾慎言身上的，可现在丢脸的人却是自己……周围一片安静, 并没有人出声, 但琵琶公主已经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待在这儿了。
    她总觉得那些人都在心里嘲笑自己。
    冲着顾慎言冷哼了一声之后, 琵琶公主便气冲冲的甩袖走人了。
    至于杜环？大概是已经被她给忘了。
    任性的琵琶公主说走就走，留下的烂摊子却得龟兹王来收拾。
    这位可怜的老父亲不得不陪着笑脸，一再向顾慎言道歉，还表示愿意奉上大量的金银珠宝当做赔礼。
    顾慎言起先是拒绝的，他表示自己真的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龟兹王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笑容温和，确实没有丝毫不悦的迹象，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手头虽然是有不少的金银珠宝，可那都是他准备用来招兵买卖的本钱，能省下来当然再好不过了。
    然而姬冰雁却在这时，状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这也就是在沙漠里了，要是在中原，哪里有人敢对顾老板不敬啊……”
    龟兹王面色一变，立马诚惶诚恐道：“请阁下务必收下这份赔礼！”
    顾慎言哭笑不得的看了姬冰雁一眼。
    这人可真是……
    最后，在龟兹王的再三请求下，顾慎言还是收下了这份赔礼。
    一行人满载而归。
    回到帐篷之后，顾慎言看着桌子上的那两大箱珠宝，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把箱子往姬冰雁那边推了推。
    姬冰雁毫不犹豫的笑纳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胡铁花看姬冰雁没回他们的帐篷，反而是来了顾慎言这里，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便也跟了过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他忍不住吐槽道：“死公鸡你可要点儿脸吧，这可是龟兹王给顾老板的赔礼，又不是给你的，你拿什么拿？”
    “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姬冰雁把那两大箱珠宝交给了小潘，叫他拿回去收好，然后理直气壮的对胡铁花说道：“你知道商队进一趟沙漠要花多少钱么？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人家顾老板都没有意见，哪儿轮得到你在这儿多管闲事。”
    胡铁花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
    “我看你就是钻进了钱眼儿里，财迷就财迷，甭找什么借口。”
    姬冰雁懒得搭理他，扭头跟顾慎言商量起了杜环的事情。
    杜环是神侯府的通缉犯，追命铁手和冷血之前不采取行动，主要是因为怕暴露身份，但对方后来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龟兹王从头到尾都没有替杜环求过情，顾慎言也没主动松口的意思，所以到最后，杜环还是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现在已经被追命三人给押了回去。
    姬冰雁就想知道，追命他们是打算怎么处置杜环。
    能就地处决当然最好，可姬冰雁就怕他们想按正规的流程走，把人再给带回中原去……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姬冰雁肃色道：“商队准备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你们如果打算带着他一块儿行动，水和食物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能动其他人的物资。”
    顾慎言笑道：“这是自然。”
    说实话，在琵琶公主为杜环求情的时候，顾慎言原本是打算顺水推舟，暂时答应下来的。
    可是追命却忽然传音，叫他不要松口。
    顾慎言虽然没有问过追命是什么打算，但他相信追命一定不会做出不明智的决定，比如说带着杜环一起行动什么的。
    姬冰雁担心的问题应该也不会发生。
    姬冰雁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按照原定计划，商队只会带你们走到扎木合的地盘。”然后留在那儿等顾慎言他们办完事之后再汇合。
    期限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即便顾慎言他们没有赶回去，商队也不会在原地停留。
    因为他们准备的物资只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再耽搁下去，他们返回的时候物资恐怕会很紧张。
    但是追命他们如果执意要带着杜环一起行动，进程肯定会被拖慢。
    考虑到这一点，姬冰雁勉强道：“我也不白收你的东西，看在那两箱珠宝的份上，我可以让商队再多等你们两天。”
    顾慎言哑然失笑。
    他发现姬冰雁这人，有时候确实是挺别扭的，果然像楚留香说的那样，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才两天啊……”
    顾慎言正想打趣对方两句，追命却忽然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面坐下，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然后笑道：“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嗅到他身上有血腥气的顾慎言面露了然之色：“你们直接把杜环给解决了？”
    “嗯。”追命点了点头，道：“那家伙的嘴皮子没我想象中那么硬，随便恐吓几句，就老老实实的把罪行都交代清楚了，我寻思着带着他也是个麻烦，就直接送他去见阎王了。”
    姬冰雁：“……我该回去休息了。”
    “别介呀。”胡铁花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现在时候还早着呢，咱再聊会儿呗。”
    他这会儿脑子里边已经转过来弯儿了，知道姬冰雁大概是想帮忙，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还非得给自己找个借口，硬要假装是收钱办事。
    结果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会儿心里边儿估计正尴尬着呢。
    难得能看到姬冰雁吃瘪一次，胡铁花当然不愿意错过。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胡铁花坏笑道：“你是不是应该把那两箱珠宝还给顾老板？”
    姬冰雁顿时黑了脸。
    他拿那两箱珠宝确实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没错，可到手的东西要让他再还回去……
    见姬冰雁那一脸肉疼的表情，顾慎言忍笑道：“那两箱珠宝就不用还了，姬老板说的没错，我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
    他这话说的一语双关。
    听懂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姬冰雁……姬冰雁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挥开胡铁花的胳膊，站起身来，大步的冲出了帐篷。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原本还有所收敛的陆小凤和胡铁花立马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追命看得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胡铁花立马手舞足蹈的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讲了一遍，其中不乏夸大之处，听的追命一愣一愣的，险些怀疑他所说的姬冰雁，跟自己认识的那个姬冰雁，其实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姬老板原来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么？
    帐篷里的欢声笑语持续了很久，直到子时左右，才随着追命和胡铁花的离去而逐渐恢复平静。
    烛光仍旧明亮。
    陆小凤裹着厚厚的毛毯，躺在软榻上跟顾慎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他们准备在这片绿洲多停留两日，好好休整一番，明天不用早起赶路，所以也不急着休息。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琵琶公主身上。
    陆小凤才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呢。
    他瞄了眼一点红，状似无意的对顾慎言询问道：“你是真没看出来琵琶公主对你有意思吗？”
    顾慎言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当时确实是没反应过来。”
    不过后来，看到琵琶公主那么生气的样子，他就缓过味儿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后悔？”陆小凤挤了挤眼睛，笑的有点暧昧：“要是后悔的话，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挽回的，用不用我传授你一点经验？”
    一点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了顾慎言的表情。
    顾慎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对这种事情是真的不感兴趣。”
    在很多年前，他或许有过这样的念头，想要体验一下情爱的滋味儿，可是现在嘛……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看到那些十七八岁的姑娘，心里就会下意识把她们当成小辈看待，又哪里会动这样的心思呢。
    “我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男人能清心寡欲到这种地步。”
    陆小凤咧了咧嘴，玩笑似的问道：“你对女人不感兴趣，那男人呢？”
    “你这么说是在暗示我什么？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那我肯定是会拒绝的。”
    顾慎言也玩笑似的回道：“即便我对男人感兴趣，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这种男人。”
    “那你喜欢的是那种类型？”
    陆小凤顺势追问道。
    顾慎言没有多想，随口便道：“喜欢剑术，跟我有共同语言，还不花心的那种吧。”
    陆小凤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儿，才故作惊讶道：“所以你喜欢的是一点红这种类型呀！”
    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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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9 章

    顾慎言扭头看向一点红。
    发现一点红好像被吓的不轻, 目光呆滞不说，连呼吸都仿佛暂停了下来。
    他立马轻轻的踹了陆小凤一脚，佯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脸皮薄，跟我乱开玩笑也就算了，逗他做什么？”
    陆小凤似是心虚的把脑袋缩进了毯子里, 然后往旁边滚了半圈, 背对着顾慎言无声窃笑起来。
    心说这下肯定成了, 顾慎言不开窍没关系，这不还有一点红么。
    这么一剂猛药下去, 保管立竿见影！
    估计明天就有好戏看咯~
    嘿嘿嘿。
    “你别听陆小凤瞎说……我们俩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夜色已深, 没有陆小凤在旁边插科打诨，睡意便渐渐涌了上来，顾慎言随意的解释了两句, 将烛火熄灭后不久，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过了大概有两刻钟的时间。
    一点红终于有了动作。
    他悄悄地侧过身来, 看着顾慎言恬静的睡颜, 原本乱作一团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明了。
    会因为顾老板的亲近而感到紧张和喜悦, 和顾老板有身体接触的时候心跳会变的很快，注意力总是集中在顾老板的身上移不开……
    看到琵琶公主对顾老板投怀送抱时，会感到莫名的不悦。
    听到陆小凤说, 顾老板喜欢的是自己这种类型的时候, 内心一阵狂喜。
    这一切, 只能用喜欢来解释。
    原来, 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顾老板。
    那……顾老板呢？
    顾老板对他无疑是极好的，关心他，保护他，处处都为他着想——想起顾老板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一点红心中便有丝丝甜意涌上，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点红心想，顾老板对自己，应该也是有几分好感吧？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鼓起勇气去争取这段感情。
    哪怕失败也没关系。
    因为他至少努力过，即使会有遗憾，也不会感到后悔。
    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点红就没有想过要退缩，甚至还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他喜欢的人那么优秀，身边永远不会缺少爱慕者，不尽早争取的话，万一被人抢先可怎么办？
    那么问题来了。
    他该怎么讨顾慎言喜欢呢？
    一点红左思右想，发现自己除了剑法勉强拿得出手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长相一般，嘴巴还笨，性格木讷又无趣……
    “你昨晚没睡好么？”
    翌日清晨，顾慎言起床之后，发现一点红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立马面露关切之色。
    “……嗯。”一点红抿了抿嘴角，撇过头去，语气有些不自然道：“忽然换了个环境，有点不适应。”
    ‘撒谎。’
    刚好面对着一点红的陆小凤挑起眉毛，无声的比了个口型。
    然后扭头对顾慎言说道：“等下吃完早饭，让他再睡个回笼觉吧，反正咱们今天又不急着出发。”
    原以为他会拆穿自己谎言的一点红顿时松了口气。
    顾慎言正在穿衣，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闻言便点头道：“那你们赶紧起来洗漱吧，让一点红上午多睡一会儿，咱们下午应该还有事情要忙。”
    追命铁手和冷血三人昨晚审问杜环的时候，意外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
    龟兹王的客人中，唯一一位身份不明，自称叫王冲的高手，似乎一直在暗中打探石观音的消息，而且在昨天晚上的宴会结束后，还曾试图与石驼搭话。
    不过石驼当时并没有回应过他。
    但这并不能说明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猫腻。
    因为石驼即便想要回应，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又瞎又聋又哑，根本就没办法跟其他人正常交流，只有姬冰雁可以用特殊的办法跟他简单沟通。
    追命怀疑这个王冲跟石驼可能是旧相识，甚至还怀疑石驼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跟石观音也脱不开关系——他曾听柳无眉说起过，石观音惩罚奴隶的手段。
    把人赤luoluo地捆绑起来，丢在烈日下，让烈日晒毁对方的脸，晒瞎对方的眼睛……
    这和石驼的情况，刚好可以对应起来。
    追命想请顾慎言出面，去找姬冰雁求证一下。
    如果情况跟追命预想的一样，那他们接下来或许可以从石驼那里，获取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计划也有可能需要重新调整。
    这样一来，顾慎言估计会在下午召集所有人进行商讨。
    吃完早饭，阳光已经升起。
    顾慎言没有耽搁，很快便动身去了追命三人那里，帐篷中只剩下一点红和陆小凤两人。
    一点红原本是打算无视陆小凤的。
    可是陆小凤却在他准备回榻上休息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顾老弟表明心意？”
    一点红：“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
    看着他惊疑不定的表情，陆小凤就很无奈：“说实话，除了顾老弟那个迟钝到天怒人怨的家伙之外，只要仔细观察过你的一举一动，任何人都不难猜出你的心思。”
    一点红愣了愣，茫然道：“我……表现的很明显么？”
    见状，陆小凤忍不住吐槽道：“你跟顾老弟在某些方面可真是天生一对。”
    都一样的迟钝。
    他之前旁敲侧击的时候，一点红也都在场，结果跟顾慎言一样，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搞得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要不是我昨晚一剂猛药下去，你指不定还得迷糊到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里，陆小凤的语气有点得意：“你回头可一定得请我喝酒，事先说明啊，我要喝全江南最好的酒，稍次一点都不行。”
    助攻也是很辛苦的好么，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等这俩人真在一起了，他这个媒人还得另外收费呢。
    比如说请他吃一辈子免费的美食？
    一点红神情恍惚：“原来……你昨天晚上是故意说那句话的……”
    那他确实是该好好感谢陆小凤。
    不就是请喝酒么。
    一点红算了算自己的积蓄，认真道：“我可以请你喝二十壶神仙醉。”
    他当初脱离杀手组织的时候，身上其实还有点积蓄，不然之后也没底气拒绝顾老板开出来的工钱，打算在店里当一辈子白工。
    陆小凤：“！！”
    陆小凤立马就乐开了花，冲着一点红竖起了大拇指：“我就喜欢你这种实诚的朋友！”
    然后把胸口拍的砰砰作响，慷慨激昂道：“好兄弟，你放心，你跟顾老弟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追求顾老弟。”
    一点红眼睛一亮。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昨晚一宿没睡，就是在为这件事情发愁，现在有陆小凤帮忙出谋划策，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决定了，等以后赚了钱，他一定要多请陆小凤喝几壶好酒！
    ……
    顾慎言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犯痒。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该不会是某种不祥的征兆吧？
    看来是得提高效率了，只有尽早把石观音这个祸害给解决掉，他才能彻底安心下来。
    这么想着，顾慎言便立马站起身来，对追命三人说道：“该分析都的都分析的差不多了，再讨论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们干脆现在就去找姬冰雁求证吧。”
    追命三人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帐篷里只有姬冰雁一人，而且看起来才刚睡醒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姬冰雁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懒洋洋的歪在软塌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起身招待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后，眼皮便又耷拉了下去。
    看样是昨晚没睡好。
    顾慎言大概猜到了原因。
    昨天晚上胡铁花在离开之前，貌似说过回去要跟楚留香也分享一下趣事——这‘趣事’指的是什么，就不必明说了。
    而且他睡着之前，还隐约听到了打斗的动静，和楚留香无奈的劝阻声。
    声音的来源就是这个帐篷。
    他想，姬冰雁三人昨天晚上一定过得十分‘精彩’。
    相处了这么久，一行人也算得上熟络，自然没必要太过客套，找了位子坐下之后，顾慎言便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
    姬冰雁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你们确定，石驼可能和石观音有关系？”
    “没有求证之前，这一点当然还不能确定。”顾慎言道：“我们只是有这样的猜测罢了，所以想请你帮忙问一问石驼，毕竟所有人当中，只有你能和石驼进行沟通。”
    姬冰雁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话锋一转，对顾慎言询问道：“你们这一趟进沙漠，该不会就是冲着石观音去的吧？”
    他之前一直没有打听过顾慎言等人此行的目的。
    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知道的太多，有时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但姬冰雁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现在已经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将顾慎言等人当成朋友，可实际上，心里却已经认可了这段关系。
    不然他昨晚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行径。
    顾慎言同样如此。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了此事。
    并且主动将事情的原委都同姬冰雁讲述了一遍。
    姬冰雁：“……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居心不良？”
    顾慎言平时可没有这么多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姬冰雁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厮是想拉自己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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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顾慎言眨了眨眼, 表情一派无辜。
    好像没听懂姬冰雁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等姬冰雁半信半疑，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他却忽然道：“我确实是另有所图没错，但绝对没有存着恶意，所以也不能说是居心不良吧？”
    姬冰雁：“……”
    他决定从这一刻开始, 把顾慎言拉出朋友名单！
    最讨厌这种平时看起来很稳重, 皮起来叫人防不胜防的家伙了！捉弄人很有趣么？
    顾慎言：不仅很有趣, 还很有成就感呢：）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顾慎言捉弄人的时候, 却偏爱从身边亲近的人下手, 而且平时越是严肃的人，越能激发他的‘逗志’，比如说一点红, 又比如说姬冰雁。
    但他从不担心朋友会被自己的恶趣味吓跑。
    收起脸上的笑容，顾慎言正色道：“朋友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待, 所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就直说好了。”
    姬冰雁冷哼了一声，心说谁跟你是朋友了。
    可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立马就挺直了腰杆，竖起耳朵做倾听状。
    “我有万全的把握可以制服石观音，但石观音手底下还有很多弟子, 只靠追命他们, 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一网打尽, 万一有漏网之鱼, 后果不堪设想。”
    顾慎言停顿了两秒，又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和楚留香、胡铁花三人，能够祝我们一臂之力。”
    过了半晌，姬冰雁才道：“你打这个主意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顾慎言抬手摸了摸下巴，回想了一会儿，然后答道：“就差不多二十五六天的样子。”
    姬冰雁险些被他气笑了。
    这还没多久？！
    二十五六天算起来刚好是他们相识的时间，换句话说，顾慎言根本就是从他们见面的当天开始，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之前不说只是因为关系还不够好，害怕被拒绝吧？
    顾慎言笑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多考虑几天再给我回复。”
    姬冰雁很想直接甩他一脸拒绝。
    可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黑着脸回道：“光我一个人答应也没用，楚留香跟胡铁花那边你回头自己去问。”
    顾慎言笑眯眯的点头应好。
    两人这一番互动，看的追命三人又是提心吊胆又是哭笑不得。
    顾老板皮起来是真的皮，说起话来也是真的一点弯子都不绕。
    得亏姬冰雁能忍住没翻脸。
    也是很讲朋友义气了。
    过了一会儿，姬冰雁又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先出去等着，让我起床收拾一下，再带你们去找石驼。”
    “不用着急。”
    顾慎言丝毫不在意姬冰雁恶劣的态度，还反过来好声好气的对他说道：“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等吃完再去也可以。”
    “不吃了！”
    姬冰雁直接白了顾慎言一眼。
    心说你心里都没点数的么？这一通操作下来，他气都要被气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片刻后，被轰出帐篷的顾慎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姬老板这气性还挺大的。”
    追命三人纷纷侧目。
    就想问顾慎言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姬老板脾气确实是不太好，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生气吧？还不都是被你给刺激的！
    顾慎言心里当然是有数的，所以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能认识这样一位朋友，我这趟也算是来的值了。”
    没有让顾慎言几人等太久，只一盏茶时间，拾掇整齐的姬冰雁就走出了帐篷。
    他没有去石驼休息的那个帐篷，而是带着几人去了绿洲外围的那片树林。
    商队的骆驼全都安置在这里，所以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以外，石驼也会呆在这里。
    姬冰雁和石驼的沟通方式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他会在石驼手上比划一些文字和图样。
    反正其他人是看不明白的，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等待结果。
    顾慎言趁此机会，仔细的打量了石驼一遍。
    他之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过石驼脸上的伤痕，即便石驼可能早已习惯了旁人异样的眼光，但顾慎言却仍旧会尽可能的避免这种行为。
    因为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是什么滋味儿。
    顾慎言前两世都是哑巴，总能听到旁人当面或背后各种议论，这些议论未必是恶意，可对当事人来说，却同样是一种伤害。
    即便顾慎言后来习惯了这些言论，不会再因此而感到难过，也仍旧会觉得厌烦。
    天底下没有多少人能像花满楼那样，对自身的残缺真的丝毫都不在意。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善意还是恶意，面对他人的残缺时，肆无忌惮的打量和议论，总归是一种无礼的冒犯。
    所以在确认过石驼脸上的伤痕是晒伤之后，顾慎言便立刻收回了视线。
    他看着远处的池塘，耐心的等待着姬冰雁的求证结果。
    直到忽然听到石驼发出惊恐的‘嗬嗬’声。
    顾慎言立马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他发现石驼脸上竟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不安，身体也蜷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的抱着骆驼，仿佛落水的人抱着一颗救命的稻草。
    姬冰雁正在努力的安抚他的情绪。
    但收效甚微。
    过了很长时间，石驼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他的身体仍在颤抖，脸上也依旧满是恐慌，只是勉强可以继续和姬冰雁沟通。
    顾慎言和追命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定数。
    果不其然，和石驼沟通完毕之后，姬冰雁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所料不错，石驼会变成这幅样子，确实与石观音脱不开关系。”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石驼原本不叫石驼，他真正的名字是皇甫高，是十几年前，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仁义剑客，出身华山剑派，是华山七剑之首。
    他年轻时才貌双全，名气甚至比现在的陆小凤还要大，也是个出了名的风流人物。
    ……直到他遇到了石观音。
    和石观音山谷中的那些奴隶一样，石驼起初也是被石观音的容貌所吸引，爱她爱的神魂颠倒，被她诱哄来了沙漠。
    但在石观音露出自己冷酷无情的真面目之后，石驼就清醒了过来。
    他想离开沙漠，回到自己的故乡。
    石观音自然不会放他离开。
    她用了很多手段想要让石驼屈服，罂粟，se诱，毒刑……
    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出石驼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折磨，可他最后还是成功的逃出了石观音的魔爪。
    姬冰雁道：“我当初就是在扎木合的营地附近遇到的石驼，他的模样……远要比现在凄惨上十倍不止，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但他仍旧是清醒着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所以姬冰雁出手救了他。
    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敬佩。
    姬冰雁以前从未问过石驼的来历，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段难以启齿的悲惨往事。
    可是在了解过这段往事之后，他才发现，石驼的经历，远要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悲惨。
    追命叹了口气，即是同情也是无奈。
    他低声道：“在石观音的山谷中，还有许许多多和石驼一样的人。”
    石驼已经逃出来了，可那些人却还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想说石驼其实是幸运的，因为跟那些没有逃出来的人相比，石驼至少还活得像个人样，没有沦落成一具行尸走肉，可是看着石驼现在的模样，他却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会把这些人都救出来的。”顾慎言眸色暗沉，冷声道：“也会叫石观音为此付出代价。”
    众人默默颔首，面上全都染上了肃杀之色。
    过了片刻，追命才想起另一件事。
    “那王冲呢？他和石驼认识么。”
    “这个问题。”姬冰雁缓缓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道：“不如让当事人来回答吧。”
    追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王冲竟然就站在树林外。
    “其实我刚才就发现他来了。”顾慎言眨了眨眼睛，笑的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忘了告诉你们。”
    其实主要是出于自信。
    无论王冲有什么异动，顾慎言都会出手直接将其拿下。
    但王冲只是站在原地安静的凝视着石驼，脸上神情复杂，却看不出丝毫恶意。
    所以顾慎言才没有急着动手。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冲慢慢的走了过来。
    距离拉近之后，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噙在眼眶中的泪水。
    他站在众人面前，双眼却始终没有从石驼身上移开分毫。
    “我本姓柳，名烟飞……”
    追命愕然道：“柳烟飞，你是华山派的那位神龙剑客？”
    柳烟飞扯起嘴角，笑得十分勉强：“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华山剑派，如今早已没落。”
    “大师兄失踪以后，华山七剑再也组不出完整的剑阵，师父他老人家抱憾而终，临死之前还念着大师兄，希望他还活着，还能回到华山，带领华山剑派重振昔日威风。”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他们师兄弟再怎么努力找寻，也仍旧找不出一丝的线索。
    所有人都觉得，皇甫高大概是已经死了。
    只有柳烟飞坚持到了现在。
    他终于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大师兄，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回华山看我们一眼？”柳烟飞语声哽咽，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走到石驼身前，抬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嘶声道：“你可知道，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师父也一直都在等着你！”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也终归还是华山剑派的皇甫高啊……”
    姬冰雁低声道：“他早就聋了。”
    柳烟飞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神情呆滞，泪水却不断地顺着脸庞滑落，打湿了石驼的衣襟。
    石驼似有所觉，伸手探向柳烟飞，仔细的摸索着他的脸庞，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和下巴。
    摸到一半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最后也泪流满面。
    他认出了柳烟飞。
    “嗬……嗬啊……”
    “大师兄！”
    柳烟飞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了石驼，痛哭失声。
    ※※※※※※※※※※※※※※※※※※※※
    石驼是真的惨
    所以石观音一定的死的更惨：）
    /&>/a>)

 第 71 章

    顾慎言等人安静地站在一旁, 谁都没有上前去打扰这师兄弟两人。
    只是心中感慨万千。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若是伤心到了极致，谁还能忍得住呢？
    柳烟飞背负着先师的遗愿，苦苦坚持十几年，从中原找到沙漠，其中经历过多少的辛酸苦辣, 从他已经斑白的两鬓便可窥出一角。
    要知道, 他如今不过才三十多岁, 和姬冰雁年纪相当，但看起来却已经苍老的像是四五十岁。
    石驼的经历更是悲惨。
    这对久别重逢的师兄弟, 心中都积攒了太多的伤痛和委屈, 却又无处倾诉，只能借由眼泪来宣泄。
    但等擦干眼泪之后，他们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柳烟飞扶着石驼站起身来, 然后郑重的朝着顾慎言等人行了一记大礼。
    顾慎言等人并未阻拦，因为他们已经猜出了柳烟飞的意图。
    果不其然, 等重新挺起腰杆之后, 柳烟飞开口便道：“诸位若要对付石观音那女魔头，请务必算我一个。”
    他原本沉寂的双眼此刻竟异常的明亮, 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我华山派数百年的基业，就是断送在这女魔头手中，大师兄也被她害成了这样。”柳烟飞深吸了一口气, 斩钉截铁道：“这个仇, 我必须得报！”
    他刚才在远处听了许久, 虽然还不清楚顾慎言等人究竟是何身份, 却已知晓他们一行人与石观音是敌非友，并且还打算去对付石观音。
    追命几人下意识望向顾慎言。
    顾慎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你准备怎么报仇？”
    “我——”
    柳烟飞顿时语塞。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要亲手杀了石观音，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是石观音的对手。
    柳烟飞知道，只凭自己一人之力，别说是报仇雪恨了，恐怕连石观音的面都见不着就得命丧黄泉。
    他想借助顾慎言等人之力复仇，就已经是沾了人家的光，又哪还有脸要求人家把石观音的性命留给自己来了结？
    顾慎言又问：“只杀掉石观音，能解除你的心头之恨么？”
    柳烟飞沉默了片刻后，方才摇头道：“……不能。”
    华山剑派曾经也是能和武当峨眉相提并论的名门大派，门中弟子有近千人，但到最后，除了他们这一脉侥幸得以存活，其余人全都惨死在了石观音的手里。
    他所背负着的，是整个华山剑派数百人的仇怨。
    所以他要杀的，也不仅仅只是石观音一人。
    还有石观音的弟子。
    “既如此……”
    顾慎言垂下眼帘，缓缓道：“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柳烟飞忙道自己只是想要亲眼看到石观音落得应有的下场，绝不会轻举妄动，给顾慎言等人添麻烦。
    顾慎言还是摇头拒绝。
    柳烟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华山剑派和石观音之间的仇怨，与我等无关。”
    顾慎言道：“我们要对付石观音，只是因为石观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为的是大义，而不是私仇。石观音该死，但她的弟子们却未必也都该死。”
    据柳无眉说，石观音虽然有许多弟子，但只有少部分人能得到她的重用，做过助纣为虐的事情。
    大多数人平时连外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呆在山谷里练功巡逻，名义上是石观音的弟子，实际上却跟侍女差不多。
    在石观音的教导下，这些弟子们或许品行不端，都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也很少有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之辈。
    顾慎言不会放过一个该死的人，也不会滥杀一个不该死的人。
    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都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柳烟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甘，苦笑道：“我保证不会对石观音的弟子下杀手，这样可以了么？”
    顾慎言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他其实很希望能得到石驼的帮助，而柳烟飞也是个不错的帮手。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想拒绝对方。
    可他不敢冒险。
    一个人如果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就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柳烟飞明显心有不甘，只是迫于无奈才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能否履行还得另说。
    顾慎言可不希望自己在对付石观音的时候，还得分神来去防着‘队友’滥杀无辜。
    姬冰雁等人大概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犹豫了片刻后，追命对顾慎言传音道：“柳烟飞此人应该可信，而且有他在的话，石驼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可能性会更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不管你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不会有异议。”
    顾慎言扭头冲他笑了笑，心中已有成算。
    “好，我可以答应带你一起去。”
    看着面露喜色的柳烟飞，顾慎言挑起眉梢，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
    见他这副模样，姬冰雁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心道这人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坏呢。
    果不其然。
    等柳烟飞的情绪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顾慎言就开口道：“既然是同伴，那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了，比如说我们几人的真实身份。”
    追命三人反应极快，立马便猜出了顾慎言的目的，主动报上了名号。
    “铁手，追命，冷血？”
    柳烟飞面露震惊之色，瞪大了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追命三人，难以置信道：“你、你们是神侯府的四大名捕？！”
    神侯府四大名捕威名远扬，天底下少有人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号，柳烟飞这些年来虽然不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石观音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连朝廷的人都能惊动？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石观音这次肯定逃不了了，那个女魔头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跟朝廷相抗衡！
    之前其实有些怀疑顾慎言等人是否能解决掉石观音的柳烟飞，立马就松了口气。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顾慎言此举的另一重含义。
    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动其他的心思。
    想明白这一点后，柳烟飞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他不怪顾慎言多疑，甚至还得感谢顾慎言愿意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因为他刚才确实有动过阴奉阳违的念头。
    作为华山剑派唯一幸存下来的一脉，柳烟飞从小便被师长灌输‘报仇’的理念，他对石观音的仇恨已经成了执念，根深蒂固无法拔除。
    石驼的遭遇对他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仇恨，令他险些失去理智。
    他刚才，真的有想过，要趁着顾慎言等人拖住石观音的时候，对石观音的弟子们下杀手。
    不过现在，他的这点小心思已经彻底被熄灭了。
    柳烟飞的反应都被众人看在眼里。
    追命摇了摇头，心中无声叹息。
    他原以为顾慎言这次是多虑了，却没想到……真正看走眼的竟然是自己。
    这还没完，顾慎言生怕只抬出追命三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让柳烟飞彻底的冷静下来，干脆把队伍的其他成员也介绍了一遍。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哦对了，跟我们同行的还有几个人，你或许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陆小凤，一点红，楚留香，胡铁花。
    顾慎言一个接一个的念出这些人的名字，柳烟飞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麻木。
    如果有人问他此刻的心情……他一定会拒绝回答。
    别问。
    问就是后悔。
    后悔到就差没跪下来认错了。
    听到顾慎言念出楚留香和胡铁花的名字时，姬冰雁一时没忍住，又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可要点脸吧，楚留香跟胡铁花还没答应帮忙呢。’
    收到姬冰雁的传音，顾慎言淡定的回道‘这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我只是提前把人算进来了而已。’
    所以不能算是说谎。
    他这人一向实诚，从来不说谎话：）
    姬冰雁：“……”
    他竟无言以对。
    只是再次生出了想把顾慎言从自己的朋友名单里拉出去的念头。
    “顾老板。”
    缓过神来，柳烟飞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顾慎言，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茫然：“我……我现在已经很冷静了，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慎言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完全可以拒绝他的请求。
    何必要答应他，然后又想方设法的‘劝说’他呢？
    “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
    顾慎言勾起嘴角，第一次对柳烟飞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其实并不讨厌你，甚至还很敬重你，因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
    柳烟飞能坚持十几年都没有放弃寻找石驼，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先师的遗愿。
    也因为他对石驼这个大师兄，有着很深的感情。
    这一点，从他之前说过的那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也终归还是华山剑派的皇甫高’便能看得出来。
    有情有义的人有很多，可重情义到如此程度的人，确实不多见。
    顾慎言很欣赏他，所以才会更加不愿见他走上弯路。
    “你想为华山剑派报仇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有意义么？是能让华山剑派重振昔日的盛名，还是能让自己彻底解脱？”
    不，都不能。
    柳烟飞缓缓的摇了摇头。
    眼中满是迷惘。
    “你应该知道，石观音其实是黄山剑派的传人吧？”
    顾慎言耐心的对他说道：“华山剑派当年血洗了黄山剑派，石观音后来又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你若重蹈覆辙，只会让这段恩怨无止境的循环下去，让华山剑派的后人变得像你一样。”
    抛开其他因素不说，只就事论事，华山剑派显然并不无辜。
    最开始的时候，石观音才是受害者。
    但她现在却又变成了施暴者。
    事实证明，以暴制暴是绝对不可取的。
    除非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小伙子，你听我一句劝。”
    顾慎言抬手拍了拍柳烟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等解决完石观音，就回去好好的重振华山剑派吧，别再浪费光阴了。”
    老大爷附体.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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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2 章

    虽然画风不太正常, 但顾慎言的这番开导效果确实很不错。
    原本一脸迷茫和颓废的柳烟飞，之后明显振作了起来。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
    顾慎言提议道：“大家先回去吃饭吧，等吃完饭都到我那儿集合，把详细的计划给敲定下来。”
    “好。”
    众人皆无异议。
    分开之前, 顾慎言还不忘叮嘱姬冰雁，让他回去先跟楚留香和胡铁花透个底，省的下午讨论的时候，还得再花时间为他们说明前情。
    姬冰雁嘴上抱怨着麻烦，说是很后悔没拒绝他的请求，可真到实际行动的时候, 却一点也没含糊。
    把事情的原委跟楚留香和胡铁花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正如顾慎言所料那般, 这两人果然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讨伐石观音的队伍。
    下午的讨论过程十分顺利, 众人齐心协力, 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将‘作战计划’敲定了下来。
    他们打算明天就启程，先去札木合那里把苏蓉蓉三女救出来, 顺便补充物资, 然后再找个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让商队的其他成员和苏蓉蓉三女留下驻守。
    “出了扎木合的势力范围之后，距离石观音的地盘还有一段距离。”
    桌上铺着一幅地图，正是柳无眉为顾慎言等人提供的，从沙漠外围直到石观音的大本营的详细路线图。
    姬冰雁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
    他指着地图上某个位置, 回忆道：“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里应该有片荒废的绿洲遗址, 我当年就是在这附近遇到的石驼。”
    这片区域算是安全地带。
    因为它既不属于扎木合的势力范围，也不属于石观音的势力范围。
    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势较高，周围还有天然形成的石壁能够抵御风沙，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极有可能未被掩埋。
    但是姬冰雁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沙漠里时常会有风暴肆虐，无论是石壁还是树林，都只能抵御小规模的风暴，如果遇到了破坏性极强的沙尘暴，别说是那片遗址了，就连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绿洲，都有可能会被掩埋。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谁都无法确定那片遗址是否还安然如故。
    他只是将这里列为落脚点的首选，之后又圈出了好几个候选位置，以便应对意外状况的发生。
    这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因为顾慎言等人不可能负重前行，大部分的物资到时候都得交由商队保管。
    只有将商队和物资安置妥当，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之后，就由石驼带路，前往石观音的大本营。
    说到这里，楚留香忍不住问道：“咱们到时候是直接从正面杀进去，还是悄悄潜入？”
    石观音的大本营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外有天然形成的石林迷宫，即便有路线图在手，要想迅速穿过迷宫，也不是一件易事。
    而且石观音还安排了不少弟子，负责在迷宫中巡逻警戒。
    想悄悄潜进去的难度有点高。
    顾慎言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直接杀进去了。”
    “不怕打草惊蛇么？”
    “只要咱们速度够快，抢在石观音被惊动之前杀进去就行。”顾慎言挑了挑眉，扫了眼在座的诸位，自信道：“我觉得以咱们目前的战斗力，想做到这一点是完全没问题的。”
    到目前为止，这支讨伐石观音的队伍，人数已经过十。
    除了原定的顾慎言等人之外，又新加入了石驼和柳烟飞，以及雁香花三人组。
    队伍里的每个成员实力都很强大，包括石驼和柳烟飞在内，全是一流的高手，石观音的那些弟子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见楚留香面露疑色，陆小凤立即解释道：“据柳无眉说，石观音对自己的弟子也多有防备，所以并没有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她们，只教了她们一些简单的剑法。”
    “除了极个别悟性较好的，能修炼到一流水准之外，其他人大都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连二流的高手都少有。”
    对上他们这群人，肯定是不堪一击。
    胡铁花顿时恍然大悟：“我说你们怎么胆量这么大，只来这么几个人，就敢去找石观音的麻烦了。”
    “石观音那边弟子虽多，但也没有几个能打的。”陆小凤摸着胡子笑道：“所以大家放心吧，咱们这一趟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唯一一个难搞的就是石观音，可他们这边还有顾慎言呢。
    正面刚完全没压力！
    只是善后比较麻烦。
    要销毁山谷中的罂粟，还要想办法解决石观音的那些弟子们……这些才是耗时耗力的大工程。
    陆小凤偷偷冲顾慎言竖起了大拇指。
    心想幸好顾老弟给力，又拉来了这么多劳动力，能帮忙分担一下，不然只靠他们几个，肯定得累得够呛。
    看到他的小动作，顾慎言微微颔首，露出了纯良的微笑。
    ……
    因为翌日就要出发，所以当天晚上，众人都休息的比较早，不到亥时，相邻的几个帐篷就全都暗了下来。
    烛火已经熄灭，道过晚安之后，顾慎言和陆小凤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只有一点红还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他也想尽快入睡，可脑袋却不听使唤，一直不自觉的回想起陆小凤早上说过的那些话，然后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总是忍不住想往顾慎言那边靠拢。
    陆小凤说，要追求顾老板这种性格的人，最好是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不要急着表白，先拉近距离，平时多来点肢体接触，让对方慢慢习惯这种亲密的相处方式，从勾肩搭背到相拥入睡……
    嗅着顾慎言身上清冽的味道，一点红像着了魔似的，缓缓抬起了手臂。
    顾慎言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千奇百怪，爱掀被子不说，还经常伸胳膊蹬腿，比如说现在，他的手就搭在一点红腰侧不远处。
    一点红的手悬在半空，已经能感受到顾慎言的体温，只要放下去，就能触碰到顾慎言的手背了。
    可在最后关头，他猛地一个激灵，拼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一点红慌乱的翻过身去，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然后默默在心中唾弃自己。
    太无耻了……怎么能趁顾老板睡着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呢……
    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一点红辗转反侧了半宿，等到凌晨左右，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不到天亮便被惊醒了过来。
    因为一个梦。
    他竟然梦见自己将顾老板压在身下，还对顾老板做出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惊醒之后发现自己的亵裤湿了一片的一点红：“……”
    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脸红到差点冒烟。
    感觉已经没脸再见顾老板了。
    他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情绪稍微平复下来，然后抱着换洗的衣服做贼似的光脚溜了出去，偷偷去池塘冲了个凉水澡，并且一把火将‘罪证’给销毁了个彻底。
    但是不巧的是。
    习惯了早起的顾慎言，赶在他回来之前，就睡醒了。
    睁开眼后发现一点红不见踪影，可靴子还在塌边丢着的顾慎言：“？？？”
    顾慎言愣了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床榻，发现一点余温都没有，便立马叫醒了陆小凤。
    陆小凤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帐篷里的情形，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了原委，忍着笑努力帮一点红打圆场：“他可能是去踩水了？怕吵醒咱们所以干脆就没穿鞋？”
    顾慎言：“……你是在搞笑么。”
    一点红会去踩水？那太阳估计都能打西边儿出来！
    “万事皆有可能。”陆小凤绷紧脸皮，故作正经道：“你别忘了，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点玩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慎言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摆明了没相信这番说辞，立马拿起衣服准备穿上出去找人。
    “哎哎哎你着什么急呀，他一个大活人肯定丢不了！”
    陆小凤赶忙把他拦了下来。
    顾慎言皱起眉头道：“可他要是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一点红的被窝一点余温都没有，明显已经离开了不短时间，真要没出什么事儿，怎么可能等到这个时候都不回来？
    顾慎言担心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在你眼皮子底下，谁有这个能耐能悄无声息的把人给抓走啊，而且他明显是主动离开的……”
    陆小凤捂着脑袋叹了口气，见顾慎言仍旧坚持出去找人，只得使出了终极大招：“你好好想想，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大清早的背着人偷摸跑出去，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儿？”
    顾慎言……顾慎言想了好半天才想出答案。
    然后囧着脸默默的躺回了榻上。
    过了好半天，他才低声道：“那什么，咱再睡个回笼觉呗？”
    省的一点红回来的时候觉得尴尬。
    “我哪儿还睡得着啊。”陆小凤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笑道：“不过装睡应该没问题。”
    顾慎言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便催促道：“那你赶紧把腿放下来。”
    “好好好行行行。”
    陆小凤慢吞吞的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打起了呼噜。
    顾慎言也立马闭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有半刻钟吧，帐门忽然被轻轻撩起……是一点红回来了。
    顾慎言假装熟睡的样子。
    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留意起了一点红发出来的动静。
    他好像是在穿靴子。
    穿好靴子之后就坐到了桌边。
    然后……
    然后顾慎言觉察到，一点红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开过。
    是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出来的专注。
    顾慎言的眼皮忍不住抖了抖。
    隐约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
    _(:3」∠)_
    看到有小伙伴说这几章进展很慢，一直没写到石观音出场。
    在这里解释一下，我预想中的这段剧情呢，本来就没准备花太多笔墨写石观音，等她出场基本上就是结局了，大多数时候都在写感情过度。
    老读者应该都知道，蠢作者是真的不擅长写感情线，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不足之处，我会努力改进，希望大家能多点耐心qaq~
    感情线写到这里就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这段剧情保证三章内结束，么么哒
    /&>/a>)

 第73章 第 73 章

    异样的感觉一闪即逝,在顾慎言还没来得及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
    恰逢此时，帐外响起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应是巡逻的武士经过,顾慎言便顺势睁开了双眼,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慢吞吞的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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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
    他笑着跟一点红打了声招呼,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就扭过头去叫陆小凤了。
    见状,一点红悄悄的松了口气,神色也逐渐恢复自然，只是耳根后的绯色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消褪不了。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去偷看顾慎言，可一看到顾慎言,脑袋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吃完早饭,太阳尚未完全升起。
    一行人没怎么耽搁,和龟兹王拜别之后，便迅速集结好了队伍，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阴山。
    阴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由砾石堆积而成的岩丘，因其形似山脉颜色漆黑而被沙漠中的原住民称之为阴山,沙漠之王扎木合的势力就驻扎在阴山以北的地方。
    路上不出差错的话，他们大概只需七八日便可抵达。
    赶路的过程总是枯燥又乏味，伴着漫天的黄沙和毒辣的阳光,顾慎言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大半的行程。m.166xs.cc
    这是离开绿洲的第六日傍晚。
    顾慎言等人已隐约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岩丘。
    “天快黑了，咱们今晚就在附近落脚吧。”姬冰雁抬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低声道：“别急，咱们明天就能把蓉蓉她们救出来。”
    他知道楚留香想尽快见到苏蓉蓉三女,但摸黑赶路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沙漠的夜晚就像寒冬一样冰冷，除了顾慎言之外，没有人能不受影响，而且能见度太低，很容易会迷失方向。
    楚留香缓缓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浮躁，叹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都走到这里了，再急也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
    他知道苏蓉蓉三女目前应该还没有性命危险，因为黑珍珠既然想利用她们作为人质，要挟他来沙漠，就必然不会在他现身之前乱来。
    没有人质的话，哪怕黑珍珠布下了天罗地网，也未必能将楚留香留下。
    江湖第一轻功高手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没有性命危险，并不代表苏蓉蓉三女就能安然无恙。
    吃苦遭罪恐怕是在所难免的。
    这让楚留香如何能不担心？
    在附近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搭好帐篷升起篝火之后，天色才慢慢开始变暗，见楚留香仍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姬冰雁干脆把所剩无几的酒水全都拿了出来。
    “喝吧，喝醉了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天亮就出发。”
    众人围着篝火喝着酒，气氛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喝到兴起，胡铁花跟陆小凤还扯着嗓子来了一段合唱，唱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鬼哭狼嚎，险些引起众怒，惨遭众人围殴。
    嬉闹声中，夜色渐浓。
    虽然闹到很晚才回帐篷休息，但等翌日天亮，队伍整装待发的时候，众人的精神状态却反倒要比前几天更好一些。
    就算顶着毒辣的太阳，热到浑身冒汗，胡铁花和陆小凤这两个精力最为旺盛的家伙，也还有心情说些俏皮话，逗大伙开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距离那座黑色的岩丘已越来越近，近到甚至能看见岩丘上方随风飘扬的旗帜。
    旗帜上绣着黑色的狼头，正是沙漠之王扎木合的标志。
    扎木合的营地，就驻扎在岩丘后方。
    根据目测的距离来看，最多不过三刻种，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但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鹰唳声。
    顾慎言面色微变，立马便向姬冰雁传音道：“让队伍先停下来，我得去前面探查一下情况。”
    姬冰雁毫不迟疑地挥了挥手，在前方带路的石驼就立刻使队伍停了下来。
    在众人还满头雾水的时候，顾慎言便已翻身跃下驼峰，脚不沾地的朝着鹰唳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胡铁花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是？”
    陆小凤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纠结：“听说过沙漠中的鬼船么？”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姬冰雁颔首道：“据说有不少人都曾见过一艘船在沙漠中御风而行，但我以为那应该只是蜃景。”
    陆小凤却摇头反驳道：“不，这艘船是真实的存在。”
    沙漠中行船，听起来确实像天方夜谭，但若清楚其中原理，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
    顾慎言攀上岩丘向下眺望，发现扎木合的营地中一片混乱，遍地狼藉，到处都是尸骸，仿佛经历过一场极惨烈的血战。
    这画面让顾慎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鹰唳声越发清晰嘹亮，他按捺住想要下去查探的冲动，定睛朝着鹰唳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艘船从远处疾驶而来，船头上空群鹰翱翔，只片刻工夫，就已行驶到了营地前方，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这艘船十分华丽，船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镶嵌了宝石和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船头站着两个红衣童子，口中发出与鹰唳相似的呼哨声，那盘旋在上空的鹰群就纷纷飞回到了甲板上。
    这时，两名女子缓缓从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红衣，面容娇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另一个身披白袍，头戴斗笠白纱遮面，叫人无法看清面目。
    红衣少女快步跑到船头，看着营地中的惨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后扭头对那白衣女子得意的笑道：“你瞧，我就说吧，要解决扎木合根本就用不着费多大力气，只要把毒投进水源，咱们就能坐享其成啦。”
    白衣女子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走下了船。
    “喂！”红衣少女似乎有些气恼，快步追赶上去，嘴里嚷道：“这可全是我的功劳，扎木合的人头也该由我来拿，你别想趁机占便宜。”
    闻言，白衣女子立即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一个人进去吧。”
    红衣少女气得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通过两人的对话，顾慎言对情况已经有大致的了解，并且迅速想好了对策。
    他绕过岩丘，从侧面兜了个圈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了船，确定石观音不在船上之后便立即动手，弹指用气劲将那两个红衣童子定在了原地。--;;
    。。

 第74章 第 74 章

    成功策反曲无容之后,顾慎言便打算进营地探查。
    “还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想到生死未卜的苏蓉蓉三女，顾慎言的心情就有些沉重，他跟曲无容道明了原因,正打算转身,却忽然听到曲无容说：“你要找的人可能不在这里。”
    “半个月前，石观音掳走了黑珍珠,以及和黑珍珠同行的三位姑娘。”
    顾慎言立马停下脚步，问曲无容知不知道那三位姑娘的姓名。
    曲无容道：“苏蓉蓉、宋甜儿和李红袖。”
    “我要找的就是她们！”顾慎言面上的惊喜之色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紧张,因为他忽然想起，石观音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看见比自己漂亮的姑娘就会辣手摧花。
    听胡铁花说,苏蓉蓉三女的容貌也都十分出众,要万一惨遭石观音荼毒……
    于是他又连忙追问道：“那她们都还好么？石观音有没有对她们下毒手？”
    曲无容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古怪：“这三位姑娘都很有本事，石观音好像挺喜欢她们的，还打算收她们做弟子。”
    “人没事就好。”顾慎言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诚挚地向曲无容道了声谢，然后取出了信号弹,通知姬冰雁等人前来汇合。
    在等人的时候，顾慎言顺便向曲无容打听了一下石观音对这里下手的原因。
    “她原本只是想吞并扎木合的势力，所以才会掳走黑珍珠。”
    曲无容缓缓将原委道明。
    沙漠里势力众多,但生存资源有限，为了抢人抢水抢地盘，各方势力之间经常会发生摩擦，石观音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扩大势力范围,早就盯上了扎木合。
    她不仅想要抢占札木合的地盘，还想吞并扎木合手下的那支军队。
    但扎木合也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两方势力如果正面交锋，谁输谁赢还真说不一定。
    所以石观音只能采取其他手段。
    扎木合儿女虽多，可大都资质平平，唯有黑珍珠最为出色，智勇双全，是扎木合最中意的继承人，拿黑珍珠来要挟扎木合就范，确实有成功的可能性。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石观音算盘打得精明，早就备好了后手。
    她虽然把黑珍珠囚禁了起来，却没有用刑折磨对方，只是暗中叫人在食物中掺杂了罂粟。如果扎木合铁了心不肯就范，石观音也会表面退让，让扎木合用其他代价把人赎回去。
    这样一来，扎木合的势力早晚还是会落到石观音手中。
    然而后续的发展并没有如石观音所期盼的那样。
    比起黑珍珠这个继承人，扎木合更重视自己的脸面和威严，他根本没有要和石观音扯皮的意思，直接就率兵展开了反击。
    短短几日之内，石观音便损失了数十处据点，还差点被人打到家门口去。
    扎木合更是直接放出狠话，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展开报复。
    如此，局势已无法挽回，为了避免更多的损失，石观音甚至动用了‘秘密武器’。
    她给了长孙红整整十匣罂粟，那剂量，足以在短时间内毒死上千人。
    听到这里，顾慎言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他见过许多心狠手辣的恶徒，可是歹毒到石观音这种程度的，生平仅见。
    ……
    不多时，姬冰雁等人便赶了过来，看到营地中的惨状之后，也是纷纷面露惊骇。
    楚留香浑身颤抖，嘴里念着苏蓉蓉三女的名字，就要冲进去找人。
    “她们不在这里。”顾慎言赶忙拦住他，解释道：“石观音为逼迫扎木合就范掳走了黑珍珠，蓉蓉她们虽然受了牵连，但也侥幸躲过一劫，如今安然无恙。”
    闻言，楚留香顿时面露喜色，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但没有人会嘲笑他的失态，顾慎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曲无容曲姑娘。”
    过了会儿，等楚留香的情绪平复下来，顾慎言才向众人介绍起了站在一旁的曲无容，并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讲明。
    “我们可以搭乘这艘‘鬼船’，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山谷……至于小潘他们，可以在这附近找地方安置下来，也可以跟我们同行，那艘船足够大，装得下我们所有人。”
    骆驼可以先拴在这里，丢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之后还可以再乘坐这艘船离开沙漠。
    众人皆无异议，姬冰雁问过小潘等人的意见后，干脆利落的挥手放生了骆驼。
    将物资全都搬上船后，顾慎言便解开了那两个红衣童子的穴道。
    趋船这活还得他们来做，因为其他人都不会驭鹰。
    这两人倒也乖觉，不等顾慎言开口，就主动表示愿意配合，曲无容低声道：“他们两个跟我一样，父母都是被石观音所害，只是为了保命才不得不为石观音效劳。”
    所以不大可能会给石观音通风报信。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顾慎言沉吟道：“我不会为难他们，只是……晚上休息的时候，要委屈他们在舱底将就一下。”
    白天也会有人轮流盯梢。
    为了以防万一，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
    曲无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顾慎言抬头看了眼天色，对那两名红衣童子吩咐道：“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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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童子立即挥鞭将鹰群驱飞，船头缓缓调转方向，然后在沙地上滑行起来，一开始速度不快，但等到后来却是快如乘风。
    照这样的速度，估计用不了两三天，就能赶到山谷。
    “太舒服了。”陆小凤头上顶着一定不知道从哪儿扒拉出来的斗笠，一脸惬意地躺在甲板上，翘着二郎腿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觉得坐船的滋味儿竟然能如此惬意。”
    顾慎言：“……”
    顾慎言忍不住扭头看向曲无容。
    如果没看错的话，陆小凤头顶那斗笠，好像跟曲无容戴着的一模一样。
    曲无容冷声道：“那是我的斗笠。”
    “呃——”陆小凤慌忙坐起身来，把头上的斗笠给摘了下来，悻笑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哈，我看墙上挂了那么多斗笠，就随手拿了一个……要不我回头再陪你一个？”
    他本来是想把斗笠还给曲无容的，手都伸出了一半，结果却看见斗笠后面的白沙上已经沾了灰土，只能临时换了说辞。
    曲无容哼了一声，转身走进船舱。
    --;;
    。。

 第75章 第 75 章

    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
    石观音的美貌确实世所罕见。
    她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纱衣,随风轻轻飘动,凌空飞来时，仿佛从九天之上走下来的仙人。
    但在顾慎言看来,再美丽的容貌都不过只是皮囊，只要想起石观音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便生不出丝毫欣赏的念头。
    石观音飞身掠至顾慎言对面,看清他的相貌之后，目中寒色稍敛，柔声道：“阁下冒然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她的语气又酥又媚,特别是那挑长的尾音,像是钩子一样，让人心痒。
    若是换成其他男人，即便不会被她蛊惑,心中也必定会有所动摇。
    顾慎言却仍旧无动于衷，手中长剑豁然出鞘,剑锋直指石观音，冷声道：“我来杀你。”
    话音刚落，凌厉森冷的剑气便冲天而起,一剑宛如长虹贯日，伴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石观音袭去。
    石观音面色骤变，立刻挥袖腾挪闪移，身形在刹那间已变了七八种姿势，才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剑。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与我为敌？”
    她沉声质问顾慎言，可心中却已慌乱起来，因为这一交手，她便已经落了下风。
    虽然同为宗师，但顾慎言的境界明显要比她高出一线，而且丝毫没有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如果顾慎言执意要杀她……
    石观音几乎连三分胜算都没有！
    顾慎言又刺出一剑，石观音需拼尽全力躲避，他还游刃有余，能腾出空来为对方‘解惑’：“我姓顾，在江南城郊开了一家小店——不知石夫人可还有些印象？”
    “你、你是顾慎言？！”
    石观音大惊失色，心中满是悔恨和恐惧，如果事先知晓顾慎言竟然是一位宗师级别的高手，她肯定不会去招惹对方，可此时后悔已经晚矣，她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和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没有胜算的把握，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不行，她必须找机会逃走！
    石观音心生怯意，在交手时忍不住分神去找退路，却反倒加快了自己落败的速度，让顾慎言屡屡看出破绽。
    不过百招之内，她的身上已经被划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纱染血，狼狈不堪。
    顾慎言原本可以迅速了结她的性命。
    但在长剑已经快要刺到石观音的心口时，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想起石驼，想起山谷前那些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男人，想起曲无容，想起那些惨死在石观音手下的冤魂……顾慎言忽然觉得，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杀死石观音，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于是剑锋临时转换了方向，朝着上方划去。
    “啊——”石观音慌忙抬手去挡，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觉脸颊刺痛，触手一片湿热，鲜红的血液迅速沿着下巴滑落，转眼间就染红了她的衣襟。
    “我的脸，我的脸……”
    她捂着脸，疯了似的转身想要往屋子里跑，甚至忘了抵挡顾慎言的攻击，背上瞬间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若非顾慎言有意避开了致命的位置，石观音此时此刻只怕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剑直接刺穿了石观音的身体，但令人意外的是，石观音竟毫无所觉一般，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前狂奔，顾慎言提着剑犹豫了两秒，决定暂时收手，看看石观音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她也逃不了。
    石观音捂着脸冲向住卧，将面前所有阻挡了自己步伐的东西全都一掌拍碎，房门桌椅甚至墙壁，都瞬间化成了飞灰，顾慎言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周身罡气笼罩，仍是不然一丝尘埃。大风小说
    近了，近了。
    石观音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慌乱，她撕扯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纱幔，一面巨大的铜镜显露出来。
    她剧烈的喘息着，捂着脸的那只手颤抖着，缓缓的移开。
    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真吵……顾慎言皱起眉头，提起长剑正想动手，却见石观音忽然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鲜血，没过一会儿就莫名奇妙的自己断了气。
    顾慎言：“？？？”
    什么情况这是？
    他一脸茫然的拿剑戳了戳石观音的尸体，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在装死，结果刚戳破皮肉，就见石观音的身体仿佛漏气一般迅速干瘪了下去。
    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顾慎言下意识收回长剑，被眼前这幕诡异的场景吓的冒出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心神，开始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老弟……顾老弟……”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陆小凤的叫喊声，顾慎言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应道：“我在这里。”
    陆小凤应声寻来。
    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一点红和柳烟飞。
    陆小凤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感慨道：“这得打得有多激烈，才能把房子给拆成这样啊，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亲眼看到顾老弟大展身手——”
    他还没感慨完，就看到了顾慎言，以及顾慎言脚边的那具干尸。
    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这这这、这该不会就是石观音吧？”
    顾慎言默默点头。
    “嘶。”陆小凤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那什么，顾老弟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顾慎言立马撇清道：“跟我没关系，她会变成这副模样，应该是走火入魔，受某种功法反噬所导致。”
    虽然石观音会走火入魔看起来貌似是因为被他那一剑毁了容貌……
    顾慎言目光心虚的飘忽了一瞬。
    陆小凤立马面露狐疑之色。
    “追命他们已将谷中弟子尽数拿下，正在山谷中央等待汇合。”一点红状似无意的挡到了两人中间，低声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顾慎言迟疑道：“我答应过曲姑娘，要把石观音的尸体交给她……”
    可石观音现在这副模样，真要带到人前去，怕不是得吓懵一群人。
    “那就把她的尸体留在这儿。”一点红闻言便道：“让曲无容自己来拿。”
    柳烟飞正在检查石观音的尸体，头也不抬的附和道：“我可以留下来守着这里，你们安心去跟其他人汇合吧。”
    顾慎言看着他拿剑在石观音身上划来划去，就很怀疑他是想趁机毁尸泄愤。
    于是小声叮嘱道--;;
    。。

 第76章 第 76 章

    一点红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但他很快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想，顾慎言只是还没有开窍而已，也不知晓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个回答算不上是拒绝。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骨子里其实很执拗的一点红表示，他早就做好了要长期奋战的准备,陆小凤也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成功把心上人追到手,就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
    而一点红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毅力。
    只要顾慎言还没有喜欢上其他人，他就有的是机会。
    但是——
    顾慎言当真没有觉察出一点红的心意么？
    那恐怕未必。
    陆小凤在感情这方面确实经验丰富,看人的眼光也很准,如果顾慎言真的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他为一点红所提供的那些建议，确实能帮上大忙。
    可问题是，顾慎言已经经历过三个世界了。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无论在哪一世，顾慎言的身边都从不缺少追求者。
    所以他在感情这方面尽管有些迟钝,但也绝对没有迟钝到陆小凤以为的那样，如果没人点醒的话，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迟钝并不等于情商低。
    一点红的表现再明显不过,旁人看不出，只是因为暂时没往那方面去想，但身为当事人的顾慎言却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觉察。
    他刚才是存心想要试探，可等试探出结果之后……
    老实说，顾慎言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如果一点红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对方，但不可否认的是，一点红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他难免会有所顾虑。
    就怕拒绝得太过直白会伤到对方。
    年轻人嘛，还是第一次动心，无疾而终就已经很惨了，万一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可不好。
    对自己欣赏的年轻人总是格外包容、心存爱护之意的顾慎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采取一些比较委婉的方式，来打消对方的念头。
    具体该怎么操作呢？
    顾慎言一边思索着，一边也没有落下正事，同追命讨论起了关于回程的安排。
    有了‘鬼船’这一高效的代步工具，他们想要离开沙漠自然要比来时轻松的多，只是在人员分配这方面需要商议一下。
    来时只有十几二十人，但离开的时候，却还要带上像曲无容这样愿意投靠朝廷的一众姑娘家，人数足足翻了一倍之多，再加上物资的重量，想要所有人都乘坐‘鬼船’一起撤离显然有些不现实，毕竟‘鬼船’所能承载的重量也有一定限度。
    所以有两个方案可选。
    第一种是分批撤离，让神侯府一行人先带着姑娘们乘坐‘鬼船’离开，余下的众人可以留在石窟内等待些许时日，等追命他们把人护送到边城，交由无情接管后，再返回接其他人撤离。
    另一种方案则是同时撤离，部分人乘坐‘鬼船’，部分人继续扮成商队乘骆驼返行。
    两种方案各有优缺，前者可免受风吹日晒之苦，但更耗费时间，后者虽能节省时间，却比较辛苦。
    顾慎言私心里其实更想选择第二个方案，和石观音那一战虽然有些虎头蛇尾，说不上尽兴，却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加上之前与薛衣人切磋论道时积累下的领悟，让他隐约有了突破的征兆。
    但他无法预估自己需要闭关多久才能突破，若只是十天半个月倒也无所谓，可要花费更长时间的话，最好还是能赶回到江南，在自家地盘闭关更加稳妥一些。
    赶路虽然辛苦，但在这种关头，显然还是突破更重要一些。
    不过顾慎言也知道，除了他以外，恐怕没有人会选择第二方案。
    果不其然，追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即便有骆驼代步，在沙漠里行走也实在是辛苦，分批乘船撤离虽然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但无疑会轻松许多，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想必大家也等得及。”
    在追命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没必要讨论，因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人想要故意找罪受。
    但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可不是顾慎言的行事作风。
    追命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缘由。
    于是便干脆询问道：“顾老板是不是赶时间？”
    “倒也说不上是赶时间吧。”顾慎言笑得颇有些无奈，把自己快要突破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其实晚些时日闭关也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我难免有些心急罢了。”
    追命压根儿就没听清楚后面那句话。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慎言快要突破这件事。
    顾慎言现在是什么境界来着？宗师、哦不，准确来说，是距离大宗师只有一线之隔的宗师巅峰境界。
    再突破的话岂不就是大宗师的境界了？
    不是说宗师跟大宗师这两个境界犹如天堑，困死了无数惊才绝艳的武林高手么？怎么到了顾慎言这儿，突破起来就好像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了呢？！
    二十岁出头的宗师已经世所罕见，那二十岁出头的大宗师呢？
    这已经不能说是天才了吧，根本就是妖孽啊！
    简直可怕！
    追命虽然没吭声，但心里的想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那副又惊又骇表情叫顾慎言有些哭笑不得，忙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也没把握能顺利突破，只是想尝试一下，要跨过这一步绝非易事，我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只是想通过这次尝试从中吸取一些经验而已。”
    成功突破那道瓶颈的概率并不高，莫说是一半的把握，事实上，顾慎言连十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
    薛衣人也曾告诫过他，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顺利突破大宗师境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再历练几年，把心境打磨的更加圆满之后再做尝试。
    可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因为失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宝贵的经验。
    再没有人会比顾慎言自己更清楚自身的情况了，上天仿佛格外偏爱与他，过人的武学天赋让他在修炼途中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对他人而言近乎天堑的瓶颈在他面前仿佛只是一张薄纸，一戳就破。
    但顾慎言扪心自问，倘若有朝一日，他没有了这样的偏爱，要像其他人一样艰难万分的去攀登天堑呢？m.166xs.cc
    等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因为吃不了那份苦，就选择中途放弃呢？
    答案是不知道。
    就像越骄傲的人--;;
    。。

 第 77 章 第 77 章

    得知顾慎言闭关突破在即,陆小凤等人的反应与追命相差无二，在惊讶过后，皆是理解万分,对追命安排的撤退方案自然毫无异议。
    当天晚上,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在山谷里的空地上举办了一场篝火晚宴，也算是为先行一步的顾慎言等人饯别了。
    第二日,顾慎言等人便踏上了归程。
    因为有了鬼船代步，这一路无疑要比来时轻松许多,只花费了半个多月时间,他们就顺利的回到了那座坐落在沙漠边缘的小城镇。
    “这趟沙漠之行可算是结束了。”
    双脚重新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追命忍不住感慨道：“说实话，我现在连看到路边的一颗小草,都觉得十分亲切。”
    此次围剿石观音的行动虽然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但也说不上多么轻松愉快，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中原人来说，沙漠里枯燥而单一的景色和过于干燥的气候实在令人难以适应。
    所以追命表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沙漠了。
    收到消息后前来迎接众人的无情听闻此言，却是忍不住笑道：“我虽然不想泼你冷水,但你这个愿望确实是很难实现。”
    最起码在朝廷重立六扇门之前，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自金九龄一事后，由于找不到合适接替总捕这一重职的人选,圣上便下旨暂时解散了六扇门，而原本属于六扇门的人员与职责也都暂时被并入了神侯府。
    所以现如今，神侯府不光要接管与朝廷相关的案件，还要负责缉拿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士。
    而那些江湖人士为了逃过追捕，通常都会往超出朝廷管辖范围的地方跑。
    比如说南海诸岛,又比如说关外沙漠。
    朝廷以前拿这些人没办法，但以后却未必。
    诸葛神侯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姬冰雁开出来的那些条件，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次的行动，他所图谋的，是更长远的未来。
    石观音的阴谋虽然未能成功，但也让朝廷敲响了警钟。
    对于那些诸如西方魔教之类，就盘踞在大庆疆土附近的强大势力，朝廷虽无剿灭之心，却也应有防范之举。
    朝廷与姬冰雁合作，主要是因为姬冰雁手底下的商队常年出入沙漠，对沙漠中各方势力的情况较为了解。
    其次，有了商队的掩护之后，朝廷日后再想派人进沙漠打探消息或是抓捕逃犯，无疑都会轻便许多。
    到时候，有经验的追命三人肯定会是优先人选。
    追命：“……”
    追命被这一桶冷水给泼的蔫头耷脑，好半天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直到用餐时在桌上看到了自己喜爱的美酒，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看得出来，在顾慎言等人远赴沙漠的时候，留守在此地的无情也没闲着，神侯府后续派来的人手现已完全接管了这座小城镇，原本人烟罕至的街道上如今到处都能瞧见巡逻的士兵，这间原本破旧又简陋的客栈也修整过，虽然依旧简陋，却明显要比之前整洁许多。
    就连饭菜的味道，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虽然只是寻常家常菜的水准，但对于啃了两个多月干粮的顾慎言等人来说，这顿饭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不错了。
    酒足饭饱，几人方才聊起了正事。
    追命此前只是大致将他们此行的经历与无情说了一遍，有许多细节还未说明，毕竟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完的。
    比如说碰巧在龟兹王那儿遇到的杜环等逃犯，又比如说扎木合的覆灭。
    追命原本是打算在返程的时候，顺便将那吴家兄弟和独行大盗给带回中原，可后来为了节省时间，以及船上已经承载了太多的人员和物资，实在没法儿再多塞几个人上船的缘故，最终并未实施，所以他在谈起这件事时，还不忘叮嘱无情，等鬼船回去接其他人的时候，记得把这些逃犯也给带上。
    像对待杜环那样就地格杀只是形势所迫，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待这些逃犯，追命还是更倾向于按照正常的流程走。
    只是一死，未免也太便宜那些人了。
    而扎木合的覆灭，却是叫人唏嘘。
    扎木合的势力并不弱小，虽然不能与西方魔教这等庞然大物相比较，但在沙漠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一方势力，且与西方魔教相比，扎木合的行事作风显然要正派许多。
    可这样的英雄人物，最终却惨死在石观音的阴谋毒计之下……
    “扎木合的势力已经被彻底覆灭，他的众多儿女之中，就只有黑珍珠侥幸逃过了一劫。”追命叹道：“得知此事后，若非香帅及时劝阻，这姑娘险些就要自绝身亡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扎木合的死是因为他不肯向石观音妥协，继而激怒了石观音，方才惹来杀身之祸，但黑珍珠却钻进了牛角尖，认为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对此感到十分的自责和愧疚。
    “等等——”
    无情面露疑色，忍不住问道：“黑珍珠难道不是男子吗？”
    说起这个，追命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是忍俊不禁，又似乎是幸灾乐祸。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杯茶，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然后才将这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说来也是离奇，这位众所周知的沙漠之王最看中的‘儿子’，原来竟是女儿身。
    只是因为常年以男装示人，且言行举止中也丝毫看不出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所以才会被人误会，且一直都没有被人揭穿。
    据苏蓉蓉三女说，石观音一开始也没发现黑珍珠的真实性别，还打算利用美色引诱黑珍珠，让黑珍珠也变成自己裙下的奴隶。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石观音为此很是挫败，后来甚至还想霸王硬上弓，结果等扒了衣服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倒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还有楚留香，这位红颜知己多不胜数的风流浪子，也是直到苏蓉蓉三女告知，才知晓黑珍珠的真实性别。
    如此倒也难怪黑珍珠之前做出那番看似忘恩负义的‘报复’行为了。
    毕竟楚留香当初从赌场中把黑珍珠救走的时候，可是把对方当成男人看待的，举止间难免有些冒犯之处。
    而对于黑珍珠来说，一个女孩子被人占了便宜，事后想要报复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绑走苏蓉蓉三女，一方面是为了报复楚留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解救’这三个被好色之徒蒙骗的姑娘。
    在被石观音抓走之前，黑珍珠对待苏蓉蓉三女一直都十分的温柔照顾，这四人甚至还成了好朋友。
    事实上，要不是中途出了意外，黑珍珠原本是打算留苏蓉蓉--;;
    。。

 第 78 章 第 78 章

    顾慎言没有打算在此地多做停留。
    所以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一点红购置好了马匹和干粮，只在客栈休整了一晚，等第二天清晨,与无情和追命道过别后,便马不停蹄的踏上了归途。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前行，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若是途径城镇,就会停下来休整一番,顺便补充一些物资。
    当然了，要是运气不好，当晚没有碰到能歇脚的地方,就免不得要露宿荒野。
    一点红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有些时候,若是顾慎言不主动挑起话头，他就会一直保持沉默。
    但顾慎言却很难忽视他的存在感。
    察觉出一点红的心意后，顾慎言时常会不由自主的关注对方,久而久之，一些往常很容易被忽略过去的细微末节,就浮出了水面。
    一点红的目光总是注视着他，一点红会因为他不经意间亲近的举动而暗自脸红，一点红会担心他吃不好住不好,一点红会在露宿荒野时半夜里悄悄将自己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顾慎言承认，自己心里多少是有些感触的。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一点红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而且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顾慎言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他偶尔也会心生动摇。
    陆小凤之前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虽然有几分玩笑意味，但也不全是假。
    年轻的时候，顾慎言也曾有过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而他的择偶标准，也确实是对陆小凤说过的那几条——对待感情专一，和自己有共同的爱好，两个人能相处得来。
    ……以及性别是女。
    抛开最后一条不提，一点红完全符合前面所有的标准。
    他无疑是顾慎言会喜欢和欣赏的那种类型，若非如此，顾慎言当初也不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还那样尽心尽力的为他谋划未来。
    如果抛开其他顾虑，只单纯的考虑自己是否能接受一点红，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有的是一见钟情，也有的是细水长流。
    有这份欣赏的基础在，想要把友情升华为爱情，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性别问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没有心动过的顾慎言，就只能暂时忽略这一点了。
    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顾慎言不可能抛开所有的顾虑，只考虑感情问题。
    以此前的经历来推断，顾慎言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太长久。
    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二十年，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接受了这份感情，放任自己也爱上一点红，那等到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呢？
    他一定会舍不得，一定会放不下。
    而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的一点红呢？
    肯定也会很痛苦吧。
    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份感情。
    他不能那么不负责任的许诺给另一个人，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的未来。
    可他又不忍心拒绝一点红——说他是心软也好，逃避也罢，但至少在现阶段，顾慎言确实没有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就只能这样了。
    顾慎言想，反正要不了多久，等他闭关出来以后，一点红就会离开江南，到神侯府任职。
    或许分开的时间久了，一点红就会逐渐淡忘了这份刚萌芽的感情，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到时候，两人之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因此而产生隔阂。
    ……
    时间转瞬即逝。
    在深秋时节，重阳前夕，顾慎言和一点红终于回到了江南。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此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是远在沙漠的顾慎言所不知晓的。
    比如说包子终于长高了一大截，现在已经到顾慎言胸口高了；比如说他店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并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般枯死，而是被花满楼照顾的很好，仍旧生机勃勃；比如说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江南城郊的顾老板终于扬名江湖，因受薛衣人、独孤一鹤、木道人等武林名宿推崇，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
    又比如说，有很多年轻剑客都闻讯而来，想要与他切磋一二。
    按照江湖规矩，想要与人友好切磋，大都是要先发一封约战贴的。
    因着顾慎言这段时间不在江南，小店也暂停营业的缘故，这些挑战贴最终都被送到了花满楼那里。
    ——顾慎言与花家关系密切，与七童乃是至交好友的消息，也随着他的出名而众所周知。大风小说
    所以在顾慎言和一点红来到花满楼这里，准备接包子一块儿回家的时候，就收到了花满楼代为转交的一沓约战贴。
    真的是很厚的一沓，摞起来约莫能有小腿高。
    看到这些将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约战贴，顾慎言难得有些失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些……”
    他随手拿起几封帖子，打开来看过一遍，就立马语塞。
    苏州双剑、南阳追魂剑、恒山剑派传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慎言对中原武林虽然不太了解，可真正有实力有名望的人，他还是知晓一二的。
    而这一大堆约战贴里，全都是一些他此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人物，想也知道，这些人的实力绝对高不到哪里去。
    顾慎言可懒得把时间都花费在这些人身上。
    花满楼笑道：“这也是因为你之前太过低调的缘故。”
    倘若顾慎言愿意将自己曾与薛衣人交过手，并且击败过对方的事情宣扬出去，情况一定会大有不同。
    但想也知道，顾慎言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之后，顾慎言肯定会一举成名，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和认可，但与此同时，人们也会诋毁薛衣人，笑他竟然会输给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英雄迟暮，不复当年。
    尽管薛衣人本人可能并不会在意外界的看法。
    但顾慎言会在意。
    他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也要维护自己朋友的颜面。
    这样的坚持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是愚蠢的，但在他的朋友们看来，却是如此的珍贵，可敬又可爱。
    所以花满楼只是笑着感慨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
    。。

 第 79 章 第 79 章

    “花满楼实在是一个再体贴不过的朋友。”
    带着包子和一点红回到家里,看到门外那片依旧生机勃勃的花丛，以及屋内干净整洁，好似主人从未离开过的的模样,顾慎言不禁感慨道。
    包子对此表示万分赞同：“花公子隔三差五就会带着我回来一趟,帮老板你照料那些花草，还叫花家的仆从帮忙打扫卫生,说是这样一来，等你回来的时候,就不必再为这些琐事烦心了。”
    “他还把你照顾的也很好,不过几个月没见，你都长高了这么多，看来平时一定吃的很好。”
    顾慎言笑着拍了拍包子的肩膀,打趣了两句后,才正经道：“等过些时日,陆小凤也回来之后，我会亲手准备一顿大餐宴请他们，以表谢意。”
    朋友之间,说太多的客套话反而生分，而且说得再多,都不如实际行动来的有诚意。
    花满楼和陆小凤为他所做的这些事，顾慎言会一直铭记在心，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
    不多时,等放好行李之后，顾慎言就挽起袖子钻进了厨房。
    “包子，你帮我多烧点热水，”
    米面干粮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种有葱姜蒜等烹饪必备的配料,虽然食材不够丰富，但想做出一顿还不错的美食，对顾慎言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一点红，你去院子里帮忙摘点葱姜蒜。”
    顾慎言一边指挥着包子和一点红给自己打下手，一边念叨着：“等会儿先美美的吃上一顿，再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在外面奔波了那么久，现在既然回了家，当然要好好的享受一下。”
    灶火生起，热水沸腾，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夜幕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悄然来临。
    店内燃起了灯火，饭菜也陆续出锅，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只待开动。
    在动筷之前，顾慎言颇有仪式感的以茶代酒，跟包子和一点红碰了个杯，说是辛苦包子在这段时间里帮忙看店，也辛苦一点红跟着自己到处奔波。
    惹得包子和一点红纷纷脸红。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心思再想其它了。
    晚饭其实并不丰盛，只有几碗葱油拌面，以及一份葱油饼，顾慎言厨艺再好，也不可能在食材有限的情况下做出花儿来。
    但饭菜虽然简单，味道却丝毫不差。
    面条筋道爽滑，葱油香气四溢，盐糖等调味料的比例恰到好处，入口咸鲜适中，还会有一丝淡淡的回甜，叫人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直到不知不觉中将整碗面吃光，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而葱油饼所用的主要食材虽然与前者一样，口感和味道却截然不同。
    葱油饼的做法有很多，有的简单，有的复杂，顾慎言用的正是最复杂的那一种。
    他在制作面团时分别做了两种，一半加热水做成熟面，一半放冷水做成生面，在醒面的过程中，又用葱油和面粉制了油酥。等面团醒好后，需要反复压揉至表面光滑，然后均匀的分成数等份，再一一擀开、擀平、擀长，抹上油酥，撒上盐和葱花。
    这还不算完，之后，顾慎言还需将面皮卷好，再用擀面杖重复碾压，让饼胚变得更有层次感，葱香完全融入其中。
    最后在煎制的时候，也需格外小心，对火候的掌控要求极高。
    这样做出来的葱油饼，不仅两面金黄色泽诱人，口感还极为丰富，每一层都有所不同，最外层酥脆到入口即化，最里层却绵软柔滑嫩，细细品尝，妙不可言。
    顾慎言料到包子的饭量会随着身高一块儿上涨，所以面和饼都特意多做了两人份的，原以为准备充分，甚至有可能会吃不完，谁成想，最后竟然一点都没剩下。
    全被包子和一点红被包圆了。
    看着撑到打嗝的包子，和悄悄调整腰带松紧的一点红，顾慎言只觉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默默的起身为这俩人泡了壶助消化的楂术茶，然后便回到了后院。
    热水在饭前就被一点红送到了他的房间里，这会儿温度适宜，用起来刚刚好。
    顾慎言靠坐在浴桶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边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一边开始思索起闭关事宜。
    闭关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中途被打扰。
    如果在运行内力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受到反噬内伤是小，严重些的，甚至可能会走火入魔。
    据包子说，这段时间经常会有江湖中人找到这儿来，有的是想跟他约战，有的就是单纯凑热闹，想来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点红为他护法，恐怕还不够稳妥。
    毕竟一点红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他门外。m.166xs.cc
    万一有人趁一点红不注意的时候闯进来可就糟了。
    所以……他要不要请花满楼过来帮忙呢？
    之前外出的时候，给花满楼添了那么多麻烦，顾慎言心里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之后要继续劳烦花满楼……说实话，顾慎言有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要不然他今天见到花满楼的时候，就不会有意隐瞒自己接下来要闭关突破的事情了。
    实在不行的话……
    顾慎言寻思着，自己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比如说找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闭关，又或者干脆出高价雇佣一堆护卫？
    直到入睡之前，顾慎言都没有做出决定。
    这主要是因为他并没有打算立马就开始闭关。
    在正式闭关之前，他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他每日焚香沐浴，早晚各读半个时辰的道经，并且反复演练纯阳剑法，直到——
    直到五天后，等来了花满楼和一封陆小凤的飞鸽传书。
    “幸好陆小凤及时给我送了信。”花满楼一脸无奈的望向顾慎言，问他：“若非如此，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
    顾慎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向来脾气很好，脸上一贯都挂着笑容的花满楼，这次难得板起了脸。
    “我知你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可是朋友之间又何须计较这些？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来找我，那以后我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又有何颜面来麻烦你？”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顾慎言面红耳赤，连连败退。
    他赶忙同花满楼道了歉，然后温声解释道：“我绝对没有不拿你当朋友的意思，也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才拖了这么久。”
    说白了就是拖延症，不到最后时刻，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罢了。
    顾慎言之前虽然有过其他的想法，比如说找--;;
    。。

 第 80 章 第 80 章

    所谓的闭关,指的其实是封闭五感，进入冥想状态。<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www.166xs.cc</a>
    闭关之初，需摒除一切杂念,将心神完全放空,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这一点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有些难度，但对于顾慎言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在纯阳宫修道将近二十载的经历,使得他在这方面有着先天性的优势。
    真正困难的是,要将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下去。
    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情绪，而闭关又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毅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任何情绪的波动都会被放大。
    情绪是很难被控制的,只能尽可能去克制。
    这一步对心境的要求极高，只有心境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少受甚至不受情绪的影响,始终保持冷静。
    之后，便是运转内力,使其充满四肢百骸，于经脉循环，最终再此汇入丹田。
    这个过程需一直反复,直至丹田内蓄满内力，方可进入下一阶段——通脉。
    人体内共有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打通的经脉越多，丹田内生出的内力就越多，内力运行的速度也越快。
    但通脉的过程却很复杂,并且危机四伏。
    每一条经脉上都遍布着数量不等的穴位，想要打通经脉，首先便要将这条经脉上的穴道一一打通。
    复杂的地方在于，脆弱的穴道经不起太多内力的冲击，一定要把握好那个度，才能保证在打通穴道的同时，不会伤及己身。
    危险的地方在于，通脉的过程必须要一鼓作气，决不能半途而废。
    一旦中途力竭，或是出现失误，就意味着突破失败。
    如果只是力竭倒还好，虽然无法再继续突破，但最起码不会受到反噬。
    可要如果是因为失误而导致的失败，就必定会引起反噬，受到或轻或重的内伤。
    伤势轻的话或许三五日就能养好，伤势重的话，没有一年半载，恐怕都缓不过来。
    ……
    顾慎言在闭关之前就做好了突破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他在突破的过程中，心态反而十分平和。
    就完全是抱着尽力而为，适可而止的想法。
    他没有去想自己还要打通多少穴位才能突破，只想着能打通一个是一个，感觉力竭的时候就及时收手，这样一来也不至于会受反噬。
    可或许正因如此，他这一次的突破反倒格外顺利。
    顺利到顾慎言在打通最后一个穴位时，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感觉到丹田中快要枯竭的内力忽然又变得充盈起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突破啦？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jpg
    讲真，顾慎言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但是在仔细感受过内力运行的速度之后，他就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管怎么说，能成功突破总归是一件好事呀！
    虽然成功来的太突然，搞得顾慎言有点茫然，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看天色应该还早……顾慎言从蒲团上起身，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想着等下要进城一趟，买几壶好酒，再买点新鲜的蔬菜和鸡鸭鱼肉，为大家准备一桌丰盛的美食。
    尤其是这些时日里辛苦为自己护法的花满楼和一点红。
    可得好好慰劳一下。
    朴实的顾老板表达谢意的方式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还有什么能比亲手做一桌美食请朋友们一起享用，更能表达心意呢？
    “没错，顾老弟你这个想法特别好！”
    运气超好，碰巧在顾慎言出关这天来到店里的陆小凤，对此表示万分赞同。
    “朋友之间嘛，道谢太见外，给钱太俗气，还是请客吃饭来得实在。”
    “我看你就是嘴馋了。”顾慎言习惯性的怼了他一句之后，才好奇的询问道：“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的？”
    加上闭关之前做准备的那几天，顾慎言这次闭关也总共只用了二十多天，不到一个月。
    而陆小凤离开沙漠的时间至少要比他晚一个月。
    所以在顾慎言的预计中，陆小凤抵达江南的时间，至少应该再晚个十天半个月。
    即便是一路快马加鞭，也不至于能提前这么多。
    陆小凤摸着胡子故作神秘的沉吟了片刻，才在包子的催促下回答道：“我能这么快就赶回来，是因为和香帅同行，搭船走的水路。”
    走水路肯定要比陆路更快捷。
    所以陆小凤不仅能提前赶回来，一路上还没怎么遭罪，可要比顾慎言和一点红轻松多了。
    顾慎言挑了挑眉，神情略有些意外：“楚留香离开沙漠之后，没在兰州多停留一阵么？”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
    说到这件事，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按理来说，雁香花三人时隔多年再次重聚，又一起经历过这次沙漠之行，在事情结束之后，即便姬冰雁那个别扭的家伙不会主动开口挽留，楚留香也肯定会在兰州城多待一段时间，多和老朋友聚一聚。
    ——陆小凤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他们此行能够如此顺利，可少不了姬冰雁的帮助。
    而姬冰雁之所以会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是因为要帮楚留香解救苏蓉蓉三女。
    以楚留香的行事作风，事后即便有事缠身，不能在兰州多留，最起码也会请老朋友喝杯酒什么的以表谢意。
    怎么着都不该刚一离开沙漠，就迫不及待的走人。
    但是呢……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表情微妙的陆小凤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总结起来呢，大概就是风流惹的祸吧。”
    而顾慎言等人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也很微妙。
    就很想知道，陆小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究竟是怀揣着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有没有觉得膝盖一疼？
    “你们这群家伙……看好戏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陆小凤的心情确实有点复杂，毕竟楚留香的遭遇，确实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自己身上。
    但是倔强的陆小凤才会不承认这一点呢！
    他拍着桌子威胁道：“还想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想的话就给我收敛一点。”amp;lt;b--amp;g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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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第 81 章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立冬时节。
    江南的冬天虽然不像北地那样酷寒，但气温也确实下降了许多，天气好的时候还不明显,可一旦下起雨来,或者是入了夜，凉意就会席卷而来。
    像包子这样的普通人,大都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衣。
    而花满楼、陆小凤和一点红这样的习武之人，因为有内力傍身的缘故,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只是换了身布料稍厚实一些的衣物。
    唯独顾慎言鹤立鸡群，仍旧穿着一袭单薄的春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当然了,这其中大概也有长相的缘故。
    总之,他们一行人在进城采购食材的时候,凡是顾慎言所到之处，就总能引来一大堆人的注意。
    “每次跟顾老弟走在一起，我都感觉自己这身红披风跟褪色了一样。”
    再次从鲜花沦为绿叶的陆小凤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还有闲心跟走在自己身旁的花满楼开玩笑：“以后再跟顾老弟一块儿出门，为了能盖过他的风头,我是不是该换一身更显眼的衣裳？”
    花满楼颔首以表赞同，并且建议道：“你下次可以穿的更喜庆点儿，比如说一身红,那样肯定会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肯陪我一起换，那我就接受这个建议。”
    说实话，陆小凤倒是不怕丢人现眼。
    反正他的脸皮一贯很厚。
    但作为好兄弟，以及这个建议的提出者,陆小凤表示，花满楼必须得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行。
    要丢脸也一起丢脸。
    花满楼：“……那还是算了吧。”
    跟陆小凤比脸皮厚度，他只能甘拜下风。
    顾慎言带着众人在市场上转了一圈之后，对于晚饭该怎么安排，心中便有了打算。
    不过在开始采购之前，他还得征求一下花满楼等人的意见。
    毕竟今晚这顿饭，主要目的是为了慰劳其他人，而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
    “晚上用暖锅怎么样？”
    顾慎言之所以提议晚上吃暖锅，自然是有缘由的。
    眼下这个时节，鸡鸭鱼肉虽然不缺，但蔬菜的种类却有限，而且他们是下午才来的市场，那些蔬菜都是被挑剩下的，不仅卖相不佳，还不怎么新鲜。
    再加上天冷的缘故，菜出锅之后很容易变凉，素菜倒也罢了，荤菜一旦凉了，那味道肯定是会大打折扣的。
    所以还是暖锅最合适。
    至于味道方面可能会比较单调的问题……顾慎言表示，只要锅底调的好，味道就肯定不会差。
    在厨艺这方面，早就被顾慎言征服的花满楼等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最后，一群人满载而归——
    当然了，在回家之前，顾慎言还往城中最好的酒楼跑了一趟，买了好几壶神仙醉。
    叫陆小凤高兴的直赞他对朋友够阔气。
    还哼了一路的小曲儿。
    就是跑调的比较离谱，顾慎言听了一路，都愣是没听出来他哼的到底是哪首曲子。
    ……
    回到家之后，顾慎言就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他打算做的其实并不是时人常吃的那种暖锅，而是在后世广为普及，受到许多人喜爱，起源于明末清初的重庆火锅。
    嗯，改良版。
    毕竟重庆火锅是出了名的麻和辣，花满楼这个吃惯了清淡的江南人可能承受不来，肠胃比较脆弱的包子也不能多吃。
    顾慎言也挺喜欢吃火锅的，所以早在当初打算开店，提前定制厨具的时候，就特意请人打了一口鸳鸯锅。
    他在口味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火锅这种东西，最大的优点其实就是便捷——哪怕是将厨艺当成爱好，愿意为美食花费大把时间的顾慎言，偶尔也会想要偷个懒。
    制作火锅，食材反而不是重点，重点是锅底的调制。
    顾慎言打算做两种不同的锅底，一种是经典的重庆麻辣锅底，一种是酸香开胃的番茄锅底。
    当然了，清汤锅底也可以，但陆小凤表示，既然要尝试新口味，那就干脆一新到底好了。
    “听顾老弟你的意思，清汤锅底跟一般的暖锅应该差不多吧。”
    怕顾慎言忙不过，也钻进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的陆小凤问道，在顾慎言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就更是理直气壮道：“那就更没必要做这个了，反正清汤锅底大家都吃过，以后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也不差这一次！”
    顾慎言：行叭，今儿个主随客便，你们说了算。
    传统的重庆火锅的底料，牛油是必不可少的。
    在受热以后，牛油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还能使汤卤更好的保持其温度和浓稠度，食物烫熟后，也会裹上一层油润的光泽，并且为之增香。
    还要用到豆豉豆瓣，胡椒花椒干辣椒等诸多香料，以及葱姜蒜和醪糟……
    陆小凤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在旁边计算种类，但没过多久就失了耐性。
    因为顾慎言加的调料种类实在是太多了，足足能有几十种。
    等到顾慎言开始炒料的时候，陆小凤更是立马躲到了厨房外面。
    包子和一点红也没坚持住，陆续离开了厨房。
    呛鼻的辣味从厨房中飘出，一直蔓延到整个大厅，陆小凤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可算是知道顾老弟为什么要准备两个味儿的锅底了。”
    这辣味儿，闻起来就了不得。
    吃起来肯定更加了不得。
    这要是没个清淡点儿的锅底缓缓，就算是能吃辣的陆小凤，恐怕也得中途歇筷。
    更别说是花满楼和包子了。
    “但我还是想尝尝辣锅的味道。”
    作为地道的江南人士，花满楼平时其实不怎么爱吃重口的食物，厨房里飘出来的辣味也确实叫他心有余悸。
    但是辣椒这东西吧，就是有种叫人又怕又爱的魔力。
    闻多了这股味道，反而叫花满楼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想尝试的念头。
    “……我、我也是。”
    平常也不太能吃辣的包子弱弱的附和道。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小凤竟然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毕竟这可是顾老弟亲手做出来的食物。
    就冲着这点，哪怕是平时再怎么怕吃辣的人，恐怕都会想要尝试一下。
    而且尝试过后，也一定不会失望--;;
    。“因着我年纪偏小的缘故，同辈的师兄师姐们平时都很照顾我，把我当弟弟一样疼，每次出门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捎带一份礼物。”
    “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快把屋子给堆满了。”
    随着顾慎言的讲述，陆小凤等人对纯阳宫的形象，也逐渐变得立体起来。
    那无疑是个十分美好的地方。
    光是听起来，就会叫人心生向往。
    不过有一个问题，实在是困扰了陆小凤很久。
    所以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那什么，顾老弟啊，你们纯阳宫为什么会跟其他道教门派区别那么大？”
    门中弟子可以吃肉喝酒，还可以谈婚论嫁，这在道教门派中，可是极其罕见的存在。
    最起码据陆小凤所知，除了纯阳宫以外，武林中现存的所有道教门派，在这些方面都多多少少有些束缚。
    “说到这个问题。”
    顾慎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拜入师门的第一天，去食堂用餐时，看到食堂里不仅有荤菜还有酒水，也是十分的惊讶。”
    “后来还傻乎乎的跑去问我师父，道士为什么也能喝酒吃肉。”
    “那她是怎么回答的？”包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
    “她说这是因为吕祖开明，体恤门中弟子。”顾慎言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纯阳宫位于山巅，终年被大雪覆盖，气候严寒，吃肉能强身健体，喝酒有助于御寒。”
    但后来顾慎言才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于睿拿来糊弄自己的。
    事实的真相是，因为吕祖生平最好酒肉，所以他所创建的门派，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对弟子多加管束。
    不然回头万一有弟子问，为什么自家师祖都可以喝酒吃肉，他们却不可以，那可就尴尬了。
    当然了，这一点顾慎言是不会告诉大家的。
    作为纯阳宫弟子，在外维护好自家师门高大上的形象，是应尽的义务。
    “光是听你的描述，我就能想象到纯阳宫的氛围有多好了。”
    陆小凤忍不住感慨道：“要是叫武当峨眉的弟子们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羡慕的不行。”
    同为道教门派，武当峨眉可是有一大堆的规矩得遵守，而且阶级分明，缺乏人情味儿，长辈和晚辈之间更像是上下级，同辈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也多有明争暗斗之举，还有那些暗地里的派系之争——m.166xs.cc
    当然了，武林中的其他各大门派，也大都如此。
    即便是少林那样的清修之地，都免不了会有纷争。
    所以像纯阳宫这样先祖开明、师长慈和、弟子友爱的门派，毫不夸张的说，在武林中真的就是一股清流。
    “这样好的地方，难怪能培养出顾老弟你这样优秀的弟子。”
    最后，陆小凤如此总结道。
    “那当然了。”
    顾慎言挑了挑眉，不但没有谦虚，还理直气壮的肯定了陆小凤的这番话。
    “纯阳宫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门派。”
    至少在他心目中是如此。
    。

 第 82 章 第 82 章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顾慎言又梦到了纯阳。
    但这个梦有些特殊。
    顾慎言以前梦到的，大都是自己在纯阳日常生活时的片段,有时候是和师兄弟在论剑台上切磋,有时候是和师父一起呆在太极广场，给新入门的弟子们安排任务……在梦到这些片段的时候,顾慎言往往都能够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
    因为他在梦中，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存在。
    可是这一次的梦,却格外真实。
    真实到顾慎言险些忘了自己是在做梦。
    他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刻,回到了通往紫霄宫的那条小路上。
    在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顾慎言便立马转过身去，想要返回太极广场。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师父一面,想要告诉师父自己的遭遇,想要……跟师父道一声别。
    但在顾慎言迈开脚步之前,他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吕祖的的声音。
    “没用的。”
    不知何时来到顾慎言身后的白发道人，一手轻轻的按在顾慎言肩上,制止了他的举动，轻声道：“这里只是幻境,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像，而非真实的存在。”
    顾慎言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他转过去头,红着眼眶看向吕祖：“那您呢？您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好孩子。”吕祖抬起手臂，在顾慎言的头顶抚了抚，语气慈祥而温和：“我既非真实亦非虚幻，只是一缕神识的化身罢了。”
    头顶真实的触感叫顾慎言有些恍惚。
    他强忍着眼中的酸涩，脸上努力露出了一抹笑容。
    “就像山石道人那样吗？”
    吕祖笑了笑,说差不多，只是受规则所限，没有办法像山石道人那般长时间出现。
    “那我……还能回去吗？”
    顾慎言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请吕祖为自己解答，但和这个问题比起来，其他的问题仿佛都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是因为离开的时间还不够长，又或许是因为，他对纯阳的感情格外深厚，总之，倘若有可能的话，顾慎言是无论如何都想重回大唐，重回纯阳的。
    “虽然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吕祖往后退了一步，捋了捋胡子，笑着叫顾慎言跟自己到紫霄宫去。
    就像山石道人一样，他这个身外化身的活动范围也是有限制的，只能待在紫霄宫的范围内，才会减轻消耗，延长存在的时间。
    而他接下来要与顾慎言交代的事情，三言两语可说不完。
    大多数的纯阳弟子，平日里其实都很少会去紫霄宫，因为早在他们入门的时候，掌门就特意叮嘱过，让他们没事儿少往紫霄宫那边跑，省的打扰了山石道人清修。
    顾慎言也不例外。
    其他弟子偶尔还会因为好奇，偷偷的跑去一探究竟，但好奇心并不旺盛，平时也不太爱出门走动的顾慎言，却是真的一次都没有去过。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修为即将突破到宗师境界之前，才被于睿带着，去紫霄宫拜访了山石道人。
    那是他入纯阳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道人。
    而这一次见面，也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因为对方只一眼，就看出了他非此世之人的来历。
    顾慎言当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后还是被于睿安抚了一通，才冷静下来。
    之后，山石道人便遣退于睿，单独同他聊了些事情。
    比如说山石道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传闻中的那位，纯阳先祖吕洞宾。
    又比如说破碎虚空这一境界的存在。
    当然了，顾慎言也趁那次机会问过吕祖，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异世。
    吕祖当时给他的答复很模糊，只说他天赋异禀，受天道眷顾，所以才会有这番际遇……总之，无需太过深究，只要顺其自然就够了。
    于是单纯的顾慎言就信了这番话。
    之后也确实是放下了继续深究这件事的执念。
    ……
    顾慎言一边回忆着这些往事，一边跟着吕祖，来到了紫霄宫内的小池塘边。
    吕祖随性的在塘边找了块石台落座后，便率先开口，又提起了这件事。
    “你之前曾问过我，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异世——我当时同你说过的那些，虽然并非虚言，但也隐瞒了一部分。”
    闻言，顾慎言面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其实他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他猝不及防的再一次穿越后，顾慎言就猜到，自己的遭遇，恐怕并非吕祖当初所言的那般简单。
    这其中必然有些事情，是吕祖当初刻意隐瞒，没有明说的。
    但顾慎言并未因此而心生怨怼。
    “弟子已经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
    他弯腰俯首，对吕祖谢道：“您应该是担心弟子执着于此，会影响修为吧。”
    顾慎言当初向吕祖询问此事时，正值突破关头，因心存执念，而生出了魔障。
    若是没有吕祖这番话，他恐怕不能放下执念，更不能顺利的突破到宗师之境。
    至于后来嘛……
    说实话，顾慎言还是想弄明白自己穿越的缘由。
    但这至少已经不再是他的执念了。
    因为他心中清楚，这样的事情绝非人力可控，即便是知晓了缘由，他恐怕也没办法解决。
    但吕祖却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缘由，我当时未将真相全部告知于你，主要是因为时机未到。”
    “那现在……”
    顾慎言愣了愣，才继续问道：“可是时机已到？”
    吕祖颔首笑道：“自然，你既已突破大宗师之境，有些事情，自然也就有了解决之法。”
    听出吕祖的话外之意，顾慎言眼睛一亮，不禁心生期待。m.166xs.cc
    吕祖也没卖关子，很快便将事情原委，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法，对顾慎言一一道明。
    顾慎言先前的某些猜测，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他生于末法时代，却又偏偏天赋异禀，在武学上有着极其惊人的天赋。
    像这样的人，一旦有机会接触到武学，便必定能取得一番成绩，甚至有可能走到武学的巅峰。
    也就是所谓的破碎虚空。
    而--;;
    。听闻此言，顾慎言在无奈之余，脑海中却是下意识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情缘什么的……
    咳咳。
    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吕祖眼尖的看到了顾慎言面上一闪即逝的异色，脸上的笑容更是欣慰起来。
    看来这孩子身边，已经有了合适的情缘人选呢。
    这下于睿应该可以放心了。
    “哦对了。”
    在离开幻境之前，顾慎言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问。
    “关于我的哑疾忽然痊愈……以及变成乌鸦嘴的事情，”于是他忙开口向吕祖询问道：“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什么乌鸦嘴。”
    听到顾慎言的描述，吕祖不禁失笑。
    “那分明是言灵之力，是你原本所在世界的天道，以及大唐天道一起送给你的礼物。”
    它们赋予了顾慎言能引起天道共鸣的能力。
    凡是顾慎言所言，一切不会破坏规则与平衡的话语，都能应验。
    这是两方天道对顾慎言的补偿与馈赠。
    “原来如此。”
    顾慎言叹了口气，感觉心情有点复杂。
    想说天道爸爸送他的这份礼物过于沉重。
    但又感觉说出来可能不太好。
    容易拉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07:35:20~2020-08-0606: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10瓶；清平乐、青风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 83 章 第 83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的驱使下，她又在此多滞留了几日。
    “希望如此吧。”
    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后，石观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暗道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心神不宁，出现了错觉。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南宫灵点点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想送送你。”
    石观音笑着拒绝了他。
    她说自己在走之前还打算去见一见柳无眉，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带他一起。
    虽然有些失望，但南宫灵并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也都点亮了烛火。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m.166xs.cc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整整五年时间，离开沙漠之后，柳无眉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一点音讯，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她这个师傅的存在，当真是绝情的很。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竟会为了保全李玉函的安危，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
    只让她觉得失望又讽刺。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换作是其他人，石观音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亲手给柳无眉倒了一杯毒酒，一杯加了罂粟的毒酒。
    她要让柳无眉一辈子都离开不罂粟，离不开自己的掌控。
    至于李玉函……石观音垂下眼帘，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不会杀死李玉函，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比杀死李玉函，更能让柳无眉痛苦的主意。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
    。。

 第 84 章 第 84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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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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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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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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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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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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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
    。。

 第 85 章 第 85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的驱使下，她又在此多滞留了几日。
    “希望如此吧。”
    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后，石观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暗道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心神不宁，出现了错觉。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南宫灵点点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想送送你。”
    石观音笑着拒绝了他。
    她说自己在走之前还打算去见一见柳无眉，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带他一起。
    虽然有些失望，但南宫灵并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也都点亮了烛火。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整整五年时间，离开沙漠之后，柳无眉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一点音讯，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她这个师傅的存在，当真是绝情的很。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竟会为了保全李玉函的安危，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
    只让她觉得失望又讽刺。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换作是其他人，石观音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亲手给柳无眉倒了一杯毒酒，一杯加了罂粟的毒酒。
    她要让柳无眉一辈子都离开不罂粟，离不开自己的掌控。
    至于李玉函……石观音垂下眼帘，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不会杀死李玉函，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比杀死李玉函，更能让柳无眉痛苦的主意。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
    。。

 第 86 章 第 86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的驱使下，她又在此多滞留了几日。
    “希望如此吧。”
    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后，石观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暗道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心神不宁，出现了错觉。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南宫灵点点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想送送你。”
    石观音笑着拒绝了他。
    她说自己在走之前还打算去见一见柳无眉，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带他一起。
    虽然有些失望，但南宫灵并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也都点亮了烛火。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整整五年时间，离开沙漠之后，柳无眉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一点音讯，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她这个师傅的存在，当真是绝情的很。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竟会为了保全李玉函的安危，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
    只让她觉得失望又讽刺。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换作是其他人，石观音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亲手给柳无眉倒了一杯毒酒，一杯加了罂粟的毒酒。
    她要让柳无眉一辈子都离开不罂粟，离不开自己的掌控。
    至于李玉函……石观音垂下眼帘，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不会杀死李玉函，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比杀死李玉函，更能让柳无眉痛苦的主意。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
    。。

 第 87 章 第 87 章

    江南城郊顾老板的凶名,很快便在小范围内传扬开来。
    那些被他教训过的江湖人士，回城后就纷纷卷起包袱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明显是被吓破了胆。
    让不少人看了场笑话。
    没脑子的蠢货到底还是少数,聪明人还在暗中观望，因为名利虽然动人心,但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拿的。
    能被誉为中原第一杀手，一点红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再者说,若是没有足够的依仗，像他这样组织出身的杀手，又怎么可能说金盆洗手就金盆洗手？
    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就敢贸然动手,那些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
    “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荒凉的寺庙中，收到柳无眉传信的南宫灵面露喜色，笑着对一旁的石观音说道：“母亲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出差错。”
    石观音原本不该在中原停留这么久。
    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和南宫灵见上一面,解开母子之间的隔阂，确保南宫灵会全心全意的配合她的计划。
    然后就得赶回沙漠坐镇。
    在一统中原武林的计划成功之前，她还不能放弃自己在沙漠那边打下的基础,因为那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但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的驱使下，她又在此多滞留了几日。
    “希望如此吧。”
    拿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后，石观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暗道自己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心神不宁，出现了错觉。
    “我稍后便启程回沙漠，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兄弟了。”
    南宫灵低下头，不想让石观音看到自己脸上的不舍，然后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计划肯定能成功的，母亲你就安心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傻孩子。”石观音温柔的安抚道：“别难过，我们一家人哪怕隔得再远，心也是连在一起的，如今短暂的别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聚。”
    南宫灵点点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想送送你。”
    石观音笑着拒绝了他。
    她说自己在走之前还打算去见一见柳无眉，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带他一起。
    虽然有些失望，但南宫灵并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以免引来太多人关注，导致计划生变。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也都点亮了烛火。
    守城的衙役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这个时辰，一般很少会有人进出城门。
    “快到换班的时间了吧？”
    “嗯，再等个一刻钟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还得一刻钟啊，我这会儿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我这儿有我媳妇儿准备的肉干，你先吃两口垫吧垫吧。”
    见官道上没人，两名衙役便干脆凑到了墙角，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竟是没有发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从远处掠来，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柳无眉正在房间里休息。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熬过一次发作，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李玉函舍不得吵醒她，就去了厨房守着，打算等一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
    临时雇佣的仆人来历不明，李玉函怕她们在饭菜中动手脚，便干脆没有让她们负责做饭的事情，这段时间，夫妻二人吃的，一直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现成的饭菜。
    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
    石观音悄然的走到窗户前，看着守在灶台前，熟练的控制着火候的李玉函，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整整五年时间，离开沙漠之后，柳无眉就再也没有传回来过一点音讯，好似已经全然忘了她这个师傅的存在，当真是绝情的很。
    可这样一个绝情的女人，竟会为了保全李玉函的安危，毫不犹豫的选择妥协。
    只让她觉得失望又讽刺。
    石观音自认待柳无眉不薄，在众多的弟子当中，柳无眉曾经是她最宠爱的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一个……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柳无眉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换作是其他人，石观音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给对方一个干脆利落的了断。
    唯独柳无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亲手给柳无眉倒了一杯毒酒，一杯加了罂粟的毒酒。
    她要让柳无眉一辈子都离开不罂粟，离不开自己的掌控。
    至于李玉函……石观音垂下眼帘，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不会杀死李玉函，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比杀死李玉函，更能让柳无眉痛苦的主意。
    之后，石观音又去了柳无眉的房间。
    但她并没有叫醒沉睡中的柳无眉，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个香囊，便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李玉函端着饭菜去叫柳无眉起床时，才觉察到了异常。
    他闻到了房间里的香气。
    这种香气他以前也曾闻到过，是盛开时的罂粟花的味道。
    李玉函慌忙唤醒了柳无眉，急声道：“刚才有人来过房间，也不知道动过什么手脚，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被惊醒的柳无眉瞬间冒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睡的太沉了，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李玉函仔细观察柳无眉的面色，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便提议道：“咱们去顾先生那儿请他帮忙看看吧。”
    柳无眉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这要万一被南宫灵发现……”
    “大不了就彻底撕破脸皮！”
    李玉函斩钉截铁道：“顾先生不是说神侯府也插手了这件事么？我们可以寻求朝廷的庇佑，以拥翠山庄的名义投靠朝廷。”
    柳无眉沉默了良久，方才在李玉函的催促下，点头同意了这个决定。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被角下压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绣着一幅栩栩如生观音像，观音身披白沙，手捧玉瓶，低眉--;;
    。。

 第 88 章 第 88 章

    既然决定了要合作,柳无眉当然会有所表示。
    毫无保留是不可能的，但该给的诚意还是要给。
    在顾慎言的邀请下落座之后，她首先便交代了南宫灵的事情,并强调自己只是被逼无奈才会跟对方合作。
    “他若只是拿罂粟来做诱饵,我其实未必会妥协，因为我早就发现,罂粟止痛的效果，是会随着服用量的增多而消减的。”
    一开始,她只用半汤匙的剂量就可以完全止痛,但到后来，连三汤匙的剂量都只能起到缓解作用。
    从沙漠里带出来的那匣用罂粟提炼出的白色粉末，早就被她用完了。
    之后只能到处花重金去收购。
    南宫灵说的不错,在中原确实只有极少数的地方会有罂粟,收购起来劳财耗力不说,收获也差强人意。
    哪怕拥翠山庄有再多的积蓄，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李玉函虽然一直在隐瞒这件事，但柳无眉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端倪？
    拥翠山庄里原本有近百名仆从，现在却被辞退的只剩下十几人。
    只有柳无眉身边还留有人伺候,而身为少庄主的李玉函，身边竟然连个能帮忙跑腿的人都没有，甚至还得自己动手打扫房间。
    柳无眉怎么可能不心疼。
    若不是李玉函苦苦哀求,她恐怕早就放弃生命，或者离开对方了。
    因为对她来说，李玉函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怕南宫灵威胁自己，只怕南宫灵会伤害到李玉函。
    陆小凤有些唏嘘。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天下间的有情人无数,能做到同甘共苦的也不在少数，可能够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真正用情至深的，终究只是寥寥。
    不说这对夫妻在别的方面如何，只说这一点，确实挺令人敬佩。
    还怪感人的。
    一点红的反应没有陆小凤看起来那么明显，但神情也稍微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冷漠，似乎也有些被触动。
    完全没有被感动的顾慎言：“……”我可能是个没有感情的异类。
    讲真，听完柳无眉的讲述，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如果非要同情的话，他的同情对象也不会是李玉函和柳无眉，而是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李观鱼。
    为了妻子愿意付出一切，听起来是很伟大，可李玉函的脑袋里除了情情爱爱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拥翠山庄几代人的心血说败就败，生病的父亲也不管不顾，责任感和孝心是都被狗给吃了么。
    要是知道这败家子的所作所为，李观鱼怕是得被活活气死。
    ……哦不对，顾慎言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李观鱼的病就是被这糟心儿子给气出来的。
    柳无眉之所以要先跟顾慎言等人说这些，当然是存了用苦肉计博同情的心思。
    因为她怕等一下会被迁怒。
    毕竟……她也算是参与了南宫灵的计划，还在其中或多或少的出了一些力。
    “南宫灵其实是想用那则传闻当做诱饵，引来更多的江湖人士，当然，我指的不是那些乌合之众，而是真正的高手。”
    柳无眉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将南宫灵的整个计划一一道来。
    “他让我接近顾老板，然后找机会下毒，让顾老板也染上毒瘾，受他控制。然后再借顾老板之手，淘汰掉那些实力不济的乌合之众。”
    “之后再放出消息，引更多的高手过来，伺机用同样的方法将这些人也控制起来。”
    “等他手中的棋子足够多的时候，他就可以一步一步的蚕食整个武林……”
    随着柳无眉的叙述，顾慎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之前最糟糕的设想，果然应验了。
    “好狠毒的心思！”
    陆小凤也听顾慎言说过罂粟的可怕，他根本就不敢想象，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整个中原武林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南宫灵竟然会有如此野心……”
    丐帮，可以说是全武林规模最大的帮派。
    天底下那么多的乞丐，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丐帮的成员，保守估计，最少也得有上万人之多。
    而身为丐帮少主，如无意外，以后也会是丐帮帮主的南宫灵，竟还不知满足，还妄想着一统整个武林……这在陆小凤看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但顾慎言却道：“有野心的人恐怕不是南宫灵。”
    顾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小凤皱了皱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陆小凤心想，认真推敲起来，这个猜想反而更加合理。毕竟算起来，南宫灵今年不过才十七岁，他就算是再有野心，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疯魔的地步。
    但对顾慎言来説，这可不是什么猜想。
    而是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实。
    他面色冷肃的看向柳无眉，用肯定的语气求证道：“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是沙漠中那位吧。”
    “……没错，一统中原武林，是她多年以来的夙愿。”
    柳无眉对石观音的恐惧已经深刻入骨，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起，只敢用‘她’来做代指。
    但这样的恐惧，有时候也能化为强大的动力。
    柳无眉深知，想要摆脱石观音，她就必须得为顾慎言提供更多的情报，让顾慎言这方能占据更多的优势，争取立于不败之地。
    “我原本是个孤儿，甚至连自己父母的名姓都不知道，从小就被她收留，做了她的弟子，她本来还替我取了个名字，叫无忆，柳无眉这个名字，是我逃到中原之后，重新给自己取的名字。”
    再次提起那些陈年旧事，柳无眉的心情仍旧十分复杂。
    因为她对石观音，曾经也是有过几分师徒情谊的。
    突然得知柳无眉是石观音的弟子，顾慎言和陆小凤都多多少少有些吃惊，但在惊讶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抓到了重点。
    柳无眉原本的名字，叫无忆。
    这和无花的名字，会不会有所关联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由陆小凤发问：“她的弟子应该不止你一个吧，其他人呢？也都和你一样么？”
    “是，除了我以外，她还收了很多孤儿为徒，但我被收留的时间最早，算是她的大弟子。”柳无眉没有觉察出陆小凤的意图，还以为他只是好奇其他人的遭遇，“但只有我，最后成功--;;
    。。

 第 89 章 第 89 章

    最开始那几天，包子在顾慎言面前总会表现得格外拘谨。
    尽管顾慎言从来不摆架子，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不可貌相。
    在最低层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包子或许别的长处没有，但小道消息绝对灵通。
    他听说很多有钱人人前人后都是两幅面孔，在外总是摆出一副和善的嘴脸，对内却是截然相反，对下人百般苛刻。
    所以在了解顾慎言真实的秉性之前，包子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平常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做事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会在哪些方面惹得顾慎言不悦。
    他很怕会丢掉饭碗。
    大概是年纪还小的缘故，跟那些早已习惯靠乞讨为生、面对旁人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毫无反应的乞丐们不同，包子还是会为此而感到难过。
    他的自尊心还未被残酷的现实彻底消磨殆尽。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摆脱之前的窘境，他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导致他如此小心翼翼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转变？
    忽然从一个无家可归、每天睡墙角、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可怜，变成一个每天都有干净整洁的衣物可以穿、有热乎的饭菜可以吃、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休息，走在路上也不会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正常人……<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www.166xs.cc</a>
    前后的落差太大了。
    让包子有种特别虚幻的感觉。
    就很不踏实，好像在做梦一样。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包子很快便适应了新的生活，也在相处的过程中，对自己未来的‘衣食父母’有了全新的了解和认识。
    他发现顾慎言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大好人。
    ……就是有时候会让他感觉很迷？
    等待食肆竣工还需要一段时间，顾慎言觉得一直住在客栈里不方便，便干脆在城中租了一处不小的宅院，作为临时的落脚点。
    顾慎言的行事作风完全符合包子最开始对他的印象。
    有钱人。
    但是住到一起之后，包子就发现顾慎言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老年人一般的生活习惯和作息规律。
    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顾慎言却每天都足不出户的蹲在家里喝茶晒太阳，偶尔兴起了还会拉着包子，教他读书识字什么的。
    包子表示他其实是很乐意多学点知识的，可惜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不管顾慎言讲得多么通俗易懂，多么简单形象，他都吸收不进去。
    每次学到一半，他都会被绕迷糊或者犯困……
    次数多了，顾慎言好像也放弃了把包子培养成文化人的念头。
    他开始转而鼓励包子没事儿就多出门走动，还会在包子出门的时候给他塞零花钱。
    包子：“……”
    讲真，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觉得顾慎言看起来好像一位慈祥的老父亲？
    那眼神，那语气，那行为举止——
    搭配上顾慎言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违和感简直爆棚！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不管顾慎言的行为举止与外貌有多么不搭调，这段时间的相处仍旧令包子打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位新老板。
    他在顾慎言面前越来越自然，渐渐的，也敢表露出自己的本性了。
    就在食肆即将竣工的前几日，包子终于忍无可忍，壮着胆子把在家蹲了足足两个多月的顾慎言给拉出了门。
    “老板，你老是待在家里难道都不觉着无聊么？”
    “……”顾慎言默默抬头望天。
    老实说，他还真不觉得无聊。
    以前在纯阳宫的时候，他的日常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一柄剑，一本经书，就能让他窝在屋里宅上一整天。
    将近二十年，他主动踏出山门的次数大概两只手就能数清。
    包子忍不住吐槽道：“我有时候真怀疑老板你今年不是二十岁而是六七十，就没见过有哪个年轻人跟你似的，竟然能蹲在家里足足两个月都不出门。”
    “啊哈哈。”
    顾慎言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话说的……还挺贴近真相，他虽然没有六七十，但四五十倒是有了。
    不过关于不爱出门这一点嘛，他就有点别的意见了。
    稍稍正经了神色，顾慎言反驳道：“谁说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就一定得喜欢出去玩儿了？有人爱凑热闹，自然也有人喜欢安静，我属于后者，而像我一样不爱出门的人这天底下可多了去了。”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包子差点儿就被说服了。
    但好不容易把老板从家里拽了出来，不好好逛上一逛，未免有些可惜。
    包子眼睛一转，脸上的表情立马垮下来，他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语气有些低落道：“江南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可惜我以前都没机会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真的很想去逛一逛。”
    “老板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
    顾慎言：“……行吧。”
    他对小孩子的撒娇最没抵抗力了。
    尤其是加上苦肉计之后。
    杀伤力翻倍增长啊。
    “嘿嘿，我就知道老板你最好了！”
    目的达成的包子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慎言摇了摇头，看着包子的眼神既无奈又宠溺，真的神似一位慈爱的老父亲。
    拎着两壶好酒准备去找花满楼一同享用的陆小凤正好打从旁边经过，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俩儿人可真是有趣。
    小的那个故作老成，大的那个老气横秋，若非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年纪，只听对话，他肯定会误以为这是一对年龄差跟父子差不多的主仆。
    不过话说回来……
    陆小凤忍不住多看了顾慎言两眼。
    他觉得这人身上的气质跟花满楼很相像。
    都是那种温和的，很容易叫人心生亲近感的类型。
    习武之人的五感十分敏锐，在陆小凤刚看过来的时候，顾慎言便有所察觉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外貌足够出众的人，顾慎言早就习惯了这种走在大街上会引来别人关注的情况，他也不会觉得反感，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即便是--;;
    。。

 第 90 章 第 90 章

    顾慎言暗中松了口气。
    因为陆小凤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怀疑无花。
    不然他还真没法儿回答。
    或许是天生气场不合,又或许是潜意识作祟，打从第一眼见到无花开始，顾慎言就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排斥感——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现象。
    顾慎言很确定,自己对佛教并没有敌意,他们纯阳宫的掌教李忘生，还经常跟少林寺的主持飞鸽传书,交流门下弟子们的教育心得呢。
    后来，因为无花那番‘一点红的名字沾满了血腥气’的言论,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顾慎言当时就觉得,这个所谓的七绝妙僧有些过于傲慢了。
    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淡泊高洁而已。
    但他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排斥对方。
    直到他听见了一段对话。
    那是和无花打完照面的几日后，顾慎言和一点红在赶路途中,经过了一间茶肆,正好随身携带的水快用完了,便准备在这里补充一下。
    茶肆中坐着两位身配刀剑的江湖人士。
    他们在聊一件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听说盗帅昨日去少林拜访，与无花大师谈禅，两人还下了一夜的棋……”
    “那他们两人的棋艺孰高孰低？”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莫不是忘了七绝妙僧这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七是指琴棋书画,武功佛法和厨艺，绝是指绝妙。
    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寓意可想而知。
    “可盗帅也是风雅之人，未必就会输给无花大师吧。”
    “我骗你做什么，这可是盗帅当众承认的,他确实输给了无花大师。不过盗帅的棋艺也不差，要不然两个人也不至于下了一夜才能分出胜负。”
    ……
    该怎么形容顾慎言当时的感觉呢？
    就是脑袋里仿佛有灵光一闪，顿时拨开云雾见月明。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排斥无花了。
    那是潜意识对他的提醒。
    因为在他脑海最深处，还掩埋着一段由于太过久远而有些模糊的记忆——
    关于楚留香这位‘主角’,和关于无花这位‘反派角色’的记忆。
    无花，一个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跟丐帮少主也有牵连，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的反派。
    顾慎言会怀疑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种理所当然只适用于顾慎言一人。
    就没办法跟陆小凤也这样解释。
    太天方夜谭了，搞不好还会被陆小凤当成疯子。
    所以为了避开这个话题，顾慎言刚才就用了一点谈话的技巧。
    这其实有点冒险，不确定性太高，如果陆小凤坚持深究下去，顾慎言肯定会无言以对……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对朋友说谎。
    这是他与人交往时一直坚守的底线。
    当然，对于陆小凤愿意帮助他们解决麻烦这一点，顾慎言还是蛮高兴的，他没有客套的拒绝，而是笑道：“陆大侠都这么够意思了，那我也应该表示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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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一次随便点菜的机会，如何？”
    这就有点玩笑的意味了。
    事实上，顾慎言是打算先记下陆小凤的这份人情，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做报答。
    “哇哦！”陆小凤却很满意这份玩笑似的报酬，他情不自禁的惊叹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向顾慎言求证道：“真的可以随便点么？可以叫朋友一起来吃，数量没有上限的那种？”
    “没错。”顾慎言点了点头，唇角勾起盈盈笑意。
    有了这么一句肯定，性急的陆小凤就立马开始行使点菜权了。166小说
    “那我肯定要先点佛跳墙了，还有黄焖鱼翅、三丝鱼卷、酱肘子、荔枝肉、九转大肠、灌汤黄鱼……咦？前边点儿的好像都是荤菜，那我再加几道素的……”
    顾慎言脸上的笑容在渐渐消失。
    这都有二十多道菜了吧，还不够吗？
    他就想问，陆小凤到底是准备带多少人来一起吃？该不会是打算把店里所有的位置都给占满吧？
    真要是这样，就有点过分了啊……怕不是想要活活累死他。
    那倒不至于。
    陆小凤表示，他还是很体谅顾老弟的，毕竟店里人手有限，就一个厨子，真请太多人的话，肯定会忙不过来，而且上菜的速度也肯定跟不上吃的速度，场面就会很尴尬了。
    所以——
    “就这些吧，加上汤品一共是三十二道，我相信顾老弟你一定可以搞定的！”
    陆小凤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显得格外刺眼。
    感觉有点手痒的顾慎言：……这份信任过于沉重，他并不想承受下来：）
    “那什么，顾老弟你跟一点红不是还要去练剑吗？那就赶紧去吧！”预感十分准确的陆小凤在危险的边缘及时止步，成功用练剑这个话题分散了顾慎言的注意力。
    然后迅速起身，脚底抹油。
    “房间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你们来安排了，这儿我熟，自己来就行，咱明天再见哈。”
    看着陆小凤已经飞快溜走的身影，顾慎言忍不住扶额叹息。
    看起来好像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一点红本来打算出言安慰两句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看见顾慎言笑了起来。
    “这家伙……”顾慎言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三分无奈，可更多的，却是让一点红无法理解的愉悦。
    察觉到一旁的视线，顾慎言蓦然侧首。
    他脸上还带着笑，在夜色下看起来有些朦胧，竟奇异的让人感到温暖。
    一点红定定的望着他，鬼使神差般的，移不开视线。
    “怎么啦？”因为一点红还没有起身的缘故，顾慎言在询问时，下意识俯下了身，他没有注意到，有一缕发丝忽然从他肩头滑落，刚好擦过一点红的耳朵。
    那种有点酥麻的感觉仿佛被无限扩大，一点红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感觉……好奇怪……
    心跳，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快？
    顾慎言有点纳闷儿，下意识又往一点红面前凑近了一些。
    在他面前，一点红向来是有问必答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啊……难道是身体忽然不舒服了？凑近之后，发现一点红的姿势格外僵硬的顾慎言，--;;
    。。

 第 91 章 第 91 章

    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西门吹雪当然愿意等。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慎言点了点头，然后回头招呼了陆小凤一声，顺便也跟楚留香告了声辞。
    至于站在楚留香身旁的无花？
    不好意思,顾慎言表示,对于这种叫他心生反感的人，无视,真的已经是他所能作出的最‘温柔’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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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就此分道扬镳。
    因为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抵达清河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镇子不大,只有三四家可供选择的客栈，而且据车夫介绍，那几家客栈的条件其实都差不多,没什么好挑选的。
    于是顾慎言就随便选了一家落脚。
    住宿的问题好解决,只要房间干净整洁便已足够。
    但是吃饭的问题……
    原本是想将就一下,结果在尝过一口咸到齁人的，据说炖了一个多时辰结果还是咬不动鸭肉之后，顾慎言就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这个真的不能忍。
    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白水,然后果断起身走到了柜台前。
    “你家厨房可以借用么。”
    看柜台的店小二显然不是同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开口便道：“能是能,但是食材的费用……”
    后半句话店小二没明说，只是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钱的姿势。
    “费用我会出的。”顾慎言眉头微皱,目中闪过一丝不耐：“厨房在什么地方？”
    “后院，您穿过门左手边第二间就是厨房。”
    在顾慎言起身后就下意识也跟了上来的一点红：“我……我能帮得上忙么？”
    老实说，一点红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因为他对厨艺完全一窍不通，最多只能帮忙生个火洗个菜什么的。
    就有点担心会被顾慎言嫌弃。
    “当然可以。”顾慎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腹中饥饿而有些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面色稍缓：“走吧。”
    “嗯。”
    一点红抿了抿嘴角，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丝愉悦感。
    厨房里可用的食材并不多，赶着填饱肚子的顾慎言也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就随随便便的做了几碗炸酱面。
    炸酱面的精髓在于炸酱，通常情况下，炸酱是用甜面酱或黄酱与肉丁及葱姜等炒制而成，而正宗的甜面酱制作工序略有些繁杂，需要花费数日时间才能做成。
    所以顾慎言能选择的，只有厨房中现成的黄酱。
    这家店的厨子做饭的手艺虽然很糟糕，但酱料倒是做的还可以，顾慎言尝了一口黄酱的味道，确认咸甜适中，无需重新调整后，就开始着手制作炸酱了。
    一点红则被分派了清洗各种蔬菜的任务。
    ……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后，陆小凤忽然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扭头朝香气飘过来的方向望去，感觉腹中原本不甚明显的饥饿感，仿佛被这股香气瞬间催化，饥肠辘辘起来。
    率先出现在陆小凤视线范围中的，是端着一面餐盘的一点红。
    餐盘上摆着各色各样的菜码，陆小凤大略一扫，发现足有七八种，什么黄瓜丝、豆芽、萝卜丝、黄豆、菜心……
    虽然都是素菜，可是在那股香气的映衬下，竟然也显得格外诱人起来。
    顾慎言出来的比较晚，等一点红都快走到桌前的时候，他才姗姗出现在陆小凤眼前。
    原本是起身打算接过一点红手中餐盘的陆小凤动作一顿，随后便不受控制的朝顾慎言那边迎了过去。
    顾老弟端来的到底是什么美味？闻起来太香了！
    结果……
    走近之后，陆小凤才发现，那就是一碗炸酱而已。
    讲真，在看到顾慎言手中端着的只是一碗炸酱时，陆小凤心里还是有点儿失望的。
    不过这点儿失望很快就被扑鼻的香气给冲散了。
    他下意识伸出双手，道：“顾老弟，我来——”帮你端吧。
    “不用了。”顾慎言端着炸酱目不斜视的从他身旁走过，然后头也不回的交代道：“你要真想帮忙的话，就去厨房里把面条给端过来。”
    好吧。
    陆小凤悻悻的耸了耸肩，抬脚朝后院走去。
    ……
    顾慎言的厨艺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
    那一份在陆小凤看来，原本十分寡淡的面条，在加入炸酱和菜码，然后搅拌均匀之后，立马就变成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煮的八分熟，过了几次凉水的面条，保持了恰到好处的筋道爽滑的口感，棕褐色的炸酱均匀的包裹在每一根面条上，肉粒分明，味鲜醇厚，咸甜适口，再搭配上清甜爽口的蔬菜，一口下去，满足感立马油然而生。
    而且越嚼越香，越吃越让人停不下来。
    很快就把一大碗面全都塞进了肚子里的陆小凤：“我感觉我还能再来一碗。”或者两碗也可以！
    然而厨房里已经没有剩余的面条了，炸酱也已经用完了。
    看着埋头吃的正香的顾慎言几人，陆小凤眼睛一转：“那啥，你们有谁要是吃不完，我可以帮忙分担一部分呀。”
    顾慎言瞥了他一眼，没搭腔，继续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的面。
    西门吹雪和一点红则是全程都没有抬过头。
    陆小凤蔫蔫的耷拉下脑袋，心想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刚才就该控制一下自己，不吃的那么着急了。
    这会儿可好，只能干瞅别人碗里的饭眼馋。
    也是心塞。
    饭后，顾慎言跟西门吹雪便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朝客栈外走去。
    一点红也默默的跟了上去。
    “欸欸欸——”反应慢了半拍的陆小凤提着还没喝上几口的酒壶，赶忙追了过去，疑惑道：“你们现在就要去切磋了？都不等消化一会儿？”
    刚吃完饭直接动手，不怕回头消化不良胃疼啊。
    顾慎言双手负在身后，和西门吹雪并肩，慢慢悠悠的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消食么。”
    这大晚上的，他们肯定不会在大街上直接动手。
    万一惊扰到了已经休息的百姓那多不好。
    陆小凤后知后觉：“所以你们是打算去镇外切磋？”
    顾慎言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眼悬挂在夜空中的那半轮--;;
    。。

 第 92 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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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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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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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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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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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3 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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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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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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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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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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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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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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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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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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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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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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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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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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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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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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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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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米安“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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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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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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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4 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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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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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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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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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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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5 章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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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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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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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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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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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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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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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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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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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6 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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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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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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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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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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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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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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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7 章 第 97 章

    class=&preload&amp;gt;正在加载中……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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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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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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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8 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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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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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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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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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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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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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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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99 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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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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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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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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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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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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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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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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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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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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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1 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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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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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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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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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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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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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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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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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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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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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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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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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3 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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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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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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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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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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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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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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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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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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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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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4 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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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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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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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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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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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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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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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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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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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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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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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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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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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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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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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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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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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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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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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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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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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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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107 章 第 107 章

    开宗大?典结束后,送走?一众宾客的顾慎言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便准备提前?回房休息。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埋伏在房间里想要暗杀他?。
    对方隐藏的很好,气息微弱到几近于无,或许是专门修炼过隐匿的功法，又或许是武功境界足够高深，并不比顾慎言差多少?。
    总之,顾慎言刚开始确实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险些被对方伤到。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凭借这三年来通过无数场战斗所积累的经验，迅速将局势扭转。
    身体不太舒服的顾慎言心情自然也不是很美妙,动?手时一点儿余力都没?收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十几道剑伤。
    蒙着面的黑衣老者暗道了一声不妙，心中?渐渐生出退意。
    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大?宗师的实力。
    原以为两人虽然同是大?宗师,但他?好歹占了年岁的优势,比顾慎言早突破数十年，修为肯定也会比对方更深厚一些……可见了鬼了！真等到动?起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修为竟然一点都不比自己弱！
    而且招式也很有些神异之处，竟然能够将剑气和内力凝为一体,释放出坚不可摧的护体罡气,将他?的攻击全部挡在外?面。
    两人打了半天，受伤的就?只?有他?一人！
    而顾慎言那边，却是连块儿皮都没?破！
    吴明甭提有多憋屈了。
    但在怎么憋屈,他?也不可能为了争口气就?跟对方一直纠缠不休。
    他?心里很清楚，再继续打下去，此消彼长的,最后会被耗死的那个肯定是他?。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趁着自己这会儿还有余力，尽快找机会脱身……
    但顾慎言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阁下该不会以为，我这纯阳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吧？”
    察觉到对方悄悄往门口的方向移动?的小?动?作之后，顾慎言立马便冷笑道：“现在想走?？晚了！”
    既然敢在纯阳开宗立派当天前?来挑衅，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暗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都绝不可能把人给放走?。
    不然，他?大?宗师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顾慎言一狠心，拼着哪怕毁掉住处也要把人留下来的决心，接连使出了两个大?招——
    五方行尽，锐不可挡！
    六合独尊，霸气纵横！
    剑气狂涌而出，顷刻间，便将半边房屋夷为废墟，余下的那一半残垣断壁在余波中?支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也轰然倒塌，发出巨大?的声响。
    远处，被惊动?的一点红等人迅速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顾慎言单手持剑，轻飘飘的从半空中?落下，衣袂被周身外?涌的内力吹的飒飒作响。
    他?低头望着在废墟中?苦苦挣扎的黑衣老者，心中?杀意渐消，最终化为一片平静。
    “……可惜了。”
    这屋子他?才住了两天，就?没?了。
    回头请人重新修建，估计得花不少?钱呢。
    而且修好了之后他?恐怕也不会再住过来了……毕竟死过人，晦气。
    一点红等人赶到时，那名黑衣老者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听?闻此人先前?竟然潜入顾慎言的房间图谋不轨，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表示万分不解。
    活着不好么？
    为什么要上赶着找死。
    这是得有多想不开啊……
    感慨完，陆小?凤才想起来询问此人的身份。
    但顾慎言哪儿知道啊，在打斗的过程中?他?根本就?没?工夫去探究这个问题。
    就?只?知道这人也是个大?宗师。
    “大?宗师？”
    陆小?凤顿时被吓了一跳，“他?他?他?、他?该不会是西?方魔教那位吧？！”
    众所周知，天底下达到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就?只?有两位，一位是顾慎言，而另一位，就?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所以陆小?凤立马就?对号入座了。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比如说除了顾慎言和西?方魔教那位之外?，这天底下其实还有别的大?宗师存在，只?是以往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所以才不为人知……
    但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小?到陆小?凤连提都懒得提出来。
    但这人如果是玉罗刹的话，事情可就?大?条了！
    陆小?凤咽了咽口水，语气万分郑重的提议道：“咱们?得马上把这具尸体处理掉，而且一定要处理的足够干净才行！”
    就?算顾慎言再怎么厉害，对上西?方魔教那样的庞然大?物，只?怕也是独木难支。
    所以尸体的脸一定得毁掉！
    不，光是毁容还不够保险，要不干脆用化尸粉直接给溶了吧……
    “……”
    西?门吹雪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不是玉罗刹。”
    “？？”
    陆小?凤愣了一愣，随后便想追问西?门吹雪有什么依据。
    但却被顾慎言拦了下来。
    “你确定？”
    顾慎言又向西?门吹雪求证了一遍，在对方点头确认之后，便直接扭头让一点红把这具尸体给送下山去。
    “交给官府处置也好，直接找个地儿埋了也行，哦对了，记得给他?置办一口好点儿的棺木。”
    人死如灯灭，对方好歹也是个大?宗师，顾慎言愿意给他?留份体面。
    啊这……
    陆小?凤就?很纳闷儿。
    特别想问问顾慎言，难道一点都不好奇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确定对方不是玉罗刹的吗？
    顾慎言当然也很好奇。
    但他?不会像陆小?凤那样，好奇心一起，就?不管不顾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算要问，他?也只?会在私底下，没?有第三人存在的场合询问。
    毕竟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点敏感。
    没?准儿还会涉及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