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蝴蝶效应》 故事一开始 一开始,走到学校后门,听到边上小树林里传来喧哗打斗的声音时,许熠嘉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 今天家里有重要事情,他却因为学校班联社的事务耽搁晚了,而且眼看天色阴沉沉的,怕是马上就要下雨。 只是,随着他迈着急促的步伐越走越远,殴斗喝骂的声音却不减反增,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一时有些迟疑,回头观望了两眼,但枝叶繁茂的树木把视野遮挡得很严实,看不出是什么情形。 停下脚步,在原地做了几秒钟的心理斗争,许熠嘉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却不过良心,无可奈何地决定过去管管这个麻烦。 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没能像其他小说主角一样获得什么金手指,但好歹也是多活了一世,两辈子加起来也是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对于目前这帮正处于中二期,做事不知轻重的同窗,或多或少带了一点长者心态,使得他实在没办法对即将演变为校园流血事件的状况视而不见。 环顾四周,没发现有教职人员的身影经过,许熠嘉有点心累,做好了今天要挂彩的准备。 只是等到他挽起袖子钻进小树林里定睛一瞧,心中不禁一乐。 动手的一方只有三个人,还都是认识的。 他又调转视线,瞧了两眼正抱着头蹲在地上挨揍的那一个。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剪裁十分合体的藏青色纯手工西装款制服,原本应该系在脖子上的真丝领带此时正扔在地上,被几只脚踩来蹍去。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也还勉强能看得出是曾用高级定型膏打理过的光滑闪亮,若没有被泥汗黏成鸟窝状,衣冠又收拾得齐整的时候,想必也应该是一派人摸狗样的贵族风范。 果然,他心中暗想。 “咳哼”。 花了两秒钟观察过现场,许熠嘉开口清了清嗓子,提示正沉醉其中的几位,有外人来了。 听到动静,打斗正酣的几人立刻停下正激烈挥舞的拳脚,目光警惕地转过头来。 只见不速之客正背着光,只看得清身穿校服,也是个学生,三个罗宾汉松了口气。其中一名身材粗壮的男生逼近几步,压低了嗓门,语带威胁地喝道:“滚开,少管闲事!” 待对方走得近了,许熠嘉已可以看见这人用发胶抹得光滑锃亮的头发,以及脚上踩得满是陈年污渍的运动鞋。 “你们几个,胆子可够大的。” 许熠嘉并不紧张,不慌不忙地开口,语气悠闲,还踱着步子慢慢越走越近。 三人听着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待看仔细,却发现原来是半个熟人,学校高中部班联社的宣发委员许熠嘉,不是多大官,却也是个经常在学校广播电视上刷脸的学校干部。 虽算不上很熟,但也打过几回交道,勉强算半个自己人,三人面上的神色便放缓了几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还是粗壮男开了口,“今天这事可不是哥几个先动的手,是这小子先捞过了界,许委员给哥几个个面子,别插手。” 几个嘴上无毛的小屁孩却偏装出一副社会老油条的腔调,还是几个中二经典款。 许熠嘉先是为这槽多无口的对白沉默了两秒,然后才摇摇头,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倒也不想多管闲事,不过——,”他看着几个人眼睛,故意拉长了语调,“今天可是周一,每周一下午都有全校教职工会议,现在也到了该散会的时候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装模作样地抬手看了眼腕上戴着的新款智能手环,又接着道:“学校后门正通向教职工停车库,你们几个弄出这么大动静,凡是个过路的都能听见,你们猜,下一个从这路过的又会是谁?”许熠嘉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的又看了一眼几人。 “听我一句,最近我们校区正在抓学风,别为这点破事立了典型,我看这小子也挺惨了,就这样得了。” 三人听完这话,不由有些踌躇,一时面面相觑。 虽说一登场就是一出打架斗殴的热闹好戏,但是他们就读的这所东明综合高级学园却并非什么学风不良,校纪散漫的三流学校。 正相反,东明学园的前身东明第一实验中学,原是一所知名的老牌升学高中,建校已逾两百年,一向以历史悠久,学风严谨著称。在战前,曾是人类母星后土星上整个东南联盟地区最好的明星高中之一,在学校最辉煌的时期,重点高校升学率高达95%以上,曾为人类世界培养出过无数成就卓著的人才,在整个人类世界中都是远近驰名。 只可惜,自公历2196年那场席卷了全球的战争爆发后,这所名噪一时的高校也和无数所中小学校一样,面临了后土星居民为躲避战乱大规模流亡而导致的生源凋敝问题,教学工作难以为继,不得不停止授课,解散学生。声名显赫的明星高中人去楼空,名存实亡。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主星战火绵延的第三年才有了转机。 资产雄厚的丹霞星惠灵顿教育集团,看中了东明第一实验中学的教学盛名和升学实力,出资扶持东明实验迁址到了人类在外太空开发的第一颗宜居星球——远离主星战场的丹霞星。 并给所有的教职员工及其家属提供流亡资格以及经济补助,还给所有能联系到的在册学生提供奖学金,帮助他们共同搬迁移民。 东明第一实验中学就这样被完整地搬迁至了丹霞星,和惠灵顿教育集团创立的一所包含幼稚园,小学及中学的私立学校金盏花私立学园进行合并,并正式更名为东明综合高级学园。 由惠灵顿教育财团注资,以金盏花私立学园的学生补充生源,然后再以东明第一实验中学的辉煌资历作为招牌,提供高额的奖学金招揽丹霞星成绩拔群的学生。惠灵顿教育财团的创始人弗里德里希·惠灵顿先生期望能建立一所在整个丹霞星上,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设施都能远超同侪的超级学园。 为了实现这个设想,老惠灵顿先生还不惜斥巨资,在原金盏花私立学园的基础上,增建了一座总占地面积超过九万平方米,包含教学楼,图书馆,艺术交流中心,实验楼,以及各类运动场馆等等数十栋建筑组成的最新型全面的教学综合设施。 可以想见这样一所涵盖学前教育至高级教育的,十五年一体化教学制的直升学园建成后,将会迎来怎样的生源高峰。不得不说,确实是个非常令人称道的设想方案。 而就在两校合并后的第二年,东明学园便创造了名校升学率超七层以上的佳绩,并且这个成绩还在之后的每一年都持续增长,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荣登华阳郡第一升学高中的宝座。在相对主星教育资源相对薄弱的丹霞星,华阳郡作为全星的政治经济中心,华阳郡的第一高中便已是全星球的风向标了。 情况理想的话,持续下去,可以预见到会有多少适龄孩子和家长们对这所学园梦寐以求,趋之若鹜。不过很可惜,现实往往不会事事尽如人意。这个绝妙的合并方案,最终的执行结果却与这位眼光卓越的惠灵顿老先生的预想,有了那么一点微妙的偏差。 金盏花私立学园作为一所贵族私立学校,不负它的贵族之名,是一所真正的富贵名流预备役们的后花园。其间就读的学生都是些无论家世背景,还是生长环境都十分相似的政商名流子弟,且从幼稚园蒙童开始,就作为同窗彼此相识,多年来小学中学一路相伴着长大,整个学园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隐形小社会。 而东明实验第一中学作为原本的顶级升学名校,无论原本的在籍学生也好,合并后对外招生时高分入学的新生们也好,都是凭借着自身实力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天之骄子,自然也都有其傲气。 如今两校合并,两帮同样心高气傲的青春期少年们,不得不被迫地接纳一群和自己过去的生活圈毫无交集的“另一类人”从此朝夕相处,作为一群还对社会现实认识尚浅的青少年,互看不顺眼简直就是常规操作了。 东明实验的学生普遍认为金盏花学生就是一群除了会显摆家世以外毫无建树,一无是处的废物点心。金盏花的学生则嘲讽东明学生,一群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出了社会后也不过是给自家端茶倒水的洗脚婢。 自两校合并,整座校园气氛便时时紧绷的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一触即发,两个学生团体之间针尖麦芒,风声鹤唳。 几年下来,两派学生之间的对立虽在繁重的学习任务和严格的校规校纪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但譬如是些功课上的排名争夺也好,各种校园活动的互别苗头也罢,或是再严重点,偶尔发展到像今天这样的打架斗殴也并不稀奇,各种鸡毛蒜皮的争端层出不穷,令到学校的老师们头痛不已,不得不发动各种手段来严格控制管理,甚至组织了专门的风纪管理小组日夜巡逻,一旦抓到闹事者,必定严惩不贷。 这不,这三位“绿林好汉”起先还能做出一副英雄好汉的大佬气概,如今听说大批正牌的校园大佬们正在接近,自然不敢再多停留,纷纷对着地上躺着的倒霉蛋甩下几句狠话,便头也不敢回地落荒而逃了。 作为一所升学高校,虽说不可避免的总有那么几个叛逆期严重的中二病患,但在这所校纪校规严格的学校里,多半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 许熠嘉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像是在与之交谈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啊,抱歉,我好像记错了,今天十二年级模拟会考,教职工会议已经改到明天了。” 说罢摇了摇头,又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重新理好,走向那还躺在地上的倒霉蛋,低头打量着对方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也没有要弯腰扶上一把的意思,只站在原地开口问道:“还站得起来吗?” 好在这倒霉蛋也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虽然颤颤巍巍,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然,应该也没有开口道谢的想法,一个对视的眼神也无地,便从许熠嘉身旁擦身而过,径自地捡起散落地上的背包,摇摇晃晃的往树林外走,一路沉默不语,没吐出半个字来。 许熠嘉并不觉生气,会和中二病们过不去的,只怕也是个病友,管闲事之前便没指望会收获感激。 他转身也跟着走出了小树林,此时的天空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一眼扫见那倒霉蛋还在路边冒着雨脚步蹒跚地往校外走,并没有要搭乘交通工具的意思,看样子估计是没脸以这副狼狈的尊容搭乘学校的通勤干线,面对众多同龄人极有可能的嘲讽目光。 东明学园占地极广,如果要光靠步行走出学区,就算是抄近路也足还有一两公里的路途。 许熠嘉看着那个形容狼狈的身影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还是好人做到底吧,真是欠了你们。 随即调转脚尖,转身走进了学校停车场。 免┊费┊看┊书┊就┇上: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第 2 章 学校后门的停车场不比校区里专用地下停车库,位置偏僻不说,设施也相当简陋。平日里除了校外活动时,学生们会来使用学校的校车外,一般只有经济不大宽裕的年轻教职员工们会把车停放在这里,上下班偶尔出入。但许熠嘉对这里却显得熟门熟路,径直走到了停车场最深处,在一个最僻静的停车位上停下脚步。 熟练地按下密码又通过生物识别,停车位拦截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里边一辆十分酷炫的悬浮机车。这车外形十分漂亮,高度流线的造型,闪闪发亮的黑色喷漆,透着凛凛威势的庞大悬浮动力设备安装在柔软的真皮坐具下方。 如果现在有一个狂热的重机车迷在场看见这辆车,只怕要惊喜得当场晕厥。 因为这辆机车正是令得无数机车迷们为之魂牵梦绕的梦想坐骑-彗星v时代,并且还是彗星公司在今年新近推出的高配重机车彗星v时代系列的最新限量款型,彗星v1000。 就在今年年初,彗星v1000一经面世,立刻便在机车迷圈子里掀起了一场狂热飓风。 无论是使用最新研发出的高性能合金打造的整体车身,抑或是全新概念设计的线条圆滑的整流罩,甚至是它智能联动的组合照明设备,全都是机车迷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话题。更不必说彗星公司最引以为傲的超级动力系统,迄今为止,放眼全星域还没有那个同行的动力引擎敢与之媲美。 当然,与彗星v1000如此不计成本的高级配置相匹配的,自然也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高昂身价,所以,它除了是众多狂热车迷的梦中情人,但同时也是让许多车迷们捶胸顿足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 只是,眼前这辆崭新发亮的彗星v1000的主人许熠嘉,却显然并不是一个可以理解这种心情的狂热机车迷。否则,又怎么会将这样一辆造价高昂,市面罕见的传奇机车随意停放在学校后门设施简陋的停车场里积灰,如果让那些日夜为之辗转的的机车迷们知晓,只怕要被刺激得呕血三升。 不过,许熠嘉本人对此也是非常无奈,这辆车是重要的人所赠予的珍贵礼物,他收到时十分感激,平时对它也很是爱惜。但无奈这车实在太过招人眼球,每次驾驶它出门,必会引来围观,还常常引发各种误会和意外。 所以平日若非必要,许熠嘉甚少愿意骑着它招摇过市,这次若非情况特殊,这辆车只怕还要在学校停车场里安家很久。 长腿一迈跨上车子,许熠嘉按动车头的按钮,升起全包裹型的透明防护罩,然后发动车辆娴熟地驾驶出了停车场,朝着那倒霉蛋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骑出去没两分钟,果然就看见那倒霉孩子正站在街边,扶着树干喘着粗气。许熠嘉摇着头在心底啧啧两声,驾驶车子轻巧划过一道弧线停在了对方身前,扬了扬下巴开口道:“上来,送你回去。” 倒霉孩子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巨大车身吓了一跳,眼中有那么一两秒钟闪过了一丝无措,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只是,等看清了车上的驾驶人后,他便立刻强撑着直起了腰板,板起脸来冷声道:“不用,我自己会……” “九年级d班,尼尔斯·伯克哈德是吧。”没有听小屁孩逞强的耐心,许熠嘉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的话。 “未经允许擅自闯入高中学部校区,还和高年级学长发生纠纷,在校园范围内打架斗殴,如果我现在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风纪组的老师们……”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一眼对方,“相信我,明天一早,你的家长就会接到学校的面谈邀请。”说完一扬手,将一条背面绣着校徽和班级姓名的制服领带扔在对方怀里。 倒霉孩子,哦不,尼尔斯手忙脚乱地接住领带,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脸色一变,又惊又怒地抬眼瞪视许熠嘉:“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熠嘉斜睨他一眼,“不管你是打算乖乖回家也好,躲去亲戚朋友那也好,只要看到闯祸的未成年人有了成年人接收看管,我今天遇到的麻烦事就算解决完了。所以,趁我还没有耐心尽失之前,赶紧上车。否则,比起送你这个麻烦,我其实是更乐意选择给风纪老师打电话的。” 听完他一席话,尼尔斯面孔立即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怒视许熠嘉。而许熠嘉胜券在握,只是平静回视。 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原地僵持了起来。 不过没多久,这场眉眼官司还是以尼尔斯败下阵来告终,虽然满腔愤懑不平,嘴里还不停低声嘀咕着“多管闲事”,但还是只得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许熠嘉的车后座。 许熠嘉没去理会他的暗自嘀咕,待他爬上车,只交代了一声“抓紧”,便迅速启动车子,向着学区外疾驰而去。 彗星v1000久负盛名的动力系统名不虚传,起步速度就十分迅捷,尼尔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车速便已迅速提高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值。他不由立刻将原本打算的反唇相讥,连同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一并吃力地咽了回去。但他的眼底还是流露出了掩藏不住的惊慌,抓在后座椅上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咬紧牙关极力蜷起身体,勉强自己尽快镇定下来。 虽说以他的出生,各种拥有超高时速的豪华车辆,飞行设备没少见识,但彼时却都是被重重钢铁防护包裹,又有专人司机会以最安全的车速保护驾驶。哪里试过像这样只隔着一层薄弱透明的防护隔离,直面飞速掠过的建筑街景的刺激体验。于是,本质上的确是个温室大少爷的尼尔斯,虽是极力想要隐藏,但身体却还是诚实地表现出了惧意。 许熠嘉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便略微松开了一点油门,降低了车速,片刻之后,果然看见后视镜里的人悄悄放松了一点身体。 看来这位小少爷虽有些性情叛逆,但毕竟年纪还小,或许只是有些不懂世故。许熠嘉心下稍软,于是微微放缓了语气问道,“你去高中部要干什么,找人?” 尼尔斯显然还在记恨刚才许熠嘉的威胁,冷言冷语地道:“不干你事。” 许熠嘉没跟他计较,耸了耸肩说:“我本想着如果你是打算找人,我或许能帮得上忙。否则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地乱撞,到处引发冲突,迟早被风纪老师抓到,到时照样免不了要通报家长。” 孰料这话一出,尼尔斯顿时像被踩了痛脚,涨红了脸怒道:“你凭什么教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和那三个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几个分明是一伙的。” 说完还不解气,大声嚷道,“别以为我会被你威胁,我刚刚已经看见了,你时速已经超过了180m,严重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时速,而且你这辆车绝对不是高中生可以使用的车型,你自己也是违反校规校纪,别以为能够以此要挟我。” 许熠嘉被他这突如其来爆发一通的抢白弄得愣了愣,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等尼尔斯慢慢平静下来,涨红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首先,如果我没有想办法糊弄过那几个人,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着和我说话吗?其次,谁告诉你,我是未成年人了?” 听着前半截时还面露不屑的尼尔斯,听完最后一句,即便正余怒未消,也明显怔了一下,提起的气势顿时一滞。 许熠嘉从后视镜里瞟他一眼,解释道:“这辆车是我的监护人上个月送给我的成年礼物,所以,我从上个月起,就可以合理合法地使用这辆车了。” 谁知尼尔斯听罢,却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我姐姐就是07届的十一年级生,你和那几个人胸前的校章款式分明就是07届之后才更改的新版,你骗得了谁?” 许熠嘉弯起一边嘴角,这小鬼也不是太笨。车辆已经开启了自动辅助驾驶,于是他便腾开手,在智能手环上熟练操作了几下,伸到尼尔斯眼前晃了晃,投影屏上清楚地显示出一份行车准驾执照,登记大头照上一个英俊明朗的少年正对着镜头微笑,正是许熠嘉的脸。 晃了一下后,也不管尼尔斯看没看清楚,许熠嘉就收回手,说道:“我是十一年级没错,但是因为曾经休学过两年,所以在上个月就已经年满十八岁了,还有问题吗?”说完对他露齿一笑,也不管尼尔斯的后续反应,调转过头继续驾车。 而刚刚还在雄辩滔滔的尼尔斯,听了这话不由猛然一怔,嘴张了张,却是再没吐出一个字来。 就现行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值学龄的未成年人,会获批休学两年之久,除开是因为一些以现在的医疗水平都很难治愈的重大疾病外,就应该会是比较严重的家庭变故才有可能了。 而许熠嘉就外表来看,实在健康得不像是个有什么严重疾病在身的样子,那么,情况就不由有些引人深思了。 虽说丹霞星远离人类主战场,参战人口相对主星来讲并不算多,但那场刚刚过去不久的战争实在太过于残酷可怕。数之不尽的鲜活生命葬送在战火之中,令得整个人类族群都为之刻骨铭心。迄今为止,阴霾仍旧笼罩在人们的心头挥散不去,也让每一个人都为之讳莫如深。 结合刚刚许熠嘉提及监护人,却并不称呼父母,即便尼尔斯是个正值冲动年纪的青春期少年,也明白这背后有可能包含的深义,一时不禁沉默下来。 车上的气氛陡然变得安静,许熠嘉若有所觉,从后视镜看了眼尼尔斯,微微一笑。他明白尼尔斯突然沉默的理由,近些年来丹霞星上因为战争失去亲人的家庭数之不尽,而这对许熠嘉而言,也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提及的话题,所以便也保持了沉默。 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子驶出校区范围,许熠嘉才开口打断,“该送你去哪个方向?布兰卡山庄,还是长岛?” 尼尔斯因他笃定的语气而翻了个白眼,但却还是只得悻悻地开口答道:“长岛。” 许熠嘉不去理会他的不满,调整车头方向,朝着城郊长岛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 3 章 行驶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沿着山崖蜿蜒而下的全封闭式高速通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彗星v1000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穿过了高速通道出口,眼前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许熠嘉此时只觉眼前一亮,启明星市是海滨城市,晴雨难料,刚刚还阴雨连绵的天空,此时已是云收雨歇。顺着滩涂远远望去,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个由斑斓葱郁的绿荫及雪白绵长的沙滩组成的狭长海岛,静静地漂浮在清澈湛蓝的海面上,浓郁而纯粹的色彩对比,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美丽的岛屿,就是启明星市最闻名遐迩的城中海岛,长岛。 不过,令得长岛像如今这般声名鹊起的,却并非只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 三十多年前,丹霞星最知名的房地产开发集团埃利森地产,投入巨额资金主持建造了长岛社区这个史上最成功的房地产开发案例。成功地将一座占地面积不足500公顷,曾经荒凉偏僻的无名海岛打造成了整个大华阳郡最声名远播的高级住宅社区。 时至今日,作为整个华阳郡最知名的城中海岛,长岛的地产价值日益激增,住房价格之高昂,足以令得无数生活富庶的中产阶层为之望而生畏。它与城西的布兰卡山庄一东一西,是启明星市最为知名的两个富人区,也是令无数人都心驰神往的,财富名利的代表和象征。一幢位于长岛上的独立住宅,便是本市名流士绅们的基础名片,能充分代表其主人的身价和地位。 天既然已经放晴,许熠嘉便没走海底通道,而是载着尼尔斯上了跨海大桥,准备顺便观赏一下沿途美景,若不是带着个本地业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长岛虽然也接待观光客,但是却有观光范围和时间的限制,再加上收费高昂,所以即便已在启明星市生活了数年,许熠嘉也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自然是要抓住时机好好观赏一下长岛极富盛名的美丽景致了。 从跨海大桥到登岛,车行一路,两人都很安静。许熠嘉是正陶醉于美丽的自然风光,而尼尔斯则是满腹心事,越是越是接近目的地,就显得越是沉默。 终于,车开得再慢,旅程也终有结束,不多久,目的地便到了。 尼尔斯给的住址在长岛中段一座地势较高,占地颇广的丘陵之上。山上植被繁茂,视野极佳,就算在长岛也是最好的地段了。 许熠嘉在尼尔斯的指引下把车停在了一幢宅院的大门前,做工典雅的雕花大门两旁栽种着十分繁茂的冬柏和荆棘花木,把门后的住宅楼遮掩得影影绰绰,古典腓尼基式风格建筑在过分葱郁的绿树浓荫掩映下有一种静谧幽深的意味,但也因此显得略有些荒凉而老旧。 望着眼前这幢住宅,许熠嘉略感惊讶,他看着不发一言地跳下车子,径自走向大门的尼尔斯,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他:“你伤的不轻,需要好好检查一下伤口,家里有人在吗?” 尼尔斯伸手按了一下大门旁的门铃,回过头来,讥诮地望着许熠嘉道:“放心吧,哪怕是栋破旧的老房子,也一样还是会有人维护的。” 话音刚落,大门就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边打开。没几分钟,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妇步履匆忙地从大门里迎了出来。 看见那名老妇,尼尔斯的神情立即转变得温和起来,他快步迎上前,一把搀住老妇,扶着她便要往回走。但那老妇却轻轻挣脱他的搀扶,站在原处抬起手来,面有忧色地抚摸尼尔斯带着伤痕的脸庞,尼尔斯没有抗拒,乖乖地低下头任她查看,还面容温和地低声与她交谈了几句,似在安慰。 那老妇静静听完,叹息着摇了摇头,没有急着责怪他,而是先转过身来,面对着许熠嘉的方向艰难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许熠嘉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匆忙也弯腰回了一礼。抬头便见那老妇面容慈和地望着自己张了张嘴,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轻轻挥舞双手打了几个手势,又看了一眼尼尔斯,示意他开口解释。许熠嘉这才发现在那老妇耳朵上挂着一枚型号老旧的助听器,竟是一名聋哑人。 好在许熠嘉幼年曾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少许懂得一点手语,明白这名老妇是在挽留他留下做客,连忙礼貌地回答道:“感谢您的邀请,夫人,但是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家里人都在等我,下次若有机会,再来打扰您。” 那老妇微笑着挥了挥手,又鞠了一躬,这才顺着尼尔斯的搀扶慢慢直起身。尼尔斯面色复杂地看了许熠嘉一眼,不发一言地搀着老妇转身离去。 许熠嘉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丛生的茂密花木之后,不禁有些皱眉,但思虑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暗自告诫自己别再多管闲事,之后就不再迟疑,跨上车子掉头离去。 尼尔斯坐在收拾得窗明几净的起居室里,管家加西亚太太固执地坚持要去储物室找更专业全效的医疗箱给他检查伤势,他于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的脾气并不算好,只是在他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里,也仅有在这幢房子里时,才能够保持这样的心平气和。 没过多久,加西亚太太微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起居室门口,尼尔斯注视着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不禁稍稍有些出神。 记忆里,时间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可不知不觉加西亚太太也已经变得这样衰老了吗?原本印象中永远挺得笔直的脊背已经变得弯曲佝偻,永远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黑发髻也变得干枯花白。 尼尔斯没有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加西亚太太也没有追问。尼尔斯看着那双在时光中变得干瘦粗糙的手,找出诊疗箱按诊疗结果给出的疗伤药物,仔细地涂抹在尼尔斯肿胀的伤口上时,那句话便像是没经过大脑一般的脱口而出。 “他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把刚刚说出的话撕碎嚼烂了重新咽回肚子,顺便再把刚刚说话不过脑的自己痛打一顿。 但那双干瘦粗糙的手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动作轻柔地为他疗伤。不一会儿,加西亚太太结束了治疗,又耐心地收拾好了医疗箱,这才转过身微笑着注视他带着不安的脸庞。 “不要担心我,我很好,你们都还是孩子呢,应该要先过好自己的生活。”明明是一句温柔的安慰,却是一个缺乏感情起伏的机械声音。 加西亚太太使用的是残疾人专用智能终端,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老旧型号,情绪模拟程序常常出错,所以她索性关闭了这个功能,也因此在容易产生误会的陌生人面前,人工智能的语言功能便基本派不上用场了。尼尔斯曾试图给她买一个新的,但却被加西亚太太拒绝了。 尼尔斯知道她拒绝的理由,就像知道他们交谈中的对象根本不会再回来这里是一样的理由。 他有些烦闷的闭上嘴,他很明白,这个话题大概会又再一次以年龄为借口把他排除在外,就像以前所有的相似情况一样。他根本连再争取一次的动力都没有了,因为不想再听到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劝言,就好像他真是的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但加西亚太太没有试图安慰他,但是也没有再开启这个话题的意思,只是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问道:“今天要在这边住下吗,我去给你准备晚饭?” 他今天确实不想回去,只得就势点了下头,加西亚太太看起来有些高兴,微笑着转身去准备晚餐了。 尼尔斯清楚,加西亚太太一定早就把他来了这里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不然不会同意让他住下,但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不想给加西亚太太添麻烦,如果他留在这里却没有给家里报备的话,加西亚太太一定会受到责怪。 于是他也只能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憋闷重重地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思考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一大清早,天刚微明的时候,许熠嘉便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厨房里,他手脚麻利地淘洗白米,切洗菜蔬,又用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陶锅一齐炖煮了。十多分钟后,香味四溢的热粥便被端上了餐桌,之后他又熟练地准备了一些煎蛋咸肉之类的配菜用以佐餐,不多一会,一顿简单又营养充分的早餐便准备好了。 之后,许熠嘉先是自己三两口简单地吃完,然后就用保温罩把早餐盖好。 昨天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艾莉丝的生日,昨晚家人们一起纵意欢庆,以至于聚会结束得太晚,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距离上班上学时间还早,许熠嘉也不打算现在就把他们叫醒。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要出发去学校了,推开家里的大门正准备离开,一转头,却惊讶地发现二楼楼梯的栏杆中间,不知何时竟探出来一个披散着细软黑发的小脑袋。胖乎乎的白嫩脸颊挤在栏杆的中间,两只湿漉漉的大眼正安静地直直盯着自己,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待了多久。 许熠嘉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呼出声,“艾希礼!” 那正在楼上窥探自己的小女孩,正是家里最小的孩子,5岁的艾希礼。 话音未落,他便反应过来,连忙随手丢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艾希礼见他上了楼,立刻松开楼梯栏杆,向他伸出两条胳膊,许熠嘉一把将她抱起,摸了摸她露在白色的小睡裙外的胳膊和腿,发觉还是温热的,松了口气,连忙将她抱回了房间,塞进温暖的被窝里。 许熠嘉一边给艾希礼掖着被角,一边轻声说道:“时间还早呢,再睡一会吧。” 艾希礼伸出手指捉住他的袖子,轻轻地说道:“熠嘉,不要走。” 闻言,许熠嘉心中一软,不由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姨父是多伊特人,家里的这些孩子们也都依照父系传统,并不习惯称呼他哥哥,而是直呼名字。但偏偏他是血统纯正的长安大陆华人,名字也取得十分符合华人的文化传统,刚来家里时,姨父和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为了学会他名字的正确发音,花费了很大一番气力。 唯有艾希礼,是在他来到这个家里之后才出生,并且从小开始,都几乎由他这个兄长领着带大,所以在家里,艾希礼是除了小姨以外,念他名字的发音最标准的一个。 许熠嘉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小女孩,温柔地注视着艾希礼的眼睛轻声说:“我不离开,就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快睡吧。” 艾希礼闻言十分高兴,小脸露出满意的笑容,棕色的大眼睛弯成两个月牙,赶紧乖乖地收回手指闭上眼睛。 不一会的功夫,小女孩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又重新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许熠嘉小心地又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下楼打开大门,悄无声息地骑上车驶向了学校。 第 4 章 抵达学校,许熠嘉照例把车停在学校停车场最靠里的停车位上时,时间刚走到7点半,距离8点半才开始的早读课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向着社团活动室走去,打算去那里消磨一下时间。 从停车场到社团活动室,需要穿过学校的户外运动场。走在由高大的绿植间隔开的通道上,许熠嘉看见各种运动社团参加早训的学生们正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 由东明第一实验中学到现在的东明综合高级学园,其中改变最大的方面,应该就是教学方式多样化的调整了。受到原金盏花私立学园的影响,东明在保有原本的升学高中的教学力量的基础上,也增添了许多课外活动的社团教学。譬如各种运动竞技,艺术文学等等的社团都在校内十分盛行,课外素质教育发展得十分蓬勃兴盛。 这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丹霞星在高等教育升学的选择倾向性造就的。越来越多的丹霞星高等学府愿意给具备高素质特长的学生予以降分录取的优待,尤其是一些能在具有权威性的专长比赛上获得奖项的学生,甚至可以得到一些知名大学的青睐甚至是奖学金。而这种倾向性,也自然而然造就了各个中小学兴盛发展的素质教育。 这对许熠嘉来说,却也是件好事。 前世的许熠嘉只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学习成绩比较一般。由于从小就父母离异,两者又都是文艺界的成功人士,日常都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照顾的缘故,所以许熠嘉虽在经济方面没有什么压力,但在生活和学习上就多少有些缺乏关心了。 好在他天性有些随遇而安,无论在哪种境地之下都可以很好地自我宽慰。在前世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除了过分沉迷美术音乐之类的艺术爱好,以致荒废了学业以外,从不给人添乱,甚至在最能惹事的叛逆期,也都因过分沉迷爱好,消无声息的便度过了。 若是没有这场匪夷所思的穿越的话,现在还在原来世界的他,或许能考上一所不错的艺术院校,从事上一份不一定能有多大前途,但却能让他喜爱的艺术相关的工作了吧。 而如今虽然因意外身死,又重生穿越了一回,之后在穿越后的头十多年里经历了诸多坎坷波折,但兜兜转转,他又终于能再一次回到这条起跑线上了。 而这一次,相比起前世的自己,他有了对他更加包容爱护的亲人,自己的能力也有了更扎实的基础,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有些愉悦,脚步轻快地穿过运动场向着位于艺术综合楼的社团教室走去。 许熠嘉所在的社团是本校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社团,名字叫做启明星先锋音乐综合研究社,简称先锋音乐社。 名字起得颇有气势,但社团上上下下拢共加起来也只有五个社员,堪堪只够社团建立的最低标准。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社团虽规模不大,取得的成绩却颇为亮眼。先锋音乐社曾经多次代表东明高中参加过启明星市,甚至是全华盛郡举办的的音乐节活动。并且由于表现出众,还曾受到启明星市□□的邀请登上过一年一度的星际联欢庆典的舞台,为他们社团和学校赢得了极大的关注和赞誉。 只是,和其他取得优秀成绩后便得到校方鼓励支持的社团不同,先锋音乐社至今仍然是学校里摇摇欲坠的边缘社团,就仿佛是个后妈手里的小透明,别说是在校内宣传推广了,就算是社团活动管理,校方也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地从不插手,任其自由发挥自生自灭。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便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先锋音乐社,顾名思义,就是指许熠嘉他们社团主要是研究一些小众的,超前的先锋艺术类型的社团。 从穿越之初,许熠嘉便发现了,后土星与地球由于地形的细微不同,导致了历史文化进程的巨大差异。 虽两者在自然规律,生物环境,人类的形貌特征乃至历史文化等方面都高度相似,但或许是由于后土星上的两大主要陆地板块,长安板块和弗里德姆板块之间距离非常接近,接近到最相邻的地方,仅仅只区隔了一条狭窄的里雅斯特海沟,且里雅斯特海沟还地处气候宜人,物质丰饶的热带地区。天气晴好的时候,两大陆地几乎可以隔海相望。 于是,不同于地球的几大人类活动陆地板块被宽广无际的太平洋所区隔,可以相对独立的各自发展。后土星上的人类集团之间,因为生存范围的高度重叠,□□味则要浓厚得多,为了更多的占取生存资料,两大地域板块之间,数千年来战乱频频。 混乱无序的生存环境对人类文明的损伤极大,与此同时,常年的紧张局势却又催生了人类科技的发展。于是,这混乱紧张的生存局势,使得后土星在科技方面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地球的进程,在人文艺术及文明建设方面的发展又远远落后于同等科技背景之下的地球。 也因此,直到许熠嘉在12岁那年跟随姨母一家从战火纷乱的后土星移民丹霞星,在相对安定和平的环境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对自己重新出生的这个新世界有了一个较为完整清晰的认识。 一方面是他终于看到了这个新世界如同未来科幻小说一般的真实面貌,见识到了哪怕穿越多年后,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种种高科技技术,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回。 但另一方面,他也观察到了后土起源的人类社会在长期紧张的□□势结束后,那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和空虚,以及对构建塑造精神世界的迫切渴求。 遗憾的是,这个新世界这一点上的发展实在乏善可陈,人们仅仅只是趋向本能地向往着艺术之美,盲目地追逐着情感上的宣泄渠道。 虽说后土星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并不缺乏充满了激情灵性的伟大艺术家,也曾创作出众多足以撼动灵魂的传世经典的艺术作品,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艺术传承总是缺少必要的总结和提炼,难成体系。 在缺乏传承发扬的恶性循环之下,艺术的多元化多样性也同样缺乏,过于新颖和激进的艺术类别受到了保守的社会风气的排斥,只能在狭小的范围中艰难求生。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先锋音乐社这种过于突破传统的表演风格,自然是不被风气保守的东明提倡的。 不过好在战后这些年,丹霞星民众的主流思潮是主张人文主义,尊重思想自由和个性解放。所以学校虽不提倡,却也充分尊重学生们的自主权利,使得他们社团除了无法获得学校的推荐,参加正规校际比赛,获得奖学金及学分以外,正常的社团活动倒是不受限制。 于是社团便只能辗转于一些面向社会人士,同时又不限制在校学生参与的表演场合来进行社团活动,抓住一切机会的展示他们的表演。好在随着他们的演出实力日益精进,慢慢也开始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还有了专属的乐迷,只是名声范围暂且还只限于一些现代音乐发烧友的圈子。 启明星先锋音乐综合研究社的创立人是高许熠嘉一届的学长,也是先锋音乐社的前任社长。 这位前社长就是位狂热的现代音乐爱好者,痴迷于一切打破传统规律限制的改良和创新,并且还十分地热衷于在校园里宣扬传播自己研究的各种机遇音乐,前卫摇滚等等一切反传统的音乐风格。 许熠嘉在入学第一年,被那这位前社长连哄带骗地忽悠入社时,他的一番豪言壮语,许熠嘉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当时,他穿着钉满铆钉和流苏的旧皮衣,戴着各种镶嵌了骷髅头的金属饰品,染成火红色的头发用发胶高高梳起,额上还扎着一条品味堪忧的花色头巾,站在社团讲台上,一边故作深沉地吞云吐雾,一边对着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几个学弟学妹大发感慨。 “现代科技给我们人类的不应该仅仅只是充斥毁灭的强大武力,又或是不断扩散污染的工业生产。它还应该要妆点和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提醒人们追求更美满的生活,建造更美好的世界。而我们社团的宗旨,就是摈弃打破所有的墨守成规,使用现代科技去开拓锤炼毫无先例可援的,崭新的艺术世界!到了那一天,你们就会发现,我们的名字都将被历史所铭记!” 抛开那些过度中二热血的豪言壮语,以许熠嘉一个异世来者的旁观眼光来看,也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富有远见的想法。 在地球上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工业革命之后,随着人们思想上的解放和音乐传播媒介的逐渐增多,音乐在表现、内涵、创作等多方面开始走向更广阔的空间。现代艺术的发展打破了以往艺术家、作品和观众之间的藩篱,让音乐更多的体现出人与自然之间的美,而不再仅仅局限于上层社会的禁锢,开始深受现代社会文化影响,立足批判现实社会对人性的压抑。越来越多的结合了新技术的先锋音乐形式开始深受普通民众的喜爱,在普罗大众之中逐渐盛行起来。 只可惜,在许熠嘉重生的这个新世界里,先锋音乐社的这位创始人,思想就显得过分超前了。起源于后土星人类世界,艺术发展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地球的程度,人们在艺术鉴赏方面的包容能力也还没有那么开阔。再加上这位社长在艺术天赋上又稍有欠缺,空有满腔的激情热血但最终也没能让他取得什么成就,只弄出了一个留不住社员的空壳社团,只能每天自娱自乐地研究一堆缺少美感又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古怪音乐,是整个校园里都出了名的怪人,备受诋毁和嘲弄。 不过,好在人生漫途,时常偶遇惊喜,就在将要山穷水尽之时,他终于迎接到了转机。在新学年的招新活动上,遇到了许熠嘉。 或许一开始他找上许熠嘉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社团退团人数太多,眼看就只剩身为社长的他这一个的光杆司令,社团活动难以为继,他只得寄希望于能利诱哄骗几个少不经事的学弟学妹进社团充充场面。但很快地,他便发现自己竟是在无意中发掘了一块掩藏的无价之宝,即将迎来人生的重大转折。 这使得他在往后的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无数次洋洋得意地提起这件事,认为招纳发掘了许熠嘉,是他整个人生之中做出的最英明神武的决定,哪怕他之后的人生之中取得了无数成就,也仍会认为把许熠嘉领进自己社团的时候才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此时的许熠嘉才刚刚年满十七岁,他发育期到得迟,刚入学时身材瘦小又长得唇红齿白,站在大批家境优渥发育良好的同窗之中,咋一看就像个身材扁平的小姑娘。 第一次走进社团大楼时,艺术活动中心里挤满了过来参观的新生,都是些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又是刚刚踏足高中校园这个洋溢着年轻荷尔蒙的崭新的世界,一个个都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展示羽毛,许熠嘉站在其中真是毫不起眼。 但这位先锋音乐社的前社长好不容易从校园里抓到几个愿意来他这里参观的新生,自然是毫不介意,满口溢美之词:“已经很久没见过像你们这么风采独具的新生了,”或许是觉得许熠嘉面相稚嫩比较好骗,又挨过来作出高深姿态压低嗓门蛊惑他,“学弟你长得这么帅,如果玩音乐,迷倒万千少女指日可待,相信我,以我的经验,只要你愿意入社,下一个校园男神绝对非你莫属。” 这位社长显然没什么说好听话的天赋,明明是一番花式夸赞,被他用缺乏情调的华盛郡口音说出来,毫无说服力且不说,配上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朋克装扮,和许熠嘉站在一起,简直像是街头混混正在敲诈勒索初中生。 仅仅只是因为已经很久没见过玩乐队这种现代音乐的人,一时见猎心喜,所以跟过来看看热闹的许熠嘉,闻言只觉得啼笑皆非。 第 5 章 跟着那位招新的社长到了先锋音乐社的社团活动室门口,此时的社团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作“野性嘶吼先锋乐队”,名字自然是这位社长亲自取的。 当他用眼角余光左右瞟着拥挤在楼道里参观的学弟学妹们,提高了音量一脸自豪的介绍社团名称时,许熠嘉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跟过来参观了。 而等到这位社长把社团活动室大门打开,许熠嘉后悔的情绪立刻又上升一个台阶。 活动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倒不是采光不好,主要是因为墙壁被统一漆成了黑色,所有的墙壁包括天花板上又都被喷涂上了各式各样的涂鸦,主题基本是一个类型,不是暗夜猎魔,就是天罚审判,不是地狱烈火,就是噩梦人间,整间活动室看上去不像个高中社团,倒像个魔窟,似乎随时有可能从里头钻出个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 原本因为这位社长一身特立独行,吸睛十足的朋克风范,正是能够令得十几岁的无知青少年们向往着迷的典型,所以面带新奇簇拥着跟随围观的新生们,顿时开始面面相觑。 等到这位社长开始热情的邀请大家入内参观时,更是连连后退,一个个带着尴尬的表情连忙做了鸟兽散。 唯有许熠嘉和其他两个新生因为站得近,没来得及偷偷溜走,便被这位社长一把拉住。 刚才还是一脸的‘寂寞如雪唯爱永恒’的社长此时笑得满面春风,活像上门推销保险的推销员,牢牢抓住几个新生拼命安利,“你们别看我们社团面积不大,但是设施非常齐全,所有器乐演奏需要的,从古典到现代,从弦乐到管乐,一应俱全。还有,各种类型各种配置的录音室,合成器,音响,全都是一线品牌最高配置的新品,加入社团,绝对会物超所值!” 三个新生听了这番话,想要马上离开的决心也不由有些动摇,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无声商议,要不就看一眼 社长见三人似乎有些心动,立马又加上一把柴,“我们社团作风开明,不限活动时长,不限项目主题,也不追究项目成绩,只要加入就可以得到五十个课时,不用点名签到,来去自由。”就只差没□□裸地喊出,只要你们挂个名,就可以逃避课时还不受处罚。 听到这,许熠嘉不免有些讶异,东明校风严谨,虽说对学生的素质教育十分看重,给出高学分来鼓励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但百年名校的声名在此,校规校纪依然是规矩森严,学生每学期参与的课时时长都有明确规定,每周进行考核,只要有一次没有达到规定时长,就会全校通报批评,严重时还会通报家长,停课处分。 唯一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就只有选择参加一个管理相对宽松的社团。东明学园中学部的规定是,只要有参与社团活动的学生,都可以自动获取所在社团规定的课时时长,而是否满足活动课时时长的评判,只需要所在社团的顾问老师来决定即可。 只是,在东明高中部,即便是一些已经拿到知名高校奖学金的高年级特长生,抑或是学校里那些有着各种奖项加持成绩优异的大型社团社员,每个学期获得的课时也不过五六十个。 这样一个一看就不怎么正经的社团,居然会有50个课时的活动时长,随便迟到早退社团老师还不管?这如何不让人倍感诧异。 能进东明高中部就读的学生,无论是能够从初中部直升的学生,还是如许熠嘉这般通过入学考试入学的,都不是笨人。在场的三个新生全都在开学前便早早熟读了东明高中的学生管理手册,三人都十分清楚按照学校的校规,寻常情况绝不会存在这样大的漏洞,于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其中一个带着矫正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直截了当地问道:“参加这个社团可以拿到50个课时?你怎么做到的?然后你又怎么保证社团老师不会点名记录活动时长?” 许熠嘉和另外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虽没说话,但也都不约而同地眼神指向这位朋克风社长,以表达自己的疑惑心情。 社长面对新生们的质问,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懒洋洋地走进社团,重重地瘫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用一副不大有兴致的表情回答:“我通过学校理事会拿到的社团成立批准书,只要所有的社团成员每学期的平均成绩都达到b+以上,我就可以自行决定社团的活动准则。” 而三个新生听到这里,不但没有解除疑问,反而更加疑惑了,不由面面相觑。 然后还是那个戴眼镜男生率先开口,“据我所知,我们学校社团的建立只需要通过教务处批准,然后递交申请给学生会就可以了,什么时候一个社团的成立还需要劳动到校理事会了?而且平均成绩达到b+?这算是什么前提?”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身边的两个新生,语气笃定,仿佛觉得只要是个人,就应该轻松做到这一点才对。 勉勉强强才以平均b级绩点擦线通过入学考试的许熠嘉:“……” “哦,因为我的申请教务处不批。”社长更加兴致缺缺,用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道。 这下,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短裙女生也终于忍不住了,“教务处都不批准的社团申请,你是怎么让理事会批准的?” 那社长一副‘今天餐厅的菜口味一般’的口吻说道:“因为理事长是我爸。” “……” 听到这里,三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几秒钟后,眼镜男才再次开口道:“所以你是一个惠灵顿。”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自从数年前弗里德里希·惠灵顿先生创办了东明综合学院之后,学校的理事长一职都是由惠灵顿的家族成员担任的。虽说东明学园的前身之一,金盏花学院是一所有名的贵族私立学校,所以在东明就读的有不少都是各类政商名人家的子弟,学校理事长的儿子也不算是多么什么了不起的身世。但来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学校理事长的儿子招揽进他的社团,可以从此陪太子读书,这个事件发展,还是令在场的三人一时都有些心情微妙。 三人又互看了一眼,眼镜男生推推眼镜,道:“我是有成绩要求,拿奖学金入校的贫困生,选社团的唯一标准,就是能给出我充足的自习和打工时间。”说完,看向旁边的短裙女生。 短裙女生也笑着撩了撩长发,说:“我无所谓参加什么社团,只要足够酷就行了,我看这里,挺不错的。” 语毕,两个新生和朋克社长又都齐齐看向最后的许熠嘉,许熠嘉十分老实地道,“我家里有三个弟妹,长辈又都比较忙,我要经常帮忙照顾,所以也想找一个时间自由一点的社团。但我是艺术特长生,平均成绩要达到b+会有点吃力。” 眼镜男生点了一下头,“你既然能入学,平均成绩应该有b级,艺术特长生可以用专业课加分,只要你不是太蠢,有我的笔记,平均成绩达到b+应该不成问题。” 许熠嘉因为对方霸气侧漏的学霸风范,一时噤若寒蝉,没有任何异议。 三人短暂交流过后,认为目标基本达成一致,于是其余两人眼神示意眼镜男生,都属意由他代表发言,眼睛男生也没推迟,开口说道:“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既然你能开出这样的条件,那为什么你的社团会招不到人,需要你这个社长兼理事长儿子亲自招新?我不相信你在整个校园里都找不到一个平均成绩b+以上,又愿意通过你,来获得更方便舒心的校园生活的学生。” 听了这段意有所指的话,这位惠灵顿社长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招的好吗!如果都是些只会耍小聪明或是偷奸耍滑的,我可不会要,上一批这样的人已经全部被我清除出去了,清除!明白吗?我这里宁缺毋滥!”说完眼珠子直直瞪向三人,似乎在表示,如果你们三个也是这样的,立刻就会被他扫地出门。 眼镜男生似乎并未收到他的眼神讯息,十分淡定地推了一下眼镜回到:“所以呢,你的社团里现在还剩几个人?” 此话一出,室内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许熠嘉才一脸古怪地打破这令人尴尬的静谧,“该不会,整个社团只剩下你这个社长了吧。” “当然不是!”这位惠灵顿社长被刺激到了,立刻高声反驳,但是不过一瞬,就气势陡降,有些嗫嚅地道:“还有一个社团顾问……” 这下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寂静得几乎令人窒息。三个新生的视线都如同针刺一样扎向沙发上坐着的社长,社长面对三个学弟妹的眼神逼迫,终于有些顶不住压力,开始坐立不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着解释了一番。 撇开那些推卸责任和自吹自擂的部分,众人才算勉强搞清楚了事情始末。 这位小惠灵顿先生全名叫做亚当·埃尔维斯·惠灵顿,三年前,还只是个中二级学生的他,受到在大学里组建乐队的表哥影响,疯狂迷恋上了摇滚音乐。满心欣羡的他发誓一定要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摇滚乐队,表演自己所钟爱的音乐。但遗憾的是,他初中就读的也是校规严明的东明学园,他的这个申请理所当然的被教务处驳回了。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考虑转学去就读其他校风更开明的学校,但他偏偏却是东明理事长的儿子,转学的要求自然而然地便在家里的强权压迫下无奈放弃。 最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决定先成立一个符合校规的普通音乐社团,找到一些能够认同他音乐理念,拥有共同音乐梦想的队友,一起研究摇滚。 如此一来,只要等到高中一毕业,他们就可以立马正式推出属于他们的乐队。 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他低估了理事长儿子这个身份的吸引力。 社团成立后,凭借他开出的这些优渥条件,自然立即吸引了大批学生申请加入,社团最风光的时候,社员曾达到了四五十名之多,作为一个刚刚成立的社团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成绩。 然而很可惜,如此众多的社员之中,认同他所热衷的音乐,志同道合的同伴却连一个也没有。 其中最多的,便是一些指望能通过巴结理事长儿子,来获得课时便利和成绩优待的投机分子。这位小惠灵顿先生虽性格偏激了点,却也不是蠢货,自然看出这些人的心思浮动,一怒之下便将这些人统统赶出了社团,最后只留下极少数真正纯粹的热爱音乐并且还有所擅长的学生。 本以为这下再不会出什么问题了,但小惠灵顿却没有料想到,擅长并热爱音乐,认真对待音乐的学生们,大部分都早早有了自己的艺术想法,很多都无法理解和认同他那些过于激进,又粗鲁前卫的音乐形式。 这位小惠灵顿先生也是个固执己见的性格,对于自己坚持的音乐风格,容不下一点反对意见,再加上不擅长与人沟通,于是社长与社员之间激烈的理念冲突便不断升级,最终变得不可调和。剩余的那部分社员也纷纷忍无可忍地选择了退团,社团便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光杆司令。 不过,他却并没有轻言放弃,而是很快地重整旗鼓,准备重新招募社员。并且他这一回也学得聪明了,提前便摆明车马,把自己的招募要求一一罗列,不但要求有音乐特长,还要严格考察平均成绩,只打算趁着新学期的招新季仔细筛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之前的社团组建失败已经把他性情乖僻,品味古怪的名声彻底在校园里打响了,无论是被他清除出社团的投机分子,还是选择退团的音乐特长生都对他心怀偏见,离开社团后对他的评价自然是没什么好话。 于是,在今年的招新季里,众多对他的名声有所了解的学生,一听说是他的社团招新,又听说要求十分严苛,全都连连摇头。又加上招新季里,各大社团都在使出浑身解数争抢新社员,他的坏名声自然是其他社团对付他的不二法宝,有意无意地四处散播。导致他在艺术综合楼里坐了大半天,一个过来咨询了解的新人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跑出去校园里四处拉人,预备找一些才从外校入学,对他的信息不大了解的新生进行招揽。也因此,这才让他遇到了许熠嘉他们三人。 听完全过程,三个新生面上都有些感慨,既为这一番跌宕起伏的波折,也为这位社长的执着追求。 眼镜男生深吸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按照学校规定,社团的社员在五人以上,才能进行社团活动,也就是说我们还差一个人。” 话音一落,小惠灵顿的表情立刻变得又惊又喜,马上坐直了身体,“你们都同意加入吗?” 三个新生相视一笑,短裙女生率先耸耸肩,说道:“我本来就想找一个足够酷又足够有趣的社团,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前卫又炫酷的摇滚乐队,这么有趣的事情,完全满足我的所有需求,为什么不参加?算我一个。” 许熠嘉也笑着道:“我是艺术特长生,需要参加艺术类社团修满学分,然后又正好有些厌倦了那些教条死板的古典合唱团,交响乐演奏社之类的地方,这里正好适合我。” 眼镜男生点了点头,“很好,那么现在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找到下一个成员就可以了。” 第 6 章 既然决定了加入,全面了解社团自然是第一步。 三人跟随小惠灵顿走进活动室内部,先是听他一脸夸耀地详细介绍了社团里各项齐备设施。 不得不说这位社长虽看着有些不靠谱,但不愧是出生豪富的高门子弟,十分的财大气粗。不过是个配备给家族里不省事的纨绔子玩闹用的高中生社团,不但齐备了音乐活动所需的各种类别的乐器,专门辟出的琴房,还有设施完善的录音室及全语音智能管家,不但如此,所有设施还都是市面上所能找到的,价格最高昂性能最优越的型号。 并且,从刚刚一进社团大门,许熠嘉就发现了,即便是铺陈在脚下的猩红色地毯都是造价高昂的纯羊绒地毯,更别提休息区里那套光泽丰润的真皮沙发,和头顶上的造型繁复极尽奢华的水晶吊灯,这间配置豪奢的社团教室造价只怕是个天文数字。 除开恨不得让人戳瞎双眼的室内装潢,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音乐活动教室。 好不容易眼花缭乱地参观完整个社团,四人落座于正对着社团教室正中小舞台的宽大沙发,终于想起了早就应该进行的入团审核,当然鉴于目前社团人手的严重不足,所谓的入团审核大概也只能走个过场了。 当前要紧的是尽快找到最后一个社团成员,不至于让社团活动在新学年被学校强制罢停。 鉴于眼镜男生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条理分明胸有成竹的表现,大家便习惯了般地一致把目光先投向了他。 眼睛男生有些无语,一摊手道:“新社员的事我可没什么好办法,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因为东明的奖学金从上原郡转过来的学生,别说在学校里,整个华阳郡都没有几个认识的人。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叫做史丹利·李,除了小学音乐课上学过用键盘演奏儿歌,其他音乐相关一概一窍不通。” 话音刚落,惠灵顿社长便是一脸失望,刚想开口发言:“就没有一点……” 史丹利·李就出言打断对方,“不过我的长项是人事管理,账目核算以及对外公关,像是对接学生会管理,接洽活动邀约,安排表演活动等,各类辅助事务都可以安心交给我。”一席话说得理所当然的信心十足,就连稍显普通的长相都变得光彩照人起来,散发着满满的精英气场。 情商只有负数,得罪了半个校园,至今也没能成功举办过哪怕一场表演的社长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巴。“野性嘶吼先锋乐队”本来是有经理人的,社团经理并不需要参加音乐活动,本不应该和他产生什么矛盾。 但上任社团经理是十二年级的级花,刚入社没多久,小惠灵顿便和这个极花走到了一起。后来社团发展不顺,级花经理帮着劝说了两句,想让他稍微容忍一些。本是一番好意,但当时心情正糟糕的他却立刻像炮仗被点燃一般,跳起来当众怒斥一番。级花经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他的胡乱撒气,一怒之下也跟着退出了社团。于是这下,小惠灵顿女朋友跑了,社团经理也没了。 而此刻由于心虚,小惠灵顿自然是不可能道明真相的,于是也不敢对史丹利的毛遂自荐有任何异议。 当然后续等到三人得知真相时,心情自然相当精彩,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几人的视线又集中向了在场唯一的一个女生。 这女生相貌出众,打扮入时,看着是个清纯婉丽的美女,但一张嘴言辞却分外尖锐,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指上的蔻丹一边道:“你们不用看我,我虽然擅长交际,不过你们懂的,逢场作戏的多,真能帮上忙的少。” 然后又三言两语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女生名叫卡洛琳·阿德金斯,来东明以前,就读于本市一所风气保守的私立女校。其实那所女校是有高中部的,但她读了快十年的女校,被女校刻板严苛的教条规矩憋闷得快要发疯,于是到了初中的最后一学年,便头悬梁锥刺股,赌上性命一般地用功学习,好不容易成绩够上了东明学园这样的升学名校,这才得到家里同意,从此脱离了噩梦般的私立女校。此时此刻说起从前经历,仍是拍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和劫后余生。 小惠灵顿此时已经被接连打击弄得标准一降再降,他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你有没有什么音乐方面的相关特长吗?” 卡洛琳耸了耸肩,说道:“我有在唱诗班当领唱的经验,还学过两年竖琴,算是能够识谱。” 闻言,小惠灵顿虽然不甚满意,但也能够勉强接受,说道:“竖琴在交响乐范畴也属于大型乐器,我这里还真没有,那你有什么拿手的歌,表演一下吧,我给你伴奏。” 说着,他起身走向休息区正对着的小舞台,提起架上摆放的一把造型炫丽的电吉他,随手拨了两下弦,小弹了一段民歌小调。 许熠嘉仔细分辨,只觉得他的弹奏技巧还算娴熟,不过看得出是经常拿来练手的段落,还不能说明真正实力。 卡洛琳倒也十分落落大方,信步走上舞台,调整了一下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跟小惠灵顿商量两句,便合着渐渐响起的琴音开始了演唱。 卡洛琳选择的是一首传唱度很高的老歌,《完美假日》。 一开嗓,众人便觉十分惊艳,女声嗓音十分独特,低吟浅唱时声音低沉醇厚且富有层次,再加上准确地把握住了歌曲情感,使得表演十分具有感染力。等到唱到高音部分时,歌声也是高亢嘹亮,穿透力十足,又显示出极为宽广的音域。 看得出小惠灵顿对她的歌声也是十分的惊喜,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原本只简单伴奏的吉他琴音也变得跃动起来,他迈步上前应和着卡洛琳的歌声进行互动,增加各种炫技指法激情演奏,丰富歌曲表演的层次。 一时间,歌声动人,琴音流畅,两人的合作表演十分的引人入胜。 激昂欢快的乐曲引得台下仅有的两名观众也有些心潮澎湃,史丹利还好,同为乐手的许熠嘉却被氛围感染得跃跃欲试,只恨不得能立刻加入其中。虽说两人的表演技巧还不算十分成熟,卡洛琳歌词记得不牢,小惠灵顿过分注重炫技,但仅仅只是这种沉醉专注的表演感染力就足够动人心弦了。 一曲演罢,台下两人热情鼓掌,台上两人也是喜笑颜开,活动室内的气氛一时变得轻松愉悦。 台上两位表演者放下话筒和乐器,脚步轻快地走下台来,重新落座。 小惠灵顿社长此时再开口,声调都变得响亮了几分:“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演奏过了,今天真是痛快。”说罢,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仍觉意犹未尽,手指兴奋地不停敲击着扶手。沉浸许久之后,他才将视线转向最后的许熠嘉。 老实说,他对许熠嘉其实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毕竟,许熠嘉长相不错,五官端正又唇红齿白,本就是因为外形条件才被他从校园众多新生里挑中的。再来,虽听他说是特长生,但校园里那么多大型音乐社团的招新摊位,都没见他去毛遂自荐,被自己轻轻松松就领了过来,想来是实力和自信不足。 于是他想了想,对许熠嘉道:“你是哪个艺术门类的特长生,这里有什么是你拿手,能够表演一下的?”心中则是暗想,只要不是水平太差就先留下,毕竟社团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先凑齐人数。 许熠嘉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老实地说了自己的情况,“我是水彩和小提琴专业的特长生,钢琴和吉他也会一点。” 一听学得这么杂,还是一半的美术生,只怕是真的水平一般,小惠灵顿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猜想对方可能是那种为了凑足艺术加分考上东明,填鸭式学过一阵的考生,这样的学生在东明里并不少见,怪不得他来参加社团考核连惯用乐器都不带。 虽说失望,但小惠灵顿此刻也只能强打精神说道:“我这里有小提琴,也有钢琴,不过钢琴在隔壁琴房,你就先展示一下小提琴吧。” 至于吉他,他可不会让随便什么人染指自己珍藏的众多宝贝。 许熠嘉点点头,按照小惠灵顿的指点,取出放在乐器架上的琴盒打开一看,里面的小提琴线条优雅,木纹细腻。取出来掂了掂,十分趁手;又举起琴弓试了下音,音色华丽。 许熠嘉十分满意,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有钱人,一把根本用不上几回的乐器也是质量上乘,一看便知是名家出品的高档乐器。 他今天本没打算立即决定参加哪个社团,只是想先参观一下看看情况,所以就没有带自己惯用的乐器。但没料到第一天就能在东明校园里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十分符合自己心意的社团,此时已是认真考虑加入,自然是要尽全力发挥好自己的水平。 他调好音想了想,决定好了要表演的曲目,便架设起琴身,屏气凝神准备演奏。 随着他的轻灵地一抬手,琴弓稳稳地架在了琴弦之上。一瞬间,一串激昂热烈的快节奏音符就突如其来地从表演者肩上的小提琴中猛然迸射出来,在场几人只觉头皮忽然一紧,绚丽高昂的曲调就如同狂风呼啸一般冲向众人的鼓膜,让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就在几人以为自己快要因这激烈的琴音而窒息的时候,琴音又突然就在最高峰处猛地戛然而止,变得几不可闻。 可等你调集了全身的注意力去细细聆听,却又发现台上那人正在用着快速得如同幻影一般的手法,轻快地在琴弦上演奏着低沉而密集的音符,就如同山雨欲来之前的累积,压抑紧张的气氛被他用琴音一点一滴地聚集,层层叠加,不断推进。 突然,一个猛烈的滑弦发出高昂的音调从小提琴上飞溅出来,随后激昂热烈的琴声又起,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的乐曲弄得血脉偾张,心如擂鼓,全都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只恨不得能立刻跟随音乐纵情地尖叫舞蹈,释放出满腔的激情热血。 但随着如同一声裂帛般的嘶鸣,演奏者持弓的右手当胸划过,琴音顿歇,演奏结束。 而站在台下的另外三人则楞在原地,目瞪口呆。 第 7 章 演奏完毕,许熠嘉轻舒了一口气,小心放下肩上的小提琴。 仔细地将小提琴放回琴盒收好,许熠嘉转回头对着台下小惠灵顿笑道:“怎么样,我可以过关吗?”然后看着众人眨了眨眼,“我也挺想加入你们之中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相处愉快。”说完还开心地露齿一笑。 三人看到他露出的闪亮白牙,更加呆滞了。 只有史丹利勉强找回一点神智,断断续续地回应:“嗯?哦,对……” 许熠嘉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察觉三人表情都有些呆滞,语气有些迟疑,“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仔细打量了小惠灵顿和卡洛琳的神情,见这两人还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有些困惑的解释说:“还是说这种风格不太适合,我其实平时也练古典乐,只是想说在这里试一下更新鲜有趣的方式……” 话还没说完,小惠灵顿就突然像是被鞭子抽打了一下一样,猛地跳起来,冲上前一个跨步就跃上舞台,两眼放光地一把抓住许熠嘉持弓的右手紧紧握在胸前,声音都激动得喊劈叉了:“你,你刚刚……刚刚那个,那个叫什么?!” 许熠嘉被他突然凑到近前,布满狂热的大脸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一抽手臂,却没能抽动,只得尽力后仰脖子,艰难地解释道:“呃,叫《温柔的罪人》【注】,你没听过这首歌吗?”然后他又艰难地扭过脖子,看向台下的两人,以眼神求助到,“你们都没听出是这首歌吗?” 台下站着的卡洛琳和史丹利都是一脸木然地摇着头。 许熠嘉有些困惑,苦笑着说:“我改编得有这么差吗……” 这时,小惠灵顿却扯着嗓门高声打断他道:“我不是问你曲子叫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怎么会用小提琴这么演奏,就像是,就像是……”他说到一半,卡了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就像是在演奏摇滚乐。”卡洛琳在后面补充道,她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注视着许熠嘉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灼热。 “对,对!就像是摇滚!你居然会用小提琴演奏摇滚音乐?”小惠灵顿卡壳的脑筋终于理清了一点头绪,拉着许熠嘉的手却仍然是紧拽着不放,满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牢牢看住了许熠嘉,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你是怎么想到的?而且你还……” “而且你还演奏得这么激情,这么性感。”卡洛琳脚步轻盈的地走到小惠灵顿身后,猛地推了他一把,小惠灵顿被她的突然出手,推了一个趔趄,但从头至尾,卡洛琳灼热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集中在许熠嘉身上,连个眼风都没分给他。 许熠嘉连忙借机抽出手臂,后退了两步,又两步。脑子这才有了余暇,理清他们一股脑抛过来的疑问,然后也大概弄明白他们是为什么这样激动了。 摇滚乐在地球上诞生大约是在四五十年代,以地球当时的科技水平,电子音乐尚无任何萌芽的迹象,于是摇滚乐只能转而向传统古老的旧世界借一点东西来拓宽音乐的广度,于是从摇滚乐诞生的初期,就有大批优秀的古典音乐家们穿梭于摇滚乐坛。也因此,对于许熠嘉来说,使用小提琴演奏摇滚乐是一件相当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他却忘记了,在这个世界里诞生的新生代音乐,却是因为音乐合成器的早早发明,使得电子音乐比地球的音乐史上提前了许多世代出现,也从而导致古典乐与现代音乐至今还是泾渭分明,各自独立。 搞明白事情原委,许熠嘉有些头疼,他其实并不打算利用地球上更丰富先进的精神文化来侵蚀这个世界。 他一直觉得每一个艺术作品的诞生,必然应该有促进其生长的沃土。无论是科技文明,抑或是艺术,自认为更加先进,其实不过是在特定环境下时间累积所带来的必然成就,是自己站在了地球众多艺术巨匠的肩头向下俯视时,所产生的一种傲慢的错觉而已。 只是,即便他再如何小心收敛,并从头学习只属于这个世界的艺术形式,也仍然会因为根深蒂固的思考习惯,无意识中展露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揉了揉头发,小心思考了一下措辞,“只是拉太多次练习曲,偶尔审美疲劳,所以就试着演奏一些轻快地曲子来调节心情,自娱自乐而已。”这倒是一句实话,他确实常常会在练习之余,改编一些轻松有趣的曲子来哄家里弟妹开心,但那些大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儿歌或是动画片插曲之类的,当然这个时候就不用特意点明这点了。 “不不不,这怎么能说是娱乐,”小惠灵顿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就好像他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件什么珍贵易碎的古董珍宝,注视着他的眼神都变得狂热无比,“这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 话音未落,身边就强行挤过来一个人,一把挥开小惠灵顿的手,拉住许熠嘉的胳膊往舞台下行去,正是卡洛琳。 她拉着许熠嘉走到沙发前,将他一把按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挤在他身边紧挨他坐下。许熠嘉还未来得及反应,手里又被塞入了一个水杯,卡洛琳笑眯眯地望着他道:“累了吧,来,喝点水。”仔细看那水杯,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唇膏印,是卡洛琳刚刚喝过的水杯。许熠嘉差点没把水杯直接丢出去,尴尬地笑着小心推拒,“不不不,不用了,我还不渴。”一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小惠灵顿此时也冲了过来,扳住卡洛琳的肩膀就想将她往后拉开,卡洛琳却突然转过身,挺起胸脯朝向对方,然后恶狠狠瞪视着小惠灵顿,那意思很明显,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许熠嘉看着两人,暗暗流下冷汗,赶紧趁他们对峙的空隙,起身溜到一边的单人椅去坐下。 这时,史丹利也走了过来,占据了另外一张单人椅落座,他先是目光鄙夷地扫了一眼仍在僵持的两人,然后转过头看向许熠嘉,神色里好奇的探寻意味也十分明显。 他带着几分新奇,又有几分探究地问道:“你学小提琴多长时间了?” 许熠嘉想了想,说道:“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点,但正式开始专业学习是最近三年的事。” 史丹利闻言很是惊讶,他并不懂行,但是三年时光,仍谁来看也不是个很长的时间,“那你看来很有天赋。”他说着,一脸的赞叹。 许熠嘉听了有些脸红,其实他前世也是学过小提琴的,但是这话就没法直说了,于是只好勉强地应下称赞,回答道:“谢谢。” 两人交谈起来,倒把旁边两人忘在了脑后。 “我觉得凭借你的实力,完全是可以加入东明学园的校交响乐团或是校合唱团这样的大型社团的,拿学分也会更容易,为什么要来这里?” 史丹利是真心感觉有些困惑,他虽然不懂音乐,但是许熠嘉的演奏能把他这个外行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绝对水平不低。 此话一出,小惠灵顿顿时不快,马上放弃了和卡洛琳纠缠,转而怒视史丹利。 许熠嘉笑着道:“我刚刚已经说过理由啦。”又看了一眼小惠灵顿以作安慰,“我家里大人是做艺术品经纪的,要养活四个孩子,不得不常年四处奔波。家里的弟妹年纪都还小,所以我需要尽量帮忙家事。而且,依我的性格,也实在适应不了每天都老老实实穿着板正的正装,一丝不苟地坐在那里拉琴。”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高举手臂演奏的姿态,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惠灵顿听他这样说,赶紧应和:“对对对,那些古典乐社团里的老古板,稍有点什么不如他们意的地方,就要端出各种规矩传统,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说到最后,脸上的表情也真心实意的跟着生无可恋起来,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可千万别去受这份罪。”看起来似乎已是深受其害。 许熠嘉看着他那身绝对违反校规的装束,心中暗想,这只怕应该是经验之谈,不过他倒也没好意思追问。 但一边的卡洛琳就不会给他这个面子了,张口便嘲笑道,“你以为是你吗,不要用你的低劣标准来衡量熠嘉,以熠嘉的实力,就算去了那些大社团,别人也只会欢迎他重视他。”嘲弄了小惠灵顿,转过头来对着许熠嘉时,立刻又换了一张面孔,笑得春光明媚,“你刚才说你叫熠嘉,是吗,我的发音对不对?” 许熠嘉有些尴尬,不好向她说明以华人的习惯,这样的称呼太过亲密,只得硬着头皮纠正了一下她的发音。作为一个两辈子的华人,他有时候确实很难适应西方女孩这样的自由开放,便连忙转移话题道:“最后剩下的一个成员,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这个话题确实立即把在场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是什么人,也和你一样是演奏小提琴的吗?”小惠灵顿率先兴致勃勃追问。 许熠嘉摇了摇头,“他不是学乐器的,不过他是个计算机高手,很擅长电子合成器,无论是编曲混音,还是后期制作都很拿手,我觉得我们会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才。” 小惠灵顿听完有些失望,但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观点,于是点点头道:“好吧,那你把他叫过来试试吧。” 史丹利在旁边插了一句:“我觉得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尽可能再多招一些人,你还有别的人选推荐吗?” 许熠嘉有些迷惑,“为什么,不是说社团人数只差一个吗?” 史丹利深深看他一眼,说道:“原本是这样没错,但我现在觉得,也许这个社团还能有更多的可能性。”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另外两人的积极赞成,都在一旁频频点头附和,“对对,你还能再多找一些认识的人过来吗?最好是像你这样的。” 两人这样积极响应,小惠灵顿应该是真的希望社团能够发展壮大,而卡洛琳,据许熠嘉观察,应该只是热衷搞事罢了。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在东明学园认识的人也不多,想要再多凑到几个人恐怕希望不大,我尽量试试吧。” 史丹利摆摆手,“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要仅仅为了凑人数随便拉人。”他想了想,又道:“我们也可以通过参加一些比赛,或是表演活动来打响名气,只要我们名声在外,自然会有许多学生对我们的社团产生兴趣,进而就可以招到更多优秀的人手来让社团壮大。” 这次还没等许熠嘉说话,小惠灵顿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参加表演?你是说我们?”只是惊讶还不过一秒,他就马上大摇其头,“不可能的,行不通的。” 他并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从他下定了决心组建自己的乐队开始,面向公众表演,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只是经过这两年接连不断的现实打击,尽管他再嘴硬,自信心早就所剩无几。“我们学校的教务处是不会同意我们参与校园演出的,现在就没有过中学生组建摇滚乐队成功的先例,在这件事上,哪怕我的身份是校理事长的儿子也不管用。”一边说着,他一边没精打采地把自己瘫倒在沙发上。 “谁告诉你,我要参加的是学校的活动了?”史丹利望着他,神秘一笑。 “不参加学校的活动,那我们还能去哪里表演?”三人都被他弄得有些懵,不约而同的望着他。 “自然是面向成年人的公众表演。”史丹利理所当然地道。 “什么?!”听到这句话,其余的三人都震惊得异口同声地吼道。 “你疯啦?!”卡洛琳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她原以为自己就已经够疯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更加疯狂的,“你是想我们都被学校开除吗?” 许熠嘉和小惠灵顿虽没有说话,但看着史丹利的表情也都像是看见了什么史前巨怪。 史丹利摇了摇头,“你们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违反校规的事情,我比你们所有人都紧张自己的学业。”然后这才详细解释道:“我说的这种表演场合自然是不在校规禁止范围之内的,最多打一个擦边球,但有小惠灵顿社长的身份在,校方是绝对无法处罚我们的。” 三人听到他这样讲,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小惠灵顿在心里颤颤巍巍地升起一丝希望,“真有,这样的场合?” “当然,”史丹利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肯定道:“我在上原的时候,有去参加过一些城市音乐节或是音乐庆典之类的活动,像这样的活动一般在开场前和中场休息的时候,会接受一些当地的业余音乐团体报名,上台做一些暖场表演。只要我们不收取劳务费,就不算作商业表演,勉强能说是校外课余活动。当然,我们现在人手还不够,但可以从现在开始,先组建一个能够进行完整表演的乐队试试看。” 许熠嘉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史丹利想得这么远,他有些迟疑地看看其他两人,“就凭我们几个人,现在就想那一步会不会太勉强,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表演经验……”作为一个两世的宅男,他对到大庭广众面前进行表演有点底气不足。 话音未落,就被一脸跃跃欲试的卡洛琳打断了,“我觉得可以!相信我,亲爱的,你一定没问题的,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刚刚的表演已经把我们三个人全都征服了!” 小惠灵顿在一旁满脸认同的拼命点头附和,很显然,史丹利描画的前景也已经深深打动了他。 面对卡洛琳如此直白地极尽赞美,以及另外两人的一致认可,许熠嘉有一种强烈的要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勉强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可是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演出啊。” 史丹利又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只是一个提议,困难当然会有,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还有什么事能够成功呢?而且也不是说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当然还需要再招一两个乐手,还要给你们留出时间来配合练习。” “现在的话,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呢,比如,”他环视了一眼社团活动室,“重新布置一下室内装修,再改个社团名字。” 这一次的提议,倒是立刻得到了许熠嘉和卡洛琳的一致赞同和大力支持。 小惠灵顿对于自己的品味遭到了一致唾弃有些不爽,然而他这一次招到的三个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接二连三的带给了他诸多惊喜?但不管怎么样,却也终于有人再一次带给了他阔别已久的希望。所以纵使有些不甘不愿,但他到底还是决定暂且忍耐。 只是嘀咕两句还是免不了的,“我这里是摇滚乐队,如果不够摇滚,还怎么能叫摇滚乐队。” 剩余三人把他的抱怨当做耳旁风,凑在一起积极地讨论着应该改一个什么样名字为好。 ※※※※※※※※※※※※※※※※※※※※ 注:根据2cellos演奏的smooth criminal改写,不过原曲是大提琴曲的双人合奏,所以并没有完全按照原曲描述,只是表达类似感觉。《温柔的罪人》其实是误翻,准确的翻译应该是《犯罪高手》,原唱迈克尔·杰克逊,但是《温柔的罪人》这个误翻反而让某觉得很有韵味,所以就这样用了。 第 8 章 许熠嘉穿过学校运动场,走进位于艺术综合楼的社团教室,打开教室大门,先是熟练地喊出智能管家打开中央空调的换气除尘功能,然后放下背包,拉开象牙色的落地窗帘,打开窗户,让屋外的空气和阳光能够流进房间里。 和一年前相比,先锋音乐社(因为对究竟取个什么社团名称几个老社员一直僵持不下,只能暂且先命名先锋音乐社,等决出胜负后再做更换)有了很大的变化,墙壁上的品味‘独特’的喷涂都用浅棕色的木质吸音板全部遮盖住,天花板上则刷上了乳白色的底漆,脚下颜色扎眼又难以打理的羊毛地毯则被全部掀起,直接展露着底下带着斑驳纹理的地坪。除了封闭隔音的录音室,室内所有的隔墙都被全部打通,只用置物架和绿植来间隔不同的功能区,如此一来,整个室内都变得光线明亮,宽敞通透。 先是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活动室四处散落的资料和乐谱,又把杯盏什么的之类冲洗干净,归置整齐,许熠嘉才走到活动室角落的钢琴前面,刚刚坐下打算稍作练习,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教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量颇高,面庞消瘦苍白,正是先锋音乐社的第五名成员,也是一年前由许熠嘉推荐入社的朋友,蒋覃峰。 蒋覃峰显然没有料到还有人比自己更早到,看到坐在钢琴前笑着跟自己挥手打招呼的许熠嘉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许熠嘉不以为意,蒋覃峰是个不善交际的技术宅男,两人相识好几年,知道对方一直都是个面冷心热的脾气。 因为已经习惯他的沉默寡言,于是主动开口问道:“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蒋覃峰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每次有什么事没有处理完,就会一直坐立难安。一年前刚刚在许熠嘉的引荐下入社团的时候,常常会因为一些未完结的工作偷偷在社团录音室熬夜。被许熠嘉发现后,每天自己离开的时候,都会直接把社团活动室断电,强迫他明天再来处理。久而久之,好不容易才让蒋覃峰把熬夜工作的习惯勉强改为早起。 蒋覃峰微微点头,低声说道:“社团的招新海报我已经做好了,今天上传校园网论坛就可以了,你一会用社交账号转发一下。” 许熠嘉有些意外,“这么快,不是昨天才交给你的吗?”说着,他狐疑地打量蒋覃峰的脸色,“你该不会昨天又熬夜赶工了吧?” 蒋覃峰摇摇头,“很简单的,我昨天下课前就做完了。” 许熠嘉有点黑线,“上课还是认真上吧,也不是那么着急的。” 蒋覃峰回答:“没关系,物理课上做的,老师讲的内容很简单。” 物理分数常年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许熠嘉:“……”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学霸风采给了许熠嘉一记暴击的蒋覃峰说了一句“我进去做事了。”就钻进他惯常喜欢待着的录音室里。 留下许熠嘉一个人坐在钢琴前郁闷,他前世学习成绩就一直是不上不下的水平,穿到这个世界以后,这里的科技水平更加发达,理化课业的要求也只会更高,他拼尽了全力,也不过是只能常年维持及格水平而已,若不是他文科成绩还过得去,又有专业特长加分,只怕是要被东明劝退。 郁闷了一会,他郑重打开琴盖,开始奋发练习,既然头脑跟不上,那就只能拼命以长补短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就在两个人各自沉浸在忙碌中的时候,提示早课将要开始的铃声响起了。许熠嘉恍然停歇,看了看时间,发觉该去上课了,于是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去敲了敲录音室敞开的木门,叫上蒋覃峰一起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赶去。一路上蒋覃峰频频转头,看了身边的许熠嘉好几眼,许熠嘉被他看得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蒋覃峰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他抬起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一下。 闻言,许熠嘉也打量了一下两人并肩的地方,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稍稍高出了一线,明明去年新生入学的时候,自己还比蒋覃峰矮上半头的。 发现这一点后,许熠嘉有些欣喜。今世他因为童年时期生活得比较艰难,一直有些营养不良,进入青春期后发育得就比较迟缓,一度让他很是担心这一世的身高。 直到这两年因为营养摄取得充分,再加上合理安排的运动,他终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生长期,尤其是升上高中的这短短一年里,几乎是每天一个样,身高不停往上窜。长高的速度快得甚至让家人担心他营养跟不上,拼命给他进补。好在他生长期确实消耗很大,食物需求量大增,才没被补成个胖子,反倒身材挺拔起来的同时肩背也逐渐变得宽厚,开始慢慢有了成年男性的样子,没有许多青春期孩子常有的因为发育过快而导致的瘦骨伶仃,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因为过分瘦弱清秀,看着像个女孩子。 不过还是长得好看,蒋覃峰看着走在身边秀颀挺拔的朋友,在心底默默地补上一句。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周围四处偷偷投递过来的一道道火热视线,把习惯了低调的蒋覃峰扎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拉了拉背包,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扔下许熠嘉先走一步,许熠嘉却在此时开口了。 “我们今天下午需要开会讨论下关于社团招新的事情,回头你通知一下卡洛琳,让她不要迟到了。” 听他说起了正事,蒋覃峰只得默默收回本要加速迈开的双腿,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十一年级分班时,蒋覃峰和卡洛琳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但两人性格不太合拍,除了社团活动以外的生活圈子毫无交集,许熠嘉若是不交代上一句,蒋覃峰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去通知卡洛琳的。 小惠灵顿自开学升上高三之后就卸任了社长的职务,虽然为了继续坚持他的摇滚之梦,他对乐队活动还是从不落下。但社长的职务他却是心甘情愿地交给了许熠嘉,想要用空余出来的时间冲击升学。他打算报考本市的高校,方便将来继续参与乐队的活动。 “这次招新就要麻烦你了,”许熠嘉慢慢思索着要说的内容,他第一次担任领导者的角色,总是有些紧张,“这次的招新会上,我们几个要安排展示表演,史丹利也要负责校园内的展台布置和传单分发之类的工作,所以初步审核报名表之类的就要麻烦你了,有乐理基础或是一技之长的都要优先考虑。“ 去年的招新季里,因为先锋音乐社社长的‘声名在外’,再加上社团实力不显,有成绩有实力的新生不愿意来他们这座小庙,而一些没实力只想着投机取巧的学生他们又不愿意要。以至于到了最后除了蒋覃峰,整个学年一个合心意的社员也没能招到。每次出外演出的时候,许熠嘉不得不找几个以前在一处学音乐的朋友过来临时帮忙,才不至于连正常的社团活动都无法进行。 而随着他们升上新的年级,又一年的新生入学开始,也意味着又一年的招新季即将开始,这一次社团上上下下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拼上吃奶的劲也要从其他社团手上抢几个优质新人过来壮大社团。 蒋覃峰沉默地点点头,他虽然性格沉闷,但骨子里也是极为傲气的人,这一年里大家都卯足了劲的拼命练习提高,就是希望能在新学年里把社团更加发扬光大,蒋覃峰也不例外,虽然嘴上不说,却也是干劲十足的。 说完正事,两人也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前,于是各自分开去了自己教室。 一大早开始,整座东明高中部便开始四处热火朝天地张灯结彩,一个个造型各异,□□十足的社团展示摊位在校园各处被搭建起来,从室内运动场馆一直到艺术综合楼,把学校操场沿途挤得满满当当。 今天是社团招新季的第一天,也是少有的没有着装限制的日子,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的老社员们挥舞着花花绿绿的宣传手册,用扩音器喊着宣传口号,吸引新人们的注意。而夹杂在其间的新生们则是满脸的兴奋和憧憬,一路走马观花,眼花缭乱,整座校园里人声鼎沸。 尼尔斯偷偷夹杂在人群里,随着拥挤的人流前行。他今天吸取了教训,换了一身不显眼的私服,虽是翘课偷偷混进高中部的初中生,但他身材高大,面部轮廓深邃,挤在一众高中新生中并不显得稚嫩,顺顺利利地便随着参观的新生人潮进了高中部。 过程有惊无险,他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有余力观察四周的景象。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高中部的环境,和初中部的整体格局相差不大,但面积要比初中部大上许多,建筑造型相对初中部的古典老派也显得更现代化,整座校园看起来更加具有生气。 两旁的展台陈设也是琳琅满目,相比初中生们课余兴趣小组似的社团活动,高中部的社团就显得要专业许多了,很多高年级的优秀特长生的实力已经不亚于真正的职业者。好几个大型社团的展架上摆满了奖项奖章,其中不乏有面向社会开办的含金量极高的市级,郡级,甚至是星际赛事的奖杯奖牌。 沿途不断有人拉住他,绘声绘色地推荐他加入社团,一开始还让他有些精神紧张,但看见周围学生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到了后来已经能够动作娴熟的摆脱这些过分热情的学兄学姐们了。 尼尔斯看着陈列展示的各种作品,还有在门类丰富多样的展示位,目不暇接,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等他终于想起原本的目的想要赶紧趁乱脱离人群的时候,却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裹挟着推搡到了一处搭建得高高的舞台前面。 这个舞台前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却仍然有四处而来的人流不断汇聚过来,后来者们不停地向前推挤,人群中的尼尔斯被挤得几乎动弹不得,更别提脱离人群离开了。 虽然四周人潮涌动,但是这里的氛围却很是怪异,分明是挤满了人,但是却并不嘈杂。围绕簇拥着舞台的众人都屏气凝神,或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高台,抑或是难掩兴奋的彼此小声交谈,似乎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尼尔斯看着周围躁动的人群,不免有些好奇,想着反正一时也挤不出去,要不然就先瞧两眼究竟是什么精彩节目即将上演。 许熠嘉正在幕布后面调整着琴弦,借此平复紧张的情绪。经过近一年勉为其难的舞台锻炼,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会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头脑空白,不知应对了,虽然该紧张还是会紧张,但不至于因此影响发挥。 最后一遍调弦完毕,他做了个深呼吸,和几个同伴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同迈步走了出去。 他们社团排在较后的顺序上场,从他们进场准备开始,幕布外面就十分安静,本以为观看的人数不多,哪知一出场,却见舞台下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看到他们出场,顿时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许熠嘉有些错愕,回头和主唱卡洛琳对视了一眼,卡洛琳精心描摹过的眉眼间也是一片讶然之色。 他们社团从开始各地演出以来,因为表演形式破格,所以从未参与过青少年之间的演出或比赛,也从未在风气保守的校内公开表演过,向来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可今天却在舞台下看到了如此众多热切欢迎他们乐队的学生,实在叫人意外。 许熠嘉想到什么,低下头视线在台下细细搜寻,观察了不一会儿,果然在舞台的边缘看见了挤在人群中的一个瘦小身影。 史丹利见他的视线投了过来,在许熠嘉询问的神色中,他满脸意气风发地一笑,举起手来比了个大拇指。 许熠嘉心领神会,猜到今天会受到这样多的关注,一定是史丹利瞒着校方偷偷做了什么宣传,不由也是欣然一笑。近一年的合作相处,已经让他们对史丹利的办事能力有了极大的信任,知道把这些宣传推广的事情交给他绝不会出错。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今天这个来之不易的宣传机会,他们绝不会错失。 就在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眼神之际,台下却有一个人眼见他扫视过来的目光,慌慌张张地拉上外套兜帽,埋低脑袋拼命想要挤出人群。 尼尔斯刚刚还在饶有兴致地观看台上盛装打扮的表演者们一个个陆续登台,舞台一侧的投影屏上正在滚动着介绍,现在即将登台的表演者正是在才过去不久的启明星市音乐节上,登台表演过的年纪最轻的一支摇滚乐队,并且全部都是本校的学生。 相对于成年人们因为已有了成熟的世界观,不容易接受新事物的顽固,正值激情冲动年纪的青少年们对摇滚,电声,节奏舞曲等等一系列更加张扬放肆,更容易宣泄激情的现代音乐形式却是极为追捧。在高中校园里亮出最年轻的摇滚乐队这样的口号,确实会对众多急于证明自己,发出自己声音的中学生们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尼尔斯正看得兴致勃勃,表演者队伍最后却走出了一个身穿着印社团logo白t恤的高个身影,看着十分眼熟。一看仔细,尼尔斯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低下头去。此人竟正是他此行最不想撞见的两个人之一,前些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许熠嘉。 眼看对方走到了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舞台前沿,生怕被发现的尼尔斯拼命想往后挤。但是终于等到了正主登台的观众们却爆发了极大的热情,反而不停推搡着他前进。到最后,他非但没能挤出去,反而被推得离舞台越来越近,尼尔斯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实在是不想再遇到许熠嘉,不仅是因为担心会被对方叫破身份赶出去。更重要的是,上次的遇见,可以说是他人生之中最狼狈的时刻。对于他这种正是要面子的年纪,那样丢脸的记忆只恨不能永远删除,从此不再提起,更遑论再而三地撞上当场见证人了。 他埋低脑袋,躲在人群中努力地减少存在感,希望对方不要发现自己。而就在这时,周围人群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表演开始了。 舞台上的许熠嘉和身后的同伴们点了下头,调整了一下肩上木质吉他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演奏。 乐曲的前奏由吉他的琴音率先起开帘幕。 如同黑夜中的浪潮,层层叠叠,又如同拂过大地的山风,势不可挡,悠远连绵的乐音从台上慢慢向着人群扩散而出。原本正期待着激情澎湃的年轻观众们,却被沁人心脾的低缓曲调慢慢带入了深思,渐渐地平静下来,挤满了场地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舒缓清灵的乐音在其间缓缓流淌。 原本一心想要立刻离开的尼尔斯此刻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短暂地忘记了躲藏,怔怔地望着台上拨动琴弦的身影,感觉那个人身上此刻正散发着柔和却耀眼的光彩。 站在舞台正中的女歌者慢慢抬起头,麦克设置得比她的嘴唇略高,她微微昂起脸,饱满的红唇轻启,开始了吟唱,低哑缥缈的歌声轻轻响起,合着温柔飘荡的琴音,美轮美奂。 随着曲调渐渐地变得高昂,贝斯和鼓乐也加入了进来,乐曲节奏开始加快,气氛开始慢慢变得沉凝紧绷,一触即发。 许熠嘉迅速摘下肩上的吉他,转身从一旁拿起了一把泛着细腻光泽的小提琴,重新架到肩上。 如同顺滑的丝帛一般的小提琴音骤然响起,就像是点燃烈焰的星火,台上四人的演绎突然变得磅礴高昂。小提琴手就像是个娴熟的指挥者,用热情嘶鸣的琴音带领着乐手们激情澎湃的歌颂,也引领着台下观众们的情绪,跟随音调起伏或是沉郁低落,或是激情洋溢,不由自主地合着乐音摇摆身体。 慢慢地,鼓点停歇,歌声隐没,只剩下小提琴手仍在孤独地悲歌,乐音慢慢地低缓微弱,直至最终销声匿迹。 此刻,全场静默,落针可闻。 第 9 章 演奏结束,台下的观众们仍然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而许熠嘉和伙伴们则放下乐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这个舞台是全校共用的,下一个表演的社团即将登场。 直到乐手们快要离开,观众们这才如梦初醒,一阵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和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响起,学生们的鼓噪声几乎要掀翻整座校园,所有人都挥舞双手高喊:“再来一曲!再来一曲!”,每个人都在热情地挽留表演者们。 许熠嘉和卡洛琳小惠灵顿互视一眼,眼中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看来这一次的校内演出非常成功,已经可以预见今年的招新一定会非常顺利。 这一次帮忙救场的鼓手名叫魏星,曾和许熠嘉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习乐理知识,关系处得很是不错,没事的时候常常过来帮忙。 他笑着对三人道:“这下你们该安心了,看这情况,今年你们社团只怕要兴盛起来了。”然后指着外面热情挽留的观众问道:“我们不返场吗?”他是外校学生,趁着东明今天是对外开放日,不禁止校外人士入校参观,偷偷过来帮忙的。 “还是不了,”许熠嘉摇摇头,“每个社团的表演时间都是有限制的,我们耽误太久会挤压别的社团使用时长。” 经过这一年的四处窜场表演,许熠嘉在这方面的应对经验已是十分充分了,表演发挥得精彩出色,被观众们喊安可的情况也经历过很多次了。遗憾的是,他们能够重新返场的机会却并不多。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舞台啊?”卡洛琳有些郁闷,忍不住有些泄气地嘟囔。 “以后会有机会的。”许熠嘉笑着安慰她。 “不是以后会有机会,而是这一天就近在眼前。”这时一个人走过来插话,语气笃定,信心十足,正是史丹利。 看到史丹利过来,许熠嘉高兴地迎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辛苦了。”这一个上午看护展台,宣发社团,全都得靠他一个人支撑,想必是很累了。 史丹利摇摇头,“不算什么,看到现在的结果是好的,也就都值得了。”说罢,他又跟卡洛琳,小惠灵顿和魏星点头打了个招呼,“辛苦了。” “今天棒呆了,我们学校里竟然会有这么多学生捧场,你怎么做到的?”小惠灵顿双眼发亮,使劲拍着史丹利的肩膀问道。 史丹利狡黠一笑,并未开口解释,转而望向许熠嘉道:“趁现在气氛正热,我们抓紧去展台拉人,这个时候,只要你们几个露面,一定事半功倍。” 许熠嘉想了想,道:“好,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一会就过来。” 史丹利点了下头,没有追问他有什么事。几人一起跟魏星击掌道别,魏星是抽空过来帮忙的,现在演出结束,他也该赶紧离开了。 许熠嘉和两边人道别后,看着他们离开,才走出后台。先是确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朝着教学区走了过去。 尼尔斯走在高中部的教学大楼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回字形建筑,四周浅棕色外墙的高大教学楼围出了一个宽广的中庭,中庭最中心是一个清浅的人工池塘,周围栽满了绿植,在启明星市夏末初秋这个一年之中最舒适的季节里,整个中庭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很是美丽。 不过尼尔斯却是无心欣赏,他有些紧张地尽量沿着道路边缘行走,每每看到有人经过,都会下意识地想要侧过脸去回避视线,但又害怕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强迫自己尽量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好在一路都有惊无险,虽然路过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注意到他,让他得以一路通畅地走到了属于十一年级的教学楼下。尼尔斯松了一口气,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探查,搞清了自己需要找的教室位置,于是赶紧快走几步,迈入了教学大楼。 只不过很可惜,他的好运气看来到此为止了。刚一进入教学楼,他就迎面撞上一个西装革履,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从大堂楼梯走下来。这男人怀中抱着教具,眼神十分锐利,嘴角下垂神情严肃,光看表情就知道是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教员。 尼尔斯顿时心如擂鼓,忍不住垂下视线,尽量不去与对方眼神接触,他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微低下头,让到走道一边想要避开对方的前行方向。 来人越走越近,始终不发一言,正在两人将要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中年男人却突然侧过头来,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尼尔斯。 尼尔斯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着痕迹地半侧过身,想要装作没发现对方打量的视线,强自镇定地往台阶上走,希望对方不会发现什么不对。 可惜事与愿违,他的脚刚踩上楼梯的台阶,男人就开口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尼尔斯一瞬间背脊僵直,冷汗刷一下冒了出来,犹豫着究竟是应该假装没听见立即逃走,还是应该留下试试看能否遮掩过关。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中,男人已皱着眉连珠炮似的抛出了一串质询,“你是哪个年级的,怎么没见过你,是新生?你不知道低年级生未经允许,不能进高年级生的教学楼吗?没读过学生手册?” 尼尔斯被一长串质问问得懵住,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迟疑之中,最佳的逃跑时间也已经错失。眼看着男人眼中的狐疑之色越来越重,他的额上不由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中年男人耐心尽失,进一步逼迫道:“把你的学生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插入进来,拯救了他于水火。 “不好意思,久等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高挑身影快步从教学楼门外跑了进来。 许熠嘉微喘着气,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尼尔斯跟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抱歉,我被社团的事耽搁了,等很久了吧。”一边说着,一边眼带暗示地注视着尼尔斯飞快眨了一下眼睛。 尼尔斯本就慌乱无措,此刻看到是他跑进来,还冲着自己使眼色,更是脑子短路,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许熠嘉也没空跟他解释,揽在他肩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把他往旁边扒拉开一步,然后转身插在两人之间,面向中年男人,就像是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朝对方语气惊讶地喊道:“梁主任,您好!” 这个被叫做梁主任的男人后退半步,仰头打量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人,认出对方是十一年级的学生,便略有些不快地说道:“在教学楼里不要奔跑,校规校纪都白背了吗?” 许熠嘉连忙一脸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梁主任,今天社团的工作很忙,我们有点着急了,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犯。” 见对方认错态度诚恳,梁主任的脸色好看了一点,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不是在忙社团活动吗,怎么跑教学区来了,这个是新生吧,不知道高年级教学楼不能随便进吗?” “真是抱歉,梁主任。”许熠嘉立马顺杆爬地解释,“这是我们社团新招的社员,我让他过来帮我搬一点东西,本来只是叫他在门口等的,但我有事耽误了,又忘记通知他,可能是等急了,这才想上去找我,都是我的疏忽,请主任谅解,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梁主任看脸色还是有些不快,不过应该是还有事,抬手看了看时间,便没了再继续追究的意思,只冷着脸道:“下不为例。”说罢,转身匆匆往教学楼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训斥两人,“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随意违反校规,你是学长,更要给后辈做好榜样。” “是,是,我明白了,以后一定注意,梁主任您慢走。”许熠嘉连忙一边提高音量应答,一边鞠躬送别,看到尼尔斯还傻愣在原处,急忙过去一把摁住他的脑袋往下压,凑到他耳边,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嗓门道:“低头!” 被手从脑后按上来的时候,本能想要反抗的尼尔斯听到这句恶狠狠的威胁,总算是福灵心至了一回,反应过来赶紧就势弯腰低头,深深行礼。 耳听着梁主任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已走出了教学楼大门,两人这才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直起腰来。 许熠嘉伸头观察了两秒,没看到教导主任回来,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才有余暇教训身边的中二病小鬼,直起腰杆来摆开架势,正想开口训斥对方,孰料一转头,身旁竟已是空空如也,刚刚还站在身旁的少年已是不见了踪影。 许熠嘉赶紧转头四顾,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撇下自己,自顾自地往楼上去了。 望着少年快速远去的背影,许熠嘉简直要被对方的目中无人给气笑了。他也不追赶,抱臂而立冷眼看着,直等到对方一直走到台阶顶层,快要转弯时,才凉凉地开口道,“今天是高中部的社团日,整个十一年级包括不参与社团活动的学生都不上课,你觉得你要找的人会在楼上吗?” 此言一出,正在卖力爬楼的少年身影顿时一滞,那个一直从见面起就一直高昂的脖子也僵在了原处,不用看到表情,也能观察到他此刻内心的剧烈挣扎。 只是没过一两秒,那个顽固的脖子又重新高高昂起,少年又开始卖力往上爬。许熠嘉看着那个连背影都透露着固执己见的小鬼,从鼻子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他料想对方九成九的概率不可能找得到要找的人,又遇到刚才那样的危机,就不信他找不到人还敢在教学楼里停留,迟早得原样下来。 他慢慢踱步走到大门边,注视着门外动静,以免又有哪个教职员过来,一边又在脑子转着纷杂的念头。 许熠嘉自己也闹不清为什么要一再地管这小子的闲事,虽也没指望过对方领情,但这明显是个不识好歹的,管得多了,还给自己惹上一堆麻烦,简直是吃力不讨好,他低头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小鬼总是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过往,让他有些放不下。看似倔强固执的眼神,他却能一眼便看穿其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迷茫,明明是在期待着获得帮助,却又总是用伪装出来的强硬外壳拒人于千里。 坚强并不是天生的品格,而更像是无路可退时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尼尔斯在楼上磨蹭够了,最终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下楼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身材高大的青年背对着大楼厅堂站在门口,逆着光,依着廊柱,微垂着头一脸的沉静,似乎正陷入某种沉思。 有那么一两秒钟,尼尔斯站在原地看得有些怔楞,没有原以为要迎接自己的讥讽嘲笑,甚至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关注,那些原本令他觉得羞窘难堪的情绪一时也有些退却了,他站在楼梯转角有些迟疑。直到站在门口的许熠嘉听到脚步声,循声望来。 四目相对,他才猝不及防地反应过来,赶紧抬头挺胸,收起脸上的困惑,努力想要若无其事地从许熠嘉身旁擦身离开。 许熠嘉看着这个看似昂首阔步,却始终在逃避视线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你究竟是想找谁,不会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我正好有空帮你解围的。” 尼尔斯听到对方开口,马上提起戒备,心道,终于来了吗?只是听到最后,许熠嘉语气中的透出的某种叫人难以辨别的情绪,却叫他武装起来的应对在出口时,不知为何也变得有些疲弱,“……没什么人,不关你事。” 许熠嘉注视他低垂的眼睑一两秒,最终没有再问,转身走出了教学楼大门。 眼角余光看见对方毫不迟疑转身离去的背影,尼尔斯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明明对方终于决定不再多管闲事,应该庆幸才对的,但此时的他却觉得有些沮丧。他站在原地垂下视线,注视自己脚下大理石地面的花纹,就好像那上面有些什么值得深究的哲理。 但此时那个沿着大门台阶走进中庭的高挑身影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他,简短的吩咐道:“还不跟上。”迎着阳光的年轻脸庞,明明皱着眉头,表情不耐,却不知为何让尼尔斯内心猛然一松,他急忙掩饰着别开脑袋,不愿让对方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然后才装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第 10 章 走在高大的青年身边,尼尔斯忍不住频频地偷觑对方的神色,想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情,但又担忧被发现,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属。 只是,一直到两人走出了教学楼中庭,穿过学校广场,学校大门就近在眼前了,许熠嘉也仍然还是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不禁让已经脑补了诸多应对的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终于,两人的脚步在高中部大门口停下,许熠嘉也终于在一路的沉默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到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出去了,自己回去吧。”说罢,转身便走。 看见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尼尔斯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抵抗的焦灼情绪,迫使他向前追出几步,叫住了对方,“等等……” 但是见对方应声停下脚步,回头眼带疑问地望向自己,尼尔斯却又迟疑了起来,垂下脑袋,脚不自觉地来回蹭着脚下的地面,支支吾吾地,“我,我,那个……谢谢你。” 许熠嘉看着这个叫住自己却又始终低着脑袋拒绝交流的小鬼,叹了今天不知第几回气,道:“不用客气,以后小心点吧。”说罢举步又要走,尼尔斯见状,心底一慌,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就不想问问我究竟要找谁吗?” 闻言,许熠嘉有些莫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今天不说清楚是别想走了,他转过身直视着尼尔斯躲闪的眼神,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吧,我今天很忙,你如果是不想别人管你的闲事,那正好,我也没有时间打听。”说到这里,他看着尼尔斯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是你如果想通了,打算找我帮忙的话,就去班联社打听十一年级e班的许熠嘉,听明白了吗?” 虽然有些不爽,但最终还是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重,许熠嘉自知性格有些婆婆妈妈,但却又对事到临头总是心软的自己没什么好办法。 果然听完后半句,这小鬼脸色轻快了许多,又敢小心抬眼偷觑他的神情了,嗫嚅着道:“我知道……”他站在原地踟蹰了半天,似乎想走,但又有些犹豫。许熠嘉抱臂看着,也不催促,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等着他在那里左右彷徨。 尼尔斯脸色涨得通红,终于下定了决心般,脸上闪过决断的神情,开口问道:“你认识十一年级a班的凡妮莎·威尔森吗?” 许熠嘉挑起了眉毛,这下子倒是有点让他惊讶了,“你说的是学生会会长的那个凡妮莎·威尔森?你要找的人是她?”他眼神探究地上下打量着尼尔斯,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急着走了。 凡妮莎·威尔森这个名字,许熠嘉别说是知道了,只怕换了东明学园里任何一个人听来都是如雷贯耳。 凡妮莎·威尔森不仅仅是东明学园高中部有史以来第一位高一年级就登上会长之位的学生会长,同时也是东明学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校花。这位会长不单单是能力卓越,手腕高妙,而且听说还出身顶级阀门,加上生得容色不凡,绝对是东明学园高中部风头最劲的风云人物。只是传闻这位学生会长作风强硬,性格铁血,故而虽然倾慕者如同过江之鲫,但真正敢勇攀高峰一亲芳泽的人却寥寥无几。没想到今天竟是被他发现了一位勇士,想到此处,许熠嘉看着尼尔斯的眼色都变得有些玩味了。 尼尔斯见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许熠嘉误会了什么,顿时脸色尴尬,面皮涨红,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不是要找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许熠嘉见他慌张,表情更添几分揶揄,“我以为的哪样?你觉得我以为的是什么?”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尼尔斯哪还不知他是故意的,恼羞成怒地道:“你到底是真心想要帮我,还是只是想拿我找乐子?” 许熠嘉见他真的生气了,做了个暂停的正经表情,又一伸手用请的手势示意请他继续。 尼尔斯知道若不说个清楚他只怕是不会信了,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是真的,凡妮莎……是我的姐姐。” 此言一出,许熠嘉登时有些错愕,他仔细端详尼尔斯的表情,确定他没有撒谎或是开玩笑的意思。 仔细观察过一番,他倒是慢慢有些相信了,尼尔斯的面容虽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不难发现生得相貌堂堂,眉目俊秀,再加上少见的浅金色的头发,和那位学生会长的相貌的确有几分相似。 许熠嘉在班联社宣传部任了个闲职,与那位凡妮莎会长打过几次照面。这样的美人,相貌自然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却更加困惑了,“你是凡妮莎·威尔森的弟弟,怎么还能为了找个人这样艰难,有那位会长的话,想找个把人还不容易吗?” 他原先还以为是尼尔斯巧合中认识了什么人,不知道联系方式,只知道对方是十一年级的,才会这样亲自跑来找。但是凭他和凡妮莎·威尔森的关系,拿到全校的学生名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怎么还需要这样没头没脑地碰运气。 尼尔斯垂着头道:“凡妮莎不想我去打扰对方,不愿意帮我。” 许熠嘉皱着眉头,困惑地问道:“你到底要找什么人?”他其实还想问,既然对方不想被打扰,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但又觉得有些交浅言深,看尼尔斯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隐下了后半句没有问。 尼尔斯抬起脸,眼中带着一丝希冀,问许熠嘉:“你认识安东尼·埃利森·科尔弥斯吗?他是今年夏天入学的,是我姐姐的未婚夫。” 许熠嘉眼睫一颤,“安东尼·科尔弥斯?你姐姐的,未婚夫?” 尼尔斯听他的语气像是知道,不禁心中一喜,立即欣喜地问他:“你认识他?你见过他吗?” 许熠嘉抿了抿唇,“见过两次,不算认识,你要找的就是他?” 尼尔斯老老实实地道:“是的,我和安东尼还有姐姐,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可是……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安东尼就转学去了柏克霞郡的一个住宿制私立学校。”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落,“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自从安东尼今年夏天回来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说上话……也总是联系不上他。” 许熠嘉有些疑惑,一针见血地问道:“他不愿意和你见面?为什么?”虽然多年没有见过,但他以为他们至少还是童年玩伴。 尼尔斯脸上也露出迷茫,“我不知道,安东尼回来以后,他家里的接风宴会我也去了,每次找他说话,他情绪也没什么不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有些腼腆。”尼尔斯说着,陷入了回忆之中。等回过神,又困扰地道:“但是我每次想要单独找他聊聊,他却总是推脱说刚刚回来,有很多东西要整理,可是他都回来好几个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可是,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说到这,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点受伤的情绪。 许熠嘉也有些奇怪,他搓了搓额角沉吟片刻,想着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所以也没有继续深究,便问道:“那么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尼尔斯捏紧了手指,挣扎了几秒钟,慢慢地道:“我想你帮我给安东尼带个口信,就说,就说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很抱歉,我可以道歉,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时间当面和我谈谈,如果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也可以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许熠嘉看着尼尔斯为了挽回童年好友,有些局促又焦虑的样子,心中微微一软,便答应道:“好吧,我可以帮你带话,但是,”看着尼尔斯立刻明朗起来的表情,许熠嘉又一个转折道:“我只帮你把原话带到,不能保证他会怎么回应,如果他坚持不想和你见面,我是不会勉强的。” 尼尔斯连连点头,“好的,你帮我把话带到就可以了,后面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你。”脸上也终于显出了几分轻松雀跃。 许熠嘉看他这样,表情也轻快了些,调侃道:“终于能听到你说一声谢谢了啊,还真是不容易。” 听他这样说,尼尔斯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好强行嘴硬道:“我平时才不会那么失礼,还不是你那些统考派的朋友们先挑衅找茬,还无缘无故揍我一顿,我当然要更警惕了。” 许熠嘉闻言摇了摇头,对东明学生的这种直升派和统考派之间,硬是要区别个派系分明,水火不容的幼稚心态颇有些无语。他略过这个话题,说道:“回去吧,话带到以后,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给你个消息的。”之后和尼尔斯交换了联系方式,便摆摆手步履匆匆地赶回校园了。 看许熠嘉离去,尼尔斯也怀着带了一点不安的期待,转身离开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迈步之际,明明已经走远的许熠嘉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遥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站立了许久,才缓慢地转身重新举步离去。 往社团的宣传摊位去的路上,走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许熠嘉有些心绪不宁。 他回想起在上学期将要结束的时候,那个刚刚入夏的时节里,他在校园一个僻静的角落,与一个坐在高大茂密的榕树上找猫的少年之间,有过的简短交谈。 “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们学校的吗?” “……安东尼·科尔弥斯,现在还不是,马上就会是了。” ‘原来,你是凡妮莎·威尔森的未婚夫吗?’许熠嘉在心中自问自答,有些勉强地扯起嘴角笑笑。但他很快便摇摇头,似乎想借这个动作清空思绪,随即加快脚步,沿着道路向前小跑而去,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在身后。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家社团摊位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又重新恢复成过去的快活明朗。他向着几个正被人群簇拥着,扯着嗓门维持秩序的同伴打了个招呼,很快便也加入其中,向那些蜂拥围拢过来学弟学妹们讲解入社的规定和流程。 快到下午两点的时候,社团的顾问老师伍德小姐出面在学校的自助餐厅,单独订了一个隔间,先锋音乐社的全体成员齐聚在此,觥筹加错,欢声笑语,庆贺今年的社团招新大获成功。 今年的招新会,先锋音乐社收到了总计三十多份合适的入社申请,而今年入学的全部新生总数也不过才两百一十多人,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社团来说,实在是个极为不错的成绩。虽然这其中必然会有一部分学生同时给好几个社团投递申请,但其中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留下来,他们的社团也能就此发扬壮大。 许熠嘉作为社长,在酣畅淋漓的欢庆过后,站起来做总结陈词,他看着一张张欢欣鼓舞的面容,也开心地笑着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社团一定可以摆脱人员不足的困扰,可以独立进行社团活动!”话音刚停,众人便齐齐欢呼,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蒋覃峰也是满脸笑容地鼓着掌。 许熠嘉微笑着看众人宣泄情绪,等大家稍稍平静后,却是忽然正经了神色道:“不过,接下来我有一个想法。”他环视众人放慢了语速,像是在一边发言一边思考,“这次我并不打算补充太多成员,只要四五个人,两到三名乐手,一名后期或者至多再加一名替补。”此言一出,在座几人俱是微微一愣,有些面面相觑。 第 11 章 许熠嘉本已做好了遭受大家质疑追问的心理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即便是一贯性格急躁的小惠灵顿也没有开口抢话,只是有些惊讶地望着许熠嘉,然后又转为看向史丹利,频频以眼神示意他先发言。 许熠嘉也将目光移向了史丹利,有些疑惑他们是不是私下有过什么默契。 史丹利推了推眼镜,看着许熠嘉开口道:“我能先听听你的想法吗?” 许熠嘉笑着道:“当然。”然后他沉吟了几秒钟,缓缓地说:“我们社团从初成立开始,一直就是以乐队活动为主要目标的。这一年来我们这么辛苦努力,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所以,比起一味地扩大社团规模,我更希望的是,可以用更多的时间精力来磨合打造一个真正有实力的乐队。”说到最后,他的双眼熠熠生辉,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望过来,在座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受到了感染,情不自禁地斗志昂扬起来,一向以许熠嘉头号狂饭自居的卡洛琳更是捧场地拼命鼓掌。 许熠嘉笑着道:“不要只我一个人说,社团是大家的,你们的意见呢?”说完他习惯性地先看向社团经理史丹利。 史丹利点了点头道:“我赞同,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也是要提议的。”接着又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社团的根基其实还不稳,别看现在很多新生被气氛煽动,头脑发热地递交了入社申请,可等他们冷静下来,估计有很大一半都要后悔。我们学校毕竟是升学名校,能够入学的学生肯定都是有升学志向的,而我们社团虽然有实力,却输在不够主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正经奖项来为社员增添升学筹码。虽然我们都很有信心,社团取得成绩是迟早的事,但是现阶段却不适合增加一些只知人云亦云没半点主见的傻鸟进社团拖我们后腿。我们需要的,是真正有实力,有目标,能够共同进退的成员。” 一番话极具史丹利的风格,有理有据又犀利毒舌,但众人都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全都自动无视了他的嘲讽,提取关键信息听得若有所思。 许熠嘉笑了笑,他并不意外史丹利能发现社团目前的问题,他一向是个聪明冷静的人,于是他看向冷静得比较让他意外的小惠灵顿和卡洛琳。 小惠灵顿看见他询问的眼神,放松身体靠坐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我没意见,只要社团能再招个合适的贝斯手,能让我重新摸到我心爱的吉他就行。”这一年里,因为乐队人员缺失的缘故,他不得不把主音的位置让给实力更佳的许熠嘉,自己转为担任贝斯的演奏。虽然他对许熠嘉的实力心悦诚服,让出主音的位置也是心甘情愿,但不能演奏心爱的吉他仍然还是让他经常提不起劲。 许熠嘉笑着比了个‘收到’的手势,然后又看向剩下两位还没发言的成员。 一向乐于发表意见的卡洛琳终于轮到发言,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我其实也不太想社团加进来太多乱七八糟的人,我觉得我们现在社团的氛围棒极了,大家一起朝同一个目标努力前进。”她用手指卷着头发想了想,又补充道:“万一不小心,加进来几个别有居心的碧池,感觉一定烂透了。”一想到那几个试图把许熠嘉当做集邮目标,撺掇自己推荐她们入社的姐妹会成员,她就忍不住皱紧鼻子,一脸的嫌恶。 “那也没见你少和她们来往。”小惠灵顿在一旁吐槽。 “你懂什么!”闻言卡洛琳立刻恼怒道,“女人的世界可是危机四伏的,如果我不加入其中,一定会变成被那群女人联合起来排挤的底层渣滓。”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 眼见两人偏离了话题,许熠嘉赶紧出面拉回来,“好了,别闹了,现在我们有四票赞同,最后一票,覃峰,你的想法呢?” 蒋覃峰举起一只手,“我没有意见,只是做后期的新成员要由我来挑选。” 许熠嘉笑着比了个大拇指,“没问题,你的地盘当然你做主。” 所有的社团成员都发言完毕,许熠嘉最后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看着众人发言的社团老师麦莉·伍德,“伍德小姐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麦莉见许熠嘉的目光扫向自己,一张圆脸立刻涨得红透,“不不不,我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决定就好。”说着还不停连连摆手。 麦莉·伍德是前两年才从启明星市师范学院毕业的应届毕业生,毕业之后分配入东明学园实习。 原本,麦莉·伍德能力一般,长相一般,又没有背景,像是东明学园这样无论实力名气还是薪资待遇都出类拔萃的一流学校,实习后的留任名额是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的。但谁知天降馅饼,东明理事长的儿子,要成立一家摇滚社团,却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社团老师,便看中了她这个勤恳老实的实习老师,想办法把她安插做了社团顾问。 之后顺理成章的,麦莉·伍德作为理事长儿子的社团顾问,在实习结束后顺利留在了东明学园,成了当年仅有的两名留任的实习老师,令得无数同届毕业生妒恨得恨不能咬碎满口牙齿。 不过,麦莉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能够留在东明,完全是走了狗屎远,所以自进了先锋音乐社以来,一向都是安常守分,从不指手画脚。尤其是她对音乐一窍不通,所以社团事宜全是任由社员们自主安排决定,充分尊重他们的意见。 许熠嘉笑着道:“伍德小姐,不用紧张,你是社团老师,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好了,毕竟你是我们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我们也应该多听听你的意见的。” 麦莉听他说得诚恳,虽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放松了一些,她环视了一下,发现其他学生也都是面带期待地看着自己,这多少给她了一点自信,于是便想要发言更镇定漂亮些。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言通顺详细,甚至有点啰嗦,“你们表现得很棒,一直都很好,我是说音乐方面,当然其他方面考虑得也很完善。”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脸又开始泛红,赶紧总结道:“我是说我觉得你们的想法很正确,我们的确应该更脚踏实地,你们都还很年轻,可以慢慢来不必太着急,时间还长,试错的机会还有很多。” 许熠嘉察觉到她有些窘迫,接过话头微笑着感谢她,“谢谢你的建议,伍德小姐,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到此每个人都发表了看法,关乎社团日后的发展方向大家都意见一致,许熠嘉高兴地看着欢欣鼓舞的同伴,经过这一年多磕磕绊绊的磨合,他十分庆幸大家都仍然坚定地坚持着当初的梦想,这使得他们的团队拥有既纯粹又强大的生命力,他的野心并不大,但是能和这些拥有着一样的梦想的同伴们前行,让他觉得非常幸福。 戴里克·福克斯是一名今年秋季刚刚入学东明高等中学的新晋高中生,作为一名高一新丁,在参加完入学典礼,完成了分班测试校服书本领取等等一系列琐碎事宜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了后续的迎新狂欢周之中。 丹霞星一向风气开明,所以即便是如同东明学园这样的升学名校,也一样十分重视学生的素质特长,社交技能等各方面综合的能力提高,所以在开学后不久,陆陆续续会有诸如迎新派对,社团招新,学生干部公开选举等等一系列层出不穷的活动可以参加,既能够帮助新生们更快的融入到新的学校环境,又可以更好的向新生和家长们展示学校的风采风貌。 而这持续各项活动的近一周时间便被学生们戏称为迎新狂欢周,在这段时间里,哪怕是最古板严厉的教职员,也会对学生们的肆意欢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戴里克便是这些陷入了狂欢的学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他是华阳郡本地人,家里包括他在内一共四口人,父母,他,还有一个正在念小学的妹妹,现如今一家人就定居在华阳郡首府启明星市市郊。 而戴里克·福克斯本人,相貌生得寻常,才干也只是平平,不过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在初中的最后一个学年里玩命用功了一年,竟是险险吊车尾考上了东明这样的名校。这个暑假,全家自然是一片欢欣鼓舞,他本人更加是自鸣得意。趁着如今开学迎新周,满腔的兴奋激情自然是亟待好好宣泄一番。 就在两天前的社团招新日里,他投递出了手中所有能够领到的报名表,申请限额全部用光。不过他最想加入的,自然是东明高中最炙手可热的校舞蹈社,东明舞蹈社不仅是启明星市各类大奖赛上的常胜军,社团学分够高。更重要的是,负责招新的舞蹈社学姐们个个都是千娇百媚身材窈窕的大美人,也难怪那天舞蹈社填报入社申请的现场火爆异常战况惨烈了。 戴里克因继承了母亲海氐人的血统,不仅继承了海氐民族特有的黑色卷曲头发以及深棕色的皮肤,也继承了母亲民族特有的能歌善舞,对音乐舞蹈颇有几分天分。 今天是社团面试的时间,一大早他便兴冲冲地来了学校,摩拳擦掌着准备好好向舞蹈社的学姐们展示一下自己的个人魅力。 走进社团所在的艺术活动中心,趁着等电梯的功夫,戴里克正对着电梯门左右端详自己今天一早起床精心收拾的发型,一转眼,瞄见身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了个瘦高个。戴里克回头一看,发现是个和自己带着同样领章的新生,比自己高出了大半头,却生得手脚伶仃,身无二两肉,立在那里,活像是一根随风飘荡的芦杆。 惯常有些自来熟的戴里克立即兴致勃勃地打招呼,“嗨,伙计,你也是来参加社团招新的新生吧?” 芦杆像是还没睡醒,有些反应迟缓地低头看了戴里克一眼,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嗯……” 戴里克不以为意,又接着道:“戴里克·福克斯,大家都叫我戴瑞,准备参选舞蹈社,伙计,你呢?”说着率先伸出了手,打算交个朋友。 好在这芦杆只是反应迟钝,并不是性格冷傲,慢吞吞地也伸出手来和戴里克握了握,简短地自我介绍道:“卢江巍,先锋音乐社。” “哦,先锋音乐社,那个很酷的乐队,我知道他们,我也给他们递交了申请,”戴里克闻言弹了下舌头,更加兴奋,“或许一会我也应该跟你一块去看看,那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一边说着一边后仰身体做了一个夸张的弹吉他的姿势,直起腰后还自以为帅气的甩了甩头发,然后道:“不过顺便说一句伙计,你绝对应该先去一趟舞蹈社,相信我,那里的姑娘们绝对不会让你后悔。”说完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卢江巍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也不知是不是根本没听清戴里克说了些什么,只反应平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乘着电梯上了社团教室的楼层,电梯门刚一打开,两人差点没给人声鼎沸的喧闹声掀个跟头,顿时被挤满整个楼层的人山人海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在原地呆愣两秒,卢江巍利索地一伸手按下了关门键,戴里克反应过来,立刻按住电梯门叫道:“你做什么?”卢江巍去掰他的手,回道:“等会再来,人太多。” 戴里克反过来拽着他的手臂,一把把他拉出了电梯,说道:“等会也一样人多,趁现在时间还早,学姐们面试过的人少,更容易留下印象。”说罢便拉住卢江巍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第 12 章 等到上午十点多,戴里克·福克斯和卢江巍两人才终于一起出现在了先锋音乐社的活动室门口。 相比起学校里其他的几个顶级热门大社团,先锋音乐社就相对人庭冷落得多了,只是凭着社团近日才展示出的一点小名声,算是不至于门可罗雀。可即便是如此,戴里克和卢江巍到的时候,前面也不过只站了两三个人在等待面谈。 卢江巍和戴里克两人赶紧接着队尾排上,看这情况,上午之前怎么也能轮上自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小声地闲聊起来。 “舞蹈社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刚刚才艺展示的时间总共才不到两分钟,还是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表演,”戴里克还在为自己刚才没能发挥应有的水平而有些沮丧,“我被前面站着的大块头挡得严严实实,手脚都放不开。”他觉得自己加入舞蹈社应该是机会渺茫了。 卢江巍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有些词不达意地说道:“或许还有机会,这社团也不错,人不多,应该不会像刚刚那样了。” 回想着舞蹈社那些身材惹火的学姐们,戴里克仍然有些沮丧,他还是比较中意舞蹈社。 卢江巍没有再说话,只盯着先锋音乐社紧闭的木质大门开始发呆。 先锋音乐社的活动室看来隔音效果不错,在门外几人都安静下来后,社团外的走廊顿时变得十分安静,活动室一点声息也没传出来。 就在门外几人开始等得有些心焦时,社团大门传来轻轻的‘咔哒’一声,其中半扇被人从里面慢慢打开。一个身材窈窕的身影,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是一个皮肤雪白,留着栗色及肩秀发的美人,她眼波流转,打量了一圈外面正在等待的几人。 众人不知不觉都有些屏气凝神,牢牢注视着她因微笑而轻启的红唇,就连原本还沉浸在懊恼情绪之中的戴里克都忍不住望着她出神。 “剩下的都跟我进来吧。”悦耳动听的嗓音抛出了一句简短的话,美人便利落地一个转身,又重新走进了门里,只余下空气中的香风袅袅。 门外几人呆立数秒才反应过来,当先一人连忙跟着推门走了进去,排在队尾的戴里克和卢江巍也急忙跟上。 只是还没等全部人走进大门,另一扇木门也被从里面打开,另有一队人走了出来,看穿着,应该是前面一批面试的新生。 有些奇怪的是,出来的几个新生不知为何都有些神情恍惚,一个个脚步虚浮如同梦游一般。 外面几人原还想观察下他们的表情来判断审核难度,但看他们一个个表情诡异,不禁都有些忐忑起来。 虽说更想加入舞蹈社,但是看到眼前情况,戴里克还是不免有些掌心出汗。 随着众人鱼贯而入,进了社团教室大门之后,入眼便是一个背对着落地窗的小型舞台,略微高出地面二三十公分,铺设着奶油棕色的木地板。左手边靠墙放着一个顶部直达天花的高大置物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乐器,丝竹管弦一应俱全。其中最惹眼的,是舞台一侧挂满了一整面墙的各种型号的吉他,从古典吉他到绚烂花色的电音吉他,应有尽有。粗略一打量只怕超过二十把,在这满墙令人眼花缭乱的吉他面前,就连舞台一侧爵士鼓和钢琴这些造型绚丽,奢华昂贵的大型乐器都显得不怎么起眼了。 几人俱是有些震撼,都没预料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社团居然拥有如此豪华的配置。几人互看两眼,都有些激动,来报名参加音乐社团的学生自然都是些对音乐感兴趣的孩子,而喜欢音乐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乐器的,就连看着十分木讷的卢江巍也望着舞台上涂着亮闪闪的鲜红色漆面的爵士鼓有些怔愣。戴里克推了他一把,才让他反应过来重新跟上队伍。 所有人都走进大门后,社团大门自动轻轻阖上,隔音效果良好的木门很好地隔绝了走廊上隐隐传来的学生们嬉闹的声音,整个社团教室顿时变得十分静谧,气氛也跟着为之一肃。这种严谨的氛围让戴里克几个新生一时有些被震慑住,变得有些拘谨不安,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一些。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声突然地响起:“上午好。” 几个紧张的新生这才注意到,舞台下用置物条几和绿植围绕区隔了一小片区域,放置着一套看起来就十分柔软舒适的真皮沙发,此时上面正围坐着几个年轻的男女,而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站了起来,走过来迎接他们。 他微笑着对几个新生伸出手,新生们有些局促地走上前一一和他握手,小心地打量这个说话的学长。 戴里克看着这张脸,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些眼熟,这时,其中一个新生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你是那天表演的乐队吉他手!” 被这样一叫破,其他几个新生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有些躁动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刚刚还一个个紧张得跟鹌鹑一样,现在倒激动起来,纷纷用难掩兴奋的眼神望着这位厉害的吉他手有些蠢蠢欲动。看来,先锋音乐社那天的表演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那学长笑起来,看着他们回答道:“是的,我是社团的小提琴手兼吉他手,也是社团的现任社长许熠嘉,欢迎各位。” “时间紧张,我们回头再聊,先按顺序开始吧。”一个戴眼镜的学长也走过来,接口说道。 社长没有因为被打断话头而不快,只简单向几个新生介绍道:“这是我们社团经理史丹利,”又指向社团教室里的其他几人一一介绍,“给你们带路的学姐是社团主唱卡洛琳,那边的是我们的后期蒋覃峰,辅音吉他兼贝斯手亚当。”做完介绍,他微笑着转过来道:“那就不多说废话了,让我们开始吧。” 戴里克发誓,他从出生以来就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先锋音乐社的舞台看起来并没有多高,但等他站上去之后,却总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周围那些严苛而又挑剔的视线全都能毫无遮挡地地扎在自己身上,让他如同芒刺在背,不由自主的开始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他努力地调整着呼吸,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不过就是个小社团测试而已,没什么可紧张的,他戴里克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场面打败,可是毫无用处。舞台下的社团经理,乐手主唱等等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冰冷的审视眼神,让他感觉紧张得几乎快要窒息。 无论他如何卖力地又唱又跳,拼命想要炒热气氛,社团的氛围也仍然还是如同凝固一般的寂静。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可能他的表演就真的如同大家表现出来的那样索然乏味没有看头,烂到几位前辈们甚至连开口点评一下都兴致寥寥。如若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像这样毫无反应呢。 终于,他战战兢兢地结束了表演,有些气弱地望向台下沙发上正中坐着的年轻人,那个脸蛋漂亮的社长,对方是唯一一个一直面带微笑,望着所有上台的表演者的人,但戴里克知道,这根本毫无意义。 因为这位社长虽是众人里看着最亲切的那个,但前面所有展示的新生,全都是由他开口点评的。而不管是器乐演奏还是唱跳表演,从音乐节奏到呼吸吐词,从情感表达到动作形体,这个人好像就没有什么不懂的,无论是哪方面的差错,他都能轻而易举地一一挑拣出来,并毫不保留地当众指出。 都是些鸟毛都还没干透的青涩少年,面对如此严格的点评,没一个人不感觉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许熠嘉觉得有些无奈,对天发誓,他已经尽力表现得亲切了,但是这些学弟学妹们不知为何还是一个个跟炸毛的小动物似的被吓得够呛。他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笑得更亲切,语气更温和,用词更委婉,把台上卷毛少年在呼吸节拍上的一些小错误一一点出,丝毫没留意到对方变得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结束点评后,许熠嘉又用手肘推推身边的蒋覃峰和史丹利,用眼神示意他们表现得亲切一点,赶紧说两句。 沙发上坐着的剩余几人互望一眼,都对他的迟钝有些无语,虽然他们几个表情是严肃了一点,但这些小菜鸟们明明最怕的是你才对吧。 但此刻也不是争辩的时候,于是史丹利几人也只能勉强调整了一下表情,怜悯台上那个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学弟,没再挑刺,草草鼓励了两句便叫上了下一个面试学生。 戴里克带着死里逃生的心情,拖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腿慢慢走回新生之中,眼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卢江巍,卢江巍已经是最后一个等待面试学生了。 卢江巍毫无察觉,照旧还是一副没睡醒似的状态,迟缓地爬上舞台,面对社团前辈们潦草地行了个礼,便算完事,之后便是一言不发。戴里克暗暗为台上的卢江巍捏了把冷汗,尽力不引人注意地挪到视觉死角,对着卢江巍拼命挥手,示意他赶紧自我介绍。 眼看几位前辈表情都开始有些古怪,站在台上神游的卢江巍终于留意到了动作夸张的戴里克,这才反应过来,终于开了尊口道出名姓:“卢江巍……”,但只张口说了个名字就有些张口结舌,似乎不知道还要接着说些什么。 戴里克捂住脑袋,觉得简直丢脸至极。 许熠嘉摸了摸鼻子,看社团几个同伴都有些不耐烦,一贯最为挑剔的史丹利已经开始揉太阳穴,像是要发飙,连忙开口解围道:“卢江巍是吧,你有什么拿手的,可以给我们现场展示一下吗?”既然不会说话,那就直接表演吧。 卢江巍被唤醒神,有些迟疑地望了一眼台下,许熠嘉连忙使出关爱的鼓励眼神,还生怕对方紧张,面带微笑地鼓鼓掌。 只看神色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被鼓励到,但这位学弟好歹是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低下头,挪动脚步靠近了安静摆放在舞台右后侧的一套爵士鼓,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鼓面。 体型庞大的低音鼓,漆面闪亮的嗵鼓和小军鼓再加上环绕的黄铜色镲片,这是套由知名乐器生产商山叶公司制造的定制爵士鼓,在这个本就不算大的舞台上占据了一块不小的面积。 这个身形高瘦的学弟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看着许熠嘉,声音有些含混,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小心和期待,“我可以用这个吗?” 许熠嘉略有些惊讶,随即立刻点点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当然,学过爵士鼓吗?” 爵士鼓,在地球上也就是俗称的架子鼓,原是一种诞生于在现代音乐萌芽初期的重要的打击乐器。 这种看似酷炫帅气的乐器,原本却是由只能在街头上演奏的能歌善舞的海氐贫民,用民乐手鼓和战场上捡来的军鼓,镲片等废弃打击乐器组合起来演奏,逐渐演变而来的一种乐器,在现在这个世界尚且还属于一种比较冷门的乐器种类。 先锋音乐社的这套爵士鼓也是许熠嘉参考地球世界的乐队表演方式,重新调整组合过的,和现在乐队常用的爵士鼓还有些微差别。 果然,等这位瘦竹竿似的学弟在爵士鼓后的座位上坐定后,便有些不安地摸索着鼓棒,环视四周环绕的乐器,显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许熠嘉站起身,打算过去给这位学弟一些建议指导,只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一声沉闷低沉的鼓声就陡然响起。 这声音?许熠嘉微微一愣,是脚踏的低音大鼓,没想到这学弟选择第一个敲响的竟是底鼓。 紧接着又是一声,“嘭,嘭,嘭……”沉闷又缓慢,却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 许熠嘉突然来了一点兴致,抱臂站在原地没再上前,想看看这位学弟能靠自己摸索做到哪一步。 那低音底鼓的声音一直没有间断,一声又一声,慢慢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渐渐连接成了一片无法区别开的幕布般的音效,许熠嘉听着听着,本来还轻松的表情却慢慢惊讶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一片连绵不绝的鼓声中,竟是让他渐渐听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节奏。 原本急速的“嘭嘭嘭”的响声,却偶尔会突兀地夹杂一两声“嘭咚,嘭咚”这样的节奏。然后,慢慢的,随着这样的节奏越来越多,原本有些沉闷的底鼓声响变得跳跃而明快。许熠嘉看着台上没有丝毫异样,仍然专注地演奏者,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赞叹。 他看出这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演奏不熟练,击打力量不均匀造成的,而是因为敲击的特殊的角度和力度,使得鼓面发出了一种共振般的独特回响。而这种可以只靠一次击打就能同时敲击出两个或者是多个声音的能力,其实是打击乐演奏中的一种高等技巧,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做到的,需要极佳的身体记忆能力或是多年的练习经验。而这个明显刚刚还对陌生的乐器感到不知所措的少年,却能在短短的几分钟摸索后,就使用出来,无论他是否原本有基础,仅凭他的年纪,就足以说明天赋了。 随着鼓乐渐渐变得规律而且轻快的节奏,原本一直气氛滞涩的社团教室也变得松快了几分,大家都开始随着节奏面露笑意摇头晃脑。 台上的少年显然也渐渐摸到了门径,渐渐兴奋起来,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摇晃,举起手中的鼓棒,朝着最前边的军鼓吊镲猛地击打下去,许熠嘉面色一变,阻止不及,一声的巨响震耳欲聋。 “……”众人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现场一阵窒息般沉默。 许熠嘉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被刚刚那巨大噪音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抬起手示意台上的人可以停止表演了,心中则在默默感慨,看来壮大社团工作依然任重道远啊。 第 13 章 “以前学过吗?爵士鼓。” 许熠嘉打断台上的少年的茫然无措,开口问他。 “……”少年轻轻摇头,“没有。” 许熠嘉略感诧异,看卢江巍的节奏手法并不像是一个新手。 果然,台上少年迟疑着又解释了一句,“我爷爷是八面鼓的第十七代传承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当做兴趣教过我一点。” 闻言,许熠嘉不禁挑了挑眉头,若不是他两世为人,恐怕现在也会如同在场众人一样,对八面鼓什么的听得一头雾水了。 后土星虽说历史发展和人文科技等等背景进程都与地球截然不同,但在某些方面上,两者之间却又有些极为微妙的相似之处。两个世界之间,就如同在照一面做工粗糙的镜子,彼此映照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自己。 就譬如这八面鼓,许熠嘉在地球上时就曾听说过。 八面鼓,又名雷鼓,共有主鼓八面,八个主鼓又各配有大镲,中镲,低音锣及小鼓等乐器为一组,八组共同配合表演,寓意四面八方,故而得名。 八面鼓原是古代贵族用以祭祀天神时所用,后经年流传,逐渐演化为一种场面宏大的民间艺术表演,多用在祭祀,节庆,婚仪和农作等等场合。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后土星的八面鼓,大概率也是相似的表演种类。 卢江巍大约也是习惯了被人追问,未等他人开口,便自行解释了后土星八面鼓的由来。果不其然,这后土星的八面鼓也同样是一种从古流传至今的鼓乐艺术,唯一不同的是,在后土星这样经年混乱的历史环境里,八面鼓的流传显得尤为艰难,卢江巍的爷爷已经是这种珍贵的鼓乐艺术现存于世的仅有的传承人了,作为一种需要多人协作的表演形式,这种鼓乐艺术可以说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许熠嘉微皱起眉,卢江巍的情况非常诡异,作为一个传承上千年的鼓乐艺术世家的后人,相对难把握的乐理,节奏,身体协调都没有问题,却偏偏连最基本的打击力度都不会调节,让人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学的击鼓。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学习音乐近二十年,他对自己的见识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却仍然还是想不出个头绪。 卢江巍略有些支吾,但还是吭吭哧哧地解释了原由。并没有什么深奥的理由,作为一个已经注定消亡没落的艺术,无论家中哪位长辈都不希望卢江巍继续在这条看不到希望的路上继续死磕,即便是浸淫八面鼓一辈子的爷爷不希望卢江巍继续学鼓,而是期盼他能够专注学业,有一个更好的前途。 所以,没有人能看懂幼时的卢江巍在看到爷爷和一众年迈的老艺术家们敲响锣鼓,声振寰宇时,眼中闪耀着的光亮。也没有人能理解,他希望能够把这种在童年时深深震撼过自己的鼓乐艺术介绍给更多人,让更多人看到的隐秘心愿。 所以,他其实是一直都瞒着家里人,通过偷看家里留下的老影像,偷拿爷爷的老乐器,继续坚持着自己摸索学习鼓乐演奏。也正因为没有人教导,又不敢让家里人发现,所以才始终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只学到个皮毛。 一番话下来,室内一片静谧,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感慨万千。 许熠嘉突然觉得有些如鲠在喉,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十八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格格不入,即便是近些年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重新拥有文明和平的生活,他也始终缺少一点真实感。学习这个世界的历史的过程里,每每见到有什么熟悉的美好的东西消逝在动乱之中,总让他觉得怅然若失,就好像离原来的世界又更远了一点。 见大家都在等自己说话,他赶紧收拾了一下情绪,勉强笑道:“谢谢你的表演,下一位吧。” “觉得怎么样,有满意的吗?”赶在午休前送走了所有新生,史丹利询问许熠嘉的意见。 “这个卢江巍还不错,虽然对现代鼓还不熟练,但是有些乐理基础,节奏感也很好,很有天赋。”许熠嘉翻着申请表沉吟道,“第一批里那个弹吉他的胡恩·迪西也还可以,乐感很强。”光屏上三十几张报名表随即就翻到了末尾,却再没有一个名字被他提及。 看着许熠嘉皱紧的眉头,史丹利忍不住劝道:“你也别要求太严格,我们学校里边学过现代音乐的学生本来就少,招进来我们自己培养一下也是可以的。” 卡洛琳也在一边笑着道:“你要是都拿你自己做标准,我们只怕一个满意的都招不到。” 许熠嘉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劝得笑起来,“好吧,除了这两个,再加上这个学声乐的,还有亚当中意的那个男生,剩下的让覃峰再挑一个负责后期的,替补就你们商量吧。”说完他合上手中的显示屏站起身。 招新人的事情,大家都一致决定要由他拍板,许熠嘉感觉压力重大,不知不觉就严苛起来。经两人提醒才发觉,现在是要选新人,哪能一开始就以乐队乐手的标准来挑选。 做好决定,许熠嘉也放松下来,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决定了最终名单后就通知他们明早过来熟悉一下。”说罢,将标注过的几份表格传给史丹利,史丹利点点头说:“好,后面的事交给我。” 许熠嘉闻言笑起来,近一年的相处时光,最常听到史丹利说的就是这句话,而且每次听到都会觉得非常安心,他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开玩笑道:“要没了你,我可就麻烦大了。” 史丹利闻言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赶紧回去吧,等新人到齐了,有你累的时候。” 许熠嘉收拾好东西,和众人打过招呼便赶紧离开了社团。 走向教学区的时候,许熠嘉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地的飘散起来,今天下午高中部就恢复上课了,答应尼尔斯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帮他处理了。 许熠嘉忍不住开始反反复复地回想尼尔斯要带的那几句话,确保自己不会在见到要带话的人时说错什么,又思考怎样的开场白才能不引起反感,思考到一半,他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度紧张,忍不住有些烦躁地搓了搓额头,连忙把这些不必要的纷杂情绪甩开。之后带着点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安东尼·科尔弥斯所在的十一年级b班是外语教学班,就读的主要都是些留学意向的学生,说白了就是贵族班,班级里大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有钱人子弟。 站在十一年级b班的教室外面,许熠嘉深吸了口气,伸手拦住一个正要进教室的男生,礼貌地开口道:“你好同学,能麻烦你叫一下安东尼·科尔弥斯吗?我有事找他,谢谢。”这男生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许熠嘉,看样子是有点疑惑统考派的人怎么跑来他们班找人,不过倒也没多问,回了一句:“你等一下。”便径直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那男生又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瘦的男生,正是安东尼·科尔弥斯。 许熠嘉向那男生道了声谢,转向安东尼,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班联社的宣传委员许熠嘉,我们之前见过的。” 安东尼把手从裤兜抽出,和许熠嘉握了握,平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许熠嘉看了看人来人往地走廊,以及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侧了侧头,指了一下走廊中间朝外开的阳台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安东尼回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许熠嘉推开对外阳台的玻璃木门,让安东尼先进,随即才自己跟上。阳台上此时正好没人,许熠嘉关上阳台门,走到安东尼身边。 安东尼抬眼看他,“可以说了吗?” 许熠嘉看着对方天生显得有些冷淡的灰蓝色瞳孔,略微屏息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赶紧道:“我前两天在高中部的校园里遇见了尼尔斯。” 此话一出,安东尼略微皱起了眉,紧盯着许熠嘉的脸一时没有开口。 怕他误会,许熠嘉立刻接着道:“他说是过来找人,但是碰见几个f班的人,发生了一点冲突,我看到就顺便帮他解了个围。”随即三言两语解释了清了和尼尔斯认识的经过,最后,十分郑重地,把反复回忆过的尼尔斯的原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许熠嘉的复述,安东尼垂下眼睫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抬起眸,看着许熠嘉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的帮忙,后续我会处理的。” 看对方似乎想要结束交谈,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许熠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也许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是尼尔斯这样一直坚持不肯放弃……不管有什么事,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当面说清楚才好。” 安东尼闻言似乎有些诧异,他扬起一边眉毛,目光在许熠嘉的脸上巡视一圈,似乎这才有兴趣认真打量一下许熠嘉,慢慢地道:“你刚刚是说,才认识尼尔斯不久?” 许熠嘉有些窘迫,他知道对方是在怀疑他关心过度,但旋即,他想起上次分别时尼尔斯隐含期盼的眼神,很快便冷静下来,定了定神认真地说:“是,我只见过他两次,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被几个高年级生打得鼻青脸肿,第二次见面是他偷偷摸摸地闯进高中部教学楼,差点被教导主任抓到,我知道这与我无关,但是作为朋友的你,也对此无动于衷吗?”说着,眼神郑重地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沉默下来,收回了端量许熠嘉的视线,转而望向阳台外的中庭,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看着很明显地拒绝继续交流的对方,许熠嘉吐了口气,“好吧,抱歉,我不该插嘴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说完,他低头揉了揉额角,转身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他的视线最后在还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的背影张望了一眼,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身形略有些瘦削,但姿态挺拔,从中庭撒下的金色阳光在他乌黑润泽的头发上,闪烁着点点耀目的光彩。 许熠嘉离去不久,阳台厚重的玻璃木门再一次被人一手推开,一个身材高挑,淡金色头发高束在脑后的少女步伐轻盈地走了进来。 “聊了些什么?”少女遥望着朝楼梯间方向远去的身影,淡淡问道。 原本一直背对着来人的少年转过身,靠倒在阳台大理石围栏上,懒洋洋地道:“你的眼线什么时候连我们班上都有了?来得这么快。” 少女瞥他一眼,“你跟统考派的校草在b班走廊的阳台密谈,那帮女生们可比谁的消息都要灵通。” 安东尼轻笑一声,仰着脑袋注视晴朗的天空,语带戏谑地说道:“怎么办,公主大人,您的宝贝弟弟可找过来了,看样子,他对我推脱见面的理由可不怎么满意呢。” 少女,也就是凡妮莎双手环胸,没理会他的奚弄,冷冷地道:“我告诉过你,你的那些借口拖不了多长时间,你太小看尼尔斯的固执了。”她冷漠的视线落在安东尼的脸上,“而且,我虽然不希望你和我弟弟走的太近,但是逃避见面的人不是你吗?” 安东尼像是有点受不了正午刺眼的阳光,抬手搭在眼前把眼睛藏在了阴影下,语气也褪去了谑意,变得冷漠起来,“那么,就算我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伤害了你的宝贝弟弟也没有关系吧,毕竟,”他说着直起身,看着凡妮莎平静地说:“这都是为了他好。” 凡妮莎未再开口,冷漠的视线注视了他几秒,旋即放下手臂转身而去。 安东尼知道她这是并不反对的意思,不由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认识对方两辈子了,他有时觉得这个女人的铁石心肠连他都有些叹为观止。 第 14 章 今天是休息日,戴里克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无视身后母亲大声嚷着让他先吃早餐的吩咐,匆匆拎起两个三明治就心急火燎地冲出了家门。 他被挑中作为替补乐手加入先锋音乐社已经有些时候了。从一开始没能入选舞蹈社的满心沮丧和即使在先锋音乐社这样的小社团也不受重视的愤懑不平,到现在的高山仰止,心服口服,直至走到最后的心如止水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心路历程也不过才经历了短短两周时间。 而就在这两周里,他第一次被关起社团大门,可以拿出真正实力来尽兴发挥的社团乐队折服得五体投地。 他在社团那间不大的活动室里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摇滚音乐,见识到了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能够用一把小提琴就让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之后,又随着社团的前辈们去过挤满了成人观众的广阔舞台,和那些被乐队的火热激情演出感染得如痴如狂的观众们,一起叫得声嘶力竭,跳到精疲力尽。 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充分理解并且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作为社团最底层的队员实在天经地义,对必须每天和其他新进社员们一起无休止地拼命训练学习毫无怨言。因为这里的每一个新人都在暗暗咬着牙较劲,期盼自己能第一个成为乐队的下个正式队员,成为真正的摇滚乐手,早一步登上那个梦一般的广阔舞台。 昨天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社团经理史丹利说了一个好消息,新人们已经磨合了近两周的时间,是时候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了,趁着休息日,他们社团和一个常去的主题公园老板约定好,可以带新人过去做暖场表演,提升大家的临场能力,愿意参加的新社员都可以报名。 自然,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梦寐以求的好机会,戴里克早早便和卢江巍约好,今早两人一起预约共享班车搭伴前往,而等两人赶赴约定好的地点,天河海滨公园大门口时,时间还不到八点半,距离约定的早上九点的会面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而此时,所有的新人社员们却早已到齐,每个人脸上都是既兴奋又紧张的神色,每双眼睛里都闪烁着抑制不住的渴盼和激动,等待社团前辈们到来的时间变得格外的难熬。 快到九点的时候,史丹利开始清点人数,发觉除开惯常不爱守时的卡洛琳,就只剩从不迟到的社长还没到,他不免觉得十分诧异。认识了许熠嘉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迟到,史丹利正要给他发通讯,终端就先一步响了,点开一看正是许熠嘉。 史丹利接通来电,许熠嘉在那边解释,出门前遇到点突发事情,需要一点时间处理,麻烦史丹利先带大家参加活动,自己会尽快赶过去。 史丹利答应下来,虽然有点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但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也就没有多问,先带领众人进了园区。 而许熠嘉这边挂断了通讯,放下手,看着坐在面前依然魂不守舍的尼尔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他正要出门,就接到尼尔斯发来的通讯请求,刚一接通,对方就劈头问了一句,“你见到安东尼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等许熠嘉开始讲述后,他便一言不发,也不挂断,只是一直沉默地听着。许熠嘉觉察有些不对劲,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作回答。通讯那头好半天没有一点声息,许熠嘉不免有些担心,看看时间还早,便问他在什么地方,决定过去当面看看情况。 可谁知,等赶到了约见的一家咖啡馆两人碰上面后,尼尔斯先是紧抓着许熠嘉又事无巨细的追问了一遍安东尼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说话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个表情之后,然后就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突然变得失魂落魄意志消沉,无论再跟他说什么,都再没有丝毫反应。 许熠嘉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担心就这样丢下不管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只得一再地推迟出发时间,耐心地开导陪伴,只是一直收效寥寥,对面那小鬼还是自始至终话也不肯说上一句。 许熠嘉实在头疼得厉害,忍不住长叹了口气,靠倒在椅背上闭着眼揉太阳穴,却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这一个动作,坐在对面的尼尔斯却身体微微一颤。 许熠嘉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下。打开智能终端,给社团成员发了个活动行程安排,拜托史丹利和小惠灵顿他们看着点新成员,决定今天就和这小鬼杠上了。 放下手,又看着尼尔斯头顶道:“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这么年轻,人生还有那么长,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过去的呢,随时间的流逝,经历变多,很多在你现在看来很重要的东西都会慢慢看淡的。” 苦口婆心的劝解过后,对面的人仍是不为所动,低着头没有回音,就在许熠嘉以为这次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叹了口气时,却听到一个带着点变声期暗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你知道为什么我和凡妮莎明明是亲姐弟,但却一个姓威尔森,一个姓伯格哈德吗?” 许熠嘉微微一怔,一面是因为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听到对方开了口而惊讶;而另一面却是因为对方的话语有些让他出乎意料。他原先一直以为,尼尔斯情绪这么低落是因为和安东尼之间的友情出了什么问题,没料到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与他姐姐有关,让许熠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该做何回答。 好在尼尔斯似乎也没有真的询问他答案的意思,就像是终于被打开了话匣,他径自开始说起了一个埋藏在他心底很久的,长长的故事。 “我的母亲芙丽佳·泰勒·威尔森女士是丹霞星第一代开发移民家族,星光爵士威尔森氏的嫡系子孙,她出生名门,美丽高贵,是个名副其实的名门淑女。按照我们福萨克人的传统,她原本应该在成年后择选一个身世最匹配,人才最出众,求娶最殷勤的门阀子弟,拥有一个最符合她高贵身份的美满又得体的婚姻。”尼尔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然而很遗憾,我的外祖父,最后一代星光爵士,在年轻时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围绕爵位继承而产生的惨烈争斗,众多继承人之间的同室操戈,使得家族元气大伤,名声尽毁,星光威尔森家族数百年荣光眼看毁于一旦。外祖父在继承爵位之后,为了保住家族的实力和名誉,不得不选择接受二次基因编辑手术成为超级调整者,上了前线参战,希望能通过获得军功来维系家族荣光。” 尼尔斯喘了口气,抬眼看着许熠嘉接着讲述,“而为了保证血脉的纯粹,他在接受手术前匆忙迎娶了外祖母,直等到外祖母怀上身孕之后才出发去了前线。而留下的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母亲,让外祖父十分失望的是一个女孩。等到外祖父带着显赫军功和上将头衔从前线凯旋归来,确定已经因为基因编辑手术影响了生殖能力,我的母亲更由此成为了外祖父唯一的孩子。更糟的是,我的母亲完美地遗传了父族母族的基因,是个天生的繁殖能力低下的调整者。” “我的外祖父,星光威尔森家族百年来最优秀出众的爵位继承人,历经九死一生,赌上一切换来的家族荣光,眼看着就要因为血脉断绝而花落旁人,他怎么可能甘心?”说到最后,尼尔斯的嘴角露出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苦笑,“于是,他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惊世骇俗的决定,选一个完完全全的纯自然人做自己女儿的丈夫,他们生下的孩子将是下一代的家族继承人。” 听到这里,许熠嘉的惊讶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后土星无休止的连年征战,有文字记载以来,跨越数千年的历史纪录,记载的便是一部战争史。进入现代社会之后,随着基因技术的成熟,为了保证士兵们拥有更强大的战斗力,更长久的寿命,基因编辑技术应用于人体早早成为常态,数之不尽的民众选择通过基因编辑技术改变生命形态,改变后代子女的命运。而在上流阶层,基因改造更是早已通过对生殖基因的改造变得可以代代相传,不断优化。 直至今日,真正完全纯粹的自然人才是人类中的少数,其中要么是因为极为罕见的天生基因疾病,导致根本无法接受基因改造的天生自然人;要么就是生活在风气保守信仰虔诚的国家里,脑子如同岩石一样顽固不化的少数种族,才有可能还保持着原始的基因。 而这样的人,在百多年前战乱频发的时期却是毫无疑问的社会底层,是哪怕战败国那些朝不保夕的战俘流民都可以轻视的悲惨存在,生活得极为艰难困苦,并且人数随着战争动乱的不断持续逐年减少,面临最为残酷的生存淘汰。 而改变了这一残酷现状的,则是一场波及了全人类的繁衍危机。 战乱导致的人口危机使得人类繁衍压力巨大,而频繁的基因改造却又导致一项意想不到的恶果,调整者的生殖能力在急剧退化。 或许这就是神明对人类罔顾伦理滥用基因改造技术的处罚,近百年里,调整者中新生人口的数量急剧下降,畸胎死胎逐年增多。各个国家能投入到战场上的人口也不断缩减,并且不断持续的人口危机还导致了各国的经济和劳动力储备猛烈下滑,由此爆发的经济危机又进一步造成了人口减员。 陷入恶性循环不断恶化的局势终于使得头脑发热的人类清醒过来,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下去,人类即将面临整个族群的灭亡,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这种令全民疯狂的基因改造风潮这才终于有所缓解。 而到此时,作为人类原始基因模板的纯粹自然人却成为了人类的唯一希望,无数科学家希望通过对人类原始基因模板的研究,推测生殖能力下降的缘由。但所向披靡的后土星科技却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方面折戟沉沙,毫无收效。只最终得出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结论,强大的繁衍能力是神明赐予弱小生命体延续基因的唯一武器,当人类选择了更强大的力量,更长久的生命,就必然失去生命传承的能力,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停止基因编辑,回归自然。 生命创造,是神明明令禁止的禁地。 然而基因改造是不可逆的,摆在所有调整者面前的道路只剩下最后一条,立刻停止战争,向所有在数百年来受尽欺凌压迫的自然人求助,鼓励调整者与自然人结合,通过自然人强大的繁殖能力来延续人类的血脉。 可是就算是在这样的严峻形势下,自然人即刻得到了各国政府联盟统一颁布的各项法律政策的保护重视,但长久以来调整者的慕强传统和自然人的仇视戒备所造成的壁垒分明,相互敌视却非一朝一夕可以消融。 虽然在民间调整者与自然人的混血种出生率迅速增长,已经占据了新生儿中的绝大部分,但像威尔森家族这样一个靠战功起家,绵延数百年的传统门阀,选择一个自然人作为家族继承人的伴侣,诞育下一代血脉,尼尔斯的外祖父能做出这个决定,其魄力实在令人震撼。 尼尔斯大概是发觉了许熠嘉的吃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我一出生,父亲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他,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家里提起他的名字,我对于这个遗传给我血脉的男人没有丁点的了解,除了他留给我的姓氏。”说着,尼尔斯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伯格哈德这个姓氏就是继承自我的父亲,而我的存在,并没有得到母系家族承认,原因就是,我是一个像父亲一样,天生的自然人。” 第 15 章 许熠嘉这一次是真的掩饰不住惊讶之情了,他看着尼尔斯低垂的面容,试图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但是那眉眼始终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尼尔斯的述说还在继续,“我母亲生下姐姐的时候,外祖父十分高兴,因为姐姐不但继承了威尔森家族最优秀的基因,还非常的健康,所以虽然是个女孩,但仍是很快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命名礼,通告整个家族。” 只是,作为一个从战场起家的老牌军事贵族家族,一个女孩要作为下代继承人培养还是不够资格的。虽说随着福萨克帝国联军的战败,星际联盟法不再承认爵位传继的合法性,威尔森家族也失去了星光爵士的荣耀头衔,但靠着家族数百年的财富积累,以及祖先的真知灼见,对丹霞星不计代价的开拓投入,在这个后土星因为战火连天而一片狼藉的时期,威尔森家族反而在战败后因为财富实力未受太大影响而变得地位更加稳固,甚至还转投新联盟的怀抱,摇身一变,成了最具实力的新兴资本门阀。 为了保证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不会落入旁系手中,尼尔斯的母亲不顾强行孕育对身体的戕害,坚持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还通过手术干预,确保了这将会是一个男孩,这便是尼尔斯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万分失望的是,这个让他母亲拼上性命生下的男孩却根本不像他的姐姐,不但是一个完全没有继承到丝毫威尔森家族基因的自然人,而且还是个像他父亲一样,天生基因缺陷,根本无法接受基因改造的彻头彻尾的自然人。 “我是个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一无是处的家族弃子。从小我就知道,我需要花上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学会课本上的知识,无论怎样竭尽全力也比不上其他孩子健康强壮,在整个家族里除了姐姐以外,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尼尔斯终于抬起脸来看向许熠嘉,“可是,就是为了生下我这个弃子,我的母亲却耗尽了全部生命力,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也去世了。” 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出乎许熠嘉的预料,表情居然是十分平静的,只是视线触及到对方的眼神时,许熠嘉却如同看见了凝结薄冰的湖面,深藏在那双眼中的冷寂和疼痛,让许熠嘉不由心头一颤,他握紧了手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他才缓慢地开口,“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这些事。” 许熠嘉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虽然他确实帮过尼尔斯几次,但都只是些顺手为之的小忙,他不觉得能够值得对方托付这样沉重的心事。 尼尔斯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在我们那个圈子里知道的人其实很多,而且,”他眼神有些放空,“除了你以外,我现在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听到这句话,许熠嘉心口有些发闷,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世界。他并不是天真无知,他很清楚即便是在原本生活得世界中,也依然多得是各种战乱,压迫,死亡,多得是无辜的人在承受各种各样的苦难。 但是在这里,所有的不平等,不公正却只会被更加无限的放大,美好总是很短暂,痛苦常常被视而不见,而人人都会把这些残酷优胜劣汰视作平常,麻木和漠然才是这个世界最让人心寒的东西。 “姐姐和安东尼的婚约,是我母亲在临死前定下的。”尼尔斯低低地道:“安东尼出生自埃利森家族,埃利森家族的祖先是第一代丹霞星拓荒者,与新联盟的执政党派关系亲密,在整个丹霞星商界政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安东尼的母亲是我和姐姐的教母,原本是西梁国大贵族乐正大公的后裔,她和我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在我母亲死后,就是她抚养我们三个长大的。只是好景不长,等到我七岁的时候,教母也因为突发疾病离世了。”尼尔斯望着窗外目光恍惚地道。 许熠嘉看着他,没有开口安慰,他不认为对方现在需要的是这些,只是安静地听对方继续讲述。 “教母去世以后,埃利森家族失去了当家主母,家事有些混乱,我和姐姐就被接回了老家居住。有一天,我因为放学时间早,没等姐姐提前回了家,一个人在庭院里一边玩耍一边等姐姐放学,可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被一只颜色斑斓的壁虎迷住了,”尼尔斯脸上带着回忆的神色,“那只壁虎很漂亮,青绿色的皮肤,长着红色和紫色的斑点,我想要仔细看看它,就一直追在后面,想要捉住它。我太专注了,却没有留意到脚下,一直追着壁虎跑到了湖边。” 许熠嘉听到这里,皱了皱眉,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尼尔斯紧接着便道:“我不小心踩到了湖边的淤泥,落进了水里,那个时候是冬天,湖水很冷,我穿得很厚,掉进水里以后很快便沉了下去。我在水里拼命挣扎,水呛进我的气管,火辣辣的疼,我非常害怕。” 虽然故事的主人公正好好地坐在面前,但听到这里,许熠嘉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就在我慢慢的因为没有力气再挣扎而越沉越深的时候,有一只手突然伸进了水里牢牢抓住我,用力地把我往上拉。可是落水后的我很重,手的主人费尽了浑身力气才把我从水里拖上来,之后,他就倒在湖边的淤泥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尼尔斯露出一个微笑,“救了我的这个人就是安东尼。” “被救上来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只是还没等我病好,安东尼就被他的父亲安排送去了安东尼母亲的老家柏克霞郡,临走的时候,他过来看我,坐在我床头看了我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最后走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跟紧了你的姐姐,一步也不要离开。’我当时不明白安东尼为什么要这么说,可等我病好了以后,才知道我生病的时候,姐姐和外祖父大吵了一架,然后从那以后,家里换掉了一大批服务的佣人,祖宅也从此禁止闲杂人进出……”尼尔斯在嘴边扯起一个自嘲的笑。 “安东尼从小就又聪明又勇敢,母亲选择他做姐姐的未婚夫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是最适合姐姐的那个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才能成为姐姐最好的助力,一直保护姐姐吧,不像我,只是个处处拖累姐姐的废物。”尼尔斯眼神茫然地喃喃道。 许熠嘉皱紧了眉头,作为一个两世为人,又早已有了成熟世界观的旁观者,他并不太认同尼尔斯那种血统至上的论调,但对方只是个被权欲洪流挟裹,无力掌控命运的孩子,他不想讲那些简单粗暴大道理去试图说服对方。 他看着尼尔斯望着窗外发呆的侧脸,吸了口气,看了看时间,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你今天有空吗,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这天外飞来的一句,让尼尔斯有些困惑地望向他,许熠嘉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径自站起身结账,然后拉着对方上了悬浮快车,前往今天社团活动的目的地,位于市郊的海滨公园。 位于启明星市市郊的天河海滨公园,是一座坐落在海边的综合性主题公园。今天是休息日,一进公园,许熠嘉和尼尔斯就被涌动的人潮,四处行进的缤纷彩车和天空漂浮的绚烂投影所包围,耳畔听到的都是人们的欢笑声,广播里的音乐声以及各种游乐设施发出的轰鸣声。 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路都很沉默的尼尔斯有些茫然,他其实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明白许熠嘉为什么要带他来。虽然小的时候也曾经羡慕过被父母带领去游乐园玩耍的同龄人,可到了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这种事情安慰到的孩子了。 但是许熠嘉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他领着尼尔斯一路穿过拥挤的人群,登上一辆发出悠扬汽笛声小轨道车,小车沿着轨道一路把他们送到了海滨公园的中心。 公园中心是一个可以看到海岸线的小广场,广场正中有一座被各种光幕和彩灯装饰围绕的高台,高台的周围此时已经围满了人群。高台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投影屏,投影屏上此时显示着几个正在表演的乐者,一个弹着吉他,另一个敲击手鼓,音乐欢畅悠扬,一个歌者应和乐曲唱起了一首欢快的民乐小调。歌声飘荡在广场上,周围的人群应和着歌声发出一阵阵高声的喝彩,也不知是谁起的的头,歌声零零散散的在观众中响起,渐渐的汇聚在一起,慢慢成了一股洪流,所有在场的观众都放声歌唱起来,人群挥舞双手,高喊乐手们的名字,整座广场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和许熠嘉一起站在人群外的尼尔斯面露迷茫,在那样沉郁的气氛之后,突然面对这样一群兴高采烈载歌载舞的人们,他有些转换不及的错愕。 抱臂站在一旁的许熠嘉注视着眼前欢欣鼓舞的人群,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这里的人至少有一大半以上是能力低下的混血种,或者,还有一些根本就没有接受过基因改造的自然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废物,包括我。” 尼尔斯震惊地抬头看他,许熠嘉没有理会他的惊讶,语气平静地道:“我是个战争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从记事起就在一间慈善收容所里长大。在后土星的战场后方,有成千上万像我一样的孩子,在那样战火纷飞,秩序混乱的地方,没有人会给孤儿提供免费的食物或是取暖物资,收容所里每一个孩子每天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劳作以换取足够的补给,想尽办法活下去。基因优化什么的,只有一种地方可以提供,”他看向尼尔斯的眼睛,“为战场的消耗提供兵源的非法人体实验室。” 尼尔斯经受不住般的飞快垂下眼睛,不敢再直视许熠嘉的目光,许熠嘉却没有就此停下话语,“我是幸运的,我的亲人没有放弃我,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我,让我活了下来,但在那里,还有数之不尽的孩子没有能够等到救助,悄无声息地失去了生命。” 那些战争的幕后推手,站在权势顶峰的权贵之家,许熠嘉原本厌恶至极,他们为了谋求私利,任意践踏他人的生命,无视那些无力抵抗的平民的悲惨遭遇,发动一场又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使得无数家庭破碎,无数孩童流离失所,制造了一场又一场人伦悲剧。 可这些埋藏在心底的愤怒,在看到眼前这个同样被权势利益玩弄命运的无辜孩子时,却又有些无力发泄了。 许熠嘉转头看向人群,“来到丹霞星以后,我认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出生普通的平民子弟,虽然生活是在和平的世界里,但他们当中仍然有很多都是混血种,是自然人,有的是因为天生基因缺陷而无法接受手术的自然人,有的则是世代家境贫寒,支持不了基因改造的费用,但是,这些人里的每一个,都在竭尽全力地生存,努力想办法活得更好。” “我并不是想说和他们相比你的痛苦不值一提,每个人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真实的。只是,当看到那些活得比你更艰难,命运比你更不幸的人们都在努力求存,你又有什么资格自我放弃?”许熠嘉淡淡的说道。 尼尔斯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许熠嘉不去管他,接着说:“我们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不是调整者,或者不是什么优秀的调整者,可是这对他们追求美好的生活,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能力没有任何影响,就算不能做到最好,也不代表他们的努力就毫无意义。基因之父格雷戈尔·约翰逊曾说,人类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人类靠着自然的进化,一样走到了万物顶端。纵然基因编辑技术使得部分人种获得了更快的上升阶梯,更容易获取成功,但总有些什么东西是基因改造也无法得到的。我不知道自然人和调整者最终会走到哪一步,但是,如果现在就放弃前进,你的人生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第 16 章 “嘿,你这家伙怎么又先跑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一起出发的吗?” 艺术综合楼的三楼走廊上,戴里克看见前方一个瘦高人影,冲上前跃起一把揽住对方的脖子大声叫道。 “你,太慢了。”瘦高人影,也就是卢江巍被他勒得有些困难地说道。 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戴里克也已经对他这个同社团的朋友有所了解了,知道对方只是反应有点慢半拍,但其实是个不吃亏的,于是立刻反驳道:“我今天明明没有迟到,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等我吧!”说完越想越气,更加用力的勒紧对方的脖子大叫道:“你们这几个,每天都偷偷摸摸提早跑来,就是想多练习好超过我,抢先入选正式队员吧,我是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罢,戴里克松开手,抢先撒开丫子冲向社团活动室方向,后面的卢江巍也不甘示弱地立即跟上。 两人打打闹闹地来到社团的大门口,门一开,便头也不抬地你争我抢着往里挤,但还没等两人脚踩进活动室的地面,一阵热烈激昂的小提琴乐曲便随着打开的大门突然迎面扑来,两人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就见两个正站在活动室舞台前的少年少女正不约而同地回头怒目而视,并同时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恶狠狠地噤声手势。 戴里克和卢江巍两人见状都有点讪讪,连忙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住拉链的姿势,松开互相揪扯的手,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然后再轻轻地关上大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少女的旁边,开始和另外两人一起如痴如醉地一同享受这难得的听觉盛宴。 许熠嘉站在窗前背对众人,闭着眼睛一首接一首地信手拉着琴,琴音始终顺滑流畅,但他的心情却多少有些烦闷。前些天和尼尔斯的那一番交谈多少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一些回忆,而那都不是些什么愉快的回忆,所以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再继续开导尼尔斯的心情,等到社团活动结束后,便把对方送到了回家的车上,只草草交代了一句让他有事就来找自己,然后便分开了。 只是自那之后,一连几天尼尔斯那边都没有音讯再传来,让他不免又有些担心。 此时,社团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也站定在舞台下看着台上的许熠嘉演奏。只是没有几个新人的诚惶诚恐,这人抱着双臂看了一会,便抬抬下巴,指着许熠嘉问几个新人,“多久了?” 其中那个少女,也是新人中唯一一个女生古口京子小声地答道:“不知道,我们来之前就开始了,我们在这里都有半个钟头了。” 史丹利点点头,放下手臂走上台,站在始终闭着眼睛专注在自己世界的许熠嘉身旁,忽然伸出手在他耳边用力击了一下掌。 被这一下猛地惊醒,许熠嘉连忙睁开眼睛看向来人,见是史丹利,无奈地笑笑,放下肩上的小提琴,道:“你怎么来了。” 先锋音乐社早上一般没有活动,只有乐手会过来额外练习,史丹利作为唯一的社团经理,日常不但要忙于社团管理,还要负责对外接洽社团经费拨款,演出活动商讨等等一大堆事情,所以早上一般是不来社团的。 “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在这里拉到地老天荒?”史丹利讽刺了他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艺术家的多愁善感,许熠嘉偶尔有情绪波动的时候,都会独自一个人沉浸在演奏乐器中无可自拔,若没有人来打断,他真的可以一连拉上几个小时的琴。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卡洛琳几个还会有些替他担心,但等习惯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是个拖延症晚期。明明是有心事,偏偏不想着如何面对解决,也不爱找人倾述,非得要在那一边摆姿势一边自怨自艾。久而久之,众人便也懒得管他,等他自己烦恼够了总会主动找人聊聊的。 不过今天史丹利过来是有正事要找他,没时间等他慢慢苦恼,直接上前打断。等他收拾好,指挥几个小的自己练习,便领着满脸疑惑的许熠嘉去了录音室的小会议桌旁坐定。 “上次我跟你们说过的短音乐剧拍摄的事情已经谈好了,你和小惠灵顿两个准备一下吧。”刚一落座,史丹利便抛了一个炸弹过来。 许熠嘉怔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道:“你上次难道不是随便说说的吗?” 史丹利皱眉,“我什么时候会随便说说了?既然已经跟你们提过了,那自然就是要认真地执行。” 许熠嘉有些心乱如麻,“这种拍摄是属于商演吧,我和小惠灵顿都还是学生,能行吗?” 史丹利知道他这是爱操心的老毛病又犯了,耐着性子劝道:“放心吧,我都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你和小惠灵顿都已经满十八周岁,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即便是学校也不能指责你们参加合法商演,放心去吧,我们社团要在今年突破重围,打响声名可就靠你们了。” 近些时间,史丹利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如何让社团在无法参与校际演出的情况下获取名声,增强主流的影响力。他们社团的实力毋庸置疑,唯一的问题是学校不会替他们扬名。他们社团成员都还年轻,需要考虑升学问题,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把先锋音乐社的名号打出来,几年的社团活动都白费了,对他们日后的前途起不到丝毫作用。 这种情形下,史丹利不得不试着另辟蹊径。正好社团里的主力乐手许熠嘉和小惠灵顿都在今年年满了十八岁,可以在不经过家长和学校的同意的情况下参与商业性质的表演活动。虽说只有两个人,现场演出还有些人手单薄,但拍摄音乐视频,发上星网就完全没问题了。 说来这个主意还是受到许熠嘉的启示才成型的,前些日子许熠嘉见史丹利总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搞得社团的新人们个个见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便随口说了一句,‘要不然就试试把社员们平时练习的场景拍下来发到星网上,等看的人多了,社团的名声不也就上去了?’ 史丹利一听这话,顿时只觉茅舍顿开。后土星系文娱产业不发达,星网技术虽然早已成熟,但至今仍然多数用于商业,通讯,科研等等正规领域,目前还很少有人会把它当做一个娱乐性质的产物来经营,只有一些有联盟政府扶持的宣传机构,会偶尔播放一些用于民众宣传的影视作品和音乐节目。 可是随着战争结束,丹霞星的民众开始有了极大的精神娱乐方面的需求,文化产业逐渐得以兴盛,市场需求的旺盛使得大量私营的星网通道热闹起来,联盟政府见有利可图,便也开始积极鼓励民众承包星网频道,用作文艺娱乐方面的开发。 所以史丹利现在就是瞄准了丹霞星一家正规音像公司正面向外界募征音乐剧目的机会,找了小惠灵顿表哥学校的乐团成员和影像俱乐部,商定一起合作拍摄一出音乐短剧,投给这家音像公司,如果通过的话,后期得利就三方均分。 不过史丹利倒不是为这点利益,目前在星网上经营娱乐产业还只属于新兴行业,吃螃蟹的人还不多,个人频道更是闻所未闻,毕竟在资讯浩瀚的星网上想要顺利地引起关注只怕不会容易。先前许熠嘉随口说的那句拍摄日常练习影像私人发布什么的,还是有点受前世思想的影响,有些激进和想当然了。 不过史丹利却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好主意,只不过是还需要稍加转圜而已,他们完全可以先借助社会上其他有渠道有资源的音像公司,拍摄作品上星网宣传试试水,如果真能起到作用,凭他们乐队的实力成名只是时间问题。而到了明年,他和卡洛琳,蒋覃峰几个也都年满十八岁,他们就可以以社团名义,在星网上注册建立自己的频道来自由发布作品,到了那时社团频道的引流问题就自然丝毫不用发愁了。 而此时,哪怕是最敢想的史丹利,和见识过前世娱乐文化大爆发时代的许熠嘉也完全没有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想,日后他们建立起来的这个名为‘三足金乌’的社团平台会发展成何种模样的庞然大物。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此时的许熠嘉仍然还只是个会因为被史丹利·黄世仁不停压榨劳力而烦恼的普通年轻人。 休息日的一大清早,小惠灵顿就堵到了许熠嘉的家门口催促他赶紧出门,他们今天已经约好了小惠灵顿他表哥和他表哥的朋友们见面,准备先配合排练看看默契,再商定短剧拍摄的具体内容。 许熠嘉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就算是走路也能走到小惠灵顿他表哥的学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小惠灵顿先进来坐一会,等他交代一下家里的事情,换身衣服再出门。 小惠灵顿走进许熠嘉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左右打量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许熠嘉的家里。看得出这家女主人的品味很不错,无论是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胡桃木家具,还是挂在墙上的装饰画作都看得出是经过了精心地挑选搭配的,他记得许熠嘉有说过他家的大人是做艺术品经纪的,也难怪家里收拾得颇有格调。 只是此时坐在天鹅绒沙发上的小惠灵顿却实在是无心欣赏,倒像是舒适柔软的沙发底下扎了钉子似的坐立难安,好几次都忍不住失礼地走到客厅通往起居室的门口向里张望。自从史丹利和他说起社团打算和联合他表哥一起拍摄短剧投给音像公司,他心里就跟有一壶烧得沸腾的滚水一般,兴奋之情不断喷涌而出,让他时时刻刻激动难安,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时钟都调得快一点,好让拍摄的时间尽快到来。 正当他焦躁地在客厅不停打着转的时候,一阵啪嗒啪嗒,轻巧却杂乱的脚步声从起居室方向传来,小惠灵顿顿时惊喜地回头,却失望地发现来者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两个小孩子。 其中一个穿着衬衫短裤十来岁左右的男孩牵着一个五六岁模样正啃咬着手指的小女孩站在客厅门口,两双十分相似的棕色大眼睛正齐齐望向小惠灵顿,把他看得有些发毛。 一想起自己家里那些如同恶魔一样,天天以折磨他神经为乐的侄儿侄女们,小惠灵顿连忙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生怕两个小孩会因为看到陌生人被吓得大哭,用自出生以来用过的最温柔的语气,小心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我是你们哥哥的朋友,不是坏人哦。” 但这两个孩子很安静,既没有回答他,也不像是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只是始终如同监视他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静静观察小惠灵顿的一举一动。 这下小惠灵顿是真的有些被看得浑身发毛了,他实在是搞不清许熠嘉这两个弟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一直死盯着自己不放,他发誓,因为今天要来别人家拜访,他已经忍痛换下了自己心爱的铆钉皮衣,摘下了所有夸张的金属首饰,穿戴得十分无聊,怎么看都不像坏人才对啊。 就在小惠灵顿开始有些欲哭无泪的时候,许熠嘉的声音终于出现,把他于水火之中拯救了出来。 “亚摩斯,艾希礼,你们在哪?周小姐马上就要来了,该准备上课咯。”随着声音,许熠嘉牵着一个棕色长发上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岁女孩走了出来。一看见他过来,年纪最小的女孩立刻丢下小惠灵顿,转身飞奔向许熠嘉,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许熠嘉单手抱起她,牵着大些的女孩,又对抬头望他的男孩道:“亚摩斯,你去主卧把小姨叫起来,时间不早了,一会要看好妹妹们,周小姐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学习,我很快就回来了。” 被叫做亚摩斯的男孩点点头,转身便顺着起居室的楼梯跑了上去。许熠嘉对客厅的小惠灵顿笑了笑,“稍等,马上就好。”说完领着两个妹妹也上了楼。 没几分钟,许熠嘉重新下来,已换好了衣服背上了琴盒,叫上小惠灵顿一块出门。 看着小惠灵顿一副被鬼撵的模样冲出自家大门,许熠嘉有些莫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有几个小脑袋挤在楼梯扶手处还望着这边,便对几个弟妹招了招手,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你平时是怎么做到和那么多小孩天天相处的啊,”小惠灵顿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我只是偶尔见到侄儿侄女,都被他们折磨得快要发疯,要是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还不如自杀。” 许熠嘉这才知道小惠灵顿原来是怕小孩,有些乐了,小惠灵顿大约因为是家里的小儿子的缘故,自己就是个孩子脾气,和小孩相处不好完全可以想象。他忍着笑,道:“我弟妹平时都挺乖的,今天他们大概是有点不高兴,本来跟他们说好会陪他们到家庭老师来上课的时候才走,谁知约好的时间,有的人却提早这么多跑来。”说着戏谑地看了小惠灵顿一眼,意思是,这你自找的。 小惠灵顿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抱怨。 第 17 章 等两人到了小惠灵顿表哥的学校,启明星市鸢尾花综合大学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许熠嘉和史丹利卡洛琳两人各发了一条讯息,便和小惠灵顿一起在鸢尾花大学的园区闲逛打发时间。 鸢尾花综合大学是整个后土星系都排名靠前的高等院校,同时也是小惠灵顿的目标学校。这所高校建校时间相比建校史从后土星算起的几大知名学府要短暂许多,但也正因如此,鸢尾花综合大学学风开明,思想自由,很多思想先进的学者都是出自这所大学。 而这所学校的建筑主体也如同它开明的风气一般,是一座十分特别的敞开式建筑,整个校区既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和周围的市区完全融为一体。而且由于学校周边环境优美,风景如画,是假日里很多市民游览的首选观景地,所以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见悬浮公交,各种商贩以及观光游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小惠灵顿和许熠嘉逛了没多大一会,就见许熠嘉看了不下十回智能终端,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他,“你怎么看着像是在等候情人约会的毛头小子,你究竟是在等谁的通讯?” 被小惠灵顿这么一问,许熠嘉才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已经连小惠灵顿这样迟钝的性格都看出来了,忍不住有些自嘲,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并没有详细解释,好在小惠灵顿自己此时也是心情激动所以无心追问,不然许熠嘉也实在很难跟他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鬼的事那么上心。 离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过去一周时间了,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心情有没有恢复一些。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始终为这件事有些辗转放不下心,忍不住便给尼尔斯发了一条讯息,说今天在鸢尾花大学的剧场会有一次排练,想邀请他过来观看。只是从昨晚一直到现在,终端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信,不免让他觉得有些失望。 放下频频查看的智能终端,郑明嘉和小惠灵顿又在校区转了一会,终于等到了另外两名同伴,一起赶往约定好的鸢尾花大学剧场。 长长的实木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餐点,在精美的骨瓷餐盘及闪闪发光的玻璃,金银器皿映衬下,令人食指大动。餐桌前此时只坐了两位主人,但餐厅里一直有数名衣着体面的仆佣来往穿梭传菜布菜。只是,明明此刻室内人并不少,但却没有半点声息发出,整个餐厅气氛静谧,落针可闻。 尼尔斯沉默地吃完餐盘里最后一点食物,轻轻地放下餐具,擦拭了一下嘴角,正要说一句“吃饱了”起身离席的时候,坐在对面一直安静用餐的金发少女突然开口了。 “今天资本通识的课程结束以后,交一篇报告给通识课老师修改,”只见她眼睛也不曾抬起,一边专注切割着盘中的食物,一边道,“祖父会把报告交给圣路易斯大学的弗朗克教授审阅,对你将来的升学会有帮助。” 尼尔斯停下动作,沉默了两秒,没有说出外祖父应该只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吧,毕竟姐姐的祖父,自己的外祖父可是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眼的,怎会突然关心自己的升学问题。 但最终他却只是说:“下次吧,今天我约了朋友见面,通识课准备请假一天。” 凡妮莎放下手里的刀叉,看着弟弟皱了皱眉,“什么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今天跟人有约?” 尼尔斯低声答道:“昨晚临时约的,是刚认识的朋友。” 凡妮莎没有开口质询,只是审视的视线却在尼尔斯的脸上静静扫过,尼尔斯低着头沉默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最终凡妮莎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尼尔斯知道凡妮莎大约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是今天他实在不想勉强自己,所以装出没有发现的样子,说了一句“失陪”便推开餐盘,起身上楼了。 鸢尾花大学的剧场是一座占地超过数千平米的庞大建筑,而许熠嘉他们所借用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间排练室,所以当所有参与者和看热闹的都陆陆续续到齐的时候,这间面积不大的小排练室便已经座无虚席。 就在此时,一个长着浓密卷发,相貌英俊的男子走到排练室最前方的舞台上站定,先向台下所有参与者露出一个展示了八颗牙齿的明亮笑容,然后道:“诸位,感谢大家今天的参与,作为这场活动发起者飓风乐队的一员,我必须荣幸地说,今天绝对会是一场盛事。下面,请容许我花几分钟时间先做一下自我介绍,鄙人是鸢尾花大学飓风乐队主唱布鲁斯·杰克森,请诸位称呼我布鲁斯,会显得比较亲切,谢谢。”说着,台上人行了一个矜持的躬身礼,“下面让我来隆重介绍一下给与了我们莫大支持的校影像俱乐部的朋友,以及——来自东明高中的先锋音乐社。” 听到台上人故意放在‘高中’二字上的重音,坐在台下的许熠嘉望着台上的人挑了挑眉,转而看向坐在身旁的史丹利,史丹利没什么反应,抱臂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卡洛琳没有许熠嘉这么好的风度,直接开口便道:“这白痴是谁?这个拍摄不是你和小惠灵顿的表哥商量的吗,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这场拍摄卡洛琳不能参与,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作为自封的许熠嘉头号粉丝,来给自家偶像的屏幕首秀捧场的。 只是没料到,到了这里之后,还没等到自己偶像的大显身手,倒是先来了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家伙喧宾夺主。 卡洛琳话音刚落,坐在几人身旁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举了举手,众人视线齐齐望向他。 兰伯特·威廉姆斯是小惠灵顿的表哥,今年升上大三的他是个面庞消瘦,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光看外表,你绝想不到他会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主音吉他手,而且还是一个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吉他手。他微笑着道:“抱歉了各位,我先上台,失陪一会了。”说着又笑着看了一眼史丹利,“说好的,我的麻烦我来解决。”说完便即起身离去。 见自己表哥头也不回地向着舞台而去,小惠灵顿立马和卡洛琳一起,眼神齐刷刷的扫射向还老神在在坐在原地的史丹利,大有你不给出个答案,这事没完的意思。 史丹利啧了一声,嫌麻烦似的懒洋洋解释道:“你们也不想想,不管我们在圈子里的名声如何,毕竟都只是个高中生社团,鸢尾花大学的摇滚乐团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毕竟都是成年人,怎么会轻易服气伏低做小,陪我们这帮小孩一起玩?” 许熠嘉闻言皱了皱眉,他性格一贯开朗谦和,并没有爱和人争个高下的喜好,但是如果想要合作完成一部作品,即便是他也很清楚,内部指挥的声音只能有一个。他有些疑惑地道:“我以为你和威廉姆斯先生已经商量好了,怎么现在连指挥流程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吗?” 史丹利勾起一边嘴角哂笑一声,“我们只是达成了合作意愿,至于谁来指挥不用商量,谁的实力更强,自然谁来指挥。” 闻言,许熠嘉怔了一怔,半晌才有些无语地道:“你对我们还真有信心,难怪你今天没有反对卡洛琳跑过来凑热闹。” 卡洛琳听他们突然提到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戳着许熠嘉的肩膀问他:“什么意思?我过来怎么了?” 许熠嘉叹息一声,对她笑笑,道:“准备一下吧,一会我们或许需要你帮忙。” 闻言,一向热衷搞事的卡洛琳顿时兴奋起来,“你意思是说,我们一会要上台去干翻这群蠢货?” 许熠嘉有些无奈,尽力忽视这姑娘充满寻衅味道的遣词造句,点头对她和小惠灵顿道:“一会好好表现吧。” 两人见一贯喜好和平的他都这么说了,社团里两个最爱惹事的家伙自然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等待上门踢馆。 看见兰伯特·威廉姆斯施施然地走上台,布鲁斯站在原地没动,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鸢尾花大学的飓风乐队和许熠嘉他们小猫两三只的小社团可不一样,超过三十人以上的大型团队,能够拉出来表演的小队就足有三个。只是人一多,人心自然也就复杂,争权夺利的事情也必然少不了。 布鲁斯是今年刚加入飓风乐队的新任主唱,作为一个入队前就资历丰富且小有名气的歌手,他在加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乐队之时便早已打算好,一定要尽快把乐队话语权拿到手中。而作为队长兼主音吉他手的兰伯特·威廉姆斯自然是就是他眼中的头号竞争对手。只是兰伯特实力不俗,再加上处事公正,在队内颇具声望,他一直没能找到好的时机发难。 可就在前几天,他听说兰伯特和人商量,准备和他那个还在上高中的表弟的社团共同拍摄音乐短剧投给音像公司。 他立刻认定一定是兰伯特看在亲戚关系,想要以权谋私借机把他表弟引入社团,他可不信凭他们几个的实力就能通过专业的审核,扬名星网。今天这场聚会,不过是兰伯特想要奉承他那个出生显赫的纨绔子表弟所演的一出闹剧。 想明白以后,布鲁斯喜出望外,立马决定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马上出面鼓动全体社团成员今天都来参与这场排练,又在校园里广而告之四处宣扬,表面上说,这是一个锻炼展示的大好机会,实际上却是打算在众人面前想办法好好打压一下对方,让兰伯特和他的表弟大跌颜面,以便确立自己日后在乐队的说话分量。至于兰伯特表弟的社团里那几个小鬼,他则压根没放在眼里,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估计连乐队怎么玩转都搞不清楚,上了真正的舞台只怕要吓哭出来。 兰伯特像是没有看见布鲁斯的挑衅似的,不紧不慢地走到舞台中间,望着众人微微一笑,道:“拍摄的事情,其实最开始的提议者是先锋音乐社,所以我想,为了尊重最初的倡议人,我们还是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吧。” 布鲁斯有些愕然,他原以为兰伯特上台是为了夺走发言权,都已经做好了当众与之对峙,揭露对方的私心的准备,不料对方竟是直接把那几个高中生摆上了台面,不知葫芦里是买的什么药。 兰伯特对着布鲁斯摊了摊手,看着对方迷惑皱眉的表情耸了耸肩。说实话,虽然他很清楚对方想要夺权的意图,也早有应对方案,只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是亚当他们社团的经理先找上门来提议合作的。当然,有没有借机推波助澜,透露错误信息给对方,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毕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样让人连争胜之心都生不起来的,惊才绝艳的天才呢? 史丹利也走上台,没有理会这两人的暗潮汹涌,当然也没有被吓哭出来,而是十分干脆淡定地朝着台上台下无数双眼睛扔出了一句□□味浓重的挑衅,“废话说得再多也不如手底下见真章,真想要抢话语权,等比过了再说吧。” 说完他转身面向兰伯特和布鲁斯,表情平静地抬了抬下巴,“你们谁先来?” 布鲁斯差点没被眼前这嚣张的小鬼给气笑了,暗道若不是顾忌兰伯特,哪轮得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大发厥词,他冷冷哼笑一声,“我随时可以,你想怎么比?” 史丹利目光淡淡,“想参与的人自己选团队,剩余弃权的人投票,该怎么拍,获胜的一方说了算,失败的一方滚蛋。” “成交!”布鲁斯生怕对方反悔,立刻拍板。 史丹利视线转向兰伯特,兰伯特连忙高举双手,“我就算了,我做裁判。” 布鲁斯冷冷看了兰伯特一眼,心里冷哼,不管这几人耍什么花招,只要自己拿出实力,就不信兰伯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私心袒护。 布鲁斯挑了队内几个关系亲近的乐手上台,一众人开始调试设备,摆开阵势。万事俱备以后,布鲁斯眼露嘲讽的看了一眼台下的兰伯特和史丹利几人,开始了他们炫技时刻。 第 18 章 许熠嘉支着下巴坐在台下静静观看,撇开人品不谈,这位飓风乐队的新任主唱演出水平还是不俗的,这首《月光下的海洋》被他唱得凄切婉转,如泣如诉,确实十分动人。只稍微美中不足的是,或许是因为表现心切,这首歌被他投入了过多的悲情,反而失掉了一点灵气,少了原曲作者想要表达的那种苦痛挣扎过后又豁然开朗的胸怀。 不过这是在别人的地盘,还是正在比拼当中,他也没有开口点评,免得被人以为是在挑衅。旁边几人可没有他那样精准的研判眼光,见台下作为裁判的鸢尾花大学的学生们都被台上演出吸引住了心神,不由频频把目光投向他。 许熠嘉的脸被几人的视线不停洗礼,有些无奈,只好道:“好歹闯荡了各种表演场合一年多了,你们难道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几人听他这样说,知道这次稳了,松了口气,相视一笑,卡洛琳笑嘻嘻地道:“我们对你的实力当然有信心,就是怕你会突然又犯病。” 将近一年的相处,他们对许熠嘉实力自然是毫无疑问的信心满满,只是对他偶尔犯病似的执拗于什么艺术的升华,喜欢当众演奏一些从没听过的什么广场舞曲感到摸不着头脑,虽然这些歌都莫名有些洗脑吧,但这种场合,他们还是更想稳稳当当地获胜的。 许熠嘉百般无奈,拍着额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场合的好吗?放心吧。”心里则是暗自吐槽,‘真是不懂欣赏,这些洗脑神曲,再发展几十年,包管你们天天听得如痴如醉。’ 此时,台上的表演者终于唱到了尾声,一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看来这位名叫布鲁斯的主唱在鸢尾花大学人气不低。 望着脸带得色,满面春风地走下台来的布鲁斯,兰伯特看着许熠嘉几人耸耸肩道:“我可是把宝都押在你们身上了,如果你们输了,我队长的位置可就坐不稳了,为了我,你们也要加油啊!” 史丹利嘲讽道:“你队长位置如果不保,那是你水平太差,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至于我们会输?你在做哪门子的白日梦?”他嘲讽地看一眼如同雄孔雀般的布鲁斯,冷冷道:“劝你还是先考虑一下,你们那个主唱如果输得太掺,你们整个乐团的面子往哪搁吧!” 兰伯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输得惨那正好,总该要有人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就算我总有一天要让出队长的位置,那也不能让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史丹利抱臂冷哼一声,似乎对自己社团成了对方明争暗斗的筹码十分不快,但是目前这个局面对自己有利,他便也没有继续再开口。 许熠嘉和卡洛琳,小惠灵顿三人互换了一个眼神,明智地决定不参与两人的暗流汹涌,默默地抱起乐器上台去了。 许熠嘉取出自己精心呵护的小提琴,认真仔细地又调试了一遍。今天这件小排练室面积不大,舞台扩音效果也不差,无需外接音箱。所以他带来的是自己最喜爱的一把琴,是姨父和小姨花了很长时间才专门为他在市场上淘到的一把音色和品相都极为良好的古董小提琴。 小惠灵顿找来三个立麦,一个调低高度放在卡洛琳面前,另两个则提到自己和许熠嘉身前调整好位置。许熠嘉递了把椅子给卡洛琳,卡洛琳则找兰伯特借来了一台手鼓,今天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演出,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们也只能尽可能地自给自足,使出浑身解数了。 整理好了场面,几人或坐或站,默契地给出平静心神的时间,等待许熠嘉来开场。 看这三人动作娴熟地整理器具,从容不迫地摆开了颇为唬人的架势,台下的观众略微有些骚动。 今天过来看热闹的众人,除了少部分是布鲁斯叫来助拳的帮手以外,大部分是鸢尾花大学的影像俱乐部成员以及其他飓风乐队成员,和他们叫过来参观的一些朋友。其中九层以上都是鸢尾花大学本校的学生,虽说和布鲁斯没什么交情,但见几个高中生如此大胆的找上门来踢馆,不免也会觉得这几个外来的小鬼太过狂妄,于是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微妙的偏向,没谁会觉得几个面相稚嫩的高中生能有多少实力。 可没想到,台上几个小鬼面对这么多观众竟是丝毫不见怯场,反而在准备开场的这个时候,表现得镇定自若,气势慑人,在场众人一时倒是有些被他们的阵仗唬住了。 布鲁斯没想到这几人还颇能唬人,便觉有些不妙,略一思索,突然调高音量叫了一声“加油!”并带头热情地鼓起掌来,在场观众被他这样一带动,气氛一轻,倒是都放松下来,也跟着稀稀拉拉鼓掌,只是面上的表情却都是看热闹居多,真心鼓励的少。 兰伯特见状忍不住轻笑,看着不为所动的史丹利,指了指身后观众道:“没关系吗?” 史丹利连眉毛也没动一动,冷静回答:“上不得台面的小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学会乖乖做人。” 兰伯特闻言一笑,不再言语,专心看表演。 台下风起云涌,台上却是始终安静如斯,就仿佛是处在另外一个时空。许熠嘉一手提着琴,另一手握住立式话筒,低下头抵住额头,闭上眼静静调整心境,无论台下人如何鼓噪都无法他造成任何影响。卡洛琳和小惠灵顿也都在默默等待,没有谁试图催促他,叫醒他。 等到台下躁动渐渐平息,整个空间又一次恢复了宁静之时。许熠嘉极轻地微侧了一下头,扭过颈项慢慢抬起半边脸颊,一只波光潋滟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缓缓睁开,喑哑低沉的男声如同从最深沉的夜色中慢慢升腾而起。 热血汹涌, 奔腾在我的血脉。 热泪盈眶, 我眼前尽是迷茫。 拒绝入侵, 我已竭尽挣扎。 你破坏所有坚持, 将我击溃, 还要让我浴火重生。 带着沙哑的嗓音就好像一支穿胸而过的利箭,以一种睥睨全场,理直气壮的姿态,入侵着每一个人的鼓膜和心脏。配合着心跳和脉搏节奏的鼓声响起,迎合性感撩人的嗓音在排练室的上空回旋。 刚刚还相当舒适的室内不知为何,突然温度直线上升,变得憋闷又潮热,每一个坐在位置上的观众都深深抽气,就好像忽然感觉空气稀薄,让他们呼吸艰难,心跳加速。 眼泪的味道, 让我迷恋沉醉。 不要对我说谎, 不要害怕沉沦, 我会一直相随, 我会将你击溃, 还要让你浴火重生。 低沉撩人的女性嗓音接着吟唱起来,就如同在燃烧的烈火之上又投入干材,熊熊火焰蒸干了现场的最后一点水分,所有观众都觉得口干舌燥,坐立难安。 情愿被你诱惑, 甘愿成为你的猎物。 这样亲密无间, 沦陷在我臂弯, 浴火重生吧。【注】 男女的歌声互相纠缠,吉他的琴音适时响起,曲调节奏开始慢慢加快,歌声暂歇,琴音渐响,男歌者直起身来,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裂帛般纯澈的嘶鸣陡然响起,犹如不甘的野兽最后的咆哮,又如同玉石俱焚的碎裂声,缠绵悱恻的歌曲带着决绝的间奏,呼啸而来。 所有人被狂风吹得头脑猛然一清,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体,牢牢注视台上那闪闪发光的身影,渴求的视线不敢挪开哪怕半秒,奢望着那流转的眼波能够落到自己的身上。 交互奏响的琴音鼓乐和歌声,指挥引领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让他们为之迷醉沉沦,为之神魂颠倒,只恨不能天长地久地永远沉醉其中。 等到那缠绵激越的曲乐终于随着演出的结束渐渐销声匿迹之时,所有人都还沉醉在幻梦之中,痴痴地望着台上人,久久无法回神。 作为一个天天都能近距离欣赏表演的超vip观众,史丹利依旧是第一个回神的那个,只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掩藏不住赞叹地看着那个站在高处光芒万丈的身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人的价值,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眼前这个宝藏才是他甘愿留在一个艰难求存的小社团里的唯一原因。他的野心,他的梦想,他的未来全都寄予此人一身。 站在他身旁的兰伯特也终于从这场旖旎如梦的演出中挣扎回神,可他痴迷赞叹的眼神还是久久无法从表演者的身上移开,身后陆陆续续从心旌神摇中缓过神来的观众终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而随着被掌声惊醒的人越来越多,欢呼鼓掌的声响又越发高涨,每个人都是眼眸发光,面红耳赤,不过几十个观众的会场却被鼓噪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喧嚣之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兰伯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面色潮红的加入到鼓掌叫好的人群中。他难掩嫉妒地看了一眼眼眸闪亮的史丹利,很清楚这个非凡的乐者早已被划归到了难缠的对手的阵营,很难轻易撬动墙角。他开始认真地琢磨怎样才能通过这次合作机会,拉近加深和许熠嘉的关系。 ※※※※※※※※※※※※※※※※※※※※ 注:根据whatever it takes(jorgen odegard remix)和e.t.改写,写这段的时候,一直反反复复听这两首歌,某人自己也被性感到了。 第 19 章 而不远处的布鲁斯被人群的沸腾喧闹从深深的震撼怀疑中唤醒,咬紧牙关艰难地跟着鼓起了掌,几个站在他一边的队员更是早把什么比斗忘在了九霄云外,跟着其他观众一起激动万分地欢腾喝彩,鼓动叫喊着安可。 他就算再不愿承认,也明白这场比试的结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被狠狠给了难堪的人是自己,输得惨烈的人也是自己,当实力的差距大到了如此程度,投票什么的早已没有了意义。 他慢慢的停下鼓掌的双手,死死地掐住掌心,看着一旁的兰伯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冷冷地道:“你赢了,按照约定,失败的一方走人,指挥权归你了。”说罢,举步要走。 只是,原本以为会洋洋得意的兰伯特却突然收敛了一贯挂在嘴角的微笑,眼神冷了下来,严肃地注视着布鲁斯,说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和你抢夺的东西是乐队的指挥权吗?” 布鲁斯一心只想离开这个让他万分难堪的地方,不耐烦地回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想羞辱我吗?” 兰伯特却用更加冰冷的语调回道:“羞辱你的是你自己!有一件事你大概是从不知道的,”他慢慢环起双臂,冷冷的注视布鲁斯,“当时决定招揽你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闻言,布鲁斯猛地抬起头,震惊,疑惑,充满不敢置信的视线死死盯着兰伯特,兰伯特冷笑一声,“不用怀疑,我不会撒这种一拆就穿的谎话。”他面无表情地接着道,“至于我为什么要招揽你,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而这就是为什么我是队长,而你却绝对不行的原因。” 失魂落魄地看着台上解除了表演状态,重新恢复了青春稚气的几个表演者,布鲁斯脑海中回想着兰伯特刚刚的言语,‘真正能让你地位稳固的不是心机手腕,而是能让你登上高位的绝对实力,不管这实力是来自于你,还是你的同伴。能为了壮大自己,不断吸纳各种力量,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则。’ 看着脚步蹒跚的失败者的背影,史丹利的视线又在兰伯特恢复了一贯微笑表情的脸上扫了一圈,他冷哼一声,“吸纳各种力量?” 兰伯特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亲切,“当然,我们这里也热切欢迎你的加入哦!” 史丹利从鼻腔冷笑一声,懒得和他磨嘴皮子,径直朝着刚走下台就被热情的观众紧紧包围的许熠嘉走去。 终于摆脱了殷切的歌迷围堵和众多痴迷的视线,看着兰伯特和史丹利招呼恋恋不舍的围观人士腾出空间,许熠嘉和卡洛琳,小惠灵顿几个松了口气,虽然每回表演完都要来上一次,他们已经习惯了,但是现在毕竟是要商量正事的场合,在场的大部分观众都是之后要合作的对象,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 就好比现在,和兰伯特他们社团的几个主力成员,还有鸢尾花大学影像俱乐部的成员们一起围坐在舞台的地板上,闪闪发亮的视线一直频频扫向他们,尤其是许熠嘉,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无数火热的目光点燃了。他有些窘迫地借着抓额头的动作遮挡了一下,冲着史丹利丢出一个求助的眼神。 史丹利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兰伯特的方向,淡淡地道:“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兰伯特笑望两人一眼,对众人拍了拍手,道:“好了各位,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先让我们来谈谈正事。”说罢他向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伸了伸手,示意从她先开始自我介绍。 这女生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朗声开口,“我叫樊玉卿,今年大三,是神话影像俱乐部的现任社长,今后就是诸位的主要掌镜人了。”说完,还笑着专门看了一眼许熠嘉道:“熠嘉弟弟,以后多多指教,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姐姐开口啊!” 围观的众多大学生们听她这样说话,嬉笑着纷纷嘘她,有几个看起来关系好的女生,还捡起地上的杂物作势扔她,樊玉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左闪右躲,看得出是个性格爽朗的女性。 在一片嬉闹中,自我介绍在飓风乐队和神话影像俱乐部轮转了一圈,彼此认识什么的终于结束。 兰伯特继续主持局面道:“今天的主要目的除了大家互相熟悉一下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确定拍摄的内容,以及任务的分配。”说着他看向许熠嘉和史丹利,“拍摄的事情既然是你们先提出的,怎么拍想必你们也应该有些想法了吧,你们先说说看。” 许熠嘉和史丹利,小惠灵顿,卡洛琳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大家都属意由他发言,他便正了正神色开口道:“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的音乐视频都是些传统的歌舞剧故事,抑或是歌者表演的现场录制,很少能看到符合我们年轻人口味的风格新奇,个性独特的音乐录影。就比如说火爆热烈的摇滚乐现场,载歌载舞的艺人和观众,配合风景各异的户外影像,哪怕是公园,酒馆,街道,人群,蓝天大海什么都可以,而且我们还可以依据歌曲的内容,编一小段剧情来进行演绎,一个音乐录影就是一个小故事,通过剪辑连接歌曲,可以极大的丰富我们的视频内容。”回想起前世的种种优秀音乐录影作品,许熠嘉侃侃而谈,越说越兴奋,早已忘记了原先的窘迫。 而随着他的讲述,周围听他说的众人也都眼神变得越来越亮,兴奋地呼吸急促,交头接耳。能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笨蛋,后土星系只是一直缺乏供娱乐文化发展创新的环境而已,却并不代表这里的人不够聪明。 通过许熠嘉站在高处轻轻捅破那一层窗纸,众人的那一点束缚那一点屏障,一瞬间就被打碎,大家纷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发言:这个说,作为启明星市的两所学校的合拍作品,本市最具代表性的海滨沙滩一定要放在录影其中;一个又说,既是乐队歌曲,那就一定要来一个大场面的火热现场;然后又有人跳出来反驳,爱情,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永恒题材,应该拍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海洋,星空,城市,被提议的主题越来越多,众人开始兴致勃勃,你争我吵地发表各自的看法。 每一个人都变得激动莫名,毫不怀疑他们现在绝对是在创作一个划时代的伟大作品。 许熠嘉笑着看众人激烈地讨论,争得面红耳赤,拍了拍手将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然后安抚地说道:“大家的每一个主意我觉得都很好,只是我们现在要拍摄的这部音乐录影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已,是不可能把那么多的内容全放进去的。所以我想,我们今天就只先定好一个主题,然后大家回去各自提自己的方案,下次会面的时候,我们在投票表决按照谁的方案进行拍摄,你们觉得呢?”说完,他环顾了一下参与讨论的成员,又着重看了一下飓风乐队和神话影像俱乐部的两位社长。 众人互相看看,也意识到现在这样口头争论,只怕一时得不出什么结果,纷纷点头赞同。 樊玉卿率先道:“我同意,熠嘉弟弟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说完还冲他快速眨眨眼。 兰伯特也笑着道:“也好,我也认为今天回去大家可以好好想一想,每个有想法的都提一个方案出来,到时候我们再比比看谁的想法更有可行性,再来决定该怎么后期准备。” 第 20 章 许熠嘉一行人背着琴盒走出排练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一点。 先锋音乐社的几人和兰伯特樊玉卿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一边走一边商量去哪吃饭。 他们所有人为了讨论出音乐录影的主题太过专注,以至于错过了午饭时间,直到每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没讨论出个结果,这才由兰伯特提议,一起先去鸢尾花大学外的餐饮街解决午饭问题再回来讨论。而这个意见终于受到众人一致赞同,这才有了浩浩荡荡的,饿的眼冒绿光出来找饭吃的一群人。 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群人在一起为了相同的目标共同努力,很快便打成了一片,一行人有说有笑向着餐厅行去。 许熠嘉身边围着不少人,还大都是女生,小惠灵顿几个见怪不怪,这家伙一贯女人缘好,虽然他本人并不是个滥情的个性,但实在架不住人长得好又有才华,走到哪都受到一众女生的追捧。只是这种花团锦簇的情形,许熠嘉却实在是大感吃不消,丹霞星的女生大都作风开放,勇于表达,在东明学园还好,很大一部分都是些家境优渥性格矜持的大小姐,不太会这么直接地表达爱慕,但眼下这些女大学生可不会有什么顾忌,仗着人多势众,先是嘻嘻哈哈地言语调戏,后来更是越挨越近,几乎挤到他的身上。 他左躲右闪地想找个援手,但看看一脸看好戏的小惠灵顿表兄弟,又看看一脸爱莫能助的卡洛琳和身材瘦小的史丹利,简直叫苦不迭。 就在此时,一晃眼,他眼角余光突然瞟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正走在前面不远,他连忙转头过去仔细端详,有些惊喜的发现竟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他高举双手向左右的围绕的女生们告罪,“不好意思大家,我看到一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你们先去,我一会就追上来。”话一丢下,立刻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留下身后一群满脸失望的女生们。 “还真是你,”许熠嘉追上前面的少年,喘着气笑着对他道:“既然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这人正是他昨晚邀请来看排练的尼尔斯。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尼尔斯表情有些讶异,他回头看看许熠嘉来的方向,只见那里熙熙攘攘的一众人正笑闹着往远处而去,有些踌躇地说:“没事的,你和你的朋友一起走吧,我只是正好有空,顺便过来看看,没什么……” 但许熠嘉却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他,“你应该也还没吃饭吧,正好和我们一起。”说着也不等他拒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着人群离开的方向跑去。 尼尔斯避闪不及,被许熠嘉一把抓住,踉踉跄跄地跟着被拉跑。尼尔斯有些无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这个人,就总是在被他拉着拽着地往前走。 可是,看着这个拉着自己手臂,满面笑容地小跑向前的人,这段时间里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却好似突然被驱散了很多,少有的阳光终于撒了下来,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慢慢被拂去。因此,虽然表面看似被许熠嘉拖着走,但尼尔斯的心里其实却并没有太多的不情愿。 等到两人赶上前面的大部队,一伙人眼见刚刚跑掉的许熠嘉不知从哪拉来一个小朋友,都有些惊讶,凑过来好奇地围观。 “这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卡洛琳率先发问,围着尼尔斯左看右看,把他看得有些羞窘,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许熠嘉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后退一点,不要吓到别人,“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尼尔斯,比我们小几岁,在我们学校初中部念九年级。” “初中部的?”卡洛琳,史丹利和小惠灵顿异口同声,话一出口,几人便面面相觑的互看了一眼,然后又齐刷刷地看向许熠嘉。 许熠嘉被他们看得耸了耸肩,知道他们为什么惊讶,认识这么久,社团几个朋友对他的日常交友情况也都有些了解了。东明学园虽然改制多年,但初中部就读的仍然大部分都是权贵子弟。许熠嘉虽对这些门第之见不大敏感,但日常接触较多,玩在一块的也多半都是些统考派的平民子弟,唯一一个例外,还是小惠灵顿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半点高门子弟气质,校园闻名的怪人。现在出现一个完全不在他日常交际圈以内的朋友,他们当然会好奇他是从哪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少爷。 但是和尼尔斯初识的场景有些尴尬,一路相交的过程又有很多涉及到了对方的隐私,所以许熠嘉也不知该怎么向朋友们介绍经过,只得含糊地说道:“就是前段时间巧合认识的,我昨天邀请他过来看我们排练,没想到他真这么捧场,一个人跑来这么远,所以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感谢一下。” 听他这样说,大家便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纷纷表达了友好,小惠灵顿率先笑着拍拍尼尔斯的肩膀,“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义气啊,既然你如此支持我们社团,一会你就放心吃,今天我请客!” 卡洛琳一贯喜欢跟他抬杠,撇撇嘴道:“当谁吃不起饭吗,谁用你请客。”然后转向尼尔斯,上下端详了两秒,笑着道:“长得不错呀,明年升高中,要不就来我们社团吧,有这么多学长学姐照顾你,保证能让你的高中生活过得如鱼得水。” 小惠灵顿被她一顿抢白,正觉得不爽,听到她的话立刻反唇相讥,“让你照顾,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你和那群盘丝洞里的女妖精还是远离人间的好!” 卡洛琳被他踩中痛脚,立马炸了,把尼尔斯忘在一边,气势汹汹地转回头去和小惠灵顿开撕,一时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尼尔斯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连珠炮一样的争锋相对搞得有些懵,不知所措地望向许熠嘉,许熠嘉忍住笑,安慰他道:“不用管他们,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们天天这样,哪天如果不碰在一起闹上一回反而会觉得不舒服。” 一顿吵吵闹闹的午饭吃下来,尼尔斯也大概适应了他们相处的气氛,真正放松下来渐渐开始有了真心的笑容,许熠嘉看在眼里,也稍稍放下心来。 等吃过饭,许熠嘉送尼尔斯出去,社团几个人站在餐厅门口和尼尔斯道别,卡洛琳露出明媚的笑容道:“小学弟,以后有空随时欢迎来我们社团玩哦。” 小惠灵顿弹了个响指,“以后来高中部这边玩就报我的名字。”成功换来卡洛琳一个白眼。 史丹利对许熠嘉道:“那我们先过去。”又对尼尔斯点了点头,招呼众人先回去了排练室。 和许熠嘉一起站在原地看着吵吵闹闹的众人远去,身周的环境又一次恢复了习以为常的安宁,可不知为何,尼尔斯却突然对这份习以为常的安宁感觉到了一些惆怅。 许熠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两人不紧不慢地沿着草坪向鸢尾花大学外面行去。一路上,尼尔斯低着头,默默看着脚下的地面跟在许熠嘉的身后。 送行的路一直走到位于学校东面的停车场,前面不远就是过来接尼尔斯的悬浮车,两人停下脚步。许熠嘉回头看向低垂头颅的尼尔斯,对着那个已经看得有些习惯了的头顶心忍不住笑了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尼尔斯被他的神来一笔弄得有些懵,“啊”了一声抬起头疑惑望他。 许熠嘉在心里说了一句‘总算抬头了啊’,但也不多解释,又追问了一遍:“问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年级排名多少?” 尼尔斯还是有些迷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上次月考排名年级第九,平均绩点是a。” 虽然是自己问的,但面前又是一个学霸,许熠嘉还是忍不住感觉有些胸口发闷,捂着心口露出一个假笑,整个社团里也就只有卡洛琳成绩比自己稍差,许熠嘉也被打击习惯了,“那你明年应该是准备在东明继续升学的吧?” 尼尔斯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看着许熠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许熠嘉点点头,道:“我们学校每个社团的都需要有一两个人参加学校班联社,担任一部分校内课外活动的承办工作,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初中部也是这样。”尼尔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我猜你大概是没有参加什么社团的吧?”许熠嘉的眼睛注视着尼尔斯,见尼尔斯又点了点头,满意地接着道:“我们社团去年人手比较少,只有我一个人在班联社做宣传干事,可是今年你也看到了,社团比以往要忙上许多,所以,我打算多找一个人进社团帮我,你有兴趣吗?” 尼尔斯惊讶地看他,“我?可是我是初中部的啊,而且我也不是你们社团的。” 许熠嘉笑着道:“有一件事你大概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高中部的社团其实是可以在初中部挑选预备社员的,虽然学校规定的要求比较高,但你学习成绩不错,而且我们社团的前任社长小惠灵顿是理事长的儿子,多少能走个后门,”他向尼尔斯眨了眨眼,“所以问题不大,所以,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你愿不愿意来。” 尼尔斯被他突如其来丢出的一大段信息弄得有些应接不暇,一时竟被问住了,他忍不住有些不顾形象地抓了抓头,有些困惑地只吐出一个字,“我……”,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许熠嘉笑笑,也不催他,只是解释道:“我们社团的几个主要成员你也都见过了,都是些挺不错的人,相信你能相处得来。”然后,他又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而且,社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都在为此努力,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有一个自己的目标,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和我们一起往前走,慢慢的,有一天你或许就能找到了。” 尼尔斯低着头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熠嘉没有在意,继续道:“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只是做个预备社员……” “好。” “……你可以先考虑一下,什么?”许熠嘉一时有些怔住。 “我说好。”尼尔斯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尼尔斯脸上郑重的神情,许熠嘉先是愣了两秒,然后突然就笑了,“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他伸出手拉起尼尔斯的手掌,握了握,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尼尔斯道:“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第 21 章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一群人在鸢尾花大学剧场门口道别,兰伯特和樊玉卿两人作为各自社团领头,和许熠嘉敲定下次碰面的时间,约定下次见面就要提交各自的拍摄方案和音乐小样,三方人便在一片愉快气氛中挥手道别。 先锋音乐社的几个成员踏上归途,卡洛琳和几个男生方向不一致,自己先打车走了,小惠灵顿家里有人过来接他,本打算顺带送剩余两人一程,但史丹利却说有事要找许熠嘉聊,两人便婉拒小惠灵顿好意,准备结伴乘车回家。 和史丹利一起上了悬浮干线,两人刚找了个人少的车厢站定,史丹利开口便问他,“那个尼尔斯是学生会长凡妮莎·威尔森的弟弟?” 许熠嘉闻言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肯定了,史丹利定定看了许熠嘉一眼,才道:“这种大事也只有你和小惠灵顿两个只管沉迷自己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伙才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吧。”卡洛琳那家伙肯定也一早就知道,史丹利在心里补充。 许熠嘉微微苦笑,他有时候确实对学校里的八卦新闻比较后知后觉,本以为尼尔斯和凡妮莎姓氏不同,伙伴们应该一时不会想到,却不料一个照面,史丹利就知道了,而且看样子卡洛琳也是心中有数的。他想了想,道:“我和尼尔斯确实是巧合认识的,事先也不知道他是学生会长的弟弟,不过他是他,他姐姐是他姐姐,我们来往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史丹利摇摇头,道:“你的人际交往是你的自由,你爱和谁来往当然都可以,只是,”他停顿了一会,有些迟疑地道:“只是据我所知,这位凡妮莎会长虽然一贯处事公允,对待学校两个学生派别也是不偏不倚,但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弟弟却看得很紧,很有些关心过度,我是怕你不小心招来什么麻烦,毕竟这位会长的显赫出生暂且不提,本身也是个难缠的。” 许熠嘉笑起来,拍着史丹利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我和他弟弟来往又不是图什么,只是单纯的作为朋友相处罢了,哪至于就惹上什么麻烦?” 史丹利看着没当回事的朋友,叹了口气,“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总之你注意点。” 许熠嘉见他担心自己,笑着一把揽住史丹利的肩膀道:“知道啦,放心吧!” 回到家中,刚在玄关放下琴盒准备换鞋,一阵小孩子的欢呼声立刻便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起传来,三个孩子欢喜地从客厅冲出来迎接许熠嘉。 看几个弟妹已经冲到眼前,许熠嘉连忙大声叫停,“不要跑那么快,亚摩斯,拦住妹妹。” “是!”亚摩斯敬了个礼,大声答道,然后一把拽住了两个妹妹的后脖领,才使她们没有直接冲到许熠嘉的身上。 大点的爱丽丝已经有了身为女孩子的意识,被哥哥难看地提住衣领,这让她大为恼怒,尖叫着大喊:“松开我,亚摩斯!” 兄妹排行中,这两人年龄最相近,所以也最爱争吵抬杠,亚摩斯闻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故意拽得更紧,还伸出舌头来对着爱丽丝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这下爱丽丝也顾不得挣脱往前跑了,怒气冲冲地就回头朝着亚摩斯扑上去和他扭打,而艾希礼则乘机挣脱了哥哥的束缚,扔下姐姐第一个扑向了许熠嘉。 好在有了这么一会儿,许熠嘉已换好鞋子,脱下外套,看到艾希礼冲过来的小身影连忙一把抱住了对方。爱丽丝回头看见这一幕,更加生气,尖叫的分贝变得更大,揪住亚摩斯的衣服大喊:“都怪你,本来我才是第一个!”兄妹两人手脚纠缠着打作一团。 许熠嘉抱起艾希礼走过来,先是一把拉住亚摩斯的后背心,教训他道:“亚摩斯,不要和女孩子打架。”然后又对爱丽丝伸出手,“爱丽丝过来。”两个孩子虽然仍是一脸不忿,但还是听话的停了手,暗暗你推我搡地挤到大哥的身边。 许熠嘉领着三个孩子穿过客厅起居室,走进餐厅时,就见隔着玻璃门的厨房里一个身材丰腴的女性正背对着这边,手忙脚乱地搅拌着汤锅里的食物,还时不时面色凝重地舀起一勺尝试味道,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 许熠嘉微微一笑,放下怀里的艾希礼,叮嘱他们三个不许再吵架,便推开厨房门走进去喊了一声:“小姨,我回来了。” “啊,你回来啦!”丰腴女士,许熠嘉的小姨白心悦惊喜地回头看向许熠嘉,“熠嘉,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我这汤味道怎么这么奇怪?”说罢,把舀勺递给许熠嘉,一脸期待地望向他。 许熠嘉试了试味道,又看了眼汤锅里有些浑浊的汤水,笑着道;“小姨,你这是忘了焯水吧。” “焯水,什么是焯水?”白心悦一脸迷惑。 “……” 许熠嘉一脸的无奈,“还是我来吧,小姨,你去看着点三个小的。” 白心悦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望着许熠嘉不肯直接离开,许熠嘉看她这样,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的小姨,你知道的,我喜欢烹饪。” 白心悦虽然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只会碍事,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把厨房让了出来。 六点多晚饭准备妥当的时候,家里的男主人,许熠嘉的姨父也终于回到了家中。 刚一进门就听见他嗓音洪亮的笑着喊道:“孩子们,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一听到有礼物,三个小的立即欣喜地跳下椅子,欢呼着冲出去迎接爸爸。白心悦终于能帮上手,一边端菜摆放碗筷,一边赶着许熠嘉叫他也出去看礼物。许熠嘉笑着应了,跟在三个小的身后走出了餐厅,就见姨父抱着高高一摞礼盒大步流星地走进大门。 许熠嘉的姨父名叫蒂莫西·伊万提斯,是一个棕色头发心宽体胖的中年绅士,他和许熠嘉的小姨白心悦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夫妻感情甚笃。两人在启明星市的市中心开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画廊,主要经营字画,雕塑,以及少量的古董生意。 见他此时手上东西太多,许熠嘉连忙上前去接过来,放在客厅的几案上,蒂莫西一脸的开心,拍着许熠嘉的肩膀对他道:“快打开看看,我给你们买什么了。” 亚摩斯和爱丽丝争着挤上前,抢着把几案上的礼盒不分大小地统统拆开,看着展露出来的漂亮裙子,新球鞋,各类玩具等等礼物发出阵阵欢呼。艾希礼身材矮小,争不过哥哥姐姐,急得在后面不停打转,蹦蹦跳跳地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许熠嘉把她抱起来,让她越过哥哥姐姐的头顶看礼物,听着艾希礼在他耳边小小声地也欢呼起来:“真好看,好多礼物。”便笑着摸了摸艾希礼的小脑袋。 经营画廊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做这行十分考验眼力,一旦打眼一次,损失巨额金钱倒是其次,更糟糕的是还会因此影响画廊的名声。所以姨父和小姨都不太放心让别人插手收艺术品的工作,每次都是亲自去跑,再加上日常经营的各种烦杂琐事,两人便时常不能在家陪伴家人。 心怀愧疚两个家长于是便对家里的几个孩子千依百顺,平时要什么给什么,每次出门回来还都要带上各种礼物。一开始许熠嘉还会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和弟弟妹妹们一样需要被大人哄,实在有些不像样,总是拒绝收下。但到后来,却实在架不住姨父和小姨每次被拒绝时失望的眼神,只好不再客气,不管之后他们送什么都开开心心地收下,好好地珍惜使用就是了。 带着弟弟妹妹看了一会礼物,小姨也摆好了晚餐,出来和坐在沙发上看孩子们玩耍的姨父笑着拥抱了一下,便催着他赶紧洗手换衣服,下来吃饭。 一家人在一起享受了一个愉快而温馨的晚餐时光,饭后,许熠嘉帮着小姨收拾了一下餐厅,便被小姨赶着上楼洗澡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许熠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到桌前,脑子里回忆着今天和大家一起定下的音乐录影的拍摄主题。三个社团聚在一起又讨论了一个下午,从思想内涵到音乐类型,再到拍摄难度全都考虑了一遍,最终确定下了‘和平人文’作为主题。 许熠嘉点开终端光屏,一边在星网上查询着资料,一边在脑海中默默思索着。 这个主题多少让他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第一次拍摄音乐录影,又都是些年轻人,可能都会更倾向于比较酷炫又或是比较浪漫的主题,实在没有想到最终得票数最高的却是这么一个略微严肃而沉重的题材。 看着光屏上划过的一张张影像资料,许熠嘉脸上脱去了面对外界时一贯温和明朗的表情,显得有些冷寂。 这个主题对他而言,不是个能随意创作发挥的题材,只有真正面对过战争,才会明白它究竟有多么残酷。那是一头永不餍足的恐怖巨兽,吞噬着生命,亲人,爱情,朋友,怜悯,道德,世间所有美好的丑陋的,高贵的低贱的,全都会在它的面前化为齑粉。 在战争的面前,没有赢家。 第 22 章 休息日结束后的一大早,许熠嘉就去了学校社团教室。 先锋音乐社并没有严格的早训时间,大家都是自觉练习。许熠嘉因为每天早上要照顾弟妹吃饭上学,所以早训也到得不是很勤。只是昨天姨父小姨突然有大客户光临画廊,所以许熠嘉不得不在家里照顾了一天弟妹,无暇完成社团的任务,所以今天一大早,小姨便自告奋勇说由自己自己来准备早餐(当然是买的)送亚摩斯他们上学上幼稚园,让许熠嘉早上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到达社团的时候,几个一年级社员都早早到了,正在各自乖乖练习。和他们打过招呼,许熠嘉少有的没有进行每日都雷打不动的演奏练习,而是独自钻进了录音室,关上门一待就是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几个低年级社员不敢多问,一直等到史丹利和小惠灵顿过来,两人才去敲开了录音室的门。 进到室内,录音室的地上扔满了写废的稿纸,工作台上开着无数闪烁的界面,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就放在脚边,那个刚刚过来给他们开门的人又重新趴回工作台继续奋笔疾书,完全没有搭理他们两人的意思。 小惠灵顿神色古怪的和史丹利互看了一眼,虽然是个男生,但许熠嘉一贯很爱收拾,喜欢干净,再加上人长得帅,多少有些注意形象,所以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随便邋遢的模样对许熠嘉来讲,还真是极为罕见。 猜出许熠嘉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忙,两人便也没有急着打断,而是坐到一旁沙发上一边闲聊一边等他忙完。 终于等到早课快要开始的时间,许熠嘉抬起头,长舒了口气。他回头招呼史丹利和小惠灵顿,推给他们一个写满凌乱字迹的光屏,下面还附带几份影像资料和一个音频文件。 史丹利和小惠灵顿早就对他忙了一早上的东西满心好奇,不约而同地埋头细看。 良久,两人抬起头来,神情都有些震撼,又有些复杂。 听着音频文件里的音乐小样,史丹利手指触摸着文字内容,一向言辞犀利的他头一回感觉到了言语的苍白。他看着面前这个眼睛泛着红丝的年轻人,心情有些复杂,“你决定好了吗,就以这个作为主题?” 许熠嘉面色平静地点头,“嗯,决定好了。” 史丹利罕见的有些不自信,转回头去看了眼小惠灵顿。但这次,他却意外地发现小惠灵顿十分的冷静,他很是客观地说道:“如果这个能拍摄出来,绝对会是一个震惊世界的作品,只是我也不清楚,这样的内容,音像公司究竟敢不敢播出。” 这个时候,史丹利才猛然想起,小惠灵顿无论外表再怎样纨绔,毕竟也是惠灵顿家族的子弟,作为宣扬自由平等的生民党精神领袖弗里德里希·惠灵顿的子孙,他能有这样进步主义的思考方式理所当然。 许熠嘉摇了摇头,有些声音沙哑地道:“这就是我对这个主题唯一的想法,如果实在不行,用别人的方案也可以,但是我的,不会再改了。” 这个音乐方案,他其实早在第一天讨论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想好,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内容太过冒险,但是辗转难眠了两个晚上,他最终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写自己想写的,说自己想说的。 听他这样说,两人都明白他的决心已定,不由相对沉默了几秒钟。 史丹利突然轻笑了一声,“这么胆小,真是不像我啊。”用力捋了把头发,他抬头望着看向自己的两个朋友,“既然决定了大胆表达,那就不必瞻前顾后,还是老规矩,你们负责作品,我负责推广。”说罢,他保存了方案文档,利落的站起身,“我拿去和兰伯特他们商议,你们等消息吧。”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推门而去。 小惠灵顿看着史丹利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笑嘻嘻地对许熠嘉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我敢保证这首歌和这部音乐录影绝对能够让我们在音乐史上留名。” 许熠嘉被他逗笑,也向他回了个大拇指。 下午放学的时候,许熠嘉跑了一趟班联社的办公室,向秘书部要了一张预备社员申请表。一个认识的助手文秘笑着打趣,“你们社团现在已经连初中部的都不放过啦,不是前些时候才招过社员吗?” 许熠嘉有些心虚,没敢正面回答,勉强笑着道了声谢,匆忙便要走。 东明学园的班联社原本只是个十分松散的组织,是校方为了方便管理学生课外活动组建的一个归属学生会管理的学生团体。 但不料东明内部两个学生派别由于所受教育方式的不同,使得学生会内部产生了一些分布不均的问题。 统考派学生里因为多数是些埋头功课的书呆子,所以热衷插手学校事务的直升派便占据了学生会干部的绝大部分席位,尤其是去年手腕强势的凡妮莎登上学生会长之位后,学生会里的直升派更是气势如虹。 于是为了和学生会里的直升派们分庭抗礼,学生会的大部分统考派学生便渐渐聚集到了班联社,常常会因为一些日常分歧,联合起来与学生会管理层互别苗头,慢慢有了些独立自主,自成一家的趋势。 现在要是不小心让班联社秘书部这个八卦集中地的人得知,许熠嘉打算让学生会长的亲弟弟通过班联社的预备队员申请,加入先锋音乐社。这究竟相当于在校园里投放一枚多大的炸弹,又会在班联社掀起多大的波澜简直不言而喻,想想那个场景许熠嘉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这事迟早会隐瞒不住,但许熠嘉还是希望揭穿得越晚越好,擦了把冷汗,他赶忙快步离去。 和尼尔斯约见的地方还是原先那家咖啡馆,许熠嘉拿出那份申请表,告诉尼尔斯注意事项后,就让他自行填写。 许熠嘉则坐在一旁一边啜饮着杯中的饮品,一边翻看着新闻网页,只是还没等翻上几页,就见尼尔斯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他挑眉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填完了?” 尼尔斯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又低下头道:“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许熠嘉看着他歉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故意道:“从第一天认识你起,哪一回你不是在给我添麻烦,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话是虽这样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戏弄之意。 尼尔斯看他这副欠揍的表情,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行啦,不用想这么多,预备社员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我虽然是社长,但是最后能不能成为正式社员,还得看你表现,所以进了社团以后机灵点,好好给我干活。”说罢许熠嘉抬手随意对他挥了挥,就像是在提前预习怎么使唤他干活,然后又自顾自地低头上网去了。 尼尔斯心里明白,他有意玩笑,其实只是不想加重自己的心理负担,只是他这样的表现,却让他心中暖意更多。 他一直没有对许熠嘉说过,从他第一次看见许熠嘉和他的团队站在台上表演的时候,那种光芒万丈,那种意气风发,究竟有多么的令他向往。在他冰冷贫瘠的人生经历中,从未想过,世界上原来还有人是生活在那样的光芒下的,温暖,明亮,又丝毫不显得灼热,让他只想靠近。 所以明知对方只是一时出于同情,或许将来还会因为管了他这个麻烦而后悔,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牢牢抓住了,因为他是如此渴望,渴望自己的人生有朝一日也能走到那样的光芒之下。 在申请表上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尼尔斯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触控笔。 第 23 章 众人围坐在飓风乐队活动室的会议桌前听完最后的音乐小样,此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剧烈震惊后的迷茫和不可思议,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介绍完作品预案后有些沉默的年轻人。 这是在今天这场讨论会上提出的第四个方案,作为被兰伯特特意放到最后的一个方案,在提案前他便对众人强调,这个方案将是他今天最推荐,也最不想推荐的一个方案。 飓风乐队和神话影像社的成员们开始都还有些一头雾水,如今却是深刻明白了兰伯特的心情。 “虽然知道能被你这样说,这个方案一定不一般,但没想到是这么不一般。”樊玉卿满脸感慨地对兰伯特道,然后惊叹的眼神又转向许熠嘉,“就算一见面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再强调一遍,熠嘉弟弟你可真不是凡人啊!” 坐在她一旁的是神话影像社的副社长,是个古铜肤色,身材健壮的男生,他拧紧浓密的眉毛,怼自家社长,“别发花痴了,我承认这个提案绝对是目前所有提案中最优秀的那个,但是如果我们真这么拍,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又怎么样?”樊玉卿挑起眉毛,她转而看向兰伯特,对他道:“你说你既想推荐又不想推荐,所以是你们飓风乐队怕了?” 兰伯特没有回应她的挑衅,抱臂沉吟了几秒钟,逐字逐句地道:“理智地说,在座的所有人参与这场拍摄,目的只是希望作品能够通过正规渠道发表,而这会对我们每个人的未来都有极大的帮助,因此最功利的做法应该是,选择一个更安全更保险的提案。而在这之前的三个提案,每一个也都很优秀,我相信不论是哪一个,都能让我们有极大可能达成目的。”说到这里,他抬头环视了一圈众人,每个人都在静静地聆听。 “所以这个方案明明谁都看得出风险很大,出于对所有人的负责,我必须客观地说出我的想法,只是,”说到这里,他猛地停顿下来深吸口气,似乎下面的话让他有些吐字艰难。 “只是,作为一个幸存的人类,作为一个在浩劫中幸免于难的年轻人,我不得不说,这个提案,让我为我这种客观理智的想法感觉羞愧。”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长久的静谧。许久,兰伯特吐出口气,“所以我的决定是,个人把票投给最后一个方案,集体听从大家的意见。” 听完他这番开诚布公的心声,众人都陷入百感交集,每个人的脸上的神情都万分复杂,再没有谁再能够放松随意的发言。 见此情形,许熠嘉咬了咬嘴唇,突然站起身轻轻敲了敲面前的会议桌桌面,望向纷纷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认真地开口道:“方案是先锋音乐社提出的,所以除了作品质量之外的东西我们不想也不能说什么大话,”说着,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地史丹利和小惠灵顿,见他们两人都微微点头,便接着道:“作品只是作品,并不代表什么,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它根本无法通过影像公司的选拔,那么无论口号喊得有多么高尚,也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垃圾罢了。”说完他摊了摊手,突然神色轻松地笑起来。 “噗呲,”几个女生被他的神情逗笑,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憋住,可环视众人,却发现大家的神情都没了刚刚的紧绷,会议室里的气氛突然就莫名放松了下来。 樊玉卿轻轻一笑,靠倒在椅背上,懒懒地举起手,“好吧,那么我——只作为个人,也支持最后一个方案。” 一边说,一边拦了一下正要开口的副社长道:“放心吧,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想清楚了,在座的除了先锋音乐社地小朋友们,剩下的所有人都是鸢尾花大学的学生,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不要忘记我们鸢尾花大学的校训,‘勇于探索,敢于人先。’,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大家按自己的想法随意投票吧。” 副社长被她拦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既然让大家随意选了,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只是习惯性的怼过社长后,他也报出了自己的选择,“个人,4号。” “4号。” “4号。” “我也4号。”…… 一场投票下来,在场二十一个人,除了4票弃权,剩余的所有人竟是全都不约而同地投了4号方案。 许熠嘉望着周围一张张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一时有些难掩面上的惊讶。 樊玉卿满面笑意的看他,“熠嘉弟弟,虽然你很优秀,可是也不要小看我们鸢尾花学生们的斗志啊!” 兰伯特,神话影像社副社长,几个爱和他开玩笑的女生们,飓风乐队和神话影像社的所有剩余队员,众人都纷纷欢笑着互相击掌,彼此鼓舞。 看着在他们眼中闪耀的光亮,许熠嘉的心中突然就有些释然,一直以来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淡淡隔阂,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一点松动。 位于启明星市城南的比约克岭,在这里有一个被丘陵环抱的宁静山谷,这里山环水抱,美丽幽静,日常却罕有人迹,因为在这里,有个启明星市最知名的墓园。 华盛郡是个众多移民聚集的人口大郡,作为一郡首府的启明星市更是人口稠密,作为这座城市里所有死者的沉眠之地,启明星市的大型墓园就足有四五座之多。 今天,许熠嘉和几个团队的伙伴们来到比约克岭墓园,就是准备把这里作为拍摄乐队演奏情境的背景。而选择这个墓园的理由只有一个,比约克岭墓园不仅仅是墓园,同时也是一座战争纪念园,在这里沉睡的死者绝大多数都是在战乱中死去的士兵或是平民。 平静地山谷里,绿草如茵,看着草地上一排排整齐的,一眼看不到头的白色墓碑,众人都有些沉默,相比他们去过的其他墓园,在这里的长眠的人大多都很年轻,看着墓碑上刻着的死者生平,其中甚至有很多还是孩子,几个比较感性的女生都觉得有些眼眶湿润。 “好了,诸位,墓园管理者允许拍摄的时间不多,尽快开始吧。”兰伯特和史丹利作为这个项目的监督,出面督促大家尽快开始工作。 “可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拍摄吗,打扰他们的沉眠真的没关系吗?”其中一个女生低头拭了拭眼角轻声说道。 许熠嘉望着眼前的宁静祥和,眼前浮现的却俱是过往,他闭上眼,似乎又再一次看见无数的钢铁巨舰越过天空,听见震耳欲聋的炮火四处轰鸣,在火光漫天的街道里,能听见孩童刺耳的尖叫和女人心碎的哭声。 “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被打扰了,”他慢慢睁开眼,平静的说道:“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替他们说出他们最后想说的话。” 或许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那个女生忘了流泪,一时有些怔怔地望着他。 但许熠嘉却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径自开始忙碌手头的工作。 经过两周多时间的辛苦忙碌,先锋音乐社和鸢尾花大学的两个社团合作的第一部音乐作品终于拍摄完成,作为歌曲创作人兼剧本作家,许熠嘉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扑在了上面,结结实实地忙了两个星期,然后又等到蒋覃峰和飓风乐队的几个后期终于把成品剪辑完成,便在所有参与成员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投递了出去。 丹霞星在版权保护方面的法律在五十多年前建立,在经过诸多技术革新以及法律完善的过程后,目前已是一项十分成熟的法案了。这部三个社团联合制作的作品投递出去前,已在星网上经过了版权认证,除却音乐版权归属许熠嘉,录影版权则分属三个社团共有,所以在还没有制作完成投递出去以前,作品内容全程保密,先锋音乐社里几个未参与的未成年社员也都没能看见过成品。 直到上周作品已经完成并投递,几个年轻社员们才坐在社团录音室里第一次完整的观看了一遍。 拜尔斯音像公司是一家成立不到五年的中型音像制品出版公司,公司的现任老板原本是一家进出口商贸企业老板的长子,在成年继承家业后不久,就因为战争期间星际运输业成本的大幅激增,导致进出口生意陷入窘境,难以为继。 好在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这位进出口公司小老板得到了一大笔天使投资,虽然释出了大量股份,但全面资产清理后,又变更了经营范围,利用经贸公司覆盖全星系的私营星网渠道,拜尔斯公司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主营星网娱乐的音像出版公司,安稳的度过了破产的危机不说,还借着近些年丹霞星居民对娱乐文化的大量需求的春风,发展得风生水起。 为了进一步推动公司发展,拜尔斯公司在上次全司的决策会议上一致通过了一项策划,联合星网最大的传媒公司,公开向民众征集优秀的音像作品。获胜者不但可以收到高额的播映版税,排名前三的作品还能获得拜尔斯公司提供的高额奖金。 而这项决策一方面可以让公司在民间挖掘到优秀人才,另一方面还能借机宣传推广,实在是一石二鸟的绝妙营销手段,于是这几个月里,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在为此忙碌不休。 星期一早上10点,艾西鲁维克·拜尔斯准时出现在位于公司顶层的办公室,秘书敲门进来,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轻轻放下盛放了热腾腾黑咖啡的咖啡杯,便开始汇报上周的全部工作。 几分钟后,秘书皮埃罗说到最后一项,“上周三下午截止的音像作品征集活动已经全面完成,收到从各处投递过来的作品总计一千三百多部,到上周五下班前市场部和企划部已经共同筛选出了他们认为最优秀的十多部作品,推荐可以联系制作人购买出版权,只是,”说到这里,皮埃罗犹豫了两秒,十分谨慎地说道:“只是市场部总监和企划部部长对于其中一部作品的排名,以及是否购买版权的问题,发生了一点分歧。”这段话的用词相当保守,准确来说,两位高管为此发生了激烈争执,到了最后几乎已是激烈口角,恶语相向。 艾西鲁维克知道他这几个部下的性格,颇有兴致的‘哦’了一声,不禁对这部作品产生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作品,竟然直接惊动了自己手下的两位得力高管,还让他们如此僵持,甚至报到了自己这里。 艾西鲁维克点了点头,交代皮埃罗去叫两位主管上来,打算花点时间亲自看一看这部作品。 第 24 章 企划部主管部长爱梅西亚女士是一位年届四旬,气质优雅的职业女性,她的父亲是丹霞星知名电影导演詹姆斯·艾伦斯,作为他的独生爱女,爱梅西亚女士对艺术审美和市场需求方面的掌握了解毋庸置疑。这位女士也是小拜尔斯先生亲自三顾茅庐,以极大诚意请来公司企划部坐镇的主心骨。 而市场部总监迈尔斯·杰克逊虽年仅三十二岁,却是丹霞星首屈一指的理科院校华盛郡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博士,是整个拜尔斯公司年纪最轻学历最高的高管,也是小拜尔斯花了三倍薪酬才把他从上个公司挖角过来的重点经济人才。 一部从民间征集而来的小小音乐录影,竟然能让这样两个人都如此重视,艾西鲁维克·拜尔斯在看到作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高看一眼的心理准备,但是直到看到作品的那一刻起,他才明白还是低估了这部作品的份量。 他双手交叉,沉默地看着面前渐渐暗下去的光幕,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才转过身,面向自己的两名得力干将,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经过了两天的冷静,迈尔斯和爱梅西亚也终于恢复了理智,默契地忘记了两人上周的龃龉。 迈尔斯十分克制地开口,但语气中的坚决不容错辨,“我和爱梅西亚女士对于想要购买这部作品的版权问题没有分歧,但不管最终是否播映,这部作品我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拿到手里!” 爱梅西亚皱了皱描画细致的眉头,淡淡地道:“这部作品的优秀,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可以断言这是一部具有时代意义的伟大作品,所以我认为,让它与观众见面是我们不容推卸的责任。”随即,她抬眼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老板,“但如果最终拜尔斯先生没有推出它的魄力,我宁愿放弃作品的版权,也不同意将它留在仓库里积压落尘,这是对这部作品的亵渎。” 艾西鲁维克听完两个下属的意见,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对于究竟要怎样对待这部作品十分的纠结。就像两个属下说的,这部作品的优秀毋庸置疑,所以就算要花大量金钱把它买下从此锁进仓库,他也不希望这部作品会被其他竞争对手买走。 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良心什么的还是其次,自己得力手下的心情却不能不考虑。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部作品,如果就此放弃,就连他也觉得实在是过分可惜。 那买下来播映?他想了想,却实在有些缺乏勇气,拜尔斯公司好不容易脱离困境,正是蒸蒸日上的阶段,这样的风险他承担不起。 最终,他深吸了口气,请两位高管先各自回去工作,他需要花点时间再好好想想。 一个人在办公室思虑许久,艾西鲁维克看了看时间,最终下定了决心,拿起终端,拨出了一个通讯号码。 接到西利欧的通讯时,安东尼正在午休,十一年级b班早上最后两堂课程是户外实践课,以安东尼的能力,十一点不到就完成了课程任务,提前返回了自己距离学校不远的居所休息。昨天因为沉迷阅读休息得晚,午间睡得比较沉,等到西利欧的通讯响起的时候,安东尼才慢慢醒来,发现距离下午课开始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他没有急着接起通讯,而是先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等头脑清醒一点以后,他站在衣帽间的巨幅落地镜前整理衣着,而这时,西利欧的第二通通讯也适时响起。 安东尼唤醒智能终端接起通讯,平静地少年嗓音响起,“什么事?” 西利欧恭敬地在通讯那头说道:“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刚刚送您回去的时候,您看起来有些疲倦,我担心您下午是否需要请假,或者需要我过去接您。” 安东尼一边系着校服袖口,一边淡淡地道:“不用,我已经起来了,一会自己过去。” “好的,”西利欧恭敬应答,“还有一件事,刚刚拜尔斯公司的小拜尔斯先生想联系您,说有一件东西要让您过目,我看过了,只是一个影音文件。” 安东尼穿上外套,走回卧室,“艾西鲁维克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会找到我这里,发过来吧。” “是,先生。”西利欧没再多言,按照安东尼的吩咐将文件发到他的终端,就结束了通讯。 安东尼走到卧室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眼终端显示,点开助理发来的文件,一个巨大的投影光幕在眼前徐徐打开。 随着低缓压抑的音乐前奏响起,片头是一只黑色的乌鸦从晴朗无云的蓝天展翅略过,影像镜头跟随着这只鸹鸟飞速的前行,阳光下它身上纤毫毕现的黑色羽毛闪着微光,随着视角从这只飞鸟的身上逐渐拉远,一点点露出了它身下那个,满是废墟的城市街道,到处弥漫的硝烟,以及,四处倒伏的尸体。 就在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中,一行弥散着烟雾的黑色大字,静静地从硝烟中慢慢升腾而起,天堂之路。 看到这里时,安东尼的神情微动,这部作品,他似乎有一点印象。 虽然记忆不深了,但是他依稀记得上辈子这部作品应该不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而是还要更久以后,在他大学快毕业的那几年,也就是大约四五年之后才正式面世,并且一经面世,立刻在社会上掀起了一场反响极大的轩然大波,之后没几年,就又被联盟政府宣布禁播,销声匿迹。 却没想到,原来这部作品其实这么早就已经完成制作了吗? 就在安东尼怔愣的这一两秒,影像还在继续。 低缓的音乐渐渐开始变得激昂,场景也有了变换。 一群身着黑衣戴着白色无面人面具的身影,四散站在一个绿草如茵的广阔草坪上,每个无面人的怀中都捧着一束滚动露水的鲜花。镜头慢慢被拉高,在空中越拉越远,渐渐显现出了这个弥漫着雾气的草坪全貌,空旷寂寥的绿地上,星罗棋布着一排排整齐的白色墓碑,在影像能够囊括到的所有地方,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 画外音乐中,沉郁的和声开始伴随演奏唱响。 飞鸟要飞多远的距离,才能在沙滩上安歇? 人们究竟要祈求多久,才能被允许获得安宁? 一个人要回首多少次,才能够视而不见? 一个人要听闻多久,才能忽视人们的哭喊? 你为何如此麻木不仁, 你为何如此麻木不仁? 影像中的黑衣人们在寂静的墓园中奏响了嘶吼乐器,敲起了轰鸣的鼓点,他们的歌声饱含着痛苦,困惑以及质问。 当道路被鲜血染得赤红,是否这是世界唯一允许的颜色? 当家园变作荒凉的灰烬,是否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当孩子们再也无法欢笑,你是否还是漠不关心? 当母亲们在心碎地哭泣,你是否还能置若罔闻? 你始终麻木不仁, 你却始终麻木不仁!【注】 随着影像中快速闪现着被鲜血和炮火包围的城市,死寂荒凉的街道,麻木无神的人们,以及被痛哭的女人抱在怀中的早已冰冷的孩童。歌曲中控诉的倾泻,痛苦的悲鸣越加激烈,年轻的乐手们嘶喊着,宣泄满腔的悲痛愤怒,控诉侩子手们的麻木冷血。 看到这一幕幕场景,听见这首悲歌,让画外的观众不由得也跟随着浑身颤栗,眼眶湿润,不由自主地被那激昂悲恸的音乐情景带入其中,似乎与那些伤痛愤怒的人们感同身受。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歌曲和投影慢慢在眼前结束,古口京子抽噎着不停拭着泪花,几个男生也是眼眶泛红,默默无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许熠嘉唤醒智能管家,打开关闭的窗帘,室内重新恢复了明亮,几个男生都赶紧低头擦拭眼角,尽力假装若无其事,只有尼尔斯咬着唇愣愣地呆坐原地,他上周已经通过了班联社的批准成为了先锋音乐社的预备社员,每周一三五下午的自习课都可以过来艺术综合楼参加社团活动。但前两周社团前辈们都在忙着拍摄工作,一直没时间让他过来认门。所以趁着这次社团第一部音乐影像作品可以内部公开了,许熠嘉便把他叫过来一起看看,顺便也认识一下其他社团成员。 只是,从进入社团教室以来,就一直满怀紧张期待的尼尔斯在看完这部作品后,心底的雀跃却尽数化作了失落与羞愧。 许熠嘉见他表情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但还是先对几个情绪激动的一年级社员微微笑着道:“好了,都平复一下情绪吧,说说看,你们都是什么想法?” 古口京子或许是已经痛快哭过一场,反而是最先恢复过来的一个,听许熠嘉提问,连忙高举起手,“社长,我有问题!” 许熠嘉见这姑娘如此有精神,忍不住一笑,“不用举手,又不是在上课,有什么问题说吧。” “我是想问,为什么影像里的每个人都要戴面具呢?”古口京子有些困惑地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吗,戴着冷冰冰的面具难道不会显得我们太过冷漠吗?” 许熠嘉闻言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边的史丹利,不由想起在拍摄前期讨论时,史丹利和兰伯特少有的意见统一的那个时刻,‘这样的作品如果最终真能顺利放映,我们所有人极有可能会面临巨大的政治或舆论压力,所以我认为所有参与成员应该淡化个人身份,尽量以在校学生的集体名义发布作品。’ 但是在考虑两秒后,许熠嘉却只选择了说出另外一个理由,“我们在这部作品里是想要代替那些逝去的人们传达他们想说的话,歌里唱的每一句歌词,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们想说的,而不是我们这些生者,作为战争当中幸运的生还者,我们要做的只有反思,并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和平。” 环坐听讲的年轻社员们每一个都听得若有所思。 ※※※※※※※※※※※※※※※※※※※※ 注:参考张某人近来挺 第 25 章 下午的社团活动课结束以后,许熠嘉领着尼尔斯出门,今天他第一回来,所以除了让他认识下社团成员以外,也带他熟悉一下艺术综合楼的环境。 “艺术楼这边,二楼到五楼主要是高中部几个音乐社团,六楼以上是美术社团,因为你毕竟是初中部的,除了我们社团的楼层,其他地方尽量不要乱跑。”许熠嘉一边介绍一边随口叮嘱,“一楼除了播音室和展示厅,还有班联社的办公室,我带你过去办个通行证,方便你以后过来。”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尼尔斯乖顺地应答。 许熠嘉见他如此乖巧,不免感觉有些怪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尼尔斯性格虽谈不上骄横,但作为一个出生高贵的青春期小少爷,认识以来,许熠嘉多少觉得他有些目下无尘,虽然因为教养良好的原因不太明显,但平时跟他说话,他绝不会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听话。 但打量他好几回,对方都没有想谈谈的意思,许熠嘉也就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个人的隐私,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没必要太过寻根究底。 所以他没能发现,正强撑若无其事的尼尔斯,此时已是几乎要被满心涌动的歉疚羞愧所淹没。 作为威尔逊家族子孙,虽是旁系,但他也是自小读着记载先祖事迹的家族史长大的,怀着对开创家族的先辈们的憧憬敬仰生活在权势的庇护之中十五年,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审视过自己的人生,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楚的看明白,从小到大他所享受的这一切,都是威尔逊家族世世代代在战场上靠着杀戮平民,掠夺财富,踩着他人的血泪积累得来的。 他很想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即便他再不受家族关注,却依然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长大,也从未想过在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有那么多人,为了成就家族的显贵荣耀而血泪斑斑,尸骨无存。 他沉默地跟随在许熠嘉的身后,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于在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对方,无论怎样的言辞都显得如此苍白。 安东尼结束下午课程,乘上西利欧来接他的车子返回住处的时候,让西利欧给小拜尔斯发了个通讯,接通以后,安东尼语气温和地道:“鲁维克,《天堂之路》的版权请务必要拿到手,至于播映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 那头的小拜尔斯诚惶诚恐地答应道:“好的,埃利森先生。”对于公司目前这位最大的股东,丹霞星的庞然大物埃利森集团现任掌权人的嫡长子,小拜尔斯可不会认为他的性格会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亲切随和,所以每次联系的时候,小拜尔斯都会尽力摆低姿态,希望这位高门贵子能满意他表现出来的恭顺。 通讯挂断的时候,西利欧用他还是一贯冷淡,但是熟悉的人却能听出一丝不满的语气道:“先生,这个人态度虚伪,不是个可信的人。” 安东尼望向车窗外,勾起嘴角轻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语调温和,语意却十分冷漠,“只要他足够有用,小心驾驭就是了,每个人都有他的用途和用法。” 西利欧闻言便不再多话,专心驾驶。他虽然忠诚,但头脑并不算聪明,一贯是安东尼怎么吩咐,他就怎么行动。 作为安东尼那个早逝的外祖父留下的仅有一点助力,安东尼对西利欧唯一满意的一点就是他足够听话。 上辈子的时候,拜尔斯公司通过拍卖固定资产勉强渡过难关,艾西鲁维克·拜尔斯同样选择了转为经营星网娱乐业,虽然少了安东尼的资金支持,头几年公司发展的比较艰难,但凭借着小拜尔斯的破釜沉舟,倾尽家财地对人才吸纳,以及后续接连几项绝妙的策划方案,一举发展成为了后世娱乐产业的巨擘。 而这一世,凭借一点小忙,从自己那位精明的未婚妻手中得到了隐蔽的资金支持,安东尼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投资良机,前几年在对方资金困难时,趁机插手了拜尔斯公司的股权,得以顺理成章地分走最大一杯羹。 手指轻敲扶手,看着车窗上那个年轻稚嫩的倒影,安东尼眼神有些冰冷,年轻稚嫩,就意味着软弱可欺。虽然在外可以借助埃利森这个姓氏的天然威赫,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时期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危机四伏,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容忍不会太久,他必须要尽快成长起来。 作为前世最终的胜利者,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像这样为了自保而委曲求全的滋味了。 走到班联社办公室外面,许熠嘉让尼尔斯在外面等着,他走到门口,小心地探头望了一眼,对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嘘了两声,招了招手,那男生抬头看见是他,连忙笑着起身迎了出来。 “你不进来在门口做什……唔,”话说到一半,这男生就被许熠嘉一把捂住嘴,勾住脖子拉出了办公室。 被一直拽着离开办公室走廊老远,许熠嘉才松开手,那男生终于重获自由,大喘了一口气,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快被你勒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回头请你吃饭。”许熠嘉连连抱歉,“我这不是不想让人看见吗,先前伍德小姐过来递交预备社员申请表的时候,让你办的通行证办好了吗?” 微胖男生整了整衣裳,倒也没再生气,只说到,“你做饭?” “我做,我做。”许熠嘉连连答应。 微胖男生这才满意地笑道:“放心吧,早就给你办好了,我去给你拿。”说着转身要走。 许熠嘉又连忙一把将他拉住,再三叮嘱道:“别让人看见。” 那男生有些无奈,不解地道:“不过是个预备社员通信证,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许熠嘉叹了口气,“你不懂。”这微胖男生是他们班学委,平日里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书呆子,对校内的各大新闻八卦比他还不了解,为了学分才在班联社任了个职务,因为和许熠嘉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关系处的不错。 这回,因为不想让班联社的人知道自己把学生会长的弟弟弄进了社团,所以许熠嘉才拜托对方尽量避人耳目地帮自己走相关流程。 学委对八卦不感兴趣,见他不愿说,也没追究,回了办公室给他把通行证取来。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别忘了你答应的请吃饭。” “放心吧,忘不了。”许熠嘉笑着答应。 因为厨艺甚佳,又常常要给弟妹准备饭食,所以许熠嘉偶尔会带着自己做的吃的来上学,班上同学有幸品尝过的,个个都是惊为天人,于是让他给带吃的便成了许多朋友和他日常交往时或真或假的乐子。 结束了社团活动刚到家,尼尔斯正要上楼回自己房间,却有些慌张地发现,凡妮莎正坐在自己房间外的小起居室里喝着茶,应该是等待有一会儿了。对于参加了高中部社团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对方,但他一向不太习惯在这位从小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姐姐面前撒谎,所以这几天便有点躲着她。 可今天见一贯忙碌地凡妮莎居然比自己还早回家,还提前等在这里,看来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逃避很是不满了。 在只是淡淡瞥自己一眼的凡妮莎面前乖乖坐下,尼尔斯有些垂头丧气,他其实心中也充满迷茫,不知道自己的逃避究竟对不对,也不清楚下面又该怎么做。 对于保护了自己十多年的姐姐,他十分清楚凡妮莎对自己的期望。按部就班地读最好的名门学校,毕业后在政府机关或是家族企业中谋一份体面的工作,将来求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像其他所有高门子弟那样继续安逸地享受显贵尊崇的上等生活。 可是,凡妮莎不是自己,她无法体会自己身处上流交际圈层时备受歧视和恶意的境况,也无法理解他对于人们看见自己时,流露出的那种冰冷审视的惧怕,尤其当那种恶意不仅仅来自外人,更来自于自己身边的亲人时,这一切都无时无刻不让他感觉自己生活的地方就好像一个巨大而寒冷的冰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让他拼命也想要逃离。 他原本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离开家,离开凡妮莎的保护,踏出一贯的生活圈,去认识新的人,接触新的生活方式。可是今天白天所看到的一切,却让他明白,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凡妮莎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长椅上,即便这把椅子宽大无比,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把啜饮过得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她抬头望着进门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尼尔斯。 “你喜欢音乐社团?为什么以前没听你说过?”语气比尼尔斯想象的温和许多。 尼尔斯愣了愣,随即恍然,依姐姐的性格,这种事情能瞒得了她多久呢,而且,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的动向,凡妮莎一定不会这么久还不闻不问。 第 26 章 凡妮莎舒了口气,抬起浅金色的眼睫,美眸看向自己的弟弟,“尼尔斯,我并不想表现得太过□□,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有些时候,太紧张你。”说到这里,她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想失去你。” 尼尔斯低下头,他其实很清楚,可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觉得痛苦。他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却也正是凡妮莎想要让他留下的地方。 凡妮莎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抚着他的额头,“尼尔斯,你还太小,你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脱离家族生存究竟有多么艰难,我不想让你受无谓的苦楚。” 尼尔斯没有动作,以沉默作为回应。 凡妮莎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要参加哪个社团我不干涉你,空余的时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答应我,不要偏离太多,也不要离开太远,好吗?” 面对一贯性格强势的凡妮莎如此温言请求,尼尔斯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再狠下心来拒绝,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慢慢握住凡妮莎抚在肩上的手,最终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凡妮莎见状十分地高兴,快速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他道:“太好了,尼尔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她直起身,开心地哄慰弟弟,“快回房间换身衣服,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就来叫你。” 然而,快速转身而去的凡妮莎,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尼尔斯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时一贯充满依恋信任眼神里,却平添了一丝挥散不去的彷徨。 安东尼回到住所的时候,晚饭刚刚摆好,他打发西利欧和女管家一起离开,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享受晚餐。 从他回华盛郡以来,就一直单独住在这幢距离学校不远的独立院落里,只有在节假日时才会返回老宅。 上一世的后二十年里,好不容易一个个熬死了所有敌人和故人之后,他终于能够安下心来享受一个人的平静生活,却万万没想到还没能享受几年,就被不知哪路看他不顺眼的神仙又一把扔回了最憋屈的童年时代。而在此时,即便是后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埃利森议长,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敛起锋芒,蛰伏以待。 能在合理的情况下安排一个单独的居所,然后每个晚上在住所的独处时间,就成了安东尼在重生后的每一天里少有的放松时光。不必像白天的时候,必须戴上厚厚的虚假面具,周旋在一个个掂量试探的目光之下。 吃过宁静的晚餐,他走进书房,再一次打开那部音乐录影,又重新看过一遍,他轻轻敲击桌面,静静地思考。 前世这部作品出现时,曾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并以此为起始,新闻界和文化界陆续涌现了大量揭露社会黑暗面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在这些主张批判现实黑暗的文化界先驱艺术家引领下,无数底层民众心生共鸣,工人阶级,破产农民,妇女儿童数之不尽的弱势群体走上街头争取权益。 而在这样的巨大平权浪潮下,政治领域中的平民党派代表,生民党党魁借机争取到了大量选票,在当届竞选中大获成功,成为首届生民党出身的总统。并且在此后的数十年中,生民党更是接连出现了好几位极具影响力的政治家,很快便发展成为足以动摇威胁几个主要执政党地位的超级大党。 而由此受到最多影响的保守势力代表,勃利党人自然是大为光火,很快便向星网审查委员会进行施压,强行将《天堂之路》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列为禁片,并对一大批现实主义艺术家进行打压,使这些艺术家们的作品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权威的展示渠道拒之门外,不得不辗转在各种私人媒介免费传播。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在其他几个敌对政党的合力支持之下,反倒使得私人星网平台在后几十年里得以兴盛,开始了蓬勃发展。 而此时此刻,这样一部在后世直接撬动社会变革的影响深远的作品,就摆放在安东尼的案前。 埃利森家族作为丹霞星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家族之一,不仅在丹霞星地产及能源能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埃利森集团也是保守党派勃利党幕后最大的支持力量,整个勃利党派上下,包括现任总统在内的占据最高议会七层以上的勃利党籍议会成员,都是埃利森现任掌权人,那位之后十余年里对自己恨不能除之后快的父亲大人,亨利·科尔弥斯的喉舌。 安东尼倒不会天真的以为,只凭借一部音乐作品就能撼动现在如日中天的勃利党,但好在,埃利森家族也并非是铁板一块,虽说现任财团执掌人亨利·科尔弥斯手腕非凡,精明过人,但早期由于出身不正,家族内部反对势力颇多,家族内部诸多董事会成员基于利用制衡,又都与现今势力急剧扩张的资产阶级政党,益民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作为前世的益民党籍的最高议会议长,安东尼对于此后二十年间,三党之间的对峙争斗的局势发展了如指掌,对于究竟要在何时以及怎样利用手中的这枚□□,安东尼心中已有定计。 想到这里,安东尼手指停止叩击桌面,站起身来望向落地长窗外的庭院景致,心中增添了几许少有的安宁。 下午最后一堂课刚刚结束的时候,许熠嘉便接到史丹利的通讯,让他通知社团成员全员今天过来参加社团会议,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许熠嘉猜测应该是与他们投递出去的音乐录影有了回应结果。 走在通向社团方向的道路上,许熠嘉心中颇为忐忑,作为这部作品的最初倡议者和主要制作人,他的心理负担最重,一面担心作品根本无法过关,另一面又担心作品真的播映,是否会给伙伴们带来麻烦。到了此时,他开始不由有些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 左右焦灼之间,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了社团门前,手扶着沉重的实木大门,他暗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咬咬牙推门而入。 “砰!砰!砰!”“恭喜!”“恭喜!” 门刚被推开,许熠嘉就被巨大的礼花鸣响吓了一跳,之后又马上听见响彻整间活动室的欢呼,口哨以及掌声。 熟悉的人声让好不容易平复下剧烈心跳的许熠嘉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起来,他被堵在门口,卡洛琳,小惠灵顿,戴里克和古口京子几人将他围在其间,不停地往他身上抛洒彩带和礼花,史丹利,蒋覃峰几个站在外围也不阻拦,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指挥他们左边右边,接力似的给递工具。 站在中间的许熠嘉莫可奈何,只好任他们嬉闹,刚刚忐忑的心境早已不翼而飞。 好不容易大家都闹够了,礼花也用完了,史丹利才拍拍手招呼大家道:“好了,庆祝到此为止,该谈正事了。” 等所有人在会谈区落座,脸上仍然洋溢着挥之不去的喜色。 许熠嘉望了众人一眼,道:“看来我不用问结果了。” “没错!”卡洛琳喜笑颜开,用力挥了挥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的,这结果还用得着问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真的没问题吗?”许熠嘉看向史丹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史丹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点头对他道:“放心吧,整件事我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拜尔斯公司愿意出资五十万购买《天堂之路》的播映版权,但是他们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听到这个价格,几个低年级的社员纷纷倒抽了口气,震惊地望向社长。 “什么条件?”还没来得及为这笔巨额版权费而高兴,许熠嘉立刻皱眉问道。 “拜尔斯公司要求购买的,是十年内的独家播放版权,并且十年后还要优先享有续期权。”史丹利沉稳地说道。 许熠嘉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条件,一时不禁有些愣住,他喃喃道:“怎么会?” 史丹利摇摇头,接着道:“而且,拜尔斯公司还提出,希望能够当面见见作品的原作者,并且在回复中提出了十分优渥的条件,希望能在日后保持长期的合作。” 古口京子闻言不由惊呼:“天哪,这也太棒了吧!” 满社团的人亮闪闪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许熠嘉。 被这么多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许熠嘉不由压力山大,他低下头习惯性的揉揉额角,又问史丹利,“兰伯特他们呢,他们收到的回复是什么样的?” 这部作品是以东明先锋音乐社,和鸢尾花大学飓风乐队,神话影像社联名投递的,按理说他们应该也收到了回复和邀请才对。 史丹利耸耸肩,“兰伯特和樊玉卿他们确实有收到面见邀请,但是我问过兰伯特,据他们所说的,拜尔斯公司给作曲人和剧本作家开出的条件是最好的,可见他们最看重的还是你。” 许熠嘉捏了捏拳头,半晌才道:“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几个一年级社员和除了史丹利以外的其他老社员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这样的好事,他看起来却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史丹利点了点头,很平静地道:“当然,没必要急着回复,你仔细考虑清楚。” 第 27 章 一节心不在焉的社团活动课下来,许熠嘉对周围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视线有些无奈,他知道大家都有些好奇,但他却实在不知从何解释,只好假装没有发现。好不容易熬到社团活动结束,他背上包正要走,史丹利却在背后叫住了他,“等等,今天送我一程吧。” 说罢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径自走到前面,推开门等他。 许熠嘉看他满脸坚持的神情,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高中部后门的停车场,此时离放学的时间已经有一会了,高中部后门本就人流稀少,此时更是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许熠嘉进去把车驾出来,停在史丹利身前等他上来,等了好一会,史丹利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许熠嘉有些奇怪,刚想示意他赶紧上来。 史丹利却突然开口道:“你一早就知道了吧?”说着,他不容逃避地注视许熠嘉的双眼,眼神中透着了然。 许熠嘉有些莫名,却听史丹利立刻紧接着道:“知道我和你还有卡洛琳都不一样,不是被小惠灵顿强行拉来社团,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去别的地方,自始至终,我的目标就是小惠灵顿,就是先锋音乐社。” 许熠嘉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是没能想出什么好的措辞,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慌忙看去,史丹利的脸上已显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知道再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抿了抿唇,低头默认。 “你怎么发现的?我自认自己掩饰得还算不错,呵,算了,这不重要。”史丹利摇摇头,勾起嘴角自嘲一笑,眼神飘远,“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功利吧,不过这没关系,最起码就现在而言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不必担心我的私心会对先锋音乐社有什么不利。” 一直都没能找到开口的机会,许熠嘉反而从一开始的略微慌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抬眼看着史丹利,“为什么你要说先锋音乐社?” “什么?”史丹利有设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的许熠嘉任何一种反应,但却完全没料到自己最终得到的会是一个毫无关联问题。 “为什么你要说先锋音乐社?”许熠嘉又重复了一遍。 他跨下车子,直直走到史丹利的面前,眼神严肃地看着他,“说得就好像你不是其中的一员似的,这是‘我们的社团’,是‘我们’所有人从无到有一起建立起来的,也是属于你的社团!” 史丹利看着许熠嘉严肃的表情,少有的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了几秒钟后,他突然笑了。 “许熠嘉,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头一次笑得如此开怀,“其实你对我的情况早有猜测吧,你知道我的出身环境很糟糕,但你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关照,明知我有些时候会为了利益做出急功近利的事情,却也只是稳住阵脚,尽力配合。” 许熠嘉看着他带着复杂神色的笑脸,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做对社团不利的决定。” “呵,”闻言,史丹利却讽刺地一笑,“知道吗?你简直比我还要相信我自己,你知道我是在怎样的环境长到这么大的吗,如果仅仅只考虑什么情义,迟早有一天你会失望的。” 许熠嘉沉默了一会,才道:“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些,选择相信你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自己承担后果。” 史丹利笑起来,只是这回不再是嘲讽或讥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他望着许熠嘉,“不要紧,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呼出口气,仰头看天,“我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没有思想,没有目标,也没有明天,是一个毫无存在价值的酒鬼和赌徒。而我的母亲,一个以夫为天的传统的福萨克女人,柔顺并且毫无主见,每天除了忍受丈夫的毒打,就是一刻不停地靠着给别人洗衣服勉强养活三个孩子,哪怕命运对她如此残酷,她也能全然接受,认为命该如此。”说到这里,他言辞中一贯的尖刻更加犀利。 “而我的姐姐,十七岁不到就被我父亲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上二十岁的老瘸子,就因为这老瘸子是个付得起三千块钱彩礼的老皮条客。我还有一个哥哥,从十二岁开始就在街上偷鸡摸狗,然后十五岁当上了赌场打手,回来狠狠揍了老不死一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说到这里,史丹利低下头来看许熠嘉,“你可能没有见识过贫民窟的样子,贫穷,饥饿,犯罪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永远看不到希望,你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自己慢慢地变成你曾经最厌恶的样子,命运在这里不断轮回,永远无法摆脱。” 许熠嘉看着他,有些无措,他抿了抿唇,艰难地道:“可你现在已经摆脱了,是不是?” 史丹利讥讽地笑道:“是啊,我摆脱了,我从小就是个怪胎,出生在那样的地方居然不肯认命,我不甘心人生要永远在那样的泥潭里打滚,为了逃出那里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他仰头看天,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所以,当有一天我们就读的那所社区中学迎接了前所未见的大人物来参观,那大人物提出愿意给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提供赞助时,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一定要把他抓住。”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史丹利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惊喜,“我拼了命地读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省下每天午饭的花费,去图书馆借书,饿到在学校晕倒……经过那样的艰难和挣扎,我终于如愿以偿,在中学毕业考时拿到了全郡最高分。”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可是,我还是失败了,不是败在还不够优秀,而是因为太天真,居然会以为像那样的大人物给的机会,真的会落到一个贫民窟小子的头上。” 许熠嘉一愣,他原以为史丹利就是这样离开家乡的,却没想到还有波折,“那,你最后是怎么来到华盛郡的呢?”他小心翼翼地追问。 史丹利深吸了口气,语气淡漠地接着道:“毕业考结束以后,校长儿子拿到了赞助金,去了上原郡最好的高中,而我,只能带着满心的绝望回到从小生活的街区。我回到家里,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就在我感觉快要被黑暗的现实逼得窒息的时候,终于有一件事唤醒了我。” 说到这里,史丹利的表情已是一片冰冷,言语也如同寒霜浸透一般,“就在我回家没几天,我那个可怜的姐姐终于死在了老瘸子的拳脚之下。我家那个老不死打上门去,当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向老瘸子索要了一笔赔偿金,之后他便高兴地去酒馆喝得酩酊大醉。而我,则趁着这个最好的机会,撬开柜子偷了我姐姐的那笔买命钱,连夜跑出街区,找到中学时的老师,跪在他的面前,恳求他帮助我。” 许熠嘉觉得心中像堵住了一般,他轻轻地追问,“所以,是你的老师帮你逃出家里,到了华盛郡?” “是啊,”史丹利常常呼了口气,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脸,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身形笼上一层淡淡的红光,“我中学时的数学老师一直很照顾我,他很同情我的遭遇,偷偷帮我找到我母亲,劝服她在我的升学同意书上按了手印,又把我送上来华盛郡的长途车,指点我来参加东明学园的入学考试,他还告诉我,在成年以前绝对不要再回去,也绝不能让我父母知道我在哪里。” 许熠嘉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明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可他还是觉得难以释怀,他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史丹利,心情会是多么绝望惶恐。 史丹利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 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必难过,我很开心啊,终于能够从那里逃出来,”他站到许熠嘉的身边,和他一起肩并肩地靠在车上,“我对自己有把握,绝不会让自己人生再回到那样的境地,我的人生以后只会越来越光明,走得越来越高。所以,你可不能退后,一定要好好帮我啊。” 看着朋友的笑脸,许熠嘉也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是没多大一会,他又叹气道:“既然是这样,我写那种歌的时候你就应该拦着才对啊,我不相信你看不明白,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 史丹利把手插进口袋里,望着斜阳下校园,“那又怎么样,富贵险中求。我们现在还是学生,东明和鸢尾花就是我们现在最大的护身符,即便是失败也不过就是耽误个几年,我们还年轻,等得起。可如果万一成功,想想吧,我们将获得超乎想象的关注和成功!”说到最后,他脸上表情充满狂热,注视许熠嘉的眼神也变得闪闪发亮。 许熠嘉看他又恢复了往常的雄心万丈,忍不住捏着额角低笑起来。 “好吧,随你,只是,”许熠嘉想了想道,“关于我和拜尔斯公司见面的事情,我想还是算了。”见史丹利似乎想说什么,他抬手阻拦道:“我不光是因为担心作品太过激进给大家惹来麻烦,更重要的是,创作人的这个身份我希望暂时不要公开。其实,经过这一次的创作,我开始产生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想法,所以,我希望能够利用这个身份再做点什么。” 史丹利有点疑惑,做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许熠嘉斟字酌句地接着道:“《天堂之路》这部作品,我在写的时候虽然心中很多顾虑,但是在创作它的过程中,我却觉得酣畅淋漓,毫无滞涩,从开始提笔,我就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写,该如何配乐,又该用什么方式描绘,就好像我潜意识就明白它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我知道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这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也是我真正想要传达给大众的信息,我是真的很喜欢这种舒畅的感觉。” 史丹利看着他,大概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了,但他没有打断许熠嘉,只是继续听他讲述。 “所以,我想要继续保持这样的创作方式,我希望尽量不张扬创作者的身份,继续写那些我想写的东西,创作那些真正发自内心的作品。”说到这里,许熠嘉看向身边的史丹利,笑容既舒心又灿烂。 看他这样,史丹利还能说什么呢,他忍不住取笑道,“虽然我们社团里尽是些怪胎,但我看你才是我们当中最胆大包天的那个,看来以后我要收拾的烂摊子少不了了。” 许熠嘉知道他这是变相在表示支持了,笑着摊了摊手,故作叹息,“没办法,谁叫你误上贼船呢?” 话音一落,两人便相视大笑,年轻的笑声在渐渐亮起一盏盏明灯的校园里飘散向了远处。 第 28 章 “是的,对方拒绝了,而且十分坚定,真的是非常抱歉,埃利森先生,是我的能力不足。”视讯那头的人在诚惶诚恐地道歉,正是拜尔斯公司的市场部总监迈尔斯·杰克逊。 “不,请不要放在心上,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本来就是我在麻烦你。”安东尼笑容温和的安抚对方。 “只是,”说到这里,安东尼露出了少许为难的表情。 “不管什么问题您请尽管说。”迈尔斯十分有眼色,立即接过话头。 安东尼露出满意的神色,“有关这件事情,我希望,目前只局限你我知情,你知道的,”他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我私下里自作主张,结果却失败了,如果让别人知道就实在是太丢脸了。” 迈尔斯更加惶恐,因为失败的结果正是因为他办事不力,他立刻低头道:“当然,当然,这件事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就太好了,麻烦你了。”安东尼看起来很高兴,满意地挂断了和对方的视讯通话。 会客厅重新恢复了安宁,安东尼接过西利欧端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先生,您看来似乎并没有很失望。”西利欧跟在安东尼身边多年,对他的真实情绪也多少能正确判断一些了。 安东尼微微一笑,形状端正的嘴唇弯成浅浅弓形。他把杯子轻轻放在手边茶几上,站起身走到窗前,他一向喜欢光线充足的环境,所以每个房间的窗户都很宽大。 “这个人不愿出面的事,我很早就预料到了,迈尔斯的回复应该说,是果然如此吧。”毕竟从前世开始,这位创作人就一直非常低调神秘,身上总是缠绕着诸多谜团。 “我不明白,”西利欧有点困惑,“既然您都预料到结果了,为什么还要让迈尔斯去打听呢?”至于安东尼是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拒绝这件事不用问,只要是安东尼说过的事情,还没有一次出过错。 “如果不让他做点什么,又怎么给他机会向我效忠呢?像这样注定会失败的任务刚刚好,能给他一点小小的警告。”他一边说,一边解开扣子脱下外套,西利欧过去替他接过,整齐搭在手臂上。 安东尼看着放松下来许多,望着窗外开始泛黄的林木,接着淡淡解释,“毕竟像他这样背主的手下,用起来总归比较麻烦呢。”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我们学校的校庆打算邀请星尘男孩过来表演!” 卡洛琳好似一阵风一样卷进社团大门,实木大门被她推得砸出‘砰’一声巨响。 正坐在大门不远处休息区的许熠嘉,蒋覃峰和小惠灵顿被她吓了一跳,许熠嘉无奈地抬起头看她,小惠灵顿则是不爽道:“有什么可兴奋的,难道我们乐队不比那些只会卖弄美色的家伙更强吗?” 卡洛琳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走过去一屁股挤开蒋覃峰,挨着许熠嘉身边坐下,伸手揽住许熠嘉的胳膊道:“熠嘉当然是没问题,至于你,哼。”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小惠灵顿正要发怒,许熠嘉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今天还有好多正经事要商量呢。” 今年是东明学园的十周年校庆,这种逢十的周年庆典自然是要隆重举办,所以近些时候,整个东明的师生,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各种准备。而关于校庆活动的各种小道消息一直也是层出不穷,时有耳闻。东明学园背靠惠灵顿财团,财大气粗,像这种到时会请些什么明星名人之类的事情,早已让学生们都听得耳朵起茧。 不过这事情对学校里的各种参与社团的学生来说,还是关系重大的。 今年的校庆活动有一个下午时间都是在学校礼堂举行文娱表演,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全都是请外来的嘉宾,当然自然大部分都是本校的学生展示表演。而为了能够在校内外那么多双眼睛的面前,和那些名声响亮的名人明星同台演出,东明的各种表演社团已是使出浑身解数,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种事一贯与先锋音乐社无关,他们今天要商量的也不是这事。 学校以往每年举行各种校内活动,学生方面一贯都是由学生会领头,只不过这两年班联社异军突起,而且班联社还正巧便是是主管社团活动方面的部门,于是在学校学生主办的各项活动上,两方便一直有些针锋相对,互扯后腿。 校方对这事也是心中有数,只是这回的十周年校庆实在是关系重大,不容有失。于是教务处,理事会便共同商定,负责今年校庆的学生干部必须从学生会,班联社,以及各个社团中平均抽调,然后这个团队的负责人也是三方各出其一,等到活动举办结束,功过一并清算,三方均摊。 如此一来,害怕犯了众怒,不管哪边,即便是惯爱作妖的也都得偃旗息鼓了。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也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功劳算不清楚不说,繁琐差事倒是一堆。 往年像这种麻烦事,他们先锋音乐社一贯秉持的理念都是能躲则躲的。但好死不死,今年的班联社的校庆承办负责人是个对许熠嘉爱慕已久的同班女同学,于是第一个就推荐了许熠嘉作为协作副手,还顺带推荐了整个先锋音乐社参与校庆舞台的幕后工作。 而一贯喜欢和班联社唱对台戏的学生会秘书处,今年又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竟对班联社提交的方案没有丝毫异议,全盘予以通过。 等到通知下来,整个先锋音乐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弄得人仰马翻。 “你们还在干什么,是嫌时间太多吗?”史丹利抱着双臂,站在休息区外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个。 许熠嘉几人都有点发憷,老老实实地闭嘴站起身,过去会议区坐下,而此时几个一年级的社员早已分外乖巧地整齐端坐在了会议桌末端。 这几天社团实在太过忙碌,而且大部分的事情都被堆到了史丹利的身上,所以搞得他近来十分暴躁,别提几个年轻社员,就连他们这几个社团老鸟都不敢轻触他的霉头。 史丹利走到桌前,脸上带着明显的疲色,他嗓音低哑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许熠嘉连忙举手,“尼尔斯还没到,初中部那边离得比较远……”怕他生气,许熠嘉正要帮忙解释两句,但话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大门发出一声轻响,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会议间,正是社团的预备社员尼尔斯。 史丹利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打开了立体投影,准备开始会议。 古口京子小心地冲尼尔斯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尼尔斯快速给在座的众位欠了欠身,低头小跑着过去,在会议桌末尾坐下。 校庆的活动虽只举办一天,但舞美设计,节目排练,器材准备等等需要提前准备的事宜简直千头万绪,一场讨论会下来,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完全不知从何着手。 史丹利按了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地道:“我跟班联社的人已经沟通过了,先锋音乐社只负责学生表演部分的舞蹈和戏剧节目的后期音效,所以之后我会联络舞蹈社,话剧社的人沟通时间安排,蒋覃峰,卡洛琳,小惠灵顿你们带着几个一年级的配合他们提前做两回彩排。” 蒋覃峰,卡洛琳和小惠灵顿连同几个一年级社员点头如捣蒜,乖巧地应下。 这边安排完,史丹利的视线转向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许熠嘉,“音效器材的借用,活动时间线的安排我都会提前和班联社,学生会那边沟通好。至于你,”许熠嘉立刻端正听讲,“离班联社那个副主席远点,学生会和班联社之间那些破事少去参合,多做事少说话。” 许熠嘉一脸委屈,他很想给自己辩解两句,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参与那些明争暗斗的麻烦事情,但看史丹利满脸的疲态和不耐烦,想到这一切都是他招来的麻烦才导致的,最终只得讷讷的应承了下来。 最后,史丹利看了一眼正安静坐在会议桌末尾的尼尔斯,道:“社长那边要在班联社配合各种工作,我负责居中联系调度,尼尔斯就跟我一起吧,辛苦你帮忙跑跑腿。” 尼尔斯自然没有任何异议,赶紧点头应下。 第29章 “辛苦了!”“麻烦搭把手!”“前面的让一让!” 校庆前的最后两天,持续了一两个月的忙碌到达了顶点,负责服装的,负责灯光的,负责音效的,各个职能负责人来往穿梭不停,整个学校礼堂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此时唯独只有一处,屏蔽了所有的嘈杂,安宁肃穆。 许熠嘉站在后台调音室,脖子上挂着头罩式的专用耳机,仔细地监听着舞台上彩排人员传递过来的各种音效,平衡声部主次,尽力完善着舞台表演效果。蒋覃峰坐在一边,跟随他的指示,配合着在调音台上做各种调控。 原本舞台音效这方面的工作,学校已请来了专业的音效公司,只不过恰巧请来的这家佳音音效公司的调音师杰斯是先锋音乐社的老熟人。去年他们社团在各大音乐节,园游会串场表演的时候,与佳音公司的几个音响师们合作过多次,杰斯正是其中之一。双方在东明学园的礼堂碰上面,都是大为惊讶。 杰斯更是没有料到,近来在乐队圈里声名鹊起的先锋音乐社成员们竟然都是东明这种风气保守的名校的学生。 都是关系处的不错的朋友,杰斯对几个先锋音乐社成员的实力自然是门清,于是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便是一个通讯,把许熠嘉他们叫过来帮忙,还嬉皮笑脸地美其名曰,‘这是送给他们社团在校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受了卡洛琳好几个大白眼。 好在,史丹利前段时间千叮咛万嘱咐,让许熠嘉他们躲着点班联社和学生会的几个负责人,趁着这么个机会,许熠嘉他们几个便顺水推舟地驻扎在了调音室里,尽量减少出门。 “学姐,你们要的咖啡,果汁,还有零食。”调音室大门口,尼尔斯推门而入,手里提满了大袋小袋的饮料和零食。 先还坐在转椅上百无聊赖的卡洛琳闻声立刻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搁在工作台上翻找自己的那份。 尼尔斯透过玻璃隔断看向正在忙碌的许熠嘉和蒋覃峰,问卡洛琳道:“学长他们的呢,要拿过去吗?” 卡洛琳嚼着肉脯,举着手里的浓缩果汁摇了摇,含糊不清地道:“不用,现在不方便,等他们忙完了自己会过来吃。” 尼尔斯听明白现在的工作不能打断,于是乖乖地坐回调音室的沙发上,看着许熠嘉他们紧张有序地忙碌,在被卡洛琳打发出去跑腿之前,他原先就一直待在那的。 先前史丹利担心他身份敏感,跟在班联社学生会人员聚集的地方,怕会引发过多关注,所以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只是临到最后两天史丹利自己也忙得分身乏术,实在没工夫带小孩,便把他打发到调音室这里待着。 而尼尔斯此前从未见识过这样专业严谨的舞台幕后工作,倒是一点不耐烦也没有,反而看得很是津津有味。 走进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安东尼在外间遇见了秘书处的秘书长安淑娴,这位秘书长是凡妮莎的头号拥趸,很清楚安东尼和凡妮莎的关系,见到是他,赶忙迎上来道:“会长刚刚回来,说一会你过来就让你直接进去见她。” 安东尼微笑着向她道过谢,然后朝着里间的会长办公室走去。 外间几个秘书处的秘书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都有些脸颊泛红,小小声八卦:“刚刚进去的就是会长的未婚夫吗,长得好帅!” 其中一个稍微了解点内情的,也一脸神秘地分享小道消息,“不但长得帅,听说还和会长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哇,真的吗?好浪漫~”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兴奋地小声尖叫。 “哼嗯。”安淑娴走回来地时候,咳嗽一声,警告的眼神扫过她们几个。 几个秘书不敢再聊,吐了吐舌头,连忙回到各自位置忙碌。 进到会长办公室,安东尼坐进沙发,这里装饰得并不豪华,统共就十来个平方的地方,摆了办公桌和几个大文件柜,就剩不下多少空间了,待客沙发于是便显得很是逼仄。 不过凡妮莎看起来并不如何介意,她亲自动手沏了一壶热茶放到茶几上,神态自然地坐到安东尼的对面。 等两人都安静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安东尼才开口道:“这个月的收益,还有财务报表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你有空看一下。” 凡妮莎并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两人的气氛就陷入一片死寂,各自端着茶杯不约而同地细品茶水,好似和对方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聊。 与外间几个秘书的猜测南辕北辙,安东尼和凡妮莎之间的日常相处模式不但缺乏浪漫,甚至连少许温情都难得一见。虽是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却因为本质都十分相近的强势性格,关系一直算不上太好。只不过,迫于目前双方的生存环境都算不上太好,所以不得不维持着表面的婚约关系,互为臂助。 一盏茶的功夫下来,两人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致,但安东尼没有提出要走,凡妮莎也没有提出送客。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在外人面前维持感情亲密的假象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十分必要,只是关于这件事谁也不想率先说破,在对方面前落了下风。 终于,再怎么慢条斯理地细品,茶杯也见了底,两人互视一眼,整齐划一地放下了杯子。 安东尼手指轻敲膝盖,语气温和地说:“我听说,尼尔斯最近加入了高中部的一个社团。” 凡妮莎闻言,抚在茶壶上的手指一顿,扫了对面人一眼。 安东尼见她眼神不善,轻笑着摆了摆手,道:“别动怒,我可并没有监视你的宝贝弟弟。只是,前不久拜尔斯公司的人报上来一点东西,我有点感兴趣,所以了解了一下,发现还有我们学校的人参与,正巧就是尼尔斯加入的那家社团。” 安东尼现阶段还不能在家族视野里表现太过抢眼,所以在几年前他还在柏克霞郡的时候就联系上了凡妮莎,凭借着对她那个宝贝弟弟的一点恩情,秘密向她筹措了一笔不为人知的资金,然后很快就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暗地里靠着金融投资和倒买倒卖迅速积累起了一大笔财富。 只不过,要对付自己的敌人,光靠金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还需要足够的声望和地位。 所以从两三年前起,他开始慢慢转向实业,并依靠精准的投资眼光与凡妮莎达成了合作,凭着资金的交换,向凡妮莎换取威尔逊家族在政界及情报方面的一些支持。 凡妮莎低下眼睑,没对他的解释发表什么看法,提起茶壶又给自己的茶杯慢慢斟上茶水。 安东尼没有介意她的冷淡,也不见外,接过茶壶给自己斟茶,然后说道:“这段时间,娱乐产业方面的发展前景很是不错,我正打算考察一下这方面的人才。”安东尼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这话倒有一半是真的。 他不是个喜欢受制于人的类型,娱乐文化产业在后世已经被证明了不仅仅能够快速的聚集大量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它还能对人们的思想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能有效地帮助他聚拢人心,树立正面形象。 埃利森家族是丹霞星地产能源方面的擎天巨擘,而他要对付的那个男人也是整个星球说一不二的能源大亨。只是,世人却很少会留意到,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一种能让人不易察觉,又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重要能源,那就是人心。 前世的他曾经亲眼见识,有人凭借着在精神文化方面的统御,在整个后土星系的民众间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而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重生机会,他自然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这股巨大的力量归于掌中。 他相信,只要能够将这股力量纳于麾下,等到时机成熟,他踏入政坛,手中的资本将比前世他苦苦隐忍多年的积累都更为雄厚,也能让他比前世更快地掌握权柄和话语权,对付自己敌人的时机至少可以提前十年。 安东尼不动声色的放下杯子,平静地说:“那个叫先锋音乐社的社团是惠灵顿家嫡系的小儿子创建的吧?” 凡妮莎没有看他,不答反问,“是又如何?” 安东尼轻轻一笑,“难怪你不阻拦尼尔斯加入,这几年生民党的发展势头迅猛,有了这层关系,无论他将来从政还是从商都大有裨益。” 凡妮莎端起茶杯啜饮,语气淡淡,“你似乎有别的看法?” “怎么会,”安东尼微笑,轻轻换了个坐姿,接着道。 “你一心为尼尔斯着想,这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安东尼嘴角微勾,“你大概也知道,小惠灵顿今年卸任了社长后,接任他职务的那位新任社长,近来与尼尔斯,走得很近。” 凡妮莎微抬秀眉,这件事她也清楚,“那又如何?” 安东尼看着凡妮莎,笑容变得愈加深邃,“只是觉得必须要提醒你一下,据我所知,我们这位风流倜傥的新任社长,爱好范围十分广泛,同性似乎也在他的狩猎范围呢,更重要的是,他-是-个-自然人。”最后几个字被他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出,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茶杯在茶托上发出一声脆响,凡妮莎的面上一片冰寒,望向安东尼的眼神更是冷彻心扉。 安东尼微笑着坐直身体,继续品茶,仿佛对她的视线中的彻骨寒意没有的半分察觉。 ※※※※※※※※※※※※※※※※※※※※ 最近卡文,强行写结果有点崩,,明天隔日更修改一下。 第 30 章 相识多年,安东尼对凡妮莎的了解自然不在话下,对她的禁忌也是了如指掌,十分清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失去理智。 不过眼下这番话虽是为了挑拨,但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是事实,所以他倒不怎么心虚,神态自若地在凡妮莎的森寒目光下继续悠然地喝茶。 自从四十多年前,自然人平权运动在丹霞星持续爆发,星联盟政府就出台了相关规定,人种问题已被当做最高隐私,只允许记录在由官方机构掌管的个人档案之上,任何私人单位想要不经本人允许进行调查,都将受到最高联盟法的制裁。 虽说联盟法在位高权重世家门阀面前只是形同虚设,不过他们这些目前还对家族权柄沾不上边的青少年,想要了解这类的隐私也并非什么易事,安东尼能够知道也是机缘巧合。 至于性取向问题,则纯粹只是猜测了。 他和那个脸蛋漂亮的小子也就见过几次,但对方每回看向自己时那种隐含惊艳的眼神,瞒过其他同龄人不成问题,对他这种宦海沉浮多年的重生者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轻易便判断出那不是一个看到不熟悉的同性该有的眼神。若不是对方眼神还算清明,并没有带着那些让人作呕的邪念,安东尼或许当时就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不过如此也好,眼下用来挑拨凡妮莎倒是能刚好用上,想到此处,他又满意地抿了一口香茗,不愧是凡妮莎的收藏,的确是芬芳馥郁,回味悠长。 学校礼堂紧张忙碌的布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陆续有忙完手头的工作师生开始离开。 调音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行人吵吵闹闹的走了进来,打头的正是佳音音效公司的杰斯·布莱迪,此时他正在和身后的小惠灵顿他们插科打挥,几个男生为了刚刚过来参加彩排的伴舞团哪个姑娘腰肢更纤细,长腿更迷人争论得口沫横飞,丝毫没有留意几个小社员中唯一的女生古口京子正对他们猛翻白眼。 见到他们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尼尔斯赶紧要站起身招呼众人,卡洛琳却伸手一把将他摁回座位,“几个放着正经工作不干,跑去泡妞的家伙有什么可迎接的,坐你的。” 杰斯被卡洛琳奚落了也不生气,冲她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跑进里间,和许熠嘉蒋覃峰他们讨论音效调试时的设备情况。他倒不至于真的那么不靠谱,丢下工作不管跑去闲逛,刚刚出去那一趟也是为了要去查看一下外置设备的架设状况,而这些搬搬抬抬,安装调试的工作,其实比在调音室内彩排调控还要更累。 佳音音效公司是杰斯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创建的,虽然因为业务能力不错,在启明星市名气颇大,但是专业的音效公司毕竟属于新兴行业,合适的音响师一直不太容易招到,公司上下就一直是处于人手不足的窘境。 这回东明学园的校庆演出,佳音公司包括身为老板的杰斯自己,总共也就只派来了两个音响师,而此时那位一个音响师和一个助理被杰斯安排去专门对接东明请来的几个表演嘉宾,而礼堂这边和东明学生之间的配合,以及场馆器材的各种调试则全压在了他自己身上,忙的简直是脚打后脑勺,要不是正巧遇见许熠嘉他们,此时他怕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效果可以了,每个节目的音效编排我也都按顺序给你记录在终端了。”许熠嘉摘下头上的耳机,对杰斯道。 杰斯发出一声欢呼,一把抱住许熠嘉,“天使!你一定是天父派来拯救我的天使!赞美主!” 跟在他身后进来观摩的古口京子冷哼一声:“你弄错应该赞美的对象了吧,而且请你放开我们社长行吗,社长是我们社团最尊贵的人才,请不要随便碰他。”这姑娘是蒋覃峰挑中的后期助手,但整个社团里就她和卡洛琳两个女生,所以日常在社团学姐身边跟前跟后,后期水平还不好说,卡洛琳的做派倒是学了个十足。 杰斯性格不拘小节,倒不至于和小女生计较,笑呵呵地道:“是是是,赞美你们尊贵的社长,简直是救苦救难啊。” 许熠嘉懒得理他的调侃,自顾自和蒋覃峰讨论刚刚的工作。只是还没说上几句,外面的小惠灵顿跟几个一年级社员还有卡洛琳又不知因为什么闹腾起来,扯着嗓门嚷嚷吵得两人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不得不停下交谈,许熠嘉满脸无奈,蒋覃峰则习以为常地拿耳机捂住耳朵,施施然走出去找吃的。 尼尔斯见社团众人打闹的打闹,聊天的聊天,一时没人注意到自己,便独自走到里间隔断外,小心探看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调音设备,他对许熠嘉他们刚刚一直忙碌的工作有些好奇。 许熠嘉正被身边众人闹得有些头疼,一转头看见他一脸拘谨地站在那里,不禁有些好笑,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去看。 尼尔斯有些踟蹰,小心地挪着步子走到许熠嘉身边。 许熠嘉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姿态有些好笑,安抚他道:“不用紧张,现在该做的工作都已经搞定了,你只要不乱碰调音台上的数据线就行。” 尼尔斯看他一眼,见他眼神中尽是鼓励,这才大着胆子走近些小心观看。不多一会,就被眼前巨型的的调音控制台上各种插线各种调控键看得一脸新奇,他不敢触碰调音台密布各种按钮的台面,又把惊叹的视线转向主控调音台前那扇巨大的窗户,宽大的全透明窗户正对着学校礼堂正中的舞台,坐在这个位子,已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的礼堂舞台正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他不禁开始想象,等到表演正式开始的时候,坐在这里负责音效的调音师们,凭着这个巨大的机器,掌控着整个舞台上所有的声响音效,以及台下观众们的情绪起伏,就好似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指挥着千军万马一般,不由有些心情激荡。 许熠嘉被他像是看见什么大玩具一样的欣喜表情弄得有点想笑,问他道:“怎么,对音响师的工作感兴趣?” 尼尔斯被他从幻想中唤醒,不禁有些脸红,赶紧连连摇头。 “不用不好意思,”许熠嘉拿着古口京子送进来的咖啡喝了一口,笑着道:“你现在也是社团的一份子,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只管说就是了,不管是我还是蒋覃峰,有空都可以教你。” 尼尔斯头摇到一半,听到这话立刻停下动作,有些惊喜地看向许熠嘉,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不由难掩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我也可以学?” 许熠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当然可以,这种小事能有什么问题。” 说着实在没忍住做了他老早就想干的事情,伸出手在尼尔斯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把对方总是打理得一丝不乱的金发扒拉得乱成个鸟窝,尼尔斯一板一眼的小少爷姿态顿时崩塌,气得他难得丢开小少爷架子捂着脑袋哇哇大叫,许熠嘉在一旁则是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这下,整个社团里人全都笑闹作了一团,吵闹声几乎要掀翻整个调音室的屋顶。 累了一天,许熠嘉走出去的时候,不太顾及形象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尼尔斯在后面看他这副大大咧咧毫无仪态的模样,不知为何不见多少反感,反而觉得他十分潇洒畅意,让人心生向往,让他不禁十分迷惑。 在他有限的人生阅历中,从没见过像许熠嘉这样的人,明明总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却又能给人一种温柔可靠的感觉。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原来还有人会活成先锋音乐社的成员们那样,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生动鲜活的恣意生长。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他也第一次没有时刻注意保持自己根深蒂固的礼仪教养,和他们一样随心所欲地大呼小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这样的感觉,让他像是突然丢开了一直压在肩上的某些沉甸甸的负担,由内而外地感觉到轻松快意。 许熠嘉留意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尼尔斯见他回头,迟疑了两秒钟,摇了摇头,明明就有那么多问题想问,最后他却一句也没有问出口,反倒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你似乎看起来很累,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呢?”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知道有很多事明明不是他们分内的工作,但每个人都毫无怨言,认认真真地完成。 许熠嘉闻言笑了,仰着头看着天空,风轻云淡地道:“还能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喜欢?”尼尔斯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很意外听到这个回答。 “是啊,喜欢。”许熠嘉点了点头加强肯定,“因为喜欢,所以再累也觉得高兴,也因为喜欢,所以每天都能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 尼尔斯望着对方脸上那明亮的神情,不由得感觉更加的迷茫。可是,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明明知道只要自己问了,对方一定会认真回答,但他却不知为何没有再开口,而是很想再自己看一看,自己想一想。 下课铃响起,尼尔斯立刻站起身收拾书包,今天是校庆彩排的最后一天,许熠嘉答应过他,可以让他也进调音室观摩,看他们的工作究竟是怎么进行的。于是今天一天的课程上下来,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因为想着那些精密神奇的机械而兴奋难耐。 正当他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教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叫住了他,“等等,伯格哈德。” 尼尔斯回头一看,发现是班上的几个女生,领头叫住他的是一个留着金棕色卷发的漂亮姑娘。尼尔斯很是惊奇,也有几分不知所措,这女孩名叫莎娜,是他们年级里最漂亮的姑娘,也是所有初中部男生们心目中的女神。 初中部很多学生都是从东明附属幼稚园一路直升上来的,每个学生对彼此都知根知底,威尔逊家族虽然背景深厚,但尼尔斯的身世在上层圈不是什么秘密,他不受家族待见也是众所周知。这个圈子向来是扒高踩低,家中长辈的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孩子,所以尼尔斯在学校里一贯都是个透明人,虽因为有个厉害的姐姐不至于受到霸凌,但也向来都是被同学们无视的对象。 而今天学校里最受人欢迎的姑娘竟然会主动叫住自己,这自然叫尼尔斯深感疑惑。 他看着莎娜笑盈盈地带着两个女生走上前来,脸上毫无平素的冷傲,反而看着十分随和地道:“伯格哈德,我听说你通过申请,加入了高中部的音乐社团对吗?” 尼尔斯闻言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事。 他虽然长期被孤立在同学们的社交圈之外,但同处一间教室,他当然也很清楚初中部的学生向来都是十分向往的高中部的生活的,尤其是高中部的那些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是备受班上同学的关注。 他点了点头,回答:“是这样。”这种事情自然是隐瞒不了多久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真的吗,太棒了吧。”“哇,好羡慕你。” 几个女生顿时兴奋起来,发出一阵阵欣羡的感叹。 莎娜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深,她声音甜美地道:“那明天校庆演出的时候,你能带我们到后台参观一下吗?拜托了~”说到最后,她双手合十,一脸恳求的望着尼尔斯。 虽然东明校庆,初中部也有被选中参加表演的社团,但在这回十周年庆典分外严格的选拔中,能够参与的初中部学生自然是寥寥无几,当然也不包括他们班级的人。 身后两个女生在莎娜的带领下,也纷纷一脸祈求地望着尼尔斯,“帮帮我们吧。”“拜托你了!” 而此时还留在教室里的其他同学虽然没有开口,却也都是一脸羡慕地看向这边。 尼尔斯第一次被班上同学用这样热情的态度包围,很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有些吭哧地道:“这事我也不能决定,我只是预备社员,只能先帮你们问问社团的前辈。” “太好了!”“谢谢你!”“太感谢了!” 几个女生高兴极了,连连道谢,仿佛只要他答应,这事就肯定能成,尼尔斯顿时压力巨大,在一众期待的眼神下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教室。 第 31 章 调音室里气氛凝重,这次的彩排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次彩排了,也是一场需要完完全全按照明天正式表演流程进行一遍的正式彩排,气氛比起前几次要更加严肃紧张许多。 尼尔斯和古口京子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僵在原地注视着许熠嘉,蒋覃峰和杰斯他们坐在调音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只见他们三人配合默契,井然有序地调整指挥着场上的所有演奏音效,监听每一个细节的疏漏,并快速进行提示弥补,尽可能的放大完善表演者们的演出效果。 随着一场完整的校庆演出顺利进行下来,在场所有的演出人员和幕后都站起身来鼓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欣喜的情绪,整个礼堂里弥漫着轻快的气氛。 调音室里的几人也是满脸笑意,杰斯冲到窗前,一个个推开所有窗扇,冲着礼堂里的大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大喊道:“这个场子燃爆了!”,礼堂里的众人哄笑起来,就连老师们也没有端起架子,全都抬起头来应和叫好,气氛因为一切顺利而十分愉悦。 许熠嘉笑着和蒋覃峰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的最后彩排,杰斯还是带上了他们俩,也就是说明天的正式演出,也必是还得他们三人负责了,这样看来杰斯是真的打算投桃报李,让他们社团明天能在全校师生面前好好露个脸了。 许熠嘉虽并不认为这么简单就能让他们社团摆脱窘境,但这却是朋友的一番好意,他还是不由心生暖意。 最后的彩排完成,大家开始井然有序地收拾场地离开,面对明天即将到来的的正式演出,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既紧张又期待,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面临最终的检验了。 先锋音乐社的众人也跟往常一样吵吵闹闹地一起结伴离开,随着沿途不断有人朝着不同方向地纷纷道别,一直跟在后面的尼尔斯终于鼓足勇气,叫住了前方的许熠嘉。 许熠嘉停下脚步,看着尼尔斯追了上来,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还不回家?”他记得他俩回家路线好像不是同个方向。 尼尔斯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说明了一下班上同学的请求,然后又马上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拒绝也没有关系的,我就只是替他们问一问,不行也不要紧,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许熠嘉看他慌里慌张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没想到只是这种小事,连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别紧张,把她们叫过来吧,只要你同学保证只是参观一下,不乱跑乱碰,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吗?”尼尔斯闻言十分惊喜,两只眼睛都变得闪亮起来。 许熠嘉看他这副表情不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这家伙难得能和同学处好关系,大概是很希望事情能成的吧。他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又没有糖吃。” 这回尼尔斯倒是没有恼怒大叫,只是快速从他手下躲开,不高兴地嘟囔道:“别老是揉我脑袋,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许熠嘉听了更是觉得好笑,一把揽过对方肩膀,朝前走去,嘴里还敷衍地道:“是是是,我错了,怎么能随便摸小少爷的头呢。” 等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走到学校通勤线路的转乘站,正要分别,突然一辆造型低调但却雍容奢华的悬浮车缓缓的降落至眼前。车刚停稳,前面的司机小跑着下来,恭敬地拉开后车门,一个金发少女仪态典雅地从车上缓步走了下来。 许熠嘉有些惊讶,望了尼尔斯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诧异,来人正是尼尔斯的姐姐凡妮莎·威尔逊。 凡妮莎走下车来,看见尼尔斯和许熠嘉站在一起,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 许熠嘉猜测对方也许是顺路过来接自己弟弟,冲少女点了点头,便向尼尔斯道别:“既然你姐姐来了,那你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请稍等。” 许熠嘉有些意外,出言留住他的不是尼尔斯,而是凡妮莎,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对方,不知她叫住自己是有什么事。 而凡妮莎径直朝他走过来,眼神凝视着许熠嘉,淡淡地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许熠嘉看着那个走在前方不远的少女背影,心中疑惑愈加涌动。 先前对方说想要单独交谈,他原以为对方大概是想关心一下弟弟在社团的情况,于是便朝旁边让开几步,打算和对方寒暄两句。却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转身便朝着人流稀少的僻静地方而去,要避开人单聊的意思十分明显。 许熠嘉这下更加疑惑不解了,自己和这位学生会长好像一向是没什么交集的吧,能有什么事需要这样避人耳目地详谈呢?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尼尔斯,却见对方正用比他还要疑惑地眼神望着自己,他有些无奈,只好耸了耸肩,带着满肚子不解跟了上去。 尼尔斯有些担心,忍不住在身后叫了一声,“凡妮莎……” 金发少女头也未回,只抬了抬手,便让尼尔斯的下半句话咽回了肚中,只能略有些忧虑地望着两人的身影远去。 许熠嘉跟在凡妮莎身后,一直走到学校通勤站背后的一片高大幽静的松林边,凡妮莎率先找了一张休闲椅坐定,抬手指了指另外一张椅子,示意许熠嘉请坐。 许熠嘉此时也懒得再猜来猜去,顺势坐下,想看看对方究竟打算说些什么。 “我听说最近先锋音乐社的诸位有意接触一些商业性质的表演,是吗?”金发少女平静地开口询问,嗓音平缓,语调中却透着疏离。 许熠嘉不清楚对方问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只得见招拆招,诚实地道:“的确有这样的打算,”随后又小心地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目前接触的人只有我和小惠灵顿两人,我想这并不违反校规才对。” “你不必担心,”少女淡淡地道:“我今天并不是过来追究什么责任,我还可以保证,学生会今后也不会对你们社团的正常活动做任何阻挠。” 许熠嘉更加疑惑,对方这是看在弟弟的面上打算示好?他试探地道:“那,多谢?” 只是才刚刚开口,凡妮莎就抬起手掌,示意他不必开口,接着道:“今后有关你们社团相关的费用拨款,项目扶持学生会可以全部给你们走绿色通道,从此以后你们都不必再担心小惠灵顿毕业之后,社团活动会受到什么掣肘。甚至,等到毕业季来临,我还可以亲自出面,邀请名校出身的理事会成员来替你们给他的母校写升学推荐。” 许熠嘉瞪大眼睛,听到这里,他已经不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对方开出这样丰厚的条件,所求的自然不会是小事。 他并没有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迟疑看着对方道:“所以呢,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少女浅蓝色的眼珠看向许熠嘉,冷泉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当然不是没有条件,但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需要你在校庆结束以后,自行让尼尔斯离开你们社团,我不管你找什么样的理由,开除他或是让班联社劝退,只要你想办法让他离开,我可以保证承诺过的条件绝不会反悔。” 许熠嘉怔在原地,他实在没料想到对方专程来找自己的目的竟会是这个,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没有先急着拒绝,而是问道:“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凡妮莎闻言,冰冷的视线在许熠嘉脸上一寸寸扫过,许熠嘉被她审视的目光看得只觉皮肤刺痛,忍不住微微拧眉。 但很快,凡妮莎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你们社团参与的那部作品我已经有所耳闻,你应该很清楚以你们的身份,表达那样的政治立场会惹来多□□烦,我不管你们是想哗众取宠,还是想引起谁的关注,但我不希望让我的弟弟和一个只想利用他,影响他前途的人走得太近。” 许熠嘉的眉间皱得更紧,他没有去反驳对方的恶意揣测,对无法理解自己的人,再多的言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只是道:“我和小惠灵顿是以个人名义参与的这部作品,尼尔斯只是预备社员,我不认为这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而且,他们的作品说白了,不过是一帮热血的年轻人不自量力地艺术宣泄,以现在丹霞星的整体思想风潮,最多被人说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他不认为以他们姐弟这样的出生,都会产生什么困扰。 可显然,对方并没有再解释的意愿,凡妮莎冷冷地看着许熠嘉,眼神中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憎厌,“这只是你的想法,总之,我不会同意你继续和我弟弟来往!” 许熠嘉不知她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敌意,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尽量克制地道:“可你有想过,尼尔斯会因此有多难过吗?而且将来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你就不担心他会怪你吗?” 凡妮莎冷笑一声,“难过一时,总好过将来知道被人利用,更加受伤。至于我们姐弟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总会明白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第 32 章 听到了这句经典的霸权式家长对白,许熠嘉忍不住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跳,他强忍着道:“我从未想过要从你弟弟身上索取什么。” 他看着凡妮莎面上的冷笑,终于忍无可忍地接着道;“也许你不相信,但这无关紧要,我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你,身为他的姐姐,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在意过尼尔斯的心情吗?你没有发现他有多么孤独吗?你知道他有了难过的事情,身边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述吗?你知道他遇见了麻烦,被人打到了鼻青脸肿也只能自己躲起来默默疗伤吗?你现在叫我无缘无故地把他开除,等于是再伤害他一次!” 说到最后,许熠嘉已是抑制不住,语气变得激烈而急促,“如果你是真的为他好,为什么不亲自和尼尔斯谈谈?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却从未想过征询他的意见,就擅自为他做出决定,你想要的究竟是让他有一个更好的人生,还是仅仅只想要一个容易操控的弟弟?” 或许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振振有词的回答,凡妮莎起初竟是一时被他问住。 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她已是勃然大怒,第一次扔掉了所有的风度雍容,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许熠嘉,提高了音量严厉呵斥:“你竟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你以为你是谁?!” 许熠嘉也站起身,不甘示弱地冷声答道:“忠言逆耳,今天我言尽于此。总之我是不会主动开除尼尔斯的,你如果真的反对他留在我们社团,就自己去和他谈,只要他本人同意,我绝不会为难!至于你今天说过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说罢,转身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凡妮莎站在他身后,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没有想到这个原本以为浅薄轻浮的家伙竟会如此刁钻难缠。 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于是便没有一个人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松林里,有个身影呆立在树后,怔怔地望着前方争执的两人。 回家的路上,许熠嘉心中依旧意气难平,他没想到真的会被史丹利说中,因为尼尔斯的事情而和凡妮莎起了冲突。他也知道因为一时意气得罪学生会长很不明智,但想到近来好不容易才变得有些开朗的尼尔斯,他实在没有办法随意伤害对方。 许熠嘉知道这件事不能隐瞒社团的朋友,回到家中,与家人用过晚餐之后,他便回到房间给史丹利发了一个视讯过去。对方也才回到家中不久,正在独自吃饭。史丹利现在自己租了学校提供给贫困学生的廉价公寓,地方不大,但他一个人住倒是绰绰有余。 许熠嘉简单地把今天放学凡妮莎来找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下,又三言两语讲了一下两人不愉快的交谈过程。 史丹利闻言也有些皱眉,他倒不是责怪许熠嘉,当初之所以同意让尼尔斯加入社团,史丹利的理由当然不会是如同许熠嘉那样单纯,的确多少是抱着能借对方身份规避一些麻烦的用意。不过,如今事情进展不顺,他也有心理准备,也早有备用预案,倒是不怎么失望,只是有些疑惑。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尼尔斯告诉过你,他姐姐并不反对他参加社团活动,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她今天说的那些理由有点太过牵强,我不相信以他们那种家庭出身还会在意小孩子发表的一点幼稚舆论。” 许熠嘉也很奇怪这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当时太激动,就没来得及细问。但我确定,征询尼尔斯想法的时候,他的确说过,他姐姐答应他只要按时完成课业,就不会干涉他参加社团。” 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史丹利也就放弃了,只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堂堂学生会长应该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口角,就找我们一个小小社团的麻烦,以后大不了老实一点,尽量少干越线的事。”说完又看了一眼视讯这边的许熠嘉,“但尼尔斯那边,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许熠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和他姐姐吵成这样,估计是谈不拢了,希望他姐姐冷静下来以后,能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姐弟两人回到家中,凡妮莎一直是面罩寒霜,心情不快。而尼尔斯却也少有的像是毫无察觉,一路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的祖母体弱多病,四年前便已经过世,祖父又因为年轻时的旧伤,现如今长期居住在位于市郊的温泉别院中疗养。于是在这栋奢华广阔的主宅里生活的,就只剩下了他们姐弟二人。 家中的两个主人情绪都明显有些不对,佣人们自然也不敢多话,于是本就空旷寂寥的大宅里此时更是安静得可怕。 餐厅里,两人用完了气氛僵硬的晚餐,尼尔斯少见的没有立刻返回房间,而是低着头坐在餐桌边,看着自己放在餐桌上手掌发呆。凡妮莎则坐在对面,轻抿着佣人端上来的清口茶水,没对他的反常做任何反应。 沉默对峙了许久,尼尔斯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凡妮莎。而他姐姐却似乎对他的视线毫无察觉,端起茶杯的神情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尼尔斯咬了咬嘴唇,低低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凡妮莎微皱起眉。 尼尔斯握了握拳,“刚才,你和许熠嘉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凡尼莎闻言,毫无被拆穿打算的气急败坏,反而冷冷地注视着尼尔斯训斥,“非礼勿听,你的礼仪教养呢?” “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是,”尼尔斯攥紧手指,“你们讲的明明就是我的事,为什么你不能当面和我讲?还有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干涉我参加社团活动的自由,为什么你要出尔反尔?”他的语气变得急促,但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受伤。 “注意你的言辞!”凡妮莎闻言却十分恼怒,“这是你和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今天的事情进展不顺,本就令她非常不快,尼尔斯现在的反应更是让她不满,“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些人会让你加入社团,根本就是在抱着利用你的目的,他们看中的只有你带给他们的利益!” “不是的!”尼尔斯慌忙抬头看向姐姐,解释道:“你相信我,我知道他们不是坏人……” “够了!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明天我会去班联社打招呼,让他们取消你的通行资格,你如果想参加社团,我会给你再找一个更合适的。”凡妮莎不想再多谈,直接冷冷地宣告。 尼尔斯紧紧咬住下唇,从他稍微懂事以后,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从未反抗过姐姐的决定。他知道凡妮莎身为女孩,为了获得家族认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又遭到过族人多少的指摘和质疑。而且,为了能更好的保护他,姐姐做出了许多的的牺牲,从来都没有办法像其他女孩那样无忧无虑地享受青春,无法像别人一样可以每天把时间花在漂亮的衣服首饰,热闹的社交活动上面。所以他总是在觉得亏欠,总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 他嘴唇被咬得发白,眼眶有些发热,可是,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他也曾经拼尽过全力,希望哪怕只是一点也好,能够帮凡妮莎分担一些重担。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换来的却总是失败和嘲笑。在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每一双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满是轻蔑,好像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成为凡妮莎的拖累。 甚至于就连凡妮莎都从未想过,他能够做些什么,她对自己全部的期望就是做一个听话的弟弟,过一个事无巨细都已被她全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人生。 想到这里,尼尔斯突然有点想笑,但喉咙里的艰涩却让他笑不出来,他掩饰地低头,声音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沙哑,“对不起,可是,”他轻轻地请求凡妮莎,“就只这一次,相信我这一次,也不可以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凡妮莎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不同于小的时候不懂事时的哭闹,这种极力忍耐后的请求,就如同溺毙前的最后一点求助一般让人忍不住动容。 尼尔斯从来都是个听话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绝少会有这样坚持不肯让步的情况。 即便是一贯杀伐果断的凡妮莎,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也迟疑了一瞬。 然而旋即,那种有什么东西即将要脱离掌控的强烈不安又再次向她袭来,让她难以遏制地心生恐惧,她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你居然为了这种人这样冥顽不灵,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留下面露惶然的尼尔斯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早上不到七点,许熠嘉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门了,他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了校服背上书包关门下楼,正下到二楼,忽然传来一声门响,他小姨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等等,熠嘉。” 许熠嘉连忙回头,就见二楼走廊尽头,白心悦正穿着睡衣,站在小姨夫妻两人的房间门口。他不禁很是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姨起得这么早,不及多想,他赶紧问道:“怎么了,小姨,是有什么事吗?” 白心悦拢了拢罩衣,笑着走过来轻轻搂了一下许熠嘉,提醒他道:“你忘了,我们上周讨论过的,等你们学校校庆的时候,画廊就休息一天,我们带你弟弟妹妹过去参观。” 许熠嘉闻言大为惊讶,姨父和小姨上周确实有一天晚餐时提起过这件事情,但他也说过,自己的社团并没有参与表演,委婉谢绝了姨父他们的好意。虽然当时弟妹们有些失望,小姨也说到时候可以再看看,可后续谁也没有再提起,他还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 可看小姨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要过去参观。 这让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第 33 章 他没想到这次家人们也要来看校庆表演,可他今天却没有上台演出的机会,一整天都要躲在调音室里不能露面,总觉得会让小姨他们感到失望。 白心悦看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忍不住微笑,她这个外甥从小就吃了很多苦,所以也格外的早熟懂事,很少能看见他露出这样符合年龄的表情。 她伸手捋了捋对方的额发,温柔地道:“不要什么事情都强迫自己想得那么周到,只是一次简单的家庭活动,艾希礼他们也只是想去看看哥哥上学的地方而已,不要有太大压力。” 许熠嘉被小姨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柔声安慰,忍不住有些耳尖发烫,但他知道小姨对他的关怀和担忧,便忍着不好意思没有躲开,而是乖乖听从地点了点头。 “好啦,你赶紧出发去学校吧!等我们准备好了就过去找你,到时候你要带我们好好参观一下你们学校哦!都好些年都没有回到过高中校园了,想想都觉得好期待啊!”说到最后,白心悦像个小女孩似的双手合十,脸上露出雀跃的神情,让许熠嘉看得忍不住微笑。 许熠嘉到了学校便直奔班联社办公室而去,这段时间一直以帮忙舞台音效为借口躲开班联社的工作,到了这校庆开场的最后一天,如果再不露面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可还没等他走到大楼门口,就远远的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综合楼大门前交谈,是史丹利和尼尔斯。他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脚步不停地朝两人走了过去。 史丹利作为社团的经理,日常很多跟学生会,班联社打交道的工作都是他负责,所以一大早在这里看见他,许熠嘉倒是不怎么稀奇,但尼尔斯出现在这里就让他很是奇怪了。虽然今天是校庆,初中部小学部都不上课,但早上的校外参观不限定时间,实在不需要这么早跑来才对。 不过他倒也没多想,径自朝他们走了过去想打个招呼。谁知,还没走到近前,就远远看见尼尔斯似乎表情急切地对史丹利说了些什么,但史丹利却摇了摇头,影影约约能听到他说:“这个我帮不了你,你还是和他本人说吧。” 虽看不见表情,但光看两人的肢体动作,就能看出气氛有些凝重。 许熠嘉有些皱眉,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连忙快走了两步,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交谈中的两人,于是两人齐齐朝这边转过头来。 见到是他,史丹利松了口气,对尼尔斯道:“正主来了,你自己和他谈吧。”说着对许熠嘉点头招呼了一下,道:“来找你的,我先进去了。”说完转身便进了综合楼,把空间留给剩下两人。 许熠嘉有些摸不着头脑,找自己的,那为什么不直接联系自己?尼尔斯又不是没有自己的通讯号,他狐疑地望向尼尔斯,问他,“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尼尔斯用力咬了咬嘴唇,只把嘴唇都咬得发白,然后就突然地弯下腰,对许熠嘉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姐姐昨天对你说了过分的话,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许熠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丹霞星华盛郡这边西化比较严重,不像东南联盟那边东方文化盛行,鞠躬礼算是比较严重的一个礼节了。尤其是今天综合楼这里人来人往,他已经看见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好奇地张望了,于是赶紧一把把尼尔斯拉起来找了一个远离大门的僻静处继续话题,他看着尼尔斯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认为凡妮莎会向尼尔斯那么坦承。 尼尔斯低着头道:“昨天的时候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许熠嘉闻言十分惊讶,他还真没想到一向注重礼仪的小少爷还能干出这事,不会是在他们这学坏的吧,他略有点心虚地想。 但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愧疚恨不能钻进地缝的少年,他又忍不住叹息,心里对凡妮莎仅剩的那一点不满也消散了。说白了,凡妮莎和自己无亲无故,不过听她几句难听话不算什么,真正受伤的应该是面前这人才对。 于是他拍拍对方脑袋道:“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道歉。” 尼尔斯这会也不像往常那样反抗他摸自己脑袋了,看着心情十分低落,摇了摇头道:“凡妮莎会那样做,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 许熠嘉知道他现在一时只怕也难以解开心结,但这毕竟是对方的家事,他也不方便多说,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道:“昨天回去以后,你姐姐是怎么说的,有告诉你为什么突然反对你参加先锋音乐社的原因吗?” 尼尔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消沉,他茫然地道:“不知道,凡妮莎不肯说。” “那就奇怪了,”许熠嘉这下也有点头疼,“难道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无意中得罪她了?” 安东尼一大早接到凡妮莎的通讯,提出要共进早餐时有点意外,他这位未婚妻控制欲旺盛,所以向来讨厌与他相处,除非必要一般不会主动和他联系,亲自来讯邀约更是少之又少,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让她如此纡尊降贵。 等他带着满腔的疑问到达两人约见的咖啡厅包厢,却没想到听到的内容比他所有的设想还要荒诞劲爆。 “你是打算叫你的未婚夫勾引你弟弟的小男朋友,好拆散他们?”安东尼有些啼笑皆非,他实在没有想到,凡妮莎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 小男朋友这个词似乎刺激到了凡妮莎的神经,她冷得如同冰刀一般的视线狠狠扫了过来,安东尼连忙举起双手,保证自己不会再乱开玩笑。 “未婚夫,你也能算吗?”凡妮莎接着冷笑了一声,“你为什么对那个姓许的小子如此了解,我不相信会毫无原因。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挑拨我和这个人产生冲突,但如果你以为我跟尼尔斯会随随便便被你利用,然后自己能好整以暇地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不必做梦了。” 说着,她把从飓风乐队那里弄到的东西扔在桌上,“他们弄出来的那个东西我已经看过了,你想要什么?引发反战运动?还是借此到生民党那边邀功?” 安东尼挑了挑眉毛,看着桌上那几张明显是手抄下来的策划草图。他倒没指望能隐瞒凡妮莎多久,但这么快就被她揭穿也确实没想到,该说不愧是后来被政商两界称为‘威尔逊荣光’的凡妮莎·威尔逊吗。 “你怎么弄到这个的?我听说参与创作的团体都签了保密协议,不可能泄露出来。”他拿起桌上的东西,随手翻了翻。 凡妮莎面露讥讽,“参与的人确实都签了协议,但未能参与的人自然就没必要为他们保密,那么大一个团体,总会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愿意看在钱的份上铤而走险。” 安东尼点了点头,确实,西利欧去打听的都是主创信息这种会被严防死守的消息,自然要困难许多,但一些初期草案之类的,总会有一两个嘴不严的会透漏给身边人。 凡妮莎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浪费时间,“我不想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警告你,离尼尔斯远一点,如果你因此而伤害到他,我发誓你会后悔。”她冰冷的眼瞳看着安东尼,她对这个人向来缺乏信任,自从四年多前,他主动联系自己需求合作时,凡妮莎就觉得他好像和幼时完全变了一个人,看似平静无波的温和表象下总让人觉得像潜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致命漩涡。 安东尼笑了笑,道:“怎么会?就算我要做点什么,也和尼尔斯扯不上关系。”这话倒有一点是真心的。 之所以挑起凡妮莎对先锋音乐社的恶感,的确有一方面是他不太希望尼尔斯和那位性向不明的校草走得太近,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借机招揽一下后世鼎鼎大名的‘三足金乌’运营总监史丹利·李,还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小惠灵顿手中截胡,把这个平台收归在自己麾下。 只是这些事情却不方便在凡妮莎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以他对凡妮莎的了解,只要是和她宝贝弟弟相关的事,她只怕都会事无巨细了解彻底。所以如今之计,只能想个办法让凡妮莎把尼尔斯弄走,免得对方时时刻刻把视线放在这个地方了。 “这件事你自己出面处理不是会更容易吗?你没找尼尔斯好好谈一谈?”安东尼本以为依尼尔斯对凡妮莎的顺从,计划应该早就顺利进行了才对。 “那个姓许的家伙没有你想象的容易对付。”凡妮莎冷冷看他一眼,一想到昨天那场不愉快的交谈,就开始心情不快。打老鼠但怕伤了玉瓶,对付那小子容易,但如果因此让尼尔斯也受到什么伤害,就得不偿失了。尼尔斯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最在意的人,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让他远离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家伙。 可是,依照尼尔斯现在固执己见的态度,如果她一定要强行干涉,只怕必然会伤害到姐弟二人的感情。想到这里,她的面色有些阴沉,现在看来也只能让别人出面了,而眼前这只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的狐狸正是最好的人选。 安东尼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一件小事竟会让凡妮莎都觉得棘手,不过他前世对这个先锋音乐社社长也了解不深,不好妄下判断。 凡妮莎没工夫管他那些弯弯绕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尼尔斯远离那些人,越远越好!”打定主意冷静下来的凡妮莎,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你也不用那么急着拒绝,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只要你解决这件事,你一直想要送给你那继母继弟的礼物,我可以想办法替你递到他们手上,你应该知道,这种事与你的关联越小,你的局面就会越有利。” 闻言,安东尼顿感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凡妮莎居然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看来只要是与尼尔斯相关的事情,都能让对方头脑发热。 不过,他权衡了几秒,觉得这也是件好事,虽然解决那对母子只是小问题,但要应对他父亲的后续反应,以此契机把威尔逊家族拉进阵营确实会对他十分有利。 第 34 章 最重要的是,结交生民党日后的中坚力量本来也是他的最终目的,凡妮莎的事情正好给了他一个不受各方怀疑的接近对方的最好借口。 虽然已经开始倾向于同意,但他也没有这么简单就答应下来,反而故作为难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并不太划算呢,这件事由我自己处理,也不过是花费的时间更多一点。” 但凡妮莎闻言却只是冷笑,并未作答,摆明了不会再追加条件。 安东尼见状只好耸了耸肩,放弃继续敲诈的念头,答道:“成交。” 事情谈妥以后,安东尼在回程路上仔细想了想,觉得整件事情的发展倒是变得有些有趣了,他活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有了使用美男计的机会,也算是个新鲜的体验。想到这里,他勾唇一笑,面上的表情有些讥诮。 “算了,这件事就先不头疼了,”许熠嘉想了一会,实在猜不出凡妮莎会突然如此反对的理由,便只好放弃道:“你姐姐是怎么说的,还是一定要让你退出社团吗?” 尼尔斯摇了摇头,“没有了,但是姐姐似乎很不高兴。”他脸上的表情很迷茫,这是他第一次违逆姐姐的决定,可是比起获得自由的快乐,他心中更多的却是惶恐。 许熠嘉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个倒霉孩子,于是他尽可能温和地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还要继续参加吗?” 尼尔斯低着头,心情有些焦灼,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其实与面前的人无关,但对方却为了自己的事情承担了许多压力,让他实在不想厚着脸皮再继续麻烦别人,可要让他主动开口说出放弃,他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熠嘉看他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猜不出的,不由笑起来,揉了下对方的脑袋,“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那就先别想那么多,按你自己的心意做吧,我虽然不知道你姐姐到底是顾虑什么,但我觉得,即便是她,也应该觉得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尼尔斯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许熠嘉,有些不确定的怯怯,“真的可以吗?” 许熠嘉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使他的脸微微一个后仰,“当然,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坚持己见当然不是错误,好好和关心自己的人沟通就是了。” 尼尔斯似乎有点明白,但更多的还是迷茫,只不过他咬了咬嘴唇,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不想让他再继续苦恼,许熠嘉转而问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带朋友过来,怎么没看到?” 尼尔斯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还是算了,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我还是回绝她们算了。” 许熠嘉发出一声哼笑,用力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拉着他往外走去,“行啦,这点小事还算不上什么麻烦,把你的朋友们叫过来吧,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不要失信于人。注意不给别人添麻烦是好事,但过于畏畏缩缩就不像个男人了。” 把尼尔斯送走,许熠嘉转身进了综合楼,在走廊里正好遇见了史丹利和班联社的人,似乎正在讨论座次安排之类的一些琐事。 史丹利能力出众,学生会和班联社两个学生团体都曾对他抛出橄榄枝,诚意很足地试过招揽。虽他本人一直都以社团工作繁忙,学习压力大为由两不答应,但据许熠嘉听他本人所讲,真实原因应该是不想搅合进两个团体的派系斗争罢了。不过为了保持人脉,偶尔被临时征调的工作史丹利却也不大推迟,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看见许熠嘉走了过来,史丹利和几个班联社的人点点头结束了交谈,朝着许熠嘉这边走过来。 “怎么样,人送走了吗?” “嗯,让他先去找自己朋友了。”许熠嘉点点头,他按了按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疼,他对这种复杂的人际问题一向苦手,在尼尔斯面前为了鼓励他,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可在朋友的面前却自然流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其实先锋音乐社的成员构成本就十分复杂,既有小惠灵顿这样出生高贵的名门子弟;又有史丹利这样身世贫寒,靠奖学金维持学业的底层出身;而卡洛琳,蒋覃峰和许熠嘉几个又有新兴资本家阶层或是中产家庭出生的普通学生。在校园里向来是壁垒分明的几个阶层,在他们社团里却好似没有任何分别一般,毫无隔阂地交融在一起。即便先锋音乐社的人自己不以为意,但他们社团确实是整个校园里的一支奇葩。 所以看到尼尔斯因身份尴尬而处境艰难,许熠嘉的第一想法就是,或许先锋音乐社正是非常适合他的地方,再三考虑过才会提出让他加入。之后看到尼尔斯确实因此变得开朗了许多,许熠嘉原还庆幸自己做了件好事。可万没想到竟是因此引来了凡妮莎的不满,弄得他现在两头不是,也不知当时做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史丹利知道他的心情,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想那么多了,这毕竟是对方家事,你已经仁至义尽,后续只能让他自己去解决。” 许熠嘉叹口气点点头,觉得确实也只能这样,便暂时先抛开这件事不再多想,和史丹利并肩走进班联社办公室。 自从被提名加入校庆负责干部名单后,却这么长时间也没在班联社露过脸的后遗症终于显现了,一早上时间,许熠嘉被几个不满的班联社干部指使得团团转,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接到小姨他们发来的通讯,说已经到达学校门口了,许熠嘉才好不容易勉强脱身。 一路紧赶慢赶地到达学校大门口,远远便看到姨父小姨正领着三个弟妹,在东明学园标志性的大门处仰头好奇地欣赏观看。 东明学园的大门景观在本市算是一个特色,全木质结构的牌楼,飞檐斗拱极具东方韵味,檐下牌匾‘东明’二字笔走龙蛇,气势雄浑。这座极具亚细亚文化特色的门楼是前任理事长老惠灵顿先生花费了巨资,从后土星原东明实验中学所在地完完整整地原样搬迁过来的。投入的人力物力只怕能重造百八十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不过没办法,老惠灵顿先生迷信东明实验的这块招牌,花费再多心力也在所不惜。 一家人正围着门楼兴奋地参观合影,但年幼的艾希礼在看了两眼后便失去了兴致,在身边涌动的人潮里好奇地左右张望,然后第一个便瞧见了许熠嘉从大门的另一边匆匆走了出来,她立刻发出惊喜的欢呼,“熠嘉!”然后奋力地挣脱爸爸拉着她的手,迈着小短腿迅速奔向了哥哥。 许熠嘉看她跑这么快,担心她会摔倒,连忙赶过去一把将她抱起。而此时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发现他过来了,全都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在华盛郡生活数年,许熠嘉已经很习惯西式礼节了,笑着和爱丽丝,小姨分别贴了一下面颊,又和亚摩斯与姨父拥抱了一下,一家人便开开心心地跟在许熠嘉身后往学校里走去。 坐在车上看到车窗外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时,安东尼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早上才和凡妮莎谈好条件,现在就遇见了话题的主人公。 看到这样一幅温馨感人的亲子画面,安东尼的心中并无多少波动,两世为人他都没什么感受亲情的机会,和仇人共处一个屋檐的滋味倒是经常能够尝试。 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这一幕顿感有些无趣,很快便将目光转开。只是,当眼角的余光掠过许熠嘉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女孩时,他突然顿了一顿,慢慢地重新转回视线。 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大约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安东尼无意识皱了下眉,不知为何觉得看着有些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安东尼一向记性不错,一般只要见过的人他都不会忘记。只是,一个才这么大的小女孩实在不像是他会在这个时期认识的人。那么,就应该是在日后小女孩长大时,两人曾见过面了,而且还应该是印象深刻的会面,才会让他在这女孩年幼时还能一眼认出对方来。 可是,这女孩明显是许熠嘉的妹妹,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在什么情况下与许熠嘉的妹妹有过什么交集。 确实是件怪事,安东尼手指点着扶手仔细思考了一阵,发觉脑海里竟是找不出一星半点有用的线索,这让他很是奇异,已是很多年未见过能让他毫无头绪的事情了。安东尼突然对许熠嘉这个人升起了几丝兴趣,虽然老喜欢吐槽凡妮莎控制欲过强,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不遑多让,而在许熠嘉这个人身上接连碰到的几次意外,让安东尼这种喜欢万事尽在掌握的人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在意。 带着一家人好好参观了一番东明校园,还到环境设施极佳的学校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不仅亚摩斯他们几个十分开心,一路嬉笑,就连姨父和小姨也是一直兴致勃勃。许熠嘉看到这样情形,不禁为自己早上的迟疑感到有几分后悔,常常抽出时间来进行家庭活动真的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许熠嘉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对这些自己珍惜的人,以后应该不要太羞于表达感情才对。 带着家人登上校内班车一路行驶到了学校礼堂,许熠嘉给家人们安排了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然后就赶紧去后台调音室做准备了。下午的演出活动即将开始,他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第 35 章 到调音室的时候,杰斯和先锋音乐社的同伴都已经到齐了。和他们一一击掌打了个招呼,众人便都要正式投入工作中了。 小惠灵顿领着几个学演奏的一年级社员去了楼下后台做准备,他们都是伴奏组的,要提前入场。而卡洛琳则争取到了给表演嘉宾做和声伴唱,这是个能和丹霞星许多知名艺人同台演出的大好机会,此时正兴奋难耐地在休息区里走来走去的开嗓。而许熠嘉,蒋覃峰和杰斯则坐在调音台前,一边做测试调整一边相互闲聊。 此时,调音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了,站在一旁学习观摩的古口京子大喊一声,“我来!”然后便飞速跑了出去,抢在卡洛琳前面打开了大门。 尼尔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六七个神情兴奋的少男少女。原本拜托他的只有莎娜她们几个,谁知他到了碰面的地方,却发现人数竟是凭空多出来一倍,他有些不满,原想要拒绝其他几人的临时加入,但实在架不住众人围着他苦苦哀求,只好勉强同意帮他们来问问看。 古口京子不知内情,还以为这些人原本就都是尼尔斯的朋友,让开到一边,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吧,演出还没开始,正好可以让你们先参观一下。” 几个初中部的少男少女兴奋不已,紧捂着嘴不敢大声欢呼出来,小心翼翼地排着队跟在尼尔斯的身后鱼贯而入。 听见动静,许熠嘉踢了一下地面,转椅滑动着带他转了个身。透明的玻璃隔断里外都能一览无余,跟着尼尔斯身后进来的一个女生正好瞧见他的正脸,倒抽了口气,突然用力抓住身边同伴的手臂,凑到对方耳边小声尖叫,“快看那边,好帅!” 闻言,几个女生都不约而同地抬头,随即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而这时许熠嘉作为社团社长,正打算过来跟尼尔斯的这些朋友打个招呼。眼看着对方从里间出来,越走越近,几个女生不由变得更加兴奋,一个个面颊绯红,双眼发光地牢牢注视着他。 尼尔斯看到许熠嘉出来,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来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 许熠嘉摆了摆手,“没什么,离演出时间还早呢。”说完又看着这几个初中生,笑着道:“欢迎你们,好好玩,不用拘束,等会可以让尼尔斯带你们去后台参观看看。” 几个少男少女看这个高中学长不但长得帅还这么亲切,一个个都十分高兴,激动地连连点头。 陪着聊了两句,许熠嘉看看时间,对尼尔斯道:“演出时间快到了,带你的朋友去后台玩吧,一会表演开始,小惠灵顿他们应该就顾不上你们了。” 尼尔斯闻言连忙起身,带着一帮叽叽喳喳的初中生出了门。 刚一踏出房门,几个小女生就再也忍不住了,齐齐尖叫起来,就连莎娜也满面飞霞地道:“尼尔斯,你居然认识这么帅的学长,以前怎么从没都没听你说过呀?” 尼尔斯对几个女生的激动有些莫名,“他是我们社团的社长,我当然认识啊。” 几个女生闻言齐齐发出羡慕的叹息,“天哪,好羡慕!” 其中一个女生还心怀希冀地问道:“你们社团之后还会招人吗?” 尼尔斯这时也看明白了,几个女生这是发了花痴,他倒是没想到许熠嘉魅力这么大,能让初中部的女生也这么迷恋,老实地摇了摇头道:“社团应该暂时不会招预备社员了,你们可以等明年升上高中了再试试。” 在场的几个女生顿时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她们可不是尼尔斯,对直升高中部的信心并不太足。 下午两点三十分,东明十周年校庆演出正式开始。 此时整个礼堂里已经座无虚席,随着校交响乐团演奏起《春之序曲》,精彩纷呈的表演开始在中央舞台上一个接一个的上演,乐器演奏的,话剧表演的,歌唱舞蹈的让人目不暇接,不得不说东明的学生素质水平实在不错,一场场节目都很是精彩,让台下的观众看得十分尽兴。 调音室里,许熠嘉他们三个也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紧张而专注地配合台上的表演者们,调整优化音质,尽力让所有表演者都能呈现最好的演出效果。 就在这时,调音室的大门被人在外面急促地敲响了,许熠嘉只带了单边的耳机,听到这嘈杂的动静皱了皱眉,一旁的古口京子没等他开口,立刻跳起来跑出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古口京子就发现来人是社团的戴里克和胡恩,只见他俩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对着里间就大声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许熠嘉刚刚听见门响就知道有些不对劲,调音室一般都是闲人免进的,尤其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里,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样子吵闹一定会受到严重斥责。 他跟蒋覃峰,杰斯交换了个眼神,让他们先顶替他一会,然后就摘下耳机,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戴里克和胡恩两人面色着急神情慌张,许熠嘉心里一紧,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戴里克连忙凑近过来,轻声道:“刚刚屏泗隧道发生了塌陷事故,佳音公司的音响师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和彩虹乐团的车子当时正好都在里面,刚刚才被救援出来,现在都被送到医院了。” 许熠嘉闻言立刻皱紧了眉毛,“他们怎么样,有受伤吗?” 戴里克和胡恩连忙摇摇头,道:“没有没有,说最严重的也就是受了点擦伤,但是预定的演出时间应该是赶不上了。” 许熠嘉点了点头,这个他已经想到了,现在只要人没受伤就好。 “编导老师那边怎么说,有讲要怎么要怎么安排调整吗?” “编导老师说,他先和彩虹合唱团的人确定时间,然后给你们发视讯重新调整节目顺序,尽量把他们的节目时间往后挪。”胡恩道。 许熠嘉点头表示明白,随即立刻转身进了里间,和两个同伴说明情况。 金平舷不时低头看看手腕上的终端,忧心忡忡,汗水都浸透了衣背,他是今天东明十周年校庆演出的总编导,原本整场演出一直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效果十分完美,但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打乱了所有计划。 学校请来的一个表演嘉宾团队因为交通事故无法及时赶来,偏偏这个团队还是指挥集体合唱这样的重要节目的领唱嘉宾。这场师生大合唱是这次十周年校庆活动上的重头戏,不仅仅只是一场演唱表演,更是一个向全体学校领导,学生家长们展示学校风貌的宣传节目,所以早早就在节目单上重点标注发给在场所有领导及观众的手中。 更糟的是,作为启明星市的明星高中,十周年庆这样的大型活动,校领导还专门邀请了市内的几家重要媒体进行拍摄报道,希望能借此进一步扩大学校影响力。 可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如此重要节目出了纰漏,怎么不叫金平舷心急如焚。 正在这个火烧眉毛之际,金平舷的耳麦里传来了一个平稳冷静的男声,“编导老师,调音室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先把安排在合唱表演之后的芭蕾舞和话剧社节目这两个时长较长的演出挪到前面,应该可以为我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如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这道声音中的冷静自信也感染了金平舷,让他刚刚还焦躁万分的心情突然平静了许多。稍稍冷静下来以后,金平舷突然感觉有些羞愧,作为一个老师,应对突发情况时居然还没有学生来得镇定。 他连忙掩饰般地清了清喉咙,“哼嗯,好,就先按这样安排,等我联系上了彩虹合唱团的人再和你们说明情况。” “好的,辛苦您了。”对面说完这句就关闭耳麦,结束了对话。 金平舷松了口气,赶忙再次拨通了彩虹合唱团的通讯。 调音室这里,许熠嘉,杰斯和蒋覃峰仍然在一丝不紊地冷静忙碌中,舞台音响师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哪怕外界已是洪水漫天,只要演出不终止,他们就绝不能分心。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重新调整过的节目单也慢慢按顺序走到了最后,然而彩虹合唱团的人还是没能按计划赶至会场。 这下许熠嘉他们也有点坐不住了,眼看演出已经接近尾声,如果表演者还不能及时赶到,演出势必将要中断,如此便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在台下坐着的所有重要领导,重要来宾面前发生最糟糕的演出事故。 许熠嘉深吸了口气,招呼古口京子过来对她道:“你去请编导老师过来一趟,我有点想法需要和他当面谈一下,也许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古口京子用力点头,立刻领命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就拉着气喘吁吁的编导老师进了调音室。 第 36 章 许熠嘉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地对金平舷道:“不好意思金老师,我们这里走不开,只能拜托您上来了。” 金平舷喘着粗气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然后赶紧把气喘匀了道:“没事没事,你们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他现在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那还顾得上什么繁文缛节。 许熠嘉也没耽搁,直截了当地道:“彩虹合唱团过来彩排的时候,我们曾为了以防万一,请他们做过事前录制,现在时间紧急,集体合唱已经不可能临时调整,但我们可以播放彩虹合唱团的预录歌曲,请合唱的老师同学配合完成表演。” 闻言,金平舷有些失望,只是这样的话,他也并不是没想过,他勉强道:“可是,彩虹合唱团不仅仅只是领唱,同时还需要进行副歌独唱,引领气氛之类的很多工作,这些都是预录做不到的啊。” 许熠嘉点了点头,冷静地道:“是的,所以我的想法是,让后台的和声组,站到前台来完成副歌独唱,等到歌曲唱到高潮部分,再让所有的表演者全部登台,和着歌声一起演唱,一起舞蹈,尽力让台上的表演者们和台下观众进行互动,我们这边也会控制音乐更生动更活泼,再增加一下灯光,礼花投影等等的特效来烘托气氛,总之,让场面越热闹越好。” 听到这里,金平舷皱着眉有些迟疑,“这样,能行吗,会不会显得太过混乱?” 许熠嘉点点头,尽力说服对方,“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而且,依据许熠嘉前世观看过无数次的联欢演出,现场演唱会的经验,十分清楚只要气氛能够成功烘托起来,让台上台下形成互动,表演者们的唱功和演出就不再是最重要的了,能让所人都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才是重点。 只是,这也对音响师和表演者们提出了极大的挑战,不过好在,先锋音乐社和佳音音效公司都是搞摇滚的出身,炒热现场气氛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许熠嘉对此还是颇有信的。 而表演者们那边,许熠嘉相信卡洛琳,小惠灵顿他们的实力,同时再辅以人海战术,让所有演出人员全都盛装登台,形成最大化视觉效果的盛大联欢场面,这样一来,烘托欢乐气氛就更加容易了。 许熠嘉此时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响起了那首经典的《难忘今宵》旋律,前世经过无数次验证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方案绝对可行。 不过,所有他设想的这一切,都需要有面前这位编导老师协助才能完成。 金平舷皱着眉思考了许久,许熠嘉也没有催促,整场演出对方的责任最重,出了任何问题,也是对方最先受到责难,考虑清楚正是对所有人的负责。 但这位编导老师也是个有决断的人,眼看最后时间已经越来越临近,表演嘉宾赶不上已成定局,此时也只能冒险一试了。他咬着牙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时间不等人,我去和表演人员沟通。”然后他抬手拍拍许熠嘉的肩膀,又和另外两个音响师郑重点了下头,“拜托你们了!”说罢就转身离去。 许熠嘉和杰斯他们严阵以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已经被调整至最后一个节目的合唱表演即将开始,所有的表演者们面临最艰难的考验,调音室和后台一片肃穆,气氛凝重万分。 只有台下的观众此时还毫不知情,随着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师生合唱,曲目《金色朝霞》。”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合唱表演的学生们穿着最庄重的东明冬季校服,由几个衣着正式的老师引领着走上舞台。巨大的圆形舞台,已经撤去了所有多余的装饰道具,显得整洁宽广。合唱团队走到舞台的中央,整齐地排列好。随着临时抽调过来的指挥一个手势,首先便是清冽甜美的女声响起,然后紧接着在悠扬动听的乐声中,众人开始齐唱,随着歌曲的进程,歌声逐渐变得雄浑嘹亮,这时便有几道优美的女声和音加入了进来,把歌声气氛渐渐推到了顶点。 伴奏的节拍慢慢加快,和声组在立式话筒后载歌载舞,和唱的师生们也变得情绪高涨,每一个都带着笑容开始随着音乐摇摆身体。 此时,突然“砰”一声巨响,舞台顶部砸开了绚烂的礼花,满天的花雨缤纷落下,飘洒到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身上,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影之中。 观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舞台特效吓了一跳,随即便被浪漫绚丽的礼花投影弄得眼花缭乱,看着一朵朵如同实景的花瓣彩带纷纷落在衣襟,落在手中,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就在这时,一队队衣着华丽,盛装打扮的表演者们唱着歌跳着舞,从舞台的四面八方鱼贯登场,沿着舞台的台阶一路排开,所有人一边表演,一边向身边的观众们招手,带着笑容热情地邀请他们共同加入。 舞台正上方的调音室巨大窗口被人猛然推开,许熠嘉和杰斯,蒋覃峰三人齐齐站起身,让所有的音响都发出剧烈的震颤,杰斯在所有人在头顶上大声的高呼:“和我们一起来!和我们一起唱!” 被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所感染,在场的近千名观众顿时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年轻的学生们率先发出兴奋地欢呼,纷纷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跟着表演者们放声高歌,用力挥舞着双手回应激昂的节拍;而成年观众们见状也满面笑容地纷纷跟随着站起身,和所有的表演者们一起击打节拍,欢歌笑语,整个礼堂内台上台下都是一片欢腾喜悦。 金平舷躲在幕后紧张地注视着坐在前排的学校领导和宣传媒体,发现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所有的来宾都是满面笑容地手打节拍,显然也是心情愉快。金平舷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终于有了闲心看一眼头顶上方调音室里正在紧张忙碌的身影,由衷地感激。 而许熠嘉他们三个此时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断调整着音控台制造更动感更跳跃的音乐氛围,还要不时挥手回应着热情的观众们。要调动观众们的情绪,提升大家对庆典的享受,此刻才正是关键时刻,绝不能让现场气氛低落下去。 看着台上台下欢欣鼓舞的人群,安东尼眯了眯眼,眼前这一幕在他的记忆中可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前世这场校庆演出因为一场交通事故缺少了一个重要节目,只能让主持人临时调整演出顺序,但又因为排在后面的几个节目准备不足使得演出很是混乱了一阵,最后还草草地提前结束,使得东明学园的十周年庆最终留下了偌大一场遗憾。 而今天看着礼堂里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人群,即便是前世见惯了风浪的安东尼也觉得气氛高涨,心情愉悦。 他看着舞台上方正指挥台下表演者和观众的挥洒热情的几人中最显眼的那个,陷入了深思。虽然很清楚随着自己重生以来做出的种种与前世不同的决定,很多事情的发展方向都已经变得与前世截然不同,他也做好了应对不同变化的心理准备,但如现在这样完全不知情由的偏差却还是第一次。 东明十周年校庆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终于落下了帷幕,当所有的在场观众都齐声高唱完最后一个音符,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云霄,表演者们再三谢幕,掌声却一直不停。这一场景即便是在专业的演出现场都极为罕见,更遑论是这样一场学生演出。 随着校领导和校方邀请的重要嘉宾在指引下率先离席,观众们才在恋恋不舍中开始慢慢离场。退场的人们都在对这场精彩的演出赞不绝口,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更是久久不散。尤其是几位媒体记者,都明确表示,这样精彩的演出他们一定会大加报道,让几位校领导顿觉目有光,对主持这场演出的各级部门心中都大大地记了一功,只等后续便可论功行赏。 调音室里,许熠嘉他们三人摘下头上的耳机,每个人都由衷地舒了口气,虽然效果比预料中的还要成功,但是过程却实在提心吊胆,现在终于结束,没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许熠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一直忙忙碌碌地没有一刻停歇,现在他只觉得浑身疲惫,恨不能立刻就倒下休息。不过事还没完,他只能强撑着站起身,看了眼还瘫在椅子上的杰斯,问道:“你朋友那边来消息了吗?情况怎么样?” 杰斯摆手,挥了挥手腕上的终端道:“没事,他们刚发过消息,说是医院那边拦着不让离开,怕出问题,要他们留院观察,应该没什么大事。” 许熠嘉放下心,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家人还在等他回家,既然没什么大事,许熠嘉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和朋友们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 和家人们会合,一路说笑着登上了校内悬浮车,在夕阳余晖下离开了校园。 而许熠嘉没有发现,不远处一辆外观低调的黑色悬浮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直至他和家人的背影消失在车厢内。 西利欧低声问道:“先生,要跟上去吗?” 安东尼伸手按下了车窗按钮,车窗缓缓升起,淡漠的嗓音响起:“不用,回家。” “是。”西利欧立刻领命,驾驶车辆调转方向飞驰而去。 回到家中,安东尼打发走了西利欧,回到书房打开终端里静静躺着的一份资料,这是早上和凡妮莎分开后,他打发西利欧去找出来的与许熠嘉相关的所有信息。 安东尼打开文档资料,看着那份文档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第 37 章 校庆结束后就是连续三天的丹霞星元旦假期,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碌不休,许熠嘉这两天便在家好好休息了一下。等到了假期最后一天,年轻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精神,一大早不到七点就醒了过来。 许熠嘉爬起来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晨跑,因为各种忙碌,已经很久没有运动过了,身体都开始感觉有些僵硬。 一路从家里出门,顺着门口的小径一路穿行,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一个沿海堤岸,这条长长的堤岸线就在距离许熠嘉家不远的地方。因为风景怡人,道路平整,所以每天早晚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过来这里散步,遛狗,或是社交。 许熠嘉很专注,一边听着耳机中传来的音乐,一边迈动双腿轻快地向前奔跑,心情十分舒畅。 而就在这时,前方不远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如此巨大,即便是许熠嘉戴着耳机也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人流涌动,汇聚到了一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熠嘉犹豫了一下,他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是刚刚那声尖叫太过凄厉,让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脚步没停,也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跑近一看,许熠嘉立刻拧紧了眉头,心头忍不住有些怒气翻涌。 原来此时人群包围当中,有一名女子正跌坐在地,头发凌乱,双手捂住脸颊,看不清长相。而一个身形粗壮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正扯着她的头发,不时手脚并用地踢打着对方,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人了,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就是我花钱买来的个玩意,还敢给我拿乔?!”说着又是狠狠一脚,把那女人踢得翻了个跟头。 那女人被踢得翻转了一圈,正好倒在许熠嘉这个方向,双手也再捂不住脸庞,露出一张娟秀好看的年轻面孔,让人遗憾的是,此时那张脸上却满布红肿淤伤,分不清是因为泪水还是汗水,头发被湿漉漉的沾黏其上,一片狼藉。 女人趴在地上,眼神惶恐地望向周围的人群,看见周围围观的人数众多,又连忙抬起手来掩住面目,似乎比起身上的伤势更在意此时狼狈地姿态被人看见。 可还没等她有时间稍作整理,那男人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那男人粗鲁地挥开人群,拖着那女人就往外走。 看到这种情景,许熠嘉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赶上前去用力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喝道:“住手!” 那男人感觉手腕一紧,就见有个高大的身影拦路,他手臂用力挣脱了一下,却发现对方力气颇大,一下竟是没能挣开。 他转过身眯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发现对方虽然身材高大,但明显却是个面孔青涩的少年人,于是便歪着嘴角嗤笑了一声,“年轻人,劝你一句,不要仗着年轻气盛就多管闲事!” 说着,他腾出另一只手来用力一挥,猛地挣开了许熠嘉的辖制,还把许熠嘉推得后退了两步。 但好在这一下也使得对方终于松开了一直扯着那女人头发的手,女人抱住头脸委顿在地上不见动静,也不知是受了伤站不起来,还是不愿面对人们的目光。 许熠嘉转了个身,不着痕迹地把那女人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男人,“我刚刚已经报警了,再过几分钟,警察就会到。” “那又怎么样?”谁知,这男人却丝毫不见惧色,反而提高了嗓门叫道:“我告诉你,这女人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从后土星弄回来的,是我名正言顺扯了证的老婆,就算是警察来了也管不到我的家里事!” 许熠嘉心口沉了沉,知道这是最坏的情况,但是他还是没有让开,看着男人冷冷地道:“就算她是你的妻子,也不代表你有权力对她动手,家暴同样违法,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每个人都可以作证!” 在这个街区里居住的大都是受过良好教育,作风淳厚的居民,此时围观的也有人看不过眼,开口声援道:“就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对一个女人动粗,真不是东西!” “就是就是,一会警察来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这种人就应该关到拘役所好好教训一下。” 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这男人,有几个年轻力壮的还跟着围拢了过来,挡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那男人被逼退了两步,忍不住有些羞恼,但眼见已是犯了众怒,也知道一时讨不到好,便色厉内荏地道:“这是我的家事,就算是警察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转而又对还坐在地上的女人甩下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然后便转身动作粗鲁地推开人群,匆忙离去。 许熠嘉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回头看看还瑟缩在原地的女人,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了对方的头上。宽大的运动服外套把对方整个头脸上身全部遮住,然后许熠嘉弯腰隔着衣服扶住她的手臂,问道:“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或许是被完全包裹起来的安全感给了这个女人一点勇气,她顺着许熠嘉的搀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抓紧外套拢了拢,确保能隔绝外界的窥探目光,才轻轻对许熠嘉道了声谢。 许熠嘉并未回应她的道谢,只是道:“这里人多,我先送你出去吧。” 年轻女人踌躇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身处人群的确让她有些不安,于是隔着衣服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许熠嘉的好意,而是轻声道:“麻烦你了。”仪态显得极有教养,与刚才宛若疯妇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许熠嘉并不觉得惊奇,只是轻轻按着对方手臂引领方向,沉默地带着她往外走。 看着两人慢慢地走远,围观的人群或是轻轻叹息,或是愤愤不平,也三三两两的逐渐散去。 等到完全离开人群的视线,走到了稍微僻静的街区,许熠嘉才收回手插进口袋,看着那年轻女子道:“这里已经没人了,你伤怎么样,需要看大夫吗?” 女人摇了摇头,轻言细语地道:“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抓住外套的手,轻轻拉开一条缝隙,露出了满含难堪和歉意的眼睛,她轻轻给许熠嘉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道,“衣服我会赔偿你的,请问需要多少钱呢?” 许熠嘉沉默了两秒,道:“不用了,只是件不值钱的旧衣服,但你的伤,”他深吸了口气,插在口袋里的手捏紧成拳,“还是找大夫好好看看吧,身上钱够吗?” 那女人看他神情有些怔愣,推诿的客套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口,她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声音有些微不可查,“我还有一点积蓄,那男人不缺这点钱。” 许熠嘉了然,点了下头,他迟疑了一秒,道:“好,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说罢,他便转过身打算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粗横的男声道:“就是这小子!小子,你给我站住!” 许熠嘉闻言皱起了眉,抬眼望去,就见刚刚那个动手打人的男人此刻正领了两个警察打扮的人往这边匆匆赶来。 身旁的那个女人见是那个男人,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许熠嘉犹豫了一会,没急着走,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他看着三人越走越近,一时不知这个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警官先生,就是这小子,就是他想要调戏我老婆,我拦着他他还跟我动手!” 闻言,许熠嘉眉毛皱得更紧,这人是打算贼喊抓贼?他转头看向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四五十岁,身材中等的中年警察上下打量了许熠嘉和他身边的女人一眼,微眯起眼询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许熠嘉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刚刚晨跑的时候,发现这个男人当街打人,我担心出事,所以就……” “警官,你别听这小子胡说!这明明是我老婆,我怎么会打她!分明是这小子见色起意,想要上来调戏,调戏不成还动手打人!您看看我这手,都被捏得淤青了!”许熠嘉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就大声嚷嚷起来,打断了他和警察的对话。 “闭嘴,没问你!”中年警察横了那男人一眼,成功让那男人住了嘴。然后他来回扫了一眼许熠嘉和这男人,然后转而看向一直怯怯的躲在一边的年轻女人,问道:“你说说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熠嘉回望过去,见那女人只敢从衣服里露出半张脸来,咬着下唇站在原地不敢出声。听见警察问话,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紧张地望了过来。 此时,那男人在背后阴恻恻地喊了一声,“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中年警察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怒斥道:“谁让你说话的!” 可惜已经太迟,听见男人的声音,那女人更是惊惶,只见她浑身战栗,嘴唇哆嗦着,几次张了张都说不出话来。 第 38 章 许熠嘉看她这样,叹了口气,不忍心再逼她,转身看向两位警察道:“刚刚事情就是在前面不远的堤岸路上发生的,现在应该还能找到目击人,可以为我作证。” “呵呵,”那男人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两声,“你在说什么笑话呢?你难道不知道,几分钟前天气预报播报了马上有海啸袭扰,堤岸路早就已经封路了吗?你现在让警官上哪去给你找目击证人?” 许熠嘉闻言心头一跳,皱起了眉毛,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和这女子离开堤岸路过去还没到十分钟,怎么这么快就封路了? 他转而看向两位警察,那位跟在中年警官身后的年轻警察眼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许熠嘉,点点头道:“是真的,刚刚才播报的紧急天气预警,堤岸路上人已经清空了。” 听警察都这样说,许熠嘉这才相信,可是,这样一来,他也顿时陷入了困境。 那中年警官面色严肃地道:“如果你找不到可以为你作证的目击证人,那只能麻烦你们几个和我们走一趟,到警局去说明情况了。” 许熠嘉咬着唇想了想,发觉一时半会还真有些说不清楚,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得意洋洋的男人和那个低头不敢看自己的年轻女人,叹了口气。心中升起一丝歉意,看来这回要给姨父小姨他们添麻烦了。 而此时就在距离几人不远处,一栋比周围住宅区略高的建筑物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有两个人把从刚刚堤岸到此处发生的种种悉数尽收眼底。 这里是一家环境清幽的海景餐厅,此时安东尼正坐在桌前,享用餐盘中的赛拉罗火腿肉,这家餐厅虽然装饰得不甚豪华,但食物的味道却很是不错,安东尼吃得很是满意。西利欧就站在他身旁,双眼注视着下方的事情发展,时时向他汇报事情进展。 “先生,您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出手帮忙的?万一他害怕麻烦,不肯管闲事,那您的安排不就白费了吗?”西利欧有些困惑地问道。 安东尼勾唇一笑,“没关系,如果对方不敢主动出手,那女人自然会向他求助的。像他这种年纪的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有弱女子向他求助,碍于面子也肯定要插两句嘴,到时,这两人自然会想办法缠上他。” 西利欧听明白了,但是却也注意到了另一个方面,“原来那个女人也是先生您早就安排好的吗?”先生果然是算无遗策啊,西利欧在心中感叹。 “呵,怎么会?”安东尼轻笑出声,“这女人何须我来安排,只要买通了她的丈夫,为了自保那女人自然会好好配合。” 西利欧闻言皱起了眉,有些不解,“那女人被她丈夫这样虐待,怎么还要配合她丈夫伤害帮助她的人呢?” 安东尼勾起一边的嘴角,面色嘲讽,他一边切割着盘中的食物,一边淡淡地道:“在这世界上,为了自己的利益恩将仇报的人难道还少吗?”说着,他把最后一点食物放进嘴里慢慢咽下,拿起一旁的餐巾轻轻试了一下嘴角,“好了,我们该下去了,如果真让他被带进了警局,戏就不好唱了。” “是。”西利欧立刻点头称是,取过一旁侍者递来的外套跟在安东尼的身后,往楼下而去。 就在许熠嘉认命地跟着警察和那一男一女准备登上停在路边的悬浮警车时,身后传来一个年轻清朗的男性声音,“不好意思,两位警官,请稍等,我想我可以为这位同学作证,他说的都是实情,打人的的确是位女士的丈夫。” 听到这个声音,许熠嘉猛然一怔,立刻转回头去,惊讶地发现说话的竟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两个警察闻言也站住脚,回头看向来人,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正缓缓向他们走来。此人身形清瘦,黑发蓝眸,长相斯文俊秀且文质彬彬,看着就像个普通学生,但身上的衣着配饰却极为体面昂贵,显示这人出生不凡,有些不像是本社区的居民。 这少年走到近前,面向两个警察非常认真地道:“警官先生,刚刚我正在楼上的餐厅用餐,正好看见了堤岸路上发生的事情,也看见这位先生,”他抬手指了指那个粗壮男子,“遇见两位警官,本想逃跑,但见二位已经注意到他,才谎称说要报警恶人先告状。” 粗壮男子闻言大怒道:“小子,你胡说!”然后冲上前去,似乎想要打人,却被身后的年轻警察一把扭住手腕,疼得‘哎呦哎呦’的叫唤。 中年警察瞪视了男人一眼,打开智能终端,对少年道:“你能保证刚刚说的都是实情?” “当然,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没有撒谎。”少年清朗醇厚的嗓音斩钉截铁地道,“而且刚刚在楼上看见的不只是我,警官们大可以找餐厅的人求证。” 中年警官点了点头,把这少年的证言都记录了下来,“我们会去求证的,麻烦你留下你的姓名住址,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会再联系你。” 然后又转过来对许熠嘉道,“既然是这样,也麻烦你留下你的指纹信息,保持联系通畅,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许熠嘉有些茫然地按照警察的指挥留下生物信息和联系方式,这一早上接连发生的事情似乎有些进展得太快,让他的思路都有些跟不上来了。 处理好所有流程,最后中年警官对许熠嘉道:“年轻人有正义感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说罢,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许熠嘉总觉得他好像话中有话,但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有些困惑地看着两个警察带着那一男一女上了警车,绝尘而去。 呆愣了片刻,他才猛地回过神,连忙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少年,十分真诚地道:“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麻烦了。” 然而对方却只是淡淡一笑,“哪里,等你们去了警局,警官先生应该就可以调看监控,到时自然能还你清白,我不过是多此一举。” 许熠嘉摇了摇头,“能不去警局总是好的,弄不好还得让家人担心。”说完这个,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东尼垂落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敲了敲衣摆,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反而道:“不介意的话,可以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吗?” 许熠嘉愣了愣,不知话题这是怎么突然转换到这的,但反应过来后,他立刻道:“当然,我请你喝点东西吧,就当是感谢你刚刚的帮忙。” 安东尼微微一笑,没有拒绝,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又进了安东尼刚刚走出的那栋建筑,这个地方是附近几条街区唯一的餐饮购物地点。 上到四层,这有一家在本社区颇有名气的糖水铺,许熠嘉常常过来光顾,对方提出要坐下聊聊,他就推荐了这里。 两人找了个较为僻静的桌子坐下,因为安东尼对这里不熟,许熠嘉就点了两杯这里的招牌饮品。 等待饮品上桌的时候,安东尼打量着四周略有些喧闹,充满了烟火气的环境,似乎是因为很少来这种地方,看得饶有兴致。 许熠嘉见他自己提议要坐下聊聊,但却又一直不主动开口,只好旧话重提,“你怎么会来这边,是来找人的吗?” 附近这几个街区都是居民社区,除了找人,许熠嘉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是啊,”安东尼终于收回了兴致勃勃四处瞧看的目光,温和浅笑着望向许熠嘉,“我今天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许熠嘉被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弄得非常惊讶,睁大了眼睛看向对方。 “是啊,希望你不会觉得冒昧。”安东尼微笑着回望。 许熠嘉看着他的表情,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是尼尔斯的姐姐叫你过来的吗?” 安东尼脸上笑意突然加深,“不,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熠嘉听了有些讶然,窘迫地道:“不,不是吗,抱歉,我还以为……” 安东尼却打断他,“虽然我的目的不是因为她,不过她确实是有拜托过,叫我过来和你谈谈。” 许熠嘉:“……” 他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似乎是很喜欢用出人意表的话语方式来掌握话头。 “呵,抱歉,”安东尼以拳抵唇,虽嘴上道歉,不过却并没有很认真去掩饰嘴边的笑意,“凡妮莎虽然希望我能出面劝解一下,不过我认为尼尔斯的事还是应该由他自己做主,旁人不应该插嘴过多,你说对吗?” 许熠嘉抿了抿唇,他虽有些意外对方并不是来做说客的,但他其实有些希望把自己的诚意传达给凡妮莎,所以还是认真地道:“我可以理解他姐姐的心情,虽然不清楚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但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开诚布公的说清楚,如果真的是我的问题,指出来让我改正也没关系。但是对尼尔斯,我还是希望他们姐弟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希望她,不要粗暴地直接替尼尔斯决定人生。” 说到这里,他看着安东尼诚恳地道:“虽然我知道不该多嘴别人的家事,但我确实是把尼尔斯当做朋友,真心希望他能够过得开心。” 安东尼挑了一下眉,他能看出对面这人眼中的诚意,所以,他开始有些理解凡妮莎说这个人不太容易应付的原因了。他微笑着轻敲桌面,停顿了两秒才答道:“你的话,我会替你带给凡妮莎的。” 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认真,许熠嘉有些高兴,真诚地道了声谢,“多谢你。” 安东尼回以微笑,掩饰住了眼神中的思量。 第 39 章 热腾腾的饮品被服务员端上茶桌,等服务员离开,许熠嘉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家店的饮品很不错的,你可以尝试看看。” 安东尼笑着答应,端起器皿仔细看了看,对这盛放在白色瓷碗中的糖水有些好奇。除开有正事要谈,他其实很少在外边吃喝,所以还从未见识过这类的饮食文化。看那暖融融的糖水中沉浮着切成块状的栗薯,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瓷质调羹,小心舀起一勺轻尝了一口,甜蜜温暖的滋味让他眯了眯眼睛。 “很不错。”出乎意料的好味道让安东尼很是享受了一会儿,放下调羹后认真地道。 许熠嘉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和眼前的人多聊,只是刚刚才受到别人的帮助,不好表现得太过无礼,于是只好尽快地开门见山,“你刚刚说有别的事要找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安东尼轻轻放下茶盏,温和地道:“是这样的,我今天其实是为了《天堂之路》这部作品而来的。”他看着对面人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轻笑着解释,“主办这次作品征集的拜尔斯公司其实有我家人的股份参与,所以我才能有幸提前目睹贵社的杰作。” 许熠嘉闻言,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他对史丹利选择了一家什么样的娱乐公司投递作品其实并不很清楚,自然也完全不会想到这家公司还与安东尼有关联。愣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感觉有些奇异又有些为难,他大概知道对方来拜访的目的了。 果然,安东尼接着便道:“这部作品我在第一眼看到时候就感觉非常震撼,对作者的深刻思想和创作能力非常的钦佩,所以真的很希望能当面的拜访一下对方,我很有诚意,不知你是否方便帮我引荐一下?” 许熠嘉咬着下唇,有些迟疑不知该作何回答。 其实以他个人来说,并不特别在意被揭穿创作者的身份。但是他与史丹利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史丹利的一些看法他也十分认同,他们社团目前还很弱小,还需要时间来慢慢发展壮大,而如果想要让社团健康成长起来的话,就不宜过多的参合政治问题。所以如果他想要保留自由创作的权利,就不应该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大众视野里,而是最好尽量把创作人的身份和社团区隔开。 想到这里,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帮不到你。”他看着安东尼眼中带上了一丝愧意,“《天堂之路》的作者曾经说过他不想公开身份,所以我不能擅自泄露他的信息,真的很抱歉。” 安东尼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依照他所了解的那个人的作风,隐藏身份并不让人奇怪。拜托许熠嘉帮忙引荐,也不过只是一种试探罢了。如果对方真是自己要找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达成目的,而某种程度来说,这其实也算是另外一种肯定。 许熠嘉并不太擅长撒谎,不过隐瞒真相的歉疚却巧合的混杂在了表层歉意里,冥冥间正好瞒过了对方洞若观火的眼神。 安东尼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了深深的遗憾,头颅低垂地道:“真的吗?那真的是太遗憾了。” 明明刚刚受到对方帮助,却马上又向对方撒谎,这让许熠嘉有些不好意思,他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避开对方的视线,勉强道:“真的很抱歉。” “不,没关系,”安东尼调整出真诚的微笑,“是我太冒昧了,提出了让人为难的请求。” 许熠嘉抿抿唇,只觉得心中歉意更甚,连忙转换话题道:“你刚刚怎么会注意楼下的事情,你真的看到那个男人怎么遇见警察的吗?” 听到他的这个疑问,安东尼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搅动了一下,然后看着许熠嘉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其实,你刚刚根本就没有报警,对吧?” 许熠嘉闻言一愣,眼睫倏忽抖动了两下,有些勉强地道:“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安东尼笑着接道。 许熠嘉点了点头,是真的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猜到这件事情的始末。 安东尼望着他不解的眼神,笑容里带上了一点不明意味,“如果我没猜错,那位女士是从后土星移民过来的自然人,对吗?” 许熠嘉闻言瞳孔微震,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了当地道破其中隐晦。 随着后土星的连年战乱,不少好吃懒做的丹霞星人以跨星婚姻的方式,诱使后土星一些很难以正规渠道获得丹霞星流亡身份的自然人成为伴侣。而依据丹霞星的法律规定,这种通过跨星婚姻取得丹霞星居留身份的自然人流民,必须保证要有五年以上的婚姻事实,或是婚内生育二子以上才能获得移民批准,并且一旦在此期间离异或是被发现婚姻不实,立刻就会遭到移民局遣返。 如此一来,无数试图通过这种婚姻方式躲避战乱贫穷的后土星自然人,无论他原本才德品貌如何优秀,都不得不苦苦忍耐着服侍那些或是好吃懒做,或是凶狠暴虐的丹霞星伴侣,不敢有丝毫反抗,就因为一旦激怒对方,就可能会遭到离婚威胁,被遣返回后土星继续面临朝不保夕的生活。 刚刚许熠嘉不忍逼迫那位女士为自己证明清白,也是因为理解对方的处境,知道她如果反抗她丈夫会让她遭受更多的虐待,不去报警也是基于同样的考虑,担心她丈夫会因此把怨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安东尼看着对方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怜悯,禁不住心中有些嗤笑,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的轻柔温和,悲天悯人,“近些年来这样的家庭人伦悲剧越来越多,实在让人同情,不是吗?” 许熠嘉没有回答,低头搅动着饮品,茶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近几十年来,因为调整者生育力下降问题愈加严重,那些终于靠着生育能力翻身的自然人,却也因此受到了另外一种层面上的人格剥削。无论联盟政府多少次的高呼人权平等的口号,仍然有不计其数的权贵阶层把基因劣等的自然人视作生产工具。后土星系的数千年的慕强传统,使得无论生育问题如何迫在眉睫,人们都难以转变传统观念。 尤其是那些名门世家的血脉传承更是如此,正经嫡系自然是要选择最优化的基因来进行传续,自然人只是为了保障血脉延续,养来负责生育的工具人,是闲暇时用来取乐,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而这样的风气带动下,权贵子弟之中也刮起了一股歪风。 虽然自然人保护法生效以后,自然人的身份已被当做个人隐私进行了极大的保护,但这种法律在这些权贵子弟眼中自然是形同虚设,或者说,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困难,反而使得他们更乐于寻求这样的刺激。 前世的安东尼就在数年后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个权贵子弟的聚会之中,听到一些圈内有名的纨绔以嘲谑玩弄的态度谈论起当时已是小有名气的许熠嘉,无意中得知了对方自然人的身份。之后没过多久,对方就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不知是终于认清了现实,还是迫于什么压力。 安东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对对方今后的人生经历不是太感兴趣,没有能力的人注定会被游戏筛除,优胜劣汰本就是世界规则。 或许是觉得静默了太久,气氛有些尴尬,许熠嘉抬起头,有些没话找话,“最近你有和尼尔斯见过面吗?” 安东尼放下杯盏微笑,“没有,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听说他最近过得不错。” 这个话题终于让许熠嘉轻松了许多,他点点头道:“社团前段时间有点繁忙,多亏了他,帮了不少忙。”这话倒不完全是客套,忙碌校庆准备工作的那一个多月,尼尔斯上上下下地帮忙跑腿,各种器具的搬搬抬抬,无论什么工作都从不推辞,半点小少爷的娇气都没有,社团上下的人都挺喜欢他。 “是吗?”安东尼微笑,“那就太好了,这么多年朋友,我也非常希望他能过得开心。” 许熠嘉听他这样讲,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他其实很想问问对方上一次和尼尔斯见面时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尼尔斯会看起来深受打击,那样的悲伤。可是,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放弃了,这毕竟涉及尼尔斯的隐私,而且,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对方或许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一场各怀心事的对谈下来,两人杯盏中的饮品见了底,安东尼颇有眼力价地率先提出了告辞,临走时,他最后道:“我对先锋音乐社各位的才能都十分佩服,日后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们还可以时常联系吗?”语气诚恳,态度真挚。 许熠嘉有些为难,他其实不是很想和面前的人走的太近,只是还没等他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婉拒,对面的人紧接着就一片赤忱地道:“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唐突,但是拜尔斯公司有很多我的朋友和家人,他们都非常期盼能和诸位有才华的年轻人保持联系,希望今后还能和贵社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安东尼注视着许熠嘉的眼睛里满是诚挚,“请不要急着拒绝,我可以担保,拜尔斯公司一定会为贵社的成员提供市场上最优越最丰厚的条件,还请你多加考虑,拜托了。” 看到安东尼如此有诚意的请求,许熠嘉一时进退两难,这件事如果只关乎他自己,自然可以直接回绝,但是对方提出的却是与整个社团的合作,而上一次与拜尔斯公司的合作过程也确实十分顺利,对方提的条件也的确优厚,他自然不能擅自为其他社员做主。于是只好道:“好吧,我会和社团成员好好商议这件事情的。” 闻言,对面的安东尼立刻高兴起来,面上一片春暖花开,“太好了,那我就随时等候你的消息了。” 看着对方开怀的表情,许熠嘉只得勉强地笑着点头答应。 第 40 章 离开这片街区的路上,悬浮车里一片安静,安东尼并没有太多事情进展顺利的喜悦,反倒是多了几分深思。 西利欧在后视镜里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安东尼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 西利欧连忙道:“先生,我就是有些奇怪,您不是说今天只是打算设计帮一个小忙,拉近一下关系,为何却突然改变主意,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来意呢?” 安东尼没有立刻回答,微眯起眼看向窗外,这个问题也是让他有些玩味的地方。 和许熠嘉交流的过程中,他就察觉到了,这个许熠嘉似乎是个观察力很仔细的人,对别人的情绪也很敏锐。 他有种直觉,如果他按照原计划那样一味地博取好感,即便对方看不出什么破绽,也会被察觉出不真诚。 于是他才临时更改计划,选择直接开门见山,尽可能地展示出坦荡。 不过也因此,安东尼开始觉得之后与这个人打交道,或许不会像一开始想象的那么顺利。 安东尼其实并不太清楚《天堂之路》的原作者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他让西利欧去查询的结果也表明,作者是匿名注册的版权。 只是,《天堂之路》的创作风格和出现的时机都非常符合他要找的那个人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依他前世的记忆,那人似乎确实是鸢尾花大学出身。 在这种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符合条件的情况下,值得花时间仔细确认一下。 鸢尾花大学那边参与了《天堂之路》创作的所有人的资料他都已让西利欧收集齐了,其中并没有他要找的人,而整个创作团队的所有人又都签署过保密协议,不能明查。 虽然只要他想,从他们当中找出一两个愿意泄密的人并不困难。可是既然他的目的是招揽对方,并博取好感,那么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使用某些手段,很难不露出痕迹。一旦被对方察觉,就与他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安东尼手指轻敲扶手,思考着对策,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接近先锋音乐社的人,通过交好这些人来间接取得对方的好感,反正整个“三足金乌”团队人才众多,花些时间结交他们也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安东尼拿定了主意,停止手指动作,放松下来,靠倒在座椅后背闭目休息。 许熠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今天小姨在家,而且还有家庭保姆,所以无需他一直看护弟妹,但是一早上出去到现在才回来,还弄丢了外衣,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小姨正在起居室陪着爱丽丝,艾希礼一起搭建玩具屋,许熠嘉走过去抱了抱两个妹妹,对笑着看孩子们的小姨道歉,“不好意思,小姨,今天遇见了学校的同学,多聊了一会耽误了时间。” 白心悦却十分开心,嗔怪道:“这有什么,你有时间就应该多出去和朋友玩耍交际,像我和你姨父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都在外边玩得不着家,这才是你应该干的事。” 许熠嘉闻言有些无奈,自己重生一世,早已对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感兴趣的那些呼朋引伴的社交舞会,虚拟游戏之类的事情提不起太大兴趣,但这种事情又实在没办法向小姨说明,只能苦笑着假装答应。 吃过中午饭,下午领着弟弟妹妹们做完功课,又陪着玩了一会。然后傍晚姨父回家,全家人一起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各自回房,许熠嘉才总算有了独处的时间。 他躺倒在床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窗露出的一小片星空,放任自己慢慢沉浸到了纷杂的思绪当中。 其实他对安东尼那分自己也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好感,仅仅只是来源于连他自己都无法确认是否真实的,一点点仅有的印象。 今年这个学年的开学前,教务处在学生干部群里召集人手,配合教务处老师作例行的校园巡视,他正好被点到名,只好无可奈何地提前到校领取任务,然后就被分配到了综合楼背面的绿化林巡查。 东明学园其实是有智能机械人负责日常巡逻打扫的,但是东明校园的面积实在太大,绿化又过于繁茂,这就导致智能中控系统也有很多死角难以全方位扫描,曾因此还闹出过校园里藏了不知从哪跑来的野生动物的事件。好在启明星市毕竟是人口密集的城市,野生动物也不过是些小型动物,倒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每年寒暑假前后,校园就要进行一次人工配合的全面巡视工作,还是成了学校的惯例。 许熠嘉配合智能机械人检查了一遍综合楼背面那一片生长得枝繁叶茂的榕树林,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然后便独自悠闲地在林中散步闲逛。他并不打算过去教务处老师那里交差表功,免得又被分配什么新的任务,横竖乐于表现的人很多,不差他一个。 就在他因为清幽怡人的林间环境而心情舒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猫叫。许熠嘉并不意外,东明学园环境不错,猫猫狗狗的很多,学生们偶尔还会带着食物过来喂养逗弄。 只是,现在正好无聊,听见有猫在附近,许熠嘉便升起了几分撸猫的兴致,他循着声音一路往前走,慢慢地偏离了林间道路,顺着有些湿滑的草坪一直走到了树林里一棵最为高大繁茂的榕树前,在丛生密布的枝叶和气根的环绕包围下,这棵榕树的枝干部分被笼罩得有些昏暗,而那猫叫声便是从这里边传出来的。 许熠嘉微微低头,小心地从树丛间穿行过去,等他终于走到了那三人都难以合抱的榕树主干下,抬头向上张望时,他看见了此后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情境。 遮天蔽日的浓荫绿盖之下,一个皮肤雪白,乌发卷曲的少年正赤脚坐在离地数米之高的粗壮树干之上,他白色的衬衣敞着怀,露出发着微光的白皙胸膛,发现有人靠近,那双如同晨雾般氤氲缱绻的蓝色眼眸向下望来,正好与许熠嘉扬起的视线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许熠嘉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有些凝固。 他呆呆地看着那少年殷红饱满的嘴唇微抿,似乎有些被打扰到的不快,如玉石雕琢般的赤足踩在青黑虬结的树干上微一用力,少年便身形矫健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巧无声地落在了地面上。 许熠嘉望着对方有些失神,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那少年似乎无意交流,朝前走了两步,自顾自伸出白皙的足踝在茂密的草坪寻索了两圈。许熠嘉愣愣地低头顺着少年的动作望过去,才发现长及小腿的茂密草丛里此时正四下散落着一双脱下的鞋袜。而他就那样一直呆呆地看着少年穿好鞋袜,又用略有不耐的冷漠眼神望过来之后才猛然回过神,发觉自己竟然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发了好几分钟呆,顿时感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急忙地撇开视线。 正当许熠嘉感到万分羞窘之际,耳畔又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而这会许熠嘉已经能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那猫叫的声音分明是从少年的肚腹处传来的,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回头上下打量对方。 然后——就见那少年将手探进敞开的衣襟,从贴着腹部的地方掏出了一只只比手掌略大,玳瑁色花纹的小猫。 那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拎着小猫颈后的皮毛,朝着空地微一扬手,就将那只小猫抛了出去,那小猫轻盈地落在草地上,还没等站稳便立刻四足并用地飞速地逃离了此处,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许熠嘉望着这一幕眨了眨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所以,原来是它在叫吗? “不然呢?”少年有些不快地道。 许熠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不小心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能立马钻进去,从碰见这少年开始自己就一路犯蠢,竟然还以为…… 那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襟,拍了拍尘土,抬脚便要离开,许熠嘉连忙叫住对方,“请稍等。” 少年神情不耐,冷冷的视线扫过来,“什么事?” 许熠嘉有些狼狈,但还是勉强端正了神色道:“不好意思,我今天负责校园巡查值日,你叫什么名字,是我们学校学生吗?”还没到开学的时间,没有通行证明,校门应该是不能随意进出的。这少年看起来又十分眼生,应该也不是巡查的学生干部,职责所在,他必须得问个清楚。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想回答,但打量了几眼许熠嘉手臂上的值日生袖章,还是淡淡地道:“安东尼·科尔弥斯,现在还不是,马上就会是了。我是这学期转学过来的新生,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办理转学手续。”交代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这名叫安东尼的少年,挑眉看向许熠嘉,“我可以走了吗?” 许熠嘉连忙点头,不敢再继续与对方相处,有些窘迫地道:“可以了,你可以走了。” 少年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树林。 只留下许熠嘉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怔怔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牢牢记住了安东尼这个名字。 ※※※※※※※※※※※※※※※※※※※※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第 41 章 仅有三天的新年假期很快便结束了,恢复上课还不到两天,繁重的课业就压得高中生们透不过气。一整天的课程熬下来,班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提不起劲来的样子,好不容易下午课结束的铃声响起,一个个先前还如同霜打了的菜叶似的学生顿时恢复了活力,吵吵闹闹,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回家的回家,上补习班的上补习班。 许熠嘉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他从课桌里拎出自己的书包整理好背在肩上,正准备离开,一个男生脚步匆匆地跑进教室,大声嚷嚷道:“许熠嘉,有老师让你去一趟音乐组办公室。” 许熠嘉停住脚步,有些莫名,问那男生,“是哪个老师,叫我干什么?” 那男生名叫史莱克,就坐在许熠嘉前排,一向关系不错,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就是从洗手间刚一出来,就碰见一个老师问我是不是e班的,我说是,然后他就让我叫你过去一趟,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许熠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出了门还是老老实实地朝着音乐组老师的办公室而去,有什么事,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到了音乐组老师办公室,许熠嘉在门口道了声好,探头望进去,就见一名年轻的男老师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立刻高兴地站起身对他招了招手。 许熠嘉看到对方,有些惊讶地叫道:“金老师,是您找我?” 原来这站起身迎接他的年轻老师正是校庆演出的编导老师金平舷。 金平舷点了点头,笑着道:“对,是我有点事找你,快进来。” 许熠嘉松了口气,这位金老师大概因为年轻,很是平易近人,在校庆期间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既是他找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他走进办公室,顺着金老师的指点在会客椅上坐下,金老师去给他倒水,他则趁机左右打量了一下。东明高中重视升学,所以副课老师的办公室相对还是小上一些,不过设施倒是不差,桌椅板凳都是全新实木,智能中控调节下的办公室内,温度适宜光线明亮,窗台上还摆满了生机盎然的绿植。 没一会,金老师端着一个水杯走了过来,许熠嘉连忙起身接过,金老师笑着让他坐下,不必拘束,然后自己落座在他旁边的位子上道:“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放学了吧?” 许熠嘉连忙摇头,道:“没有,我一会打算去社团的,不急着回去。” 不料,金平舷听他这样说,倒是来了兴致,问他道:“你们社团是每天都有活动吗?我可以参观吗?” 许熠嘉没有料到对方不急着说找自己的原因,反而突然来这么个转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之后,才有些迟疑道:“参观当然没问题,不过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金平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正事,连忙挥手笑着道:“哦哦,对,还没跟你说正事,这这样的,今天我找你过来是有两件事,第一主要是是要多谢你,今年的校庆演出,你实在帮了我大忙了。”说到这里,金平舷正色起来,非常认真地道:“要不是你提出的建议,校庆演出就在我手里搞砸了,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反响这么好,让校内领导和媒体都交口称赞,让我获益匪浅。” 许熠嘉闻言有些惊讶,连忙摆手道:“不不,哪里,我只是机缘巧合帮了一点小忙,有这样的成果都是您自己的功劳,出现的问题也不是您的安排有问题,完全只是个意外。”许熠嘉这话十分认真,他是真不觉得自己的那一点建议有多重要,演出成功还是多亏对方工作勤勉认真,并能够大胆采纳建议。 金平舷却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谦虚,我是很认真地在向你道谢。演出过程发生意外不可避免,事先准备充分的预案随时应对,本来就是我这个编导的职责,既然没有做好,那就是应该负起责任来。” 见金平舷的语气诚恳,许熠嘉知道对方就是因为充分的尊重自己的工作才会如此说,只好不再推辞,默默地接受。 金平舷看许熠嘉不再说话,倒是想开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笑着称赞道:“不过你们社团的人真的很厉害,所有看了演出的人,无论是谁都在说,整场演出最精彩的就是最后一个节目。你们社团里不管伴奏的也好,和声的也好,个个都实力不凡,尤其是你这个社长,整场表演的氛围被你们把握地如臂指使,观众和演员们全都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许熠嘉被他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知该如何客套,只好揉了揉额角转移话题道:“金老师,您今天找我来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金平舷被他提醒这事,突然神秘一笑,先卖了个关子,“放心吧,绝对是个大好事。”接着他不答反问,“我听说你们社团主要是乐队表演,演出现代音乐的对吗?” “是的。”许熠嘉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点了点头。 金平舷是本学期才由校领导从艺术名门学府-鸢尾花音乐学院高薪聘请回来任教的高材生,艺术功底深厚,思想也开明,所以对学校不鼓励学生研究超前艺术的那一套古板思想很是不以为然。听许熠嘉肯定的回答,他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十分高兴地道:“那太好了!” 许熠嘉有些莫名,不知道好在哪里。 金平舷接着道:“是这样的,今年在丹霞星有一个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你听说过吗?” 许熠嘉愣了一愣,摇摇头,这名字听着倒挺唬人,但他还真是从未听说过。 金平舷却挥挥手,道:“没听过也很正常,这个比赛是由西联盟政府宣传部授意我的母校鸢尾花音乐学院以及西联盟最有名望的几家音乐学院联合举办的,面向35岁以下的青年艺术家的一场音乐赛事,今年是才是第一届。不过,宣传部有意向把它打造成一个一年一度的常规表演赛事,整个比赛过程都会通过宣传部的播放平台,面向全星播映,一方面可以做文化宣传,一方面也能进行创收。所以宣传部对此非常重视,我相信将会是一个非常盛大的音乐比赛。”说到最后,金平舷笑眯眯地望向许熠嘉,“最重要的是,我们西联盟的几大音乐学院也会在比赛中挑选合适的优秀人才,给与特招录取名额。” 许熠嘉听完,顿时呼吸都漏了几拍,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平舷。 金平舷满意地看到他惊喜的神情,没再继续卖关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没错,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因为我给我的导师打了电话,向她推荐了你们社团,导师答应我,只要你们能通过她那一关,就可以给你们一个参与初级面试的资格。” 许熠嘉难掩激动,连忙坐直了身体道:“真的吗?” 金平舷失笑,“当然是真的,不然难道你以为我故意把你叫过来说笑吗?”接着,他又正色道:“不过只是一个初级面试资格,之后能不能抓住机会,登上最终舞台,还得看你们自己的实力。” 话虽如此,不过凭借金平舷多年的音乐研习功底,许熠嘉他们社团的能力,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还是颇有信心的。这几个年轻人的音乐实力都非常不俗,只是因为音乐形式太过前沿,就导致一直得不到表现机会,实在有点可惜。所以,这回他豁出脸面向以前的导师推荐他们,也不光只是出于感激,同时也是真心欣赏他们的能力。 许熠嘉听明白了金平舷语气中的认真叮嘱,反而因此确定了这个机会的真实性而倍感激动。他们社团已经被主流渠道摒弃在外太久,好不容易能得到一个面向大众展示的机会,实在让他有些喜出望外,他一定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社团的伙伴们知道。 想到这里许熠嘉再也按捺不住激动之情,站起身对金平舷道:“老师,我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伙伴们,我们需要提前做些什么准备吗?” 金平舷笑着道:“不用做什么准备,我导师不会提为难的要求,你们只要正常发挥就行,我相信凭你们的实力,只要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拿到面试机会不成问题。” “好的,谢谢老师!这个机会对我们社团来说太重要了,我们一定会努力争取的!”许熠嘉满面喜色地向金平舷深深鞠了一躬,发自真心地感激道。 金平舷摆摆手,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快去吧,和你的朋友们好好说说。” “是,谢谢老师!”许熠嘉再次鞠躬,满面欣喜地告别了金平舷,然后兴冲冲地离开音乐组办公室,朝着先锋音乐社快步赶去,一路脚步轻快,几乎要飞奔起来。 当许熠嘉到达社团教室,把这个绝妙的大好消息带给小惠灵顿他们时,整个社团不出预料的陷入了一片欢腾,社员们兴奋的吵闹声震得整个活动室嗡嗡作响,许熠嘉有些怀疑,即便是隔着最新型隔音设施的墙壁,隔壁左右的社团也都能听到他们的嚷嚷。 即便一贯智珠在握的史丹利这次也没有掩饰兴奋之情,拉着许熠嘉再三确定,然后才喃喃地道:“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花了这么多的心力,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这对我们社团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好机遇。” “应该不会有错,”许熠嘉笑着肯定道:“金平舷老师就是鸢尾花音乐学院毕业的,他的导师也是德高望重的音乐教授,这么大的消息既然能透露我们,就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第 42 章 “只是这场比赛如此盛大,那我们所要面对的竞争恐怕就会很可怕了。”许熠嘉最先得知这个好消息,兴奋之情已经开始慢慢减退,理智恢复之后,很多要操心的问题也开始浮上了心头。 其实,这几年丹霞星社会环境因为主星的停战慢慢结束动荡,恢复了安宁和平,这样的的生活环境使民众日益扩大了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许熠嘉就知道如同在地球上一样,随着文化产业的越发兴盛,终有一天大规模的星网选秀赛事迟早将会出现。 毕竟需求决定市场,文化产业的发展必然少不了人才的推动,而公开选拔则是获取人才和优秀作品的最优解决方案,后土星系的人类自然没理由想不通这一点。 但对他们先锋音乐社来说,这场赛事面向的是整个丹霞星社会,不仅局限于在校学生,这就很不友好了。丹霞星数十年的人才积淀,一遭才有了这么一个突破口,先锋音乐社究竟要面临怎样巨大的竞争,其实可想而知。 仅仅只是许熠嘉所知的,和他们一样长期混迹在户外音乐节,游园会表演舞台上的草根乐队当中,就有好几个十分强劲的对手。而那些正规学院派的职业音乐从业者,不说他们扎实的音乐功底,就光是占据了主流审美方面的优势,就足以令他们难以招架了。 但还没等他继续苦恼,小惠灵顿一个猛扑,勾住了他的脖颈,摇晃着他道:“好啦好啦,你也操心得太多了,难道你对我们社团的实力就这么没有自信心吗?我可是想好了,一定要拿到这个名额,好好在比赛上大干一场,不要打击我们的士气!” 许熠嘉被他勒得有些难受,抓住他的手臂掰开来,白了他一眼才道:“难道你觉得我们的目标就只是拿到名额就够了吗?” 话音一落,社团的成员都露出微有诧异的神情望向他,这种气势逼人的对白可实在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许熠嘉不去理会他们的惊讶,反而严肃地道:“这样一个难得的大好机会,我们当然要牢牢把握,争取走到最后,最好是能获得主办方的认可,在比赛中取得最高的名次。” 卡洛琳看着难得野心勃勃的许熠嘉,一时竟被他气势所慑,有些讷讷地道:“我们要定这么高的目标吗?” “当然,”许熠嘉十分认真,他环视了一圈社团里的所有成员,一字一句地道:“只有拼尽了全力,我们才能争取到大众审美向我们倾斜,争取把潮流音乐摇滚浪潮推向大众!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我们的音乐风格无可争议地获得几大音乐学院的认可,获取这些学院的入学资格!” 听到许熠嘉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所有社员都被震慑得有些面面相觑。 其实社团活动取得的成绩却一直不甚理想,每个参与社团的社员在东明严酷的升学压力下还能一直坚持,都是因为纯粹的热爱。但是整个先锋音乐社里,只有史丹利和蒋覃峰两个是可以只凭借文化课成绩就升入名校的优等生,其余所有人想要进入好的大学就读都有或多或少的困难。 虽然嘴上不说,但这点其实一直是他和史丹利最为焦虑的一个问题。 为了梦想坚持奋斗不计得失,听起来似乎是个青春浪漫的热血故事。但人生毕竟不是小说,如果真的要为了看不到丝毫回报的梦想,失掉走上人生正轨的康庄大道的机会,许熠嘉作为社长,却始终会对社员们心存愧疚。 史丹利最能理解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其他社员,道:“社长说得很对,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难道我们就能够就安于几日游?”他有些傲慢的笑道:“不管他什么主流审美,强手如林,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要留下一个名字才行,难道我们这么拼命努力,到头来连这点自信都拿不出来吗?” 被社团的两大主将这样激将,在怔愣了不到一会之后,不管是老社员还是新社员,甚至是预备社员各个都被激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各个嗷嗷叫嚷着一定要奋发雄起,给世人点颜色看看! 许熠嘉看着大家都燃起了斗志,十分的欣慰,他笑着鼓舞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每个人都要打起精神,拼命练习!我们一定要在这个平台上拿出足以震撼世人的演出实力,让整个星球的观众为我们的音乐疯狂!” 回应他鼓舞话语的是社员们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 把满腔激情的小社员们都赶去练习,许熠嘉叫上史丹利占据了录音室,关上大门准备单独聊聊,谁知两人还没坐下,就见小惠灵顿和卡洛琳强行拽着一脸无语的蒋覃峰,打着有正经事要做的名义,死活要跟进来。 许熠嘉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无奈笑道:“那就一起听吧。” 卡洛琳几人赶紧一脸兴奋地在录音室外间的沙发上紧紧围坐,火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许熠嘉的脸。 许熠嘉思考了几秒钟才道:“金老师的导师说等到休息日,我们就可以过去,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来做准备。”说到这里,他注视每一个同伴的眼睛,“虽说只是个简单面试,但是我们要明白一件事,能够在鸢尾花音乐学院的教授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究竟有多么难得。” 许熠嘉平时不太爱展示自己要求严苛的一面,所以当他难得地沉下脸来郑重地说话时,每个人反倒都不敢轻忽,不由自主地凝神细听。 “以这场比赛的规模来说,我们要面对的将是成千上万的竞争对手,每一个人,每一支队伍都会竭尽全力地争夺关注,要从这样的险恶的环境中脱颖而出,机会万中无一,这不仅仅要有实力,还需要极大的运气。”许熠嘉一面回想着前世有名的那些竞争选秀节目的流程,一面仔细分析道:“而金平舷老师给了我们一个极为珍贵的机会,一个可以提前在关键评审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而我们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就不必发愁之后会得不到镜头的关注。” 开小会的几人听得有些震惊,没想到一场音乐比赛还有这么多道道。最让人惊讶的是,这种毫无先例的比赛,许熠嘉就好像参加过无数回一样熟练,把各种事项考虑得明明白白。 史丹利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觉得许熠嘉说得极有道理,于是道:“我赞成,我们能提前见到主办学院的教授,的确是个大好机会。即便这位教授不负责最终评审,她和评审人员也一定有联系,只要我们提前获得了这位教授的青睐,就不愁乐队会泯然于众人。”说到这,他目光有些赞赏的看着许熠嘉,“看不出你的眼光居然这么长远,能提前想到这么多。”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用钦佩的眼神望向他,尤其卡洛琳,目光简直是闪闪发亮。 许熠嘉被他们看得有些脸热,不好解释自己上辈子曾在电视里看过无数回各种选秀比赛,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直播选秀嘛,总归不过就是那些花样。他实在脸皮没那么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夸奖,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觉得,在这位教授面前表演什么比较合适?既要尽可能展现我们乐队的特色和实力,又不能太过跳脱出格,万一对方作风保守,反而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话音一落,所有成员都陷入了沉默,各个皱紧了眉头开始冥思苦想。 这其实也是许熠嘉刚得知好消息之后就开始头疼的事情,他既担心他们的风格太过前卫,让这位传统学院派教授难以接受;又担心如果放弃他们最擅长的音乐风格,转而表演传统音乐,会不会是班门弄斧,效果反而更差。许熠嘉苦恼地揉着额头,很是左右为难。 史丹利不负责专业部分,此刻反而更清醒冷静,他看了一圈搜肠刮肚的乐手们,有些无语,“要想知道那位教授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当然是向他的学生打听最清楚,还用得着你们坐在这里想破脑袋吗?” “可是,金平舷老师已经给了这么大的人情,”许熠嘉有些苦恼,“我们还要投机取巧,合适吗?”他倒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道德君子,可是他们如果不能展示出自己拥有成功的实力,即便是贪图了这样的便利,结果也一样会走不远。 史丹利因为他的固执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哪怕把专业方面的头脑分出万分之一点来给人情世故,也不至于明明拥有非凡的实力,还始终默默无闻了。 许熠嘉也知道自己有些时候过分坚持己见,他看着大家斟酌着道,“这样吧,我们先排练一场,然后把金老师请过来指点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 史丹利想了想,觉得以许熠嘉的性格最多也只能这样了,便点了点头,众人也纷纷表示同意。认为而这样也好,既不会显得他们没有一点勤恳努力,又不至于找错方向,适得其反。 行动方案是决定好了,但是排练什么曲目还是毫无头绪,众人冥思苦想了半天,都觉得没什么灵感,于是一致决定今晚回去每个人都好好想想,明早再过来集中讨论一下。小惠灵顿几人面上带着苦恼,纷纷起身离开录音室。 许熠嘉看了一眼史丹利,史丹利心领神会,自觉落在了最后。 “说吧,究竟什么事?”史丹利从刚刚就看出,许熠嘉应该还有些什么事没说,所以便没有急于起身。 许熠嘉看其他人都走出房间,便三言两语把自己昨天遇见安东尼·科尔弥斯的事情简单道明,还把拜尔斯公司提出的希望能进一步保持联系的意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避开其他同伴说这件事,倒并不是想要故意隐瞒,只是他清楚拜尔斯公司最想要接触的应该是他这个创作者,但他既不打算公开身份,且私心里对安东尼这个人也有所避忌,所以才想先和史丹利单独聊聊,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当然,有关他自己对安东尼的个人观感,许熠嘉自然没有表露出分毫来。 史丹利对此并无察觉,所以只有些沉吟地道:“倒是个不错的人脉,拜尔斯公司是启明星市本土比较有实力有潜力的娱乐文化公司,有上回的合作,彼此也有个相当不错的信任基础,虽不需要上赶着接触,但保持良好关系也不是坏事。” 上回与拜尔斯公司达成口头协议以后,很快对方就将版权合同发送了过来,史丹利请兰伯特介绍的鸢大法律系的毕业生看过,条款规范诚信,权责分明,看得出对方确实有很大的合作诚意。日后他们社团要做什么演出宣传以及作品推广,与这么一家拥有正规星网平台的专业公司保持良好关系,想必也会容易许多。 至于许熠嘉隐瞒身份这事,史丹利倒不觉得是什么问题,这种程度的示好,谁还能指望用多大的利益去做交换。 听了史丹利的想法,许熠嘉稍放松了一点,他想了想道:“那就暂且不必拒绝,先保持联系吧。” ※※※※※※※※※※※※※※※※※※※※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第 43 章 结束社团活动回到家里,许熠嘉努力让自己把精力集中在一周后面试曲目的事情上,无论吃饭也好,帮忙收拾家务也好,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几个弟妹在身边吵闹也也没法让他分心出来。姨父和小姨见他似乎有什么烦恼,体贴的没有追问,反而拘束着几个弟妹不叫他们打扰。 可即便如此,对于究竟该如何选择,许熠嘉却始终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他心中难免有些烦躁,用力揉着太阳穴,试着想要放空大脑不去钻牛角尖,可惜成效不大,越是着急就越是思绪繁杂。 所以当通讯终端响起来的时候,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然后才点开了视讯。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9点,安东尼却依然衣冠整齐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看身后的背景应该是正在书房。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安东尼面带歉意,语气似乎有些懊恼。 许熠嘉赶忙笑笑,摇头道:“没什么,我还没到休息的时间。” “那就好,”安东尼脸上带上了温和的笑容,“本来实在不该这么晚还发通讯,但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分享。” “什么重要消息?”许熠嘉微感诧异。 “不知道金平舷老师今天有没有找过你?”安东尼此时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点深意。 “你怎么会知道?”许熠嘉顿时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实在没想到今天下午才刚刚发生的事,对方这么快就知道了。 “哦,看来是已经找过了吗?”安东尼了然笑问。 “是的,为什么……”许熠嘉有些惊疑地打量对方的神色,几乎要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监视他们社团的一举一动。 “我为什么会知道吗?”安东尼接口,看出许熠嘉满脸的疑问,笑着解释道:“我之前和金平舷老师在弗兰教授的办公室有过短暂的见面交流,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拜尔斯公司就是最大赞助商之一。” 许熠嘉闻言有些恍然,然后又觉得十分合理,拜尔斯公司作为娱乐文化公司,对这样文娱界这么大盛事没有理由不知情,积极参与其中也是应有之意。 安东尼接着又道:“金平舷老师在校庆结束以后,因为演出的大获成功受到了学校领导们的大力赞赏,但他本人似乎一直感觉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抢占了先锋音乐社的功劳。” 许熠嘉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金平舷老师会对那么一点小忙这么记挂,连忙道:“金老师太客气了,我们真的没帮上什么的。” 安东尼笑着说道:“金老师为人正直,他原本是打算向学校坦言此事,希望能让学校对先锋音乐社进行一些嘉奖,但是——”安东尼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他看着许熠嘉的眼睛十分诚恳地道:“我当时就觉得,或许比起口头上的嘉奖,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对你们来说可能会是个更好的机会,于是就擅自劝说金平舷老师向弗兰教授推荐你们参赛。虽然我觉得这样更好,但毕竟没有事先取得你们的同意,所以想要向你道歉,希望我的自作主张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许熠嘉被这番话中的前因后果弄得有些怔愣,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实在没想到他们能得到这个机会原来是多亏了对方的帮忙,他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这样处处帮忙,所图什么他其实很清楚,虽说自己不坦诚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但这多少让他有些良心不安。 不过安东尼好像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他很快便转开了话题,道:“不知道金平舷老师是怎么向你们说起的,金老师的导师弗兰教授是本次大赛的主理人之一,有金老师的举荐,我想你们在大赛前期会顺利许多。” 安东尼隐瞒没有说明的是,这场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其实是新党为了掌控宣传喉舌,联合宣传部在几年后才推出的手笔。而安东尼却为了自己的目的,在今世结交了大批新党成员,投入庞大资金促使比赛提前面世。弗兰教授也是经由他的举荐才担任了主理人。 当然,他做这一切的目标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先锋音乐社。 他通过拜尔斯公司的关系参与这场文娱盛宴,一方面是为攫取金钱,更重要的则是为了结交人脉,宣传造势,为自己日后谋求地位的上升奠定基础。给先锋音乐社一个机会只是顺带,若能因此促使自己想招揽的人来参赛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能给先锋音乐社一个人情也是可以。 看着对方随和的笑容,许熠嘉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对方考虑得这么周全,他道:“真的太麻烦你了,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大好机会,金平舷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以后,社团的大家都非常高兴,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安东尼笑着打断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感谢就不必了,我只不过是多句嘴的事情,只要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不不,当然不会,”许熠嘉连忙摇头,“谢你还来不及。” 但安东尼闻言却微微沉默了一会,许熠嘉有些奇怪,抬头去看他,就见安东尼突然伸手指了指影像前的许熠嘉,笑着道:“可你看起来似乎不像很高兴的样子呢,好像有些疲倦,是遇到什么困难吗?” 许熠嘉猛然一怔,不由伸手摸了摸脸,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一个苦笑,没想到自己的掩饰一点作用也没起,只好苦笑着坦诚,“正在发愁在那位教授那里应该怎么表现,有一点紧张,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唔,确实,”安东尼没有嘲笑,以手抵唇认真思考了一会,道:“你们不了解弗兰教授,也难怪会这么担心。” 说到这,他放下手笑着安慰许熠嘉,“放心吧,弗兰教授我接触过好几次,她是位思想开明,亲切友善的女士,你应该明白,她既然会同意担任此次比赛的主理人,就已经充分说明了这是位善于接受新事物的教育者,所以我认为,你们不妨可以大胆一点。”说着,他笑着对影像前的许熠嘉眨了眨眼。 许熠嘉一怔,微微垂下了视线,随即又立刻抬起,诚恳地道:“多谢你的提醒。” 安东尼微笑回应,“不用客气,希望能够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当两人结束通话,眼前的投影逐渐暗下去的时候,许熠嘉重新躺倒在床上,忍不住又叹息一声,心中有些无奈地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叹的气,只怕比前世一生的还要多。 他并不想去随意揣度别人,可是近来他总感觉安东尼态度有些过分亲切,与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相距甚远,而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也让他摸不清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心中难免有些不大安定。 许熠嘉望着窗外的夜幕发呆,或许是因为想法太过繁杂,此时他反倒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了,连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他放任自己去神游,想着或许能借此稍稍放松一下。 就在他闭着眼睛开始有些似梦非梦的时候,夜间微凉的夜风穿过窗隙,轻轻拂动起他的头发,并影影约约带来了一阵缥缈的歌声,似乎是楼下的白心悦夫妇正在播放歌剧。 或许是因为隔得太远,也或许是他真的已经陷入了睡梦,那歌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但他却感觉自己的思绪随着这乐声和夜风慢慢地漂浮起来,就好像自己正飞翔在空中俯瞰着整个大地,广阔无垠,天高地远。 这种舒畅惬意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时,躺在床上的许熠嘉猛然睁开眼,他突然有了一个灵感,为什么不选取戏剧背景音乐来进行表演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兴奋,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在床脚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前世在地球上,很多的戏剧影视剧为了在场面恢宏的情节上渲染情感气氛,会使用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背景音乐,而这种音乐通常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和感染力,能让听者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仿佛置身于大型的交响音乐会中,能同时享受视觉与听觉的感官盛宴,还由此脱胎出了一种独特的音乐风格-史诗音乐。 而到了现代,随着乐器采样技术的不断提高,,这种背景音乐由原本传统的交响乐形式转变为管弦乐加音乐合成器演奏制作,随后又逐渐有了纯电脑合成,或是乐队演奏等等多种多样的形式,变得更加灵活多变,也让他们这种小型乐队有了表演的机会。 而这种音乐最适合现在的一点就是,它既具有传统音乐的庄严辉煌,同时又有现代音乐的强劲紧凑的节奏,可以说是一种既感染人心,又老少咸宜的音乐风格。 在许熠嘉的脑海中就有前世无数这类音乐的经典作品可作为参考。 许熠嘉几步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光脑里的音乐制作软件,开始快速地记录完善自己的想法。 ※※※※※※※※※※※※※※※※※※※※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第 44 章 第二天一早,在社团教室里播放了一遍自己昨晚花了两个小时写出旋律并进行了简单编曲的作品。 一曲听毕,原本还有些吵吵嚷嚷的社员此时全都被震撼得有些失神,许熠嘉环视了他们一圈,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被他从恍惚中唤醒,小惠灵顿率先两眼放光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挥舞着拳头高喊道:“我觉得怎么样?!太行了吧!”他因为兴奋,嗓门有些大,但此时却没人去挑拣他的毛病,每个人都有些激动,开始七嘴八舌。 “这个也太震撼了吧,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曲子太有感觉了,完全是热血沸腾啊!” “就这首,我投赞同票!” 见大家似乎都挺满意,许熠嘉不免也有些高兴,他其实自己也挺中意这首曲子,但嘴上却还是道:“其实如果能再配上管弦乐来丰富层次应该会更好,我们乐队演奏这曲子,器乐还是少了。”他心中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熠嘉你要求太高了,我觉得已经很棒了!”卡洛琳激动得面色潮红,“尤其是最后那段吟唱,简直太美了,我一定要唱!”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和,像是生怕他要改主意换首曲子似的,几个一年级社员叫嚷着道道:“就这首,我们全票赞同!” 许熠嘉被他们闹腾得有些无语,“我也没说不用这个啊。”专门就是为这次表演准备的,哪里还能改别的?但此时众人哪还听得进其他的,见他应承下来,便又是一阵欢呼。 许熠嘉看大家都这么高兴,不由也笑起来,“既然大家都很满意,那就这样,我分配一下任务,然后就抓紧开始练习吧,只有几天时间,大家这段时间要辛苦一下了。” “没问题!”众人笑嘻嘻地异口同声。 一晃几天时间过去,经过了几天的紧锣密鼓训练,曲子终于算是上手了,明天就是约定好去拜访弗兰教授的日子,社团的成员都有些心情忐忑。 周六的一大早,所有人又都自觉自愿的来社团教室加练,这段时间,每个成员都是废寝忘食,铆足了干劲。大家都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他们的乐队是否能够一鸣惊人就看他们能否抓住了。 磅礴激昂的乐曲旋律不断回旋,让人血脉偾张的音符渐渐隐匿,一曲终结,许熠嘉放下乐器,满意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大家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曲子大家都已经掌握得很熟练,感情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尤其是排练的这最后一遍,他已经挑不出一点错来。 他高兴地拍拍手,对大家道:“辛苦了大家,这一遍非常好!”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纷纷松了口气,小惠灵顿和卡洛琳几步跨下舞台,瘫坐在沙发上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年级社员没他俩胆肥,但戴里克一直紧张提在半空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兴奋地转身和身后的鼓手卢江巍,辅音吉他手胡恩用力击了下掌。 别看他们社长平时性格随和,即便和一年级社员也能随意地开玩笑,但每回到了正经排练的时候,就会立刻变成那个第一次见面时,要求严苛,雷厉风行,把所有人都吓得战战兢兢的社团老大。只要他不说满意,社团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放松,就连几个二年级,三年级的社员都不敢在这种时候的他面前造次。 许熠嘉把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对几个社员们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们和金平舷老师约定碰面的时间,大家都不要迟到,在鸢大门口会合之后,金老师会带我们去拜访弗兰教授。” “是。”几个一年级的大声应道。 小惠灵顿和卡洛琳还瘫在沙发上,只勉强抬起一只手挥了挥以作回应。 许熠嘉看他们都是一脸的疲惫,笑了笑,道:“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要见真章了,加油!” 众人互相鼓着劲,带着一股子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踏出大门。 星期天早上不到9点,金平舷停好车,然后便兴致高昂,脚步轻快地走在鸢大的校园里。他向自己的导师举荐了他们学校的学生,其实原本大部分原因是抱着报答这些学生当初的帮助。可就在前几天,当他被许熠嘉请过去参观并顺带指点时,竟被这帮学生的演出震撼得目瞪口呆,心旌神摇。 虽说在校庆活动的几次接触中,金平舷已经知道他这几个学生个个实力不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们乐队认真起来以完全体组合表演时,竟然会是这么的震撼人心。那首气势恢宏的乐曲,经由他们的演奏,让他这个学习音乐十几年,还从事着音乐教育工作的人都听得忘乎所以,目眩神迷。 于是原本只是一个随手而为的举荐,此刻却成了自己在导师面前一个极大的表现机会,让他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的导师分享自己发掘的这一块蒙尘珍宝。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又加快了几分,迅速地赶往和学生们预定见面的地点。 这是一幢外观颇为典雅的小型别墅,象牙色的外墙上分布着装饰有精致雕花窗棂的窗户,房屋周围的草坪生机盎然,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绿树。正是位于鸢尾花大学教师居住区的,爱梅利亚·弗兰教授的住所。 弗兰教授此时正在书房接通讯,不过很显然发来通讯的人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对象,弗兰教授在挂掉通讯的时候,面上的神情算不上太好。 她的助理爱丽切小姐忍不住关心地道:“教授,要不然最近通讯还是都交给我来接吧。” 自从担任了青年艺术家表演赛的主办人以后,各种来请托,走关系的人络绎不绝,弗兰教授从事音乐教育工作多年,各种人情往来实在避免不了,所以绝大多数发到办公用终端上的通讯其实都已经让爱丽切小姐过滤掉了。 弗兰教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能直接打到我通讯终端上的,都不是可以随便搪塞的人,还是我自己来应付吧。” 教授积极参与宣传部及社会文娱公司共同举办的青年艺术家表演赛,其实是基于几大音乐学院共同策划的音乐人才选拔计划。担任主办人,也是希望能够亲自通过比赛,考核那些年轻的优秀的音乐人才,为推动艺术行业的发展进行人才储备。 也正因为是真心实意的想做一点事,所以弗兰教授便不打算拘泥于人情,哪怕是要因此得罪许多朋友也好,能够拒绝的请托她便全都拒绝了。 刚刚站起身来,准备活动一下腿脚,这段时间太过忙碌,就连休息日也不得闲,实在令她有些疲倦,但身后刚刚搁下的终端又响了起来。 弗兰教授叹了口气,回过身拿起看了一眼,却发现来讯人是自己的学生。 她点开视讯,金平舷的朝气蓬勃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他快活地向自己的老师道了声好,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弗兰教授原本因为看到学生活力满满的样子而略微缓和的神情,不由得又有些皱眉。 自己的这个学生因为喜欢教育多过于从事音乐工作本身,所以转而做了音乐老师。教授本人桃李满天下,教出的演奏家,声乐家不知凡几,难得有个和自己一样,愿意把时间和人生花费在音乐教育上的学生,这对于从事了教育工作半辈子的弗兰教授来说,其实是件颇为欣慰的事情。 但是自己的这个学生目前还仅仅只是个高中音乐老师,而且还不是专门的艺术高中老师,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升学高中任教。所以对于上回自己学生和那几个大赛赞助商过来拜访时,口中的提及的那个业余的高中生音乐社团,弗兰教授自然并没有多少期待,几个根本没有接受过专业指导的高中生,能有多少水平? 只是弗兰教授不愿当着外人打击自己学生的积极性,再加上当时赞助商中那个年轻的代表也开口表示,希望可以这几个年轻人一个机会,所以才会勉强答应先见一面考察一下再说。但心里却是打算,等面试过后,便可名正言顺推说是实力相比其他正规选手相差悬殊,不得不拒绝这个请托,想必这种正规的理由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只是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学生却一直没有为此事再联络,弗兰教授原还以为是他们自知困难,已经放弃了,谁知今天一大早竟是浩浩汤汤的直接跑了过来。 弗兰教授有些无奈,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只好让学生带着那群高中社团的孩子们直接过来,而自己则去了家里的琴房等待,心里暗自想着,一会一定要摆出最严厉的态度,最好是能够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自己知难而退,要知道,这次比赛是整个丹霞星政商界和文化界都非常重视的一次重大比赛,标准严格并非儿戏,并不是那种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态就可以混个名次的地方。 等了不多一会功夫,门铃被摁响了,爱丽切小姐过去开门,然后把一群人领了进来。 许熠嘉走进房子的时候,心情略有些忐忑,虽然一直以来,身边的众人对他的能力都是夸赞有加,但他本人却一直是信心不足的。说白了,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都一直是一个从未走入过社会的少年人,对自己的能力从来就没有过一个清楚的认知。 他忍不住有些不安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同伴的神情,却无语地发现小惠灵顿他们几个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手指都攥得有些发白了,大气不敢出。一年级的几人更是一个个脸色发白,连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 许熠嘉转回头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心情。作为社长,他必须要稳住阵脚才行,大家都已经很紧张了,如果连他都乱了,这场表演就肯定得弄砸了。 第 45 章 一行人跟随领路的年轻女士一直走到了这幢居所深处一个宽阔的双扇大门前,年轻女士轻轻叩响门扉。 门口的语音设备启动,传来一个年长女性的温和嗓音,“请进。” 这位年轻女士轻轻推开大门,站到了一边,请诸位客人进去。 金平舷向年轻女士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带领着身后的学生们鱼贯而入。 踏进大门,许熠嘉发现这是一间面积十分广阔的琴房,脚下铺着厚重的吸音地毯,角落里有一架木纹细腻的三角钢琴,迎面靠墙的地方则摆放着一排象牙色的布艺长椅。 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此时正从长椅上站起身,她一头银发在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身着得体的尼加绒长裙,身姿挺拔,神态端庄。 金平舷开心的笑着快步走上前,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女士写着岁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应该就是房子的主人,他们此行要拜访的弗兰教授了。 许熠嘉他们几个几乎是有些屏息凝神地看着她和金平舷老师寒暄,然后转而望向这边。 接触到弗兰教授的目光,许熠嘉有一瞬间的身体僵直,他用力捏捏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伸手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身边小惠灵顿的后背,示意他跟上,然后就走到琴房中间站直,向弗兰教授微微欠身鞠躬,道:“教授,打扰了,我是先锋音乐社的社长许熠嘉,这些是我社团的同伴。” 小惠灵顿被他刚刚那一下猛地拍醒,也慌忙跟在他身后鞠躬致意,还在身后隐蔽地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跟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在两人带领下低头问好。 弗兰教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群孩子,见他们身姿端正,乖巧礼貌,都是一副极有教养的样子,心里不免产生了几分好感,原本想要故作严肃的神色都有些放松,正习惯性地想要微笑,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住了神情,矜持地点了点头。 众人看她的神情冷淡严肃,不免都有些心里惴惴,手足无措地看向金平舷。 只是,这位金老师虽然音乐实力出众,为人也很正直,但似乎天生有点粗神经。他对在场双方的紧张气氛没有丝毫发觉,别说接收学生们求助的眼神了,连他导师明显比往日更加严肃的神情也没有半分的察觉,迫不及待地拉着教授的手臂向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前段时间向您推荐过的我们学校的社团,这群学生的实力真的非常非常厉害,您一定要好好听一听他们的音乐,我敢保证,您一定会大吃一惊!”说话时,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就好似一个亟于想和大人分享自己玩具宝藏的孩子。 这粗大的神经,不仅让一心想要严格审查的弗兰教授有些无奈,就连许熠嘉几人也不由神情尴尬。 好在金平舷的这种态度却误打误撞地恰好缓和了双方之间的尴尬气氛,面对自己学生热情真诚的极力推荐,弗兰教授也不好继续摆出冷硬的态度,只得对几个年轻的表演者们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先把肩上背负的乐器卸下。 弗兰教授拍了拍金平舷拉住自己的手臂,示意他先松开,然后道:“既然你这么看好这群孩子,那我们就先看看他们的表现吧。” 金平舷用力点头,“对对对,老师,让我们赶紧开始吧,我也非常想看看他们又练习了几天之后,有多大的进步!”脸上满是真诚的期待。 弗兰教授对学生的迟钝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没再多说什么,望向许熠嘉,“你就是社长对吗,为我介绍一下你们接下来的表演内容吧。” 许熠嘉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稳地道:“教授您好,我们今天要表演的这首曲子,名叫《山河岁月》。” 弗兰教授微微皱眉,是首没听过的曲子,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许熠嘉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用沉着的眼神一个个注视社员们的眼睛,尽力把自己鼓励的情绪传递给大家。然后他点了点头,众人开始沉默地相互帮忙,把吉他,电子鼓,键盘,小提琴一一取出整理好,在琴房中间空出的地方依次地排开,并互相检查衣装。 借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众人紧张不安的心情竟是慢慢的被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这个借着调整准备的工作缓解紧张,进入演出情绪的习惯原本是由许熠嘉最先开始的。 自从一年前开始频频登上各种表演舞台,每次上台前,他就会借着一遍遍地调试乐器来不断地对自己进行暗示,让自己慢慢地沉浸在演出情绪之中来缓解紧张,提升状态。 相处久了,社团的同伴也开始学习他的这个方法,慢慢就变成了整个先锋音乐社的一个习惯,每个人在上台演出前都会亲手搬运整理自己要用的器具和衣装,经由这样一个极具仪式感的行为来进入状态。 弗兰教授望着眼前一幕,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她从事了音乐工作四十多年,见过无数优秀的音乐人和演奏家,好不夸张地说甚至有时候她能够仅凭第一印象,就判断出对方是不是确有真材实料。 而眼前这群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竟然能在自己这样严厉的态度面前,还如此的从容不迫,着实令她有些吃惊。 等到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准备妥当,所有的孩子们整整齐齐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望向面前的两位观众,一股沉默但却极具张力的气势慢慢在场中蔓延开来。 弗兰教授看着他们,原本的那种怠慢忽视不知为何竟是不翼而飞,她神情郑重地回到长椅,端坐其上,向眼前的几个孩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许熠嘉闭上眼睛不再去关注周围的情景,思绪渐渐变得一片澄净,他缓缓睁开眼,将小提琴轻轻架在了肩上。 缥缈悠扬之中带着一丝沉郁的小提琴音缓缓地在室内响起,乐音轻轻地在空中盘旋飘荡,将听者的思绪引领着飘向那无垠的的天际慢慢的翱翔,就如同最沁人心脾的春风,雨露,亦或是暖阳,整个思绪与心灵都被它静静地抚慰。 轻微但却干脆有力节奏响起,贝斯以及电子鼓加入了这场音乐飨宴,节奏的力量带领乐曲变得激昂又悲怆。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无数人盈着热泪,悲壮慷慨地前进在一往无回的荆棘路途之上,琴音的嘶鸣如同洒满沿途的血泪,开出了鲜艳的希望之花。 缥缈空灵但又高亢有力的女声吟唱响起,与逐渐变得庄严高昂的小提琴音开始不断推进乐曲的高潮。此刻器乐齐鸣,强劲的鼓点,高昂的歌声和辉煌的琴声齐齐在人们的心中轰然响起,扣人心弦,现场仅有的几位听者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那跌宕的情绪如同一股激荡的热流猛然冲上了听者的大脑,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汗毛竖立,就像是被那昂然恢弘的乐曲推上了高空,看见那波澜壮阔的乐曲就如同一副广阔无边的江山画卷,云卷云舒,岁月更迭,让人看得如痴如醉。【注】 站在琴房门口的爱丽切小姐瞠目结舌,被演奏刺激得泛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她给众人带路之后没有马上离开,原以为弗兰教授简单应付过这几个小家伙之后,还需要她立刻带领他们离开,却没有想得竟因此得以听到这样一场震撼人心,荡气回肠的表演。 音乐的高潮部分终结在了如同消失隐匿在天际的琴音和吟唱声中,但那激荡澎湃的情绪却久久不曾散去,仍回荡在所有听者以及演奏者的心中,室内一片静谧。 “好!太好了!”突如其来的鼓掌声打破了一室的沉寂,金平舷站起身激动地鼓掌,脸色潮红,大声叫好,“不过几天的时间,你们的演奏就又有进步了,比上次我听到的时候还要好,还要情感充沛!” 他激动的举动惊醒了端坐在一旁的弗兰教授,以及先锋音乐社的年轻演奏者们,所有人如梦初醒,这才纷纷有了动作。 弗兰教授快速地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拭了拭眼角,但却没有立刻抬起头。 许熠嘉放下手中的小提琴,略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弗兰教授的反应,不知他们的表演在教授这样的权威人士看来究竟如何。 但弗兰教授却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如何。 一个有些汗津津的冰冷手掌伸了过来,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是主唱卡洛琳。许熠嘉用眼角悄悄回视一圈众人,发觉每个人的面色都很紧张,一双双眼睛都牢牢地注视着弗兰教授的方向。 许熠嘉转回视线看了一眼金平舷,好在这一回这位粗神经的年轻老师似乎终于领会到了他们的紧张心情,后知后觉地停下鼓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的导师,发现弗兰教授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老师?” 弗兰教授擦了一把脸颊,猛地抬头站起身来,她没有看自己的学生,而是注视着刚刚结束表演,神情紧张的等待结果的孩子们,朝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然后就在他们面前距离不到一米的位置站定,她的视线一点一点扫过眼前年轻的演奏者们,轻轻地弯腰行了一个礼。 先锋音乐社的所有人被教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发出几声低呼,后退两步。 “老师!”金平舷大惊失色,在后面失声大喊。 爱丽切小姐站在门边,望着眼前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弗兰教授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慌,坚定地行完了礼才慢慢直起身,看着面前年轻的表演者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开口道:“我应该要向你们致歉。” ※※※※※※※※※※※※※※※※※※※※ 注:史诗音乐大家可能知道的不少,我就不推了,但我写的时候,主要听的是two steps from hell的《天使之城》。 第 46 章 听到弗兰教授开口道歉,许熠嘉心中有一瞬间的凉意,但随即弗兰教授脸上浮现的欣慰和喜悦,又弄得他有些迷惑。 只听教授接着又道:“我被自己的偏见和经验蒙蔽了双眼,竟然忘记了音乐原本就不是坐在桌前精雕细琢的工匠手艺,它本应该是一种情感的迸发,是我们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对生活的阐述,不论你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拿起任何器具来演奏,用自己的喉咙来歌唱,因为它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欣赏,“我应该感谢你们,是你们用你们的音乐唤醒了我,让我明白一直困扰我的事情,其实有着最简单最直白的答案,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教授的目光诚恳,眼中的赞叹欣慰一目了然。 虽然有些搞不明白教授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教授对他们演出的欣赏和称赞,先锋音乐社的伙伴们还是看出来了,一个个不由得都有些激动雀跃,但又不大敢表现出来,担心还会有什么转折。 许熠嘉却是对弗兰教授的一席话听得有些触动,后土星系在文化传承上的缺失,使得后人在考证先辈们的艺术创作背景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偏差,常常难以体会那些先人们真正的思想情感,或许这就是弗兰教授所说的长久困扰她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却又停了下来,觉得或许这些话不该由他来说,或者不该由现在的他来说。 弗兰教授并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她迈上前一手一个轻轻扶住了站在最前面的许熠嘉和卡洛琳,然后看着这群孩子们的眼睛,欣慰地道:“我们这些陈旧过时的老人积极的参与举办青年人艺术比赛,目的就是为了找寻和你们一样,热爱音乐,热爱这个世界的年轻人,让这个世界因为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而变得更加美好,这才是我们的初衷。” 这句话所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已经非常明显,金平舷也反应了过来,他高兴地跨近几步道:“老师,您的意思是,他们可以通过?” 弗兰教授放开两个孩子的手,笑着看他,“当然,他们非常的优秀,超乎我想象的优秀,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参加这场比赛。” 此言一出,先锋音乐社的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小声地欢呼起来,戴里克抑制不住跳起来一声大喊,但刚脱口不到一半,就被他连忙捂在了喉咙里。 但是弗兰教授不但没有责怪,反而露出了鼓励和蔼的笑容,这下子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全都高举双手互相击掌,快乐的大喊,喜悦的笑声响彻整个琴房。 几个大人站在一旁,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尽情的庆贺。 爱丽切小姐笑着走上前,对弗兰教授道:“教授,我去准备一点茶点吧,也许你们想要坐下好好聊聊。” 弗兰教授轻笑着点头道谢,爱丽切小姐立即脚步轻快地出去准备。 和这群年轻的孩子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弗兰教授仔细询问了他们社团平时的练习情况,耐心地指点他们音乐学习方面的一些知识。 尤其是对社长许熠嘉,弗兰教授更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他音乐实力的欣赏和赞美,认为在自己见过的年轻一辈中已经极难找到实力能与他媲美的了,而偏偏他还这样的年轻。弗兰教授不断的赞叹,让许熠嘉实在忍不住脸红,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是开过挂的。 临近中午,许熠嘉礼貌地拒绝了弗兰教授留他们吃中饭的邀请,弗兰教授未婚,家里只有她和爱丽切小姐两人,这么多人在这里吃饭,实在太过麻烦他们。 送走了这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弗兰教授走出琴房,看见送人出去的爱丽切小姐返回,她想了想,对爱丽切小姐道:“爱丽切,麻烦帮我联系一下小科尔弥斯先生。” “好的,教授。”爱丽切小姐答应道。 “好的,麻烦您了……不,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好的,我明白了,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好的,再次感谢您。”温和的男声在起居室内回响。 结束通讯,安东尼立即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刚刚的温文有礼。 他将终端轻轻搁置在桌旁,站起身,走到了起居室的窗边,切割完美的厚重水晶玻璃长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绿色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是埃利森家族位于华盛郡阿尔冒顿小镇的老宅,阿尔冒顿小镇距离启明星市约有一小时左右车程,整个小镇占地约14平方公里,小镇风景秀丽怡人,除开小镇中央四散分布的埃利森家族成员的住宅庄园,在小镇周边的居民大都是服务于埃利森家族的家政管理人员,医护人员,或是城镇维护人员及其家属。 而安东尼此时所在的位置正是位于小镇正中央的阿尔卜勒山,埃利森家族嫡系世代所居住的阿尔卜勒庄园就在这座海拔不足千米的阿尔卜勒山主峰上,而这个占据了整栋主楼三层的卧房套间正是独属于他在老宅的房间。 作为埃利森家族的最纯正的嫡系血脉,无论其间有多少蝇营狗苟,也无论他本人怎么想,他所拥有的房间也必然要是庄园主楼中,仅次于主卧的,位置最优越的房间。 即便这个位置,会令众多的埃利森家族成员日夜觊觎虎视眈眈,也不容更改。百年世家的世代传统,无人可以轻易触犯,哪怕手腕强硬如同他的父亲。 西利欧随侍在侧,就好像是一尊雕像般不言不语。 安东尼敲了敲窗棂,像是在向他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三足金乌’的前身,能够通过这场小小的考察面试我并不奇怪,但能让弗兰教授亲自为他们致电,不惜动用自己的权限落人口实,也要助他们登上最终舞台,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看来此时这个才刚刚成立的先锋音乐社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实力呢。” 西利欧低了低头,恭敬的道:“这不正是先生您希望看到的结果吗,只有他们能够走得够高够远,您的示好才不算白费啊。” 安东尼看着窗外在山间漂浮缠绕的云雾,微眯眼睛道:“是啊,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红木的精工长桌周围,此时正坐着庄园里的四位主人。 芙洛媞雅·科尔弥斯女士带着优雅的微笑轻轻地拿起桌上的餐刀,将佣人们摆放在面前的主菜克尔台牛排均匀的划开,随即她将刀具递回佣人手中,吩咐人将主菜端至餐桌的正中。 这是福萨克人的传统,由家里的女主人分割好主菜以后,才是用餐正式开始的信号。 一家人在男主人的带领下,正式开始享用桌上的餐点。 芙洛媞雅女士似乎很希望尽好庄园女主人的义务,用餐途中不但时时照顾着家里男主人的所有需求,还要看顾不满七岁的小儿子的饮食,即便是不常回家的大儿子,也频频受到了她的关照。 “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生活过得还习惯吗?要不然还是搬回家来住吧,家里的人照顾还是会更精心一些。”芙洛媞雅保养精心的美丽脸庞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安东尼微笑着放平餐具,“母亲,请不必为我费心,我在外面过得还不错,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芙洛媞雅女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亨利·科尔弥斯先生用餐叉敲了敲酒杯打断了她,亨利先生一边示意佣人给自己斟上佐餐酒,一边淡淡地道:“老宅距离他的学校路程太远,让他出去住也好,这个年纪也该学会独立生活了。”说完以后,亨利先生沉默地继续用餐,但这个话题便算是就此终结,日后也不会再有谁提起。 之后,包括女主人在内,餐桌上的诸人都开始专注地享用餐盘中的食物,不再继续交流。 安东尼用罢午餐,面带微笑地拿起餐巾轻拭嘴角,他真诚地夸赞过厨师长的厨艺以及女主人芙洛媞雅女士的精心安排,便提出了告辞,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西利欧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半步不敢擅离,一直等到关上房间的大门,西利欧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安东尼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这房子还没到刀山火海的地步。” 西利欧固执地摇头,“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最好。” 安东尼不再试图劝他,他脱下外套,走进更衣室里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出来,到起居室的沙发椅坐下,西利欧替他端来刚刚佣人送过来的饭后茶点。 见对方似乎有想要开盖检查一下的想法,安东尼伸手按在茶壶上摇了摇头,他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淡淡地道:“那个女人没那么蠢,在这栋房子里对我下药,亨利·科尔弥斯不会放过她。”说完,他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西利欧还是有些不放心,紧紧盯着主人的神情,见确实没什么不妥,才道:“可是先生,您不是也让人把凡妮莎小姐送来的东西交给了芙洛媞雅·博克斯的人吗?难道您就不怕被科尔弥斯先生发觉吗?” 安东尼嘴角微翘,勾出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谁说我交给她的东西是毒药呢?” 西利欧闻言有些奇怪,他并不清楚自己的主人和凡妮莎小姐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只知道密谈过几次后,就让他联系了老宅的眼线,交给他一个隐秘的拿货的渠道,让对方想办法透露给芙洛媞雅·博克斯的人。 虽然西利欧并不清楚,这条拿货渠道究竟能获取什么物资,但安东尼先生安排他经手时,他粗略看过一眼,所以知道这份资料上写了一些联盟违禁药品名录上出现过的编号。 然而此时先生却说,这并不是毒药,这让他实在有些想不通,既然不是毒药,难道先生还会交给那对母子什么有用处的东西不成? “为什么不会?”安东尼轻轻放下茶杯,看着窗外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我交给那对母子的是‘稀金酶’【注】。” “稀金酶?!”西利欧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失口叫道。 ※※※※※※※※※※※※※※※※※※※※ 注:某人是个理科白痴,基因学科对我而言无异于天书,研究了半天才取了这个名字,将就看吧各位。本来想叫黄金酶的,但是这玩意现实中有,担心引发歧义,只好改成这个了。 第 47 章 “您和凡妮莎小姐怎么会有稀金酶的渠道?!”西利欧实在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叫,“而且这种渠道,您怎么还把它交给那对母子?这难道不会对您造成威胁吗?” 安东尼对西利欧的惊骇不为所动,他平静地望着窗外,安然地享受茶点,等西利欧终于平静下来停止嚷嚷,他才淡淡地道:“一条稀金酶的渠道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西利欧几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吐不快,但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嘟囔,“现在法布里少爷最需要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稀金酶供给,可您却把这样一条重要渠道交到他们手里,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人类世界经过两百多年的基因工程推行,区分自然人和调整者的界限已变得不再那么分明,在现今世界,血脉基因中不带丝毫基因编辑的纯粹自然人已经非常稀少,所以如尼尔斯和许熠嘉那样的自然人,也只是因为基因偏差的标准达不到5%的基准标线,才被划归为了自然人的范畴。 而安东尼的这位继弟法布里奥虽基因调整偏差值高于8%的基准标线,满足一般调整者的标准,但距离优秀基因改良的10%-12%的标准还差得远。 芙洛媞雅女士对此自然焦急万分,想尽了办法希望提高自己儿子的基因优化程度。而所谓的稀金酶,官方名称应该叫做“hidt基因工程活性蛋白”,是一种用于进一步提高调整者基因的实验药物。但因为调整者繁育艰难,新一代的基因调整已被联盟政府全面禁止,所以‘稀金酶’的产出也已遭到了全面的封禁。 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即便各种基因药物已经被明令禁止,仍然有不少违禁实验室会为了金钱,给各种世家门阀秘密供应此类药品,而‘稀金酶’由于临床效用最优,以及制备极为困难等原因,在黑市中一药难求,其珍贵程度堪比稀金,所以才被冠以‘稀金酶’的称呼。 西利欧实在弄不清主人的想法,只能试着去猜测,“难道这条‘稀金酶’的渠道供应的药品有什么问题?会给人留下什么隐患?” “怎么会?”安东尼不由轻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西利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未免也把芙洛媞雅想得太蠢了,这么明显的陷阱,她不可能发现不了的,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经过再三考察,确保万无一失,她怎会轻易给她儿子尝试,那可是她一生的筹码。” 他那位心思机巧的继母芙洛媞雅女士毕生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比他这个嫡系长子更优秀的继承人。 不过可惜,她却弄错了一件事,他和法布里两人的这位父亲亨利先生所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基因优秀的后继者。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亨利先生唯一在乎的话,也唯有他手中的权势。 芙洛媞雅女士或许一直在心中将安东尼视为她最大竞争对手,但对于安东尼来说,这对母子却从未被他看在眼里。 整个埃利森家族就像是一个养蛊的巨大陶瓮,而在这个陶瓮里,所有人都如同互相攻击噬咬的毒虫,唯有成为最狠毒最强壮的那一只,才有可能生存下来。而在这个陶瓮里,真正最强壮并且最致命的那只毒虫其实便是他们的父亲,高高在上的上一任胜出者。 所以无论这个陶瓮底层的新一任胜出者是谁,都必将成为他父亲的敌人。 给与眼前的敌人一个可控的成长机会,不但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反而是保护自我的最佳手段才对。 安东尼擦过西利欧的身边走向卧室,准备去小憩片刻,至于西利欧的疑问则留给了他自己去思考。虽然西利欧的长处不在谋算方面,但也不能太过不用脑子。 至于是否会养虎为患,从来不在安东尼操心范围里,毕竟,安东尼毕生的梦想就是亲手打碎陶瓮,让这个令人厌烦的周而复始归于尘土。 周一的一大清早,其他社团的早训时间都还没开始,除了零星几个人,艺术综合楼一片安宁。 史丹利穿过三楼的走廊,径直朝着社团走去,等通过了指纹识别,社团大门‘咔’一声轻轻敞开,立刻便有断断续续的吉他和鼓乐的声音流泻了出来。 史丹利挑了挑眉,推开大门,就见社团里所有的乐手竟是史无前例的已经全员到齐,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埋头苦练,只偶尔才会抬头小声地交流探讨。就连一贯早上起不来的卡洛琳都不例外,此刻正站在录音室的玻璃门后认认真真地吊着嗓子。 史丹利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一圈众人,但包括几个一年级的社员在内,大家都只是抬起头简单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又各自专心忙碌。尤其是小惠灵顿,似乎连抬个头都懒,耳机也不摘,腾出一只手随意挥了挥就算打过招呼了,随即又立刻靠回沙发继续抱着吉他拨弦。 史丹利有些心情诡异地绕过众人,走到活动室的里间,此时整面的吸音隔断已经升起,史丹利敲了敲隔断门,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请进。” 史丹利推门而入,许熠嘉正坐在钢琴后抬头看向他。 昨天去拜访弗兰教授时,因为是去别人家中,所以为了避免人多杂乱,社团除了乐手以外的成员都没有一起跟去。不过为了避免其他成员们在家里等得太焦心,所以一确定拿到了参赛名额,许熠嘉他们便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发通讯和史丹利他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一群人就像疯了似的在大街上和影像那边的伙伴一起又笑又跳,对路人的怪异目光毫不在意,尽情挥洒宣泄自己的满腔兴奋。 兴奋之情终于平复以后,回到家,史丹利和许熠嘉两人又为了之后参赛的安排又单独联系,一连谈论沟通了好几个小时,临切断通讯时还意犹未尽,约定了今天一早在社团碰面接着聊,所以史丹利才会一大早的就跑来社团,但却没想到会看到外面那难得一见的奇景。 倒不是说社团的成员们平时不够勤勉,但是毕竟都是些高中生,再怎么热爱音乐,平时也或多或少的会有些早上起不来,练习不集中,叫苦叫累之类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如同今天这样一个个像是中邪了一样卖力苦练的场景,实在是少有。 史丹利挑着眉指了指背后的场景,问许熠嘉,“这怎么回事?” 许熠嘉忍不住笑,“不知道,可能太高兴了吧。”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仔细看过,就发觉所有成员一个个明明都挂着黑眼圈还拼命苦练,却还是难掩眼眸中的兴奋激动,便多少能猜到一点他们心情了,昨晚只怕是所有人都过了一个难眠之夜吧。 “行吧,这样也好。”史丹利点点头,不管是什么理由,能让社员们都紧张起来增加练习量,他都认为是件好事。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许熠嘉身旁坐下,“比赛的日期已经确定了吗?如果一月下旬才能开始的话,前期还可以赶在寒假期间,可如果后面一直晋级,那就必须要跟学校请假了。” 许熠嘉点点头,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没办法,弗兰教授说这个比赛其实主要还是面向的成年人或是艺术院校学生,所以就没有考虑到我们这样的普通高中生的情况。” 史丹利摸着下颌想了想,道:“也行,既是这样,等报名的时候就以东明学园的校内社团的名义好了,这次大赛的声势很大,只要你们能在晋级赛上一鸣惊人,就算是为学校增光了,想来到时候学校应该不至于多加阻拦。而且这样做还有个好处……” 听他把‘一鸣惊人’几个字说得如此轻巧,许熠嘉顿感压力巨大,他有些不堪重负地在心里擦了把冷汗,连忙道:“还有什么好处?” 史丹利没注意他的神色,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如果按弗兰教授的说法,这场比赛的参赛人员大都是成年选手的话,高中生社团也许能算个吸引眼球的噱头,应该能帮我们吸引到更多关注目光。” 许熠嘉听他这样说,神情不由有些古怪。前世在地球上时,到他穿越的时节,各种为吸引眼球无所不用其极的炒作手段已是层出不穷。但后土星系文娱业不发达,人们相对还比较单纯,他原以为自己离这种事大概还挺远,没料到他的朋友即使没经过他那个时代的洗礼,也照样能把手段玩这么溜,该说不愧是史丹利么? 不过他倒也没顾虑那么多,这个年头还没有那么多花样,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这种程度的话题讨论度应该还不至于引发什么负面效果,于是他也就默认了史丹利的想法。 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学习和社团活动,许熠嘉回到家中,吃过饭后,又磨磨蹭蹭地洗了个澡,他盘腿坐在床上,对着自己的终端陷入了苦恼。 得到弗兰教授的推荐,获得参赛资格已是板上钉钉了,但他却始终还不曾联系安东尼说过此事。虽说对方与赞助商关系亲密,又一早就认识弗兰教授,想知道消息,根本无需他们通知。但他们社团能得到这个机会,对方毕竟是帮了大忙,如今有了确切的好消息,却装聋作哑的完全不和对方联系表达谢意,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许熠嘉咬了咬牙,心一横便将通讯拨了出去。 第 48 章 等待通讯接通的几秒钟里,许熠嘉只觉得心跳快如擂鼓,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了各种念头,却一个也没能抓住。 只是等通讯的那头终于被人接起,那个总是带笑的低醇嗓音响起时,这些纷纷杂杂的念头却是一瞬间全都不翼而飞。 “晚上好。” “晚上好,”许熠嘉吞咽了一下津液,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不会,时间还早呢,是有什么事发生吗?”对方关心地问道。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态度温和,许熠嘉的心跳渐渐平缓了下来,说话也变得流畅了一些,“不是,今天联系你,其实主要是想跟你道声谢……” 但话音未落,通讯那头就传来了一声轻笑,“因为你们通过了弗兰教授的考察?” 许熠嘉被对方打断,刚刚打好腹稿的对白一下卡了壳,但随即又立即有些庆幸,对方果然一早就知道了,还好没有拖得太久。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道:“是的,真的非常感谢你,这件事真的多亏了你和金老师的帮忙。” “哪里,我并没有帮上什么,主要还是金老师出力较多,而且是你们自己本身有真才实学。”安东尼语气温和诚恳,似乎真心不愿居功。 但越是如此,许熠嘉就越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对方一直处处帮忙,但却从未提过丝毫回报。 和弗兰教授聊过之后,他们才得知这次的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主要面向的专业的成年人选手,他们作为高中生团体能够辗转获得这样的机会,若没有对方当初的举荐,肯定不会如此顺利。如果不正式表达一下感谢,许熠嘉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不由暗暗苦笑,难怪世人都说,这世上人情债才最是难偿。 见许熠嘉沉默许久,猜到他或许是有些过意不去,对面的人便轻笑着道:“请不必放在心上,这件事与我而言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就接着道:“这样吧,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就再请我吃一次上回的甜品吧,从上回吃过以后,我至今都念念不忘呢。” “甜品?”许熠嘉疑惑。 “是啊。”安东尼含笑道,“不知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许熠嘉不由有些迟疑,他其实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提前和社团的同伴们打过招呼,然后就在社团好好接待一下安东尼,对合作的事情好好谈谈。却不料对方却只提了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小小要求,不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他陷入思索的这几秒钟里,对方仿佛害怕给他添麻烦似的,又连忙道:“当然,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这个时候你们社团应该会很忙碌吧,不过只是一点小事,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不不,没什么不方便的。”许熠嘉听对方都这样说了,哪还来得及细想,连忙答应道:“要不就这周六吧,你看可不可以。” 安东尼含笑的声音在那头应道:“当然可以,那就这周六。” 通讯被挂断后,安东尼嘴角一直挂着的一抹笑意慢慢淡去,西利欧在一旁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通讯终端,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先生,您不是说可以借机打通和惠灵顿家族的联系吗,为什么却只约对方单独见面?” 安东尼却摇了摇头,表情平静,“西利欧你要记住,当向别人施恩的时候,最忌讳的一点就是,凭借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要着急索取回报。”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出房门,“只有让那些接受了你恩惠的人把你的恩惠牢牢的记在心里,你才能够得到最大的回报。” 转眼一周时间便已过去,这段时间许熠嘉和蒋覃峰整理出了所有社团有可能会用上的曲目,让先锋音乐社的每一个人都拼命地练习到烂熟于心。而这个期间每个成员都很刻苦用心,争分夺秒地埋头苦练,每天都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半来用。 每个人都不知道最终能在比赛中走多远,只得尽可能地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这天早上一睁眼,许熠嘉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慢慢吐了口气,这几天一直没日没夜的泡在社团活动中,过得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昨天下午社团活动结束,他才和史丹利商议,觉得这一周时间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太紧,练习有些陷入瓶颈,所以便决定这两天就全员休息,让大家能调整放松一下心情。 躺在床上许熠嘉皱着眉磨蹭了一下枕头,想到今天就是和安东尼约定的时间,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和安东尼见面的这件事,许熠嘉还没有和史丹利他们提起,倒不是想存心隐瞒,只是总觉得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说起。 虽然他必须承认,对安东尼的第一印象他有一些超乎该有界限的好感,但与对方来往过几次以后,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最好和这个人保持适当距离。 对方虽然看上去十分随和,善解人意且又乐于助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似乎很值得交往。可是许熠嘉却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对方有些心思难测。 许熠嘉虽长了一副聪明相,但其实一直是个喜欢依直觉行动的个性,并不是脑子笨,只是单纯的不爱思考那些过于复杂的事情。不过他天生观察力仔细,直觉敏锐,所以对那些心思深沉的人,他一般都会下意识地保持距离。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孽缘,又或许只是意志力薄弱,他总是有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想到这,许熠嘉略有些烦闷的揉搓了一下脑袋,知道再继续赖着不起床也于事无补,只得停止胡思乱想,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许熠嘉换了身出门的的衣服,便去楼下和小姨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门了。 因为今天和人有约,不能在家照看弟妹,小姨便准备上午把亚摩斯他们带去画廊照顾,所以许熠嘉便和姨父小姨约定,赴完约以后就立刻过去画廊接亚摩斯他们回家。 原本小姨他们觉得他既然今天和朋友有约,就不用过来接亚摩斯他们,好好在外面玩一天就好。但许熠嘉却并不想和安东尼在一起久待,便推脱道朋友平时很忙,下午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做,小姨才只得随他。 许熠嘉和安东尼约定的地方是位于启明星市城东的一个华人聚集社区,在这里居住着很多后土星长安大陆国家的移民。长安大陆文化和许熠嘉前世所熟知的华夏文化十分类似,所以总让他觉得极有亲切感。再加上他这一世的生身父母也都是长安大陆华人,所以他便有了喜爱和学习长安文化的理由。 也因此来小姨家生活的这几年,他能够说流利的华语,懂得做华人的饮食便也没有引起小姨他们的怀疑。 虽说安东尼原本只提出请吃甜品作为感谢就可以,但许熠嘉当然不可能真就这么厚着脸皮应付过去。 可究竟该怎么招待对方,也确实让人头疼。 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依照尼尔斯所说,安东尼显然也是出生极好。而以自己的经济能力,真请对方吃什么奢华大餐不现实且不说,而即便是掏光了荷包,对方也不见得会瞧在眼里。于是他苦思很久,才决定请对方去尝试一下比较有民族特色的食物。 丹霞星属于移民星球,文化融合极为普遍,但由于华盛郡聚集了大量出生西南联盟国的移民,所以比较盛行的饮食风格还是以西式为主。上次和安东尼吃过一次糖水之后,发觉对方似乎不排斥长安风格的饮食,所以他今天便决定请对方尝试一下长安风格的早茶,既有新意也不算失礼。 等许熠嘉到达约定的街区之时,离约定的时间只差十多分钟了,于是他随意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站着等候。 今天天气极好,温度适宜,云淡风轻。丹霞星的大气环境极佳,所以在如此晴朗的天气里,天空碧蓝如洗,明媚的阳光当空洒下,照得四下的街景都显得色彩光艳。 于是这个此刻正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便显得分外的惹眼,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和一张色泽红润形状饱满的嘴唇。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两条长腿裹在一条磨破了膝盖的修身牛仔裤里,简单的衣着却越发显得整个人挺拔秀颀,充满了跳脱的少年意气,让四周经过的行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许熠嘉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低头专心的盯着终端发消息,不料一条消息还没等编辑完,一个仿佛浸透了暖阳般的嗓音忽然就在他耳畔响起。 “嗨。” 许熠嘉一惊,猛地回过头,这才发现安东尼此刻竟是就站在自己身后,也不知已是在那里站了多久。 许熠嘉连忙放下编辑了一半的讯息,退开一步才道:“你已经提前到了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许熠嘉本来想着如同安东尼这样的富贵少爷,多半不会准时,而且即便来了,大概也会是豪车相送,声势浩大。却不料对方竟是早早就到了约定地点,还孤身一人就站在大街上等待,随意的姿态和这个普通的社区毫不违和。 只见安东尼此时身着一件烟青色小方领的棉质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白皙紧实的的手臂,双手随意插在深色的休闲裤裤兜里,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年轻人。 对方在阳光下露出一个微笑,眼眸在此刻的光线照耀下蔚蓝如碧,令许熠嘉生出几分无措。 第 49 章 许熠嘉有一瞬间的迷惑,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避开对方的视线,侧身朝着身后社区入口的石制门楼方向指了指,“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去吧,不然一会人就多了。” 安东尼从善如流地点头,随他一起走进了那个高大的牌楼坊门。 刚一步入这个社区,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市井烟火之气。 安东尼兴致盎然地打量四周街景,社区环境颇为洁净,道路两边栽种着正开得热闹的四季红。整条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街道不算宽绰,两边沿街的民宅全都敞着门脸,都是些做小买卖的商铺。虽然时间还早,路上行人不多,但从这些敞开的铺子望进去,一个个整齐陈设着各种商品,琳琅满目,间或还有些小食铺子冒着蒸腾的热气,一派市井繁华景象。 两个年轻人平肩而行,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在此刻喧嚣热闹的环境之下,却难得的没有显出尴尬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个岔道,许熠嘉领着安东尼往左手边行去,就见迎面一幢十分精致的三层木质小楼,小楼的檐下挂着几幅招幌,门头上有一块老旧的木质牌匾,上面提着四个墨色的大字‘齿颊留香’。 许熠嘉带着安东尼径直朝小楼的方向走过去,嘴里解释道:“这里是一家很有名的茶楼,平日都是食客爆满,今天是休息日只怕人会更多,不过我已经定了单独的包间,不用担心会被打扰。” 安东尼微笑应道:“今天是你请客,我当然是客随主便,你决定就好。” 许熠嘉有些不知他究竟是是客套还是调侃,只得扯出个笑容含糊应对,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迈进了这间不大的茶楼。 刚一进门,就见入门处是一个直达天花的高大透雕屏风,隐隐绰绰能看见里间桌椅四设,此时已坐了不少茶客。绕过屏风,左手边是一个原木色的高大柜台,右手边则是一个砖石垒砌的大灶,上面摆着一溜冒着白烟的黑色铸铁壶。 一个茶楼的接待伙计,见有客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口里招呼道:“欢迎光临!” 许熠嘉向伙计说了自己预定的座位,伙计连忙客气地领着两人从中堂穿过进入天井,顺着左右对称的木质楼梯上了二楼,一直把两人送至一张用人高格栅隔开的方桌之前。 伙计招呼两人坐下,两人在光滑细润的木制扶手椅上坐下,向外望去,只见二楼朝着天井方向并无隔墙,只由木质的梁柱围栏包围,坐在此处可以一览无遗的欣赏中庭的翠竹依依,小桥流水,还能听见楼下表演者演奏的丝竹管弦之声。 伙计递上菜单,许熠嘉摊开递给安东尼,示意伙计先向他介绍,伙计知道这是主客,便立刻殷勤地向安东尼一通麻溜的介绍,安东尼倒也不嫌烦,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提出各种问题,似乎对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饮食风格都极有兴趣。 好不容易把菜单上的东西弄得明白,安东尼把自己感兴趣的吃食一一点上,又将菜单递回给许熠嘉。许熠嘉接过,按照华人请客的传统,又补充了几样招牌硬菜,确定已足够两人吃的,许熠嘉才放下菜单。 安东尼看着伙计拿着菜单下去传菜,才有些好奇的道:“我看这里怎么好像都是人工服务的吗?”丹霞星科技发达,但劳动力却严重不足,所以大部分餐厅超商使用的都是智能服务系统,自助下单自助结算,像这样完全人力服务的店铺已经十分少有了。 许熠嘉点点头道:“听说这家店的老板崇尚复古,不光是店内的服务员,还有店铺的摆设,以及食物的烹调全都是按照传统方式一一复原的。” 安东尼听完颇觉有趣,笑着道:“那我一会真得要好好品尝一下了。”这份兴趣实实在在发自他的内心,说来若是没有这场糟心透顶的重生,此时的他本也应该在好好地享受生活才对。 许熠嘉见他的愉快不似伪装,心中也松了口气,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不一会功夫,他们点的食物就陆陆续续摆上了桌案,一个个竹编的小笼屉精巧可人,盛放着肠粉,虾饺,奶黄包,叉烧包,干蒸烧麦等等各式点心,生滚粥连同砂锅一起摆在了餐桌正中,满桌食物或是晶莹剔透,或是软糯蓬松,又或是香鲜味美,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许熠嘉给安东尼递上餐具,招呼他品尝。 安东尼看着满桌的美食,小心翼翼地用陌生的餐具轻轻拈起一个造型精巧如同艺术品一般的点心,沿着边缘轻轻咬开一个破口,一股鲜美无比的汤汁瞬间顺着舌尖滚入喉中,他眼睛微眯,花了两秒品味美食带来的幸福感,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咬下第二口,第三口,虽始终礼仪得体,却一口接一口地吃得停不下口。 见对方吃得满意,作为请客的一方,许熠嘉也颇觉欣慰,展颜一笑也开始跟着频频下箸。 一场宾主尽欢的飨宴下来,桌上的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被两人一扫而空。许熠嘉招呼伙计上了一壶热腾腾的菊花茶,两人心满意足的一边闲聊一边消食。 “真的要感谢你的招待,每次你推荐的食物都非常令人惊喜呢。”安东尼神情有些惬意。 “不用客气啊,”一顿饭吃下来,许熠嘉心情也变得舒畅许多,“享受美食的过程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能找个人和我一起分享这种喜悦,我也挺高兴的。” 安东尼牵唇一笑,这种能停下脚步享受生活的悠然于现在的他而言还太过奢侈,不过他无意和对方分享这类心情,而是转而道:“我听说拜尔斯公司与你们社团的版权协议已经签好了,拿到版权费有想过要怎么庆祝吗?” 许熠嘉闻言微愣,如果不是对方提起,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事了。前段时间史丹利确实说过,版权费拜尔斯公司已经转账到了小惠灵顿拜托家族律师出面办理的一个账户上面,其中三十万已经让律师平均汇给了鸢大的两个社团,剩下的二十万将由拥有词曲版权的先锋音乐社所得。 史丹利和小惠灵顿的意见原本是打算分一半作为词曲创作的酬劳给许熠嘉,剩余部分则用作社团的集体经费。但许熠嘉极力推辞,认为史丹利和小惠灵顿也有份参与,不能毫无所得。而且他们即将参加青年艺术家表演赛,估计前期的置装费,交通费等等的花费也不会少,坚决不同意自己独得一半。所以,最后集体商议达成一致的结果就是,许熠嘉拿其中五万作为个人酬劳,另外两位参与者小惠灵顿和史丹利各得一万五,剩下的部分则作为此次社团参赛的活动经费。 许熠嘉想到这里,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想过庆祝的事情,现在大家都在一心惦记之后的比赛,估计也没什么心情。” 安东尼点点头表示同意,“确实,现在对你们来说确实不是庆祝的最好时机,不过,”他微微一笑,“若是能在之后的比赛里能获得好的成绩,然后两件事一起庆祝,想必喜悦会更加翻倍。” 许熠嘉听他这样说,忍不住也是一笑,“谢了,希望真能如你所说。” 两人走出茶楼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街上的行人已是变得熙熙攘攘,整个街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沉浸在这种生气勃勃的嘈杂之中,两人也没有觉得不耐,反而顺着人流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两人都是身高腿长,长相出众,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并肩走在一处更是分外赏心悦目。于是这一路来,他俩兴致勃勃地赏景,他俩也被被人群当做了一道街景来赏。 走出社区坊门的时候,许熠嘉抬手看了看终端,发觉已是快到十一点,不由有些惊讶,他们见面的时候才是8点半,一眨眼竟已过了两个多小时。 他放下手,有些犹豫地看向身边人,出门前没想到两人这次见面还能相处得颇为愉快,此时急着提出道别似乎有点失礼。 不过还未等他想好该怎么开口,安东尼突然道:“有一件事,”似有些不好意思,他语气有些放缓,“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 许熠嘉有一些疑惑,但还是很快道:“什么忙?你说。” 安东尼微笑,“是这样,我有一位朋友马上要到生日,因为他十分醉心艺术,所以我一直想要挑选一件比较能体现心意的艺术作品赠送给他,我知道你很擅长这方面,不知能不能麻烦你陪我挑选一下?” 许熠嘉心中稍有点为难,对方诚心诚意提出请求,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并不麻烦的小事,即便想要拒绝,他也找不出一个很好的理由,于是只好顺水推舟道:“当然,我正好有事准备去南港街一带,正好可以带你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南港是整个华盛郡最为知名的艺术文化街区,在这里聚集了各种流派的艺术家的工作室,以及大量的新老画廊。上一任启明星市市长高瞻远瞩,将市立美术馆也选址建造于此,将整个南港街区建造成了一个吸引众多观光旅客的艺术文化街区,从此变得一派极富文化底蕴的繁荣景象。许熠嘉的姨父和小姨所经营的艺术画廊便也是位于此地。 第 50 章 当安东尼跟在自己身后登上公用悬浮车的时候,许熠嘉还略微有些心情恍惚。 他虽对世家子弟们的生活方式不甚了解,但也以为像安东尼这样的出生,出门不说前呼后拥,最起码也该是随从相伴,专人接送才对。 却不曾想,从一开始见面,对方就频频给自己带来意外,不仅独自一人低调出行地前来赴约,一路上对许熠嘉的所有安排也没有丝毫的挑剔勉强,还全程都对各种陌生的事物兴致勃勃。 甚至就连他刚刚提议说乘坐公共交通前往南港街区,对方都毫无异议地一口应下,干脆利落得让原本只是略微试探的许熠嘉都有些无措,只得带着略微诡异的心情领对方去悬浮车站。 好在安东尼对如何乘坐公用悬浮车的确并不熟悉,在其他乘客怪异眼神中,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半天如何排队登车,如何扫描付费,经过一头冷汗的许熠嘉指点才搞明白乘车流程,不然许熠嘉只怕真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今天真的仅仅只是和一个普通朋友的一个普通聚会。 拉着安东尼在距离南港街不远的悬浮车站匆匆下车,直到终于摆脱车上乘客们频频打量的目光,许熠嘉这才松了口气,对安东尼道:“这里离南港已经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吧。” 安东尼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便步行着前往位于港口地区的街道。 南港街是一个启明星市一个独具魅力的街区,周边因为聚集了各种艺术从业者,所以你能在这里看到多种多样风格各异的公共艺术设施,五彩斑斓的涂鸦壁画,栩栩如生的雕塑作品,让人会心一笑的休闲长椅,充满创意的‘唱歌的墙壁’,装饰怪诞的洗手间,灯箱,水龙头,路标等等。而最让游客们流连忘返的还有这里水平一流的剧院,展览馆,艺术画廊以及各种的时尚酒吧。 此时许熠嘉和安东尼所在的地方就是南港街一家颇有名气的艺术画廊,许熠嘉倒没有要给自家画廊拉生意的意思,简单了解过安东尼朋友喜欢的艺术类型,很快便向对方推荐了这家以售卖古典主义画作的为主的画廊。还向他推荐介绍了几件他觉得还不错的作品,安东尼也不磨蹭,很快便选定了目标。 在安东尼开始与画廊主人沟通价格问题的时候,许熠嘉礼貌地起身回避。 他沿着画廊慢慢向外踱步,一边欣赏着画廊的艺术作品,一边思考一会怎么跟安东尼提出道别。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音乐飘进了耳中,许熠嘉循声望去,却发现音乐是从画廊外的街道上传来的。 他朝着门口走去,就见不远处的街道旁摆放着一架装饰得色彩绚丽的公共钢琴,此时一个年纪最多不超过十岁的男孩正坐在琴凳上,认认真真地演奏着一首能让所有后土星人都耳熟能详的钢琴曲《繁星》。 男孩演奏得不大流畅,但来往路过的行人既没有人嘲笑也没有人出言奚落,每个人都用微笑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幕。许熠嘉靠着墙壁,一边等人,一边静静地看着男孩认真地敲击琴键。 作为艺术文化的集中地,在这个街区常驻的居民几乎都是从事着艺术相关的工作,即便是随便一个路边的孩童都能拿起画笔在墙上绘出极有创意的画作。这样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也照样可以拥用自己的音乐理想,在这里,不会有人会嘲笑这样的孩子。 看了没多一会,认真弹奏的男孩也不知是单纯忘记了还是因为紧张,曲子渐入第二部分的时候,其中的一小节段落频频出错。男孩也有点执拗,因为始终想不起来正确的弹法,便在琴键上反复的寻找正确的音阶,一首曲子变得七零八落。 正当男孩开始有些焦躁的时候,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掌从男孩的头顶伸了过来,轻盈地落到琴键上,将正确的音阶简短的弹奏了一遍,随即又从男孩的头顶收回。 小男孩回头,就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正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微微一笑,男孩回过头去想了想,按这人的提示又弹了一遍,总算想起了曲子的正确弹法,虽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是完整的把曲子弹了下来。 男孩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少了门牙的灿烂笑容。 许熠嘉看着男孩快乐的神情,也忍不住有些心情愉悦,也回给了他一个笑容。 男孩跳下琴凳,对许熠嘉道:“哥哥,我弹完了,你来用吧。” 许熠嘉有些失笑,知道男孩是看他一直站在这,误以为他也是排队想弹钢琴,才好心把位置让给他。不过他想了想,也没有辜负男孩的好意,走到钢琴的面前坐下,试了试音音质,把男孩刚刚弹奏的那首《繁星》也弹了一遍。 这首曲子短小精致,且旋律简单明快,是一首非常适合儿童演奏的钢琴曲,许熠嘉在前些年的时候也曾反反复复的弹奏过这首曲子,时隔几年重新再弹,又让他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随着欢快活泼的曲调进行,他的心情也跟着开始有些昂扬起来,琴键被轻快地敲响,旋律闪烁跃动,如同晴朗夜幕下的点点星辰,引人驻足流连。 一曲弹完,站在一旁的小男孩满脸赞叹地鼓起掌来,许熠嘉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男孩大着胆子问他,“哥哥,你弹得真好啊,你练习了多久,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弹得这么好呢?” 许熠嘉没有敷衍他的问题,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我练习钢琴差不多快十年了,只要你认真的练习,等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可以弹好了,比我还好。” 小男孩听他这样讲,仿佛受到了鼓励,开心的用力点点头,然后他眼神闪亮的问许熠嘉,“哥哥,你还能再弹一首吗?” 许熠嘉笑,“好啊,你想听什么?” 小男孩脸上露出了点为难之色,似乎想听的曲子挺多,一时也不知道该选哪首。 许熠嘉看男孩一副选择困难症的模样,不由有些失笑,他回过身抚了一下琴键,此情此情让他回想起前世看过许多次街头艺术家们的演奏表演,突然有了一股效仿的冲动。 他也没有多想,手指重新回到琴键上按响了旋律。 轻柔舒缓但又连绵不绝的优美琴声在他的纤长的指间响起,如同一阵从天边刮过田野的清风,挟裹着一片低垂的雨云,叮咚叮咚的雨滴落入田间的水洼,落入黑色的泥土,落入人们的心间,润泽了每一个人干涸的心灵。乐曲还在继续昂扬着,这场雨下的越来越大,汇聚成了流淌的山涧,发出哗哗的声音回转在大地上,滋润着世间的万物。 许熠嘉眼睫低垂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跃,嘴角浮现了一抹不自觉的浅浅微笑,在他脸上所能看到的只有纯然的对音乐的沉醉和喜爱,看不到一丝世俗的阴霾,也完全不受丝毫外界的干扰。 当一曲弹罢,许熠嘉还久久的沉醉徜徉在直抒胸臆的音乐世界中时,周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与喝彩。 他被这声响唤醒,猛然回过神,才发现此时身周已围满了路人。每个路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沉醉与赞叹,对贡献了这样一场精彩演绎的表演者给予了他们最直接最真诚的夸赞。 许熠嘉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如此忘我,对周围的动静一点也没有察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想要站起身离席,衣角却被人拉了拉,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刚刚那个站在身旁的小男孩。 男孩似乎有些激动,踮着脚尖眼神里闪烁着光亮,望着许熠嘉道:“哥哥,这首曲子好好听,它叫什么名字呀?” 许熠嘉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这首曲子叫做《雨》【注】。” 离开了人群的包围,许熠嘉又回到画廊的门口,正要进去,却看见安东尼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熠嘉驻足停下,看着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直直过来,便开口问他,“已经谈好了吗?” 安东尼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神情却有些若有所思。 许熠嘉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组织着语言道:“我一会还有点事,就不陪你出去了,我送你到最近的乘车点吧,你可以叫你的家人过来接你。” 安东尼没有反对,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两人沿着南港街的步行道往外走,气氛有些安静,许熠嘉是和这人在一块就有些没来由的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安东尼为什么突然一直沉默就有些搞不清了,许熠嘉也没好开口多问。好在一路街景缤纷,海风徐徐,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眼前就有一个悬浮车停靠点,许熠嘉停下脚步,望向身边的安东尼,“到了,你路上小心。” 但安东尼没有回应,有些沉默地注视他。 许熠嘉被他这眼神看得实在有些莫名,几乎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安东尼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稍走近了几步,许熠嘉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就听安东尼突然道:“找个清静方便的时候,带我去参观一下你们社团吧?” ※※※※※※※※※※※※※※※※※※※※ 注:灵感来自《faded》钢琴版,和《touch the rain》,推荐。 第 51 章 许熠嘉闻言颇感惊讶,他还以为对方不准备提这件事了。 虽不知安东尼为何对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社团如此看重,但之前与史丹利商量过以后,他也认为能和拜尔斯公司保持良好关系是件好事,所以这一路他其实都在等对方再提起,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的。 但这大半天下来,安东尼却一直绝口不提,许熠嘉都有些遗憾的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毫无预兆地却又听到对方说起。 不过,许熠嘉也有些疑问,“为什么要找个清静的时候?”他以为安东尼是想要认识一下他们社团的其他成员才对。 安东尼淡淡一笑,“你们社团近来估计也很忙吧,不着急。而且,我不太想碰见尼尔斯,你也知道我夹在你和他姐姐之间有些为难,如果在你们社团遇见他,估计会引起误会。” 许熠嘉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直截了当地戳破这件事,他抿了抿唇,觉得对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和尼尔斯以及凡妮莎之间的矛盾确实令人有些头疼。 其实尼尔斯作为预备社员,原本不需要每天过来社团。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投缘,他近来和几个一年级的社员玩得挺好,所以有事没事就会跑来社团。 安东尼如果选个平时的时间过来,确实很难讲两人是否会正巧碰上。而那到时,尼尔斯再加一个安东尼,顺带牵扯上凡妮莎在其中,他该怎么向伙伴们解释这复杂的纠葛?想到这,许熠嘉就不由头痛不已。 “没关系,来日方长,现在我只是有些好奇,想要多了解一下你们的社团,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安东尼语气平和而舒缓。 这意思是说,就只是单纯的参观?许熠嘉有些疑惑,总觉得对方的态度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不过这也确实是让他暂时松了口气。不过,他心中微微一动,脱口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安东尼挑了挑眉,“当然。” 可许熠嘉听他这样干脆,又有些踌躇,不过话已至此,他还是问了出来,“我能问问你,当初和尼尔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抬眼看向对面人毫无杂质的眼神,原本预备搪塞的话便被他收了回去,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过于平静,“尼尔斯是自然人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许熠嘉微一迟疑,但还是点点头,“嗯。” 安东尼眼神从许熠嘉脸上挪开,看向远处,“这么多年以来,尼尔斯一直在因为自然人的身份而感觉自卑,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他姐姐凡妮莎来说是个拖累。” 许熠嘉闻言皱紧了眉,他其实也知道尼尔斯的心态有些问题,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得开的心结,但还是忍不住道:“他不该这么想的。” 安东尼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透着一丝的冷漠,“所以尼尔斯一直一厢情愿地希望把保护他姐姐的责任交托到我的手中,从我回到启明星市开始,他就一直想找我谈谈我和他姐姐之间的婚约问题。” 许熠嘉沉默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 安东尼笑了笑,道:“你是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我要躲着他?” 许熠嘉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心情,但还是点点头。 “因为我拒绝了。”安东尼勾起一边嘴唇,看着许熠嘉眼神有些嘲弄,“我拒绝承担照顾他姐姐凡妮莎的责任,也拒绝了尼尔斯希望我们尽快完婚的想法,我告诉他,我没有义务承担别人擅自施加给我的责任。” 许熠嘉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对方唇边那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东尼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脸上的嘲弄,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他其实自己也有些搞不清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人说出这番话,他抬手摸了摸嘴唇,莫名有点怀念烟草的味道,放下手,他淡淡地道:“没有谁有替代别人承担人生的义务,你见过凡妮莎,应该很清楚,像她那样的女人,并不需要我或者其他谁来照顾。” 许熠嘉看着安东尼的脸沉默了许久,突然语气低沉地道:“对尼尔斯而言,想要保护自己最珍惜的人的心情与能力无关。” 安东尼微微一愣,这还是许熠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与笑容无关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停下,接着道:“无论凡妮莎外在看起来多么坚强,对于爱她的人来说,她都需要被保护,被照顾。”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了一瞬,安东尼挑了挑眉毛,慢慢地道:“我以为,你应该不怎么喜欢凡妮莎才对。” 许熠嘉吐了口气,“这与我是否喜欢她无关,无论我与她之间有什么不愉快,我都不会嘲笑别人的真心,虽然表达方式有问题,但他们姐弟之间的情谊我不会轻易否定,他们缺少的只是正确的沟通。。” 安东尼微眯眼睛,目光在许熠嘉脸上细细地梭巡,但对方的神情十分诚挚,看不出有丝毫勉强。 “噗呲,”看着看着,一声似乎忍了许久的笑从安东尼的唇边溢了出来,“原来你还真是这么想的吗?” 许熠嘉被他笑得有些莫名,有些怔愣地发现对方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呵呵,”安东尼用手掩住下半张脸,笑得浑身发颤,只把在一旁看着的许熠嘉笑得有些浑身发毛,才勉强止住。 安东尼放下手,站直身体,还残留着一点笑意的眼睛里却没有丁点的温度,就如同一汪深不可测的冰冷幽潭,“真有趣啊,这个世界永远也不缺乏像你们这样自不量力的人呢。” 许熠嘉被他这毫不客气的言辞说得一愣,但还没等反应过来,安东尼冷不防突然迈进几步,一直走到距离许熠嘉还不到半臂的地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近到许熠嘉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鼻息。 许熠嘉被他的举动惊到,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安东尼也没再继续走近,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漠的蓝色眼睛直直地注视着许熠嘉的双眼,“你知道,为了能够保住尼尔斯的小命,凡妮莎花费了多少心力吗?”他的嗓音很轻柔,但神情却让人觉得有些浑身发冷,“为了让她这个唯一的弟弟长到这么大,她付出了超乎你想象的代价。相信我,你不会想要领教这个女人的偏执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多管闲事,而是尽可能的离这对姐弟远一点。” 许熠嘉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讥诮神情。 安东尼直起身,带着点审视的目光最后一遍扫过许熠嘉的脸庞,随即转身,朝着不远处一辆缓缓落下的黑色悬浮车径自而去。 只留下许熠嘉怔怔地站在原地,为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陷入了迷茫。 与一群有着共同奋斗目标的伙伴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是很愉快的。丹霞星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正式的开赛时间,如同他们所预计的那样,定在了今年的1月底,寒假的最后一周里。而参赛资格的海选,则时间更早,在开赛之前的一周里,于启明星市市立会展中心里举行。 时间有些仓促,作为启明星市日后最为盛大的文艺赛事,这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状态的第一届,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周全的地方。 不过这些就暂时与近来过得有些昏天黑地的先锋音乐社成员们无关了。 为了能够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社团所有成员都沉浸在没日没夜的埋头苦练中,仅仅只在学期课程结束时,抽出几天时间应付了期末考试,其他时间完全是一头扎进了训练当中。等到开赛时间终于确定下来,这最后的一只靴子也落地,社团的众人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只得勉强彼此鼓着劲,一遍遍地反复练了又练。 许熠嘉看见这情况,觉得这种太过紧张的气氛实在不行,比赛还没开始,所有人就都是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了,可比赛除了海选,后面还有初赛,预赛,复赛,半决赛,决赛,无数的关卡在等着他们,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心态崩了,此前的努力也就全白费了功夫。 所以今天训练刚进行到一半,他走到小舞台上拍了拍手,等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便开口道:“离比赛开始也没几天了,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需要我们马上定下来。” 听见这话,众人不由有些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每人脸上都是一脸的茫然,许熠嘉忍不住笑道:“我们都准备报名参加这么大型的比赛了,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登上星网平台,但到了现在我们还连个正经队名都没有呢。” 此话一出,全场先是一阵静默,随即一阵轰然,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小惠灵顿猛地从沙发上跳起,“对啊,我怎么没想起这事来?” 由他带头,其他人也全都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 “天哪,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全都忘了!”卡洛琳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啊,总不能我们去参赛时,还没有个队名吧。” “那我们该叫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一定要取个帅点的名字!” “我提议,我们乐队就应该恢复本名,野性嘶吼,张扬霸气!”小惠灵顿高喊。 “住嘴,不要用你低劣的品味来污染我的耳朵!”卡洛琳一口回绝。 这对冤家立刻忘了正事,陷入了无止尽的斗嘴当中。 社团的气氛眼见着嘈杂起来,众人开始为了取个什么队名吵作一团,这段时间一直有些沉闷的社团活动室顿时充满了活力。 史丹利看向站在台上正笑看着众人的许熠嘉,也不由笑了起来。 他知道许熠嘉为什么会忽然提起社团队名这事,虽说马上参赛,取个正经的队名很有必要,但看着活力充沛地争吵着的社员们,明显更重要的是,能因此能让大家放松一下近来绷得太紧的神经。 虽说史丹利自诩精明,大部分外联事务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许熠嘉在专业问题上的决策。对于总是能够及时带领大家调整心态,无时无刻站在最前方引领方向的许熠嘉,他的领导能力史丹利一直都是心悦诚服。 等众人终于争够了,史丹利也走上舞台,利用高度优势猛地一挥手,叫了声“停”,争得面红耳赤的大家才停下吵闹,然后史丹利快刀斩乱麻的安排道:“不必争了,每个人提一个方案,投票表决,三次投票机会,只允许投给自己一票。” 于是众人这才停止唾沫横飞的争执,老老实实开始拿着分发下来的小纸条冥思苦想。 第 52 章 这天中午,许熠嘉和史丹利两人站在市立会展中心的大堂里,一脸郑重的递交了他们社团的参赛申请。 坐在办公台后面妆容精致的审查员小姐收取了他们的申请后,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拿出几份通过证明交给他们,叮嘱他们后天早上9点准时过来会展中心十二楼参加预选。 两人慎重其事地收好通行证明,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离开了会场。 一走出大门,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即互看一眼,一时忍不住有些失笑。 “先生,报名参赛的所有队伍名单,都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西利欧站在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敞开的大门。 背对房门站在窗前的安东尼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手招过光脑投影屏,打开文档一目十行的扫过,随即,他的目光蓦然凝聚在了其中的一行上。 他手指微动,轻轻地触摸那一行小字:参赛队伍-golden crow,参赛单位-东明学园高中部。 安东尼定定看了几秒,随后关掉了屏幕,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已经开始走向命运预设的轨道了吗? 为了掌握更多的力量,他推动以及打乱了很多事情的进程,却没有想到,在原定的命运中还远不到成熟时机的golden crow,也比预期中要早得多的出现了。 自己等待的人还没有出现,但迎接他的舞台却已经搭建好了。 想到golden crow此时的社长许熠嘉,安东尼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个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的人物,经过了近几次的接触,逐渐在安东尼的认知里从一个苍白单薄的印象逐渐变得立体起来。 他可能一直都有些小看了这个掩映在惠灵顿家族,以及那位光芒万丈的继任者光环之下的第二代golden crow的领导者。作为能在日后占据整个文艺界制高点,在无数普通民众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文艺界指向标,golden crow无论哪一任领导都不应该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最终导致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的呢? 安东尼轻轻地敲击着窗棂,陷入了思索。 当磅礴高亢的音乐通过震颤着的全频扩音设备响彻整座会场时,现场的所有人,无论评委也好,工作人员也罢,甚至是同样来参赛的选手,有那么一瞬间,全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阵阵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仅凭一场音乐表演,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心潮澎湃。 许久之后,才有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率先鼓起掌来,零星的掌声在广阔的场馆内响起,突兀又微弱,但随即所有人被这掌声唤醒,不由自主地全都加入了鼓掌的队伍当中,伶仃的掌声很快汇聚成了激荡的浪潮,所有人都自发站起身神情激动的用力鼓掌。 看到评委席后也一同站起来鼓掌的几位评委,许熠嘉和伙伴们互相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这样看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拿到了正式比赛的入场券。 果然,在几人被引领下台,忐忑不安的坐在休息区等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就满面笑容的送来了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的参赛资格证,一个个印上了他们每个人大名,照片的参赛资格名牌被工作人员一一别在了他们的衣襟上。 同在休息区里的其他参赛队伍或个人一个个投递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但在这一刻,先锋音乐社,哦不,此时应该叫做golden crow的所有成员已经没有更多的注意力能够分给他们,所有成员都不约而同地抱在了一起,尽情的蹦跳着高声欢叫,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激动和喜悦。 作为在这个会场里产生的第一支入选队伍,所有的主办人员都是与有荣焉,大家都微笑注视着几个难以抑制激动心情的年轻人。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收拾住心情,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评委微笑看着面前一张张充斥着喜悦的年轻的面庞,和蔼地道:“你们是我们几个评委一致投了赞同票的决出的,第一个获得参赛入场券的队伍,也是整个启明星市的第一个入选队伍,希望你们能在之后的比赛赛场上获得亮眼的成绩,证明我们的眼光。” 许熠嘉和身后的伙伴们难掩心中的喜悦与感激,不由自主地给所有评委以及工作人员深深鞠躬表示感谢,然后才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离开了会场。 站在会场大门外回望,向来吵吵闹闹的一行人突然变得有些沉静,小惠灵顿低着头看着胸前别着的名牌,忍不住一遍遍抚摸,队里仅有的两个女生几乎能看见眼中隐隐的湿润,其他成员也都是异常的沉默。 许熠嘉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欣慰而满足,成员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为了虚无缥缈的梦想坚持到今天,终于能够看到成功的希望。 比赛正式拉开帷幕的这一天,许熠嘉穿戴整齐,背上琴盒,深吸了口气拉开房门,踏出门前他抬手看了看智能终端上的天气预报:天气晴,微风1-2级。 很好,是个比赛的好天气。他点了点头,这才迈出房门第一步。 许熠嘉并不想表现得太迷信,只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也控制不住思维的发散,找点好兆头,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过多的胡思乱想。 他走下楼时,惊讶地发现全家人此时都整齐坐在客厅里,见他下来,所有人站起身,两个妹妹颠颠地跑过来,左右抱住他的大腿,小姨一把薅住也想冲过来的亚摩斯,姨父则跨着大步走过来,宽厚的手掌拍着许熠嘉的肩膀,问道:“真的不需要我们送你过去吗?亚摩斯他们都很想去现场给你加油呢!” 许熠嘉先是弯腰搂了搂两个妹妹,然后直起身笑着回应姨父,“现在才只是初赛,我有信心能通过,等到我们乐队登上决赛舞台,一定让主办方免费邀请全家去现场观看比赛。” “呵呵呵呵,”姨父闻言开朗的大笑起来,“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一边说着一边大力拍打许熠嘉的肩膀,手劲大得许熠嘉忍不住苦笑。 白心悦也走了过来,先白了丈夫一眼,一把拉住他没轻没重的手臂甩开,然后又换上一脸温柔如水的表情,拉着许熠嘉的手臂道:“好,那我们就在家里看星网直播给你加油,你路上小心。” 许熠嘉心中升起暖意,对殷切鼓励自己的家人们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家门。 到达启明星市星网放送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正式录制时间从下午两点钟开始。 许熠嘉一行人随便找了家放送台附近的餐厅,食不知味地对付了一顿午饭,然后便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星网放送台。查验过所有人的名牌以后,他们和其他参赛队伍一起排着队,由工作人员带领着走进了节目演播厅,安排他们按顺序在一侧的选手席上就坐。 演播厅里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广阔的舞台装饰华丽,临近录制时间,观众席上已经陆陆续续地坐满了观看的人群。 戴里克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由有些呼吸困难,他一把拉住身边人的手,触手却是如出一辙的湿凉触感。他看看坐在身边表情木然的卢江巍,又左右看看,发现坐在身边的所有社团伙伴都有些两眼无神,不由有些欲哭无泪,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他们的队长。 而此时作为乐队领导的许熠嘉却完全没有留意道队友们的紧张情绪,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看着一个熟悉的年轻身影正缓缓地走上舞台正对的评委席高台,最后落座在评委席的尾端。 许熠嘉几乎以为自己眼花,满心都是疑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出现在评委席上。 而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在评委席上落座的年轻人,目光也投向了这边,朝着许熠嘉的方向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许熠嘉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对方愣愣地点了点头。 坐在他身边的卡洛琳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人是谁,你还有认识的评委?”她盯着那黑发蓝眼的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眼神发亮,“这是哪来的帅哥,这么年轻怎么就当上评委了?” 许熠嘉嘴张了张,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解释。 无论是安东尼的身份,还是两人相识的经过,都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偏偏此时唯一知道一些内情的史丹利,此时正和社团的两个后期坐在台下的观众席,也帮不上忙。 许熠嘉为难了一会,只好挑了个最简洁的方式解释道:“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直升派那边的,应该是赞助商派来的人。” 卡洛琳闻言点点头,她虽有些惊讶许熠嘉不知何时又结识了个直升派的学生,但直升派那边有一两个赞助商的关系户并不稀奇,都是年轻人,这样的场合想来凑个热闹也很正常。 卡洛琳自认为找到了正确答案,也不再过多纠缠,此时演播厅里能让她兴致勃勃的事情太多了,这点小事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但许熠嘉却很清楚,安东尼绝不是什么 第 53 章 “天哪,快看快看,那里坐得是不是爵士女王贝克·麦克唐纳?!” “评委席中间的那个难道不是歌剧幻影的第一男主角法萨尔吗?救命,他真的太英俊了,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天哪!都是真的,好多名人,今天真的赚到了!” 观众席上的观众原本都在小声窃窃私语,但随着一个个十分令人眼熟的名人明星陆续进入会场,观众席的气氛鼓噪喧闹起来,逐渐都有些失控的趋势。 “太棒了,能来看比赛真的太幸运了!” “幸好拿到公司的赠票之后没有转卖出去,不然我一定会后悔到死的!” 在启明星市举办的这第一届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因为名不见经传,所以许多门票都是免费赠送给了相关的单位的内部员工,而许多对比赛不感兴趣的人都纷纷转手卖掉了。 不过此时此刻若这些卖掉门票的人得知这场名不见经传的赛事,居然如此大手笔的邀请了众多如此重磅的大牌名人,只怕立时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要知道,不论是爵士名伶贝克·麦克唐纳,还是知名歌剧演员法萨尔,亦或是其他大牌艺人的表演专场,门票绝对不会只是卖掉门票的那一点小数字。而此时,却能在这个会场上同时见到他们所有人,简直是赚翻了。 坐在选手席上的新生乐队golden crow成员们此时也在偷偷的左顾右盼,不过他们看得就不光是评委席了,虽然这些名人明星也让他们很是激动了一阵,但更令他们紧张在意的还是同样坐在选手席上的其他选手们,毕竟这些人就将是他们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竞争对手了。 许熠嘉他们还只是小心翼翼地张望,殊不知其实他们这一群人早已是其他参赛选手的关注焦点,所有人都在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这群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在心中暗暗诧异他们的年轻稚嫩。 虽然这一世因为各种原因,使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得以提前面世,但审美风气的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所以目前坐在选手席上的参赛选手大都还是专业出生的学院派。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虽不一定全都互相认识,但多少也对彼此有过些听闻,而这其中也唯有还只是高中生的golden crow成员们是完全彻底的生面孔。 此时选手席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虽然人人都能看到各种摄像设备杵正在自己面前运作着,应该适当地表现一下风度或友善,但毕竟都是年轻人,明知这场比赛的规则就是优胜劣汰,只有最终的优胜者才能获得冠军奖金以及之后的功成名就,也没几个人能老练地摆得出虚伪的客套来,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的沉默。 舞台后场指挥间里,导演谢赫里查看完演播厅的布设,以及选手们和观众席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按照眼前的情势发展,星网平台上的点击播放率应该是少不了,不枉费他们花了那么大气力和金钱请来这么多的大牌艺人。 这个节目如今看来确实有火的潜力,谢赫里不由有些庆幸大胆地接下了这个全然陌生的项目,作为资深编导,他虽然从未导过这种类型的竞演类的节目,但凭借他多年的工作经验,还是很容易判断出一个节目有没有卖点,能不能受到观众喜爱的。 他抬了抬耳边的对讲设备,发出命令,“场务清点人数,评审和选手都到齐了没有?” 耳机那边很快传来利落的回音,“已经全部到齐。” 谢赫里点头,“各部门注意,十分钟后,正式开始录制!” “收到!”耳机里响起各个部门负责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就在选手席的气氛有些尴尬沉默的时候,一个衣裙华丽的漂亮女主持笑盈盈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在选手席前面停下脚步,然后口齿清晰地道:“大家好,我是本届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的主持人明惠,先让我简单向大家介绍一下比赛规则。”说着,她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场务端上来一个托盘,女主持从托盘上拿起一个圆形的号码牌,展示给现场观众,选手们,以及跟在身后的摄像设备。 “等一会每队选手都需要先抽取一个号码牌,然后我们将根据号码的顺序安排首轮比赛的顺序。” 许熠嘉凝神细听,发觉规则还算保守,松了口气,只要是按顺序一个个上台,就代表每个队伍都有足够的展示机会。看来选秀类节目对后土星人尚属新鲜事物,还没来得及发展出地球上的那些复杂苛刻的规则。 作为乐队的队长,许熠嘉被众人一致推举为代表上台抽取号码,伙伴们在背后一边喊着‘加油’一边拍他的肩膀,似乎想借这个动作把好运传递给他似的。许熠嘉还听见小惠灵顿嘴里念念有词,“不要第一,也不要最后,要中间要中间……”听得许熠嘉满脑门的黑线。 被他们这样一搞,本来觉得只是抽个号的许熠嘉也不由有些紧张,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有点发飘。他咽了烟口水,勉力定了下神,和其他参赛选手代表一起朝着舞台正中间摆放一个巨大的纸筒走去,刚刚女主持展示过的号码牌已被投了进去,等待众人抽取。 轮到许熠嘉的顺序时,他只感觉有些眼前发花,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头顶的灯光太强。走上前把手伸进纸筒摸索了两下,他手指触碰到几个硬硬的塑料牌,犹豫了一下,捞起了最接近手边的一个。 号码牌抽出后,许熠嘉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瞄了一眼,心中蓦然一松,12号。 参赛的队伍一共是48个,8个为一组,分6组比拼。12号属于第二组,虽不能说最好,但也有其他队伍在前面做缓冲,而且也不会因为排得太后,让评委和观众看得审美疲劳,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排号了。 很快全部人都抽取完了,所有代表站在舞台前一一把号码亮出,许熠嘉看见舞台一侧的伙伴们看见自己亮出的号码,全都高兴地挥舞起了手臂,也不由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从他登上舞台开始,就因为身材高挑又生得俊俏,站在一众选手代表中显得极为惹眼,此时站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中间粲然一笑,无数双眼睛都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了注意力,几乎挪不开眼。 安东尼看着那个异常适合站在光之焦点处的身影,眼神轻轻闪了闪。 随着女主持落落大方的开场白结束,比赛终于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一支参赛队伍收到通知准备上场,因为还只是初赛阶段,参赛人数太多,所以所有参赛选手赛前都只有极短的彩排时间,所以抽中第一个上台的队伍实在有够倒霉,许熠嘉眼带同情地看着那几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下台去准备。 只是,等到这几个表演者重新穿戴一新,登上舞台时,那原本充斥满脸的惶恐已经不翼而飞。 这个5人团体的爵士乐队,分别由一个萨克斯管,一个低音号,一个鼓手,一个吉他手外加一个电子琴组成。当他们在舞台上快活地演奏与歌唱,僵硬紧绷的气氛在他们令人愉悦的表演中渐渐被消融,演播厅内的所有人都受到了他们的感染,不由自主地跟随欢快的音乐露出会心的笑容。 等到一场精彩的演绎结束,这群年轻的表演者们获得了观众们发自真心的热烈掌声。 不过,精彩并没有就此结束,随着比赛进程的推进,一个又一个精彩的表演在这个绚丽的舞台上接连上演,看得在场观众如痴如醉,大呼值回票价。 许熠嘉在心中感慨,能够从海选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队伍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到现在为止上台的这几队参赛选手,无论是爵士乐手,民谣歌手,抑或是合唱团体,随便哪一个都是极具实力,让人印象深刻。 就比如此刻在台上表演的本次大赛参赛人数最多的一个队伍,一个在华盛郡都小有名气的一个交响乐团。年轻的指挥一席正装游刃有余的站在台前引领,控制力绝佳的管乐悠扬,提琴音奏鸣优雅的旋律,优美的音乐让在场的观众们都听得无比沉醉。 这些极有专业素养的参赛选手,不是他们乐队平日在各种游园会上遇到的那些业余表演者,无论是从专业技术还是情感表达,都要比他们往常见惯的对手超出很大距离。 面对这样的强敌,许熠嘉也不由觉得有些手心冒汗。他咬了咬下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面对在文娱方面相比地球落后很多后土星系,他其实一直以来是有着一丝淡淡的优越感的。而这种不易察觉的优越感,让他无论在面对怎样的场合,都不曾真正失去信心。虽不至于狂妄的认为天下绝无敌手,但却让他无论面对怎样的音乐人,都有自信一争。 可是这样的自信,在这样充满紧张压迫的场合中却变得摇摇欲坠,明知乐队的成员们都在指望着自己,却还是难以遏制地心慌意乱。在心底一遍遍诘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有真材实料,还是说只不过是在别人的恭维中飘飘然了,其实根本一无是处。 更糟的是,即便已经紧张到开始自我怀疑,他也完全不敢表现出来丁点,生怕因此影响到伙伴们的心情。 随着节目进程的慢慢推进,距离他们上台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乐队的所有人都是一片沉默,没有人还有余力再说些什么。 此时,一个场务匆匆走上台,举起一个光屏向台上台下展示了一下,许熠嘉他们在录制开始前受过简单指导,知道这是暂停休息的信号。 许熠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看见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紧张得满脸煞白,他知道不能让大家看出自己也在动摇,他深吸了口气,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也都别坐着,四处转转转移一下注意力。” 说罢,在一众伙伴充满期盼的目光中,脚步匆匆的往后台的盥洗室而去。 盥洗室里,许熠嘉站在洗手台前,感应龙头倾泻出的透明水珠哗哗的冲洗着他揉搓着的双手,那双骨节修长的双手在水中微微发颤,许熠嘉不由有些苦笑,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紧张的一天。 他低下头,双手撑在洗手池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感觉很紧张吗?” 一个低醇柔和的男性嗓音突如其来的在他背后响起。 许熠嘉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身材消瘦,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出现在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是安东尼。 第 54 章 许熠嘉被镜中突然出现的安东尼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对方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慢慢从盥洗室里间踱步走出来。 或许是因为场合正式,安东尼穿得比往日都要隆重,一袭合身的双排扣复古西装紧紧包裹着身体,显得他肩宽腰窄,里边露出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衫,马甲,以及深蓝色的领带,让他看起来比往日的少年形象多出了一分成熟。 他没有看向许熠嘉,像是有点疲惫,一贯挂着笑的脸此刻没什么表情,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外套衣扣,又把领带微微拉松,然后走到许熠嘉旁边洗手台前,伸出双手,哗哗流动的水柱倾泻在他的双手上。 许熠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他此刻头脑还有点浑噩,听见安东尼的问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勉强回应着,“还好,不要紧。” 安东尼慢条斯理地烘干手,手探进西装胸前的口袋,抽出了一条亚麻材质的巾帕,递到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对方。 安东尼勾起一边的嘴角,拿着巾帕的手抬起食指,对着许熠嘉的前襟上下指了指,许熠嘉愣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闹了个面红耳赤。 原来就在他对着洗手台魂不守舍的时候,前襟竟不知不觉被溅起的水花湿了个透彻,此时浸透的白色棉t正冰凉的紧贴着胸腹,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擦擦吧,”好在安东尼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平静地道:“这种关键时候不要着凉了。” 许熠嘉有些讷讷地道了声谢,接过对方手中的巾帕,红着脸低头擦拭前襟的水渍。刚刚还在对方面前逞强,说什么不紧张,一转眼就被打了脸,纵使他脸皮再厚,此刻也觉得脸孔发烧。 逃避对方的视线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许熠嘉才勉强抬起头来,就见安东尼悠闲地站在原地,视线注视着自己拿在手中的巾帕。 许熠嘉后知后觉的看看对方胸袋上的空缺,又看看自己手中那块已被揉捏的皱皱巴巴,还被水渍浸得潮湿的手工精细的巾帕,不由从心底里□□了一声。终于察觉到手里的并不是什么手帕,而是对方的口袋巾,登时恨不得能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 口袋巾这种私人配饰本来就不应该拿出来挪作他用,交给别人使用就更加暧昧,如果面对的是个女孩,这种举动简直就等同于示爱了,自己竟然神经粗到直接就接过来,许熠嘉此时只感觉手里的亚麻巾帕突然变得无比的烫手。 气氛凝滞了数秒,或许是太过丢脸反而麻木了,许熠嘉破罐子破摔地道:“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配饰,怎么办,这样没关系吗?” 安东尼却只是表情平静地摇摇头,道:“身上没带手帕,一个配饰而已,没关系。”抬手便预备接过来。 许熠嘉却避让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道:“你稍等。” 然后重新走回洗手台,把龙头调为水雾模式,拿着口袋巾在水雾里尽力地捋平,然后又用烘干模式小心地把湿润的部分烘干,来回折腾了近十分钟,好不容易才让巾帕看着稍微平整了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安东尼,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递给对方。 安东尼眼中闪过一缕笑意,从他手中接过了口袋巾,简单叠起重新插进了胸袋,算是解了许熠嘉的围。 许熠嘉松了口气,经过这一番丢脸到家的折腾,他心里原本的那些紧张情绪竟是一时被他全数抛诸了脑后。 安东尼看看他的神情,沉吟了一会,突然若无其事地道:“我听说,今年初赛入选的队伍里,似乎只有你们一支现代乐队。” 许熠嘉闻言微微一愣,“是吗?” 他知道后土星审美还相对传统,这类与官方有关联的正规比赛,参赛选手的确很可能大部分都是传统音乐人。但毕竟都是青年艺术家,刚刚登台的许多选手,表演的也都是比较欢快年轻的内容,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原来参赛的选手中竟只有他们乐队是演出的现代乐。 想到这里,许熠嘉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他没有那么迟钝,面对安东尼这么明显的提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觉得我们应该尽量发挥我们擅长的音乐形式?可是,如果太超出传统审美,会不会有点冒险?” 他其实也很清楚,他们乐队一直以来最擅长的原就应该是先锋音乐,转而表演传统音乐,与目前同台的这些选手们较量,无疑是在以己之短较其之长。可是在这里毕竟不是现代音乐发烧友的圈子,表演太过前沿的音乐,他总是有些担心会不会让在场观众和评委无法接受。 安东尼平静地看着他,“这个世界本就是因为容纳了多种多样的美丽才会显得广袤浩瀚,如果计较一时的得失而失掉自我,那还不如不要开始。” 许熠嘉没想到会从对方那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由有些惊讶,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他眼神有些奇异的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因他的眼神挑了挑眉,“怎么?” 许熠嘉挠挠脸颊,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有些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安东尼微掀眼皮觑了许熠嘉一眼,随即垂下眼睑,“这句话确实不是我说的,只是借用一下罢了。” 许熠嘉看安东尼的神色似乎是不想多聊讲这句话的人,于是没有追问,而是就着原先的话题接了下去。 “也许你的话是对的,是我太过胆小了,”他微微泛起苦笑,“因为太过在意,反而失掉了从容,甚至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差点忘记了。” 摇滚是拥有自由和抗争的精神内核的音乐形式,如果连这一点都丢失了,那他们还凭什么自称是摇滚乐队。 想到这里,一直萦绕在许熠嘉心底的那一丝迷雾突然之间就被驱散了,视野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开阔。 许熠嘉呼出口气,他看着安东尼真诚地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差点就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他神情不复刚才的阴霾,展露出一个释怀的明朗笑容,显得熠熠生辉。 安东尼看着他突然生动起来的表情,微微眯了眯眼,也露出个笑来,回道:“不用客气,作为朋友,能够帮得到你我也很高兴。” 步履匆匆的回到演播厅的时候,乐队的一干伙伴已经等得望眼欲穿,看见许熠嘉远远走来,戴里克他们三个一年级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卡洛琳和小惠灵顿也是一脸的依赖,简直像是要冲过来扯住他的衣袖。 许熠嘉被他们的样子逗笑,总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群嗷嗷待哺的猫崽。 “抱歉抱歉,”他忍着笑道:“刚刚遇到点事耽误了一会,正好,上台前有件事我想跟大家谈一谈,把史丹利他们也叫过来一起吧。”说到最后,他慢慢收敛了笑意,神情有些郑重。 几人中性格最为老实的胡恩,一听他的吩咐,立马站起来道:“我去!”然后便一溜烟跑去了观众席,把社团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一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做这赛前的最后一次讨论。 许熠嘉先是朝众人的眼睛一个个看过去,平静的投放了一枚炸弹,“我想修改一下我们一会的表演,放弃先前准备的remix版本,直接演奏原版。”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立刻收获了一大堆跌碎的眼镜。 “?!”所有人面面相觑,惊讶地看着彼此脸上震惊地神情,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有关比赛选曲的问题,他们在赛前其实已是讨论过多次,才确定下来,事到临头突然改变主意,这实在不像是许熠嘉的作风。 只有小惠灵顿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一点点转变为了心花怒放,“太好了!”他挥舞着手臂一跃而起,跳到许熠嘉的面前一把揽住他的颈项,用力摇晃着他高叫,“我就说过,早该这样!我们是摇滚乐队,怎么能丢掉我们最重要的摇滚精神!” 许熠嘉被他晃得有些头晕,连忙拉下他的手臂,这家伙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单纯,所以对坚持的东西,反而是他们所有人中最纯粹最执着的那个,但这也让做出这个决定的他不由心中多了一些释然,顿时轻松了许多。 许熠嘉看了看其他还有些困惑的队员,包括史丹利和卡洛琳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都在安静地等待他的后话。 许熠嘉神情有些郑重,“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真的很对不起。”说到这里,他向队员们弯下腰郑重一礼,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弄得面露惊色,几个一年级的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卡洛琳瞪大眼睛正想说什么,许熠嘉就抬手拦住她,道:“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他看向众人,以前所未有的坦诚道:“担任社长这半年多来,我心里其实一直聚集了很大的压力,每做一个决定都是战战兢兢,害怕辜负大家的期待。这个舞台实在太过来之不易,所以不知不觉我已经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完全失去了平衡,竟然因此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说到这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一路走到这里,我们一直都在坚持宣扬我们自己的音乐,即便始终无法被主流审美所接纳,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可现在,到了这里,我们却要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扭曲自己来迎合他人,这让我觉得,我们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 第 55 章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其实这一点其他人又何尝不知,可就像许熠嘉所说,这个舞台实在太过来之不易,等到真正身处其中,谁又真能泰然处之。 许熠嘉接着道:“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可能过于理想化,但是我真的希望不管我们最终能走多远,最起码我们都是在用我们自己的音乐战斗,我们一路走得这么辛苦,绝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获得主流的认可。” 说到这里,许熠嘉看了看众人,发现每个人都在沉思,但是比赛开始以来,就一直存在在社团内部的浮躁气氛在这一刻似乎都沉淀了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补充道:“我知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之后的命运,我不能一个人擅自做决定,所以我想要了解大家的想法。” 说完,他的视线静静地看向伙伴们。 众人被他说得都有些踟蹰,面面相觑了一阵,不由得又纷纷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史丹利。 整个社团除开许熠嘉这个社长,平素就只有史丹利最具威信,所以众人犹豫不决之间,就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他,想让他给个建议,就连许熠嘉也不免眼神期待地看着史丹利。 史丹利从许熠嘉开口之际就始终沉默不语,现在对众人的视线也照旧视若无睹,兀自抱臂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我觉得可以,除开那些理想情感上的坚持,其实这样做,也有一个现实的好处。” 众人正有些不安,听到他这样说,连忙追问,“什么好处?” 史丹利抬起手隐晦地指了指选手席上零散坐着的参赛选手,道:“我猜很多人其实也意识到了,这场比赛并不是什么传统音乐会,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面向所有普罗大众的表演赛。作为这样一个极为新鲜的,直接面向大众口碑的表演秀,我们要在如此众多的对手中脱颖而出,非常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具有吸引眼球的话题度。也就是说,无论你表演的内容是什么,甚至无关你实力如何,给人留下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才是重点,因为一个具有争议的形象,对这样一个需要点击收视的表演秀来说至关重要。” 经过史丹利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众人顿时觉得拨云见日,不由都有些眼睛发亮。 史丹利没理会众人反应,接着道:“而事实上,这一点其实对我们乐队其实非常有利,一个出身名门高中的摇滚乐队,这个身份天生就极具争议,如果我们能在舞台上表现出相应的实力,立刻就能把这种争议变为关注点,到时主办方只会求着我们留下来。” 许熠嘉简直要给史丹利这家伙跪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无师自通地学会炒作。被他这样一说,连他都开始觉得不搞点噱头简直亏大了。 看看周围的伙伴一个个被他煽动得蠢蠢欲动,只恨不能立刻跳上舞台大干一场的模样,看来这个大胆的决定应该是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了。 许熠嘉不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一度开始怀疑史丹利这家伙才是穿越来的,要不然怎么金手指都点在他头上了。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这群年轻人都算是达成了默契,众人相视一眼,全都伸出手来紧紧捏在了一起。 站在后台连接舞台的入口准备入场的时候,golden crow的所有成员看着彼此的眼睛,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辉,虽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此时每个人都能默契的感受到同伴们心中如出一辙的一往无前。 许熠嘉忍不住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欣然笑容,久违地感受到这种众人齐心的力量,或许才是在上台前给予大家最大的鼓励吧。 上一支队伍的表演结束,女主持用明快的嗓音介绍:“下面即将登台的,将是本次大赛最年轻的一支队伍,来自东明高中的golden crow乐队!有请他们登场!” 在观众们的凌乱的掌声以及惊讶的窃窃私语中,许熠嘉他们相互打着气,一个接一个陆续走上了舞台。 直到真的登上这个舞台,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个舞台的广阔,几个年轻人都不由地感到一阵阵头脑发晕。 女主持莫妮卡看着这个稚嫩得不可思议的乐队,倒是升起了一丝好感,没有按照刻板套路来走例行采访,而是先开了个玩笑,“一下来了这么多的俊男美女上台,我的光彩都要被你们抢光了,导演麻烦你留一个摄像机给我,不要偏心的这么明显哦。” 此言一出,台下的观众顿时发出一片善意的笑声。 莫妮卡作为丹霞星知名的女主持,一直都以超高的情商,风趣的谈吐以及美丽的外貌受到无数观众喜爱,这四处悬浮的摄像设备有一多半焦点都在她的身上,她又怎么可能会缺少镜头关注。 不过,莫妮卡说这番话倒不完全只是出于恭维,眼前这支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的确个个相貌端正,自有一股青春飞扬之气。尤其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一男一女,相貌极为出挑,丝毫不输给那几位精心装扮过的艺人嘉宾。 每支参赛队伍在开始表演前都要做一次简短的采访,借一个玩笑舒缓了一下气氛后,莫妮卡笑盈盈地道:“从参赛名单上看到golden crow乐队简历的时候,我就一直特别的好奇,东明学园是我们启明星市非常有名的升学高中,golden crow乐队的同学们不光是会玩音乐,还都是学霸啊,你们都还这么年轻又这么多才多艺,让我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一下你们的故事。” 莫妮卡作为经验丰富的主持,十分懂得如何调动观众的心理,几句话便点明了golden crow乐队的关注点。 话音落地,观众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台上几个略有些紧张的年轻人。 世人皆有好奇心,东明学园之前一直是颇为神秘的私立贵族名校,之后转型升学高中又非常成功,在整个启明星市都名声响亮。虽然许熠嘉他们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但在外界看来,这样一所名门高校出身的学生乐队确实令人好奇。 莫妮卡满意地看到观众都被挑起了好奇心,正要趁胜追击挖掘一下golden crow的故事,然后就有些惊讶地发现,几个男孩女孩把视线齐齐转向了站在最中间位置上,那个相貌英俊的少年。 莫妮卡没想到这个长相最出色的大男孩就是他们团队的领头人,虽然团队代表并不一定就最有实力,但当她想要找出他们之中的代表时,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却充分说明了这个男孩在他们心中的威望。 不过短暂的惊讶后,莫妮卡马上若无其事的带动镜头转向这个年轻人,笑着道:“就先麻烦同学们先跟观众们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年轻人俊俏的脸上短暂的划过一瞬的无措,红润的嘴唇被抿出了一道白边,喉结微动,努力镇定地道:“各位观众和评委,大家好,我们是来自东明高中的golden crow乐队,我是队长许熠嘉。” 然后他又望向身边的伙伴们,示意他们跟上,几个少年少女便轮流一一自我介绍了一遍。 一圈介绍下来,莫妮卡又笑着道:“哪么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你们接下来将要表演的曲目吗?” 闻言,这个叫做许熠嘉的年轻人突然有几分迟疑,低头沉吟了几秒,才以一种颇为郑重的态度道:“我们今天要表演的这首曲子名叫《梦中的世界》,是我们乐队的一首原创乐曲,是一首现代摇滚乐。” 虽然一早就下定了决心,但这句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许熠嘉还是有一瞬间的紧张。 果然此言一出,现场立刻一片哗然,任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莫妮卡也不由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更是忍不住大大皱眉。 一直沉默坐在暗处,十分低调的安东尼挑了挑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嘴角不由微勾。 在当下社会,摇滚乐虽不至于默默无闻,但也大都只在一些小众场合传唱。 整个后土星系的上层社会对摇滚音乐仍是固执地保持着一种不屑的态度,认为摇滚乐粗鄙低俗,难登大雅之堂,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试着把这种音乐搬上过任何正规舞台。 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虽然比不了公立大剧院,或是政府官办的星网平台那样权威,但毕竟也是一个面向全星播映的大型公演。在这样严肃的平台上竟有人大喇喇的说自己要表演摇滚音乐,实在让人有种极为荒诞的错位感。 在座观众或许是没料到一支升学名校出身的高中乐队,竟会大言不惭地说要演出摇滚音乐,一时间反应各异,但总的来说,都算不得友好。 性格保守的年长观众大皱眉头,暗暗嘀咕果然都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实在年少轻狂。 而即便是对现代音乐怀抱好感的年轻人,也用挑剔的眼神看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们,觉得他们是在哗众取宠。 甚至还有人在暗自揣度,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团队是怎么混过海选,拿到参赛资格的,总不会是什么关系户吧,听说东明学园里确实是有不少富家子弟在读的。 可许熠嘉本人等到这句话说出口后,他的心却突然就安定了下来,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地的释然。无论成败,他们的这一步总算是踏出去了,剩下的就只需要竭尽全力不留遗憾了。 主持人莫妮卡很快重新调整了表情,她虽然也十分惊讶,但出于对节目效果的预判,她反而觉得这可能会是节目里一个不错的爆点。虽然对这几个年轻人可能不太友好,莫妮卡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几乎可以预见在之后的日子里,这几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将要面临无数口诛笔伐的场景了。 出于对几个年轻人的同情,她还是尽量转圜道:“哇哦,这么年轻的一支摇滚乐队,看起来同学们们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就让我们来欣赏golden crow乐队带来的这首《梦中的世界》,看看究竟会是一场怎样的精彩表演吧!” 遮挡通道的舞台布景缓缓向两边打开,已经架设好的乐器展现了出来,乐队每个人都安静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许熠嘉拿起放置在琴盒里心爱的小提琴,他手指轻轻抚着琴身,像是在与之交流低语。这把从他小姨和姨父送给他的古董小提琴,伴随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一直与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而此时,正是他们在世人面前正式亮相的日子。 许久,他抬起头来看向已经各自做好准备,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队员们,露出一个灿烂如同艳阳般的笑容。 摄像机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个笑容,将之投放到了巨大的投影幕上,那些原本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观众,竟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安抚,慢慢停止了躁动。 灯光随着调度一一亮起,刹那间辉煌的光芒照亮了这支年轻的团队。 很久以前,日月星光还照耀着大地。 梦里有你,有我,有山海晴空,还有所有向往。 远山发出殷切的召唤,洋流从天空流进人间。 闪电划破尘世,白浪卷起云霞。 星辰坠落,信手摘取; 日月轮转,俱成思念。 岁月流淌,一去不往, 溅起的水花就像你我的梦想。 吟唱歌曲的歌者喃喃细语,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缥缈的云雾在猎猎风中被撕扯拉开,小提琴从遥远的天边响起,如丝绸般的微风拂过每一个人的颊边,山岚在山脊徐徐蒸腾,月色遍洒苍茫大地,沉沉的鼓点敲在人们的心上,让每个人的心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跟随节拍跳动。 第 56 章 选择这首《梦中的世界》作为赛场亮相的第一个作品,许熠嘉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这首曲子在创作之初,他就希望能够既展现现代音乐的自由不羁,又很好的融合传统音乐的空灵优美,是一首非常适合表演给非现代音乐爱好者观众的摇滚入门曲。 而事实也证明了许熠嘉选择的正确,当台上这支年轻的乐队奏响曲子的前奏,观众席上那些原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低头玩着智能终端的观众,被那明快悠扬的旋律不知不觉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怔怔地注视着灯火辉煌的舞台上乐手们的专注演奏。 人们此时才发现这支年轻的摇滚乐队配置颇为奇特,乐队主音的位置上站着的竟然是一个小提琴手。而这位小提琴手的演奏也与他们惯常所听过的任何一种小提琴演奏方式都截然不同,旋律明丽流畅,起伏自然却不受任何约束。从未有人想过原来小提琴脱离了优雅堂皇的古典音乐,竟还能显示出如此令人心醉着迷的魔力。 所有的漫不经心和不以为然,在这一刻都被人遗忘了,每个人都随着那些令人沉迷的旋律,进入了一个如同梦境般的世界,在这里只要你想,你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阳光或者雨露,心灵如同流淌着蜜浆,甜美梦幻,让人忍不住想要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 而随着乐曲慢慢进入高潮,沉沉的鼓点节奏开始变得如同暴风雨一般密集,琴音变得如同裂帛一般高亢激扬,震动人心的节奏如同闪电,如同风暴,如同站在远航的甲板上面对滔天巨浪,让人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豪情激荡。 舞台上的小提琴手,女主唱,吉他手,还有贝斯手,纷纷走向舞台的边缘,在激越的演奏中向着观众挥舞手臂,激情的合唱。 很久以前,日月星光还照耀着大地。 梦里有你,有我,有山海晴空,还有所有向往。 远山发出殷切的召唤,洋流从天空流进人间。 闪电划破尘世,白浪卷起云霞。 星辰坠落,信手摘取; 日月轮转,俱成思念。 岁月流淌,一去不往, 溅起的水花就像你我的梦想。 在台上的歌者带领下,观众们开始克制不住地纷纷高举起双手,跟随乐曲打着节拍,摇晃身体。 这种完全下意识的身体反应,就如同来自最蒙昧的原始时代便镌刻在人类灵魂当中的对音乐最本真的狂热,那是对大自然的崇敬,以及改造世界的勇气和信念。这就是摇滚音乐的力量,用最真实的情感动人心弦。 一曲终结,所有人都激动的面红耳赤,双眼发亮,他们用最高的礼遇表达对这支优秀的乐队的赞扬,所有人从座位上站起,如同雷鸣一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到了这一刻,人们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音乐,仿佛将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娓娓道来,但又同时能让你深刻地感受到歌曲中的那些思考,冲突和深沉的眷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通过灵魂间的交流读懂了艺术家们的心声。 在这支乐队踏上舞台台之时,没有任何人会料想到,他们会带来一场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赛前对于他们的那些诸如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评价,在他们展现出的绝对实力面前,顷刻间便全都烟消云散。 如此年纪轻轻便这样天赋卓绝的乐手们,无论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那都是都是天经地义,是他们自信的象征,后土星系的强者为尊的思想,在任何方面都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对这些年轻人心悦诚服。 看到现场观众的反应如此热烈,许熠嘉他们也不由有些激动,明明还再因为激烈的演出喘着粗气,但已经不由得相视而笑。 不管评委最终给出评价如何,最起码他们的表演此刻已经打动了观众的心意。 “导演,就在刚刚点击量破千万了,还在快速上涨!” “快,快,快,镜头拉近,赶紧多做几个特写!” “灯光,灯光,快把光源集中过去!” “主持人,拦住他们,让他们在台上多待一会!再追加一个采访!” 后台指挥间里此时一片忙乱,golden crow出乎预料的精彩表现不但给了现场观众一个巨大惊喜,也打了编导组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却是个美妙无比的突发状况,谢赫里看着迅速上涨的节目点击率笑得见牙不见眼。 “收到!”莫妮卡按着耳返脚步匆匆地返回舞台,直至上了台才重新调整步伐又变回那个优雅端庄的金牌女主持,嘴上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对着几个正要离场的golden crow成员们连声唤道:“golden crow的各位请稍等!请先不要离开!” 许熠嘉他们看着匆匆赶来的女主持有些惊讶,但还是乖乖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莫妮卡不愧是金牌女主持,虽然是临时追加的采访,但就在上台走过来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她便立刻想好了合适的切入点,“各位的表现实在太超乎想象的精彩了,我完全被你们的表演震撼傻了!”这几句话莫妮卡说得情真意切,刚刚站在台下的时候,她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短暂的感叹后,她马上重新找回自己的专业态度,道:“诸位表现得如此精彩,相信观众们也舍不得这么快就放你们离开,就麻烦golden crow的各位抽几分钟时间和我们的评委和观众互动一下吧。” 闻言,台下的观众立刻掌声雷动,他们刚刚看完如此精彩的表演,正是依依不舍,莫妮卡如此善解人意的举动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许熠嘉几人有些面面相觑,按照彩排流程,此时他们应该要立刻离开舞台,到候场区等待评分结束以后,再上台来接受评审,这怎么又追加了一个环节,没人通知他们啊,几人不免有些紧张。 莫妮卡会心一笑,连忙安抚道:“不要紧张,只是一个小的采访,你们只用回答观众和评委几个小问题就可以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节目组这样安排了,许熠嘉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莫妮卡见状赶忙一挥手,对台下的评委们道:“那就先从评委们开始吧。” 一众评委倒也不作推迟,纷纷打开扬声器开始发问。 向来有爵士女王之称,风情万种的贝克小姐,生活中却是个活泼的性子,她第一个抢到发言权,颇为好奇地向许熠嘉提问道:“这真的是首非常直击心灵的乐曲,你之前说过这首曲子是你们乐队的自作曲对吗?” 许熠嘉点点头表示肯定,“作曲作词是我,编曲混音是吉他手亚当和后期蒋覃峰。” 贝克满脸的赞叹,“这是首完成度极高的歌曲,真的很难想像它是由一群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创作出来的,实在是让人佩服!” 在场没有人惠怀疑许熠嘉的话,后土星系虽然文娱业不甚发达,但因为重视产权,所以连带着版权法也极为严苛,没有人敢轻易以身犯险。 第二个提问发言的是启明星市知名访谈节目主持人,这位主持人向来以言辞犀利,思想开明著称,但他显然也十分欣赏golden crow乐队的音乐,先是将他们的音乐大大褒奖了一番,然后又提了几个关于他们创作演奏方面的小问题,随后便把提问权交给了下一位评委,虽没有直言,但任谁都看得出这位主持人给golden crow乐队的分数应该低不了。 之后,又有几个评委出言评点,自然不是每一个都对许熠嘉他们的音乐表示欣赏的,其中也有几位固执己见的保守派音乐人对许熠嘉他们的音乐不甚感冒,甚至直言他们的音乐过于直白媚俗,缺乏艺术性,言辞苛刻得一度令场上气氛有些沉闷。 观众不由有些窃窃私语,一部分人被说得有些心生动摇,暗想或许这些专业的评委说得很有道理,摇滚音乐毕竟缺乏深度,只能听个乐呵,终归还是上不了台面。 但也有许多人心中不以为然,认为歌曲只要足够动听就够了,哪里需要那么多高深的艺术性,何况这些所谓权威评委推崇的一些高深作品,全都晦涩难懂聱牙诘屈的,实在让人欣赏不来。 而就在场上议论纷纷之际,评委席正中坐着的一位外表看起来十分古板严谨的老年绅士突然开口了,这是临烟中央艺术学院的罗成江教授,也是这场比赛中分量最重的一位评委。 一看到这位教授的严肃神情,许熠嘉他们就条件反射地想起学校的那些严厉的教员,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但许熠嘉他们却不知道,这位罗教授虽面相严肃,但其实是个十分十分重视音乐人才的教育者。更重要的是,罗教授和鸢尾花音乐学院的弗兰教授师出同门,关系莫逆,所以早从弗兰教授那里听说过这几个年轻人。如今亲眼看过一回他们的演出,心中其实正在暗暗感叹弗兰的眼光精准,这几个年轻人的确极有才华,已是暗暗起了惜才之心,有心想要招揽他们进入自己执教的学院就读。 罗教授表面却不动声色,点评道:“看得出你们把音乐本身的情感融入很深,这点很好,但是演奏方面的缺陷也不是没有……” 随后,他用一副极为严苛的态度把所有人在演奏发声等方面的小细节一一挑剔评点了一番,弄得许熠嘉他们个个噤若寒蝉,才反应过来话似乎有点说得太重,干咳了两声,又别别扭扭地补充道:“不过你们这个年纪,能有现在的这个水平已经着实不易,所以你们日后有心继续提高的话过来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这个干巴巴的转折,让场内外的观众看得忍俊不禁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咂舌,罗成江教授在音乐界德高望重,向来百事缠身,如今却承诺愿意拨冗指点golden crow乐队,谁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他对这群年轻人应该是极为满意。 只是如此一来,刚刚几个言辞苛刻的评委都不由有些脸色不太好看,毕竟再怎么自视甚高,他们也不敢与罗成江教授比肩,连罗教授都说golden crow乐队水平极佳,他们难道还能比罗教授更有鉴赏力不成。 场上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第 57 章 场上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莫妮卡立刻出来打圆场,她摸出光屏道:“我们这里有几个后台递上来观众提问,都是大家十分好奇的问题,也请golden crow的同学们挑几个回答一下吧。”说着她笑眯眯的点选了一个,念道:“这个问题是问队长许熠嘉的,一个网名叫‘月河湾大甜饼’的网友的问题是,熠嘉小哥哥今年几岁了,有没有女朋友,喜不喜欢比你大的女生呢?” 许熠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登时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直白的问题才好。他平时倒不是这种害羞的性格,只是站在这个舞台上本就有点紧张,这个问题他又确实没怎么想过,一时竟是被为难住了。 莫妮卡这个略有些促狭的提问立时让场上气氛为之一松,而许熠嘉腼腆的反应更是使得场内外女性观众狼嚎一片,无数弹幕立刻开始刷屏。 “太可爱了,怎么还带脸红的啊~” “这个年代还有如此纯情的高中生吗,我才不信,你们都放着我来验验到底是真是假!” “前面的也太不要脸了,人家还是高中生!要验货也是我先来!” …… 如此给golden crow的成员们接连提了几个与观众之间互动的轻松小问题,在主持人莫妮卡的调动下,演播厅里的气氛便又重新活跃起来。 台上吵吵嚷嚷,台下的主办方脸上却笑开了花,原本以为这样一支颇有些离经叛道的少年乐队会给节目带来一些不安定因素。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些讨论和争议不但没有让节目的点击量下滑,反而吸引了更多观众进场观看,参与讨论。 一时间节目官网的点击浏览量如同坐了火箭一般‘噌’的一下飞速上涨,把原先一些点击浏览量看着都还不错的节目远远甩在了身后。 很快星网上一些节目的相关话题帖都以极快的速度盖起高楼,如今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这个节目火了。 望着台上朝气蓬勃的年轻的乐队,以及舞台一侧喜笑颜开的节目组,坐在评委席最后位置的陈文栋瞥眼瞧了下身旁低调的年轻人,然后就见对方神情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现场狂热气氛的影响。 陈文栋想起刚刚助理递上来的实时数据,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拜尔斯公司的这一步棋如今看来实在走得高明。” 陈文栋是联盟政府宣传部文艺处处长,也是在场所有评委当中唯一的政府官员,虽只是一个小小的文艺处处长,但因为背靠新党,所以其实是宣传部里难得的实权派,再加上还不到三十五岁,算得上是年轻有为,所以在眼下这个场合,众人也都不敢小觑。 他和身旁的这位科尔弥斯先生作为节目主办方背后的官方支持者和金主,在第一期节目开播之时作为嘉宾被邀请出席,本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能看到如此精彩一出好戏。 这场联合民间企业以及几大艺术高校举办的丹霞星青年艺术家表演赛,一开始就是拜尔斯公司首先倡议,并许诺提供资金发起促成的。 宣传部新党派积极响应,不仅是新党试图扩大民间影响力的一次尝试,同时,也未尝不是打算投注拜尔斯公司背后的这位埃利森家族下代继承人。 所以参与归参与,对于拜尔斯公司策划的这个方案究竟能取得多少成效,新党内部不少人都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并没有多少人会以为,这样一个半民间性质文艺节目能引起多大的社会反响。 但陈文栋是宣传部中少有的实干派,他在宣传部任职多年,眼光颇为精准,也从不会小看文娱产业对社会大众带来的影响力。所以对这个外表看似低调的年轻人在打什么主意,他倒是能猜出几分来。 只不过拜尔斯公司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赢取民众口碑,他也希望能以此获得更多政治资本,因此这样的合作算是共赢,而且和聪明人合作是极为愉快的,所以他并不排斥和拜尔斯公司达成这样的互利互惠。 想到这里,陈文栋露出了特体的笑容,和观众们一起鼓起掌来。 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第一场初赛进行得极为顺利,期间除了出了golden crow乐队这个意想不到的黑马以外,其他选手的表现也都是可圈可点。只不过有了golden crow乐队的珠玉在前,其他选手的演出就显得多少有点中规中矩了。 因此虽然还是争议颇多,但golden crow乐队也还是在一片关注的目光中顺利晋级。 不过不管怎样,golden crow乐队算是借此一战成名,事前谁也没料想到,这么一个年轻的高中生乐队竟能用一场表演秀在丹霞星的年轻人之中掀起如此大的风潮,带动得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也在一夜之间红遍了整个丹霞星。 趁着这股东风,青艺赛官网立刻放出了当初golden crow乐队在海选赛场上的表演视频,而这虽然风格不同但却同样精彩的一场演出果然吸睛效果十足,青艺赛官网服务器差点便被这群热情的年轻观众攻陷宕机。 “米夏米夏,刚刚开播的青年艺术表演赛,你看了吗?”米夏被闺密捅了捅胳膊,闺密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闪着‘哔咔哔咔’的兴奋光亮。 米夏无奈地收了收胳膊,把写字板上刚刚写歪的笔画删除,“没有,怎么了?你喜欢的克斯玛乐团又表演了什么异国风情的歌舞?” 自己这个闺密是个狂热的月河湾文明爱好者,所以对出身月河湾的克斯玛乐团颇为着迷,前段时间她得知克斯玛乐团要参加启明星市举办的青艺赛之后,便早早宣扬得人尽皆知,掰着手指数日子等开播。看她今天一大早就兴冲冲跑来自己宿舍和自己分享,看来节目似乎很精彩。 米夏本以为闺密会立刻如往日一般把自己心爱的乐团大大的褒奖一番,而她也准备好了配合对方的花式吹捧,以求她尽快放过自己,好让自己抓紧时间赶完理论作业。 却不料过了好半天,闺密却突然一下没了动静,米夏颇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触控笔转头看向闺密,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天哪,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没事吧?”米夏看着闺密满脸担心,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对方的脑袋。 但她的闺密却对她的问话没有半点反应,双手捂脸一脸的傻笑,“好帅,米夏,你不知道,真的太帅了……”一副魂游天外的痴呆表情。 米夏有点无语,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闺密应该没病,就是发痴了,而且还是发的花痴。 她无奈地拾起笔,准备继续赶自己的作业,明天就要交了,她还差着一大半呢。 只是还没等她写上两笔,闺密又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猛力摇晃,“米夏米夏,真的,你一定要看一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智能终端光屏,用力杵在米夏的面前,嘴里高喊着,“相信我米夏,你要是不看一看,一定会后悔终身的!” 米夏被闺密吵得没办法,只好抽空往那光屏上瞄了一眼,谁知这一眼,竟是让她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熠嘉弟弟?”米夏不由惊讶地脱口而出。 闺密闻言立刻瞪大双眼,“你认识他!你怎么认识他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拼命砸向米夏。 但此时的米夏也已经没心思回答闺密的问题了,她伸手将闺密的终端一把抢过来,把音量调制最大,美妙动人的音律瞬间洒遍整个室内。 原本拉着米夏死命摇晃的闺密也不由暂时停下了闹腾,和米夏一起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了激昂动人的演奏当中。 好不容易一曲听罢,两个年轻的姑娘喟叹一声,沉醉在动人的音乐飨宴中久久不能自拔。 “真是太迷人了!”闺密满脸的沉迷。 “是啊,”米夏也是一脸的赞同,原本火急火燎赶工的作业也已经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没想到熠嘉弟弟隔着视频看也还是这么的迷人。” 闺密被她提醒了,立刻跳起来一把拽住米夏的衣领,大喝道:“对了!快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熠嘉弟弟的,我怎么不知道,快快从实招来!” 米夏一把挥开闺蜜的手腕,用蔑视的眼神看她道:“你忘啦?我上回参加过社团活动之后明明告诉过你,熠嘉弟弟来我们学校的剧场做了一次演出,性感到爆炸,结果你却嘲笑我没见过世面,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迷得找不着北?” “什么?!”闺蜜在米夏的耳边大声尖叫,米夏只觉得耳膜都要被她震裂了,“你上次说的来我们学校表演的高中生就是熠嘉弟弟他们的乐队?!” 米夏揉着耳朵,没好气地道:“是啊!” 闺蜜顿时如招雷击,双眼发直,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地板上,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现在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居然错过了看熠嘉弟弟现场演出的机会……” 米夏看着闺蜜深受打击地躺倒在地板上,一边颇有些自得,一边有略有些同情地道:“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熠嘉弟弟迟早会火,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刚刚刷视频的时候,看到密密麻麻的弹幕吹着彩虹屁,米夏颇有种珍藏许久的宝藏终于被世人发现价值的炫耀和自得。 闺蜜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滚,“不要听,我不要听,你住嘴,不要提醒我我错过了什么!” 米夏看着在自己宿舍地板上耍赖的闺蜜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安慰道:“好啦,我们摄影社的社长和熠嘉弟弟他们合作过一段时间,关系挺熟,我回头帮你问问看,什么时候再请他们来我们学校玩……” 话还没说完,刚刚还在哭天抢地的闺蜜立刻从地上蹿起,一把抱住米夏的手臂,“爸爸,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不?” 第 58 章 就在诸多迷弟迷妹行为正在全丹霞星四处上演的时候,此时位于话题中心的golden crow乐队却并未像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沉浸在欢庆喜悦当中,反而是一头扎进了刻苦训练里。 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有多么宠辱不惊,事实上,大部分成员其实都因为这突如其来受到的欢迎有些飘飘然,兴奋得成日的彻夜难眠。但青艺赛的复赛迫在眉睫,而队长许熠嘉向来又在正事上要求严格,社团经理史丹利更是不满足于这流星般易逝的一点名气,所以这两人不但丝毫没有放宽要求的意思,反而更抓着成员们加倍苦练。团队里的两大领队都不肯放松,其他队员即便再怎么兴奋,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埋头加训。 许熠嘉他们俩倒也不是有意那么严苛,连一点庆贺的余暇都不肯留给成员们,但他们的最终目标不是只止步于一场初赛,可让许熠嘉忧心的是,这场初赛的胜利并不能说是无惊无险。事实上相比其他选手,他们不过是占据了音乐形式独特大胆的优势,真正论及音乐素养或是演奏水准,不输给他们乐队的选手其实不在少数。 而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只要不傻,其他选手多少都能想得明白,这个舞台并不同于以往那些传统的表演场合,在这个舞台上演出,不需要繁琐的观看礼仪,也不考察欣赏者的品味着装,只有贴合大众品味,能打动所有普通观众的音乐才是这个舞台真正需要的。 正值寒假,golden crow的成员这段时间都是轮流到各个成员的家里练习的,而作为财大气粗的财阀子弟,小惠灵顿家那个广阔巨大的庄园自然成了众人的首选。 今天惯例在小惠灵顿家专门辟出来的练习室里结束了一天的练习后,许熠嘉收拾了下东西,就和成员们道了个别匆匆离开。 小惠灵顿看他行色匆忙有些奇怪,用肩膀撞了一下史丹利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往常不都是留到最后才走的。” 史丹利看了小惠灵顿一眼,却没有说话。 小惠灵顿见他眼神奇怪,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连忙左右看看,见大家都没什么特别反应,才困惑地望着史丹利,“我说错什么了吗?” 史丹利却转开视线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清楚,他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无视小惠灵顿困惑的神情,史丹利垂下的视线闪过一丝忧虑,这段时间许熠嘉和那个安东尼·科尔弥斯似乎有些走得过近了,虽然这只是许熠嘉的私生活,但这个安东尼与学生会长凡妮莎的关系,却实在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临走前,史丹利看了一眼正和几个一年级成员埋着头讨论青艺赛官网上的网友评论,笑得兴高采烈的尼尔斯,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前几天初赛落幕时,因为评分名列前茅,现场反应也极佳,许熠嘉和朋友们准备离场时都是兴高采烈的。 只是还没等人走出会场,许熠嘉一行人就在候场区碰巧遇见正和几个看来颇有威势的男人交谈着的安东尼。见到他们一行人出来,那几人的视线便同时转了过来。安东尼礼貌地暂停了和众人的谈话,朝他们走过来。 “嗨,”安东尼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上停下脚步,微笑着和许熠嘉打了个招呼。“是准备走了吗?” “是,是的。”许熠嘉回答,在这种场合中遇见对方让他莫名有一点局促。 “不和我介绍一下吗?”安东尼又将视线转向许熠嘉身后。 许熠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伙伴们介绍了一下安东尼,双方打过招呼,社团的同伴都带着点好奇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许熠嘉的朋友。 安东尼看了看身后,突然貌似不经意地提到,有几个朋友想要认识一下他们乐队的成员,不知他们是否乐意。 许熠嘉和伙伴们略有些困惑,面面相觑了一阵,见没人反对,一行人便犹豫着跟着安东尼一起走了过去。 随即他们便在安东尼的引荐下认识了刚刚和他交谈的那几个男人,宣传部文艺处任职的陈处长,青艺赛的总导演谢赫里,还有拜尔斯公司的执行董事小拜尔斯先生。 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里除了小惠灵顿因为家庭原因算是见过些世面,其他的都只是普通高中生,一下子见到这么些大人物,都免不了有些局促不安。 好在这几位大人物都表现得颇为亲善,不仅没有对他们几个小毛孩有任何轻视,反而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蔼的态度和他们亲切交谈了几句。一番勉励过后,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们便被浑浑噩噩地送了出去。 事后,反应过来的成员百般追问许熠嘉怎么会认识这些人,许熠嘉却根本不知该从何解释,最后还是史丹利给帮忙挡了下来,许熠嘉这才得以摆脱追问。能混过去固然好,但后遗症也很明显,这几天许熠嘉能很明显感觉到史丹利频频投过来的探寻目光。 他十分清楚,原先避重就轻的告诉史丹利,说认识了一个与拜尔斯公司有联系的同校朋友的说法根本经不起推敲,以史丹利的精明,弄清安东尼的来意身份根本不是问题。 理智告诉他,应该要尽快向朋友摊牌,但情感上他又很清楚自己心底的那些暧昧不明他根本解释不了,于是只得一拖再拖,假装对史丹利的疑问视而不见。 许熠嘉驾着车顺着车流渐渐驶向启明星市西郊,这里有一座名声不显的高档居民社区。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街边的灯盏依次亮起,照着许熠嘉的车影缓缓降落在社区门口的空地上。 许熠嘉刚刚跨下车子,就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朝着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一袭简单的衬衫长裤却衬托了对方良好的身材,正是安东尼。 许熠嘉看着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忍不住脱口道:“就这样出发吗?” 安东尼扬了下眉头,“怎么?”昏暗的光照下变得幽蓝的瞳仁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许熠嘉一时有些语塞,虽然已经和安东尼私下见过很多次,但许熠嘉总是对对方这种极度低调的日常作风有些不习惯。虽然他平日交往的人里出生普通的朋友才是大多数,粗糙随便更是常态。但他却始终没办法把安东尼和这些平日玩在一起的朋友划上等号,无论再怎么亲近,安东尼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莫名气质,让他没办法像对待其他朋友那样随意地与他言笑。 但这想法似乎有些暧昧,于是许熠嘉赶紧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我们现在出发,时间来得及吗?” 安东尼抬手看了下时间,“晚上七点开始,现在过去倒是正好。” 许熠嘉点点头骑上了车,随即安东尼也跟着跨了上来。 当对方的手从背后扶在许熠嘉的腰上时,许熠嘉有一瞬间的背脊紧绷,但他很快让自己放松下来,驾驶着车子朝远方疾驰而去。 前两天安东尼联系他,说今天拜尔斯公司有一个内部餐会,因为公司员工里有很多golden crow乐队的粉丝,所以想要邀请他参加出席。他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下来,于是才有了两人今天的这个碰面。 拜尔斯公司举行的餐会是一场内部年终庆功宴,会场在一个高级酒店的宴会厅里,参加的人都是公司的内部员工,所以餐会氛围颇为轻松愉悦。 许熠嘉跟着安东尼走进会场的时候,拜尔斯的员工见到来人竟是近段时间在星网平台上风头正盛的golden crow乐队的队长,顿时一片欢腾。他们虽是文娱公司,但毕竟才刚起步没几年,普通员工里见过的名人明星没几个,没想到这次内部聚会上,董事和高层邀请了好几位知名艺人过来,只把他们看得目不暇接。 拜尔斯公司是一个新产业娱乐公司,员工都比较年轻,这个餐会安排的活动流程便也显得极为活泼有趣,许熠嘉和安东尼因为年纪轻,距离感没有那么强,便被这些年轻的员工们簇拥着,一起谈天说地,跳舞游戏,玩得十分尽兴。 活动进行到最后,在这群热情的观众鼓动下,好几位受邀的艺人都上台做了表演。 轮到许熠嘉时,因为早有预料他便也没有推辞,十分大方地在众人的热情鼓掌声中走上舞台。在正中摆放的钢琴前坐下,许熠嘉打开琴盖,轻抚着琴键沉吟了几秒,随即悠扬轻柔的乐曲跟随纤长的手指按响琴键扩散开来,洒遍整个会场。 随着舒缓的音乐奏响,现场的气氛一点一滴的变得沉静下来。 这不是个多大的舞台,灯光音效也都谈不上正规,但当许熠嘉开始沉浸在演奏当中的时候,却总有一种感染人心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婉转动人的音符丝丝缕缕地滑过人们的耳畔,沁入心脾,原本鼓噪吵闹的会场在这动人的音乐之中,却让人仿佛来到了暮色沉寂的夜空之下,任由清泉一般的琴声洗净心灵上的尘埃。 并不是十分严肃的场合,许熠嘉只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但即便如此,这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充满魅力的气场,却不会因此减弱分毫。 安东尼凝视着那个坐在钢琴前全神贯注的身影,思绪不由变得澄澈明净。 这不是安东尼第一次看许熠嘉弹琴,上一回在南港街画廊的二楼,结过账离开接待室的安东尼正要下楼的时候,在走廊的窗前看到了那个和小男孩一起弹琴的许熠嘉。 不过只是一场街头的游戏,但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美丽街头,却让安东尼始终难以忘怀。 一曲终结,众人久久才得以回神,现场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明明参加餐会的人数不过数十人,这掌声却硬是被鼓动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餐会活动结束后,许熠嘉提出送安东尼回去,安东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同意。 车子行驶往目的地的过程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这静谧的气氛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启明星市地处亚热地带,常年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许熠嘉过来的时候便敞开了车顶,还带着些微太阳余温的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头发和衣襟,许熠嘉感受着身后人手心的温度,心间突然变得一片宁和。 他突然就不想再去思虑那么多,不论藏在背后的有些什么,最起码这一刻他内心的喜悦和安宁却是真实的。 第 59 章 等车子行驶到安东尼居住的社区门口时,差不多已经月上中天。 安东尼下了车,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原处,双眼注视着月下的许熠嘉,“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许熠嘉笑着摆摆手,“别这么说,我今天也玩得很开心,应该谢谢你邀请我。” 安东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也没有转身离开。 许熠嘉见他还站在原地,有些疑惑,“你不进去吗?” 安东尼闻言顿了一瞬,突然就露出个笑来,“你以为我是女孩子吗?还需要让你看着进门?” 许熠嘉不由一呆,月华如水,这个笑容看起来就如浸在清浅的泉水一般,清透而真实。 不过这句话表达的含义就算不上愉悦了,即便安东尼看来不像是在生气,许熠嘉也连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话未说完,他随即顿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对待对方的态度,有时确实过于小心翼翼了。 对方即便年轻,毕竟也是个男人,这种态度确实有些不妥当。 许熠嘉前世就是个单身狗,这一世更是从未有过恋爱经验,单身超过三十年,唯一一次动心,却是对着个男人,所以难免会有些进退失据。 想到这里他不由垂头揉了揉额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的错。” 安东尼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道:“时间不早了,你路上小心。” 许熠嘉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罢重新启动了车子,对安东尼挥了挥手,调转方向离去。 安东尼看着车子的尾灯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然后才慢慢转身踱步走向大门,通过严密的生物识别后走进社区深处。 青艺赛的复赛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终于拉开帷幕,而这一次的复赛也已经不再像上回的初赛那样悄无声息。由于初赛中的精彩演出在星网上引起巨大反响,提前点播订购的观众数量有了几何级数的增长,乐得星网放送台,投资方和节目组喜笑颜开,于是大手一挥,又砸下巨额资金开启了一系列声势浩大的宣传推广。如此青艺赛更是一夕之间火遍了整个丹霞星,成了众多年轻人茶余饭后热衷话题的榜首。 再次踏入演播厅的golden crow乐队成员们也感觉到了这明显的巨大变化,整个演播厅的空间相比上回有了极大扩充,各项舞台设施也是升级换代,就连空中到处悬浮的摄像机数量也翻了几倍有余,看着密密麻麻,望而生畏。 来往穿梭的工作人员看到许熠嘉他们时,态度都十分客气友善,作为上期节目收视点击率暴增的最大功臣,golden crow乐队无疑已经成为了最受全体节目组欢迎的选手。 而最让golden crow乐队成员们感到惊喜的是,星网放送台对青艺赛的重视程度还体现在了,给所有参赛选手们提供了专属的休息室。 戴里克摸着休息室里绵软的沙发,镶满整面墙壁的明亮化妆镜,嘴里啧啧的赞叹声就没停过,他用手肘捅捅跟在身后的卢江巍和胡恩,语带夸张地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居然能享受到单独休息室的一天!” 跟在后边同样左顾右盼的卢江巍和胡恩也是连连点头,虽没有开口说话,但小眼神里透露出的兴奋光芒简直能够闪瞎人眼。 虽然只是个设施简陋的普通小隔间,甚至还因为golden crow乐队人数太多,显得拥挤不堪,但这丝毫不妨碍golden crow乐队成员们为此感到兴奋不已。 许熠嘉正坐在沙发上和小惠灵顿闲聊,一转眼却看见尼尔斯和古口京子站在门边探头探脑,满脸的艳羡。他俩不是乐手,没有享受休息室的待遇,空间就那么大,两人也不敢随意进去,只能在门外看看。 许熠嘉见他俩满脸的渴望不禁有些失笑,便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俩进来看。 古口京子胆子大些,一看队长招呼,立即喜笑颜开地蹿进门里,跟着戴里克他们几个一起东摸西看。尼尔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许熠嘉知道他性格有些忸怩,便顺手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下。 尼尔斯磨蹭着走过去沙发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的环境,眼中满是新奇。 寒假期间他也一直在家里跟着家庭教师在上课,休息的时间不多,上回社团过来参加初赛他就没有过来,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星网放送台,自然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鲜。 许熠嘉也没管几个小的怎么闹腾,继续和小惠灵顿商量等会上台表演时的配合问题,他们乐队为今天的复赛准备的表演内容相比海选和初赛的有所保留,这一回才算是真正展现了一支摇滚乐队该有的样子。 经过上一次的试水,许熠嘉他们也算是摸清了一点青艺赛的套路,因为直接面向的是所有阶层的观众,而点击率这种东西作为最直观的冰冷数据更是不会挑剔观众是哪种身份,所以无论你展示的是何种形式的表演,只要足够精彩,能打动观众就是你的成功。 所以他们这次便大胆地选择了一首流行摇滚,虽然仍然不是朋克或重金属这类纯正的硬摇滚,但比起先前的bgm或是改良慢摇,却也终于是实实在在地回到了他们擅长的路子上来。 也因此包括小惠灵顿在内对这次的表演效果都很是紧张,抓着许熠嘉一遍遍地沟通。 一群人正在休息室里聊得起劲,突然被一个难掩兴奋地高昂女声打断了,“服装拿过来了!” 随着这个嗓音,半掩的房门被卡洛琳大力推开,随即她便迈着急促的步伐从门外进来,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扔在了休息室的化妆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随即卡洛琳又转脸冲着门口大喊:“怎么这么慢,快点!” 然后便见一脸麻木的史丹利和蒋覃峰,身上提着挂着各式各样的提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将手上的东西重重搁到茶几上,然后蒋覃峰便一头瘫倒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发自灵魂地提出疑问,“为什么女人逛起街来就完全不会感觉到累?” 明明看着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年轻女孩,卡洛琳逛街时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疲倦一样,大步流星地穿街走巷,提着同样的大包小包却硬是比他们两个大男人走得还快。 许熠嘉看着他和史丹利两人一脸的生无可恋,不由有些好笑,正想出言安慰两句,却被卡洛琳打断。 “行了行了,不相干的人先离开,要开始准备了。”卡洛琳拍了拍手,驱赶着乐手以外的成员,休息室就这么大点地方,所有人挤在里面,又堆满了卡洛琳刚刚扫街所得的战利品,挤得连转个身都不行。 几个负责后期或是后勤的成员被卡洛琳无情地扫地出门,然后卡洛琳便开始一个接一个拆手提袋,然后按人头把拆出的东西分别扔在对应的人身上,然后再赶着戴里克他们三个小的去更衣室换衣服。 终于她拆到其中一个包装,然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提着它一屁股坐到许熠嘉的身边,拿着手里拆出来的几块布料在许熠嘉的身上来回比划,一脸开怀地道:“熠嘉,快看看!这是我特意跑了好几条街专门给你挑的,你快换上试试,换好了我来给你调整。” 小惠灵顿则在一旁一脸不爽地道:“喂喂,我的呢,你会不会太厚此薄彼了。” 卡洛琳无视他,继续对着许熠嘉一脸喜色,“你看看这件低领t,象牙白的丝质面料配上大颗水滴钻镶嵌的图案,又纯又欲,再配上这条大破洞的黑色牛仔裤,绝对是又美又飒,一定很适合你!” 许熠嘉被卡洛琳用一副恨不得要亲手给他换衣服的闪亮眼神盯得一头冷汗,只好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道:“我自己去更衣室换就行了,你先给亚当的也找一下吧。” 卡洛琳有些失望,噘着嘴嘟囔道:“剩下的就那么几袋了,让他自己找不就完了。” 但许熠嘉扔下这句话就立刻闪身推门而去,卡洛琳只得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咬牙含恨放弃。 小惠灵顿见状,生怕这女人把气撒在他的头上,也连忙抓起剩下的几个袋子追着许熠嘉的背影跑了出去,嘴里还喊着:“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等到所有人都换了衣服回来,卡洛琳又给每个人整理了一下发型和妆容,所有人这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舞台气质。 golden crow乐队的演出得到好评如潮,但毕竟不是专业艺人,上回初赛因为便服出镜遭到了不少诋毁,虽然很一大部分是出于妒忌,但还是把卡洛琳气得够呛,所以这会便下定了决心这回复赛要好好打扮成员找回场子。 本来这种事情应该请专业人士来帮忙,但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都还是高中生,不像其他选手很多本身就是职业艺人,很容易就能找到业内帮手,经济也相对宽裕。而他们却只能使用有限的社团经费,在圈子里也没有什么人脉,只好全部交给卡洛琳亲自上阵。 好在golden crow乐队成员们颜值在线,再加上卡洛琳品味确实不错,经她一番打理之后,每个人都看着颇像那么回事。 第 60 章 演播厅里此时的气氛紧张而有序,灯光,摄影,主持串场各个环节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当中。 然后golden crow乐队的休息室大门被敲响了,一个场务推门探进头来,对门内的golden crow乐队成员通知道:“正式彩排开始了,golden crow乐队准备上场!” 休息室里,许熠嘉和伙伴们一起站起身来,六个盛装打扮年轻人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都看到了同样的忐忑和鼓励。 每个人开始做最后的整理,再一遍检查手中的乐器,整理服装及配饰。 今天除了卡洛琳的一袭湖蓝色的削肩连衣裙,小惠灵顿他们几个都是一身正装,蓝色系的西装外套搭配浅色内搭,清爽中带着一点雅痞气质。 走出房间的最后一刻,卡洛琳在每个人的左胸都配上一件红色的配饰,一条鲜红的口袋巾,或是一个红色的胸针,而被卡洛琳小心翼翼地别在许熠嘉心口的,则是一朵盛放正妍的红色玫瑰。 复赛的赛事延续了初赛的规则,仍然还是八人一组,分成三组登场,但这回的排序不再是由抽签决定,而是根据现场观众投票,票数最高十名选手按顺序挑选出场排位,剩余选手则随机分组。 而人气最高的golden crow乐队自然是在前十之列的,于是一群小伙伴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很快便决定下来,选择第二组第一顺位出场,这也算是目前最优的顺位。 所有选手的出场顺序确定下来后,正式录制很快便开始了。 这次的录制和上回稍有不同的是,不再是直播形式直接投放星网,而是先进行录制,经过后期制作之后再公开播映。这主要是因为星网放送台真正开始重视青艺赛这个项目,决议要把这个节目做成一个代表性的常规节目,所以把它改为了更为正规的录播形式。 而这对参赛选手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毕竟比起容错率很低的直播表演,可以反复录制,择优剪辑的录播,表现起来自然更加容易。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golden crow这种重视现场互动气氛的摇滚乐队来说,却提出了一个不小的挑战。 听过摇滚现场的人都知道,摇滚乐是一种相当重视氛围的表演形式,而录播节目的时候,演播厅里请来的观众很大部分是些内部员工或是员工亲属,是些会配合录制效果进行表演的‘职业’观众,而要打动这些‘职业’观众,让他们完全沉醉他们乐队渲染的狂热气氛里,绝对会比打动真正的观众难度更高。 做最后动员的时候,许熠嘉和伙伴们右手交叠围成一圈,有了长期的默契,许熠嘉也没喊什么鼓舞人心的口号,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加油!” 众人便斗志高昂的准备上场了。 “第二组的第一位是大家期待已久的选手,接下来上场的是golden crow乐队!”随着莫妮卡的大声的宣告,台下的观众席不用引导,立刻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在场间所有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舞台上的光线渐渐暗下,直至变得一片黑暗,四周的环境也慢慢地安宁下来。 黑暗的静默中,一束束如同星辰般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不知何时起静静伫立在舞台上的六个年轻人的头发上,衣襟上。在这幽暗的光线下,这些年轻人如同一尊尊静立的雕塑一般,沉默而寂寥。 如同从天边涌动的厚厚云层中传来隆隆的闷响,沉重的鼓点由轻到重,如同滚滚雷鸣由远及近。 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如同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每个听者的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合上了这节拍。 吉他的琴音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划过夜空,舞台上的光明大作,所有的乐手都像是同时被唤醒,衣冠楚楚的吉他手用力滑动琴弦,奏响尖锐鸣响的音符;秀美端庄的美丽女孩甩动着浓密的长发,在琴键上弹奏华丽的乐曲;鼓手的每一次敲击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每一个鼓点都像是要掀起一场狂潮。 琴声鼓声在节律的引领下掀起华丽震撼的乐章,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如同被注入了浓烈的肾上腺素,没来由的开始情绪高涨,心跳加快。 震耳欲聋的旋律之后,一个低沉微带沙哑的声音于沉寂中开始哼唱: 我是如此厌倦,厌倦成为你想要的模样。 剥开所有虚伪的伪装,只剩下一道斑驳的影子。 我不知你还在期待些什么, 承担着你期望的重负,我的脚步摇摇欲坠。 我走的每一步都被你否定, 我在激荡的洪流中挣扎翻滚。 这低沉沙哑的歌声之中仿佛包含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透过隆隆的音响设备,刺入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引起每个人的共鸣。 轰鸣的打击乐和琴音再次响起,气氛被一点点凝聚,拉高,来到最高点,猛地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 台上的年轻主唱猛地摘下立麦上的话筒,发出内心的嘶吼: 我变得如此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惫! 此时此刻,我唯一想做的, 就是将你抛开, 做回我自己! 如同发自灵魂的质问和宣告,撕扯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灵,所有人都仿佛被点燃了全身的血液,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齐齐起立,高举双手呼应舞台上的歌者: 我变得如此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惫! 此时此刻,我唯一想做的, 就是将你抛开, 做回我自己! 曾几何时,每个人都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带上厚重的面具,去迎合别人评判的言辞,掂量的目光,每个人都在害怕最真实的自己,以为掩藏自己真实的样子,压抑最深切的渴望,是因为已经长大成熟。然而,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在这发自灵魂的质询中明白,不抗争,不反对,不异议,不是因为成长,只是在世俗洪流的磋磨中变得麻木了而已。 歌声仍在继续,伴随着慢慢和缓的琴音变得如泣如诉。 也许我终将失败,但我明白, 我早已厌倦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也许你也曾像我一样,让某个人失望。 所有人,甚至包括现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跟着歌者一起唱出最后的宣言: 此时此刻,我唯一想做的, 就是将你抛开, 做回我自己!【注】 好的音乐就是如此,它拥有能够直击灵魂的巨大力量,让聆听的人能进入表演者的心灵世界,随着音乐的跌宕起伏或悲或喜,感怀自身。这首歌如同一场席卷一切的飓风,卷走了所有虚假的伪装,吹散了所有人心中的顾忌,让人们尽情的宣泄着心中最深切的情感。 激情澎湃的激荡热潮席卷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高呼:“golden crow!golden crow!golden crow!……” “你觉得怎么样?”坐在选手候场区的刘畅问着身边的朋友。 坐在他身边留着一头散乱长发的高个青年一边随着音乐节拍摇晃着身体,一边道:“还能怎么样,输啦!而且这回还是输得心服口服。” “乔治亚,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旁边一个胖子闻言有点不爽,出言讥讽。 “你有出息你上啊!”被叫做乔治亚的长发青年立刻反唇相讥,“承认对手的强大不丢人,丢人的是你这种输不起的!” 眼见两人的对话□□味开始浓重,刘畅和另一个短发女孩,还有一个面相老成的男人连忙出来劝架,“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我们自己的表演还没开始呢,就别内讧了,还得保证晋级呢。” 刘畅,乔治亚,胖子,短发女孩以及面相老成的队长五个人,共同组成了一个名叫‘神秘花园’的爵士乐队,团队已经成立四年,在他们出身的圣亚尼诺郡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团体。 他们一行千里迢迢地赶来西南联盟的首府华盛郡参加这场青艺赛,原指望可以借这个平台大展拳脚,一举成名。孰料来了这里以后,他们才有些沮丧地发现,这世上能人辈出,强者如林,想要一举成名谈何容易。 胖子被同伴劝了两句,也消停了,叹了口气,“我哪里是输不起,只是来了这里才发现以前自己以前实在是坐井观天,如今被一个年纪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轻乐队压得完全翻不了身,要再不给自己打打气鼓鼓劲,难不成还真的要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到时候还哪有脸面回去见家乡的朋友?” 胖子这番半是解释半是道歉的话一说出来,乔治亚也住了嘴,但乐队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 而事实上,这样的凝重此时也在候场区的众多的参赛选手心上沉甸甸的压着。 虽说golden crow乐队音乐风格有些激进,在评分上超出其他选手并不十分明显,但在民众口碑里,golden crow乐队显然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除了小部分心胸狭窄的,绝大部分选手都是的确有真材实料,且又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而他们又是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年纪,很清楚golden crow乐队的实力,并不屑于靠着诋毁他人来获得所谓的精神胜利,自然也就对失败也更受打击。 ※※※※※※※※※※※※※※※※※※※※ 注:鼎鼎大名的林肯公园的代表作《numb》,网上很多介绍,就不赘述了。 第 61 章 一曲终结,许熠嘉他们在观众们的热烈掌声中走下台的时候,全都已是大汗淋漓。摇滚乐表演是极需要释放内心力量的一种演出,每次表演都会极大地消耗体力。回到候场区后,每个人都顾不上形象,包括卡洛琳在内,全都七倒八歪地瘫倒在座位上。 这是他们乐队时隔许久终于重新演出自己喜爱的音乐,虽然最终结果如何还需要等待播出后的反响,但成员们却从心底的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和放松,反而不像之前几次那样的忐忑不安。 随后,排在他们乐队之后的其他选手们一个接一个陆续上场,就像许熠嘉之前所设想的那样,这些年轻的艺术家们在开创新领域上的创造力并不会输给他们乐队。从复赛中就能很明显地看到,很多参赛选手都开始选择更奔放大胆的表演形式,其中就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彩内容,让许熠嘉他们看得目不暇接。 相比以往打开星网平台,看到的那些仿佛永远一尘不变的节目内容,青艺赛明显开拓了了更加新颖独特的领域。 后土星系文化圈被传统的教条形式长久的束缚了想象力和创新力,让人们陷入到了一个思维的瓶颈当中。而golden crow乐队打破传统及现代的隔阂,巧妙地将两者进行融合,用他们大胆创新的音乐模式在这个瓶颈上凿开了一个缺口,得以让新鲜的光亮透了进来,从此使得后土星系的文化圈开启了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许熠嘉抖了抖黏在身上衣服,又捋了一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实在觉得有点难以忍受。因为小时候的一些经历,他很有些爱干净,浑身是汗的挤在候场区这么久已是极限。等第二组表演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他立刻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 到了洗手间,擦洗整理了好一会,终于感觉清爽了些后,许熠嘉把被汗水浸湿的外套拿在手里走出洗手间,准备回去候场区和朋友们汇合。 刚拐过一个弯,忽然听见背后一个女声在叫自己的名字,“等等,熠嘉,等一等。” 许熠嘉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十分眼生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追在自己身后。他有些诧异,站在原地等对方追上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对方,只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你是?” 那女孩看许熠嘉打量自己,脸孔涨得通红,目光漂移着似乎是不敢与他对视,期期艾艾地道:“熠,熠嘉你好,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歌迷,我看了星网上你所有的表演视屏,还有以前你在启明星市音乐节表演时我也去现场看过,我很早以前就很喜欢你了,我觉得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你的表演太精彩了,每个都很好听……”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但一开口便仿佛打开了一个合不拢的话匣子似的喋喋不休。 许熠嘉一方面被她夸张的赞美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又被她滔滔不绝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无奈。 好不同意瞅准一个空档,许熠嘉连忙插话道:“谢谢,真的很感谢你的喜欢,不过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女孩这才像是突然被提醒了,醒悟过来,连忙红着脸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件东西,举到许熠嘉的面前,“我刚刚捡到一件东西,好像,好像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所以就追过来了。” 许熠嘉仰了一下脸,才看清被她举到眼前的东西原来是上台前卡洛琳别在他胸口的玫瑰,许熠嘉拿起外套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似乎是刚才脱外套的时候不小心弄松了别针。 许熠嘉正想道声谢接过来,却见这女孩紧紧捏着花柄的手指攥得发白,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真的伸手接过来,对方一定会很失望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秒,又把手收了回来,笑着道:“算了,表演已经结束了,这花我也用不上了,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了。”后土星系和地球不一样,玫瑰并没有爱情的代表含义,许熠嘉倒也不担心会引起什么误会。 果然,女孩听他这样说立刻惊喜地道:“真的吗,真的送给我吗?!” 许熠嘉见对方这么惊喜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是朵叶子都有点打焉的胸花,她这么高兴倒像是自己给了她多大的礼物一样,许熠嘉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对,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吧。” “不嫌弃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女孩激动地一连回答了好几个不嫌弃。 许熠嘉有些尴尬,又摸了摸鼻子,连忙向对方点点头便准备离开,但刚要转身,那女孩就立刻踏前一步,双眼发亮地道:“熠嘉,苔丝,我的名字叫做苔丝。” 许熠嘉被对方热情地自我介绍弄得有些发懵,但还是勉强回应道:“你好,苔丝。” 苔丝听到许熠嘉念出自己的名字,显得极为高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熠嘉,你在做什么,评分要开始了。” 就见走廊的另一端,一个身穿湖蓝色连衣裙的栗发少女走过来,正是卡洛琳。 “哦,好的,我马上来!”许熠嘉连忙回应道,说罢对苔丝随意点点头,便立刻大步朝卡洛琳跑了过去。 跑到卡洛琳身边的时候,许熠嘉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是特意出来找我的吗,抱歉,我出来太久了。” 卡洛琳却未接他这句话,而是侧过脸看了眼还站在原处远远望着这边的那个女孩,问道:“那是谁?怎么看你和她说了好半天话?” 许熠嘉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不甚在意地道:“似乎是个歌迷,说是捡到了我的东西,所以就多聊了两句。”他们乐队成立一年多,偶尔也是会遇见一两个歌迷的,这姑娘虽然有些过分热情,但许熠嘉也没太放在心上。 卡洛琳定定看了许熠嘉一眼,却道:“以后见到这女的,离她远一点。” 许熠嘉微微一愣,“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卡洛琳摇摇头,却很正色地道:“不过我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女的有点不正常,相信我,别和她靠得太近。” 许熠嘉闻言有点失笑,但也没有去反驳卡洛琳,只是道:“都谈不上认识,以后也不一定还能见到,你就别操心了。” 卡洛琳见他不以为然,有些不爽地咕哝道:“你们这些男生就是粗心大意,看别人外表是个弱女子,就不放在心上,只有等吃了她们的亏才会涨教训。” “是是是,我保证,以后见了一定离她远远的,你的意见我哪敢不放在心上啊。”许熠嘉笑着回答,“不是说评分快开始了,还不赶紧的。”说着,便推着卡洛琳加快了脚步。 然而,不管是许熠嘉,亦或是此刻因为自己的话没有被放在心上而有些不快的卡洛琳,都没有料想到,今天的这一番话,竟会在日后一语成谶。 复赛的录制很快便顺利结束了,不出意料,大受欢迎的golden crow乐队顺利晋级。 虽说有几个顽固古板的评委仍是不肯给予正面评价,但golden crow乐队的人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有大量的观众票支持,再加上罗成江教授为首的几位评委大力称赞,golden crow乐队的评分依然是独占鳌头。 结束了复赛录制以后,许熠嘉一行人坐上了返程的悬浮车,因为成功进入复赛,他们这回终于不再是完全自费参加节目录制,而是有偿参与了。虽然不多,但好歹算是挣到钱了,所以一群小伙伴便专门预约了一架悬浮车,准备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庆祝一番。 坐在车上戴里克大声高喊:“今天我要吃超级海鲜大餐,生蚝,龙虾,帝王蟹,我来了!”说着说着,不由得吸溜了一下快要滴到嘴边的唾液。 坐在一旁的古口京子轻嗤一声,“我们这是海滨城市,海鲜什么的还没吃腻吗?照我看,我们应该去华鼎楼,尝尝那里鼎鼎大名的馔珍宴,周八珍,东坡肉,红烧狮子头,麻婆豆腐,鸡丝银耳……” 一长串菜名报下来,引得全车人都开始感觉饥肠辘辘,高声叫嚷一唱一和,好在这趟车是他们乐队包下的,只有他们这些乘客,要不然就这个吵闹劲,只怕要被人举报上个百八十回。 许熠嘉望着伙伴们充满活力的闹腾,不由和史丹利相视一笑。 复赛结束以后,再下一场便是半决赛了。半决赛的预计开赛时间要等到下下周,而那时学校已经开学,到时他们就得请假出来比赛了,看在青艺赛如今的热度上,学校应该是会放行,但还想要有多余的时间如此肆无忌惮地玩乐庆祝,只怕就不太容易了。 所以,他们才想着趁这最后的一点假期,让大家好好放松庆贺一下。 第 62 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许熠嘉脸颊磨蹭了一下枕头,舒服地在床上迷糊了一会之后,意识终于回笼,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果然,还没等他起身,一阵舒缓轻柔的乐曲渐渐响起,一个温柔的中性嗓音轻声唤道,“主人该起床啦,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天气晴朗,最低气温11c,最高气温22c,出门时请注意带上外套哦。” “知道了春卷,谢谢你。”许熠嘉掀开丝被下床,一边回答自己的智能管家,一边走进自己房间附带的盥洗室。 “不用客气。”智能管家春卷应答完毕,自动关闭了音乐闹钟。 洗漱过后,许熠嘉下了楼,用保鲜柜里昨晚提前准备好的材料做了早餐,自己用完后许熠嘉便上楼敲了敲小姨和姨父的房门,确定他们都已经起来了,便回自己房间拿上背包和外套赶去学校。 骑着车快要到达学校后门停车场的时候,许熠嘉远远便看见停车场附近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他有些意外,看了眼车载光屏上的时间,发觉离早课开始还早得很,不由十分疑惑,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活动吗,怎么都聚集到学校后门来了? 正在许熠嘉满肚子疑问的时候,他的终端突然闪动了起来,许熠嘉扫了一眼,发现是史丹利发过来的通讯。他降低高度放慢车速,用口令叫智能管家接起通讯,但还没等他开口,那边史丹利的声音便立刻传了过来。 “你还没到学校吧,不要从后门走,把车停在校外,人从东南边的小门进来,我过去接你。” 许熠嘉被他连珠炮似的一通抢白搞得愣了一下,正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突然耳畔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差点没把许熠嘉吓得一个哆嗦。 他连忙把车稳住,一抬眼就见一个女生远远指着许熠嘉的方向大声尖叫道:“他来了,他来了!在那里!!” 然后便见在后门聚集的人群整齐划一地齐刷刷望了过来,那一道道充斥着兴奋和狂热的目光顿时把许熠嘉看得汗毛倒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潮便山呼海啸地朝着他蜂拥而至,许熠嘉见状大惊失色,生怕把谁撞出个好歹来,连忙紧急按下了刹车。 只是如此一来,蜂拥而来的人群立时便把他团团围住,一边发出足以震破耳膜刺耳尖叫,一边伸出手来试图拉他。 “……,”史丹利在通讯那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看来是太迟了。” 许熠嘉一边手忙脚乱的打开机车的防护罩把人群隔绝在外,一边慌乱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这是疯了吗?” “你这两天没上校园论坛吗,青艺赛的复赛已经播映了,反响挺好。”史丹利轻描淡写地道,不过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许熠嘉,播出效果绝不是史丹利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反响挺好那么简单。 事实上,自从前两天青艺赛的复赛在星网放送台上播出以后,立即便在年轻的观众群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那首让人热血沸腾的《numb》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golden crow乐队的名号短短几天里便甚嚣尘上,席卷了各大论坛和网媒。 东明的校园论坛也随之炸了锅,许熠嘉在学校里知名度本就不低,而他们社团虽在学校不甚起眼,却也因为特立独行常常受到侧目。眼下这个日常在校园里朝夕相处的同校同学竟成了万人瞩目全民偶像,怎么不令这群正处于躁动年纪的中学生们感到无比激动。 不过此时的许熠嘉却是根本无心为此心生喜悦,他的身周此时已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连人带车都被堵在学校后门动弹不得,四周围满了神情狂热的学生,一个个都用恨不得打碎他车窗把他揪出来的炙热眼神紧盯着他。 许熠嘉焦头烂额地对通讯那头的史丹利求救,“我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完全被堵住了,他们不会一直围在这不走吧?” 此刻任是史丹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我已经通知风纪老师赶过去了,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或许也觉得这样似乎是有点不够朋友,他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最多就是仗着法不责众围观一下,一会等风纪老师过来,你应该就能得救了。” “……”许熠嘉闻言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好在事实也正如史丹利所说,等风纪组的老师们赶过来,严厉斥责了几句之后,这群热情的学生们总算消停了一些,依依不舍地被驱散了开来。 许熠嘉赶紧趁机溜进停车场,一直在里面躲到了早课铃打响,确定停车场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才做贼似的小心翼翼走出停车场。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许熠嘉扣上外套兜帽,脚步匆匆地走进学校后门。 谁料刚踏进校门,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喊,“哎,前面那个学生,你等等。” 许熠嘉心下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巡逻的风纪老师,顿时松了口气。 但随即心头又涌上一股歉疚与不安,他没想到青艺赛如今影响力这么大,闹得校园里都沸反盈天,只怕是给学校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定对着这年轻老师鞠了一躬,难掩歉意地道:“真的很抱歉,老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老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有人藏头露尾的,还以为是迟到的学生呢,哈哈,”这老师性格颇为爽朗,哈哈笑着直言道:“确实是麻烦不小,别说我们,这几天就连学校论坛的网管老师头都要秃了。” 许熠嘉闻言更是尴尬,只得又鞠一躬道:“老师,真的很抱歉。” “哈哈,没事没事,虽然工作变多是麻烦了一点,但是托你们的福,学校最近也是名气大涨啊。”话虽如此,这年轻的男老师脸上的表情却满是揶揄,倒让许熠嘉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只得接着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了,早课都已经开始半天了,你也赶紧回去上课吧。”好在这老师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没再继续调侃,而是赶着他赶紧回去上课,许熠嘉连忙又鞠了一躬,转身匆匆朝着教学楼跑去。 回到教室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自不必多提了,总之这大半天下来,许熠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关在动物园里的珍惜动物,不断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就连来上课的老师也难掩好奇地时不时要把他叫起来对答一下,不是让回答问题,就是调侃几句,弄得许熠嘉精神疲惫至极。 午休铃刚一打响,他便立刻收拾了东西紧紧跟在老师的身后前后脚下了楼,让一群还想要继续围观的亢奋学生满心遗憾。 许熠嘉趁着此刻人少,小心地避开路人,在学校食堂打了一份午餐,然后便提溜着往社团教室方向而去,不过进门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社团教室只怕也不安全,于是走向艺术综合楼的脚步又拐了一个弯,朝着综合楼背后的绿化林而去。 在寂静无人的榕树林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吃罢午饭,许熠嘉他打开终端光屏,他们社团的聊天群里叮叮咚咚地不停刷新着消息。 戴里克他们几个在整齐划一地刷着礼花特效。 古口京子则在报告着一线消息,“社长,你现在在哪啊?现在学校论坛都炸了,一大堆人在追问你的行踪,你可要藏好了!” “嘁~这群人真是大惊小怪,看着吧,这离我们真正走上巅峰还早着呢,灭哈哈哈哈……”这得意洋洋的嗓门不用看也知道是小惠灵顿。 卡洛琳则是难得温柔地关心,“熠嘉,你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份?” 许熠嘉有点头痛,回复他们道:“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卡洛琳你也暂时别出门。现在情况有点麻烦,社团活动就暂停两天吧,亚当你们几个也要小心点,别被人堵到了。”他现在不光是头疼自己被人围追堵截,也有点担心乐队的其他伙伴。 史丹利在底下回复:“也好,我去跟伍德小姐请个假,这两天先别在学校练习了,你们几个都注意点安全。” 事情谈完,许熠嘉关了光屏,躺倒在草坪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修长柔韧的四肢肆意摊开,放松着疲惫的精神,刚刚吃饱的肚腹让他开始有些困意上涌。 嗅着不远处的人工湖上刮过来带着些微水腥气的微风,升到树顶的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打在他的脸上,在一片茂密挤挨着的绿意当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斑,让那张本就英俊端丽的脸庞更平添了几分生动。 微风和阳光让许熠嘉极为惬意,几乎不想再回去上课,继续面对那些亢奋好奇的目光,正当他开始因为午后的暖阳有些迷迷糊糊之时,一个硬物突然贴上了他的脸颊,传来了一阵凉意,许熠嘉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 然后就发现一双如同晨雾般的灰蓝色眼眸正望向自己,剔透的瞳仁深处闪过了一缕笑意。 许熠嘉猛地坐起身,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 安东尼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将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递了递,是刚刚用来冰了他脸颊一下的一罐饮料。 许熠嘉也没再追问,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一看,才发现是罐牛奶。 第 63 章 “今天过得有点辛苦吧。”安东尼在许熠嘉的身边坐下。 许熠嘉打开牛奶罐喝了一口,有些无奈地笑笑,“会搞得这么夸张,确实有些没想到。” 安东尼转过脸看他,突然笑了一下。 许熠嘉被他笑得有些莫名,狐疑地问:“怎么了?” 安东尼摇摇头,转回脸,“一般人如果突然出了名,应该是会感到高兴才对吧。” 许熠嘉反应了一下,也笑起来,道:“也是,可能是太突然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你现在反应过来了,所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安东尼有点好奇。 许熠嘉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一半一半吧,自己的音乐能受人欢迎当然值得高兴,但突然一下被这么多人关注,我又有点心慌,怕自己以后做得不够好,对不起他们的喜欢。” 安东尼微微眯起眼,看着林外被阳光反射得有些刺眼的湖面,慢慢地开口道:“他们关注你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并不需要有太大的责任或压力。”或者说,会因为别人擅自决定的喜欢,就给自己背负上沉重负担,在他看来本身就是一种很傻的行为。 许熠嘉苦笑了下,话虽如此,但他就是潇洒不起来。说好听点这叫有责任心,说难听点就是包袱过重,有时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晃了晃脑袋,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碰巧遇见,但对方拿了两罐饮料,明显是专门来找他的。 “在食堂凑巧看见你往这个方向走了,就过来碰碰运气。”说着,安东尼也打开自己手里的饮料喝了一口。 许熠嘉看了一眼,发现他拿在手里的是罐橙汁。 安东尼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抬手晃了晃,“你想喝这个?” 许熠嘉摇摇头,他不怎么挑剔喝的,只是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会直接就把牛奶递给他,按照安东尼一贯的修养,应该是会让别人先选才对。 或许是看懂了他的疑问,安东尼轻笑着道:“只是感觉牛奶会比较适合你。” 许熠嘉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一种微妙的被小瞧了的感觉,于是皱眉道:“我应该比你高一点吧,牛奶不是更适合你喝吗?” 安东尼微笑,“我以后应该会比你高。” “……”许熠嘉呆了一两秒,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觉安东尼原来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但随即他有些无语地道:“我的生长期也还没过完好吗。” 虽然对方比自己小上一岁,但他这具身体现在也才只有十八岁,离生长期结束还早得很。后土星系人因为基因优化普及,平均身高相比地球人普遍高出一线,他现在就已经有184公分的身高了,而且还在持续长高中,按这个势头,保守估计等到生长期结束,他起码还能再长个三四公分,他不觉得安东尼以后会比自己更高。 安东尼勾起一边嘴角,“要打个赌吗?” 许熠嘉难得的有几分不服输,“赌什么?” “唔,”安东尼摩挲着下巴沉吟了几秒钟,“就赌,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三件事吧。” “哪三件事?”许熠嘉皱眉。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安东尼道。 “那不行,要是赢的人提了三个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办?”许熠嘉攒着眉峰仔细思量着。 安东尼戏谑道:“你这是怕输?” 许熠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要用激将法,如果到时我要提出摘颗天上的星星下来怎么办,你还真去给我摘一颗?” 安东尼轻笑,“也不是不可以,去公立天文局买上一颗陨石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不含有什么稀有矿物的话,价格应该也不会很高。” “……”许熠嘉顿时无言以对,他只是习惯性地顺口一说,结果竟忘了这里不是地球,科技水平更高的后土星系要想摘颗星星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见把他堵得哑口无言,安东尼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出声,“开个玩笑,那就稍微改一下,输得一方需要给赢的人做三件合情合理,并且必须是输的人能够做到的的事情。” 许熠嘉想了想,觉得自己赢面挺大,而且做三件事情这个要求也不算为难,于是点点头,“一言为定。” 两个人边笑边聊,在这个有阳光,有微风,有树荫的午后消磨了短暂却惬意的时光。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开学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青艺赛的半决赛也已经开始提上了日程。 先锋音乐社以课外实践名义提交的请假申请已发到了班联社及学生会的工作平台信箱,这份课外实践计划不愧是史丹利的手笔,写得规范严谨,没有丝毫错漏,再加上golden crow乐队如今的比赛成绩,很快便拿到了班联社予以通过的批示意见。 但是学生会的审批回复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收到,先锋音乐社便也一直没办法把请假申请交到教务处。 史丹利看了一下工作平台依旧空空荡荡的信箱,忍不住皱了下眉。 许熠嘉在一旁看见了,不由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凡妮莎那边……” 史丹利摇了摇头,“不至于,以凡妮莎的格局不太可能会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他关掉终端光屏,想了想道:“这种最多能拖延点时间的小麻烦,只要我们向教务处直接提出请假申请,顶多就是不能拿到课外实践学分罢了,对我们也造不成什么太大的损失。” “那会是因为什么?”许熠嘉有些困惑地问。 史丹利思索了一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是凡妮莎对我们社团有些偏见的事情被某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知道了,因此想通过寻衅阻碍我们来讨好这位学生会长。” “那该怎么办?”许熠嘉有些忧心,“如果真是这样,以后这种小麻烦只怕会没完没了。”他感觉有些歉疚,这都是他多管闲事引来的事端。 史丹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种程度的小问题还难不倒我,我一会联系一下管理学校论坛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把青艺赛半决赛马上就要开赛的事情发个帖子到论坛里,以乐队现在的知名度,马上会引起全校师生的关注。” 许熠嘉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 史丹利接着道:“只要这件事在全校引起讨论,自然会有很多人关心我们社团现在的动向,不管是谁在搞鬼,恐怕都不会希望他的这种鬼蜮伎俩被公之于众,到时自然不敢再做阻挠。” 许熠嘉松了口气,他相信史丹利的能力,既然他这么说,那必然是有解决的把握。 “那,尼尔斯那边……”许熠嘉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放心吧,那几个小的应该还不知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他们说漏嘴。”史丹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劝慰了一句。 许熠嘉默默点头,只是一块大石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社团现在正在上升的关键时期,他实在有些担心这些纠纷会节外生枝,给伙伴们带来麻烦。但事已至此,即便他现在同意让尼尔斯离开社团,他和凡妮莎之间的龃龉也已经结下了。更何况无论是他也好,社团的其他伙伴也好,也都不会同意向这种无理的施压低头。 史丹利安慰了他几句以后,没再多说什么。他不想给许熠嘉太大的压力,所以便没告诉他,对方既然已经开始出招,只怕不会轻易善了,今后可能还需要更加提防才行。 现在的当务之急其实是尽力在青艺赛上取得更好的成绩,只要乐队能够在青艺赛这个平台上持续扬名,东明学园校风再怎么清高严明,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对他们社团也会提高重视。这样一来,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再想要动歪脑筋,只怕都要掂量一下了。 事情就如史丹利所说的那样发展,青艺赛半决赛马上开赛的消息在校园里一经传开,学生会的审批回复立刻就发了回来,史丹利提交到教务处的请假申请也很快就得到了批准。 近来因为在学校里受到过度瞩目,练习都有些受到影响的乐队此刻正在小惠灵顿的家里抓紧训练,听到史丹利发来的好消息,许熠嘉他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是可以安心练习了,离半决赛开赛还不到两天时间,心里沉甸甸地压着这些烦扰,让许熠嘉一直都有些寝食难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这几天只能抓着伙伴们一遍一遍地反复训练。 不管什么风雨,过硬的实力才是他们唯一能依仗的最大武器。 到了傍晚的点灯时分,许熠嘉他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三三两两地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闲聊。 今天小惠灵顿的母亲极力邀请儿子的这些朋友留下来吃晚饭,大家却不过女主人的热情于是就留了下来,此时正在一边休息,一边等待主人家的安排和准备。 许熠嘉靠在墙边有些昏昏欲睡,这几天他的心情一直有些惴惴,乐队训练又十分紧张,让他多少有些精神不济。 正当他有些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见古口京子的声音发出一阵低呼,“这太过分了唔……”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卡洛琳立刻伸手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的下半截话强行摁了回去。 但许熠嘉已经被他们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伙伴们都开着终端的光屏神情愤慨,偶尔望向自己这边的眼神十分复杂,有些义愤填膺,有些疑问,又有些同情,但又都带着如出一辙的,难以掩饰的担心。 第 64 章 许熠嘉看着他们的神情,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直起身,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问古口京子道:“京子,出什么事了?” 古口京子看了眼身旁的卡洛琳,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许熠嘉不安的预感越发深重,他转而看向其他人,但每个人都在试图躲避他的视线。当他的目光移动到尼尔斯身上的时候,尼尔斯咬了咬唇,忍不住张口道:“星网上有很多人在传一些难听的流言……” “尼尔斯!”卡洛琳猛地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她看着许熠嘉,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熠嘉……” 许熠嘉见他们不肯说,心中的担忧愈甚,他不再试图追问,打开自己腕上的终端,想了想,先登录了青艺赛的官方论坛,扫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动态,最新一条消息还是前几天公布的半决赛开赛时间。 许熠嘉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向下翻动的手指却猛然一顿。 论坛评论区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姓名,如同一道划过脑海的霹雳,让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灼烫了一般翻腾起来,埋藏在寂静的深海中的久远的回忆突然就被唤醒。 他手指微颤,轻轻点开了那条评论,看了数秒,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熠嘉!”身边众人见他神情不对,全都起身围过来,担心地望着他。 卡洛琳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双手扶住他的脸颊,急声唤道:“熠嘉,熠嘉,你怎么了?” 许熠嘉用力闭上眼,眼睑下的眼球不停地颤动着,脑中的思绪如同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变得一片混乱。 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又怎么,怎么能够以这样的轻侮的口吻提到她? 许熠嘉交握的双手不知不觉轻颤起来,嘴唇被狠狠地咬住,心中升腾起无尽的悲痛和怒火。 他猛然站起身,蹲在他身前的卡洛琳没掌握好平衡,被他带倒在地,许熠嘉下意识搀住对方手臂,但神情里却仍是一片迷茫,似乎根本没意识到眼下的情形。 他随即松开卡洛琳,脚步匆匆地挤开众人向门外走去,卡洛琳在身后大声喊,“熠嘉,你去哪里?” 但许熠嘉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拦住他吧。”留在训练室的众人都很是担忧,七嘴八舌地争吵议论开来。 小惠灵顿站起身,皱着眉对几个小的吩咐,“你们几个把嘴都管住,只要不是熠嘉本人自己说出来,和谁都不许讨论,网上那些说难听话的也统统不要理!” 然后又对卡洛琳交代,“你赶紧给史丹利发个通讯,告诉他眼下的情况,我追上去看看。” 卡洛琳忧心忡忡的点了下头,看着小惠灵顿打开门匆匆追了出去。 小惠灵顿追出去不久,就看见许熠嘉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正走到走廊的尽头,他连忙加快脚步赶上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许熠嘉转回头来看他,神情有些茫然,但眼神中却有着不容错辨的痛楚和愤怒。 小惠灵顿并不是个心思细腻的,看见他此刻的神情也不由心中一紧,联想到星网上那些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以及充斥着各种不堪和下流的言辞,他不由心下恼恨,看着眼下失魂落魄地许熠嘉,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 但许熠嘉此时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一点,他强压心中激荡的情绪,嗓音沙哑地道:“抱歉,我可能不能留下来吃饭了,今天就先回去了,麻烦你帮我向你母亲转达一下歉意。” “说什么呢,这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小惠灵顿皱着眉道,“你准备怎么回去,我送你吧。” 许熠嘉摇了摇头,呼出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而且,我想先一个人待会。” 小惠灵顿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勉强他,于是道:“那这样,我给你安排趟无人车送你,不要拒绝,你现在这样我们肯定是不会放心的。” 许熠嘉勉强笑了笑,朋友们的关心让他心生暖意,只是此刻他实在无心交谈,所以没再继续和小惠灵顿纠缠,接受了他的好意。 小惠灵顿一直陪着直到把许熠嘉送上了车,才有些忧心地看着载着对方的车辆远去。回转进门的时候,他在门廊撞见了不放心追出来的其他人。 卡洛琳看他一个人回来有些着急地追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熠嘉呢?” 小惠灵顿摇了摇头,“他说想一个人待会,所以我安排了车送他回去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呆着?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卡洛琳有些焦急,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放心吧,”小惠灵顿此时也无心跟她斗嘴,安慰道,“熠嘉好歹是个男人,难不成还会为一点流言蜚语寻死觅活,我让管家给他安排的车子设定的是直达他家门口的,不会出什么事的。现在我们只能等他自己先冷静下来,愿意跟我们说了,我们才需要出现。” 卡洛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焦急,沉默下来。 其他几个低年级的成员全都如同鹌鹑一般,沉默地互看彼此,不敢多说一句。平日社团里主持事务的一直都是社长许熠嘉和社团经理史丹利,现在社长出了事,史丹利又不在。唯一在场的两个高年级生,卡洛琳性格急躁,小惠灵顿痴迷摇滚和他的宝贝吉他,也不怎么靠谱。这突如其来发生的大事,让这几个低年级社员全都不知所措,只能亦步亦趋地听从两个人的安排。 许熠嘉回到家里,白心悦看到他,惊讶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吃过饭才回来吗?” 许熠嘉不想让小姨担心,勉强挤出个笑,“临时有点事,所以就提早回来了,今天有点累,小姨,我先上去休息了。” 白心悦闻言有些不放心,“很累吗,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熠嘉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这两天没睡好,而且训练有点辛苦,我今天打算早点休息。” 白心悦连忙答应道:“好,那你赶紧上去吧,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许熠嘉点点头,强撑着步伐平稳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许熠嘉顿时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栽倒在床上,放任自己沉入一片黑暗静默里,直到这一刻才能真正释放和坦露出内心伤口的疼痛。 如同自虐一般的,那些回来的路上反复搜索过的,几乎能刺伤人眼的恶言恶语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被伎女收养,在花街柳巷中成长起来的超级新星。” “golden crow乐队队长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 “卖身女养大摇滚明星!” 许熠嘉手臂挡在眼前,感受着双眼中升腾起的热意,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起了一点弧度,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明明都是些为了耸动人心而故意编造的不着边际的流言,但却不知为何正好戳中了自己的伤口,他难以遏制心中涌动的怒火和伤痛,眼泪从手臂和脸颊的缝隙间无声地滑落。 发泄了一阵,许熠嘉望着头顶天窗外晦暗的夜空发呆,那些沉重的往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原先总以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终归会有一天,能够平静地面对那些伤痛的往事。只是却没料到它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的,还以这样最难堪的方式□□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悲愤之余,他又开始担心这些事会给亲人和朋友造成麻烦,如今他身陷这些恶毒的流言蜚语当中,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之后青艺赛的节目录制。丹霞星不像地球,民众习惯了接受各种讯息风暴的洗礼,见多识广,这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对那些身经百战的吃瓜群众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相对还较为保守的丹霞星民众来说,究竟会引起怎样的舆论反应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许熠嘉连忙爬起来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抓起刚刚被自己关机的终端重新打开,正想要联系史丹利,就见信箱里正躺着一条消息。 “心情恢复一点就联系我。”正是史丹利不久前发过来的。 许熠嘉心中一暖,点开对方的联络方式,发了一通通讯过去。 史丹利似乎正等着通讯,刚刚拨通,那边很快便被接起。 两边的影像一连接上,史丹利先没急着说话,而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许熠嘉一番,发觉他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应该是在家里,脸色虽不算太好,但精神看着还可以,便暗暗松了口气。 他随即开口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已经联系过节目组那边,目前青艺赛的宣传组正在清理一些不当言论,但是其他非官方网站就很难管理了,风头要过去估计还要一点时间,你要有心理准备。” “抱歉,”许熠嘉闻言沉默了一下,“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为什么要抱歉,”史丹利皱了皱眉,“我现在正在和青艺赛的法务沟通,这种侵犯他人隐私,编造耸人听闻的标题进行传播,损毁他人名誉的行为严重违反丹霞星联盟民事法,我们有权进行追责起诉。” 许熠嘉愣了愣,这才想到,丹霞星固然民风相对保守,没有前世地球人民的百毒不侵,但也正因如此,人们对于这类侵犯传播他人隐私的容忍度也相对会低很多,相关法律规定也更加严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祸兮福所倚。 第 65 章 许熠嘉垂下眼沉默了一会,慢慢地开口道:“有关我养母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谈,可以不必说。”史丹利挥手打断他,“这件事与你过往的经历并不相关,那些人之所以选择使用这样的方式传播你的私事,目的是希望通过攻击你,损毁你的公众形象来打击青艺赛的进程,获取政治或商业方面的利益,其中的情况恐怕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复杂。” 许熠嘉被他如此严肃的态度弄得愣住,有些茫然地道:“是这样吗?” 史丹利点点头,又补充道:“之所以被曝光的是你的隐私,正是因为你是青艺赛招牌选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你对节目的重要性,所以我们才会首当其冲,如果今天节目排名最靠前的选手换成别人,照样也会成为被攻讦的目标。”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许熠嘉低落的心情总算有了少许好转,被迫向大众公开他不愿面对的往事固然让他难过,但比起往事带来的伤感,他其实更担心连累到社团伙伴,以及青艺赛的各方工作者们。 “好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件事我们会想办法的,你现在先要好好休息,等明天有了新的消息,我再联系你。”说完,史丹利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许熠嘉关闭通话界面,吐出口气,虽然只和史丹利聊了没几分钟,但心中郁积的块垒却总算松动了一点。他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一点后,持续袭来的疲惫很快就将他拖入了不算安稳的梦中。 第二天到了学校,勉强打着精神上了一天课,许熠嘉的身周如同拢了一层无形的防护罩,他尽力去无视投递过来的无数道自以为隐蔽的打量视线,也没有和谁交谈的欲望,沉默地把自己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 刚一下课,许熠嘉便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终端上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看了一眼,发觉是一张影像照片,点开一看,绿树浓荫的榕树林图像底下附带了三个字,“过来吗?” 许熠嘉看着信息沉默了一会,想起青艺赛与对方也有关系,便打字回复道:“稍等。” 一路走到两人之前碰面的林间草坪,许熠嘉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正背对这边,靠坐在一棵树下,他脚步迟疑了一会,还是朝着背影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对着自己的人也不回头,顺手从草丛间拿起一件东西,递到了许熠嘉的眼前。 许熠嘉一呆,看着被递到眼前那个熟悉的罐装牛奶,眨了眨眼竟是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而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有耐心,许熠嘉半天不伸手接住,那牛奶罐却依然纹丝不动地举在他的眼前。 这也不知该算是安慰还是嘲讽的举动,即便是此刻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的许熠嘉,也忍不住有些失笑。 伸手接过牛奶,许熠嘉把肩上的背包随手扔在草地上,走到安东尼的身边毫不顾及形象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毛茸茸的草叶轻轻扎在脸上,他嗅闻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一些。 坐在一旁的安东尼也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湖面,一口一口地喝着手中的橙汁。 静谧的空气在两人之间默默地流淌,微凉的清风吹拂着枝叶沙沙作响。 许熠嘉望着头顶摇晃的树影以及身边沉默陪伴的人发了一阵呆,然后叹了口气,慢慢爬起身,也靠坐在树干上,拉开牛奶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和那人并肩坐在一处看着远处泛着涟漪的湖面。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吧。”许熠嘉带着稍许歉意地道,虽然史丹利说这事与自己关系不大,但毕竟是自己的私事给节目造成了影响。 安东尼沉默了片刻,“网上那些传言的恶意很明显,你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吗?” 许熠嘉抿了抿唇,心中翻腾的情绪让他有些难受,半晌,他才声音沙哑地道:“我曾有过两个母亲,虽然她们每一个人陪伴我的时间都不长,但她们每一个都是很好的母亲,是值得钦佩的女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用这样卑劣的方式伤害别人,但我绝不会原谅这种事情。” 安东尼拿起饮料慢慢喝了一口,良久才淡淡地道:“是吗?”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但此刻正沉浸在心事中的许熠嘉却并未发现。 许熠嘉深吸了口气,转而问道:“青艺赛之后的进行会不会受到影响,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安东尼睨他一眼,“这类波折还在我的预想当中,不算什么,至于你,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也不是这个问题吧。” 许熠嘉微微苦笑,“那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眼下也不是澄清的最佳时机,总不能还因此影响到别人,影响到将来的生活。” 安东尼拿着饮料的手微微一顿,回头看他。 许熠嘉没有察觉他的视线,低头捻着脚边的草茎。 安东尼沉默的看了他一会,转回头去,突然道:“你们社团经理昨天联系过我……” “史丹利?”许熠嘉忍不住惊讶的抬起头。 安东尼没有介意他的打断,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和他的看法比较一致,如果你本人没有公开私生活的打算的话,最好的做法其实是保持缄默。”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最好避免去亲口提及过去,提及你的养母。”他看着许熠嘉,眼中带着劝服。 “就像你说的,以前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你拥有良好的家世,优秀的外表,才华横溢而且前途光明,只要你能一直展示出你超群的才能,那么无论你过去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曾被怎样的人抚养,都不会真正影响到你。甚至,人们还会因为你过去的艰难经历而心生感动,对你取得的巨大成功而更加敬仰。” 许熠嘉闻言却未见喜色,反而慢慢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共同看法?” 安东尼平静答道:“是我的看法,史丹利·李先生并没有反对。” 许熠嘉嘴唇紧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很抱歉,我可能没办法认同你们的想法。”虽然尽力克制了,但他的语气还是带了少许生硬。 安东尼挑眉看他,用神情表达着他的愿闻其详。 许熠嘉用力拧着眉,“我虽然还没有对养母的离世释怀,所以暂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但是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母亲,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我都不想也不会否认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安东尼露出了一个有些困惑的微笑,似乎对他的固执有些难以理解,“并没有让你否认和她的关系,”他耐着性子地向他解释,“只是让你不要亲口谈及这件事罢了,你应该明白,恶劣的出生环境固然能在你成功时为你增光添彩,但在你在还没有地位稳固时只会拖你的后腿,尤其是当有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时候。” 许熠嘉不由闭上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不行,我做不到。”他这句话声调不高,但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我不会回避我的过去,也绝不会撇开我与养母的关系,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从地上站起,神情有些冷,“给你们添麻烦我很抱歉,让我做什么补救都可以,但只有这一点,很抱歉,我做不到!”说罢他弯下腰开始收拾扔在地上的背包,似乎打算要用不欢而散来为这场话不投机的交谈做个结尾。 安东尼并没有阻拦他,只是看着他淡淡地道:“史丹利有告诉过我,说你绝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看来他说的没错。” 许熠嘉收拾的动作一顿,他嗖的转身,皱眉看向安东尼,“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想要试探我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先前还只是略有不快,那么此刻,他已经确确实实有了一种被冒犯的怒意。 安东尼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他愤怒一般,依然平静地道:“并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许熠嘉强压着情绪冷声道。 安东尼抬起眼,认真地注视着许熠嘉的双眼,“疥癣之疾一样的弱点,为什么不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狠下心来清除掉呢?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你为什么一定要因为无聊的坚持而走弯路?”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眸里充斥着最真切的好奇,以及不含一点杂质的纯粹疑问,然而他的话语却如同极地深处亘古不化的冰雪一样寒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弱者的挣扎吗?” 许熠嘉瞪大了眼睛注视对方的瞳仁,那纯粹的眼神,就像是许熠嘉曾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无数次的肉食猛兽的眼神,分明是在发起最残酷血腥的攻击,但那双透明澄澈的眼睛里却依然闪动着最懵懂天真的光芒。 他嘴唇翕动着,许久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就像是被那视线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安东尼站起身,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可闻,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地坚持呢?” 许熠嘉注视着那双眼睛,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安东尼又靠近了一些,他的眼睛牢牢地看住许熠嘉的脸庞,似乎想要捕捉他的每一分神色。 许熠嘉张合了一下嘴唇,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那,是我的母亲。” 随着这句话一出口,他凝滞的思维似乎终于得到了一点润滑,慢慢地连贯了起来,他有些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你想要我舍弃的是我对母亲的回忆,是对我来说比利益,比前途,甚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不是我的弱点,是组成我生命的重要部分。” 安东尼听完他的话,皱起了眉,似乎他话里的含义很难理解,他有些困惑地道:“并没有要让你忘记她啊,只是你可以选择不说出来罢了,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更好的处理方式吗?” 许熠嘉喉咙滚动了一下,有些困难地努力尝试和他沟通,“可是,如果我回避与她的关系,就等于是在否定和伤害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内心有些惶恐,似乎直到此刻才深深地体会到了两个人,两个世界之间的巨大差异,“你也有母亲,难道你就不会想念她吗?” 安东尼平静地道:“她已经死了。” “抱歉,”许熠嘉抿了抿唇,有些懊恼自己说错话,“尼尔斯告诉过我,她是在你们小时候因病离世的,是吗?” 安东尼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尼尔斯告诉你她是病死的?” 见他神色古怪,许熠嘉有些茫然,“难道不是吗?” 安东尼却很平静地道:“当然不是,她是自杀死的。” 第 66 章 “你说什……”许熠嘉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对方。 “我说,我母亲是自杀死的。”安东尼表情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她是个基因优化率不足5%的自然人,因为患上了抑郁症,在我九岁那年跳楼自杀死了。” 许熠嘉的头脑一时之间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他怔怔地看着安东尼,嘴唇张合了好几次,最后只勉强地挤出几个字来,“可尼尔斯说……” “尼尔斯撒谎了吧,”安东尼移开视线,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他对这件事好像比我更难以接受,毕竟我们三个里他年纪最小,我母亲以前也最宠爱他。” 许熠嘉看着对方始终平静如一的表情,突然从心底传来一阵莫名的闷痛,他有些难受地拧紧了眉毛,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许久之后才轻声道:“那你呢,你,就不会感觉到难过吗?” 安东尼抬起眼睑扫他一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对他来说这确实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已经根本回想不起那时的心情。 许熠嘉沉默下来,他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此时喉咙如同被砂石摩擦过一般的艰涩。 但安东尼似乎对继续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看着渐渐西斜的昏黄太阳,问他道,“要走了吗?” 许熠嘉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照下有些晦暗不明的五官,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幸,又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对这些不幸表现得如此习以为常。每当他开始因为短暂的安宁感到松懈的时候,这个世界总会在不经意间向他露出狰狞的一面。 他垂下头,感觉身体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一般疲惫至极,他放任自己慢慢地重新坐倒在草地上,看着夕阳洒在湖面上的鲜红色光芒沉默了许久,许熠嘉突然地道:“星网上那些传言说的,有一大半都是真的。” 闻言,安东尼挑起了眉,视线直直地看向他。 许熠嘉没有回望,也没有停下讲述,就像是害怕再也提不起勇气面对似的,毫不停歇的说了下去。 “我在后土星生活的时候,的确有将近四年的时光,是在一个花街柳巷中长大的。” 许熠嘉慢慢地回忆着这段埋藏在心里,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的往事,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将他重新地拉回到了十多年前。 十八年前,我在后土星的一家慈善医院里出生,因为战火的蔓延,那家慈善医院已经根本不剩下几个医护人员,医疗设备也严重的匮乏。而我们母子之所以会被送去那里,是因为我母亲在战场上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查不到任何相关的身份信息。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同情心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品,我的生母在这家简陋的医院生下我之后,被留在了医院附属的疗养院,而我则被抱去了当地的一家慈幼院。 这样一对根本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的母子,便理所当然地这样被拆散了。 许熠嘉渐渐回想起了刚出生地头一两年里,他措手不及地被丢到了这个满眼陌生的动乱世界,惊恐,慌乱,无依无靠。无论他是否拥有前世的记忆,彼时还只是个婴幼儿的他都根本无力抵抗自己的命运。 我在那家慈幼院长到了两岁,根据我养母后来的说法,当时她与丈夫是因为躲避战火,举家搬去后方城市时,正好路过了我生活的那家慈幼院,看见当时还年幼的我隔着围栏向外张望。 养母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生养孩子,当他们夫妻路过慈幼院看见我时,不知为何就产生了想要收养我的冲动。 为此,他们夫妻特意在那个城市多停留了一周的时间,几次过去慈幼院看望我,经过了慎重考虑,他们办理了领养手续,然后带着两岁的我一起出发,去了远离战场的另外一个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的养父是一个药品经销商人,出生在一个颇有底蕴的富裕家庭,他和养母是大学同学。养母是一名美术系学生,毕业之后没多久便嫁给了养父,成了家庭主妇。她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热爱生活,心地善良。 每天,养母都会精心地照料打理养父和我的衣食住行,布置房屋,整理花园,闲暇的时光,她会教我画画,和养父一起带我出门踏青,野餐。 在我的记忆里,那便是我年幼时最幸福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说到这里,许熠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安东尼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地聆听。 然而好景不长,在我五岁那年,战火升级,逐渐蔓延到了邻近的州县。 养母开始每天都很担忧,她把我牢牢地看在家里,不许我随意出门,还劝说养父减少外出的次数。但养父却执意不肯放下生意,他说希望赚到更多钱,带着养母和我移民丹霞星,这样就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了。 终于有一天,养父出外打理生意,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许熠嘉望着远处,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 养母四处打听,最后才得知,养父为了能够尽快攒够钱,冒险参与了战略药品的生意,药品引起了反政府军的觊觎,于是设伏抢夺,养父在伏击中遭到了枪杀,所有的货品也全都被抢走。 养母本就身体不好,得知真相后,很快就病倒了。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被抢走的药品是养父通过抵押借贷获取的资金购买的,药品被抢走后,债主找上门来要债,养母无奈之下,强撑着病体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勉强得以还上欠债,我们母子便也因此流落街头。 为了能养活我,养母拖着病弱的身体开始四处奔走寻找工作。 可后土星常年战火频发,到处动乱,养母又从未有过工作经历,她每天起早贪黑地打着散碎零工,却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就连勉强让我们两人糊口都很困难。 然而,这样的日子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很快,最糟的情况发生了……”许熠嘉的神情有些麻木,回忆这些令人痛苦的过往,仿佛是又再一次将他心底未曾结痂的伤口重新血淋淋地撕开。 “有一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养母却一直没有回家,我一个人待在租住的小房间里非常害怕,不停地垫着脚在窗口张望,却一直没有看到养母回来。最后我迷迷糊糊地趴在床尾睡着了,直到一声巨响把我吵醒……”说到这里,许熠嘉的讲述停顿了下来,他的喉咙滚动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许久,他终于再一次开了口,嘴唇颤抖着,声音无比的干涩,“我睁开眼睛,看到养母摔倒在门口,片体鳞伤,衣衫破烂……” 仿佛是又再一次看见了那幕凄惨的景象,许熠嘉的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再也克制不住的热流终于从他的眼角滑落,他低下头,哽咽难言。 安东尼看着那个低垂的头颅,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过对方的下颌,触手感觉到了一片冰凉的濡湿。 他突然就很想看看许熠嘉此时的神情,但对方却始终垂着头不曾抬起。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久到安东尼开始以为对方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了,许熠嘉声音却再一次响起,只是听上去十分喑哑。 “很快我和养母的生活就沦落到了最糟糕的环境里,养母那样的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的选择余地……可是,无论是在怎样困苦的情况下,她都始终没有抛下我,而是竭尽所能地养育我保护我,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那样动乱的环境下,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许熠嘉的语气很沉静,静静地陈述着过往受到过的最深重的恩情。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许熠嘉十岁那年。 长期的劳累,以及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很快击垮了养母的身体,在他十岁那年,养母一病不起。 许熠嘉十分清楚地记得,养母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把他叫到自己床边,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对不起’,说本来想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着把他抚养成人才走,然而最后却还是没能做到。 直到摸着他头发的手再也抬不起来,养母的嘴里还在喃喃说着对不起。 养母去世以后,许熠嘉伏在她的床头哭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去隔壁敲了邻居的门,邻居帮忙报了警,处理了养母的后事,许熠嘉便再一次回到了慈幼院里。 连年战乱的后土星的慈幼院绝不是什么好的去处,饥饿,寒冷,疾病这里应有尽有,每一天身边都有孩子不断的被夺去生命,每一个夜晚,许熠嘉蜷缩在破烂单薄的床上闭上眼睛时,都会无比地恐惧第二天再也不能睁开。 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过了差不多两年,已在日复一日的饥寒交迫中开始变得有些麻木的许熠嘉,却突然在某一天,被慈幼院的义工带到了院长办公室,见到了一对据说是自己亲人的年轻夫妻。 当他被嚎啕大哭的白心悦拥入怀中的时候,只感觉到恍如隔世。 第 67 章 当许熠嘉被白心悦夫妇带回丹霞星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原来也是有和平安宁的一面的。在颠沛动荡的后土星生活多年,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克服应激反应,从自我封闭的内心世界里走出来。 然后才在后来的几年里,在小姨和姨父的耐心抚慰,和弟妹们的信任和依赖中,一点点恢复了心灵的平静,得以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话音到此,许熠嘉慢慢停下了讲述,看着远处泛着紫红光芒得天际有些出神。 安东尼望着他的侧脸,太阳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反射着荡漾的波光映照得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也泛着金光。安东尼的眼睛一瞬不移,嘴里却问道:“那你的生母呢,后来有没有见过?” 许熠嘉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低郁。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也慢慢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白心悦告诉他,他的生母,也就是白心悦的姐姐白心怡,在生下他之后不久便在那家疗养院过世了。 许熠嘉的生父是一名军人,也是一个孤儿,当年许熠嘉的生母怀孕后不久,许熠嘉的父亲便被征召入伍,于是许熠嘉的外祖父母便把怀孕的女儿接到身边照顾。 然而战火的蔓延比所有人预想中的更快,随着战争规模日渐升级,生活渐渐开始变得朝不保夕起来,普通民众每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外祖父一家也同样生活陷入窘境。而就在此时,外祖父的一位多年好友过来家中拜访,向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外祖父的这位好友在联盟政府中任职,早年间通过关系获取了丹霞星的入籍资格,所以战争开始后,一家人便决定尽快移民丹霞星。 他来拜访外祖父,提议让小姨白心悦和自己的独子也就是许熠嘉的姨父蒂莫西结婚,以此获得家属关系,然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带着小姨一同离开。等到小姨在丹霞星正式入籍以后,还可以以丹霞星居民直系亲属的名义,申请庇护父母和姐姐流亡。 小姨和姨夫从小认识,感情亲密,这样的提议自然立刻获得了两家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两个年轻人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草草完婚。随后,白心悦便跟随姨夫一家启程前往了丹霞星。 办理入籍的过程极为顺利。白心悦启程前往丹霞星之时,外祖父母便将能够动用的所有资产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有大笔金钱开道,她庇护家人流亡的申请很快就得到了通过。 本来一切进行得都极为顺利,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全家人为了避难事宜忙得人仰马翻之时,没有人留意到身怀有孕的白心怡因为丈夫的安危正在日夜忧心,为了不让家人受到影响牵累,白心怡一直没有告诉家人,自己丈夫服役的部队已被征调到了第一前线。 没过多久,白心怡最不愿面对的噩耗传来,丈夫所在部队坚守的城市沦陷,部队全员战死,阵亡名单上,许熠嘉的生父便名列其中。 身怀六甲的白心怡得知消息当场晕厥,醒来后便因为这巨大的精神刺激,从此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外祖父母此刻得知噩耗已经太迟,只能强忍着悲痛,一边料理家产,一边照顾神志不清的女儿。 然而,那样兵连祸结的岁月里,两个老人带着一个精神失常的孕妇总会有些照顾不周的时候。终于有一日,外祖父外出去与约好的买家商谈变卖藏品的时候,在家照看女儿的外祖母一时没有看住,竟让白心怡跑出了家门,再无踪迹。一家人不顾安危到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丝毫音讯。 两个老人弄丢了女儿外孙,大受打击,尤其是没有看住女儿的外祖母更是因为自责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外祖父自此便绝了离开的打算,固执地留在后土星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无论白心悦如何劝说都始终不肯离去。 可在那样的年代里,寻找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子谈何容易,直到生命最终走到尽头,外祖父也未能再看到大女儿最后一眼。 许熠嘉回想起当年小姨白心悦拉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说:“你外公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你们母子,把你们带回他的灵前看一看,否则他即便是死也难以瞑目。” 于是,此后的漫长时光里,白心悦夫妇便从未放弃过寻找白心怡母子的下落,无数次往返后土星和丹霞星,一面打理生意,一面四处寻找他们母子二人的踪迹。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没有一星半点的线索。 就在白心悦开始陷入绝望之际,后土星的战事终于慢慢止歇,社会民生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一个慈善组织突然发来了一个消息,说他们那里登记的一份dna信息与白心悦寻找的人匹配成功。 白心悦夫妻大喜过望,白心悦甚至不顾当时还有孕在身,坚持亲自赶往那个慈善组织所在的城市确认,然而等他们到达那里之后,却只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无名坟茔。 当年一个见过白心怡母子的义工告诉白心悦,许熠嘉的生母当年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但却始终记得要护好肚中的孩子。她虽然疯癫但却大着肚子,总有些好心人愿意施舍些吃食给她,于是她便靠着乞讨存活了下来。然后又奇迹般的凭着本能,在即将临盆之际找到一个身穿白衣的护工求助。幸好那名护工心地善良,将他们母子送进医院,这才保下了他们母子的性命。 然而白心怡在生下孩子后不久,便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衣食匮乏很快就离世了。等到白心悦夫妻找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躺在那座无名坟茔之下十多年岁月了。 纵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白心悦再看到姐姐的坟墓之时仍是悲痛万分,好在有姨父在旁悉心劝慰,再加上得知姐姐留下的骨肉还尚在人世,白心悦才能强撑着精神继续踏上寻亲之路。 此后便又是几番波折,辗转数月之后,他们最终打听到了当年收养许熠嘉的那对夫妻最后停留的城市找寻了过去,最终在这座城中的慈幼院里见到了单薄瘦弱的许熠嘉。 “我的人生才刚不过短短十几年,但我曾经得到过的恩惠却全都如此深重。”许熠嘉此刻望着安东尼的视线宁静平和,然而却透着异常的坚定,“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地保护和照顾我,正因为有他们不计代价的付出,我今天才能够得以存活下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辜负他们。” 安东尼看着他的眼神,知道已经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于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许熠嘉抿着唇摇了摇头,“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和更多的人分享我曾经见过的,经历过的那些往事……希望能够凭借我的一点点努力,让更多的人以后不要再受战争之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安东尼微微露出一个苦笑,“是不是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是。”安东尼没有给他留面子的意思,毫不客气地道。 许熠嘉被他怼得苦笑更甚,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如果真的有人要问起,我是绝不会回避过往发生过的事情的。之后的半决赛我会全力以赴,如果最终还是因为这些原因失掉晋级资格,那我也会坦然接受。” 安东尼没再开口说话,但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挪开,定定的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脸给看出一个洞来。 许熠嘉也没有回避,坦然地让他看着。他心中此刻已经有了决断,绝不会轻易地改变主意。 安东尼看了一会,却转开脸道:“不早了,回去吗?” 许熠嘉抬手看了眼时间,这才察觉确实已经很晚了,连忙起身说,“好。”这两天他因为心情抑郁,也没怎么和家人交流。现在星网上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小姨他们只怕也应该是有所听闻了,自己如果回去得太晚,他们一定会很担心。 两个人并肩走向校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晴朗的天空没有半点云雾遮挡,泛着漂亮的宝蓝色。许熠嘉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徐徐微风,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沉闷低郁的心情突然就有些豁然开朗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与人倾述过后,又痛快地哭了一场,虽事后想来觉得有些丢脸,但他此刻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仿佛将身上所有的负担全部抛开了一般,脚下要走的路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安东尼露出个笑来,忍不住道:“谢谢。” 安东尼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许熠嘉微笑着,“以前总是不愿去回想过往,觉得心里难受,但现在能鼓起勇气说出来,却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 安东尼的视线却像是被他的笑容灼烫了一下般迅速闪动了一下,他旋即垂下了眼睫,点了点头,却没有回话。 两人走到校门口道了别,朝着不同方向各自回家。 但许熠嘉却没有留意到,当他越走越远之时,另一边的安东尼却突然回过头来,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他的身影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许熠嘉走进家门的时候,家里的晚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自从许熠嘉因为准备青艺赛开始变得日渐忙碌以后,白心悦就延长了请家政的工时,还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家务上,现在厨艺也大有长进。 此刻一看见许熠嘉进门,立刻高兴地招呼他,“嘉嘉,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快来尝尝。” 许熠嘉连忙笑着答应,放下背包外套,去洗了手便回来帮忙摆放碗筷。 等所有人到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第 68 章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许熠嘉整理了一下明天需要用到的东西,正准备去洗澡,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许熠嘉连忙喊道‘请进。’ 就见白心悦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他连忙起身接过来,“小姨,叫我一声我下去吃就行了,不用特意送上来的。” 白心悦微笑着看他,“没事,就几步路的事。” 说着,她爱怜地抚着许熠嘉的背,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了淡淡的回忆之色,“一转眼,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成了个大小伙子了,姐姐如果还在的话,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高兴。” 许熠嘉有些沉默,他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生母,有关她的一点一滴全都是听小姨说起的。只是他知道,小姨今天特意过来他的房间提起母亲,一定不是因为突然心生感慨。 果然,白心悦说完这句以后,就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道:“嘉嘉,这几天我听外面的人说……” “小姨,我没事的。”许熠嘉知道小姨想说的是什么,出言打断道。 过去那些往事,因为伤心而无法面对的又何止他一个人,现在因为他参加公众节目,被迫向公众撕开过往伤口,受到伤害的却并非只有他而已。 他垂下头认真地注视着白心悦的眼睛,“小姨,我真的没事,如果说今天以前,我可能还只是在故作坚强地嘴硬,但现在我是真的已经想通了。” 白心悦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许熠嘉对她露出个真心的笑容,“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有你们,有许许多多的朋友,还有我最喜欢的音乐,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他拉住白心悦的手,发自内心地道,“那些离去的亲人们如果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也一定会由衷的为我感到高兴。所以小姨你也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打算好了,之后几场比赛一定要倾尽全力,取得更好的成绩,要让那些天天吃饱了没事就捕风捉影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说最后几句话时,他故意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还对着小姨眨了眨眼睛。 白心悦看着眼前突然就变得干劲十足的外甥愣了会神,然后便“噗呲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本来就是个开朗的个性,这几天因为担心外甥的心情才格外的小心翼翼,眼看许熠嘉此刻的豁然开朗不像作伪,便也放下心来,拍了拍许熠嘉的手臂笑盈盈地道:“那好,那小姨可就等着看你怎么样大展身手了。” “遵命!一定完成任务。”许熠嘉搞怪的敬了个礼,把白心悦逗得更是花枝乱颤。 把白心悦送出房间以后,许熠嘉想了想,没往盥洗室去,而是唤醒智能管家,在社团群聊里发了一条讯息。 “明天节目拍摄的集合出发时间提前到上午十点,有事情要和大家商议。” 很快讯息下方就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所有人的回复。 “收到!” “收到!” “好的,收到!” “收到!” “收到,会准时到达。” 许熠嘉看着大家仍是同往日一般,毫无二话地就接受他的安排,不由得心生暖意。 这段时间外界传播的那些蜚短流长,伙伴们必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是因为顾虑着他的心情,谁也没有追问,全都在耐心地陪伴和等待他心情平复,这份情谊怎能不让他心生感动。 此刻,他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辜负大家,一定要竭尽所能完成一场最精彩难忘的演出,取得最无可争议地胜利! “你确定要这样安排吗?”史丹利微皱着眉,有些迟疑。 其他人也都有些吃惊,面面相觑着一时都没有开口做声。 此刻众人齐聚在社团活动室里,正为了下午即将开始的青艺赛半决赛录制进行最后的商议。 许熠嘉神色郑重地看着所有人,“放心吧,我仔细考虑过了,这样做是最好的,既能尽快的终结眼下的这个局面,又能给这段时间外界的诸多猜疑做个最好的回应,还能最大限度的把这件事和我们乐队区分开来。” 小惠灵顿立刻皱起了眉,“什么叫和乐队区分开来,你是乐队的队长,还是主音和主唱,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要怎么区分开?” 卡洛琳也伸出手紧紧拉住许熠嘉的手,一脸忧色地看着他。 其他人虽未开口,但脸上的表情也全都满是焦急和不赞同。 许熠嘉微笑起来,从大家的脸上一一看过去,眼神中尽是安抚,“我知道大家的心意,也非常感谢,但这毕竟是我的私事,本来就不该连累大家。” 其余人正想说什么,许熠嘉就抬起手来挡在众人面前,“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放下手,接着道:“这件事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件伤心往事,还涉及到了死去亲人的名誉,所以尽我所能地澄清事实是我的责任。”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 “我希望能借着这个公开场合为我养母发声正名,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应对和接受。然而,这毕竟是我的一个自私的请求,绝不能够再把大家也一同拉下水,所以,”说到这里,许熠嘉郑重其事地站起来向众人行了一礼,“拜托了各位,请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看到他如此郑重地鞠躬行礼,几个小社员吓得连连避让,小惠灵顿他们几个则是心中忧虑,知道他这应该已是下定了决心。 史丹利叹了口气,知道已经劝不了他,便开口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们作为社团部属,也作为你的朋友,自然也只能支持你的决定。” 不等许熠嘉露出放松的表情,史丹利却又紧接着道:“不过那些什么区分你我,和乐队撇清干系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 许熠嘉正要说话,史丹利就立刻打断他道:“我们报名参赛时就是一个整体,本就应该共同进退,如果因为伙伴遇到困难就撇下对方,那golden crow这个团队还哪会有凝聚力。” “没错!如果为了往上走就要丢下伙伴,那我们还玩什么摇滚,有什么资格称作一个乐队?!”小惠灵顿也紧随其后的补充道。 卡洛琳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紧紧拉着许熠嘉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带着期盼的眼神牢牢地盯住许熠嘉。 许熠嘉看着大家望向自己的坚定眼神,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灼热,他低下头掩饰了一下发酸的眼眶,然后抬起头来,迎着众人的视线重重点了下头,“好,那我们就共同进退,全力以赴!” 眼见社团全员的意见都达成一致,社团的气氛终于从连日来的阴霾中重新恢复了生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斗志和喜悦。 今天的半决赛流程进展得极为顺利,选手们按照预定顺序一个个地登台演出,随着竞争的日渐白热化,每一场演出的精彩程度都在不断提升,所有选手都使出浑身解数力争上游。 只是当golden crow乐队进场的时候,现场紧张热烈的气氛却顿时为之一静,数秒之后,才又陆陆续续又恢复了嘈杂。 但周围那些隐晦投来的视线,以及时不时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还是如锋利的芒刺一般纷纷扎向许熠嘉他们的方向。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这一幕却还是令许熠嘉觉得心中有些憋闷难受。 小惠灵顿在一旁看了有些心中不忿,他走上前去一把揽过许熠嘉的肩膀,拉住他大喇喇的就走到舞台中央,瞪大眼睛毫不客气地瞪视着台下的观众和面前的摄像镜头。 乐队的其他人也立刻跟上,呼啦啦地围拢上来,把许熠嘉拱卫在中间。 许熠嘉被伙伴们的行为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当被簇拥着站到了舞台正中明亮的灯光下时,许熠嘉便更加清楚地注意到四周围那一张张或是略带同情,或是难掩鄙夷,又或是幸灾乐祸的面孔。 只是此刻看着身边伙伴们并不如何高大健壮的背影,他却突然就不再畏惧周围的指指点点了,他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等到重新抬起头时,他的视线不再躲闪,坦然地迎接着四周投来的打量目光。 今天和主持人莫妮卡采访互动的人成了卡洛琳和小惠灵顿,这倒不完全是因为近来的诸多是非,而是今天的表演许熠嘉需要承担绝大部分的压力,乐队的众人都有些担心他,所以平日里都扔给队长应对的琐事,今天却是十分积极地努力帮忙分担。 应对完了所有的彩排走位,灯光特效,正式表演录制很快便开始了。 暗沉泛黄的照明之下,golden crow乐队所有成员全都身穿一身素服,站在广阔空旷的舞台上,静静地等待录制的开始,然而,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其中竟是没有看见乐队队长许熠嘉的身影。 台下的观众和其他选手都有些惊异,不由在心中暗暗猜想,莫不是因为最近的那些流言,让许熠嘉他决定准备退出比赛了? golden crow乐队难道从此就要解散分裂?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众人细想,表演已经开始了。 沉闷的鼓点随着年轻的鼓手挥舞起鼓槌缓缓响起,低音吉他的演奏缓慢而悠长,透着浓郁的悲凉和沧桑,一个缥缈的女声吟唱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空灵而又忧伤。 不多时琴音鼓声齐鸣,激昂悲壮的乐曲中,哀伤的吟唱却始终未有间断,共同交织成了满目疮痍的大地和幸存者的悲凉。 悲伤就像是鲜红的血迹缓缓地从压抑的乐曲中渗透出来,一点一滴地展示在世人的眼前,战争留给世人的创伤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人们仿佛能透过这歌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的场景。 无数的美好事物被毁于一旦,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中挣扎着失去生命,无数张悲泣的面孔在哭诉失去挚爱亲人的伤痛,生灵涂炭,满目悲凉。 压抑悲痛的情绪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口,让人透不过气。 音乐渐息,随着沉痛的声响渐渐远去,灯光随之慢慢变得黯淡,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黑暗沉寂。 台下的观众略有些茫然,怎么回事,这就结束了吗? 就在此时,舞台另一侧的天花板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一束苍白的光束当空洒下,静静地照在了一架三角钢琴上,闪着微光的黑色漆面让这家庞大的乐器庄严肃穆,一个年轻颀长的身影默默地坐到了钢琴的前面,伸出修长纤瘦的十指,轻轻地落在了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第 69 章 看见此时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面的许熠嘉,台下的观众有一瞬间的骚动,有些搞不明白为何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们要分开两边分别表演。其中也有人在不乏恶意的猜想,或许是golden crow乐队因为这段时间的是非流言内部产生了分歧,已经濒临解散,所以才不得不各自为战。 后土星系世情保守,受近来纠缠在许熠嘉身上的那诸多流言影响,虽然大众理智都很清楚无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却还是免不了会对身世难堪的许熠嘉产生不佳的印象。 这阵骚动直到舞台上舒缓的钢琴乐曲缓缓地响起才慢慢平息,缱绻动人的旋律引人入胜让人沉醉,渐渐地人们忘却了猜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美妙的音乐世界。 如同潺潺流水一般的琴声缓缓地流淌而来,似乎想要洗净世间所有的硝烟,抚慰人们心底最深处的创伤,一切的尘嚣似乎已经渐渐远去。 然而此时琴音渐渐变得迟缓沉重,似乎饱含哀愁,人们渐渐发现,尘埃落尽后袒露在世人面前的已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美好的世界。 战争带给人们的苦果还远远没有尝到尽头,这个被暴力损毁,面目全非的世界,满是战火硝烟熏燎过后的断壁残垣,满是生离死别过后的苦痛哀伤,这里有着太多再也无法修复的伤痕,稍微触碰一下便叫人疼痛难忍。 便在此时,所有人都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开始在耳边低语,你听见了吗?那悲悯的歌声正在唱着: 给自己画张相吧, 画成你所期待的样子。 也许只有那时, 人们才能勉强尝到你的几分痛楚。 眼泪在心中泛滥, 我们却在涉水前行。 走出重重阴影,站在璀璨阳光下。 没有必要为此羞愧, 因为人们对你一无所知, 他们只看见可怖的伤疤, 看不见天使,就住在你的心房。 这场战争注定落败, 但我们将从灰烬里重生。 阳光没有歧视, 她温柔的洒落在废墟之中。 隔着长空与星河, 人们是否也在思念着故乡? 当有人对你肆意批判, 你却用爱来抹去一切阴霾, 因为人们对你一无所知, 他们只看见可怖的伤疤, 看不见天使,就住在你的心房。 爱着这个世界的模样, 牵挂着远方的孩子, 让人们见证真正的你, 深深尘土掩埋下灿烂的灵魂。【注】 巨大的高清立体投影的将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投放在每一个人的眼前,也让每一个人都看见似乎正有一滴清泪从他的眼中滑落,滴在他纤瘦的手背上,直至消失不见。 那个穿着单薄衬衣的身影,微微低垂下头,似在掩饰泪痕又似情难自控。 此时此刻,每一个人似乎都听懂了歌者的心声,读懂了歌者望向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时悲悯的眼神。 在那个烟火弥漫千疮百孔的世界里,无数苦苦求存的芸芸众生在挣扎前行,沿途洒下了一路血泪,每个人都在乞求,‘想要活下去,想要让爱的人活下去。’ 那忧伤的歌里饱含着深深的怜悯与哀思,感染了现场的每一个人,让观众们不由自主的开始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他们眼前仿佛已能看见那些在战争巨轮碾压下支离破碎的家庭,看见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孩子的父母,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对那些受难的人们的苦难感同身受,一些较为感性的观众甚至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歌曲慢慢地终结,现场却依旧沉浸在一片哀伤沉寂的气氛之中。 许久,当那歌者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泪水,然而眼神中忧郁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golden crow的其他成员们从四周聚拢过来,将手按在许熠嘉的肩上,无声地给与他支持。 许熠嘉抚住同伴们的手,慢慢站起身,朝着台下观众和评委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现场瞬时间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每个人都眼含泪花拼命地鼓掌,想要给与表演者最真诚的鼓励和祝福。在这一刻,已经无需更多的言语,每一个聆听者都已经听懂了许熠嘉想要阐述的故事,领会了他所要表达的感情。 莫妮卡轻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迅速地调整好情绪,快步地走上台,感叹地道:“这真的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动人心弦的歌曲,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听评委们的点评。” 一向老成持重的罗成江教授,这一次却率先拿起了话筒,“我很惊讶,”他的语气带着难掩的感伤和激动,“golden crow乐队一向都非常擅长用他们的音乐来传达深厚的情感,这一次的表演更是毫无疑问的大成之作。这首曲子承载着如此真挚动人的感情,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深深的体会到表演者的心声,感同身受的为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生命,失去亲人的受难者们伤痛难过,甚至是潸然泪下。而这首作品所呈现的高远立意,正是我们所有艺术从业者至高的追求,用自己的作品来教化和引导积极正面的社会价值观,我必须得说,这部作品将在我这里赢得最高评分!” 老先生的这番夸赞实在不可谓不言重,golden crow的成员们听过后,激动之余不由都有些诚惶诚恐。 “我非常赞同罗教授的点评,”另一位评委贝克小姐接过了话头,镜头里的她双眼泛红,脸上还残余着哭过的痕迹,“同为歌者,我是最能体会表演的过程中表演者全身心的投入情感,并与观众们取得共鸣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这充分说明golden crow乐队寄托在这场表演中的情感有多么的真挚厚重。所以我很想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这首曲子对熠嘉你来说,是不是有这什么特别的意义。” 近段时间星网上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若说贝克小姐丝毫不知情自然不太可能,所以她会这样说其实是出于一番好意,希望能在这样一个公众舞台上,给许熠嘉一个向世人陈述的机会。 从结束表演后,许熠嘉就一直显得有些沉默,听到贝克小姐的询问,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吐出一言半语,沉默持续了很久,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打算开口的时候,有些沙哑的嗓音终于响起。 “在这场席卷了整个后土星的战争中,我失去了许多至亲的亲人……这些亲人们为了能够让我活下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他一席话说得艰难,听上去断断续续,“然而在那个地方,却有着数之不尽和我一样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 说到这里,许熠嘉的脸上已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哀伤,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他语带哽咽地望向世人,“所以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用生命,用家人,用世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的吗?” 这句疑问就像是一柄最尖锐的利箭,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心底最疼痛的地方,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痛难忍,整个演播厅内寂然无声。永远都在不知疲倦向前狂奔的后土星系人民,第一次有了这样一个停下脚步扪心自问的时候,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疑问都让每个人无言以对。 从没像此刻一般,有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为所有那些被战争毁掉的美好而心痛,为那数之不尽的倒在沉重的历史巨轮下的生命而哀悼。 位于演播厅最高处的一个私密性极好的包间里,一个身影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着舞台中央那个再也无法自控落下泪来的青年,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住沙发的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沉默地离开了演播厅里独属于他的这个包间。 青艺赛半决赛结束后,一夜之间,星网上golden crow乐队相关的各种标题又再一次被刷上了各大论坛头条。 “催人泪下的精彩演出,golden crow乐队无可争议晋级决赛!” “摇滚超新星情难自控,泪洒青艺赛半决赛舞台。” “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幼年时光,golden crow乐队队长的悲惨童年。” 各种耸动人心的话题甚嚣尘上,那首感人肺腑的歌曲更是口口相传,红遍八方。近来受到各种流言影响而倍感压力的golden crow乐队乐迷,此刻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激情澎湃,纷纷站起来发言支持。支持golden crow乐队的同时,也第一次把和平反战的话题炒到了最热。 星网上原本一些刺耳的言论和话题,被成千上万激动的乐迷包围血洗,各大论坛撕得血雨腥风。 “呜呜呜……”米夏和闺蜜躲在寝室里擦着眼泪擤着鼻涕,地板上此时已扔满了用过的面纸团,“熠嘉他好可怜,真的太让人心疼了……” 幽暗的室内,发着荧光的立体投影中,许熠嘉弹着琴演唱的一幕被反反复复的播放,忧伤动人的歌曲背景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澄澈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顺着苍白的脸颊迅速滑下,看得两人心中一阵阵揪痛。 “呜呜呜呜……”狭窄的寝室内,又是一阵嗓门高亢的嚎哭。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两个人一边翻看着星网各大热门话题贴,一边抽抽噎噎地同仇敌忾的讨伐这起流言的源头。 “呃,到,到底是,是什么人这么,呃,过分,为,为什么要提起我们熠嘉的伤心事?!母星上的难民那么可怜,他们怎么能那么过分?!” “就,就是啊,呃,太,太可恶了!让,让我们熠嘉哭的这么难过,姐,姐姐我好心疼!” “我,呃,我们一,一定要团结起来,让这些说风凉话,侵犯他人隐私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没,没错!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随即两人便各自拿着终端,和蹲守在星网各大论坛网站的众多乐迷粉丝们一起,热火朝天地投身到了保卫偶像,守护和平的世纪大战当中,拼命刷帖留言,支持她们心爱的偶像。 当安东尼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时,秘书长安淑娴立刻站起身试图阻拦,“不好意思,会长现在不方便见客,请你……” 话还没有说完,安东尼冷冷看她一眼,冰冷凌厉的眼神顿时令得她浑身一僵,后半句话便再也吐不出来。 安东尼懒得和她纠缠,从对方身边擦身而过,径自走向凡妮莎的办公室。 安淑娴反应过来,颇为不甘地追上去还想试图阻拦,但却始终不敢有丝毫造次之举,只能追在身后,徒劳地喊着“留步”。 此时的安东尼已经推开了凡妮莎的办公室大门,还是那个略显逼仄的空间,凡妮莎此时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审理着各种文件。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她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之色。 安东尼没有去管追在身后的安淑娴,面无表情地在待客沙发上坐下。 凡妮莎对着满脸不平的安淑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先出去,等安淑娴不情不愿地关门离开,她便又继续低头处理手头的工作,就仿佛屋里没多出一个人似的。 安东尼对她的冷待处之泰然,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查看着今早各大网站论坛的舆论风向。 如此,这间分明坐着两个大活人的小小的办公室却是陷入了一片沉静。 ※※※※※※※※※※※※※※※※※※※※ 注:sixx:a.m.的《skin》,为更符合故事剧情,歌词有很多修改。这首歌需要重点推荐的原因是这首歌就是这篇文的灵感来源。就是在某一天听这首歌的时候,脑补了一个被伎女养大的音乐家的故事,增增补补的,这个故事就成型了。 原歌曲是为声援残疾人所写的,蛮有深度,可以看看mv,不过某当时看了有点心情抑郁。 第 70 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转眼便是一个多小时,凡妮莎终于处理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她关闭光屏,揉了揉略有些酸胀的眼睛,然后便起身走到茶柜旁取出茶具,开始慢条斯理地沏茶。 茶一沏好,便是香气袅袅,这是凡妮莎私人自备的顶级汀布勒沃红茶,产量稀少,千金难求,是她最喜欢的茶类品种。 凡妮莎端着茶盘走至沙发一端坐下,看也未看一眼沙发另一端的安东尼。 她执起茶壶,往两盏瓷杯中缓缓注入茶水,然后端起其中一盏轻轻抿了一口,平静地开口道:“这么心急火燎的,似乎不太像是你的作风。” 安东尼神情冷漠,直接了当地道:“多余的话就省下吧,我今天为什么过来,想必你也很清楚。” 见他的话语有些咄咄逼人,凡妮莎皱着眉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些不快地道:“这就是你今天过来的目的,专门过来兴师问罪?” 安东尼微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不,当然不是,我今天只是想来提醒你,不要在‘别人’的花园里把手伸得太长,否则,难保不会受伤。”他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压的很低,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闻言,凡妮莎怒极反笑,手中茶盏被她重重地搁回茶几上,“你这是在要挟我?!” 但安东尼此刻却略收敛了展露于外的尖锐锋芒,他端起另一杯茶,慢慢后靠向沙发椅背,冷淡地道:“先破坏规则的人是你。” 凡妮莎却显然余怒未消,眼神冰冷地瞪视了对方一会,良久才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吧,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愚蠢鲁莽了?” “当然不会是——你,”安东尼讽刺地笑笑,但眼中的寒芒却锋锐异常,“所以你应该做的是管好你门下养的那几条狗,让他们学会不要随便吠叫。” 凡妮莎因为他毫不客气的用词眯起了双眼,“你现在就认定了消息是从我这里走漏出去的?你可不要忘了,你的那位好继母可还一直在瞪大了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这段时间和那个姓许的走得那么近,你真的以为她会一点也察觉不到吗?” “呵,隔着这么远的时间和距离,又都是战时的事情,以芙洛媞雅那点手段,若没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就凭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掌握这么详尽的信息,还一夜之间便传遍整个星网?”安东尼嘲讽一笑,视线压低冷冷地看向对面,“你这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两道寒意森森的视线对峙良久,双方互不退让。 僵持中,凡妮莎突然嗤笑了一声,“连一贯装模作样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看来你还真的是乱了方寸呢,该不会是真动了感情吧?” 安东尼皱起了眉,不耐烦道:“你在说什么梦话?你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风花雪月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凡妮莎嗤笑的神情不变,“不过是星网上的一点闲言碎语就让你如此感情用事的冲上门来问责,你要让我怎么觉得?” “所以你认为芙洛媞雅谋划这一切,就是因为我对许熠嘉有什么私人感情?所以你才把信息透露给她?”安东尼冷笑。 “我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给芙洛媞雅,”凡妮莎冷声否认,“至于其他,你不要告诉我,你辛苦搞出来的那点气候,就因为一些无知网民的舆论便会前功尽弃?那你凭什么以为靠着和新党那群草莽联合,就能抵御埃利森家族那样的庞然大物?”说着,她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 安东尼沉默了一瞬,却不是因她的冷嘲热讽,凡妮莎虽然头脑精明,然而她毕竟不如曾经历过后世的安东尼看得长远。 后土星系在突破星际时代以前的长久岁月里,社会权利一直集中掌握在上层阶级的世家大族手中,这使得大部分上层掌权者出于惯性而忽视了进入生产力紧缺的星际大开发时代之后,大批的普通劳动阶层会因为不再受到土地的束缚以及教育程度的提高而前所未有的占据巨大的政治话语权。 可以说未来将会是社会架构全面洗牌的变革时代,而在这个时代,过去传统的攫取权力的方式已经跟不上时代,获取利益的方式也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那个全面文艺复兴的辉煌时光里,那如同空气一般无孔不入的宣传媒介,新闻,影视,音乐,互联网,广告,艺术作品,所有一切文化载体都会因为具有潜移默化的干扰民众对世界的认知,甚至能影响民众的价值观,而变成一笔巨大的财富和政治力量。 而青艺赛这个平台就是安东尼试着掌握这个巨大力量的计划铺垫,是他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传媒王国的第一步。 不过他心中的这个计划,他并不打算向凡妮莎解释,所以他只是十分平静地道:“你太过心急了,你这样急功近利根本就与事无益,”他难得耐心地解释,“现在许熠嘉他们社团忙于比赛,尼尔斯和社团其他人相处的时间已经变少,只要给一点耐心,两个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的人,迟早会渐行渐远。” 然而凡妮莎却因为他的说辞更加怒形于色,“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他立刻远离尼尔斯!”她眼神狠厉地道:“你最好不要忘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帮你!我既然已经预付了筹码,就一定要收到我的回报!” 安东尼见她难得失态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当初为了方便行事,故意触及凡妮莎的逆鳞,编造了些关于许熠嘉半真半假的私事,但他似乎小看了这个心结对凡妮莎的影响,如今看来这块石头倒是砸了自己的脚。 凡妮莎微眯双眼冷冷道:“你应该清楚依照埃利森家族的丛林法则,作为这一代最有竞争力的嫡系长子,你如今群狼环视,一旦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你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不会有。如果你真的要为了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情让一切功亏一篑,那我可就真的要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安东尼看着眼前脸罩寒霜的凡妮莎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按了按眉心,淡淡地道:“不用你提醒,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处境,也比你更清楚感情用事者根本不可能活得长久。” “最好如此。” “我很清楚,我跟许熠嘉之间只可能是利益关系,但是,”安东尼一瞬间眼神变得凌厉,“现在我的计划需要用到他,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试图插手我的事。” “哼。”凡妮莎倒是没再继续和他争锋相对,只是冷哼了一声。 安东尼稍微放缓语气,“你也不用太过焦虑,据我所知,许熠嘉和尼尔斯确实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两人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 凡妮莎脸上却是依然寒意难消,“总之,我不喜欢这个人,更不喜欢他靠尼尔斯太近,你的事情我可以不再插手,但答应我的事你最好尽快办到!” 安东尼没再说话,算是默认,然后他重新执起茶托上的杯子送至唇边轻啜一口,杯中的热气蒸腾缭绕,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 返回住处的车程里,西利欧坐在驾驶位专心致志的驾驶车辆,车内的气氛是一贯的寂静无声,但不知为何,西利欧却有种直觉,今天的安东尼先生似乎有些情绪不佳。 虽然神态言谈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兴致不高的感觉。 车子一路行至安东尼住所后的停车坪,西利欧动作利落地替安东尼拉开车门,安东尼下车,脚步不急不缓地走向房屋大门,西利欧紧随其后。 穿过屋前花园的行程走至一半,安东尼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园中高大的树木,陷入了沉默。 西利欧不敢打扰,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 许久之后,安东尼突然开口道:“已经八年了吗?” 西利欧闻言踌躇了一下,昨天青艺赛的半决赛现场他也跟在安东尼先生的身边。因为当时先生想要独处,所以golden crow乐队在表演的时候,他就站在包间外正对舞台方向的走廊上,亲耳听到了那位乐队主唱为母亲所做的那首曲子。 也正因为如此,安东尼先生一开口说出的这句话时,陪伴对方多年的他立刻便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先生的母亲在先生九岁那年去世,到今年正好是第八年。 西利欧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接话,从大小姐离世至今,西利欧几乎从未听到安东尼先生提起过她。 虽然西利欧从不愿去揣度先生的想法,但他以为安东尼先生对大小姐当年的选择心中一定是存在着某种怨怼的吧,否则不会在回到华盛郡多时,也从未回去大小姐当年的居所看一看。 不过好在无需西利欧再左右为难,安东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恢复了一贯冷静的神情,就仿佛刚刚的那句情绪复杂的话只是西利欧的幻觉。他淡淡地道:“你通知一下小拜尔斯,《天堂之路》的播映宣传可以尽快进行了。” 西利欧怔了一下,连忙回答道:“是。” 但答应下来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先生,您不是说这部作品的内容过于敏感,要正式推出除了要借助新党那边的助力外,还需要更加稳固的基础吗?现在会不会还太早了一点?” 安东尼望向园中随着天色渐暗,次第亮起的路灯,神色平静,“是稍微早了点,但是依照目前青艺赛的声势,却能更增强宣传的影响力,万事都是有利有弊,只看,怎么去抉择了。”最后的一句话声音渐低,近乎自言自语。 西利欧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先生?” 安东尼回过神,“没什么,尽快去办吧。” 西利欧也没有多做纠结,立刻应声道:“是,先生。” 第 71 章 随着golden crow乐队如今的声势日渐扩大,许熠嘉走在街上时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如果说先前还只是偶尔会碰到三五个大胆的歌迷会过来搭话或是索取签名,那么现在他已经不能再随意出门,因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 为此这段时间以来除非是上学或参赛,许熠嘉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但今天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明明是休息日也没有比赛日程,但许熠嘉却早早地起床梳洗,然后还换上了最隆重的外出着装。一件珍珠色的亚麻短袖衬衫外罩一件宽松的乳白色薄款马甲,然后他又走到全身镜前认真地给自己打上了一条花纹俏皮的领带,这样的一身穿着,正式中又不失他这年龄应有的青春活力,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光彩照人。 这些衣饰还是前段时间许熠嘉特意拜托卡洛琳帮忙挑选的,全就是为了在今天能够用上。 自己的出行准备做好后,许熠嘉走出房间,来到走廊的另一侧敲响了另一个房门,“亚摩斯,起来了没有?” 家里的三楼是他和亚摩斯两个男孩的房间,以及两人共用的活动室和一个储藏间。 许熠嘉敲过门后,许久都没有听见门里传来动静,他猜测亚摩斯只怕还在赖床,于是便又敲了一遍,喊道:“我进来咯!”然后便推开了房门。 进门一看,亚摩斯果然还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听到他推门的动静,便皱起眉哼哼着翻了个身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就连脑袋都埋了进去,看得许熠嘉又好气又好笑。 他走过去一把掀起亚摩斯的被子,然后揉着男孩柔软的发顶,在他耳边喊道:“起来了,亚摩斯,再不起来就该迟到了。”说着,拉着他的手臂连拖带拉地把他从床上弄起来。 把不情不愿的男孩推进盥洗室洗漱后,许熠嘉把昨天小姨收拾出来挂在衣柜的外边的衬衫短裤背带还有领结等衣物拿下来,放在对方的床上,告诉亚摩斯整理完了就下楼吃早餐,然后便离开他的房间下了楼。 在二楼同样敲了一遍所有人的房门,把家人全都叫醒后,许熠嘉便来到一楼厨房,开始预备早餐。 今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艾希礼幼稚园毕业的日子,艾希礼将在毕业典礼上的庆祝活动中担纲话剧表演的主演,所以早在两周前,全家人便计划好了要在这一天全员出席,参加艾希礼人生之中的第一场毕业庆祝活动。 因为姨父和小姨还打算毕业典礼以后,顺便带孩子们一起去湿地公园野餐,所以今天许熠嘉准备的早餐是三明治,葱油饼和夹心饭团,还有一大壶鲜榨果汁,预备将其中一部分当作早餐,另外的一部分打包带上作为午餐。 没过多久家人纷纷下楼,吃过早餐后,小姨带着两个女孩开始兴致勃勃地打包各种食物,以及野餐会用到的野餐篮,餐盘,铺巾等物品。 许熠嘉则和姨父领着亚摩斯一起把打包好的东西一一装上了家里的悬浮车。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后,一家人便兴高采烈地出发前往艾希礼就读的幼稚园。 艾希礼人生首次担纲主演的话剧表演非常成功,故事的内容是后土星系流传悠久的传统童话故事,活泼可爱的孩子们盛装登台,童稚可爱的表演让场内的所有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毕业庆典的所有活动结束,家人们接上穿着迷你版学士服而更显可爱的艾希礼,重新坐上悬浮车,满怀期待地驶向了位于郊区的启明星市湿地公园。 这座位于启明星市郊的公立湿地公园拥有大面积的湖泊和湿地,以及各种珍惜的水生动植物,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悠然自得的鸟类和鱼类,碧波荡漾的清澈湖泊,生意盎然的绿色植物,充满了大自然的生机和灵韵。 由于正值假日,此时的公园里满是络绎不绝的游人,很多都是和他们一样趁着假日全家一起出游进行亲子活动的家庭,人们或是参观游览,或是划船野餐,整座公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许熠嘉见公园的游人众多,略有些紧张,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鸭舌帽还有墨镜带上。他原本一直没什么成为公众人物的自觉,但自从前段日子在校园里以及乘坐公共悬浮列车时,引起了两次被无数狂热歌迷围追堵截的巨大骚动以后,现在他每次出门都会变得异常小心。 许熠嘉他们选了一个距离湖泊不远,带着一片树荫,相对安静的草坪铺好宽大的铺巾,然后全家人席地而坐,兴致盎然的打开野餐篮,将带来的食物,饮品一一摆放出来。 许熠嘉准备的食物分量很充足,整块铺巾已被摆得满满当当,带来的两个野餐篮里也还有剩余的食物没拿出来。 亚摩斯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对今天的活动早就期待已久,看到丰盛的午餐,还有点心和水果被摆了出来,立刻兴奋地开始挑选着自己爱吃的东西。 正在此时,一阵熟悉的悦耳音乐突然响起,是白心悦的终端通讯铃声。自从许熠嘉开始在青艺赛参赛以来,全家人的铃声便全被换成了许熠嘉的参赛曲目,让他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 接起终端的白心悦先小声和终端那头的人交谈了几句后,突然站起身失声大喊。 这一声大喊吓了众人一跳,孩子们,以及附近的一些游人都有些愕然,纷纷转头看过来。 白心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不好意思地向周围人点头致歉,然后脚步匆匆地走到了僻静之处,继续和终端那头的人通话。 姨父蒂莫西看见这情形有些担心,也站起身来,对许熠嘉道:“熠嘉,我也过去看看,你看好亚摩斯他们。” “好的,姨父,你快去吧。”许熠嘉连忙道。 几个孩子都有些好奇,纷纷探头张望。 只见白心悦面色略有些焦灼地讲着通讯,过没多久,结束通话的她抬起头来和丈夫交谈了几句,这一下,就连蒂莫西的脸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许熠嘉远远看着,想着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由也把心提了起来。 夫妻两人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处商量了一阵,然后便走了回来,等走到了孩子们面前时,蒂莫西蹲下来,神色有些为难地对几个孩子道:“孩子们,今天可能不能继续野餐了哦。” “为什么?”爱丽丝一脸失望,她期盼今天的郊游已经很久了,而且还和学校的小伙伴们交流了好几个湿地公园必玩的项目,只等着今天一一尝试。 而亚摩斯和艾希礼两个,一个年纪渐长,一个不爱说话,虽是没有开口,但神情中也是遮掩不住的失望和沮丧。 白心悦知道孩子们都对今天的活动十分期待,但是今天画廊那边确实出了一件大事,必须要他们夫妻马上赶回去处理。 于是,白心悦只得带着十分的歉意耐心地对几个孩子道:“真的很对不起,孩子们,是我们的错,但是是今天画廊里出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必须要我们尽快回去处理。我保证,之后一定会抽时间补上今天的活动,好不好?” 伊万提斯家的几个孩子虽然还年幼,但都是很乖的孩子,见父母都这样说了,知道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还是满心的失望,却还是乖巧的答应了下来。 许熠嘉看着无精打采的弟弟妹妹,心中有些不忍,他是知道几个孩子是有多么期待这次的活动的,看见他们现下这么沮丧,不由轻声问道:“小姨,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一定要今天处理吗?” 白心悦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小声解释道:“前段时间新来的画廊经理做主收了几件私人藏品,我们当时看了发现只是几件价值不高的现代油画,就没太在意。但现在却有执法官找上门来,说这几件作品牵涉到了一起走私案件,刚刚就是画廊的行政主管打过来的,要我们尽快赶回去看看。” 许熠嘉闻言有些着急,他没想到居然还牵涉到了犯罪案件,紧张的问道:“很严重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白心悦见许熠嘉这么紧张,连忙露出个笑容安抚他,“放心吧,我们收购的手续都是合法合规的,执法官过来应该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只是我们作为画廊的经营者也最好是要到场配合一下,免得影响扩大。” 听白心悦这样说,许熠嘉松了口气,跟着姨父小姨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画廊的日常经营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知道一家画廊的声誉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明白这件事的重点并不在于画廊收到了来历不清白的东西,这在每一家画廊来说都是很难避免的,而在于怎样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让它扩散出去影响画廊日后的生意。 明白过来以后,许熠嘉立刻对姨父和小姨道:“我来收拾东西,送亚摩斯他们回家,小姨,你和姨父先赶紧回画廊去忙吧。” 第 72 章 白心悦和蒂莫西闻言有点犹豫,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许熠嘉,他们这个外甥一向早熟沉稳,办事牢靠。只是他们也很清楚,自从外甥在青艺赛上一举成名,这半年多以来走在街上,能认出他的人越来越多。 虽说启明星市治安一向良好,但他们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万一有路人认出他来,就他们这几个孩子可能会应付不来。 许熠嘉见小姨和姨夫面露犹豫,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举起手上的终端道:“小姨你们放心吧,我不会鲁莽的,我一会就给朋友发通讯,拜托他过来接我们,然后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哪也不去。” 闻言,白心悦和蒂莫西面色都有所松动,画廊那边情况的确有些紧急,若不是实在担心孩子们,他们早就飞奔而去了。 现在熠嘉提出的解决方式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他俩犹豫着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画廊不仅是他们夫妻经营多年的心血,也是双方父母留给他们的重要遗产,他们对画廊的感情极为深厚,实在不愿看到它的声誉受到损伤。 临走前,白心悦再三叮嘱几个孩子一定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一定一定不能到处乱跑,又反复嘱咐许熠嘉一有什么事就立刻给他们发通讯,直到许熠嘉再三地保证一定照办,他们夫妻二人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夫妻两人一离开,许熠嘉便立刻拨通了史丹利的通讯,打算拜托他预约一辆悬浮车过来接下他们。 但等通讯接通以后,许熠嘉才知道此时史丹利竟然正在一间颇有名望的补习学校上课外阅读提高课程。 自从他们社团通过史丹利牵线找到了一些渠道出售了他们部分歌曲的版权后,社团的每个人都按照比例获得了一笔不菲的金钱报酬。 许熠嘉没什么太多用到钱的地方,所以大部分都被他存了起来。而就他所知,卡洛琳一拿到钱就立刻陷入了疯狂购物模式,其他几个社员也都立刻把钱换成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各种物品。 只有史丹利,一直没听说他有添置过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他把钱用在了什么地方。如今谜底终于揭开,史丹利告诉许熠嘉,他打算以后报考华盛郡理工学院的金融系,他数理成绩没什么问题,但在阅读和写作方面,受限于年少时就读的学校资源较差,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培养,让他觉得应该额外再做一下提高。 看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史丹利有些不好意思地坦诚不足,还积极地寻求提升,许熠嘉颇为好友感到欣慰,连忙鼓励他道:“那太好啦,你能找到自己目标,并努力提升自己实在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一定要好好加油啊!” “谢谢。”看到朋友如此真诚地祝福,史丹利少有的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对了,你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史丹利此时有正事要忙,许熠嘉自然知道现在不方便麻烦他,连忙掩饰道,“只是今天我和弟妹在外边野餐,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出来玩。” 史丹利不疑有他,有些遗憾地表示等下次有机会再出来聚,两人便结束了通讯。 通讯挂断后,许熠嘉却一时陷入了苦恼,他看了一眼身边正乖乖围坐在一起,玩着拼搭积木的三个弟妹,不由有些头疼。 湿地公园不允许行车,所以他们要离开就必须步行不短的一段距离,到公园外再乘车离开。 若换作往常,亚摩斯和爱丽丝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不成问题,他只要照顾好艾希礼就可以了。但此刻公园里人这么多,万一真不小心遇到被歌迷认出来的情况,引起骚动还是其次,要是不小心伤到几个孩子那他就要追悔莫及了。 难道他要带着三个弟妹一直坐到公园游人变少了之后再出去吗?可今明两天都是假日,湿地公园又是启明星市的热门郊游地点,要等到游人变少,只怕要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有可能。 他望了一眼还在当空的太阳,只觉脑袋都要大了。 他又在脑海里想了几个名字,小惠灵顿放假前有说过这两天要和父母一起去临烟市的兄长家里做客,应该是没有时间的;卡洛琳毕竟是女生,而且整个乐队里她的显眼程度也不比自己稍差,把她叫来只怕更容易引发围观;至于蒋覃峰家离得太远不说,而且作为一个痛恨出门的究极宅男,不到万不得已,许熠嘉也不太想麻烦到他。 于是想来想去,竟是只有一个人比较适合。 许熠嘉略有些踌躇,在心底犹豫了一会,才略有些紧张地攥紧终端拨通了对方的通讯。等待通讯被接通的时间不知为何感觉无比漫长,就在他第三遍开始怀疑对方现在会不会正好不方便接听通讯时,通讯那头被人接起了。 安东尼一如往常一般端整秀丽的面庞以及一丝不乱的衣着发型出现在了投影光屏之中。 “嗨。”许熠嘉有些紧张的打了个招呼,自从上次那个不算太美妙的会面之后,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络了。 许熠嘉主要是因为事后回想起了自己在对方面前完全失态哭泣的事情,就觉得实在丢脸至极,所以近来才会一直对对方避而不见。 但安东尼近段时间为什么也一直没有联系,许熠嘉就有些不得而知了。 总之,这个许久之后才重新接上的联系,在许熠嘉看来,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但安东尼的表情却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仍是那个教养良好的腔调,“中午好,在外面吗?” 许熠嘉点点头,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虽然有心求助,但不知为何在看到对方的脸之后,他却突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安东尼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略略歪了歪头,露出了一点笑意,“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许熠嘉看到对方的神情不知怎的脸上微微一红,害怕自己再迟疑下去会有更丢脸的反应,他语速极快地道:“不好意思,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 见安东尼没有拒绝,做了个示意他继续说的表情,许熠嘉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找社团的朋友帮忙的,但正巧大家都有些不方便……” 安东尼却突然出言打断他道:“等我二十分钟,很快。”说罢,通讯便立即被挂断了。 许熠嘉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他一面觉得很是庆幸,一面又觉得马上要见到对方很不好意思。 就在许熠嘉心不在焉的陪着几个弟妹玩着拼接玩具时,似乎才坐下不到一刻,他的终端便响起了。许熠嘉立刻接起,那边安东尼的声音传来,“我到了,你们具体在哪个方位?”影像中他身后是一片绿草如茵,正是湿地公园的景致。 许熠嘉对他能这么快赶过来很是惊讶,连忙把自己目前的定位发了过去。 没过一会,许熠嘉便看到那个高挑纤瘦的身影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许熠嘉连忙站起身来迎接他,眼中流露出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欣喜之情。 安东尼看到坐在湖边草坪上一大三小的身影时,脚步有短暂的停顿。 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一幕十分的温馨美好,蓝天白云之下,碧波荡漾的清澈湖泊和茂密旺盛的地毯草,坐在白色铺巾上玩耍的孩子,以及那个看见他后展颜迎上来的俊美青年。 但只是一瞬,他就恢复了一贯的泰然自若,微笑着朝对方走了过去。 许熠嘉等对方走到近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休息的时候这么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你吃过饭了吗?” 安东尼轻轻摇了下头,“不要紧,我现在正好没什么事。”但对后一个问题却避而不答。 许熠嘉见状立刻猜到对方此刻只怕是还没有吃午饭,更加不好意思,连忙道:“我们本来正好是准备野餐的,带的食物有很多,你要不要尝尝看。” 安东尼停顿了一会,看到许熠嘉眼中的忐忑之色,正要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好啊,谢谢。” 许熠嘉见他同意了,立刻变得十分高兴,伸手拉住他,将他带到那个宽大的白色铺巾旁。 安东尼垂眼打量了一下对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温暖手掌,竟是没有丝毫反抗地跟随对方的脚步,一直走到铺在草坪上的野餐巾上席地坐下。 许熠嘉弯下身摸了摸三个弟妹的柔软的发顶,看到有陌生人过来,三个孩子都有些紧张,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游戏,他温声安慰道:“不用紧张,这是哥哥的朋友,是过来接我们回家的。” 然后他又抬头望向安东尼,微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亚摩斯,爱丽丝,还有艾希礼,是我的弟弟和妹妹。” 安东尼低下头向三个孩子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到最小的艾希礼时,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瞬。随后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你们好!” 第 73 章 以安东尼的的能力,有心要赢取别人的好感易如反掌,哪怕是几个孩子。不到一会,亚摩斯和爱丽丝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便能十分自如的和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玩在一起了。 只有艾希礼还始终有些怯怯,一直把头埋在大哥的怀里,不太敢和安东尼说话。 许熠嘉摸摸艾希礼的脑袋,有些歉意的和安东尼道:“不好意思,艾希礼平时比较害羞,也不太爱说话。” “没什么,”安东尼微微一笑,摇头表示不介意,“她和你很像。” 许熠嘉闻言微愣,他虽不算是个多么八面玲珑的性格,但认识他的人多半都觉得他颇为外向,容易相处,所以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安东尼会认为艾希礼和他性格很像。 但安东尼只是笑笑没有解释,这兄妹二人都不像是太有心机的类型,但似乎都是直觉敏锐,总能潜意识地察觉到他人的真实情绪。 许熠嘉见他不想多说,便也没追问,拿起餐盘从野餐篮中拈取了几份食物摆在安东尼的面前,招呼他道:“赶紧吃一点吧,这么晚了,你应该早就饿了吧?” 然后又对正在和安东尼请教怎样拼接积木的亚摩斯和爱丽丝道:“等一会再玩,先让哥哥吃饭。”他摸了摸怀里艾希礼的脑袋,又问他们三个,“你们刚刚是不是也没吃饱,要不要再吃一点?” 见几个孩子整齐划一地点着脑袋,许熠嘉忍不住有点想笑,刚刚姨夫小姨匆匆离开,几个小家伙因为不能再继续游玩大受打击,饭没吃几口便都放下不肯再吃,现在缓过来后可不都感觉到饿了。 于是许熠嘉也依样拿着餐盘给他们三个一人拈取了一份食物放在面前,又指挥着亚摩斯给妹妹们洗手擦手。 三个孩子的教养都很不错,乖乖地按哥哥的要求全部弄好,又等哥哥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吃了,这才迫不及待地动手开吃。 见几个孩子拿着三明治或饭团吃得津津有味,嘴角也沾满了油脂。安东尼忍不住微微一笑,也不由觉得胃口大开。他从盘子里选取了一个手指长短的三明治送入了口中,细细地咀嚼过后,他颇为赞叹的看向许熠嘉道:“味道很棒。” 许熠嘉见他吃得满意也很高兴,“你喜欢就好,夹在中间的咸肉是我和小姨自己腌制的,比较偏向华人的口味,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你会吃不惯。” “不会,很美味。”安东尼道,说着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又从盘中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看着安东尼和弟妹们吃得满足,许熠嘉有些开心,他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果汁放在手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杯,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进餐。 午间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众人身上,湖面上吹过来的凉风带走了午间升起的暑气,在这样舒心畅意的环境里,这顿稍有点迟了的午餐却让每个人都极为的享受惬意。 用罢午餐,许熠嘉开始收拾,他把用过的一次性可回收餐具用垃圾袋包好,又将剩余的食物,水杯,玩具以及铺巾等物一一装入野餐篮里。艾希礼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像只小蝴蝶似的飞来跑去地给他递东西。 全部弄好后,许熠嘉牵着艾希礼站起来,对湖边的另外三人喊道:“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安东尼正带着亚摩斯和爱丽丝站在湖边看水面上四处飘荡的的小船,听见许熠嘉的招呼,三人转身走了回来。只是就这短短的路程,亚摩斯和爱丽丝两个却是走得一步三回头,明显的一脸不舍。 许熠嘉看得有些不忍,弯下腰轻声哄道:“下次我们再过来玩,好不好?我保证会很快的。” 亚摩斯与爱丽丝乖乖地点头,努力地忍住继续回头的欲望,顺着哥哥的引领离开湖岸边。 一直走在身后的安东尼见到这一幕,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直有关注对方的许熠嘉很快便发现他没有跟上来,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他,“怎么了,是忘记了什么吗?” 安东尼摇了摇头,十分突兀地道:“我们去坐船吧。” 他此言一出,许熠嘉立刻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突发奇想。 但亚摩斯与爱丽丝一听这话却立刻眼神闪亮了起来,就连被许熠嘉牵在手里的艾希礼都忍不住抬头有些期待地望向许熠嘉。 许熠嘉有些迟疑,他很想满足亚摩斯他们的愿望,但他们眼下只有两个半大少年,却带着三个明显身高还不足一米五的小孩子,租船公司会不会把船租给他们都很难说。 而且即便是后土星系科技发达,安全措施做得极尽周到,亚摩斯他们也十分听话,许熠嘉也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带他们到那么深的湖面上去玩耍。 看到许熠嘉的面色为难,几个孩子都有些失望,神情都蔫了下来。 这时,安东尼却道:“稍等一下。”然后他打开智能终端,在许熠嘉他们疑惑的目光中给什么人发了一条语音讯息,“过来一趟,多带个人。” 许熠嘉满心疑问,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牵着几个孩子,耐心地和安东尼一起站在湖边等待。 没过多久,一名看起来至多不超过三十岁,身材高大但却相貌平平的黑发男子领着一个年轻一些但却更加魁梧壮硕的年轻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走到安东尼的面前欠身行礼,恭敬地道:“先生。” 安东尼点点头,吩咐道:“去租条船,要大一点的,然后一会你们跟我们一起上船。” 黑发男子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立刻答道:“好的,先生。” 然后他便领着另外那个年轻人转身朝着租船点走去,等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许熠嘉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安东尼这样的一面。 虽然一直很清楚安东尼出身不凡,但对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低调,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是谦逊有礼,深藏若虚,也极少能看见他前呼后拥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他就是你身边一个极普通极亲切的一个朋友。 所以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许熠嘉几乎有点认不出眼前这个满脸平静地发号施令的年轻人就是他往日所熟知的那个安东尼。 安东尼转回头道:“刚刚那两人都是我身边负责安保工作的,他们全都擅长驾驶各种车船及飞行器,另外游泳,格斗,救援各项技能也都是好手,有他们在,你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许熠嘉没想到他会只因为亚摩斯他们想游个湖,就郑重其事地弄出这样大阵仗,有些不安地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而且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但安东尼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平静地道:“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而且我也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现在也正好可以偷闲一下。” 见对方都这样说了,许熠嘉便也不好再坚决推辞,只得有些不知所措地领着弟妹跟在对方身后往登船码头走去。 等他们领着三个孩子沿着长长的栈桥走上登船口,便见刚刚那个黑发男子已经站在码头边等候了。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湖面上,正静静地漂浮着一艘通体雪白的流线型游船,幽蓝的舷窗均匀的镶嵌在船身两侧,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此刻,就连许熠嘉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有些心生雀跃,更别提几个小孩子了,看着亚摩斯他们几个兴奋不已的表情,许熠嘉不由有些感激地望向安东尼。 安东尼微微一笑,伸手邀请道:“走吧,我们上船。” 然后在黑发男子的护持下,两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沿着舷梯小心地登上了这艘漂亮的游船。 上了船后,一等看清船体内部的结构,孩子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哇!” 就连许熠嘉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喜。 直到进了船舱,他才发现这艘外表看上去通体雪白的游船从内部向外看时,全部的视野竟都是完全透明的,不仅是那船体两侧整齐分布的舷窗,就连船底和天花也都是透明的,置身其间,就好似站在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透明气泡中一般,可以清楚地看到天空乃至水底的景致,实在是万分的神奇。 此时,走在最后的黑发男子关上了舱门,走到船体前方推开了一扇小门,许熠嘉这才注意到,船头那唯一一面不透明的墙壁背后原来就是驾驶舱,此刻另外的那个壮硕的年轻人正站在里面驾驶着游船。 黑发男子站在驾驶舱门口,对安东尼请示,“先生,可以开船了吗?” 安东尼点了下头,“开船吧。” 随着他的这一声吩咐,那黑发男子走进驾驶舱,拉上舱门。没过一会儿,船身便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便见周围的景象开始缓缓地向后移动,船开了。 许熠嘉的面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几分兴奋之情,亚摩斯,爱丽丝和艾希礼更是满脸的跃跃欲试,他们仰起头看向许熠嘉,许熠嘉则迟疑着望向安东尼,随即几个小脑袋又齐齐转向安东尼的方向。 安东尼不禁有些失笑,对着四双齐齐看过来的十分相似的明亮眼睛点了下头。 于是几个孩子便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的兴奋之情,挣脱被牵着的手,尖叫着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地开始探险。 就连许熠嘉也按捺不住满心好奇,走到船舱里好奇地四处张望。 第 74 章 当游船开始行驶以后,许熠嘉才发现这条船的船舱有一部分是完全沉入水中的。而这一部分不知是基于什么原理,视野上竟是完全开阔透明的,身处其中,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完全透明的水晶舱里,可以无比清楚地看见脚下如同梦幻般的水底世界。 清透碧绿犹如玻璃一样的水流里,荡漾着柔软茂密的水草。 随着船体缓缓地行进,温柔的水波推动着周围的水草向两边分开,露出底下浅金色的湖沙,偶尔会有躲闪不及的鱼儿,因为受到惊吓而猛地弹射出去,留下身后一缕荡开的水花。 随着游船渐渐深入湖心,四周能够看到的小生灵们也越来越多。 亚摩斯他们跪坐在船舱里宽大的沙发上,三个小脑袋挤在一处,对着一群悠闲地从眼前游过的银色鱼群发出长长的赞叹。 船体从一片片层叠的青黑色岩石上飘荡而过,岩石上披着的华美的青绿色水藻下藏着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植虫动物,鱼类,甲壳动物,或是贝壳。 这样难得一见,绚烂而神奇的自然景观不仅仅是亚摩斯他们,就连许熠嘉都看得目不暇接。 好半天,许熠嘉才艰难的把视线从水底美妙的景色中拉回来,抬头一看,他惊讶地发现,这艘游船已向着湖泊的深处越行越远,慢慢地进入到了一条十分狭长蜿蜒的河道之上,并顺着这条水道渐渐驶离了湖泊。 他望向坐在一旁的安东尼,有些奇怪的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出海。”安东尼平静的答道。 “这艘船可以出海?”许熠嘉闻言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而且,他忍不住左右四顾,“这个湖泊是连接着大海的吗?” “当然,”安东尼轻笑着回答,“这本来就是一艘海上游艇。” 然后他又接着解释,“这个湖泊距离海岸线不远,所以为了拓展旅游项目,这里的管理者便引资开凿了这个水道用来连接大海与湖泊,方便游人来回行船进行游览,也可以丰富渔业资源。” 许熠嘉闻言恍然大悟,但旋即,他又有些不安地道:“那这艘船的租借费用会不会很贵?” 他原以为安东尼租借的只是公园里随处可见的游船,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租用了专门出海的游艇。 安东尼看着他笑了笑,“放心吧,负责这个项目的官员是我认识的人,所以我租船价格很优惠。”然后他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许熠嘉听后松了口气,确实不算太贵,以他的经济能力还负担得起,于是他便提议道,“主要也是我弟妹们想要游船,这钱还是由我来出吧。” 安东尼笑着回答,“不必客气,就当是感谢你请我吃午餐。” “那怎么行,”许熠嘉连连摇头,“午餐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而且若不是我请你帮忙,你又怎么会这个时候跑这么远出来。” “嗯……”安东尼见他如此坚决,手指轻敲了两下扶手,“那要不然这样好了,等到青艺赛总决赛结束以后,你再邀请我参加你们的庆功宴吧,以获胜队伍朋友的身份。”然后,他望着许熠嘉轻快地笑了笑。 许熠嘉迟疑了片刻,“这怎么能保证得了。”即便再如何自信,他也不敢说总决赛后,golden crow乐队就一定是那个有资格举办庆功宴的队伍。更何况以安东尼和拜尔斯公司的关系,参加庆功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来邀请。 “那你就把它当做一个目标去努力实现吧,”安东尼微笑,“一直胜利到最后,然后在庆功宴上邀请我。” 听到安东尼看似温和但实则坚定的语气,许熠嘉知道是很难说服对方改变主意了,于是只好放弃继续和他争辩,决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等日后再找机会回报对方。 想到这里,许熠嘉便放下了心事,开始专心地欣赏起沿路的风景。 游船顺着开凿出的河道逐渐驶离,随着船体跨过一道明显的从碧绿到幽蓝的分界线,船艇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了。 这时,安东尼按响了手边的一个对讲设备,“西利欧,出来一下。” 那边立刻传来黑发男子的回答声音,“好的,先生。” 放下对讲通讯,安东尼看向许熠嘉,“要上甲板去看看吗?” 许熠嘉闻言有些兴奋,“可以吗?” “当然。” 安东尼笑起来,说着他打开座椅旁的显示屏,按动其上一个按钮,随着一声轻微的鸣响,船体前部的天花上缓缓降下了一个黄铜色的金属舷梯。 “哇~”亚摩斯和两个妹妹也看到了这一幕,仰着小脑袋齐齐的发出惊叹。 金属舷梯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稳稳地固定在了船舱的地板上,安东尼率先站起身,走上舷梯的台阶,然后他转身朝着许熠嘉和几个孩子伸出手道:“来。” 许熠嘉连忙牵起几个孩子紧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一行人便在那个黑发男子西利欧的护持下,逐一沿着舷梯登上了甲板。 一登上甲板,迎面就吹来一阵掺杂着海腥气的海风,阳光洒在海面上反射着耀目的金色光芒,船舷四周的海浪发出“哗——哗——”的响动,空中盘旋着的白色海鸟发出悠长的鸣叫。 亚摩斯和爱丽丝发出兴奋的叫喊,朝着船头迅速跑过去,趴在船头的护栏上向外张望。 许熠嘉见状有些担心地喊道:“小心,不要跑得太快!”说着又拉紧了想要跟着哥哥姐姐一起跑过去的艾希礼。 安东尼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西利欧,西利欧马上点点头,走到船头护持在几个孩子的身后。 “放心吧,有西利欧看着不会有事的。”安东尼安慰道。 许熠嘉低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艾希礼,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叮嘱道:“一定不能乱跑,乖乖地跟在哥哥姐姐和叔叔的身后,好不好?” 见艾希礼乖巧地点头答应,他才松开紧紧拉住的小手,看到小小的身影迅速挤进哥哥姐姐中间,然后便听见几个孩子聚在一处,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安东尼走到甲板一侧,那里摆放着几张舒适的休闲椅,他在其中一张上坐下,然后抬了抬下巴,指着另外的座位示意许熠嘉也坐下休息一会。 许熠嘉顺着他的指点走过去,刚一坐下,便感觉贴合人体的帆布椅面温柔地承接着他有些疲惫的身体。看着眼前广阔无垠的深蓝大海,享受着迎面吹拂的凉爽海风,他惬意地伸展了一下两条长腿,放松地长叹了口气。虽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妹妹,但一直绷着神经照看三个孩子这么长时间,确实让他感觉到有些精疲力竭。 安东尼看他这样一副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会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许熠嘉自己也不由有些失笑,但还是解释道:“亚摩斯他们平时都很乖的,只是太久没带他们出来玩了,所以可能有些开心过头了。” 安东尼微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是一个好哥哥。” 许熠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转了个话题,他看着安东尼脸上的神情,有些关心地道:“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累的样子,最近很忙吗?” 闻言,安东尼脸上的神色微敛,他垂下眼睑,淡淡地道:“还好,只是遇到一点小麻烦,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看他似乎不想多谈的样子,许熠嘉没有继续纠缠,而是道:“下周就是决赛开始的日子了,你会来吗?” “可能不会,”安东尼答道,“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但总决赛应该会去的。” “是吗。”许熠嘉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离总决赛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而他在学校里太引人注目,安东尼和他的班级又在不同的教学楼,上学时反而不太容易见面,所以这便意味着他可能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对方。 也许是他面上的失望神色太过明显,安东尼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最近家里出了一些麻烦,需要处理。” “家里的,麻烦吗?”许熠嘉迟疑了一瞬。 “嗯,”安东尼看他一眼,“尼尔斯可能跟你说过,我在家里处境不算太好。” 闻言,许熠嘉惊讶地抬头看他,他没料到安东尼会如此直言,颇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角,“尼尔斯是有说过一点,他说,你母亲去世以后,你父亲很快就再娶了,然后你就被接到了外祖父身边生活,直到你外祖父离世才回到华盛郡。” “嗯,大致是这样没错吧。”安东尼点了点头,“只有一点不大准确。我不是被外祖父接过去的,而是我父亲强行把我送过去的,”他看向许熠嘉的目光略有一点嘲讽,语气却轻描淡写,“因为我的存在,对我父亲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许熠嘉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大,他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安东尼望着他笑了笑,坦然地揭开了埃利森家族的上一代阴私,他解释道:“我的祖父,上一代埃利森家族的家主和他的妻子感情不睦,两人没有儿子,所以为了不让家族的继承权最终落到旁系身上,我的祖父就从外面接回了我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全都是祖父生在外面的私生子,打算使用优胜劣汰的方式从中决出最后的继承人。” 许熠嘉咬了咬下唇,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内部争斗不知该如何评价,两辈子都生活在单纯的家庭环境里,让他无法想象这些大家族内部倾轧的残酷。 第 75 章 “在这些私生子当中,我的父亲可以说是起点最差的那一个。”安东尼继续着他的讲述,“他的生母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虚荣女人,目光短浅,没什么见识,凭借着年轻貌美和祖父短暂地在一起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被甩掉了。” 说到这,安东尼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好在我的祖父是个大方的情人,在发现这个女人怀孕之后,给了她一大笔钱,所以她才把我父亲生了下来。不过她对我父亲的照顾也就仅此而已了,在发现没办法凭借这个孩子回到祖父身边以后,她很快就把我父亲扔给了自己的母亲,一个目不识丁瞎眼老太太,然后便跟着新结识的情人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等我父亲被祖父接回家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因为从小养育他的外祖母病逝而在街头流浪了好几个年头。” 安东尼回头看向许熠嘉,笑着道:“你看,虽说也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血脉,但曾经却连最基本的温饱生活也混不上,所谓出身什么的,如此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笑话。” 许熠嘉嘴唇动了动,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社会阶层的固化所造成的各种人伦悲剧,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各种顽疾的一个缩影,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安东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能这样轻松。 可他知道自己无权评价,过了好半天勉强挤出几个字,“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自然是一场残酷的竞争和厮杀了。”安东尼有些无趣地道,“我父亲虽然起步最晚,但他天生极擅忍耐,为了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他毫不犹豫地投靠了我祖父的妻子,我名义上的祖母,他在她的裙摆下摇尾乞怜,还欣然迎娶了我祖母的侄女,也就是我的母亲。忍辱负重,再加上天生的才能,很快他便成为了我那几个叔伯中的最后赢家。” 许熠嘉有些惊讶,他曾不止一次的从尼尔斯还有安东尼这里听他们说起安东尼的母亲,那个从小抚养他们长大的女性,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早逝的女子和安东尼的父亲结合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他忍不住脱口道:“那她……”话刚说了一个开头他便立刻住了嘴,意识到这似乎是个不该问的问题。 “她为什么会患上抑郁症,还早早离世?”安东尼看着许熠嘉扯起嘴角,替他补充道。 许熠嘉很想反驳说并不想问这个,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口,他不自觉地垂下眼睛闪躲着安东尼的视线。 无论再怎么委婉的说辞,也不能掩饰他所疑惑的根源就是这一点,作为一个抚养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她为什么最后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呢? 安东尼却似乎并不介意他不合时宜的疑问,平静地解释道:“在我祖母的支持下,出身低微的父亲才能坐稳了家主的位置,每个人都觉得他本该感恩戴德才是。”说到这里,安东尼笑容变冷,“但没有人知道,早年的困苦出身给了我父亲深刻的危机感,以及强烈的掌控欲望,他从不愿相信任何人,也绝不会把弱点交付给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枕边人。在我祖母逝世以前,他就开始悄无声息地蚕食鲸吞祖母手中的权利,在家族内部广施恩惠,收拢人心,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版图领地。” “而等到我祖父祖母相继过世,”安东尼微笑起来,“那些原本嘲笑和轻视过他的人很快便发现了,那个忍辱负重了近二十年的流浪儿,最终却变成了埃利森家族说一不二的□□者。” “而到了这一步,”安东尼平静地道,“我的母亲便对他失去了作用。” 从话题起始,许熠嘉便有了预感,但真正听到句话时,许熠嘉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难过,“所以她才患了病吗?” “嗯,”安东尼肯定了他的猜测,“她是个传统又生性软弱的女人,在嫁给我的父亲之后,一颗心便全部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一心一意地只想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然而她太愚蠢了,愚蠢到完全看不明白,一个兼具了埃利森和乐正梁氏血脉的孩子,在埃利森家族内部那些不服我父亲上位,蠢蠢欲动的叔伯旁系们看来,是一个多么适合替代我父亲的傀儡。” 安东尼低下头看向许熠嘉,冷冷地道:“所以无论我父亲曾经是否对她有过丝毫的怜惜,当我出生以后,她就注定要失去自己的丈夫,更别提她还是那个亲眼见证过他的卑微,把他从泥泞中拔擢出来的祖母的侄女。” “在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以后,无论我们如何渴望她能留下,她也还是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一般很快便凋零了。一个只懂得指望着他人怜惜来生存的软弱女人,最终会选择那样的结局也并不让人意外吧。”安东尼的语气很平淡,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身母亲,而是在说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你,”许熠嘉轻轻地问,“恨她吗?” “不记得了,也许吧。”安东尼平淡的回答,小时候的事情他是真的有些记不清了,他这辈子的重生也是在生母的离世以后,并没有重新经历过一次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所以他对那个女人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 硬要说他对她还有些什么看法的话,可能就只剩下对软弱的本能厌恶了吧。 这场谈话的虽是前所未有的交心,但气氛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温馨愉快。 许熠嘉觉得有一点懊丧,“抱歉,我是不是有些多嘴了。”他此刻有些后悔和对方谈起这个话题了。 安东尼眼神扫过他的脸颊,见他面上满是真心的懊悔,便将目光转向前方的海天交接的方向,平淡地道:“没什么。” 会和对方谈论自己的这些事情,一是他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些过往他早已不放在心上,在尔虞我诈的复杂环境下生存多年,他所看到过的,经历过的悲剧实在已经太多,早就麻木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面前这个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善解人意,也并不多嘴,当他正好想找个人聊聊的时候,对方恰好也在自己面前。 许熠嘉发觉安东尼似乎是真心并不介意,此时一个深藏在他心中很久的疑问,被莫名的情绪驱使着被问了出来。 “尼尔斯曾跟我说,你回来之后一直不太愿意和他单独见面。”许熠嘉慢慢地说着,似乎在不断斟酌着每一个遣词造句,“你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尽快和他姐姐完婚的关系,这不是真相,对吗?”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端详着安东尼的神情。 “嗯。”安东尼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但只是一瞬,当他重新抬起眼帘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微笑,随后他干脆利落地承认道:“的确有一部分是在说谎呢。”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简单便承认了,许熠嘉不由呆了一呆。 看见他的表情,安东尼笑了起来,“干嘛这么惊讶,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用这个理由搪塞你是凡妮莎的要求,因为凡妮莎觉得你喜欢我。” 许熠嘉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一片艳丽的红霞瞬间染透了他的整张面孔,甚至血色还一直延伸到了耳朵脖颈和衣领之下。他几乎是跳起来一般回头查看甲板上其余几人的反应,在发现他们都距离这里很远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用力地咬紧下唇,几乎不敢回头去看安东尼的眼睛,他的手指用力扣紧膝盖,手心的濡湿浸润了单薄的衣料。头脑中的思绪纷杂,让他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虽然从未想过要否认自己的感情,但他也很清楚对方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有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所以对于向对方告白这件事他几乎从未想过。而且他也不傻,对方接近自己目的不纯,他或多或少也是能感觉得出来一点的。 安东尼话音未停,他道:“我和凡妮莎之间的婚约是我们两个的母亲在幼年时为我们订下的,长大以后,我和凡妮莎都很肯定对方不是自己心仪的结婚对象,但出于利益需要,我们一直维持着婚约关系。” 他的这句话倒并非谎言,事实上在前世,即便最后两人的利益联盟笑到了最后,各自都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在各自领域里功成名就之时,这份同舟共济过的生死交情,也没能让他们两人把婚约变为事实。 直到安东尼因为莫名原因重生为止,他和凡妮莎也一直是各过各的,始终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这样一番话,许熠嘉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当他注视着安东尼的脸上的神情时,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安东尼那似乎永远都冷静平稳的语调接着道:“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利益联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 安东尼的眼神变得悠远,“从小到大,我在家族里的生活一直都是危机四伏,我的母族乐正梁氏已是日薄西山,埃利森家族却还是丹霞星地产及能源界的无冕之王。我的身份深受亲生父亲的忌惮,所以我不能表现得太过抢眼。但我的继母和弟弟却在时时刻刻嫉恨我身为嫡长的身份,不断地尝试着把我拉下甚至是让我消失,以至于我不得不每天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地寻求自保。” 安东尼一口气说到这里,语气慢慢放缓,“感情这种东西,对我们这种每天都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了。” 第 76 章 尼尔斯今天早上有一节应用数学的课程,是在圣路易斯大学的别西卜教授的办公室上的,由教授亲自指派的博士生进行指导。 等到课程结束,准备回家的时候,他没有联系家里的司机过来接,而是选择了自己乘车回去。 能偶尔忙里偷闲地在回家路上四处闲逛一下,消磨掉一点短暂的自由时光是他如今难得的一点享受。 他以前很少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自从加入了现在的社团,认识了如今的一班朋友之后,他渐渐学会了如何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的放松一下,去看看从未留意过的世界,尝试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东西,包括怎样熟练地乘坐公交交通,或是品尝一些街头巷陌的美味小吃。 此时的他便坐在人潮涌动的空中列车站小吃街,津津有味的啃食着几串香喷喷的图里亚烤肉,这是戴里克他们极力向他推荐的,自从上回一起吃过一次之后,他就迷上了这个味道,每回外出,都会想办法打发掉姐姐派来跟着他的那些人,偷偷买来享受一番。 等到吃饱喝足,他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去车站乘车,腕上的智能终端发出“叮咚”一声响,提示他收到了新消息。 尼尔斯心里一沉,‘难道是姐姐发来查岗的信息?’他战战兢兢的打开一看,却发现是个陌生账号。 他松了口气,猜测可能只是个广告,便随手点开信息查看,见是一组影像资料,他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动了一下。但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影像资料上的内容一点点地呈现出来时,尼尔斯脸上的神情却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许熠嘉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许久他才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失落,“我其实一直都并未奢望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嗯,我知道,我原本其实也是不打算说破的,”安东尼诚实地回答,“事实上如果能一直让你保持对我的这份好感,对我来说更有助益。” 许熠嘉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他。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吧。”安东尼微笑着回望他,“你很优秀很有才华,而且你的才华还让你拥有了极为强大的民众号召力,于我的野心蓝图来讲,你如果能够一直为我所用,实在是再好不过。”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许熠嘉此刻只觉得吐字艰难,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般闷痛不已,“如果你不说,我仍然会继续帮助你。” “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力超出了我的预计,”安东尼坦率地承认,“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被你吸引实在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许熠嘉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微光。 “可是,如今你应该也明白,我的处境注定了我不可以有丝毫的软弱,也不能有任何可以被攻击的弱点,你的感情,终将会成为我的一个障碍。”安东尼的语气非常的温柔,几乎像是在耐心的劝慰。 “我的感情,会成为你的障碍吗?”许熠嘉有些怔愣地问道。 “是。”安东尼肯定地回答。 他认真地解释,“和新党合作推出青艺赛这样的文娱活动,是我在家族势力范围之外开拓出的新版图,虽然还不算有什么成绩,但显然我的继母并不打算任其壮大,所以她才会在前段时间一手炮制了的那些与你相关的新闻。” 许熠嘉的瞳孔猛然放大,“你的意思是……” “是的,”安东尼点头以示肯定,“这其中虽然还掺杂着凡妮莎的推波助澜,但主要是我继母芙洛媞雅女士的手笔。” “……”许熠嘉一阵恍惚,对于这些事情背后的复杂成因,他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惶然和无力。 但安东尼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接着残忍地揭破道:“不论是凡妮莎,还是芙洛媞雅,她们之所以会把目标瞄准你,或多或少都是因为我们有些相交过密,他们觉得你会是我的弱点。” “所以呢,”许熠嘉嗓音有些干哑,“你会吗?” 但安东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 许熠嘉端详他脸上的这个笑容许久,最终还是失望了,他低下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不需要做什么,”安东尼的语气愈加地温和耐心,“你只需要继续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我保证无论是拜尔斯公司也好,青艺赛的舞台也好,都会给你最大的支持,你会成为整个丹霞星最耀眼的明星,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偶像。至于其他的麻烦,都可以交给我,我都会处理。” 许熠嘉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心中替他补充道:‘但前提是克制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情。’ 他心中苦笑,自己的坚持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思想始终有些格格不入他其实一直很清楚,但他没料到即便就连真心的去喜欢一个人也会让他如此狼狈。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认为情感是一种软弱……”许熠嘉声音有些低沉,“或许我的确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受伤,但我同样也会因为这份情感而变得坚强。我绝不会否认我喜欢你,因为我不是想把软弱的感情寄托在你身上,而是我想要诚实的面对自己。”在慢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许熠嘉的语气渐渐平稳下来,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 他抬起眼注视着安东尼,“但你不用担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 一番似乎无比漫长的对话到此终结,两个人都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当中。 许熠嘉看着船头正在西利欧的照看下,专心致志的投喂头顶飞来飞去的海鸟的亚摩斯和两个妹妹,原本轻松惬意的心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登上这艘游船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这趟旅途的结果竟然会是这个。 安东尼的脸上虽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变化,不过却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在一片沉寂中,游船抵达了一个距离许熠嘉住处最近的港口。许熠嘉抱着因为玩累了而趴在他肩头沉沉睡去的艾希礼,牵着两个大一点的弟妹下了船,他拒绝了安东尼派人送他的提议,自己叫了一辆悬浮车离开。 他并不是在和谁赌气,只是现在的他极希望能够独自静一静。 站在船舷看着一大三小离去的背影,安东尼显得异常沉默, 西利欧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安东尼扫了他一眼,“想说什么?” 西利欧见他并无多少不快之色,才大着胆子道:“先生,您为何一定要说破呢?” 作为已逝的乐正大公亲手挑选的安东尼的贴身保卫,西利欧经过了极为严苛的层层选拔,远超常人的灵敏五感只是基本素质,所以即便相隔甚远,他也还是听见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这位许熠嘉先生应该不是那种会得陇望蜀的类型,您又何必要说穿事实让他心生芥蒂呢,您就不怕他以后不能再继续为您所用吗?”西利欧有些担忧地道。 “呵,”安东尼轻笑了一声,“他不会的。” “为什么?”西利欧不明白安东尼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安东尼看着逐渐消失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悠远,“如同他这样的人,即便知道了我只是存心利用,但当我主动对他示弱,自陈处境艰难时,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相反如果选择继续隐瞒欺骗,依许熠嘉的心思敏感,反而容易被看出破绽,引发反效果。 西利欧有些不能理解安东尼的说法,“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安东尼此时却已无心解释,转身离开了甲板。 两世为人的经验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确实偶尔会存在着一些人,即便没有任何好处,也还是会坚持些常人难以理解的选择的。 而这样的人看似无欲无求,但其实他们想要索取的东西,却是他这种人永远也给不起的。 回到家里,许熠嘉强打着精神陪弟妹在起居室里玩耍,但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玩全息游戏竟然频频输给还在上小学的亚摩斯,惹得同队的爱丽丝不停地尖叫:“哥哥,你太笨了!” 许熠嘉深吸了口气,摘下游戏头盔,勉强地对弟妹们道:“哥哥今天有点状态不好,你们自己玩,好不好?” 稍微大点的亚摩斯似乎察觉到大哥今天情绪不对,乖巧地点点头,懂事地说:“我带爱丽丝一起玩,哥哥你休息一会吧。” 许熠嘉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起居室阳台的户外椅上仰躺坐下。 户外正是艳阳高照,许熠嘉却觉得此刻这灿烂的阳光也难以驱散心中的阴霾,他伸出手挡在了视线前面,也挡住了眼眶中泛起的一点热意,在一片黑暗下来的视野里,任由各种难堪,沮丧或是伤心的负面情绪在心中翻腾。 “熠嘉。”一个轻微软糯的呼唤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许熠嘉吃惊地放下手,发现刚刚还一直在沙发上睡着的艾希礼不知何时揉着眼睛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连忙掩饰地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把艾希礼抱起来放在身前,轻声问她,“睡醒了吗?” 艾希礼放下揉眼睛的小手点了点头,纯澈的棕色大眼睛里反射着他的倒影,“熠嘉,你不开心吗?” 许熠嘉正想摇头,但看着妹妹纯净的双眼,他沉默了一会却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是的,有一点点。” 艾希礼大大张开了两条白胖的手臂,给了许熠嘉一个拥抱,这个拥抱让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许熠嘉的怀里,稚嫩的嗓音学着妈妈的腔调道:“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许熠嘉抱着怀中暖暖的小身体,眼中的热意终于没有忍住,化作一道泪痕从面颊滑落。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回答怀中的孩子,“好的,谢谢你,艾希礼。” 第 77 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下午渐渐偏移的阳光下静静相拥了一会,直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许熠嘉不由失笑,扶起艾希礼的小肩膀,看着她道:“我们的小公主已经饿了吗?” “不是我,”艾希礼一脸严肃地道,然后她指着自己鼓鼓的小肚子,“是它饿了。” “噗呲,”许熠嘉忍笑,“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为它准备一点食物吧。” “好的,谢谢。”艾希礼认真地道谢。 许熠嘉笑着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走回屋里。 唤醒两个还在沉迷游戏的弟妹,许熠嘉领着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正在他一边清理食材一边和餐厅的弟妹们说话的时候,屋外的门铃响了。 许熠嘉擦了擦手准备去开门,爱丽丝和艾希礼大喊着,“爸爸妈妈回来了!”亚摩斯则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我去开门!” 许熠嘉连忙在身后大喊,“先看清楚是谁再开门!” “知道啦——”亚摩斯远远地回答着。 只是,喊过这一声之后,门厅那边却陡然安静了下来,好半天再没有一丝动静传来。 许熠嘉喊了一声没听见回音,有些不放心,走出厨房跟了过去,正穿过起居室走进客厅,迎面就撞见亚摩斯一个人的从门厅转了回来。 许熠嘉有些惊讶地问他道:“怎么了,是谁来了?” 亚摩斯摇了摇头,“不知道。” 许熠嘉更是奇怪,“是不认识的人吗?”他们居住的这个社区环境单纯,治安也不错,所以他原想着来人可能会是邻居之类的,没想到竟会是陌生人。 但亚摩斯脸上的表情并不紧张,应该也不是什么看着危险的人,他仰着头看许熠嘉道:“那人说是来找你的。” “找我?”许熠嘉惊讶,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自己呢?他走向门厅时,心里有着些许疑惑。 等他打开门厅里设置的对讲仪,看清影像中的人影时,不由惊讶地脱口而出,“尼尔斯?怎么是你?” 把人让进客厅里,许熠嘉连忙去泡茶待客,等他端着托盘上的茶水点心回到客厅时,就看见尼尔斯埋头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看着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把托盘放到茶几上,坐到了一旁,开口问他,“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而且他不记得自己有和尼尔斯说过自己家的住址,“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尼尔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裤边,心不在焉地答道:“我问了京子,是她告诉我的。” 许熠嘉有些好奇,“你今天特意过来找我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尼尔斯这才抬起头,双眼注视着许熠嘉,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是有一点事情。” 许熠嘉看他神情郑重,也不由认真起来,仔细聆听。 但等了许久,尼尔斯却始终没有开口,他咬着下唇,数次地欲言又止。 许熠嘉微微皱眉,忍不住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你,你今天……”好半天尼尔斯才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道。 许熠嘉满脸问号,“我今天怎么了?你要说的事跟我有关?” “没,没有,就是,”尼尔斯看着他关切的神情,吞吐了一阵,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就是最近学习有点忙,感觉有点累,所以想和你聊聊天。” 许熠嘉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最后却听到这么一句话,不觉有些失笑,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有点累就稍微休息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太紧。”然后他想起什么般道:“你饿不饿,我正要做晚饭,要不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尼尔斯连忙摇头,想问的问题最终还是问不出口,这他心中有些苦闷,“我还是回去吃吧,姐姐会问。” 听见最后一句,许熠嘉停顿了一瞬,才道:“那好吧。” 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餐厅那边传来了一阵孩子的争吵大喊。 “哥哥,亚摩斯在偷拿冰淇淋!” “明明是你先拿的!” 许熠嘉连忙回应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尼尔斯道:“抱歉,失陪一下。”然后连忙起身匆匆走向餐厅方向,但刚走到了一半,他又觉得把客人一个人丢在这里有些不太礼貌,回身看向尼尔斯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吧,家里现在除了我和弟妹也没别人在,你可以坐在餐厅里我们一起聊会。” “不了,你现在很忙,我还是不打扰了,下回吧。”尼尔斯站起身,作势要走。 许熠嘉有些为难,他看得出来尼尔斯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他有些不放心让他就这样走,所以还是道:“要不你再坐一会,我马上就好了。” “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尼尔斯还是摇头。 许熠嘉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道:“那你等会,我送你。”说着不等尼尔斯拒绝,就脚步匆匆地走进餐厅,嘱咐交代了弟妹们几句,又立刻返回对尼尔斯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一起走出房子,许熠嘉站在庭院大门外,神色认真地看着尼尔斯道:“如果有什么事是一时说不出口的,想先想想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尼尔斯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好。” 许熠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别一个人憋在心里,知道吗?” 尼尔斯闻言动作一顿,突然握紧了拳头脱口而出道:“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安东尼?” 许熠嘉被他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问得一愣,随即便想起白天那场并不愉快的会面,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点了一下头,“确实是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尼尔斯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俩的照片被歌迷拍下来了,发到了星网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许熠嘉恍然,“是这样。”现在他走在外面总有些引人注目,会被歌迷认出来并偷拍也不奇怪。 尼尔斯捏紧手指,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现在,和安东尼关系挺好的吗?” “还好吧,”许熠嘉的眼睫微微下垂,“只是因为青艺赛的关系,最近多见了几回面。” “是吗?”尼尔斯有些闷闷地道。 许熠嘉见他反应似乎有些奇怪,疑惑地问:“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吗?你今天怎么有些不大精神的样子。”他今天心情也并不是太好,所以没有察觉出尼尔斯态度古怪。 尼尔斯深吸了口气,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回去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我不留你了,”许熠嘉闻言立刻道,还连连叮嘱着,“你路上小心点。” 尼尔斯点了一下头,低着头转身离去。 一直等到尼尔斯的背影走出了社区街道再也看不见后,许熠嘉才返回家中,重新关上大门。 但他没有看到的是,一等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尼尔斯便驻足回头,站在原地久久凝望。 许久,他再一次打开了手上的智能终端,点开之前收到的那份影像资料。只见呈现在投影中的全是一张张场景不一,时间不一的照片,但每张照片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拍摄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是同样两个人,一个是许熠嘉,另一个是安东尼。 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同样的神态欢愉,亲密无间。 青艺赛的决赛表演舞台,golden crow乐队结束了表演,成员们喘着粗气站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迎接台下观众们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为今天的顺利演出相视一笑。 等到同台pk的另一组选手神秘花园乐队被请上台,两个队伍礼貌地互相致意,然后便开始紧张地等待评分的公布。 在所有评委分别为两支队伍轮流点评了一番后,评分结果终于出来了。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最后赢得胜利,获得总决赛参赛资格的队伍正是golden crow乐队。 所有人都送上了诚挚的掌声,包括他们的对手。 在掌声中,许熠嘉和队员们拥抱在了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欢快的笑容,即便是这几天心情一直有些低落的许熠嘉也不例外。 他的心中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尽的踏实之感,进入总决赛便意味着golden crow乐队已是板上钉钉的三甲,有了这个名次,再加上这段时间乐队积累下来的名气,他们乐队以后的发展应该就会顺利许多了。 全部的录制内容结束,golden crow的成员们回到休息室里各自换衣整理,许熠嘉他们几个男生比较简单,没一会便弄好了,然后一行人便站在休息室外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等卡洛琳出来。 就在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之时,许熠嘉腕上的终端震动了起来,抬眼一看发现是个陌生账号,许熠嘉随手接起,影像中出现的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您好,罗教授!”他连忙站直身体,恭敬地道。 对面那头正是临烟中央艺术学院的罗成江教授,教授十分和气,笑着道:“许同学,你好,打扰你了。” “那里,您太客气了。”许熠嘉赶紧回答。 “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要当面和你聊一聊,所以就跟节目组要来了你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罗教授慢条斯理地问道。 “现在?”许熠嘉迟疑地看了一眼伙伴们,然后便见小惠灵顿一行人简直比他还要激动,一个个对着他拼命地挥手,示意他赶紧答应下来。 许熠嘉见状,连忙回应通讯那头的罗教授道:“有时间的,我过去找您吧。” 第 78 章 和通讯那头的罗教授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许熠嘉刚一结束通讯,小惠灵顿就扑了上来,“好家伙!熠嘉,这下你的好运气来啦!”他一把揽住许熠嘉的脖子兴奋地大叫。 几个低年级社员也蜂拥上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起来。 “难道是罗教授看中了社长,打算特招社长入校?” “肯定是这样!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天哪,居然是临烟中央艺术学院的罗教授,丹霞星最好的艺术院校!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看着众人吵吵嚷嚷,一副全然为他而感到高兴的样子,许熠嘉心中原本的一点紧张也松弛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现在还不确定呢,也不一定就是特招的事。” “社长,你在说什么啊,除了这个还能因为什么?肯定就是这件事!”戴里克夸张地大喊。 其他人也都在一旁拼命点头表示肯定。 许熠嘉见大家比自己还要激动,只好苦笑着道:“好吧,那我就先过去和教授见面,一会可能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话还没说完,小惠灵顿就用力摇晃着他道:“你在说什么啊,这么大好的机会,你不给我牢牢地抓紧了,还回什么回?” “是啊,社长,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要争取拿到临烟中央艺术学院的特招名额。”一旁的卢江巍比他还要急切,他老家就是临烟市的,所以最能体会这所知名院校的深厚底蕴。 “我知道,可是……”许熠嘉有一点迟疑,有这样一所顶级名校的教授递来橄榄枝,要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是临烟市到启明星市距离不近,如果他真的决定入读这所学校,那就意味着他之后的数年里都要远离亲人和朋友,就连参加乐队活动都会变得很难保证。 “不用可是,”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众人回头一看,便见史丹利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争取罗成江教授的青睐,拿到这个宝贵的名额,至于其他问题,之后再考虑,总会办法解决的。” 许熠嘉见史丹利这样说,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顾虑,于是他略微迟疑了一会,答应道:“好吧,我会尽力表现的。” 说罢他深吸口气,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前往和罗教授约见的地点。 这里是星网放送台附近的一间环境幽雅的咖啡馆,咖啡馆的老板应该是多伊特人,咖啡馆的装饰风格带有浓郁的多伊特复古风情,显得颇有格调。 或许是工作日的关系,此时咖啡馆内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分坐在厅堂的各个角落。 许熠嘉推门进去的时也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发现左手边走道尽头一个靠窗的桌椅旁,衣冠得体气质儒雅的罗成江教授正向自己招手。 许熠嘉连忙走上前,轻声打了个招呼,“罗教授,让您久等了。” “不要紧,我也才刚到不久。”罗教授微笑着回道,然后他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座椅,“坐吧,要喝点什么?” “教授,我自己来吧。”许熠嘉连忙道,说着招手向招待的服务员随便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他才转向罗教授的方向,“罗教授,不知道您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罗教授沉吟了一下,这才道:“青艺赛开赛这么长时间了,我看过的你的演出也已经有不下十场了吧。” “是。”许熠嘉不明白教授是想说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答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疑惑,”罗教授道,“所以一直想当面问问你。” 许熠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快回应道:“您请说。” “是这样,你的所有作品我都反反复复的听过很多遍,非常的优秀,曲调流畅,情感充沛,更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你的作品里含有着某种深厚的思想,或者说是文化底蕴,这让我很吃惊。”罗成江教授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情满是惊叹,“这对一个年轻的音乐人来说真的非常的难得。” 许熠嘉被教授的一番夸赞弄得有些脸红,但更多的则是惊讶,他明白罗教授所说的思想情感或是文化底蕴的来源,作为一个来自有着数千年文化传承古老世界的乐者,继承自先辈的文化遗产是他无形的宝藏,每当他想要静心创作时,这些珍宝就会不自觉地影响到他的作品,从他的创作中体现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罗教授仅仅只是听了他的几部作品,就能够察觉到这一点,罗成江教授果然不愧是后土星系最举足轻重的音乐家和教育家。 罗教授接着道:“这一点,使得你成为我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年轻人中才华最突出的一位,我完全想象不出你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被培养出来的,但在我看来,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最先决的条件。” 这句夸奖实在不可谓不重,许熠嘉不禁有些诚惶诚恐起来,他连忙道:“教授,您太过奖了。” 罗教授摆了摆手,“你不用紧张,我既然能说出这句话,自然是经过了反复的考量的。”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说话已经不需要过多考虑其他的因素,所以很少再说些什么场面话,但也因此,他说每一句话时也都是十分慎重的。 闻言,许熠嘉虽然还是有些惶恐,但也没有再出言打断,他知道罗教授想说的肯定不只是只有这一点。 果然,教授又接着道:“但令我比较奇怪的是,你明明有着丰富的艺术修养和出色的演奏技巧,但在表达时却又总是有些不够自信大气,让人感觉过于收敛,而且从和你的几次问答来看,你对于古典艺术的见解也显得有些太过保守。”说到这里,教授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困惑。 许熠嘉不禁冷汗直冒,他虽对自己原本世界的文化钻研不少,但后土星系的艺术文化传承珍惜,能有所精通的无不是浸淫研修数十年的专业学者。他的作品表达的根本就不是后土星系的文化内涵,当然会显得十分割裂了。 但这一点他实在无法解释,只得讪讪地道:“我对古典艺术的确很感兴趣,但少年时学习得不成体系,只懂个皮毛,所以不敢乱说。” “哎——,”罗教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相信了许熠嘉的说辞。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面色真诚地道:“不管如何,我觉得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将你最大的这一块短板补齐,进行更加深入地学习,所以我就直说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学生?” 许熠嘉闻言瞪大了眼睛,“做您的学生?!” “是啊,你愿意吗?”罗教授微笑着道。 许熠嘉这下子是真的震惊到了,自从报名参加了青艺赛以后,他们乐队就专门去了解过所有评委的信息,所以清楚地知道青艺赛的这些评委每一个都是丹霞星艺术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其中最为重量级的就属罗成江教授。 罗成江教授17岁时便考入临烟中央艺术学院,22岁就获得了作曲系和指挥系的双重学位,其后留校任教,一边进行音乐创作,一边教导学生。在他六十多年的艺术生涯中,他创办了丹霞星第一交响乐团星辉乐团,担任过丹霞星音乐协会会长,创作了无数后土星民众耳熟能详的音乐作品,许熠嘉之前反复练习过的《繁星》就是罗教授年轻时的作品,毫不夸张的讲,罗教授就是整个后土星系珍宝级别的大艺术家。 刚刚乐队的伙伴们听说是罗教授约他见面,也都只敢猜测是可以给他一个特招入学的名额,谁都不敢想象竟然是罗教授本人想要收他作学生。 许熠嘉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天分不错,又比别人多出一世经历,但毕竟一直都只是业余学习,在专业人士面前是从不敢班门弄斧,自以为是的。 所以,他即便是做梦也没想过罗教授竟能如此欣赏他,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 只听罗教授接着道:“我知道你就读的学校是启明星市有名的升学高中,所以文化课成绩应该不会太差,考上临烟中央艺术学院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只要你同意,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跟随我去临烟进行专业学习,我相信以你的资质,日后必定会大有可为。” 听到这里,许熠嘉却是慢慢的清醒了过来,罗教授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让他离开学校的正常就学,马上就开始跟随他学习,他小心翼翼地确认,“您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就和您去临烟市,放弃学业吗?” “不完全是,”罗教授微笑地道,“临烟中央艺术学院也是有文化分数要求的,我会安排补习老师辅导你的文化成绩。只是你的音乐天赋实在非常难得,能早一天开始专业的学习,你就能更早一天发挥出全部的潜在才能。” 当然,有关鸢尾花音乐学院的弗兰教授,还有平京戏剧学院的几位教授都在摩拳擦掌地等着抢夺这个优秀学生,他其实是预备先下手为强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让许熠嘉知道了,想到这里,罗教授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狡黠。 此刻的许熠嘉正心中纠结,自然没能留意到这一点。 他实在是有些举棋不定,能有机会成为德高望重的罗教授的学生,自然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可是让他现在立刻放弃学业,远离家人朋友,从此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闭门深造,这样足以影响到此后整个人生的重大决定,他一时半会实在下不了决心。 第 79 章 大概是看出许熠嘉心中的迟疑,罗教授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他和蔼地道:“我知道你还年轻,现在就让你立刻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肯定是有些为难的,所以你可以先考虑一下,还可以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在青艺赛结束之前,我都经常会在启明星市,等你决定好了,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罗教授已说得如此有诚意,许熠嘉难免受宠若惊,他连忙应承下来,“好的,教授,我一定会认真考虑,尽快给您答复。” 罗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和许熠嘉聊起一些音乐创作以及古典文学方面的知识。 罗教授知识渊博,谈吐有物,很快许熠嘉便被交谈的内容吸引住了全部心神,认认真真地聆听教诲,交谈过程中他不时地被教授提问,讲述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他虽对后土星系的古典文化不甚了解,但毕竟曾见识过大量地球上的经典作品,人又颇有灵性,偶尔说出的一些看法建议竟能使得罗教授都大为赞叹,不由对准学生更加满意。 这一老一少在咖啡馆中聊得十分尽兴,临近晚饭时间都还意犹未尽,最后还是罗教授年迈体弱,开始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两人这才作罢。许熠嘉护送着老教授上了来接他返回休息处的车辆,然后便只身回家。 一个人返回家中的路上,和罗教授这样的音乐界泰斗交流请教的兴奋之情慢慢褪去,各种的不确定却又慢慢地浮上了许熠嘉的心头。他的脑海中溢满了各种情绪,既有被令人尊崇的前辈艺术家欣赏的喜悦,又有一些面临人生重大抉择的惶恐。 以及一丝丝潜藏在心底深处,他自己绝不愿承认和面对的对一个人的留恋。 到了家里,和小姨打过招呼说有些累想早点休息,许熠嘉便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他需要用一点时间来好好思考一下。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许熠嘉只觉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他翻过身来,盯着房间一侧摆放的大置物柜看好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跳下床来。 他打开柜子,拨开上层的杂物,熟练地从最底下抽出一个巨大的木箱,把木箱放到床边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盒盒罐装颜料,各种型号的画笔,还有一张张裁切整齐的水彩画纸。 许熠嘉从箱子最底层小心地抽出了一个木质画框,画框里面精心地装裱着一幅精美的水彩小画,他专注地看着画上的描绘的景致,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在其上摩挲。 虽然已经算是很明确的被拒绝了,但他却始终无法忘怀那个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美好初遇,所以即便明知无望,明知难堪,却仍是难以说服自己干脆地放下。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把画框重新放入箱子,又把箱子归回原位。 重新躺倒在床上,许熠嘉又深深地叹出一口郁气。 安东尼走出校舍的时候,看到不远处那个明显是在等他,且因为穿着初中部制服而显得异常扎眼的身影时,竟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料想到对方迟早会找上门来。 他平静地对来人点头打了个招呼,“是来找我的?” 尼尔斯看着站在面前的安东尼,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眼前这个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他原本以为最了解的人,然而时隔多日再一次面对对方,他却觉得面前这个人变得异常的陌生。 “能找个地方聊一下吗?”他最终只是道。 安东尼点了下头,“跟我来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步行到停车点,上了前来迎接安东尼的悬浮车。 上车落座后,安东尼按动车座上的按钮,与前排驾驶位之间的隔断缓缓升起,宽敞的车后座便有了一个独立的谈话空间。 “有什么事,你说吧。”安东尼淡淡地道。 尼尔斯看着他沉默了一瞬,然后打开智能终端上保存的影像照片,将之投影到空中推给了安东尼。 安东尼挑了下眉,就着打开的影像资料看了起来。 随着手指的滑动,影像内容也随之映入安东尼的眼帘,那一张张因为刻意选取过角度而显得异常暧昧的影像和照片,能让每个看到的人都毫不怀疑其中的两个主角一定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的关系,甚至每张照片每段影像的底下还使用了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声情并茂地描述两人的私下幽会的一举一动。 资料翻到最后,安东尼停下动作,神色平静地道:“谁发给你的?” “不知道,我让人查过,是个一次性账号。”尼尔斯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安东尼点头表示明白,“是专业人士拍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露出马脚。”他的身边暗地里一直都是防卫严密,这些影像虽然拍摄距离都很远,像素模糊,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都没惊动西利欧他们,应该是个中高手。 而这些东西会被送到尼尔斯的手中,发送它的人显然目的明显。具体会是谁,安东尼心中大概也有了范围。 但尼尔斯此刻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表情严肃地道:“你和许熠嘉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凡妮莎知道吗?” “你在担心这个?”安东尼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和许熠嘉还没到那种程度。” “是吗?”可尼尔斯听他这样说不但没有感觉放松,反而心中猛然一沉。 他双眼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安东尼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那么,你刻意接近他是因为什么?” “刻意——接近他?”安东尼为他的用词感到有些玩味,笑容更甚,“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回答我!”尼尔斯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高声喝道。 安东尼因他激烈的情绪挑了下眉,“是有谁对你说了些什么?你之前还见过谁?” “呵,”见他仍然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尼尔斯摇着头自嘲地一笑,“没有谁。” 他的眼中满是嘲弄,愤怒以及受伤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混杂,“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我从来都不去过问你和凡妮莎的事情,但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更了解。” 看到安东尼依旧神色不变,尼尔斯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我和许熠嘉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清楚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他和你的生活圈子根本就毫无交集,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和他走得这么近。”他逼视着安东尼的眼睛,“我不知道凡妮莎为什么突然对许熠嘉态度骤变,但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你的原因,对不对?” 闻言安东尼终于神色微动,他眯起眼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凡妮莎确实有些操心过度了,你其实比她所以为的要聪明得多。” “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尼尔斯明白他这是默认的意思,即便早有猜测,但最终真的得到印证时,他也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激荡,高声怒吼。 然而安东尼并未因为他的怒火而显示出半分情绪波动,“这一点你应该回去问凡妮莎,”他望向车窗外,语气依旧平静,“有些事,本也不方便由我来告诉你。” “果然是这样吗?”尼尔斯的神情充满了痛苦,“这件事真的和凡妮莎有关?” 安东尼微叹了口气,难得放软语调劝慰道:“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凡妮莎总不会害你,不告诉你太多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呵……”尼尔斯别开脸,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是啊,就是这句为了我好,这么多年我从来不反抗她的任何决定,每件事事都乖乖地听从安排,无论你们在做些什么,只要你们不说我就从不打听,尽一切可能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弟弟……” 他心中的疲累不断涌出,几乎将他整个人完全淹没,即便是在质问,语气也充斥着深深的疲惫,“可是为什么,我不过只是想找一个能短暂的喘口气的空间,你们也不愿放过?”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三个人,却仅仅因为两岁的差距,因为他自然人的身份,他就永远被排除在所有事情之外。 他总是劝慰自己,他们三个都太年轻,家族内部各种倾轧争斗,人心险恶,已经让凡妮莎他们举步维艰了,自己决不能再拖他们的后腿。然而多年以后的这一刻,他却惊恐地发现这两个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操弄人心,不择手段的样子,竟和他幼年那些噩梦的缔造者们,形象变得如此的契合。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那个原本发誓再也不会问出口的问题,“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去过长岛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坐在对面的安东尼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尼尔斯讽刺地嗤笑一声,“是了,对你们而言,那里剩下的不过就是一栋破房子而已,无论是过去在那里的回忆也好,留在那里的人也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累赘,哪里值得你们去浪费时间!” 安东尼终于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不是回答他,只是淡淡地道:“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还有事,一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说罢,他按开驾驶位的隔断,对驾驶位上的西利欧道:“找个人,送尼尔斯回去。” 尼尔斯看着自顾自安排的安东尼,冷笑一声,眼睛中却满是自嘲,他推开车门走出悬浮车,看也未再看车里的人一眼,“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先生,需要我们派人跟上去吗?”西利欧问道。 “不用了,”安东尼看着尼尔斯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凡妮莎应该派了人在他身边跟着,我们走吧。” “是。”西利欧没有异议,立即应声道。 尼尔斯没有乘车,一路靠着步行朝校外慢慢走去。路上不时有成群结队放学的学生经过,并不显得冷清,但明明是身处这样纷扰的环境,尼尔斯心中却仍是觉得空茫不已。 他神色间满是茫然,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很想找个人聊聊,但几次抬手想要打开终端,却又犹豫着放下。他心中苦笑着,现在的自己哪还有资格去打扰别人。 然后便继续独自一人在这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路径上麻木地地挪动着脚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昏暗的道路尽头,远远驶来一辆熟悉的悬浮车。 尼尔斯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停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前进。 车子向着着这边靠拢过来,缓缓停在了尼尔斯的身前。 第 80 章 悬浮车的车门缓缓向外打开,坐在车里的金发少女目不斜视地道:“上车。” 尼尔斯站在原地未动,看着车中那个永远都姿态端庄,从容镇定的姐姐,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厌倦。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的语气有些冷淡。 这让车中坐着的少女狠狠皱起了眉毛,“这很重要吗?”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派人在我后面跟着!”尼尔斯再控制不住情绪,音量猛然抬高。 凡妮莎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看着尼尔斯怒斥道:“你一定要在这里和我争论吗?” 尼尔斯微怔,表情木然地回头看了一下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 这里是学校通往大门方向的主干道,来往的学生众多,见到学生会长的车子停在路边,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探寻。此刻见会长竟和一名初中部的小帅哥在路边发生争执,更是引得无数探究八卦的视线纷纷朝着这里集中过来。 尼尔斯深吸口气,他知道凡妮莎一贯最为看重风评,是从不肯当众做出任何有失风度的事情来的。 他心中叹了口气,没有继续站在原地和她争执,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跟过来。” 凡妮莎看见尼尔斯竟是毫不迟疑地抬脚就走,眼眸倏然张大,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情绪,一股怒火蓦地从心中升腾而起,语调却变得冰冷异常,“尼尔斯,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闻言,尼尔斯的脚步微顿,但却只是一瞬,他便又重新迈开脚步,逐渐走远。 凡妮莎眼中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朱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许久才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来,“走!” 然后悬浮车的车门关闭,迅速离开了原地,只留下身后一大串满是探寻的眼珠子。 已经天色渐晚,当许熠嘉听到小姨说有人来找他的时候不由很是惊讶,在见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局促的尼尔斯后则是惊讶更甚。 “尼尔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话音刚落,许熠嘉便见尼尔斯头低了下去,他突然意识到似乎不该在家人面前说这些,连忙道:“和我一起上我房间聊吧。” 然后他转向白心悦道:“小姨,我带朋友去房间谈。” 白心悦连忙道:“去吧,我一会给你们送点吃的上去。”说着又看向尼尔斯笑得的亲切,“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熠嘉说。” 许熠嘉拉起一脸不安地站起来行礼的尼尔斯,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对白心悦道:“小姨,不用了,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 两人一路上到三楼,许熠嘉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让尼尔斯先进去。 尼尔斯小心地进入到许熠嘉的房间,打量了一眼。许熠嘉的房间面积不大,十七八个平米左右,奶油棕色的木质地板和家具,床铺地毯等软装都是浅灰色调,收拾得颇为整洁。因为家具设计并不繁复,再加上东西不多,便显得整个空间十分干净空旷。 随后走进来的许熠嘉推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靠墙摆放的一组沙发上,然后也盘腿坐下,一脸严肃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 虽说尼尔斯长得高大,性格也颇为稳重,但毕竟还只是个还不到十六岁的中学生,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由不得许熠嘉不紧张。 可尼尔斯却低下头沉默不语,许熠嘉心里叹了口气。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自认对尼尔斯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因为家庭环境复杂,日常又只有个姐姐照顾的缘故,所以他一向都是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问他原因也不作答,应该是真遇到什么事了。 他也不好再逼问,便道:“你到我家来的事跟你姐姐说过吗,不管怎么样,不要让家人操心。” 尼尔斯不想说凡妮莎一直派人跟着他,只是道:“她知道我在哪。” 许熠嘉不疑有他,点点头,“那你今晚就留在我这吧,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吧。”说着起身作势便要出去。 尼尔斯连忙拦住他,“不用,我吃过的,你不用忙。”见许熠嘉还在坚持,他不禁脱口道:“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许熠嘉闻言一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他,“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 见尼尔斯肯定地点点头,许熠嘉更加迷惑,他原先还以为尼尔斯心情不佳地来找自己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他原来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他坐回位置,有些好奇地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着急,不能明天到学校里再说吗?” 尼尔斯紧咬唇瓣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极为轻微,几乎细若游丝,“我其实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许熠嘉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满脸问号,“你知道什么了?” 尼尔斯看了他一眼,面上挣扎,最终还是打开了终端上的投影。 他并没有拿出整份资料,只是选择了其中的几张照片。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许熠嘉刚看了两眼,立刻就脸色大变,他猛然站起身望向尼尔斯,“这是哪来的,你怎么会……”话说到一半,他便被哽住了,一股仓皇顿时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他几乎不敢去看尼尔斯的眼睛。 尼尔斯见他脸色刷的变得苍白,连忙道:“你不用紧张,事情的全部经过我都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了?”许熠嘉慌乱无措,心里像是塞进了一把头发,乱成一团,完全捋不清头绪。 尼尔斯看他这样,叹了口气,避重就轻地道:“凡妮莎和安东尼的关系其实一直都很复杂,虽说是未婚夫妻,但他们俩其实一直都是在互相利用。”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有些难堪,两个自己自小最亲近的人,他实在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形容他们。 这些话他本来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谁说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凡妮莎和安东尼竟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地利用感情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把无辜的许熠嘉也牵扯进来。 “你……”许熠嘉有些僵硬,他不知道尼尔斯究竟知道了多少内情,他和安东尼暧昧不清的局面,虽然有一半是凡妮莎造成的,但一想到此刻面对的是安东尼未婚妻的弟弟,他还是会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但尼尔斯似乎是真的并不在意,他摇头苦笑,脸上有着完全与年龄不符的愁闷,“凡妮莎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但我也不傻,从小在那个家里长大,哪里能真的完全无知无觉呢?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要学会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争权夺利,争斗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 他看着许熠嘉,“虽然我不清楚凡妮莎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但是像她和安东尼那样的性格,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做某件事,所以,”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咬咬牙道:“别让自己陷得太深,安东尼绝不是个适合你的人。” 许熠嘉闻言沉默了下来,他能听出尼尔斯话语里的真诚。凡妮莎是他的亲姐姐,安东尼又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他能这样直言相告地劝慰自己,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担忧发自内心。 然而面对这样真诚的劝慰,却让他不禁又回想起在船上和安东尼的那番交谈。 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安东尼他们时,他似乎总能在这三人身上看到那些被深深压抑着的负面情绪,明明他们是校园里高高在上的直升派名门子弟,富贵显赫,财势熏天,是人人都发自内心欣羡的对象,可是他们却每个人都不快活。 这天晚上,尼尔斯并没有留在许熠嘉的家里,无论许熠嘉和白心悦如何挽留,他也还是执意离开了,仿佛他深夜而来就是为了给予这番忠告。 看着他登上过来迎接的车辆,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许熠嘉感觉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的迷茫。 “你看了今天云梦广场放出的宣传短片吗?太震撼了,看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宣传短片,云梦广场那又出新内容了吗?” “对,我也看了,那音乐,那场面,简直绝了,你一定得去看看!” “那我先在星网上找找,网上肯定也出来了。” “我也一起,我还想再看一遍!” 一大早,启明星市云梦广场附近的各大写字楼里,大批的白领精英们趁着上班前,或是午间休息的那一点空隙,热切地讨论着这个街区最大的那块广告牌早上播放的内容。 云梦广场是启明星市最繁华,最热闹的中心地段,作为丹霞星数一数二的一线大城,启明星市的商贸中心自然也是万众瞩目的宣传阵地,在这里有着大大小小上千块巨幅投影广告牌,每年在这里集中投放的各类宣传广告产生的经济效益就足以负担起数十万人的生计。 而在这些广告牌中最知名也最昂贵的一块莫过于启明星广播电视大楼上悬挂的那一块了。作为直接与联盟政府相关联的电视新闻企业,启明星电视台在本市地位超然,其办公所在地也正是位于云梦广场最热闹也最显眼的一个十字街区,这栋专属于启明星电视台的办公大楼外,悬挂着一幅总面积超过4000平方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巨幅广告投影屏。 这块举世瞩目的广告牌能起到的宣传的效果让无数人都趋之若鹜,数之不尽的超级企业,政府机关,抑或是政商影视名人都以登上这块广告牌为荣,也因此这块广告牌也在暗暗地引导着整座城市乃至整个星球的流行方向。 就在今天早上,当一首前所未闻的音乐作品在早高峰时段登上这块屏幕时,云梦广场来来往往究竟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不计其数。而这首名为《天堂之路》的音乐作品便是以破格的音乐表达,以及令人震撼的宏大悲壮场面牢牢抓住了无数人的心神,并在第一时间攻占了各大知名社交媒体的头版。 第 81 章 这天课间的时候,许熠嘉也从班上同学兴致勃勃的交谈中得知《天堂之路》竟然登上了云梦广场的大屏幕。 他震惊于拜尔斯公司竟然会花如此大的手笔推广《天堂之路》,这部作品内容激进,原制作又受限于经费问题算不得精良,虽说拜尔斯公司买了版权之后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和后期制作,使得这个正式推出的版本更加宏大震撼,但本质上却仍然脱不开题材敏感的致命问题,拜尔斯公司竟胆大包天地直接租借了联盟政府相关的广告宣传位来进行推广,实在让他结结实实地大吃了一惊。 拜尔斯公司和安东尼究竟在想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怕会引起联盟政府的忌惮吗?许熠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下了课他给史丹利发了一条消息,知道他今天有时间,便约了他到社团碰面。 走进社团大门的时候,许熠嘉正看见戴里克他们几个正在埋头苦练,他有些欣慰,耐心地给几个年轻社员做指导,没过一会,史丹利便从外面进来。 许熠嘉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进了内间。 走在后面的史丹利关上门,走到许熠嘉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口中问道:“找我是因为《天堂之路》发布的事情?” 许熠嘉点点头,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会这么大声势?”就这么一天的时间,《天堂之路》的讨论度就直线上升,几乎已经到了全民热议的程度。 “这样的题材,怎么会动用官方平台宣传,难道拜尔斯公司就不怕引发混乱吗?”许熠嘉有些忧心忡忡。 “没那么简单,”史丹利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恐怕有新党在背后推动。” 许熠嘉闻言愣了愣,“你是说这件事背后有政治纠葛?” 史丹利点头道:“近些年,主战派的勃利党人在后土星战场消耗了太多资源人力,为了尽快恢复元气,不得不向那些拥有新兴资产的益民党让渡部分利益,只是这样一来,也给了生民党发展壮大的机会,所以我猜测这次官方力量推广文娱产业,应该是益民党人在拉拢鼓动这些无产业者。” 许熠嘉被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弄得有些头大,只简单扼要地问史丹利,“那这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肯定会有一点的,”史丹利很肯定地回答,“所以我们近期最好保持低调,我也会让小惠灵顿通知他表哥那边尽量撇清关系,怕就怕……”说到最后,史丹利略有迟疑。 “怕什么?”许熠嘉连忙追问。 史丹利叹口气道:“鸢尾花大学出身的益民党以及生民党人众多,我只怕这帮人当中会有些自不量力的,想要提前掺和进党派斗争当中好获取进身之阶。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把我们也牵连出来,小惠灵顿那边我不担心,他的家族庇护他不成问题,我只担心你。” 说到这,他看着许熠嘉确认道:“我记得你那时说过,《天堂之路》注册知识版权的时候没有使用本名的,对吧?” “对,”许熠嘉点点头,“而且我设置了不可查询状态,应该不会查到我头上。” “如果是那些位高权重的政府高官,真想知道也不会完全没有办法。”史丹利摇摇头,“不过,我们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事情发展到最后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那些争斗的各方势力应该也不会过分关注到我们头上,有这种程度的保密性应该也够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史丹利只能安慰自己,寄希望于这件事情的发展能尽量快一点,弱化他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许熠嘉心情有些复杂,作品是他写的,决定发表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意识到这个社会的弊病原就是他的目的,但是这个世界毕竟不那么太平,各种党派争端多年持续不断。他有时候看着身边的朋友,亲人,总不免担心自己的一意孤行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史丹利看他一眼,知道他又在纠结了,但这件事劝也劝过了,再多的也只能让他自己想通。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前两天罗成江教授找你过去聊了什么,应该不会只是特招名额那么简单吧?”如果只是给出一个大学特招名额,不至于还特意约在外面细聊。 许熠嘉略微停顿,罗教授打算收他做学生这件事,他还一直没有和伙伴们说起过。 就是这么片刻的停顿,史丹利看出了点端倪,“怎么了,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许熠嘉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罗教授那天和他交谈的内容坦言相告,这段时间他一直有些犹豫难决,正好也想听听史丹利的意见。 史丹利听完过后,少见的露出了几分讶然,他看了许熠嘉一眼,“这是件好事啊,为什么你还在犹豫?”虽然一直知道许熠嘉才华出众,但没想到这样的音乐界权威人士也会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许熠嘉见他毫不犹豫地就鼓励他接受,有些迟疑地道:“可是,如果我真的答应下来,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留在社团里了,乐队以后的日常活动该怎么办呢?” 史丹利一哂,“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他摇摇头,“你在想什么?日常活动实时投影参与就足够了,而且这里到临烟市乘坐长途列车也不过就是两三个小时车程,有什么重大活动,抽空回来一趟也就是了。而且明年就是毕业季,即便你留在社团里,你也不可能花很多时间在社团事务上。” “更重要的是,”见许熠嘉还想说些什么,史丹利抬手阻止他,“如果你能成为罗成江教授的学生,这对我们社团的名声能有多大的提高,你想过吗?” 此话一出,许熠嘉顿时沉默了下来。 史丹利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道:“我们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能把社团带上更高的发展平台,青艺赛马上就要结束,等我们失去大量的曝光机会,很可能会名气回落。但有了你这块金字招牌,明年会有多少新生被吸引入社,你能想象得到吗?” 许熠嘉默然不语,这些其实也正是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 见他一直没有给出反应,史丹利不由皱了皱眉,“你到底是在顾虑些什么?” 许熠嘉勉强地摇摇头,“没什么,”他不想再接着谈论这话题,于是故作轻松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对了,怎么没看到小惠灵顿?” 史丹利皱着眉观察他脸上的神情,但嘴上还是回应道:“他这两天正在忙着鸢大面试的事情,马上就要毕业,升学的事情估计要让他头疼一阵,他应该早就告诉过你吧。” “哦,对,是的,差点忘了。”许熠嘉连忙补救,这事他其实早就知道,只是随口找个话题转移一下谈话内容罢了。 然而史丹利却没能如他所愿的被岔开话题,他沉默了几秒,十分突兀地开口道:“那些世家子弟们,婚姻考虑的往往不是什么感情问题,而是如何才能够更好的利益联合,这道理想必你应该懂得的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许熠嘉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勉强,“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史丹利心中叹了口气,放过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总之未来的路怎么走该由你自己决定,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利落地起身推门离去,只留下许熠嘉独自一人坐在原处,陷入沉默。 芙洛媞雅·科尔弥斯送完宵夜,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从书房里退了出来。走在昏暗的走廊里,她的脑海中盘旋着刚刚进去时,听到丈夫和几个勃利党议员交谈的零星几句内容。 她在嫁入埃利森家族以前,原就是勃利党在宣传部任职的新闻发言人,也是出身自名门大学的政坛精英,并不是单纯贪慕虚荣的无脑花瓶。所以,对于丈夫他们刚刚谈论的话题,她多少有了一些大致的推断,明白新党近段时期的举措恐怕将是来势汹汹,势必要在宣传以及经济等领域上撕下一大块阵地的。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独立化妆室的房门,芙洛媞雅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讯一被接起,她就迫不及待地道:“我叫你留意准备的那些安东尼跟生民党人私下碰面的影像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通讯那头的人回答了几句,芙洛媞雅立刻面露满意之色,接着道:“不用放出去,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动手,”她想了想,指挥对面的人,“交给埃利森家的那几个旁系,最好是能传到那几个老不死的手里,吃了我这么久的供给,总得收回点利息。” “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通讯那头的人没有多言,利落的回应道。 芙洛媞雅满意的点了下头,这个属下她花费了很大气力招揽笼络,办事干净利落,交代下去的事情从不让人失望。 位于阿尔卜勒庄园中轴之上的宴会大厅此刻正是觥筹交错,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们在悠扬典雅的音乐演奏中怡然自得地畅谈交流。雪白的亚麻桌布上铺设着华丽的丝缎桌旗,白瓷花瓶插满还带着露珠的鲜花,堆满了丰富多样食物和酒水的各色餐具整齐排开。此刻虽还未至天色全黑,但大厅里仆佣们已经点亮了所有灯具,各种繁复的水晶灯饰折射下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纤毫毕现。 安东尼站在宴会厅二楼中庭的栏杆后,静静地俯瞰着大厅内的场景。他身后的休闲厅大门紧闭,二十分钟前,他的父亲科尔弥斯先生和埃利森家族的几个耆老,以及几名勃利党议员一起进去商谈要事,他作为陪同一起从宴会厅退场,但却被关在了门外一直晾到了现在。 第 82 章 安东尼啜饮了一口刚刚侍者给他端上来的酒杯中的饮品,是一杯不含酒精的气泡水,他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在这种装模作样的地方倒不是一般的守规矩。不过他也没挑剔,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虽说前世一直是烟酒不离,但重生了七八年,再顽固的习惯也该改过来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休闲厅的门终于被打开,他父亲的秘书利奥齐走了出来,恭敬地对他道:“安东尼少爷,科尔弥斯先生请您进去。” 安东尼点了下头,随手把酒杯放在一边,站起来跟在利奥齐身后走进休闲厅里。 阿尔卜勒庄园宴会大厅二楼正中的这间休闲厅,与其说是休闲厅,倒不如说是一间大型会客室。青金石铺设的地面,装饰繁复的挑高穹顶,装饰着兽首的壁炉前放置着两排深色的皮质沙发,此刻,一群人正或坐或站地,众星拱月般围绕在正中位置上闲坐的一名中年男子的身边。 这男人有着一头深棕色的浓密鬈发以及略显方正刚硬的下颌,一双灰蓝色的眼眸总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慑人的锐芒。而安东尼的瞳色便是继承自他。 安东尼走至近前,低头恭敬地道:“父亲。” 亨利·科尔弥斯看了长子一眼,点了下头,指着对面空余的位置道:“坐吧。” 安东尼顺从的走过去坐下,还未完全成人的少年身材消瘦,相貌俊雅,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初生的朝气。 亨利·科尔弥斯朝着身边围坐的几个旁系成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继续说。 其中一个年约三十上下,浓眉阔口的男子立刻道:“生民党人最近频频在公众场合聚众闹事,不少愚夫愚妇被他们鼓动,天天叫嚣着要罢工罢市,我们的一些外围产业都受了不少的影响,我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纵容下去了。” “那又能如何,”另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留着精心修剪过的浓密胡须的男人点燃了口中的雪茄,皱着眉接口道:“益民党商人为了笼络人心,不断地提高工厂待遇,我们手底下的产业根本就留不住人,现在他们闹着要涨薪,要延长休假,你如果敢不答应,明天工厂就开不了工,每一天都是难以计数的损失。”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每任他们闹上一回,就给他们提上一回待遇吗?让这些贪得无厌的寄生虫们无止无尽地在我们身上吸血?”那个年轻一些的浓眉男子不快地道。 “用用你的脑子,现在根本不是靠抱怨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身旁一人出言讽刺。 “那么你就说说你用脑子想出来的好办法,或许你的脑子能比那些愚蠢的矿工们的花生脑仁大一点,比如像是核桃?”浓眉男子立刻尖刻地反唇相讥。 “闭上你的臭嘴,法利克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严厉斥责道。 被叫做法利克斯的浓眉男子显然还有些不忿,但发话的人是威索克斯·埃利森,他与另两个埃利森家族长者,艾利克斯·埃利森,以及索里亚·埃利森是目前埃利森家族辈分最长,权威最甚的三位耆老,即便他一贯桀骜不驯也不敢过于顶撞,只得愤愤地住了嘴。 “这些事情不需要再三讨论,该怎么解决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今天你们特意把安东尼叫回来是为了什么,直接说吧。”亨利·科尔弥斯语气淡淡,但从他开口以后,厅内却没人敢再多言。 头发花白的威索克斯冲着刚刚点雪茄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中年男子从口中取出雪茄,慢条斯理地道:“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据说埃利森家族下代掌权人有意插足新旧两党的政权更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法利克斯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埃利森少爷看我们这些老伙计太过无能,想给我们指点指点吧。”埃利森家族年轻一辈里姓埃利森的不少,但有资格被叫做埃利森少爷的却仅只一位。 安东尼笑容无害,“哪里,我怎么有资格指点各位长辈,不过是一点小误会。” “小误会吗?”抽着雪茄的中年男子吐出一口烟气,“据我所知,最近新党在宣传部一系列举动,好像都是跟埃利森少爷手底下的一家公司合作的吧。” 安东尼看了抽雪茄的男人一眼,“詹姆斯叔父多虑了,我只是做点生意,谁能让我盈利就把商品出售给谁,至于客户用商品做什么用途,就不是我能过问的了,毕竟我不过一个小辈。” 这位詹姆斯·埃利森出身埃利森家族的旁支庶族,但安东尼并不会因此对他有丝毫轻忽,毕竟上一世,这个人曾是他在家族内最大的合作臂助,同时也是他最终脱离家族掌控时最大的阻碍。可以说在这间厅堂内,除了他父亲,就只有这个人最令他忌惮。 不过今世,他是不准备再把精力过多耗在到家族内部的这些争斗上,所以也无心和对方再次联盟。 “埃利森少爷恐怕是想得简单了,您和新党联合的这几个挣钱项目可也是仗着埃利森家族的势,否则就只凭您个人的名义,新党的那群无利不起早的暴发户可没有那么容易乖乖合作。”说话的这个人是勃利党派的高层议员夏布洛克·迪恩,此刻正坐在安东尼的斜对面位置,他抚着肥硕的肚腩,挤成一条细缝的双眼轻蔑地斜睨着安东尼,“年轻人选择合作者还是慎重点为好。” 他并不热衷讨好这位埃利森家族的下代嫡长,亨利·科尔弥斯毕竟还春秋正盛,下一代的继承人是谁都有可能,眼前这一位的位置可并不怎么牢靠。 安东尼笑了,“迪恩议员见笑,我眼光短浅,总觉得益民党人的那句俗语确实说得很有道理,只要能足够盈利,哪怕是魔鬼我们都能与之合作,您说是吧?” “所以您想表达的意思是,我们勃利党开出的条件还不能够让您满意啰?”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勃利党议员在一旁讥讽他的贪得无厌。 “哪里,”安东尼微笑,但也不否认,“做生意哪里有嫌钱多的,自然是价钱越高越让人满意。” “行了。”这时,坐在主座的亨利·科尔弥斯开口道,室内顿时为之一静。他看了一眼安东尼,眼神不悲不喜,嗓音冷淡低沉,“你的生意该怎么盈利怎么管理你自己安排,但要注意分寸。” 安东尼恭顺地低头答应,“是,父亲。”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亨利·科尔弥斯收回视线,没再看长子一眼。 安东尼于是起身行礼,离开了房间。 走出休闲厅后,安东尼没有继续回去参加宴席,而是从西侧的楼梯独自离开了宾朋满座的宴会大厅。 一直守在周围的西利欧跟了上来,准备护送安东尼返回位于庄园深处的主建筑。 “先生,不乘车吗?”西利欧低声请示。 “不了,陪我走走吧。” 安东尼沿着鹅暖石铺就的道路在广阔的花园里漫步前行,道路两旁繁茂的植株在庄园造型精美的路灯照明下舒展着枝叶,展示着不同于白天的另一种风姿。 夜间的微风把宴会大厅的演奏的乐声轻轻送至耳边,乐声有些耳熟,安东尼忍不住驻足倾听,数秒后,他分辨了出来,这似乎是golden crow乐队的那首《梦中的世界》。 他不禁有些怔愣,继而又有些失笑,刚刚还在休闲厅里被一群老狐狸咄咄逼人地质问青艺赛和宣传部新党的合作,外面喧嚣的交际场里却在演奏着被他们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的青艺赛的曲目。 存在于这里的斗争,争的从来就不是是非黑白,只有永恒的利益。 安东尼望着夜色中的宴会大厅,想起那个永远眸光纯粹,在舞台上光芒闪耀的身影,不禁陷入了沉默。 西利欧也顺着安东尼的视线回望过去,皱着眉有些苦恼地问道:“先生,您和新党之间的合作,家族上下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迟早有这一天。”安东尼平静道,“现在问题不大,我父亲是不会容忍任何试图桎梏自己的人或事的,刚刚那几个勃利党的老家伙若只是针对我个人的另起炉灶的事倒还没问题,但偏偏他们太过贪心,试图要把整个埃利森家族都打上勃利党的标签,这毫无疑问会触怒我父亲,对这件事的争论只会到此为止。” 西利欧恍然,“那这么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安东尼轻笑,“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到目前为止,我们经营的还不过是些蝇头小利的生意。以我父亲一贯的目下无尘,只要咬死了只是为了钱财,他就暂时还不会放在心上。”在家族顺风顺水地掌权多年,对家族经营范围之外的微薄利润不放在眼中恐怕是他父亲为数不多可以利用的空隙。 “不过以后跟生民党的接触还是尽量的避人耳目吧,我们能够蒙混过关机会不会太多。”安东尼轻轻叹息一声,转头继续向着庄园深处而去。 西利欧认真领命,随即跟了上去。 正在社团专注领导成员们排练的许熠嘉,突然被门外响了好一阵的门铃唤醒神,他交代成员们继续练习,自己则是有些疑惑地走出排练室去开门。 他们社团除了日常社员们进出,几乎从未有过外人来访,所以那门铃虽然安设了,但却还是头一回发挥作用,以至于他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第 83 章 打开社团厚重的隔音大门,门外站了两名衣冠楚楚的男女学生,看胸前的校徽都是十一年级生。两人明明也都是身着同样款式的秋冬校服,可却是无论哪一处都一丝不苟,配饰鞋袜也全都妥妥帖帖,一看便知是重新经过了精心的裁剪和专门的搭配。 而在东明高中校园里,如同这般形象的学生几乎不需多余介绍,谁都能够一眼看出肯定是直升派的。 许熠嘉有些惊讶,这层楼除了他们社团之外,还有一个爵士舞社,和一个美术社,他们这两个社团成员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几乎全都认识,绝大多数都是统考派学生。而直升派学生的根据地一般来说多是如交响乐社团,戏剧社,或是马术社这样的地方。所以许熠嘉还从来没有见过有直升派的学生来过他们这里。 “你好,请问你们找谁?”许熠嘉有些疑惑地问道。 男女学生对看了一眼,其中那名妆容精美,金色卷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女生开了口,“你好,golden crow乐队的队长许熠嘉是吗?” “是的,我就是。”许熠嘉点点头回答。 “是这样的,”那名女生从手包里取出了一张纸质精美的卡片递了过来,“我们是阿尔法联合会的成员,本周末我们联合会有一个和七大联盟高校共同举办的餐会活动,想要邀请你们社团一起参加。” “你们是阿尔法联合会的?”许熠嘉大惊。 “没错。”那名男生似乎已见惯了旁人震惊的模样,神态倨傲地点了点头。 许熠嘉略微迟疑,但看那女生还一直举着卡片,还是礼貌性的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有着精美压花纹路的雪白卡片,卡片的封面上使用华美的花体文字书写着‘七大联盟高校联谊餐饮会邀请函’以及‘阿尔法联合会’等字样。 “阿尔法联合会为什么要邀请我们社团参加活动?”许熠嘉看清后更加困惑,皱着眉追问两人。 那女生显得友善许多,她耐心解释:“我们联合会每年升学季都会组织一次这样的活动,通常都会邀请本校的一些优秀学生参加,一般来说被邀请者也多半都是被看好的有机会入读七大联盟的学生,七大联盟也会有在七大就读的原联合会成员以及招生办老师一起参与,是联合会每年最重要的活动。” 许熠嘉有些恍然,这应该就是提供给本校优秀学生的一次拓展人脉,以及提前进入知名学府考察名录的机会。 他之前隐约曾听过传闻,他们学校的阿尔法联合会建校初期就已成立,主要由本校直升派中的精英学生组成,并且还全都是能力出众且背景深厚的学生。极少情况下,也会邀请一些统考派里表现极为优异的平民学生加入其中。 联合会一般会提供给成员一些拓展人脉,或学术探讨的平台,还常常会邀请知名学者来会社进行演讲,所以在学校的风评不错。而联合会中的成员毕业后也基本都能进入七大联盟名校就读,所以向来和七大名校的学生组织联系紧密。 但联合会行事低调,向来都颇为神秘,外界对他们的内部活动所知甚少,所以他也没想到每年还有这样一个和七大的联谊活动。 “邀请函我们已经送到了,”面色倨傲的男生道,“时间和地址邀请函上都有,请不要迟到。”男生语气颇为冷淡,其中的意思却是丝毫不怀疑许熠嘉一定会欣然接受。 不过许熠嘉也确实没有推拒的理由,如果邀请只是发给他一人,那么接不接受无关紧要,但这份邀请函既然是发给他们社团全员的,那就不能由他一个人来决定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的,谢谢,我会和社员们商量一下的。”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那男生显出了几分不快,皱着眉语气有些生硬地道:“你知道这场活动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吗……” 身边的女生清了一下嗓子打断他,然后微笑着对许熠嘉道:“好的,那我们就先离开了,期望到时能在会场上见到你们。” 许熠嘉向对方点头道别,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等这两人步入电梯,门刚一合拢,男生就愤愤不平地道:“秘书长,您为什么要拦着我,就凭他们社团靠着演奏那些低俗的靡靡之音积攒起的一点名气,有什么资格这么傲慢,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联合会的活动!” “住嘴!”女生皱着眉呵斥,“这件事是高层的决定,我们只需要执行就够了,这里人多眼杂,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那男生还是有些不忿,但到底还是不甘不愿地住了嘴。 转身回到社团教室里,许熠嘉拿着手中的邀请函有些皱眉。 他倒不会妄自菲薄,但传闻中,阿尔法联合会的人一贯是眼高于顶,他们社团近段时间虽然有些名声,但主要还是更受统考派的平民学生们追捧,直升派那些自视甚高的学生精英想来是不会看在眼里的,那么阿尔法联合会这样的组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示好呢? 许熠嘉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一边走进排练厅,此时社员们刚刚停下了这一阶段的练习,正三三两两地从台上下来。 一看见他进来,卡洛琳立即眼尖的发现许熠嘉拿在手里的邀请卡,双眼发亮地道:“熠嘉,是谁来了,这是什么?”她追问着,“难道是有女孩子来给你送情书?” 看着一脸八卦表情的卡洛琳,许熠嘉有些无奈地道:“不是,是阿尔法联合会的人,说是来送邀请函。” “什么?!”“你说什么?!” 卡洛琳和正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的小惠灵顿闻言立刻齐声大喊,突如其来的两声大嗓门把室内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小惠灵顿立刻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许熠嘉跟前,一把将邀请函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前前后后仔细翻看一遍,这才确认刚刚确实没有听错,的确是阿尔法联合会的送来的邀请函。 “给我也看看。”卡洛琳也赶上来,伸出手来索要,然后不等小惠灵顿答话,便从他手里一把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查看确认,脸上一点点地露出兴奋之色。 小惠灵顿连忙问许熠嘉,“阿尔法联合会怎么会给你发邀请函,难道是想邀请你入会?” “不是,”许熠嘉摇摇头,没等小惠灵顿追问,便立刻道:“不是发给我的,是发给我们社团的,说是想邀请我们参加和七大高校的联谊。” “什么!这是真的吗?”没等小惠灵顿开口,一旁翻看邀请函的卡洛琳立刻高兴地叫道:“太棒了!如果我们能去参加阿尔法联合会的活动,足够我在姐妹会里吹上一整年的!” “别想美事了,”小惠灵顿却在一旁皱着眉嘟囔道,“我看只怕是宴无好宴,那群装模作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邀请我们参加活动这么好心。” 他虽也算是同属于上流圈子里的人,但因为一贯的行为怪诞特立独行,所以日常便和那些自诩精英的家伙们合不来,见他们给自己的社团送帖子,总觉得对方是不安好心。 卡洛琳嗤笑一声,“这帖子又不是给你的,邀请的是我们整个社团,人家主要想邀请的要么是熠嘉,要么是看中史丹利或蒋覃峰这两个质优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小惠灵顿闻言顿时不爽,立刻反驳道:“我怎么了,我在鸢大的面试已经通过,只要统考成绩合格,考上鸢大就已经是铁板钉钉。” 许熠嘉顿时惊讶,这事他还没听说呢,连忙追问道:“真的吗,之前怎么没听你说,太好了,亚当,恭喜你!”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满是真诚的喜悦。 小惠灵顿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撸了把头发,“早上才得到的准信,本来是准备练习结束了再告诉你们的。” 卡洛琳也有些为他高兴,但两人一向斗嘴惯了,说出口的恭喜也夹枪带棒的,“那真要恭喜你走了狗屎运,这邀请函看来你是用不上了。” 小惠灵顿从早上得了好消息后便一直心情愉悦,此时也懒得计较她的言语难听,只向许熠嘉问道:“这活动你想去吗?” 许熠嘉略微迟疑,他也不是很想参加,这种陌生人众多的交际场合总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刚刚来送帖子来的两个人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友善,像是藏着些什么。 可这毕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史丹利想报考华盛郡理工学院,而华盛理工就是七大联盟高校之一,还有蒋覃峰,卡洛琳他们也马上将要面临升学选择,这种活动对他们来说应该也十分珍贵。如果他说不参加,会不会让其他人觉得扫兴呢,想到这他不免有些踌躇。 但小惠灵顿却误解了他迟疑的意思,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是因为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于是连忙道:“你们如果想去那就一起去,不用顾虑我,我虽然和联合会里有几个家伙不太对付,但不过是参加个活动,联合会又不是只有他们,大不了我忍着他们点就是了。” 许熠嘉闻言一犹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熠嘉~”卡洛琳就在一旁拉住他的手臂摇晃,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满脸期待。 本还有些懵懂的一年级社员刚刚被他们当中的八卦能手戴里克科普了一遍阿尔法联合会的来龙去脉,此时也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纷纷眼含期待地望向社长。 许熠嘉看着他们一个个渴望的神态不觉有些失笑,于是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去吧。” “万岁!”社长同意下来,成员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各个眉开眼笑。 第 84 章 安东尼的终端通讯震动起来的时候,西利欧敏锐地察觉到了安东尼的眼神变化,立刻停止了报告近期的琐事,起身退出了房间,给安东尼留出私密的空间。 安东尼接通通讯,对面的影像中出现了一个眼神锐利,脸颊瘦削的男子,男子恭敬地对安东尼低头行礼,“少爷。” “嗯,”安东尼应了一声,淡淡地道:“梁安,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目前还没有人察觉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好,”安东尼轻轻点了一下头,“让你的人暂时不要有什么动作,蛰伏收集消息即可。” “是,少爷!” 安东尼略微停顿了一下,沉吟着道:“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被叫做梁安的黑发男子闻言立刻有些惶恐地低头请罪,“很抱歉,少爷,您让我们找的人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对比了所有该年龄段的年轻男子,并没有一个符合您描述特征的人存在。” “嗯,”安东尼手指敲击着扶手,轻轻皱了下眉,但还是很快道:“算了,不怪你们,这个人留下的信息确实太少,不过不要放弃,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 “是,少爷!” 交代完所有事情,安东尼结束掉通讯,望向窗外,此时已是临近夏季,花园里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在枝干间闪烁,让安东尼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他原以为《天堂之路》经过这样大规模的宣传推广之后,至少能让原作者有所反应,最终能让他顺着线索找出对方的行踪,却没想到依然是石沉大海。 还是说,是他猜错了,这部作品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个人所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便还需要继续盯紧了‘三足金乌’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安东尼叹了口气,果然任何事情一旦牵涉到了感情这种失序不智的东西,都会变得非常的麻烦。 “和七大联盟的联谊活动?”史丹利接过那张精美的邀请函,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邀请函是直接送到了社团里。” 许熠嘉趁着第二天午休的时候,特意跑了一趟史丹利的班级,找他出来聊了这事。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阿尔法联合会的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邀请我们?”许熠嘉对此始终抱有一点疑虑。 史丹利拿着邀请函沉吟了一会,道:“这样吧,我认识阿尔法联合会的执行长,这个人为人还不错,回头我问问他。” 许熠嘉闻言微怔,“你还认识阿尔法联合会的人,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没什么好提的,”史丹利摇摇头,“他们来邀请过我两回,不过已经被我拒绝了。” 许熠嘉睁大眼睛,用一副夸张的惊叹眼神看他,“真不愧是你。” 史丹利没理会他带了点调侃的赞美,自顾道:“成员们如果想去那就去好了,只是一个联谊活动,又有七校联盟的人在场,想来也不会有谁傻到在那种场合里挑事。” 许熠嘉想了想,“也是。” 即便是阿尔法联合会的人,想来也不会希望给七校联盟的人留下飞扬跋扈的印象。想通这一点,他一直有些惴惴难安的心立刻放下了不少。 史丹利看了他一眼,却突然转移话题道:“那你呢,罗教授那边的邀请,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听到这句话,许熠嘉脸上轻松惬意的表情立刻一顿,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勉强地道:“我还是想再等一年,等高中毕业之后再说。” 史丹利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勉强他,“你已经想好了?” 许熠嘉点点头,虽然神色间还是有两分不自然,但语气却坚定了不少,似乎也是想要借此说服自己,“即便真的决定去临烟,我也还是希望能把这最后一年高中念完,好好安排一下社团还有家里的事情再说。” 史丹利微叹口气,“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你自己的心意来吧。” 和七大联盟高校举行的联谊会是从周六的上午十一点半开始,许熠嘉他们到得不早不晚,十一点刚过半,一行人便到了联谊会的举办地。 这里是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外表看来倒并不如何奢华,但酒店地处本市最繁华的海滨浴场,会所主体坐落于浴场东面一座极为巍峨的岩礁之上,在会所向下俯视,便可将整个沙滩的景象尽收眼底,景色优美,闹中取静,是个极受本市居民热捧好评的酒店会所。 酒店场地一贯极难预订,不过想来应该难不倒能量巨大的阿尔法联合会。 许熠嘉他们拿着邀请函走进酒店,立刻便有衣着光鲜的侍者引领他们进入会场。 今天社团并没有全员出动,史丹利有课外提高课程,蒋覃峰对于人多的环境深恶痛绝,所以便都没有一起过来。 许熠嘉和小惠灵顿两人其实也对这场活动不感兴趣,但实在架不住剩下的人都想来涨涨见识,而这几个人里卡洛琳性格跳脱,一年级成员年纪太小,许熠嘉不放心之余,只得叫上小惠灵顿陪着一起过来。 临行前,史丹利也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他们一到地方就联系他认识的那位执行长,说已经跟对方提前打过招呼,请对方多加关照。许熠嘉虽觉得他有些操心过度,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连连保证自己会看好所有人,不会惹事。 刚一进入会场,便见会场此时已经到了不少人,正三三两两聚在装饰雅致的会场周围言笑晏晏。举办活动的会场位于酒店的最高处最前端,从岩礁顶峰整个延伸出去,向外的一整面墙都是透亮的落地玻璃,视线向外远眺,场馆如同漂浮在蓝色的大海之上,令人心旷神怡。明亮宽敞的室内靠墙一侧是长长一条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餐桌,此时上面已经摆放了各式各样丰富的餐点可以任人取用。 而场中的每个人虽看起来都十分年轻,但无论男女个个都是风姿极佳,行止老练,配合着端庄得体的衣着打扮,以及奢华大气的宴会场地,完全看不出只是高中生举办的活动,反倒像是身处某个品味高端的上流宴席。 看到门口许熠嘉他们一行走进会场,场内所有人都状似不经意的瞟过几眼,见是许熠嘉他们,又都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偶有几个还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不过golden crow的伙伴们倒是没人去注意这些,全都在因为此刻难得一见的场景而心情躁动,跃跃欲试。 卡洛琳有些兴奋地凑在许熠嘉的耳边小声嘀咕,“听说这家酒店的自助餐非常有名,有很多独门名菜,机会难得,等会一定要好好试试。” 还没等许熠嘉回应,一个长着深褐色鬈发,笑容亲切的男生看见他们,立刻从距离门口不远的一张卡座前站起身,朝着他们大步迎了上来。此人满面春风,言辞彬彬有礼,“是golden crow的各位吗?久仰大名了,我是费尔南多,不知史丹利有没有跟各位提起我?”说着向明显是领头的许熠嘉伸出了一只手。 许熠嘉连忙回握对方,礼貌答道,“你好,我是golden crow的许熠嘉,史丹利有跟我说过,今天怕是要麻烦你了。” “哪里,是我的荣幸才对。”费尔南多笑容满面,“golden crow如今声名鹊起,我早就想见见各位了,还要感谢史丹利给我这个机会才对。” 许熠嘉有些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对这种过分圆滑的交际场面不太适应,勉强应付着,“哪里,你太客气了。” 费尔南多似乎是察觉出他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大家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来,我带你们入座,我们先休息一下找点东西吃,待会我再向大家引荐几个朋友。” 几个人随着对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又在对方的推荐下挑选了餐点,然后便开始边吃边聊。 费尔南多不愧是阿尔法联合会的执行长,为人风趣健谈,行止也进退有据,令人如沐春风,就这么一会功夫他便和golden crow乐队上下都混得十分熟稔,小惠灵顿和他谈天说地,聊得十分投机,一旁的卡洛琳也被他时不时抛出的几个玩笑逗得花枝乱颤,几个年轻的一年级社员更是听得目不转睛。 许熠嘉见大家因为有这位费尔南多的招呼,在这陌生环境里都十分自在放松,松了口气之余也有点愧疚不安,于是他趁着一个谈话的空隙问道:“费尔南多,你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然后他朝会场门口望去一眼,此时才开始陆陆续续地三两结伴着进入会场的人,已先后被会场里的东明学生热情迎接着,众星捧月般引领到视野最好的位置上,看那样子明显应该是七校联盟的人。 费尔南多闻言眼神微动,然后若无其事笑道:“没关系,现在离活动结束还早,我一会再过去打招呼也不迟的。” “是吗?”对方虽然这样说了,但许熠嘉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社团的人大部分沉迷音乐,为人处事方面都有点天真直白,除了一个史丹利,或者顶多再加半个卡洛琳,其余人对扩大交际积极上进什么的其实都有点缺乏概念,跑来这里也不过是想凑凑热闹。所以他有些担心会因为自己这些人的一时兴起,耽误了史丹利朋友的正事。 费尔南多见他还是有些心中不安,露出了个着意有所指的微笑,“今天的活动,主要负责人其实是副会长那边的人手,我们执行部这边不太插得上手,所以我就不过去自讨没趣了。” 这话隐隐透露出阿尔法联合会的内部似乎也有些不太平,没料到会无意中触及到一些阴私秘辛,许熠嘉顿时有点尴尬。 但费尔南多却笑容依旧,毫不避讳的直言道:“阿尔法联合会内部结构分明,除了正副会长各一,彼此互相牵制,然后执行长,秘书长,外联委员等等的自然也都是山头林立,各有效忠的,这世界到了哪里都是一样,你说对吧。” “……”对方竟如此口无遮拦,许熠嘉不由半晌无言,和小惠灵顿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 最后许熠嘉才有些尴尬地道:“这些说给我们听,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费尔南多却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一副爽朗模样,“你们都是史丹利的朋友,我相信你们不会出去乱说的。” 这不光是会不会出去乱说的问题吧?许熠嘉不由有些黑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费尔南多的行事风格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看似亲切随和,让人如沐春风,但却又常常语出惊人,叫人难以捉摸。 第 85 章 就在golden crow的一群人被隔绝在热火朝天的交际场之外自得其乐的时候,会场门口又传来了一阵骚动,一群年轻男女快步迎了上去,一阵吵杂过后,便前呼后拥地围住刚进来的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会场中心位置而去。 许熠嘉原以为又是哪所联盟高校的招生办负责人过来了,视线不经意瞟过,却发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身影。 他极为惊讶,立刻定睛望去,发现自己刚刚果然没有看错,那个此时正被无数阿尔法联合会成员拥簇在正中间的身影,正是那个熟悉的金发少女,学生会长凡妮莎·威尔逊。 他们的座位在远离会场中心的偏僻角落,而费尔南多背对着会场入口,所以起先并未留意到动静,直到发现许熠嘉惊讶的视线,这才回头望去,等看清那被重重围绕的窈窕身影,他恍然道:“原来是副会长到了,难怪会有那么大阵仗。” “副会长?”许熠嘉吃惊地回头看向费尔南多。 “是啊,”费尔南多点点头,神情间满是倾慕之色,“你们大概不知道,凡妮莎·威尔逊不仅是东明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同时也是阿尔法联合会的副会长,并且是阿尔法联合会的第一任女性会长,实在是位及其优秀出众的女性。” 卡洛琳也朝那个众星拱月的方向望了过去,眼中满是羡慕,“无数人跪倒在她的高跟鞋之下,这才是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什么跪倒在高跟鞋下啊?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小惠灵顿下意识地皱起眉反驳。 “高跟鞋怎么不正经了,是你自己思想邪恶!”卡洛琳立刻伶牙俐齿的反击回去。 几个一年级社员在一旁熟练地开始劝阻顺带拉偏架。 眼见一群人又重新陷入毫无营养却百玩不厌的口水战中,费尔南多也笑眯眯地看着,谁都没留意到许熠嘉脸上片刻的不自然。 其实早该想到了,阿尔法联合会主要成员都是直升派的精英,凡妮莎品貌双全,成绩优秀,自然是联合会的目标成员,而以她的家世和能力,能担任联合会副会长也毫不奇怪。 只是,刚刚和费尔南多聊了一会,许熠嘉也大概了解到一点,费尔南多这个联合会执行长算是会长派系,邀请他们社团参加活动这件事费尔南多事先并不知情,也就是说,做主邀请他们的人应该是副会长那一边的决定? 许熠嘉深深皱眉,想不通凡妮莎这样做的用意何在,而且这件事史丹利难道就不知情吗? 史丹利和费尔南多关系不错,还接到过两次联合会的入会邀请,依史丹利的性格,他不相信他会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联合会的情况,一点也没怀疑过让人给他们社团发邀请函的可能会是凡妮莎。 史丹利究竟在想什么?许熠嘉皱紧了眉头,很想立刻给史丹利发通讯问问清楚。 就在许熠嘉开始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席之时,身边陡然一静,刚刚还在吵吵嚷嚷的伙伴们突然全都住了嘴,周遭陷入一片安静。 许熠嘉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然后就愕然发现,原本场上那个众人的目光的焦点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见许熠嘉抬头,凡妮莎平静地道:“能借一步谈谈吗?” 许熠嘉微怔,他没想到刚刚才有所猜测,正主就主动找上了自己。不过正好,他也的确有许多疑问想要向对方了解,于是干脆地站起身,“好,去哪里?” 凡妮莎没多说什么,转身扔下一句,“跟我来。”便朝大厅外走去。 许熠嘉只来得及和呆若木鸡的朋友们匆匆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连忙跟了上去,扔下了一室或震惊或探究或看好戏的目光。 一直到等到两人一前一后的相继走出会场,场内才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一个是直升派的学生领袖兼校园女神,一个是统考派里最近声名鹊起的摇滚明星,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私下里竟然如此熟稔,还孤男寡女的单独约谈?!这种惊天八卦霎时间让整座会场的气氛都浮躁了起来,各种闲言碎语在闪闪发亮的眼神中互相传递,原本安静优雅的宴会环境顿时像菜市场一般热闹非凡。 这倒也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八卦这种东西,无论你平日是如何的礼仪周全,仪表堂堂,又是何种的身份地位,性别经历,都难以逃脱八卦无远弗届的魔力。 不过在场的所有联合会成员们,分属会长一派的成员还好,俱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但那些副会长一脉则全都心情复杂,满腔不忿了,自己奉为神明般憧憬敬仰的领导人,竟然被一个只有脸能看的小白脸给拐带了,简直是孰不可忍。 但此刻小白脸人已经和会长走远,于是众人只能把愤恨怨怼的目光狠狠投向golden crow剩余的成员。 一时间,golden crow社团便成了场上所有目光地众矢之的。 但小惠灵顿他们几个实在无辜,抓耳挠腮地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自家的社长什么时候和学生会长混得如此熟络,竟然撇下他们单独和对方离开。 许熠嘉跟在凡妮莎身后,穿过酒店大堂,向着东面的一个蜿蜒的门廊走去,走到近前,凡妮莎熟练地推开门廊后一扇高大的玻璃拱门,示意身后的许熠嘉跟上,然后便率先步入其间。 许熠嘉跟在她身后走进玻璃门后的空间,一进门,入目便是一片绿意盎然,各种生长得繁忙热闹的阔叶植物挤挤挨挨地长在木质栈道两旁,室内的隔墙以及穹顶都由玻璃组成,中心位置隐隐传来流水潺潺之声,这似乎是一个水生植物园。 凡妮莎带着许熠嘉穿过曲折的木质栈道,来到植物园中心处的一个凉亭,凉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株遮挡,私密性极好。 凡妮莎抬手指了指凉亭中间的桌椅道:“请坐。” 许熠嘉沉默地走过去坐下,然后便见凡妮莎也在他的对面落座。 凡妮莎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你应该很好奇,我今天为什么会邀请你们过来吧?” 许熠嘉一愣,他没想到凡妮莎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心中的疑惑,不过他的确很想知道答案,于是点头道:“是。” “你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凡妮莎语气平和,神态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今天邀请你们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许熠嘉有些惊讶。 “是的,”凡妮莎点头,“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要求绝对并不复杂,也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只要你答应下来,如同今天这样有利升学,拓展社交人脉,或是其他的什么要求,只要你们社团有需要,尽管可以和我开口。” 许熠嘉闻言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拧紧了眉毛,“你先说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凡妮莎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尼尔斯有没有跟你提过,最近家里正在为他联系升学的事情。” “嗯,听他说过几次,是打算继续在东明就读的吧。”许熠嘉有些不明就里,诚实答道。 这其实并不容易,东明高中近年来的报考人数越来越多,竞争极其激烈,即便是威尔逊这样的老牌世家子弟也必须在统考分数或是课外专长中,拿出让人无可挑剔的成绩才有可能继续升学。 “是。”凡妮莎肯定道,语气里是深深的疲惫,“但是尼尔斯几天前却告诉我,他打算放弃继续在东明升学,转而报考西尼克斯学院。” “你说什么?!”许熠嘉大惊失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还告诉我说已经取得了祖父的同意。”凡妮莎闭着眼睛手指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因为过度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许熠嘉才发现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许熠嘉头脑被这个冲击性的消息弄得一片混乱。 西尼克斯学院,全名上党郡西尼克斯军事学院,是丹霞星最著名的一所全封闭式高等军事学校,这所军校包含了中学,大学,以及特殊军事人才培养等各层级次军事教育。在整个后土星系都享有极高的声誉,培养出了众多出类拔萃的军事人才。 按理说,如果是在一个相对和平的世界里,就读这样一所以培养高等军事人才为目的的军事院校,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前程。 可这里却是年年战乱的后土星系,是每年都会有无数年轻生命前仆后继地倒在战场之中的混乱时代。即便是联盟政府宣告停战的如今,人类母星依旧还在因为各种原因而动荡不息。在这种境况下,进入军校读书,随时面临不知何时会来的征召入伍,几乎就在等同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凡妮莎望着许熠嘉,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我知道,我们之前是有一些不愉快,但我知道尼尔斯他是真心敬重你,也愿意听你的话,所以拜托你,请帮我劝劝他。” 许熠嘉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无论何时都是意气风发,矜贵高傲的少女此刻却前所未有的放低了姿态,去请求过去根本不屑一顾的人的帮助,他心中非但没感到一丝快意,反而有些难受。 他定了定神,认真地道:“你先不要着急,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尼尔斯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凡妮莎摇了摇头,咬紧下唇有些艰难地道:“我必须向你道歉,之前因为对你有些偏见,我的确针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些就先不要说了,”许熠嘉打断她,此刻实在不是讨论过去恩怨的好时候,“你还是先说一下尼尔斯的事情吧,他做这样的决定,你难道就没有好好和他谈谈吗?” 凡妮莎摇摇头,神色中有难言的懊恼,“因为之前那些事,尼尔斯一直在和我赌气,不愿跟我说话。知道这件事以后,我立刻就尝试过了所有办法,不管是苦口婆心的劝告,还是强行命令,尼尔斯都始终不肯跟我沟通。我甚至还试过去哀求祖父收回成命,但祖父却告诉我,这件事他尊重尼尔斯的决定,不会强迫他做任何选择……”凡妮莎的嘴唇被几乎要被咬得出血,“我实在,实在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许熠嘉听到这里,也不由深深地皱眉,“所以,就连你也不清楚尼尔斯究竟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吗?” 凡妮莎点点头,手指用力的捏紧,纤瘦的骨节握到发白,“我只知道,尼尔斯在之前曾和安东尼见过一面,但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安东尼?”许熠嘉一愣。 “是的,”凡妮莎肯定的点头,“所以其实我今天也约了他,想要好好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让尼尔斯有了这么荒唐的想法。” 第 86 章 “你,今天约了安东尼?”许熠嘉说这句话时,语气透出少许异样。 凡妮莎看了他一眼,“安东尼是阿尔法联合会的会长,今天这样的活动,他即便不亲自主持,也必然是要露面的。” 许熠嘉不由瞳孔微张。 凡妮莎像是对他的异样毫无所觉,又接着道:“他这个人一贯的口蜜腹剑,深于城府,从来只喜欢躲在人后指挥,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阿尔法联合会的职务。” 许熠嘉只觉得头疼欲裂,安东尼是阿尔法联合会的会长?那么就是说费尔南多是安东尼的人,也就是说,招揽史丹利入联合会的人其实是安东尼? 许熠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脑居然如此的不够用,史丹利到底还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看他一直沉默不语,凡妮莎只以为他是在震惊安东尼的身份,径自咬牙切齿地道:“今天我一定要弄个明白,他到底是在算计些什么?”语气种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听见凡妮莎这样怒不可遏,许熠嘉才勉强拉回神志。他皱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你确定尼尔斯想要报考军校是因为安东尼的怂恿吗?可他从小和尼尔斯一起长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凡妮莎瞄了许熠嘉一眼,眼神有些讽刺,“你还真的是,天真得过分呢。” 也许是凡妮莎的眼神太过意有所指,许熠嘉不由有些窘迫,但他还是努力坚持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当然是为了报复我,要挟我。”凡妮莎冷冷地道,“我为了尼尔斯的事,联合他的敌人算计他,阻碍青艺赛进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警告我,要把尼尔斯捏在手中当做要挟我的把柄。” 许熠嘉却还是摇头,“不会的,我不觉得安东尼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完全不顾及尼尔斯的安全。” 凡妮莎看着许熠嘉神情认真,竟是真的如此坚信,忍不住嗤笑起来,“你居然还真的相信他那样的人还会看重感情?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否则最后只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算了,看在你是真心担心尼尔斯的份上,我就帮你一个小忙好了,不用感谢我,好好帮我劝劝尼尔斯就行。”说着她便站起身径自向外走去。 许熠嘉有些怔愣,一时有些弄不懂她这话里的意思。 安东尼来到酒店的露天平台门前,玻璃滑门自动向两边打开,他目光扫过,便见繁茂的绿植枝叶掩映间露出一点白色的裙角,应该是有人正坐在那里,他举步走了过去。 绕过高大茂密的植株,果然见到那个约了自己见面的凡妮莎的身影,正背对自己坐在休闲长椅上。 他举步过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凡妮莎正端着一杯苏打水轻轻抿着,此时高脚杯里的饮品只下去了一线,看起来并未等待太久。 见他过来,凡妮莎顺手把杯子搁在长椅前的铁艺茶几上,直截了当地道:“上次你见尼尔斯时候,说了什么?” 安东尼闻言挑眉,“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凡妮莎的视线慢慢的转向他,并未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这才缓缓启唇,一字一句地道:“尼尔斯告诉我,他打算报考西尼克斯学院。” 安东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亲口告诉你的?” 凡妮莎冰冷地眼神足足审视了他近一分钟,不放过他的每一分神情,但安东尼惊讶的神色看起来却完全不似作伪,于是她冷冷道:“我在祖父那里看到了他亲笔写的入学申请。” 安东尼皱眉,“已经到这一步了吗?”那就不是随便说说了。 “哼,”凡妮莎冷冷地嗤笑一声,懒得再和他拐弯抹角,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何必要惺惺作态,这难道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敢说事情变成这样没有你的责任?!” 安东尼挑了下眉毛,没有急着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凡妮莎宣泄心中怒火,直到她稍稍冷静下来,才平静地道:“我知道事关尼尔斯的安危,你有些不太理智,但我和尼尔斯毕竟是从小认识,还不至于会推他入火坑。” “呵,”凡妮莎面上满是嘲讽,“安东尼,你是不是真把所有人都当作是傻子,可以任你愚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安东尼神色不改,依旧平静。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凡妮莎的目光变得冰冷狠厉,“那份送到尼尔斯手中的影像根本就是你自导自演的手笔!” 安东尼有一瞬间瞳孔微眯,但随即又立刻恢复如常。 凡妮莎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径自冷笑,“那个让你安排进埃利森家族的人,为了获取芙洛媞雅那个女人的信任,先把尼尔斯当做跳板交上一份投名状,然后又在埃利森旁系和勃利党人面前挑拨离间,顺利把你结交新党的事情过了明面,再顺便把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石三鸟,果然不愧是你,把所有能够利用的全都利用到极致,心思深沉如你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安东尼并未急着反驳凡妮莎的指谪,他的视线突然转向身后茂密的植株看了一眼,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长椅扶手,像是发现了些什么,突然转口道:“我以前曾经警告过你,操之过急只会毁掉尼尔斯对你的信任,是你把我的忠告置若罔闻。不过,我既然说过会让尼尔斯离开golden crow社团,现在你不也正好得偿所愿了吗?” 凡妮莎闻言怒不可遏,随手拿起几案上的杯子便向安东尼泼去,眼看杯中的液体将要泼溅道安东尼面上,一道黑色的身影电光火石般从草木遮掩处闪身过来,挡在了安东尼的面前,大半杯饮品于是便全数洒在了此人的胸前。 正是一直不离安东尼左右的西利欧。 “哼,来得倒快。”凡妮莎冷冷地嘲讽,将杯子重重地搁回桌子。 安东尼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西利欧的肩膀,示意他让开到一边,“尼尔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的过度保护实在应该适可而止。” 失态只是一瞬,凡妮莎很快便敛起怒火,恢复了冷然的模样。 她眯了眯眼睛,突然道:“当初,你在我面前挑拨我针对许熠嘉,然后利用我作为借口去接近他,又在尼尔斯面前把一切的根由都推给我,”然后她锋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安东尼,直指问题关键,“你绕了这么大一圈,我不相信会毫无目的,所以golden crow社团又有什么是你想得到的呢?” 话音刚落,平台另一侧,通往水生植物园的玻璃隔门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凡妮莎和安东尼两人正在对峙,并未留意,但西利欧却立即警觉。 “谁在那里?!”他高声厉喝。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使得整个露台顿时一片安静,就连原本正剑拔弩张的凡妮莎和安东尼两人也暂停了对话。 “出来!”西利欧又是一声呼喝。 一瞬的安静之后,平台另一端的木质栈道由远及近地发出一阵行走踩踏的‘吱嘎’声音,一个高挑的身影伴随着脚步声,慢慢从郁郁葱葱的花木之间露出了样貌。 等到看清了来人,即便是一贯安如磐石的安东尼也不由神色微动,这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是许熠嘉。 此时他正微垂着脸庞,避开了与众人的视线交集,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露台并不宽绰的休闲区因为两个人的意外加入一时而变得有些混乱,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于是明明挤了四个人,却诡异的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安东尼,他眼神在许熠嘉身上停留了一瞬,才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隔了一会,许熠嘉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抱歉,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谈话。” 凡妮莎在一旁看着安东尼冷笑,“是我让他在那里等的。” 安东尼皱眉望过去,“你是故意的?” “是有怎么样?”凡妮莎的笑容里满是嘲讽,“怕我说出你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他知道吗?” 只是一瞬间的意外,安东尼的表情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对西利欧道:“没事了,你先回避吧。” 西利欧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安东尼的神情,还是点点头避了出去。 看着西利欧离开的背影,凡妮莎心中一动,看向安东尼的视线又多了几分审视。 安东尼发现了,但却仿若未见,对她道:“能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见凡妮莎依然只是冷笑,他淡淡道:“你无非就是担心尼尔斯的事情,我答应你,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凡妮莎冷冷地瞪视了他一会,似在评估他话中的可信程度,然后才语气冷厉地道:“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之后拂袖而去。 一番折腾下来,露台上只剩下了安东尼和许熠嘉两人。 许熠嘉望向面前这个熟悉的挺拔身影,突然有些恍惚,自从上次在游船上的不欢而散,他已经差不多快两周没见过安东尼,许久之后再一次面对面,却让他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你听到了多少?”安东尼道,虽是质问,但他神情平淡,似乎对被他听到了私密谈话不甚在意。 许熠嘉犹豫片刻,说道:“从凡妮莎说,尼尔斯手里的影像是你叫人发过去的。” 那就是从一开始就都听到了,安东尼点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许熠嘉停顿了一下,抿抿唇,“真的因为你,尼尔斯才会报考西尼克斯学院的吗?” 安东尼并未正面回答,“或许是吧,谁知道呢?” “我不相信,”许熠嘉看着他,神情十分专注而认真,“我不相信你会拿尼尔斯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安东尼看了他一会,突然唇角微勾,浮现出了一个略有些微妙的笑意,“你觉得你有多了解我呢?” 许熠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仍是固执的看着他。 安东尼避开他的视线,淡淡地道:“尼尔斯的事情,我会再找他谈谈,你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当然不是。’许熠嘉心中回答,但他捏紧了拳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安东尼端详他的神色,突兀地一笑,“史丹利曾跟我说,你这个人看起来开朗,但实际上却胆小得很,不管有什么心事,从来不跟人说,总喜欢自己憋在心里。” 许熠嘉愣住,他没想到史丹利还和安东尼谈起过自己。 “很奇怪吗?”安东尼微勾唇角,明明是个笑容却冷得可怕,“我和史丹利谈论的可不止是这些,他还认真地警告过我,不要试图利用你的感情。” 许熠嘉瞪大了双眼,神色震惊。 安东尼轻笑,“干嘛这么惊讶,如果不是这样,你觉得我那天为什么会突然跟你把话说开。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动心,就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 第 87 章 听到这句话,许熠嘉感觉自己心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忍不住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咬着唇勉强摇头道:“如果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安东尼看他一会,突然答非所问,“前段时间,我的车子在经过市郊国富高速通道的时候,遇到了一场事故——爆炸事故,后来调查的结果是,通道里被人安装了粒子束□□。” 许熠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安东尼,而他清透的瞳仁中却映照着安东尼波澜不惊的神情。 “这是我今年遇到的第四次暗杀,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他平静的口吻继续讲述着,“我的车子经过严密的改装,所以在那样规模的的杀伤性武器攻击之下,也勉强保住了性命……不过当时同样在隧道里的几辆过路车辆受到了牵连,有四个人当场死亡,十多个人重伤。”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许熠嘉眼神茫然,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件,各大新闻媒体却没有丁点动静?”安东尼微勾起一边唇角替他补充,表情似笑非笑,“你未免太小看埃利森家族的能量了,这种事情甚至不需要我家里去打招呼,各大媒体自然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安东尼注视着许熠嘉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庞,心里想着,这个人果然和他无法站在同一个世界,仅仅只是这样就能让他脸色惨白神情惊惧。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许熠嘉的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眼睛牢牢注视着他紧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道:“像我们这类人生存在这个世上,就是在不断的践踏着别人的血肉,踩着无辜之人的尸骨不断往上爬,即便我不愿意,也还是会因为各种理由,影响到周围人的生死。” “所以,”他把嘴唇凑近许熠嘉的耳边一点,“为了你好,像你这样纯良心善的人最好离我远远的,也算是我对这点感情所能付出的仅有的真诚。”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看着许熠嘉的眼神中各种情绪逐渐褪去,只余下一片平静。 许熠嘉看着他重新变得毫无波澜的双眼,不知为何有一股酸涩突然直冲鼻尖,几乎让他落下眼泪,他急急忙忙低头掩饰。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人在用冷漠的声音说:“不要轻易在人前露出你的软弱,那只会让人更容易知道怎么去伤害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了,像你这样的人不适合这种地方。”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将许熠嘉一人留在了空无一人的露台之上。 离开酒店会场时,许熠嘉给小惠灵顿他们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们自己有事先走,随即不等回复便关了终端通讯,骑上车子向着远离海滨通路的偏僻街巷行驶。 好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一片空茫的思绪才慢慢地沉淀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许熠嘉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里,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价值观念就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前世十几年的平等观念根植于心,让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和安东尼凡妮莎他们之间的巨大的认知差异。直到被安东尼亲手打碎一直以来蒙蔽在眼前的迷障,他才终于看清那薄薄冰层下的汹涌暗流。 这样一个阶级森严,人如草芥的残酷社会,又岂是他几句天真固执的宣言,或是盲目无知地坚持就能有所改变的呢? 以为凭借拿出的一点地球文明流传下来的文化遗馈,就可以对这个世界指手画脚,这样自以为是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可笑。却根本没想过。自己所生活的国家能最终发展成文明强大富饶的国度,不也同样是经过了无数先辈洒热血抛头颅,付出难以想象的残酷代价才换取得来的吗?自己又凭什么以为可以居高临下的指点他人呢? 在这一刻里,或许就连许熠嘉自己也没能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第一次完完全全把心沉淀下来,认真的去体会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 一路漫无目的地前行着,许熠嘉的脑海中各种念头始终纷乱如麻,但他却不敢停下,因为害怕一旦停下,自己就会被悲伤负面的情绪冲垮。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熠嘉猛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把车子驾回到了一个最熟悉的地方,是自己每天回家时的必经之路。 他露出一个苦笑,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继续游荡,而是沿着熟悉的路途向家的方向而去。 刚刚拐进家门前的街道,许熠嘉便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倚在自家院子的大门外,似乎是等待已久,许熠嘉驾车的手停顿了一瞬,但随即还是向着那人影慢慢靠了过去。 那人也站直了身体望向缓缓落下的车身。 等许熠嘉把车子停好重新回来,史丹利望着走到身前的好友,突然就没头没尾地道:“对不起。”他没有解释道歉的原因,许熠嘉也没有开口询问。 许熠嘉抿了抿唇,避而不答道:“怎么不进去?” 但史丹利却不肯回避话题,坚持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自作主张。” 听到史丹利的这句话,许熠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很想说不怪他,但很显然对方瞒着自己的事情不只是一件两件,甚至他对安东尼的这段极度失败的感情,只怕也早就全部看在史丹利的眼里,而他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只在自己看不到的背后不知做了多少事情。所有这些全都让他既沮丧又难堪,根本无法轻易的说出原谅。 看他没有回应,史丹利叹了口气,“你要怪我也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和安东尼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绝不是适合你的人。” 许熠嘉的眼睫颤了颤,他没有抬头,嗓音低低地道:“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今天邀请我们的人是凡妮莎,你也知道吗?” “猜得到一点。”史丹利道。 “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情你不能直接告诉我,而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知道?”许熠嘉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怒意的翻涌,低吼出声。 “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你会听吗?”史丹利反问。 许熠嘉怒气一滞,许久不言。他知道史丹利说得没有错,有些事情如果不去亲眼见证,他绝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最后的结果必然还是会撞得头破血流。 史丹利叹了口气,“你和他们,甚至和我都不同,我们这些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要达成某种目的,为了要向上攀爬,为此,我们甚至可以不惜伤害别人。可你却太过心软了,像你这样的人,只有彻底远离那个世界对你才是最好的。也许你会怪我用的方式太残忍,可这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彻底的解决办法。” 许熠嘉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知道史丹利说的都是对的,可正因为如此,他也才会更加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和这个世界妥协,是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正确,还是奢望亲近不属于自己的人本身就是错的。 史丹利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心中也不太好受,劝他道:“熠嘉,想开一点,你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你真的不应该选择最不适合你的路来走。” 见许熠嘉还是不肯说话,他只好无奈地道:“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说完他转身想要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他正色道,“今天不管凡妮莎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太相信她,这个女人和安东尼是同一类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你要防备一点。” 许熠嘉垂下眼睛,他其实十分清楚这一点,凡妮莎对他一直敌意深重,不会这么简单就放下所有芥蒂,今天故意让他听见她和安东尼的争执,看似在针对安东尼,其实也是想要狠狠打击他,彻底破坏他和安东尼的关系。 史丹利站了一会不见回音,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还是转身离开了。 一个人在家门口发了一会呆,许熠嘉最终放弃了继续思考,拖沓着脚步回到了家里。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洗完澡躺倒在床上,在一片烦闷中翻来覆去了许久,突然间许熠嘉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猛然想起凡妮莎来找自己是为了尼尔斯的事情。 他用力咬紧腮颊内侧,十分懊恼自己竟然一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不管是安东尼也好,凡妮莎也罢,这些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但尼尔斯打算报考西尼克斯的却是迫在眉睫,应该要尽快和他谈一谈才行。 想到这里,许熠嘉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时间,却发现不知不觉早就是深夜时分,尼尔斯只怕早就入睡了,此刻即便再怎么心急火燎,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想到这里,许熠嘉颓丧地长叹一声,用力地胡乱揉了一下头发,才带着满腹的心事重新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许熠嘉还不等洗漱吃饭,一起身便急忙拨通了尼尔斯的通讯。 通讯那边响了许久,才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接了起来,许熠嘉不等对方清醒,便劈头问道:“你今天有时间吗?见一面吧。” 尼尔斯含含糊糊的声音还有些还不甚清楚,“有时间啊,在哪里见面?” 许熠嘉看一眼时间,“9点钟,就在我们经常去的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你赶紧起来!”说罢就干脆利落的挂断了通讯。 许熠嘉简单梳洗一下,匆匆忙忙便出了门,等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时间还不到8点半。他随便找了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坐下等待,心头思绪纷纭,却全是焦虑。 好在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9点钟不到尼尔斯便发来消息说已经到了,许熠嘉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没过一会,便看到那个脸上还犹带稚气的少年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在餐厅里左顾右盼一番后,才在他招手示意下跑过来他的对面坐下。 看着男孩休息日的一大早就因为自己没头没脑的一通通讯匆匆赶来,许熠嘉原本满心的焦躁和恼怒突然就消失了大半,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责问被勉强咽了回去,转而道:“你还没吃早餐吧,先吃点东西。” 两人就在这家店内随意点了点东西,看着对面少年埋头苦吃,似乎确实是饿了,许熠嘉便几次欲言又止。 还是尼尔斯解决掉了自己面前摆满的食物,嘴巴这才得了空闲,“熠嘉,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许熠嘉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把尼尔斯看得有些心虚,才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你打算报考军校?” 第 88 章 尼尔斯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嗫嚅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许熠嘉叹了口气,并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道:“你姐姐昨天找过我,她很担心你。” “……”尼尔斯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你究竟是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难不成就为了和你姐姐赌气?”许熠嘉皱紧了眉头,“你难道不知道一旦报考了军校,只要联盟战事再起,军校生就不能抗拒征兵入伍吗?” “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许熠嘉原本强压下的恼怒立刻升腾了上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哪来的吗?我对战场的残酷比你了解千倍万倍,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是个怎样可怕的地狱?你知不知道为了让我脱离那个地狱,我的家人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你,居然要主动去到那样的地方?!” 说到最后,许熠嘉不禁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拔高了音量,引得餐厅里不多的食客视线频频打量过来。 “对不起……”尼尔斯低着头,声音沉闷。 许熠嘉深呼吸着,努力平复激动之下不断剧烈起伏的胸口,“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他冷冷的道,过度压抑下的声调变得有些沙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不知道后土星的民众已经受够了战火的荼毒,这种战争根本就是掠夺,犯罪!” “我知道的!”尼尔斯猛然地高声打断他。 他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些战争毫无意义,是保守党派和高门豪族为了私心想要掀起战火从中牟利,我也知道普通民众在无休无止的战争里饱受痛苦,我还知道你把自己所有的收入全都捐赠给了后土星的孤儿院,却总是自责觉得杯水车薪……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 许熠嘉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微愣,但却也因此停了下来,给了他接着说下去的机会。 尼尔斯轻轻苦笑了一下,“熠嘉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声音有些低落,“我知道我以前就像个只会哭闹的无知小孩,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却总在自以为是地埋怨自己过得辛苦,希望摆脱姐姐的控制,但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锦衣玉食意味着什么,也从来没想过摆脱姐姐的控制之后自己又要怎样生活下去……” 许熠嘉对他突如其来的自我剖析有些心下不忍,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尼尔斯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许熠嘉,“我以前从来都不好意思说,我其实一直都很感激你,感激你替我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扉,让我明白了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么。”然后他郑重其事地道:“我选择参军入伍,不是为了军功,也不是为了在豪门世族中爬得更高,而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为那些痛苦挣扎的人们做一点什么,让自己获得哪怕一点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所以我已经非常认真地考虑过了,报考西尼克斯就是我此时能做的唯一的选择,是我唯一能摆脱家族,掌握自己命运的途径,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迎接它。” 一番掷地有声的答话将许熠嘉整个人都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他仿佛像是从未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孩似的,微微睁大了双目呆呆的注视着对方,头一次发觉,这个男孩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得坚定成熟,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可想到这里,他却忍不住有些难过,这个世界实在太过严酷,尼尔斯只有十六岁,然而就是这样的孩子也必须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变得像个大人一样地去思考那些本不该由他来思考的事情。 看着这个满怀希望的男孩,他轻轻地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毕竟只是个自然人,天生在体能智力上就弱于那些调整者,如果你上了战场随时都会面临比别人更多的生命危险。” 尼尔斯轻轻点头,“我知道的,熠嘉哥,”他看着许熠嘉笑得开朗,“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知道我在某些方面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调整者,但我只要尽我所能就好了。我在通信工程和生物医学方面有些天赋,以后可能会选择成为技术兵种,一方面可以发挥所长,一方面也同样能完成自己的理想。” 许熠嘉看着少年神采奕奕的样子,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改变尼尔斯的决定了,而且,他真的要用自以为正确的道理去劝服对方,让对方非要听从自己的意见吗? 许熠嘉看着明明不久之前还面带稚气的少年,此刻看来却显得无比沉稳,脸上透露着对未来无比坚定的信念,突然就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尼尔斯说,是因为他的指引才明白了自己要走的方向,可是此刻的自己却根本早已经满心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样浑浑噩噩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给对方指点方向呢? 一股羞愧之情猛然攥住了许熠嘉的心口,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 尼尔斯毫无所觉,只以为许熠嘉还是放心不下,又故作轻松地安慰他,“熠嘉哥,你放心吧,我还没有成年,短时间内征兵名额还轮不到我的头上,我会抓紧这段时间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许熠嘉看着他抿了抿唇,他很想说在那样混乱的地方,就算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真的就能保证性命无忧,可此刻面对尼尔斯的坚定,那些软弱无力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启明星市星网放送台,面积最广阔,场景设施也最齐备的演播厅里,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万众瞩目,因为第一届丹霞星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的总决赛正在这里如火如荼的进行。 本届大赛中涌现了无数优秀出众的音乐人,传唱开了无数脍炙人口的乐曲,可以说是风云际会,强者如林。因而最终能够站上这个总决赛舞台争夺得最后的冠军之位的,自然是在如林高手中依然百里挑一,凤毛麟角的人气选手。 这两组选手一个便是受到无数民众疯狂追捧,风格独树一帜的golden crow乐队,而另一个则是在传统音乐领域声名赫赫,演奏水准炉火纯青的梵蒂希交响乐团。 气势恢宏,大气磅礴的乐曲在宽广的演播厅内回荡,在人们的胸腔里轰鸣作响,如同在云海山巅观看旭日东升,让人如此的沉醉震撼,心旌神摇。不多时,演出结束,场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场内观众不约而同地同时起立,向台上杰出的乐者们奉上诚挚地敬意。 坐在台下观众席中观看表演的米夏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壮丽堂皇的交响乐演奏如果不是在现场观看聆听,绝对无法领略到它真正的魅力,那激昂辉煌的音色像是呼啸的狂风骤雨猛烈地冲击着人们的感官,充满力量的演奏让人瞬间便沉醉在丰富深厚的情感之中。 明明是作为golden crow乐队的歌迷,特地排除万难地挤进现场来支持自己的偶像,然而却被偶像的最终对手迷得神魂颠倒,米夏不由有些惭愧,偷眼看看身边的仍然回不过神来的闺蜜和其他歌迷,米夏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只有自己临时‘叛变’。 但同时她的一颗心又忍不住被提到了半空,对手如此强大,golden crow乐队究竟要怎么表现,才有可能获得胜利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焦急起来,赶紧摇醒了身旁的闺蜜,“一会golden crow的成员们上场了,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应援才行,不管怎么样,气势上绝不能输!” 闺蜜用力点头,满脸严肃地握紧了手中的特制的灯牌和横幅,一副即将要奔赴战场冲锋陷阵的架势。 只是如此严阵以待的做派却没能派上用场,梵蒂希交响乐团的表演者们退场之后,上场的并非他们心心念念已久的golden crow乐队,而是穿插了表演嘉宾以及往期的优秀选手做暖场演出,虽然精心准备的表演都极为精彩,但焦灼等待的歌迷们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而此刻位于观众席正中视野最佳,最为舒适的vip座席上,正端坐着本届大赛的各级主办单位,有联盟政府宣传部官员,临烟央艺和鸢大艺术学院等艺术高校的教授老师,以及拜尔斯音像公司的管理高层。 许熠嘉装扮妥当地站在后台走廊的单向观景窗前向外望去,并没有在其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垂下视线,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应该要松一口气,还是应该要感到难过。各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在他的心头起伏,他闭上眼,前事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穿梭闪过,仿佛要化作一道焰流即将从胸中喷涌而出。 “熠嘉,该我们上场了。”卡洛琳在身后轻轻地道。不知为何,从前几天开始,熠嘉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一直都有些沉默,但又似乎总是带着某种莫名的张力,就仿佛在他沉默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座即将喷薄爆发的火山岩浆。 “好。”许熠嘉转过身来简短应道,然后便率先大步向外走去,卡洛琳和其他乐队成员随即紧随着他的脚步向着舞台的方向整肃前行。 随着莫妮卡的报幕声落,现场所有翘首期盼的歌迷顿时掀起了一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喝彩,期待已久的golden crow乐队终于在万众期待之中登上了舞台。 舞台上的照明灯光逐渐熄灭,整座演播厅里除了零零星星的灯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观众们激动的鼓噪也渐渐平息。 明明还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米夏和闺蜜的心却如同被拧紧了发条一般,砰砰砰的越跳越急,她们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贴紧的手掌心是同样的湿冷。米夏此刻听不到身边哪怕一点声息,明明正身处接踵摩肩的拥挤人群里,但此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息凝神,期待着自己深爱的偶像登台。 第 89 章 清越的钢琴声在黑暗里缓缓流淌,舒缓却带着某种庄严的韵律,如同山雨欲来前的厚重云层,在人们的心头一层层的叠加积压。 一缕晦暗的灯光慢慢在头顶亮起,一名穿着宽大的黑色帽衫的年轻人缓缓的从放置在黑暗处的钢琴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孤独地伫立在舞台中央,被昏暗的光芒照耀着的立麦前,年轻人的脸庞藏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只看得到线条锋利的下颌,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他身后灯光未及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立了一排肃穆的身影,在幽暗的微光之中投下黑色的剪影。每个人影都手执乐器,纹丝不动,就仿佛是一群手拿武器等待号角的战士,正在整装待发。 整个会场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里,但惊心动魄的气氛却没有褪去分毫,反而随着沉默愈久而变得愈加的凝结。 卡洛琳藏在舞台的阴影里,看着眼前的背影一点点走向光明之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上台的前一刻里,许熠嘉对所有的成员们最后一次的战前动员,仅仅只有一句话。 “这就是最后的结尾了,不管是比赛还是人生,都让我们不留遗憾吧!” 黑暗里漫长的静默终于到了尽头,焦灼等待的人们突然听见了低沉馥郁的嗓音轻轻低吟浅唱,仿佛是黑夜里来自深海的潮汐。 我看着,天真的我自己, 出现在没有我的故事里, 等待着我的回应, 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 低沉缥缈的尾音渐渐飘散在了黑暗里,短暂的间隙之后。 沉重的的鼓点和激越的琴音猛然炸裂在整个演播厅内,华丽低沉的嗓音随即变得嘶哑而高亢,仿若是在追问,也仿若在劝说,情绪在不断拉紧升高的曲调中一点点向上堆砌,于是歌声变作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舞台上的照明陡然大亮,金色的光芒照耀得四下里各处仿若都镀上了金边,歌者乐手共同演绎的那片幻境灿若烟霞,流光溢彩。无数的观众从座位上站起,克制不住被乐者调动起的血脉贲张,他们挥舞双手放声高呼,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地应援着台上的乐者们。 台上站立的乐手仿佛回应般,用力地奏响了心爱的乐器,歌者华美的声线再起,辉煌的音色响彻厅堂。歌曲中包含的激越的情感中既有无尽苍凉,也有着蓦然回首的豁朗。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却没能成为自己——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注】 高亢嘶鸣直入云巅,那份直抒胸臆的释然情绪,展露了歌者终于拨开了眼前迷障,看见了云开月明,海阔天空的宽广世界,孤独的船帆似乎终于再一次找到了正确的航线,开始向着命运注定的前方一往无前地驶去。 在整个会场都在因为乐队的演出而陷入一片激昂沸腾的海洋中时,仅有一处地方此时却极为地静默,因为这里的人正为场上表演者肆意燃烧着的真挚疏阔的情感而变得沉默。 那间独属于安东尼的包间里,安东尼和陈文栋等几位新党官员坐在观影围廊后,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在辉煌灯火照耀下灼灼生辉的身影,那炫目的光彩几乎要灼伤人眼,让人不敢直视。 无数的鬼蜮伎俩,无数的阴暗龌龊,在这道炫目强烈的光芒照耀之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所有的计算,阴暗,诡计似乎都如同阳光下的残雪一般最终将会消融无踪。 凡妮莎刚踏进家门的时候,便听到管家上前小声报告,“尼尔斯少爷一直在书房等您。” 她闻言不由十分惊喜,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想千方百计地想和尼尔斯好好谈谈,但她这个从小带大的弟弟这次却少见的极为固执,一直都对她避而不见。即便是被她逼到面前,也总是油盐不进地沉默抵抗,害得她不得不四处寻找办法来促使尼尔斯放弃自己那荒唐的念头。 而他今天终于主动来找自己,看来似乎是想通了,也不枉自己耗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想到这里,她脚步轻快地向着自己的书房行去。 一推开房门,凡妮莎便看见尼尔斯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的长椅上,注视着窗外无比熟悉的那片草坪湖泊。 听见门口的动静,尼尔斯立刻转过头来想要站起身。 凡妮莎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起来,然后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她轻轻拉起尼尔斯的手握在身前,温柔地道:“尼尔斯,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担心你。” 尼尔斯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道:“我知道,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你能明白我地心意就好。”凡妮莎伸出手拂着尼尔斯的鬓发。 但听到这句话的尼尔斯却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凡妮莎没有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接着轻言安慰道:“祖父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去和他说的,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心备考就好,升学的问题我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而话到这时,尼尔斯却突然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姐,他的目光专注而又凝重,带着某些前所未有的力量。 或许因为沉默的时间太久,凡妮莎开始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的停下了话语。果然,下一秒,她握在身前的手被尼尔斯轻轻抽回,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决不愿听到的话。 “姐姐,我是不会放弃报考西尼克斯的。”尼尔斯道。 “你在说什么。”闻言凡妮莎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尼尔斯的平静并未因她的怒意而有所改变,他认真地看着凡妮莎,“姐姐,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无论是谁来劝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凡妮莎腾地站起身,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她第一次完全放弃了根植于骨髓中的教养礼仪,失声高喊,“你以为战场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吗,在那里你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尼尔斯埋下头。 “对不起?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吗?”凡妮莎怒视着尼尔斯,激动的情绪让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这么多年为了照顾你我付出了多少,现在你却要用我这么辛苦才保下的性命只还给我一句对不起?” 尼尔斯用力的闭上了眼,低垂的头颅没有抬起,声音更显得沉闷,“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是,就因为这样,我的人生就要永远囚禁在你打造的笼中吗?那这样的生命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抬起头,看着凡妮莎的眼睛,眼神里满是悲伤。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如此荒谬的想法,是因为那个许熠嘉?”这样一句话深深刺伤了凡妮莎,她猛然收敛住了所有的神情,眼神里是冷彻心扉的寒霜。 “我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和他来往!”她的的声音仿佛从深处浸透了冰雪。 尼尔斯摇了摇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又再一次摇了摇头,“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许熠嘉有那么大的敌意,直到我看到他和安东尼在一起的样子……”他抬起头看着姐姐,“你憎恶他,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对不对?” 凡妮莎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瞬,变得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尼尔斯垂下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他让你想起了我们的父亲,对不对?因为父亲也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抛弃了我们,抛弃了母亲,害得母亲最终病死的,对不对?” 凡妮莎被他的话惊得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瞪视着面前的尼尔斯,仿佛在注视着一个什么可怕的怪物。 尼尔斯却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反而轻笑了一声。 台上的演出已经结束,但那伫立在舞台的中央的身影却仍然双手紧紧握着立麦,低垂着头颅久久未动,于是场下的观众们即便此刻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狂热,却仍然紧捂着心口,紧张而期待的等候着。 良久之后,那个人抬起手,轻轻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那张一直藏在阴影中俊美无俦的面容终于袒露在了明亮的灯光里,晶莹的汗滴像是一颗颗璀璨的饰品点缀在他的脸上,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清浅但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米夏和闺蜜忍不住双手用力地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尖叫出声,而四周却仍是传来了一阵阵掩盖不住的骚动,以及声声倒抽的吸气声。 但很快那个光彩夺目的人开口了,所有人都立刻静默下来,屏气凝神的仔细听着。 许熠嘉的目光有些悠远,他望着灯火阑珊的高挑天顶,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喘息和沙哑,“这世上有太多的纷扰,所以我们常常会忘了让自己迈步前行的初衷,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模样。但幸好,幸好我有一群最好的朋友和伙伴,他们让我再一次找到了自己,也让我找到了应该继续前进的方向。” 说到这里,许熠嘉的笑容变得如阳光般纯粹明朗,“然后我希望,在往后的人生里我可以悲伤的时候就哭,高兴的时候就笑,因为人,本来就应该坦荡的活着。” 说完这番话,许熠嘉深深地弯下腰去,向着台下的所有观众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喜爱和鼓励,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会继续努力走下去,直到变得更加的优秀,也更加的坚定。” 话音刚落,场中刹那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热烈掌声,无数的人激动到热泪盈眶,拍红了双掌,放声高呼着golden crow和许熠嘉的名字,整个演播厅陷入一片激情的洪流。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凡妮莎的声音带着既惊又怒的颤音,“到底是谁,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乱嚼舌根的?” “没有谁,这件事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尼尔斯的声音很轻,但却无比清晰地响在凡妮莎的耳边,“你们都以为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我什么都清楚。教母在临死前精神问题已经变得十分严重,常常会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而作为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的我,又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 注:这歌大家都知道吧,《山海》,挺好听的,国内的摇滚歌曲我还是比较喜欢新生代歌手的歌,主要也是不专业,纯粹的重金属,朋克什么的其实听不来。现代摇滚稍微柔和些,也比较适合我们这种门外汉的口味。 原唱草东没有派对的版本苍凉些,华晨宇翻唱的少年气质比较多,也更豁达,所以是参照翻唱版写的,就觉得这歌挺适合这时候的许熠嘉。 第 90 章 凡妮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视着眼前的尼尔斯,就仿佛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 尼尔斯轻轻的道:“那时候你和安东尼常常因为课业繁重不在长岛庄园里,只有我一直跟在教母的身边,她在最后过世的前两年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会口无遮拦地说出一些不该让我听到的事情……虽然那个时候我只有七岁,但其实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事情了。” 尼尔斯看着窗外宁静的湖泊,陷入了回忆,“加西亚太太很担心我,所以总是安慰我。她一直跟我说,父亲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他不爱我们,只是因为他实在过得太累了。” 说到这里,尼尔斯微微露出一个苦笑,“在信奉冷酷铁血的威尔逊家族里,父亲作为一个自然人,一个出身普通士族的自由画家,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完全可以想象。” “那又怎么样!”凡妮莎忍不住厉声道,“就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抛妻弃子,让母亲和我们变成整个上流圈子里的一个笑话,让母亲在忧病交加中死去吗?!”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在知道母亲的死讯之后,他也很快就离世了。”尼尔斯轻轻地道,“这么多年了,再多地怨怼也应该放下了,不是吗?” “难道你认为他是因为愧疚才死的吗?”凡妮莎口气尖刻,目光里全是冰冷的嘲讽,“不过是因为他逃走以后,彻底得罪了威尔逊家族,再也无法卖出画作,穷困潦倒才死的。” “可即便已经穷困潦倒,父亲也从未想过要回来,不是吗?”尼尔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凡妮莎。 凡妮莎用力捏紧了双拳,她的声音颤抖,“所以呢,所有你也想要学那个男人,即便是死在外面,也要离开家族,离开我是吗?” “妮莎,”尼尔斯站起来,不顾她的抗拒轻轻地给了凡妮莎一个拥抱,“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也最爱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希望离开你,只是我长大了,也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走的路。” “可你难道就不能为我留下吗?”凡妮莎再也掩饰不住话音的颤抖,她双手捂住面颊,眼泪从指缝中落下。 “对不起。”尼尔斯用力抱紧了怀中微颤的身体,第一次看到凡妮莎流露出悲伤和无助,他眼眶发热,不断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紧张的唱票过程结束,莫妮卡声音激动地宣布:“第一届丹霞星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的最终优胜者是——golden crow乐队!” 现场立刻掀起了暴风般的掌声喝彩声,无数观众歌迷站立起来向着优胜者送出真挚的祝贺。 小惠灵顿,卡洛琳,以及其他乐队成员全都狂喜着向许熠嘉扑了上来,许熠嘉也控制不住激动情绪,用力地回抱着伙伴们,他的眼角余光瞟见站在舞台下的史丹利他们也是同样激动,一路朝着舞台上的伙伴们冲了上来,最终所有人聚集在了一起,紧紧相拥,高声欢叫,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此时无论是台上台下,无数人都或欣慰,或激动地看着这群年轻人肆意宣泄着喜悦的情绪。 这时演播厅的上空飘下来缤纷的礼花,无数明灭着的彩灯开始争相闪烁,欢快的音乐随之响起,如潮的欢呼掌声旋即响彻了云霄,往期各组的参赛选手都被邀请上台,众人载歌载舞,欢呼歌唱,全场观众也不由得全都站起身来加入这场欢乐的庆典,共同庆贺这场全民同乐的盛事终于完美落幕,演播厅里一片欢腾。 安东尼和陈文栋几位宣传部官员也纷纷站起身来鼓掌,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矜持笑容。 文艺处处长陈文栋语带钦佩地道:“小科尔弥斯先生,这场落幕演出安排得尽善尽美,看到大家都如此欢欣鼓舞,实在是令人心情愉悦。” “哪里,”安东尼微勾了一下唇角,目光有些深邃,“这并非出自我的原创。” “哦,呵呵,是吗,那想出这个方案的显然是个人才啊,小科尔弥斯先生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本来就是逢迎客套,陈文栋和其他几个政府雇员依旧笑容不减。 不过安东尼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轻笑着道:“演出结束以后会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还请诸位务必要赏光莅临。” 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见安东尼转移话题,立刻人顺势接道,“这是自然。” 陈文栋笑容可掬,“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家助兴添彩,小科尔弥斯先生有需要请只管吩咐。” 启明星市最负盛名的格鲁贝兹大酒店,三层的宴会大厅今天已被青年艺术家表演大赛节目组全部包下,一楼的餐饮层,二楼的娱乐专区,以及三楼的休息区,广阔的空间里此时挤满了喜气洋洋的人群。第一届青艺赛大获成功,在场的无论是谁,都将要迎来升职加薪,光明前途。所以这场盛大的庆功欢宴上,所有人的喜悦恐怕都是无比真心。 作为这场赛事能声名大噪的最大功臣,golden crow乐队的成员们是此刻场内的最大焦点,宴饮的过程里许熠嘉他们不断地被前来打招呼的人打断用餐,一餐饭吃得十分难受,好在众人此刻也都是心情大好,才算是不以为忤。 好不容易结束了用餐,一群人立刻转战二楼娱乐区,卡洛琳和小惠灵顿他们几个迅速欢呼着奔向了各个娱乐场所,把许熠嘉和史丹利,蒋覃峰他们几个不愿动弹的留在了独立休息区里。 看着蒋覃峰在陌生的环境里坐立难安的样子,史丹利有些失笑,劝道:“再忍一忍吧,今天我们毕竟算是半个主角,提前走掉有些太引人注目。”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许熠嘉,“一会如果还有宣传部或是赞助企业的人过来打招呼,即便是再怎么不适应,你也给我礼仪周全一点。” 他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许熠嘉闻言不由垂下了视线,避开他的目光。 刚刚的宴席上,安东尼和宣传部的那位陈处长,以及数位星网放送台和文娱公司的高层过来和大赛的三甲选手打招呼,作为冠军选手队伍的队长,明知道这都是难得的人脉资源,应该要好好把握机会打好交道,但他还是放任自己保持了沉默。 有多少原因是的确不擅交际,又有多少原因是因为安东尼,许熠嘉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在史丹利八面玲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和一干手握资源的重要人士相谈甚欢,并且其他参赛选手里不善言辞的也不止是他一个,这才勉强糊弄了过去。 想到这里,许熠嘉的视线不由瞟向中庭对面的小宴会厅那扇紧闭的大门。 刚刚包括安东尼在内的一群各界高层人士全都进了这间小宴会厅,或许是要单独饮宴,也或许是有要事商谈,那扇紧闭的大门自从关上后便一直未曾打开。一如他和对方此刻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实际却是触手难及。 他不敢再多看,转开视线,向史丹利和蒋覃峰道:“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拿点过来。” 这里的三个人只有他已经成年,而整个会场里也只有他们社团有几个未成年人,所以很多场合都不方便进入,卡洛琳他们几个胆子大的还能偷偷摸摸的混进去见见世面,蒋覃峰和史丹利都是拿奖学金入学,不太好做违反校规的事情,所以也只有他能够照顾一下两人了。 他们俩也没有推辞许熠嘉的好意,各说了自己的需求,许熠嘉点点头便起身朝酒吧区走去。 此时酒吧区里人头攒动,音乐隆隆,场内满是肆意唱跳,挥洒汗水的年轻人,五光十色的昏暗灯光里,让人几乎辨不清他人的面目,所以便也没人认出此刻走进来的人是许熠嘉。 向吧台后的调酒师点好了三杯不含酒精的饮品,许熠嘉端起来沿着外围相对人少的通路准备回去座位。 正走到半途,斜刺里突然挤出来一个留着深色长发的娇小身影,朝着他便一头撞了上来。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许熠嘉虽极力闪躲,却还是避之不及,被对方重重撞在了胸口。他脚下站立不稳,手里端着的几杯饮品瞬时全都洒在了两人的头顶和胸前,杯子也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身前那娇小身影发出一声惊呼,脚下一滑就要摔倒,此时地上全都是玻璃碎渣,许熠嘉也顾不得失礼,连忙伸手一把捞住对方肩膀,扶住了对方。 而那人也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站立不稳,紧紧地一把揽住许熠嘉的腰肢,整个人都几乎挤在了他的胸前。 等脚下终于站稳,许熠嘉连忙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这才看清面前这个被饮料泼了一头一脸,看着颇为狼狈的人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子,而此刻舞场中光线不明倒也看不清楚长相。 但许熠嘉此刻也无暇多想,急忙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那女子似乎对此刻狼狈的样子颇不好意思,一只手半掩着面颊,另一只手则勉强捋着被饮料泼湿的头发,明明是一身狼狈,却还不停摇着头道:“我没事我没事,真对不起。” 许熠嘉看到对方这幅模样也很是不好意思,华盛郡人都极度嗜甜,他刚刚点的几杯饮品因为不含酒精,所以都是糖分很高的果汁类饮料,此刻全都洒在对方头发上,恐怕是黏腻不堪。 虽说不是自己的原因,但对方毕竟是个年轻女性,基于风度,许熠嘉还是礼貌地询问道:“需要帮忙吗?我送你到盥洗室去清理一下吧。” 第 91 章 见那女子似有些犹豫,许熠嘉想了想又道:“或者你有朋友在这吗,我去帮你找一下他们。” 那女子摇了摇头,“没有,我是一个人过来的。” 许熠嘉闻言觉得有些棘手,这女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薄上衣,此刻被打湿以后,即便是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隐隐透出了底下的肉色以及内衣的轮廓,许熠嘉连忙撇开视线。 她这样子看着实在太过狼狈,他也不好丢下就走。于是许熠嘉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了在对方的肩上,道:“走吧,我送你去盥洗的地方整理一下,然后再找朋友借一些梳洗用品给你。” 似乎确实是有些不知所措,那女子低着头有些嗫嚅地道:“那,麻烦你了。” 许熠嘉摇了摇头,“不要紧,我也有责任。” 他找了一个酒吧侍者,请对方帮忙清理一下地上的玻璃,然后又麻烦对方去给休息室里的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才带着那女子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吧。 等来到二楼大堂,那女子在身后拉了拉许熠嘉的衣角,轻声道:“熠嘉,我的外套背包都在三楼休息室,能陪我上去取一下吗?” 对方能熟练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许熠嘉并不意外,这时候在这里的人估计人人都能认出他来。他只是有些疑惑地道:“可你不先去盥洗室清理一下吗?” 那女孩摇了摇头,“我现在这样太狼狈了,今天还是先回去算了,而且三楼休息室里也有盥洗间。” 许熠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点头同意道:“也好。”于是两人便调转了方向,朝着去楼上的电梯走去。 到了三楼,二楼嘈杂的气氛立刻被隔绝开来,四周十分静谧,除了少数几个紧闭房门的休息间,大部分房门都是大敞着的,此刻全都空无一人。 那女子领着许熠嘉一路走到了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打开了房门走进去。 许熠嘉站在门边,向走廊前后看了看,发现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不单是宾客,就连服务人员也没见一个。 他望了一眼房内,整个房间房间格局简洁,一览无余,除了那女子,也没有其他人在。 许熠嘉皱了下眉,觉得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孩孤男寡女的待在一个房间里好像不太合适,于是他便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外对那女子道:“我就在外面等吧,等你整理好了,我再送你下去。” 那女子显然很不好意思,连连道:“那怎么行,你进来坐着等吧,没关系的。” 许熠嘉还是摇头,这么长时间了,他多少还是有了一点公众人物的自觉,虽说参加庆功活动的多半是青艺赛的相关人员,但也还是谨慎些为好。而且万一被什么人看见,对这个女孩的声誉也不太好,他坚持道:“我就在这等不要紧,你快去吧。” 女孩见他执意如此,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她突然眼前一亮,道:“你稍等一下。” 然后便见那女孩转身冲进房间,吃力地从房里拖了一把宽大的座椅出来,哼哧哼哧地摆放在门口玄关,之后又跑到冷柜前抓出了一堆饮料零食举到许熠嘉的面前,“这样子,你就坐在这里,我们不关上房门,可以吗?” 惊愕地看着这女孩忙忙碌碌地折腾,好不容易弄好后,又眼神闪亮的巴望着自己,一副极力想要邀功的模样,许熠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好再坚决回绝对方的一番好意,只得接过对方塞进手里的东西,退一步道:“好吧,那我就坐在这等,你赶紧进去吧,别着凉了。”最近天气已经渐冷,这姑娘穿着湿衣跑来跑去,唇色都看着有些泛青了。 那女孩高兴极了,欣喜地连连点头,然后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盥洗室。 等到盥洗室门终于关上,许熠嘉拉过椅子坐下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打开终端给卡洛琳发一个通讯过去。 可也不知是不是正玩得高兴,通讯那头始终没被接起,无奈之下,许熠嘉只得给她留了一个讯息,说明了一下现下的情况,希望她有空能过来帮一把手。 毕竟是个年轻女孩,他一个男人待在盥洗室外头等着,总觉得有些尴尬。讯息发完,许熠嘉叹了口气,暗自希望卡洛琳能尽快看到消息。 放下手后,他的眼角余光瞟见被他随手放在腿上的零食饮料,正想拿起放到一边,然后他突然怔了一怔,伸手将几包零食拨开,将其中唯一的那罐饮料拿在了手里。 这款白色包装的罐装饮料并无甚出奇之处,就是市面上十分常见的罐装牛奶。 也是安东尼曾请他喝过的那一款。 许熠嘉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饮料罐光滑的瓶身,不由有些恍惚,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那日午后的的阳光,以及当时空气中泥土草木的气息,还有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许熠嘉慢慢回过神来,眼神重新聚焦在手中的饮料罐上,他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饮料罐上的拉环,将饮料凑至唇边轻轻喝了一口,淡淡奶腥味蔓延至口腔,许熠嘉第一次这样仔细地去品尝这个并不出奇的甜味,舌尖却只觉得五味杂陈。 卡洛琳香汗淋漓地从酒吧舞池挤了出来,口干舌燥的准备出去找点喝的,等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之后,她才发现腕上的智能终端指示灯正一闪一闪的提示她刚刚错过了未接来电,她随手点开,发现是熠嘉打来的,后面还跟着一条讯息。 卡洛琳打开讯息看了一遍,不由皱起了秀眉。 虽然熠嘉的语气并不急迫,但她总觉得这讯息中的内容总让她有一些不大好的微妙感觉。卡洛琳重新转进酒吧里,冲着那几个正玩得开心的伙伴喊了几声,但人群太过拥挤,气氛又实在嘈杂,那几人显然都没有听见。 卡洛琳略有些着急,于是没再花时间费力挤进去,而是掉头脚步匆匆地朝着三楼赶去,一边往外赶,她一边回拨了许熠嘉的通讯号,但通讯那头明明提示已经接通,却始终没人接起,提示音一直响到了自动断停,许熠嘉也没有接通讯。 这一下子,卡洛琳更是预感不妙,急忙加快了脚步,几乎已经是飞奔起来,她一边跑还一边拨通了史丹利的号码。 三言两语对通讯那头说清了情况,卡洛琳已来到电梯门前,用力拍下了上行的按钮。 登上电梯,在等待电梯到达的短短数十秒钟里,卡洛琳用力地咬住了指甲,心里各种不妙的猜测不停闪过,心头不由像火烧火燎一般。 卡洛琳眼睛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刚刚显示3层抵达,她便用力拍着开门按钮,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便闪身挤了出去,朝着许熠嘉发来的房间号对应的房间疾步而去。 等来到休息室门前,此时的房门却是紧闭,卡洛琳用力按响了门铃,许久也未见回音。卡洛琳更加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开始用力拍打房门,并大声地高喊着,“熠嘉!熠嘉!你在不在里面?里面有没有人,赶紧开门!”房门被她连踢带踹地发出巨大声响,高喊声也在安静地走廊里传出了老远。 这番动静惊动了其他休息室内的人,不时有人打开门来探头观望,但卡洛琳却完全顾不上这许多,继续用力地拍打房门。 终于,紧闭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一直纹丝不动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微微打开了一道门缝,露出了半张脸来,“你要做什……”开门的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句质问,就被卡洛琳又惊又怒的声音打断。 “是你?!” 卡洛琳气急败坏地用力推了一把房门,把门后的那道娇小身影推得一个趔趄,瞬间房门洞开,那身影也被撞得一下坐倒在地。 卡洛琳立刻冲了进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怒斥道:“熠嘉呢,他在哪?” 那身影被她吓得略微瑟缩了一下,眼珠微不可查地向里转了一点,卡洛琳拽起对方向房内走去,一绕过转角,卡洛琳便发现许熠嘉此刻正仰面躺在休息室最里边的一张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正昏迷不醒。 卡洛琳只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连忙用力一把推开抓在手里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查看许熠嘉的情形。 就见许熠嘉双目紧闭,呼吸绵长,显然此刻正人事不省,但偏偏嘴唇湿润红肿,衣襟大敞,袒露出的光滑细腻的肌理之上还残留着些许红痕。卡洛琳不由心头一惊,连忙往下望去,发现他穿着的牛仔裤只是解开了腰带,系扣拉链还很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卡洛琳轻拍着许熠嘉的面颊连声唤道:“熠嘉,熠嘉,快醒醒!”然而却怎么也叫不醒人。 担心之余,她心头不由重新火起,拢起许熠嘉敞开的衣襟,她狠狠地瞪向刚刚被她掼在地上的女子,就见对方因为刚刚那几下狠狠地推搡,一时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卡洛琳怒火中烧,又走过去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怒喝道:“你把他怎么了,为什么人醒不过来,我警告你,如果他有个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第 92 章 那女子被她用力扯着头发疼痛难忍,不由得大声尖叫起来,卡洛琳担心她把外面看热闹的人招引进来,手下一松,呵斥她道:“你给我闭嘴!” 却不料那女人趁她松开手的一瞬间,猛地用力推了她一把,卡洛琳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向后跌坐在了茶几上。而那女子则趁着卡洛琳站立不稳的这一间隙,立刻从地上爬起,抢过扔在一边的背包转身就跑。 卡洛琳哪能任她离开,跳起来就抓住了她肩上的背包带,两人互相拉扯间,那背包倾倒,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见卡洛琳被掉下的东西转移了一瞬的注意力,那女人用力夺过背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卡洛琳正想举步去追,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呻-吟,她连忙惊喜地回头看去,就见刚刚还沉沉昏睡的许熠嘉此刻正皱紧了眉头,一只手勉强抬起,捂住了额头,显得十分难受。 于是卡洛琳也再顾不上去追那个跑掉的女人,连忙上前扶住许熠嘉,“熠嘉,你怎么样,很不舒服吗?” 许熠嘉显然还未完全清醒,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头好晕……唔,想吐……”然后便挣扎着想要翻身起来。 卡洛琳闻言有些焦急,又怕他摔倒,连忙撑起他的身体,“别着急,我扶你去洗手间,来,慢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史丹利的声音,“卡洛琳,熠嘉,你们在吗?” 卡洛琳赶紧高声回应,“在,在里面!快进来帮把手,把门关上!” 然后就听到一声轻微门响,两个熟悉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看到许熠嘉此刻衣衫不整又昏昏沉沉地靠在卡洛琳的肩上,两人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赶了上来,从被许熠嘉压得摇摇晃晃的卡洛琳身上接过许熠嘉。 史丹利仔细打量了许熠嘉几眼,皱紧眉头道:“可能是强效镇定剂,先催吐,给他灌水。”然后又指挥卡洛琳,“你赶紧联系小惠灵顿,让他安排车子和医护人员。” 卡洛琳也不拖拉,立刻向外冲去,“马上!” 然后史丹利和蒋覃峰两人合力把许熠嘉扶进了洗手间里,又是灌水又是催吐地折腾了好一会子,然后才扶着有些虚脱的许熠嘉出来重新安置在沙发上。 史丹利瞧着他的脸色仔细观察了一阵,松了口气道:“还好,应该吸收的剂量不深,问题不大。” 蒋覃峰有些担心地看着嘴唇发白的许熠嘉,问史丹利,“你确定不要紧吗?这样就行了?” 史丹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忘了我是在哪长大的,我从小生活的街区鱼龙混杂,这种情况也见得多了,剩下的只要请专业人员检查一下,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注】 蒋覃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点头,然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干着急。 史丹利也直到此时才有余暇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等他目光扫到掉在地上的一堆杂物时,他不禁轻“咦”了一声,走过去蹲下,然后伸手从中拿起了一台造型迷你,但却看着十分专业的摄像机,他打开摄像机的屏幕查看拍摄记录,只翻了两页,他便立刻脸色大变。 立刻起身冲着蒋覃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看, 蒋覃峰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是瞬间神色大惊,冷汗涔涔。他在摄像机操作屏上点击操作了一会,仔细查看上面显示的信息,深深皱紧了眉头。 “怎么样?”史丹利在一旁低声问道。 蒋覃峰摇了摇头,有些懊恼地回答:“设备是直接连接终端的,应该是已经上传了。” “啧。”听了这话,史丹利不由用力地攒紧眉峰,“能追踪过去吗?” “我试试吧,”蒋覃峰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希望可能不大,毕竟只是摄像设备,而且看这情形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会有很多备份。” 史丹利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你尽力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等到小惠灵顿带领着一群人和卡洛琳急匆匆地赶入房间时,蒋覃峰已经打开经过自己亲手配置的终端设备,拉开大大小小的光屏,专心致志地追踪着摄像机留下的蛛丝马迹。 几人也无暇多聊,小惠灵顿立刻指挥着带来的人,将许熠嘉扶了起来,正要出去,卡洛琳立刻喊道:“等一下!” 然后她匆忙跑进房里,抱了一张薄毯出来盖在许熠嘉的头上,确保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又对小惠灵顿交代,“你们出去时小心一点,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惠灵顿明白她的想法,点了点头,“我们直接上顶楼从空中港口走,分批出发,几个一年级的我已经安排人接走了,你们晚一点再出来。” “好!”剩下三人点了点头,目送着小惠灵顿带着一行人匆匆而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社团里的人后,史丹利才转头问卡洛琳道:“还没来得及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到犯人的样子了吗?” “当然看到了,不但看到了,而且那个人我还认识!”卡洛琳恨恨地道。 “是认识的人?”史丹利和蒋覃峰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史丹利对卡洛琳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个。”然后把蒋覃峰拨过来的其中一个光屏推到卡洛琳的面前。 卡洛琳有些疑惑地定睛一望,顿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巨大的光屏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同一个人的照片,各种姿态各种角度,有进出学校的,有和朋友吃饭的,有走在路上的,也有和他人说笑的,甚至就连在家门口的照片都有。 照片的主人公正是许熠嘉,而从照片上许熠嘉的视角来看,显然全都是些偷怕的影像。 史丹利伸出一只手来,把光屏上的内容拨到了最后,最后几张照片显然是最新的,其中除了有许熠嘉站在台上表演时的样子,也有他站在后台走廊时的照片,而最末尾几张则最是不堪,全都是许熠嘉仰躺在沙发上,衣衫凌乱,身上布满暧昧痕迹的模样。尤其是其中两张,下面裤沿被拉得很低,又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影像只延伸到下腹部分便虚化了,只能看到袒露着的胸膛至下腹,但正因如此,反而更叫人觉得遐思无限,□□异常。 看到这里,卡洛琳只觉得怒不可遏,狠狠地一拍光幕,把上面内容打散,她整个人几乎跳起来叫道:“可恶!我要撕了这个贱人!” 她气得在屋里四处打转,嘴里不停地怒骂道:“可恶可恶!第一次见到这该死的贱人,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熠嘉怎么能这么疏忽,我早就警告过他,要小心这个女人的!” 史丹利皱了皱眉,“是个女人?熠嘉也认识?你先别这么激动,把情况详细跟我们说一下。” 卡洛琳深呼吸了两次,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勉强道:“这女的名字叫苔丝,具体姓什么我不知道,但据她自称是熠嘉的歌迷,还说熠嘉的每场演出她都看过,我也在现场见过她两次,还有一回跑来找熠嘉说过话,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女人看熠嘉的眼神不大对劲,所以就警告熠嘉让他留意这个女人,不要太接近她,结果没想到……”说到这里,卡洛琳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叫人恶心!” “也就是说,你对这个女人的具体身份也不太了解是吗?”史丹利眉头紧锁,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为了把不利影响降到最低,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这个女人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他又看向蒋覃峰,“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蒋覃峰摇了摇头,“上传地址是找到了,但路径有很多,有两个公众平台上的账号我已经想办法暂时封锁了,但还有几个私人终端的储存空间要费一点手脚,只是,”蒋覃峰有些苦恼地道,“如果有这么长时间,我怕对方会有所察觉,然后直接断联星网,那样的话,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史丹利用力呼出一口郁气,“你先尽力吧,还有,把对方的所有星网地址和账号都发给我,我想办法查查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看能不能封住她的嘴。” 卡洛琳在一边皱眉道:“有必要这么绕圈子吗?现在我们有证据,直接报警抓她不就好了,熠嘉毕竟是个男人,又是受害者,这些照片的程度也不至于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 蒋覃峰在一旁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个人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总得要让她受到法律惩罚。” 史丹利却沉着脸摇了摇头,“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件事就算要公诸于众也绝对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卡洛琳和蒋覃峰异口同声问道,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疑惑。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熠嘉的前程。”史丹利叹了口气,“熠嘉一直没有告诉大家,罗成江教授有意收他做自己的学生,让他在赛后和自己一起去临烟央艺进行专业学习。” ※※※※※※※※※※※※※※※※※※※※ 注:稍微候查了一下,强-效-安-眠-剂是可以使用1:5000高锰酸钾溶液或者清水催吐急救的,但这个中毒很危险,不像小说电视里中了迷药醒了就没事了,是搞不好就会致命或留下后遗症的,所以这里这样写纯粹是情节需要,现实里如果真不慎中招,还是要尽快送医急救才行。 第 93 章 “什么?!”卡洛琳闻言惊愕万分,不由得失声叫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蒋覃峰也也有些瞠目结舌,震惊地注视着史丹利。 史丹利摊了摊手,“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只是熠嘉他一直都有些犹豫不定,似乎有想要回绝的意思。” “你说什么?!”这一声大喊更是恨不得要掀翻屋顶。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这下就连蒋覃峰也坐不住了,一下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史丹利摇了摇头,不好多说许熠嘉和安东尼的感情纠葛,所以只讲了一下许熠嘉觉得有些放不下社团事务还有家里的弟妹。 “这是什么傻话?就算他放不下社团和弟妹,再有一年他也要毕业的,哪里就少了这么一年时光?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怎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蒋覃峰毕竟是一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比起其他人更重视前程未来,听说许熠嘉竟然想要放弃这样的大好前途,不由得比当事人还要着急。 倒是卡洛琳反应过来之后,想到如果许熠嘉真的应承下来,从此便要和众人分隔两地,不由生出了几分不舍,反而沉默了下来。 史丹利没空理会两人的各种反应,摇头道:“暂且先不论熠嘉最后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就只眼下这个麻烦,如果处理不好,别说是跟随罗教授学习,哪怕是眼下三大艺术高校特招的机会只怕也要搞砸了。” “你是说这件事会让罗教授收回招熠嘉做学生的决定?”蒋覃峰皱起了眉,“不至于吧,这根本不是熠嘉的错,罗教授难道会这么不通情理吗?” “不是这个意思,”史丹利摆了摆手,“我不是不相信罗教授的信誉和人品,只是,如果因为这个事情导致熠嘉风评被害,最终成为了众矢之的呢?罗教授就算有再高的声望,也很难说能不能挡得住千夫所指。” 蒋覃峰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满脸困惑,“这什么意思?” 史丹利叹了口气,解释道:“现下青艺赛刚刚落下帷幕,总决赛播映前后的这段时期,golden crow的热度都会一直持续不下,如果在这个期间闹出什么耸人听闻的新闻,只怕立刻会引起轩然大波。而青艺赛毕竟是由新党势力在背后支持主办的,本就有一干保守党派虎视眈眈,平时没有突破口还好,一旦有了一点疏漏,后续只怕立刻就会是各种腥风血雨。不慎留下这种影像本就敏感,如果还被人恶意闹大,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熠嘉的错,只怕都会被泼上无数脏水,你们可不要忘了熠嘉身世被曝光时的前车之鉴。” “那我们该怎么办?”本来还在不舍和许熠嘉分开,但听到这个问题如此严重,卡洛琳也顾不上那点不舍了,实实在在地开始担心起了许熠嘉的未来。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最起码也要拖过这段时期。”史丹利严肃地道。 “好,你说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卡洛琳立刻应声道。 史丹利点了点头,“报警还是要报的,最坏的结果是如果最终还是没有捂住,报警最起码可以显示我们的坦荡,所以卡洛琳你作为目击证人,到时报警陈述什么的就交给你了。” “好,我明白!”卡洛琳用力点点头。 “覃峰,你继续收集那个叫苔丝的女人的信息,了解得越多越好,我和小惠灵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警察之前找到她,想办法封住她的嘴。”史丹利道。 “好,我知道了。”蒋覃峰认真地答道。 等众人在小惠灵顿家的私人医院聚齐的时候,许熠嘉已经清醒了过来,虽说人还是有些虚弱,但已经基本可以正常与人交流。 小惠灵顿皱着眉在一旁埋怨他,“你怎么被一个女人给轻易放倒了,这次也太危险了,幸好卡洛琳直觉灵敏,否则她要去得晚了,问题只怕更严重。” 许熠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声音也还有些沙哑,“抱歉,是我的错,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些话就不必多说了,”史丹利想抢在警察来之前多了解一些情况,赶紧打断他俩对话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具体是怎么中招的,详细过程说给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这个女人才行。” 许熠嘉皱着眉认真回想,“……我当时喝下了一口牛奶,就觉得有些后悔,然后就没再喝了,之后那女孩从盥洗室出来 ,我也还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直到她跟我说我借给她的外套有些弄脏了,所以帮我清洁了一下,然后抖开来递给我,我不太好拒绝她的好意,就拿过来随手披在了肩上,再然后她去拿东西时,我就开始觉得有些昏沉,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楚了。” 史丹利环抱着手臂,眉间紧皱,“看来这女人应该是蓄谋已久,也不能完全怪你太不小心。”他摩挲了一下下巴,又接着道:“我们在现场没找到那罐饮料,也没找到你的外套,现在还说不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她还准备了什么别的手段,不过这些暂时还不重要,先交给警察好了,最紧要的还是先尽快找到她。熠嘉,你对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别的了解吗,卡洛琳说你认识她?” 许熠嘉用力揉着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努力搜寻着脑海里的零星记忆,“我对这女孩印象也不深,可能还没有卡洛琳记得清楚,一开始我都没认出她来……对了,”许熠嘉突然放下手,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她身上好像有工作牌,应该是青艺赛相关的工作人员。” “工作牌?”小惠灵顿立刻惊喜叫道,“太好了,你看见她的全名了吗,还有工作单位呢?” 许熠嘉苦笑着摇头,“那工作牌被她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看不见具体内容。” “那有什么用?”小惠灵顿顿时泄气。 “不,这很有用。”史丹利却立刻放下手,眼神一亮地道。 然后他在许熠嘉和小惠灵顿疑惑的视线里解释道:“来参加庆功宴活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是需要进行登记的,而员工家属和参会观众却不用,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比对登记的工作人员名单,就能很快把她找出来。” 说罢他向许熠嘉点点头,“我马上通知蒋覃峰,让他把参会人员名单弄出来,你好好休息。”然后就脚步匆匆地走出了病房。 看着史丹利匆忙离去的背影,许熠嘉叹了口气,看着留下的小惠灵顿道:“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会给大家添这么□□烦。” 小惠灵顿用力挥了挥手,“行啦,婆婆妈妈的话就别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许熠嘉叹了口气,“是要小心点了。”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给轻松设计了,从今以后,他只怕会对任何接近自己的人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小惠灵顿摇摇头,也有些感叹许熠嘉的倒霉,“医生说你今天最好在医院观察一晚,你家那边要我帮你通知一声吗?” 许熠嘉确实感觉有些精神不济,于是便道:“那麻烦你了,不过先别告诉他们这些事,我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小惠灵顿有些不赞同,“这么大事怎么能够瞒着?” 许熠嘉眼神恳切地看着他,“没事的,医生不也说了问题不大吗,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何必让他们白操心?” 小惠灵顿看他一副萎靡的样子,也不好多和他争,“那好吧,那我跟你家里人就说你今天玩累了,晚上在我家过夜。” 许熠嘉感激地笑笑,“多谢了。” 安东尼从小宴会厅出来的时候,西利欧立刻上前,在他的耳边小声报告了几句。 安东尼闻言微皱起眉,“带了医生过来?” 西利欧点头道:“是的,然后没过多久,整个乐队的人就全部陆续地离开了。” 安东尼沉思了一会,吩咐西利欧道:“你去查一查,看他们在离开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然后尽快报告给我。” “是,先生。”西利欧低头领命。 第二天早上,许熠嘉醒来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前一天的晕眩委顿全都一扫而空,过来检查的医生也笑着说,“你身体素质很好,人也年轻,这药物对你的影响不大,回去以后注意饮食多休息,应该就没事了。” “好的,谢谢医生。”许熠嘉笑着道谢,然后便辞别医生,和过来接他的小惠灵顿和史丹利一起离开了医院。 “我找人送你回去吧,这两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们帮你请两天假。”小惠灵顿嘴上说着关心的话,手却插着口袋懒散站着,一身的痞气。 许熠嘉也不以为意,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好,谢了。” 史丹利则是在一旁道:“找人的事我们正在抓紧,警察这两天应该也会安排人联系你了解情况,你多留意说话方式。” 许熠嘉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麻烦你们了。” 史丹利看着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许熠嘉却开口打断他道:“放心吧,我都明白,之后的事我答应你,也都会重新认真考虑一下的,你就别太操心了。” 第 94 章 回到家中时,姨父已经去画廊了,亚摩斯和爱丽丝也已经各自去上学,只有小姨在家里照看已经毕业放假的艾希礼。 看到许熠嘉回来,白心悦有些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还不太舒服,昨天亚当给我发通讯的时候,我就有些担心,果然是生病了吗?”说着她抬起手摸了摸许熠嘉还略有些苍白的面颊。 因为瞒着家里人真实的情况,所以这两天请假在家的事,许熠嘉便谎称是有些感冒。 他扶住肩膀白心悦安慰道:“没关系的,小姨,应该只是这几天太忙有些累了,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白心悦赶紧道:“好吧,那你快上楼去躺一会,我给你弄点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姨,你先别忙了,”许熠嘉推着白心悦的肩膀,让她坐到沙发上,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和你谈一谈。” “什么事啊,这么重要吗?”白心悦有些茫然,“你现在还不舒服呢。” 看着小姨的面容上熟悉的关切,许熠嘉心中有些负疚,小姨在他十来岁时就把他接回家里,给了他一个最温暖的家,她和姨父两夫妻待他视如己出,弟妹们也真心地依恋着自己这个哥哥,现在他要做出的这个决定,让他的心中满是不舍。 白心悦听他说有话要讲,却又脸色凝重的样子,不由担心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啊,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说着她不禁想要从位置上站起。 许熠嘉连忙拉住她,深呼吸了一次,才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准备离开启明星市,高中的最后一年不继续在东明念下去了。” 在家休息了两天后,许熠嘉重新回了学校上课,从学校后门的停车场穿过运动场走向教学楼的时候,他看着这条走过了无数遍,万分熟悉的道路,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感怀留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着路边长满的高大绿植,以及远处朝阳下热闹非凡的运动场驻足良久。 刚到教室还未坐下,前排的史莱克就兴冲冲的过来一把拦住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门道:“嘿,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社团的人都被阿尔法联合会邀请参加活动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虽说史莱克自觉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无奈他天生嗓门就大,再加上许熠嘉是他们班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所以他这话一出,立刻被旁边一个坐得近的女生听见。 “什么?!真的假的?阿尔法联合会邀请了许熠嘉他们社团入会?!”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 “说明情况?快!赶紧给我们说说。” “阿尔法联合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都是些世家千金大小姐大少爷?” 随着第一个人的一声大喊,立刻招来了一群满脸好奇的学生源源不断地聚拢过来,把许熠嘉的周围顿时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双双好奇的目光盯得他感觉脸皮都要被扎穿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郑重地辟谣道:“没有的事,我们没有被邀请入会,只是被邀请参加了一次活动。” 史莱克也没料到自己的一句话引起这么大骚乱,连开启话头的自己也被挤到了外面,不由得十分不爽地用力推开前面把他挤出来的几个人,大喊道:“你们都挤在这干什么,能不能听人把话说清楚?我明明说的是阿尔法联合会的人邀请熠嘉他们社团参加了一次和七校联盟的联谊活动!” “什么?!” 这下众人更加震惊了,齐声高喊道,音量之大差点没掀翻教室屋顶。 “我没听错吧,和七校联盟联谊?!” “这岂不是说参会的人都有几乎认识七校联盟的人?真的假的?” “熠嘉,熠嘉,那你们有和七校联盟的人说过话吗?还是说,能有机会得到七大高校的面试邀请?!” 史莱克那一番话仿佛像是捅了马蜂窝,整个教室像是个菜市场似的嗡鸣一片,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争相发表意见提出疑问,吵得让人根本听不清都在说些什么。 “够了!这么点事情都值得你们吵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 许熠嘉正被众人吵得头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教室前面就传来一声音量颇高的嘲讽,声调和言辞都十分尖锐,整个教室顿时为之一静。 无数视线齐刷刷朝着教室前方扫了过去,就见一个身材瘦削,脸盘白皙的男生正从座位上站起望向这边,神态间颇有几分轻蔑。他身穿着统一制式,但却明显手工精细的制服,不过因为制服肩部被裁剪得挺拔宽阔,瘦削的身材反倒被衬得有些单薄晃悠。 围在许熠嘉身旁的一个男生有些不快,“现在还没开始上课,我们说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瘦削男生毫不示弱,立刻反唇相讥,“你们吵的这么大声,我们还怎么做自己的事,这教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再说了,”说到这里,他轻视地扫了一眼包括许熠嘉在内的所有聚集学生,不屑地道:“你们以为七大高校是那么容易进的吗?一群乡巴佬就别在这异想天开了。” 这瘦削男生名叫方科,是东明初中部的直升派学生,向来也只和班上其余的几个直升派学生玩在一处,和许熠嘉他们这些统考派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却不只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主动跳出来出言挑衅。 不过,他这句话一出,顿时便惹了众怒,‘哐当’几声,一群统考派学生立刻剑拔弩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气势汹汹地瞪视着他。 e班是综合特长班,班上的学生相比a班b班那些优等班就更加叛逆一些,统考派和直升派之间的□□味也一向比较浓厚。 统考派的其中一名女生冷笑一声,“你无非就是听说熠嘉他们被阿尔法联合会的人邀请,所以就嫉妒了呗,不管我们有没有机会进七大联盟高校,反正你肯定没机会!” “就是,就是,我们自己在这说话,和他有什么关系?” “嫉妒的嘴脸真是难看!” 方科顿时被气得脸孔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我会嫉妒?真是笑话,就凭他们那个哗众取宠的社团也配得到七校联盟的招揽吗,我看阿尔法联合会不过是看他们猴戏耍得有趣,给他们个机会过去歌舞助兴的吧!” 许熠嘉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莫名其妙烧到了自己头上,但方科显然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他也动了几分真怒,冷冷地道:“你既然说我们是乡巴佬,那你显然就是体面人了,既然自诩体面,却还这样随随便便出口伤人?你那所谓的体面人的教养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就是说啊,说你两句就气得跳脚,莫不是被我们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史莱克在一旁帮腔嘲讽道。 方科有些语塞,一时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他旁边另一个平素玩得好的直升派学生站了起来,打圆场道:“你们也不要过于计较他的一时失言,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想提醒一下你们,你们总不会以为被阿尔法联合会邀请了一回,就真能够得上七校联盟的门槛了吧?” 许熠嘉听了他的话不由更加皱眉,这人看似调解,实际言辞里隐含了更多挑衅,他淡淡地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劳两位操心了。” 那方科见自己也有了援手,不由有些得意地道:“就凭他们,也敢妄想七校联盟,真是不自量力。” 许熠嘉看他似乎是不依不饶了,只得叹了口气,“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社团的人上不了七大联盟高校?如果我们要是考上了呢?” 他这话其实是有一定底气的,不说小惠灵顿前不久已经通过了鸢尾花大学的面试,就只是他也收到了罗教授的特招邀请,临烟央艺便是七大之一的临烟公立综合大学的附属学院。而且史丹利和蒋覃峰学业优秀,将来未必不能通过统一联考考上七大联盟高校。 那调解的男生没有说话,只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方科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该不会是起得太早,梦还没醒,正说着梦话吧?” 七大联盟高校在整个后土星系都属于顶尖中的顶尖,不过就只在十多年前,想要入校就读,并不光只是必须要有超群拔尖的优异成绩,光是各种课外实践的学分要求,就足以扫掉大半的平民学子。 即便是到了现在,七校联盟统考派学子的入读率也依然远远低于直升派学生。而其中贡献大部分的升学名额的便是本校的阿尔法联合会,也难怪听说许熠嘉他们社团受到了阿尔法联合会的邀请,这几个直升派学生会如此失态。 日后升学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尘埃落定,许熠嘉也不好提前透露过多信息,只是平静地道:“你们既然这么肯定我们上不了七校联盟,那不然我们就打个赌好了,如果我们社团最终有人考上了七大联盟高校的话,你们就对这些被你们辱骂的同学当众道歉,怎么样,敢赌吗?” 方科正要说话,他旁边的男生拉了他一把,“谁不知道你们社团的亚当·惠灵顿是理事长的儿子,他的家族手眼通天,最后会不会使用些不正规手段谁又知道?” 许熠嘉被他那些绵里藏针的言辞弄得十分不快,冷冷道:“亚当如果能入读七大联盟高校自然也会是堂堂正正的方式,不要用你那狭隘的心胸随意揣度别人。”说完警告的话,他接着道:“你要实在心虚,那亚当就除外好了,除了亚当之外我们社团如果有人考上了七大联盟高校,你们就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们道歉!” “那你们要是没有做到呢?”那男生道。 “同样的,我也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你们道歉!”许熠嘉冷声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科立刻高声回答。 第 95 章 “抱歉啊,都是我嘴快,给你添麻烦了!”临近上课,史莱克扭着身靠在许熠嘉的桌子前小声道歉。 “别放在心上,”许熠嘉淡淡一笑,“这件事既然你都知道了,他们只怕也早就清楚,耿耿于怀这么久,即便不是现在,之后也会找机会发难的。” “那你怎么这么草率,跟他们赌这么大,”史莱克还是有些忧心忡忡,七大高校那里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万一要是输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公开道歉,也太丢脸了。” “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许熠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赶紧坐正了,老师估计快来了。” 史莱克无奈点点头正想坐回去,“哎,等等,”他突然灵光一现,猛地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许熠嘉,“你们该不会是真的已经拿到特招名额了吧?” 一直都有传言说,本届青艺赛的最终冠军队伍有可能得到三大艺术院校的特招名额,而其中的鸢尾花音乐学院和临烟央艺都属于七大联盟高校,虽然现在最后一期青艺赛还未播出,但凭借golden crow现下的成绩拿下冠军宝座完全有可能啊! 一想到这里,史莱克兴奋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对不对,我猜的对不对?” 但许熠嘉却神秘一笑,只简短答了两个字,“保密!” 然后他就无视史莱克抓心挠肝的满脸好奇,径自专心地进行课前准备了。 许熠嘉背着沉甸甸的背包走出电梯,站在社团熟悉的厚重木门前,熟练地按下开门密码,通过生物识别,大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轻轻向两边敞开。 走进去以后,许熠嘉先是将肩上沉重的背包搁在置物架上,然后绕到沙发前放松地瘫坐下来,他后仰着靠向柔软的沙发椅背,舒适地伸展着四肢,目光却慢慢地流连在四周熟悉的社团教室的设施上。 从头顶造型繁复总被卡洛琳抱怨品味低俗的水晶吊灯,再到舞台一侧放满了各类乐器的置物架,墙上挂着的小惠灵顿的宝贝吉他,甚至是墙边一丛丛普普通通的装饰绿植,以及胡乱摆放的一桌一椅,全都被他仔细地一一收录在了眼底心底。 这里是他和伙伴们一起,一点一滴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寄予了深刻理想的地方,无论将来去到哪里,他都不会忘记这个让他的梦想起始的地方。 正当他一个人斜倚在沙发上出神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有人轻轻推门而入,见社团已经有人先来一步,对方便朝着许熠嘉方向走了过来。 许熠嘉懒得起身,在沙发上用力仰着脑袋看过去,发现来的是史丹利,便朝他笑了笑。 史丹利走到许熠嘉的对面坐下,淡淡道:“一个人在这里发呆?这可不像你啊。” 许熠嘉坐直身体,流连在社团教室四周的视线却没有收回,“我昨天的时候已经联系了罗教授见面……”讲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告诉教授,我已经决定接受邀请,和他一起去临烟市。” 史丹利神色微讶地看向他,“你改变主意了?” “嗯,”许熠嘉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郁但却十分坚定,“是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了,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不足。”即便拥有比别人多一世的见识,但如果一直无法踏踏实实地理解和融入这个全新的世界,那么他的所有创作都只会永远游离在这个世界以外,无法真正地触及人心。 许熠嘉目光凝定在舞台的那方寸地面上,“我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地让自己成长起来。”说这里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所以这几天我就会向学校提出休学申请,今天过来社团也是想提前和大家通知一声。” 史丹利闻言皱起了眉,“这么急?” “嗯,”许熠嘉笑了笑,“罗教授说,他在临烟央艺下学年的课程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之后一段时间会比较忙,所以希望我能尽快过去,他好提前替我安排一下。” 史丹利轻轻吐了口气,许久才道:“也好,尽快定下来对你将来在那边的生活也会比较方便。” “嗯。”许熠嘉轻轻应了一声。 这句话音落下,两人顿时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还是许熠嘉轻笑了一声,打破了静默,“干嘛突然严肃起来,就像你说的,我虽然去了临烟市,但也不代表就要离开社团啊,事实上我对社团以后的发展还有很多构想要和你好好商量一下呢。” 史丹利知道他是故作轻松,想要安慰自己,但也还是配合的回应,“什么构想?” “是这样的,我打算构建一个社团专属的公众平台,”但许熠嘉开始讲述时,却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然后定期在平台上发布我们社团的一些作品,或是分享我们社团的一些动态,偶尔还可以上传一些乐队练习影像之类的视频,我相信应该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史丹利闻言微愣,他没想到许熠嘉的想法听起来颇有章程,似乎不是突然一时兴起的念头,倒像是思考了很久的样子,他升起了几分兴趣,“具体说说看。” 许熠嘉笑笑,给他具体讲了一下自己的一些简单构思,简单来说,他就是希望能建立一个独属于他们社团所有的类似地球上的blog,facebook那样的个人主页网站,然后定期在上面分享golden crow的实时动态,并发表社团成员们的个人作品。 “趁我们乐队现在的人气还旺,这个社团网站建立起来以后,不愁没有点击,而只要浏览热度有了,我们认真地维护,将来社团的作品也不用再发愁展示的渠道。”许熠嘉认真地分析着社团网站的前景。 而听到这里,史丹利眼睛越来越亮,他立刻接口道:“而一旦网站形成规模,我们就可以凭借这个平台收取访问费用,联系广告商,还能将一些热门的作品卖出版权。”说到这,他猛然站起来,开始在社团里来回地踱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然后这样一来,我们的社团就将不再仅仅局限于一个学校组织了,而是有机会转变成为一个足以盈利的商业平台,发展壮大将是易如反掌。” 看着史丹利越说越兴奋,甚至已经开始尽情地畅想宏伟的未来蓝图,许熠嘉不由有些失笑。 每回都是这样,只要自己根据地球时的一些见闻稍微提出一点超前的建议,史丹利就能立刻举一反三,迅速地把它变成一个能在这个世界里行之有效的施行计划,并完美地扩展执行。 “你这个想法真的不错,”史丹利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坐下道:“一会等成员们都到齐了,我们就把这个方案好好地商量一下。” “嗯,好。”许熠嘉自然没有异议,笑着点头答应。 “对了,还有一件事,”史丹利平复下有了新决策新方向后迫不及待的心情,这才想起今天过来的另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和你详细说一下。”说着,他的神情变得凝重了几分。 “什么事啊?”看他神情变得严肃,许熠嘉也提起了几分专注。 “这两天我和蒋覃峰,还有亚当他们一直在追查那个叫苔丝的女人?你知道的吧。”史丹利沉声道,“今天早上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是,是这件事吗?”许熠嘉神色有些发窘,他这些天其实一直有些回避这件事情,自己被一个女孩子给药倒,还被拍下了一些不雅的照片,虽说他是个男人,那些照片内容也算不得很超底线,但总归还是让他觉得极为难堪,也很不舒服。此时此刻的他极度能够理解前世那些被偷拍了不雅照的女孩们崩溃的心情,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难受,可想而知那些女孩们的心情。 史丹利没去理他的窘迫难堪,径自说道:“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个女人的具体身份,亚当也安排人找到了她。” “结果怎么样?”再怎么不想面对,这种切身相关的事情,许熠嘉还是勉强镇定了心神确认道。 史丹利却狠狠地皱起眉,像是有些难解地道:“我们找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发现她被送进了一家精神病疗养院。” “什么……”这个反转实在有些出人预料,以至于许熠嘉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怎么会,才这么两天……” 一个前几天还神思清明,甚至能想出周密计划来实施犯罪的人,不到两天的时间竟然就被诊断出精神疾病,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急转直下的情节,只怕就连悬疑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但事情的后续发展还没到此结束,史丹利接着道:“更奇怪的是,后来蒋覃峰继续追踪那个女人的私人账号,最后终于打开了她私人终端上的储存空间时,却发现里面的内容已经被全部清空了,甚至连正常该有的内容也消失了,我们什么也没能从中找到。” 许熠嘉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史丹利摊摊手,“她的储存空间里一干二净,崭新得就好像一个刚出厂的新产品。蒋覃峰说应该是有专业人士对她的硬盘进行了彻底的格式化,即便是他也根本恢复不了。” 听到这里,许熠嘉只觉得脑袋更晕了,这件事的发展为什么突然变得悬疑起来了,他有些懵圈地问道:“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呢?” “不清楚,”史丹利摇了摇头,“做这些事的人的手法很利落,没留下任何线索,这女人如何进的精神病院,什么人清除了她手上的信息资料,没有半点可供追寻的痕迹。” 许熠嘉揉着眉心,这件事连史丹利都想不通,那他就更加歇菜了,他求助地问史丹利,“那这样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找不到做这件事的人,会有什么隐患吗?” 史丹利闻言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瞬,但还是开解他道:“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对方既然选择了彻底地封口处理,应该是没什么恶意,而且,只要过了这段时期,即便那些照片被曝光出来,影响也不大了。” “最好还是不要曝出来。”许熠嘉有些头痛的咕哝着。 “算了,你也别多想了,这件事不管过程怎样,总之最后的结果算是解决掉了,我们也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史丹利难得一见地耐心安慰他,但他暗藏在心中思绪却有些复杂。 这整件事进行到现在,光看手段和动机,背后指使最有可能的对象,史丹利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猜测,只是他看看茫然不解的许熠嘉,最终却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第 96 章 等社团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后,社团教室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吵吵嚷嚷。 几个小社员们叽叽喳喳地围在社长身边嘘寒问暖,那天庆功宴上的事情,老社员们有志一同地对他们几个瞒了下来,所以四个一年级成员都只以为社长那天是突然身体不适,所以才决定临时离开。 许熠嘉笑着安抚他们,“我没事,早就已经恢复了,放心吧。” “身体是好了,但你也要吸取教训才好,以后日常出入给我注意点!”小惠灵顿看他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有些不爽,忍不住教训道。那个叫苔丝的女人看样子都不知跟踪了他多久,居然一点也没留意到,神经也真是太粗了。 “是啊,熠嘉你以后真的要改改这个毛病了,日常琐事太漫不经心了。”卡洛琳这次难得的站在了小惠灵顿一边,皱着眉在一旁帮腔。 许熠嘉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错,不由苦笑着乖乖听训,也不敢反驳。 几个一年级的只以为是在说他不注意身体,不以为怪,反倒纷纷安慰和维护他。 “社长以后多注意身体就好了。” “是呀,青艺赛也结束了,估计不会像先前那么忙了。” 挥挥手打断几个一年级的你一言我一语,卡洛琳突然对许熠嘉道,“对了,我听说你跟你们班一个直升派的白痴打赌了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的?”许熠嘉惊诧,早上才发生的事情,卡洛琳得到消息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哼,”卡洛琳哼笑一声,“你未免太小看我们乐队现在在校园里的人气了。”现在他们社团但凡有一点什么风吹草动,顷刻间就能在校园里上下传遍。 不过她现下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和那白痴打赌,是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接受罗教授的邀请了。”说到这里,卡洛琳的眼神中明显地流露出了一丝忐忑。 许熠嘉没想到卡洛琳这么敏锐,一下就想明白了重点,他抿了抿唇,知道这件事迟早要和伙伴们说的,于是便也没有否认,点了下头。 卡洛琳的神情一下就变得满是不舍,“那就是说,你马上就要走了,是吗?” “社长要走?去哪里?”一旁竖着耳朵的古口京子立刻追问道。 戴里克他们好奇目光也纷纷投了过来,许熠嘉正要作答,却听史丹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了,都别围在那里了,赶紧过来坐下。”史丹利站在里间会议室门口冷着脸喊道。 年长的几个社员还好,几个一年级的一贯最敬畏史丹利,闻言也不敢再纠缠追问,吐了吐舌头,连忙乖乖地排着队走进会议室。 等所有人都在会议室里坐定,史丹利没有多说废话,直指要紧地把和许熠嘉商定的有关社团后续发展规划详细讲述了一遍。 经过这段时间参加青艺赛的经验,社员们的眼光和野心也都有了长足的长进,一听到这个计划全都有些眼睛发亮。大家都不傻,全都能看出这个发展方案对他们的未来,甚至是以后的整个人生轨迹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平台一旦架设成功,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凭借golden crow的影响力,尽情地展示自己。 所有人纷纷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看法,讨论得非常热烈,而且几乎是在一面倒地表示赞成。 “既然大家都很赞同,那就先让蒋覃峰和京子开始着手搭建平台试试,”史丹利宣布,“等到青艺赛的最后一期播映结束,我们就可以开始进行平台的推广,而公众平台一旦建立起来,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将会非常多,要招揽更多人手,要积累更多作品,每个人都需要尽可能地努力行动起来。” “临烟市的天气比我们这要冷得多,厚的衣服应该还多准备几件才行。”白心悦一边在摊开的大号的行李箱前整理着衣物,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还有一些日常换洗的贴身衣服,袜子,鞋子都要多带一点,对了,吃的东西是不是也要带上一些,临烟那边不沿海,饮食习惯怕是和我们这边不一样,我顺便再给你买一点罐头蘸酱之类的带上吧……”想到这里,白心悦又停下手里的忙活,立刻打开终端准备下单。 “不用了,小姨。”许熠嘉连忙按住她的手臂阻止,“吃的东西不用带,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启明星市这边的东西临烟都有得卖,厚的衣服我也有很多,已经买了好多件,换洗的全都够,真的不用再买什么了。” “可是,临烟市那么远,万一有什么需要的没有,不是很不方便?”白心悦还是忧心忡忡,从许熠嘉提出想要去临烟求学的决定后,她这段时间就一直处在焦虑当中。 “放心吧,小姨,从临烟到启明星市也不过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保证,每次放假我都会回家看你们,缺少什么我也会说的,你就别太操心了。”许熠嘉轻轻拥住白心悦的肩膀,把她按到沙发上坐好,又回去将原本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重新合上。 “是啊,你也别太过操心,熠嘉也到了该出去历练闯荡的年纪,你这么不肯放手,他还怎么安心出门,怎么能得到成长?”姨父蒂莫西在一旁一边劝着白心悦,一边在网上查询着什么信息,然后对许熠嘉道:“我查询了一下临烟央艺的地理位置,好像是在临烟市的市郊啊,距离市中心太远了,我看车子你得带过去才行,不然要出个门采购什么的会不方便。” “不用了姨父,”许熠嘉闻言不由哭笑不得,姨父还念叨小姨太过操心,他自己比起小姨也不遑多让,“临烟距离太远,运送车子费用就太高了,而且我还没有找好住处,环境也不熟悉,暂时只带上必需品就够了。” 蒂莫西闻言有些失望,他年轻时其实一直都有个骑士梦,但因为那段时期生活动荡,他年纪轻轻就需要主持家业,这个梦想才不得不被迫放弃。一直等到孩子们渐渐长大,他才兴致勃勃地给许熠嘉买了一辆自己年轻时梦寐以求的重型机车,就是希望能在下一代身上延续自己的梦想。 “那好吧,等你在那边安定下来,我再找人安排把你惯用的东西都送过去。”梦想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外甥一个人要走那么远,该做的安排也一个不能疏漏,蒂莫西又接着道:“我给你的联系方式要拿好了,那是我在临烟市的好友,到时有什么事也可以请对方帮忙关照一下。” “放心吧,姨父,等安顿好了,我会去上门拜访的。”这些都是长辈的关怀,许熠嘉全都一一应下。 “唉……你要离开家的事情,亚摩斯他们几个还不知道,等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伤心闹腾。”白心悦坐在一旁长吁短叹。 许熠嘉闻言也有些不舍,三个弟妹乖巧懂事,平日对他这个哥哥都很依恋,现在遽然就要离开,他心中也是万般牵挂。 见许熠嘉也变得有些情绪低落,白心悦不禁有些责怪自己说错话,连忙拥住许熠嘉道:“你别担心家里,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轻轻靠在小姨怀里,许熠嘉沉默了一阵,才强忍着不舍道:“知道了小姨,去了临烟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沉下心来努力提高自己,完成自己的梦想,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下定这个决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时间过得飞快,不到一周的时间,许熠嘉已经办好了社团的各种交接以及学校的休学手续,有了罗教授的背书,学校的各种程序安排得飞快,许熠嘉很快便整理安排好了一切,在众人的一片不舍中准备远行。 在繁忙的列车空港里,许熠嘉带着行装和来送行的人一一辞别。 他和卡洛琳,小惠灵顿,还有蒋覃峰他们拥抱着,互道珍重。 看着卡洛琳满是不舍的面孔,笑着安慰她,“我不过是要换个地方学习,并不是要退出社团,等社团有新作品要安排的时候,我还要回来和大家见面的,别难过了。” 卡洛琳勉强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以后一定要常常在线上见面啊。” “放心吧。”许熠嘉笑着答应,又和小惠灵顿,蒋覃峰互相拍着肩膀道别。 他最后转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史丹利,展露出一个微笑,“我这就要离开了,亚当也马上毕业,社团就要辛苦你了。” 史丹利点了点头,“家里这些事放心交给我,你努力提高自己,你的成就越高,我们社团的凝聚力就能越强,我们的理想也就更容易实现,所以你的压力才是最大的,一定要加油!” “嗯,我会的。”许熠嘉露出笑容郑重地承诺。 白心悦和蒂莫西两人看着和朋友们道别结束后向他们走来的许熠嘉,心中都是千般滋味。他们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一个还不够胸口高的孩童成长到现在这样优秀成熟的模样,直到现在即将离开他们展翅飞翔,心中既是骄傲欣慰又是难分难舍。 白心悦抚着许熠嘉的面颊,轻轻地道:“你能被罗教授那样了不起的音乐家看中,收作学生,真的让我们俩喜出望外,你成长得这么优秀,我也算是没有辜负你外公外婆,还有你爸妈的期望,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论走到哪里,不管有没有取得什么成就,都不要忘了家里永远都有人会等着你回来。” 听到这样一番话,看着眼前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自己视若己出的白心悦夫妇,许熠嘉只觉得眼眶再也控制不住地泛上一股热意,他握住白心悦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用力地点头,眼中的热流化作了眼泪滴落下来。 第 97 章 当通讯拨过去的时候,安东尼其实做好了会被挂断的准备,所以当通讯那头即刻被人接起的时候他略有几分惊讶。 不过既然已经接通了,他也无甚犹豫的,直截了当地问道:“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嗯,”对面那人也未推脱,干脆地应了下来,“那就一会下课之后吧,在我们的社团教室。” 安东尼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不过这倒是正和他意,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等到安东尼终于第一次迈进这个并不如何宽敞的空间时,心情倒是有几分复杂。 一直都想来看看,没想到却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踏进这个门来。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谁能想到就是这间并不奢华的斗室空间里,会孕育出在之后几十年中统御了整个后土星系的超级文娱平台呢?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室内陈设,像是想要从中找出一些特别之处,然而无论他怎么看,这间足可一览无余的社团教室也实在是乏善可陈,根本无甚出奇。 走在前面领路的人,略有些随意地招呼道:“坐吧,想喝点什么?不过我们这里只有汽水和一些喝剩的橙汁,恐怕会招待不周。” “没关系,水也可以。”安东尼也并未和他客套,自觉地落座在了室内唯一的待客沙发上。 史丹利点点头,从冷藏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然后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没见社团里其他人?”安东尼以闲聊的口吻开启话题。 “今天一年级有期末测验,所以社团活动暂停一天。”史丹利对这个话题简略回答,倒是很快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刚刚你说尼尔斯也要过来?” “嗯,正好有点事想借贵地和他聊聊,不知道是否方便?”安东尼微笑点头。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也是社团的成员。”史丹利平淡地道。 安东尼微微一笑,“不知道你今天约我,又是因为什么事呢?” 史丹利也没有拐弯抹角,他一挥手打开了终端光屏,调出一个页面递到了安东尼的面前,“你可以先看一看。” 安东尼有些好奇的接过来,只是,才刚刚看清了文件上的标题,他便立即为之一愣,就见那文档的标题清楚写着-“公众平台‘三足金乌’构建方案”。 安东尼心中巨浪翻起,但脸上却未露出分毫,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看去。 这则策划的文案写得十分尽善尽美,策划内容也令人拍案叫绝。它非常明晰地阐述了关于平台的初期建立,后期维护,以及目标群体,盈利方式等等所有应该要囊括到的方方面面,甚至连建立过程中有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风险也全都考虑到了,并将应对方式也都一一罗列。 这样一份策划,如果是出自安东尼手下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大为嘉奖。只可惜眼前这一个,却是他一直都找不到方法可以收服的人。 “非常优秀的计划,可行性很高。”安东尼十分诚恳地称赞,“如果真能办成,贵社以后的发展只怕不可估量。” “谢谢,”史丹利面对盛赞并不居功,坦率地道:“方案是熠嘉提出的,我只是进行了完善,社员们也提出了很多意见。” 安东尼眼神微动,不过依旧笑容不变,“只是,不知你今天给我看这个的用意是……?” 史丹利双手交握,目光在他面上快速巡视了一番,“今天约你商谈的目的,是想要了解一下以这个方案,你是否有投资的意愿?” 安东尼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稍微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表情,“你是说,希望我对你们的这个方案进行注资?” “是的。”史丹利肯定地点头。 安东尼轻轻滑动着面前的光屏页面,语调放缓,“能够投资这样优秀的策划,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但他随即意有所指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只是这是你的个人想法,还是所有社团成员共同的意见呢?” 他的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多余,史丹利既然有心相邀,自然也应该是和社团成员有过商议,所以对话的两人都心知肚明他这句问话的真正含义。 史丹利从容地道:“找你引资这件事我和熠嘉说过,他并未反对,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是吗?”安东尼神情未变,看不出是个什么想法。 “或许你不太清楚熠嘉的为人,但他不是个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影响别人的性格,这个决定对社团有利,所以他不会反对。”史丹利说这句话时语气算不得客气。 安东尼对他的态度不以为忤,点了点头,“那么我能再多问一句吗,为什么是我?”他仔细地看着史丹利,想要研判他的真实想法,“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找到其他的引资对象才对。” “没什么原因,你是那个最合适的,就这么简单。”史丹利放松身体,靠向沙发椅背,“从你一力推动青艺赛的举行以及拜尔斯公司的经营策略可以看出,你是个对文娱产业有了解并且有兴趣的经营者,我们这个方案的价值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出的。” 有了青艺赛上的合作,可以判断出双方在想要推进文娱发展方面的利益相当一致,是可以共赢的合作伙伴,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点心照不宣的事情也就无需多言了。 “不是还有小惠灵顿先生。”安东尼指出。 史丹利摇了摇头,“惠灵顿家族无心插手教育以外的领域,而亚当本人是社团的主力成员,为人却又不擅经济,由他私人注资的话,只会让社团权责不明,不利于日后的发展。” 安东尼点了点头,“很清醒的想法。”无论再怎么好的交情,也不适宜掺杂过多的利益纠葛。 “那么,不知你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史丹利提问。 “没有了,我会让我的团队评估一下适合的投资方案,然后尽快和你联系。”安东尼笑着站起身向史丹利伸出了手,虽然双方都有合作的意向,但后续的合同细则却不是此刻就能简单敲定的,“希望我们日后能够合作愉快!” 当尼尔斯走进社团教室的时候,利益相关的商谈已经告一段落,安东尼正在社团内饶有兴致地参观各类陈设以及专业设施,史丹利则在一旁耐心作陪。既然有了合作的意向,向掏钱的金主提供令人满意的服务也是理所应当的。 看见尼尔斯进来,史丹利打了个招呼,起身准备避开给他们留出空间。 尼尔斯却连忙阻拦道:“学长,你不用离开,我们要说的事情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史丹利迟疑了一瞬,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安东尼,安东尼耸了耸肩,无甚异议。 史丹利见双方都没有意见,便也顺理成章地坐回了沙发,本就是自己的地盘,他也并不想为了外人腾空间。 尼尔斯看向安东尼,十分直截了当,“我已经和妮莎都说清楚了,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升学的事情,那就不用劝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安东尼看了神色坚定的尼尔斯一眼,微微一哂,“我并没有劝你改变主意的意思。” 不等尼尔斯有所反应,安东尼的神情突然一变,看着十分冷肃,“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脱离家族的庇护,那么我想给你一个忠告,”他的目光中尽是冰冷的审视,“只要你踏出这一步,今后无论你的人生再怎么艰难困苦,流血流泪,你都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只能咬紧牙关走下去,没有人可以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在尼尔斯的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安东尼露出这样严肃的神情,就仿佛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仿佛身居高位多年,可以一言以决生死的上位者。 这让他不由怔愣一会,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毫不退缩地道:“当然,这件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安东尼看了他一会,慢慢地收回了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点了下头,“我在西尼克斯有些人脉,回头让西利欧交给你。” 看尼尔斯一副还想要拒绝的样子,安东尼挥挥手,“如果真的想得到别人的认同,就别说些不需要别人帮助之类幼稚的话,军校不是其他地方,如果真的孤立无援,恐怕你想顺利毕业都难。” 这话倒是正好点在尼尔斯的死穴上,让他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于是只得深吸了口气,乖乖地道:“我知道了。” 尼尔斯急切地想要结束和安东尼的交谈,立刻转向一旁一直沉默着处理自己事情的史丹利,“学长,熠嘉哥说给我留了一些东西,让我过来社团取。” 史丹利点了下头站起身,“他是有交代过。” 领着尼尔斯走到高大的置物柜前,史丹利从底层拖出一个有些沉重的木箱,将之打开,“熠嘉前段日子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看哪些是你要的。”他把木箱放到了地板中间,“别翻乱了,里面还有很多他留给社团其他人的东西。” “好的。”尼尔斯乖巧点头,蹲下身小心地打开箱子翻看。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除了许多手写的心得记录本,还有许熠嘉在青艺赛舞台上用过的一些乐器和饰品,甚至还有大赛的冠军纪念奖杯,歌迷礼物之类的东西。尼尔斯担心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便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都拿了出来,放置在一旁。 站在一旁和史丹利闲谈的安东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然后有一瞬间,他的目光突然就变得凝滞起来。 安东尼的异样表现得太过明显,在他而言实在难得,史丹利不由有些诧异地也回望过去,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史丹利疑惑地问道。 安东尼摇了摇头,但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挪开,就仿佛是被牢牢地禁锢在了某一个地方,最后,他甚至没有再做任何的掩饰,十分失态地朝着被尼尔斯摆放出来那堆东西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地上那堆物品中捧起那个篡夺走了他全部心神的东西,看着这东西的眼神,就仿佛这是一枚定时-炸-弹。 然而,那却不过只是一幅用原木画框装裱起来的水彩小画,尺寸并不大,加上外框在内也仅仅只有二三十厘米见方。 但是这幅画作的内容,细节,甚至是画框的纹路却都令安东尼无比地熟稔。 画作的内容是一片绿树浓荫掩映的枝杈之间,金色的光斑仿佛在随风跳跃,一双蓝色的竖瞳从枝叶中探出,正好奇地注视着画外世界。这画作上轻盈明亮的笔触每一个走向,茂密枝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叶片的每一个纹路,以及那双懵懂又犹带野性的竖瞳,安东尼哪怕是闭上眼,也能够在脑海中轻易地将他们一一勾勒出来。 因为在上一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地触摸并且鉴赏过这幅画。 这幅画在上一世原本就曾属于他。 第 98 章 这幅曾经就摆在他卧房的床头的画作,安东尼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某一天它还会再次回到自己面前,但他却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更从未想到过,这幅画现在竟会在许熠嘉的手中。 许久,安东尼原本有些凝滞的目光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一些荒诞无比的念头无论如何也在按捺不住。他猛地翻过画框,在史丹利和尼尔斯惊讶的目光中,粗鲁的一把将之拆开,手指甚至带上了难以察觉的微颤。 史丹利和尼尔斯相互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安东尼的行为实在有些异常,这种的失态与他永远泰然自若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让在场唯一见证的两人惊诧莫名。 然而此刻的安东尼却完全无暇顾及他们的想法,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拆出的小画的裱纸背面,那个熟悉的签名给牢牢禁锢,只见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华文,宋长辉。 他抓着画纸,死死地盯着这个名字。 这个自己寻找多时,却始终都毫无头绪的名字的主人。 永远都冷静清醒的头脑此刻是一片纷乱,无数的疑问争相浮上心头:这幅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许熠嘉留下的箱子中?许熠嘉认识宋长辉?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安东尼眉头紧锁,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屋内剩余两人,“这幅画的作者是谁?”从他突然变得失态以后,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语气很冲,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强烈气势,完全不似他往日彬彬有礼的模样。 史丹利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即作答。 但尼尔斯却并未多想,坦诚地道:“当然是熠嘉啊,这里的画作都是他的作品。”说着他抬手在地上摊开的众多物品中指了指,“熠嘉的养母是个十分出色水彩画家,熠嘉从小跟随他养母学习,这些年一刻也没有懈怠过,这些全都是他的习作,很美是不是?我之前拜托他送我一些,这些都是他拿过来让我们挑选的。”说着,尼尔斯从自己手边的画筒里取出几幅保存在里面的作品,全都是些极为精美的水彩小品,有风景,有建筑,也有人物,看得出作画者极有灵性,每一幅作品都十分传神,栩栩如生。 尼尔斯看起来十分欣赏,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完全没有留意到安东尼此刻风雨欲来的神情,他的双目就犹如一汪冰雪融成的深潭,既深不见底又冰冷刺骨。 安东尼看着眼前这一幅幅作品,每幅作品的笔触风格都十分一致,很明显可以看出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然而事实上,即便根本不通过观察画技笔法来作判断,安东尼也非常清楚这几幅作品全都是由同一个作者所绘,因为它们全都将会在十八年后的一次大型拍卖活动上,以惊天高价拍出,以至轰动世人。 而这个活动便是画作作者逝世一周年的悼念仪式。 “所以,宋长辉这个名字……是化名?”安东尼轻轻摩挲着画作背面的签名。 “是曾用名,”史丹利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安东尼的神情,但此时对方似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脸上再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得收回目光,淡淡地解释,“熠嘉以前的养父母给他取名长辉,宋是他养母的姓氏。不过熠嘉被收养之后,他和养父母一家人四处躲避战乱,一直也未来得及做户籍登记,所以就很少有人知道。” “……这样吗?”安东尼感觉胸口像是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空洞,不断吸收着自己的所有情绪,他此时就仿佛被劈作了两半,一半依循着惯性应对着外界的种种,另一半则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茫然地停留在原地无所适从。 他将拆开的画作重新一点点仔细拼装回了原样,手指轻轻拂过浅棕色的木质外框,小心地将它重新放回到木箱当中。然后他直起身,就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地和史丹利礼貌寒暄,结束了交谈,然后又向两人提出告辞,在史丹利送行中没露出半点异常地离开了社团教室。 之后被西利欧驾车送回家的一路上,以及回到家中交代下属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安东尼都显得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与往日有什么异常,就似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能从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窥见他内心的情绪。 年轻的面庞露出了灿烂明朗的笑容,让所有见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受到他的感染,忍不住也跟随他会心一笑。 然后那个黑发白衣,满身明媚的少年,突然便站在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高台之上,轻轻地跳跃着,猛然之间身影就突然在高台之上消失。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失速,漆黑一片的大地之上,单薄的躯体下浸染出了一滩不断向外扩散的刺目的血泊。 看着那个被鲜血浸染成血红的白衣,支离破碎的面庞,有一瞬间安东尼只觉得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化作了冰水,冻得他手足僵硬,周遭的一切都在不停远去,变得模糊,只剩下那触目惊心的血红,是他这一生之中见过的最深的恐怖景象。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宽敞空旷的房间里,卧房中央的一张大床上,一个身影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安东尼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心神似乎还未从刚刚的噩梦中苏缓过来,他心如擂鼓,额上还在不断地沁出冷汗。 坐在床上深呼吸了几次,安东尼一把掀开了被褥,赤足踩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传遍整个身体,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站起身一路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 此时窗外的夜色并不宁静,漆黑的天幕下庭院中的树木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突如其来的一道刺目闪电划破了天际,惨白的电光透过落地长窗,一瞬间照亮了安东尼此刻冷寂的神情。 ‘下雨了?’安东尼心中闪过有些恍惚的念头。 果然,顷刻之间,如同倾泻一般的雨水,哗啦啦地从天空落下,整个庭院被雨幕遮挡得密不透风,再也看不清什么。 安东尼终于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向慢慢摊开的手掌心,那里传来一阵阵刺痒般的疼痛,就在刚刚的梦中他紧紧握住拳头时,掌心已被指甲划破,泛出了淡淡的血丝。 在白天时尽力被压下的思绪,在夜深人静的此刻不断地在心间翻涌,再不容忽视。 曾经那个女人也是跳楼死的,就在他还真实年幼的时候。 他原以为这些事情自己早就忘了,可就在今天得知了一个让他无比荒唐的事实后,他却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回想起一些早就被他弃若敝履的陈年往事。 宋长辉,是后土星系23世纪最伟大的作曲家和戏剧家,也是丹霞星文艺史上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丹霞星文艺复兴最重要的发起人。他完善了现代音乐体裁基础的建立,所以也被人们誉为现代音乐的开创者和奠基人。 在他死后的十余年里,他所流传下来的200余经典乐曲和音乐剧作品,被无数次的搬上各大媒体平台,被无数人争相传唱。 与此同时,宋长辉是一个坚定的生民党人,他的一生都在致力于改善民生,提高无产业者的社会地位。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反战,反霸权题材,鼓励底层民众追求民主,开化民智。也因为他的作品体现了自由平等的人文主义精神,唤醒了无数民众向往自由平等的精神追求,所以他和他一手创立的‘三足金乌’也被人们称之为‘后土星系的亘古长辉’,受到无数无产阶级的尊重以及爱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无数光环加身的伟大艺术家,他的私人生活却留下了无数的谜团。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也无人知晓他出生何地,年岁几何,甚至因为他本人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所以流传出的个人影像也寥寥无几。所有他的拥趸们仅能知道的就是,他在年幼时便因为战争失去了双亲,并且在其后的人生里终生未婚,始终孑然一身。 而当他如同彗星一般横空出世,在留下了无数传奇的短短十三年之后,就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传出了他因不明原因坠楼身亡的消息,让无数为他而倾倒的拥护者们悲痛欲绝。 由于死因成谜,所以在他死后不久,人们纷纷猜测他是因为公开宣传民主思想得罪了高层权贵,所以受到了政治加害等等的阴谋论甚嚣尘上,无数出身底层的普通民众为他走上街头,高举他的名牌,传唱他的作品,举行盛大的□□悼念活动,甚至一些激进者还试图冲击执-法-机关,抗击保守党政府,要求公开调查他的死亡真相。 尤其是宋长辉在死前完成的最后一部作品《百年长夜》大型音乐剧上映之后,局面更是进展得一发不可收拾。这部《百年长夜》悲壮炽烈的情感表达方式描绘揭露了整个后土星平民在氏族阶级统治下的悲惨痛苦的生活境遇,引发了丹霞星无数普通民众的观看狂潮,也引发了无数民众对后土星平民的同情,以及对无休无止的战争的强烈反感。 作品上映的当年,后土星和丹霞星就爆发了无数场反战民主的示-威-游-行活动,不计其数的平民百姓涌上街头反对氏族阶级的□□,抗击保守党派的独断专行。 使得以勃利党为首的诸多保守党派威信力大受打击,不得不在政经等各个领域收缩触角,并最终在益民党,生民党等新兴党派的联合狙击下,让出了第一党派的宝座,再不复当年的辉煌。 可以说,宋长辉凭借一己之力开启了整个星系底层民众对于追求民主自由,抗击□□的政治行动,无数往日如同羊群一般温顺的民众被激怒,成为了山呼海啸般冲击着执政政权的暴民。 也在这一刻,使得无产阶级第一次展露出了他们巨大的政治力量。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直到安东尼因故重生的那一天为止,宋长辉真正的死因都始终未能有一个盖棺定论的结果。 宋长辉的死,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未解之谜,也使得他的整段传奇人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 99 章 宋长辉作为后土星系23世纪最最杰出的艺术家,引领了之后数十年的文化界甚至于政经界的思潮风向。 重生以来,安东尼一直费尽心机,就是希望能在这个人踏上他的传奇之路之前将他找出来,并且收入麾下。他坚信只要拥有了这个人的助力,建立起庞大文娱王国的规划便会如虎添翼,自己对于未来的种种设想会比预计中更顺利更圆满地完成,到那时,他便能脱离家族的桎梏,成全自己的野心。 然而这个追寻多时的人,却是许熠嘉。 这个突然揭露的事实简直荒唐得如同一场可笑的讽刺喜剧,然而安东尼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根本不想承认,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起,他就令他升起了某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许熠嘉那个永远都朝向正确方向的视线,毫无用处的柔软善心,全都和他那个天真软弱的母亲一模一样。 他是如此厌恶他们身上的软弱,憎恨他们会被那些易碎的情感拖累,根本无法在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生存,到最终只能将他一个人丢下。他从头至尾,发自心底里绝不会承认他对许熠嘉产生过感情,因为他根本不能想象有一天要与这样一个人一起同行。 然而这一切怨怼蔑视在事实真相被揭露的这一刻都变得如此讽刺,那一直追求的强大力量原来根本就一直摆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始终视而不见。这一刻,安东尼几乎想要因为这荒唐可笑的现实而大笑出声。 真是可笑至极,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正视源于骨髓里的那份难以释怀的怨恨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它让自己看不清前路,辨别不出真相,在无知无觉中变得愚蠢而自大。 一直蒙蔽自己双眼的并不是什么疏忽,而是偏见。 后半夜安东尼一直没有再次睡下,他在卧室的窗前一直站到了风雨渐息,天际泛起微光。 在夜里激荡翻涌的情绪逐渐褪去,理智重新回来,安东尼开始陷入了深思。 现在唯一还让他感觉费解的事情是,宋长辉前世虽然极少露面,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像流出的,可他的样子和现在的许熠嘉根本就是完全判若两人,而这也正是一开始误导了安东尼,让他完全没有多想的原因之一。 他仔细回想着前世有限的几次见过的宋长辉的印象。苍白憔悴,形销骨立,半张面颊被遮掩在乱糟糟的胡须之下,明明年纪似乎并不算大,但却身形佝偻,风霜满面。虽说影像是十多年后的模样,但那苍老衰败的样子,和现在这个意气风发,俊美无俦的许熠嘉哪有半点相似。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年少飞扬的年轻人变得那样饱经沧桑? 安东尼摩挲着窗棂,神色逐渐转冷,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许熠嘉才华横溢,但偏偏生性正直又固执天真,与这个阶层林立的世界格格不入,那些利欲熏心的掌权者怎么可能容下这样一个正直无私的灵魂,许熠嘉会因为自己的坚持受到怎样的迫害,完全可以想象。 更糟糕的是,许熠嘉还是一个相貌出众又无权无势的自然人。无论男女,多少年轻貌美的自然人,遭受权贵世家子弟强取豪夺沦为玩物最终结局凄惨的事情,在他还陷于那个群体里虚与委蛇的时候屡见不鲜,他也鲜少花时间过多关注,只是,他却根本没有想过,就连宋长辉也极有可能会是其中的一个。 但这却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在刚成名后的几年里突然销声匿迹,然后又改名换姓重新出现的原因。 安东尼感觉心中就似划过一道血痕,拳头不又再次捏紧,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不过,和那些遭受磨难打击就此沉沦的人并不一样,许熠嘉最终却凭借着不屈不挠的意志走上了另一条布满了荆棘,却注定会光芒万丈的道路。披荆斩棘,砥砺前行,安东尼几乎能看见他这一路艰难跋涉时所留下的鲜血淋漓的足迹,最终逐渐一步步地化身成那个他记忆里沉默沧桑,却高大巍峨的身影。 天色完全大亮的时候,安东尼把西利欧叫了过来,平静地吩咐,“去查一下许熠嘉现在的行踪,从现在开始,我要知道与他相关的每一件事,每天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事无巨细全部都要一一报告。” 西利欧因为这个突然的莫名任务感到十分惊诧,但他从不会反对安东尼的任何吩咐,立刻习惯性应道:“好的,先生。”然后他才停顿了一会,有些迟疑地道:“但是……” “有什么问题?”安东尼冷冷扫他一眼。 西利欧因为他这个冰冷的眼神有些惶恐,他感觉今天的安东尼先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比平日更缺少了几分耐心。 他立刻低下头匆忙解释,“现在许熠嘉并不在启明星市,如果需要详尽的信息,可能需要专门分出一组人来负责,不知道这个任务需要执行多长时间,如果时间太长的话,我担心您这边会人手不足。” 安东尼收回视线,“人手不足就再训练一批,跟在许熠嘉身边的人我要你把它变成常态,不到我说停止,不容许撤回,也不容许有半点疏漏。” 安东尼并未高声但却语气冰冷,西利欧直觉不容反驳,于是他不敢再多言,立刻领命退了出去。 交代了亟待办理的事情,只剩下安东尼独自一人的房间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回想起了一件先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的答案,为什么一直会对许熠嘉最小的妹妹莫名熟悉的原因。 因为在上一世的十八年后,正是这个女孩将那副宋长辉的遗作亲自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作为悼念仪式的主要负责人将那幅自己角逐拍下的作品郑重地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如今想来,那副作品被拍下的过程几乎顺利得不可思议,这样珍贵的遗作却几乎没有引起多少争夺,并且他将拍品拍下后,不是司仪或工作人员,而是由活动负责人亲手将拍品送上,就仿佛这幅作品出现在那场竞拍活动中,就是为了要顺利地送到自己的手中一般。 而他与那个女孩,虽然仅有那次的一面之缘,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也始终还记得她当时哀伤憔悴的样子,此刻回想起来,她那种悲伤显然要比失去崇敬的偶像更加强烈得多。 当事实的真相被揭露之后,往日众多被忽视的细节全都被他在脑海中一一回想起。 《天堂之路》公映的时候,明明各大政党洒下了无数眼线,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原作者的蛛丝马迹,对方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地销声匿迹,没有任何动静。而这却是因为当时作者本人正和golden crow乐队一起,紧张地备战着青艺赛的赛程。 也幸好因为青艺赛的比赛进程和选手信息在公映前,都需要遵照规则严格保密,所以才刚好杜绝了外界对许熠嘉私人信息的窥探,这个秘密才被保留了下来。 想到这里,他胸口顿时莫名升腾一股无名之火,许熠嘉性格粗疏,满身破绽,他其实一直很清楚,下定决心斩断他的情意,把他赶出自己的世界,虽然看似是个冷酷的决定,但也未尝不是因为看穿了他的本性,对他的一种变相保护。 然而事实却证明,这个人的缺乏警惕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他最终会走上那样一条道路,根本就是性格决定了命运。 安东尼握住受伤的手掌,掌心的伤势全然没被他放在心上,心中盘桓着一个冷酷的念头,‘既然把你推出去,你也还是注定要死,那么我宁愿你死在我的眼前,死在我的怀中。’ 从校大门到罗教授私人工作室,距离并不算近,许熠嘉便提了一辆平衡车代步,当他踩在车上轻快地穿梭在校园中时,并未留意到身后洒下的一串串充满爱慕的视线。 “刚刚过去的人是许熠嘉吧?”一个女生小声地询问身边的同伴,脸上满是飞霞,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是啊,我们临烟央艺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女生身边的同伴是一个稍年长些的女孩,她的眼神也牢牢追逐着那远去的高挑背影,一脸咏叹般的表情。 等到背影消失再也看不到了,两个女生才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年长些的那个叹了口气道:“抓紧时间好好欣赏吧,再过不久,可就看不到啦。” “为什么?”年少些的一脸疑惑。 年长些的那个女生面色沉痛,“你不知道吗?熠嘉已经申请提前毕业了,据说是‘三足金乌’工作太繁重,他有些分身乏术。”说着她摇了摇头,看同伴的眼神有些同情,“你们这届新生估计和他相处不了多久了,还是趁现在能看见时,抓紧时间多看几眼吧。” “什么?!怎么会这样?”年少的女生一脸的震惊,“我整个高三不要命地学习,就是为了要考上熠嘉的学校做他的学妹……”说到这里她已是一副天即将要塌了的如丧考妣,悲痛欲绝的表情。 第 100 章 此时整座校园里,因为得知许熠嘉即将提前毕业的消息后,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戏码正在四处上演,只有当事人还毫无所觉,忙忙碌碌地赶往自己老师的私人工作室。 罗成江教授的工作室位于临烟央艺东区的一个风景优美的湖畔长堤,东区是临烟央艺的大部分教职人员办公及住宿的区域,所以到了这边以后,路上的学生明显减少了许多。 许熠嘉沿着幽静的湖畔小路一路来到了一座极为雅致的院落门前,但他还未来得及敲响门口的访客铃,门就突然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从门缝间露出一角的庭院里寂静无声,没见一个人影。 许熠嘉会心一笑,熟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一进庭院,就看见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的男孩正躲在门后带着狡黠的笑容抬头看自己,许熠嘉笑着走过去,用力揉了下他的脑袋问他,“你外公在吗?” 自己师母早年因病去世,这男孩是老师的独生女儿的幼子,名叫淼淼。 因为自己的这位师姐是丹霞星第一乐团星辉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男孩的父亲是乐团的执行经理,这夫妇二人近两年都在世界各地忙于巡演,膝下长女此时又读于一所封闭式的私立中学,于是便将年幼的小儿子送到孩子的外公这边照看,一方面让孩子不至于无人照看,一方面也能陪伴一下老人。 淼淼平日里比较害羞怕生,但熟悉之后也会展现这个年纪特有的淘气活泼,躲在一旁故意吓人一跳的恶作剧,是他常常和许熠嘉开的玩笑,许熠嘉也不以为意,偶尔还会故意装作被吓一跳的样子来逗他。 听见许熠嘉的问话,淼淼正要答话,就听屋里传来罗教授的声音,“是熠嘉来了吗?” 许熠嘉立刻高声应道:“是,老师。” “进来吧,正好有事要找你。”罗教授在屋里回答,听声音此刻应该是正在书房。 “好的,老师。”许熠嘉又揉了揉淼淼的脑袋,换来一个缺了牙齿的灿烂笑容,然后心情愉快地走向老师的书房。 “是这样,你提交的毕业作品你们院领导已经通过了。”许熠嘉刚一进门,罗教授就直接道。 “但是你们系主任刚刚跟我发通讯说,今年的很多新生受你影响,都选了流行音乐系或是选了现代器乐专业,导致你们院今年的生源不但没有上涨反而还下跌了,所以你们院领导愣是要说你学分不够,一定要让你回院里任职助教才能提前发毕业证,而且还要保证不能只是挂名,得实实在在地带一下学弟学妹才行。”罗教授嘴上颇不以为然地埋怨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自得。 当年他不顾纷纷扰扰的各种争议,硬是把这个话题缠身的学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悉心栽培。而自己这个学生也果然没叫自己失望,不出一年时间,就以当年全星系专业成绩第一的成绩无可争议地考入了临烟央艺的音乐学系,简直万分地给他长脸。 非但如此,在之后求学的几年里,无论是学校的课业成绩,还是课外实践,许熠嘉的交出的答卷分数都是出类拔萃,一骑绝尘。 在校期间,他和自己的乐队伙伴共同创立的‘三足金乌’平台,以平均每月三到四次的频率,定期发布平台制作的作品,除了歌曲,也有音乐影视,或是社团成员的日常动态以及练习视频,精彩的内容吸引了无数年轻人争相点击,津津乐道,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引领了整个丹霞星的流行风尚。 虽说临烟央艺是老牌艺术名门,对于流行通俗领域向来高冷,但面对这样一个在专业方面成绩斐然,又在年轻人心目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风云学生,又有谁会不喜欢。 等到了许熠嘉提前一年完成了大学课程,按照老师要求准备考研的时候,为了争夺这个学生,临烟央艺的几大热门专业,作曲系,音乐学系,声乐系的系领导更是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亲自下场,抢得几乎要撸起袖子上演真人肉搏。 可最后这小子却出人意料地选了个冷门的音乐戏剧系。 音乐戏剧系的系主任自然是喜出望外,恨不得倒履相迎。等他欢欢喜喜的把这个学生收下,一心指望能凭借许熠嘉人气吸引更多的新生报考他们院系时,却不料这小子在音乐戏剧系里不认真学习正统的音乐剧,非要研究什么改良现代音乐剧,引得系里的学生个个有样学样,不好好学习传统唱腔,都跟着跑去研习什么通俗表演。 这还不算,他这研究生才读了还不到一年就想要提前毕业,拍拍屁股就把这烂摊子留给他们,把他们系主任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去,硬是给他的申毕的流程里设置了诸多刁难。 “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绝,我亲自去你们院里理论,料那个老东西也不敢真的扣着你的毕业证不发。”罗教授一副为了护犊子蛮不讲理的语气,对自己的爱徒说道,“那些个老顽固,一天到晚只知道抱着那些老黄历墨守成规不懂变通,活该他们被淘汰。” 许熠嘉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被人不管不顾护着的感觉实在很好,但是他在院里一年,系主任其实一直对他颇多关照,他想要研究创新,系领导也从未阻拦。如今系里那么多学生‘叛逃’,他其实也觉得有些于心难安,有意弥补一二。 不过这个理由不好跟犯了孩子脾气的老师明说,于是他想了想道:“能去系里帮点小忙也好。” 然后他认真跟老师解释自己的想法,“老师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希望能够在古典戏剧上融合现代音乐理论的,如果能趁机影响到一部分学生朝这个方向发展,能多出现一些反应普通民众生活的优秀作品,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罗教授听了他的想法沉吟了一会,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知道他是真的一贯关注倡导人文思想,他对许熠嘉能深入思考社会世情也是极为欣慰,这是一个艺术创作者所应该具备的基本操守。于是他便也不再反对,“也好,只要你觉得能够兼顾就好,这些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吧。” 许熠嘉随即高兴道:“谢谢老师!” 罗教授摆摆手,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你现在的学业我也没什么好再指导你的了,剩下的东西都需要你自己去历练去体悟,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决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老师……”一席话说得许熠嘉既感动又难舍。 罗教授摆摆手,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转而关心起了私人生活,“一会留下来吃饭吧,我让保姆给你做几样你喜欢吃的,这段时间你也忙得很,怕是也没顾得上好好吃饭吧,回头饿瘦了,你家人那边我可不好交代。” 许熠嘉笑嘻嘻地道:“那倒好,好久没在老师这吃饭,我回头得吃够本才行。” 只逗得罗教授哈哈大笑,“管够!” “……目前就是这些,许先生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学校和宿舍,忙着申请提前毕业的事情,很少与外人接触,也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例行报告完毕,西利欧放下了手里的光屏。 安东尼此刻正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仿佛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然而五年过去,现在的安东尼已经几乎看不出几年前犹带着稚气的少年模样。 此时的他身形高大,腰背挺拔,一袭剪裁合体的铅灰色三件套完美地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以及引人妒羡的颀长双腿,脸庞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变得轮廓深邃,五官立体,蓝色的眼眸里也隐隐透出了一丝年少时被掩盖掉的锐利锋芒。 这五年中,安东尼全面掌控住了拜尔斯文娱公司,并以其为基础发展出了丹霞星家喻户晓的文娱传媒集团,开发了大量的影视,游戏,音乐,综艺节目,偶像艺人等优质的娱乐节目及衍生产品,占据了整个后土星系文娱界的半壁江山,这个规模庞大的文娱王国两年前正式更名为启明星传媒。 启明星传媒旗下赞助的每两年一届“丹霞星青年艺术家大奖赛”有了第一届冠军golden crow乐队成功范例的珠玉在前,后面两届更是进展得如火如荼,给他们集团赚取了无数经济利益和社会关注,也使得这个还不到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成为了如今政商两界的炙手可热的新秀。 而与此同时,他在一众跟随者心中也变得威势日重,日常应对时更加地不敢轻忽怠慢。 此刻便是如此,明明沉默了许久,但一旁等候指示的西利欧依旧是恭立在侧,一声不响地凝神等待。 安东尼双手插在裤袋看似闲适地静立着,但脑海中却思绪电转。 已经五年过去,原本历史中一直未曾离开过启明星市许熠嘉去了临烟市,还成为了罗成江的学生。 原本时间线上所发生的某件改变了许熠嘉命运的事件并未发生,而本该在两年前横空出世的宋长辉也至今都未曾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以许熠嘉带领的‘三足金乌’团队开始在文娱界崭露头角,大放异彩。 原本的命运早已在自己的干预下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巨大的改变,然而安东尼却始终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他并不清楚自己所造成的这些变化究竟是让许熠嘉彻底规避掉了原本的命运,抑或仅仅只是推迟了事件的发生。 他不能肯定许熠嘉当年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才使整个人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最终化作了铄石流金的熊熊烈火,连同他本人也一起烧作了灰烬。但他能肯定的是,这样一个会把许熠嘉彻底化作一段悲壮历史的事件,他绝不能容忍它再次发生。 藏在口袋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当年的事情他所知道的线索实在太少,无论怎样搜刮脑中的记忆,也还原不出整个事件的原貌,所以他只能片刻也不敢放松地监控许熠嘉的一举一动,掌握了解他身周的每一点异常。 即便两辈子加起来,安东尼也从未遇到过这种完全处于被动,没有丝毫线索可依据的情况,潜藏在心底的焦灼让他常常心神不宁,几乎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 慢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了,“安排你的人继续跟紧,尤其是等他回来启明星市以后,更不能有丝毫放松。” “是。”西利欧干脆利落地领命。这么几年下来,对这个任务即便有再大的疑惑,安东尼先生也从未给过任何解答,只是对每一次听取的汇报内容都十分看重,于是他便清楚这件事自己不需要有任何疑问,只须一丝不苟地执行就好。 第 101 章 提着行李好不容易从人头攒动的的列车空港中挤出来,许熠嘉一眼便看见空港外明显已经等待多时的人,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还没等他走过去,一个纤瘦窈窕的身影便大步朝着他冲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许熠嘉被这巨大的冲撞力道弄得身形一晃,连忙放下行礼站稳脚跟,然后才笑着也回了冲过来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可总算是出来了,我们都等了好久。”用力抱了许熠嘉好一会,卡洛琳才松开手娇嗔着抱怨。 “抱歉,空港人太多,挤出来花了不少功夫。”许熠嘉连忙笑着道歉,单手提起行李,朝另一个迎上来的人走过去,熟练地和对方击了一下掌,许熠嘉笑着招呼,“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亚当呢?” 史丹利顺势从他手里提过一个行李,边走便道:“他侄女今天十岁生日,一大早就被他大哥叫去帮忙了。” 史丹利负责统筹平台的所有日常业务,因为另一个负责人许熠嘉常年不在启明星市的缘故,他一直都是团队里最忙的那个。随着这两年他们平台的名声打响,史丹利更是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前两天许熠嘉告诉伙伴们申请毕业十分顺利,准备提前返回启明星市的时候,小惠灵顿一直嚷嚷着说要一起喝一杯好好庆祝庆祝,结果今天看到和卡洛琳一起过来接他的人不是小惠灵顿,而是史丹利,他才会有此一问。 许熠嘉听了史丹利的回应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小惠灵顿虽然多年中二病不改,但其实和家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像这种家庭时间从来都不会缺席。 一行人上了车,史丹利坐上主驾驶位,许熠嘉则上了副驾,卡洛琳虽坐在后排,却也不耽误她一路和许熠嘉聊得开心。 “熠嘉,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嗯,”许熠嘉笑着点头,“学校还有些没处理完的事情可能还需要偶尔回去一趟,但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启明星市了。” “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就可以常常出来见面了!”卡洛琳高兴地喊道,“这几年每次见面,不是在线上,就是埋头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好好出来聚聚,说好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去喝个痛快!” “喂喂,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正事的。”史丹利本来一直只是旁听,但听见卡洛琳越说越兴奋,简直都忘乎所以了,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哎呀,你不要这么扫兴,晚个一天两天有什么关系,熠嘉第一天回来你就催着上工,你是什么血汗工厂的工厂主吗?”卡洛琳一脸不满地抱怨着。 “你也知道熠嘉第一天回来,如果真有多余的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先回家去看看,好好休息一下?”史丹利的口舌之利不输卡洛琳,三两句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许熠嘉连忙笑着打圆场,“今天恐怕真的没有空闲,等明天吧,明天把所有人都叫上,好好喝他个痛快!” 闻言,卡洛琳这才转嗔为喜,“一言为定!” 车子一直行驶到了启明星市西区市郊的一个幽静的林区,穿过林区,外围是一大片空旷平坦的平原草场,其间零星分布着一些崭新的独栋建筑。 如同每一个发展强势的城市都在经年累月地不断向外扩张一般,这一带也是启明星市这几年向郊区扩容的一部分。这里地方宽敞,环境幽静,只是因为基础建设还未完全跟上,所以便有些人烟稀少和交通不便,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空间广阔却租价便宜,对于许熠嘉他们这群刚出社会不久年轻人来说,无论是是居住还是创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自从‘三足金乌’几年前脱离校园社团格局,开始朝着商业化方向发展以后,史丹利便精心挑选了这个地方租下了一栋独立小楼作为他们平台的工作室。而随着‘三足金乌’的近两年名声大噪,这一块的的地价竟也隐隐有了上涨的趋势,喜得开发商见牙不见眼,把他们工作室视作了一块活招牌,绝口不提涨价一事,所以他们工作室也就在这里扎下了根来。 “到了,”在院门外下了车后,史丹利问了许熠嘉,“你要不要先回去把行李放下,休息一会?” 为了方便以后日常工作,许熠嘉在回来之前就麻烦史丹利他们帮他在这附近租下了一栋小院,准备以后就在这边住下。 “不用,等忙完我再回去吧,住的地方上次都已经收拾好了,也不麻烦。”许熠嘉摇了摇头。 史丹利自然没什么异议,然后几人便一起进了工作室。 因为地价便宜,所以‘三足金乌’租用的工作室是一栋占地极广的大平层,里面除了有设施齐备的音乐排练室,还有专业的录音棚,视听室,以及每人独属的独立办公空间和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此时三人便是直接走向了会议室里,而这个时候蒋覃峰和古口京子,还有卢江巍他们几个元老成员已经等在里面了,一进门,许熠嘉先是高兴地和他们互相拥抱着打了个招呼,然后众人才纷纷在桌子后落座。 史丹利走到会议室前,打开巨大的显示光屏,开始详细介绍近期的工作进程。 “……我们与启明星传媒合作进行的短篇动画作品《长城》目前已进入到了后期制作阶段,工作室必须在本周内完成全部的配乐工作,启明星传媒的项目经理说将在月底展开全面的宣传。” 许熠嘉点头表示明白,“没问题,音乐制作部分都已经完成了,后期配合调整应该要不了几天时间。” 史丹利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道:“这次的项目是启明星传媒提出需求,并提供播映渠道以及后期宣传的资金,然后由我们工作室承接项目,提出企划,负责原画创作以及后期配乐制作。在项目开始时,我提出的利益分配方案则是由我们工作室占总盈利的60%。” 他手指在光屏上翻过一页,又接着道:“这也是我们工作室第一次以分成的形式接洽工作室以外的项目,我仔细想过,这样虽然会让我们承担一定的风险,但却能放出一个灵活的讯息给外界,能让更多的文娱项目找到我们工作室,更好地拓展我们工作室的业务范围。” 许熠嘉一向只负责项目制作本身,再加上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毕业申请的事情,所以有关利益分配的这些内容他还是首次听到,他心中略微升起一些诧异,但并未在此时出言打断史丹利。 等到工作会议告一段落,大家都各自领了任务自去忙碌,会议室里便只剩下刚回来的许熠嘉和史丹利这两个工作室领头负责人继续沟通。 大概也是知道许熠嘉会有些疑问,史丹利在许熠嘉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道:“你才刚回来,大概很多事情不清楚,有什么想问的,我都趁现在跟你说一下吧。” 许熠嘉点点头,直接道:“我听你刚刚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开展一些其他的合作项目,是和启明星传媒有什么不愉快吗?” 他近几年一直待在临烟市,工作室的日常外联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史丹利处理,而且他有自知之明,商业管理方面他并不擅长,所以也很少过问项目制作以外的事情。 史丹利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和启明星传媒的合作没出现什么问题,他们也很少插手我们工作室的直接项目。” 史丹利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三足金乌’近些年发展迅速,很多项目的观众口碑都反响极佳,但他们工作室还在积累阶段,并不打算急着借此盈利,所以利润一直不高,只能算是勉强维持了收支平衡。许熠嘉便是担心启明星传媒会因此生出不满,毕竟对方凭借当年大笔的资金投入,在他们工作室占据了近三层的股份,至今却未得到过多少回报。 史丹利安慰他,“放心吧,启明星传媒能发展到今天,里面没几个是傻子,只要眼睛不瞎就应该明白我们工作室的真正价值,虽然目前还没有办法获得盈利,但只要我们能够不断地产生优质的版权,就等于我们掌握了一座巨大的金山,转化成利益只是时间问题。” 许熠嘉被他安慰了一下,心中安定了些,于是再开口时语气便轻快了一点,“那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开展对外合作项目的,是有什么其他的考虑吗?” “嗯,”史丹利沉吟着点点头,“我其实最近一直在思考,我们工作室的定位问题。” “定位问题?”许熠嘉疑惑道。 “对,这些年来文娱行业的发展一直都很兴盛,而启明星传媒虽然在我们工作室占有股份,但我们毕竟不是他们的子公司,所以为了工作室的发展,我们其实很有必要多向外发展一些盈利渠道。”史丹利认真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许熠嘉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许熠嘉看来,‘三足金乌’的定位就像是前世地球上那些版权音乐公司,不断的产出着大量著作版权,虽然看起来声势煊赫,但想要发展壮大却还是需要有将版权变现的途径,而目前唯一掌握这个途径却是一个拥有他们股权的强势集团,这毫无疑问是件非常不妙的事情,因为如此一来就等同于他们将定价权双手奉上,交给了别人。 第 102 章 许熠嘉点头同意,“我明白了,这件事既然你已经有了对策,那就按你的想法执行吧,我没有意见。” 史丹利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三足金乌’最大的财富其实应该是许熠嘉这个人才对,正是因为有他强大出众的创作力做支撑,他们工作室才能有今天的发展,可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伙伴们这份毫不保留的信任。正是为了能够对得起他沉甸甸的信任,史丹利才会在以优异的成绩从华盛郡理工毕业之后,丝毫不理会任何高职高薪的诱惑,一心留在‘三足金乌’,殚精竭虑地打理这个小小的工作室。 不过史丹利不是个喜欢表达感情的人,他很快转移话题道:“这次让你尽快赶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本人出面才行。” “什么事啊?”许熠嘉有些疑惑,他不大喜欢应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埋头创作,史丹利知道他的习惯,所以需要和外人打交道的工作从来都不会找上他。 “第四界青艺赛最近已经开始筹备,但近几年跟风的文娱节目层出不穷,所以青艺赛的关注度有些下降,然后主办方有意向邀请你作为评审参与本届的大赛。” “请我当评审?!”许熠嘉不由大惊。 史丹利肯定地点点头。 许熠嘉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不行不行,我的资历怎么可能够得上做评审,开什么玩笑?”他参赛的那一届,他的老师那样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才能坐上评审席,这才过了几年功夫,就要他去坐那个位子,这不等于是要把他架到火上去烤。 许熠嘉会有这种反应,史丹利也不意外,他耸耸肩,“我就知道你大概率是不会同意,所以我也没有应承下来,但是主办方诚意很足,说一定要当面和你谈一谈才肯罢休。” 见许熠嘉还是皱眉摇头,他便劝道:“不管如何,当年青艺赛的主办方对我们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就算是推辞,你也应该本人出面好好说明一下比较好。” 许熠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深吸了口气,“那好吧,我去见见对方,当面说清楚。” 史丹利看他愿意听劝,满意地点了下头,“那我和主办方约一下时间。” 许熠嘉点了下头勉强算是同意,然后迫不及待地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约好了再通知我。” 许熠嘉拉开格栅院门,走进租住的这栋小院,这房子面积不大,主体建筑是一栋白墙皂瓦的两层小楼,一楼起居待客,二楼是卧室和工作间。小楼后边有一个植被茂密的小花园,还搭建着一个用花架围成的小凉亭,虽然全都占地不大,但启明星市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小花园常年都是枝繁叶茂,苍翠怡人,许熠嘉一人独居,也足够惬意了。 许熠嘉走近屋中放下行李,准备整理一下就回小姨家去吃晚饭。 他今天回启明星市的事情,早些天就已经告诉过小姨了,只是因为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所以劝服小姨他们不要过来接,但也约好工作一结束就立刻回去和家人吃饭。 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许熠嘉便准备要出门。 但就在刚走出房子的一刻,许熠嘉突如其来的感受到了一股窥探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略微皱眉,狐疑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块住宅区地广人稀,宽阔的的街道上此时并无人烟,左右邻居的屋子最近的也在五十米开外,而且全都关门闭户不像是有人的样子。许熠嘉疑惑地观察了一阵,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妥,于是只得猜想可能是错觉,便没再继续停留,从车库出口驾着车出了门。 门外响起了两声规律的敲击门扉的声音,正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安东尼抬了抬手,正在报告近期各大项目收支问题的财会部总监鲁任袈立刻住了嘴,安东尼伸手按住光屏上的通话按钮问道:“什么事?” 通话那头立刻传来言简意赅的回复,“西利欧先生过来了,说有事情向您汇报。” 闻言安东尼眉头微皱,吩咐道:“让他进来。” 然后他看向等候在一旁的鲁任袈,“你先回去,把报告整理成文发到我邮箱。”说罢挥挥手,示意鲁任袈离开。 鲁任袈跟随他多年,知晓他的脾气,没有多余的废话便直接告退离去。 在门口和那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鲁任袈向对方点头致意,对方虽是一张冷脸,却也回以了点头问候。 直到走出这层办公区,鲁任袈才放任自己陷入了天马行空的猜测当中。 安东尼先生虽然年轻,但却一贯心思莫测且深藏不露,月中的财务报告是每月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能让安东尼先生放下这么重要的工作也要先见的人,一定是带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虽然鲁任袈专业素养过硬,但世人难免八卦之心,他也不由得在心底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安东尼先生都如此重视? “先生,我们留在许熠嘉先生身边的人传来一条讯息,说发现了些异常情况。”西利欧没有浪费时间,一进入办公室就立刻快步来到安东尼的近前,小声向他报告。 安东尼的眼神有一瞬间露出了点点凌厉锋芒,“什么异常?” “我们的人汇报说,有人在偷偷跟踪监视许熠嘉先生。” 跟踪监视?安东尼心中微动,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这五年多来,他对许熠嘉的暗中保护和监控从未有过半分松懈,对他的所有讯息几乎是了如指掌,而以许熠嘉单纯的生活环境来看,绝不像是会引起什么是非的样子。 所以他便早有些怀疑,许熠嘉前世遇到不测既然是发生在启明星市,那就说明藏在暗处的那个人也应该是身在启明星市。许熠嘉一直身处外地还好,一旦他回来,对方很可能就会有所行动。 只是令安东尼也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会来的这样么快,这么迫不及待。 “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安东尼收回敲击桌面的手指,语气有些冷。 西利欧立即回道:“我们的人来回说,负责跟踪的这个人是鸡鸣巷一个私家侦探,出了名的荤素不忌,是个只要肯给钱就什么单都接的杂碎,所以属下认为这家伙应该只是受人指使。” 启明星市虽是繁荣鼎盛的一郡首府,但光明之下必有黑暗,所谓鸡鸣巷便是启明星市一个有名的龙蛇混杂的三不管地带。这地方原本并不叫鸡鸣巷,但因为本市的鸡鸣狗盗之徒大都聚居于此,所以久而久之,这里便被人叫作了鸡鸣巷,原本的名字反倒没几个人记得了。 安东尼眸光冰冷,“这种角色,恐怕不单只是受人指使,应该就连是谁在指使,他都不会知道。” “是,所以我已经通知下面的人只暗中观察,暂时不要惊动对方。”西利欧回答,然后他又有些迷惑,“只是,许熠嘉先生人际关系简单,会是什么人要算计他呢?” ‘这也正是我要知道的。’安东尼心中的冰冷戾气一闪而逝。按捺心中如同炙烤般的焦灼等待多年,就是为了要将这条隐藏的毒蛇找寻出来。 他语气冰冷地吩咐,“盯紧了这个人,一定要找出背后主使。” “是!”西利欧立刻肃然领命。 “等等。” 事情交代完,西利欧正要出去,安东尼突然出言把他叫住。 “是。”西利欧立刻停下脚步等待吩咐。 “再多安排两个人留在许熠嘉那里,这段时间要让他们寸步不离,如果出了任何一点差错,这几个人就通通不必回来了。”安东尼冷冷地道。 “是,明白!”西利欧心中微凛。 许熠嘉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被自家小妹抱住手臂死活不肯松手,他哭笑不得,只得又一遍地耐心哄她,“我今天真的是有事情要出门,不是回临烟市,我向你保证,明天一定还回家来看你。” “我不信,你骗我!”艾希礼高声叫着,还是不肯撒手。 许熠嘉无奈,只得拖着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又重新坐回沙发,摸着她脑袋上的辫子认真和她沟通,“哥哥前几天不是都说了吗,我学校的课业都已经结束了,毕业证书也拿到了,所以不用再去学校了,以后会一直待在启明星市,你不相信哥哥吗?” “可我昨天明明听到你和妈妈说,学校还有事情没办完,你还得回去。”艾希礼噘着嘴愤然指责。 “好啊,你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居然跑出来偷听别人讲话。” 许熠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的时候确实有跟小姨谈起学校的事情,但那都是晚上快十一点多的事情了,按理说第二天还要上学的艾希礼那个时候应该早就在睡梦中了才对,又怎么可能会听到他和小姨的对话?答案就只能是她昨天晚上又偷偷熬夜了。 果然一听到这话,小姑娘立刻表情一僵,但所幸她反应极快,立刻回嘴道:“我才没有!我只是口渴了,起来倒杯水喝,无意中听到的!” 许熠嘉狐疑地看她,“你房间里不是有饮水机吗,怎么还要出来倒水?” “我想要喝热水,我房间饮水机制热功能坏了……哎呀,不管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艾希礼有些心虚,立刻大声地转移话题道,“你明明就还要去临烟市,你骗人!” 许熠嘉明知道她在避重就轻,却也狠不下心责骂她,叹了口气用力揉揉她的脑袋道:“没有骗你,我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但也不是现在就要回临烟,肯定是要等过年以后了,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而且就算回去了也不会待太久,最多一两个星期。” “真的?”小姑娘狐疑地看他,实在是这五年中已经被骗了太多次,都已经开始有了应激反应。 许熠嘉忍不住笑,伸出小指耐心地道:“真的,不骗你。” 小姑娘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伸出小指犹犹豫豫地和他勾在一起,再三道:“你保证过啦,一定一定不许骗我,要是你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我保证。”和艾希礼勾着手指,许熠嘉认真地承诺。 第 103 章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妹,许熠嘉出门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驾着车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才准时到达了事先约好的地点。 他到的时候,史丹利和卡洛琳都已经先到了,在门口看见他,卡洛琳连忙挥手示意,许熠嘉小跑着过去,“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吗?” “没有,时间刚好。”卡洛琳道。 “我们赶紧上去吧,主办方的人应该已经都到了。”史丹利向他点点头,带着两人往楼上方向而去。 在停车场等待上行的电梯途中,史丹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今天约我们的主要是青艺赛节目组以及投资方那边安排过来的外联办主管,点名约你和卡洛琳的就是这个外联部的负责人。” 许熠嘉有些意外,“投资方那边的人?你是说启明星传媒?” “不是,”史丹利摇摇头,“是一家新成立的名叫博科利尔的文化传媒公司,从上一届青艺赛才参与进来的一间赞助企业。” “博科利尔?怎么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卡洛琳皱着眉嘀咕。 史丹利略带深意地做了个手指上指的动作,“上头安排下来的。” 见许熠嘉和卡洛琳都露出个有些吃惊的表情,史丹利解释道:“自从青艺赛的声势愈加扩大,启明星传媒就将一部分赞助权稀释了出去,毕竟现在认识到文娱传媒行业重要性的人越来越多,启明星传媒再怎么只手遮天,也要考虑政治舆论上的影响。” 也因此这些后续参与进来的赞助企业也无一不是背景深厚能量巨大,这也是史丹利不愿得罪资方,劝说许熠嘉亲自出面婉拒的缘由,这样的对象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得罪为好。 不过这些史丹利没有深入讲述,只是点到即止,他知道面前这两人都不是热衷权势的性格,估计对这些复杂内情也无甚兴趣。 果然,两人一听说还涉及了政治利益上的纠葛,立刻露出了兴趣缺缺的表情,史丹利只得无奈笑笑,提醒自己一会多注意一点。 这里是一家环境清幽,颇有格调的高档餐厅,今天青艺赛的主办方约他们见面,便是特意在这里订下了一个包间。 一行三人在前台报了名字,然后便立刻有服务员殷勤地领着他们去了预定好的房间。 当房间门甫一打开,看见站在服务员身后的许熠嘉三人,原本坐在包间里的几人立刻就站了起来。 其中一名身材微胖,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迈着大步迎了上来,热情地道:“许先生,李先生,还有阿德金斯小姐,我们已经恭候各位多时了,今天几位能大驾光临,鄙人实在是万分荣幸啊!”说着满脸堆笑地朝着许熠嘉伸出了双手。 这人满脸热情,说话也殷切得过分,让许熠嘉这种习惯于埋头做事的性格一阵的不适应。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青艺赛主办方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给几分面子,许熠嘉连忙伸出手礼貌地和对方握了一握,尽量客气地回应道:“哪里,您太客气了,贵主办方对我们工作室有知遇之恩,麻烦各位费心招待,是我们应该惶恐才对。” 或许是许熠嘉态度谦和,这几句话也说得客气,室内包括刚刚起身迎接的中年男人在内的三人,欢迎的神情全都立马更加真诚了许多。 将许熠嘉三人迎进室内,那个中年男人立即笑着道:“还未给大家介绍,鄙人姓唐,是外联部的主要负责人,各位老师直接叫我老唐或者唐经理都行,这位女士是我们执行总策划麦德女士,还有这位是小廖,廖成义,也是我们外联部的精英。” 然后青艺赛主办方这边的另外两个,面相严肃的中年女士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全都站起身来向许熠嘉他们一一欠身见礼。 许熠嘉他们连忙回礼,双方互相介绍完毕后,大家才重新按照座次各安其座。 刚一坐下,还是那位唐经理率先开口。 “终于是见到几位的本人了,”他笑容满面地对许熠嘉他们三个恭维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几位比我在星网上看到时还要更加的风姿卓越!” “哪里,您太过奖了。”许熠嘉礼貌地回应。 “不不,一点也不过奖。”唐经理笑呵呵地道,“我家里的一儿一女全都是golden crow乐队的狂热歌迷,知道我今天要和各位见面,死活也要让我给他们带签名照回去,一会可是要麻烦几位啦。”说着他笑呵呵的目光递向许熠嘉和卡洛琳。 许熠嘉连忙客气,“哪里,不麻烦,是我们的荣幸。” “看我,光顾着说话,”唐经理一拍脑门,连忙转头对坐在最外边的年轻人道:“小廖啊,麻烦你赶紧安排一下餐点,诸位都应该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许熠嘉见这人说了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一直在兜圈子,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史丹利一眼,却见他微微摇了下头,于是许熠嘉便也没有坚决推辞,任由唐经理他们安排。 等到餐点上齐,唐经理几人热情款待,一顿饭吃得觥筹交错喧喧嚷嚷,看似热闹,但实际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没在吃上。 许熠嘉食不知味,只会尴尬陪笑;卡洛琳则是埋头吃喝,全程一言不发。好在史丹利知道他俩靠不住,将大部分话头都揽了过去,和对方天南地北地聊得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应酬场上的推拉也总算告一段落,那位唐经理大约也是看出史丹利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说了半天也没得到一句准话,于是放下劝酒的杯盏,又看向许熠嘉,露出个十二万分诚恳的表情,“这次我们邀请‘三足金乌’的诸位参与本届的青艺赛,是赞助方和节目组商议过后一致赞同的决定。诸位不单单是第一届青艺赛的冠军队伍,而且如今在丹霞星的声望也是如日中天,如果能有几位参与我们这一期的节目,想来一定能让节目增色不少,所以我们筹备会议时第一个全员通过的邀请评委嘉宾就是诸位。” 这位唐经理处事八面玲珑,兼且言辞动人,许熠嘉如果不是心意坚定,恐怕还真会被他说动。 不过在来之前他们团队内部已经再三讨论过数次,并不准备接受这次的活动邀请,所以他还是尽量委婉地道:“真的十分抱歉,关于这件事我们认真考虑了很久,觉得以我们的身份作为评审还是资历太浅,贵方的好意恐怕是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了。” 此话一出,对座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神情,尤其是那位麦德女士,许熠嘉刚一露出拒绝的意思,她便立即满面急色地直起身,“许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吧,我们是真的很有诚意,真心希望能邀请到各位参加本次节目的录制。” 许熠嘉心底有些为难,但面上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真的很抱歉。” 麦德女士脸色十分难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唐经理却拦了一下,唐经理转向许熠嘉笑得亲切,“这件事真的没有再考虑一下的余地吗?我们都认为golden crow的诸位是最合适的人选,您是不是太过自谦了呢?” 许熠嘉正想摇头表示遗憾,身旁的史丹利却突然按住他了的手臂,他微微一愣,看向史丹利。 史丹利并没有回望,而是对着对面三人露出了一个令许熠嘉十分熟悉的社交笑容,对唐经理道:“是这样,熠嘉的老师罗成江教授曾经再三地交代,说熠嘉目前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希望他能在这几年里能够沉下心来继续磨炼提高自己,所以为了不忤逆罗教授的建议,我们才不打算接受任何这类的邀请,实在是非常的抱歉。” 史丹利这番话将罗成江教授也拉了出来,有了这位德高望重的音乐泰斗作为挡箭牌,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室内气氛陡然一静。 麦德女士面色僵硬,那位一直面面俱到的唐经理也少见的有些挂不住笑容。 卡洛琳略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史丹利,又看看许熠嘉。许熠嘉却是心中微微一动,给了卡洛琳一个安抚的眼神,两人依旧保持了沉默,将对外商谈的事全都交给了史丹利。 就在室内因为一片安静而显出了几分尴尬之时,对面三人中一直有些沉默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凑到唐经理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随着年轻人的私语,那唐经理的脸上渐渐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他看向许熠嘉他们三人,“既然这是罗教授的交代,那我们也不好强求,只是……我们的的确确是非常有诚意邀请各位莅临本届赛事,既然诸位不愿担任评审职务,那么作为特邀嘉宾参演一期,是否可行呢?” 见许熠嘉三人神色微怔,唐经理又再接再厉地道:“在来之前,公司高层对我们寄予了厚望,如果我们一事无成的回去实在不好交代,还请各位一定给个机会。” 许熠嘉和史丹利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觉得说到这一步实在不好再严词拒绝,于是史丹利出面道:“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商量一下,过两天就给几位回复可以吗?” 这话明显是有了松动的意思,唐经理面上一喜,“当然,当然。” 该谈明白的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双方也都无心再继续逢场作戏,于是很快便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第 104 章 许熠嘉和卡洛琳,史丹利他们一起上了自己开来的车子,车子刚一上路,许熠嘉便有些迟疑地问坐在副驾上的史丹利,“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我看你好像很忌讳那位唐经理?” “不光是那个唐经理,”史丹利瞟他一眼摇了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来的这三个人只怕都是新投资商安排的人。” “哎,怎么会?”许熠嘉难掩惊诧,“新投资商还能有这么大的权限,可以不经过节目组和启明星传媒就决定评审人选?那个麦德女士不是说自己是执行策划吗,怎么又成了投资方的人?” 后座的卡洛琳也被他们的话题吸引,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史丹利。 史丹利耐心给他们分析,“你们俩没注意到吗?今天来的这三个人彼此极有默契,绝不像是才刚认识,而且在场的三人分明是那位麦德女士职务最高,但做主的人却很明显是那个姓唐的外联部主管。”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许熠嘉有些困惑地道。 史丹利摇头,“如果光只有这些当然没什么,但是据我前不久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所知,现在青艺赛内部只怕有些不太-安稳。” 许熠嘉和卡洛琳交换了个狐疑的眼神,都有些想不透史丹利打的什么哑谜。 史丹利无奈地看他俩一眼,接着解释道:“自从第一届青艺赛在丹霞星造成巨大轰动,我们社团以及之后几届的冠亚军队伍在文娱界都闯出了了些名声,过去的拜尔斯公司也就是现在的启明星传媒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行业内的巨擘。青艺赛恐怖的吸金造势能力自然一时间引得各方势力侧目。虽然他们明面上是不敢得罪根深叶茂的启明星传媒,但是这么一大块蛋糕,启明星传媒也不可能全部一口吞下,所以随着这两年启明星传媒发展成熟,开始涉足一些其他领域之后,就适量放出了部分的赞助权。但也就是因为这部分的赞助权,几个新晋投资商争得头破血流,搞得青艺赛的主办方内部山头林立,热闹得很。” 看见许熠嘉和卡洛琳两人满脸不明觉厉,史丹利有些恨铁不成钢,教训他俩道:“这两年青艺赛的声势开始走下坡路,那些个新入围想分杯羹的人当然不肯罢休,找上我们这些往届的选手,借机卖卖情怀,炒作一番,自然就可以多吸引些眼球捞上一笔,至于我们的声誉和想法,你以为他们会放在心上吗?这种关乎我们的日后发展的大事,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用用脑子,都放在心上!”这两个人脑子都不笨,但偏偏从来不喜欢把心思用在这些事情上,一有问题就全指望他,但他毕竟不是三头六臂,就怕什么时候一个没看住,这两人就被谁陷进坑里了。 史丹利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许熠嘉和卡洛琳两人不敢反驳,只得唯唯称是。 把卡洛琳先送回了家,许熠嘉又驾着车和史丹利向西郊的住处行去。 史丹利刚毕业那会没什么钱,所以也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一直住到现在,如今倒是正好和许熠嘉顺路。 一直等放下卡洛琳,车子重新上路,许熠嘉才道:“你刚刚是还有话没说完吧?” 史丹利沉默了一瞬,倒也没瞒他,“这家博科利尔文化传媒公司虽然名不见经传,但能在那么多实力雄厚的竞争者中胜出,争得青艺赛的赞助权,背景一定很不简单,这些人指名要找卡洛琳,我总觉得有点不对。”说这些话时,他的面色多少有些难看。 因为有利可图,各方资本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把青艺赛钻成了个筛子,整个节目组都被搞得有些乌烟瘴气。 许熠嘉紧锁眉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邀请卡洛琳没安什么好心?” 他虽然不擅长那些尔虞我诈,但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文娱业无论怎么发展,在那些累世积业的士族豪门眼里也不过就是个花团锦簇的玩物而已,有了这些权势资本参与角逐,文娱圈变得藏污纳垢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他和史丹利一心带领‘三足金乌’向着幕后制作而非台前表演的方向发展,就是希望在实力积累足够之前尽量避开那些上层社会的那些声色犬马。 “不确定,”史丹利叹息着摇了摇头,“也许是我想多了吧,近几年青艺赛人气下滑,他们想要邀请我们团队炒作一下人气也很正常,乐队里你和卡洛琳人气最高,同时邀请你们两个也不算奇怪。” 但他没说的是,许熠嘉凭借有一个声名煊赫的老师,以及业内公认的强大创作能力,被邀作评委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卡洛琳虽然才能在同辈歌者中也不遑多让,但毕竟还太年轻,无论如何也不该接到这类的邀请才对。 这一点许熠嘉也是看的明白的,于是他皱着眉提议,“那不然下次商谈的时候,就不要让卡洛琳去了,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推掉邀请。” 史丹利并不赞同,“这些毕竟只是我们俩的猜测,如果博科利尔的人并没有别的意思,过分刻意反而更容易吸引他们多余的目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许熠嘉握紧拳头,心底不由升起一股郁气。 史丹利勉强舒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或许这些只是我在杞人忧天,不管怎么说,我们工作室现在也不是无名之辈,和启明星传媒的合作关系业内人知道的不少,你又有罗成江教授学生的这重身份,想来不论是谁想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我说这些也只是想提醒你们,和博科利尔的人接触时稍微注意一点就好。” 许熠嘉拧紧眉没有回答,但心中却暗暗下定了决心,下次再见到博科利尔的人时,一定要多加留意卡洛琳。 ‘三足金乌’平台工作室的会议厅里,一群人正讨论得如火如荼。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商定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唐经理满面笑容,用力握住许熠嘉的双手用力摇晃,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经过他们这么多天的不懈努力,终于打动了‘三足金乌’的负责人,让他们同意在本届青艺赛的第一期作为表演嘉宾参与录制,并且还会在现场首次发布他们工作室的最新作品。可以想见这个消息一经曝光,究竟能为他们吸引来多少关注的目光。 唐经理满面堆笑,殷切地道:“为了预祝合作成功,我们准备了宴席,还请诸位务必赏光。” 许熠嘉和史丹利交换了一个眼色,史丹利立刻上前一步开口道:“多谢各位的好意,这次就算了,等到开赛的时候我们多得是时间。” 唐经理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这……” 史丹利抢在对方开口之前道:“新作品还有些未完成的部分,现在既然已经和贵方有了协议,我们当然是要以工作为先,吃饭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唐经理要的也只是个台阶,如今有了这么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自然无甚话说,“是是,当然应该工作为先,那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于是双方端起了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握手道别,一群人寒暄着向外走去,还没等走到工作室门口,大门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门响,一男一女说笑打闹着推门走了进来,是小惠灵顿和卡洛琳两个。 抬头看见许熠嘉他们正领着一群外人迎面出来,正在嬉笑着的两人立刻收敛了神情,迅速分开让到一边,但两人之间那明显流转黏糊着的暧昧情愫,泛红的脸颊以及因为打闹嬉笑而有些泛着波光的眼神,在场的人只要眼睛没瞎,便能一眼瞧个分明。 许熠嘉略微一怔,不由有些探究地看了史丹利一眼,见史丹利神色如常,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他立刻也收拾了思绪,继续若无其事地将唐经理他们一行人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等他们应酬完外人转回来工作室时,小惠灵顿和卡洛琳两人已经不在门厅,而是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许熠嘉看了史丹利一眼,两人并未在大门口多说,默契地朝许熠嘉的工作间走去。 许熠嘉这个独立的工作间因为他日常工作的需要,隔音效果极佳,走在后面的史丹利阖上房门,封闭的空间立刻便安静下来。 许熠嘉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虽是个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因为今天约见博科利尔的人,所以一大早许熠嘉就找了个临时采购的活计把卡洛琳支了出去。一旁的史丹利没有反对但却插口道,一定要让小惠灵顿亲自开车送卡洛琳过去。许熠嘉原本还以为他是不放心卡洛琳一个人,可等看见刚才的情形,又联想起史丹利商谈途中频频看时间的举动,他这才回过味来。 史丹利也走到沙发前懒懒坐下,面上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最好不过的方法不是?” 小惠灵顿和卡洛琳两人之间一直都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们工作室上上下下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商太低,这两人谁也不肯率先戳破,一直躲躲藏藏的,不过也只有那两个人自以为藏得很好,还当谁也没看出来。 许熠嘉有些忍俊不禁,“所以就为了给博科利尔的人一个警告,你就给他们做了回红娘?” 史丹利一摊手,满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卡洛琳和亚当会怎么行动,博科利尔的人会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熠嘉露出个无语的表情,但心里却是结实松了口气,虽然这么利用亚当和卡洛琳他们两个的感情有些不地道,但如果这个时候传出卡洛琳和惠灵顿家族现任家主的小儿子正在交往的消息,卡洛琳的安全确实会多一些保障。 “唉……”许熠嘉支着下颌,无奈叹了口气,和史丹利两人都有些憋屈的沉默。 现如今这也是他们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亚当是他们的好友,他对音乐事业的热爱以及为工作室的付出两人都看在眼里,因为亚当本人并不希望借助家族的力量为自己钟爱的事业谋利,所以遇到这种需要假借惠灵顿家族名头狐假虎威的情况,即便是为了卡洛琳的安全着想,两人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得劲。 第 105 章 瑰丽的画卷在人们的身周徐徐展开,波光粼粼的幽暗水面之下,深蓝色的水波深处传来“咕咚咕咚”的气泡声,碧绿的水荇之间穿梭过鳞片上闪烁微光的游鱼。 一阵悠远飘渺的吟诵声透过水波隐隐约约的传来。 视线迅速顺滑地浮上水面,声音于是变得愈加清晰起来,若隐若现的丝竹管弦之声也能听得清楚分明了,在旷阔无际的碧波上荡起阵阵涟漪。一丛丛莲叶挤挤簇簇,莲花次第开放,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界。远处的水天相接之处,如同泼墨般的连绵群山藏在云雾深处,那如同天籁般缥缈无迹的音乐也仿佛就是从那云雾山巅传来。 一阵风从远山刮过,莲叶荷瓣被吹得簌簌摇曳,和着美妙动人的旋律,构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美好画卷,让人心驰神往。 这美妙的幻境实在太过逼真,就仿佛是触手可及。 于是宽广无比的巨大会场,每一个人屏息凝神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明明座席之上挤满了观众,会场里却是落针可闻。 一阵富有节奏的隆隆鼓声渐次响起,嘹亮高亢的唢呐刺破云霄,雄浑粗犷的唱腔和着鼓乐音律响彻云霄,那声音仿佛带着远古时期的原始苍凉,吟唱起了狂风骤雨,吟唱起了日月轮转,吟唱起了沧海桑田。乐声大作,鼓乐齐鸣,扣人心弦的激昂乐曲仿佛瞬息间将人们带回到了广袤无垠的原始苍茫大地,看着人类从远古世界开始与大自然抗争,与洪水野兽搏斗,战胜一场场足以灭顶的灾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慷慨悲壮的激烈情绪让人们不由得浑身战栗。 画卷上的影像视角飞速地在高远的天空中略过,人们在猎猎飓风中看见了不知不觉变得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的星子,泛着银光的圆月。 音乐在此时重新变得低缓柔和,像是夜空中轻抚耳边的微风,在被月色镀上一片银辉山野大地上如梦似幻。 细若游丝的乐声在风中渐渐飘散远去,直至消失在了旷野里。 眼前的灯光渐次亮起,梦幻般的场景在眼前遽然消失无踪,人们这才如梦初醒,重新回到现实。 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激动的鼓起掌来,在一片静寂的会场中突兀响起的掌声将人们沉醉的思绪中逐渐唤醒,于是每个人都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叫人目眩神迷的幻境仅仅只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那如同真实世界一般的壮美画卷是‘三足金乌’所精心制作的新作的全息影像,而在画卷中贡献了令人惊艳的演出的乐团成员们此刻正静立在逐渐明亮起来的舞台上向人们鞠躬致礼。 于是每个人都激动地加入到了欢呼雀跃的队伍当中,刹那间原本沉寂黑暗的会场里掌声雷动,激动的呼喊声口哨声掀起一股洪流涌向台上的表演者们。 许熠嘉和乐团伙伴们走下台时,通向后台休息室的这一路,青艺赛的策划组,后勤组,甚至是导演组的一大群工作人员全都纷纷涌上来,殷切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三足金乌’的人气爆棚可见一斑。 许熠嘉领着一干乐团成员应接不暇地回应着来自各方的寒暄,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回到休息室里。 “一会的招待宴我们要去吗?” 小惠灵顿一进到房间里便立刻丢掉了在外人面前端着的高冷表象,懒懒地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向许熠嘉。 许熠嘉卸下肩头的乐器小心收好,“史丹利说是需要去一趟,投资方这次不止邀请了我们,还请了评审团和节目总导演他们,不好拒绝。” “啊……好麻烦!”许熠嘉话音刚落,卡洛琳和几个乐团成员便大声哀叹。 ‘三足金乌’平台成立以后,工作室持续招贤纳士,吸收了不少优秀的人才,原本的golden crow乐队也变成了如今这样能以各种形式组合演出的大型复合乐团。 但也不知是不是物以类聚,工作室的成员,不论是元老还是新人,大都沿袭了工作室一贯的传统,全是些不善交际的死宅,一个个的都对各类应酬活动敬谢不敏。 “放心吧,这次你们只需要露个脸就行了,打个招呼就可以先离开。”许熠嘉连忙解释道,“剩下的我和史丹利来应付。” “就你们俩能行吗?要不我也留下吧。”小惠灵顿有些担心。 许熠嘉安抚地笑笑,“放心吧,我俩应付得来,等你们出来估计也时候不早,乐团这么多人还要麻烦你妥善安排。” 乐团现在已不再是过去只有卡洛琳这万绿丛中一点红,新加入的年轻女乐手也不少,时间耽搁得太晚的话,许熠嘉也不太放心让成员们自己回去。 小惠灵顿见许熠嘉都已经安排好了,便也没再坚持。 招待宴席是在老地方格鲁贝兹大酒店进行的,作为启明星市最负盛名的高档场合,投资方的诚意显而易见,只是一想起曾在这里发生过的往事,许熠嘉心里却不免有些膈应。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许熠嘉很快的调整好了心态,礼貌周全地和资方代表,节目总导演他们寒暄交流。 眼下这间宽敞的包间里,除他们团队以外,还有资方代表,节目总导演以及评审团的人,除开资方和总导演,此次评审团的成员也都是文娱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三足金乌’虽然近几年发展得风生水起,但毕竟在场上资历最浅,使得他不得不注意言行,小心应对。 刚刚乐团的成员们只短暂出场应酬了一会,便找了借口先行退场,史丹利陪着小惠灵顿一起安排成员们离开,整个工作室暂时只剩下他一人留在包间,本就是不是长袖善舞的类型,为了不开罪人,还不得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在是让他心累得很。 许熠嘉本就酒量一般,虽然每次都喝得不多,但陪过一圈下来后,也多少有点微醺了,现在满心里都巴不得早点结束赶紧回去。 许熠嘉坐的这一快区域基本都是评审团的成员,大家都是同行,即便因为彼此不熟所以只能尬聊,但也还勉强算得上气氛和谐,但此时场内的另外两处的气氛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了。 除开一些资方和节目组的人,房间次席座位上还有不少特意被叫来公关礼仪和热门的参赛选手充作陪客,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陪着末座,谁来敬酒都得整齐划一地站起来小心伺候。 几个公关礼仪还好,对这类场合已是习以为常,应对还算自如,但那几个参赛选手就显然生涩得多,其中有好几个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表现得十分明显。 许熠嘉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不太想为难他们,所以除了全员祝酒以外,并不怎么和他们搭话。但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照顾他们的心情。 “真的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在座的这么多年轻俊彦,要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多喝两杯才行。”说话的这个是青艺赛这届的总导演李俊利,是个四五十岁的大胡子男人,他在丹霞星文娱圈子里名气不弱,也是投资方费了不少功夫挖角过来的。 只是这人虽实力不差,但却因为过于热衷酒色财气,在圈内向来名声不佳,此时也是仗着资历,频频向着在场的几个年轻女性举杯。 几个女孩因为推脱不了,已经喝得有些面色发红。 眼见得李俊利又端着杯子往这边来,许熠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站了起来,不动神色地挡在几个女孩面前。还不等李俊利有下一步反应,许熠嘉举杯和对方碰了碰,拿出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招呼道:“李导,您太过奖了,您作为青艺赛总导演,资历深厚能力卓越,应该我们这些后辈敬您一杯。”说着,将一直端在手里半天也没下去一点的香槟一饮而尽。 许熠嘉身形高挑,这突然一站起,顿时便把身后的几个年轻的女孩挡了个严严实实,李俊利心中升起几分不快。 但许熠嘉虽然年轻,却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作为资方花大气力邀请过来嘉宾,现今圈内小有名气的制作人,他的敬酒李俊利也不得不给上几分面子,只得也端起杯子勉强笑着喝了。 许熠嘉直盯着对方把杯子里的酒水全部喝完,估计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拿空杯继续往参赛选手那边凑,这才笑着又招呼了几句,重新坐回原位。 几个年轻小姑娘看着若无其事坐下的许熠嘉,也不知是被酒精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个个飞霞扑面,连耳廓都红彤彤的。其中几个眼中泛着兴奋的亮光,似乎跃跃欲试地想上来搭话。 许熠嘉却立刻转头和一旁鸢尾花音乐学院的一位教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开了。这位老教授姓陈,和当初发掘许熠嘉他们的伯乐弗兰教授关系甚笃,有这一层关系在,所以一老一少聊得颇为投机。 看着刚刚做了一回救美英雄的许熠嘉,生性有些戏谑的陈教授忍不住露出了个暧昧笑容,指着后面那桌笑着调侃他,“年轻人就是好啊,这么多小姑娘看着你眼睛都发光,你不还不赶紧抓紧机会,跑这跟我个老头子浪费大好青春?” 许熠嘉有些哭笑不得,“教授,您就别开玩笑了。” 不是他真的那么没眼色看不到那些暗送的秋波,只是暂且不提他对这类交际场的风月事情本就不感兴趣,就只他刚刚才妨碍了李导的好事,如果此刻转头便和这几个姑娘们聊上了天,未免就太打李俊利的脸,他虽不怎么看得惯这人,但也还不至于随随便便与人结怨。 陈教授呵呵一笑,见他心中有数,便没再继续开他玩笑,转而重新聊起了音乐方面的话题。 正在许熠嘉和陈教授聊得投契之时,中间主座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博科利尔的唐经理笑逐颜开地站起身,用银勺敲了敲酒杯,提高声量宣布道:“即将有一位贵宾莅临会场,大家请瞩目。” 说着,对一个年轻小跟班使了个眼色,跟班的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打开门将一前一后站在门外的两个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或者准确来说,被恭敬迎接的是先被让进门来的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身材十分消瘦的年轻男人,衣冠楚楚,面容俊秀,肤色略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进门时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跟在后面的那人看着有些眼熟,许熠嘉回想了一番,发现似乎是博科利尔第一回过来谈判时,跟着一起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是叫做小廖。 第 106 章 那被唐经理一行毕恭毕敬迎进来的年轻人站在宴会厅的正中,不太感兴趣地在场内扫过一眼,随手拿起小廖小心斟满的酒杯敷衍地举了举,道:“希望各位今天能玩得尽兴,喝的开心。”说罢随意抿了一口。 他话音一落,场下便立刻应声如潮,就连几个重要来宾都是满脸堆笑地举杯满饮,面上全是发自真心的欢欣鼓舞,仿佛能得到这么一句准许就是莫大的荣幸。 这年轻人似乎身份不凡,但史丹利现在不在,许熠嘉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认不出对方的具体来历。 但好在这年轻人似乎也没有应酬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兴趣,祝酒过后,也只懒洋洋地站在原地接受着场内一圈人卑躬屈膝地争相敬酒,再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场面话。声音透着几分目空一切的傲慢,面对敬酒的人潮,无论来者是谁,手中的酒杯都只象征性地沾沾唇。 许熠嘉并未凑上前,想着不管这人是谁,大概率跟他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便也不打算勉强自己去曲意奉承,只在人后随大流举杯做了做样子。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正当许熠嘉放下杯子准备落座时,突然感觉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其中隐含的明显恶意让许熠嘉不由皱了皱眉,他随即举杯掩面,假装不经意地抬眸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会场内有谁正看着自己。 正疑惑间,身旁的陈教授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迈不耐久站,重新落座时脚下没有站稳,差点摔倒,许熠嘉立刻伸手扶了一把。陈教授感激地向他道谢,两人便重新攀谈起来,一点被窥探的小插曲便被许熠嘉当作是错觉抛在了脑后。 似乎是真的不耐烦应付他们这帮人,那身份尊贵的年轻人应付了一会溜须拍马的人群,便打算告辞走人,场内也没谁敢阻拦,唐经理和几个跟班连忙殷勤地跟上去开门送行,然后这年轻人便领着那小廖和来时一般,又一次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两人前脚刚走,出去送行的史丹利终于姗姗来迟,他刚在许熠嘉身边坐下,便语气有些恍然地和许熠嘉道:“原来博科利尔背后的人竟然是弗朗索瓦议员吗?” 许熠嘉莫名,“弗朗索瓦议员?” 史丹利用更奇怪的眼神看他,“刚刚出去的人你没注意吗?那不就是弗朗索瓦议员的独子,笛梵克·弗朗索瓦?” 许熠嘉有些怔愣,讷讷道:“我不知道啊,也没有人介绍。” “……”史丹利颇为无语,只得无奈地给他科普。 弗朗索瓦议员是益民党的参议院议员,算是新党中的实权派,能力突出背景深厚,在如今政坛里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唯一一点惹人非议的是,这位政坛大佬原是靠着妻族关系起的家,所以对唯一的独生爱子过分宠溺,导致这笛梵克·弗朗索瓦成了圈内有名的纨绔恶少。 “听说这位小弗朗索瓦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家伙,更糟的是为人还没有什么底线,欺男霸女,十恶不赦的事情没有少干,要不是仗着有个厉害的亲爹,人也还算有几分脑子,对他恨之欲死的人只怕能排着队把他挫骨扬灰了。”史丹利小声地跟伙伴分享着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许熠嘉一边吃着瓜一边揉着额角,颇有些头疼地道:“我们跟博科利尔没什么后续合作吧,这人光是看着就知道不好打交道。” 史丹利摇摇头,“放心吧,工作室暂时还没这个计划,博科利尔现在才刚起步,估计还没那个资本跟启明星之类的业内老牌叫板。跟你说这些也就是让你心里有数,不得罪,但也别太靠近这些人。” “嗯,我明白了。”许熠嘉捏着额角点头。 见他一直皱眉揉着额头,史丹利有些疑惑地看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许熠嘉摇摇头,“可能就是刚刚敬酒的时候多喝了两杯,头有点晕。” 史丹利皱眉拿起他面前的酒杯看了看,然后了悟道:“这种气泡酒后劲是比较大,空腹喝比较容易醉。”他看了下许熠嘉有些泛红的脸颊,“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应付就好。” 许熠嘉撑着脑袋摇头,“不能留你一个人,只是稍微有点上头,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你还是老实回去吧,”史丹利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他俩的关系也无需什么客套,他口气十分直白,“应付这种场合我比你有经验,不然一会你要是醉倒了,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许熠嘉被他不客气的挤兑堵得一噎,虽有点不爽但也知道史丹利说得有道理,只得无奈地接受下来。 走之前许熠嘉先去和主桌几个资方代表致歉,坦言不胜酒力今天就先行离场了,几个主宾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派和气地连连表示理解, 一一打过招呼,史丹利陪着他一道出了宴会厅,站在走廊问他,“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我是什么需要你帮忙记车牌号的小女生吗?”许熠嘉哭笑不得,“你赶紧进去吧,今天还有得你辛苦的,放心吧,我自己能行。”说着他摆了摆手,转身沿着走廊往电梯间方向走去。 史丹利在背后见他脚步还算平稳,便没再坚持送他,看他的背影消失,便也重新回去了宴会厅里。 “许先生,请留步。” 许熠嘉从电梯走出,穿过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正要离开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住自己。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小跑着追上来,是刚刚跟在笛梵克·弗朗索瓦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许熠嘉不知这人叫住自己的目的,但还是停下脚步等对方追上来,然后客气问道:“廖……先生是吗?”他一时没想起对方的名字,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姓廖的年轻人似乎并不介意,相貌普通的脸上反而露出个笑容,伸出手道:“廖成义,您好。” 许熠嘉伸手回握,“您好,我是许熠嘉。” “许先生大名我当然知道。”廖成义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颇有些怪异,“许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许熠嘉面上不显,只客气地道:“是啊,稍微有点不胜酒力,抱歉失礼了。”他眼下的确精神不济,这人给他的感觉也不太好,所以不想多聊,直接道:“不知廖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廖成义闻言眼珠微动,露出了个纡尊降贵的表情,“是这样,笛梵克先生一直是许先生的乐迷,今天有幸能在这里见到许先生本人十分高兴,所以特意派我等在这里,想请许先生当面聊聊,还请许先生能够赏脸。” 许熠嘉闻言皱起了眉,从那位笛梵克先生刚刚在宴会厅里的表现来看,可实在看不出他是自己的乐迷。不过这大概率也就是个戴高帽的吹捧之言,许熠嘉听听也就算了,只是是否该给这个面子,就让他有些头疼起来。 才刚刚和史丹利聊过这人,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许熠嘉揉着脑袋认真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拒绝,这笛梵克看上去就不宜来往,他平时都会对这类人敬而远之,更何况是眼下这种精神不佳的状态。 只是,面对这种自视甚高的人话不能说的太直接,许熠嘉委婉地道:“实在很抱歉,我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和笛梵克先生见面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就不太好了,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吧。” 廖成义看他拒绝,眯起眼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许先生既然不大舒服,那当然不能强求,只是我毕竟只是个跑腿办事的,就算许先生不方便,也还请当面和笛梵克先生说一声的好,不然被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不是?” 这人语气阴阳怪气隐带威胁,让许熠嘉不禁在心底皱眉,但廖成义却是一脸坚持的朝着位于酒店东侧的酒吧摊手示意,“笛梵克先生就在包间等着,就麻烦许先生了。” 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还严词拒绝,恐怕就真的要得罪人了。许熠嘉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向酒吧方向走去,打算尽快把事情应付过去。 一路穿过酒吧嘈杂的舞池,来到二层一间装饰奢华的包房门口,廖成义伸手拦了一下道:“请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许熠嘉停下脚步点了下头,虽然有点烦这帮膏粱子弟架子端得老高,但没办法,作为一个刚入社会的社畜,他也不是不懂得形式比人强的道理。 廖成义进去待了好一会功夫,许熠嘉都开始有些无聊地打量四周奢靡的装潢时,廖成义才终于是重新打开了房门,他对许熠嘉露出个虚伪的客套表情,“许先生,请进吧。” 许熠嘉暗暗提起精神,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沉重大门随即在身后合上,许熠嘉就觉得耳边陡然一静,眼前也是蓦地一暗,这间包房隔音效果显然很好,一墙之隔的地方,不同于外界的吵嚷,这里却是一片寂静。 此时房间里只开着几盏昏暗的装饰小灯,许熠嘉眨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勉强看清了这间宽敞无比的包房里的情况。 整个包房内除了廖成义以外,还坐了三个人,两女一男。 第 107 章 此时包房内除了廖成义以外,还坐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两名女子妆容艳丽,衣着暴露,职业特色十分明显。但此刻脸上本应该与之配套的妖娆神态却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满脸的战战兢兢。而手上脸上还残留着再明显不过的红肿瘀痕,则显示着她们为何如此。 座位上唯一的那个男子,正是笛梵克·弗朗索瓦,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极度难看,嘴角下拉,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斥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戾气,面上阴云密布。 室内虽铺陈着厚重的长绒地毯,但米白的地毯上却碎裂着正汩汩流淌金色酒液的酒瓶,雪白的墙壁上残留着飞溅的酒渍污渍,沙发前的桌案上杯盘狼藉,还有各种器皿躺了一地,整个室内如同台风过境,气氛凝滞紧绷。 许熠嘉刚看清眼前的场景,心中立时便警铃大作,虽不清楚刚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廖成义所说的什么笛梵克想邀请他见面之类的鬼话只怕是半个字都不能信。 他立刻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尽快脱身。 但还未等他想出个什么对策来,就见廖成义几步走到笛梵克的身边,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而等他直起身让开以后,笛梵克的目光便毫无阻碍地朝着许熠嘉的方向扫视了过来。 看到此刻正站在包房门口挺拔修长风华月貌的年轻男子,笛梵克面上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定格下来的竟勉强可以称作是个笑脸。 只是这个笑容不但没有令许熠嘉感觉放松,反而让他更加心生警惕,只因为笛梵克脸上的这个笑容不见丝毫温度,反而因为过于勉强而显出了几分怪异的扭曲。 笛梵克并不知道许熠嘉此刻心中所想,他从座位上站起,整理了一下因刚才的盛怒而有些凌乱的着装,然后才向着许熠嘉的方向走来。优渥的出身带给他的华贵衣饰以及良好教养,勉强粉饰了他的暴戾性情,当他来到许熠嘉的面前时,仅从外表,已经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骄横凶恶,反而显得文质彬彬,亲和友善。 “许先生,你好,能见到你非常荣幸。”这句客套尾音略长,似乎别有意味,而随着对话而来的是一只保养良好的手伸到了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犹豫了两秒,回握了上去。 只是,原本以为的礼貌性握手,却被对方以超出必要的力道返还了回来。甫一握上,许熠嘉立刻就觉得手掌被一股几乎要勒断骨骼的力道用力箍紧,让他动惮不得,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他几乎都能感受到掌骨被相互摩擦的触觉,疼得他有一瞬间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 许熠嘉的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怒意,他忍不住抬眸怒视着笛梵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用力地绷紧手臂想要将手抽出,只是一等他全力发作,笛梵克的力道却忽然松弛下来,反倒是用力过猛的许熠嘉脚下踉跄了一步。 “抱歉,抱歉。”笛梵克随即举起双手,连声道歉,“见到许先生我太激动了,有些没掌握好力度,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弄伤您吧?” 许熠嘉手掌仍是隐隐生疼,心中的怒火也在不断升腾,只是面对那张装模作样的面孔,许熠嘉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有失颜面地呻-吟出声,于是他背过手语气生硬地道:“不用了,我过来就是想说一声,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和笛梵克先生多聊了,失陪!” 说罢许熠嘉便要拂袖而去,只是他的手还没搭上房门,背后就立刻传来一声阻拦。 “许先生留步,笛梵克先生一片诚意的邀请你过来,你这样一句话就想离开,莫不是没把笛梵克先生放在眼里?”随着声音,廖成义缓缓走上前来,站在了笛梵克的身后,话语中的威胁恶意几乎像是要流淌出来。 许熠嘉怒火中烧,但面上反是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身,冷冰冰地看着面前两人,“我既然应邀过来,就已经充分表达了我的诚意,只是我却实在看不出二位有什么待客的诚意。” 说完,他冷冷的目光扫向一片狼藉的地面,以及沙发上那两个面容惊恐的女人。 廖成义正要开口,笛梵克却抬手拦了一下,他从上衣口袋里轻轻地抽出一条丝帕,认真仔细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声音轻柔地道:“确实是我们失礼了呢,成义,还不赶紧叫人过来收拾收拾,然后再请那两位女士出去,弄得这么凌乱不堪,真是让人见笑。” “是,笛梵克先生,我马上叫人收拾!” 廖成义冷眼瞪了许熠嘉一眼,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许熠嘉面无表情,完全未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廖成义打开门不知对哪里招呼了一声,于是立刻便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快速把地面上破碎的器皿,食物残渣以及弄脏的地毯收拾了一边。那两个缩在沙发上的女子也如蒙大赦一般,迅速地跟着那两人一起快速地逃离了房间。一行人就仿佛演练过了无数遍似的迅捷轻巧。 等几个人都离开了房间,笛梵克擦拭手指的动作正好结束,他将手帕重新塞回外衣口袋,对着许熠嘉微笑着伸了伸手。 “请吧,许先生。” 许熠嘉目光冷冷地注视了他一会,然后才抬脚向着沙发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的心底并未放下戒备,虽不知这两人一定要留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刚刚趁着打扫,他已经小心地避开两人视线用终端给小惠灵顿发去了一条讯息,麻烦他尽快安排两个人过来酒吧的包房接应下他。 之所以没有找距离更近的史丹利,是因为光看刚才的情形,就知道笛梵克身边不知还跟了多少人,史丹利孤家寡人一个,让他过来不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怕还会把他也陷进来。 许熠嘉和笛梵克在沙发上一头一尾坐定,廖成义立刻从一旁的酒柜里重新拿出一个金色的酒瓶熟练起开,然后并两个澄澈发亮的杯子一起放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笛梵克亲自动手,将两个杯子各斟上一层金色的酒液,将其中一个递到了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看了一眼,语气冷谈,“抱歉,我今天已经喝的有点多了,好意心领。” 笛梵克轻笑一声,拿走他面前那只杯子,又把自己的那只推到许熠嘉的面前,轻轻撞击了一下,两只杯盏发出清脆的“叮”响,他把换过的杯子举到唇边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道:“许先生不必如此戒备,我让成义邀请你过来,确实只是希望能跟许先生结交一番。” 笛梵克轻轻放下杯子,表情颇为真诚,“许先生年少才高,我非常钦慕,贵团队也是人才济济,近几年推出的作品,以及与启明星传媒合作完成的项目都非常出色,实在引人向往,我们博科利尔见贤思齐,也是有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来,所以这才厚着脸皮邀请许先生,想看看是否能有合作的机会。” 许熠嘉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旋即他还是摇头道:“很抱歉,我和团队的运营总监在工作上分工明确,我只负责作品的创作和监制,市场运营方面可能还是要麻烦您和我们团队的运营部进行商议。今天我确实有些疲惫,我看我们还是下次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聊吧。”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笛梵克并未阻拦,只露出了个遗憾的表情,然后笑着道:“没关系,即使如此,今天能和许先生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也算不虚此行。”说着,他再次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许熠嘉面前的杯子,“那诚心预祝我们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许熠嘉迟疑了一瞬,觉得不好再完全不给这个面子,于是起身端起了那个小巧澄澈的杯子一饮而尽,“多谢,会有机会的。” 沉沉的眩晕感随着轻微的颠簸一点点地浮上脑海,许熠嘉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了一艘飘荡于水面的小船上,随着水波的起伏轻轻地摇晃着,有些恍惚却并不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身体的背部忽然接触到了一个柔软得就仿佛云朵般的物体表面,原本承载着身体的那艘小船像是将自己自己轻轻地搁置在了云端,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下沉,直到深深的陷入了其间。 柔软舒适的触感和令人心安的气息让他不由得露出了舒适惬意的神情,只想向着睡梦深处直直地下坠而去。 这时,有什么人轻轻地托起了他的颈项,唇齿被轻轻叩开,一道清甜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唇瓣一直滑入了喉中,这液体的滋味十分美妙,他不由得放开喉咙顺从地将所有缓缓倾入的液体全都吞咽了下去。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液体的分量似乎并不多,还没来得及等他尽情享受,就已经全部喝完,微启的嘴唇没有再等到美妙的滋味,他只得有些遗憾地砸了砸唇舌又晃动了一下头颅,继续追寻着残余的梦境而去。 正当他即将陷入沉眠之时,耳畔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嘈杂声响,像是肢体的碰撞,又像是有人声在哀鸣。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被这声响干扰得有些难以安枕,忍不住在云端有些辗转。 身旁有一道微风轻轻刮过,似乎有什么正在渐渐远去,他不由得有些不舍地蹙起了眉头,很想挽留,却又不知是要挽留什么。 不一会他就仿佛隔着云雾水波听到一个如同冷泉幽咽般低沉悦耳的嗓音说了一句话,“离远一点。” 随着那嗓音过后,又是一声细微的门扉碰撞声响起,然后整个世界就重新安宁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一丝的响动。 然后许熠嘉便再也抗拒不了翻涌的困倦,落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 第 108 章 安东尼站在房门外,取出点烟器点燃了叼在唇边的香烟,瞬息后他吐出第一口烟雾,默默地注视着西利欧指挥属下将地上躺着的几个人拖了出去。 等西利欧解决完重新回来复命,他修长的手指才取下唇边的香烟,淡淡地道:“既然准备得这么周全,就不要浪费了,每一件东西都在他身上用上一遍,一件——都不要遗漏。” 安东尼眼睫微垂,语气并不狠厉,但一字一句却森寒刺骨,仿佛每个字都渗透着浓浓的血气。 “是,先生!”西利欧平静应诺,立即转身下去吩咐手下人将命令一丝不苟地执行。 整条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安东尼独自拈着烟站在原处,他看着眼前升腾的淡蓝烟雾沉默了一会,将还剩下大半的香烟捻息在了走廊上的烟灰缸里。 他转过身,将手放在那扇从他出来后就紧紧阖上的房门,重新将之轻轻推开。 远远看着那个安静躺在床上的身影站了一会,他才悄无声息地走近。 立在床边垂头端详那张安详的睡脸,情绪就仿佛是不断鼓动气泡的碳酸饮料,既安宁又躁动。 他手指轻轻拂过沉睡的面庞,在虚空描画着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当指端感受到这人轻微平缓的鼻息时,他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温暖与满足。 仿佛只有瞬息,又仿佛过了很久,然后他终于再忍不住,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吻在那张丰润柔软的唇上。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亵渎旖旎的吻,温柔而且缱绻。 直到这一刻,他心底仅存的那份压抑已久的柔情才终于找到了一丝丝破口,从这个清浅的吻中,无声无息地泄露了出来。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许熠嘉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正身处一个黑暗又逼仄的狭长通道里,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看不到一点光亮,听不到一丝声息。他朝着预想中的出口不断地奔跑前进,然而无论过去多久,这长长的通道都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疲惫,黑暗,憋闷,以及无尽蔓延的恐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而现实中的他此刻额上已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潮热窒息的感觉令他不停地辗转反侧。 然后一个猛力挣扎,许熠嘉忽的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的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躺在原处呼吸急促心如擂鼓,神思里是一片混沌,根本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还深陷噩梦未醒,还是本身就处在黑暗的禁锢之中。 许久过去,他慢慢找回了坠入混沌前那一幕场景的记忆。 自己还是太大意,以为对方喝下没事,所以放松了戒备喝下了笛梵克递来的那杯酒,却不料还不等他离开房间,便有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直冲大脑。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强忍不适,尽量不露端倪地告别不怀好意的两人想要立即离开。但他还没走出几步,便感觉整个地面以及房屋四壁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他扶住墙壁想要稳住身体,却怎么也抵不过脚下猛烈的晃动,之后他便觉足下一软,身体沉重地跌了下去,在一片冰冷恐惧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全部回忆便只到这里,许熠嘉心中猛然一沉,他立刻坐起身来举目四顾,四周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慌忙上下摸索了一遍,发现身体并异样,身上的衣着也还是昏迷前所穿的那套,虽有些凌乱,但却还算齐整,他不由暂时松了口气。 晕倒后的一场噩梦让许熠嘉现在仍还心有余悸,他开始小心地在黑暗中前后摸索,急于找出房间电器的控制面板尽快摆脱黑暗,然而不熟悉的环境却让他始终找不到正确方向,在一片漆黑寂静当中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慌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啪’一声轻响,一盏略有些昏黄的灯光被不知什么人给打开了。 许熠嘉心头猛地一惊,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那里,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有些刺痛。 他不敢挪开视线,勉强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边,然后借着那昏暗的光线他恐惧地发现,原来这个一片黑暗寂静的空间里竟然一直都有第二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终于有了一点光线,许熠嘉发现这个房间比预想得更加宽敞,他此时所躺着的地方正是房间中间一张宽大无比的大床,顺着床尾尽头看过去,就见房间一角摆着一张高背沙发,其上正坐着一个男人,而那盏刚刚被点亮的台灯,此刻便放在他手边的圆形茶几上。 许熠嘉浑身僵硬地紧盯着那个男人,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得出对方的身形非常高大,即便此刻正坐着,肩膀的高度也超出了身旁台灯的光照范围,于是他的脸孔便有大半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只露出一个线条锋利的下颌和紧抿的淡色薄唇。他坐着的姿态很放松,但又不失端正优雅,一条长腿跷起,十指交叉放置在腹前,肩背挺直,纹丝不动。 自灯光开启后这个男人便没有任何姿势变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然而却有一股无形的张力却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压迫得同在一个房间里的许熠嘉控制不住地心生战栗。 “是谁在那里?”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津液,勉强开口,嗓音干涩嘶哑,几乎难以分辨。 自己刚刚在黑暗中的一通摸索,其实根本就还没能摸到床沿,此刻身体仍是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只能勉强地保持着半撑起身体的狼狈模样。但许熠嘉的双眼倏忽都不敢离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如同发现了猎食的猛兽一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从这仅有的昏暗光照中,他只能勉强判断眼前的这个身形极为陌生的男人并不是笛梵克或廖成义中的任何一个,这个认知令他心下一松。但又随即又有些紧张,因为这个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对面男人似乎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意思,甚至就连原本的坐姿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冷凝的压迫感却在黑暗中无声张扬。 长久而沉默的紧张对峙,让许熠嘉半撑起身体的手臂都开始有些酸麻颤抖,室内的气氛过于诡异,让他从急切的心跳始终难以平复,他不由得再次提高了音量喊道:“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但声音中的色厉内荏却根本掩藏不住。 这一次,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放下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展身体的同时,手指不紧不慢地扣上正装外套的系扣,一直到他完全站起,许熠嘉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究竟有多高,即使是从他半躺在床上的视角望过去,要完全看清男人的全貌,也需要昂起头颅才行。 那男人朝着许熠嘉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的距离都十分均匀,身姿挺拔,不见有丝毫晃动。而随着他的不断靠近,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加明显,让许熠嘉僵在原地的身体因为忐忑而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手臂的酸麻已经十分明显,实在支撑不住,他小心地改换了一下重心,用酸软的手臂拖动身体,下意识想要试图从远离那个男人的方向离开床铺。 而就在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身体时,一直不敢完全脱离男人的视野忽然光明大作,整个室内的照明突然就被全部打开了。 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令许熠嘉反射性地闭了下眼,但不等完全适应光亮,他便立刻将视线重新放回到男人面庞。 可就是这一眼,却立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挪动身体的手臂,迫不及待想要踩上地面的双腿,甚至是打量对方的目光,以及突然整个变得凝滞的思维。 “安……东尼?”许熠嘉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意识地喃喃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熠嘉简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醒,他便是无论如何挖空了心思也没有想过,在这里出现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安东尼。 是这个足有五年时光都未再见过的,寄托了他整个少年慕艾时光的人。 面前的男人微垂着面颊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他的肩背已经变得宽阔挺拔,双腿颀长,炭黑色全套正装被穿戴得一丝不苟,单手插在裤袋的姿态十分放松,但注视着许熠嘉的目光却深邃而凌厉。 他的面孔和少年时其实已有了很大的改变,线条变得更加锋利,脸上原带着一点少年气质的颊肉已然消失,露出凌厉的颧骨和高耸的眉骨,眼窝深陷,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锐利,表情端肃的时候便显得极其的冷峻。 但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瞳,仍和年少时几无区别,无论何时看上去都如同一滩无比深幽的冷泉,冰冷而又澄澈。 第 109 章 室内的气氛短暂的陷入了凝固,看着眼前冷漠注视自己的安东尼,许熠嘉满心的不知所措,他完全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是遭人算计,喝下不知名的东西陷入了昏睡,为何一觉醒来,安东尼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他在昏迷前给小惠灵顿他们发出过求援的讯息,但赶来的人也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安东尼啊? 已经都五年多的时光过去了,他和安东尼这些年就像两条始终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彼此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距离。 即便明知道‘三足金乌’的重要股东启明星传媒和安东尼关系匪浅,但许熠嘉这些年来很少回到启明星市,对方也从未插手过工作室的工作,除了偶尔从史丹利那里听到的一点启明星传媒的零星新闻,许熠嘉也从未试图跨越界线去主动了解对方的信息。 他原以为这段年少时的美好眷恋最终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消弭,而后终有一天,两个人可能会在某个命定的时刻再次相遇,那时的他也许会心情复杂,也许带着释怀,然后彼此相逢一笑,擦肩而过。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的幻想也从未出现过眼下的情景,在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场合,在这样一个最糟糕的时机。 “你,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许熠嘉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以及面前陌生的房间,头脑一片混乱。 但安东尼没有马上回答,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凝,这种充满压迫的目光,令许熠嘉有些掌心出汗,忍不住想要逃避对方的视线。 见他如此,安东尼垂下了视线,他修长的手指插-入领口,用力拉松脖颈上系着的领带。然后低沉悦耳又有些冷漠的嗓音终于在房间响起,“如果我不在这里,你以为站在这里的人会是谁?” 许熠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他被这句话点醒,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眼下的场景,他慌忙挪动身体靠近床沿,赤着的双脚踩到地面想要从床上站起。 “我,我刚刚……,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许熠嘉有些无措地道着谢,虽然还搞不清楚他昏迷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自己明明是中了招,现在却还能安然无恙地醒过来,对方还一直守在自己身旁,毋容置疑应该是他救了自己。 “你,你是正好在这附近吗?笛梵克他……”许熠嘉被紧张又尴尬的情绪促使着,不停地没话找话。 然而当安东尼带着冷意的眸光突然扫过来时,许熠嘉心头猛地一颤,后面的几个字随即像被堵住,再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一见到安东尼开始,许熠嘉就觉得他整个人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就像是一座即将要喷薄而出的火山,虽然内心已积蓄满了山崩海啸的力量,但火山口却仍然冰封着皑皑的霜雪。看似冷静,实则每一个举动都让人禁不住想要瑟瑟发抖。 安东尼有些烦躁地解开上衣纽扣敞开衣襟,露出外套下缎面的印花马甲,原本就被拉松的丝绸领带被他用力扯下塞进了口袋里。即便动作粗鲁,对方的一举一动仍然透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 许熠嘉就好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虽然时机很不合适,但许熠嘉的思维不由自主的有了片刻的跑偏,‘是因为福萨克血统的缘故吗?明明比自己小一两岁,但安东尼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像是个成熟男人了。’而这片刻的走神,使得他对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没有听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隐约听到对方冷彻但却悦耳的尾音,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安东尼的脸,勉强吐出两个字来,“……什么?” 安东尼眼睛微眯,眼中的寒意愈加显得森然。他朝着许熠嘉走近几步缓缓弯下腰,将脸几乎和许熠嘉贴到一处,“你现在还能有闲情逸致走神吗?” 许熠嘉被突然变得过分亲昵的距离弄得有些慌乱,他猛地后仰了一下,但身后便是床铺,这一拉开距离的举动也只让他勉强地侧了侧身,两人的面孔依然近得可怕,几乎已经是呼吸可闻。 他头脑变得一片混沌,词不达意地搜寻措辞,“我,我,抱歉,我只是奇怪,我给亚当他们发了消息,是他们拜托你过来帮忙的吗?他们人呢?” 安东尼缓缓地直起身体,但微眯的双眼却片刻没有从眼前这个慌忙无措地倚靠在床沿的青年身上移开。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遏制住自己想要用力压制对方,撕碎他的所有抵抗,将他狠狠揉碎的冲动。 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压制心中翻腾的激越情绪,等重新睁开眼时,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冷漠,他发出冷冷地嘲讽,“你究竟有没有长脑子,笛梵克那种人递过来的东西居然都敢接?” 虽然被对方所救,但安东尼从开始就一直夹枪带棒的态度让许熠嘉也渐渐有了点心气不平,忍不住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也是看他先喝过了没问题才喝的,而且我去见他之前,就已经给朋友发了讯息……啊!”话还没有说话,许熠嘉便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他只觉得手腕突然一紧,然后自己整个人被安东尼捏住手臂从床上拖了起来。 那力道如此巨大,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整个人便撞到了安东尼的胸前,他有些惊慌失措地仰头去看对方,却第一次看到安东尼那张秀丽端正的脸孔上露出这种可怖的冰冷神情。 “看来你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吧?”像被冰雪覆盖的面庞露出一个冷笑,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以笛梵克的手段,等史丹利他们赶过来你早就不知被带到哪去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吗?” 说完这句,安东尼拖住许熠嘉的手臂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房外走去。 许熠嘉甚至没有来得及穿鞋,便被他拖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惊慌地用力挣扎反抗,“放开,放开我,安东尼,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样一前一后地拉扯着走出了房间,又穿过长长的走廊,其间无论许熠嘉怎么挣扎不休,那只牢牢箍住他手腕的手掌也没有半分松动。许熠嘉惊慌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整层建筑都十分的安静,他们两人沿途发出这么大的动静,整层楼也没有任何丝毫人声回应。 然后许熠嘉便被安东尼这么一路拉扯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安东尼大力推开,然后便一把扯过许熠嘉,将他整个人推了进去。 许熠嘉在房间里接连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抬眼有些慌乱地打量这个陌生的空间,发现房间并不大,布局有些怪异。其中一面靠墙的部分摆放着奢华舒适的宽大沙发,还有琳琅满目的实木酒柜,赤-裸的脚下踩着柔软精美的手工地毯。而房间的另一面则完全相反,光滑平整如同镜面一般的墙壁空无一物,不要说家具摆设,光秃秃得就连装饰画都没有一副。 安东尼紧跟着走了进来,他的衣襟因为刚刚和许熠嘉的推搡有几分凌乱,不复他往日一丝不苟地样子,但眉眼间的冷厉却比往日更甚几分,让此时站在房间里的西利欧忍不住心中一跳。 安东尼横了西利欧一眼,冷冷吩咐,“打开!” 西利欧不敢怠慢,立刻走到房间的一角按下操作屏其中一个按钮。伴随着一阵轻微嗡鸣,整个房间的构造便在许熠嘉震惊的神色中突然有了巨大的变化。 之前原本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一点一点的变化着颜色形态,渐渐化作了一面光滑透明玻璃帷幕,露出了其背后隐藏的这个房间巨大的另外一侧空间。 只是还没等许熠嘉完全看清玻璃幕墙背后的情景,一阵突如其来的惨叫哀嚎便先一步猛然刺入了他的耳膜,这声惨叫是如此凄厉,让许熠嘉瞬间便感觉汗毛耸立,胆战心惊。 他脚下连退几步,惊恐地看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此时那堵墙壁原本的位置已经完全变得透明,于是幕墙后展露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也被许熠嘉悉数尽收了眼底。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极度的恐惧惊惶将他的视线牢牢钉在原地,但血腥残酷的景象却让他不由脚下发软连连后退,一股作呕的感觉在喉间翻涌。然而跌跌撞撞的身体却突然撞入了一个坚硬的怀中,然后有一双手禁锢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地按在了原地。 许熠嘉因为惊吓而猛地回头,正好看见了安东尼微垂下来的冷漠视线。 “这,这是什么,你,你们在做什么……”许熠嘉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正因为剧烈的身体颤抖而断断续续,他表情充满了惊惧,“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开始拼命挣扎,用力摆脱安东尼的束缚。 却不曾想他的身后不远便是墙壁,他虚软的脚后跟蹭着墙壁无力地滑下,没找准着力点的身体一下重重磕在了墙上,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把着急想要起身的许熠嘉又一把推了回去,用力抵在了墙上。 然后安东尼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极近,许熠嘉已经几乎能从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瞳中望见满面惊惶的自己。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放开我!”许熠嘉高喊着,用力抓住对方摁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想要推开,然而安东尼却纹丝不动,任凭许熠嘉如何使尽浑身力气,都没有办法撼动这看上去并没有显得如何粗壮的手臂。 安东尼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弹一下,就仿佛许熠嘉拼尽全力的挣扎对他而言不过只是蚍蜉撼树般的微不足道。 许熠嘉满心恐慌之际,安东尼凑至他的耳边,轻轻地道:“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身为自然人的自觉?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我想,完全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然后他用力蹙起了眉,仿佛真心地深深感觉到困惑,“你为什么会觉得单凭你,就能对付得了里面的那个白痴?” 第 110 章 许熠嘉感觉下巴遽然一痛,被安东尼用力地掐住。 他强迫许熠嘉转回视线,看着幕墙后面正在因为遭受鞭打而惨叫哀嚎的人,沉郁的声音在许熠嘉耳边残忍地响起,“好好看清楚,如果我稍微晚来一步,这就会是你的下场!” 感受到怀中的躯体正在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发颤,安东尼心中闪过一瞬的不忍,但对方无知无觉的态度却让他被怒火烧灼得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自从五年前无意中窥得了许熠嘉未来的命运走向,他便开始费尽心力地试图保护他的安全,甚至会因为害怕这个人会再次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而日夜寝食难安。然而对方却对此毫无所觉,甚至在经历了如此危险的境遇后,依然没有提起丝毫的警觉心。 如果此时不用力敲醒他,让他看清世情险恶,谁能保证下一回还能如此幸运。 但可惜安东尼的满心焦灼,却并未能准确地传达至许熠嘉的内心。 许熠嘉双目圆睁,看着幕墙内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此刻却被可怕的酷刑所折磨,满脸痛苦地不断哀嚎的笛梵克,心中只觉得既荒诞又恐惧,这种完全超出他承受范围的场景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击溃。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安东尼的禁锢,“住手,住手,快停下!你放开我!”喊到几乎声嘶力竭。 看着怀中浑身颤抖,难得这样失态的青年,安东尼从来都缺乏温度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怜惜。他闭了闭眼睛,向着西利欧挥挥手,西利欧立刻会意地将幕墙关闭,重新升起隔音。 房间重新恢复了宁静,许熠嘉呼吸急促,一股强烈的叫人作呕的冲动扼住他的咽喉。 安东尼松开禁锢他的手臂,他慢慢地委顿在地,抱住头颅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声音含混,言辞混乱无序,既像是在质疑安东尼,又像是疑惑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安东尼深吸了口气,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许熠嘉,终于不忍再继续逼迫他。 他伸手用力托起许熠嘉的肩膀将人从地上拉起,然后半拖半抱地将他送到沙发上坐下来。又亲自从酒柜取出杯子和恒温壶倒了一杯热饮,递送到许熠嘉的面前。 许熠嘉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即便此刻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只要一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在进行的事情便让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 许熠嘉用还在轻微发颤的手指举起杯子勉强喝下一口,才让自己接下来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得太厉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为什么,为什么笛梵克要处心积虑地对付我?”虽然害怕得厉害,但刚刚安东尼的话他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我不记得自己曾和他结下过什么仇怨。” 手指冰冷得可怕,他用力攥着杯子,急于从上面汲取温度。 他是真心不懂,他的长相并不中性柔媚,相反还身强体健,面貌英气,并不是那些喜好特殊的人偏爱的长相,以笛梵克的势力,有多少美人是他得不到的,何必要挖空了心思来对付自己? 一旁的安东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太小看自己的价值了。” “什么意思?”许熠嘉茫然。 “笛梵克确实不是看中你的身体,这不过只是顺带,他更多的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掌控你威胁你罢了。”安东尼神情冷厉,让人不寒而栗。 “老弗朗索瓦近些年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一事无成颇有些不满,让他出面经营博科利尔这个对外宣传的渠道,便是给笛梵克的一个考验。只不过,像笛梵克这种急功近利的性格,又怎么会选择老老实实走正规途径?”安东尼露出一个冷笑,他看了许熠嘉一眼,“用最‘牢靠’的办法驯服有用的人才为自己卖命才是他这种人惯用的手段,所以对付你正好是一石二鸟。” 许熠嘉听得有些脸色发白,他强自镇定地追问,“可是‘三足金乌’有启明星传媒的参股,在业内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人脉,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犯了众怒吗?现在文娱圈新秀每年都层出不穷,有资历有实力的制作团队不是没有,他为什么独独要选中我们?” 无论哪个行业圈子,都会有基本的游戏规则,尤其是如今参与文娱行业竞争的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即便是参议院议员独子这样身份的过江龙也得有所顾忌,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规则,只会遭到整个行业群体的排斥。 “笛梵克这种人仗着家世自视甚高,他要选自然就会选最好的,而且,”安东尼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用力敲击在太阳穴上,语气中带着浓郁的森寒之气,“如果你激烈反抗,自然会产生你所说的那种结果,但如果,让你不敢将事情闹大呢?” 许熠嘉看着他冷彻如玉的面庞,睁大了双眼,安东尼修长手指指向了房间另外的角落,许熠嘉急速紧缩的瞳孔中映照出将黑峻峻的镜头对准房间另外一侧的摄录设备。 许熠嘉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感觉自己血管中流淌的血液都像是寒冰化作一般,几乎将他整个冻僵,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和怎样的恐怖擦肩而过。 但安东尼却没有就此放过他,继续冷冷地道:“你无权无势,以笛梵克的手段,想要完全掌控你,他可以想出一百种手段。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纨绔,但他想要拿捏你却是易如反掌,而一旦被这种人缠上,就会如同跗骨之蛆,永远也不要想摆脱。” 他每说一句,许熠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许熠嘉的面孔已变得几乎苍白如纸。 “我不明白,”许熠嘉嘴唇微微颤抖,“我和他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从未有过交集,他为什么会……” “他虽然和你从未见过,但他身边的人就未必了。”安东尼冷冷看他一眼。 “什么意思?”许熠嘉只觉得呼吸不畅,看着安东尼的眼神充斥着惊慌和茫然。 安东尼对站在房间角落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西利欧做了个手势。 西利欧见状,立刻转身走出房间,片刻后他重新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硬皮书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许熠嘉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封皮略有些陈旧的书册,满腹疑惑。他抬头看向安东尼,就见安东尼手指在封皮上轻敲示意他将其打开。 许熠嘉这才小心地拿起书册,翻开封面。才刚打开第一页,突然就从书中掉出一件东西,许熠嘉慌忙伸手接住,拿起一看,发现是一枚经过了精心处理过的干花书签。 应该是一朵玫瑰,看得出来用干燥技术处理得十分仔细,花瓣鲜活娇嫩的颜色保存十分完好。 许熠嘉将干花重新夹回书页中,又翻开了第二页,然后便看到了一个十分秀气的笔迹呈现在纸面上,记录着一些心情以及天气等等的琐碎内容。 许熠嘉略微皱眉,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年轻女孩的手写日记。这在已经实现无纸化的后土星系的确十分少见,但他想不明白这和他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他有些困惑地抬眼看安东尼,但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往下翻。 许熠嘉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有些不自在,但他相信安东尼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于是他重新把书册拿起,直接跨过了前面的文字部分,翻到了后面纸页较厚的地方,然而这一次,摊开来的这部分内容却立刻让许熠嘉神色大变。 他几乎是一把将书册重新合上,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变得脸色苍白。 只因刚刚翻开的纸页上齐齐整整全都是他自己的照片,数量极其众多,整个书册的后半部分几乎全是这些内容。 如果仅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许熠嘉如此惊惧,但关键是这些照片的内容非常令人熟悉,即使已经过去多年,有关它们的记忆也从来不曾在他的脑海里褪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安东尼,“这,这是苔丝的笔记?” 安东尼因为他立刻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而睨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地道:“它原本的主人确实是这个女人。” “你,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许熠嘉神色惊慌,他以为这些照片早就应该全部销毁了。 想着这些引人不适的内容居然还留有存本,或许还有其他许多人见过,许熠嘉顿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觉。 安东尼看着他神情难看,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放心吧,这里面只有那个女人前期跟踪你时拍下的照片,后来她给你下药拍的那些,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打印出来,所以笔记上并没有。” 闻言许熠嘉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安东尼,“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安东尼挪开视线,没有正面回答,“漏网的应该只有这一份,东西就交给你了。” 看着避开视线的安东尼,许熠嘉却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睁大了眼睛,“当时先一步找到苔丝,把她手里的照片全部销毁的人……是你?” 这个猜测让许熠嘉十分震惊,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第 111 章 但安东尼却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这个笔记本是从笛梵克手里拿到的,据我们逼问出的结果,东西是廖成义不久前送给笛梵克的。” “廖成义?为什么会是廖成义?”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让许熠嘉头脑有些混沌,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安东尼淡淡解释,“苔丝全名叫作苔丝·理查德,是宛平郡安德尔市人,因父母早逝,她从小在叔婶家寄人篱下,廖成义和她是邻居,两个人从小相识,廖成义似乎是单恋苔丝多年。后来廖成义成年后离家求学求职,两人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没想到多年后返乡,廖成义却发现这个从小恋慕的女人几年前进了精神病院,出院之后便丢了工作,亲人也将她拒之门外,没隔多久便想不开服药自杀了,这本笔记就是她留下的遗物之一。” 一段简短冰冷的描述,便说尽了了一个年轻生命的短暂一生。 许熠嘉觉得有点手足发冷,因为五年多年前的那件意外,他对这个女孩一直心有芥蒂,除了事后从史丹利他们那大概了解了苔丝的去向,之后就再没打听过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个女孩早就已经离世。 安东尼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笔记,语气森然,“这个女人跟踪,偷窥,最后甚至发展到下药偷拍,完全心理扭曲,最后之所以会死也不过是因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根本不值得同情。”说到这,他冷冷的目光落在许熠嘉的脸上。 许熠嘉抿了抿唇垂下视线,他知道安东尼说得没错,但人死灯灭,他不想再对死去的人恶语相向,于是便低声转移话题,“那廖成义是怎么回事,他是为了……给苔丝报仇所以才找上我?” 安东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廖成义可比那女人心机深沉多了。给喜欢的女人报仇,一个递给笛梵克的完美的借口和把柄。他对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少真心不清楚,但事实就是,他凭借这一点成功地获得了笛梵克的信任。” 说到这,他看了许熠嘉一眼,“对于我们这样出生的人来说,最怕的便是无欲无求,人一旦有了欲求,就有了弱点,就更加容易掌控,也更值得信任。” 许熠嘉闻言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廖成义,现在人呢?” 安东尼冷淡回答,“这个你无需操心,既然已经找出了他,我自然会消除这个祸患。” 许熠嘉张了张嘴,不敢细问他消除祸患的方式是什么。 他并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知世事的孩童,很清楚在这个身份权势高于律法规则的世界,安东尼的做法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空气一时之间变得稍微有些凝滞。 安东尼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转开了话题,“廖成义不过是这件事情最容易解决的部分,另一个人才是问题的关键。” 许熠嘉听到这话便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好不容易才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笛梵克的事情?” “大可不必太操心,暂时还不到让他死的时候。”话虽如此,但安东尼眼神却是杀机毕露,森寒入骨。 如果可以,他自然恨不得现在就将笛梵克碎尸万段,但这家酒店人多眼杂,知道许熠嘉进过笛梵克套房的人必定不会少,如果笛梵克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他纵然不惧应付老弗朗索瓦的后续报复,但许熠嘉,‘三足金乌’,甚至是连同他们的亲友,都很难保障安全。所以即便心中已经杀机凛然,他也不得不强行按捺。 安东尼垂下眼睑,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森冷,拨通西利欧的通讯,“让他们停手。” 不到片刻,西利欧敲门进来,隔绝两室的幕墙也被重新打开。 许熠嘉下意识地紧缩身体挪开了视线,安东尼看他一眼,起身走到沙发前,隔开了他与幕墙间的视野。 此时,幕墙另一头的酷刑已经告一段落,一名身着黑衣,身形高壮的男子,将绑缚在刑架上的笛梵克解开,然后像是拖死狗一般,把笛梵克一路拖行到幕墙前的空地处。 幕墙是单向玻璃,对面看不到这一侧的情景。安东尼站在幕墙前,平静地审视着萎顿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笛梵克,然后对西利欧挥了下手。 西利欧立刻会意,语气冷硬地开口,“小弗朗索瓦先生,不知我们的招待您是否还满意?” 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笛梵克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已经昏迷过去。 安东尼淡淡吩咐,“弄醒。” “是。”幕墙后的高壮男子恭敬道,然后便毫不迟疑地从墙壁上取下一根柔韧漆黑的藤鞭,用肉眼难及的速度用力抽打在地上人赤-裸-的背脊上。 趴伏在地上的笛梵克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嚎,翻身躲避,但那藤鞭就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无论他如何闪躲,都能一鞭接一鞭地狠狠抽打在他身上,每一鞭都带出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不多一会,那本就满身伤痕的身体就被抽得血痕斑斑,惨叫-呻-吟的音调都开始变得嘶哑难辨。 本是作为-情-趣-用途的各种器械工具,在高壮男子的手中都化作了令人痛不欲生的恐怖刑罚。 “啊!住,住手,啊——,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啊——,住手……弗朗索瓦家族不会放过你们!” “继续。”安东尼看着眼前凄惨的一幕,神色漠然。 刺耳尖锐的惨叫哀鸣又起,甚至还越演越烈,许熠嘉恨不能用力捂住耳朵,将自己隔绝在此情此景之外。但他不能,理智告诉他,安东尼这样做本就是在帮自己,无论再怎么难以忍受,他都不能不负责任地自顾逃走。 他用力掐紧双臂,手指几乎陷进肉里,嘴唇也被咬得快要渗血。惨呼悲号的背景声中几乎就像是度秒如年,漫长的时间过去,安东尼才终于挥了挥手,幕墙后的鞭打蓦然停止。 西利欧立刻提高了音量道:“小弗朗索瓦先生,劝您还是不要再有多余的心思,我们的耐心并不是十分充足。” 笛梵克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打着颤。小弗朗索瓦这个听惯的奉承敬称,此刻从对面人的声音里只听出难言的讽刺。 他浑身遍体鳞伤,几乎可以算是体无完肤,失血让他感觉一阵阵发冷,头晕目眩。但他不敢晕过去,刚刚不过是出于试探,稍稍回话慢了一点,对方便毫不留情地又是一顿鞭打,这让他明白这一回是真的踢到了铁板,如果不小心应对,恐怕过不了今天这关。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笛梵克嗓音嘶哑,但他还是尽量逐字逐句地说得分明,“只要放了我,不管是钱也好,其他什么条件也好,我都可以答应你们,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今后绝不追究。” “哼。”安东尼发出了一声轻微哼笑,袖口平整的手腕优雅地插入西裤口袋,“笛梵克先生大可不必承诺些连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的鬼话,既然我敢动你,自然就不会害怕你,或是你父亲事后追究。” 闻言,笛梵克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这个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声线平稳,不见波澜,显然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也就是说,他是真的并不把弗朗索瓦家族的权势地位放在眼里,对方的背景只怕比想象的还要更深。 “咳咳咳咳……” 笛梵克半真半假地虚弱喘咳着,“我明白了,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无意中冒犯了各位,还请指个明路。”人在屋檐下,笛梵克并不是个蠢笨的,自然知道该低头时要低头,天大的仇怨也要等到保住了性命之后才能找补。 安东尼隔着幕墙注视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名门贵胄,此刻眼中冰冷的杀意未作丝毫的掩饰,令得一旁侍立的西利欧心中狂跳。跟随安东尼先生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安东尼先生露出这样宛若实质般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气。 尽管眼神中杀机凛然,但出口的嗓音却只见平和,“我相信这只是一场不太愉快的误会,但笛梵克先生日后还是要分得清楚什么事情该做,而什么不该做,不要再试图惦记别人的东西。” 笛梵克一怔,心中有些明悟,今天这场栽的这场跟头恐怕跟那个年轻漂亮的制作人脱不了关系。他假装脱力地低下头掩住神色,还想要进一步确认,“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几个手下现在怎么样了?” 安东尼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嘴角轻轻勾起,并不介意让他知道答案,或者说这本身就是要让笛梵克牢牢刻在心里的警告,“那些不太符合小弗朗索瓦先生身份的随从,就交给我们代为处理吧,希望今后这类会挑起彼此不愉快的人,能够尽量的少一些。” 这句话几乎已经给廖成义最后的下场做了一个注解,但笛梵克却没有半分动容,恭敬地回应,“是的,当然。” 当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的高壮男人扔下笛梵克走出刑室后,单向玻璃的另一面再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笛梵克趴在原处一动不动,直到确认除自己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他才缓缓地支起浑身剧痛的身体一点一点爬到刑室的角落,找到自己屏幕已经碎裂的终端,向一个用来紧急求助的账号发出了一道讯息。 然后他把终端扔到一边,艰难地翻过身来,伤痕累累以至几乎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一个似恐惧似怨毒的神情。 第 112 章 许熠嘉沉默地跟在安东尼的身后,坐上了过来迎接的车辆。 这辆悬浮车的内部空间很大,驾驶室和后车舱有厚重的隔断将两者区隔,于是这个封闭独立的空间里便只有许熠嘉和安东尼两个人单独相处,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便显得有些僵硬的静谧。 “谢谢你。”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许熠嘉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 许多年后的再次相见,却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混乱和龌龊的环境中,许熠嘉直到此刻才能勉强静下心来,然后他便在这个只有两人独处的车舱内,每个细胞却都在疯狂叫嚣着尴尬地意识到,此刻正坐在对面的人是安东尼。 这么些年过去,他想起对方的时候其实已经越来越少,工作和学业的忙碌填满了他的每一个闲暇,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方完全放下。 但在突然遇到危机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看到突然从天而降地解救了自己的人是安东尼,让他有一种既分外难堪,又夹杂一丝隐秘喜悦的复杂情绪。但是心中泛起的这种复杂情感,许熠嘉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对方发现的,所以只得拼命地撇开这些纷杂心情,尽量理智冷静地向对方道谢。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史丹利他们联系你的吗?你是正好在附近?” 这些问题许熠嘉刚刚就有问过,但安东尼却没有正面回答,此时重新问起,安东尼却依旧没有作答。 他面无表情,端正如同人偶般的面孔上只有蓝色眼珠微动,向下扫视了许熠嘉一眼。 他这一眼似乎包含着许多的情绪,许熠嘉一时难以解读,但很快安东尼就将目光收回,答非所问地道:“你回去收拾一下,今天下午我会安排人过来接你。” 许熠嘉一怔,“接我,去哪里?” 安东尼眯起眼打量他,端正的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冰冷的嘲讽笑容,“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吧?” 许熠嘉心中一跳,接着便听安东尼缓缓地道:“笛梵克今天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放过你们工作室吗?” 他冷酷地指出现实,“笛梵克如果还想要接着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一定会想法设法找补回这个面子,动你们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弗朗索瓦在政坛影响力不俗,笛梵克作为家族唯一嫡系,他虽不敢正面招惹我,但想秘密安排些人手找你们的麻烦却是易如反掌,不管是恐吓,威胁,绑票什么样的手段,轮流来上几次,何愁你们不屈服。” 看到许熠嘉面色逐渐变得惨白,安东尼知道恐吓他的话应该适可而止,便停住了话头。 但许熠嘉却很清楚安东尼的未尽之意只会比他说出的更恐怖,他嘴唇被咬得发白,背上渗出冷汗,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倒还无所谓,但‘三足金乌’整个团队的伙伴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报复的目标,这让他如何能够心安。 这时,安东尼看向车窗外,用平静如水的语气道:“我在城南有一栋旧居,从明天开始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暂时要委屈你做一段时间我的情人。” “什,什么?!”刚刚还沉浸在忧心忡忡里的许熠嘉差点被口水呛到,露出了一个堪称惊悚的表情。 安东尼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神情淡漠地解释,“‘三足金乌’是启明星传媒的合作伙伴,笛梵克使用不入流的手段破坏行业规矩,本就理亏,接下来只要让弗朗索瓦们相信你我关系暧昧,那么无论我今天给笛梵克怎样的教训都将是理所当然。笛梵克事后如果敢有任何不理智的报复,以老弗朗索瓦的精明都会亲自阻止,毕竟,他不会希望太过于得罪我,这是目前唯一能保障你,以及你朋友的方法。” 安东尼始终冷静的态度让许熠嘉极度震骇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安东尼,“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如果说之前救了他,还可以说是基于同学一场,或是基于合作伙伴的的情谊顺手为之,那么做到这一步,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太超出举手之劳的范畴了,这已经远远不是一句简单的感谢和容后再报能够回报得了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无法回报的帮助是来自于安东尼。 “不必太放在心上,‘三足金乌’是启明星传媒最重要的投资项目,对你们出手本就是对我的挑衅,不完全是为了你们,”说这番话时,安东尼的视线始终朝向窗外,所以许熠嘉并没有看见他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涩,“而且,去年尼尔斯在离开丹霞星前曾来拜托过我,让我照顾你们。” “……是吗?”许熠嘉低头沉默下来,尼尔斯去年离开丹霞星前往太空站实习服役,出发前曾去拜访过自己,但却并没有向他提起过曾见过安东尼的事情。 他不想接受安东尼这样难以回报的帮助,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因为这件事并不仅仅只关系着自己。 回去住处的路上车舱里变得十分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再主动开□□谈。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西郊,在许熠嘉的指引下,悬浮车在他的住处附近停下,他下车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五点。 凌晨的启明星市西郊万籁俱寂,孔雀蓝的天际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银线,他在天空投下的微光中深呼吸,倾身向车内的安东尼道别,“今天,真的谢谢你,下午……我会准备妥当的。”他微微抿唇,“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很抱歉。”说罢他直起身勉强对安东尼笑了笑,转身慢慢离去。 安东尼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残余的夜色遮蔽中,突然觉得喉间很是艰涩,他想开口叫住对方,但却不知叫住对方后又该说些什么。 车子在许熠嘉住处的院外停留了许久,直到驾驶座的西利欧疑惑地开口,“先生?” 安东尼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目光,淡淡吩咐,“回去吧。” “是。”西利欧应道。 悬浮车于是重新启程,渐渐汇聚入微熹的晨光当中。 天边完全亮起的时候,许熠嘉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拿起响个不停的终端查看,发现是史丹利打来的。他刚到家时就给史丹利和亚当他们分别留了言,却没想到史丹利这么一大早就看到了消息。 刚一接起,那边就劈头问道:“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许熠嘉连忙道:“我在家,你别过来了,我一会就去工作室,在那见面吧。” “那我现在就过去,你快点出门。”史丹利二话没说便挂断了通讯。 许熠嘉无奈,只得加快了动作。 等许熠嘉到了工作室时,不只是史丹利,就连小惠灵顿也已经到了,看着站在门外一脸阴沉的两人,许熠嘉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一阵心虚。 他走向两人方向,史丹利先看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受伤的迹象,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率先走进了工作室。小惠灵顿后一步看见他过来,便站在原地没动,等他走近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前前后后地查看,口里还不停追问,“怎么样,有受伤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许熠嘉连忙按住他把自己翻来覆去的手,道:“放心吧,我没事,都检查过了,说是我喝的酒里被兑了大量生命之水,因为我体质适应不了,所以才会醉倒。” 生命之水原名精馏源水,是世上已知的度数最高的烈酒,因为后土星系人普遍体质较强,所以很多人喜欢将这种烈酒调制成各种饮品饮用。但许熠嘉本身是自然人,再加上原本就有点醉意,所以这才会只喝下一点就醉倒过去。 “这个该死的混账,我饶不了他!”看许熠嘉似乎真的没事,小惠灵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禁咬牙切齿地道。 “你们要站在那说到什么时候?”史丹利站在敞开的大门内冷着脸道,“你们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见史丹利心情似乎十分糟糕,许熠嘉不由有些犯憷。 小惠灵顿爱莫能助地拍拍他的肩膀,“进去说吧。” 三人一起走进会议室,许熠嘉本想往后坐,被史丹利眼睛一横,只得乖乖地坐到史丹利旁边。 史丹利和小惠灵顿两人分坐在他左右,小惠灵顿抢先开口,“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赶回格鲁贝兹的时候,那间包房已经没有人了,我问酒店的管理人员,他们说看到你被个年轻人打头的一行人给带走了,后来我找到史丹利,才听他说带走你的人是认识的朋友,让我先回去,但他也不把话说清楚,搞得我昨晚在家一夜都没睡好。” 许熠嘉看看史丹利的脸色,小心地道:“是……他联系你,你才知道的吗?” 史丹利看他一眼,暗叹口气,点点头道:“他一接到你就打给我了,只说会照顾好你就把通讯给挂了。” 看见他眼下和小惠灵顿如出一辙的青黑阴影,许熠嘉知道他只怕也是一夜没睡好,真心实意地道:“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他?他是谁?”只有小惠灵顿在一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插口问道。 史丹利看许熠嘉一眼,靠向椅背没开口,让许熠嘉自己选择要不要解释。 许熠嘉嘴唇翕动,迟疑了一会,但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也是要说清楚的,于是深吸了口气,斟酌着解释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只小心地隐去了他和安东尼之间些许说不清楚的纠葛过往。 第 113 章 小惠灵顿听完全经过,眉头皱得打成个死结,看着许熠嘉和史丹利的眼神沉了下来,“你们俩一早就知道那个笛梵克不怀好意?” 史丹利叹了口气,“只是猜测,我们原以为只是博科利尔的哪个高层在动些潜规则之类的歪脑筋,只想着尽量避开便好,却没想到笛梵克一早就打好了掀桌子的主意。” 小惠灵顿闻言不但没有松开眉头,脸色反而更难看,他有些恼火地低吼,“那要是没发生这件事,你俩是不是还打算一直把这事瞒下去?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笛梵克那种人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 许熠嘉见小惠灵顿动了真怒连忙打圆场道:“亚当,我们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件事还牵扯出了弗朗索瓦家族,也是直到昨天我们才知道博科利尔背后的靠山就是弗朗索瓦议员。” “你闭嘴,你才是最应该反省的那个!”见他开口小惠灵顿火气不但没消,反而更加生气,“笛梵克那是个什么人?骄奢淫逸在整个上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的邀约你也敢应?他的杯子你也敢接?!” 小惠灵顿个性一直是有点粗疏散漫的,除了他热爱的音乐表演事业,一向很少对工作室的事情发表什么意见,难得会有被他训斥的时候,也因为的确理亏,许熠嘉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反省,“抱歉,是我太小看那些人了。” 这回会中招,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没有真正把调整者和自然人之间的差距放在心上,自以为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能够应付,却压根没有意识到在后土星系,即便自己身为男人也同样可能是属于弱势群体。 而当他被安东尼逼迫着意识到这点时,他的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了难言的挫败。 史丹利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继续责怪他,转而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安东尼后来还跟你说了什么?” “对,我差点都忘了问了,你跟安东尼·科尔弥斯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居然会这么大费周折地帮你?”小惠灵顿被史丹利一提醒也反应过来,皱着眉追问。 许熠嘉顿时有些语塞,他和安东尼的之间理不清的那些纠葛,以及后续搬到他那里同居的约定,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含含糊糊地道:“就是以前还在东明的时候有过一点交情,弗朗索瓦那边他也说会想办法帮我们挡下。” 说完这句,他急急转移话题,“你们觉得接下来笛梵克会找‘三足金乌’麻烦吗?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来应对?” “当然要。”史丹利面色难看,他环视两人一眼沉声道:“一会等人到齐了,马上开始高调启动项目洽谈,除了博科利尔以外的所有项目全部接下!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给我玩命干活,我要让博科利尔在整个文娱圈里彻底除名!”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他就连牙缝里似乎都在嘶嘶地冒着寒气。 许熠嘉和小惠灵顿有些面面相觑,史丹利很少会像这样疾言厉色地放狠话,显然这一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虽然现在已经少有人不知声威赫赫的启明星传媒背后的主人是安东尼·科尔弥斯,但事实上安东尼日常工作的地方却并不在启明星传媒总部的办公大楼,而是位于距离总部两个街区之外的一栋其貌不扬的独立建筑里。 而这栋不到五层的小楼里,除了顶楼专属于安东尼的办公层之外,还有专门服务于他个人的财务团队,法律顾问团队以及助理,策划,保全等等超七十人以上的辅助团队。每天需要为他个人处理的各类工作中所涉及到的资金流动都会是个天文数字,也因此,这栋外表看来平平无奇的建筑,实际上里里外外都安设了最严密的安全防护措施。 下午五点十分,安东尼看了一眼时间,在和几个重要下属的视讯通话中说了最后一句结束语,便关闭了光屏,站起身简单整理后离开办公室。 他上到天台专属的停车坪,西利欧已经带着两名属下等在这里。 上了车,西利欧开始低声向他汇报,“笛梵克今天一早就被接回了本家,但弗朗索瓦议员并未缺席今天下午的能源研讨会议,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特别的情绪,看起来还和平时一样” “很正常,”安东尼端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望向车窗外的神情不变,“如果连这点城府都没有,老弗朗索瓦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弗朗索瓦家族我们暂时还没有内线,信息的来源并不充分。”西利欧请示着。 安东尼手指轻轻敲击扶手,沉吟了两秒,“勃利党议员夏布洛克前段时间申请在启明星视讯平台发布竞选宣言的事情,企划部那边应该还在进行评估商议。” 西利欧愣了愣,不明白先生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安东尼接着道:“夏布洛克是弗朗索瓦参议院次席主要发言人的最大竞争者,作为弗朗索瓦的长期对手,他的手里必定掌握着最多敌手信息的来源渠道。” 西利欧恍然大悟,立即道:“我明白了,会尽快安排合适的人去和夏布洛克议员接触。” 见西利欧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安东尼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当许熠嘉提着背包站在家门口心情复杂地等来迎接他的车辆时,却惊讶地发现安东尼也坐在车内。 他不禁有些无措,“你怎么来了?” 安东尼看他一眼,只淡淡地道:“正好有空。” 许熠嘉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西利欧的礼让下上了车。他小心地坐到车舱的角落,尽量避开安东尼的正面视线将行李放下。 他原以为这应该会是个充满了尴尬和沉闷的旅程,但不料他刚一坐定,安东尼便开口打破了车内宁静。 “只带了这一点行李?” 许熠嘉抬眼偷瞄安东尼的脸色,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具体意思,有些局促地道:“足够了,就几件换洗衣服。” 安东尼的视线在他的脸上短暂停顿了一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那栋房子离你们工作室比较远,以后我会让西利欧安排人专门接送你。” “啊,不用的,”许熠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拒绝,“这太麻烦了,我自己开车就可以的。” 但安东尼却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安排接送你的人会走专属航线,比你使用公共航线更快,这样也比较安全,这段时间你要尽量避免单独出行。”说完,他扫了许熠嘉一眼,示意这个话题的讨论到此结束。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力,许熠嘉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开口反驳。 这辆外观低调的悬浮车其实经过了精密地定制改造,安全系数高,行车平稳,航速也十分迅捷,再加上行车路线是安东尼特地重金购置的专属优先级航线,所以不到半个小时,悬浮车便跨越了大半个启明星市来到了城南的海滨。 许熠嘉微感惊讶地透过车窗看见悬浮车通过了跨海大桥,进入了一个颇为眼熟的美丽岛屿,当车辆越过大片起伏的浓密树冠,又穿过一扇敞开的金属雕花大门后,终于在一栋白色的石墙建筑前面缓缓降落。 从车窗远远看到这栋房屋时,许熠嘉就有些莫名的熟悉,等跟在安东尼的身后走下车,看清整栋建筑的全貌后,他才惊讶地意识到,这个地方他以前似乎来过。 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妇正站在建筑门廊处迎接他们,看到她许熠嘉的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上一次来这里的情形,正是在六年前他和尼尔斯初识的那天。 见他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安东尼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地看他。 但许熠嘉却仍是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名老妇容色焕发地迎上前来,她先是深深地弯腰向安东尼行礼,等安东尼点头回礼后才起身看向许熠嘉,干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一个略有些机械化的人工女声响起,“好久不见了,许先生。” 许熠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搀住对方准备行礼的身体,柔声答道:“是的,真的好久不见了,夫人。” 安东尼看着两人眯了眯眼睛,最后选择看向那老妇,“加西亚太太,您见过他?” “是的,安特少爷。”加西亚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上一次见面,是尼尔斯少爷带许先生过来的,尼尔斯少爷很喜欢许先生呢,常常和我提起。” “是吗。”安东尼垂下眼睫,看不出喜怒。 “安特少爷,许先生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要先带许先生上去看看吗?”加西亚太太请示道。 安东尼看了许熠嘉一眼,点了下头,“你和加西亚太太先上去吧,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她说。” 许熠嘉有些拘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望向加西亚太太慈和的笑容,最终还是拿起行李跟在这位年迈的管家太太身后走进了这栋漂亮的建筑。 第 114 章 穿过明亮的玄关,便看见一个宽广无比的挑高大厅,高大的白色大理石廊柱支撑着高阔的穹顶,花纹精美繁复的雕刻从柱身缠绕,直至在穹顶的中心汇聚。脚下是复古花纹的石砖拼接而成的地面,深棕色为主要基调的室内家具低调奢华。 许熠嘉跟在加西亚太太的身后,向厅堂深处走去,穿过大厅,白色的雕花隔墙后面是一个宽敞气派的大理石扶手梯,沿着楼梯走上二楼,给许熠嘉安排的房间便在左侧走廊的尽头。 推开双扇实木房门,入目便是一张宽敞无比的四柱雕花实木大床,床脚下铺着一张花纹精美的手织地毯,四柱大床的另一侧是一扇敞开的落地长窗,窗沿上悬挂着象牙白的纱质窗帘,正随着窗外阳台吹入的微风轻轻飘动,透过闪亮的玻璃门能看见一个宽大的户外阳台。 加西亚太太不顾许熠嘉的阻拦,固执地要帮他提行李,许熠嘉没能拗过她,只得让她把自己的行礼提进房间附带的步入式衣帽间归置。 帮忙放好行礼,加西亚太太又向许熠嘉介绍了一番房间的各项设施,给了许熠嘉房间智能系统的接入权限,然后才告退离开了。 一直等加西亚太太离开,许熠嘉才放松下来,虽然加西亚太太十分亲切和蔼,但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许熠嘉还是不免有些心生拘束。 他在房间四处看了看,发现大到家具摆设,小到洗漱用具全都十分用心地准备妥帖,没有一丝错漏。 推开阳台的玻璃窗扇,宽阔的露台上摆着两张休闲摇椅,向下望去,脚下是起伏的浓荫绿云,放眼望去则是一片碧海蓝天,坐在这里视野绝佳,令人心旷神怡。 虽说是被迫搬到陌生的地方居住,但面对这样一间挑不出一点毛病的房间,许熠嘉依然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正坐在露台上沉浸于心事,突然门外传来‘叩叩’几声门响,许熠嘉被唤醒神,立刻站起来去开门,发现来人是安东尼。 安东尼看着开门出来的许熠嘉,在他面上扫过一眼,道:“该下去吃饭了。” 安东尼应该是已经去房间休整过,此时正身着一件面料轻柔的心形领长袖上衣,下-身穿着一条深色的休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又放松。 许熠嘉从未见这样家居的安东尼,不由有些怔住,直到对方侧头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许熠嘉才回过神来,连忙掩饰道:“好,我换件衣服马上就下来。” 等许熠嘉进屋换了件家常衣服重新下楼时,却发现安东尼仍站在扶手梯的转角处。 看到他过来,安东尼站在原地看他,许熠嘉向下奔行的脚步顿时放缓,直到走到对方的面前,才有些不确定地问他,“是在等我吗?” “嗯,”安东尼平静地点头,“这地方你不熟悉,我带你过去餐厅。” 许熠嘉不由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 晚餐时就餐的人只有许熠嘉和安东尼两个,整顿饭下来气氛都十分静谧。 这让日常用餐时要么是有一群朋友打打闹闹,要么是和家人们一起有说有笑的许熠嘉十分地不习惯。 但安东尼显然是习以为常,适应良好。有条不紊地解决完了餐盘里的食物,他放下餐具,端起旁边的高脚杯慢慢地啜饮着餐后酒。 许熠嘉不想让别人等自己,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努力将所有食物尽快塞进胃里后,离开餐桌时,还对领着智能管家过来收拾的加西亚太太露出了一个用得十分满足的笑脸,诚恳地夸赞厨师的手艺,听得加西亚太太喜笑颜开。 安东尼在旁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等许熠嘉和加西亚太太寒暄过后,两人便移步来到了餐厅旁的起居室,加西亚太太已经在这里准备好了一些餐后茶点,供两人闲谈消食时取用。 许熠嘉端着白瓷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思绪不由得有些飘远。 他以前从未主动打听过安东尼的具体家事,只是听尼尔斯和安东尼提到过,安东尼母亲早亡,与父亲关系也并不亲近,家里似乎还有一个继母和继弟。 他知道安东尼在东明读书的少年时起便是一个人独居,现在搬来这里,没想到却还是没有见到他一个家人。 “在想什么?”安东尼将喝了两口的茶杯放回茶几,淡淡地问。 许熠嘉抿唇迟疑了一会,还是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安东尼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的父亲和继母?他们住在老宅,我不经常回去。” 许熠嘉有些坐立难安,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不必太在意,”安东尼却十分平静地道,“我喜欢这种无人掣肘的感觉,对我来说,亲人这种东西只代表着麻烦。” 许熠嘉不由沉默,他觉得这时按照常理他应该安慰一下对方,但他不确定安东尼是否真的需要这个。等意识到任由静默的气氛持续似乎更加糟糕后,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找出了另一个话题,“加西亚太太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这栋房子里吗?” 从上一次来这里时,他就发现似乎只有加西亚太太一个人独自照看着这所空旷的老房子。这次他和安东尼住进来,发现整栋房子除了智能管家以外,确实看不到一个多余的人影。 “嗯,”安东尼抿了一口茶水,道:“加西亚太太是我生母的贴身管家,从小照顾我母亲长大,等到我和尼尔斯他们出生,又从小看顾我们几个。我母亲死后,其他人都被解雇了,加西亚太太没有其他亲人,我本来想要接她离开,但她不肯,坚持要留在这里看顾着家。” “看顾家?”许熠嘉愣了一下。 安东尼神色淡淡,“这栋房子是我母亲的陪嫁,我小的时候一直是和母亲生活在这所房子里的。” 安东尼说这句话时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既不留恋也毫无触动。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能说出这段话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和解,某种释怀。 前世直到死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再回到过这所房子。 许熠嘉并不清楚这一点,但却是对搬到这里居住的事情产生了一点不安,“那我住到这里,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安东尼对他的性格已经很有些了解了,只简短解释,“长岛四面环海,出入只有一条通路,岛上的住户都很固定,住在这里安全性和私密性会比较好,也能防备弗朗索瓦家族多余的窥探。” 许熠嘉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住到这里,心中不免生出些感动,但他已经说了太多次谢谢,而且他也清楚这些帮助并不是一句谢谢就可以回报的,于是只能默默把这些感激放在心底,并暗暗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努力报答安东尼今天的帮助。 第二天一早,许熠嘉从温暖柔软的床铺上醒来,一睁眼便看见窗外的海平面上升起的朝霞,突然就觉得心情变得轻快起来。 他精神抖擞地起床洗漱换衣,这里距离工作室路程比较远,他定了比平时更早的闹钟,但或许是房间超乎想象的舒适,提早起床没有让他产生任何一点的不适感。 他离开房间下楼去了餐厅,加西亚太太正在忙着布置餐桌摆放餐具,他连忙走过去帮忙,却被加西亚太太一把按在座位上让他赶紧用餐。 许熠嘉有些不知所措地举着刀叉,问:“只我一个人吗?安东尼怎么不吃早餐?” 加西亚太太叹了口气,“安特少爷一大早就说有急事,匆匆忙忙就出了门,早餐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许熠嘉愣了一下,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接下来一个人的早餐时间有些索然无味,虽然加西亚太太准备了一桌的丰盛佳肴,但事后却根本想不起来吃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许熠嘉工作室的工作已经颇为繁忙,但安东尼只会比他更忙,将近一周时间,每天都是他已经睡下,安东尼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第二天早上还不等他起来,安东尼就已经早早离开。若不是和加西亚太太偶尔说起,他几乎以为这栋空旷无比的大房子里只有他和加西亚太太两个活人。 这天下午,工作室的工作提早结束,因为接下来便是一连三日的社日节假期,许熠嘉和史丹利两个工作室管理层便一致决定提前给全体成员们放了假。 所有成员都一片欢欣雀跃地各自回家,只有许熠嘉留在办公室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一边有些头疼。 接连三天的假期,他肯定是要回小姨家一趟的,但他不清楚现在笛梵克那边是不是还有眼睛正盯着他,他害怕自己回家的话,会把目光牵扯到家人们的身上。可如果不回去,先不说要找个什么合理的理由,且前段时间就听小姨他们商量着想过来看看他工作和生活的环境,万一他们最后决定过来这边看望他,结果却发现他根本没住在这里,而是搬去了安东尼那里,他又该怎么和家人们解释? 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头大如斗。 办公室就这么大点空间,再怎么拖延,收拾也花不了多少功夫,等他拖着略微沉重的脚步走出工作室后,却惊讶地在大门外看到了那辆十分熟悉的风格低调的悬浮车。 第 115 章 一个私人海滨草坪上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派对,此刻阳光明媚,气候宜人,挂着白色帷帐的长长廊道上装点着馥郁的玫瑰花束,远处的衣冠楚楚的人群正在谈笑风生。 安东尼不疾不徐地穿过一道道拱门组成的走廊,来到了宽广泳池边的会场中心,沿途立刻便有极有眼色的男男女女向他举杯致意。 安东尼有的举杯还礼,有的回以点头,但他脚步不停,神情也几无变化,把一众想要借机上来攀谈的人统一甩在了身后,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望洋兴叹。一直走到会场最里层一栋白色的敞开式平层建筑里,这才看到正围坐成一圈的宴会主人和主要宾客。 安东尼走过去,一个穿黑色燕尾服正装,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抬眼看见了他,立刻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大声道:“安东尼,亲爱的朋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今天开的这瓶好酒总算找到能欣赏它的人了。” 这句话一出,他身后围聚一圈嬉笑着的几个年轻人立刻发出了鼓噪的嘘声。 安东尼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过去和正装青年交换了一个拥抱,又对那几个年轻人点了点头打个招呼。 这青年男子名叫福尔克·艾利克斯,本人出身不俗,同时还是益民党如今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年轻官员,同时也是安东尼在柏克霞郡读私立男校时的学长。今天这场盛大的露天聚会便是福尔克的订婚宴,订婚宴的女方也是益民党实权派家族,所以今天受邀参加宴会的绝大部分宾客都是在政商两界颇有能量的人物。 与其说是一场订婚宴会,倒不如说是一场名正言顺拓展人脉的社交名利场。 和宴会主人寒暄过几句后,福尔克便把安东尼让到了主宾座位落座。 这是场新式风格的订婚典礼,租用了超过千坪的海滨草坪布置露天会场,又在海滨泳池举办了盛大的舞会,订婚宴将会从早上的舞会一直持续到夜间晚宴才会结束。 早间过来的来宾大部分都是些年轻人,重量级的宾客都要等到正式晚宴才会出席。 所以当安东尼在主宾座位上落座时,聚集在外围的人群里立刻便有几个不熟悉他的人窃窃私语着相互打听这个气势逼人的年轻人是何来历。等到被某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做过科普,知道这便是启明星传媒的开创者,出身埃利森家族的嫡长子安东尼·埃利森·科尔弥斯之后,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便压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跃跃欲试着渴求搭话攀谈的脸。 这位出生高贵的安东尼先生如今已活成了整个丹霞星上层阶级的传奇人物,先是在倾轧严重的世家高门里,年少时便失去了母族庇护。然后在所有人看笑话的目光中,凭借个人能力开创出让人咋舌的事业,又与如今如日中天的新党高层关系紧密,在政商两界都混得风生水起,压制得同父继弟与一干家族同辈毫无喘息之机。 而近期更有传言说,这位安东尼先生正有意扶持年轻的新党政客,以谋求更大的政治影响力,如此便也难怪在场众人看见他后满脸狂热。 只可惜这位年轻显赫的骄子似乎并没有交际应酬的意愿,神情冷淡地独坐在远离人群的高位,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一众想要上前巴结的投机者们望而却步。 虽无人敢上前,但私下的围绕他的话题却是难以避免的。 一般说来像安东尼这样出身显赫又手握实权的显贵,应该只会在正式晚宴才会出席,他这么早就过来,让场内众人都难免议论纷纷。 “果然还是年轻人吧,更喜欢新式的庆典氛围。” “怎么可能,听说这位安东尼先生是福尔克的中学学弟,难不成是作为男傧相来出席订婚宴的?” “福尔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面子,真的是没想到,看来今天这场订婚宴含金量不低。” “不知道一会有没有机会过去交谈几句,这位安东尼先生听说十分低调,在公众场合见到他的机会十分难得。” “哎,不是听说今天的女傧相那边,把那位也给请来了吗?” “对对,这两位莫不是约好了一起过来的?” 当福尔克领着未婚妻过来向现场主宾敬酒致意的时候,安东尼意外的在女傧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纷闹的敬酒仪式结束,那个身穿修身白裙,身姿窈窕的金发女郎便款款向他走来。 凡妮莎碧绿眼瞳上下扫视安东尼一眼,“你怎么会现在过来了?” 认识这么久,凡妮莎当然不会认为安东尼会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做男傧相也不可能,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福尔克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安东尼平淡道:“等一下有点事处理,没时间出席晚宴。” 凡妮莎挑起描画细致的眉尖,“听说,你最近在插手参议院次席人选的角逐,来找福尔克就是为了这个?” 安东尼低头抿了一口酒,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不打算让公司事务过多地参合政治利益……”凡妮莎似乎不在意他的沉默,饶有兴致地自顾说道,然后便突然来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大转折,“所以,这事是和许熠嘉有关?” 此话一出,安东尼神色陡然转冷,扫向凡妮莎的眼神晦暗不明,了解他的人必然能够发现他此刻的心情已然十分不快,“你知道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可没闲工夫盯着你们。”凡妮莎瞟他一眼,未将他的愠怒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道,“只不过是我前两天联系加西亚太太时,发现她竟然在整理修缮二楼的风道。” 安东尼眼神闪了闪,“那又如何?” “哼,”凡妮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不要告诉我,你会一个人跑回老宅去住,尼尔斯现在在太空站服役,我从来不回去过夜,二楼的风道为了避免灰尘向来是封闭的,加西亚太太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整理多少年都派不上用场的东西,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那这个人也不一定就是许熠嘉。”安东尼抿了一口杯中红酒,神色冷淡。 “这个世上能让你安东尼重新踏入老宅大门的人还有第二个吗?那我还真想见一见。”凡妮莎瞥他一眼。 这件事安东尼的保密工作其实已经做到了极致,若非她对他是在太过了解,的确不可能发现。 五年多前许熠嘉离开启明星市,安东尼手边几个最得力的人手随之销声匿迹,无人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数周前,许熠嘉在青艺赛上发表新制作的新闻视频引爆各大媒体,凡妮莎竟无意中在许熠嘉身后跟随的工作人员里发现两张熟悉的面孔,多年疑惑此刻才终于恍然大悟。 当年安东尼和许熠嘉之间的那点纠葛她可以说是在清楚不过的,能够让安东尼一再反常失态的人,凡妮莎这么些年也就只见过那一个。 所以当她突然听说,安东尼一反常态地突然插手益民党内部选举问题时,凡妮莎立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之后果不其然,没两天时间她便在日常联系加西亚太太时发现了端倪。 已经都这么多年过去,许熠嘉这个人居然还是对安东尼有着如此之大的影响力,这确实令凡妮莎始料未及。安东尼居然是个如此长情的人,这让凡妮莎不禁产生了一股极度荒诞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此刻在她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了出来。 安东尼发现了,但他无意辩解,低头抿了口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五年多的时光里一直默默地在远处观望,为那个人的任何一点消息牵动心绪,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些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他自己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那样细腻深沉的情感,敬慕,爱怜,渴望接近,却又近乡情怯。 他告诉自己应该离他远远的,因为他根本不是一个有资本谈爱的人,多年的风雨磨砺,早已将他的心打磨得冷硬,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渴望靠近对方的心情。 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安东尼,凡妮莎端着香槟轻轻摇晃,突然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和你一样,自以为无坚不摧,但直到某一天我才发现,那种勇气不过是因为觉得没什么不可失去而产生的镜花水月,当你真正发觉重要的东西时,你才有可能认识到生活本身的面貌。” 她说这段话时,声音沉郁,眼眸低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安东尼扫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居然会从她那里听到类似安慰的话语。 但很快凡妮莎就调整回了一贯的情绪,嗤笑道:“也或许这才是你安东尼本来的真实面貌,外表看来无懈可击,实则是个内心缺爱的小可怜?” 安东尼懒得去理会她尖酸的嘲讽,继续沉默地饮酒。 许熠嘉没有在门外见到这段时间一直接送自己的那辆车,反倒是看到了那辆十分熟悉的风格低调的黑色悬浮车时,觉得十分地意外。他快走几步上前,便见那辆悬浮车车门缓缓打开,安东尼从车上下来。 他似乎是刚刚从哪个正式的场合出来,身上的衣着很是隆重,藏青色镶金线条纹面料的三件套正装,搭配暗红色的丝质领带,稳重之余也不显得太过沉闷,外套左驳领上佩戴着一朵娇嫩的粉白色襟花,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温柔气质。 许熠嘉走近一些后,脚步反倒放慢了下来,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耳根发热,他掩饰地垂下了目光,道:“你今天怎么来了?” 安东尼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嗓音低沉地道:“送你过去你姨父姨母那里。” 许熠嘉惊讶地抬头看他。 安东尼继续解释,“现在你周围一定会有不少窥视的目光,他们不敢太靠近我,我送你过去会比较保险。”安东尼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专注,“回去以后不要多待,吃个饭,然后就找个借口,说和朋友约好一起出去旅行度假什么都可以,然后尽快回长岛。” 虽说这样做会有些麻烦,但笛梵克的事情毕竟才刚过去没多久,他不希望因为一点疏忽,让自己费那么大心力才保护下来的人又遇到什么危险。 许熠嘉怔怔地看着他的蓝色眼睛,恍惚觉得像是在其中看到了某种温暖柔和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有些被迷惑,浑浑噩噩地跟着对方上了车。 等车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他才反应过来,偷眼看了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安东尼好几回,却见对方丝毫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眼看距离家里已经越来越近了,感觉把人就这样丢下不太妥当,许熠嘉才有些踌躇不安地道:“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安东尼看着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的人,微笑了一下道:“好啊。” 许熠嘉瞪大了双眼,神情中满是讶然,虽然是他主动开口邀约的,但他根本没有料到安东尼居然会一口答应。 第 116 章 许熠嘉瞪大了双眼,神情中满是讶然,虽然是他主动开口邀约的,但他根本没有料到安东尼居然会一口答应,于是现在反而是他不知所措起来。 安东尼眼珠转向他惊讶的面庞,勾起一边嘴角,“怎么了,不方便?” “没,没有。”许熠嘉赶紧摇头。 “那就好,不然我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其实不欢迎我去你家呢?”安东尼嘴角挂着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许熠嘉。 “……怎么会。”许熠嘉在他的专注眼神中更加精神紧张,只讷讷地挤出几个字来。 他搞不明白安东尼为什么会突然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突然变得态度亲昵暧昧起来,但这种黏腻的气氛搞得他实在有些适应不良。于是等车刚一落地,许熠嘉便立刻像被什么追赶似的立刻跳下车,被迎面的户外空气一吹拂,他头脑才清醒下来,心情古怪地看着身后紧跟着下来的安东尼。 但对方却完全无视了他探究的眼神,神态自然地走到他身边道:“第一次上门拜访,总不好空手上门。”然后无视许熠嘉的连声阻拦,转身走进了居民社区的购物中心。 许熠嘉目瞪口呆地一个人在外面傻等了没几分钟,便看见安东尼提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从购物中心大步走了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盛开得金灿灿的向日葵。他本就生得高大英俊,此刻衣着华美,手里还捧着那样一大束鲜花,沿途过路的行人莫不对他频频行注目礼,不少年轻女孩甚至是看得面飞粉霞,眼波潋滟。 看着那个男人朝着自己大步走来,许熠嘉愣在原地,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有些心跳加速,他急忙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只把目光焦点落在虚空,“我们走吧。” 然后便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扣响家里的门铃,很快便看见白心悦喜气盈盈的笑脸出现在大门口。 和所有久未见到家里孩子的华人家长一样,白心悦见到许熠嘉第一眼嘴里便是念叨,“又变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工作之余也要好好爱护身体,每天都那么忙,想去看看你也总说没时间,让人担心。” 许熠嘉拥抱了一下絮絮叨叨白心悦拦住她的话头,“小姨,我身体好得很,没长瘦,还胖了呢。”说着笑嘻嘻地转了个圈给白心悦看看,弄得白心悦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怕小姨又接着念叨,许熠嘉赶紧让开身,指着身后的安东尼道:“这是我朋友安东尼,今天送我回来,所以我就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下午好,伊万提斯太太。” 一直在旁微笑看着的安东尼立刻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将手中捧着的这一大束金灿灿的向日葵递到白心悦的面前,“来得匆忙,没能仔细准备礼物,希望您不要介意。” “哎呀,好漂亮的花!”白心悦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花了,看到这样一大束鲜艳的花朵立刻开心得像个小女孩似的双手合十,只是明明脸上喜笑颜开,嘴里却对安东尼道:“真是太客气了,你来我们家吃饭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哪里还需要准备礼物?” 安东尼却坚持道:“应该的,打扰您和家人的团聚本就是我失礼了。” 许熠嘉见两人一直站在门口寒暄,赶紧接过安东尼手里的花束递到白心悦手里道:“小姨,别在门口聊了,赶紧请客人进去吧。” “对对,快进来,”白心悦高高兴兴地接过花,热情地招呼安东尼,“快进屋来坐,让熠嘉领你四处看看,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把客人让进家里,白心悦特意挑选了个漂亮的花瓶,把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摆在正对阳光的地方,然后才欣喜地拍着手往厨房去了,许熠嘉想要跟上去帮忙,却被白心悦推了出来,“哎呀,不用你,我有智能助手,你赶紧去好好招呼客人。” 许熠嘉无奈,只好从厨房退了出来。 回到外间正好看见安东尼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在下衣兜里认真地欣赏着室内的装饰和摆件,姿态很是放松惬意,听见他的脚步声,安东尼回过头来看他,露出一个自然而然的微笑。 许熠嘉脚步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他走到安东尼的面前,面有踌躇地轻声地道:“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安东尼挑了挑眉。 “小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他看着摆在餐桌上的向日葵,虽只是一束花而已,但经年累月的生活琐事,却让他们都不知不觉地忘记了仪式感的重要性。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插在瓶中的向日葵,安东尼微微一笑,“我是外人,最能让她开心的是能够看见你,她虽然会为了一束花而心情愉悦,但对她最重要的还是有你们这些家人陪伴在身边。” 许熠嘉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安东尼,这番话的确令人心生感动,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从安东尼的嘴里听到这样暖心安慰的话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安东尼勾唇轻笑,很快转了个话题。 “我看到这里有很多照片,这是你小时候吗?”他指着客厅靠墙摆放的一个玻璃镶嵌而成的展示柜饶有兴致地问。 许熠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展示柜里放着大大小小的各式相框,照片除了有他的,还有弟妹们的,全家福也有不少,还有许多姨夫小姨早年的照片。这些照片摆在这里已经好些年了,他来来去去看过太多次,早就忘记了这里还有这些相片。 但安东尼似乎很有兴趣,一张张仔细地看过去。 许熠嘉见他感兴趣,伸手打开柜门,“想看就拿出来看吧,这些都是姨父和小姨专门摆出来给大家看的。” 安东尼也不推辞,伸手便取出了其中放得最大的一张。 许熠嘉侧头看了一眼,那是许熠嘉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多年前的一张合照,似乎是他刚来家里时照的。艾希礼当时还是个只能抱在怀里的幼儿,照片里他一手抱着艾希礼,另一手牵着吮着手指穿着背带裙的爱丽丝,旁边还有个虎头虎脑的亚摩斯紧紧牵着他的衣角,满脸严肃地盯着镜头。 安东尼仔细看着最中间那个站在灿烂阳光下的开怀的许熠嘉,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面颊,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是个刚刚脱离兵荒马乱的后土星孤儿院的少年吧,但在照片定格的这一刻,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阴霾,只有朝气蓬勃的明亮笑容。 每每看见他笑起来的样子,就让人觉得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能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流,让每一根神经都惬意放松起来。 安东尼轻轻地把相框重新放回柜子,有些突然地道:“我还记得几年前,我们曾打过一个赌的,你还记得吗?” 许熠嘉一愣,“什么赌?” 安东尼望着他,一双总是不动声色的蓝色眼睛透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狡黠,他提醒他,“我记得我们有一回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起过,等以后谁长得更高,输的人就必须听从赢的人的命令。” 说着,他往前迈了一步,站得几乎贴到许熠嘉的面前,居高临下意味十分明显地望着许熠嘉陷入呆滞的表情。 许熠嘉懵了足足有好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安东尼,“我们明明约定的是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三件事,哪有说输的人要一直听赢的人的命令?” 被安东尼一提醒,许熠嘉也想起这件事来,大脑还未及反应便立刻反驳,但等这句话刚一脱口,他就立刻懊恼地闭上了嘴巴,恨不得抽自己脑门一下,既然都反驳了干脆假装不记得抵死不认不是更好? 见许熠嘉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安东尼轻笑,“你记得就最好了,我得好好想想让你给我做什么才好。” 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小半头的安东尼,许熠嘉心中一阵不爽,从五年后重新见面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气场老被压制,莫不就是因为身高原因?明明以前是自己更高的,他心里不服气的想着。 “说好了必须得是合情合理,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才行啊。” 许熠嘉一脸警惕的看着安东尼,总觉得他此时提起这事是没安好心。 但安东尼却笑容微收,神情变得沉静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缱绻,“第一件就是……” “这么快?”许熠嘉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变换,只是惊讶地道。 安东尼没有停顿地接着道:“我想要一件东西。” 许熠嘉一愣,“什么东西?” “那副《榕树上的猫》。”安东尼的目光如同月色,溶溶地落在许熠嘉的眼中。 许熠嘉一瞬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烫到,眼睫猛然一颤,立刻垂落下来,面上刚刚还一派轻松的神情也随即收敛起来。目光被隔绝,一时间无人再开口说话,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安东尼没有催促他,只认真地看着许熠嘉微垂的面颊,仿佛在等待一个对人生至关重要的回答。 “你怎么会想要那个?”许久,许熠嘉的声音低低地在室内响起,“我都不记得画放到哪里了,你是在哪看到的?” “我很喜欢那副画,非常喜欢。”安东尼伸出手,轻轻捧起许熠嘉的下颚,不容他回避地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我在第一次发现他的时候其实就无比渴望能够得到他,我知道他原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只是以前的我太过自以为是,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安东尼此时的声线异常低沉,充满了温柔缱绻。 许熠嘉被他的声音蛊惑,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此时那双如同晨雾般的蓝色瞳仁里充斥着不确定的求问和不安。 “五年多来,我每一天都在因为自己当初的懦弱而后悔,每天都在祈求能够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直到今天,所以现在我已经不想再错过。” 这是许熠嘉生平第一次见到安东尼如此不自信的样子,许熠嘉满心茫然,完全不明白这五年多的时光为什么会让安东尼变作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样子,从再次见面以来,每一次和他单独相处都像是一场汹涌的风暴,无论是他展露出的哪一副样貌都让他完全无从招架。 第 117 章 客厅里的这场对谈最终并未得出结果,就被大门处传来的响动给打断了。 许熠嘉瞬间被惊醒,手忙脚乱地推开安东尼向门口望去,然后便看见姨父领着亚摩斯三个孩子从大门处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艾希礼和爱丽丝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许熠嘉,立刻开心地尖叫着扑上来,腻在他身上撒娇,姨父和已经长到快和许熠嘉差不多高的亚摩斯也在一旁高兴地有说有笑,刚刚室内的暧昧气氛顿时被一扫而空。 安东尼站在一旁微笑着旁观这一家人尽享着天伦之乐,并不出言打扰。 直到在厨房忙碌的白心悦听见动静走出来,训斥了赖在许熠嘉身上不肯松手的两个女孩几句,然后几个孩子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大哥。 也是直到此时,几个人才注意到家里来了客人,伊万提斯家全都是开朗好客的性格,见到这个难得被许熠嘉领回家的漂亮年轻人,所有人都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 年纪大点的亚摩斯还随即回想起了这个曾带着他们坐船出海的大哥的土豪朋友,一家人恍然原来还是老朋友,于是对安东尼更加热情万分,令习惯了上流社会那套精致社交礼仪的安东尼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但他此刻的心情却久违地感觉很放松,脸上的笑容多年来头一次不是经过计算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与伊万提斯一家人相谈甚欢。 在伊万提斯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餐时光,安东尼便十分歉意地提出了告辞,留下来吃晚饭本就是临时起意,他其实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一家人热情欢送,许熠嘉也起身送安东尼出去。 走到庭院,安东尼回望一眼亮着温暖灯光,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的屋子,对许熠嘉声音温和地道:“我晚餐时间过得很开心,你的家人们人都很好,帮我谢谢他们。” “嗯。”许熠嘉低着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东尼看着他头顶,微微一笑,“我先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答应我认真想一想,好吗?” 许熠嘉闻言猛然抬头,面上全是惊愕,耳垂却不自主地染上了绯红。 安东尼眼中温柔几乎要暖化人心,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许熠嘉的耳垂,柔声道:“那我先走了,等会安排人过来接你,不要回去得太晚。” 许熠嘉撇开视线,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安东尼并不介意,收回抚在他颊侧的手又朝他笑了笑,然后才转身离去。 许熠嘉站在庭院里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各种思绪翻涌,久久也不能回神。 “许熠嘉是自然人的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一间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以外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起来。 廖成义神情萎靡地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嘴角眉梢还都带着肿胀可怕的伤痕。 安东尼站在一墙之隔的监控室里看着对方,神色冰冷,眸光如同雪山之巅千年不化的寒冰。 虽说上流社会的乌七八糟的事情不少,但是基因调整问题已经成为了阻碍整个人类族群繁衍的重要问题,所以不得任意泄露与窥探他人基因调整值等信息已经受到了联盟政府最高□□的严格保护。所以按理说,这样的信息无论如何也不是廖成义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可以轻易得知的。 听到这个死也不会忘记的恶魔般的声音,廖成义浑身哆嗦了一下,神情惊惶地看着墙上的对讲仪,没有能够及时答话。 但安东尼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他对站在身后满脸谄媚的中年男人点下头,那男人对着安东尼点头哈腰,转过头又立刻对着身后的手下颐指气使道:“还不赶紧的,马上让他开口!” 安东尼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沉默地看着那几个如狼似虎的狱警冲进审讯室,不一会,室内便传来了一阵尖锐的人声惨嚎,以及皮肉撞击的声响。 数分钟后,浑身剧烈打颤的廖成义便被重新按回了座椅,他衣服遮盖以外的地方又增添了不少新的伤痕,但他这次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声音打着哆嗦地道:“我,我是在暗,暗网上买到的消息,是,是鸡鸣巷一个私家侦探提供的路径,据说只要出得起价,什么信息都可以在那里买到。” 安东尼眯起眼睛,心中咀嚼着这个名词,暗网? 虽说前后两辈子他都是走的上层路线,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地下世界的那一套毫不了解,事实上,前世最艰难的那段时期,他也是靠着一些打擦边球的生意最终翻得身,后来自忖走钢丝的事情不能长远,之后才转而洗白身份入了政坛。 所以他其实非常清楚,在这个世界的光明之下究竟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 诸多念头瞬息间便已闪过,安东尼转而看向弯腰恭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这位在安东尼面前毕恭毕敬的中年男人是启明星市警政厅的高级监察。 安东尼语气亲切,“监察官先生也听到了,这些恶人实在是太过猖狂,已经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危害,还请监察官先生务必除恶务尽,为我们这些遵法守法的纳税良民开辟一个安全和谐的生活环境才好。” 这位中年监察立刻在年纪还不及自己一半大的安东尼面前抬头挺胸,义正言辞,“当然!这是我们身为警备监察系统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职责,请您务必放心!” “至于这个人……”安东尼目光看向监控室那一边神情凄惶的廖成义,似有为难地沉吟了一会。 中年监察立即心领神会,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您请只管放心,进了我们这个大门的犯罪分子就没有还能够出的去的!我保证,这些碍眼的家伙绝不会再次出现在您面前!” 安东尼随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那一切就麻烦您了。” 等到安东尼领着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地离去之后,点头弯腰送他们走出大门的监察官才终于直起身来。 一个身材瘦小的警员凑上前,小声嘀咕,“头,这位大少爷到底什么来头,张口就是清理暗网,这不是把我们架火上烤吗?暗网要有这么好清理,还能等到今天?” 中年监察一把摘下脑袋上的帽子挥舞着给自己扇风,“哼,那不然怎么办?这位可是郡警备厅的大佬亲自领过来的大人物,郡里的大佬在他面前都只有点头奉承的份,碾死我们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闻言瘦小警员苦了一张脸,“那我们可怎么办,暗网那可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我们捅了这马蜂窝,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哼,谁说我们要真的清理暗网了?”伸手给了下属的后脑勺一下,中年监察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瘦小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抚着后脑勺腆着脸问,“头,那您的意思是?” 中年监察官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就不会找那搞-色-情-网站的,搞消息买卖的,做擦边球生意的扫荡上几个,动静闹大点,行动拉长点,各种没背景没靠山的喽啰多抓上几个,只要把声势搞上去了,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还能费心费力去考察你究竟是是整顿了哪些团伙?” 中年监察此言一出,那瘦小警员顿时恍然受教,立刻摆出心悦诚服的表情来大拍马屁,“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头您想得周全!” 中年监察懒得听他拍马,拿着帽子不耐烦地在瘦小警员头上敲了一下,“行了,少-他-吗废话,还不赶紧通知兄弟们开始行动,嘴巴都给我闭紧点,不然上头要问起来,你我都要倒大霉!” “是是,我马上去!”瘦小警员立刻转身颠颠地跑下去干活了。 只留下中年监察站在原地一脸的晦气,看着远处停车港一辆接一辆的豪华悬浮车闪着尾灯离开,不禁叹了口气。 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他却多少知道点风声,这一波严查据说还涉及到了高层政党的内部倾轧。这位被高层领来的大人物他机缘巧合下也听说过一点传闻,据称不但身份贵重,而且手腕高超,在政商两界能量极大,只怕不是个容易糊弄过去的对象,也不知道今次这一关究竟还能不能顺利跨过。 想到这,中年监察又叹了口气,摇着头踱着步返回了警备厅办公大楼。 等悬浮车升空,一个相貌平平,身材高瘦的男子,从驾驶室走出来坐到了安东尼的身边,他低声道:“少爷,这市政警备厅的人看起来完全不可靠,我们真的要依靠官方的力量来查抄暗网的人吗?” “呵,怎么会?”安东尼轻笑,“现在依附着暗网生长的那些见不得光产业已经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地下世界,哪里是一个市政警备厅能够整顿得了的?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那您的意思是……?”高瘦男子略微皱起了眉。 “这些扫荡整顿的动作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追责姿态罢了。”安东尼淡淡地道,“我们真正要找的目标,自然是要交到我们自己人的手中我才放心,这些官面上的行动,只不过是给我们真实的目的打上掩护而已。” 高瘦男子立刻明白了安东尼的想法,点头道:“明白了,您请放心,后续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安东尼点了点头,对于他这个属下的能力并无怀疑。 他沉默地望向窗外,城市夜色中的璀璨灯火倒映在窗边明明灭灭。绕这样大一个圈子,还把廖成义交到别人的手里处理,全都是为了掩饰他真正在意的那个人。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越想保护真正重要的东西,就越要保持克制冷静,审慎小心即便再多都不为过。 第 118 章 因为已经提前告知家人要和朋友出外旅行度假,许熠嘉在小姨家待到了九点多钟就打算离开了。几个弟妹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懂事地没有纠缠,姨父还拍着他的肩膀笑呵呵地嘱咐,玩得开心点。 许熠嘉心中抱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答应,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白心悦这时却突然开口道:“熠嘉,等一下,我送送你。” 许熠嘉一怔,“不用的,小姨,有人过来接我……” “我送送你。”白心悦打断他,异常坚持。 姨父见状满脸诧异,亚摩斯他们几个孩子也有些面面相觑。 许熠嘉不由提起心来,他不知道小姨坚持要送他,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小心露了马脚,让小姨看出了端倪。这段时间他在外面遭遇到的那些危险事情,他一直都小心地瞒着家人,就是不希望小姨他们为自己担心,更不希望把家人们也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想到这,他不由紧张地攥紧了背包背带,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地跟在小姨身后一起出了大门。 走到庭院,白心悦先是关紧家里的大门,然后探身向外张望了一眼,见到不远处的社区公共停车港此时正停着一辆十分眼生的银灰色悬浮车,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许熠嘉,“你这几天去度假,是和安东尼一起吗?” 正在拼命绞尽脑汁想怎么才能瞒过去的许熠嘉闻言一愣,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小姨在问什么,他没想到小姨一副我要和你认真谈谈的严肃模样,结果却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木木地道:“是,是啊,安东尼也会一起。” 这也不算撒谎,这几天他估计应该会一直待在长岛的安东尼家中,四舍五入也算是一起了。 但见到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白心悦心中却是另一番猜测,她目光严肃地看着外甥,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和安东尼是正在恋爱吗?” “什,什么?!”这石破天惊的一个问题猛然一下劈到脑门上,许熠嘉大惊失色,差点没一下被口水呛死。 他满脸惊悚地望着白心悦,“小,小姨,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正在恋爱啊?!” 白心悦却十分冷静,“你不用瞒我,我全都看见了。” “什,小姨你看见什么了?”许熠嘉感觉头脑思绪混乱得快要结成一团乱麻。 白心悦长长叹了口气,“我看见你和安东尼在客厅里抱在一起说话了,我还看见他摸了你的脸。” 许熠嘉思绪猛地一滞,身体几乎整个冻结。 白心悦却好似没有看见,接着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和他关系好才这么亲密,小姨也是年轻过的,他当时看你的眼神明显就不是看一个朋友该有的眼神。” 说到这里,白心悦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熠嘉,我了解你,如果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你绝不会把他带到家里来。嘉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知道这会让你以后的路走得有多么艰难吗?” 随着白心悦的话徐徐道来,许熠嘉因为突然受到冲击而产生的震惊渐渐平复下来,他垂下头沉默不语,他可以辩解自己并没有和安东尼在一起,自己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但是扪心自问,小姨所说的事情难道就真的只是杞人忧天吗? 看着只是沉默的许熠嘉,白心悦心中长长叹气。 沉默了几息后,白心悦轻轻抚着许熠嘉的肩膀,“熠嘉,我知道你一向是个不会让人操心的孩子,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也该由你自己来选择,外人不该插嘴,只是我是你的亲人,我只是希望你将来的人生能够过得平安顺遂,过得幸福,所以……不管你最终怎么选,你只需要记得,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许熠嘉猛地抬头看向白心悦,却只看到她温暖含笑的眼神,许熠嘉不由得鼻尖泛酸,忍不住迈步上前,给了白心悦一个紧紧的拥抱,“小姨,谢谢你。” “谢什么啊,我们是一家人啊。”白心悦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许熠嘉吸了吸鼻子,他把脸埋在白心悦的肩膀上久久不愿抬头,直到小姨拍着他柔声道:“好了,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许熠嘉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并没有像白心悦所忧心的那样,许熠嘉和安东尼共同度过一个让感情急速升温的美好假期,事实上,在这三天里,许熠嘉根本就没能见上过安东尼几面。 那天送自己回家,陪自己回去吃饭似乎确确实实是他百忙之中抽出的一点空闲。而为了弥补回来这半天不到的忙里偷闲,之后这段时间,安东尼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次回到家里都只是能勉强睡上一觉就得马上离去,许熠嘉甚至连话都来不及和他说上一句。 那一天的真情剖白于是变得就好像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三天的社日节假期一过,许熠嘉又恢复了往日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 雄心勃勃打算踩死博科利尔的史丹利这段时间给工作室接洽了不少工作,许熠嘉作为总制作人自然要负责挑起大梁,开始没日没夜地带领着团队商讨项目方案,编词作曲,制图绘景。 工作之余回到住处,许熠嘉也只是偶尔才能抽出间隙想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房子的主人了。或许这就是变作成年人的代价,总有许多的事情在不断地敦促你向前奔跑,让你根本无法停下脚步,即使有再多的风花雪月柔情蜜意也很难找到时间去伤怀。 “那这个项目就这样暂且告一段落了,散会吧。” 会议结束,许熠嘉和史丹利留到了最后,两个人总结沟通着刚刚结束的项目的一些收尾工作,聊着聊着,话题慢慢转移方向,变成了闲谈。 “卡洛琳这段时间好像偷偷在和亚当约会,她似乎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团队里的人全都配合地装出一副完全没发现的样子,哈哈……”许熠嘉大笑着和史丹利分享着制作部最近的八卦。 史丹利配合地跟着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许熠嘉见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史丹利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还是道:“最近有个新闻,弗朗索瓦议员在竞选参议院主要发言人时,以微弱差距输给了另一位竞选者,而最微妙的是,这位竞选者开始备战竞选的时间前后加起来还不足两个月,所以很是引起了一些哗然。” 许熠嘉一脸茫然,“这有什么问题吗?” 史丹利挑了下眉,“也许是我想多了,这位获胜的艾利克斯议员也是老牌世家出身,在联盟政府内部人脉很广,当选并不奇怪。但是我听到消息说,就在这位艾利克斯议员开始积极备选前不久,安东尼曾高调出席过他儿子的订婚典礼……”说到这里,史丹利住了嘴,探究的眼神看向许熠嘉,“这事你知情吗?” 然而许熠嘉却是一愣,“你是想说,安东尼参与了这件事?” 史丹利摇摇头,看着许熠嘉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你们俩都已经住到一起了,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内幕才对吧。” “什么住到一起,我只是暂时借住!”闻言许熠嘉脸色猛地涨红,“而且安东尼回去得很少,我都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他这言辞实在有点像是妻子抱怨久不归家的丈夫,看得史丹利不由面色更加古怪。 许熠嘉也察觉到了,立刻住嘴,恨不得想给自己一下,他赶紧描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件事情我不太清楚,安东尼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很少和他碰面的。”也不知为何,明明说的都是实情,许熠嘉却觉得这事反而越描越黑了,他急得鼻尖冒汗,感觉怎么说都不对。 “行啦行啦,这是你们俩的事,我不多问。”史丹利无语地摇了摇头,暗自感叹幸好在这的是自己,要换了卡洛琳他们还不得闹翻天了,“总之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段时间出行时尽量小心点,弗朗索瓦家族势力不小,你和安东尼走这么近小心他们寻机报复。”说完,史丹利拍了拍许熠嘉的肩膀便离开了会议室。 只留许熠嘉一个人继续自暴自弃。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都经不起念叨,白天时刚和史丹利聊起过,临到下班,许熠嘉便在工作室大门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这里的景色不错,有时间吗,陪我四处走走吧。”看见从工作室出来的许熠嘉,安东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笑。 “……好。” 也不知是不是傍晚的霞光太过灿烂,站在夕阳余晖下的安东尼浑身笼着一层金光,让许熠嘉觉得这个笑容有些耀目,不由得侧开了视线。 启明星市西郊很多丘陵,因为人烟稀少而长得格外茂盛的树木郁郁葱葱地妆点了起伏的山势,缓缓地在被众多草木包夹的通路前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静谧宁和。 一直走到了半山的观景平台,夕阳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天际,天空泛起了层层浸染的深蓝。两个人驻足观赏脚下灯华初上的城市夜景,次第亮起的璀璨灯火和天边逐渐开始闪烁的星子交相辉映,美丽得让人目眩。 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得呆愣了一会,许熠嘉忽然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里的风景美则美矣,但入夜的山林气温却着实寒冷。 身边的安东尼看向他,“冷吗?” 许熠嘉连忙摇头,“还好。” 他可不想上演一出安东尼把衣服让给自己,自己又百般推辞的戏码,两个大男人,未免也太过肉麻。 安东尼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轻笑起来,然后他突然地贴近一步,揽住了许熠嘉的身体,将他环抱入怀中。 许熠嘉只觉得心尖猛然一颤,身体立刻僵在原地。像这样在夜晚的寒风中汲取他人身体的温暖,还感受着轻轻吹拂在耳畔的吐息,这种亲昵让他感觉十分的陌生。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和另一个人保持如此暧昧的距离。 但安东尼却对他此刻的僵硬似乎毫无所觉,把身体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怀中人的身上,用力拥紧他,在他耳畔低沉地道:“一直都太忙,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一下了。” 听到这句话,本能想要挣扎的许熠嘉停下动作,他沉默了一瞬,才问道:“你最近是在忙益民党竞选的事情?” 问完他便提起心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既害怕对方说是,又害怕对方说不是,然而最害怕的,却是对方承认做这些事是因为自己。 然而安东尼却毫无掩饰的想法,“嗯,不要担心,弗朗索瓦家族不会得意太久的,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轻易倒下,但如今新党内部斗争已经白热化,一旦他们显出了颓势,自然会有各方势力推波助澜,群起攻之。” 如今这个正处在激烈变革的时代,安东尼所要做的也只不过是牵起一条□□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做难道不是会让你也陷入危险当中吗?” 许熠嘉不由激动起来,他用力扭动身体,想要转过来看着安东尼,但却不防被对方抱得更紧。 “你知道为什么的。”安东尼轻声道。 许熠嘉的身体僵住,他低下头,好半晌才低低地道:“不要逼我。” 安东尼按住他的腰间,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捧起他的脸颊认真地看他的眼睛,“我没有要逼你,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许熠嘉却避开他的视线,低喊,“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如果你真的因为我而遇到什么危险,我会永远都耿耿于怀。” 安东尼垂下目光看着怀中人充满了忧心的面容,却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他呼了口气,突然道:“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许熠嘉一怔,立刻抬头看他。 安东尼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不等他回答便接着道:“我年少的时候一直怨恨她太过软弱,轻易就抛下我,所以自从我长大离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自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眼。” 他双眼注视着夜色下的城市,明明是说起一个无比沉重的话题,此刻神色间却满是平和。 许熠嘉怔怔地望着他,听着他继续娓娓道来。 “直到遇见你……”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直到某一天,我终于真的放下,下定决心重新回到那个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才发现了一个深藏多年的秘密——我母亲留给我的一件遗物。” 许熠嘉愕然地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看着他笑了笑,“这么多年加西亚太太从没有踏出过房子一步,所有人都以为加西亚太太是怀恋故主,所以没有人知道,其实是我母亲生前交代加西亚太太一定要守护好那栋房子,因为她把祖母在世时交给她的家族集团原始账本藏在了那里。这件事情就连我父亲也毫不知情,而得到这件东西的我,从此便掌握了无数的家族秘辛,掌握了巨大的政治力量,虽然这件事一旦曝光,一定会引起腥风血雨,但如果利用好了,我便可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许熠嘉看着他艰难地张了张嘴,这才勉强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这种事情难道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安东尼却笑着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许熠嘉的额上,两人四目相对,安东尼轻声道:“她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但她仍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保护我,能够知道这一点对我来说其实就足够了。那些掌握更多权势利益的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有自信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自己想要的,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不要有太多的负担,我有保护你保护自己的自信和底牌。” 许熠嘉用力抿紧了唇,他不知该回答些什么才好,明明是得到了安慰,但却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安东尼所付出的这份情意的重量,这让他不由得心生惶恐,有些害怕自己无以为报。 安东尼却倾身下来,轻轻地在他的额上,鼻尖,唇上落下一个个亲吻,“我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其实我能够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其实全都是你带给我的,所以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吗?” 许熠嘉看着安东尼在夜色下变得深邃的蓝色眼瞳,突然想起了白心悦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当小姨发现他和安东尼关系的那一刻,他没有否认,这其实本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 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微不可查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好。” 安东尼看着他,笑意在脸上绽开,在这相互辉映的灯光和星辉中,两个人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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