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爱上你》 01 熟悉的背影 一、 2019年10月 黑头车行驶在深水湾迂回弯曲的羊肠小径，昏黄的路灯沿着山壁弯腰而立，两旁蓊鬱的林木在夜幕下成为一片天然的墨浓屏障，完美地将香港富豪的别墅遮挡住。 后座的钱心澄顶着完美的妆容，一排浓密的假睫毛、黑色上鉤的眼线、鲜艳的红唇，大波浪捲发撩在左肩露出性感的锁骨，平口紧身黑色小礼服让姣好的曲线毕露，看起来就是准备要跑趴的行头，但拿着手机通话的她仍在处理公事。 「心澄姊，联络到赵翔的老婆了，但他老婆不愿意配合，还大崩溃臭骂了我一顿。」话筒一端的助理小芬语气焦急。 「这样啊……」钱心澄停顿了下，脑中转出早想好的备案。「那你联络赵翔的经纪人，请他先把赵翔这个月的通告全部退掉，再跟他老婆说事情开始发酵，经纪公司准备冷冻赵翔，要是她再不出来帮忙止血的话，赵翔的事业恐怕完蛋。」 演艺圈一线主持人赵翔被狗仔队拍到跟小三在街头捏臀拥吻，平时营造爱家好男人形象的他被逮到外遇的消息瞬间席捲各大新闻头条，各方谩骂嘲讽纷沓而来。赵翔是钱心澄公关公司的客户，当下之急她必须赶紧拉出一条防火线阻止舆论继续燎原。 「真的要这样做吗？如果退了通告，他老婆又不配合怎么办？」小芬有点迟疑。 别人不抽通告已经很好了，他还自己退通告，要是真的落得没工作就糗了。 「他老婆没有工作又爱买名牌，一家子开销都靠赵翔，要是赵翔真的没收入她会好过到哪？感情可以意气用事，但钱可没办法。况且他们还有两个小孩要养，妈妈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小孩，我相信他老婆是聪明人。不过记得跟经纪人讲好，别让他老婆知道是我们的计划。」 艺人外遇这种事可大可小，处理得好就只是大眾茶馀饭后的消遣话题，处理得不好形象受损就真的会影响演艺生涯。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元配出声相挺，毕竟感情只是两人间的事，若当事人都表示愿意原谅，那其他想看人吃米粉喊烧的也只是白搭。 老实说钱心澄根本不在乎赵翔的老婆有多愤恨不平、是否受了委屈，甚至她自己也觉得男人偷吃却是女人要出来坦下一切非常可笑，但这只是工作，她只要确保能把客户的危机处理得尽善尽美即可。 「好，我这就去办。」小芬领命。 掛上电话，钱心澄吁了口气，从晚宴包拿出化妆镜确认自己的妆发仍完美无瑕。别人看她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跑趴钓金龟婿，但其实跑趴是为了工作需求发掘潜在客户，否则她多想脱下一身束缚、卸下浓妆，穿着睡衣躺在自家沙发上喝热茶看书享受一个寧静的夜晚。 黑头车转进隐密的小路拐了几个弯，黑铁镀金的巴洛克式大门栅栏气派地矗立在前，几位西装笔挺、体格彪悍的保全排排站。确认了钱心澄的受邀身份，大门打开车子蜿蜒而进，一栋方形纯白配有大片落地窗及广阔阳台的两层楼别墅出现在前，数条七彩繽纷、灿烂夺目的彩色灯泡从屋顶徐缓展延，有如彩带般延伸至别墅前方的无边际泳池，池畔搭着一座座纯白的帐篷供应美酒佳餚，衣香鬓影男男女女或坐或立谈笑风生。 钱心澄下了车，左顾右盼寻找派对主人的身影，一方面也不忘跟任何视线交会的人投以微笑点头招呼，即使是初次谋面的人。 人脉与人和在公关这行是相辅相成，让人留下好印象是基本，得罪人则是大忌，这两点钱心澄从入行就谨记在心。与人交际谈笑她看似游刃有馀，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如履薄冰，一点错都犯不得。 「请问喝杯香檳吗？」手持香檳托盘的服务生殷勤地上前询问。 「不用了，谢谢。」钱心澄礼貌一笑。「请问你有看到涵熙吗？」 俞涵熙，风靡两岸三地的知名女演员，也是这次生日派对的主角。 「刚刚看到俞小姐在那边跟人谈话。」服务生指了位置。 「谢谢。」她道了谢，朝服务生指示的方向走去。 「不客气。」服务生客气地目送她离去，转身看见后方几步站着一名高瘦俊逸的男子。 「先生喝杯香檳吗？」服务生将香檳托盘送到他的视线内。 凝视着钱心澄离去方向的男子被唤回注意力，拿了杯香檳对服务生点头致谢。 那个人，看起来好熟悉…… 记忆像被打了死结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他眉头微蹙，啜饮了口香檳。 02 不能说的秘密 「心澄！」俞涵熙开心地张开双臂欢迎她。「你来了！我好高兴喔！」 宛若黑潭的灵动大眼瞇眸而笑，脸蛋本就精緻秀丽的俞涵熙更显娇美，盘着优雅法式髻的她身着香檳金晚礼服仙气满溢。 「你的生日我当然一定要来呀！」 钱心澄拥抱了她，甜蜜的花果香从她的颈际传来，但暗香后的尾韵让钱心澄的眉头不着痕跡地皱了一下。 「涵熙生日快乐！」钱心澄递上纯黑包装的礼盒，盒上一朵精緻的山茶花表明了礼物的贵重。「打开看看。」她眨了眨眼。 虽然是因工作认识俞涵熙，但她开朗善良的个性让两人相处起来特别愉快，久而久之除了工作往来更多了一层友谊关係。 她知道贵重的东西俞涵熙不缺，除了她自己身价非凡，她男朋友也是富可敌国，但这礼物可是她特别准备。 香奈儿对俞涵熙来说的确不足为奇，但钱心澄神秘兮兮的样子勾起她的好奇心。打开盒子，是一对精緻的鑽石双c耳环，特别的是双c下方各缀着俞涵熙英文名字缩写的h和x。 「心澄！」俞涵熙惊喜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谢谢你！好漂亮喔！我好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钱心澄开心的说。 「可是你……你怎么……」虽然她知道钱心澄事业有成，但订做一个香奈儿耳环怎么想都不像是她能负担的。 「记得我的工作是什么吗？」钱心澄淘气一笑。 靠关係找人脉订做耳环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公司也有编列特别预算给vip客户送礼，她自己只是再贴一点钱而已。 「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喔！我现在就要戴上！」俞涵熙立刻换上钱心澄送的耳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在鑽石的衬托下更显晶莹诱人。 「听说明年香奈儿的亚太地区代言人要找你，到时签约仪式你可以戴这副耳环，他们一定会印象深刻。」消息灵通的钱心澄说。 「还没确定呢，听说他们还在斟酌几个人选。」讲到这件事，俞涵熙嘟起了嘴。 「喔？是吗？除了你还会有更适合的人选吗？」钱心澄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认为。 俞涵熙近年演艺事业表现亮眼，去年更是一举获得双金奖座加持，在演艺圈地位扶摇直上。 「那个章芸寧囉……」说到这名字，她的小嘴又更嘟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比我年轻、比我可爱，经纪公司又力捧，我要是香奈儿，我可能也选她。」 演艺圈年轻貌美的女星如过江之鯽，每过一年自己又老了一岁，也表示又加入一批更年轻的妹竞争，实在是无情又现实。 「如果他们想找的是花瓶，那肯定选她，但如果他们想找的是内外兼具的人，那当然是选你。你可是双金影后耶！要对自己有信心！」钱心澄鼓励她。 虽然俞涵熙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但身处竞争激烈的演艺圈内，纤细敏感的她仍不时会自我怀疑。钱心澄也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俞涵熙才会染上那不可吿人的秘密。 「好啦，谢谢你。」俞涵熙对她甜甜一笑，谢谢她的鼓励。「我去招呼别人囉！你应该也有事要做吧？」早知道钱心澄是工作狂，来她的生日派对绝对不只是要帮她庆生而已。 「没错，希望可以透过你的生日派对发现更多客户。」钱心澄大方承认。 「应该很有机会，凯杰也邀了他的不少朋友。你知道他们那些有钱公子哥最喜欢胡搞瞎搞，会很需要你们这种公关在后面帮忙擦屁股，哈哈哈。」调侃自己的男朋友同时俞涵熙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我去那边囉！」她指了指前方某个电影公司老闆。 「等一下。」钱心澄伸手拉住她，凑到她耳边低语。「不要抱人喔，有味道。」 俞涵熙脸色微变。「真、真的吗？」她伸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和手背。「我明明洗过澡也喷了香水。」 「是不明显，但还是小心点好。」 演艺圈人人为了挣出头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像俞涵熙这种已经位居上位的更该谨慎，要是落了把柄在有心人手上肯定是渲然大波。 「若以朋友的角度，也是劝你尽量不要，毕竟对身体也不好。」钱心澄温言劝道。 俞涵熙幽然一笑，钱心澄说的她当然都知道，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谢谢你，心澄，我会记得的。」她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表达感谢。「我过去囉。」 钱心澄看了看錶，现正八点多，会场觥筹交错正是酒酣耳热之际，也是她大展身手的时候。 「上工囉。」她轻盈地道，扬起一抹自信的笑走入人群。 03 我们认识 泳池上方的七彩灯饰映照在水面上光影交错，dj播放轻电音气氛迷幻慵懒，池畔宾客饮美酒、品佳餚谈笑风生，戚瑋却远离人群，独自倚在泳池旁的平台看着前方沉思，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西装让他在夜幕以及棕梠树造景的掩护下几乎完美隐身。 他低垂深思的眉目清冷俊朗，气质斯文却散发着距离感，仿若有堵隐形的墙将他与气氛热络的派对隔开。 「戚瑋。」呼喊声传来，待他回神，声音主人已走到他身旁。 西装油头侧梳的李凯杰脸上扬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双笑眸含波的桃花眼电力十足。 「乌漆墨黑的你在看什么？」他顺着戚瑋的的视线望去，白天从这里可以饱览深水湾的碧海蓝天，但晚上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李凯杰故意认真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平台前黑漆漆的一片，一脸惊骇故作夸张道：「别跟我说你在通灵，我会吓死喔！」他带着港腔的国语听起来更为滑稽。 「跟俞涵熙在一起几年了，国语怎么都没进步？」连白眼都懒得给，戚瑋不客气的吐槽。 「她广东话讲得都要比我好了，我国语怎会进步？如果你嫌弃我的国语，不如讲英文啦！」李凯杰切换到英文频道。 比起讲国语还被笑，讲英文他更省事。 「也好。」戚瑋也转用英文。 他这趟来主要目的是跟李凯杰谈工作之事，还是用英文比较正式，省得李凯杰插科打諢。 「前几个礼拜助理已经将新合约发给你，应该看过了吧？可以签名了吧？」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此行的目的。 戚瑋与李凯杰两人在美国读书时相识，李凯杰天资不差但含着金汤匙的他只要混个学歷略懂一二即可，考试都临时抱佛脚的靠戚瑋笔记支援才顺利过关。相较于李凯杰的混水摸鱼，戚瑋活脱是个学霸，一毕业就把美国跟台湾两地的会计师执照拿到手，回台后几年便自立了会计师事务所。 李凯杰纳闷，就他所知，戚瑋的父亲，戚尹默，是台湾连锁医美诊所集团的院长，戚瑋的事务所光是承接戚尹默集团的业务和他在台投资的税务事项就已经赚得够饱，但戚瑋对工作还是十分积极。 像他最近计划在台湾成立新公司投资房地產开发，跟戚瑋签新的合约只是形式而已，毕竟他在台湾跟钱有关的一切早就都是戚瑋在打理，但戚瑋仍是可以为了追一张合约特地跑来香港找他。 好吧，他这样说有点偏颇。其实是他压着合约逼戚瑋来香港参加俞涵熙的生日派对。 别说他出小人步数，他是为了戚瑋好，不然戚瑋只埋头工作没有社交生活，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一表人才的帅哥变成孤僻古怪的中年大叔。 「噢哟，戚瑋啊戚瑋，你知道派对时谈工作是大忌吗？哪有人一开口就是合约啊！」李凯杰嚷道。 戚瑋敛眉不语看着他。 明明只需签几个字回传就解决的合约，李凯杰偏拿这个当筹码逼他来参加派对，他一向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耐心已快被磨光。 「好啦好啦，别这样盯着我！」知道是自己强迫他，李凯杰也有点心虚。「我的万宝龙放在楼上，我去拿来就马上签给你，ok？」 见戚瑋眉头又一紧，他赶忙接话。「我不用那支笔签约不行，那是我的招财笔啊！」 有钱人怪癖多，戚瑋懒得多说什么。 「那快去。」他转身继续看着前方的夜空。 「我去拿可以，但你可不能一直待在这，给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跟涵熙不会招呼客人！」李凯杰拉过戚瑋圈上他的肩。「你至少拿杯喝的、吃点东西等我，好吗？」 半拉半推的把戚瑋带回会场，李凯杰拿了杯香檳塞到他手上。但以他对戚瑋的了解，只要他前脚离开会场，戚瑋后脚绝对溜走，他可得找个人绊住戚瑋。 李凯杰双眼像火眼金睛似地搜寻会场，俞涵熙在跟下部电影的导演说话、那个拜金女戚瑋绝对翻她白眼、那女的身边有男伴、那女的只会讲广东话无法沟通…… 赫然一个大波浪捲发黑色平口小礼服的背影闪入他的视线。 有了！就是她！ 李凯杰拉着戚瑋追上前叫住她。 「心澄！」 听到呼喊，钱心澄回头，脸上一向习惯掛着的微笑却在看见李凯杰身后的戚瑋的瞬间变为呆楞。 一张开朗清秀的脸蛋从脑海中的死结跳出，和眼前浓妆艷丽的钱心澄交叠在一起，戚瑋一怔。 是她…… 没注意到两人的反应，李凯杰介绍道：「心澄，他是……」 「我们认识。」钱心澄已回神收起惊讶，脸上恢復美丽的微笑续着李凯杰被打断的话： 「他是戚瑋。」 04 初识 2011年6月 「他是戚瑋。」 老闆娘简短地介绍眼前高瘦男子的名字。 钱心澄抬头一望，对上他一双细长内双、眼角微挑星眸炯炯的丹凤眼，不自觉一愣。 这应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对眼眸，配上高挺的鼻樑以及乾净斯文的轮廓，任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张俊秀的脸蛋，但他唇角紧敛的薄唇和锐利淡漠的眼神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这是心澄，她在这边做快两年了，外场是她负责，有什么不懂可以问她。」老闆娘转头交代钱心澄。「先让他负责吧檯饮料，你教他一下，我去准备厨房，白菜滷应该差不多了……」 忙碌的老闆娘来匆匆去匆匆，一眨眼就进到厨房不见人影。 这是一间位在天母的小餐馆，虽主打台味十足的炕肉饭以及滷肉饭，店内装潢却走文青风，木质餐桌配上温暖的黄色吊灯，温暖舒适有如咖啡店。餐点摆盘也不随意，滷得入口即化的炕肉像上了层釉油油亮亮，跟饭装在瓷碗内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旁边另附两样小碟子盛装的小菜以及饮料一杯，从原本小吃摊呷粗饱的庶民小吃昇华为餐厅美饌，老闆娘的独家滷汁更让饕客回味再三，开业数载已经累积固定客源。 从中学教职退休的老闆娘原本只是想开间餐馆打发时间兼分享手艺，没想到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还忙碌。 这家餐馆离钱心澄就读的大学不远，打工时间又能配合，在这边一做转眼也快升大三了，老闆娘对她的工作能力也是讚誉有加。 「还有半小时营业，我先简单跟你说一下流程……」钱心澄带戚瑋到吧檯熟悉环境。 「……基本上你负责吧台，客人点餐后我会跟你说需要什么饮料，饮料的调配方法在这……」她从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像是鸳鸯奶茶、擂茶牛奶、柠檬冬瓜之类，把这几样饮料的做法和比例记起来后很快就能上手了，饮料做完后再看看我跟老闆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戚瑋接过纸，一双细长的黑眸扫视了下后便交还给钱心澄。 「你可以先放在旁边看，一开始没那么熟练时慢慢做没关係。」以为他是客气，她又将纸递到他眼前。 「我记起来了。」 「咦？」钱心澄一愣。 「我已经记好了。」戚瑋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次。 「那、那么厉害……」他冷冻式的句点让钱心澄顿感尷尬。「那我们先开始准备吧。」 两人分头各自的准备工作，钱心澄特别留意戚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部分，却意外发现她交代过的事情他全都有条不紊且快速地完成，还没到营业时间已经做完外场准备的两人在吧檯大眼瞪小眼。 「嗯……你也是暑假打工吗？」还有五分鐘开店，为了不要让气氛太僵，钱心澄主动搭话。 「嗯。」 「你读哪间学校呀？」 「universityoftexasataustin」 「咦？」突如其来的英文让她一阵错愕。「德州大学在奥斯汀？」反应不过来的她把刚刚他说的英文直译出来。 「翻得不错。」他冷冷的说。 「你……在美国读书？」 「嗯。」 「怎么会想来打工呢？」能去美国读书的人家里应该都不缺钱吧？ 「无聊。」 「呃，你住哪里呀？怎么来？」 「附近，走路。」 天啊！钱心澄在心中吶喊。怎么会有人这么难聊、这么句点王的？看他长得还不错，一张脸却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就算再怎么帅，也是让人一点好感度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四小时要跟他一起工作，天啊。钱心澄忍不住扶额。老闆娘去哪找这么难相处的人呀？ 但薑可能真的是老的辣，事实证明老闆娘没看走眼。戚瑋除了脸臭了一点外，做事俐落记性又好，饮料调配完全不用再看小抄，吧檯的事情做完还能抽空帮她送餐、收拾桌子，让同时还要身兼点单、接电话、处理外带的她轻松不少。 虽然是戚瑋第一天上班，但两人在外场合作无间直到打烊。 「我下班了。」九点一到，戚瑋准时下班，脸上还是冷冰冰的。 「今天谢谢你，辛苦了喔！明天见！」钱心澄对他离去的背影喊着，但他连回头也没有，推门而去。 「怪人。」她耸了耸肩，喃喃自语道。 「心澄，」老闆娘从厨房出现。「今天外场还顺利吗？戚瑋做得如何？」 「很好呀！他记性超好，饮料调配的方法他只看了一次就全记起来了！而且交代过的事都不会遗漏。只是就是……脸很臭，又不理人，实在不太像会在餐饮业打工的人。」想起他那张臭脸，钱心澄噘了噘嘴。 老闆娘笑了笑。「戚瑋是我以前的学生，毕业后我们有保持联络。他回来放暑假，我怕他在家无聊就问他要不要来帮忙，刚好我也缺个人手。」她停顿了下，对钱心澄暖暖一笑。「戚瑋很聪明，做事很有条理；心澄活泼开朗，客人都喜欢你，有你们两个在外场，我很放心。」 被老闆娘称讚，钱心澄乐不可支，戚瑋的那张臭脸也被拋到九霄云外了。 反正只是打工的同事，他做他的，脸臭他的，她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替老闆娘招呼好客人就好了。 她开心又天真地想着。 05 有什么立场 「……好久不见。」戚瑋的喉头一阵乾涩，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眼前的钱心澄胭脂抹唇、桃腮粉嫩，含着笑意的杏眼嫵媚动人，眉眼间神韵虽仍有点熟悉，但跟以前绑着马尾笑容开朗、清新俏丽的她已是判若两人。 「原来你们认识啊！」李凯杰一脸恍然大悟。「那好，心澄，我把戚瑋交给你，你跟他聊聊。我去拿个东西，很快回来。」 钱心澄啜了口香檳，双眸含笑扫视了下戚瑋。外貌依旧俊朗的他多了几分岁月堆叠的稳重，特别手工订製剪裁合身的西装透露他的事业有成，单以外表评论，现今成熟更增添男人味的他的确是秀色可餐，但从见到她后他就僵佇在地动也不动，看来个性依然没变吧？ 「你怎么认识凯杰的？」她搭话。 「美国读书的同学。」 钱心澄点了点头，并不惊讶。「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计师。」 「还住在天母吗？」 「没有。」 这熟悉的一问一答，让钱心澄忍不住噗哧一笑。 「哈哈哈，你还是没变。」 戚瑋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脑袋与内心一下充斥太多资讯与情绪翻搅，溢出口的仍只是沉默。 钱心澄瞇着笑，从晚宴包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 戚瑋看着名片的头衔：公共关係主任。 看到这职称他一点也不意外，很适合她呢。 钱心澄瞄到李凯杰已经从别墅走出来。「那我继续去忙了，很高兴见到你。」 跟他点头示意后，她踩着高跟鞋自信且优雅的离去，就像以前的一切已经被她拋诸脑后，就算戚瑋曾在她心上插了把刀，那也都是过去了，她才不会浪费时间顾影自怜。 望着钱心澄姣美的背影，回忆一幕幕袭来像藤蔓缠身捆得他动弹不得。 他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他又有什么立场说些什么呢？ 「嘿，兄弟，东西在这。」李凯杰将合约拿到他眼前。 发愣的戚瑋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头接下。 「你还好吧？」虽然戚瑋平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但李凯杰仍敏锐地发现他似乎有点不寻常。 「……没事。」 戚瑋拿了杯香檳，转身走向泳池旁的平台，隐身在黑暗之中。 06 曾经美好的时光 派对接近尾声，宾客慢慢散去，跟人交际了整晚收穫颇丰的钱心澄满意地找了位子坐下稍作休息。休息时手也没间着，忙着把刚刚收到的名片整理进手机通讯录，该加的好友、该发的客套招呼讯息一一处理，经营这些人脉等同是充实她的百宝箱。 「心澄，还在忙啊？」送完客的俞涵熙出现在身边。「车子准备好囉！」 这地处隐密的别墅叫不到计程车，非富即贵的宾客们有私家司机不成问题，贴心的俞涵熙则帮钱心澄安排司机接送。 「涵熙生日快乐！谢谢你的邀请，今天真是大丰收！」对她亮了亮手机萤幕，钱心澄脸上满是开心。 「如果有做成什么大生意，别忘了算我一份喔！」俞涵熙开玩笑地说。「快点回去吧！不早了！」 正要送她上车，李凯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欸！涵熙，司机要送人回去啊？」 「送心澄回去呀，怎么了吗？」 「戚瑋也需要专车接送啦！我以为他早走了，没想到原来他一直在那个平台那边，乌漆墨黑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吓死我了。」李凯杰故作夸张的拍着胸口像是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灵，走在他后方的正是戚瑋。 「刚好你们两个认识，一起搭车没关係吧？」李凯杰说。 戚瑋没答话，钱心澄则是大方的回应。 「当然没问题呀。」 「请问到哪？」 上了车，司机问。 「嗯……先送你回去吧，我还想去尖沙嘴的海滨长廊走走。」钱心澄说。 戚瑋看了看手錶，已经快十一点了。 「麻烦你，就去尖沙嘴。」他对司机道。 钱心澄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但仍忙着处理手机资料的她也没表示什么。 瞥了她一眼，戚瑋知道自己想多跟她相处一些，好似想将两人断联的这段空白填上些什么，但脑中翻腾的思绪却只是梗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戚瑋望向窗外，眼角馀光却无法控制地飘向旁边的她，忙着回覆手机讯息的钱心澄停下敲打的手指，一双大眼转了转好像在想着什么，忽地与戚瑋视线对上。就那么一瞬间，他立刻移开了视线，转往车窗外的风景，钱心澄略微一愣后继续看着手机，脑中却一片嗡嗡作响。 他刚刚一直在看着她吗？ 但很快她便挥去了这个念头，不愿多想。 寂静的车内，两人没有交谈。 车子来到维多利亚港，岸边摩天大楼璀璨绚丽的霓虹灯荧荧闪烁，钱心澄双眼一亮，开心地下车直衝岸边，拿起手机对迷人的夜景连拍。戚瑋跟在后头，香江夜景灿烂迷人，但他的视线却只落在拿着手机满脸欢欣对着夜景自拍的钱心澄，微微瞇起的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拍了几张照片总算满意，钱心澄才注意到戚瑋走到旁边。 「很漂亮吧！要不要帮你拍照？」 从她澄亮的大眼间完全看不出任何隐藏的情绪，难道她对他真的没有任何怨懟吗？ 面对戚瑋的不作声，钱心澄不以为意，转身沿着滨海长廊想散散步好好欣赏美景，但穿着高跟鞋站了整晚的痠痛从下肢传来。 她看了戚瑋一眼，淘气地对他眨了一眼。「你别介意。」说完，她将高跟鞋脱下提着，赤脚走在地上。 「啊，舒服多了。」她自在地呼了口气。 他在眼前浓妆艳丽的她身上看见了跟以往一样率直的钱心澄。看见了以前的美好时光。 「这么晚了，怎还会想特地过来？」走到她身边，他开口问。 他主动开口让她有点意外。 「明天就要回台湾，只有这时间有空来看看呀。」她笑吟吟地回答。 十月的香港秋高气爽，天空清朗无云让斑斕闪烁的夜景更显灿烂。清爽的天气在夜深后略显清冷，穿着平口洋装的钱心澄不自觉摩挲了下上臂，但被眼前璀璨深深吸引的她不想因为这一点凉意就打道回府。 「咦？」眼角有个黑影入了视线，她回眼望去，是戚瑋递来的西装外套。 「穿上吧。」 钱心澄一愣，而后笑开。 他还是一样观察入微又细心…… 「谢谢，但不用了，这样凉凉的很舒服。」她婉拒，故意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与他和外套的距离。 被拒绝的他默默地将外套拎在手上。刚在她身上找回一点熟悉感，现在又充满了距离，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钱心澄再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体，对着夜景摄影后发布限时动态。 「啊，我还没跟你要联络方式呢！」她这才突然想起。「你用line吗？还是instagram？哪个比较能联络你？」 「line吧……我没有instagram。」 「我们公司也有在做品牌形象规划、活动企划，有兴趣的话都能了解一下。」对她来说，现在的戚瑋就是她人脉百宝袋的其中一个道具，其馀的她别无所思。 「你工作还是这么认真。」从在餐馆打工时她就是个努力的人。 「不像你有那么好的天份跟学歷，只能靠自己多努力囉！」她自嘲了下。 没有学歷光环的她只能靠勤能补拙，也幸运有主管赏识，让她可以适才适所发挥。 「你跟老闆娘还有联络吗？」她问。「之前去天母找客户，餐馆好像没开了。」 「她二度退休一阵子了，跟她过年过节会问候一下。」 他知道当初他离开后她也离开了餐馆。 他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她。「以前的事……」 人家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回忆会随时间风化淡去，但在他身上，回忆却像针，在岁月这块磨刀石上越是磨得锋利，在心头扎得越深，对她的愧疚就越深。 听见他提到以前，钱心澄略显诧异，开口打断他。「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那时大家都还年轻，而且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很抱歉。」他直接道。 钱心澄一愣，突然微溼的眼眶洩露了虽时过已久但仍有一小块地方隐隐作疼。其实她早已说服自己放下了，只是戚瑋的道歉能让她早已痂皮脱落的伤口癒合得更完整无瑕。 钱心澄笑着拍了拍戚瑋。「我都说没事了，你干嘛啦！别放在心上了！」 虽没说话，但他脸上的线条和缓许多。或许跟她道歉也是为了释放心里的愧疚，而她的率真跟以往一样，总能抚平他的心。 「我的饭店到囉！」 不知不觉间他俩走到了香格里拉酒店前。 「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看到我们都过得很好，我很开心。」钱心澄穿回高跟鞋。「回台湾再联络囉！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喔！品牌形象营造呀还是办活动之类的。」绕了一圈话题又回到工作上。 「晚安囉！」娇俏地对他挥手道别，钱心澄走进酒店大厅。 看着她的背影，放下愧疚的回忆少了锋利的锐边，曾经美好的时光越发闪亮。 「晚安。」他轻声道。 07 疫情打乱一切 二、 午后三时，中环地铁站人来人往，行人除了来去匆匆的神色一致外，蒙着半脸的口罩也成了大多数人的配备。 钱心澄下了地铁，戴着口罩的她走向f出口往文华东方走去，不得一刻间的手机又响起。 「心澄姐，刚刚卫福部记者会发布，明天开始从中港澳地区入境台湾要居家检疫十四天欸！那你后天回台湾也会被影响到耶！」小芬焦急的声音传来。 「嗯，我刚刚有收到消息。」相较于小芬的慌张，钱心澄沉着交代：「我正在整理我的行程，晚点我会发给你，原本要跑的客户我会安排人接替……」 「心澄姊，还有一件事，今天美莱雅的张哲轩经理打来说要跟你拟一下新產品的网红试用名单。」 钱心澄眉头一拧。「前几天已经送名单给他了，没收到吗？」 「呃……」小芬欲言又止。「是有送到，但张经理说想跟你当面谈……」 她也觉得这点小事还要跟心澄姐当面谈有些莫名其妙，但身为助理只能如实传达客户的要求。 「先帮我转告他说想见面谈的话要十四天后，这样会赶不上新產品上市的宣传，还是请他先看看名单吧。晚点我再发讯息跟他打个招呼。」 她继续跟小芬交代行程变更，走过文华东方精品街，俞涵熙精緻美丽的脸蛋在橱窗内对她含笑而视，钱心澄的嘴角也扬起抹笑。 越过大理石长廊至咖啡厅，穿着整洁笔挺的服务生上前询问。 「我跟俞小姐有约。」 服务生点头瞭然，领着她走至咖啡厅最内侧的隐密角落，戴着渔夫帽压低帽缘的俞涵熙正在位子上等她。 「心澄！」俞涵熙热情地挥手，起身拥抱她。 花果香混杂着浓厚的菸草味毫不遮掩的从她身上传来，钱心澄皱了下眉，看来俞涵熙最近真的压力值爆棚。 「涵熙恭喜你呀！拿到香奈儿的代言！刚刚一路上走过来都是你的广告，好美啊！」她笑着恭喜她。 「谢谢。」一抹笑在俞涵熙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扫过，原本灵巧的大眼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 「你还好吗？」钱心澄关心地问。 得知这几天她在香港出差，俞涵熙特地约了她见面，虽然钱心澄行程满满，但还是特地为了她排开时间。 「还好……」俞涵熙心不在焉地道，有气无力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涵熙，你约我出来不是为了跟我说你还好吧？」钱心澄温柔地看着她。 对上她的眼，俞涵熙瞬间红了眼眶。「心澄，我们上次见面才三个月前，怎么才三个月，事情变这么多？我在中国的片约和广告不是顺延就是取消，本来谈了一个保养品的代言也因为疫情没下文。刚刚又有新闻说回台湾要检疫十四天，连我原本下礼拜在台湾的通告也都没了，公司都转接给章芸寧了。」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滑下。「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她取代了。」 钱心澄叹了口气。从去年底新冠肺炎在新闻出现版面后，疫情扩散的速度便一发不可收拾，原本以为只是跟sars一样风声鹤唳几个月后就能好转，没想到情况越演越烈，各国甚至开始封城或封锁边境对抗病毒扩张，对许多人的生活影响甚鉅。 「你别想太多，这只是暂时的。章芸寧只是捡你的菜尾，现在影视產业几乎停摆，她也成不了气候。」钱心澄掌心搭上她的手背暖言安慰，理性分析给她听。「现在没工作邀约，但正是时候秀一下你自带的流量，媒体还是会把焦点聚集在你身上。像现在因为疫情社会气氛低迷，你如果在instagram发些正向、鼓舞大家的东西，绝对有加分效果。」 钱心澄分析地头头是道，俞涵熙却满脸似懂非懂。 「简单来说就是，你在instagram多发点开心的事情和照片，我看到合适的就会发给记者帮你上新闻。」她帮忙简单地做了结论。 「真的吗？谢谢你！」彷彿在迷雾中找到明灯，俞涵熙脸上的阴霾一消而散，满是感激。 对艺人来说，没版面没新闻就等于没影响力，若被贴上过气的标籤更等于是慢性死亡，听到钱心澄能帮她搏版面，她才像吃了定心丸。 「不过涵熙，你真的要注意一下你的癮……香水都盖不了了。」钱心澄直言道。 俞涵熙脸色又瞬间刷白。她出门前才忍不住又点了一根，果然逃不过钱心澄的鼻子。 「我最近都睡不着……」知道钱心澄说的都是事实，但她仍囁嚅地想为自己辩驳。 「我知道你压力大，」钱心澄拍了拍她的手表示理解。「但这样对身体真的不好，我是担心你的健康。有空跟凯杰多去郊外走走也能帮助放松，好吗？」 「好……我知道……」她虽应好，但飘浮的语气却不太有说服力。「你后天回台湾吗？」不想钱心澄一直绕着这打转，她另开话题。 「是呀，突然要检疫十四天，我一堆行程还没搞定呢。」想到被打乱的工作，钱心澄苦笑。 「上次有在我的生日派对找到什么大客户吗？像是那个……」俞涵熙在脑海胡乱搜索当天的宾客有哪些人。「戚瑋？」记得他是李凯杰的好朋友，特别有印象。 乍听到这名字，钱心澄略显错愕，但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涵熙，你要嘛也提个大老闆的名字，怎会提到他呢？」 「什么意思？」俞涵熙不解地微蹙秀眉。 「戚瑋是以前的朋友，但那天派对后也没再联络。会计师事务所……是跟我们比较难搭得上关係。至于其他人嘛，本来也是有一两个活动要给我们办，但也受到疫情影响，目前都搁置了。」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钱心澄的手机行事历叮一声跳出画面，她一看，对俞涵熙露出歉意一笑。 「涵熙抱歉，我要走了，还有个客户要见。」 「等一下，拍张照再走。」俞涵熙抓住她自拍了张。 「照片再传给我吧，先走囉！」 钱心澄赶往地铁站搭车前往下个会面点。 俞涵熙个性善良又没心机，就是心灵纤细易碎，需要钱心澄适时的加油打气，而她不为人知的癮头对公关工作来说也是颗未爆弹，让钱心澄三不五时就得提醒她一下。 「叮」一声，手机又传来声响。 「hxxxi1013在一则贴文中标注了你。」 是instagram跳出的通知。 钱心澄点开看，是俞涵熙发了刚刚两人的合照，下方写着： 「我最好的朋友。＃bff＃回台湾检疫加油＃希望很快再见」 对俞涵熙的可爱没辙，她嘴角噙笑，对贴文点了两下给了爱心。 08 那碗牛肉麵 「你好，请问是钱心澄小姐吗？我是里干事，请问今天体温正常吗？有发烧、咳嗽其他不舒服的症状吗？」 回台居家检疫第三天早上九时许手机响起，还蒙在被窝里的钱心澄睡意朦胧地回报一切正常，掛掉电话，正想再睡一下，手机又响起。 「阿心啊，啊你现在好无？」接通电话，钱妈充满关切的台语传来。 「妈，我很正常……无歹志，很健康。」她的声音仍是睡意浓浓。 「啊那九点啊还在睏？你食饭咁有正常？咁有得吃？谁帮你送饭？」担心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台北饿着的妈妈关心连发。 「现在不用上班，我补眠……食饭正常，台北这外送就方便，你免烦扰。」 「有得吃就好，啊无你阿爸烦扰你自己一个人，讲要去台北送吃的给你。」 原本还半睡半醒的钱心澄闻言笑开，内心已被爸妈充满暖意的关心填满。「从高雄送来也太远了啦！恁免烦扰啦！不用上班我刚好可以在家休息，我只烦扰会变肥。」 「好啦，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记得讲。」钱妈语气间尽是不放心。 掛掉电话，钱心澄也已醒了大半，起床梳洗煮了杯咖啡，打开line回覆公事讯息。 虽然不用进办公室，间不下来的她还是紧抓着工作。现在社交网站当道，人气破百万的网红网美若想长久经营或延伸触角多方发展还是需要专业规划，既然现在无法跑客户，那她就善用社交软体看看有没有潜在客户可以发掘。 打开instagram，先关注一下主要客户的动态有没有异常，或是可以交给媒体发新闻的，再来看看有哪些有潜力的网红可以栽培合作交给小芬跟进，之后推活动或是產品可以协助宣传。 人家滑instagram是打发时间，她连滑instagram都是在工作。不知不觉滑到中午，觉得眼睛有点痠了，想关掉手机休息一下时又跳出了通知。 「hxxxi1013在一则贴文中标注了你。」 点开一看，是穿着运动服的俞涵熙在鹤嘴石拱桥前的俏姿。 「@crystalxxxx下次一起来吧！#我很听话#在台湾检疫过得好吗#missyou」 看来俞涵熙有听进她的劝，很很努力的出外踏青。钱心澄开心又欣慰的点了两下给了爱心。 早餐只喝了咖啡的肚子发出叫声提醒她该吃午餐了，又是时候叫外送了。在外送服务方便的现在，她最大的烦恼不是没得吃，而是不知道要吃什么。 由于距离的限制，外送平台app上店家选项乍看眼花撩乱，但看久了也就是那几间。这间吃过、那间不好吃、这个评价好低，滑了一圈还是回到最常点的那几家，但关在家里这几天餐餐叫外送，她也有点腻了。 看着外送app找不到想吃的东西，钱心澄正有些洩气，手机上方滑出讯息通知。 戚瑋：「你在居家检疫？」 钱心澄惊讶地瞪大眼睛。 「对呀，你怎知道？」他怎会知道？ 「有需要什么吗？」 「目前还好，谢谢。」后面接了个笑脸贴图。 戚瑋已读，没回话。 不知道该吃什么的鬱闷还揪在胸口，钱心澄将那股闷气移转到指尖上抒发。 「不过外送吃到不知道要吃什么。」 讯息已读半晌，以为对话结束的她正要离开视窗，讯息又来了。 「要吃牛肉麵吗？」 「咦？」钱心澄的眼睛又瞬地瞪大。 「你住哪？」 「不用麻烦了……」她连忙婉拒。 「我点了。」 戚瑋的言简意賅反而让钱心澄平时惯于虚与委蛇的社交辞令瞬间顿塞，结巴的指头只能老实地敲下回应。 「我住南京东路……」 「半小时到。」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钱心澄在心里尖叫。半小时！还素顏穿着居家服的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从衣柜挑出t-shirt、牛仔裤换上。头发没时间用电捲棒整理了，直接扎成马尾省事。擦上隔离霜拍拍蜜粉，睫毛夹翘刷上睫毛膏，眼线描完还正想上个腮红，门铃响了。 钱心澄深呼吸了一口，缓下情绪，对着镜子露出亮丽一笑。 专业专业，现在是工作、是工作，把他当成客户、把他当成客户。她催眠着自己。 「来囉！」 钱心澄微笑开门，见到戚瑋戴着口罩，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忘了东西。 「等我一下！我戴个口罩！」她又立刻关上门。 虽然只是几秒的瞬间，淡妆束着马尾的她一张秀丽的脸蛋已经清楚地跳进他的眼帘，回忆中那个清纯俏丽的钱心澄又再鲜明了起来。 门又开了，钱心澄已戴上口罩，双眼含笑看着戚瑋。 「真不好意思让你特地送来，真的很谢谢你。」 「趁热吃。」戚瑋将东西交给她，黑眸对上她晶亮澄澈大眼的瞬间彷彿被磁铁吸住，顿时停格移不开视线。 「嗯？」见他直盯着自己，钱心澄略感疑惑的偏头看他。「怎么了？」 难道是自己睫毛膏晕开了吗？但不可能呀，她才刚刷上没多久耶！ 被她一问才回过神来的戚瑋感到一阵难为情，自己居然望出神了，还好戴着口罩她应该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我先走了。」好似怕被钱心澄看穿内心所思，他说完就转头离开。 「谢谢你喔！」对着他的背影喊。 没想到走得这么快，钱心澄又关上了门。 戚瑋来不到三秒，她却花了半小时化妆，嘖，早知道她就戴口罩戴墨镜戴帽子全遮起来就好了。 打开袋子，麵跟汤贴心地分开包装，拿碗盛装，香喷喷的牛肉麵勾得她的五脏庙又是一阵抗议。 她喝了口汤先暖胃，浓郁的大骨汤与蔬果熬製的清甜在嘴中散开，钱心澄惊讶地瞪大眼睛。夹了块半筋半肉的牛肉入口，那鲜嫩却带咬劲的口感久违却熟悉地唤起脑海一幕幕画面。 「天哪，真的假的……」钱心澄喃喃自语，仍有馀温的牛肉麵烘出了她眼眶的热度。 「你从天母买过来的？」她拿出手机传了讯息。 半晌，回覆传来。 「刚好在那办事，顺路。」 「可恶……」钱心澄眉头揪起，但微红的鼻头以及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弧度却满溢感动。 09 做错事的没人爱 「欸，小姐，我刚刚说我要柠檬冬瓜，这个是冬瓜红茶欸！」几分鐘前刚离开的欧巴桑又回到店里，手提着一杯饮料对柜檯的钱心澄抱怨。 「我帮您看一下……」钱心澄调出方才的电脑点单纪录，上面的确是写着柠檬冬瓜。「不好意思，我疏忽了，马上帮您换一杯。」 「小姐，你这样不行欸，要是我没发现，不就让你a了我十块钱！」 「真的很抱歉。」钱心澄示意吧檯的戚瑋补上一杯柠檬冬瓜。「这杯柠檬冬瓜给您，冬瓜红茶您留着算我们招待，真的不好意思。」她脸上满带歉意地赔罪。 「齁小姐，做事认真一点啦，让我还这样跑回来真浪费时间。」见她态度诚恳无处可再刁难，欧巴桑碎唸几句后拿了柠檬冬瓜离开。 确认欧巴桑身影消失，钱心澄回头对吧檯的戚瑋眨眼一笑。「解决了！」 戚瑋看向刚刚的单子，上头的确印着「柠檬冬瓜」。 是他弄错了。他感觉手心一湿。 他的疏失让钱心澄被酸了一顿，他等着她过来兴师问罪，但她仍是笑咪咪地招呼客人，直到下班她连提都没提到这件事。 「九点了耶。」钱心澄看了看时间，再看了看还在店里的戚瑋，讶异总是准时下班的他怎还没走。 「心澄，今天辛苦你了，你先下班吧！」老闆娘从厨房走出来，看向戚瑋。「戚瑋，陪我喝杯茶再走。」 「那我先走囉……再见。」钱心澄背起包包离开。 老闆娘装了两杯冬瓜茶，递了一杯给他。「来一个礼拜了，还习惯吗？」 「嗯。」接过茶杯，他点点头。 「最近还好吗？」老闆娘关切地问。 身在厨房的她也听见了稍早外场的动静，她知道戚瑋聪明沉稳鲜少犯错，但若有心神不寧的情况发生时可能就是一个讯号，就像当初她如果早点发现他发出的讯号，或许事情会不一样。 「……很好。」避开老闆娘的视线，他看着手中的冬瓜茶，喝了一口。 「难得回来，有见见以前的同学吗？还是见到……你想见的人？」 闻言戚瑋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从中午开始就盘据在他脑海的画面越发清晰。 在百货公司，他看见那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女人看着小女孩的脸满溢着温柔的笑，那样幸福的画面，却痛得他撕心肺裂。 「没有。」压下心头的鲜血汩汩，他抬起眼正视老闆娘。「老师我要先回去了。」 见他嘴唇紧抿，看来是不愿多谈，老闆娘也从善如流不再多问。 「你跟心澄有空多聊聊，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很有话聊。早点回家……」好像说错了什么，老闆娘话语一顿改口。「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离开餐馆，老闆娘的叮嚀虽言犹在耳，但早点回家这件事在他身上不成立，他的存在只是让大家徒增尷尬也让自己尷尬，对每个人都好的方式就是等大家都睡了再回家。 在台湾的这段时间他总是一大早就出门到图书馆待上整天，晚上到餐馆打工，下班后就随便找地方吃东西打发时间，等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走回家。 今晚没什么食慾，他打算去便利商店买个喝的就好，里面有位子也能坐着消磨时间。 「叮咚」一声，没听见店员喊的欢迎光临，倒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戚瑋！」 坐在门边位置的钱心澄看见他，举手打招呼。戚瑋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点了下头。 他走到冷藏柜前挑选饮料，看见放在最底层不起眼的养乐多。 百货公司里那女人幸福又温柔的笑脸跳出脑海。 他不曾得到过那样的笑，但他记得她曾给过他的唯一的东西。 结完帐，店内还有其他位置，但钱心澄一双闪亮的大眼直盯着他，又想到今天那杯柠檬冬瓜的事，戚瑋默默地坐到她旁边。 「哇！」看到他手里的两罐养乐多，钱心澄瞪大眼。「养乐多！？」 他居然会喝这种跟他完全搭不起来的东西！？ 误会她惊讶的意思，他把一罐养乐多放到她前面。 「不用不用，谢谢。我吃饱了！」她比了比自己面前完食的饭糰和瓶装绿茶。 「你不吃饭吗？」看他只喝了养乐多，钱心澄问。 「不饿。」他简洁地回答，沉默半晌才又开口。「今天我做错饮料，抱歉。」 「喔，」经他一提她才想起那件事。「那没什么呀！你别放在心上啦！」 「你不在意吗？」因为他的错让她受到无妄之灾，但她爽朗的样子看起来像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要在意？」她不解地反问。 「是我的疏忽，但被骂的是你。」 「干嘛这样说，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她理所当然地道。 「是吗……」戚瑋看着喝完的养乐多空瓶。「我倒是很怕犯错。」他细喃道。 「为什么？」她看着他问。 没料到自己会说出心中所思，戚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沉默了会才慢慢说出：「做错事的人没人爱……」 「做错事的人没人爱？」钱心澄拧眉覆述他的话，脸上满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不解。 戚瑋撕开另一罐养乐多的封膜，一头仰尽。 「我觉得，做错事的不一定没人爱，可能更可爱。」她双手捧着脸，摇头晃脑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什么意思？」他俊眉一皱。 钱心澄脸微侧看向他。「像你平时工作表现无可挑剔很完美，我就觉得你好像是那种超级资优生，又优秀又让人有距离感，尤其你脸又特臭，我根本不敢找你聊天。」她可没忘记他第一天句点她到让人三条线。「但今天你犯了一个小小小小小的错，不影响你的优秀程度，可是让我觉得跟你距离没那么远了，稍微敢找你讲话一点点，就像现在这样。」她对他咧嘴一笑。 「是吗。」他不置可否。 「你看我难得跟你讲这么多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她眨了眨眼。 她说的话虽未必符合他心中所想，但大相径庭的思考模式让他觉得有趣。 「你话本来就很多吧。」他出言调侃。 「话再多遇到你都被句点啦！」她抗议，注意到他的脸部线条与以前相比和缓许多。 似乎可以再跟他多聊些什么，钱心澄的手机闹鐘却响起。 「我的公车要来了，先走了。」她将吃完的饭糰包装收拾丢弃。「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见囉！」 戚瑋望着她离开便利商店赶公车的背影，想着她说的那句「早点回家」。 老闆娘刚刚也说「早点回家」，但是，他有家吗？ 10 我才羡慕你 虽然那天两人在便利商店难得多聊了几句，但餐馆生意太好，两人工作时根本没多馀时间间聊，而戚瑋也如同往常，下班时间一到就准时走人。 钱心澄照例在等车的空档去便利商店解决晚餐，只是这几天她发现，每当她坐着啃饭糰时戚瑋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从外面经过，两人会对到眼打个招呼，然后他再默默地走远。钱心澄虽疑惑每次都第一个下班的他怎还会出现在附近，但也没放在心上。 这天正在准备打烊，钱心澄在收银台前对点今日营收。 「心澄，帮我看一下红茶煮好没！」老闆娘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好。」她应声后进到厨房。 「小心烫喔！」老闆娘叮嚀着。 就在同时，戚瑋听见厨房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他放下手边工作走过去查看，见到钱心澄正在水龙头下冲着右前臂。 看到他进来，她尷尬一笑。「碰到锅缘。」皎白的手臂上印着一抹红色的痕跡。 「怎么了吗？」见到戚瑋站在厨房口，刚走出厕所的老闆娘问。 听见老闆娘的声音，钱心澄忙收起手臂关掉水龙头，对戚瑋做了个「嘘」的手势。 「老闆娘，红茶的火我关囉！」 「好，谢谢你，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弄完就下班吧！」 虽没起水泡，灼热的刺痛感仍在前臂扩散开，但为了不让老闆娘担心，她巧妙地遮起手臂，回到前台继续刚刚未完的工作。 点好钱，跟电脑核对无误，钱心澄写下数字签名，等老闆娘忙完厨房来核对，眼角馀光瞥见一条乾净的湿毛巾从旁边递过来。 「咦？」她顺着毛巾的方向望去，是戚瑋。 他没说话，视线落在她前臂上红肿的烫伤痕跡。 「这没关係，没有很严重。」领略他的意思，她笑道。虽然有点痛，但忍一下就过去了。 戚瑋将湿毛巾直接盖到她的前臂上。 「最好是冲水。」但她又怕被老闆娘发现，那至少也要冷敷一下吧。 凉凉的毛巾舒缓了热辣辣的刺痛，她讶异于他的举动。 「谢、谢谢。」 戚瑋回头继续收拾吧檯，九点一到，他背着背包准时离开，跨出门口之际回头看了一眼钱心澄才转头离去。 跟老闆娘确认当日营收无误后，钱心澄一如往常趁公车还没来之际到便利商店吃饭。 咬着饭糰的时候，又看见戚瑋出现在外头。两人对上眼，她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招呼，以为他也会像往常一样只是经过，没想到戚瑋走进了便利商店。 钱心澄看着他往货架走去，过了一会儿结完帐的他走到她旁边坐下，桌上放了两罐养乐多。 「你很喜欢喝养乐多呀？」上次看到他买养乐多，这次又买一样的。 戚瑋伸手将某样东西放到她面前，钱心澄一看，是罐小护士。 她瞪大双眼，看着小护士，再看着他。 「记得擦。」他开了养乐多，一头仰尽。 「谢谢你！你人怎么这么好！」钱心澄立刻打开小护士，挖了一层薄擦在烫伤的地方。 满脸笑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清秀的脸蛋在笑容的点缀下更显亮丽，戚瑋不自觉看出了神。 「喂，」她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发呆啊？」 回过神的他略感窘意，把养乐多送到唇边想藉由喝饮料掩饰，却发现手中的养乐多早是空罐。 「哈哈哈。」一举一动都被钱心澄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其实你人满好的欸，干嘛老是臭一张脸又爱当句点王？」 他拿了另一罐养乐多，撕开封膜，喝了一口。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喝养乐多啊？」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她双手托腮看着他继续追问。 他斜眼瞄了她吃完饭糰的包装纸。「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饭糰？」 每天经过都看到她在啃饭糰，吃不腻吗？ 没想到会被反问，她一愣，随即又是哈哈一笑。 「谁喜欢吃饭糰呀，我是为了省钱没办法嘛！」她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没抽到宿舍住外面一个月租金要八千，家里给的生活费付租金后剩没多少，所以才去打工啊！暑假过完还要付学费，我不想给家里太多压力，所以跟我爸妈说暑假这两个月不用给我生活费。」 除了付房租，跟同学聚餐、参加系上活动也是开销，打工赚钱之馀只能靠省吃俭用。 「倒是你，应该不缺钱，为什么还要来打工？」她问。 「无聊没事做。」他说的是实话。 钱心澄露出一脸艳羡。「真好，真羡慕。我也希望可以无聊没事做，这样我就可以回家。啊～好想吃我妈煮的饭……」好像看见了钱妈煮的大餐在眼前，她一脸馋样。 「……可能我才羡慕你吧。」他低声地道。 「羡慕我什么？」她疑惑的问。 手机这时响起，提醒她公车快来了。 「哎呀，车子要来了！下次再聊囉！」收拾完桌面，临走前回头再对他送来一笑。「谢谢你的小护士喔！」 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他在心中回答她的问题。 羡慕她能毫无隐藏的表露心情，羡慕她有个家。 他在便利商店内待了一段时间，离开时路上行人已少了许多。 走到公园附近转进小巷，两边均是旧公寓的巷弄里有一圈院内种满绿树的矮墙，低调隐晦地将一栋两层楼的透天别墅遮掩住。 开门入内，就着黑暗他轻悄悄地进到客厅，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到房间开灯，闔上门时压缩成束的光线投射到客厅墙上的一张全家福合照。 照片中一男一女伴在一个小男生身旁，脸上满是温暖的笑。 只是那个小男生不是戚瑋。 他关上了房门，客厅又陷回一片黑暗。 11 馀温 隔天上班见到戚瑋，钱心澄笑着亮了自己的前臂给他看，烫伤的地方只剩淡淡的粉红色。 「谢谢你的小护士喔！很有效！」她对他眨了眨眼。 她直率的笑脸映入戚瑋眼帘好似散发着耀眼的亮光，似乎将他内心深处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照亮几许。 「别再受伤了。」说完他转过身背对她，继续吧檯的营业前准备。 看着他的背影，钱心澄脸上是抹甜笑，对他先前冷冰冰的句点王印象已经翻盘。 忙碌了一晚，九点一到，戚瑋又是准时离开。下班后钱心澄照旧走到便利商店准备打发自己的晚餐，却看见他站在便利商店门口。 「欸，你在这干嘛呀？」钱心澄走到他身边问。 戚瑋瞄了眼她。「跟我来。」说完即跨步往前。 「欸，要去哪里呀！」 她急忙追上，跟着他走过两个街口，他转身走进一家牛肉麵店。 「欸，戚瑋！」钱心澄上前拉住他。「我、我没有想吃牛肉麵……」 在这号称天龙国中的天龙国地盘，一碗牛肉麵价格还比她打工的时薪高，她吃一碗可能要心痛两天。 「我想吃，陪我吃。」他简洁地说，转头走进店里叫了两碗牛肉麵，还切了几样小菜。 很久没吃正餐的钱心澄看着眼前香味扑鼻的牛肉麵飢肠轆轆，受不了诱惑的她决定先吃再说，就算眼前这餐会让她今天等于做白工她也豁出去了。 浓郁的大骨汤与蔬果熬製的清甜一入口便在嘴中散开，半筋半肉的牛肉鲜嫩柔软却仍带咬劲，美味的让钱心澄瞪大了双眼。 「这家牛肉麵也太好吃了吧！」 才吃了一半，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她直接关掉，继续低头吃麵。管他什么公车，先吃再说。 这间麵店戚瑋自己来过几次，味道是还不错但他也吃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而现在看到钱心澄大快朵颐的样子，这吃了几次的牛肉麵好像也多了另一种他说不上的滋味。 「真的好好吃喔！谢谢你带我来这么好吃的店欸！」将牛肉麵完食的她一脸满足，从包包拿出钱包。「我的份我先给你……」 「已经结帐了。」 「不行，怎么可以白吃白喝。」她掏出三张红花花的钞票递给他。 「是我要你陪我吃，怎么会是白吃白喝。」他侧身贴在墙壁上，避开她的手。 「这样听起来，好像我是饭局妹欸。」 听到这个譬喻，戚瑋一愣，然后低下头，钱心澄发现他的双肩在抖动。 「喂！你在偷笑啊！」她推了他的肩头一下。 「哈哈哈！」 戚瑋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容点亮了他原本俊逸却冰冷的五官，好看的让钱心澄傻瞪。 这是他回台湾后第一次放声大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收起笑声，嘴角轻扬着笑看着钱心澄。 「隔壁的排骨饭也不错，明天可以去吃。这附近还很多好吃的。」 「你不回家吃饭的吗？」记得他说过他住附近而已。 提到这话题，他原本被笑容点亮的脸黯淡了几许。 「回去吃的话，我没食慾，他们也没食慾。」他低下眼，夹了剩馀的豆干小菜吃。 「你们家……怎么了吗？」她有点迟疑地问。「不想说也没关係，我只是问问。」她紧忙补上一句，不想让他觉得被追问隐私。 戚瑋将豆干清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眼前的钱心澄，脑中思考着。 如果她想知道，从老闆娘那应该也能打听到，那还不如由他自己说，至少他还能控制她听到的会是什么。 「继母不欢迎我，如果想看她失控，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她提到我的存在。」他若无其事地道。 继母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眼不见为净恰巧对双方来说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你爸爸呢？他没说什么？」她的小脸略显惊讶。 「我跟他没什么感情，高中才住在一起，但他有时又想扮演他自以为是的父亲的角色。像几个月前奶奶过世，那时我在准备考试没空回来，所以这暑假他叫我回来祭拜奶奶，又要我待到暑假放完再回去。」他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要他多留在台湾一阵子的戚尹默或许想修补跟他的关係，却又奈何不了继母，他也不知道戚尹默这样做究竟有何意义。 钱心澄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问他为什么要来打工，他都说是因为无聊，原来无聊两个字的背后原因是这样。 「你奶奶过世……那你还好吗？」她关心地问。 但出乎她意料，戚瑋仍是一脸无动于衷。 「她对我是不错，但仅仅是因为我成绩好又是名义上的长孙。」面无表情的他像在讲述他人的事，满脸云淡风轻。 大概知道再接下去她要问往哪个方向，不给她开啟问题的机会，戚瑋起身。 「不早了，你该搭车回去了吧！」 被他一提醒，她才发现时间不早，的确该回去了。 「既然你不回家吃饭，我也需要在外面吃饭，那我们刚好可以当彼此的饭局妹。」走往站牌的路上，钱心澄突发奇想地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落到他身上配着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你是男的，那你是饭局弟。」 戚瑋一愣，随即笑开，原本就好看的脸部线条更添爽朗。「都可以，随便你怎么说。」 「你笑起来满好看的，」钱心澄率直地称讚。「你应该要多笑点，别老是臭着脸。」语毕也回给他一个甜笑。 不知为何，戚瑋觉得一股暖意从体内深处窜出，可能是热腾腾的牛肉麵暖了他的腹腔，而钱心澄亮丽的笑脸暖了他的胸腔。 送她上车后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他，发现自己的唇角扬着一抹上扬的弧度。 12 晚点见 三、 检疫期间，戚瑋若有空间便会问钱心澄想吃什么，而且东西送来就走不囉唆，简直成了她专属的私人外送。虽然两人line的内容就是点菜送餐，忙碌的他鲜少跟她多聊，但看到他的讯息传来也成了钱心澄在检疫期间最期待的事。 一眨眼，检疫来到最后一天。 「钱小姐，恭喜你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晚上的00:00你就可以出门了。」里干事像报喜的鹊鸟般传来好消息。 耶！太棒了！已经快闷坏的钱心澄做了个无声的胜利握拳，决定一过午夜就要去楼下的便利商店放风。 掛掉电话，看着手机，不知道今天戚瑋会不会有空呢？但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出关后是不是该请他吃个饭谢谢他呢？她在心里想着，但思绪很快就转回到工作上。 打开line回覆工作讯息，她的眼角视线不自觉带到戚瑋的头像，处理完公事一转眼已经晚上，戚瑋的讯息栏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她的私人外送员今天没有上工。 虽然心里早已决定最后一天不麻烦他了，可是当他真的没有来讯询问时她却又觉得有点失落。可能是因为这表示她又只能选择附近早已吃腻的店家吧！ 算了，最后一天了，明天出关就可以大吃大喝，今天再忍耐一下随便吃一吃就好。 打开外送app滑着店家，但莫名鬱闷的心情却让她没什么食慾。她把手机丢到一旁成大字型躺在床上，就在这时，手机「叮」一声响了。她起身抓回手机一看，脸上漾出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 「今天比较忙。」戚瑋传来的讯息写着。 「没关係，我随便吃吃就好。常常麻烦你也不好意思。」她发了个笑脸图，早已忘记刚刚还在因为不知道要吃什么而鬱闷。 「今天最后一天了吧？」 「对呀！午夜后就可以出门了，但半夜应该只去便利商店晃一下。」 他已读了一会儿才回覆。 「可以带你出去晃晃。」 没料到他会有此提议，钱心澄双眼顿时瞪大，心中开始天人交战。跟他好久没联络了，突然单独一起出门好吗？但另一方面她关在家里十四天也真的闷坏了，出去晃晃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太晚了，这样你下班太累了。」做不出决定，钱心澄回了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明天礼拜六不用上班。」他回道：「那晚点见。」 看着「晚点见」三个字，钱心澄忍不住小声地惊呼了一声，马上坐到梳妆檯前的她，早把先前不知道晚餐要吃什么的鬱卒拋到九霄云外了。 13 不可能 23:59 钱心澄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手机，大概五分鐘前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奔向自由的时间越接近似乎就过得越缓慢。 五、四、三、二、一 00:00 「耶！我自由了！」她忍不住高兴得大呼。 就在同时，手机响起。 「我在楼下了。」戚瑋传来讯息。 「好，我马上下去！」 今晚天空清朗但冬夜气温仍偏低，她穿了驼色长版毛衣搭皮外套，刷色牛仔裤下一双白色运动鞋，捲发垂肩淡妆微抹年轻亮丽。 她出现在戚瑋车旁，弯腰敲了敲车窗，对着车内的他一笑。 那轻轻的一笑却像滴落湖面的水珠，在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你刚下班吗？」见他还穿着衬衫，上车后她问。 「嗯。」他问：「有想去哪吗？」 她偏头想了想，想吃的餐厅也已打烊，逛街也没处去，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 「不然你决定吧！你开车方便的地方就好。」 他沉吟了半晌，说出一个自己算是地头蛇的地盘。「那擎天冈如何？」 钱心澄朗声说好，关了十四天的她现在只要有地方去都好。 驱车往擎天冈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半是钱心澄发问戚瑋回答，内容绕着各自的工作和近况转，过去的事两人隻字未提。 到了擎天冈停车场，虽夜已深但适逢週五晚上，看夜景或观星的人不少。万里无云空气冷冽，山峦交叠处闪闪发光的夜景清晰璀璨。 「哇，好漂亮。」下了车的钱心澄拉紧皮衣外套，看着眼前的美景讚叹。 戚瑋似乎见惯，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清澈明朗的天幕有几许点点星光。 「要看星星吗？」 「好啊！这边看得到吗？」她也抬起头看，但眼睛尚未习惯黑暗，乍看顶上只是一片黑。 「走这边。」 戚瑋领她绕出停车场，走进一条隐密的小径，远离人群后听见四周细微的虫鸣声，漆黑中隐约看见前方有个小山坡。 「要走上去。」他对她伸出手。 「这个山坡没有很高，我应该没问题。」 她婉拒，跨出步伐一脚踏上山坡，脚下却感觉一阵软陷，马上重心不稳踩了个滑。 「哎呀！」还好她即时稳住身子不致跌跤，也还好天色够暗，戚瑋看不到她脸上尷尬的神情。 「擎天冈这边有放养的牛，牛粪也很多。」见怪不怪的他淡定地解说。「牵着吧，安全一点。」 都已经出糗了，她也无法再拒绝。将手搭上他的掌心，他温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暖和了她冰冷的手。 她手掌的冰冷让他眉头微蹙，一把握得更紧。 摸黑上了山坡，眼睛已经慢慢习惯黑暗的钱心澄抬头一看，北斗七星清晰明亮地掛在头顶闪闪发亮。 「哇！好清楚喔！」再仔细一看，天帷星斗遍佈，一闪一闪地像对她眨眼。「那个是北斗七星吧！哇！好美喔！好多星星。」 看着星空的她惊叹的闔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到两个人还牵着手。 「呃，那个，到这边应该就可以了。」她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示意。「谢谢你。」 戚瑋松开了手，指头却像是不捨般的握紧成拳，想将她的温度留在掌心。 「如果会冷，车上还有外套。」 「不用了，我不冷，我的手只是惯性冰冷而已。」她笑着说，双手闔到嘴前呼了口气，手心还残留着他的馀温。 「你会看星座吗？」看着满天星斗，只认得出北斗七星的她问。 擎天冈对他来说就像后花园，找几个基本星座出来还不难。 「如果简单地看，北斗七星就是大熊座的一部分，从斗勺顶端那颗星直线连出去最亮的那颗就是北极星，把那几颗星连起来是小斗勺，也就是小熊座。」 钱心澄顺着他比划的手势看，也看出了眉目。 「有耶！像是两个平行的斗勺，只是头尾相反。」认出人生第一个星座，她满脸兴奋。「古人凭那几颗星星可以想像出星座也太厉害，大熊座跟小熊座要是不发挥一下想像力根本看不出来是熊。」 「嗯，其实我也看不出哪里像熊。」戚瑋点头赞同她的话。 他刚刚说的那些也只是照看过的书照本宣科，自己倒没浪漫到描绘星象的样貌。 「哈哈哈，那我们来发挥一下想像力，想像一下大熊跟小熊长怎样好不好？」盯着大熊座跟小熊座的她首先发表感想。「如果斗勺是头，感觉大熊跟小熊是抱成一团在玩，和乐融融的样子。」 「那你呢？你觉得牠们看起来在做什么？」她转头看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也抬头看着大熊座和小熊座，试着发挥自己的想像力。 「……像是小熊追在大熊后面跑。」 「喔？那追得到吗？」没想到他的看法跟她完全不同，钱心澄好奇地问。 他再看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可能追不到吧，大熊的头看着前面，应该完全不在意小熊。」 「是吗……」钱心澄抬头看着星座，试着在脑海描绘出戚瑋的描述。「那小熊不是很可怜吗？如果妈妈都不理牠的话……」想像圆滚滚的小熊拼命追着前面头也不回的大熊妈妈，她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捨。 戚瑋没答话，拿出手机点开观星app后递给钱心澄。 「用这个对照天空看的话，可以看到更多星座。」 「哇！」钱心澄双眼发亮接过他的手机，将萤幕对着天幕，更多华丽璀璨的星座一一显示而出。「好棒喔！原来那颗是天狼星！还有猎户座欸！」 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般她语气满是兴奋，手机萤幕的亮光照亮她单纯喜悦的笑脸。满天星斗之下，钱心澄笑瞇了眼的开心，点亮了那些褪了色的回忆，戚瑋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捨不得眨眼。 虽然两人断联多时，可这些年来每当夜深寂静之时，她的身影总会无声地出现翻搅他的脑海让他夜不成眠，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心有愧疚才无法放下。 他也知道这两个礼拜来是过于特别关照她，明明忙得不可开交还当起外送员给她送餐，一开始他认为自己只是想弥补当初的亏欠，但现在望着她率真的笑容，犹如和煦的日光照射进他萧索多时荒芜一片的心房，再次重温曾经熟悉的温暖，他才明瞭自己是如此思念她。凝视着她的黑眸不自觉放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轻扬。 仰头看着天幕好一阵子，觉得后颈发痠，钱心澄往后一蹲打算席地而坐。看出她意图的戚瑋正想出声，她却已经坐下。 手机萤幕的亮光照在她笑容凝结的脸上。 她像木头人般定格，视线上飘与戚瑋相视。 「……这边很多牛粪。」他的提醒应该时犹未晚吧？ 「我知道……」她僵硬的脸上满是窘色。「我坐到了。」 戚瑋一愣，一手摀上嘴巴身体不住的抖动起来。 「喂！你在偷笑！？」钱心澄又尷尬又难为情地大喊。 「哈哈哈，抱歉。」他拉她起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帮她确认受灾情况。「裤子沾到，毛衣下面也有一点。」 钱心澄转头看着自己后面惨烈的灾情，恼得眉头紧皱。「可恶，这下怎办。」 「……我在附近有个住的地方，应该有衣服可以让你先换。」他说。 「可是……」裤子沾到牛粪，她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能穿着这样的裤子上人家的车吧！ 突然灵光一闪，她正想脱下皮外套绑在腰际，戚瑋出声阻止她。 「我车上有外套，用那件就好。」天气冷，若是脱了外套着凉怎办。 「那怎么可以……」她连忙婉拒。沾到牛粪还搭人家的车已经够不好意思，怎还好意思拿他的外套垫椅子。 「先回去吧！」他伸出手。「牵着吧，不要再踩到了。」 又是踩到又是坐到，可恶的牛粪让她出尽糗，只能乖乖地搭上他厚实的手掌。 走回停车场的路上，他宽厚的背影在前引路，温暖的热度从掌心传递而来。暖意从两掌间延伸至胸窝，一股似曾相识的安心感在心口油然而起，眼前他的背影和那个炙热的午后同样牵着她的背影模糊地交叠在一起，让她不禁瞇起眼想看清。 「到了。」走到车前，他道。 低沉的嗓音唤回她的思绪，回忆中的那个身影瞬时消失不见，钱心澄霎时回到现实。 他从后座拿了外套铺在副驾座椅上，示意她上车。 「真的很谢谢你，不好意思。」她再道谢了一番。 车子驶出停车场，往戚瑋说的住处去。看着他开车的侧面，剑眉炯炯、星眸深邃，她想起从前两人一起搭公车时她忍不住盯着的侧面也是如此。 像是忆起什么，她收回目光直视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路。 以前是以前，钱心澄，那都是以前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14 弥补的机会 电动大门打开，车子驶进，一片黑的庭园里钱心澄只能依稀辨认出前面有一幢三层楼的建筑物。 戚瑋领着她走进里头，打开灯，水晶灯梦幻绚丽的灯光照亮气派的欧式大厅，沙发旁的壁炉上掛着一幅欧洲仕女图，仿若欧洲庄园影集中会看到的画面在眼前出现，但裤子还沾着牛粪的钱心澄实在无心欣赏眼前的一切。 戚瑋从客厅后面的房间拿出换洗衣物给她。 「这些衣服你试试，应该可以。」 跟她指明浴室的方向后他走到客厅一旁开放式的小厨房煮热水。打开冰箱，不意外的空空如也，他搔了搔头。 水煮开后换好衣服的钱心澄也出现了。戚瑋高上她一颗头，他的居家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大，衣袖跟裤管打了几摺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洁净柔软的衣服有股熟悉的味道，若隐若现的像拋下一条绳索探往她的脑海，勾出两人紧密相拥的画面，他阳刚的气息从记忆中瀰漫而出，像附在衣服上包围住她。 戚瑋正在她眼前关炉火倒水，没料到会突然想起这些事，钱心澄身体一僵，脸蛋出现难为情的潮红。 他递来一杯热水给她。「这边什么都没有，抱歉。」 「有热水就可以了，谢谢。」 怕他发现自己的不自在，钱心澄接过杯子后转身面对客厅，边啜饮边欣赏客厅富丽的摆饰。 刚刚进来时没心情细看，现在仔细打量，屋内装潢精美，大理石地板、璀璨水晶灯、欧式古董沙发一一展现此家主人雄厚的财力，但空气中厚重的凝滞感仿若静止已久。 「这边很久没住人了吗？」她问。 「嗯。」他点了点头，简短的回覆。 「这是……你家吗？」她不确定地问。 若要以家来说，这里却一点家的感觉也没有。室内摆设虽高贵大器，但氛围却莫名清冷。 「不算是。」他示意她一起坐到沙发上，两人并肩而坐。「当初有客户需要现金处理事情，这是他跟我周转的抵押品，不过他现在也跑路了。」 「咦！」钱心澄瞪大眼。「那你借他的钱？」 「以房子的市值来说，我是没赔反倒还赚。但目前也不需要变现，所以就留着没处理。」他靠在沙发上扫视了客厅一圈。「你不觉得这装潢很老气吗？」 钱心澄噗哧一笑。「是有点，但我以为是你爸的喜好。」 他原本放在腿上的手一摊，满脸不以为然。「他只是我事务所的客户。」 「我租了房子在事务所附近，平时都住那，偶尔想看看夜景时才会过来。」他转了话题。 「夜景？」她看向窗外一片黑压压的庭院，满脸疑惑。 「跟我来。」 带她爬上三楼，打开房门，繁华的台北市夜景在整片落地窗外熠熠闪烁。 「哇！」跟着他走到落地窗外的露台，钱心澄惊讶地瞪大眼。「你根本不用去擎天冈就有夜景可以看欸！」 「嗯，不过看星星还是去那比较适合，光害比较少。」 「但牛粪很多。」自己就是受害者，钱心澄噘嘴。 她一提起，想到刚刚的画面，戚瑋忍不住又轻笑出声。跟她在一起时是如此轻松自然，她总能轻易的逗他发笑。 「你又偷笑！」她轻捶了他一拳。 她嘟嘴气呼呼的样子让人觉得可爱，垂散在肩上的松软捲发更添了股娇媚。他沉下嘴角的微笑，一对深邃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浮现的俏丽身影如今就在眼前，他想念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率真可爱。 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她仿若看见细微的火光在他眼底跳动。 一阵风吹来，几缕发丝飞上她的脸庞，她想将头发拨下，戚瑋伸出手替她顺下黑丝轻柔地勾在耳后。两对眼眸相视，彼此相凝的视线好似冻结谁也离不开谁。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庞。当他再见到这张在心底深埋许久的脸蛋时，才发现自己对她如此思念，但终究是他伤了她，现在的他会有弥补的机会吗？ 戚瑋的一双星眸注视着她，深邃难解的眸底似乎有着千言万语。他仍是俊逸并如同以往细腻体贴，她曾经以为两人可以无忧无虑的相伴左右，突然间心里那道已结痂癒合的旧伤抽痛了一下，提醒她那曾被他狠狠插入利刃而破碎的心。 钱心澄对他浅浅一笑，将他细抚着自己脸庞的手轻轻拿下，转身面对前方瑰丽的夜景。 「那个是101吗？」她伸指比向那特别高耸醒目的建物。 「嗯，没错。」明瞭这是她的拒绝，心里有些沉闷，他也转身面对前方，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 凝视着夜景的钱心澄脑中思绪流转着，虽然事过许久都已经放下不怨不恨，但不解的地方若能问清楚，或许两人都可以更坦然的面对彼此。 「我想知道，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慢慢地开口。 他一愣，转头看向她。 对上他的眼，她毫不退缩。「去游乐园之前我们都还很好，在游乐园玩的那天也很开心……但后来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她直捣核心的问题，戚瑋感觉心脏一紧，脑中浮现了一幕幕的画面。 那个炙热的夏天、游乐园、欢笑声、她开心的笑脸…… 15 默默宣示主权 下班后一起吃饭已成戚瑋和钱心澄间的默契。独自一人在异乡又适逢暑假许多同学都回家，钱心澄虽已习惯自己吃饭，但习惯不等于喜欢，如今多了戚瑋作陪她也开心。 戚瑋的话依旧不多，多半是她说他听，常常在钱心澄讲到浑然忘我突然回神之际，发现戚瑋双眸专注地凝望着她。她会突然双颊一红有些靦腆，他的唇角则会勾起一抹微笑。 他发现自己很享受看着她滔滔不绝、摇头晃脑地描述事情的时候，尤其当她提到自己的故乡高雄时，对于自小在台北长大几乎没离开过的他来说更是充满吸引力。 「好闷热喔～」盆地的夏夜仍是溽热，吃完晚餐走去搭车的路上钱心澄喊着，双手频频搧风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台北好热喔～」 「高雄不是更热吗？」习惯这种气候的他一派气定神间，而且听说高雄更热，不懂她怎会哀哀叫。 「那是不一样的热。高雄的夏天只有白天热，太阳下山后就很舒适，晚上出去运动超级舒服。」想到故乡夏夜的清爽她忍不住甜笑，但一呼吸到湿闷的空气脸又垮下。「台北即使到晚上了还是一直飆汗，好像蒸笼。」 「这样的话，高雄人是不是都晚上才出门？」他问。 「嗯……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我的话，如果非必要是真的不会正中午出去啦！真的会热死哈哈哈。」她爽朗的哈哈大笑。「而且我来台北后才发现，台北的诊所午休只休一小时欸！我们家那边的诊所通常午休都到三点以后才开，我猜可能是因为中午真的太热没人想出门，所以医生就顺便睡午觉休息。」她兴高采烈地分享自己的观察。 「那么有趣。」没想到有这样的差异，他嘴角也露出新奇的笑。 「有空来高雄啊！我可以带你去玩喔！」她对他眨了眨眼。 「嗯，好。」他笑着点了点头。 听说高雄是一个热情温暖的城市，他从未去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现在他觉得那话可能不假，因为钱心澄就像散发着亮光的太阳，照亮灰暗的他。 两人相处融洽，工作更合作无间，空档时也会间聊几句。老闆娘虽多半待在厨房，对外场的情况仍瞭若指掌，比起初来时的阴鬱，如今戚瑋感觉开朗许多，老闆娘也乐见他的改变。 这天餐馆外有个男子站了许久，黝黑魁武的他像是在店门口站岗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但直到接近打烊他仍是佇立在原地，只不时的探头往店内看，对钱心澄投来微笑，诡异的行径连负责吧檯的戚瑋都注意到。 「那个人是不是站在外面很久了？」边擦拭杯子的他问。 「唉唷，他是我社团的阿强学长。」没想到戚瑋发现了，钱心澄满脸气恼。「上礼拜参加社团聚餐，跟他聊到我在这边打工，他就说找一天要来等我下班一起吃饭，没想到真的跑来了。」 戚瑋一愣，手上擦拭杯子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你今天要跟他去吃饭？」 「我不想……」她看了一眼店外，刚好跟阿强对上眼，阿强投来一际灿烂却让她头皮发麻的笑。「可是又不能得罪他，之后社团活动还有很多要一起合作。」她哭丧着一张脸。 戚瑋放下杯子，在钱心澄的注视下走到店外跟阿强说了几句话。 只见阿强眼睛一瞪满脸吃惊，转头看了看钱心澄再看了看戚瑋，肩膀一垂丧气地离开了。 钱心澄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幕，急忙追问回到吧台继续工作的他。 「欸欸欸！你跟他说了什么啊？」他可千万别说了什么五四三得罪人的话，要在社团继续面对阿强的人是她欸！ 「我说今天打烊后店里要消毒清洁到十二点，叫他不用等了。」他一派轻松地道。 「真的吗？」她不可置信地问。 「信不信随你，反正他是走了。」而且以后不会再来了。 装作认真擦拭杯子的他唇角隐隐扬起一抹笑。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钱心澄挑起一边细眉，面带怀疑地看着他。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老闆娘从厨房探身出来。 「戚瑋不知道跟我学长说了什么，把人赶跑了。」见老闆娘出现，好像找到救兵可以一起对戚瑋施压逼他吐出实话。 「呵呵，是吗？」老闆娘笑呵呵地看了戚瑋一眼，但让钱心澄失望的是她并没跟她一起联手对付戚瑋，而是拿出两张票券到他们眼前。「这个是我以前的学生送我的，他在这游乐园工作要请我去玩，但我都这个年纪了，想想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去比较开心。」 钱心澄接过一看，眼睛顿时发亮。「哇，这间游乐园门票不便宜耶！老闆娘要给我们，这样好吗？」 「你们就拿去吧！玩得开心点啊！东西收完就可以下班了。」老闆娘交代完转身回到厨房。 钱心澄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看向戚瑋，把手上的票券亮给他看。「你看！六福村欸！」 「嗯？很好玩吗？」没去过的他不懂她为何满脸兴奋。 「我说你真是！六福村是我们南部小朋友毕业旅行的圣地欸！」她一副对牛弹琴的无奈模样，随即又恢復乐滋滋的样子。「没想到还有机会可以去，好高兴喔！要找谁一起去呢……」 一双大眼鬼灵精怪地转了一圈后好像想到什么点子，她故意睨起眼睛斜瞄着他。「你想去吗？想去的话就跟我说你刚刚跟学长说了什么。」 威胁他是吗？那也没关係。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那个学长应该还没走远，不然我帮你问问他想不想跟你去游乐园。」 「可恶！」见威胁一点效用都没有，她气嘟着嘴瞪他一眼。 她气噗噗的样子可爱的让他脸上扬起一抹笑。「那要什么时候去？」 看来威胁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她也只能牙痒痒地回答：「礼拜三店休，如果你有空就一起去。」 「好。」他爽快地答应。「赶快把事情做完准备下班吧！等等去吃排骨饭好了。」他回头继续未完的吧檯收拾工作。 「哼，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老实招出究竟跟学长说了什么。」不情愿自己拿他没輒，回到收银台前她小声地碎唸着。 戚瑋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跟她在一起总不自觉会笑开怀，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16 No one cares 约好去六福村玩的当天，戚瑋如同往常，在其他人尚未起床之际就离开家门。算算时间会比约定一起搭车的时刻提早到会合点，还可以帮钱心澄买个早餐，心想等等打电话问她想吃什么。 走到公车站牌，想到待会车程两个多小时，时值夏日车上空调可能偏冷。 看看时间还早，他循原路走回家想拿件外套，要是钱心澄在车上觉得冷能派上用场。 这时间戚尹默跟继母应该起床了，但他快速地拿个东西就走人应该无所谓。 无声地打开围墙铁门进到庭院，叨叨絮絮的讲话声从敞开四分之一弧度的大门传出。 「戚小琮，赶快来穿鞋子，上学迟到的话妈妈要生气了喔！」 「妈妈我还想吃那个巧克力圈圈～我要吃！」男童稚嫩的嗓音耍赖着。 「爸爸，你看小琮又再闹脾气，你也说一下小琮呀！」 「小琮啊，赶快去穿鞋子上学好不好？你要跟哥哥一样用功读书考试一百分，长大后跟爸爸一样当医生好不好？」戚尹默慈祥地说。 「学那个人干嘛，」秦以丽的声音满是不以为然。「他妈妈为了钱连他都可以拋弃，那种人的小孩，说他人格会有多健全我可不相信。」 「说什么东西！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那些，别说了。」戚尹默厉声喝止。 默然佇立在庭院的戚瑋回头，轻轻地打开铁门再轻轻地关上一声不响，庭院绿草依然青翠如茵仿若没人出现过。 17 彼此的倾慕 戚瑋买了钱心澄指定的火腿蛋吐司不加美乃滋配大杯奶茶，让她吃得好满足，搭车的路上也跟往常一样多半是她讲他听，但不知为何，钱心澄觉得他似乎不太对劲。 「欸，你怎么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凑到他脸前直盯着他瞧。 漂亮的脸蛋突然出现在视线内，原本手枕着车窗发呆的他一惊，身子往后一退想拉开的距离。 「你在发呆？吓到你了吧！」难得看到他略显惊慌的样子，钱心澄嗤嗤的笑。「你怎么了？感觉好像有心事？」见他一路上似乎若有所思，她问。 「没事，可能太早起还有点想睡觉吧。」他淡淡地带过。 虽然早上听到的话语还在心里发酵，但他只打算将那些东西加盖掩埋，就如同一直以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钱心澄目露怀疑地斜盯着他，摆明不相信他的说词。 以为她聪明地发现自己随意以藉口搪塞她，他正想还要说些什么加强说服力，钱心澄哼哼两声一副「被我抓到了吧」的样子开口。 「你是不是不敢玩云霄飞车那类的游乐设施，但又不敢说，所以在烦恼？」 戚瑋一愣。 「不敢玩就说又没关係，我又不会笑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要他别担心。「那等等我陪你搭小火车，应该也有旋转木马可以玩，放心放心。」 她逗趣的模样惹得他忍不住发噱，脸上绽出一笑，原本盘据在心头的阴霾随着这一笑消散许多。 「你放心，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那我就不客气了喔，等一下直接从大怒神先开始喔！」 「没问题。」 有了戚瑋的保证，钱心澄火力全开没在客气，一进游乐园就从最刺激的设施开始玩起。 紧张刺激的游乐设施让钱心澄尖叫连连，玩得乐不可支，等玩完刺激清单上的最后一项海盗船后，她才觉得一路上好像少了些什么。 「欸，你怎么都不会叫啊？」狂尖叫到口渴，买了杯饮料的她咬着吸管问。 她这是什么问题？戚瑋一脸不明究理的看着她。 「除了坐大怒神要下去的一瞬间好像听到你哼一声之外，你坐其他游乐设施怎么都没声音啊！」来游乐园哪个人不是叫得七荤八素，相较之下戚瑋实在是安静过头。 他吸了口饮料。其实他也是会紧张，但要他像钱心澄那样放声大叫他实在做不到。 「不觉得可怕，当然就不会叫。」戚瑋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从大怒神走下来时手心是湿的。 「那多不好玩。」她失望的嘟起嘴，她就想看看总是冷静的戚瑋大叫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下一个要玩什么？」 「那个大酒桶吧！」她带他走到前面酒桶形状的游乐器材。「以前班上的男生很幼稚，都会故意把酒桶转得很快，让女生怕得哇哇叫。」 「有那么可怕吗？」在他看来，这就是类似咖啡杯的东西，儿童乐园内都有。 「等等你就知道了。」觉得他的问题充满挑衅，好似在嘲笑她们胆小，钱心澄决定要亲自证明给他看。 在酒桶内坐定，设施啟动，酒桶以画圆旋转方式移动起来，除了绕场的转速加快，酒桶本身也在钱心澄奋力旋转控制的圆盘下开始快速自转起来。 边转着圆盘的她边对戚瑋露出胜利笑容，好似在问他知道大酒桶的厉害了吧！ 戚瑋轻松地靠着酒桶而坐，觉得呼啸而过的风吹来满凉快的，钱心澄卖力地转着酒桶的模样满可爱的，这个大酒桶还满好玩的。 结果戚瑋没事，自转过头的钱心澄跨出酒桶的那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脚一软站都站不稳。 戚瑋连忙扶住她，发现她脸色苍白，赶紧带她到阴凉处休息。 「你晕车了。」他让她坐下。 「喔……好晕喔……」她双手抱头面露痛苦，连眼前的地平线都在飘移，活脱像喝醉酒一样。 「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等等就好了。」他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肩上。 对他的举动一惊，但头昏眼花的她现下也说不出话，乖乖地靠着他休息。 闭着眼睛，闻到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淡淡地温柔地笼罩她，让她感到安心。 在台北读书这几年来，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将自己训练得非常独立。生病发烧自己搭车看医生、肠胃炎自己煮粥吃、生理期来痛得像煮熟的虾子捲曲在床上吃止痛药，她知道在台北没有人会摸她的额头关心她退烧没，也没有人会在她经痛时准备红豆汤给她，只有自己能照顾自己，她打电话回家只报喜不报忧。 认识戚瑋后，他虽不多话却总默默地在她身边照顾她，那罐小护士还有知道她为了省钱吃便利商店所以找藉口请她吃饭，他不着痕跡的关心早已渗入她的心里盘根。聊天时即使多半是她说他听也不嫌弃她话多，她最喜欢认真听她讲话的他露出微笑的时候。 戚瑋啊戚瑋，你长这么帅又这么贴心，我会喜欢上你啊！钱心澄在心中吶喊着，靠近他腰际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 感觉衣角一紧，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她抓着。他将下巴轻靠在她头上，清新的发香撩起他内心的阵阵涟漪，想将她拥抱入怀的慾望在心里吶喊着，但他克制住了衝动，只轻轻地以指尖拨开她额上的瀏海。 「好多了吗？」见她的眉头从原本的纠结转为舒缓，他轻声问。 有些留恋他厚实的肩膀，她依依不捨地抬头，原本抓着衣角的手也已悄悄松手。 「嗯……好多了。」如果可以，还真希望可以这样一直靠着他。 恢復正常的钱心澄拉着戚瑋玩到最后一刻，直到已近黄昏的闭园时刻才搭车回台北。 玩了一整天略感疲累，钱心澄忍不住打起瞌睡，一颗头点着点着，好几次都被自己失去控制急速下坠的头惊醒。 「靠着我吧。」看到她打盹睡不好，他将自己的臂膀凑到她面前。 钱心澄瞇眼望着他的侧脸，在黄昏馀暉的照耀下看起来好温柔。 她依言靠到他的肩上，喜欢他的男性气息再次包围着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处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 她的发丝传来淡淡的香味，柔和的夕阳映照在她带着一抹浅笑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地单纯美好，像施了魔法般让他离不开视线。 钱心澄的手又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角，轻轻地拉扯了他心中无声的骚动，戚瑋低头轻柔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像触电般她睁开眼惊讶地望着他，对上他一双炯亮坚定的星眸，她甜甜的笑了，扬起头再次轻闭上眼。 戚瑋的唇落下，两人心中对彼此的倾慕交融在炙热的鼻息间。 18 心魔 四、 「后来是怎么回事呢？」 一阵风吹来，发丝飘散在她脸庞，钱心澄清澈明亮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戚瑋。 即使到现在人情世故已参透许多，她仍是不明白为何那天他明明吻了她，但后来他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翻盘。 话到喉头却又梗住，戚瑋凝视着她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这边风大，先进去吧。」 他转身欲走，钱心澄却仍停在原地不动，彷彿觉得他是在转移话题。 一阵风又吹来，即使她执抝，但身体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先进去吧。」他看着她，眼神不再闪躲。「喝杯热茶慢慢聊。」 ＊ 走路回家的路上，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有些疲累，但戚瑋脑海中尽是今天她的一顰一笑，当脑海画面定格在两人在公车上亲吻的一幕，他的嘴角也轻盈的上勾。 口袋的手机叮一声传来通知，拿出一看，是专用来跟美国的同学联系的通讯软体跳出通知。传讯息来的正是放暑假回香港后就消声匿跡的李凯杰。 「嘿兄弟，最近如何？给你看看这个辣妹。」 李凯杰传了一张他跟美艷勾人的女子亲密贴脸合照的相片，下面又再连续传了几张女子穿着比基尼露出姣好身材的独照。 戚瑋眉头一蹙，脸上的笑转为无奈。 「你是特地来跟我炫耀？」他回道。 「我怕你真的出家当和尚，偶尔要给你一点刺激。这妹不错吧！无线电视台刚签的新人，花了我一点时间追到手。」李凯杰的字句间透露出猎人狩猎成功的兴奋。 「女朋友？」 「别傻了，怎会是女朋友。」他配上一个歪嘴笑的图。 虽然知道李凯杰是个吊儿郎当、採花汲蜜当有趣的公子哥，但戚瑋仍忍不住想回嘴。 「为什么不可能？」 想到钱心澄，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李凯杰的讯息已经劈哩啪啦地传来。 「拜託老兄，下个月要开学回美国了，你以为你在拍电影搞什么远距离恋爱啊？就算你真的像和尚一样有定力好了，人家也不一定忍得住。玩玩可以，放真感情就算了。」 一段话让戚瑋本想打字的指头瞬间冻结。见他没回应，李凯杰又继续传来讯息。 「不过我看你跟和尚没两样，如果有机会体验一下被拋弃的感觉也是可以啦！」 戚瑋浑身一僵，李凯杰间扯淡的字句却像坠落海面的陨石，激起了海沟最深处的海啸吞没了他。 他按掉手机放回口袋，脸上的笑已消失不见。 在路灯的照耀下他回到漆黑一片的住家，这样刚好，此刻他只想将自己隐身在黑暗中整理紊乱的情绪。 打开客厅大门，角落的厨房亮着微光，下楼倒水喝的秦以丽正好撞见刚回来的他。 她眉头微拧不发一语，关掉厨房灯后逕自上楼，客厅又恢復一片黑暗，秦以丽那句话却像闪电般在他脑海里掠过。 「他妈妈为了钱连他都可以拋弃。」 回到房间坐在床沿，他一直努力封藏住的心魘悄悄地从角落爬出，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他看见了以前那个想尽办法讨好妈妈的自己，以为只要妈妈开心他就可以继续留在妈妈身边，但到最后，她还是拋弃了他。 对妈妈来说，他只是一个累赘。 他双手捂面深呼吸了口，试着压制那些痛苦的回忆。 钱心澄的笑脸在脑海深处浮现。跟她在一起他的确很开心，但这样的开心能持续多久？他们终究会分隔两地，时间与距离的差距会成为横沟，她是否最终也会转头离去？若已经预见了必然的结果，那还要开啟这将会让自己痛苦的开端吗？他自问着。 搁在旁边的手机震动起身躯，萤幕闪着微弱的亮光。他瞄了眼，是钱心澄来电。 他凝着地板动也不动。末了，他切断来电，将手机关机。 19 我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怎么没接电话呢？ 看着没有回应的手机，钱心澄有些纳闷地想着。 可能今天玩累了，睡着了吧！ 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脑中快速地播放今天在游乐园玩的回忆，两人在公车上亲吻的画面突然定格放大再放大，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柔软和温度，钱心澄的脸抹上潮红，转身抱住棉被羞得一把埋住头。 所以现在戚瑋是她的男朋友了吗？她憨憨地想着，掛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男女朋友除了名义上不同外，其他的事应该都还是一样吧？他们还是一样在餐馆打工，然后一起吃晚餐，开心地在一起，应该没什么改变吧？不过也有好多事情想跟他一起做，像是带他去高雄玩啦，但千万不能夏天去，应该秋天比较适合吧，不然真的太热了……她在自言自语般的思绪中慢慢睡着。 一觉醒来，想到待会去餐馆就可以见到他，整天心情都轻飘飘，化妆时睫毛膏也刷得比平常更仔细。 抵达餐馆，戚瑋已在吧台内准备，钱心澄开心地跳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 「戚瑋！」她咧着嘴对他甜笑。 戚瑋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瞬间心中一紧，但他只点了下头便继续手边的事。 怎么他好像怪怪的。钱心澄疑惑地看着他，但接近营业时间，她也必须开始准备工作，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疑问上工。 营业开始，饕客络绎不绝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即使忙碌，钱心澄仍发现戚瑋好似刻意闪避她的视线，让她更加不解他怎么了。 好不容易接近打烊时间终于比较空间，她走到他旁边想跟他讲话，却敏感的发现似乎她一走近，他就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实在太奇怪了。钱心澄原本掛在脸上的笑也僵硬了几许。 「等等要吃什么？」她问了平时接近打烊时会惯例问他的问题。 戚瑋继续擦着手上的杯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不吃了。」 「咦？」她愕然。「今天有事吗？」 「之后都有事，不一起吃了。」他的嗓音冷冷淡淡的。 她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转身将擦好的杯子放回杯架上。 望着他的背影，突如其来的冷漠让她一时无法反应，神情是一片空白的疑惑。 「小姐，请问还可以外带吗？」 客人的声音唤回她的注意力，她连忙回到柜台前。「可以呀，请问要吃什么？」 背对她摆放杯子的戚瑋停下动作，搁在吧檯上收束成拳的指节隐隐泛白。 ＊ 「戚瑋！」 九点一到，戚瑋拿了东西准时走人，钱心澄急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追在后头喊住他。 听见呼唤声，他停下脚步顿了半晌才回头，表情漠然。 「你怎么了？」她脸上满是关心。没道理昨天还说说笑笑，今天突然如此生疏冷淡。 他的眼眸闪了一下，嗓音冰冷如霜。「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淡？」钱心澄的眉头不解地揪成一团，这个人真的是戚瑋吗？ 「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他生冷的字字句句像围起了一座碉堡将她阻隔在外。「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语毕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她伸手拉住他，面对他的疏离她有些慌了。「昨天不是这样的啊！我们昨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她靠着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肩头，仿若还能闻到她的发香，清晰地让他的胸口一阵抽痛，脸上的寒霜几乎崩解。 「所以呢？」他勉强用理智稳住声线，所有的激动都藏在紧握的拳头之下。 他那形状好看的薄唇昨天才温柔的吻着她，为什么今天从唇缝吐出的一字一句却冰冷的几乎让她冻伤。 松开原本拉着他的手，钱心澄愣视着他慢慢地开口：「所以对你来说，那些都不代表什么？」 戚瑋凝视着她，他知道自己想抱住她，想牵她的手一起去吃她喜欢的那家牛肉麵，但理智告诉他不行，开心的回忆越多，结束的痛苦就越深。 「我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说得无情，但他的双眼泛起一阵酸意。 戚瑋的话轰然敲碎她昨晚编织的美好幻想，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心脏。 钱心澄呆愣在地，颤抖的粉唇张了又闔不知道该说什么，刺痛的心窝烘得眼眶发热。 要说些什么呢？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再多问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更显得自己死缠烂打罢了。 「我知道了。」她细声地道。 她的眼眶好沉，原本晶亮的大眼被泪水浸得通红，但她咬紧唇瓣坚决不让眼泪落下。 是不是路灯太亮，她水光汪汪视线里的戚瑋怎么好像也红着眼？一定是光线折射让她看错了。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欲言又止，他还想说什么吗？要宽慰她一切只是恶作剧，他俩还是可以手牵手一起去吃牛肉麵吗？还是要再冷言几句讥笑她的自作多情？但果然只是她的错觉，戚瑋只是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 是不是下雨了呢？不然她脸颊怎么会湿湿的？走远的戚瑋又怎么好像用手背从脸上抹去什么呢？ 一定是下雨了。 20 多年后的坦白 钱心澄坐在沙发上，戚瑋递来一杯新添满热水的杯子让她暖暖身子。 「谢谢。」她接过啜了口，马克杯的热度温暖了她冰冷的手。 戚瑋与她并肩而坐，虽然刚刚说会好好地跟她聊聊，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所以，」见他无语，钱心澄起了个头。「那时是怎么回事呢？」 他转头看向她，细长的眸眨了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说起，末了才慢慢开口。 「那时候暑假结束就要回美国……我没信心。」他的嗓音乾涩，深知自己的自私，为了不让自己受伤而先伤害她。 「那，你当时有喜欢我吗？」彷彿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一双明亮的大眼直视着他不让他有回避的空间。 对上她的眼眸，戚瑋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脸上扬起一抹淡笑，是如释重负的笑。 「……我后来对自己很没自信。」她低眸看着手中的马克杯。「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如果感觉对方似乎对我有好感我就忍不住想逃开，很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但现在得到答案让我释怀了一些，至少表示不是我自己想太多。」她抬眼对他一眨。「现在我可以对自己有点信心了，对吧？」 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留下的伤痕那么深，他握着马克杯的手更紧了些。 「你如果怨我是正常的。」他低着嗓音，好似说给自己听。 钱心澄头偏向一边，一双眼睛眨了眨好像想着什么。 「如果说没有的确是骗人的。」瞄了他一眼，见他黑眸低垂神色黯淡，她浅浅一笑出言宽慰。「但你说的也没错，你回美国后距离遥远，我们那时也都太年轻，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如果弄得不好的话我们连现在这样坐着聊天的机会都没有。」 轻轻的几句话紓解了他梗在心中多年的结，她的率直真诚一如温暖的太阳和煦地抚暖他。 他瞇起黑眸凝望着她，淡妆微抹的她依旧清丽，捲发垂肩让她添了股成熟的嫵媚，一顰一笑更为勾人。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出神去了，钱心澄故意将脸凑上前衝着他甜美一笑。 「发呆呀！」 那一瞬间两人近的能探到彼此的鼻息，她发丝淡淡的香味扫过他的嗅觉神经，虽只不过一秒她便退回原位保持原本的距离，却已经激起他黑眸深处最细微的火光。 「……你这样很危险。」他将手上的马克杯放到桌上。 「吓到你了吗？还好没害你打破杯子。」她淘气一笑，啜了口手上的杯子后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回台湾在检疫？」 上次香港见面后两人就没联络，他是从哪知道的呢？ 「俞涵熙的instagram有提到，刚好看到。」 「是这样啊……」钱心澄点了点头，觉得这回答合理，但脑内突然一阵电光火石，她转而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没有instagram吗？」记得那时他说没有呀。 「……后来有办一个。」他简单地答道。 那天在尖沙嘴跟她分头后他就办了一个，他好奇许久不见的钱心澄过得如何，却发现她的帐号设为不公开，儘管他送出追踪要求却没有回应。 「那你怎不加我？」她拿出手机准备加他。 「我有送出邀请，但没回应。」 「是吗？」她满脸不信，要是她有看到一定会回覆的呀。 她点开通知的追踪要求滑了滑，半晌才在一长串的追踪要求中找到疑似是他的人。 「这个该不会就是你吧？」她点开一个个人页面全部空白，没有大头照也没有贴文只有名称写着wei的帐号。 他点了点头。 钱心澄忍不住哈哈大笑。「那难怪我不回应啊！谁会知道这是谁啊！哈哈哈！」笑毕她认真地盯着他，一双眼上下打量面貌俊朗的他。「如果你认真经营instagram，很有潜力成为网红的，再让我们公司包装一下的话当明日之星绝对没问题。」 戚瑋手托下巴反凝着她。「那你也可以。」 圆润甜美的脸蛋上一双灵动会说话的大眼眨呀眨，配上开朗的笑容总让他不自觉望出神。 「我要是有涵熙的一半漂亮，我就考虑一下。」以为戚瑋在开玩笑，她只打趣回应。 他看了看时间，已快半夜三点。 「差不多要送你回去了。」加了整天班至今没休息，他也有些疲倦了。 被他一提醒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再麻烦你送我回去。」 上完厕所洗手照镜，发现自己下眼线微微晕开，她将面纸沾湿后小心擦拭，再拿出蜜粉轻拍了拍。既然都拿出蜜粉了，她乾脆再用吸油面纸按了按脸后拍粉补妆。 明明就要回家了，而且待会车上光线昏暗也没人会注意到她是否脸泛油光，觉得自己补妆半天实在有点好笑。克制了再拿出唇膏的念头，钱心澄总算离开厕所。 回到客厅，发现戚瑋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 「戚瑋。」 一动也不动的他没有回应，只有胸膛起伏着，深而长的呼吸像在释放他一天的疲惫。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线条分明的轮廓在水晶灯洒落的光线下柔和了几许，但他的眉头却仍微拧。 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呢？钱心澄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他的眉间舒缓那褶纹，揉开了他两眉间的纠结，俊雅的面容安稳恬謐，她的指尖轻滑过他的脸颊停在稜角分明的薄唇上。 倏地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看着戚瑋发愣，马上收回手的她脸颊瞬地涨红，像做了虚心事被发现一样心跳加速起来。 还好他在睡觉，要是被发现的话多丢脸啊！ 不忍叫醒熟睡的他，她走到客厅后方的卧室看了看，拿出床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盖上。 关掉客厅的灯，她窝到沙发的另一角滑手机，一片黑暗的客厅只剩她手机萤幕发出的光线，看着看着，连她也遁入了梦乡…… 21 绝对不是在吃醋 等她幽幽转醒睁开眼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沙发另一边用着笔电的戚瑋。她先是一惊，随即才想起一切，原来自己也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安……」想到自己脸上还带着妆，经过一夜如今应该惨不忍睹，她下意识地将身上的棉被上拉遮住半脸，然后发现这被子就是昨晚她替戚瑋盖上的那件。 「早。」穿着休间服的他看向她，仍睡眼惺忪的她拉着棉被缩在沙发一角看起来莫名可爱，他的嘴角轻松地上扬。「浴室有些梳洗用品，你看看用不用的到。」 进到浴室，卸妆油、洗面乳、保养品、牙刷、牙膏在镜架上一字排开，钱心澄惊讶地张大嘴，每罐產品都完好未拆，看来就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将自己整理一番后回到客厅，一盘吐司和一杯奶茶已经摆好放在餐桌上。 钱心澄双眼瞪着早餐，再转头瞪着专注在笔电上的戚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抬起眼眸道：「应该冷掉了，快吃吧。」 她指着桌上的吐司和奶茶，语气充满不可置信。「都是你买的？还有浴室里的那些东西？」 「早餐店旁边刚好是药妆店，顺便而已。」他简单地道，省略的是其实那个所谓的「旁边」还要过两个红绿灯。 她坐到餐桌前，拿起吐司一咬，是火腿蛋不加美乃滋。她惊讶的连咀嚼都忘了，犹如慢动作般地转头望向他。 「你还记得我吃火腿蛋不加美乃滋？」都好几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 他耸耸肩一派轻松。「我记性本来就很好。」 「也是……毕竟是高材生。」她被说服了。「真羡慕记性好的人，像我要是不立刻把事情记到手机里肯定马上忘记。」 「……有些事记着也没意义，忘记倒好。」喃喃自语的他对上她写满疑惑的双眸，不给她开口问的机会他转了话锋。 「快吃吧。」低眸继续手上的工作。 见他低首办公，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双手拿着吐司继续享用早餐。 才咬了没几口就听见手机响起，偏头一看是小芬打来，多半跟公事有关。 「我可以开扩音吗？」满手吐司碎屑的她不想碰手机，礼貌性地问了戚瑋。 他点头表示无妨，她接起电话开了扩音，继续吃吐司。 「心澄姐，你出关了吧！」小芬的声音听起来如获救星般满是期盼。 「是呀，怎么了吗？有什么事要处理吗？」假日还打电话给她，肯定没好事。 没想到一下就被看穿，小芬的声音有些尷尬。「呃，就是那个美莱雅的张经理，他看了我们提出的网红合作名单后说有些地方想跟你讨论一下。」 「那就排个空档时间给他呀。」这种小事有需要假日打给她吗？ 「他说新產品快上市了不想拖太久，所以想跟你约……明天……」 钱心澄眉一挑，明天是礼拜日，这不摆明了要加班吗？张经理有这么工作狂？但她居家检疫了两个礼拜的确一堆公事该处理，既然对方不介意假日谈公事，那她也只好奉陪。 「那就跟他约明天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吧，时间我都可以配合。」 「地点时间他订好了……他订在w饭店的酒吧，晚上七点……」小芬的语气是越说越心虚。 别说是钱心澄了，这种时间跟地点连小芬听起来都知道别有用意。 「小芬，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已经替我答应了吧？」跟她共事那么久，钱心澄连膝盖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意思。 「心澄姐～没办法啊～你也知道疫情影响很多活动都办不成，所以上面大老闆特别交代这件案子一定要做好啊！」被戳破的小芬改用甜腻腻的嗓音道：「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个张经理对你有意思，只要你出面这个案子一定水到渠成办到好！而且他看起来人还不错，心澄姐你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嘛！」她努力的游说。 挟业绩出卖她，钱心澄简直扶额无语，半晌才淡淡地回道： 「好，我去。」 「耶！就知道心澄姐人最好了！」小芬发出胜利的欢呼。 「明天六点半跟你在w饭店门口见，你如果没出现我也不会出现。」她冷冷地加上一句。 「什么？」小芬一惊，连忙说不。「我明天跟男朋友有约会啊！不行啊心澄姐！」 「大老闆很看重这件案子，能不能成都靠你了，小、芬。」她特意加重最后两个字。 「明天六点半见。」 语毕她切断通话，直接开睡眠模式，不论小芬再打来几通、传来几封讯息她不理就是不理。 哼。钱心澄冷笑。想出卖她谈妥案子，她当然要抓个垫背的。 在沙发上埋首工作的戚瑋将整段对话全听入了耳，但他注意到的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她有追求者。 其实他不意外，她娇俏美丽又聪明，在交际场合的确让人眼睛一亮。 他突然没由来地感到烦躁，肯定是因为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报表整理得乱七八糟让人看得心烦，他乾脆闔上笔电眼不见为净，望向餐桌她已经吃完吐司正在喝奶茶。 见戚瑋停下工作盯着她，以为自己打扰了他。 「吵到你工作了吗？抱歉。」 「刚好做到一个段落。」 「假日还要工作，真忙。」昨天已经加班到那么晚，结果週六还要工作，他的工作量还真大。 「你不也一样？」他反问。 知道刚刚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她面露无奈。 「没办法，既然是老闆特别交代的也不能说不要。」她轻叹了口气后起身。「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不好意思一直打扰你。你的衣服我洗好后再还你，如果你没空的话寄给你也可以，你方便就好。」 看他这么忙，也不好意思一直打扰他。 「都好。」他简短地答道，但心想他怎会没空。 送她到家，进大楼前她再回头笑着跟他挥了挥手，甜美的笑容让他不自觉心情愉悦，可想到明晚她要赴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约，她可能又打扮得如同派对那样美丽诱人，心口又涌起一阵莫名的闷气。 真是莫名其妙，他不爽个什么劲。转了方向盘将车开出车道，半晌他才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自己。 一定是因为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 22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五、 回工作岗位第一个礼拜，钱心澄忙得分身乏术，开会像接力赛般马不停蹄。开完会还要面对桌上像山一样的公文，追案子进度、注意客户动态、整理分析报告，做不完的事让她成了办公室的关灯小妹，几乎每天都最后一个下班，但越是忙得不可开交时就越会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老闆最重视的知名美妆品牌美莱雅新品上市活动，从网路行销规划到记者会安排一切都进行顺利，配合写试用心得宣传的美妆网红也都签妥合约，其中美莱雅钦点合作的拥有百万订阅的美妆教主洁西可说是这次活动的主力。 美莱雅期待自带百万流量的洁西能在网路成功带起新品的话题，但杰西却在交稿前几天声称身体微恙后便人间蒸发，小芬尽责追稿后拿到的稿件品质也不如预期，即使美莱雅的品牌代表张哲轩是个好说话的人也无法放水让她过。 眼看截稿日日渐逼近，小芬一点斩获都没有，身为专案负责人的钱心澄只好揽起责任，同时也着手安排备案因应其他可能的状况。 虽然张哲轩不是个难搞的客户，但若这次的活动回响不如预期势必会影响之后美莱雅跟他们合作的意愿，如果大老闆咎责下来，身为负责人的钱心澄难辞其咎。 案子的成败与时间压力已经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不能再紧，偏偏姨妈又这时候找上门，腰痠腹痛的她只能吞了止痛药，腰后夹个热水袋，惨白着一张脸继续工作。 桌上电话响起，钱心澄接起，希望是消失的洁西来电。 「钱主任吗？是我。想请问一下目前进度到哪了？洁西交稿了吗？」另一端传来张哲轩温和的声音。 「张经理，不好意思，洁西还没回应，不过上次跟您说的备案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位也有七十万订阅数的妮妮美妆已经交稿，内容都很完善，等等寄给您过目。」虽然身体不适，她仍是有条不紊的回报目前进度。 「妮妮美妆是也不错，但洁西比较有媒体的关注度。」张哲轩客观的分析。 「是，您说的没错，我这边也有持续联络她，但助理回报洁西前阵子身体出了状况，好像工作都有延误。今天我还是会继续跟她联络，希望能赶上截稿。」 「如果洁西真的赶不上也没关係，我能理解，有备案可以解决就好。」张哲轩宽厚的道：「麻烦你了，那我不打扰你了。」 掛上电话，钱心澄不得不承认张哲轩人实在好到让她感动，但客户宽容不代表她就能取巧找藉口。客户越是好配合，她就越想将案子做到尽善尽美才对得起客户的信任。 「心澄姐，你还好吗？」送来文件，小芬关心的问。「你脸上的表情怎么有点复杂？」 她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愁云惨雾又有点阳光普照，小芬实在看不懂她到底是心情好还是不是好。 「那个洁西还是一直没回讯息。」钱心澄无奈地对小芬亮出通讯软体内一排洁西未读未回的讯息。「但张经理人真的太好了，完全没怪罪还安慰我，要是每个客户都这么好相处就好了。」 「是吧，我就说张经理人不错，可以认识一下，结果你还拖我去跟他见面。」想到上礼拜日跟男朋友的约会泡汤，小芬噘嘴表示抗议。 钱心澄的美眸瞥向小芬，上鉤的眼线让她看起来视线锐利。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可没忘记小芬想出卖她的事。 没发现异样的小芬继续说道：「心澄姐你也别总是忙着工作，有机会多认识些男生嘛！你那么漂亮工作能力又强，一直单身好可惜耶！还是……」她突然面色认真的看着钱心澄。「心澄姐你是不是在感情受过很严重的伤，所以才没办法再谈恋爱？」 「你很间吗？很间的话我这边还有案子……」钱心澄往一旁的文件堆伸手，作势要拿给她。 小芬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立刻为了生存展开逃脱之术。「心澄姐，我突然想到要联络客户，先去忙了！」 钱心澄撇撇嘴角，看来她的恐吓有用，成功吓退了小芬，但小芬说的话已勾起了思绪的涟漪。 受过很严重的伤吗？应该也不算是。 她甚至也不知道如何定义当初她跟戚瑋那段开始的青涩、结束的嘎然的关係，但不明就里被断然推开的痛仍是在她心底印下烙痕。因为害怕一样的事情再次上演，这些年来她总是不自觉逃避那些曾对她释出好感的人。 可是既然上礼拜跟戚瑋的谈话已经解开揪在心头多年的结，她是不是也该迈步向前了呢？ 她瞄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机。好几天没跟戚瑋联络了，他也在忙吧？ 腹部又一阵闷痛拉回她的心绪，看到案头成堆的文件回到现实。 她还是先把工作做好再说，毕竟现在眼皮当下美莱雅的案子还没搞定，而今天就是要把文案发给对外单位的死线。 钱心澄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处理公事。 正专注在手边事，电话又响起。她瞥眼一看，是俞涵熙。 偏偏在正忙的时候打来，但又不能不接。钱心澄叹了口气。 「涵熙，怎么了吗？」接起手机，她换上轻盈有活力的口气。 「心澄……」另一端的俞涵熙声音带着浓浓鼻音。「你在忙吗？会不会打扰你了？」 钱心澄用肩膀夹着手机，一手用滑鼠点开美编刚寄来编排好的文案，另一手拿来原稿准备核对。 「不会呀，怎会打扰呢！怎么了吗？」她嗓音温暖的回答。 「心澄……」俞涵熙突然嚎啕大哭。「心澄，我的instagram贴文讚数最近都比章芸寧少，我是不是要过气了？我就知道我的通告被她拿走后会这样！」 「我看看。」钱心澄在电脑上点开两人的instagram贴文比对，发现俞涵熙说的讚数比她多也不过一篇而已。 「涵熙，她只有一篇贴文讚数比你多呀！而且那还是因为她跟流浪之家合作，多数人是衝着浪浪按讚的。」她温言安慰。 「真的吗？」她憋着哭音听来颇为可怜。 「当然是真的，不要想太多啦！」肚子又像挨了一记闷拳似的作痛，钱心澄眉头一紧，但声音仍保持轻快。 「我最近都睡不好，凯杰又不让我买草……他说最近查得很紧。」 「他也是为你好，你别想太多。前阵子不是有去爬山吗？最近还有要去哪里走走吗？」她试着让俞涵熙转移注意力。 桌面邮件通知洁西来信，钱心澄赶紧点开一看。 洁西在信内表示自己目前住院无法工作，她之前交的那篇稿全权交给钱心澄修改，酬劳不拿以示歉意并再次道歉。钱心澄感觉到了她的诚意，但也感觉到肩上的工作重量又更沉了。 虽然张哲轩表示妮妮美妆也可行，但她知道他更期待洁西的背书，看来只能她尽力修稿来达成张哲轩的希望了。 「凯杰说这几天可以去大屿山兜风，那边有私人海滩很美，他说可以包下来弄个烛光晚餐。」想到出游计画，俞涵熙的声音多了点兴奋。 「那很好啊，听起来好幸福。」儘管还有许多工作等着她处理，钱心澄仍是耐着性子陪她。 这样的对话大概持续了近两小时，哄得俞涵熙心情开朗愉悦的掛掉电话后已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人头已少了一半，而她的工作进度却远远落后。 认命地埋头加班，不知不觉同事一个一个离开，渐渐地只剩下她的位子还亮着灯。好不容易处理了一个段落，她往椅背一靠，腰仍发痠，没时间换热水的热水袋早已冷掉。 拿过手机滑个instagram休息一下，发现俞涵熙发了限时动态。 点开一看，漆黑的海边搭了座白色帐篷缀着五顏六色的小灯泡，摇曳着烛光的蜡烛在餐桌上熠熠闪烁，服务生送上摆盘精緻的开胃菜，影片右下角写着： 「好棒的惊喜^__^，谢谢宝贝（爱心）」 细微的叹气声从钱心澄的嘴角溢出。 她花了两个小时安抚的人此刻在海滨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而她眼前只有冰冷的电脑萤幕。 她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亮着森冷蓝光的萤幕，发佈至限时动态写着： 「晚上八点，只有姨妈陪我加班。」 一前一后对照，感觉自己更加悲惨，但还是必须面对人生。她加紧脚步赶快把改好的洁西的稿件寄给张哲轩过目，等他点头说可以，她就可以回家躺在床上软烂了。 23 红豆汤攻势 审阅完今日上呈的帐目资料，戚瑋闭上眼揉了揉鼻樑两侧休息。 他的事务所规模不大，员工数十人，靠着戚尹默和李凯杰的人脉开发了不少客户，虽人力编制足够，但到了报税查帐旺季仍免不了加班。 瞧现在都快八点了，他的办公室外头仍灯火通明，许多人仍在跟年报季报奋战。 一般人看来他生活过得不错，三十出头有自己的事务所衣食无虞，但在戚尹默跟李凯杰眼里看来，有好好的金汤匙送到嘴边不咬，做这种三不五时就要加班到深夜的工作根本一点生活品质都没有。 当初他择商不从医戚尹默也是气了一阵子，但两人本就不亲，戚尹默也对他无可奈何。他也知道如果从医，接手戚尹默现成的医美事业肯定轻松许多，但他不想，不想人生与戚尹默掛勾被其左右，就像他妈妈一样。 像现在这样，能从戚尹默身上得到利益但又保有自主权，是他觉得最理想的模式。 戚尹默对他来说，与其说是父亲角色，不如说是装满钱的猪公扑满，能捞能拿的他绝不会客气。比起戚尹默在他人生中製造出的裂痕，捞点油水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弥补。 肚子咕嚕一叫，提醒他已到晚餐时间，想着公司附近随便吃吃就好，钱心澄的脸突然跳出脑海，他看了整天报表有些疲惫的脑袋好像顿时一亮。 不知道她吃了没？不知道她会想吃什么？ 他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点开instagram，看见她新发的限时动态。 「晚上八点，只有姨妈陪我加班。」短短一句话配上照片内电脑萤幕发出的惨淡光线。 他修长的手指抵住薄唇仿若思考什么，半晌手指移动到手机上打字。 「吃饭了吗？」他传了讯息过去。 很快地，她回覆讯息。「没有胃口。」 「身体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配上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刚刚的动态说的。」他的嘴角忍不住隐隐扬笑，手指停顿了一秒，继续打着。「我要下班了，要帮你买什么？」 讯息已读未回，猜想她应该正在天人交战想着是不是该婉拒他。 「附近有家红豆汤还不错，要吗？」他趁势追击。 已读三秒后她的讯息传来。 「那就谢谢你了。」配上一个泪水汪汪的感动贴图。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满意于红豆汤攻势带来的成效。 戚瑋快速地收拾桌上物品，拎起公事包离开办公室，经过挑灯夜战的员工身边时对他们点头致意表示辛苦了。 殊不知看着他离去背影的员工们面面相覷，每个人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地交头接耳讨论： 「老闆刚刚在笑吗？」 24 是谁会错意(1) 「钱小姐，有位戚先生找您。」公司保全致电询问。 「是的，谢谢。」 掛断电话，钱心澄拿出化妆镜，淡妆也遮不住那黑黑的熊猫眼，加上姨妈蹂躪之下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叮」听见电梯抵达的声音，她连忙拿出润色膏抹了抹唇，再用手指梳拢了下头发，确认自己气色看起来好些后走出办公室外接他。 电梯门打开，戚瑋解开衬衫领口的钮扣，手上拎着红豆汤。 一见到他，开心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钱心澄脸上满是甜滋滋。 「谢谢你的红豆汤。」 她的一双弯月眼满溢开心，戚瑋却注意到她眼眸底下的两抹黯色。 「嗯……你要进来坐坐吗？」虽然觉得这样问很奇怪，办公室有什么好进来坐的，但她心里却有一丁点希望他可以留下来跟她聊聊天。 「你还在加班吗？」他问。 「差不多了，我在等客户回信，确认没问题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等你下班，送你回家吧。」 钱心澄一愣，连忙拒绝。「这样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戚瑋把脸凑到她面前，一双锐利的眼盯着她。面对他突然逼近，钱心澄不自觉屏住呼吸，身体往后微退。见她杏眼瞪大，他忍不住一笑。 「吓到了？」他退回身子。 她一怔，随即想到自己之前常这样逗他，如今被他反将一军，一张脸蛋瞬地刷红。 「你的气色不太好，」他比了比她的黑眼圈，「我送你回去，你也可以早点休息。」他将红豆汤递到她眼前。「趁热吃吧。」 他的提议总是诱人的让人难以拒绝，闷痛的腹部的确需要一点甜品温暖的抚慰，疲惫的她也想赶紧躺在松软的床上休息。 「一直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她领着他进到办公室，示意他可以坐在旁边的空位。 打开红豆汤，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她迫不及待开动。绵密的红豆汤入口像道暖流温暖了她闷痛的下腹，也暖进她的心窝，她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甜笑。 那抹甜的腻人的笑映入了戚瑋的眼帘，让他的嘴角也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好好吃，谢谢你。」转头对戚瑋道谢，对上他的眼才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 霎时感到一阵羞，不知所措的她下意识伸手遮住自己的下半脸。 「怎么了？」她的突然之举让他不解。 「我今天气色好差，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是因为害羞，她转而答道。 戚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低眸从公事包拿出平板电脑，点开工作文件。上下移动了下的喉结透露出有东西卡在喉头。他又瞄了眼钱心澄，才慢慢地开口。 「还是漂亮。」 不管是浓妆的美艷动人，还是淡妆的清丽娇俏都吸引着他的目光，她甜美的笑脸像和煦的日光总能温暖的牵引起他唇边的一抹弧度。 「咦？」钱心澄一愣，大脑仿若当机。 他、他在称讚自己吗？ 戚瑋觉得自己的面颊温度怎么有点高，他握拳抵到嘴前清了清喉咙，装作认真的看着平板。 「快吃吧，红豆汤要冷掉了。」 发现他颊边浮现暗红，不知怎地钱心澄觉得自己两颊也烧上一股热气。 有些不知所措的她继续低头喝热汤装镇静，心里仍默默地咀嚼他的那句「还是漂亮」。 天哪，这碗红豆汤怎么感觉越吃越烫，她的脸颊好热呀！ 面色嫣红的她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瞄向他线条俐落俊朗的侧脸。 戚瑋仍是跟以前一样体贴细心，表面冷淡实则温暖，当时的她因此被吸引，现在的他也让人难以抗拒，可想到当初被他狠狠拒绝，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察觉到视线投注，戚瑋顺着望去与她对上眼。「怎么了？」 「呃……」这才惊觉自己一直盯着他，钱心澄随意找了藉口。「很好吃，谢谢你」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她甜美的笑容的确吸引人，但他脑袋却是清楚。 「十分鐘前你讲过一样的话。」她的娇憨让他忍不住微笑。「你想讲什么可以直说。」 被戳破的她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只能吶吶地将心中所思说出。 「觉得你人很好……」她手搅着红豆汤含糊不清地道：「我有点害怕而已。」 「害怕什么？」他挑起一边的眉不解的问。 钱心澄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像是如果有人会错意之类的。」如果她又会错意，那鑽地洞也没救了。 他眉头不解的一拧，正想再问清楚，桌上的电话响了。 25 是谁会错意(2) 钱心澄心头一喜，这个时间点，来电人肯定就是那位可以宣告她终于能下班的张哲轩呀！ 「张经理！」她满是兴奋的立刻接起电话，脸上绽出期待的笑。 她神情的转变戚瑋都看在眼里。这张经理是何方神圣，可以让上一秒还病懨懨的她马上变得这么有活力？ 「嗯嗯……差异比较表吗？我这边好像有，我找一下唷。」她向戚瑋示了个意，将话筒放到桌上开啟扩音，双手在桌面的卷宗翻找资料。 「你该不会是为了洁西的稿所以到现在还没下班吧？」张哲轩猜道。「如果是的话就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张经理别这样说，这是我本来就该做的。」她从文件夹内找到了想要的资料。「找到差异表了，我等等拍下来寄给您。那刚刚寄给您的稿件都可以吗？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呢？」 「都很完美，真的很谢谢你，辛苦你了。」他诚挚的道谢。 耶！她可以下班了！钱心澄满是欣喜的笑脸只差没发出欢呼。 「是我要谢谢张经理的体谅。那明天我就把稿件发给相关部门准备下一步宣传。」 「麻烦你了。有钱主任在，真的让人放心。」 「张经理您过奖了。」得到称讚，她脸上的笑更是喜不自胜。 「这礼拜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想请你吃个饭，算是谢谢你。」上次的约被小芬乱入显然没有让张哲轩打退堂鼓，抓紧机会他再次邀约。 对客户私约司空见惯的她面色不改，保持着甜笑採用多年经验下来已经标准化的客套回应。 「张经理的提议听起来不错，活动成功后好像很值得庆祝一下。」她甜美的声音听起似乎颇有兴趣，但话锋一转语带可惜的说，「但我可能要跟助理确认行程后再回覆您，最近比较忙一些。」 「好，那我等你回覆。我只是想说，我是真的很欣赏你，希望能有机会多认识你。」张哲轩直接了当的表示自己的好感。「时间晚了，不继续打扰你了，早点回家吧！」 结束电话，钱心澄朝戚瑋投来胜利的手势。「耶！下班了！我收一下东西！」 沉浸在下班喜悦的她压根忘了刚刚跟戚瑋聊到一半。 兀自坐在一旁等她收拾的戚瑋默默地在心中消化她和张哲轩的对话。 张哲轩应该就是上次约她假日谈公事的人，看来他非常积极，而钱心澄似乎也不排斥。 她刚刚说她怕有人会错意，难道是在暗示他吗？戚瑋唇线紧抿。 「好囉，可以走了。」她拎起包包，却发现戚瑋脸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他收起平板跟她一起离开办公室，一路上却突然异常沉默，即使钱心澄下班后有些疲惫也察觉异样。 「你还好吗？」上了车她开口问，两人间的气氛跟方才差太多了。 「嗯。」他只简短的回应了个音节。 她才不相信他的「嗯」。 钱心澄侧身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直盯着他。「你在想什么？」 专心开车的他无法闪躲她的视线，半晌才道：「你刚刚说的会错意是什么意思？」 也好，与其他自己在那边小剧场，不如问清楚。 「那个啊……」听到他提起这话题，她将身子靠回椅背。「就字面上的意思囉……像是如果误会谁喜欢自己，不是很丢脸吗？」她刻意看着车窗外，不想洩漏太多自己的心思。 「那你认为张经理对你是会错意吗？」他续问。 听到张经理三个字，她一双眼瞪得更大。 「张经理？」怎会提到他？ 戚瑋不作声，打了方向灯，转过方向盘。 「只是个客户，没什么会不会错意的。」她细声嘟嚷道。 听见她这么说，他眉一挑，原本堵塞在胸口的闷气好似疏通了些。 「那你是怕谁会错意？」既然话题都开到这里了，乾脆顺势问清楚。 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让钱心澄反而语塞答不出话。 她害怕要是过于坦白自己的心思，会不会又把自己端上砧板任人切割？尤其眼前的人就曾是那个刽子手。 车子停在大楼前，戚瑋拉起手煞车，转头看向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 「应该也只有我会错意过吧。」钱心澄嘴里含糊道，低头解开安全带逃避他的视线。「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她准备开门下车。 戚瑋越过身子伸手拉回车门，打断她的动作。钱心澄惊讶的看向他。 26 是谁会错意(3) 他两道剑眉底下的星眸目光炯炯，眼神坚定地望着她。「你没有会错意过。」 她的粉唇张了又合，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他眼眸深邃的注视下越来越大声。 忽然间，突兀的铃声划破两人间无声的凝视。她低头急忙接起电话，他退回身子靠着驾驶座。 「喂，妈，安怎了？」 「阿心啊，你下班未？」即使钱心澄没开扩音，钱妈肺活量十足的声音仍是清楚地回盪在车内。 「刚下班，有什么代志？」 「你阿爸讲三姨婆她儿子种的柑仔蜜大出，欲寄一箱给你，先和你通知一下。」 「一箱喔？」她一惊。「这样太多呷未完，毋免寄那么多。」 「你阿爸已经订好了啦！你冰冰箱慢慢呷。我欲来去洗澡啊，先这样。」 钱妈说完要交代的就乾脆地掛了电话。 钱心澄看向戚瑋，露出略为尷尬的笑。「我妈。」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听得出来。 「柑仔蜜是什么？」不諳台语的他问。 「小蕃茄。」她答道。「我妈说要寄一箱给我，我怎么吃得完。」 看着她脸上又是无奈又是被爸妈掛念在心头的幸福微笑，戚瑋慢慢地道：「你很幸福。」 语调平淡的他黑眸深处却似闪着波动，好似看着展示在橱窗内的玩具，眼露羡慕的小男孩。 钱心澄一愣，想起他曾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或许这是他不曾体会过的关怀之情。 「还是我订一箱送你，我三姨婆家种的小蕃茄很好吃喔！」她大方的说。 「一箱太多了。」他浅浅一笑，明白她想分享被惦记在心的温暖给他。 「这样好了，收到番茄后，我拿一半给你？」一人一半，刚好！ 戚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双黑亮亮的眸只是盯着钱心澄不发一语。 「怎么了？」钱心澄先是满脸疑惑，然后像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还是你不喜欢吃番茄？」 「不是……」他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那我要回送什么东西。」 无功不受禄，他怎好意思。 钱心澄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不用啦！就当刚刚的红豆汤回礼啦！」她收住笑声，含笑的美眸朝他一瞥，俏皮的眨了一眼。「如果真的要的话，下次请我吃饭就好啦！」 看看时间不早了，钱心澄又跟他道谢了次。「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回去了。你回家也早点休息。」 她下车后笑容甜美的跟他挥手道了再见，戚瑋望着她的身影，直至她走进大楼玄关才驱车离开。 经过几个街口，看见便利商店。他停妥车进到商店，再出来时手上多了瓶养乐多。 回到车上，他撕开瓶口的封膜，喝着酸酸甜甜的养乐多，钱心澄笑靨如花的脸蛋在脑海闪耀，像和煦日光散发的热度，慢慢地暖暖地照射进他心底深处的某个无底洞。 背抵着座椅的他想着方才种种。她害怕自己会错意，但她怎没想过，会错意的人说不定其实是他？ 27 只是想见你 接到戚瑋的内线电话，助理珠姨敲了办公室门后开门而入。年近半百的珠姨体型丰腴，圆润的脸福福态态。短发烫成小捲的她看起来像邻家大婶亲切，可做起事来俐落有效率，偶尔有点聒噪却懂职场际份不逾矩，是戚瑋颇为信赖的助手。 埋首案前的戚瑋头也没抬，直接开口交代公事。 「桌上那些文件今天帮我寄出去，旁边那叠要归档，黑色那本有些地方不清楚，请他们把我标出来的地方再看一次。」 他指的是会客茶几上头的一大堆公文和资料夹。 其实这些都是例行公事，珠姨早习以为常，通常她都二话不说，双臂一展东西抱了关门就走，只是今天怎地过了半晌还没听见珠姨关门离开的声音。 略感不寻常的戚瑋停下敲打笔电的手指，抬头一看，望见珠姨挺直腰桿，双脚微开以类似深蹲的姿势缓慢弯膝下蹲，张手想拿起茶几上的那叠文件。 戚瑋眉头疑惑的一锁。 「珠姨，你在干嘛？」就算是想练深蹲，也挑错地方了吧？ 发现自己诡异的动作被发现了，珠姨停下动作，嘴角扯起尷尬的弧度。 「昨天我们家去淡水骑脚踏车，骑到一段下坡路我儿子打滑翻车，我在他后面来不及煞车也撞了上去，结果害我闪到腰……我现在一弯腰就痛。」 想起昨天的惨事，珠姨忍不住又揉了揉腰。 闻言戚瑋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到茶几前拿起那堆资料夹走出办公室，放到珠姨的桌上后又走了回来。 「腰还没好之前，如果要搬重的东西就找人帮忙吧。」他坐回电脑前继续刚刚未完的工作。 虽然戚瑋一张俊脸依旧面色淡然，但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他居然会有此举动，再想到前几天他下班时掛在脸上的那抹笑，珠姨不可置信地瞪大一双眼直盯着他，彷彿想确认眼前的老闆是不是外星人冒充取代的。 抬眸望见珠姨还愣在原地，戚瑋淡淡地开口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我去忙了。」回神的珠姨连忙转身离开。 门将闔上之际一阵音量微小却清晰的喃喃自语自门缝飘了进来。「……是谈恋爱了吗？」 戚瑋手边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紧闭的办公室门扉，脑中思绪却飘出了这四角空间。 她在做什么呢？应该跟他一样在上班吧？ 拿过搁在一旁的手机，戚瑋点开跟钱心澄的聊天室，看着两人最后的讯息停留在上礼拜帮她送红豆汤那天，指头在萤幕前晃了晃，想传讯息给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怕自己太贸然。 他一隻手抵住下巴，眉头深锁想着有什么适当的讯息可以传讯给她，严肃认真的模样，要是珠姨在此时进来看到，还会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把帐本整理得乱七八糟要倒大楣了。 半晌，想起跟她最后的话题是小蕃茄，他原本紧揪的眉头舒展，好像找到了一个满意且恰当的切入点。 「刚刚助理问我要不要团购小蕃茄，想到你说要拿蕃茄给我。」 输入完文字，拇指在发送键上盘旋了一秒，好像在做最后的确认，确认不会过于唐突、确认这内容师出有名。 讯息很快就被已读，一眨眼，她的回覆已传来。 「我妈说订单很多，可能要再等几天。」另一头的钱心澄盯着手机，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好像想从他的讯息里头参悟些什么。 难道他的意思是不想等了？想直接跟助理一起团购吗？这想法让她忍不住粉唇一噘。 「那我等你。」 短短的四个字在萤幕上跳出，像彩色小灯泡在钱心澄脸上点亮一抹笑。 戚瑋又打了一串句子送出，突然觉得自己呼吸一紧有点紧张。 「上次说好要请你吃饭，你有想吃什么吗？」 会太突兀吗？还是太明显？但算了无所谓，前面铺了那些梗，为的就只是这一个目的。 他想约她见面。 一股甜意从那几句话语蔓延开来沁进她的心底，连带使她唇角那抹漂亮的弧度都像沾染了花蜜般甜的腻人。 「吃什么都可以吗？」她一张小脸满是甜滋滋。 不假思索，他立刻回覆。「当然。」 「那我要吃你做的甜点。」 28 男朋友？呵 週末下午，跟钱心澄约了在东区某捷运站见。久未搭大眾运输工具的戚瑋搭公车前往，手拉吊环身体随着公车的运行摆动，车窗外的景色闪逝而过，突然间他有种错觉，好似回到跟她一起搭车去六福村的那天。 想到钱心澄也会如同那时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他的嘴角轻轻地扬起。 下了车前方就是约好的捷运站出口，一眼他便望见了她。 钱心澄穿着浅褐色长衫搭配及膝的墨绿色百褶裙气质优雅，披在肩上的牛仔外套多添了股轻松随性，长发扎成蓬松的低马尾让她看起来又甜美又可人。 望见戚瑋走来，她脸上灿烂一笑，高举起手对他挥舞。 他身着素色白绵t搭浅灰色教练外套，合身的灰绿色斜纹打摺裤让身型本就頎长的他更显高挑。那对眼尾微挑、好看却总透着冷淡的丹凤眼在望见钱心澄对自己挥手的瞬间泛出一抹笑意。 「等很久吗？」他的一对黑眸自看见钱心澄后就没移开，本就亮丽动人的她今天看起来更是甜的像块糖飴，。 「我刚到。」 戚瑋的眼眸隐隐含笑地望着她，俊雅的面容添了股清朗，看得她魂魄几乎要被勾去了一半。 发现自己差点失神，钱心澄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地图。 「我们走吧！在这附近而已。」她走在前头带路。 「没想到你会对做甜点有兴趣。」他跟在后头说。 那时她说想吃他做的甜点让他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指想去烘焙教室亲手做甜点。 「我是爱吃，不是爱做。」她回头俏皮的望他一眼。「其实那是间甜点店，非常有名。今年他们办的周年庆活动就是手作玛德莲体验，参加活动还可以用八折价购买店内產品，超棒的！」满面发光的她脸上毫不遮掩地写着兴奋两字。 戚瑋对甜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看见钱心澄如此雀跃，让他也多了点期待。 甜点店位于静巷内，纯白的店面装潢文青雅緻。为了因应週年庆特别活动，店内原本的桌位变为简易工作站，每张檯面上已摆好製作玛德莲所需的材料。 「玛德莲容易上手，只要一步一步照着食谱做就能成功，製作过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们喔！」气质温和的甜点店老闆亲切地对两人道。 钱心澄将食谱摆在旁边，照着上面的步骤开始动工。 「砂糖45克，打一颗蛋然后搅拌……然后麵粉……嗯？麵粉是几克啊……」 每个动作她都必须停下再次确认食谱上的步骤后才能继续，反观旁边的戚瑋，拿起食谱看了几许后便放到一旁，从材料的秤重、混合搅拌直到麵糊填模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的像本业就是甜点师傅一样。 当他把填好麵糊的模具送进烤箱烘焙时，钱心澄还在看自己泡打粉究竟要放几克。 「泡打粉2.5克加入蛋液中……」她专注在秤重机上的数字边喃喃自语，眼角馀光瞥见旁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戚瑋递来一支筛网。 她愣愣的看了看筛网，再看了看食谱。 秤完泡打粉重量后的下一行就写着「将粉末过筛与蛋液混合」。 「你该不会看过一次就把步骤记起来了吧！？」钱心澄脸上满是震惊。 戚瑋没回话，但轻扬的嘴角已经透露出答案。 「真羡慕脑袋好的人。」接过筛网，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翘嘟小嘴。 突然觉得鼻头痒痒，手上沾满麵粉的她低头用手背轻轻的搔了搔鼻头，额前原本收在耳际的斜瀏海随着动作散落在眼前，她甩了甩头想将瀏海甩到一旁，但几许发丝仍旧随着动作飘回眼前。 她有些气恼的盯着挡住视线的瀏海，旁边的戚瑋开口。 「要帮忙吗？」 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何事，下一秒他修长好看的手指顺过她额前的发丝，轻柔地将那几缕乌丝旋到她的耳后。带着热度的指头滑下耳廓，轻抚过她的下頷，像施展魔法般在她脸上画出一抹酡红。 「这样好多了吧？」他那双像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凝视着她，觉得脸红的她煞是可爱。 「谢、谢谢你......」发现自己说话怎么支吾了起来，钱心澄吸了口气想装镇定，随便说了句：「你的玛德莲呢？」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根本在问废话，只是更显得自己的紧张而已。 一抹开怀的笑在戚瑋脸上展开。她害羞的模样着实可爱，再加上她是因为他而害羞，更是让他心情愉悦。 「做好了，已经在烤箱里了。」他噙着迷人的笑看着她。 「那、那么快。」天啊，有人被笑容闪瞎过眼睛吗？如果没有的话她肯定是第一个，戚瑋的笑容绽放在那张俊脸上实在太耀眼了。 「嗯，你男朋友真的很厉害，我第一次遇到食谱看过一遍就可以做出来的人。」从旁经过的老闆拋来一记讚叹的眼神。 男、男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钱心澄浑身一僵，脖子像被钉了钉子一样，不敢转头看戚瑋是什么反应。 「将麵粉、泡打粉以及蛋液搅拌均匀。」 他递来一支搅拌刀，提醒她下一个步骤，低沉醇厚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像阵微风轻轻地抚过她心中那湖澄净，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感觉脸颊一阵火烧，钱心澄几乎是蒙着头专注在面前的步骤，头连抬都不敢抬。 但若是她眼角轻抬看戚瑋一眼，就会看见在他脸上，那抹温煦的如同暖阳照射的笑。 29 不重要的事不会记得 体验活动结束，戚瑋和钱心澄拎着纸盒在附近的小公园找了位置坐下，打开手上的盒子，浓郁的奶油甜味扑鼻而来。 钱心澄看看自己的玛德莲，再看看戚瑋的玛德莲，一张小嘴瘪了瘪。 「你的玛德莲有肚脐，我的没有。」她叹了口气。「聪明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很厉害。」 「肚脐？」对甜点没有研究的戚瑋面露不解，不懂这麵粉做成的东西何来肚脐。 「诺，你看，就是这个。」她指向他的玛德莲贝壳背面，像小山丘般的微凸面。「好看的玛德莲就是要这样微微凸起。你看我的，是平的。」 她有些沮丧，觉得在优秀的他旁边她根本相形失色。 戚瑋看了看她那盒玛德莲，伸手拿了一块送入口中品嚐。钱心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她自己还没试吃耶！要是她做失败怎么办？ 「嗯……」玛德莲入肚，戚瑋缓缓开口：「如果说我的玛德莲是好看，那你的玛德莲就是……」他刻意停下语句，看她对他的评语是一脸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一扯。 「好吃。」他眸心含笑望着她，语气肯定。 钱心澄先是一愣，随即笑开一张小脸。 「真的吗？」得到他的称讚让她乐得满脸喜孜孜，她也伸手拿了块他做的玛德莲入口，丰盈的奶油香在口中散逸开，瞪大的双眼写满讚叹。「你的玛德莲，好看又好吃！」 「是吗？」他对自己做出来的玛德莲口味如何不是很好奇，对她手上那盒倒是比较有兴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交换。」 「好啊！」跟他交换了盒子，吃着他做的玛德莲，钱心澄脸上尽是满足。 望着她心满意足的小脸，戚瑋黑如深墨的眸光不自觉泛出温柔，将她娇俏甜美的一举一动收进心底。 「你不吃吗？」看他拿着盒子却动也没动，钱心澄好奇的问。 「我带回家慢慢吃。」他微笑道。 这是她亲手做的，他当然要慢慢品嚐。 「既然你已经把食谱记起来了，随时都可以自己做，吃完也没关係吧？」没有细思他的含义，单细胞回路的她还在脑子里想就算懒得自己做，外面买也很方便，还怕没得吃吗？ 「我没记，已经忘记了。」戚瑋淡淡地说。 「咦？忘记了？刚刚不是记得很熟吗？」每每她刚完成一个步骤，他就已经把下一动的东西递了过来，活脱是个人体食谱。 「那只是短期记忆，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东西不会真的记起来。」他淡淡的解释。 话虽这样说，但有些事却是他想忘记也忘不了的。 「居然可以选择性记忆，也太厉害了吧！」好像听到什么特异功能，钱心澄小嘴微张脸上满是钦佩，突然眼珠子一闪，粉唇扯起一抹促狭。「说不定也没那么厉害，我吃火腿蛋吐司不加美乃滋这种无聊的事你还不是记了那么久。」 难得抓到把柄可以捉弄他，她笑得异常狡诈。 戚瑋扬眉一挑，一双黑沉的眼眸凝望着她却没回话。 被他瞧着半晌的钱心澄本还觉得他怎莫名其妙不说话，突然间脑袋里的那条单线道思考回路突然擦出一道火光瞬间接通。她脸上明显一愕，随即双颊烧起一阵火红。 见她满面通红，戚瑋眉眼蕴笑，嘴角轻盈。 看来她自己想出答案了。 不敢再对上他那副好似会吸人的亮眸，她低头看着搁在双膝上的玛德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慢慢开口： 「我……我也记得你爱喝养乐多。」她脸颊上的艳红一路蔓延至脖颈，细微的嗓音尽是羞涩。 提到养乐多，戚瑋黝黑的眸瞬时黯淡几许，他转回视线望着前方，片刻才淡淡的说： 「也不是真的很喜欢……」声音轻的彷彿要随风散去。 听见他的细语，钱心澄秀眉一蹙，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他的眸心一闪，不愿触及深埋在心中依旧隐隐刺痛的那块，但在她满是不解的视线之下，还是得说些什么。 扫了她一眼，他四两拨千斤道：「太甜了，如果出个无糖版更好。」 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钱心澄忍不住噗哧一笑。「那我帮你反映给客服，请他们考虑出个无糖版。」 对上她的澄澈无瑕的眼眸，他嘴角淡淡地浮出一抹笑意。她灿烂娇美的笑容总能照亮他心中那幽暗不见天日的一隅。 「要吃晚餐吗？」天色渐暗，他问。 「好呀！前面那条街好像很多吃的，我们去看看吧？」 离开公园，两人并肩走着，逐渐西沉的斜阳洒落仍有馀温，他瞇眼望着身旁的她笑意吟吟说着生活趣事，金色的光辉照射在她身上像是一团灿烂的暖阳，凝视着她的细长黑眸溢满如水的柔润。 他希望，这抹暖阳能永远在身旁。 30 真是甜蜜 美莱雅的新品上市宣传活动联合电视广告投播、新闻报导、百万流量网红联手推荐，一时间各大网站社群都可见相关贴文，气势如虹成功引起回响，短短几天就登上热搜排行，美妆社群内讨论人气居高不下，销售量一飞冲天。 案子做得漂亮，大老闆满意的不得了，特别表示今天下午要亲自到部门嘉勉大家。 「心澄姐，你真的红了！我刚刚买咖啡遇到大老闆的秘书，听说美莱雅连下一季的品牌行销都要交给我们，大老闆超高兴的！」消息灵通的小芬送来每天早上都会帮她准备的咖啡，顺便贡献最新消息，兴奋的脸上满是敬佩。 听到这消息钱心澄不惊讶，妆容完整亮丽的她扬嘴一笑，满是自信。「大老闆下午应该就是要宣布这件事吧。」 「心澄姐真是事业爱情两得意，羡慕羡慕。」小芬露出一脸艳羡。 钱心澄秀眉一拧。「你在说什么？」 小芬对她眨了眨眼满脸促狭。「除了张经理，听说还有一个晚上帮你送宵夜的帅哥。心澄姐真是惦惦吃三碗公欸，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 见钱心澄蹙眉正要开口，小芬先发制人。「心澄姐你别想否认喔，我的消息来源是夜班保全，你赖不掉的。」 连夜班保全都变成她的线民，这个小芬根本是被助理身份耽误了一生的情报员。 「朋友而已。」她淡淡地带过，但所说也属实。 「喔，原来是会特地送宵夜来给你，等你下班然后送你回家的朋友。」小芬故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吴小芬，你是不是真的太间？」钱心澄瞪视着她。「昨天给你的名单整理完没？」 「快做完了，等一下就送过来了嘛。」小芬软着声调对钱心澄撒娇，她靠到她身旁小声问：「心澄姐老实说，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晚上送宵夜的那个帅哥？」 钱心澄闻言一双美眸瞪得更大，背脊一绷像被踩到弱点的猫咪。「吴小芬！」 见她反应，小芬噗哧一笑，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钱心澄对张哲轩的邀约推三阻四，却让别人送宵夜来还让他送回家，怎么看都知道谁比较佔上风。 吴小芬，你真是逻辑一百分。她在心中讚美着自己。 「心澄姐，我只是要跟你说，如果真的喜欢，对方也不错的话，你可以主动一点丢饵，鱼就会自己上鉤了。谈恋爱的事可以问我，我很有经验。」她拍拍胸脯毛遂自荐，但也识趣地讲完想讲的就赶紧开溜。「那我回去工作了。」 跟在钱心澄身边做事好几年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桃花终于长出花苞，小芬比谁都还期待能看见她开花绽放。 看着小芬溜之大吉的背影，钱心澄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小芬是善意的关心，不过上班时讲这些东西真是没个正经，再说她跟戚瑋根本不是小芬所想的那样。 「叮」手机响了，社区管理app传来通知。 「563号7楼，您的信件/包裹到囉！请记得来社区管理中心领取，谢谢。」 想必是钱爸钱妈订的小蕃茄到货了。戚瑋的脸在脑海跳出，她粉唇噙起一抹笑。 点进跟戚瑋的聊天室，她发了讯息。 「小蕃茄刚寄到了，想拿几盒给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半晌，叮一声传来他的回覆。 「今天？」 「可以呀。」 「我开会到六点，结束去找你。」过几秒又跳出一个。「一起吃饭吗？」 她的粉唇不自觉漾出一抹笑。「好呀，那晚上见。」 「晚上见。」 不知为什么心头甜滋滋的，连带脸上也笑得甜滋滋，喝了口小芬帮她准备的咖啡，怎么今天味道特别顺口。 小芬恰巧从旁走过，她拦住一问。「小芬，咖啡店换了咖啡豆吗？今天喝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看钱心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甜笑，小芬目光瞥向她手中的手机促狭地说：「心澄姐你自己加了糖当然特别顺口啊！哎哟，好甜蜜喔，手机要长蚂蚁了。」说完不等钱心澄回神就赶紧脚底抹油溜走。 「真是的。」 钱心澄没好气地看着小芬溜之大吉的背影，收回心绪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扬着愉悦地弧度。 31 程咬金 下午，大老闆连同张哲轩一前一后步出电梯，两人似乎交谈甚欢，还没踏进办公室已传来笑声。 「各位同仁，这位是美莱雅的品牌代表张哲轩经理。这次美莱雅的新品上市活动表现得非常好，张经理跟我特地来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另外还要跟大家宣佈一件好消息，美莱雅新一季的品牌行销也交给我们！」 大老闆停下语句环视全场，所有人立即适时的鼓掌叫好填补他的停顿。眾人的反应让大老闆满是喜悦，抚着肚子呵呵笑时连双下巴都愉悦地抖动起来。 他走到钱心澄身边。「尤其要谢谢心澄，听张经理说你为了这案子特别尽心尽力。」 钱心澄起身欠了身谦虚地道：「那是我应该做的，是我要谢谢张经理的帮忙。」 她粉唇漾起一抹笑，满含笑意的杏眼投向张哲轩表示谢意。 美的勾人的她让张哲轩瞇起一双漆黑的眸，像是瞄准猎物的猎人。他唇角微扬，知道钱心澄对他看似亲切，实则保持距离，但就因为这样他才越是想接近她。 「这案子办得这么成功，一定要庆祝庆祝。」大老闆眉开眼笑地道：「心澄今天下班后有空吧？一起去吃个饭。」 钱心澄眼神一闪，想到跟戚瑋约好了晚餐，正思考着怎么不失礼貌地拒绝，张哲轩不疾不徐地开口: 「关于新的品牌形象计画，我这边有几个想法，刚好想跟钱主任聊聊。」 「当然当然！」大老闆附和道，转头向秘书交代。「等等餐厅订好跟心澄说一声。心澄晚上你就搭计程车去，收据报帐。」他拍了拍钱心澄的肩膀。 看来是无法拒绝了。钱心澄瞟了眼张哲轩，他一双瞇眼而笑的黑潭深不可测。 「大老闆，这次小芬也帮了我很多，既然晚上的聚餐要聊接下来的案子，我想请小芬一起去。多了小芬的加入，案子进行得会更顺利。」 站在大老闆和张哲轩后方的小芬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拳头，她比着自己对钱心澄哑声的用嘴型说：「我？」 「那当然好。」大老闆爽快地应允，转向张哲轩。「张经理，那我们去办公室确认一下新案子的合约。」 张哲轩点头答好，临走前不着痕跡的回眸看了眼钱心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心澄姐！怎么又是我！我晚上要约会啊！」待大老闆和张哲轩离开，小芬立刻奔到钱心澄旁边哇啦大叫。 钱心澄睨了她一眼。「你以为只有你吗？」小芬还没反应过来，她继续道：「小芬，你总不能一直当我的助理吧？这次给你机会好好表现，让大老闆有好印象，之后好处总有你的份。」 一语点醒梦中人，发现钱心澄说得很有道理。 「心澄姐，谢谢你！我会好好努力的！那我先去搜集美莱雅的客群分析资料。」小芬干劲十足地回到自己的桌前认真开工。 坐回电脑前，钱心澄手撑着下頜滑开手机。 案子成功得到大老闆肯定她是很高兴，但本来跟戚瑋约好的晚餐看来得取消了，难道这就是俗称的有一好没两好吗？ 点开跟戚瑋聊天的视窗，她单手慢慢地打字，一字一句缓慢敲着键盘的指头满是不情愿。 「对不起，今天晚上要加班，我们下次再约好吗？」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后送出讯息。 ＊ 戚瑋为了新接下的企业内部审计案忙得不可开交，但见到钱心澄传讯息来，他还是挤出时间想见她一面。 为了跟她的晚餐之约，他把工作马达动力开到最大，整个下午忙得连看手机的间暇都没有。 工作一结束立刻趋车往钱心澄的公司，时值下班尖峰时刻的街头车水马龙，略为壅塞的交通让他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许抵达。 停在她的公司大楼门口，戚瑋拿出手机想传讯跟她说自己到了，才发现她早先发了讯息过来。 「对不起，今天晚上要加班，我们下次再约好吗？」 她几小时前就传了讯息，只怪自己太忙没即时看到。 心想她又加班，是否要问问她晚餐想吃什么帮她送去？眼睛盯着大楼门口出出入入的下班人潮，脑中模拟着如何回覆，倏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子前方，戚瑋定睛一看，正是钱心澄。 以为她是看见自己走过来，嘴角还来不及上扬，下一秒就发现她身边跟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性，两人有说有笑地招了计程车上车离去。 戚瑋的唇角一沉，拿着手机的手猛然紧握，脑中各种思绪瞬时飞腾，半晌才保持冷静缓缓地移动指头输入讯息。 「加班吗？」 过了几分鐘，回覆传来。 「嗯，对啊……还要忙一下。」 戚瑋的俊脸覆上一层寒霜，冰冷的寒意自心底漫出。 「我们再约好吗？」钱心澄再传了讯息过来。 薄唇抿了抿，戚瑋双眸冷然的关上手机萤幕丢至副驾座位，转动方向盘驾车离开。 32 已读不回是在生气吗？ 六、 细斜的雨丝打落在玻璃窗上，阴暗的天空和灰濛毫无生气的市景让坐在办公桌前的钱心澄也感觉懒懒散散。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滑鼠，看着专案报告的美眸三不五时的瞄向手机，末了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通讯软体。 点开跟戚瑋的聊天室，昨天问他何时有空拿蕃茄的讯息仍是已读没回。 「是在忙吗……？」手撑下顎的她不解地喃喃自语。 「心澄姐，你的咖啡。」小芬将热腾腾的咖啡送到她桌上。 钱心澄一惊，连忙放下手机接过咖啡。 「谢谢。」 她的举动小芬尽收眼底，忍不住试探地问：「心澄姐，手机怎么啦？」 「什么怎么了？没事呀。」钱心澄故作镇定，将视线转回萤幕上继续办公。 昨晚饭局上小芬就注意到钱心澄三不五时就会瞄一下手机，刚刚又对着手机发呆。小芬转了转眼珠子，突然间故意大叹口气。 「怎么了？」钱心澄问。 「昨天为了晚上那个饭局临时放我男朋友鸽子，他好像生气了耶。」小芬皱眉垂眼非常苦恼的样子。 钱心澄内心一震，但表面仍是镇定若无其事地道：「那怎么办？」 「撒娇道歉试试看囉，请吃饭之类的表达一下诚意。」 「是吗……」钱心澄垂眼思考小芬的方法的可能性。「但如果都不回讯息怎么办……」语音一落她才发现自己讲出了心中所思，脸色转为尷尬。 小芬嗤嗤的笑了笑，没想到钱心澄这么好套话。 「那就直接去找他呀，人家说见面三分情，而且若真的喜欢对方，见到本人时再怎么气也都消了一半。」小芬促狭地凑到她身边道：「再说心澄姐你这么正，谁能不心软啊。」 「好了好了，快回去工作吧。」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钱心澄打发她。 「心澄姐，祝你成功喔！」离开前小芬对她眨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钱心澄拿回手机，看着没有回应的讯息。 小芬说的真的有用吗？ 她有些半信半疑，也怕情形若不同于小芬所说，自己碰了一鼻子灰更是丢脸。 放下手机，她决定先认真工作，这件事等她下班再说。 但眼睛盯着萤幕，戚瑋的脸却不时地跳入脑袋，看似气质冷淡的他对她那些不着痕跡的贴心一幕又一幕的像电影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让她无法专注。 一开始说要见面的人是她，临时放鸽子的也是她，的确是自己的错在先。既然问题出在她，那也只能自己先破冰了。 再拿回手机，钱心澄深呼吸了口气。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我拿蕃茄过去给你好吗？」 33 已读不回只是逃避 「叮咚」 钱心澄的讯息跳出手机萤幕锁定画面，正在确认开会文件是否齐全的戚瑋斜眼一瞄，黑眸闪过一丝波动，收回视线继续整理手边的资料。 她推说因为加班所以取消跟他的约会，虽然亲眼看见她跟陌生男子一同搭车离去，理性告诉他这不代表什么，可能只是同事间的应酬，但情绪反应却骗不了人，不回她讯息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知道直接问她就能一清二楚，但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害怕听到他最不愿的答案，恐惧支配了他，让他想逃避任何可能再被拋下的情况。再者，今日要到竹科跟客户解说之前做的企业内部审计报告，也说不准何时才会回来。 文件确认备齐一一收进公事包，拿起手机准备出门赴约洽公，看见仍悬在锁定画面的讯息。他停下脚步，思量是否该回覆她一下，别让她白跑一趟。 手指还在犹疑之间，办公室的门敲响，珠姨的头探了进来。 「老闆，刚刚帮你看了一下路况，建国北路闸道口有车祸塞车回堵，可能要绕到其他交流道上去喔。 她递来几张文件。「这是刚刚陈董秘书传来的。陈董已经初步看过我们传给他的报告，这些地方陈董希望你在会议上可以再解说的详细一点，要请你再过目一下。」 「嗯，谢谢。」 他接过文件简短道谢，走往停车场的路上边快速翻阅文件边在脑中排列几条南下的替代路线，脑袋的思绪开关已切换至工作模式，钱心澄的讯息随着漆黑的手机萤幕在他脑海里消失无踪。 34 不读不回就直接上门找人 午后雨势停歇但天空仍是灰沉阴鬱，钱心澄走出捷运站，避开人行道上的水洼，看着手机地图往戚瑋的事务所走去。 虽然讯息仍是未读未回，但钱爸钱妈寄来的蕃茄已差不多熟透，再晚几天就要过了赏味期限，所以她仍是拿了几盒蕃茄送来，心想即使见不到人，请人转交也可以。 搭电梯直上，抵达戚瑋事务所的门口，虽然已是下班时间仍可见里头些许灯光闪烁，看来还有人在挑灯加班。 门口的接待柜檯人去楼空，没人注意到门外的她，不得其门而入的她只好坐在梯厅的沙发等候区，边滑手机边注意有没有人进出。 半晌，听见事务所门打开的声音，拎着包包的珠姨讲着电话走了出来。 「妈妈现在要下班了，你在补习班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家。要不要吃滷味？可以顺便去买，问一下你爸要不要吃……」 钱心澄起身走到她面前，对珠姨笑了笑，面露打扰之意。 「……先这样啊，我快到时再打给你。」见钱心澄朝自己而来，珠姨掛了电话望向她。 「不好意思，请问戚瑋在吗？我是他朋友，有东西想拿给他。」她露出善意的笑。 「老闆不在，他外出洽公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喔……」果然在忙，难怪讯息不读不回。「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 珠姨看了看袋子再看了看她。她无法确认钱心澄自称朋友的身份是否属实，也不知道接下这东西会不会对戚瑋带来什么麻烦，最安全的方法还是请她自己跟戚瑋联络吧，她可不想在公事之外给自己找麻烦。 「老闆最近行程不定，不一定会进公司，怕这样反而会耽误您送东西的时机。可能请您跟老闆联络，确认下他的行程会比较好。」珠姨婉转的拒绝，趁电梯来了她顺势道：「不好意思我还要赶去接小孩，麻烦请您再跟老闆联络了。」 电梯门关了，吃了闭门羹的钱心澄只能摸摸鼻子。看向事务所内仍亮着光，既然她都特地来了，还是再试试看有没有人可以帮她转交好了。 坐回梯厅的沙发，正要拿出手机继续查看公事，上楼的电梯叮一声开了门，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巧跟踏步而出的戚瑋对上视线。 看见她在这，戚瑋一愕，随即想起白天她传来的讯息。 从西装外套的内袋拿出手机，那则讯息还亮晃晃的停在他的手机萤幕上。 他居然完全忘了这件事，她在这等了多久？忙了一天的戚瑋脸色看起来更加紧绷。 看见他脸上的愕然，钱心澄觉得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加上刚刚又被珠姨拒绝，让她觉得自己好尷尬，连忙将装着蕃茄的提袋递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我只是想早点把蕃茄拿给你。看你好像很忙，我不打扰你了。」 待戚瑋接过袋子，她按了下楼的电梯，还停在原楼层的电梯打开。 「你……」戚瑋刚开口，却被她的手机铃声扼断，他示意她先接电话无妨。 钱心澄一看，是俞涵熙。一段时间没联络，怎突然这时打来呢？ 「喂？涵熙？怎么了吗？」 「心澄……我回台湾了。」俞涵熙闷闷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咦？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关切地问。 「我跟凯杰吵了一架，我太生气了，所以我前几天就回来了。」说着俞涵熙还吸了下鼻涕。「我现在在居家检疫，只是想要通知你我回来了。」 「你在哪里检疫？有需要什么吗？」她关切地问。 「我在新店，某个人的别墅，哼。这里环境很好，也有人帮忙打理吃的，但就是有点偏僻，连外送都没得叫。我现在好想吃盐酥鸡喔！香港没有盐酥鸡，连米血糕都没有，好久没吃了。可恶的李凯杰，也不想想我为了他待在香港多牺牲，连盐酥鸡都没得吃，还敢这样跟我吵架。」说着她又抽噎了起来。 「你想吃盐酥鸡呀？我现在送去给你呀。」看她哭哭啼啼的，若一包盐酥鸡就能哄她开心还算简单。 「真的吗？」俞涵熙立刻破涕为笑。「心澄谢谢你。」 掛了电话，钱心澄对上戚瑋的眸，无奈地笑笑。 「送完蕃茄，我现在要去送盐酥鸡，好像外送员。」她自嘲了一下。「那我先走囉！」 她转身按了电梯进到里面，戚瑋一个跨步伸手挡住正要关上的电梯门，走进电梯内。 电梯门闔起，钱心澄诧异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他。 「你吃饭了吗？」他问。 35 都是，但也都不是 为了俞涵熙钦点的盐酥鸡，两人在他公司附近找了有内用位置的盐酥鸡店打发晚餐。 点好食材就坐，戚瑋松开领带放到公事包内，解开衬衫领钮扣的瞬间似乎才从整天的忙碌中释放，从束缚解脱的他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 「今天很忙吗？刚刚遇到你同事，她说你今天出外洽公。」她问。 「嗯，今天去新竹一趟。」他简单地答道。 刚炸好热腾腾的盐酥鸡送上桌，他递了根竹籤给她。 接过竹籤，钱心澄慢慢开口道：「昨天很不好意思，本来约好了又因为我临时要加班取消，抱歉。」 没想到她会直接了当的道歉，戚瑋挑起一边的眉有些意外，但既然她都直说了，他不妨也明讲。 「昨天我到了你公司后才看到讯息……我有看到你。」他挑了块盐酥鸡送入口中。 「咦？那你怎没叫我？」钱心澄满脸疑惑，在脑海里搜寻昨天的影像，努力回想有没有他的身影。 「我在车上。而且你旁边有人，可能不方便打扰你们。」他轻描淡写的说。 她旁边有人？钱心澄蛾眉轻拧半晌才恍然大悟他指的是谁。 「你说张经理？」她道。 原来那个人就是张经理。戚瑋想道。就是那个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张经理啊。竹籤戳向百页的手劲不知怎地突然特别加重。 「昨天老闆临时安排饭局跟张经理应酬谈案子，我下班要过去时发现他刚好在大厅，所以才跟他一起搭车过去餐厅。」深怕他误会，她急忙澄清。「只是工作的客户。」 老实说他俩现在不过就是朋友关係，硬要攀个层级上去也顶多就是老朋友，钱心澄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但她神色认真跟他说明的模样却奇妙地紓解了他心中某个莫名的纠结，让他原本因疲惫而紧绷的俊脸线条和缓不少。 「快吃吧。」见她还没开动，他提醒道。 钱心澄选了米血糕，外酥内软的口感让她满足得不得了。 「好好吃。」她忍不住讚叹。 戚瑋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瞄了一眼，是李凯杰传来。 「我回一下讯息。」 钱心澄点了点头，边吃盐酥鸡边看他对手机敲敲打打回覆讯息。 原来昨天他有看到她和张哲轩一起搭计程车呀，她还以为戚瑋是因为她临时取消约会所以才不开心呢。 咦？等等。钱心澄一愣。所以他不开心不是因为她取消行程，而是因为他看到她和张哲轩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像串鞭炮在她脑袋中点燃，炸得她一时失神，呆若木鸡的望着戚瑋。 「嗯？」戚瑋回完讯息放下手机，发现钱心澄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怎么了？」 「没、没事。」回神过来的她面露尷尬。 她在想什么呀，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你昨天没回我讯息是因为太忙吧？」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她问。 戚瑋单眉一挑望向她却没回答。 「还是……不高兴我临时取消约会？」她知道自己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她却开不了口。 「都是，但也都不是。」他模拟两可的答道。 天啊，这什么回答啊！钱心澄无声地在心中吶喊。这哑谜般的答案是要她怎么解啊。 见钱心澄藏不了心事面露苦恼，戚瑋忍不住莞尔一笑。逗逗她还真有趣，一天的疲累都消散不少。 两人吃完盐酥鸡后老闆将两人另外点的外带送过来，戚瑋拎住袋子起身。 「走吧。」 「咦！你要送我过去吗？这样怎么好意思。」俞涵熙在新店，这样对他来说是绕了远路。 「等你搭车过去送给她都冷掉了吧。」戚瑋道：「走吧。」头一摆示意她跟上。 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她的粉唇悄悄地扬起一抹甜。 36 哈啾，来我家换衣服吧 原本午后稍缓的雨势又突变滂薄，无论雨刷再怎么卖力摇摆身躯，车前的景象除了朦胧的灯光外只见一片白濛。经过新店市区，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而上，山壁边的路灯在滂沱的大雨下只剩一圈惨淡的光圈微弱地亮着。戚瑋开了远光灯，顺着导航指示左弯右拐。 钱心澄看看这渺无人烟的荒境，再看看俞涵熙传给她的地址，想确认自己输入的导航地址是否正确。 「涵熙怎会在这？」确认地址无误，钱心澄半是惊讶半是纳闷。 「李凯杰在这有栋别墅，应该是住在那吧。」 李凯杰在台湾的资產税务都是他代为处理，若俞涵熙想知道李凯杰有哪些地方能金屋藏娇，来问戚瑋还比请徵信社调查省事。 「原来是凯杰的别墅呀。」回想在电话里，俞涵熙故意称他为某个人，钱心澄不禁失笑。 虽然俞涵熙哭哭啼啼的说跟李凯杰吵架，但回台湾还是住在李凯杰的别墅里，看来她不需要担心他俩的关係。 这样也好，不然因为疫情影响工作已经备感压力的俞涵熙要是再遇上感情挫折，只怕她那不可告人的癮头会失控。 隐密的山径前方出现检查哨，停车表明来意，警卫通报确认后放行。再驶了几个弯，一栋栋庭院别墅错落有致地林立。 循着导航找到俞涵熙的住处，大门外亮着灯像等着客人，些许微光从二楼拉起帘子的窗户隐透而出。 钱心澄播了电话给俞涵熙却是未接，连播了几次都是没有回应。 「咦？」她看看手机再看看二楼亮着灯的窗户。「怎么没接电话呢？」 戚瑋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似乎在想什么，他拿出手机点出跟李凯杰的聊天视窗。 「戚瑋，台湾计程车有收信用卡吧？」 这是刚刚跟钱心澄吃盐酥鸡时李凯杰传来的讯息。他还以为李凯杰正准备要来台湾，原来是己经到了。 「他们应该在忙，别打扰他们了。」 戚瑋转身从后座拿来雨伞，钱心澄还没反应过来，他打开车门撑伞提着盐酥鸡下车。大雨茫茫中只见他将盐酥鸡放到信箱中，再回头上车。 「跟她说盐酥鸡放在信箱里吧。」 虽有撑伞，但倾盆如洩的雨势仍是让戚瑋湿了一身，一上车吹到冷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这样会感冒。」钱心澄赶紧将冷气调小，拿来面纸盒抽了几张给他。 「没事。」要是他早点发现，也不用跑这一趟。人家在里面打得火热，他在外头淋雨送盐酥鸡。 离开新店山区，雨势和缓许多，抵达钱心澄的住处时只剩毛毛细雨。 「早点休息吧。」戚瑋道。 这句话本该为今晚画上个帅气的句点，怎料他鼻子一痒，又打了个喷嚏。 「哈啾！」该死。 「你是不是感冒了？」钱心澄担心的递上面纸给他。 「没事……你早点休……」钱心澄伸出手轻贴他的额，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嚥回未完的话。 「你体温有点高耶……」她脸上满是担忧，原本贴着额头的手往下摸了摸他的肩头和手臂。「你的衣服太湿了，难怪会感冒……上次你借我的衣服还在我这，要不要先去我那把衣服换下来？」 他的一双黑眸微瞇看着她。「你不怕危险吗？」 「什、什么危险？」钱心澄一愣。 她这么少根筋吗？「……被我传染的危险。」 话刚说完，她的掌心又往他额上一贴。「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你再不换衣服的话，真的要发烧了喔！赶快上来！」 她从后座拿了他的公事包下车。有了公事包在她手上，不怕他不来。 见她下车后还灵巧的回过头用公事包当诱饵对他勾了勾手指，戚瑋唇角噙起一抹笑。 既然她都不怕危险了，那他还担心什么。 37 引狼入室 钱心澄的确不用担心什么，因为就算戚瑋真的心怀不轨，他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借她的浴室冲热水澡，换上乾爽的衣服后却觉得头昏脑沉，他发现自己真的中镖了。 脑袋像装了铅块般沉重，连带手脚动作也显得吃力，连想用毛巾擦擦短发都觉得浑身无力，索性直接头上盖着毛巾离开浴室，看见沙发便一屁股倒下。 正在用热水壶烧水的钱心澄听见碰撞的声音，转头一看就望见戚瑋蒙着毛巾躺在沙发上。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微微发热。 倒了杯温水，拿了包感冒药坐到他旁边。「吃个药吧！」 他依言吞了药，喝了水，但沉甸甸的脑袋让他除了躺在沙发上外什么也不想做。 感觉旁边的重量消失，钱心澄不知起身做什么，他微睁开眼寻找她的身影，发现她拿了吹风机过来。 「你头发还没乾，头发吹乾就可以休息了，乖。」她伸手拉他起身柔声地道，像哄着小孩。 吹风机打开，暖暖的热风袭面而来，她轻柔的拨着他柔顺的短发，恍惚间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也曾经有这么一双温柔的手会轻抚他的头讚他好乖。 「小瑋好乖，如果你每次考试都第一名，爸爸就会带我们回家了喔。」 埋在深处的回忆驀然窜出，他的瞳孔一缩，细长的黑眸瞬间变得凌厉。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变化，钱心澄停下吹风机关切地问。 对上她圆亮的大眸，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朝自己一拉。 惊讶的她一个重心不稳往他宽阔的胸跌下，他顺势以健壮的双臂将她圈住，把她箍得牢紧，彷彿怕她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他的热度环绕着她，暖烫的鼻息洒在她敏感的颈上，撩起她嫩颊的红潮。 她将手勾上他的颈，一对水眸迷濛的凝视着他，炙热的呼吸从微张的粉唇溢出。 捧起她的脸，低头覆上她软润的唇瓣，原本冰冷的薄唇被她暖透，他贪恋的轻吮她的甜美，滚烫的气息像一波波的海潮将她淹没，双唇缠绵的廝磨让她忍不住自口中漫出娇喘的轻哼。 像是受到鼓舞，他扶住她的头，以身体的重量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对她唇瓣的索求也变得贪婪，勾引纠缠她灵巧的小舌，惹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睁眼看他，原本勾在他颈上的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 他停下动作，满脸艳红的她害羞地道：「你感冒了……」 「上来前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就说会有被传染的危险。」瞇着黑眸的他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低哑的嗓音透着调情的性感。 「所以我自己引狼入室？」她故意问道。 「你说呢？」 他嘴角一扬，低头准备再次品嚐她的娇美，却被她伸手挡住。 「我还没洗澡。」她故意噘嘴看起来无辜。「我想洗香香的，等我一下嘛。」她软着嗓音跟他撒娇，趁机起身。 「你休息一下，我先洗澡。」她对他甜甜一笑后转身进入浴室关上门。 虽有些扫兴，但为一亲芳泽他可以等没关係。 戚瑋靠回沙发上，突然又感到昏睏乏力，好似感冒药开始发挥效力让人昏昏欲睡，加上在外奔波了一天，浓烈的睏意袭来，坐在沙发上的他眼皮沉重，虽还惦记着钱心澄，一颗头点着点着努力想抵抗周公召唤，但不知不觉间便遁入梦乡。 洗完澡，穿着棉製睡衣睡裤的钱心澄离开浴室，用毛巾擦着仍湿的头发，看见躺在沙发上已酣然入睡的戚瑋，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在她洗澡的期间感冒药就会发挥药效，派遣周公来找他去陪他老人家下棋了。 睡得深沉的他呼吸又长又深，看来他真的累坏了。 钱心澄拿来毯子替他盖上，见他睡熟，葱白的指尖忍不住轻轻地抚了抚他厚实的胸膛，对刚刚环绕着自己的温度仍有一丝眷恋。 洗澡是她故意使出的拖延术。她的确对他动心，却怕一时的激情会如灿烂的烟花一闪即逝，比起瞬间璀璨，她更希望细水长流。 「晚安。」她轻轻地在他的额上啄了一吻。 38 你要丢下我？ 下了公车，少年戚瑋走往回家的方向，侧背的书包里放着今天发的模拟考成绩单，一如以往几乎科科满分的漂亮。他看了看錶，应该还赶得上在妈妈出门上班前拿给她看。 从他幼时有记忆以来，妈妈总是在清晨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然后会打电话不知道给谁，对着电话又哭又骂，有时掛了电话哭得一脸狼狈的妈妈看见他站在一旁也会骂他。 「都是你害的！早知道就不要生下你了！」 他很难过，是因为他的关係才让妈妈不开心的吗？ 但妈妈也有开心的时候，就是看到他拿满分的考卷回家时。 「小瑋好乖，要继续考一百分喔！这样爸爸就会带我们回家了！」 妈妈还会高兴的买养乐多给他喝，从此在他小小的脑袋里就知道了，只要他继续考一百分，爸爸就会带他们回家，妈妈就会开心。 他上了国中后，妈妈更是耳提面命提醒他一定要考上第一志愿。 「等你考上建中，我看老太婆还捨不捨得放他金孙在外面不管。」 对他来说，妈妈口中的什么爸爸跟老太婆他根本毫无概念，所谓的「爸爸会带他们回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是很在意，他认真读书考一百分只是因为喜欢看到妈妈高兴的样子。这也是他唯一能让她开心的方法。 成绩优异的他上了国三，早被学校视为稳上第一志愿能漂亮拉高升学率的法宝。日子越接近大考，模拟考就越频繁，忙于准备考试的他却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是下学期开始吧，妈妈看到他几乎满分的成绩单虽然也是会满意的点点头，却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妈妈的笑容好像分给了其他东西。而且妈妈身上也好一阵子没有酒气了，有时他还会看到妈妈讲着手机笑得很甜，是他不曾见过的甜蜜。 为什么呢？即使最难的数学几何题在他笔下也是三两下就轻松解决，但对妈妈这微妙的转变，少年戚瑋却解不出来。 走到家了，踏进老公寓大门，爬上五楼，开门，妈妈的鞋子还摆在门口。他嘴角隐隐一笑，一手掀开书包准备抽出成绩单拿给妈妈。 「咦？」看到客厅内的景象，他顿下动作。 三个大行李箱摆在客厅中间，妈妈坐在沙发上好似在等人。 妈妈本来就是美人胚子，今天的妆发看得出来她特别整理过，更显得精緻漂亮。妈妈看见他，挥手唤他过来。 「小瑋，来。」她拍拍她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到。 戚瑋不知道妈妈想干嘛，收回原本想拿成绩单的手，默默地坐到她身边。 「小瑋，你房间的东西等等收一收，爸爸晚点会来接你。」 戚瑋浑身一僵，不太确定刚刚妈妈说了什么。 「有听到吗？」见他动也不动，妈妈问。 「你也是吗？」难道这就是从小时候妈妈一直说的「爸爸会带我们回家」吗？ 「傻小子，我怎可能去？」她揉了揉他的头。「你去爸爸那边，那个老太婆一定会疼死你，白给她一个这么优秀的孙子了。」 「……你要去哪？」他觉得喉咙好乾，每讲出一个字都好吃力。 妈妈的嘴角扬起一抹笑，甜的像掺了蜜。「妈妈要结婚了，那个叔叔对妈妈很好，你不用担心。」她伸手摸了摸腹部，表情满是幸福。「妈妈的人生要有新的开始了。」 他的脑袋像被灌了水泥般动弹不得，半晌后只听见妈妈再道： 「等下叔叔会先来接我，你就在这等你爸，听到了吗？」 戚瑋慢慢地恢復了思考能力，他缓慢地开口一字一句道： 「你要丢下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若无声的指控。 「什么叫做丢下？」妈妈的嗓音变得尖锐。「你知道因为你我吃了多少苦吗？多少人想追我，一听到我有小孩就连滚带爬跑走。要不是因为你，我可以过得更好。现在好不容易对方不在乎我的过去，你不要给我捣乱。你跟着你那个有钱的老爸可以吃香喝辣，还有什么不满？」 戚瑋冷然着一张脸，安静地起身走回自己房间将房门带上。 他抓住肩上的书包用力甩向墙壁，书包里厚重的参考书、笔盒、资料夹飞散了一地，那张考了几乎满分的模拟考成绩单慢慢地在空中打转盘旋而后慢慢落地。 戚瑋衝上前抓住成绩单，将它撕得粉碎。 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原来这世上没有人要他。 他跪到地上，从脸颊滑落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到他膝头。 ＊ 一声似乎要将天空炸破的响雷忽地轰隆而下，窗外雨声霹哩啪啦如弹珠掉落，沙发上的戚瑋猛然睁眼，黑暗中只听见他急喘的呼吸声，心窝一阵被啮咬的刺痛让他不自觉用手抓住胸口。 都过这么久了，怎还会梦到这些事情。 平稳住呼吸，自沙发上起身，一时间有点迷茫自己身处何处，待眼睛习惯黑暗，看见在床上熟睡的钱心澄，他才想起断片前的记忆。 安静地移动到她床边，沉醉在梦乡怀抱的她睡得安稳。他伸手轻抚她圆嫩的脸颊，轻点丰润的粉唇感受她的柔软。 她的美好温暖抚慰了他黑暗的一隅，但她又能在他身边多久？ 心中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痕，他包装封箱埋得好深才能装得若无其事正常生活。钱心澄照亮了他，走进了他的心里，却也碰触到了那只尘封的箱子，里头的怪兽敲得箱子咚咚作响，仿若窥探着时机准备一举而出要将他再次吞没。 他缩回手，黑眸黯然。 转身收拾东西，他安静无声地开门离开。 39 原来当初他没说的是 七、 上班日的早晨，位于商办大楼一楼店面的咖啡厅顾客络绎不绝，办公前需要来杯咖啡醒脑的钱心澄也排在队伍中。 拿着手机排在人龙中，萤幕画面是她跟戚瑋的对话视窗。 「你什么时候走的？」一早醒来，他已不见。 「想到早上有晨会，所以先回来准备。」 对他的说词有些半信半疑，今天还没七点起床已不见他人影，他究竟是多早起？但既然他都搬出工作，她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感冒好点了吗？」她关心地问。 「嗯。我先忙了。」 对话结束，不知道为什么跟昨天的热度比起来，他似乎有些冷淡，还是自己多心了呢？她有些闷闷地想着。 「钱小姐，好难得看到你！今天小芬休假吗？」店员爽朗的招呼声唤回她的思绪。 「是啊，她特休，我只好自己来买囉。」钱心澄一笑。「一杯热拿铁，谢谢。」 结帐取单，她走到一旁等咖啡，滑开手机查看今天的工作事项，在脑中排序处理的优先顺序。 「心澄？」一个试探的低唤声在旁响起。 钱心澄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男子带着无框眼镜，黝黑壮硕的身形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我是阿强，社团的学长啊！」他脸上满是故人相逢的雀跃。 钱心澄微愣了下，才在脑海中提取出阿强这个人的记忆。 「学长，」她面露灿笑。「你怎么在这？真的好久不见了。」 「我来跑客户。」阿强从胸口掏出名片递给她。「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她接过名片仔细查看，是保险经理。钱心澄收下名片，也拿出自己的名片与他交换。 「我在公关公司工作，学长若有需要可以跟我联络。」 阿强接过一看不禁大笑。「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吧，我又不是什么明星政要，哪会需要公关。」 「别这样说，如果你的小孩想看babyshark演唱会，我说不定还真的能弄到几张公关票呢！」她打趣道。 阿强脸上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结婚有小孩了？」 钱心澄比了比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到这个，十之八九都是人夫了吧！」 「哈哈哈，你还是一样聪明伶俐。」怪不得当初他会对她心动，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那你呢？当时那个男朋友还在一起吗？」 「男朋友？」她诧异地问。 她怎不记得自己以前跟阿强介绍过自己有男朋友。 「跟你一起在餐馆打工的那个帅哥啊！有一次我不是想约你去吃晚餐，你男朋友走出来跟我说：『请问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我看他那个表情，只差没赏我一拳而已。」想起以往的趣事，阿强笑得开心。 钱心澄的大眼一瞪。原来那时戚瑋是说了这样的话啊！当时她一直缠着戚瑋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事隔多年，终于听到了答案。 「他……」钱心澄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两人现在的关係下定义，末了只耸了耸肩微微一笑。「我们现在还不错。」 「你们也在一起很久了，应该很稳定了吧？那我就等你好消息啦！」他看了看錶。「我差不多要走了，跟客户约的时间要到了。再聊！」 钱心澄笑着跟他挥手再见。 「钱小姐，你的拿铁好了喔！」 接过拿铁道谢，她轻踩跟鞋离开，脑中回盪着刚刚阿强说戚瑋自称是她男友的事，唇瓣扬起一抹甜蜜的弧度。 40 冷淡 结果出乎意料的，那晚之后两人近两个礼拜没什么联系。戚瑋似乎很忙，钱心澄发了几次讯息给他，获得的都只是简短的回应。虽有些纳闷，但美莱雅的新企划展开后让钱心澄忙得不可开交，便缓下了联络。 今天工作意外清间，看了几个提案都不错，专案进度也在掌握中，再交代了几件事给下面交办后似乎没什么事要处理了，难得钱心澄可以当薪水小偷在上班时间偷偷逛个购物网站。 「养乐多新品上市推广组合，豆浆买五送一」 一行标题吸引她的目光。 忆及戚瑋爱喝养乐多，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喝这种小朋友爱喝的饮料呢？外表冷漠俊逸的他配上养乐多，一股反差萌油然而生，勾起她唇角的线条。 想到他，才思及两人有一阵子没联络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忙？ 瞄了眼一旁的手机，她灵活的大眼转了转，拿过手机输入讯息。 「最近还忙吗？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传给戚瑋。 过了片刻，讯息捎来，却是让她失望。 「今天有约了。」 简短的几个字像无情的砲弹击沉她原本亮在脸上的微笑。 盯着萤幕，希望他再传句「下次再约」之类的字句过来，但几十分鐘过去却毫无动静，看来真的就只有这五字。 她有些失望的放下手机，本以为这么久没联系，可以得到他热情一点的回覆。记得以前约戚瑋吃饭，就算他在忙仍是会积极的另约时间，怎么现在跟以往不同呢？是她多心吗？ 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起，她心中升起一丝喜悦。该不会是他打来要约下次吧？ 但一看，是俞涵熙。 才出现不到几秒的开心又像洩气的皮球一样消失无踪。她真的想太多了。 「喂？涵熙？怎么了？」接了电话，钱心澄依旧保持着开朗有活力的声线。 「心澄！我出关啦！我跟凯杰想约你吃饭，谢谢你在我检疫时那么照顾我，还帮我送盐酥鸡来。」俞涵熙天真无邪的嗓音娇娇嫩嫩，就算只听声音也感觉的出完全是个被宠爱环绕的小女人。「你今晚有空吗？」 「今天晚上可以呀，要约哪？」被戚瑋拒绝，但有俞涵熙填补空缺也还不错。 「凯杰会安排人接你……哎哟我在讲电话你不要闹啦！很痒啦！」俞涵熙突然甜甜的娇嗔。 「那心澄我们等你下班见囉！」她快速地结束通话，但馀末几句话仍是透过手机飘了过来。「你好讨厌，干嘛一直弄我……」 围绕着俞涵熙的幸福光芒仿若透过声音传递而来，钱心澄望着戚瑋那则简短冰冷的回覆，突然觉得有些刺痛。 41 渴望拥有却也害怕 戚瑋忙吗？当然忙，毕竟上半年是事务所最忙碌的旺季，但如果他想，还是可以排开工作。像久未见面的李凯杰约他吃饭，他仍是抽出时间成行。 看看时间差不多，交代了些事情给珠姨，他离开事务所取车赴约。 刚驶离停车场，李凯杰传了讯息过来，叮叮叮的讯息一条又一条地在萤幕上出现。 「老兄，你出发了吧？」 「顺便帮我接个人过来吧，新找的司机不靠谱临时请假。」 「地址在这，谢啦！」 戚瑋眉一挑，怎不知道他还约了别人。 又叮一声，地址传来，他一看，眉心顿时锁紧。 ＊ 停在钱心澄公司大楼门口，戚瑋显得有些浮躁。 早先才拒绝了钱心澄的邀约，没想到李凯杰、俞涵熙两人还约了钱心澄，甚至派他来接她赴约，这不表明了其实他有空，只是不想见她吗？ 看见钱心澄坐在大厅的会客椅上，她跟鞋半脱，腰肢微弯抚着后脚跟，没注意到戚瑋的车停在外头。 隔着距离，他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 他知道他想她，这些时日她娇俏的模样总会从脑海中跳出对他甜笑，滑开通讯软体时眼神也会不自觉地落在她甜笑的大头照上，甚至几次他点开跟她的聊天室几乎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一刻仍是让理智压制住了衝动。 他渴望拥有她，却也害怕。曾被拋下的痛太深，他跨越不出那一步。既然知道自己无法给予她什么，到头来只会伤害她，不如就慢慢地淡掉，慢慢的自她生活中淡出，身边不乏追求者的她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有他这个人。这是他自觉最好的方法，也是他刻意冷淡的原因。 但这计画却被李凯杰打乱，他的嘴角不禁一沉。 可既然都来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我到了，上车吧。」他传了讯息给她。 钱心澄拿出手机一看，面露惊讶，抬头望见大厅外戚瑋的车，脸上写满意外。穿回鞋子，她慢慢地跺步朝戚瑋走来，模样又惊又喜。 「涵熙有说凯杰会安排人来接我，没想到是你。」上了车，一张小脸掩不住喜悦，似乎把这当成惊喜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我。戚瑋心想。见她满脸笑意，暗忖还好她没想太多。 「最近很忙吗？」她关心的问。 「……还可以。」 「没想到他们也约了你，真意外。」意外能见到他，让她有些开心。 「嗯。」 戚瑋连续的简短回应让钱心澄察觉有些不太对劲，转头凝视他。 「你还好吗？」 「很好。」 又是简扼的回应，她的每个关心都被他冷漠地画上句点，钱心澄忍不住面露失望，收回视线看着前方，不再作声。 寧静的沉默壅塞在车厢内，戚瑋瞄见她脸上的落寞，握着方向盘的手劲一紧。 可恶。他的确是刻意想疏远她，但见到她脸上的失落，他胸口又是一阵紧闷。 「你的脚怎么了？」注意到她走向车子时姿势不太自然，以及她在大厅揉脚跟的那幕，他开口问，刻意平板的语调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显露太多情绪。 「新鞋子咬脚，有点破皮而已。」没想到他注意到自己走路的异样，钱心澄有些惊讶。 戚瑋没回话，继续专注在驾车上，视线注意着周遭两旁。 钱心澄心中满是疑惑，不解他为何表现冷漠却又语出关心，究竟他在想什么？ 突然他靠边停车，停在一间药妆店前，再回到车上时拿了两盒东西给她。 一盒脚跟防磨贴、一盒ok蹦。 「谢、谢谢。」 钱心澄一愣。他的贴心本该让她心窝一暖，但言行举止间刻意的冷淡却让她摸不着头绪，越发不懂他。 握着方向盘的戚瑋嘴角紧抿一言不发。想与她拉开距离，却又无法克制自己对她坐视不管，真是该死。 一路上沉默无语的两人抵达竹子湖附近被一片葱鬱包围的私人会所，参天的林木围绕着一栋欧风小木屋，暖黄的灯光从木造的窗櫺流洩而出。 服务员领着两人入内，李凯杰与俞涵熙已在内等候。 「心澄！」俞涵熙开心地上前拥抱钱心澄。「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唷！」笑容甜蜜蜜的她像个小女孩般纯真。 钱心澄望着略施脂粉的俞涵熙仍如往常亮丽动人，气色红润的她更显娇艷。 她仔细闻了一下俞涵熙身上淡雅的清香，惊喜一笑。「涵熙，你戒掉了吗？而且你气色看起来好好，更美了！」 俞涵熙睨了眼一旁跟戚瑋叙旧的李凯杰，将钱心澄拉到一边，细声道：「我上次跟凯杰吵架就是因为他从几个月前就开始逼我戒掉。我那时真的好气，我压力那么大，抽一点点放松又不会怎样，但我又争不过他，所以就赌气回来。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他也是为我好，而且你说我气色变好，我也觉得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 美貌对女明星来说就是演艺事业的基石，虽然李凯杰下禁令是为她着想，可是心里的癮头尚无法戒除颇为难受，但现在换得被钱心澄称讚，表示她的努力是值得的，脸上的笑靨更是如花娇艷。 瞄了眼明明行为举止吊儿啷噹却对俞涵熙一往情深的李凯杰，钱心澄转头回望俞涵熙的脸上露出一丝羡慕。「凯杰真的很爱你呢。」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戚瑋身形颐长的背影，思及他的体贴但却又冷淡的态度，眼里的思绪复杂地流转着。 「欸老兄，脸怎么那么臭？见到我不开心啊？」另一端，李凯杰搭着戚瑋的肩问。 从一进门戚瑋就僵着一张脸不说话，虽然他知道他这老朋友本来就有点面瘫，但以他对戚瑋的了解，没反应又不讲话肯定是在不爽什么事。 戚瑋冷冷的睇了他一眼。「怎么没说你还要约别人？」 若他知道钱心澄会出现，他或许不会答应跟李凯杰的饭局。 意会到戚瑋所指何人，李凯杰面露惊讶。「涵熙说她想约心澄，我记得你们两个也认识，想说你应该不会介意。」 李凯杰只知道他们是旧识，却不清楚他俩之间的关係。 「你不喜欢心澄？」李凯杰有些诧异。 虽他与钱心澄没有深交，但就他看来钱心澄漂亮聪明又大方一向讨人喜欢，尤其是男人都喜欢，难道是得罪了戚瑋？ 「那也没关係，我就跟涵熙说我们俩想去别的地方喝一杯。」 再那样的话就真的太明显了，他还是没办法不顾及钱心澄的感受。 戚瑋不耐地嘖了一声。「不用了，吃饭吧。」说完自顾地往餐桌走去。 李凯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难得浮躁的样子，回头望见钱心澄凝视着戚瑋背影的眼神似水流转，满溢着复杂的情思。 他转左看了看戚瑋、再转右看了看钱心澄，瞬间一道电光石火在脑中闪过。 李凯杰忍不住咧嘴一笑。 42 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镀金餐具铺在皎白桌巾上，顶头水晶灯照耀闪烁着奢华的光芒，四人走近餐桌，戚瑋表情虽僵冷，仍绅士地替钱心澄拉椅让她入座。 宾客就座后服务生殷勤有礼地递上菜单，亲切询问。「请问餐前酒想喝什么呢？」 李凯杰看向对面的戚瑋和钱心澄，嘴角扬笑。「两位是客人，你们挑吧。」 「我开车。」戚瑋简短地道，直接略过前面的酒单，翻到餐点部分。 「还是凯杰挑吧，你对酒有研究，我想尝试看看你心中的最佳酒单。」钱心澄笑瞇瞇的回应。 「心澄讲话就是这么动听，这么好的女生，别跟我说你还单身欸，那就太可惜了！」李凯杰夸讚道。 钱心澄粉唇含笑不语，眼眸却不自觉瞥了眼身旁的戚瑋。 知道她注视着自己，戚瑋却仍停眸在菜单上。他没把握对上她清亮的水眸后仍可以撑住刻意筑起的武装。 「我有几个朋友还不错，等疫情解封后你来香港介绍几位给你认识。」李凯杰转向俞涵熙。「介绍子谦给心澄如何？我记得你对他印象也不错。」 俞涵熙正要开口附和李凯杰，却被戚瑋打断。 「我有点饿了，想先点餐。」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李凯杰，嗓音冰冷的像千年冰山。 「哈哈哈哈，」李凯杰大笑出声，脸上的笑脸特别开怀。「你看我这个话癆，都忘记了，失礼失礼。大家先点餐吧，别饿坏了。」转头向服务员道：「先来瓶08年的dompérignon，谢谢。」 「听说伯父最近在筹备基金会，不知道准备的如何？」点完菜，李凯杰向戚瑋询问他最近听到的消息。 「申请的事宜都差不多了，剩办事处还没落定。」他最近的忙碌有一半也归功于这件事。 「我在八德路投资的那间商办，你觉得如何？」谈到生意，李凯杰眼露精明。 明瞭他的意思，戚瑋顺水推舟道：「下礼拜开会，我再跟他提。」 「好兄弟，靠你啦！」李凯杰拿起水杯敲了他的杯子一下表达谢意。 「现在成立基金会节税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看来伯父是真的想回馈社会，真是善心人士。」 「是吧。」他淡淡地附和。「想回馈社会的人不少，但更多是沽名钓誉的人。」 他像是侃侃而谈，钱心澄侧头望着戚瑋，却在他微扬的唇角看见一丝轻蔑。 服务员拿着香檳走来，递到李凯杰面前请他确认是他点的2008年出產的dompérignon。 「嗯，谢谢。」确认无误，示意服务员可以开瓶。 服务员撕开锡箔封膜，旋开铁丝盖后移除，就在这时，咚一声软木塞瞬间喷开，香檳瓶口角度正对着钱心澄，她一惊，下意识闭起眼以手遮脸，接着听见一声低沉的撞击声。 她维持了这样的姿势几秒，发现自己没被木塞打到，才放下手缓缓睁开眼，却看见戚瑋挡在自己面前，对面的俞涵熙吃惊地张大嘴巴，李凯杰一脸看好戏，服务员脸色惨白。 「先、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我马上去拿冰敷袋给您。」服务员慌忙地鞠躬表示歉意，赶紧去拿冰敷袋。 「你没事吧？」他侧过脸确认她有无受伤。 「你、你的额头！」见他右额红肿一块，钱心澄惊呼出声，伸出纤指想替他揉伤。 「……我没事。」她没受伤就好。 戚瑋移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右上额。 该死，还真有点痛。 「你、你还好吗？」这才意识到他替自己挡下弹飞的木塞，钱心澄的眉眼满是心慌。「有没有打到眼睛？没事吧？」 虽然额头还痛着，但他仍是放下揉伤的手想让她放心。「没事，额头而已。」 「心澄不用担心，戚瑋没事。」李凯杰脸上的笑更深了，意味深长地瞥了戚瑋一眼。「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听出李凯杰的意有所指，戚瑋对上他的眸，眉头一拧颇有警告他的意味。 看来被发现他在调侃他了，李凯杰识趣的收敛，毕竟他的商办能不能租给戚尹默还得靠戚瑋牵线。 「冰敷一下吧。」钱心澄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冰敷袋想帮他敷上，搅在心中的不捨与歉然都写在脸上。 「我自己来就好。」他接下冰敷袋，自己按着额头。 她满溢心疼而微红的眼眶在他心底扬起一阵沙尘，模糊了原本在心里刻意画开的防线。 他的黑眸一柔，细声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 又再感受到她熟悉的温柔，对上他轻柔的眼眸，钱心澄笑瞇的弯月眼闪着水亮。 李凯杰与俞涵熙交换了个眼神，露出了然于心的笑。 「涵熙，心澄知道你最近新接的工作吗？」李凯杰拋出话题，不然只怕眼前这两位要入定到粉红泡泡的世界去了。 「对耶心澄，我还没跟你说，那个周天王要找我合拍新歌的mv喔！」俞涵熙难掩兴奋地跟她分享。「我好开心喔！而且听说要去垦丁取景呢！」 钱心澄流转的目光在他俊逸的脸上停留些会儿后，才不捨地转回身子面对俞涵熙。 「那恭喜你了，你们两个合作一定会掀起讨论。」她举起香檳杯，与俞涵熙敲杯祝贺。 一旁的戚瑋仍手按着冰敷袋，望着笑语盈盈的她陷入沉思。 43 我喜欢你，但也只能仅此而已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下落幕，俞涵熙上洗手间补妆，戚瑋往停车场取车，钱心澄与李凯杰在门口间聊。 「谢谢你们的招待，今天很开心。」钱心澄说。 「不客气，涵熙之后还要麻烦你照顾了。」李凯杰顿了一下，笑着多加一句。「还有戚瑋也是。」 「咦？」钱心澄一愣。 「看来你跟戚瑋的关係很深。」他意有所指地说。 知道李凯杰是聪明人，既然都已被他看穿，若想装傻带过说不定还落得被他挖苦。 钱心澄淡淡一笑道：「可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话说得很轻，却字字属实。他时而柔情时而冷漠，时而靠近时而疏远，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嗯……」李凯杰摸了摸下巴半晌才道：「戚瑋是个事情藏很深的人，即使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也没听他说过什么自己的事。」 他偏头对钱心澄一笑，颇有鼓励之意。「但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 想到戚瑋眼眸对她流露的温柔，那小子根本早就中镖了，沦陷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怎那么篤定。」钱心澄难得对李凯杰语带调侃。 就她看来，李凯杰就是看别人吃麵喊烧，凑热闹而已。 李凯杰的眸心泛笑，一副当局者迷，他好心指点迷津的模样。 「你不知道戚瑋在想什么，但我看，他想的都是你。」对上钱心澄正想反驳的眸，他继续道：「肉身挡木塞，你以为他是骇客任务里的基努李维武功上乘说挡就挡啊？不就是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反应才那么快。」 一番犀利的言词堵得钱心澄语塞。李凯杰说的不无道理，但她不愿多想，就怕期望越高、失望越深。 见钱心澄眼眸闪烁，透露着难言的思绪，李凯杰转而宽慰道： 「我以前也不相信这些事，但后来……」他手插口袋转身望向会所里头，原本吊儿啷噹的声线突然溢出宠爱。「我信了。」 钱心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嘴角含笑的俞涵熙朝他们款款走来。 就在同时，戚瑋的车也驶到了门口。跟两人道过再见，钱心澄上车离去。 「跟心澄聊什么呀？笑那么开心？」看着满脸笑意的李凯杰，俞涵熙好奇的问。 「没什么。」搂住俞涵熙，看着戚瑋的车消失在夜色中，李凯杰嘴角哂笑。 「聊骇客任务而已。」 ＊ 「你的额头，还痛吗？」上车后第一句话，钱心澄视线顿在他的右额上。 「没事了。」还好有认真冰敷，虽还有些红肿，倒不至于瘀青。 「谢谢你……」想起方才李凯杰说的话，她仍是有些迟疑，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语塞。 一向精明果断的自己竟对眼下微妙的状态束手无策，钱心澄不由得暗自苦笑。 「会冷吗？」眼角馀光瞥见她抱胸不动，以为空调太冷，戚瑋伸手调整了下温度。「后座有外套。」 「不会。」又是这样的观察入微和贴心，充斥在她脑海间的疑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克制住衝动，钱心澄视线转望窗外。 前方红灯亮起，停住车子，戚瑋拿过后座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 「别感冒了。」他淡淡的说。 盖在胸前的外套，专属于他的气息若有似无的縈绕着她，勾起了那一天的画面。两人炙热的拥抱、贪恋的亲吻早已踰矩了友谊的界线，而他不时的体贴与细心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撩人心弦，聪明如他绝对不会不晓得自己的举动多容易引人遐思。 「你对我太好了。」她一双水亮的眼眸凝视着他俊逸的侧面。「好到会让人误会。」 绿灯，本该顺畅的起步却微顿了一下。戚瑋不动声色继续踩足油门。 「抱歉。」直视着前方的他语气没有起伏地道：「让你困扰了。」 他知道若无法给予她回应，自己就该停止那些关心的举动，可偏偏他刻意武装起的冷漠在她面前毫不管用。 让她困扰了？意思就是她自己想太多了？怎么这样的场景如此似曾相识？她是不是又演了同样的戏码？名叫自作多情的戏码？ 「呵呵，」她突然一笑，那笑却满是自嘲。「果然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只有我会会错意。」 「我好白痴。」她装做无谓地笑道，却觉得眼睛发酸。 行驶的车子突然停靠在路边，戚瑋转身望着她，眼眸沉鬱。 「我说过，你没有会错意。」他不想看到她那样嘲讽自己。 钱心澄一愣，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他又接着道： 「但也只能仅此而已。」 「什么意思？」一双秀眉不解地拧起，他的哑谜太难懂了。 她就在眼前，只要他跨那出一步，他就能拥她入怀，但撕碎的成绩单散落在脚边的画面仍旧那么清晰，被拋下的伤痕依旧隐隐抽痛，与其曾经拥有却失去，他寧愿选择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回应。」见到她眼眶泛起酸楚，他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伤害了她，他喉头乾涩低哑道：「抱歉。」 「这样到底算什么？」她喃喃地道，望着他的眸透着不解。 靠近的人是他，推开人的也是他，难道他只是乐于享受曖昧的相悦？ 希望戚瑋能再说点什么，但他只是别过眼看着前方，搁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握成拳。 得不到回应，钱心澄眼前的景象糊成一片，眼眸积满泪水，但她咬住下唇，不愿落泪示弱。 可笑的她居然让同样的事情再上演了一次，笨的人是自己，居然重蹈覆辙，她还能怪谁？只怪自己又那么轻易地把心交给了他。 她眼眸闪烁的泪光像把利刃割得他心痛，他深吸了口气，握住的拳头指节几乎泛白，这样才能抑制自己想拥她入怀的衝动。 手机突然响起划破车内的沉默，钱心澄眨了眨眼让眼内的水气蒸发，深吸口气平稳情绪。 拿出手机一看，是张哲轩。 这时间打给她做什么呢？ 「张经理您好，」整理好情绪接起电话，她嘴角扬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一如往常的精神奕奕。「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呀？」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给你。我透过一些方法拿到了宝诗集团下一季的行销计画，不过因为拿到的方式会有点争议，所以资料不能公开。我想私下给你看看，我们可以根据这份资料调整企划。」 张哲轩听起来有些神秘，宝诗集团是美莱雅在美妆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能拿到这份资料肯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你公司附近。」 看看时间都已快十点，这么急着拿给她，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结束通话，钱心澄收起嘴角的笑，表情木然地看着前方的路景。 「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公司吗？我再自己回家就可以了，谢谢。」语气生疏冷淡。 她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她不想再多看一眼这张每每让她倾心却又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俊脸。 别过眼的她没看见他眸里闪过的一抹黯然。放下手煞车，踩动油门，缓缓而动的车子消失在夜色里。 44 不说再见，因为希望不要再见 抵达公司大楼，看见张哲轩坐在大厅的背影。钱心澄将戚瑋的西装外套掛在椅背，低垂的眸刻意不与他交会。 「谢谢，晚安。」她背起包包，开门下车。 再见两字没有出口，她暂时不想再见到他，而这暂时是多久她也不知道。 她本以为久别重逢的两人再次相遇会有不同的结局，但终究只是復刻了一样的结果。 望着她下车离去，戚瑋仍是停在原地不动，凝覷她笑着跟张哲轩打招呼、谈论公事的点头沉思，他连眨眼都不愿，不愿错过她的任何一顰一笑。 他知道今天一别，两人从此如同平行线不再交会，他想将她的身影牢牢地刻印进心底。即使不再相见，他依旧可以在心里重温她温暖甜美的笑顏。 坐在张哲轩对面的位置，钱心澄视线仍可看见戚瑋的车停在外头。 他怎还没走呢？不是跟他说她会自己回家吗？该不是在等她吧？但这样的想法很快便被她挥去。 他已与她无关，她不愿再去揣想跟他有关的事情。 「……后天的会议上我会把今天讨论的这些要点提出来。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让你跑这一趟。」公事讨论了个段落，重点整理得差不多，张哲轩温笑着道谢。 「张经理不要客气，多亏您这份文件，让我们可以避免跟宝诗集团的行销方向重复。」她将方才笔记的文件收妥，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张经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回家？」他问。 「我住的不远，走路回去吧。」虽然跟戚瑋画下了句点，但脑中思绪依旧复杂，她想在散步回家的路上慢慢消化与他有关的情绪。 「那我先走了。」她起身微笑道了再见。 「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了，我不放心让你自己回去。」张哲轩连忙起身跟到她身旁。 虽然宝诗集团的这份资料的确对美莱雅拟定新的行销策略来说非常重要，但老实说也没迫切到需要在这么晚的时间还特地叫她出来讨论。况且张哲轩本身也不是什么工作狂，这不过是一个趁机接近她的藉口。 「谢谢张经理的好意，但今天跟朋友吃饭，我想走路回去当运动。」她婉转地道。「再见。」她往大门走去，离开公司。 「既然这样，」张哲轩追上她。「我陪你走回去吧！总要确认你到家了我才能安心。」 钱心澄停下脚步，脸上有些迟疑。张哲轩曾明白对她表示好感，但除了公事之外她一直跟他保持距离，除了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外，她也不想落下公私不分的口实。可他又是工作上的客户不能贸然得罪，一时间竟也想不到什么适当的藉口婉转拒绝。 「走吧。」看出她在犹豫该如何推辞自己，张哲轩不给她想出理由的时间，轻碰了她的肩膀示意一起走。 「我……」还没编好的说词卡在嘴边，钱心澄突然语塞。 「心澄。」 一道低沉熟悉的呼唤传来，循声望去，正是戚瑋。 他怎会出现？钱心澄僵佇在地。 「工作结束了吗？走吧。」他身子微侧，举起拇指朝身后闪着临停车灯的轿车比了比，一双闪着寒光的黑眸凌厉的扫向张哲轩。 看着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叫他难受，可是既然他无法将钱心澄留在身边，他也不能干涉什么。但在车上的他一眼就看出钱心澄想推拒张哲轩却被缠着走不了身，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下车出声。 感受到不友善的目光，张哲轩却毫不退缩，正面迎战。 「这位是？」他刻意问。 钱心澄望向戚瑋，也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答案。或许她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她想起阿强学长说过戚瑋曾自称是她的男友，会不会现在，她也能从他口中听到一样的回答？ 感受到她眼里的期盼，戚瑋却是下顎紧绷，迟了些会儿才冷冷地道：「应该没必要跟你报告。」 钱心澄凝视着他的大眼瞬间暗淡，眸底写满失望与灰心。 真兇。张哲轩耸了耸肩。见钱心澄自戚瑋出现后目光就直盯在他身上，他也是识相的人，既然护花使者出现了，他也不自讨无趣，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有人送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吧！」 张哲轩保持风度道了再见离开，两人默然相望半晌，戚瑋才开口。 「我送你回家吧。」 他转身走向车子几步，感觉她没跟上，戚瑋顿下脚步，回头望见她停佇在原地动也不动。 对上他的眸，她的眼眸流露出苦涩，只消这一眼，戚瑋便读懂了她无言的控诉。 钱心澄转身往反方向离去，戚瑋不加思索地追上前伸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臂。 「心澄！」 钱心澄却用力一拨，将他的手甩开。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紧拧的眉头之下是一双泛红的眼眶，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仿若正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你以什么立场说刚才那些话、做刚才那些事？」 他语塞，漆黑的眼眸欲言又止。 她说的对，他凭什么立场？推开她的人是他，他还凭什么干涉她？思及到此，望着她的眼眸闪过一丝痛苦。 「不要那样看我，」她眼角的泪不争气地滑落。「你会让我以为我看到了你的真心。」 他的体贴关怀与呵护、望着她时总是写满柔情的双眸，明明感受到他冷静外表底下的炙热，但为何却是这样的结局？他的温柔总让她倾心，却也伤她最深。 「你感受到的都是真的。」他嘶哑的嗓力持镇定，用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犹如波澜翻腾几近溃堤的情绪。 「那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结果？」她闪着泪光的眸写满不解。「以前是因为你要回美国所以没信心，那这次呢？」 戚瑋的薄唇开了又闔。 他从没对人提及过的事，如今他也无法说出口。 半晌他默然闭唇，什么都没说。 他连个理由都不给她，钱心澄悽然一笑。 「算了，不用了。」就此打住吧，否则只是让自己更难堪。 她抹去眼泪，决绝的眼神像把利剪，决意让两人在今晚一刀两断。「第二次，已经够了，到此为止吧。」 宛若最后判决的话语一出，戚瑋的黑眸一闪，泛出沉重。 他眼里显而易见的心痛让她的心也被揪紧得无法呼吸。但不要的人是他啊，为什么他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呢？让她连想好好的恨他都没有办法。 钱心澄望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不说再见，因为希望不要再见。 他跨前一步，不自觉伸出想留住她的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将举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收回。 无法给予她承诺，再留住她也只是枉然。 她离去的背影模糊成一片，难道是起雾了？曾经照亮他人生的她一步一步地离他越来越远。 听说清晨的浓雾散开后会是晴朗暖空，但这片笼罩在他眼前的雾散开后他还看得见那抹温热的暖阳吗？ 45 无疾而终的闹剧 八、 「心澄姐，你的咖啡。」办公日的早上，小芬如同往常将钱心澄的咖啡送到桌上。 「嗯，谢谢。」钱心澄淡淡地应了声道谢，移回萤幕上的脸蛋面无表情，依旧完美的妆容让此刻的她看起来宛若冰山美人。 小芬总觉得钱心澄这几天不太对劲，虽然工作表现依旧正常，但似乎少了点活力。就拿每天的这时候来说吧，通常送上咖啡给她时，钱心澄总会跟她间聊几句，就算无话可说也会对她拋来一抹笑道谢，哪像现在都冷冷淡淡的。 小芬的直觉告诉自己，钱心澄一定有什么心事。 「心澄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小芬旁敲侧击。 「嗯？」她抬眸望了小芬一眼，眼神却是毫无生气。「没有呀。」视线又回到电脑前，手上的滑鼠传来喀噠喀噠的声音，仿若在替主人传达工作忙碌、生人勿扰的讯息。 「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如果不舒服不要硬撑喔！」她关心地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嗯。」钱心澄以单音节回应，没有要继续话题的意思。 连贴了两个冷屁股，小芬显得有些挫败。她的心澄姐怎么变成这样？以前那个热情开朗的心澄姐呢？ 「今天下午要跟张经理开会，那我回去准备了。」看来今天是敲不开钱心澄紧闭的封口，小芬决定先鸣金收兵。 「对了，这个，」提到下午要开会，倒提醒了她。钱心澄递了资料夹给小芬。「前天我跟张经理调整过企划，你照这上面更改的内容把简报做调整。」 「前天？」小芬眉头一蹙，怎么印象中前天张经理没出现呀。「张经理来过？」 「加班。」她淡漠地说。 提到那天，眼前浮现戚瑋那双欲言又止满是心痛的黑眸，滑鼠喀噠喀噠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躁。 「你那天不是去跟朋友吃饭吗？还被他找回来加班？嘖嘖，这个张经理真是。」大家都知道张哲轩对钱心澄有意思，但想追人也不是这种方法吧。小芬摇了摇头。 「……早知道就不去了。」钱心澄喃喃地道。 或者该说，早知道一开始跟戚瑋重逢后就不该让两人有来往的机会。 突然间一阵沉默，小芬没有答话，不像她平时聒噪的作风，钱心澄移眸看向小芬，才发现她面带关心地看着自己。 「心澄姐，你真的有事。」小芬肯定的说：「而且就是前天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被一语说中，钱心澄的脸上闪过一丝什么，但太快又太淡，让小芬无法解读。 她收回美眸逃避小芬的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嚷几句。「你想太多了，昨天追剧追太晚，没睡饱所以没什么精神而已。」随意编了藉口想就此止住小芬的追问。 「哪一部戏让你这样魂不守舍？」小芬故意继续问。「是什么剧情啊？肯定很精彩。」 以前办公室一群女同事聚在一起讨论韩剧欧爸时，从没见过钱心澄加入其中，现在说她追剧追太晚？鬼才相信。 就她看来，那齣剧的女主角八成是钱心澄自己，至于男主角是？应该不是张哲轩吧？小芬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之前保全提起过的那位送宵夜的男子。 「精彩什么，还不都是那样。」钱心澄眸心一暗，嗓音有气无力。「喜欢但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轻飘飘的尾音像是在自问，却自己也无法解答。 终于撕开了一点口子，小芬马上趁胜追击。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男的有女朋友还是有老婆？」要是这样也太可恶了吧！不是单身还来招惹心澄姐，若真是这样，她翻遍台湾也要把那男的找出来。 「不是。」钱心澄摇了摇头。 「咦？那，在外欠债？得了癌症？是gay？有残疾？黑道？」小芬几乎将偶像剧最常演的套路都说了一遍，却都只是得到钱心澄的摇头。 「那是为什么？」连小芬都狐疑的皱起了眉。 「不知道，下一集也还没出。」应该也不会再有下一集了。「回去工作吧，你再不开工，小心下午的简报来不及完成。」她以眼神示意刚刚交给小芬的资料。 好不容易得到一点资讯，却什么也没猜到，小芬有些不甘心。但就如钱心澄说的，她再不开始工作的话恐怕下午要开天窗了，只能面有恼色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开工。 究竟是为什么呢？钱心澄自己也想知道，但既然那天从他口中什么答案也没得到，或许永远都是个谜吧。 要是他俩这些时日以来的点滴是一部剧，那恐怕也只是齣演到一半就被腰斩无疾而终的闹剧。她的唇角泛起一阵苦涩的笑。 「叮咚」讯息传来。 她心脏猛然一缩，但定眼看清捎来讯息的人是小芬后她不禁又是苦笑。 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滑开讯息，小芬道： 「心澄姐！还有一种叫承诺恐惧症！」 「放下手机，专心工作，好吗？」钱心澄没好气的回覆。 她知道小芬是关心她，但要是这股劲能投入在工作上，小芬应该早就不只是助理了。 放下手机，整顿好思绪，钱心澄准备继续处理公事，但才刚踫上滑鼠，小芬又慌张的跑了过来。 见到钱心澄带点责难的眼神又要开口叫她回去认真工作，小芬忙不迭地先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眼前。 「心澄姐你看这个，最新的新闻快讯。」 「警方日前破获贩毒集团，检调单位正在清查通联以及交易纪录。根据可靠消息指出，娱乐圈某y姓女星恐也涉毒，检调单位将在今日通知该名女星到案说明。据悉y姓女星在演艺圈极有影响力，演技更是获得双金奖座肯定，预料这次的毒品风波将会在演艺圈掀起一阵风暴……」 46 何时才能不再想起他 联系俞涵熙未果，钱心澄心想她现下应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面对，只传了讯息要她有空之时联络她。等候俞涵熙消息时也没间着，在笔记本上沙盘推演各种状况可能衍生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心澄姐，张经理到囉，会议可以开始了。」 一眨眼已到了下午，张哲轩如期抵达展开会议。两人之前就宝诗集团的行销方案修改了对策，今次再与团队讨论一番，很快就获得大家共识一致赞成通过。 美莱雅的新季品牌行销方向大致底定，只剩下美莱雅签订新代言人拍好广告后再按拟定的通路发布，钱心澄算是卸下了一半的重担。 「钱主任，真是谢谢你，案子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散会后钱心澄送张哲轩离开，途中他温笑着跟她道谢。 「哪里的话，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合作，我也跟张经理学了很多。」钱心澄礼貌的与他客套。 张哲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前天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吧？」 对上她带着疑惑的眼神，他接口道：「就是那位先生，怕是你男朋友，这样就给你造成麻烦了。」摆上带点歉意的笑。 没想到他会提起那天的事，钱心澄一怔，但很快就回神过来露出一抹笑。「只是朋友，张经理不要想太多了。」 但现在却连朋友都不是了。仿若有一小根针隐隐地刺痛了她的心。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他灿烂一笑，宛若放下心中大石。 「不知道对于新一季的代言人，美莱雅有什么想法？」钱心澄将话题绕回公事。 「嗯，说到这个是有点麻烦。」张哲轩搔了搔下巴。「本来高层属意找俞涵熙当代言，她有高级的精緻感又带着少女的无邪，跟新的品牌意念满搭的，但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到了吧？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在说她了。看来是不可能找她了。」 果然新闻馀威开始发酵了。钱心澄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她知道美莱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希望俞涵熙尽快联络她，了解来龙去脉后她才能赶紧止血补救。 「那还真是可惜呢，但还没确切的证据之前很难下定论是不是真的。」她不着痕跡地想为俞涵熙说点话。 「她的确可能是无辜的，但名誉和形象就是艺人的第一生命，而且代言人也会影响品牌形象，美莱雅不可能冒这个风险。」张哲轩语气略带惋惜。 「张经理谢谢您今天特地跑一趟来开会，之后相关合作还要请您多多指教。」送他至大厅，钱心澄摆着笑客套道。「那我先回去忙了，您路上小心。」 「心澄。」张哲轩唤住她，钱心澄略为诧异地回头。 「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一瞬间，似乎看见戚瑋的身影与他交叠。她怔然，眨了眨眼后才发觉眼前的他不是戚瑋。 钱心澄唇角扬起一笑，弧度却有些嘲謔。任何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会勾起她的思绪，她何时才能不再想起他呢？ 定睛看着张哲轩，或许想忘记戚瑋的第一步就在这等她跨出。 头顿顿地点了一下，她粉唇微开正想说话，张哲轩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望了眼来电，眉头一皱。 「我接个电话，抱歉。」居然在这节骨眼打来。 接起电话，他旋过身背对她，压低声音。 「喂？怎么了？我在忙……那你就先带牠去看医生，我现在走不开……最近很忙，你知道公司的新案子很重要……」 张哲轩讲电话的同时，钱心澄的手机也叮咚一声传来讯息声，她打开一看。 「心澄，我是凯杰。下班后有空吗？我派车过去接你。」 刚回覆了个「好」字，张哲轩已结束通话回来。 「如何，晚上想吃什么？」他直接问，他可没看漏刚刚她点了下头。 「抱歉，临时有工作要做，下次吧。」钱心澄露出带着歉意的笑。「我先回去忙了，张经理再见。」 看着钱心澄离去的背影，张哲轩原本脸上胜券在握的笑一沉，双手插往口袋嘖了一声。 「差点就成功了……可恶。」 47 縈绕在心头不去的她 「欢迎收看午间新闻，新闻一开始先带您关注，演艺圈是不是『麻』烦大了？警方日前查获贩毒集团，检调传唤有关联的y姓女星到案说明，而今日上午俞涵熙出现在大安分局，似乎证实了y姓女星就是俞涵熙。目前俞涵熙在经纪公司的陪同之下召开记者会说明案情，我们带您到现场一起关注……」 午休时间，珠姨在办公桌吃便当边收看电脑上的新闻直播。 嘖嘖，这俞涵熙看起来清秀漂亮气质好，居然是个吸毒的人，演艺圈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呀。夹了排骨送进嘴中，珠姨在心中想着。 突然一抹黑影从眼角闪过，珠姨顺势望去，正是刚出外洽公结束回到事务所的戚瑋。 「老闆，回来啦！吃饭没？」她招呼道。 「等等吃。」戚瑋瞄了眼珠姨的萤幕，见到戴着鸭舌帽目眶泛红的俞涵熙，停下原本要进办公室的脚步折回到她身后。「在看什么？」 「喔，这个啊，就俞涵熙好像吸毒，正在开记者会。真不是我在说，一个漂漂亮亮的女生，怎会去碰毒品勒？真是不自爱。」见有人可以跟她讨论，珠姨显得略为兴奋，将电脑音量调大。 记者会的镜头拉远，麦克风交到俞涵熙身边的人手上，钱心澄站起身发言。 见到熟悉的身影，戚瑋一愕，心脏猛然一紧。是縈绕在他心头不去的她。 「各位记者先生女士大家好，我是俞小姐的发言人，先跟大家说明一下情况。今天我们来分局到案说明是协助警方釐清案情，俞小姐本人跟贩毒集团毫无关係，也绝无吸毒。刚刚已经配合检警单位进行毒品调验，结果出来后便可证明俞小姐的清白。在等待检验结果的期间，希望各位不要捕风捉影、过度揣测，若对俞小姐的声誉造成影响，经纪公司会採取相应的必要措施。」钱心澄不卑不亢，字字清晰。「现在我们请俞小姐亲自说明。」 俞涵熙接过麦克风，略为迟疑了下才开口道： 「昨天当我看到新闻时，我必须说我跟大家一样惊讶，不知道为何会影射我是y姓女星？直到警方亲自上门通知，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要找我。一直到刚刚检方跟我说明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前阵子我在等一通试镜的电话，有天见到一通陌生的未接来电，我以为是试镜的结果通知便回播过去。对方问我要买草吗？要多少？我根本听不懂，说自己打错了就掛掉了，根本不知道那电话是贩毒集团的号码。」 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红通通的大眼闪着泪光却强忍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颇为无辜。 「就因为这样，我的手机号码出现在贩毒集团的通联记录上。在这里，我要郑重的说明，我没有吸毒。我已经配合警方採样检验，过几天毒品调验结果出来就可以还我清白，但为了避免舆论效应扩大，还有为了捍卫我自己的名誉，我才决定在今天开记者会跟大家说明一切。在这也谢谢各位的关心，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俞涵熙虽眼眶泛红却眼神坚定，一向娇嫩的柔嗓今次特别清晰有力，刻意挺直纤细的身躯表现得勇敢无畏。 「今天的记者会就到这边结束，谢谢各位拨冗前来。请各位静候毒品调验结果出来，证明俞小姐的清白，谢谢。」 钱心澄结束记者会，在记者起身的一阵抢拍下护着俞涵熙离开。 镜头转回主播棚，主播继续播报： 「虽然刚刚记者会上俞涵熙郑重的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吸毒，但根据圈内人士表示，俞涵熙已有不少代言活动停摆，对她的演艺事业造成不小的衝击……」 「老闆，你看俞涵熙究竟有没有吸毒？」对茶馀饭后的演艺圈八卦颇感兴趣的珠姨转头问身后的戚瑋。 「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虽与李凯杰熟识，但对俞涵熙的私生活他不清楚也无意过问，仅淡淡带过。 「看她那样好像真的是无辜的，如果是无故被牵扯进去的话就真的很倒霉了。」戚瑋的冷淡回应无损珠姨想间嗑牙的兴致，仍是叨叨唸着。「跟毒品扯上关係，就算事后证明是无辜的，形象也都受影响了，可怜啊。」 恍若未闻珠姨的叨絮，戚瑋垂着眼眸似在思量什么。 「珠姨，戚氏基金会的帐本帮我找出来，送我桌上。」语毕彷彿没见到还想跟他间聊的珠姨才刚开口要继续说些什么，即像阵风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喔，好。」 突然被交代工作，一时还没从娱乐频道转回到工作模式的珠姨看着他闔上的门愣愣地答道。 48 死胡同 结束记者会，钱心澄护着俞涵熙闪过记者的追问搭上保母车。俞涵熙瘫坐在椅上，整夜焦虑失眠的她面孔呆滞，彷彿行尸走肉。 钱心澄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臂，柔声安慰道：「涵熙，你刚刚表现得很好，大家都会相信你的。」 「真的吗？」她偏头望着钱心澄，被她这么一宽慰，一张小脸瞬时皱成一团几乎快哭出来。「我好怕大家不相信我，我也好怕验尿结果没有通过怎么办。」 「放心，我们跟毒物科的专家确认过了，你已经近两个月没有抽大麻，依你之前使用的频率，可以肯定体内的大麻酚已经代谢完了，验尿没有问题的。」 俞涵熙约一年多前开始抽大麻紓解工作压力，李凯杰身边许多公子哥朋友也有这习惯，对他来说是见怪不怪，因此也没特别阻止她。 直到前阵子李凯杰听闻警方对毒品调查将有大动作，便不再让俞涵熙购买大麻也顺势强迫她戒癮。出现心理戒断反应的俞涵熙变得焦虑烦躁失眠，每天跟李凯杰大吵小吵从没停过，导致她后来负气回台。 她一回到台湾当天便透过管道致电药头询问，要不是李凯杰立刻追来台湾让她没机会再跟药头联络，只怕这次俞涵熙的演艺事业真的会一夕间化为乌有。 「心澄，我的说词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俞涵熙脸上满是担忧，做贼心虚莫过如此，害怕谎言被揭穿。 「放心，律师说了，只要你尿检没问题，所有事情都一概否认到底，检方也无法可办。」 昨晚钱心澄和李凯杰聘请的律师商讨了整晚，多亏李凯杰在之前就严格限制她戒癮，只要检验没有毒物反应，在司法上俞涵熙就能全身而退。但演艺工作的考验才正要开始，与毒染上边的艺人，就像发臭的餿水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就算之后毒品调验结果出来是阴性，对形象的损害也已造成。尤其调验结果还得等上数週，要是不赶紧止住事件发酵，只怕俞涵熙在演艺圈会从此一蹶不振。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钱心澄特意安排在她到案配合检调后立刻召开记者会对外说明，会前还特别叮嘱俞涵熙要眼眶含泪却不能落下，演好一个柔弱却坚强的角色，如此才更能博取大眾的同情与信任。 若以道德检视，俞涵熙确有瑕疵，但公关就是出事后负责善后粉饰太平，对钱心澄来说，这就是工作。 「唉，」俞涵熙将脸埋进手掌深深地叹了口气。「经纪公司说目前工作都暂停等药检结果出来再说，但有些厂商甚至连药检结果都不愿意等就直接撤销合作。」她抬起脸，一双大眼泪汪汪。「心澄，怎么办？我会不会完蛋？」 她真的好后悔，看着自己苦心耕耘许久，好不容易才获得双金影后地位的演艺事业如今岌岌可危，要是可以重来、要是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当初她就不会碰大麻。 钱心澄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你看去年赵翔偷吃被抓到，我们处理之后他依旧在演艺圈过得风生水起不是吗？别担心了，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 当初赵翔的婚外情事件在钱心澄的操作下很快就止住社会大眾的炎上挞伐，如今早已船过水无痕，赵翔仍是稳坐一线主持人的宝座。 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有点说服力，俞涵熙缓缓地点了点头。两人相识许久，她深知钱心澄的工作能力，相信钱心澄会替她做最好的安排，原先内心动盪的不安才稍稍地安定了些。 保母车停在俞涵熙和李凯杰的住处，钱心澄轻拍了拍她安抚。 「等药检结果的这几天你就当休假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好吗？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昨天都没睡不是吗？」 俞涵熙看了看车窗外的独栋庭院别墅，再回眸看着钱心澄，眉眼间尽是纠结。 「我……我好怕面对凯杰，他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居然回台湾就又找药头，还惹出这样的事。」俞涵熙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怎么办，我好怕他因为这样不要我。」 比起演艺事业毁于一旦，其实她更害怕李凯杰对她心灰意冷而离开她。 「你真傻欸。」钱心澄伸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希望能藉此戳醒她。「凯杰如果失望是难免的，但说他会因此放弃你的话就真的想太多了。要是他真的因为这样而想离开你，那他何必昨天一看见新闻就马上找律师又联络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呀？」 俞涵熙一怔，更是泪如雨下。「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这样。」哭喊的嗓音尽是自责。「当初还跟他吵架，我真是混蛋……」 漂漂亮亮的女生哭得梨花带泪，同是女人的钱心澄见了也于心不忍，抽过几张面纸递给她擦泪。 「别哭了，回去跟凯杰好好道个歉，以后别再犯了，好吗？」 「心澄，」俞涵熙突然扑上前一把抱住她。「真的很谢谢你。」没说出口的满腹感动都转为紧紧拥住她的力道。 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好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俞涵熙总算在下车前破涕为笑，露出往常的甜蜜微笑对她挥手说再见。 望着她踏进家门的背影，一声轻叹不自觉的自粉唇溢出。 为何她有些羡慕俞涵熙呢？不管外头如何风风雨雨，总有个臂膀可以依靠，而她呢？ 戚瑋的身影闪过脑海，她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走出多年前内心被他刻下伤痕的幽谷，没想到绕着绕着又回到同样的死胡同，她究竟何时才能离开这茫茫见不到出口的迷宫呢？ 49 依然让人揪心 记者会后几天，有关俞涵熙吸毒的新闻热度明显降温许多，讨论声浪不若刚开始的热烈，而且很快就被其他头条新闻盖过关注度。只有业内人士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新闻媒体突然吃斋念佛放俞涵熙一马，而是公关公司与媒体打招呼交涉的结果。 多亏手上还有美莱雅新季的广告预算分配，让钱心澄致电各大媒体请他们放轻力道处理俞涵熙的新闻时多了点筹码。以广告收入换取新闻降温，对钱心澄和媒体来说是双方都赢家。 媒体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要修补俞涵熙受损的形象，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参与公益活动宣传争取正面的曝光机会。可计划进行到此却有些卡关，即使前几天俞涵熙的药检结果已经出炉确定是阴性，保住了她的名誉，但一一联系各大公益团体后却发现他们态度保守，对于刚沾染过毒品风波的艺人仍是审慎评估，毫无斩获。 钱心澄喝着咖啡，看着手上的公益团体名单，一个又一个被小芬做了记号表示联系过却被婉拒。跟她想的一样，最笔直简单的路却不一定能畅行，看来若此路不通，她得再规划其他的方式。 扫视的目光落到了名单上的戚氏基金会，短短五个字却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戚氏基金会不例外的也是被小芬画上接洽失败的标志，她眼眸一垂盖上名单，不想再让那个身影盘据脑海。目光放回到电脑萤幕上，脑袋里千回百转的思绪却不受控的窜出。 已近个月没有联系，他过得好吗？但不管他过得好不好，都与她无关了吧？ 通讯软体里的他仍是留着，每每想删除，但忆及他那一双欲言又止满是心痛的黑眸，她就狠不下心。 他的体贴细心曾温暖过她，偶尔她仍是会从回忆中汲取一些他的温柔重温那些甜蜜，若删了他似乎会连同将那些曾经美好的片段从记忆中彻底抹除，也等于正式宣告他从此消失在她的生活，她仍无法做到。可是打开通讯软体每看到他一次就揪心一次，她只能像隻鸵鸟般将他设为隐藏眼不见为净。 钱心澄啊钱心澄，你这隻臭鸵鸟。她在心里骂自己。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领回她的思绪。 「喂，您好。」接起话筒，她的嘴角立刻勾起一抹专业的甜笑。 「钱主任，大厅有位访客找您。」是会客大厅的接待打来。 印象今天没有客户来访，钱心澄翻开行事历再次确认。「能请您帮我问一下是哪里找吗？」 「对方说是送戚氏基金会的文件过来。」 一双蛾眉顿时蹙起，不明白戚氏基金会怎会突然派人上门。突然一个想法快速地掠过脑海。 该不会是他？瞬间感觉手心一溼。真的会是他吗？ 搭乘电梯而下，胸口惴惴不安地心跳加速，她交叠在腹前的双手不自觉紧绞在一起。 电梯门开了，扫视大厅一圈，却没有看见脑海中的那抹身影。原先膨胀在胸口的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空虚。 「钱主任，」前方的接待对她挥了挥手，以手势比了站在柜檯前的女士。「这位女士找您。」 背影转过身来，钱心澄先是一愣，随即认出来人。就是那天她送蕃茄给戚瑋在梯厅遇见的中年妇女。 「您好，我是钱心澄。」她扬笑上前与珠姨自我介绍。「听接待说您有资料要交给我？」 珠姨将夹在腋下的资料袋递到她面前。「有人託我将这转交给您。」 钱心澄接过文件抽出一看，「戚氏基金会代言合约书」几个大字亮晃晃的出现在眼前，她的大眼一瞪写满不可置信。 戚氏基金会不是也在打枪小芬的那份名单上吗？怎地现在突然来了份代言合约书？她忙不迭的翻到合约书最后一页，戚氏基金会董事长秦以丽的签名以及基金会官方钢印都已落好，只等乙方合作人签署后就是一份正式生效的合约。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事情做完，珠姨准备告退。 「请、请等一下。」钱心澄唤住她。「请问，是哪位请您送来的？」 虽然答案昭然若揭，但她却想从珠姨口中得到明确的回答。 知道她明知故问，珠姨故意开玩笑道：「可能是您上次送蕃茄的回礼吧。」她忍不住一笑。「不打扰您工作了，再见。」 钱心澄拿着那本合约书仿若被下了石化咒般动也不动，直到珠姨离开后，她仍是呆站了许久。 50 日夜啮咬的痛楚 「老闆，俞涵熙和戚氏基金会合作的消息上新闻了欸。」拿文件进办公室给戚瑋，珠姨像广播台一样放送最新消息。 戚瑋没什么反应，接过资料即点头示意珠姨可以离开了。 跟戚瑋共事多年，早知道对工作之外的事情他总是冷冷淡淡的，珠姨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为何在离开前多说了一句话。 「前几天送合约过去时，我看那个钱小姐很惊讶喔。」 是吗？戚瑋的视线拋向搁在桌上的手机，漆黑的萤幕已许久没有收到来自钱心澄的支字片语。珠姨送合约去后连句谢谢也没有传来，不像她平时与人交际八面玲瓏的态度，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跟他断绝联络。 他出手干涉戚氏基金会与俞涵熙合作并非希望藉此再与她联系，只是思及她工作上可能面临的难关，既然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他便想帮她一把。 难道是想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好过一些吗？ 他靠到椅背上闭起眼，那天晚上钱心澄一步步走远的身影在眼前浮现，靠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向前一伸仿若可以碰触到她将她留下，但猛然紧握的手心却是一阵空。 睁开黑眸，看到眼前空荡荡的办公室，他摊开自己的大掌望着发愣。 让她离开是他的决定，但壅塞在心口的思念变成日夜啮咬啃食他的痛楚，他并不如自己想得那般决然。若说他后悔，可他又将她伤得那么深，他还有什么资格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叮咚」讯息传来，戚瑋的心跳猛然一震。 拿过手机点开，是李凯杰。 「老兄你在哪？」 「在事务所。」他面色无波的简短回覆，方才陡然爬升的心跳已恢復平稳。 「那好，我就在楼下。」 意外他怎会突然来访，戚瑋遣了珠姨带李凯杰进来。 「嘿老兄，」李凯杰走进办公室打了声招呼，看见里头除了整面墙的文件资料外，只有一套招待访客的沙发以及办公桌椅，忍不住出言调侃。「你的办公室还真是跟本人一样，有够无聊。」 不理会他的玩笑，戚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走到桌边倒水直问。「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刚刚去找心澄，想到你的事务所离她公司不远，就过来了。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你们两个帮了涵熙一个大忙，还是得亲自登门道谢一下。涵熙现在被我禁足，我代她本人来说声谢谢。」李凯杰难得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面色诚恳。 听见钱心澄的名字，戚瑋倒水的手一震，水珠自杯中溅出。 他面色不改的拿过纸巾擦拭桌面，递水给李凯杰。 「举手之劳而已。」他淡淡的说。 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李凯杰嘴角扬笑没打算装作没看见。 「刚刚在心澄那，她听到你的名字也是差点打翻咖啡，你们两个那么有默契啊？」 「……巧合而已。」面对他的嘲弄，戚瑋不打算多说什么。 李凯杰双手抱胸，靠到沙发背上打量他。 「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但如果彼此都有意思，干嘛拖拖拉拉的？」 「我跟她没什么关係。」 「老兄，你再装就不像了喔！」居然想跟他打迷糊战，他李凯杰可不是吃素的。「若真的跟她没关係，为什么要透过心澄送合约？戚氏基金会又不是联络不到涵熙的经纪公司，分明就是要帮心澄立功。」 戚瑋的面部线条紧绷，李凯杰字字属实他无法反驳。 「老兄你到底怎么了？喜欢就去追啊，何况心澄很明显也喜欢你啊！」直肠子的他实在不懂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等等要开会。」不想回应李凯杰的他言下之意要送客。 看戚瑋嘴巴闭得比蛤蜊还紧，李凯杰也懒得浪费口水了。 「那好，不打扰你工作了。」他起身。「我过几天要回香港，明天晚上吃个饭吧？」 「还约了谁？」有了上次经验，他最好是问清楚再回覆。 李凯杰闻言大笑。「放心，间杂人等都不会约，连涵熙都不约，ok?」 51 是这样吗？ 摄影棚内，穿着运动装束的俞涵熙掛着灿烂的笑容配合摄影师的要求变换一个又一个的姿势。与戚氏基金会签订合约后的第一个活动，就是为下半年的公益路跑马拉松拍摄宣传照。 「很棒，涵熙，头稍微转右边一点，对就是这样，很好很好。」 摄影师的快门没有停歇，喀嚓喀嚓捕捉俞涵熙青春活力的样貌。 「好了，可以了，涵熙真的很棒。」摄影师停下拍摄，看看手錶。「那我们等秦董事长到了之后再拍几张合照就可以收工了。先休息一下吧！」 「耶！谢谢！」俞涵熙雀跃地举起双手小小地欢呼了下。 「涵熙。」几十分鐘前到了摄影棚探班，安静地待在一角不打扰她工作的钱心澄出声唤她。 「心澄！」俞涵熙接过助理递来的水，跑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你来啦！我好高兴喔！不好意思还要你过来，我现在被凯杰禁足，除了工作都不能出门，想跟你见面只能趁工作的时候。」 「怎么这么急着见到我，晚上凯杰不是约了一起吃饭吗？还是凯杰是烟雾弹，其实你真正暗恋的人是我才对吧？」钱心澄打趣的说。 收到俞涵熙问她要不要来探班的讯息时她有些纳闷，晚上不就要见面了吗？这么迫不及待见到她，难不成又跟李凯杰有什么不愉快要找她倾吐？但看到笑靨如花的俞涵熙又不似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咦？」俞涵熙一愣。「有吗？」她偏头想了想。「还是他没跟我说，要给我惊喜？」 毕竟现在她的行程都归李凯杰管，这样一想倒是合理。 她示意助理拿过一只信封，交到钱心澄的手上。「其实找你来，主要是想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之前我订做的粉色鱷鱼皮柏金包到货了，我想送给你表达我的谢意，你拿这个去取货就可以了。」 钱心澄先是一愕，随即笑开了脸。「涵熙，你怎么这么可爱！」 「咦？」没来由的被称讚，俞涵熙一脸疑惑。 「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但我还是希望你留着自己用。」见俞涵熙被拒绝后面露失望，她不疾不徐的解释。「我自己一个人租屋住，要是放这个贵重的包在家的话马上就被闯空门了吧！跟着你的话它会比较安全。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下次跟周天王合作时帮我要一张签名照就好了。」 「那么简单的事……」俞涵熙嘟起小嘴，显然不满意她的要求太过简单。 「涵熙，楼下保全通知秦董事长到了喔！等等就会上来了，我们先补妆吧！」助理走过来提醒。 「你先去忙吧！我也差不多要回公司了，等等还要开个会。我们晚上见囉！」 跟俞涵熙道了再见，钱心澄离开摄影棚，走至电梯前看见洗手间，正想上厕所的她转身走进，挑了最后一间隔间解手。 坐在马桶上，小芬正好传了下午会议的文件过来，钱心澄顺势点开检查有没有遗漏的部分，这时突听见外头有人进入的声音。 「董事长，摄影棚都已经准备好，俞涵熙也在等我们了。」 「有什么关係，就让她等一下。让她当代言人算她好运，就算放她鸽子谅她也不敢吭声。」秦以丽的嗓音满是意兴阑珊，脚步声停佇在洗手台前开了水龙头。 「是啊，算她好运。」秘书附和。 「要不是戚瑋那小子出贱招，我怎会找那种跟毒品扯上边的人合作。」秦以丽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什么人就生出什么种，跟他妈妈一样品行低劣，只会弄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董事长别气了。」见她怒斥，秘书急忙安抚。「上个月订的那条粉鑽项鍊明天就能到货了。」 「是吗？」听秘书这样一说，秦以丽语调扬起一抹期待，怒气似乎消散不少，但语气仍有些忿恨。「这次被那小子抓到把柄，之后可得小心一点。」 「没事没事，董事长别气。」秘书看了看錶。「若我们在四点前把宣传照拍完，还能赶上小少爷下课的时间。」 「好吧，那就快吧。」 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关，恢復一片寧静。 隔间里的钱心澄一动也不动，脑里的思绪早已不在待会开会的文件上。 52 间杂人等都不约，约了你的心上人 李凯杰预订好位在北投的温泉行馆邀戚瑋共进晚餐，戚瑋抵达行馆，车子交给门口负责泊车的员工，在专人指引下走进大门。几盏昏黄的灯光淡淡地笼罩日式庭院，松柏错落有致的林立其中，踏上一座红色拱桥，潺潺的流水声在寧静的夜色中更显清晰。越过桥后，一栋黑瓦木屋矗立于前，进到里头，接待员有礼地上前问候。 「戚先生您好，请问您要先到房内等候另一位贵宾，或是在大厅等候呢？」 「房间？他不是订餐厅吗？」戚瑋问。 「这边跟您解说一下，李先生订的是松涛阁住宿一晚，内含两位晚餐以及早餐。」 戚瑋眉头一蹙。李凯杰是哪来的兴致订了过夜住宿的房间？难不成吃完饭他要自己留下来住？他可没兴趣跟他两个大男人在温泉行馆过夜。 「我在这边等他吧。」 他坐到面向门口的候客沙发区拿出平板电脑，打算在等待的同时继续处理工作。接待员送上热茶以及小点心即退至一旁，约一刻鐘过去，戴着耳机的接待员似乎收到什么讯息，走至戚瑋旁边。 「戚先生，另一位贵宾到了。」 戚瑋点了点头，收起平板，拿起桌上的热茶正准备喝一口，门口的木製拉门缓缓打开，一个长发波浪大捲、穿着荷叶领衬衫与黑色紧身窄裙的曼妙身影出现在眼前。 举着茶杯的手瞬时顿下，全身一僵的戚瑋像定格般动也不动。 看见他，钱心澄呆愣在地，脑袋像被车子辗过一片空白。 他、她怎么会在这？ 「两位贵宾请往这边走。」接待员亲切的以手往前比出方向，欲带领两人往松涛阁。 「请稍、稍等一下……」先回过神的钱心澄出声，她以手顺过额前的瀏海，秀眉紧拢彷彿也想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好似安排好的桥段，他俩的手机忽地传来「叮咚」的讯息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点开一看，是李凯杰传来。 「间杂人等都不约，约了你/你的心上人。」 这个李凯杰……戚瑋拿着手机的力道猛然加重，颇有把手机当成李凯杰的意思。 钱心澄看着手机上的讯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他俩都着了李凯杰的道。 她望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犹豫。秦以丽的那番话自下午就一直飘盪在她脑海，现下正巧遇见他，是个解开疑惑的好机会。虽然心底的旧伤与新痕尚未平抚，但就把他当成公事上往来的人吧，这样就能像往常一样泰若自然地面对他。 调整好心情，钱心澄收起眼里的迟疑，朱唇绽放一抹笑。 「一阵子不见了，最近好吗？」 她含笑问候，唇边浅浅的一抹弧度将她美丽的脸庞点缀的更加亮丽，扬起这些时日来沉积在他心底的思念。戚瑋不自觉瞇起黑眸，想将这縈绕在他心头的娇美身影看得更仔细些。 「你还没吃饭吧？」 戚瑋点了点头。 「我也还没。」她笑道，不排斥跟他一起吃个饭，毕竟这样才有机会釐清秦以丽的那番话，但李凯杰的心思太过明显了，把孤男寡女凑合在这温泉行馆，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擦枪走火，她可不是傻子。 她灵活的大眼转了转，脸上再漾一笑。 「我最近吃了太多大餐，既然凯杰不会来，我们去吃点别的好不好？」 53 可能因为一开始都是心有期待 对于吃什么戚瑋没特别的想法，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只要钱心澄在，吃什么都好。既然他没意见，钱心澄上网搜寻了北投知名的热炒店，将地址输入到戚瑋车上的导航地图。 见到他单眉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想吃热炒，钱心澄笑意盈盈地解释： 「老实说去高级餐厅吃饭都太拘束，我想好好放松的吃个饭、喝个酒。」 美莱雅行销案以及俞涵熙的大麻事件让她紧绷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两件事都顺利解决，她想毫无拘束轻松地吃饭喝酒释放一下。 热炒店离温泉行馆仅十分鐘车程，不一会儿便抵达。拥有两层楼店面的热炒店在用餐时刻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钱心澄领着戚瑋上前询位。 「那边可以坐。」店家朝不起眼的店角一指，是个矮圆桌配上两张矮凳。 环视一楼的座位都是一样的矮桌矮凳，钱心澄开口问： 「请问还有没有其他位置呀？我穿裙子，坐矮凳有点不方便耶。」 穿着膝上紧身窄裙的她要是坐在矮凳上，真的是一个憋屈，还得小心走光。 「二楼是有一般位啦，可是二楼今天被包场，不好意思啦！」店家无奈地道。 钱心澄面露失望。她就是想好好放松吃顿饭，这下可好，偏偏穿条窄裙，坐在矮凳上要是膝盖头一松就等着春光外洩。 正烦恼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从眼角滑进视野，她转眸一看，戚瑋将手上的西装外套递给她。 「用这个盖着吧。」 她愣愣地接过外套，看着他坐到矮凳上拿过菜单研究，脸上禁不住泛起一抹笑，但微扬的唇角却略带惆悵。他仍然是那个体贴的他没变，可是这样的他走入她心中后却无法留下。 「你想吃什么？」坐到他对面，她问。 「都可以，你呢？」 「我想吃宫保鸡丁、三杯中卷、葱爆牛肉、客家小炒……你也点个你想吃的嘛，不然好像都是在我吃。」发现戚瑋正一一的照着她讲的菜色帮她画勾，钱心澄接过他手上的笔和菜单。「你要吃什么？」 她已经点了四个菜，对两个人来说已经差不多。「那蛋花汤吧。」他补了个汤。 「居然只点蛋花汤……搞得好像我很贪吃……」给蛋花汤划上一笔，钱心澄噘嘴嘟嚷道。 戚瑋淡淡一笑。「你点的我也爱吃，四菜一汤差不多了。」 跟她在一起时总会不自觉会嘴角上扬，这样愜意自在的相处似乎回到了那段甜蜜的时光，凝覷着她的眼神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意。 钱心澄交了菜单，拿了罐啤酒开瓶。 「不好意思喔，我自己喝了。」对开车不能喝酒只能看她开喝的戚瑋举瓶致意一下，钱心澄喝了口啤酒，一脸满足的大叹。「啊，好棒，吃饭还是这样最好了！」 「最近工作忙吗？」她随意问。 「还好。」简短的回应后又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冷淡，戚瑋再开口道：「最近有个客户的公司平均应收帐款天数有点过高，可能有未承认呆帐或是有假帐，稍微要花点心思。」 「呆帐就是指收不到钱吧？」 戚瑋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一种是如果预期会收不到款项，就会先提列备抵呆帐。」 听了他的解释，钱心澄默默地仰尽手中的啤酒，盯着空罐的她表情空洞像出神般若有所思，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轻声喃道： 「不就是像我吗……收不到回应的呆帐……」 戚瑋闻言一愣，黑眸闪过一丝波纹。 回过神扬唇对他笑笑，好似没发现自己的细喃飘进了他的耳里，钱心澄扬了扬了手中的空罐道：「我再去拿几罐过来。」 望着她离开座位的身影，戚瑋的思绪绕着她刚刚那句话打转。 的确，对她来说，他就是呆帐无误。而且还是那种，三番两次收不到回应，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呆帐。 他低垂的黑眸黯淡，望着自己摊开的掌心。这些时日以来他思思念念的就是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如今她就在眼前，他能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吗？ 「怎么了吗？」提了一手啤酒回到座位的钱心澄见他发着愣，出声问道。 收回思绪的他表面维持镇定，接过钱心澄递来的绿茶。 「没事，在想工作的事而已。」 替自己倒了杯绿茶，戚瑋慢慢地开口： 「我在想，为什么即使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是呆帐，却还是有人愿意孤注一掷……」彷彿怕洩露自己心思，他停顿了下后再补充了句：「毕竟呆帐就是亏损。」 她不一定晓得戚瑋的意有所指，但他的问题却触动了她心头所思。 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眼帘低垂的她半晌才幽幽地道： 「可能因为一开始都是心有期待吧……」淡然的语气像是以第三者旁观的角度说出，但一字一句却隐隐刺痛着她的心。 感受到戚瑋投注而来的视线，垂眸的她不疾不徐的再喝了口啤酒。 心内的伤口仍在作疼，一阵一阵的抽痛像是在控诉他对她的伤害，但这样不行，她不是跟自己说好了，把他当成公事来往的对象不再投射任何私人情感在他身上吗？既然这样，她就不该感到心痛。 扬唇画起一抹美丽的弧度，是她在交际场合习惯掛着的微笑，戴好这面具，不再让他有机会掀起心中的汹涌波涛。 54 很想拥有，又怕失去 微笑的面具像道防火墙隔开内心的情绪，让她能含笑侃侃而谈，像是电影里事不关己的旁白解说。 「我家开水电材料行的，收不到货款也是偶尔会发生，但我爸也没有因此不让人赊款。他说如果催款三四次还收不到钱，那以后当然从此拒绝往来，但如果一次机会都不给人就直接列呆帐的话，就是自己太不会做生意了，说不定对方是诚心诚意的，自己却关了大门不给机会……况且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后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她顿下语气，杏眸扫了眼他，嘴角浅浅一笑后她耸了耸肩，啤酒就口又喝完一罐。 轻盈的语调让人无法捉摸她究竟只是平铺直叙或是话中有话，但戚瑋驀然一怔，她的话像风箏在脑海盘旋回绕，击中了他。 他把爱当成会计科目，斤斤计较可能付出的机会成本，自以为拒绝去爱才是最好的选择将她推拒在外，但没有了她的他却是日夜思念，对她造成伤害对自己也是煎熬。 为了让自己不再有机会被伤害却失去了她，这代价熟轻熟重，让他迷惘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她，戚瑋按在膝上的手忍不住猛然紧握。 见他默然没有回应，钱心澄开了罐新的啤酒举到他面前转了话题。 「那个，我要谢谢你，涵熙的事帮了我一个大忙。」 戚瑋替自己倒了杯无糖绿茶，与她碰杯。「没什么。」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戚氏基金会的？」钱心澄直接转进正题。「我们也跟戚氏基金会接洽过，但马上就被拒绝了。」 她没忘记戚瑋曾说过秦以丽和他关係恶劣，能够让秦以丽採用他提出的人选，肯定用了什么方法，而这手段还让秦以丽恨得牙痒痒。 「我没做什么，只是请珠姨传话，表示俞涵熙是个不错的人选供他们参考而已。」他四两拨千斤地道。 要是钱心澄没在洗手间听见秦以丽那番话，只怕会真的被戚瑋呼弄过去。将手上的啤酒仰头而尽，眼眸低垂的她嗓音略闷。 「为什么你都不肯说真话呢？」不只是这件事如此，从以前他就都是如此，从不让她了解他真正的想法。 戚瑋微怔，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我听到秦以丽抱怨你，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你用了什么方法。」她眼眸一扬，一双清亮的大眼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不让他有闪躲的机会。 菜餚上桌，默然无语的戚瑋只递了筷子给她，紧敛的唇部线条似乎没有松口的打算。 他的手段的确称不上光彩，但只要能助她一臂之力，他愿概括承受。 见他双唇紧闭，一如他密封的心扉从不让人一探究竟，自己永远被他排拒在外，脸上的微笑面具瞬时崩解，她突然感觉眼眶一阵热，又开了罐啤酒一口气仰头而尽。 「你这样空腹喝酒会醉。」他出声提醒，她还没吃饭就已经喝了四罐。 钱心澄仿若未闻，开了第五罐仰头又是一饮。 戚瑋按住她的手阻止她。「心澄！」 面颊晕红、表情有些迷濛的她抬起一双泛着水光的眸望着他，细声道：「我很没用。」 「为什么这样说？」他心窝一紧，原本按住她纤腕的手转为紧握。 「每次我有需要时你总会出现，」凝睇着他俊雅的脸，他的体贴呵护一幕幕在脑海掠过，豆大的泪珠禁不住自眼眶滑落。「但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可能在你痛苦也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从没发觉，我真的很差劲。」 没想到她会这样否定自己，他眼里流露不捨。「不是这样。」 真正差劲的人是他，他如同贪恋冬日暖阳般地流连在她身边，可当她愿意叩门而入与他相伴之时，他又紧关心扉只想保护自己，任她遍体鳞伤的独自垂泪。 即使他低沉嗓音刻意压抑心中早已涟漪片片的心湖，但一双黑眸却无法遮掩苦痛交织的情绪。望着他痛苦与情感满溢却又纠结拉扯的双眸，钱心澄淌着泪水的脸上出现一抹凄楚。 「不要再那样看我了，我真的很想忘记你，也很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但我好像还做不到。」 原本以为可以装作无事，就只是像工作般寻常地与他应酬交际，但是她高估自己了，对着这个反覆让她心灰煨烬的人，她无法立刻将那些曾经美好却也让她痛彻心扉的回忆归零，装作一切都云淡风轻地面对他。 眉头紧拧却仍勉强挤出一抹笑的她已经精疲力尽，决定不再折磨自己。 「你可以帮我最后一个忙吗？跟我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多想，好吗？」语带请求的希望他当最后一次刽子手，粗暴残酷地再伤害她一次，让她彻底心死才能不再对他带有眷恋。 「我说过，你没有多想。」声音粗哑的像被磨砂纸磨过，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像藤蔓攀附而上。 她才刚出现在他身边，他才刚重温两人相处在一起的美好，不愿她如曇花一现般短暂又要再次消失在他身边。戚瑋抓着她纤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他到底该怎么办。 一串泪珠又从脸颊滑落，鼻头泛红的她哽咽一声。「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无法给我承诺却又不放我走，这样太自私了。」她放下拿着啤酒的手，覆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炙热。「放开我好吗？」 噙着泪珠的大眼散发着坚定，她是真的不想继续在这看不到尽头的迷宫打转了。 她的泪眼求去紧搅他的心，握住细腕的手更是不愿松开。理智与情感在他心中交锋鏖战，他知道放开她才能不再伤害她，但他又希望自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钱心澄想挣脱手腕上紧箍的力道，却无力可施。 「拜託放开我，我不想再这样了。」她几乎是哭喊地道，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刺在他心头。「既然不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又不放我走？」 「谁说我不想？」理智再也箝制不了，他突然喝声出口。 她一愣。「那为什么？」她吶吶地问。 「我……」戚瑋低下头，不愿让自己心如刀绞的痛苦显露在她面前。 他仍是害怕受到伤害，但此时他却更害怕失去她。那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好不容易再见到她，他无法再放手让她离去。 垂眼望着地面，声音低哑的几乎融入热炒店内的喧哗，却是他鼓足了勇气才得以缓缓说出的。 「……我很想拥有你，但又怕失去你。」 钱心澄的粉唇颤抖着，她等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他深藏于底的真心话。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说出隐埋在心的纠结后，原本压在心头的沉重瞬间轻盈不少，一双清澈的星眸凝视着她。 「是你照亮了我，但是是我一直在伤害你。」他低沉的嗓隐藏着许多自责。「我很抱歉。」 一句话引出她更多的眼泪在面颊上泛滥成灾。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泪流满面的她只能不断重复这些时日以来一直佔据在她脑海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一声轻叹缓缓地自唇缝中溢出，戚瑋的黑眸思绪复杂。若他能再将自己掘得更深，如实坦白一切，或许就能避免同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但那样痛苦的回忆，每碰触一次就是对自己又一次的凌迟，他没有跨出那一步的勇气。 「有些事我说不出口……」乾涩的嗓音有着痛苦与挣扎，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前。「有些东西破洞后很难癒合……但我会努力。」他只能言尽至此，无法再往内掏挖。 葱白的手指抚在他的左胸前，这健壮的胸膛之下隐藏着一颗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心吗？钱心澄抬眼望见他那双带着痛楚却又坚毅的星眸，一串心疼他的眼泪自眼角落下。 「没关係，我会在这里。当有一天你想说出来时，我都在这。」 温暖又坚定的字句像暖流灌注进他的心房，抚平了他心中那渴望爱却又怕被爱伤害的纠结与拉扯。他抬起她的头，以指尖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痕。娇美的她总似暖阳般和煦地接纳他，一道上扬的弧度在他脸上荡漾而开，头一低将形状好看的薄唇落在她额际。 「谢谢你。」他低喃道。 钱心澄嘴一嘟，抬起头闭上眼似在暗示他。戚瑋隐隐一笑，以手背轻贴上她的粉唇。 「这边人很多。」虽然他俩位处店角相对隐密，但他仍瞥眼店内道。 睁开眼，她小嘴一噘、粉黛轻拧颇有抗议之意。 「先吃饭吧，菜都要冷了。」揉了揉她的头像安抚小孩般。「而且空腹喝酒很容易醉又伤胃。」 「不这样怎么逼你说出实话……」她细声嘟嚷。 「什么？」没听清楚的他问。 「没什么。」钱心澄对他一笑。「快吃吧！」 像回到了往昔开心的时光，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吃饭。 55 我不在意你完不完美，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这家店好好吃喔，难怪在网路上评价很高。」桌上菜餚几乎完食，钱心澄撑得小腹微胀，一脸满足。 「要不要再点些菜？」他拿过菜单端详，一手拿笔准备画单。「滑蛋炒虾仁你喜欢吗？还是炸豆腐？」 「欸，我吃不下了！」钱心澄忙挥手制止。 戚瑋睇了她一眼。「你变瘦了。」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出身形本就纤细的她更加清瘦。 「最近比较忙……」她瞅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虽然她没说出口，但他知道自己也是让她消瘦不少的原因之一，黑眸底满是自责又是对她不捨，放下菜单，大掌覆上她的玉手。 「抱歉。」再多的道歉似乎也弥补不了心中对她的愧疚。 「不要再道歉了。」钱心澄脸上带着甜笑。「跟你说个好消息。」 他眉一挑，好奇她的好消息是什么。 「涵熙的事处理完后，凯杰除了帮她继续展延委託合约外，合约价码还翻了几倍，大老闆开心的不得了。」她顿了一下，对他灿烂一笑。「下个月开始我就是部门经理了喔！」 「恭喜你了。」被她的喜悦感染，戚瑋的脸上也绽放光彩，真心为她高兴。 「我可以升职，你是幕后的大功臣。」她语气一顿，语带试探。「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戚氏基金会的，我想学起来，若之后还有类似的事情时可以派上用场。」她可没忘记她还没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听到她又提起此事，戚瑋脸上的笑黯淡许多，低眸淡淡地答道：「不是用了什么很光彩的方法。」甚至说是小人步数也不为过。 钱心澄偏头似乎想着什么，半晌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以前在餐馆打工时，有一次你做错饮料让我被客人抱怨吗？」 戚瑋点了点头，却不明白她何以突然提起这件事。 「那时后你很过意不去，还说做错事的人没人爱。其实你很害怕吧？怕不够完美的自己会让身边的人离开你。」 他浑身一僵。她的一字一句像命中箭靶中心的利箭，准确且锐利地射中他心中那块暗黑之地。 「但你不用害怕呀，因为我一直都会在这。」她握住他的手，一对澄澈的大眼直定定地望着他。「我不在意你完不完美，因为你就是你，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她的一席话像一阵和煦的薰风，温暖地包容抚慰了他，轻柔的抚平他纠结成团的心，多年来他为了保护自己筑起的牢固心防在这阵暖风的吹拂之下风化了一半。 望着她一双澄亮似水潭的眼眸，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完全接纳，慢慢地开口。 「我查了一下基金会的帐，发现秦以丽把公款挪用作私人花费，所以跟她做了协议。」说是协议，但也跟威胁相差不远了。要是此事曝光，不仅基金会名誉扫地，秦以丽或许还落得啷噹入狱。 钱心澄瞪大眼睛，随即噗哧一笑。「难怪她那么生气。」 戚瑋面露疑惑。 「我在厕所听到她骂你坏她好事，在我看来，你还真是做对了件好事。」她淘气地对他眨了眨眼。「下次见到她我递张名片给她，说不定她很快也会需要我们帮她处理公关危机。」 他轻轻一笑，漆黑的眸心满盈对她的情意。在她身边，他再也不必害怕不够完美的自己。 店内突然起了一阵喧譁骚动，循声望去，原来是二楼包场的客人散席一一下楼，带着酒意的喧嚣间不时夹杂脏话互相叫嚣，手臂与腿肚间的刺龙刺凤表明了此群来客背景的不单纯。 「吃饱了我们就走吧。」这里龙蛇混杂，也怕娇美艷丽的钱心澄会招来不必要的覬覦。 「还有点早欸，明天放假耶。」跟他离座一同往柜檯结帐买单。 「那你还想去哪？」他掏出信用卡交给店家。 「嗯……」她想了想。「这里离阳明山不远吧，去看看夜景如何？」 他挑起一边眉。看夜景，当然好，他还知道个好地方呢。 结完帐转身，两人身后站了个魁武粗勇的平头男子也等着买单，大面积的鬼头刺青从手臂延伸到穿着背心的胸前。男子见到面貌姣好的钱心澄不自觉多打量了两眼，戚瑋的脸部线条一绷，伸手搂住钱心澄的细腰颇有宣示主权的意味。 接收到戚瑋的讯息，男子满脸兴味的嘖嘖两声，似乎在表达艳羡。 「阿虎，钱算好就快去开车来，峰哥很醉了。」一道细柔女声从名叫阿虎的人身后传来。 本欲带钱心澄离开的戚瑋浑身一僵，停顿在原地，钱心澄疑惑地抬头望他。 「好，大嫂，马上好。」 戚瑋缓慢地转头回望，与那道女声的主人正眼对上。女人盯着戚瑋半晌一愣，细声道： 「小、小瑋？」 短短的两个字顿时将他的思绪拉回到那个放学的午后，精心打扮的妈妈满脸期待地坐在客厅准备迎接新的人生篇章、他无声跪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散落在脚边的成绩单碎片。 「……小瑋。」林亚淑年近半百仍貌美如昔的脸上夹杂着犹豫与欣喜。 戚瑋牵住钱心澄，手心却满是冷汗。「我们走吧。」 动作僵硬的他带着钱心澄离开，满是疑惑的钱心澄回头望着林亚淑，看见她呆楞的脸上浮现一抹落寞。 56 依然渗血的回忆 九、 车子驶进戚瑋在阳明山的别墅，停妥车熄灯，领着钱心澄走进屋内。一路上他脸色紧绷不发一语，察觉他的不对劲钱心澄也默不作声，仅暗自在心里猜测热炒店的那个女人与戚瑋是什么关係。 打开灯照亮客厅，他示意钱心澄坐到，走至厨房拿了水杯到水龙头底下冲水，却不知为何手滑，玻璃杯哐啷一声掉至地上。 钱心澄一惊，闻声上前查看，见到地上裂成碎片的玻璃杯。 「你还好吗？」她担心地问。 「没事。」戚瑋蹲下想捡拾碎片，却传来一阵痛感让他立刻收回手。「嘖！」豆大的血珠从指尖渗出。 钱心澄抽来几张面纸按住他的手指。「我来收拾吧，你先止血。」 「我没事。」他粗鲁地用面纸擦掉血跡，又想继续清理玻璃杯碎片，指尖汩汩而流的血一滴两滴地落在大理石磁砖上。 「戚瑋……」 她想阻止他，他却突然暴喝了声。 「我说我没事！」 望见她惊慌的大眼，他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 「抱歉。」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气愤自己怎过了这么久还无法冷静面对林亚淑的出现，又怎么转移情绪给钱心澄。 「没关係……」钱心澄蹲到他身边轻声道：「你先去旁边休息，这边我来收拾，好吗？」 戚瑋伸出双臂抱住她，紧拥的力道像是表达着歉意。钱心澄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表示没关係。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突然变得暴躁，让她对林亚淑是何许人也更感好奇。 收拾完玻璃碎片，钱心澄倒了两杯水回到客厅，递了一杯给坐在沙发上的戚瑋。 「还流血吗？」坐到他身边，她问。 他摇了摇头，放下水杯，伸手将钱心澄揽进怀里。「刚刚真的很抱歉。」附在她耳边低喃的嗓音满是歉然。 「没关係……」她笑了笑要他别在意，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手不流血了，那……这里呢？」手指点了点他左胸。 果然瞒不过她。将她的指头按在胸前，薄唇开了又闔，一触碰依然渗血的回忆却梗在喉际发不出声音，低垂的眼眸像是灰阶般黯淡。 这些年来他将自己武装得极好从未对谁倾吐过，被一生中本该最亲密依赖的人拋弃，从此他不动声色地掩埋所有喜怒哀乐，再也不愿交出自己让他人有机会再次毁掉他。 望着眼前的钱心澄，是她点亮了他尘封的心室，让他发现自己还有微笑的能力。他知道她愿意接纳自己的一切，但陷落在动弹不得的沼泽许久，即使她对他伸出了手，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跨出第一步。 见到他的有口难言，钱心澄起身，在他还没回神之际关掉室内所有灯光，客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感觉到旁边的沙发一陷，钱心澄坐回他身边，伸手环住他腰际，轻靠在他胸前。 「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你了，不用害怕。」她柔声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漆黑中一抹属于她的暗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在他左右，柔软的身躯贴附在他身边温热地熨烫着他，他好似被温暖的海洋拥抱，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所以那个女人，是谁呢？」钱心澄细声地问。 在暗色的遮掩下他看不见钱心澄的表情，钱心澄也看不见他，似乎不用害怕被看穿他最脆弱的一面。 薄唇微啟，男性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有些乾涩的喉咙里朦胧地挤出三个字。 「……是我妈。」 57 我是个物品，有利用价值才有存在的意义 「好像第一次听见你提起。」仔细回想，她才意识到听过戚瑋提过父亲、继母、奶奶，唯独妈妈这两字从未自他口中出现过。 「她结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结婚？」钱心澄略带疑惑地重复这两个字。 「她跟我爸没有婚姻关係……」他吞嚥了下口水润湿过于乾燥的喉咙才再缓缓说出。「我是私生子。」 钱心澄一愣，随即明白秦以丽何以对他态度如此轻蔑。 「她跟我爸是在酒店认识，她本来以为靠着小孩就可以嫁进戚家，没想到奶奶知道她的背景后强力反对，而我爸也根本没想过要娶她。除了奶奶坚持小孩要姓戚外，她根本连一步都踏不进戚家大门。」他停顿了下，黑暗遮掩了他脸上的痛苦。「她很恨我爸，也很恨我吧，是我们两个毁了她的人生。」 听见他语气内满溢的痛楚，钱心澄不捨地紧搂着他。 「她唯一会对我笑的时候，就是我考试一百分的时候……小时候每次考一百分她就会买一罐养乐多给我喝，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我爸那时游戏人间，奶奶看他没有要定下来的打算，把我当成唯一的孙子，一直想让我回戚家，而她就利用这点还有我的成绩跟奶奶拿钱。 她一直在等有一天我爸玩腻了或等奶奶过世，他回头想起还有个儿子在外就会娶她进门。结果国中时我爸娶了继母，她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马上找了他人，把我丢回戚家。那时我才知道，」他嗓音一哽。「原来没人需要我，我只是个没有利用价值就被丢弃的弃子。」 他将头仰靠到沙发背上，黑暗中眨着的眼眸似乎闪着亮光。 「之后我根本无心读书，成绩一落千丈，即使快大考了也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后来继母怀孕，有天我听见奶奶跟我爸说，如果早知道继母会怀孕，我又这么不上进的话，当初就不会让我回戚家。我那时可能太害怕了，不想再被拋弃，所以还是认真读书考上了第一志愿，奶奶对我又像以前一样和蔼可亲了。」 他揉了揉脸，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好像是个物品，有利用价值才有存在的意义。」 家人间无条件的爱在他身上从不成立，就连对他付出的关心犹如秤斤论两地视他有多少价值才能等价获得。 感觉胸前一阵湿凉，他低头用手指轻抚她的脸颊，却触到一片泪痕。 「怎么了？」他抹掉她脸上的泪。 她不捨地紧拥住他，彷彿看见带着渴望的眼神在名为爱的门外徘徊却不得而入的他，心疼的泪水不住地流下。 「怎么我没哭，反而是你哭了。」揉了揉她的头，戚瑋浅浅一笑。 「其实我很生气，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她用手背擦掉眼泪，眸心有着一抹慍色。抬头望着他俊逸的脸，伸手抚上他的颊。「可是我又很心疼你，一直以来你过得这么辛苦，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为你做过什么。」 握住她触在颊边的手，他低头凝望她。「你做的很多了。」 是她给了他敞开心胸的机会，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还能爱人与被爱。 「之前你自己一个人背负着这些痛苦，现在有我跟你一起分担。」紧握着他的手，她一双清澈如星的眸坚定地望着他。「还有从今天起，有任何事都跟我说好吗？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把我推开了。」想起之前的痛，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 「抱歉，」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会了。」 伸手紧紧环抱着他，埋首在他的肩颈间呼吸着他的男性气息，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呼在自己的颊边。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低，柔软的粉唇轻轻地覆上他稜角分明的薄唇，温软地亲吮着他。 他有些意外，但随即捧起她的脸将她吻得更深，在她不自觉朱唇微啟娇喘一声时趁势长驱直入，勾住她的丁香小舌缠绵繾綣地与她缠绕。 双手扣在他颈上，她将身子的重心往后一倒让他压在自己身上，戚瑋停下缠绵的热吻，望着她的黑眸深处有火光熠熠灼烧。 她该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迎着他的目光，她星眸微瞇，朱唇扬起一抹魅惑的笑，抬起长腿往他身躯一靠，柔软的大腿内侧轻轻地在他腰际磨蹭，像根火柴般瞬间将他的情慾点燃。 用肩顶住她的长腿，他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脚踝滑至大腿根，在她腿的内缘不安分地游移，轻抚的搔痒让她禁不住扭动身躯，一声声自粉唇中漫出的细碎呻吟让他体内炙热的慾火烧得更旺。 他覆上她的唇狂妄且霸道的汲取她的甜美，温热的掌心罩住那丰满的浑圆揉捏她的美好。被撩起情潮的她媚眼如丝，主动伸出小舌与他相缠，原本勾在他颈上的手移到他胸前解开衬衫上的衣扣，伸手抚着他赤裸的胸膛，他却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双手扣至头顶。 「别这么急，」嘴角勾笑的他黑眸闪烁，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道：「我们慢慢来。」 窗外的云幕散开，皎白的月光洒落在沙发上两抹交缠的身影。 而这夜，还很长。 58 抱我 脸颊怎么痒痒的。 睡梦中的钱心澄眉头一揪，想伸手抓抓脸颊，却发现自己全身有气无力，连想睁开眼缝的力气都没有。还在挣扎时，脸颊的搔痒停止了。 太好了。她嘴角浅浅一扬。可以继续睡觉了。眉间舒缓，准备再回头找周公下那盘未完的棋。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有道炙热的视线在旁，让她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缝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吵醒你了？」戚瑋那张好看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早先起床的他望着身边的她睡顏恬静，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粉颊，却见她细眉轻拧，不小心唤醒了她。 猛然一惊的钱心澄原先还半睡半醒的濛眼赫然瞪大，昨夜的事如电影胶卷一幕幕浮现，他是如何热切的索求她，她也热情的回应他，从客厅沙发至浴室再到卧房都是他们激情的足跡。 一阵红潮自两颊漫起，钱心澄下意识拉起被单遮住自己一半的脸，但肘间传来的痠痛让她不自觉闷哼一声。 「哎呀。」眉心忍不住一拧。 「不舒服吗？」棉被底下，他伸手环住她的细腰，赤裸的身躯紧紧相贴感受她的温暖。 「痠痛。」她哭丧着一张脸。许久没有这样激烈的运动，全身的关节宛若打架般向主人提出抗议。 「要不要泡个热水澡，会好一点。」他也知道自己昨晚折煞了她，身为罪魁祸首，他提出补救的方法。 还未从疲累中恢復的她没多加思考便点头答好，闭上眼继续留恋被窝的美好，只听见他起身进到浴室旋开水龙头的声响。 半晌他走回床边坐在床沿，低头靠近她轻声道：「热水放好了。」 微睁开眼，嘴角带着一抹笑的他看起来好迷人。钱心澄两手伸出棉被，往他一张。 「抱我。」红唇微嘟的她软着嗓音撒娇。 可爱的娇态像根羽毛搔了搔他的心底，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掀开棉被，站起身的他一把打横抱起纤细轻盈的她。钱心澄手环着他宽阔的肩，头靠在他胸前，一张小脸上漾起的笑幸福又满足。 小心翼翼地让她坐进浴缸，戚瑋也踏进浴缸坐到她身后，让她的裸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浸润在温热的浴水里，她白皙的皮肤染起潮红，感觉轻飘飘的彷彿漂浮在空中，原本的痠痛舒缓了许多。 「舒服点了吗？」凑在她颈侧轻啄了下，他问。 「嗯。」满意的点点头，她仰头靠在他的肩上。 「要不要帮你按摩一下？」 背对着他，没看见那对细长的黑眸闪过一丝坏意，沉醉在热水浴的她双腮红润、眼眸微张点了点头。 侧过她的脸蛋，他的薄唇吻住她的，吮啃的她唇瓣泛痒。一手滑过嫩白的背从后方握住她的丰盈，以指尖抚弄那嫣红如珠的蓓蕾，另一手探到她的两腿间揉捻那最细緻的软嫩，让她敏感的身体起了一阵颤慄不自觉想合拢双腿，却发现早被他的长腿扣住动弹不得。 「你！预谋！」发现自己误上贼船，她撇开他的唇，艳红着一张脸蛋娇斥。 「来不及了。」低哑着嗓的他再强势地欺上她的唇瓣，将她所有的抗议吞噬。 炙热缠绵的情慾随着氤氳热雾瀰漫于室内，浴缸水面盪起丝丝波纹直至阵阵狂澜才缓缓归于平静。 59 知道以后怎么治他了 「帅哥，你的火腿蛋不加美乃滋、鮪鱼蛋饼还有两杯冰奶。」早餐店老闆娘将方才戚瑋点的餐点送到桌上。 「谢谢。」他将火腿蛋吐司推到钱心澄面前。「快吃吧。」 长发扎成马尾的钱心澄素着一张脸蛋少了平时带妆的艳丽，圆眸大眼以及粉润的苹果肌看起来清新俏丽，只是眼眸底下两抹黑影道出她的疲惫。 早上加演的那场延长赛让原本就关节打架的她更加痠懒，要不是肚子真的饿了，厨房冰箱里又什么都没有，她还真想一整天都赖在床上不起身。瞥眼睨视吃着蛋饼的他，为何明明一样鏖战数场，他却看起来那么神清气爽，跟这里痠那里痛的她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 吃到一半，发现她的火腿蛋吐司动也没动，戚瑋抬眼回望她。 「怎么不吃？」 「为什么，」她粉唇微嘟。「你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戚瑋一愣，随即知道她意指何事，嘴角哂起一笑慢条斯理道：「可能，姿势有差吧。」 淡淡的一句话勾起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钱心澄的粉颊霎时抹上红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见到她害羞的模样，戚瑋忍不住笑了出来，俊逸的五官更添爽朗。 但钱心澄可没心思欣赏他的帅脸，美眸一瞇心想这傢伙真是太嚣张了，岂能不治治他。 拿起面前的火腿蛋吐司咬了几口，唇角边沾了些许吐司屑屑，她身子往前一靠凑到他面前。 「帮我擦嘴巴。」她甜软着嗓子撒娇。 戚瑋从旁抽了面纸准备往她嘴上一抹。 「不是那样擦。」她嘴一噘。 他顿下动作，改用另隻手往她嘴角伸。 「我要这样擦。」 说时迟那时快，她起身往前一探，柔软的双唇不偏不倚地印上他的唇心，彷彿挑逗般还逗留亲吮了下才离开。瞧见事发瞬间的隔壁桌客人举到一半的萝卜糕还定格在空中，瞪眼望着甜蜜的过火的他俩。 戚瑋的颊边突然有些暗红，嘴角的弧度微妙表情复杂，似乎有些开心又有些难为情。半晌，他以手扶额揉了揉脸。 「快吃。」修长的手指比了比她的火腿蛋吐司。 两人独处时他活像大野狼巴不得把她拆吃入腹，在外头大庭广眾下又纯情的跟什么一样，这个戚瑋啊。 看来知道以后怎么治他了。钱心澄脸上亮起胜利的微笑。 60 这是我女朋友 吃过早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两人走到早餐店对面的公园散步当消化运动。初阳和煦、林木茂密，牵着他的手顺着公园步道漫步，钱心澄像隻小麻雀嘰嘰喳喳地说着从前。 「这边离以前我们打工的餐馆不远欸，但我怎么都没来过。不过那时就只是上班下班，是也没间情逸致来公园散步啦。」她晃头晃脑的想了一下。「不知道老闆娘现在过得如何。」 离开餐馆后跟老闆娘也没联络了，虽然多年后趁拜访客户时有重回旧地，但餐馆早已换了招牌。 「她住附近而已，说不定现在也在公园里运动。」 「你这么清楚？」她好奇的问。 「老师前阵子开始用line，她用电话号码加了我好友后，有时早上会传她在公园拍的早安图给我。」 钱心澄先是一愣，随即噗哧一笑。 「哈哈哈，那你会回她吗？」想他那么忙的人，还要被老闆娘的长辈图轰炸，不禁觉得滑稽。 「多半已读不回，有时太忙也不会点开。」但老闆娘似乎不在意，仍每隔一阵子就会传早安图来。 「很难得会跟老师保持联络这么久欸，我跟我的老师们基本上就是毕业后掰掰从此不见的。」 「……嗯，」戚瑋眼眸一低看着眼前的红砖步道。「可能因为老师是少数关心我的人吧。」他淡淡地道。 想起昨夜他自白的那些话，钱心澄心头一揪，紧握住他的手。 「还有我喔！」她对他眨了眨眼，灿灿笑着。 她的笑容像透过树影洒落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他身上。戚瑋的嘴角也勾起微笑，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柔情蜜意。 两人沿着步道走至溜冰场，栏杆围起的场域内一群银发族跟着前方的指导老师比划着太极拳。运气推行一圈后课程结束，散场的银发族三三两两地或聚在一起间聊或在树荫下喝水滑手机。 钱心澄刻意留神注意这一群长辈，半晌突然地拉了拉戚瑋的手。 「你看，那个像不像老闆娘？」 她指着左前方一位靠在栏杆边戴着老花眼镜滑手机的白发老妇，侧面神韵像极了老闆娘。 戚瑋定睛一看没多说什么，牵着钱心澄走到老妇旁喊了声：「老师。」 老闆娘先是一愣，转头望见戚瑋时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笑。 「戚瑋！好久不见了，你怎会在这里？我才正要传早安给你呢！」将老花眼镜推到头上，她把手机亮到他面前，萤幕上是一张尚未发送的早安你好图。 「老闆娘。」跟在戚瑋身后的钱心澄也喊了声。 老闆娘仔细端详了下钱心澄，半晌才以不太确定的语气道：「心……心澄？」 「老闆娘没忘记我，好棒喔！」两人许久未联系，就算老闆娘忘了她也不足为奇，没想到老闆娘还喊得出她的名字，让钱心澄喜出望外。 「怎么会忘记你？最活泼可爱的心澄。」老闆娘语气一顿，目光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一双含笑的眼眸弯得像新月。「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呀？」 钱心澄刻意不回话，转眸看向戚瑋。 「嗯，老师，这是我女朋友。」将她拉近身边，像是正式介绍般的道。钱心澄一张小脸早已笑得甜滋滋。 「真是太好了，从以前我就希望你们能在一起。」老闆娘欣喜地说。她拿起脚边的保温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却面露一讶。「哎呀，喝完了。」 她看向戚瑋。「戚瑋，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公园入口的便利商店买罐水吗？我突然口渴，但水喝完了。」 「好。」他拍了拍钱心澄的手，示意她在这等他。 见戚瑋身影走远，老闆娘对钱心澄暖暖一笑，邀她一起坐到树荫下的石椅谈天。 「心澄，」老闆娘顿了顿似乎在思量什么，半晌才继续道：「戚瑋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吗？」她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61 是我赚到 「嗯，他说过了。」钱心澄点了点头。 「那就好。」老闆娘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我还怕若他没跟你提过，但我先开了这壶就不好了。」她一手握住钱心澄，言辞恳切。「当初我就觉得如果是心澄你的话，应该有办法让他敞开心胸，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们在一起。」 钱心澄淡淡一笑。要让他敞开心胸还真是不容易呢，就算是她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后才换来的。 「老闆娘你是见证人吧，那个时候的他。」 老闆娘眼眸一低，脸上的笑黯淡几许。「每次想到这个，我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 对上她疑惑的眸，老闆娘徐徐地道：「那是他国三时候的事，那时再两个月就要基测了，他却突然一反常态，考试交白卷，课堂上不是睡觉就是做自己的事。我找了他来聊聊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只是觉得很无聊，那些东西他早就都会了，不想一直做重复的事而已。因为他平时实在太优秀了，老师对于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总会让步，我也就由着他了，只叮嚀他还是要认真准备基测。结果，第一次基测，他连去都没去。」 钱心澄双眼顿时瞪大。居然连基测都没去？这一段她可没听戚瑋提到。 「知道消息后我气急败坏地找他来问话，为什么没去考试？家里的人都不管的吗？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他那个眼神，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阴鬱的眼神。他说，『老师你说对了，没人会管我。每个人都只是看我有没有利用价值，你也是一样』。」老闆娘满是岁月刻凿痕跡的眼尾瞇了起来，陷入往事。「后来联络到他母亲，我才知道那段时期他发生了什么事。考试交白卷、上课不专心已经是一种讯号了，一个青春期的孩子面对那些事，心里早已分崩离析，我们这些大人居然都还只关心他的成绩究竟好不好、上不上得了第一志愿，身为老师，真是失职。」 老闆娘叹了口气。 「可能为了弥补我的愧疚，也不忍心看到一个优秀的学生因为这样而毁掉未来，之后我三不五时会找他聊聊，帮他补进度准备第二次基测。还好他后来想通了，第二次考试有认真准备，没让自己的人生翻覆。看他现在过得很好，我也放心了。」如今他事业有成，身边也有人相伴，老闆娘欣慰的浅浅一笑。 「其实他很感谢老闆娘，只是不会表达。」想起方才戚瑋提到老闆娘是少数会关心他的人，钱心澄替拙于表达情感的他传达对老闆娘的谢意。 老闆娘笑瞇一对眼，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们好好相处，有好消息一定要跟我说。」 远远地看见戚瑋拿着矿泉水走过来，钱心澄桃腮一红。 「那可能还要很久。」才刚在一起，哪那么快想到那地方去。 老闆娘笑了笑没说话，待戚瑋走来，接过他的水起身道了声谢。 「我还要去我儿子家看看我的小孙子，不打扰你们约会了。保持联络。」 送走老闆娘，钱心澄促狭地对他挤眉弄眼。 「欸，没想到你以前也满叛逆的嘛！」 戚瑋回给她一记疑惑的眼神。 「居然基测缺考，好大的胆子。」谅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样做。 「反正不管第几次考，一样都是会考上建中。」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毕竟读书考试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好嚣张，」钱心澄嘴巴一噘。「就算给我考十次，我也是考不上雄女。」学霸就是可以这么的狂妄。 「考不上也好，」眼神看到她准备嚷嚷别瞧不起她，他不疾不徐地继续道：「你要是考上雄女再上了台大，应该也不会在餐馆打工了。」 那他们也不会相遇了。 读出他心中没说出的那句话，钱心澄笑开了脸，牵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臂膀旁，衝着他甜甜一笑。 「那算我赚到吗？」 迎着她的目光，他轻轻地在她额上一吻，低声道： 「是我。」 62 说不定，她其实不恨你 从一早进了办公室戚瑋就没停过手边的工作，午休时间到了仍继续办公是常有的事。平时珠姨出去买午餐前都会通知戚瑋一声，以免他临时要交代事情找不到人，今天中午时间一到，办公室门口照例传来敲门声。 珠姨开门进来，还不待她开口，戚瑋已经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说他知道了，通常接受到他的讯息珠姨就会关门离开，但今天却仍是站在门口。 戚瑋看向她。「有什么事吗？」 「接待说，有位林女士找您。」 「谁？」他眉心一皱，不记得自己与人有约。 「是一位叫林亚淑的女士，在外面等着呢。」 戚瑋的脑袋轰然一响，没料到林亚淑会找上门。但她来做什么？当初想拋下他就拋下他，现在想找他就来找他，她把他当成什么？ 「说我没空。」他冷酷地回绝，继续埋头于桌前文件。 「好。那老闆，我出去买午餐了。」珠姨顺便报备。 「珠姨，」他叫住正要关上门的她。「如果她再来，不用通报，直接打发就好。」 珠姨看起来有些诧异，从没见过戚瑋下达这样的指令，但碍于他是老闆的身份也不便多问什么，点了点头道好即关门离去。 林亚淑的出现虽像一颗石子般在他心中激起小小波澜，但他不想在意，或者是说，他不想再让林亚淑有机会影响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当作这人已不存在，因此他也没跟钱心澄提起林亚淑至事务所找他的事。 一个礼拜过去，珠姨敲门送了文件进来，戚瑋示意她放旁边即可。离开之际，珠姨又顿下脚步，一张圆润的福气脸似乎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怎么了？」注意到她还没离开，戚瑋问。 「虽然你说过不用通报，但那个林女士……每天都来……」 虽然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错话，但林亚淑每天都来每天都碰壁，所谓见面三分情，珠姨觉得林亚淑实在有点可怜。而且仔细一看，林亚淑那双细长漂亮的丹凤眼跟戚瑋还有几分相似，让珠姨有些好奇两人是什么关係。 「我说了，没空。」他嘴角一沉，冷酷的音调等同告诉珠姨别多管间事。 见他脸色阴鬱，珠姨知道自己多嘴了，赶紧摸摸鼻子离开暴风圈。 她究竟想干嘛？内心被激起一阵烦躁，戚瑋将手中的笔丢至桌上发洩那股躁气。但越不想面对，脑中所思就越是绕着林亚淑打转，连钱心澄都发现他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洗漱完准备就寝，钱心澄见他躺上床立刻窝了过来问。 从吃晚餐开始就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依她的直觉，肯定心里藏了什么事情。 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身上的一抹幽香，戚瑋原还不想提及林亚淑的事，但忆及曾答应过她有任何事都要跟她说，搁在她肩上的指尖缠绕着她捲曲的乌丝半晌后才开口。 「她最近有去事务所找我。」 钱心澄双眉一蹙，旋即意会他说的是谁。 「见到了吗？」 戚瑋摇摇头。「叫珠姨打发了……但听说每天都去。」嗓音跟他心头的思绪一样沉甸甸的。 「你不想见她吗？」她试探地问。 他的眼眸闪过一丝犹豫，虽然脑袋本能地冒出不想两个字，但他却无法装作没感受到心里的纠结。 「可能觉得，见了也没什么意义吧。」或许不是不想，而是见了面也无法改变什么。 钱心澄踡卧在他胸前，侧耳听着他宽厚的心跳声，手指头在他胸口轻轻点了下。「你心中有没有什么疑问呢？如果有的话，见她一面问清楚可能对你自己也有帮助。」 手指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他低下眼眸默然不语，半晌才淡淡地道：「可能好奇既然当初她那么恨生下我，现在又何必来找我。」 「说不定，」钱心澄顿了顿。「她其实不恨你。」 戚瑋感觉内心一震，或许这是他最想听到却也是最不敢奢望的答案。小时后每每面对林亚淑喝醉后对他的谩骂，渴望妈妈多对自己笑一笑的小男孩才发现，原来自己就是让妈妈不开心的原因，却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见他眼中思绪流转仿若跌入回忆的漩涡，钱心澄伸手环住他，在他颊上一啄，唤回他的心绪。 「如果心里想得那么多，不如见对方一面问清楚吧。」她暖暖一笑鼓励他。 她说的也许正确。越是逃避，那些不想面对的阴影才越是追着他跑，鼓起勇气正视面对，或许才是治本的方法。 他点了点头，在她柔软的唇瓣印上一吻。 63 我恨的是我自己 下午近三时许，戚瑋离开事务所，目标往两百公尺外的咖啡店走去。 明明右转就可以直接抵达咖啡店，他却故意左转绕了个反方向多花了几分鐘，两隻插在裤袋里的手握成拳仿若紧捏着什么。 咖啡店的店招就在眼前，他的步伐越来越缓慢到最后顿下脚步，凝视着咖啡店招牌的他一双黑眸流露犹豫。 他真的该见她吗？现在回头还不算晚。手心冒汗的他抓了抓头发，心中纠结是否该踏出那一步。 突地，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钱心澄。 「你不是在开会吗？」怎这时候打给他。 「开会还是可以上厕所啊！」彷彿看到她对他调皮眨眼的模样。「你在咖啡店外面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地环绕周围一圈，该不会她在附近。 钱心澄一笑。「我知道你一定很紧张，肯定在店门口犹豫该不该进去。」 戚瑋没回话，深吸一口后吐出的鼻息却间接证实了她的话。 「别紧张，没事的。」她柔声安慰。「就算受伤，也有我帮你呼呼，嗯？」 她的巧言暖语将他的心中的焦虑熨烫抚平，让他原本紧敛的唇角重量一轻，微微扬起。 是啊，不管怎样，她都会他在身边，他无需害怕。 「好，知道了。你去忙吧。」 掛上电话，细长的眼眸恢復往常的平静无波，他跨出步伐，伸手推开咖啡店的门。 当珠姨转告林亚淑三点在这间咖啡店会面时，她喜悦的几乎掉泪。她原先以为自己可能要等上数月才见得到戚瑋，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为了避免戚瑋找不到她，她刻意挑了正对门口的座位。 戚瑋一推开门，林亚淑的脸孔便马上映入眼帘。他抵在门上的手略微一顿后才收回。 保养得宜的林亚淑仍如同他记忆中的模样不变，岁月并未在她精緻秀丽的样貌上留下太多痕跡。搁放在桌边的名牌手提包，披在肩上的羊绒披肩以及垂坠在颈上的彩鑽项鍊透露了她生活的优渥。 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提醒他，当初她就是为了这样的富贵人生而拋下他。戚瑋的心头猛抽紧，俊脸紧绷。 林亚淑微愣。真的见到他了。一抹笑在她脸上绽开，对他挥了挥手。 戚瑋坐到她面前替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决定要说些什么，林亚淑倒先讲话了。 「小瑋，好久不见了。」她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开心，或许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一开口便停不下来，十多年来没说过的话好似要累积一次说完。「没想到你当了会计师，我以为你也会当医生，毕竟你成绩那么好，考上医学院不是问题啊！你最近好吗？上次旁边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很漂亮呢！没想到会在北投遇到你们……」 但她语意热情的叨叨絮絮却让他感到烦躁。这些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从未关心过他，如今她突然心血来潮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的跟他间话家常，她到底凭什么？ 她语音还未落，戚瑋漠然开口。 「找我有什么事？」嗓音冷淡，丝毫不理会她刚刚说了什么。 林亚淑脸上的笑一僵，望着黑眸冷冽的他顿时语塞，半晌才说：「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那你看到了。」他脸上覆了寒霜，身下的椅子往后一推准备起身。「别再来了。」 「小瑋，」喊住他的动作，林亚淑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无踪，抹着枣红色唇膏的唇颤抖着。「你真的那么恨我吗？」颤抖的唇，连带嗓音也颤抖着。 戚瑋漆黑如夜的眼眸一瞇望着她。「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才对吗？」 她曾说过的那些「都是你害的」、「早知道就不要生下你了」还在耳边回盪，究竟是谁恨谁？ 林亚淑哑然，红唇开闔了半晌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我还有事。」既然她没什么要说，那他也无意多留，身子一转准备起身。 「小瑋！」她唤住他，眼眶瞬时泛红。「我恨的……是我自己。」 听到意外的答案，戚瑋眸底闪过一丝波纹，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64 渴望的只是获得一点爱 「……为什么？」转回身，他淡淡地问。 林亚淑拿起咖啡杯啜饮了口，垂眸看着手上的杯子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没有遇见戚尹默，大学毕业后我应该会考个公职，结婚生子安稳的过这一生。」 对上他的眸，她自嘲一笑。「你应该只知道我在酒店工作，不知道我以前也是个大学生吧？」 戚瑋没点头也没摇头，静静地等她继续说。 回忆过往，林亚淑嘴角掛上一抹无奈的笑。「其实你很多舅舅阿姨，大概要用两隻手算的那种数量，但外公外婆的田就那么小一块，能餵饱肚子已经很不错了，怎还可能供我上大学呢？可是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是多了不起的一件事，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读大学，第一学期的註册费还是老师先借我的呢。 到了台北，除了要养活自己，我还得寄钱回家，所以去了酒店卖笑。我原本打算只做一两年就走，结果，谁知道会遇到戚尹默呢……」她脸上的笑黯淡许多。 「根本还黄毛丫头的我遇到已经三十而立事业有成的他，一下子就沦陷了，还被吞得尸骨无存。发现怀孕时我也太天真了，想说跟他结婚后经济无虞，我还能回学校继续学业，结果……」她轻嗤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与愚蠢。 「原来他只是因为厌烦一直被老太婆逼着结婚生子，看我有几分姿色又还是个大学生，便想随便生个小孩回去给老太婆交差就好。老太婆也只要孙子，当着我的面跟我说进戚家门我想都别想。他们简直把我当成白痴呢。」她又是轻声一笑。「为了赌一口气，我便把你留在身边，但你外公外婆无法接受我未婚生子，后来没再跟我联络了……为了养活你跟我自己，我只能再回酒店上班，学校则是永远回不去了。」 她轻叹了口气，虽然事过已久往事如烟，但每每想起仍是一阵悵然。 「人生变成这样，其实都是我咎由自取。要不是贪图赚快钱就不会去酒店、就不会遇到戚尹默，也不会有这些事了。但人啊，怪东怪西就是不会怪自己，所以那时把所有的情绪都推到你身上了。」 林亚淑望着他的一对水眸晶莹闪烁。「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短短的一句话让戚瑋的心室狠狠一震，几乎要将他面目的淡然震垮，但他心里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怒气。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她任性肆意的为所欲为后只要回头找他懺悔告解，他就该放下一切原谅她吗？ 「你的人生也没有那么不如意，至少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他冷酷又锐利的视线刻意落在林亚淑的名牌包上。「依我看，你跟戚尹默倒是很相像，」他黑眸一扫，凌厉的直视着她。「为了达到目的，任何人都可以利用也都可以捨弃。」 林亚淑一怔，突然明瞭了他尖锐字句底下隐含的指控是什么。 「小瑋，」她红唇微啟轻声说道：「你恨我那时拋下你吗？」 戚瑋没回答，别过头不愿与她对视。 「是，我承认我自私。」她眼眶泛红轻声道：「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好不容易遇到锋哥不在意我的过去……拋开母亲的角色，我只也是想要有个依靠。」 戚瑋闻言嘴角扬笑，双手插进裤袋往椅背一靠看着她。 「那你现在是又想回来扮演母亲的角色？」他轻嗤了一声，脸上的笑又是嘲讽又是轻蔑。 林亚淑的脸色一变，放在腿上的手猛然紧握。「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好不好与你何干？你只是想减轻自己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的罪恶感。」 他字字句句尖锐的彷彿非要把林亚淑扎得千疮百孔才能一解他多年来的积怨。她若是真的在意他过得好不好，就不会在十几年后的偶然相遇之后才来找他。 「我没有不闻不问，是戚家不欢迎我。」眼眶泛红一直紧忍住泪水的她嗓音沙哑。「戚尹默说，为了你的前途着想，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生母是酒家女。」 「我去学校找过你一次，」极力压抑情绪的她双肩轻颤。「那时你放学跟同学一起从校门口走出来，我本来想叫住你，但看到你身后的大门上面写着台北市立建国高级中学，戚尹默的话闪过我的脑海。他说得对，你的人生有无限可能，跟我这种依附着黑社会生活的人扯上关係确实没好处。我只有默默地跟在你后面陪你走到中正纪念堂，看你走进捷运站。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了。」眼泪溃堤的林亚淑从手提包拿出手帕掩面哭泣。 见林亚淑泣不成声，戚瑋彷彿被什么东西重击。 一直以来着附在他心里的疙瘩就是那个不被爱、被拋弃的自己，而林亚淑的一番话表明了她仍是惦记着他，只要有这么一点点的跡象，似乎就可以抚平他内心多年来的千疮百孔。 或许他只是希望能从她身上获得一点被关爱、被重视的呵护，否则年少的他不会那么认真在课业上，只为搏得她的一点欢心、一个讚美或一罐养乐多。 他费尽心思只为求得她的关注以及佇足，却在被她拋下后发现那些对他来说悉数罕见的关爱，对别人来说竟是那样唾手可得。 那亲眼目睹的画面至今仍深刻地烙印在他心头。 「我也看过你一次，」他刻意垂眸语气平淡地道，不想显露太多心绪。「在天母的百货公司，你在买甜甜圈，牵着你女儿吧。」 虽事隔多年却仍如在眼前般鲜明，她对那个小女孩满是疼爱的脸庞几乎将当时的他狠狠撕裂成两半。 难道他就不配得到那么一点她的爱吗？ 「你说的是茉莉吧。」林亚淑擦乾眼泪望着他。 「她那时在耍脾气，你为了哄她所以买了甜甜圈。」他的指尖轻轻地扣了下桌面，嗓音停顿半晌，彷彿确保自己能稳住声线后才沉着嗓慢慢地道：「而我想要一罐养乐多，还得拿满分的考卷换才有。」 林亚淑怔然，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多年来夜深人静之时在她心里煎熬的愧疚，脸上泪珠又滚滚而下。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一直到有了茉莉之后我才真正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母亲。茉莉让我反思很多，想起以前对你的种种，更让我觉得内疚，心里希望能有弥补的机会，却又不敢接近你。」 「在北投遇到你后我也挣扎了好几天，究竟要不要来找你。后来想想，十五年来我们就只遇见这么一次，要是不做点什么，可能再也没机会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也不会厚脸皮到以母亲的身份自居，只希望我们不要像陌生人一样不闻不问，偶尔也让我知道一点你的消息、你的近况。」 她放低姿态，眼神带着一丝请求。往时的她太过年轻，还未准备好扮演母亲的角色又被生活的巨变压得喘不过气，她将所有的不如意归咎在他身上，但他又何其无辜。 戚瑋双手抱胸，仰头深呼吸了口气，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确实感受到了林亚淑的后悔与歉疚，她缓缓倾诉的每字每句一凿一凿地敲进他灵魂深处的龟裂，慢慢地将从前无法释怀的那些裂缝填补而起。 自始而终，那个小男孩最渴望的只是获得一点爱而已，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钱心澄让他知道自己可以爱人也值得被爱，填补了他心中最大的缺口，完整了他的人生。而林亚淑虽然迟到了，但至少不会再是个永远缺席的空位。他能试着放下对她的不谅解，可是陈年的伤口结痂后仍需时间才能完全癒合，他跟她之间还需要时间修补。 「茉莉她……几岁了？」出乎林亚淑意料地，戚瑋开口问。 「九年级了，今年要考高中。」 他低眸缓缓地道：「希望她过得很幸福。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跟回忆，到我这边就可以了。」 一阵薄雾又濛上林亚淑的眼眸，落下的泪滴串着喜悦与感动。 她又哭又笑地拿手帕擦眼泪。「茉莉她知道自己有个很优秀的哥哥。虽然没见过你，但她很崇拜你这个传说中的哥哥，也很期待能有机会跟你见面。」 戚瑋略为一愣，没想到茉莉会知道他的存在，他还以为自己会是林亚淑不愿提起的过去。 他眼眸一瞥，收回短暂的失神，拿过玻璃水壶替自己添水。 「可能没有她想像得那么优秀。」他淡淡地说着，原先脸上紧绷的线条已和缓许多。 「茉莉不像你那么聪明，她考试都低空飞过，尤其数学很差，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要请你指点她一下。」林亚淑脸上一抹浅浅的笑透着暖意。 他眉眼轻扬望了她一眼，伸手也替林亚淑的水杯加了水。 戚瑋忘记后来是如何跟林亚淑道再见离开咖啡馆，只记得那天时近黄昏的日光特别耀眼，心头仿若卸下重担一阵轻盈的他瞇眼看着金黄色的光线灿灿然地照着城市，连阴暗的街角都被阳光烘得一阵暖。 65 准备当她旁边那支苍蝇拍 十、 美莱雅的新品牌活动以派对模式举办，广邀艺人名媛参加提升媒体热度，钱心澄的公司团队也收到邀请。事前她问了戚瑋有没有空跟她一起出席，虽然他对社交场合一向不热衷，但思及若没有护花使者在旁，美艳动人的钱心澄身边肯定又会招来苍蝇，他想都没想立刻点头说好。 但戚瑋今天特别忙碌，虽然钱心澄表示没关係要他慢慢处理工作，他仍是一忙完公事便立刻驱车往信义区的五星级饭店。 抵达饭店停妥车，乘电梯至派对会场楼层，会厅大门已闔上，但仍可听到主持人活力四射的声音以及音乐低频振动的咚咚声响在空气中跳耀。 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他的来意，他出示早先钱心澄准备给他的邀请函。工作人员正要开门请他入内，瞥见一旁转角尽头有洗手间，他示意工作人员暂缓动作，自行往洗手间走去。 小解完正在洗手之际，听见讲话声从外头传来。好似为了回避派对过于热闹的重低音音频，讲话的人因此绕进洗手间的转角内方便说话，甚至可能就直接站在洗手间入口，因为一字一句都清晰的飘入他耳内。 「今天是公司很重要的活动，我怎么可能现在离开？再说公司这次新的品牌行销是我的策划，要是我不在，被别人领走功劳怎么办？」 洗手的戚瑋默默发现，这不耐烦的男声怎好似在哪听过几次， 「上次不是才带牠去看过医生吗？怎么又是一样的毛病？我不是兽医你叫我回去也没用啊！你倒不如看还有哪家兽医还有营业，先带牠去看医生吧。」 「小姐，当初是你说想养猫，我才买给你当交往週年礼物的，现在扯到我头上不太对吧？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讲话的人又回到会场去了，虽然不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印象的声音是谁，但戚瑋没放在心上，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他准备到派对会场当钱心澄旁边那支苍蝇拍。 66 无礼又突兀的男人 回到派对会场，张哲轩瞇眼寻找那个他已瞄准许久却始终无法手到擒来的猎物身影。 钱心澄正在不远方与时尚杂志的记者侃侃而谈。 身穿黑色斜肩长礼服的她将波浪大捲抓拢在一边，细白柔嫩的右肩在灯光的照耀下吹弹可破，裙上一抹斜开的高衩里匀称的长腿若隐若现，红艳的唇瓣勾着一抹笑，优雅又性感的让人目不转睛。 张哲轩嘴角扯起一抹笑，盯着她的目光炯炯发亮，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猎人。 自钱心澄升为经理后，美莱雅的业务转交给小芬跟进，他能与钱心澄接触的机会大为减少，不似以往能藉工作为由接近她。 这次的派对邀请也是他特意发给她的，表面请她一起见证之前企划的成果，实则想找机会看能否更进一步。上次要不是临时被电话乱入，钱心澄应该早已答应跟他一起吃饭。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覬覦已久的猎物手到擒来，他不会轻易放弃。 慢步走到她身边，听见她正在跟时尚杂志的採访记者解说此次的美莱雅想传达给大眾的新品牌理念。 「……作为一个经典品牌，美莱雅所代表的高贵奢华已经为人熟悉，但这次的新品牌理念，除了保有美莱雅一贯的顶级形象外，也希望能带入年轻的元素吸引年轻族群……」注意到张哲轩靠近，钱心澄对他一笑，将他介绍给记者。「这位是美莱雅的品牌代表张经理。张经理，这是微风杂志的王小姐。」 跟王小姐握手寒暄一番，接着钱心澄的话题他浅谈了下美莱雅新的行销方向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听完两位介绍，我都迫不及待想知道美莱雅还会带给大家什么样的惊喜。」王小姐的脸上满是期待。 「连王小姐这样见过许多品牌企划的记者都这么期待，就表示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这都要感谢钱经理的优秀与专业，提供给我们很多精准的建议。」张哲轩瞇眼一笑称讚钱心澄。 「张经理过奖了，是您领导有方。」她谦让道。 「我帮两位拍张照好吗？到时可以刊在杂志上。」王小姐举起胸前的单眼相机对着两人。 「当然没问题。」张哲轩爽朗的应声，手往旁一伸搭上钱心澄的纤腰，身躯更往她靠近一些。 钱心澄霎时一愣，那陌生又突兀的男性气息围绕在侧让她不自在地全身发僵，掛在嘴角的笑顿时有些生硬。 她正想侧身将自己的腰转出他的环绕之外，肩头突然从旁被猛地一搂，穿着细高跟鞋的她整个人往反方向转了半圈，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跌个狗吃屎时，一堵宽阔的胸膛以及健壮的手臂接住了她。 不需抬头，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气息让她立刻知道是谁。 67 要你滚远一点 「跟女性拍照，绅士手不是最基本的礼仪吗？」戚瑋冷瞪着张哲轩的黑眸仿若能直接射出冰柱刺穿他，冷淡的声线下是隐隐而烧的怒火。 进了会场戚瑋就看见钱心澄在与他人谈话，虽然认出她旁边的是张哲轩后让他有点感冒，但看出她是为公事与人寒暄，不想打扰她工作的他选择默默站在一旁等她忙完，没想到这该死的、天杀的姓张的！居然胆敢搂她的腰！ 戚瑋心中一把火烧得漫天飞扬，擒着她肩头的力道更加重了些。 原本相机举到一半准备拍照的王小姐见气氛不对，轻巧的一转身混入人群间继续寻找其他採访对象。 张哲轩先是一愣，看清戚瑋是上次那人后嘴角扬起一笑。 「又见面了。」他故作轻松问：「请问您是？」 「张经理，这是我男朋友戚瑋。」钱心澄介绍道：「瑋，这是美莱雅的张经理。」她一手伸至他腰后轻轻地揽住他，像是在安抚他。 「现在是男朋友了呀，真是……」张哲轩刻意话不说完，露出惋惜的表情。「能有钱经理这样才貌兼备的女友，戚先生真是好福气。有句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戚先生现在变成许多男人的眼中钉了。」 他一双眼似笑非笑的直视着戚瑋，言语间毫不遮掩自己对钱心澄的覬覦。 戚瑋下顎一紧，原本按在钱心澄肩上的手滑到她腰际紧紧一扣，将她更往自己的身躯拉近，强势的动作颇有宣示主权的意味，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克制住想抡拳揍张哲轩的衝动。 「还有事要忙吗？」他问钱心澄。 「呃，没有……」她职位升迁后跟美莱雅的相关业务已经交给小芬处理，今天她出席只是像参加成果发表会的概念。 戚瑋冷冷的看向张哲轩。「张经理，男女共事相处该有的分寸您应该很明白，若不懂什么是自律或尊重他人，被当成骚扰也无可厚非了。」 张哲轩挑眉表示一惊。「戚先生您别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那我说明白一点，以免你误会我的意思。」戚瑋冷凉如寒夜的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离心澄远一点，否则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 「既然没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他扣在钱心澄腰际的手稍一使力，让她跟自己一同转身。 「对了，」临走前他侧过脸斜睇张哲轩。「既然是交往週年纪念日送给女友的猫，想必有重要的象徵意义。既然猫生病了，您还是尽快回去处理吧。」 可恶，他怎会知道。张哲轩原本还轻松自若的表情顿时一僵。 钱心澄望了戚瑋一眼，眼眸闪过一抹了然于心，唇角微微扬起。 她回头看向张哲轩，柔嗓堆满关切。 「张经理，猫咪生病，您女朋友现在应该很难过，您快回去陪她吧！派对的事您不用担心，美莱雅的案子现在是小芬全权处理，她工作能力好反应又快，可以独当一面解决任何突发状况，您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给她。」 钱心澄的弦外之音一字一句像石头般砸得张哲轩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她的意思就是，要他滚远一点，不要再拿美莱雅当幌子烦她。 相信他已经接收到她的意思，钱心澄嘴角勾起一笑，伸手挽住戚瑋。 「走吧。」 68 你要自己睡饭店了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蒞临高铁左营站……」 一踏出车厢，高雄盛夏正午的热气扑面而来。 好热。是戚瑋对高雄的第一印象。 「很热吧。」前方的钱心澄回头对他一笑，呼吸到熟悉的家乡空气，脸上的笑特别灿烂。 六月是事务所的淡季，刚好钱心澄打算回家一趟，戚瑋特地安排了几天假跟她来一趟高雄。钱心澄打算这几天当个地陪带他游览高雄，等他回台北后她再回家跟钱爸钱妈问安。 「要是我先回家，你就要自己住饭店啦，我爸妈还是比较保守一点。」见戚瑋有些不解她的安排，她解释道，随即又对他淘气地眨了眨眼。「还是你比较想抱着棉被睡觉？那我也没关係。」 有软玉温香可搂他何必自讨无趣抱棉被，但也听出钱心澄的言下之意就是此趟没有要带他见钱爸钱妈的计画。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跟进度表，戚瑋也没多问，认为时机成熟时她自然就会提出。 时值午餐时间，钱心澄带着戚瑋搭捷运到美丽岛站。 「带你去吃好吃的。」她对他眨了眨眼。以前都是他带她在天母走跳，现在终于换她在自己的地盘一展身手了。 领着他走向一号出口搭上手扶梯，一踏出捷运站便见到一排铁皮屋搭建而成的小吃店，中午时间排在骑楼的桌椅座无虚席。老江湖的钱心澄看见一桌吃饱正要离开的客人，立刻眼明手快地上前佔了位子，挥手要戚瑋过来。 「这家鸡丝饭我超爱，每次回高雄我一定都会来吃，我爸妈不知道要吃什么时也都会来这里吃。肉臊饭也很好吃，而且一定要加一块油豆腐！怎么办我都想吃，还有那个滷鸭蛋一定要吃！排骨酥汤跟香菇鸡汤我都想要，怎么办吃不完啦！」拿过菜单，嘴上虽是在介绍给戚瑋听，却馋得自己垂涎三尺。 「你要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点，我跟你一起吃。」见她满脸兴奋，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轻扬。 「耶！」得到戚瑋的保证，钱心澄开心地欢呼，毫不客气地咻咻咻落笔画线。 交了菜单后没多久老闆便送来了餐点。钱心澄拿出手机对丰盛的午餐拍了张照打卡上传，再从包包内抽出两张面纸塞到戚瑋手里，自己也拿了两张，戚瑋有些疑惑地回望着她。 「拿着，等一下用得到。」她瞇着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对他笑，刻意卖关子。「快吃吧！」 眼前的肉臊饭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这间店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钱心澄如此热爱？戚瑋举箸试了一口，滷得软嫩入味的肉臊几乎入口即化，油葱香与滷汁香合为一体又黏又稠的咸甜香气唇齿满溢，让他忍不住俊眉一扬，望向钱心澄。 「我就说好吃吧。」见到他的反应，她嗤嗤地笑着，对他面前的香菇鸡汤使了个眼色。「香菇鸡汤也很棒喔，你试试看。」 戚瑋依言舀了匙汤入口，清甜不死咸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菇香气，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正午的高雄艷阳高掛，虽有骑楼挡阳，掛在墙上的小小风扇依旧吹散不了那灼烧的热气，而热汤一入口，身体的毛细孔奋然打开，戚瑋顿时全身爆汗。 他拿手上的面纸抹掉额际凝结成珠的汗水。「好热。」 钱心澄忍不住放声一笑。「哈哈哈，知道我为什么要拿面纸给你了吧！真的很热，」她也喝了口汤，因热气而晕红的面颊也冒着汗珠。「但很爽。」她开心的咧嘴笑。 对上她的眸，戚瑋也一笑。「对，爽。」 美食当前，多流几滴汗不算什么。 「叮咚」，戚瑋的手机响起。 拿过手机一看，是李凯杰。 「老兄，恭喜啊！」 对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虽然大概心里有底，但戚瑋还是回传了个问号。 一张图像传来，正是方才钱心澄上传至社交软体的照片。照片里除了满桌佳餚外，还有戚瑋的手臂也入镜。 「这样都认得出来？」 「如果不是你的话，那我就太失望了。」李凯杰附了个歪嘴笑的表情。「可能就真的要去哪间庙里找你了，和尚哥。」 「shutup」知道他就爱讲垃圾话，嘴角扯起一笑的戚瑋对他的揶揄毫不客气地反击。 「好啦，不打扰你们了。等等应该还有甜点吧，好好享受啊！」李凯杰用了个脸红红的曖昧笑脸。 不用他说他也知道。瞄了眼对面的钱心澄，戚瑋脸上的笑更深了些。 钱心澄投来一双好奇的眸。「谁呀，聊得这么开心？」 「不重要的人。」他收起手机。「快吃吧。」 正当两人吃得开心，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满是狐疑的声音。 「阿心，你那会在这？毋是讲过几天才有返来？」 循声望去，钱心澄跟自家老妈对上了眼，上一秒还在跟戚瑋说说笑笑的脸顿时僵住。 钱妈看了看钱心澄，再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戚瑋。 「彼个是你男朋友？」 钱心澄像机器人般动作僵硬地回头看着戚瑋，缓缓地道： 「瑋，这几天，你要自己睡饭店了。」 69 既然要早点回去，那「行程」只好提早了 打开房门，蔚蓝的高雄港海景映入眼帘，巨大的货柜轮在引水船的带领下缓缓入港，澄澈的蓝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远方合为一线，壮阔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钱心澄三步併两步走到落地窗前，满脸讚叹。 「好漂亮。」她回头对刚放下行李的戚瑋招手。「瑋快来看，风景好美。」 走到她身后，他大手一揽从后方环抱住她。 「怎么好像你才是观光客？」见她兴奋的模样，他打趣道。 她噘嘴故作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我回高雄没事怎会住饭店，当然是观光客才有这种享受呀。」 「既然机会难得，那就跟我一起住，嗯？」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闻着那专属于她的馨香，薄唇有意无意地搔弄着她敏感的脖颈。 「哎呀，」被他弄得一阵痒，她转过身轻捶了下他。「你忘记我妈刚刚说什么了吗？」 方才跟钱妈在小吃店意外地打了照面，带了男朋友回来却没告知家人，让钱妈现场唸了钱心澄一顿。 「带男朋友返来也不讲一声，我和你阿爸等咧欲去台南找朋友，是要按怎招待人客。」 「袂要紧啦，恁忙恁的，我会带伊去玩啦！」没想到会被钱妈碰个正着，钱心澄尷尬的说。 「你真正是齁，给人当作阮袂晓招待人客。」钱妈瞪了钱心澄一眼。 「伯母您好，」虽然听不太懂她们母女俩在说什么，但也感觉得出钱妈在责怪钱心憕，戚瑋出声想解救她。「我是戚瑋。」 他礼貌的招呼果然成功转移钱妈的注意力，钱妈闻声转向戚瑋对他露出亲切一笑。「你好你好，歹势啦，毋知影你欲来，今仔日无法度招待你，明仔载来阮家食饭啦！」 不諳台语的戚瑋只听见关键字「食饭」，虽有点愣愣的不太确定钱妈整段话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好啦，我先返去款物件，等咧欲去台南。你好好带伊游览。」 「好啦，你紧返去。」钱心澄尷尬的直想鑽地洞，连忙想打发钱妈快回家。 「今仔日你和阿心好好玩，明仔载来食饭齁。」临走前钱妈又再对戚瑋说了次，跨出一步后钱妈瞬地又回头对钱心澄说：「莫玩得太晚，卡早返来。」 「你知道『卡早返来』是什么意思吧？」窝在他胸怀，钱心澄抬头看他。「就是叫我早点回家。」 「没想到会遇到我妈，晚上回去肯定又要被她唸臭头。」想到这就让她头大，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你当初怎么不先跟他们说我要来高雄？」他顺势问了原先没打算问的问题。 「哎哟，我们家只讲台语，我爸妈不习惯说国语，但你又不会台语，我也是很烦恼你们见面该怎么办。」 戚瑋跟钱爸钱妈对坐互视却无话可说的画面，她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尷尬癌发作。 居然是因为这种小事情，戚瑋的嘴角忍不住轻扬。「这有什么问题，学不就会了。」 钱心澄面露怀疑地看着他。「有那么简单吗？」 「你先教我几句，就知道有没有那么简单了。」他脸上的笑对自己颇有信心。 「不过既然你要早点回家，那我们今天的行程是不是要提早？」他话锋一转。 「是这样说没错，但现在中午有点热……」她偏头想了想。「还是先带你去机场咖啡……」 「我说的是这个。」 环在她腰际的手将她身子往后一拉，两人跌躺到软绵的大床上。 压在他身上的她缕缕乌丝垂落在他脸侧，他将她的柔软如丝的发旋在她耳后，指尖轻绕到她酡红的脸颊以指背轻抚，再移至她扬着甜笑的唇瓣轻描着那抹美丽的弧度。 她将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唇边，轻轻地亲吮，一对盈盈水亮的眼眸流转着魅惑直勾着他。他的黑眸一瞇，嘴角哂起一抹性感的笑，翻身将她压在底下。 正午炙热的艳阳晒得这座海港城市昏昏欲睡，但比起这骄阳更炽烈的是，缠绵繾綣的两人灼烧融化在彼此的热情之中。 70 居然已经叫他阿瑋了 钱家自营水电材料行，坐落在马路边的三层楼透天为店住合一，长方形建筑的前半部是店面，后半部是厨房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 店内的货架满是水电料品，后方一张摆着茶具的原木桌椅和一台小电视就是钱爸的小天地。年届耳顺的他已是半退休状态，多半做熟客生意，没客人时就看看报纸新闻或是和左邻右舍泡茶聊天，间暇之馀便和钱妈参加社团活动，唱歌爬山健行，日子轻松愜意。 这天早晨，钱妈已出门买菜，吃过钱妈摆在电锅内保温的早餐，钱爸照例在他的小天地翻阅报纸。过了一阵子，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从后方隔间的楼梯传来。 「阿心起来了啊，早餐你阿母放在电锅。」钱爸看看时间，也不过才九点，不似以往她回家都要睡到中午的习惯。「这么早起，欲和男朋友出去？」钱爸淡淡地问。 「妈妈叫伊来食中昼饭，等咧欲去饭店带伊来。」钱心澄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从后方厨房传来。 虽已梳洗过，但钱心澄仍有些睡眼惺忪需要泡杯咖啡醒脑。素着一张脸的她穿着家居服，拿过滤掛咖啡包注入热水，阵阵咖啡香瞬时溢出，让她脑袋顿时清醒了些。 滤好一杯咖啡，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些许，啜饮了口热呼呼的咖啡拿铁，让她满足的嘴角噙起一笑。 正浸淫在一杯热咖啡的美好时光，听见钱妈的声音从外传来，应该是买完菜回来了。 「阿心睏醒未？毋通阁睏到中昼。」 「伊……」钱爸似乎本要回答钱妈的问题，不知为何说到一半的话却卡在半空中。 「若是还在睏要叫伊起床啦！」钱妈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一眼就看见正在喝咖啡的钱心澄。「你醒啊，按呢拄好。」 一口咖啡还在嘴里，钱心澄歪头想着钱妈说的「刚好」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看见穿着休间服的戚瑋也拎着大包小包跟在钱妈身后走进厨房。 「噗——！」口中的咖啡差点喷出，呛得她面红耳赤。「咳咳咳咳咳！」 钱妈见状眉头一皱。「查某囡仔遐尔粗鲁。」 「不、不是，你怎么会在这？」好不容易顺下气，钱心澄一张嘴惊得合不拢，手指着戚瑋问，又转头问钱妈。「伊那会和你去菜市仔？」 钱妈示意戚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餐桌上，捲起衣袖开始熟练的将战利品分门别类，该清洗的先丢水槽、该冷藏的冷藏、该冷冻的冷冻。 「透早我欲去菜市仔买菜，一出门就看到伊在门口在等你。我看你毋知影欲睏到几点，就问伊咁要和我去菜市仔。」 钱心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看钱妈再看看戚瑋，只见戚瑋对她微微一笑仿若证实钱妈所说属实。 「伊袂晓台语，你按怎和伊讲话？」钱心澄疑惑的问。 「那袂晓？阁不错啊。」钱妈似乎对他的台语程度还颇满意。 钱心澄震惊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就算她昨天真的有教戚瑋一些基本的台语，但也没进步神速到这种地步吧。 「恁莫在这挡路，带伊去头前和你阿爸泡茶。」准备在厨房大展身手料理午餐的钱妈把两人推出厨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心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我很早就起床了，想到你说你家在捷运站附近而已，就散步来看看，结果刚好遇到伯母。」他从善如流地交代。 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我妈说你台语不错？她是认真的吗？」就算他是学霸，也不可能一夕之间从无到有吧。 戚瑋笑了笑。「其实我就只讲两句，『好』跟『不错』，不管她问我什么我都回这两句。」 钱心澄往厨房内瞄了眼，看见钱妈除了吃吃喝喝的之外还买了几件新衣服吊在椅背上。 「她买衣服时也是？」 「你不是还有教我另外一个字，」他脸上的笑更深了。「『水！』。」 昨天刚学，今天立刻学以致用，这就是学霸的秘诀。 「阿瑋啊，你咁有啥货不食？」钱妈的呼唤声传来。 「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吃。」居然已经叫他阿瑋了，钱心澄顿时对戚瑋佩服得五体投地。 戚瑋低声跟钱心澄问了问，回头答道：「拢有食。」虽然腔调还是生硬的国语腔，但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阿心啊，莫一直叫人站佇那，来泡茶啦。」已经沏好茶的钱爸唤道。 钱爸将刚泡好的高山乌龙倒了一杯递到戚瑋面前。「顶个月刚买的，饮看觅。」 「谢谢阿伯。」坐在钱爸对面，戚瑋有些拘谨地点头道谢。 听说爸爸对女儿的男朋友都会有敌意，但目前他还看不出钱爸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只能谨慎以对。 「戚瑋齁，你在台北做啥头路？」钱爸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边问。 戚瑋瞄了钱心澄一眼，她在他耳边细声翻译。 「我是会计师。」他正襟危坐的回答。 「喔，不错啊，会计师。」钱爸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后视线回到电视上专心地看着新闻，半晌发现戚瑋面前的杯子还是满的，他比了比那杯茶再道：「饮茶啦，抑是饮毋习惯？你欲饮啥，叫阿心去买。附近有一间红茶不错，上过电视，少年人都爱饮。」 「我爸问你是不是喝不惯高山茶，要我去买红茶给你喝。」她笑着说。 「这个就可以了，谢谢。」戚瑋拿起杯子啜了口，茶香清冽入喉回甘，是杯好茶，只是他自己有些紧张才会忘记饮茶。 钱爸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看新闻，注意到戚瑋的茶杯空了再帮他倒茶，如此循环至钱妈嚷声喊说开饭。 趁戚瑋上洗手间时，钱心澄凑到钱爸身边。 「爸，你对伊毋啥问题想欲问的吗？」似乎也觉得钱爸对戚瑋的反应太过平淡。 「欲问啥？」钱爸不解地反问她。 「一般来讲，爸爸不是对女儿的男朋友拢会有很多问题吗？」 虽然钱爸本来话就不多，但这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男友，钱爸也太泰若自然了些，怎么一点都没有怕女儿被拐骗的紧张？ 「三八啊，伊看起来毋是歹子也真有礼貌，我看是阁不错。而且你拢几岁啊，你看尬意就好啊。」钱爸一副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豁达样。「但是若发现伊会打人，这样就不行，一定要切，知影毋？」最后几句话仍是透露出对女儿幸福的关心。 「好，了解。」感受到钱爸的关爱，钱心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 钱妈大展身手，煮了一桌丰富的菜色，虽是家常菜却也色香味俱全。用餐时因语言隔阂，让戚瑋无法完全理解钱爸钱妈跟钱心澄聊天的内容，但三人间话家常的笑语间却满是温馨。 「阿瑋啊，你咁食有习惯？」钱妈问着戚瑋，却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听不懂，改用有点拗口的国语道：「初不初的习惯？」 没想到钱妈会突然用国语跟自己说话，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扬起一笑，笑着回道：「好吃……」他想到钱心澄教过他这句。「好食。」 厨艺得到肯定，钱妈也笑开了脸。「食有习惯就好，多食点。」她又再补了句国语。「多初一点。」 「好。」他笑着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竟感觉心里一阵暖意。 听说高雄是一个热情温暖的城市，就在这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 71 她就是那个最让他欲罢不能的冰淇淋 吃饱饭，钱妈切了水果端到钱爸的小天地，三人坐在电视前吃水果看新闻，偶尔钱妈台语、国语交杂着跟戚瑋间聊。 「你和阿心按怎熟识的？」钱妈问。「怎么认速的？」 「大学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如实回答。 「这样认速很久了喔。」钱妈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啦，不然阿心自己一个人在台北，我和伊阿爸嘛是毋放心，若有你照顾伊嘛好啦。」 下楼的声音传来，戚瑋回头一望，梳妆打扮好的钱心澄出现在眼前。 她头戴宽边草帽，穿了件米白色的棉麻无袖小洋装，长发扎成一串宽松的麻花辫垂在右肩，略施淡妆的脸蛋甜美可人。 「欲出去喔？现在阁很热呢。」时间刚过两点，外头的太阳依旧毒辣。 「我带伊去西子湾食冰啦，现在中午食冰刚好。而且伊难得来高雄，多带伊出去走走。」 「好啦好啦，恁去逛逛欸。」见钱心澄带着戚瑋离开，钱妈不忘在后头加上一句。 「卡早返来欸！」 走出店门，钱心澄忍不住对戚瑋淘气一笑。 「听到没，又叫我早点回去。」 这句话应该是戚瑋这趟高雄行最大的魔王关卡。 一起出游却只能独守空闺的确是有点悲伤，但他会找机会好好补偿自己的。 他牵住她的手，看着眼前打扮得娇俏可爱的她。「现在要去哪里？」 「先去西子湾吃冰，吃完冰再去旗津，就不会那么热了。」已经把行程安排好的她像专业导游般解说。 「我想回饭店拿帽子，」他说。「有点热。」 「好啊，走过去也不远。」却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发现他眼里闪着一抹奇异的笑，她好奇的问：「你在笑什么？」 「想到有冰吃很开心而已。」他的好心情在噙笑的嘴角边表露无遗，。 「喔？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冰，早点说嘛，昨天就可以先带你去吃。」 戚瑋笑笑没回话。 因为等一下她会就知道，她自己就是那个最让他欲罢不能的冰淇淋。 72 这辈子谁都不会再放开谁 (完结） 下午五时许，角度开始西斜的太阳热度减缓，金黄色的光芒少了灼热转为温煦。开往旗津的渡轮渐渐驶离岸边，高楼林立的高雄市景背后衬着蓝天白云，前面荡漾着蔚蓝的海水，船隻在海面捲起阵阵白浪像是拖着一条尾巴，略带咸味的海风扑打着脸面，站在甲板上望着风景的戚瑋眉眼轻扬心旷神怡。 一旁的钱心澄按住草帽，将头轻轻地靠在他厚实的肩头，抬眸看见他俐落的短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忍不住出声。 「结果你还是没戴帽子出来呀。」 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轻声一笑。「重要的不是帽子。」 钱心澄睨了他一眼。「大骗子。」而她就是傻傻地被吃乾抹净的笨蛋。 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低哑着嗓附在她耳边道：「因为你今天真的太漂亮了。」 她面颊顿时一红，害羞的只能举拳轻捶他一下表示抗议。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渡轮靠岸，钱心澄带着他走过旗津老街。 「我们先去旗后砲台看夕阳，晚点再回来逛。」她道。 走进小巷绕了几个弯，看见往旗后山的山径，上山坡度徐缓走来轻松，两人手牵着手慢步行走，没多久便看见一座灰扑扑的古城门，低头走进，红砖搭建的古砲台营区赫然展现在眼前。 钱心澄带他走上红砖梯，踏上城墙，360度广阔无遮挡的美景霎时映入眼帘。黄昏之时，后方繁华的高雄市区已亮起点点璀璨，一闪一闪地映照在平静的港湾；前方缓慢西落的夕阳在海面铺上一条粼粼闪耀的金丝带，停泊在港外的货柜轮像黑色剪影般落在海平面上。 「喜欢吗？」靠在他身侧，钱心澄笑着问。「这边是高雄人看夕阳的私房景点之一喔！」 有别于在西子湾看夕阳时的人潮鼎沸，游客三三两两的旗后砲台多了几分幽静。 「喜欢。」炯炯星眸凝眸望着她，他字字徐缓却嗓音清晰地道：「更喜欢你。」 「你怎么最近变得这么会说话。」她面颊又是一艷，粉唇扬起的笑是掩不住甜蜜。「难怪一下子就收服了我爸妈。」 戚瑋浅浅一笑，抬头望向前方的一片晚霞。 「今天的午餐……是我第一次体会跟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他嗓音淡淡的。「原来是这种感觉。」 知道他想起过往，钱心澄伸手紧揽住他的腰。「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呀，我爸妈都很欢迎你。」 他低眸轻抚她的脸颊，凝视着这张点亮他的人生，带领他离开黑暗的娇顏，自己何其有幸能有她相伴在侧。 「好。」他点了点头，半晌又加了句。「但下次你可以不要『返去』吗？」 女友明明近在咫尺但每天只能抱棉被睡觉，虽然高雄四季温暖，他却莫名感到凄凉。 「哈哈哈哈。」钱心澄忍不住大笑。「那就要看你如何跟我爸妈搏感情了，可能要先从学台语开始。」 「那有什么问题。」他眉一挑，对自己的学习天份颇有信心。 瞄见夕阳已快贴近海平面，钱心澄牵住他的手道：「要学的话晚点再教你，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先下去吧！」 回到大街，天色已暗正值晚餐时间，觅食的人都有志一同地聚集在旗津老街，一时间人潮汹涌摩肩接踵。 戚瑋牢牢地握紧她的手。「别走丢了。」 灼热的大掌传来温暖的热度，靠在他健壮的手臂旁，她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 「当然，我才不放手。」她也紧紧回握。 他低头望她，两人相识而笑。 紧紧相扣的手告诉着彼此，这一辈子谁都不会再放开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