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呀》 插翅难逃 小店类似于山寨版的711便利店,地处实验小学后巷,每逢礼拜天便门可罗雀。 外面静悄悄,里面也静悄悄,店里只有衣小湖一个店员,她一边在电暖气上烤手,一边在心里背单词。 老板打电话说要过来补货时,她有点慌,上午什么都没卖出,老板一准不高兴。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份周末打工的地方,可别上岗第一天就零业绩吧。 于是巴巴地望着门口,盼着有人光顾。 对面的米线店和晨光文具店也一样是门庭冷落,巷子里空寂无人,清晨的一场大雪覆盖了原本脏乱差的巷子,入眼皆是雪白,槐树枝和空中的电线上还挂着冰雪,一阵微风拂过,银丝闪烁,不琳不琳…… 一个踩着滑板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片雪白中,穿着一件墨黑色大鹅,头戴棒球帽,看了看周边,然后目光照直向便利店看过来。 衣小湖连忙收回视线,假装整理收银台,口中备好了那句“欢迎光临”等着客人推门而入。 一股冷风蹿入,门上的风铃响了,衣小湖抬头微笑,刚说出“欢迎”二字就呆住了。 对方含笑走过来。那脸,一如记忆中的清晰,镌刻着优渥子弟的倨傲;那笑,风轻云淡,却比刀都令人难堪。 “有这个牌子的避孕套吗?” 对方修长瘦削的手指间夹着一只套套,递到衣小湖面前,明明眉目清朗,声音却沁凉如冰。 衣小湖腿脚哆嗦,拼命想着对策,她知道更难堪的还在后面,她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时隔两年,竟然还是从千里之外找来了。 “没有。”她低下头,警告自己要冷静。 “没有吗?那太遗憾了。”对方用指肚搓着那只避孕套,眼睛却玩味地看着衣小湖毛茸茸的发顶。 “哪种好呢?帮我推荐一款?” “我不懂,自己选。”衣小湖拉开收银机去点款,总共只有一些预备找零的毛票和钢镚,她点无可点。 对方静默几秒,道:“那个拿出来看看。”他的手指,指着玻璃柜台,里边分别码放着各种香烟和避孕套。 “外面架子上有,请自取。” “不要旧的。” “都是新的。” 对方不说话,但那修长的手指代替了他的态度,指着柜台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僵了足有五秒,衣小湖只好伸手去柜台里拿起一盒。 “不是那盒,旁边的。” 衣小湖的手移到右边,橙红色包装,上面写着‘超爽薄、更敏感’,暧昧的图案和她小小的一只白手,画面令人遐想连篇。 “不是这个。” 衣小湖的手移到左边,这次对方没说话,于是她拿出来放到柜台上。 对方拿起来端详着:“狼牙套?超大颗粒?这是什么意思?跟空气套有什么区别?”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又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不可以。” “我会买的。” 说着已经打开外包装,然后慢条斯理地撕开内包装,手上做这一切动作的同时,眼睛却始终是看着她。 她听着吱吱吱的撕裂声,恐惧密密麻麻蹿向全身。 一只颤颤巍巍的套套忽然垂吊在她面前。顶端捏在对方手上,“明白了,狼牙套和空气套的区别是上面凸起的颗粒,这种设计的初衷是什么?增加做爱快感?” 衣小湖扶着柜台的手剧烈颤抖。 “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 “我想买避孕套!” “那件事情是场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害你。” “从两年前我就对避孕套这种东西充满好奇,你知道为什么吗?” 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各说各话各念各经。 最终衣小湖放弃了,不再说话,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 对方一点不心软,她这么小,他这么大,她这么矮,他这么高,她这么仰视,他这么俯视……他就是不心软。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跟避孕套有关的故事。” 他说着将那只避孕套往柜台上一丢,软绵绵一团。 拿起旁边在售的湿纸巾撕开,擦手。 “有个女孩子,骗我说要跟我上床,还事先给我一只避孕套,哦,就是这只。”他拿起最初的那只避孕套,“上床是假,陷害我是真,最后我连她头发丝都没摸到一根,就被警察带走了。” “可笑的是,我起初竟当真了,傻缺一样去查各种那方面的知识,直到警察闯进房间时,还在搜索如何做才能让女孩子的第一次不疼……你说傻不傻吧?” 他笑着,“那个女孩子……弱小、可怜,并且可爱,所以我上当了,我完全想不到那种无害的外表下会藏着一颗蛇蝎的心。” 衣小湖心跳如擂,不仅是对方的话让她难堪,老板骑着电动自行车已经停在门口!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都帮不了她,从来她都只有自己。 她咬了咬牙抬头,“彭坤,我会给你解释,你先离开这里好吗?求你了!” 男孩顿住了,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你的演技大不如从前了,那时候嘴多甜,可不像现在这样无趣,求我这种话可不是你的风格。” 衣小湖不敢与他那冰冷的目光对视,手足无措地撕了一联账簿纸,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一行数字。 “这是我的号码,下班后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她迫切地看着男孩,一股冷风蹿入,老板一边呵手一边进门。 男孩还在居高临下地、玩味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阴恻恻的! 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被推了回来,“这个不需要!我说过,我是来买安全套的,不是来泡妞的!” 衣小湖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听到自己精神世界坍塌的声音。 老板闻言愣在了门口,看看面前高大的男孩,又看看自己的员工小姑娘。 男孩说:“所有的我都买了,装袋结算一下吧。” 一边说一边把架子上的避孕套拿下来,一盒一盒,砰、砰地丢在柜台上,眼睛却始终看着衣小湖。 老板一头雾水,走上来问:“这么多,都买吗?” “都买!”男孩回答,眼睛依旧看着衣小湖。 “型号呢?不选一下吗?”老板问。 男孩道:“最大号的。” “那……小衣,快给客人找袋子啊。”老板催促。 衣小湖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撕下一只袋子,手指颤抖地装袋。 男孩提醒:“还有柜台里边的。” 老板大跌眼镜,买这么多,这是来上货的吧。他急匆匆走进柜台里,一面帮忙装袋,一面偷眼打量男孩——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跟店里海报上的男明星一样,小小年纪手腕上竟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陀飞轮。 “同学住在附近吗?”老板没话找话。 “不。” “上大学了吧?” “没。” 我去,敢情还是个高中生呢! 男孩忽然开口满足了老板的窥探欲,“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女孩子,以后经常要用,所以多囤点。” 老板:“……” “可以结算了吗?这个也算进去。”男孩把委顿在柜台上的那只丢过来,好巧不巧,就落在衣小湖的手背上。 绵软的触感,衣小湖却仿佛被突兀地烫到了,一个激灵甩下去。 老板刚才没看到那只避孕套,此时突发这一出,尴尬了足有叁秒,同时也意识到这里边似乎有什么事情,什么都不再问了,抓过那只安全套丢进脚边的纸篓。然后用胳膊肘顶开衣小湖,自己在收银机上核算。 打印小票的刺啦刺啦声中,老板说去后边仓库补货,离开了。 衣小湖麻木地盯着一截一截出来的小票,机器的声音停止后,习惯性地撕下来,双手递给客人。 客人接过并没有走,而是拿过一只笔,在小票背面写了一串数字。 “不如我告诉你真号码是多少吧。”他道。 同时把小票和之前衣小湖写了手机号码的那张纸条并列放在一处。 衣小湖看着小票上那一行数字,绝望到手脚冰凉。 “是不是有种插翅难逃的无助感?”男孩问。 她刚才那么情急,竟还能想到写一个假手机号码糊弄他,还是和过去一样狡猾,这叫他感到兴奋。棋逢对手才过瘾! “难道打不通电话,就不能找到店里吗?哦,不对,你是想着等我离开后就立刻跟这家便利店辞职跑路吧?不用那么麻烦,你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你租的房子在哪里我知道,你在哪里打工我知道。还有,我转到七中了,这座城市的七中,就是你上学的七中,明天就去报到。期待一下吧。” 衣小湖震惊而绝望地抬头,眼圈已经红了,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她如此光景,男孩大为快心,说:“这些先存在你们店里,改天我来取。”他指的是那两包避孕套。 他退着走了两步,端详她死灰般的表情,他满意地笑了,然后开门离去。 刺不刺激 衣小湖欲哭无泪。 不!我不能绝望!也没时间发呆,发呆等于坐以待毙,此时不想办法,明天会有更大的难堪出现。 她忽然向门外奔去,伴随着杂乱的风铃声,她喊道—— “彭坤!” 男孩的背影顿了一下,脚下的滑板帅气反转,从容地停下了。 看着她跑过来,受惊的小猫一样,虽然很急,足下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你电话多少,老板让我回头把东西给你送家去。”她跑到跟前,仰面看天一样望着他,假惺惺的台词令人生恨。 “谢了,不必!”他作势要走,却被拉住了衣袖。 他愣住了,黑色的衣袖白色的小手,记忆猝不及防地冲击而来,乃至于让他一时心滞失声。 衣小湖没看出他的心理变化,焦急地回头望了望店门口,道:“我不能出来太久,把号码给我,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男孩回神,看住她几秒,知道自己的一念心软又是个笑话。她一如既往地要忽悠下去。 他笑了,露出玩味的表情。 “请问,要电话号码是为了送东西还是为了解释?” 衣小湖害怕他这种表情,心虚道:“送东西,顺道解释。” “那告诉你住址不是更好?你总不能通过电话线把东西传送给我是不是?” “我不确定什么时间能去送,你告诉我电话,我们好事先约时间。” 彭坤摇头:“毫无新意,台词跟我料想的一模一样!” 衣小湖不解。 “你要电话,只是想用不见面的办法把我糊弄过去,以免明天在学校被我报复。至于送东西上门,那是不可能的,你怕被我强奸!呵,不用假装脸红,你的脸皮没那么薄。想想当年你是怎么骗我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在这种话之下怎么可能不羞耻,更何况衣小湖此时的脸蛋几乎红破,但他就是要这么恶毒地说,这样才解恨。 衣小湖的头低了下去,缓缓放开他的衣袖。 “你要怎么报复我?” “不好说,慢慢来吧。不会一开始就来最狠的,小火细炖、由表及里,我比较享受过程。” 衣小湖半晌没吭声,最后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路上慢点,前面车多,别撞着。” 话落的同时一颗泪珠掉在脚上。 靠!彭坤没想到她给他来这一套。 明知上当还是拿出了手机:“不用说这些虚的,我信你一回,看看你又要编一套什么玩意来忽悠我。” 他打开电话,打算把号码拨到衣小湖手机上,一边按键一边道:“这两年一个人跑到这座城市,跟过去任何人都没有联系吗?” “没有。” 彭坤的手顿住了,道:“想想再回答呢?” “没……没有。” “肖予诚呢?” 要命,他这么恨她,还要像过去一样纠结她和予诚的关系吗? “和他更没有,你也明白的,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彭坤久久不说话,气氛忽然有点可疑。 半晌,彭坤才出声:“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衣小湖闻言心里登时有点发虚。 彭坤却卖起了关子,拿出一支烟叼上,然后蹲在滑板上慢条斯理地翻手机。 他抽烟的姿势很娴熟,这让衣小湖吃惊不小,他曾经是学霸,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现在竟然一派社会习气,这多少让她有点难适应…… 手机伸在她眼前。 “哪,看看。”彭坤说。 衣小湖一惊,手机上是一封信件的图片,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是五天前你寄给肖予诚的信,防范的很好啊,怕我通过调查通话记录发现蛛丝马迹,所以采用这么传统的通信方式?要不是白洁路过传达室时无意间看到,我到今天也找不着你呢。”彭坤说着收回手机,“你没写寄件人名字,但你的字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听传达室说,肖予诚每周到传达室取一次信,一周一次,挺有规律、挺密切啊。” “我……我让他帮忙打听我父母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他爸是警察。”衣小湖嗫嚅着。 彭坤一副压根儿懒得听狡辩的表情,他道:“哎你外婆家不是在北京吗?为什么不去投奔你外婆,孤身一人呆在这里多不方便?北京那么大,我真想找你也没那么容易。” “……外婆跟舅舅舅妈住一起,不方便的。” “你舅是农商行行长吧?也不接济你一点吗?叫你这么辛苦打工,貌似你同时打着叁份工?” “……我舅他……出了点问题,被规了。” 彭坤直接气笑了,“衣小湖,你姥姥叫李桂珍,甘肃天水人,一辈子连城都没进过,而且,死了有二十年了!至于你舅舅,没出生过,你姥姥一辈子生了五个全是女儿。” 前面来了一辆出租车,他抬手一招,车子在身边停下,他拎起滑板直接上车,关门时说:“衣小湖,你不可能跟我说实话,我也不指望从你口中得到真相,我会自己查出来。 ” 说着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望着汽车渐行渐远,衣小湖愣怔好久,要不是一阵冷风袭来,她一时半会都回不过神来,彭坤这是把她的老底都翻过了吗? 那又怎样!她胡乱擦了擦眼泪,冷冷道:“真相!真相就是我恨你,恨你们全家!” 她的表情跟之前的弱小腼腆判若两人,她转身回店,心想办法总有的,我不会被打倒的。 但这明明就是嘴硬,自己明明就要被打倒了,明天几乎没有勇气去上学了,他要怎样折磨自己啊! 路边有只易拉罐,她弯腰捡起,回头能卖二毛钱。 完全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但捡起来后她瞬间奔溃,都什么时候了,还为了二毛钱折腰。 穷成这样,有什么资格和姓彭的那家人斗? 不,自己早就没在斗了,不然也不会孤身一人躲到这千里之外的城市两年多,这么艰辛,为的就是想要放下过去的一切,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是现在彭坤找来了,一切都将被打破,怎么办?怎么办? 手机铃声这时响了,她看了眼是同学孟玉竹发来的微信视频邀请,不想接,但对方坚持不懈地打过来,她只好摁了拒接后用文字回复说「有事,稍后联系。」 对方很快回复说:「我和吴悠在南山滑雪场,你也来吧。」 她回复:「我不能去。」 「你在忙什么啊?你亲戚家不就住在南山公园附近吗?抬脚就到嘛。」 衣小湖对外一直说自己借住在亲戚家,此时不免有点脸红,「远是不远,不过今天我妈妈来看我,我在陪她,你们好好玩。」 又是谎言,自己也厌倦了自己的谎言!她的人生就是靠一个谎言又一个谎言层层包裹着,她一辈子别想像别人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是这都是今后的事情,眼下的危机怎么办?彭坤的出现,像是忽然把她丢进一口巨大的黑洞,尽管她极力地让自己从容以对,但真心是怕的、乱的、慌的…… 思虑一整天,想到的办法不外乎就是再次逃跑。但晚上回家睡到床上一冷静,最终还是劝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次逃无可逃,逃了就意味着失学,她没有本领再搞到一套假学籍去另一座城市上高中。 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但不能放弃读书,这是她将来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孟玉竹的微信又发来了:「今天太过瘾了,南山滑雪场超棒,给你发图看看,下次咱们一起」 一张张图片发过来,先是孟玉竹和吴悠,一胖一瘦,青春洋溢,无忧无虑。 然后是滑雪场的全景——热闹非凡,许多同龄男孩女孩徜徉在冰天雪地里尽情欢笑。 衣小湖看着,心中了无波澜,因为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永远都是灰色的,而现在又增添了一抹黑色。 彭坤,你的报复手段里,一定包括把我撒过得谎全部抖包吧?让同学知道我并非借住亲戚家而是孤身一人蛰居在这六平米不到的阴暗的地下室;告诉他们我之所以每次都用各种借口婉拒和她们一起玩,不是因为我妈来看我,也不是因为我编造过的其他各种原因,而是因为我的每一点空闲时间都要用来打工;你一定会把我疲于奔命的丑态和难于启齿的家庭曝光吧,甚至把我可怕的过往公之于众吧? 想到这,她打了个寒战,不,她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再坚持两个多月就要毕业了,求求老天饶了自己吧。 老天当然不会帮她,她只有自己,不管什么手段她都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哪怕继续像过去那样在彭坤面前装可怜、装弱小、博同情…… 一夜无眠,早晨竟然睡了过去,闹钟响的时候以为是做梦,于是再醒来已经是九点。 她从来没有迟到过,吓都吓死了,匆忙洗漱后飞奔去学校。 到校已是课间操时间,迎头碰上孟玉竹。这位连她为什么迟到都顾不上问,上来就求抱抱:“小湖,咱俩不是同桌了,以后你有了大帅哥不要我了。”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话虽这么问,脑子里已经跳出彭坤两个字。 “班里来了个借读生,老师让他和你同桌了。” “为什么?”衣小湖灵魂出窍。 “好像是他主动跟老师申请的,他说你俩过去就是同学,他知道你成绩很好,希望你带一带他,他以前出了点意外休学两年,底子很差……” 孟玉竹后面说了什么衣小湖几乎没听到,她只顾给自己打气,不能垮!不能怕!不管什么手段都要阻止彭坤的报复! 不过所谓的手段除了装弱小、装可怜、博同情,似乎也没有别的,至少以她过去对彭坤的了解,这种办法会很有效,但这两年他变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和孟玉竹进了教室时,被吴悠截住了,吴悠把她拉到走廊里。 “小湖,快告诉我,那个彭坤什么来路?太迷人了,搞得姐姐我一见钟情,两节课一个字都没听,只顾了看他了,实在太帅了!” 吴悠一派花痴,这和平时的高冷犯儿大相径庭,她是艺术生,相貌夺目,从来没能有哪个男生入过她的眼,校外有个帅哥为了她寻死觅活,也打动不了她,今天却只一眼就沦陷了,大概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他以前在哪所学校?他家是做什么的?发生了什么就休学了……” 吴悠一连串的问题轰炸,衣小湖不知该如何摆脱,好在上课铃响了,总算逃过一劫。 但更大的劫难在后头呢,光是往课桌走都仿佛去接受凌迟。 她的现任同桌枕着胳膊在睡觉,大概昨晚和她一样,也失眠了吧。 她轻轻坐下去,书包也不敢往课桌里塞,而是两个都放在地上,生怕吵醒他。 但他还是醒了,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就那么睁开了眼,看着她。 “吵醒你了……”衣小湖小心翼翼地道。 他还是枕着胳膊睡觉的姿势,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心中忐忑,不断告诫自己要稳住要稳住。 彭坤只穿着一件套头卫衣,外套在椅背上搭着。 “你穿好少,这里暖气不好,你把外衣穿上吧,回头冻着。”她小声道,心里为自己的狗腿子形象而羞耻。 “是不是觉得装弱小装可爱的办法在我这里屡试不爽?”他忽然说话了。 衣小湖一滞,羞愧地低下头。 “我告诉你,没用!”彭坤丢给她这句,然后转头向另一边,继续睡了。 中午饭点儿,衣小湖主动给他打饭,他也毫不客气地吃了,接下去的一天相安无事,接下去的一周都相安无事,这种平静没有让衣小湖感到安全,反倒仿佛身边放着一枚定时炸弹一样,早爆早超生,迟爆多遭罪。 但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衣小湖的日子总要过的,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去做家教顺道翻各个小区的垃圾桶。 她长得娇,雪白瘦小,乍看就像个还没怎么离开过母亲的小囡,但实际上她从小野蛮生长,内心早就不像外表那么柔弱稚嫩了。 她心理素质强大,不怕神不怕鬼,但唯独怕被人歧视,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太大了,几乎怕歧视怕到病态的地步,所以她必须把自己不能示人的东西牢牢掩饰起来。所以她很能撒谎,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几天因为要预防彭坤给她曝光家庭背景,她未雨绸缪地跟孟雨竹圆谎,说那天妈妈来告诉她一个消息—— “我外婆根本不是北京的,而是一个山沟沟里的老太太,因为以前逼着妈妈辍学早早嫁人,所以妈妈记恨她,就离家出走到北京打工,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很好的老人,就认了干妈,但最近得知自己的亲妈去世了,也许是血浓于水吧,我妈妈就很内疚,决定带我去上坟认错……” 孟玉竹很是唏嘘,说:“大山里的女孩子真的是很可怜的,上学对于她们来说竟然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其实我很能理解你妈妈当时的决绝!” “嗯,我也能理解,不过她现在选择认祖归宗,我更赞同,毕竟外婆当年不让她读书也是因为穷,没办法的事情。” “是的呢。” “只是这样一来我不好继续住在亲戚家了,因为这个亲戚是北京外婆的远亲。”她沉吟道,“嗯……我打算租一个便宜点的地下室住。” “那为啥呀,就算找到了亲外婆,也不影响和北京外婆的感情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毕竟是没有血缘的关系,这屋子如果是她老人家的还好,关键是她老人家的远亲,好远好远的亲戚,以前不知道外婆是非亲的还好,现在知道了,我觉得好尴尬的……” “哦,也是。” “本来就是远亲,还塞来一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甥女,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生分得很,所以我必须另外租房子了,其实地下室也蛮好,又便宜又……”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衣小湖和孟雨竹一愣回头,只见彭坤拿着足球站在走廊上,衣小湖脸一红,连忙让开路,他也没说什么,掂着足球向操场去了。 真是要命,她希望这个体育课时间永远不要停! 怎么可能呢,四十分钟后,操场上的男生们打完球,叁叁两两地回来,彭坤到教室时脸是湿的,他习惯在打完球后洗把脸,就算大冬天也不例外。 “我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一边入座一边对埋头假装刷题的衣小湖说。 衣小湖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抬头。 但他并没有挖苦课间听到的那番谎言,而是笑着道:“哎,昨天不是有两个女生问你为什么天天带两个书包来上课吗?我要不要给她们答疑解惑一下啊?” 衣小湖的脸“腾”地烧起来,她每天带两个书包,一个放在地上,一个放在桌兜里,地上的是书包,桌子里的是用来放饮料瓶易拉罐之类的,毕竟学校是这种可回收物品的巨大生产地,每个学生每天一瓶饮料那是必须的,因此她就算每天偷偷摸摸只趁教职工和学生们中午用餐的空档跑到操场去捡,都能在晚上回家时满载而归。 她低着头脸蛋红破,墨水把卷面洇塌了。 彭坤没打算继续整她,打开一封情书看起来。这一周他至少收到十几封情书,除了吴悠还有别人的,他竟然每一封都会认真看,看完点评说:“她们都没有你会哄人,她们太老实了。” 衣小湖知道,他根本无心谈恋爱,他的心大概全用来恨她了。 然而他虽无心恋爱,但女孩子们的热情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事情发生在这周六,毕业班周六不休息,但入校时间比平时晚,在学校外面的马路上,一群社会青年拦住了踩着滑板来上学的彭坤,说他抢了他们铁哥们的女朋友,他们路见不平特意来教训他的。 当时路上的学生不少,有人怕他吃亏,偷偷跑去校保卫科喊人。 衣小湖当时也在场,她倒希望彭坤能和那些人打起来,这样也许他会被开除。 她兴奋的眼神偏偏被彭坤看到了,他玩味地笑了。 那些社会青年莫名其妙,臭小子,眼见得要被扁了,不跟我们叫板,却看着一个小姑娘眉来眼去,这明显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啊。 于是有一位急先锋率先飞腿上来,直直朝彭坤的胸口踹去。 谁知接下去一声惨叫,不是彭坤倒下,而是袭击者倒下了,抱着那只已经折了的飞腿,痛苦不已。 原来,就在他踢向彭坤的那一瞬,脚踝被彭坤一把格开,随即向左一折,咔嚓一声,断了。 而在做这一套动作的同时,彭坤的眼睛依旧在玩味地笑看着衣小湖。 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四五个社会青年一齐扑了上去,这回彭坤转回了脸,一个飞腿回击过去,紧接着十字绞、过肩摔,抱臂切、闪身落、旋风腿、狼奔踢、腾空踹……一连串漂亮的反击叫人看的目瞪口呆,等保卫科的人赶来时,社会青年已经一个个哭爹喊娘地倒在地上了。围观男生女生的叫好声汹涌澎湃。 彭坤回头去看衣小湖时,她已经不见了。 此时许多人都被这场华丽的竞技吸引了,唯独衣小湖惴惴不安地离开,她觉得那些被打倒的社会青年是自己的写照,他们有多惨,她将来就有多惨。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为什么他没有任何行动呢?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费尽心机的讨好起了作用,让他狠不下心来?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彭坤是这种心理?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乐观了,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打架事件不知如何了结的,但上课铃响了之后,彭坤和平时一样,悠闲地进了教室,女生们更加花痴了,一个个眼冒星星,崇拜的不得了。 彭坤入座后,衣小湖连忙将早已拿出来的创可贴递过来。 “你有受伤吗?我这里有创可贴。”她决定继续讨好下去。 “不好意思可能让你失望了,我一点伤都没有。” 衣小湖被噎得好半天说不上话来,最后陪着好声奉承道:“你好厉害,以前知道你练跆拳道,没想到水平这么高了。” “以前是没这么高,后来为什么高了你知道吗?” 衣小湖隐隐觉得自己又是自找刀子挨。 果然,彭坤说:“其实也是拜你所赐,休学那两年,心里的恨抒发不出去,就天天去拳馆道馆,结果就练厉害了!衣小湖,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衣小湖神魂不稳,含糊道:“什么问题?” “事情发生两年了,你至今没有说过一声对不起,而且还在继续想着你的小奸小坏,还在继续盘算着如何毁掉我。” “没有,没……”衣小湖连忙否认。 “你这两天很难熬对不对?”他忽然问。 衣小湖不敢看他。 “你心里一定在想,他为什么还不报复?还不行动?但你知道吗,让你这么煎熬也是一种报复,我知道你煎熬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因为你最近的眼睛都是红的。” 衣小湖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说的没错,这种随时都在担心危机会爆发的心情非常煎熬非常可怕。 “希区柯克有个电影,有人想炸死主角,把一个炸弹偷偷放进了主角的包里,这个炸弹随时有可能炸掉,正在倒计时,但主角完全不知情,她带着这个包一会儿逛商场一会儿约会……想一想那种画面,紧不紧张?刺不刺激?” 衣小湖的心跳的砰砰的,她撑不住了,把真相讲给他吧。 不,不能讲,讲了会掉脑袋! 但是不讲难道就眼睁睁被他这么折磨吗? “你现在就是那个主角,天天背着炸弹来上学去打工或者还捡个破烂什么的……不过,你大概也猜到了,这番话我今天既然说出来,就是打算要丢一颗炸弹出来的,不然就给了你有效提示,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喜欢出其不意。” 他说着将手伸向衣小湖书包的拉链。 衣小湖一惊,猛地看向他,他笑得唇红齿白,莫名惊悚。 这只书包装满了破塑料桶和易拉罐,昨天傍晚放学后没有带回去,是打算今天放学路过卖掉。 这时老师抱着教案进来了,教室里瞬间安静。 衣小湖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两只小手加起来没有他一只手大。 “不要。求你!”她乞求,瞳孔碎裂,眼泪涌上来。 这次的眼泪是真的,求饶也是真的,可怜也是真的,无助也是真的,但彭坤不打算住手,他无法相信这个女的,死不悔改的女的,盼着他毁掉盼着他遭殃的女的! 她小小的手抓着他,本来手无缚鸡之力,但此时却抓得很牢,乃至于他那么孔武有力,竟还感受到一种钳制,足见她有多害怕。 只可惜他已经伤透心了,再也不允许自己心软了。 他微微用力,拉链开了,大大小小的塑料瓶、易拉罐乒乒乓乓地滚落在地,源源不断,仿佛抖落了拾荒者的破麻袋,乒乒乓乓,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响彻教室,打段了老师的讲课声。 求收藏、求珠珠,对数据很重要,是我码字的动力…… 紧不紧张 所有视线都向衣小湖投来,她听到天崩地裂的声音,仿佛精神世界轰然倒塌。 而两只小手反应滞后,依旧抓着彭坤的那只大手。 “怎么回事?”老师出声了,并且向她走过来。 彭坤把她的手一只一只摘下去,但眼睛却看着她,漠然而冷冽。 “衣小湖。”老师跨过几只易拉罐走近,“怎么这么多废品?” 衣小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拼命地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乱。 但声音还是乱了颤了。 “对不起老师……”她的心几乎要认命了,但嘴却在下一秒习惯性地不认命,“学校倡议爱护……环境人人有责,所以我……偶尔看到一些保洁盲区的垃圾就……就捡起来,然后统一倒进大垃圾桶……” 她心房颤抖,看彭坤没有出声拆穿的举动,于是继续语无伦次地说下去。就算彭坤要拆穿,那她也只能一口咬定不能变,她要的不是大家相信她,而是需要一个台阶下。 “不过大垃圾桶……只有食堂那边有,所以就经常会攒着,等回头一起倒……对不起……我,我马上捡起来……” 她说着蹲下去捡。 老师有点不耐烦:“大家也帮着往一处归拢归拢。” 看样子老师根本没觉得这种行为彰显社会公德,只觉得添乱。 而学生们根本就知道这是个谎言,因为她每天带两个书包来,早就引起大家的注意了,更何况很少见她回家时哪个书包是扁的,不过同学一场,台阶还是要给的。见老师把脚边的往一处归拢,其他人也把凳子下的踢出来。 衣小湖蹲在地上捡了一捧,才意识到需要书包来装,起身回去从桌兜拿出那只书包。 孟雨竹套了一次性手套走出座位,帮她一起装。 老师怕她弄脏书包,说:“你俩跑一趟,去外面倒了吧。” 偏巧保洁阿姨这时拎着大黑袋和长棍夹子经过门口,老师连忙喊住。 于是饮料桶易拉罐从衣小湖的书包哗啦啦倒进保洁阿姨的大黑袋子里。 老师只以为这样可以不弄脏衣小湖的书包,却不知道那些饮料桶是衣小湖一中午不吃饭捡来的。 衣小湖把干瘪的书包放进桌兜,目光空洞地上完后半截课,眼眶始终有泪水在打转,但她忍着不能让掉下来,因为前面桌和侧面桌的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她看。 彭坤没有再为难她,因为他一点都不想说话,没有胜利的喜悦,反倒有种被抽干的灰败感。报复衣小湖是件力气活,甫一出手他发现自己就被反噬了,仿佛自己在冻僵的小流浪狗身上踹了一脚,胜之不武,脚上还留着小狗身体的绵软和无助…… 到底该怎么办?如果他被一个强人伤害,他可以打回去杀回去,像早上面对那些社会流氓一样快刀斩乱麻地摆平!但如果被一个弱者伤害,并且这个弱者还是自己爱之入骨的人,那么任何一种报复都会是胜之不武。 但不报复又意难平,得不到真相也意难平,简直就是老天作弄人。 整整一节课,衣小湖一动未动,仿佛钉在了座位上,天知道她有多么难受。 下课后吴悠过来神神秘秘地用指头捅了捅她,示意她查看手机信息。 她木讷地打开看了一眼,吴悠在信息里拜托她拉彭坤明天去南山滑雪场。 这些粉红色的同龄少女,满脑子都是粉红色的爱情,全然不知她正在体味着怎样的锥心刺骨。 整整一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傍晚放学时书包扁扁的,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绕路从废品回收站那里走了,到地儿才发现自己卖无可卖。 倒春寒时节的傍晚,路两边花坛里的脏雪堆溢在马路边上,而柏油路面则满是汽车尾气和刹车油污的痕迹。路边灌木丛后边是块废弃的空地,十几个学生在那里打打闹闹,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她茫然地站在马路牙的上风口失神好半天,才走开。 走到家月亮已经老高了,门锁有点生锈,她把钥匙拧了好半天才打开。 胃部隐隐作痛,才想起两顿没吃饭。 她放下书包去翻地上的纸箱子,试图找一粒止痛片,不意又看到戳心的东西,是一张病检报告,绝症,没治的那种。 不过她感到戳心倒不是因为绝症,绝症并不存在,这张病检报告是假的,当年父母为了骗钱,伪造了这么一张病检报告,做得逼真,轻易看不出端倪。 她无法想象天下还有哪个做女儿的能摊上这样的父母,为了骗钱,不惜编造女儿患了绝症的谎言。 摊上这种事情比中彩票都难,也就只有她中的了罢。 运气这么差,凭什么奢望能摆脱彭坤的报复! 这样一想,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忽然放弃了警戒,破罐子破摔式的瘫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心头别地跳了一下,盯着那个号码半晌,忽然按了拒接。 然而毫无悬念地,对方又打了过来。 她心慌起来,按着胸口稳了稳才接起来。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彭坤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生号,以为是骚扰电话……” “猜也猜到是我的电话吧!开门!” 她更惊,没想到彭坤竟在自己门口。 她支吾道:“……合租的同伴已经睡了……” 电话里静了几秒。 “你觉得我对你调查的还不够透彻是吧,你租的六平米的房子,有可能容纳的下两个人吗?” 她语塞。 “不开我就踹了啊!” 求收藏求珠珠求评论,亲亲的鼓励对数据很重要对坚持码字很重要 容身之处 彭坤的声音并不发狠,但衣小湖觉得他干得出来。 于是连忙打开门。 门框矮,彭坤略一低头进来, “你怎么来了?”衣小湖扫了眼闹钟,竟然已经十点多了,她不由得有点小鹿乱撞。 彭坤没答她,也无法跳过打量屋子这一环节,不像个房子,倒像个盒子,长条状的水泥盒子。 很小很小,容纳不了任何大的东西,比如彭坤。 身形高大的他,一进来就把这盒子衬得更加逼仄。而且清锅冷灶,又冷又潮。 他们所处的这座北方城市,每年叁四月份的倒春寒气候不亚于寒冬腊月,通常到了四月中旬才停止供暖。而她这里压根就没有暖气设施,也不知道整个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是这样‘一小只’寒冷又寒酸的容身之处,衣小湖却把它收拾的整洁有度,一张小床,淡粉色的床单绷直,床角放着一张小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书本、水杯,以及一棵小小的仙人掌。靠近门口的地方用淡粉色的帘子隔出另一个空间,俨然就是个储物间兼厨房,里面分类摆放着米面粮油,一把蔬菜,一口小铁锅。 小小空间,五脏俱全。 越是这样越是叫人不落忍,连那小床都透着一分可怜见。 彭坤听到自己内心一声叹息。 但脸上却依旧端着。 “衣小湖,报复你很没意思,我烦了,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你,你真好,我再也不会做两年前那种事了,我保证!” 衣小湖声如蚊蚋,感恩戴德。 这样子立刻惹彭坤来气,她是故意在断章取义,试图阻断他的下文!仿佛他说给她一次机会就是毫无前提地宣布了结前嫌!狡猾得令人可恨!原本她已经打算放弃抵抗,现在看到曙光就立刻作死。 衣小湖你千万别再耍小聪明!彭坤在心中警告。 今天早上的事情让他狠不下心去了。其实早在来这座城市之前,他就知道所有的恨也许都会在见到她后土崩瓦解,究竟还是输了。 今晚他在衣小湖门外抽了足足一包烟才决定敲门,可她这个样子…… 她姿态很低,低到尘埃,可这一切都是演的,他已经太熟悉她演戏了,以至于任何伪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比如现在,她是那么弱小,但狡黠就藏在她那双黑眼睛里,她是铁了心要把他人性的善良利用到底。 可他治不了她。 跟她周旋多久都注定是空转,浪费时间。 “你把真相讲出来,然后你我再无瓜葛!我承诺,不论真相多么恶劣,绝不会跟你找后账。” 衣小湖为难地咕哝:“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被警察找过去是个巧合……” 被打断,“不要再狡辩,否则全是你不想听的。” 衣小湖垂下头。 “对于真相,我有知情权。给你叁天时间考虑!”彭坤冷冷道。 衣小湖咬着下唇,讲出真相会送命,不讲真相会被报复到身败名裂,名和命做取舍,大概任谁也只能选择后者。但叁天清静也难得,能拖一天算一天,以后的事情以后想。 她于是轻轻道:“好的,我想想……那,那你路上慢点。” 最后一句是明显的逐客令。 她不这样还好! 彭坤说:“你很会留人啊。” “不是……,我……” 衣小湖下意识退出一步,眼睛像小鹿一样首鼠两端。 说实话她觉得彭坤夜晚来访,绝不只为了说这样一件事情,想起那天他随手从口袋里拿出的安全套,觉得今晚好可怕…… 她看过网上的一些言论,男人对性的饥渴集中在十八九岁的时期,这阶段的男孩身体已经成熟,心理却处于可塑期,所以缺乏成年人的自控力,一旦有机可乘,即使违法也会铤而走险,更别说她孤身一人,被欺负了也无力伸冤…… 彭坤对她的心思猜的透透的,感觉特别无语,但他不知道的是衣小湖有最深层的忌讳——她不能让仇人的儿子糟蹋身子! 莫说这种媾和是一种玩弄,即使是结婚也不可以,荒唐透顶的孽缘!嫁给要饭的也不能嫁给仇人的儿子。 没错,谁都可以,就是彭坤不可以,假使弱水叁千,她也必须只取他这一瓢倒掉。 小湖小湖 彭坤不知道自己是被她倒掉的那一瓢。他拿出烟,在烟盒上顿了一顿。 “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的呀。” “不用假模假式地关心,仔细装假惯了弄假成真。对了我那包东西还在你们店里放着呢。” 衣小湖闻言无措,发慌地绞着小白手。 忽然电话响了,她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接通,这个电话就像这个小屋里出现的第叁者,让她感到些微的安全感。 不妙的是电话是吴悠打来的,看清来电显示时已经晚了。 吴悠说:“小湖,你跟彭坤约好了吗?” 衣小湖尴尬地看了眼彭坤,敷衍道:“他说……明天有事,不能去。” 吴悠失望:“怎么回事啊,情书也不回,约他也不来,他会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鬼知道她为什么说得这么着急而果断。 以至于引得电话里的人和电话外的人都怔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没有??” 简直要人命!这句话是电话里的人即吴悠和电话外的人即彭坤同时说的! 衣小湖再精明,此时也傻眼了。 接下去是吴悠的惊呼声:“这么晚,谁在你家?” 衣小湖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 她脸颊通红,心跳砰砰,糟心地道:“你说好给我叁天时间的。” “这跟叁天时间有什么关系?” “叁天之内你不会再给我难堪?可刚刚这是在做什么?” “两码事。叁天之内不会让你难堪,但刚刚的事情不在这个范围。”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猜忌心和嫉妒心有多重,让她们发现你这么晚在我家,回头我怎么说的清楚!” “对不起,我不是哑巴,不需要你做代言人!更不需要你当媒婆。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衣小湖一愣。 正是那张病检报告,刚刚她接电话的时候,彭坤想找个地方坐下,不料一眼看到地上敞开的纸箱子。 说实话,彭坤看到这个病检报告的第一眼脑子刷地白了,想到衣小湖是个撒谎精,才勉强稳住心神。她干得出,弄个假病历招摇撞骗。 衣小湖愣怔了一瞬,忽然一把抄过那张纸,塞进口袋。 “这不是真的,你别瞎想。” “你多心了,我完全没瞎想。不过你骗人的手段越来越不上台面了。悠着点吧,狼来了喊多了,真遇着狼没人帮。” 衣小湖心头刺痛,她低下头。 “放心,就算从来不骗人,也不会有人帮的,我是那样的家庭,人们避都避不及呢。” 彭坤无语,喟叹道:“果然狠毒和狭隘是孪生子!你和孟雨竹吴悠那么单纯的女孩子们在一起,就不心虚吗?” 衣小湖一下子顿住了,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旧伤,眼眶红了,小拳头发抖。 彭坤你找死!她暗暗这么一句,然后忍下眼泪,抬起头来,露出近似于小女孩单纯的笑容。 “我本来也可以和她们一样的,但谁让我摊上那样的父母呢?” “你父母固然不好,也不能成为你爱撒谎的盾牌吧。” 衣小湖苦笑:“是啊,我也不能怪父母,我就是命不好。命运给了我一对吸白粉的父母,所以我的信誉从在襁褓时就被他们透支了,最小的时候他们用我没有奶粉为借口去骗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的钱,大一些说我上学没学费去骗钱,骗到六亲不认后,竟然以我被车撞去跟老师骗钱,骗不到钱就去偷……所以我活该从七八岁起就被人嫌,连狗见了我都躲着走,搞不好认识了我就会被我父母也认识,毒瘾发起来,也许就把它偷了卖到狗肉馆!” 她父母有多糟糕彭坤知道,所以此时听起来并没有多么吃惊,他比较无语的是衣小湖的偏执思维。 “所以你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对吗?从七八岁就看透了人世间?连童年都没有单纯过?” “当然单纯过,不然我怎么会聋了一只耳朵呢?哦,说漏嘴了,我到市里上初中后隐瞒了耳聋,不过反正你连我姥姥的事情都调查到了,我是半个聋子的事也一定查到了吧。” “六岁那年,我父母有叁个月没回家,怕我走丢,他们把门反锁着,家里的熟食很快被我吃完了,再后来实在饿得慌,就嚼生米,舔面粉。” “一个月后,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于是打开窗户从四楼一层一层爬了下去。” “我去敲邻居奶奶的门,讲清缘由后,那位奶奶去给我取吃的,我站在门口听到她的儿媳妇抱怨奶奶多事,说指不定又是姓衣的两口子在搞什么鬼,打发小孩来卖惨,好回头来借钱……我知道那家人以前被我父母骗过,所以我没有再等下去,饿着肚子离开了。” “我去敲另一家邻居的门,开门的是我的同龄人,她妈妈一见是我,立刻关上了门,嘱咐孩子不要和我玩,说仔细她爸妈把你拐走卖给人贩子。” “然后我沿着马路走,路过炸鸡店,从玻璃上看到有个小孩把剩下的半块鸡翅丢在桌子上走了,我就进去拿起来啃,谁知那个小孩并没走,他只是去滑梯那里玩了,等他回来看到我吃了他的鸡翅,就哭着喊爸爸,说我抢了他的鸡翅,他爸爸正在门口煲电话,进来看见我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不是衣跃华的女儿吗,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小就抢东西!他推了我一把,说怎么就不学好呢?我趔趄了一下,脑袋磕在了桌子上,当时没什么,但后来我一天比一天聋,等一个月后我妈回家来,我已经全聋了,我不敢告诉妈妈我被人推倒的事情,她知道一定会去找人家的麻烦,一定会讹人家的钱,那样的妈很丑陋,我不想……于是我就一天天聋了下去,好在后来还恢复了一只耳朵的听力……大概从那以后我就不单纯了,我害怕被人知道我是那种人的孩子,一旦知道,我就会被歧视,就会没朋友,就连六岁犯个小错都不会得到包容,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吸毒鬼的孩子和正常人的孩子动机天生就不一样……” 彭坤心里不是不沉重,他道:“你心里负面的东西太多了!” 衣小湖冷笑,说:“所以你知道吗?我特别恨那个让我父母沾上白粉的人,那个人还在毒害许多许多人,手上沾满吸毒者家庭的血泪,却道貌岸然地做着企业家,因为伪装得好,没有人知道他是大毒枭,反倒被人当做大善人……” 她说到这里忽然噤口了,猛然间发现自己话太多了,会闯祸的! 如卧绵上 但心里的恨蹿上来,再也按不下去。她看看彭坤,鲜衣怒马,每天精致漂亮的像个画中人,他们一家人都是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安逸和优越,良心丝毫不痛就罢了,他们万不该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刚刚彭坤那句‘你和孟雨竹吴悠那么单纯的女孩子们在一起就不心虚吗?’生生刺痛了她,是谁导致她不能做个正常女孩? 她的拳头不觉攥紧,鬼使神差地,她冷笑了。 “我说这么多,不是想换取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想活得单纯干净,但我没办法。” “我对同学撒谎,因为我想她们和我做朋友,不然我在这个城市就真的与孤女无异;我对老师撒谎,因为我想顺利考警校,不然我父母六进宫的案底会连累我报考时被政审。” “我撒谎,但我是有下限的。我从来没有用谎言去骗人钱财。”她拿出口袋里那张病检报告,“用绝症去招摇撞骗,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彭坤这阵子被她惨痛的童年经历震得心房发紧,忽然听她这么说,蓦地一愣。 “那这个东西哪来的?” 衣小湖苦笑:“哪来的?就必须是伪造的吗?白粉鬼的孩子就连得病都没资格吗?” 彭坤的脸瞬间白了,“别胡说。” 衣小湖:“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最希望撒谎的,但偏就不能够,从小饥叁顿饱一顿,不病才怪啊!” 彭坤有点懵,揪心又疑心,他一把扯过那个病检报告,逐字逐句地看下去,每一个字对他的冲击力都无比巨大,以至于呼吸都要滞住了。 衣小湖不让他继续看下去了,她拿走病检报告收起来,说:“老天爷替你报复我了,你应该很快心了,你走吧,你讲好会给我叁天时间的。” 漫说叁天,就是叁年叁十年恐怕也宁靖了,他不会再报复她了,阴差阳错的,她居然被一张假病检报告救了。 可是彭坤道:“得了这种病,时日无多,还有必要考虑大学政审的问题?” 看来想骗他是真不容易。 但衣小湖既然开始撒谎,就有惯性逻辑在加持。 她说:“生命不止,奋斗不息,只要活着就要按活着打算,让我干坐着等死我做不到。” 她说着打开门:“我要做饭了,你真的可以走了。” 快十一点了,到现在还没有吃到晚饭,而彭坤是吃过饭并且洗过澡换了衣服才来的。 “干嘛把房子租这么远?” 他这时候还能问出这么闲适的话题,那说明他着实是不怎么相信绝症一说。 “图便宜,而且离学校远一些不会被识破谎言,你也知道,我骗同学说住在亲戚家的。” 彭坤默了一时,说:“走了。” 然后出门离去。情绪不明。 衣小湖愣了一瞬,但也无所谓,他信最好,不信也无非又记她一笔撒谎账。 翌日是周末,她照例在便利店打工,有点担心彭坤来取那包东西,免不了又当着老板的面难堪,然而彭坤没来,且周一周二上学也没有出现,她疑心他是在家养精蓄锐,等着叁天之约到期时发难。 周二这天下午放学早,孟雨竹拉她去吴悠家练习成人礼晚会的演讲词,顺道去观赏吴悠的新家——位于学校西北侧的别墅区‘龙湖山水文园’。 吴悠是星期日的时候刚在这里租好的房子,那天衣小湖没有帮她约到彭坤,她也就没去南山滑雪场,而是风风火火去彭坤所在的山水文园租了房子,誓要拿下这位绝世大校草。 其实那晚衣小湖电话里传来的男声有点怪异,但当时因为她和对方是同时出声,所以并不是听得很清楚,而衣小湖后来解释说是她表哥,于是也就没再疑心。 此时叁人一边走进山水文园一边说话,这里是龙湖地产开发,园林水系的亮点十足,尤其以‘树’景为最,即使还处于倒春寒的北方节气,这里依旧郁郁葱葱、绿流如披,据说采用了五维园林造景理念,根据季节变化搭配不同的植被作为视觉空间维度上的延伸,给业主一种每次归家都像一场旅行般的错觉。 入园如入画,孟雨竹被这种高端别墅区的景观震惊了,唏嘘不已。一座墅王若隐若现,吴悠道:“那是彭坤家,我租的房子离他家很近。” 衣小湖闻言一惊,来之前她只听说吴悠在附近租了房子,并不知道和彭坤一个别墅区。 吴悠热切地望着那座墅王的屋顶,边走边道:“自从昨天搬进来就没看到过彭坤,也没去上学,干嘛去了呢?” 巧得很,刚走近别墅,就见有两辆车逶迤出现,并在彭坤家门前停下了,先下车的是个戴金丝边眼镜、夹公文包的年轻人,随后下来一个老男人。此人刚出现,衣小湖的神色便是一紧。 女孩软绵绵 第二辆车下来的是彭坤和一个中年男子,他们打开后备箱取东西。 老男人则抽着雪茄在给秘书交代事情:“打工仔闹事无所谓啦,人民内部矛盾人民币解决嘛,要几钱,话我知。还有那些记者,怎么搞掂你是有经验的啦,要几钱,话我知。” 衣小湖对彭家是有深度了解的,彭坤的老爸彭世先幼年随父母在南边军区长大,直到叁十多岁才回到北方祖籍地,不仅满口客家方言,而且身材也不像北方人那般高大,和他的两个儿子站在一起,足足矮了一个头。 想到他的两个儿子,衣小湖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连忙向那个站在后备箱前的男人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她蓦然变色,恨不得掉头就走。 叵耐吴悠见了彭坤早就心花怒放,快步走上去:“彭坤,两天没来上学,干嘛去啦?” 彭坤闻声回头,这才发现她们,诧异了一下,说:“哦,回了趟家,你们……”他看了看衣小湖,“是来找我的吗?” 吴悠正要说自己搬来这个小区了,但话没出口,就听旁边那个男人道:“小湖?” 吴悠、孟雨竹向那人看过去,只见对方身形挺拔目光如炬,虽然相貌比不了彭坤,但身上散发的那种精英成熟男士的魅力却夺目而深刻,令人莫名感到高山仰止! 没错,要论起气场来,彭坤的大哥彭乾比他父亲更像大佬。 “这些年……你在这里啊?”彭乾问衣小湖。 衣小湖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点点头。 彭坤看看她,又看看大哥。 “你们认识?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回头再说吧,我们还要赶航线,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学习,有事给谢秘书打电话。” 这时他们老爸也过来了,笑容平易近人。 吴悠和孟雨竹礼貌地说了声:“叔叔好。” “是小坤的同学唔?我这个满崽在学校识做不识做,你们讲给我听。” “时间不早了爸。”彭乾提醒。 “他要是不识做,你们替我记下来。”彭世先笑眯眯。 又对彭坤道:“你讲东我毋敢朝西,顶好个重点高中毋上,跑过恁远读书,你老爸我这辈子冰果都冇怕过,就只怕你,这回趁了你的意,你莫哎再叫我操心好囉。” 彭乾已经把车门打开,他老爸上车前又对彭坤说:“莫太晚睡,莫太用功,身体爱紧,要多钱,话我知。” 然后又对几个小女生道,“我这个满崽么个都好,就是长得太帅。”拍拍彭坤的肩膀,看得出宠溺至极,五十岁时得了这个小儿子,娇惯得摘星捧月,如他所言,这辈子冰果都没怕过,就怕自家这个小皇帝。 衣小湖全程避免与彭乾目光接触,等车子逶迤离去后,她的心还在发抖。 “进来坐吧。” 刚才吴悠没来得及解释,所以彭坤到现在也还以为她们是专程来找他的,所以礼貌邀请。 吴悠求之不得,将错就错,率先进去了。 衣小湖暗暗叫苦,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落在后首。 彭坤开着门等着她,眼中有些玩味。 她别无二选,只好进去。 偏执男主对我觊觎已久[快穿] 乳兔…… “坐吧,你们喝点什么?” 彭坤脱下外衣放在沙发扶手上。 别墅区的供暖有点过,一进屋,热浪扑面而来,仿佛穿越到了夏天。 叁个女孩落座前也把书包和外套除去。 吴悠把羽绒衣里边的校服也脱了,只余贴身的紧身衣,因而大片雪白的胸脯就开始冲击人的视觉神经,乳房被紧身衣崩得紧紧,愈发显得形状无比美好,女孩见了都心跳。 彭坤拿来饮料,一一替她们打开,给衣小湖开盖时,衣小湖说我自己来吧,接过去掰易拉罐的环扣,结果却溅了一手的泡沫。 她连忙起身:“洗手间在哪?”她得去冲一冲手上的泡沫。 “那边。”彭坤指了指盥洗室方向,并走过去给她打开门,打开热水。 吴悠和孟雨竹觉得彭坤居家的一面和在学校时又不同,显示出很好的家教。 而衣小湖始终惴惴不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跑到敌人家里来做客了?荒唐至极。 看样子吴悠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她得想办法脱身,不然她会窒息。 心下忡忡间脑子也混乱,洗了手出去时竟在门口把头发挂住了。 “怎么了?”客厅的叁人看她撕头发,诧异地问。 “头发……”她也不知被什么挂住了。 彭坤过来帮她解,说:“你干嘛溜着门缝走啊。” 门上有个贴扣,她能耐,就把头发挂进了扣钩上。 彭坤一根一根小心地抽出来,说:“别乱动,不然疼啊。” 吴悠和孟雨竹本来也要起身过来,但是莫名地,被眼前的画面定住了神——彭坤和衣小湖怎么看着有点奇怪啊? 也不能说是奇怪,准确来说是一种莫名契合的CP感—— 他那么大,她那么小,两人镶嵌在门框那么局限的空间里,以至于看上去仿佛她在他怀里,他的大手,一只轻轻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一只细心解着发丝,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岁月静好,而她,乖巧地低着颈…… 门框是夹核桃颜色的实木质地。 像极了一副带框照片。 像极了……爱情…… 房间里安静的诡异,忽然,吴悠道:“彭坤,星期六晚上十点多你在哪里?” 她无来由地想起那晚衣小湖电话里传出的那个男声,虽然当时她没有听真,虽然衣小湖解释说是她的表哥,但…… 她这一声问,让衣小湖心里别地跳了一下,恰这时头发都解开了,她紧张地抬眼看了下彭坤。 彭坤说:“记不清了。” 衣小湖脸子红透,他怎么可以这么含糊其辞,他明明可以编个谎说在家或者其他。 “在家。”彭坤忽然又这么说。因为他发现房间里的气氛太紧张了,让他想起那晚衣小湖说的话‘你知道女孩子的嫉妒心有多重吗?’ “怎么了?我在家啊。“ “哦,没什么。“吴悠嘴上这么说,心里的疑影却像小蛇一样吐着尖尖的舌信,但她不好再问什么,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是个女孩子。 此时只有彭坤心中坦然,其他叁人均都捏着一把汗。 吴悠心跳,衣小湖忐忑,只有孟雨竹还算心绪平常,毕竟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吃瓜群众。 孟雨竹从周日就听吴悠说衣小湖家里有个男人,这桩疑案的主角别真的是彭坤吧。 这几天在外地,不知道什么原因,登不上微博,今天尝试又没上去,哪位亲方便的话帮我上去喊一声,就说更新了…… 她很绵…… 孟雨竹心想不对呀,小湖好像有男朋友啊,虽然没见过那个男孩,但是每周都通信,感情看上去很稳定。 难道是彭坤单方面喜欢衣小湖?他那么贵气又帅气,还犯得上单恋别人? 似乎更不合理。 但是不管怎么吧,如果彭坤和衣小湖关系暧昧,那也早些讲出来,别吊着吴悠,这样彼此都不好受。 于是在暗流涌动中,孟雨竹开始帮大家解扣。 “彭坤,好多人在给你写情书是吧?你都看了吗?” “没看!” “为什么?” 孟雨竹和吴悠齐问。 “有喜欢的人。” 空气立刻凝固了。 吴悠脸色惨败。 衣小湖心下忐忑,彭坤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容易被吴悠把他喜欢的那个人误猜为是她。 孟雨竹对彭坤道:“那你不看也不好,你看一看,然后给她们一个回应,好叫人放下。” “不回应就是一种拒绝,回应反倒不好吧,驳人面子。哎,我请你们吃饭吧,喜欢哪家菜馆?” 彭坤风轻云淡,始终拿捏着东道主的立场和礼数。 “你喜欢的人是白洁对吧?”衣小湖忽然说。 她试图把吴悠对自己的猜忌引开去。 她所说的白洁是过去的同学,那个时候,白洁和吴悠一样,被彭坤迷得晕头转向。 彭坤看着她,久久不语。 但吴悠连忙道:“白洁是谁?” “你问他。” 衣小湖把球踢给了彭坤,但又怕彭坤坏菜,紧接着有意阻断话题:“吴悠,去你家吧,练完演讲词我得早点回家。” 吴悠当然不想离开,彭坤也不想她得逞。 彭坤说:“一起吃饭吧,我把菜叫到家里来,你们看怎样?” “好的,叨扰你一顿,下次我请你……你们。”吴悠说。 彭坤拿出手机点餐,吴悠和孟雨竹连忙把衣小湖夹在中间低声盘问:谁是白洁。 衣小湖偷偷扫了眼彭坤,把手机里的相册打开,那里有过去的一些照片,其中有几张学校参加植树造林活动的合影,里边有白洁。 之所以把白洁的照片给吴悠看,是因为白洁太漂亮了,理所当然地会让男孩喜欢。 吴悠看完照片果然自惭形秽,不想说话了。但这只是衣小湖自己认为,事实上吴悠此时受强烈的第六感驱动着,思维久久无法从彭坤刚刚给衣小湖弄头发那个画面散去。 孟雨竹低声道:“小湖呀,既然有这么个女的,那你怎么也不事先提醒提醒吴悠。” 衣小湖想要敷衍过去,但又怕彭坤听到,于是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我不知道彭坤那么痴心啊,以前他追白洁没追上的。 孟雨竹拿过她的手机也输入:连彭坤都看不上,这是哪路仙女啊我的天…… 字没打完,忽然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诚’。 “哇,诚,又是你那位亲爱的肖予诚。”孟雨竹脱口打趣。 彭坤像被利剑猛然击中一样抬起头。 衣小湖连忙拿回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起身往阳台去了。 这个举动越发叫旁人讶异,高中生这个年纪,彼此间没有什么大的秘密,也不像成年人那样注重商业机密,接打电话很少需要回避的,她却直到走出阳台才接通电话。 孟雨竹不禁对吴悠笑道:“瞧她,谈个恋爱都神神秘秘。” 吴悠没说话,眼神中带着强烈的疑窦,看着衣小湖的背影,又看看彭坤。 孟雨竹问彭坤:“小湖的那个男朋友帅不帅?” 彭坤:“男朋友?” “啊,就是那个肖予诚?你应该认识吧?跟她过去一个中学的。” 彭坤生硬道:“他不是她男朋友。” 说是否认,倒不如说是不愿意承认。 “怎么可能?他们每周通信,而且那男孩经常来看她的。” 弄眠床 彭坤感到胸口发闷,向阳台上的衣小湖看了眼,回头淡然道:“你见过那男的?” 孟雨竹说:“见过一个背影,去年夏天,在高铁站接我姨时正好看见小湖在送人,不过我上去打招呼时,对方已经进站上车了,没看着正面。” 彭坤的脸色很不好,孟雨竹不察觉,而旁边的吴悠却看得清清楚楚,她更加纳闷,彭坤对衣小湖未免有点过分在意了吧。 同时她继续审视衣小湖,那个叫白洁的女孩虽然很漂亮,但衣小湖也不差。 白洁的美是嚣张的美,很容易在气势上占到上风,但该种美貌往往不耐看,时间一长就会显出乏味; 而衣小湖的美是内敛的美,有种润物细无声的韧劲儿,很容易后来者居上!不过这种人因为美的低调,所以对自己的美往往不自知,在面对白洁这种嚣张美的时候很容易自惭形秽。 吴悠越琢磨越抓狂,强烈的第六感挥之不去,脑子始终都离不开衣小湖,一个劲儿地围着衣小湖做文章,如果早几天有这种第六感也好,也就不会自作多情这么久了,尤其自己还巴巴地在这里租了房子,这要到最后证实是被衣小湖给耍了,那该是多大一个笑话! 她凝重地盯着衣小湖的背影,在她看来,这个小不点始终神秘兮兮的,自从转学来到她们学校的第一天就带着一股神秘气息,平时表现出来的开心和阳光似乎都是假象,说不清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和她们这些女孩子不一样。 衣小湖从阳台回来了,抱歉地说:“我有点事,得回去了,你们玩吧。” “去吧去吧,重色轻友的家伙。”孟雨竹佯恼。 衣小湖直觉孟雨竹这样说话会搞出问题,但又不知道怎么引导大家的思维,只含糊一句就拿起书包和外衣向门口去了。 “你等下。”彭坤忽然叫住她,并且转身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只文件袋。 “这两天查到的,你回去看看。” 衣小湖心房噗通一声,脸色惨白,直觉这个文件袋里边的东西将是另一枚炸弹。 也是,叁天之期已经到期了,她怎么忘了这一茬?但彭坤难道连解释也不听直接就要引爆吗? 她看看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好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离去了。 而吴悠清楚地看到彭坤在给衣小湖文件袋的同时,在衣小湖外衣口袋里塞了一个黑色的类似于U盘的东西进去。似乎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情,但角度问题,她没有看清。 不过这就足够了。他俩这是搞什么地下暧昧啊?吴悠不仅完全确定彭坤喜欢的人就是衣小湖,而且觉得自己就是个大笑话,没必要在这里现眼了,她立刻拿起外衣起身。 “菜没订好吧?我也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最可气的是明明被耍了,还没法子撒气,还得装得落落大方。 “那有事你们先去忙,下次一定要赏光啊。”彭坤虚让道。 吴悠输得肉痛,这男的真他妈不赖,就是吃不到嘴里! XO 衣小湖匆匆走着,整个人被手里的文件袋压得透不过气来,她迟迟不敢拆开看,只为了能多享受几分钟安宁,仿佛一只濒死的冻狗在苟延残喘。 肖予诚要来看她,二十分钟后到达火车站,虽然她知道自己对肖予诚的感情很复杂,但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阳光这不可否认。她羡慕肖予诚有一个干净正派的家庭,刚正不阿的警察父亲,温柔和善的医生母亲。本本分分生活、清清白白做人,受人尊重,令人爱戴。 这些都是她这种从小被人歧视的孩子梦寐以求的。 曾经肖予诚的爸爸肖刚是戒毒所教导员,每次衣小湖的父母被送去强制戒毒后,肖刚就会把衣小湖带回自己家,让她和小儿子一起读书一起吃饭。 在肖家,衣小湖体味着正常孩子的生活,对比起来,自己家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以至于小小的她常常希望父母多在戒毒所关几次,好让她多在肖家生活几天…… 说实话,她从来不钦羡大富大贵,像彭坤那种表面富甲一方内里阴暗卑鄙的家庭她嗤之以鼻,她觉得脏! 她艳羡的是干净正直、受人尊敬的警察家庭。或许她有点偏执吧,从小父母就是边缘人员,一直代表的就是这个社会的‘犯人’,而警察代表的是‘正义’,所以从小的印象当中,警察都是无比光辉正确的,警察家庭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所以,这大概就是她和肖予诚谈恋爱的原因吧,虽然她也多次质疑自己对肖予诚的感情是否真正的爱情,但他能带给她一种安心这是真实的,比如现在,书包里藏着‘炸弹’,也许会将她炸得身败名裂,她无处求助无人可助,路人行色匆匆,都不会多分一束目光给她,生命中无光的日子太多了,就算炸弹终归要引爆,也让她再贪恋几小时阳光吧。 于是,她决定文件袋先不拆了,不论这个炸弹威力多大,都等见完肖予诚再去面对吧。 她将文件袋收进书包,然后坐上公交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而彭坤的别墅里,女孩子们都散了,房子空寂,在暮色的笼罩之下,越发显得空旷而幽暗。 彭坤闭着眼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上有音频在跳跃,杂乱的声音传出来,人声、风声、车站广播声……而最清晰的还是衣小湖和肖予诚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了?啊,别这样,人们看着呢。” “别动,让我抱一会,小湖……”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音频有大段空白,之后出现肖予诚沙哑了的声音:“小湖,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瞒着你什么?” 肖予诚艰难的声音:“你得了那个病。” “什么?” “周日我打篮球扭伤了,去二院开药,看见彭坤和化疗区的赵大夫说话,我当时有点意外,但也没想多,今天去换药时也是心血来潮,就进去问了问,你知道的,我妈在二院这么多年,院里所有大夫都认得我,那个赵大夫也是很熟的,我问他彭坤那天来化疗区干什么,他说是来打听能不能调取两年前的病例,医院没有存档,于是彭坤就问有没有一个叫衣小湖的小姑娘当时被诊断出……” 后面的话被衣小湖打断了:“别说了。” “怎么了?” “我骗彭坤的!我没得那病!” “啊,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我就是烦他,想让他离我远点!” 肖予诚有点费解:“小湖,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说不清,你就别问了,也不要再跟我提彭坤这两个字,我恶心!” 彭坤猛地睁开眼。 恶心! 恶心! 电脑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来,但彭坤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耳鼓膜里只有恶心两个字。 恶心! 恶心! 他眼睛发红,呆怔在那里,两年前的衣小湖出现在他脑际。 那时候她对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彭坤,我喜欢你……” 彭坤,我喜欢你! 不仅如此,她对他穷追滥打,使尽浑身解数——弱小可怜有之,乖萌懂事有之,调皮鬼精有之,甜言蜜语有之……最终,他陷进去了,陷得万古无悔,陷得刻骨铭心…… 让他沦陷,只是为了毁掉他!把他送进监狱!让他从一个品学兼优的阳光少年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而现在,才是她的真心话——她觉得,他恶心! 不论他做什么,不论他怎么做,她都不喜欢他,她都觉得,他恶心! 他笑了,笑的好惨!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一枚钥匙,看着,看着,看着……忽然狠狠地攥在了手心里。 求珠珠,没有珠珠上不了推荐榜单呜呜 啊,不要…… 衣小湖和肖予诚在万达简单吃了点饭,衣小湖就催他坐夜车回去。 “你们一模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吧?你今天已经耽误一天了,明天决不能再旷课。再说……也没……住的地儿。” 她强调没住的地儿,肖予诚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鬼心眼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同意,我是不会动那层心思的。你这么小,我舍不得。” 衣小湖脸一红:“再胡说不理你!” 肖予诚出发时打算先送衣小湖回家,但衣小湖执意没让他送,自己租的那间位于城中村的地下室太过寒酸,她从来没让肖予诚去过,免得他又心疼。 她害怕接受肖予诚的接济,但他每次走之后,书包或者衣兜里就会凭空出现一些钱。那些钱她从来不动,总觉得花了他的钱,俩人就不平等了。 肖予诚走了。夜色下,城市依旧流光溢彩,衣小湖回到家已经是九点钟,开门时去摸钥匙,原本拴在书包拉链上的钥匙不见了,她心中一怔,连忙翻找,书包和衣兜翻个遍,钥匙全无踪影,却摸出一只闪着红点的U盘状的东西。 她拈起来端详,找到开关一关,上面的红点灭了。 看不懂这是什么高科技,但直觉有点诡异。 这个暂时来不及多想,眼下亟待解决的是找钥匙。 她仔细地把今天的路线捋了捋,放学时,钥匙肯定是在的,她装书时看见过,之后去了山水文园,然后又进了彭坤家,再之后是火车站和万达。 范围太庞大了,先从头找起吧,先是山水文园彭坤家。 想到彭坤,她有点头痛,一晚上避免去触碰那个文件袋,此时如果要打电话给彭坤询问钥匙,那势必需要先把‘炸弹’过目才好。 她像上刑场一样从书包里取出文件袋,抽出里边的东西。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支票,巨额的,她几乎数不清后面的零。 她不解,立刻去看其他,是许多肿瘤医院的介绍,包括美国日本的知名医院。 最后她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彭坤的字迹她认得——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接受我这些钱,去治病。 衣小湖许久不能动。 回神后,她首先打给肖予诚。 “予诚,那个赵大夫跟彭坤说了什么?” “刚才要跟你说你不听,其实赵大夫搞了大大的一个乌龙,他听彭坤说病检报告上写着他是主治大夫,于是就说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姑娘。所以,彭坤大概认为你真的得了那种病……” 衣小湖心中一怔,后知后觉地想到彭坤今天的态度不同以往,不是之前那种冷言冷语了,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她想起他给她弄头发的那一刻,并非吴悠多心,当时连她自己都被彭坤身上那种汩汩流淌的温柔吓住了。 “小湖?小湖?”肖予诚的声音让她回神,她匆匆说了声“就这样吧”便挂机了,然后直接拨给彭坤。 “是来问钥匙吗?”彭坤的声音很平静。 衣小湖此时这个电话当然不止是问钥匙,彭坤的善意着实感动到她了,但她不知该怎么说,只轻轻“嗯”了一声,又心绪万千地说了句:“彭坤,谢谢你。” “没事,你来取一下吧,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讲。” “好。” “我给你叫了出租车,马上到你门口。” 衣小湖说不用了,但那边已经挂机了。 衣小湖到达彭坤家将近十点,彭坤大概是刚刚洗过澡,微卷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凭良心讲,就算是衣小湖最恨彭家的那些年,她也不能不承认彭家的这个儿子长得好看,并且是极其好看。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黑锦缎睡袍,加之身材高大,就像极了成年男子,平日里只是好看,而此时——是性感! 没错,当真是连她这个对他毫不感冒的女孩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夺目。 她此时更多的是感念,其实彭坤能一笑泯恩仇,真的是出乎她的预料,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内疚了——彭坤家人的债,不能算在他身上,他是无辜的! 她抬起头,想对彭坤说一句掏心窝子话,话没出口,忽然电话响了,竟然是孟雨竹的,不等她接通,彭坤轻轻拿了过去,并且关机。 “不要分心,今晚只有我和你,好不好。” 衣小湖觉得哪里不对劲,说:“……” 彭坤递来一杯水:“来,把这个喝掉!” “这是什么?” “不是毒药。”他的语气极其温和。 衣小湖瞬间有点不踏实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首-发:po18me.com (po1⒏ υip) 圆滚滚的嫩乳 衣小湖咬着唇低下脑袋,没别的办法,只能用话激他了,男人都要面子,他一定也不例外。 “莫非你给我那些钱觉得亏,要用这个来找补?其实……其实我根本不会要你那些钱的,我现在来除了取钥匙,还有就是来把那张支票还给你。” “哦……”彭坤欣赏着她的表演。 “我,反正我那个病看了也是白看,浪费钱不值当的。不定哪天就死了。” “那就趁着现在还活着好好享受啊!傻孩子!难不成你是嫌客厅不够私密?那咱们进卧房。” 彭坤说着把她打横抱起来。 “不要,彭坤……求求你……” 衣小湖吓得哭起来。 “不哭!”他哄着她,“破处是很不好拿捏的事,你要好好配合哈,不然我稍微不温柔些,你就有的苦头吃。我舍不得你疼。” 他亲吻着她的耳垂,耳语道:“谢谢你小湖,你总算有一点没让我失望,我傍晚听出来了,肖予诚说你不答应,他不会动你,看来你还是处女,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这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敢奢望太多了。” 衣小湖一激灵,想起那个红点闪烁的黑色U盘状东西,无疑那是彭坤下午趁她不注意放在她口袋里的,那么,他全都听到了,包括她用绝症骗他的话,包括她说出诅咒他的话……她傻眼了,眼泪都吓回去了。 “这座房子刚打理的时候,我爸把家里的老阿姨叫过来布置的,嘱咐不论什么都要给我用最好的,在阿姨眼中,丝绸就是最好的,你看,简直是丝绸的洪流啊……” 衣小湖沉浸在谎言被识破的恐惧中,不觉彭坤已经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地毯是纯白色的羊绒,脚脖子淹进里面一寸多深,但整个身子却依旧在他怀里。 他迫使她的脸看向房间里—— 面积很大,正对面一张大铜床,上面的绸被绸枕脂光潋滟、堆云腾雾,明艳鲜亮的绫罗绸缎,水一样由床上淌到地下。 彭坤亲密低语:“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这张丝绸大床,我就想到你,甚至有一晚做梦看到你雪白的小身子卧在上面,像一种无骨的虫……这个梦,今晚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衣小湖彻底吓瘫了:“我错了,我不该撒谎骗你,我该死,求求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要……” 彭坤仿若未闻,兀自道:“药效还没起作用吗?我们做一些辅助性活动促进一下药效,让你尽快湿润,那样我进去之后你才不会太痛……” 他恨不得把话说得更难听一些,这样才解气,这样才解恨! 衣小湖吓得几乎脑子当机。 彭坤把她抱在床上,拿起遥控摁了一下,小剧院一般的壁上出现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身材娇小的女优不堪重物捶杵的叫声。 彭坤迫使她看住那里,在她耳边道:“你看,他们多么野蛮,我不会那样的,我疼你……” 她哭着再次求饶,彭坤用唇把她的声音堵回去,伴随着屏幕里传来的声音,他越吻越深,直至把衣小湖压在身下,他开始脱衣小湖的衣服,他是跆拳道高手,力大至极,衣小湖死命抵抗无济于事,对于他来说,脱她的衣服与按住宠物小猫脱猫装无异。 衣小湖羞愤难忍却无力护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被剥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彭坤忽然停住了手,他不解地打量她的胸部,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抹胸带子,他一直以为她是平胸女孩,原来她把那里缠得又厚又紧,硬生生裹成了一马平川, 他不由失笑:“又不是古代,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们。” 他说着一圈圈撕开。 撕到最后,猛不防地,跳出一对白滚滚的兔子来。 衣小湖的四肢被禁锢得一动不能动,无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原来衣小湖正是因为自己的两乳太大,才常常把它们裹敷,因为她知道,孤身一人过活,决不能因皮相被人盯上。 彭坤怜惜地触摸着那两只圆滚滚的嫩乳,道:“小湖,你还有什么惊喜给我,都交出来吧,好么?” H肥嫩饱满 衣小湖怯生生地护着白花花的乳,吓怕地把小身子往床头退去。 身下的丝绸太光滑,她不过只退出一尺,就被彭坤拉着脚踝又拉回来。 她的身体已接近精光,只剩一只淡粉色的小内裤护着要害部位。 巴掌大一片内裤,紧紧裱在白肉上,逼真地勾勒出‘小小湖’那肥嫩饱满的形状。 彭坤想到‘小小湖’,不禁有点把持不住了,但又有点怜惜,修长的手指伸向那只小内裤时有点犹疑,仿佛电影慢镜头一般缓缓去采。 衣小湖的身体在簌簌发抖,以至于身下那明晃晃的丝绸也在簌簌发颤,彭坤一手按定她使得她一动不能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只内裤。 娇嫩的阴蒂出现了,再往下拉就是那道神秘的缝隙了…… 老天救救我,衣小湖心中哀鸣…… 然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内裤继续缓缓下移,一毫米、两毫米、叁…… “我告诉你真相!”衣小湖脱口而出,就算在劫难逃,她也要再搏一把。 彭坤停住了,不过他说:“又来这一套,你不会以为都这种时候了,还能逃掉吧?那我该有多柳下惠!” 是啊,耳鼓膜充斥着屏幕里做爱的水乳拍击声,面前丝绸堆里白花花地卧着他爱惨了的小姑娘,如果他还能控制住自己,那未免是奇迹。 “彭坤,我小的时候,我妈总说我是只修炼不到家的兽物,遇事爱发急,动不动露出一口小狼牙。我后来明白了这句话的好处,我发现示弱和妥协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 “现在讲故事有点晚了吧。”彭坤道。 “我告诉你,你认为的弱小只是表象,我不会任人宰割的!” “嗯,深有体会!” “你的体会远远不够深,如果你胆敢侵犯我……” 她哭了,意识到赤身露体的自己此时说这些是多么的苍白而无力。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我辛辛苦苦守护的自己……如果我把我自己丢了,我不愿再活下去,同时我也要让你死!” “死就死吧,死也要睡完你再死。” “我能把你送进监狱,就能杀死你。” “你说的小狼牙就是这样吗?你们女孩子形容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奶凶奶凶,对,就是这个词,你觉得吓得住我?” 他笑着,同时摩挲着小内裤的花边,温热的手背擦过阴蒂,衣小湖触电般瑟缩了一下。 他为此感到快心。 “我告诉你,不要再抱希望逃跑了,同一屋檐下,男人如果铁了心要睡女的,那她插了翅膀也飞不掉的。或者我再说的委婉一点,这种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是没办法停下来的,待会儿药性发作起来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火候一到,神仙也把持不住。” 他说着扯下那只内裤,小花蕊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他的呼吸滞住了一下。 这一滞让衣小湖得了短暂的自由,她猛地挣脱他的大手,翻身扑向床头的电话,报警电话110叁个数字只按出1,便被彭坤轻巧地捞回到床上。 并且像塞一朵棉絮一样把她塞在身下,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万一回头你报警,我又要被你送进去。你提醒的好啊。“ 他说着先单手把他自己身上的睡袍内裤脱掉,然后长臂一伸拿过遥控器,冲壁上的屏幕按了一下,屏幕立刻变成了九宫格镜头。 衣小湖直觉凶险,猛地看过去,只见屏幕上满屏都是裸体的她和裸体的彭坤,他那么大,她那么小,他是深色的,她是白色的。 她无法呼吸了,恨不得去死。 高H小小湖很绵 彭坤亲吻她,“药性发作后,你会比我主动得多。我知道你有小狼牙,回头去报警也干得出来,所以还是留点证据比较妥,理解一下吧。” 说罢他开始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自己的录像,九宫格的每一格都是不同的拍摄角度,前后左右上中下、叁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进行着跟踪。第一个是粉色奶尖紧贴他胸口的镜头,还有一只火柴盒大的小白手恓惶地按在他胸口……第二个镜头是他的男根抵着她的大腿缝…… “小湖,摸摸我好吗?”他把她那只小白手从胸口摘下来,送到男根上,她触电般弹开了。 “好吧,由你,但我要看看我的‘小小湖’,如果它还没湿,我可不舍得用强。它不像你,它是个老实孩子。你不是我的,但它是我的,至少今晚是我的。刚才我已经见过它一面了,它很温顺,是真心的温顺,不会虚伪,不会作假,我会好好对它的。” 他说着起身,把她的双腿迭到巨乳上呈M型,以便让‘小小湖’充分地暴露在水晶灯下。 “你……你……”衣小湖气的发抖怕的发抖窘迫的发抖。 她天生光洁,腋下和阴部连一丝绒毛都没有,肥肥白白、干干净净。 以至于‘小小湖’像剥皮鸡蛋一般娇憨白嫩,一团孩子气。 彭坤小心翼翼地触碰它,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玷污了,它当真小的可怜,跟AV里的那些不一样,它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所以还像小女孩一样闭合的密密实实,连丝毫缝隙都不肯露,只乖乖巧巧地等着他来呵护。 ‘小小湖’很绵,但很干燥,至少从外形看它还没有发情。 彭坤忍得辛苦,却也造次不得,万一戳坏它,岂不可怜! 他没法子,握住巨阳对准‘小小湖’的缝隙触摸。 龟头的海绵体碰到粉嫩的花穴时,它的主人彻底崩溃了,触电一般哭出声来。 身体像软面团一样拼死扭动,但这种扭动唯其帮不了她,却更让彭坤激动。 龟头的绵是一种极富弹性的绵,蜜穴的绵是婴儿绵,两绵相遇,钢铁男儿也得饧成一块。 他硬生生忍住了插进去的冲动,等着小姑娘身体里的药物发作。 龟头上不断有晶莹的爱液渗出,他全部用来滋润了蜜穴’,本来干生生的小绵绵,给他触来触去,糊成油汪汪一片。 也难怪衣小湖羞惭欲死,这画面着实不堪,意识到对她不住,他放下她的腿去哄她,吻她。 “小湖,求你,快点发作……” 他去摸她的小玉兔,她抗拒,但是力道究竟现出了疲软,身体的热度也在螺旋式上升。 他知道欲望开始纠缠她的灵魂了,于是更加温柔地去亲吻她,抚摸她——唇、耳、粉颈、乳兔……到处祸害,到处留下草莓印。 这么多年,他珍惜她,疼爱她,从来不敢有丝毫亵渎,而今天开闸泄洪般的,悉数全做了。 一丝不挂的小湖像极了日本动漫里的大胸萝莉,可谓又纯又欲。习惯了平时那个身材干瘪的小湖,此时床上的小姑娘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拼命地要记住她,心中有种无以抒发的悲壮,今夜之后,他和她,再无可能走到一起了。 不仅仅因为这场机关算尽的床事,还因为他傍晚扔出的炸弹,对于衣小湖来说,那是致命的打击,明天一早,她抬不起头做人,他也不会再对她有任何念想,他俩彻底决裂,他没有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而衣小湖对炸弹已经引爆的事实全然不知,今夜春宵一度,明晨焚心刺骨,他大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想都解恨,想想又残忍。 但收不回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一切都已停不下来了,他能做的,至多就是欺负她的时候尽量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