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师生)》 【序】湿掉的鞋带 湿掉的鞋带 李冬四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她成为大人。她第一个性幻想对象,是她的学生。 那天,她被旁人撞倒,狼狈地趴在下过雨的水泥地上,挂在头发上的污水,流到她脸颊上,一直延至她雪白的脖子,贴着她微突的血管。 那戒尺般窄的视界里,一双帆布鞋,鞋带尽散,浸在脏水里,由白染黑。 她慢慢抬起头来,顺着,像看一尊雕像般从下往上探来人的面庞。心里又卑微地自知,自己这模样一定是滑稽的。 一群男生站在巷子口,肩搭着肩。 许尽欢在那些人之中,俯看她,下巴微抬,一口白牙露出来,像是在笑她什么,没有要克制收敛的自觉。 他们四目相对,她黑而深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平静无波的眼。 却又看见他那张嘴唇,慢慢勾成放肆的弧度。 有种屈辱感立刻从腹部蹿至她大脑,眼前万花绽放,眩晕,她全身发麻。 那些人搭着他的肩,说走了。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脏掉的鞋带,踏着污水,笑着转身走掉了。 李冬四感觉有一排火车轰隆隆地朝她碾过来,把她碾成一块口香糖。她趴在地,让脸颊贴在脏又湿冷的水泥上,闭着眼睛想象那双帆布鞋踩在她脸上。 她完全起不来了,血管跟着心脏怦怦跳。 她想起童年时的每一次跌倒和受伤,每一巴掌的重量和每一次泪流满面的下跪。她曾发誓要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一个被尊重的人,一个大人。 现在她发现,她是情愿疼痛的,她喜欢腿上的那些挂红,喜欢手掌火辣辣的擦伤,还喜欢就像现在一样躺在脏水里,像个无所伤的娼妓。 - 新开了一个坑,希望能比上次多收到一些评论哈哈哈哈,一个朴实的愿望。 01有关他的事 01有关他的事 李冬四是八中的外编人员,日常就是上上英语课,监考和管理学生纪律。这个事情还是父母帮忙托着关系求来的。毕竟她并不是师范类毕业也不是什么211、985。像他们这样发展不错的县城,国重、省重都只要名牌大学或是研究生毕业的学生,一从大学毕业回来她就没了市场。幸好八中也不是什么好学校,说好听点是走艺体类路线高中,不好听就是普通高中里的烂学校。基本上学生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其中那几个好的,也算是夹缝里生存。 在正式工作之前,李冬四对于八中的想象还停留于当地人对八中的一系列差评,基本上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说八中乱、八中差。她还记得,她上学那会儿,父母经常劝她努力读书,嘴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努力学,以后就去八中当混混,还不如去职高。”。却没想到,自己成年大学毕业后,居然跪着进了八中当老师……都说命运弄人,李冬四的父母真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所以,去八中的第一天,她夸张地想过自己进班级时头顶会有一桶水、去厕所会被锁、上课基本靠吼等等悲惨的情景。但是没想到上了一学期下来,风平浪静,八中除了学生大多较为懒散外,倒也对老师不会很过分,学生和教师保持了良好的交际距离,互不干扰,同事之间的关系也简单单纯。她想不到,还有工作什么环境比八中更适合她这样的慢性子社恐。 现在正是8月初,高二、高叁的学生照全省要求开始补课,炎热的夏天,时常有暴雨降临。同时等着学生们的是一场复课小测验。 李冬四提前半小时去领了试卷,刚跑到高二3班门前,就看见一群学生拿着笔袋站在过道等候,这一科考物理,只有校排名靠前的学生才能在这个教室,学生都比较自觉,监考起来,应该会比较轻松。 许尽欢靠着墙,看着李冬四拿着试卷匆忙地进了教室。回头问旁边的王冶:“这个监考老师没见过呢?” 王冶说:“7班和14班的英语老师,上学期刚来的。我们在顶楼见不到也是正常。” 许尽欢看了眼手表说:“哦。”,其实他连李冬四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是感觉她面生。“差不多了,该进考场了。” 铃一响,考生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另外一位监考老师也到齐了。李冬四开始给考生贴条形码。她低着头,一边撕下条形码,一边移动着在考生试卷上贴。 “许、尽、欢。”她念了出来。 “是。”男生回答到。 她抬眼,一张干净清秀的脸映入她眼帘。 浓眉,清澈的眼,高挺的鼻。还有轻轻聚起的微笑。 她立马低下头去,向下张桌子移动。心里一种奇怪的感觉腾了起来,又逐渐平复了下来。 整场考试下来,她的脑子里死死记住了一个名字,许尽欢。像是自然而然产生了记忆。 收好卷子,回到办公室。各个老师都在火热的讨论,一件事,八中校园墙。 “这下一举找到这些娃娃的战斗窝点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数学老师王平端着茶一脸兴奋。 “以前还不知道这个空间还有这样的用处啊,什么谈恋爱交友的、告白的、背后吐槽老师的,果然年轻人就是会玩。” “我们那个年代哪知道这些,写个情书还递来递去,没个一个月两个月,还不敢说喜欢,都说我爱慕你。现在的孩子直接网上聊一两句就谈上恋爱了。”刘艳老师也加入八卦。 李冬四在一旁听着,觉得有趣。 转头刘艳就对着1班班主任刘穗说:“你们班那个许尽欢人气挺高啊?我看时不时校园墙上有匿名表白的” 刘穗说:“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事,哈哈哈,但是我们许尽欢确实长得帅,人也听话。”语言里藏不住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一听见“许尽欢”这个名字,李冬四脑海里又浮现了少年清澈的眼睛。要是换作是少年时代的自己,大概也会偷偷暗恋这样的男生吧? 一旁的蒋旭偷偷凑到李冬四耳边说:“老老师还是太单纯了,还真以为这些学生都是乖乖女乖乖男啊?私底下怎么玩,人家会让他们知道?” 李冬四问了句:“什么啊?”不太理解蒋旭在指什么。“难不成还有更过分的事?” 蒋旭一脸无语:“我怀疑你到底是是不是跟我同龄,这都不知道。我说你别看刘老师把许尽欢当个乖宝吧,其实人家私下野得很,你自己去看看校园墙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带你准确吃瓜,你要翻到去年7月。慢慢找吧。”说完就去敲电脑了。 留下李冬四一脸迷茫。 下班,回到教舍的李冬四,满脑子里全是今天在办公室里听来的学生八卦。好奇地不得了。 到底这些看起来平静又正常的青春期孩子,私下是什么样的?蒋旭口中的那个许尽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从前最痛恨大人去窥探小孩的隐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堕落了。 打开电脑,登陆上qq后,翻出八中的校园墙,一来就是年轻女生画着精致妆容的自拍照,下面还有许多点赞和评论,大多是求交换联系方式的。她往下翻了好几页都是相似的内容。然后看见一条匿名帖:在高二5楼走廊上看见一个又高又瘦又白的帅哥,求姓名。下面不少人回帖说:1班许尽欢? 看来人对于美好事物总是向往的,李冬四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这些心动的事情都离她越来越远,现在看着这些帖子,她也只能一边感叹学生的幼稚一边羡慕了。 好不容易翻到去年7月的帖,一个封面昏黑不清的视频就跳了出来,配上一句文案:那一夜。下面的评论爆炸,各种吃惊的表情,还有无数楼重复的99。 这让李冬四开始浮想联翩。 她有想象过一些不堪的画面,有想象过一些亲密的场景,唯独无法想象许尽欢的那张脸,出现在那样的画面里。 成年之后,她看过一些色情片,一些情色电影,对于男女之事也愈加了解,但始终停留于自慰夹腿的程度,具体连个性幻想对象都没有。 欲望对于她来说,一方面是羞而不谈的,另外却是难以抑制渴望的。她无法想象自己会跟谁去做那样亲密的事,只要稍微一想起,就会掉一身鸡皮,觉得奇怪。 要让她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她就无法想象自己同那人上床。可当她那晚看了那个视频后,她总是会做与许尽欢相连的梦。 在视频里,那是一张极其干净纯洁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出一种破灭的美丽。 许尽欢和屈潮站在ktv包间中央,被人围了起来。在越来越高涨地起哄声下,许尽欢笑着,与屈潮鼻子对鼻子吻了上去。他们的气息很乱,嘴唇之间溢出一段软红。许尽欢的手握在屈潮的脖子上,青筋凸起,示威着什么。但是,他的表情是不在意的,眼睛时不时朝镜头这边看来,又轻轻闭上,他在享受这一刻,嘴唇和嘴唇的碰触。耳边的尖叫声、惊愕地抽气声像海浪般袭击他,可这都与他无关。他从来只凭当下的感觉行事。 李冬四忘记不了,她看着许尽欢的脸从黑暗中与他人分离开的那一刻,他高抬着头,鼻梁到鼻尖的弧度很是骄傲,嘴唇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放肆地勾起唇来笑了。他的身体是单薄而高挑的,瘦弱中显着一种易碎。在屈潮还惊魂未定之时,他已经从那场有关输赢的幼稚游戏中脱离出来,眼神里全是淡漠。 “疯子。”视频摇晃着黑屏前,她听见屈潮不知情绪的一句。 - 有轻微同性情节,但男主不是同志!男主不是同志!男主不是同志! 重要事情说叁遍。只是属于青春期性朦胧混沌的阶段,对任何事情感到好奇而已。我希望他不是完美的,有他的青春期朦胧混沌又单纯的特点,有些东西不是非黑即白。 02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 02?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 凌晨,8月的教舍外,蝉与蛐蛐和风穿过树的声音交织混乱地响起,李冬四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头皱在一起。 卫生间频繁漏水,潮湿的气流闷在房间内散不开去。电风扇、落锈褪红的铁窗、一盏夜灯,沐浴露的淡香味夹着霉与碘的气味。 李冬四慢慢睁开眼来,眼前的景象像被雾化,模糊中透着粗简的光。“亲她!亲她!亲她!”,她被人群包围,找不到出口,却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里究竟是哪里? 任她如何努力眨眼确认,眼前还是模糊不清。“老师,把手放在这里来。”一个透而薄的男声穿过混乱,清晰地传来。是让她陌生的声音,慵懒的,像一张易破的油纸。 她的手被他的手紧握着,手腕有些疼。“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将李冬四蜷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梳开,然后放在他的脸上。他的手很冷,他的脸有些凉。 但是李冬四的眼前却一点点浮现出那人的脸。浓眉,干净的眼,高挺的鼻,饱满的唇。 “许…许尽欢。”她立即回答到。 许尽欢的脸庞舒展开来,笑着说:“老师,你在发抖。” 李冬四挣扎着想要把手移开,他却紧紧抓住。 “老师,你知道睡美人怎样才能从梦中醒来吗?” “亲吻。”李冬四呆呆地回答。 “对。”他说,“作为奖励。” 许尽欢的额发微微扫在李冬四的眼皮,李冬四感觉自己在许尽欢靠近的那刻自然闭眼,许尽欢身上潦草的烟草味,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她控制不住自己,张开嘴唇,短促地呼气、吸气,却没想到那人弯着腿,勾着背,把鼻尖点在自己脸上,含住了她的嘴唇。她感觉他的嘴唇死死抵住她的,舌头灵活地钻了进来,和她的舌尖碰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舌头滑过牙堂,再溜出。她开始学着鱼在水中呼吸那样,一点点回吻他的嘴唇,绵长又潮湿。直到他的唇边带着餍足的笑,在她义无反顾将自己靠向他时,又同她分离。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闪着清亮的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漆黑。她出了一身热汗。滑开手机看,才凌晨叁点。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安慰自己。 但那种荒唐感却一直挥之不去,她想不通自己怎么能对学生做这样奇怪的梦?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摇摇自己的头,肯定是自己睡觉前看了那个视频的原因,让大脑产生了联想。 躺下之后,她却如何都睡不着了。 李冬四意识到,许尽欢的存在填补了她青春期时的那个空白,这种感觉来得如此强烈,地震一般,让她平稳的生活秩序产生动荡。她渴望着他。她甚至想象自己能与他有更多可能……只是,她不能承认。 她起身,打开灯,从包里摸出一个方正的铁盒来,里面装着一把小刀、一袋迷你创可贴和酒精纸。那是她从电影里学来的事,每当自己睡不着或情绪失控时,就在身体上划上一记伤口,再用创可贴贴好,这样便很安全。短暂迅速的疼痛就像一粒安眠药,惩罚自己的愚蠢,释放掉装在身体里痛苦,那样之后她常常能安稳地入睡。 考试的第二天,最后一科是英语。许尽欢坐在座位上,随意曲着一双长腿,下午的日光从蓝色窗帘背后透过来,烘烤在布面上,头顶的风扇不论如何都无法消减这份炎热。他用手撩了撩过眉的额发,感到心烦。英语,是让他头疼的科目。密密麻麻的英语阅读看得他头晕,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觉,计划等到铃响再随意填填答题卡。 李冬四在讲台上写着英语试卷,斜眼却发现许尽欢趴在桌子上,埋着头,不知是出了什么情况。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考试也才开始了45分钟而已。 “同学。”她用手敲了敲桌面。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许尽欢把埋着的头从桌子上缓缓抬起来,头发略微松乱。小尖下巴仰起看李冬四,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李冬四好像护士,声音柔柔的却看起来敏感严苛。实际上考试这两天,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看李冬四这张脸,大多时候李冬四都是把头埋着,要不就看向窗外。 他摇了摇头,说:“英语好难。”,“我想睡觉。” 李冬四忍不住笑了:“那你休息吧,等会儿记得填卡。”她的手从桌面离开,然后交握在身后,转身又走上了讲台。 许尽欢看见她左手手腕上不自然的迷你创可贴,整齐排着贴了叁条。表情暗了。 撑着脑袋,盯着讲台上写试卷的李冬四看。他看李冬四表情平静,偏着头去填试卷,却总觉得她像时刻紧张着什么,身体绷直着。对李冬四有了些许猜测,抑郁或是什么?但他却还不能确定。 “老师。”他举手,声音薄而透,“草稿纸。” 李冬四把笔放在一旁,看向他的方向,拿着纸又走了下来,左手背着,用右手把纸轻放在他桌上。正想转头就走,背在身后的左手被许尽欢拉住,他没有用力。她一瞬瞳孔放大,身体僵硬着,想起昨晚许尽欢微凉的手握住她的,带领着她。 “老师,你忘了收走这张。”他把用完的那张草稿纸,递在她左手手心。李冬四微撇过头,他看见她慌张的双眼。叁条整齐排列贴于她手腕上的迷你创可贴,就像是她的一道封印,外面的人都触碰不到,许尽欢想,那之下有她的秘密或…疼痛? “谢谢。”她把手抽走,小声地说。又埋下头去,用头发遮住整张脸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急促慌乱的声响,惹得几个考生抬头看向她来。许尽欢,把板凳向后翘起又落下,开始填答题卡。 等李冬四回到座位上时,她才将握在手中的草稿纸展开来,那上面只有许尽欢歪扭着写上的一个词:test。 测试。 暗示,嘲讽些什么。 一瞬间他们的身份仿佛颠倒了。 她顿时脸涨得通红,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再把脸露出来,怕自己在他眼里变成一个笑话。 漫长的后半程考试,让李冬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耳边听着学生涂卡做题的沙沙声,心里却像被火烧一样,又急又燥。总感觉头顶有双眼睛时刻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才是被监考的那一个。然而她却不知道,许尽欢提前填好答题卡,趴在桌子上又睡了。 原本他就是如此,对英语这科完全不在意,或许说没有什么让他很在意,更别说是她这样小小的一个老师了。 “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广播里的播音腔提醒着。李冬四也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梦与现实是相反的,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她像是做好了准备,在铃响、收齐答题卡的那一刻就踏出3班教室,永远永远都不要回头,像是认为只要踏出这个教室,她就能确信自己再也不会与许尽欢见面。 这样,她仔细填埋好的那些少女情怀,那些虚妄的幻想和在他面前无法抬头的羞惭,仿佛就能够一直不被打扰。 这又未尝不是一种占有欲呢? 在某个时空里的,许尽欢的吻,要挟着她现实中要做一个与他无交集的人。 这样她才能在他面前抬头做大人。 03告白 03?告白 刚从考场出来,王冶就搭上许尽欢的肩问:“你今天考试怎么回事啊?平时没见你考个英语还用完一整张草稿纸的,还是考着无聊逗人家老师玩?” 许尽欢看李冬四抱着试卷急速向前的背影,说:“我们监考老师叫什么?” 王冶听他突然反过来问自己,还是关于一个老师的,感到奇怪,歪头一脸疑惑看他:“你今天没发烧吧?” “该不会看上人家老师了?” 许尽欢回头看着他,笑了,许久没说话,想了一会儿才说:“不是。” “那你问屁啊?准备找她给你补英语啊?” “嗯。”他说。随口应了王冶的话。 “靠,我真是服你了。刘老师还满足不了你?” “嗯。”漫不经心地又回答了一个字。 王治看他是来真的,就说:“那个老师好像叫什么冬四。我上次去办公室,听刘穗喊她。具体的你问杜静涵不就行了,她不是在14班吗?好像是这个老师教的。” 许尽欢这才想起还有杜静涵这个人,好像还是14班的英语课代表。 刚考完试的学生都上上下下,送完考卷的李冬四总是碰到学生跟她问好,一次次点头回应着,下楼路过14班门口,往里探头看看,杜静涵就站着跟人聊着天,一脸轻松愉快的样子。 “静涵。出来一下。”她在门外勾勾手,一脸温柔。 杜静涵一回头就看见李冬四站在门外叫她,立马跟旁边的女生打声招呼就向门外走去。 “李老师,你找我什么事啊?” “这个,是英语考试答案,你在黑板上写一下,先让同学们拿着原卷订正一下,我下节课上课会讲一讲。” “好。”女生拿过卷子答案,转身就走回教室了,李冬四还憋着半句话没说完,自己跟数学老师换了课......也只能算了,再等下节课课后再去交待一下。明显现在女生们正聊得开心,自己再去说,估计也不会放心上。 “刚刚她找你干什么?”旁边的曲韵琳问。 “没什么事,叫我写答案让班上订正。” “才考完就订正,她也抓太紧了吧?别人理科班至少等成绩下来再讲卷子。” 杜静涵撇撇嘴,做出无奈的样子。 “刚说到那里了?” “说到许尽欢给你发信息了。”,“他怎么突然发信息给你了?” “什么叫突然,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好吗。” “你跟他表白了?”曲韵琳觉得杜静涵在说大话,要真是许尽欢跟她一直联系,以杜静涵的性格早就跟她们一片人炫耀了,不会等到现在才说。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杜静涵自己主动找了许尽欢。 “还没有呢。待会儿他来找我,我准备说这件事。” “哦,那你觉得他会答应吗?我看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成功过。” 听曲韵琳这么说,杜静涵自己心里也觉得没底,毕竟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找许尽欢聊天,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有时消息也不回,这才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不免心情复杂了许多。 “哎,我都没把握。但这次是他说要见我,我觉得可能性还是挺大的,不然我也不敢跟他说。” 曲韵琳安慰她:“没事,大不了慢慢培养感情嘛。” “我听他们说,许尽欢有点自闭,不怎么喜欢跟人说话,他能主动找你,估计也是对你有点意思。就算拒绝你,应该也挺温柔的,我反正没听说他跟谁发过火。” “就是因为他这样,我才觉得难。”杜静涵叹了口气。 许尽欢瘦高单薄的身影在14班门前出现时,杜静涵在一群女生的注视下向他走去,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许尽欢不清楚她在笑什么。见她出来,就从门前走开,懒懒地靠着瓷砖墙,兴致并不太高。 “许尽欢,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呀?”杜静涵面对他站着,有些紧张,时不时瞟向走廊上玩闹的人群。 “想问问,你们班英语老师补习吗?”他的眼睛有些被额发掩住,讲话不急不慢,带着些微的疏离。 杜静涵大概是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学习有关的事,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凉了一半。 “啊?”,“你是说我们班的李老师吗?” “是叫李冬四,是吗?”他若有所思。 “嗯,她......其实我不太清楚,她好像是不补习的。但是,我是英语科代表,可以帮你问问。” 许尽欢的眼睛挑起,直直看着她,没了话说。他有察觉到,杜静涵躲闪的眼神和紧握交叉的双手,应该是还要对他说些什么的。他说:“谢谢。你还有话要说吗?”略微将脸凑近过去。 身后响起了一记记高跟鞋的声音,随后便停止。他回头看去,李冬四站在走廊那头望着他和杜静涵一脸尴尬和诧异。她定在了原地,在与他对视时,向后退了一步,似想回避。 他向李冬四点了点头,示意问好,还是那般不慌不忙。李冬四只能看见他朝她动了动嘴巴,那口型像是在说:“等一下。” “你还有想说的吗?”他问。 杜静涵低头小声地说:“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想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我...我能跟你交往吗?” 许尽欢的背影和杜静涵的重迭在一起,李冬四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一分钟后,她看见许尽欢转身时,脸上挂起的笑容,有些胜意。 她这才板着脸走过去,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波动,抬着头,找到了一点自信。同许尽欢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他的眼神落在自己垂下的左手上,极其短暂,让她都在心里嘲笑自己神经质。 “静涵。”她与女孩的双眼平视,杜静涵眼眶微微发红,快要哭了一般。 她弯下腰,轻轻握住女孩的双臂,关切地问:“怎么了,静涵?” 杜静涵一下控制不住,哭了起来,声音颤抖着:“老师,我没事。”,说着把李冬四的手撇开。 李冬四也知趣,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管学生的私事,便不说了,温言细语地安慰了几句,然后把换课的事向她交代了一下,就回办公室了。 心里暗暗猜测许尽欢与杜静涵的关系,不知他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女孩哭得那样伤心。 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把整个天幕紧紧笼罩着,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响。夏天随时有一场暴雨将要来临。 “快要下雨了。”她喃喃道。 许尽欢的笑容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任她如何转移注意力都无法抹去。有些明丽有些酸涩的。 这样的许尽欢总是让李冬四想起柿子。 甘甜,但性凉。 温和,却易坏。 成熟时,要是从树上掉落,一定会摔个稀巴烂。好可惜。 04洁白牙齿、口红印和热病 04洁白牙齿、口红印和热病 屈潮带着许尽欢翘掉了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美曰其名为:去见世面。之所以不带王冶,就是因为他脑子太笨了,逃跑都跑不快。 想想初次见许尽欢时,还是高一分班前,许尽欢站在人群里左手插着裤袋,右手拿着透明笔袋,阳光正好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脸上,脖子上的大动脉分外明显,暴烈易折。他的黑发和黑瞳,衬得肤色愈加白皙,松弛而不经心地朝前方看去。像只好奇而慵懒的猫。 开学时的自我介绍,他说:“我叫许尽欢。是我爷爷取的,取自那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说完,微仰起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来,那双明亮的眼睛被掩在额发下,分辨不出情绪。那股骄傲舒展的劲,就差说句我要尽情干翻世界了。 屈潮在座位上,盯着他,感觉世界静止了几秒。那时候,他以为许尽欢是个单纯的人。或许,说得更准确一点,即便许尽欢身上有了污点,他也好像是完全洁白的。谁都无法污染的。那个透明质地的笑容,把每个人的记忆都照亮了。 今天,十七八岁的男孩,去找乐子。 屈潮和许尽欢走进黑深似窑洞的旧楼,那门上两侧的门联被修水管的小广告贴满。 屈潮在铁门前敲上叁下,一个画着浓重妆容,穿着贴身包裙的女人倚着门框睨着他们。 “进来吧。”她的手指勾了勾。 男孩们的纯白衬衫,那个靠近心脏位置的纽扣,早就被主人松开了。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更像大人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跨着步子走了进去。门外水表咕噜噜转着。 “帮我把门关好,这些日子不好做。黑屁股抓得紧。”黑屁股是指警察。“周围也都等着举报。” 许尽欢向四周环境扫了一遍,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沙发上乱了点,香水味重了点。 来之前,屈潮可没说要带他来嫖。 尽管他一再强调,这是送他的礼物。 他把沙发上女人的衣物丢在一边,坐了下来。 这小姐有30好几了,长得还行,身材不错,也有老公家庭,做这个只是为了赚份快钱,没什么文化。说话直白:“你们是要按摩、吹箫还是全套?”,眼前这两个年轻的男生,还穿着象征青涩的校服,坐在沙发上看着看那,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的。对于她这种在这行干了许久的人来说,很容易身体失去感觉,今天也算是替自己找青春了。她对自己的技术有足够的信心。 却没想到,还没等屈潮开口,许尽欢就先说了:“我就想看你自慰。其他的不用了。”那双眼睛直盯着她,黑深得要把人吞了似的。 屈潮回头看他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我钱都付了。” “那你玩好了。”他很释然。 女人弯下身来,露出雪白饱满的胸线。“两位小客人,我们一个一个来。” 屈潮,“呵。”笑出一声。颇觉魔幻,想不到这av般的“叁人行”开展得如此之快。当然这个“叁人行”不是他想的二龙戏凤,是两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女人扭着屁股领着许尽欢先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自然地而缓慢地将身体躺在床上,头发尽散在脑后,颇有风情。许尽欢站在床沿抱胸看着。 “我开始了。”她把手伸到裙下,将包裙一点点朝小腹卷起,大腿打开。许尽欢的喉结上下滑动。有些口干。 她的眼睛盯着他的,然后把连根手指送进红唇,模仿着性器抽插的动作,抬起下巴,闭上双眼,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他紧盯着她,看她用沾满口水的手指将内裤挑开,在阴唇上上下摩擦抚摸,脑袋里却飘向了其他地方。 记忆的联想就是有这么奇怪。 当他看见女人那打开的性器,深红的穴口,他会想到李冬四。 他会想象那个留着黑长直无聊发型的李冬四,总是把眼睛低顺着看下地面的李冬四,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手指慢慢插进阴道里,表情迷蒙。然后告诉他:这是她教学的一课。他会想象,她那一张张欲盖弥彰的创可贴下是狰狞而不可掩盖的伤口,她的血就从那里流出来,跟欲望很像。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觉自己身体里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渴望毁灭?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存在着。 耳边是女人细碎狂乱的呻吟,他的腰窝开始发酸。一刹那,晃眼,那浓妆艳抹的脸庞仿佛与李冬四克制小心的脸重合、又跳闪开。要是换做是她,脸上大概会挂着一丝泪吧,像被强迫了一样。 本就不结实的床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身体重量而开始下陷,他的洁白衬衫被女人脱下,露出精瘦的身体。腹部洁白而坚硬,隐有两条好看的线。 许尽欢的头发早就蓬乱了,被女人的红指甲掐着脸,吻了上去,他的眼睛还是散作一片,有些灰暗。短暂的唇齿碰触后,他玩乐般笑看她,看她的手解开他裤腰上的皮带,然后再抓住她的手,停止了一切。 “留给下个人吧。”他说。 不清楚是指把她留给屈潮发挥,还是把自己留给下个谁。 年轻的人就像风一样,你摸不清他的性子,哪一刻的表情,哪一刻的动作,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行吧。”她松开手。快速在他脖子上轻啄了一下。 “姐姐,给你的礼物。”他们对视一笑。 走出房间的那刻,许尽欢脑袋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见她。 走廊上寂静无声,现在已经是第二节自习课,学生们都被安排在教室里写作业,刷卷子。李冬四在五楼巡视着,路过1班时在窗外,停了脚步,偷偷对着那反出自己模样的窗看去。 他的位置,空荡荡的,风将白色窗纱吹起,翻过他的桌子又柔回。 她把眼睛从窗上移开,却看见了玻璃上自己略带失望的脸。心里翻涌起一阵类似挫败的感情。 下到7班在四楼巡视,相同的寂静无声,走廊里只有她细微而小心的脚步声。一切没有什么异常。她低头走着,胸前的工作牌随着她胸口上下起伏。 “1、2、1、2。”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数着节拍,一步换一步,走着。走到拐角处,她的眼睛疑惑地放大了,停下脚步来。 一双白色帆布鞋,鞋带散开,被踩在地上。少年背贴着墙面,从唇间流出细碎的喘息声。 他一路跑着回来了。 她还是低垂着双眼,看自己高跟鞋跟他的帆布鞋碰在一起。不知是哪根筋,“砰”的一声断裂开了,她侧着身子蹲在他脚下,仔细地替他把鞋带系起。 许尽欢也没料到她这样的举动,身体靠在墙面上,僵硬着,心脏贴着胸骨砰砰乱跳。但随即又镇静下来,如果说之前他对她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五十得话,那么现在应该有百分之八十。一场赌局,如何要保证自己不输,不露出计量的马脚,他想,应该是要先等对方靠近。 落下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她随手把一侧夹在耳后,露出温柔又安静的侧脸。抬眼同那人对视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踌躇着,只能保持动作蹲在地上,像落了残疾。 “老师,你对我真好。”他说,又习惯性笑开了。 她站了起来,还是比他矮了一头,手上紧握着考核板,对他点了点头,即刻想同他擦身而去。 她又做了蠢事。 在她无言地走过他时,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以为他要把她拉进怀里,等到他不发一句松开她手时。她才条件反射般,快步走上楼梯。 李冬四其实很想问他,问他去哪里了,但是她却逃跑开,认为自己不具有资格。可当她迈上几级台阶后,还是忍不住小心地回头,看他是否已经走开。她站在楼梯上,许尽欢站在楼下,他的眼睛清澈坦白,直直望进她的,她俯视着他的脸,又摆出冷漠和不知哪来的高傲姿态。 在她的脸上仿佛有无数条隐形的线,时刻控制她面部的每块肌肉。 笑容是一道禁令。 仿佛,一笑就意味着她输了。 可是她,哪知道,当许尽欢每次对她露出不设防的温柔笑容时,她早就输的彻底了。 只是,现在在她眼底,男孩洁白衣领下鲜红的口红印,却过分刺眼。 - 05交错的心意 05?交错的心意 “我…我能跟你交往吗?”一想起那天结结巴巴的告白,杜静涵就恨不得鲨了自己。 “好啊。”他如是回答。当她还来不及雀跃欢呼时,眼神冰冷,慢慢吐出后面几句:“但是,我说喜欢你是假的,这样你也愿意吗?” 她的一口气就悬在喉咙口,咽不下去。 不知该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憋在内心的酸涩一下子翻涌上眼眶,她看着他,一点点离开她的视线,消失在转角处。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 因为被暗恋了一年的人拒绝,再加上复课测验成绩也不理想,她趴在课桌上意志消沉了好几天。 曲韵琳走上前去拍着她的肩:“这也算是没拒绝你吧?不是只是问你能接受吗?我觉得他是在试探你。” “但是你又没有看见他的表情,那简直不是在答应我,比直接拒绝我还要冷。”她叹气。 “那你喜欢他这么久了,就这么打算放弃吗?好歹你们现在也算是有一个开端了,慢慢相处看看,他只是还没有对你敞开心来。”曲韵琳抚着她的背,开导她。 “真的吗?”她抬头看她,半信半疑。 曲韵琳说:“你还不相信我。要是他直接答应你,我才觉得不是他的作风,你跟他都彼此不了解,他要是说喜欢你,那他对其他人也一样。” “好像有点道理。”她一下又有了信心,“但是我现在怎么去找他好呢?我那天一句话没说,不知道他是不是默认我拒绝他了。” “他不是问你补课的事吗?你借这个事找他,然后慢慢说清楚就好了啊。” 杜静涵一下子被她点通,再次露出笑容来,“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你,韵琳。” 屈潮跟许尽欢逃课的事情被班主任刘穗知道了,被罚去打扫1班所管的公区,附加做两套英语卷子。 顶着烈日,扫着操场前的一大片空地,两人的后背都渗出细细的汗水,白色衬衫都贴在了背上。许尽欢,其实早就猜到两人是这个结果,乖乖接受了。静默之中,耳边的蝉鸣和远处球场上人群的欢呼声,把他们都抛回在闷热的孤寂里。各怀心事。 李冬四回头站在楼梯之上看他的眼神,他无愧意地回予她的眼神,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从双方眼睛里读取到信息,总是纠缠着一种难解的复杂。他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他衣领阴影下的那一小抹红色,他只差问她,老师,对我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胸口里涌上的压力,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有些生气。 “你那天怎么就一声不响地走了?我很没面子。”屈潮边打扫边回想充满着诡异和尴尬的那天,越想越气,索性把扫把丢在了一旁。 许尽欢抬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怎么,我走了你没兴致?” “好歹我还冒着风险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爽一把,你这样走了,那我那天费这么大的劲是为了什么啊?”屈潮不懂,甚至开始怀疑许尽欢的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你该不会…真是gay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许尽欢笑得八颗牙齿都露出来,眼睛弯了起来,整个人都亮晶晶的。“去年跟你接吻的时候,你没察觉吗?”故意开着玩笑逗他。 “不是吧,兄弟,你认真的?” 许尽欢敛起笑容说:“你不是说我是疯子吗,我的话你要当真吗?” 两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屈潮把丢下的扫把又重新捡起,乖巧地打扫着。 远处少女苗条纤细的身影慢慢向他们走来。 许尽欢眯起眼睛看向那人,是杜静涵。 两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原地。 “尽欢,我…我想跟你好好谈谈。”杜静涵用手挡在额前,遮着阳光。 许尽欢说:“去那边阴凉处吧。”语气不冷不淡。 当杜静涵用失落的表情向李冬四表达自己此次考试不佳的难过时,李冬四还安慰了她好一阵,说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不需要过分在意成绩,只要找到错误和不足,去努力弥补修正就好了。 杜静涵却有股破釜沉舟的劲,说希望自己能去她那里补课。 李冬四苦恼起来,如今给学生补课是违规的,要是被发现,她这份外编工作,估计也保不住。但确实身边不少老师都在暗地里替学生补习,上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情况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说:“静涵,老师理解你现在着急的心情,但是,老师从来没有给人补习过,现在这个环境也不允许。我或许可以在学校里多解答帮助你。” 杜静涵听她这么一说,心想可能是没戏了,不免想到许尽欢来找她时的模样,要是自己能帮许尽欢解决这个事情,他是不是就会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不是假的? 她的脸上立马暗淡了不少,委屈着快要哭了:“老师,我是真的很想补一补知识,你不能通融一下吗?要是被我爸我妈知道我这次考这么差,我回家一定会被骂的。” 李冬四看杜静涵难过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再听她讲起父母,便想到自己少年时代,那些被父母憋地喘不过气的日子。有些心软。 她低头思考了几秒。 然后说:“那要不这样吧,以后你每个星期天下午来老师的教舍找我吧,老师不收钱,你把卷子跟教辅都带上。” “但是,就当这是我们的秘密哦。”她想,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少女抬起脸来,一颗眼泪还挂在眼眶处,开心地笑了。 李冬四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杨树繁茂的枝桠下,斜影随着夏风摇晃起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一圈圈投射在地面上。 杜静涵和许尽欢面对面站在树下。 风很热很柔,像是烘烫着他们的脸颊。 许尽欢的鼓膜被轻轻拍打着,他听杜静涵说:“尽欢,我替你问了李老师了,她会每个周末下午在教舍给我补课,或许你愿意,也可以来。” 他的脸在阴处折出一种冷静的白色,微勾起唇角,眉目舒展:“是吗。”暗暗窃喜,愉快的情绪像汽水里的气泡,一个个快速轻快地破裂。 杜静涵羞怯地笑了,露出了一点虎牙,她说:“尽欢,我其实喜欢了你好久,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你会知道我是真心的。” “现在,我可以回答那天你的话吗?”她问他,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许尽欢点了点头。眼睛明亮认真。 她说:“我想说我愿意。” “我想跟你交往!” 炎热夏季的蝉鸣在耳边发了疯地唱着,几片葱郁的叶子随风掉落在地上。 06共振 06?共振 许尽欢从许昌的皮夹里摸出六百元揣进自己兜里,背上书包,把门摔得震响,出门回学校了。 许昌和新好上的女人在卧室床上正亲得啵啵响,脱了裤子准备提枪上阵,就听见许尽欢摔门而去的声音,吓得他一下子萎了。提着裤子走出卧室,客厅早就空无一人,自己的皮夹被许尽欢扔在桌子上。 “养了个白眼狼,吃老子喝老子的,天天在学校还逃课,跟他妈一个德性。”许昌的骂声从阳台传来,被许尽欢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很在意,本来他就是如此,就像许昌话里说得那样,他不仅要吃他的喝他的,还要偷光他的。没有什么可气的。 当初,姜郁华和许昌离婚时,问他跟谁时,他没有犹豫地说,跟爸爸。让两人都感到意外,许昌还以为他这小子是良心发现。许尽欢眼神却冷静地扫向他这边,说:“不跟你,怎么能搞垮你呢?”,让许昌气得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他脸上。 什么家庭美满,什么父慈子孝,他只觉得虚假。 还不如直接一点,诚实一点。 一坐上去学校的公交车,他就跟杜静涵发了个消息:校门口等我。 今天,是星期天,他跟杜静涵约好去李冬四那里补课。其实他书包里除了一个笔袋,和一些课本就没了,打算下车随便去学校门口书店买本英语习题。 李冬四却还不知道这天他也要来,只听杜静涵说要带上一个同学一起来听课,她同意了。 昨天晚上,她又忍不住拿出小刀在身体上划口子。 因为一件极其微小的事。 年级组一同出去聚餐,一个资历较深的老师喝醉了酒,开始数落她。“冬四是吧,你得努力啊。本来也不是正式员工,听说你爸爸还是我们张校的同学,能进我们学校,也算是看在他的交情上,要不是我们学校收你,还不知道你能去哪呢?不要怪我们老师说话直接,你真该庆幸自己幸运,年轻就是得加把劲,也别太端着了。”说着,又举杯示意她喝酒,面色潮红。 顿时周围氛围尴尬起来,那些眼睛投向她身上像要把她看个精光。她只得笑着说:“是。”,头埋得更低了。 出来透风,看着来往车流,她想起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跟父母通电话了,蹲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来,翻出妈妈的电话。耳边一直回荡嘟嘟嘟的连线音,她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喂,冬四。”妈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她的思绪像丝线,断裂又飞走。挂断了电话。 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不能哭,不能哭。”她告诉自己,那是她童年时就被教导的事情,每哭一次就会有一把教尺打在她手心,每当她流一滴泪就会有父亲的教鞭让她憋回眼泪。 “坚强,坚强…坚强。”她反复告诉自己,却又撇着嘴大哭起来。内心像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让那些从前积聚的疼痛像洪水一样泛滥,找不到它的堤坝。 她承认艰难,却无法承认人的软弱。 在手掌心处用力划上一刀,立马有鲜血涌了出来。她感到平衡,如同教尺在她手心留下一记辛辣的痕迹。 “川”字掌纹下又连成了一个“人”字。她盯着那条划痕,脑袋变得清醒起来。用创口贴贴好,再昏沉睡去。一切记忆好像都消失了。 许尽欢跟在杜静涵后边进了教舍。李冬四早坐在桌子旁等他们的到来。那张桌子并不大,最多够一个人学习,李冬四早就料想到,便搬出自己的床上桌和小板凳摆在一旁。 “李老师好。”杜静涵一进门看见她就打了个招呼。 许尽欢在她身后,静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盯着李冬四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和意外。 “这个是1班的许尽欢,老师,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同学。” “老师好。”他透而薄的声音响起。 “嗯嗯,你们先坐下吧。”她故意略过他,回答道。 “教舍里只有这么一张桌子了,我还找了一张这个床上桌,今天就只能先这样了,下次我再想办法。” “没事老师。还是我用这个小桌吧,他高,不好伸腿。”杜静涵说着先坐下了。 许尽欢却还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 李冬四点了点头,对许尽欢说:“那许同学,你就用这张吧。” 许尽欢靠近她坐下。 李冬四让他们拿出习题来,先做叁篇阅读,自己再一个个帮着看。 许尽欢却说:“老师,我不会。” 她站在杜静涵旁,愣了愣,朝他那边走了过去。 “怎么会不会呢?”她坐在他旁边,轻声问。 “我一看阅读,头就痛。”他说。 李冬四把他的习题拿起来翻了翻,还是全新的。 她想起考试监考的那天,他也是倒下睡觉了,看来是真的很讨厌英语了。 “许同学,这应该是因为你的心里对它有抵触,才读不进去。如果,你耐下心学习,会发现它们没有那么困难。”她把习题放在桌上,随便翻了一篇阅读摆在他面前。“或者说是你平时没有积累单词的原因,这样也会让它变得困难。” 许尽欢撑着头,侧着脸看向她的左手,低声问她:“那老师,你是因为什么觉得困难的呢?” 顺着他的视线,李冬四看向自己的隐隐作痛的掌心,慌张地把手藏在桌下。 她有些生气地说:“这跟补习无关。”只要一抬头越肩看去,杜静涵就在他们旁埋头安静地做题。 许尽欢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左手手背上,在桌下将她整个手指都包裹在他掌心。“不痛吗?”他问,用大拇指缓慢抚触她手掌贴有创口贴的地方。让她有些微微发痒。 她把手挪开。低头许久没有说话。 她是痛的。 再抬起脸时,表情又变得平静。将左手朝上摊开,放在桌面上。她撕开那张创可贴,深而红的疤痕,像新长了一条掌纹,斜横着穿过“川”字。她的声音有些微颤抖:“不痛。” 再把手朝下放在桌上,“如果你咬牙忍受得话。”,她握着红笔的手在白纸上写着,“总有一天会变成忍耐,忍耐着,总有一天当时机充分,就能够解脱。”,她苦涩一笑,“我是这么相信的。” “因为人对于痛苦的承受力是强大的,当那个点到达峰值,就开始只有快乐了。” “但现在不还在痛吗?”他说。 血从身体各处一点点慢慢回到他脑袋里:“老师,我可以帮你。”声音又轻又薄,他还是那般笑着。 李冬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窗外投来的光,照在他的左脸上,柔和又暧昧不明,他清亮的眼睛与她对视,像是跟她达成了某个秘密协议。 李冬四起身走开,站在静涵旁,少女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只觉荒唐。 07早恋是被允许得吗? 07?早恋是被允许得吗?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上周日你去哪了?叫你出来玩也拒绝。”王冶问许尽欢。 屈潮掏出烟来递给他们俩:“他跟14班那位谈上了。” 王冶立马推了一下许尽欢:“真不够意思,这种事都不跟我说。” “他也没和我说。”屈潮把烟点上,“要不是被我撞见,估计我也还以为,他这辈子谁都看不上。” 许尽欢吐了一口烟,淡淡笑着。 “许尽欢,你真的太让我伤心了,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兄弟啊。”王冶脸上浮现悲痛的表情。 “好歹,是我让你去找的杜静涵,不然你们能成吗?” 许尽欢抬眼斜望了王冶一眼,语气平静:“过几天就分了。”,“我对她没感觉。” 屈潮说:“有时候我是真不懂你。” 王冶附和:“不要说你不懂了,我也不懂了。许尽欢,你这样谈个吊子啊。” 许尽欢说:“蹭课。”,然后看了看两人,笑了。 屈潮和王冶都呆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王冶说。“真的,你要是高考没考一本很难收场。这么爱学习,说出去也不怕丢我们八中的脸。” 屈潮笑了笑:“杜静涵知道了,不闹跳楼上吊?” “你跟着她上什么课?” “英语。”他说。 屈潮马上懂了:“李冬四。” 王冶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问我她谁啊?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这下刘穗真会被你气死,自己当宝贝的学生跑别的老师那去补课。” “而且还是年轻貌美的老师。”屈潮补充道。 “也算不上貌美吧,最多长相周正端庄。”王冶说。 许尽欢把烟丢进垃圾桶,“先照照你自己。” 王冶摊开手,觉得许尽欢无语:“说还不让说了。这不是客观陈述吗?” 屈潮说:“让你照照自己,也是让你客观看看自己。” “我先走了。她发消息来了。” “干嘛去?” “今天星期天。”他回头轻答。 蒋旭帮李冬四把新买的长桌搬进房间,教舍比较小,但对于一个人住来说还算合适,可这下搬了件新桌,这个原本还算合适的房间,一下就变拥挤了。 “其实你没必要特地买个大桌,他们要是不方便,再买个差不多大的小桌就行了。现在这个桌放进来,你倒是不方便了。”蒋旭坐在李冬四的床上说。 一般老师都不住教舍,偶尔上晚自习值班晚了才偶尔歇一晚,但是李冬四却坚持不住家里,宁愿住潮湿闷热的教舍。 “一张桌子方便一些,我就不用两头顾了。”李冬四笑了笑。其实还是担心再发生那天的事。她心里清楚,许尽欢就是一时冲动可怜她,再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有过于自恋的嫌疑。 “行吧,自己注意点,别被人发现了。” “反正我也没收钱,就是课后辅导。”她轻描淡写地说。 这次蒋旭开始头疼了:“你该不会是傻子吧?是我肯定狠赚他们一笔,这冒得可是被开除的风险……” 正想再说她什么,许尽欢背着斜挎包站在门前直直看着他们。 蒋旭停了说话,李冬四也转头看去,许尽欢已经一条腿跨了进来,身后牵着一脸娇羞的杜静涵。 “李老师好,蒋老师好。”杜静涵笑着。 “老师好。” 李冬四立马站起来:“你们坐吧。” 许尽欢把杜静涵的手松开,一直往蒋旭脸上扫。 蒋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摆手解释道:“我是来帮忙搬桌子的,就只是搬桌子。”他性别是男,取向还是男。虽然有时会忘记自己性别是男这回事…… “冬冬,我先走了。” “嗯”李冬四目送他离开。 杜静涵在许尽欢身后小声地说:“看来他们说李老师和蒋老师有一腿是真的。” 许尽欢的额发搭在眼尾,侧脸扫过一丝锋利,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冷淡回应一句:“嗯。” 杜静涵也挨着他坐下。 “你们把上周年级发的试卷拿出来吧。我先把阅读跟七选五讲一下。” 等他们都翻到那页,李冬四坐在对面说:“静涵,你翻译一下第二段前两句。” 杜静涵开始断断续续翻译:“在从前,早恋是被禁止的。父母…认为早恋不是一件好事,which…嗯这对孩子的学习不好。” “他们不能…” “tolerate,忍受。”她温声提醒着。 “不能忍受他们的孩子有男朋友或女朋友,甚至不允许男生跟女生呆在一起。” “对,现在我们大概知道它这段的主旨了,许尽欢你再翻译一下下一段前面几句。” 许尽欢接着说:“如今,早恋变得流行,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友情。”他抬眼看了看李冬四,李冬四却低头认真看着卷子。 “……当恋人远离父母时,他们会感到安全。如果有人和男朋友或女朋友一起学习,他或她会有很大的动力去学习。” 一旁的杜静涵脸不知不觉的红了,总认为这篇阅读就像在说他们一样,怕大人察觉又忍不住希望他们的关系被所有人知道。 李冬四感到意外,没想到许尽欢其实可以通顺的翻译一遍。“你看,也不是很困难嘛,其实你英语底子也不差。” 许尽欢却说:“提前查了。” 李冬四和他对视。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又轻声说:“没关系,继续加油。” “我们再看最后一段,第一句作者提及他读了一本书,我们大概判断他应该要开始借故事说道理了,接着看,后面他果然写到了一位母亲发现她的儿子爱上了一个女孩。母亲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和女孩说话。他认为这位母亲是如此的聪明和有教养。从这里就可以判断出作者对早恋的态度了。” “所以第一道题应该选positive。这个选项。” 许尽欢握着笔在手上转了转,然后撑着头问:“那老师,你觉得早恋是好是坏呢?” 一旁的杜静涵转头盯着他平静的侧脸,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有些紧张。 “啊…我,老师我认为,早恋是美好的,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样单纯的情感。但是,在学校这是被禁止的。”她敛眉慢慢说。 许尽欢把下巴抬起,伸腿向桌背倒去,以一种放松姿态看她。 然后李冬四听到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事实上,我在跟杜静涵恋爱。” “所以,老师,这算早恋吗?” 她惊慌失措了。心脏像被谁狠狠捏紧了一下。而他的眼睛却清澈见底,似他真的不懂得。 - 快下雨了。这章作为过渡,有些短。我的节奏放得有些慢,怕大家不喜欢。 08阵雨 08?阵雨 有些时候,当你心里有了明确的答案,却还要去询问他人,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寻求某种无用的支持罢了。 李冬四张开嘴唇,极不情愿地说出那个字:“算。” 她落败了。 许尽欢让她认清一个事实,他正在体验她口中那种“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单纯美好”,尽管那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是被禁止的。恰恰在她的人生之中,“单纯的美好”是缺席的。她曾有过的单纯、富有力量的热情都随着时间,磨成灰烬。 如今,他要以简短的话语,直白无愧的眼神,要那些澎湃于心的力量卷土重来。她无法说自己感受不到了。 顿在试卷上的红笔,将单薄的纸页,晕开鲜红的一圈。停顿无言的一段时间里,杜静涵看向他们两人,仅一段桌子的距离,暗涌起她看不着却难忽视的紧张。明明自己也是话题中的一个,但是却只能隔岸观火。事情的发生偏离了她的预想。 她的直觉告诉她。 他们很不对劲。 可恨的是,她现在的大脑却十分冷静,这也近一步验证了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老师,我们继续讲题吧。”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就只是同学。” 许尽欢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做不过是欲盖弥彰。 “那我们继续。”李冬四深呼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讲。努力让自己不被刚才突然涌起的情绪影响。 而之后,许尽欢都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模样,他还是那样安静,很少言语。强行被拖回平静轨道的叁人,怪异地表现出一种正常。 天色渐渐转暗,光悄悄溜走,桌面清晰的字句,被灰暗模糊了,他们坐在闷热的教舍里,表情疏淡。雨一点点聚拢,随后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把窗外的尘土都淋湿,打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风一点点带着腥潮的气味吹进房间里。 这雨没有一点过度的意思,几分钟前分明还是毛毛细雨,几分钟后已是大雨倾盆。 李冬四向窗外看了看,今天早上她看了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只不过大家都明白这样情绪化的雨,下了一阵便又会停。她的课也不知不觉该结束了。 “你们带伞了吗?”她问。 杜静涵也看向窗外下个不停的雨,说:“我没料到今天会下雨,就没带。” 许尽欢从包里摸出一把黑伞,说:“我带了,待会儿我们一起。” 李冬四的眼神短暂在他身上停留又移开。还来不及说那句,借自己的伞给他们就好。“嗯。那今天我们也就上到这里了,有不清楚的微信上联系。” 杜静涵跟许尽欢收拾好书本后,便站起来跟她告别。 李冬四看着他们撑着伞走进了雨里,像一幅朦胧的画一样。发呆了几秒,才把门关了过去。不知裤腿已经被溅落的雨水,打湿了。 潮湿的空气里,她手掌心的那道划痕,在创可贴下缓慢愈合,新生的皮肤在她的创口上缝针,微微刺痒的。 送走两人的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兀兀坐在床沿。有一种冲动想撕开创口贴,在逐渐结疤的创口上重新划上一道。仿佛只有淋漓见血,她才能破开什么,找到诚实…… 她走到窗前,把窗帘全拉紧,一下子她整个人就跌入了完全的黑暗里。门在这时敲响了,混着外边磅礴的雨声,有些让人听不真切。 “咚咚咚。”还是节制的叁下。 她站起身来,把灯打开,向门走去。 许尽欢站在门外,喘着气,校服被雨淋透,紧紧贴在身体上,头发也被淋湿,挡在眼前,更显得混沌起来。 李冬四皱着眉头看着他,问:“有什么东西没拿走吗?” 少年却把左手举起来,用手心对着她。她看见许尽欢掌心盘虬的掌纹和一道还带着血迹的划痕。显然是不久前才划开的。 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老师,我不想忍了。”坚定决绝。 她望着他,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倔强又脆弱。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身体是那么庞大,把她整个罩在他的阴影下,当他的手撑在门框时,她几乎感觉体内翻腾起什么,快要把她全部淹没。所以当他勾下身子,低头朝她的脸靠过来时,她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许尽欢闭上了眼,低头含住了她柔软的嘴唇,他的腿逼着李冬四向后退去,随后用手将门狠狠摔了过去,把他们与那个下着雨的外部世界全部隔离开来。 李冬四的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来,却完全推不开,嘴巴被许尽欢胡乱啃吻着,撞在了桌上。骨头像是要整个碎开来。 他的身体也很烫,隔着湿透发凉的衬衫,传到她的掌心。他的左手将李冬四抵在他胸前的左手抓住,硬是要将自己的五指撺进她的,同她完全的相扣。他们掌心的疤痕混着沾湿的雨水,和微渗出的汗水,扭动摩擦着,发痒生痛。 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从她单薄的衣服下探去,摸上她光滑的腹部,李冬四的肚子上有一颗肉痣,像一块钉帽,在他指腹下凸起。他的唇微笑起来,同她分离开,气息扑在她脸庞。像是得知了她的秘密:“老师,你这有颗痣”。 李冬四的右手把他的手腕握住,想要阻止他继续。“许尽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快停下来。” 他的头抵在她下巴,打湿的头发刺刮着她的颈。“我一直都很清醒。” 李冬四锁骨被他的滚烫的舌舔过,他的嘴唇把那块肉吸进嘴里,让她疼得发出一记微弱的叫声。 “啊。” 她快哭了,着急地推着他说:“那静涵呢?她那么喜欢你。” 他听到她又提起杜静涵的名字,把头缓缓抬起,那双眼睛在湿发下,像寒夜的星星,冷然。“我分干净才来的。” 他说,“那老师你呢?”用手指戳了戳她露出的胸口:“这里,就一点也没有我吗?” “还是说,你在跟那个蒋旭交往,所以看不到我?” 李冬四咬着唇忍住不哭,摇了摇头。 他的腿生生将她的双腿分开,“老师,你为什么要替我系鞋带呢?你不知道你那样看起来很低贱吗?你大概不清楚我这个人,你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想把你弄哭。” 一瞬间,她同他的权力地位调转了。 “低贱”这个词,从他口中笑着说出,让李冬四的下体猛得收缩了一下,又分泌出羞人的液体,把内裤都打湿。她的头发贴在脖子上,脸上绯红一片,头脑变得昏沉。 “我是个下贱的女人。”她的心里这样想着。 她被他推在长桌上,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呆滞起来,躺在凉湿的桌上,心里跃起一种私密的愉悦。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寂静的空间里,她清晰地听见他的皮带解开的声音,皮革拍在金属上发出响亮的一声。雨还在下着。 如果她现在起来,停止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是她没有。 09五平米卫生间 09?五平米卫生间 洁白,非常的洁白,洁白异常。 陶瓷一样的白色,连马桶都是无垢的白色。 在李冬四的梦境之中,许尽欢还是穿着那身制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衣摆被他整齐地收进裤子,腰上一条黑色皮革带。跟每个八中的学生一样的穿着。穿在他身上格外优越起来,宽肩窄腰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她的衣服却是不完整的,光脚跌坐在湿淋淋的地板上,黑色丝袜被撕裂刮破,裙子皱巴巴的移到大腿上,就连那件雪白的方领泡泡袖衬衫都从右肩滑落,露出一大片肌肤来。 她昏沉沉地睁开眼,再闭上,许尽欢站在她面前,表情有些高高在上,他的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来,她的身体以一种惯性,朝他怀里靠去,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的拥抱很温暖,似梦非梦,让她安稳地将自己靠在他肩头,微笑起来。“柿子树,落柿子。”她唱着自编的古怪曲调,“许尽欢,欢许尽。”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处的危险处境。 他抱着无骨一般不断下沉的她,像安慰一个婴孩一样,用那双筋骨分明的手慢慢抚摸着她的背,然后再伸向她光洁的背,解开了胸衣的背扣。 将她整个人按坐在马桶上。 “痛。”她紧皱起眉头。 她的大腿大张着,她的衣服敞落开,露出丰满细白的胸部,像是在迎接欢迎着什么。 许尽欢却没有因为她痛苦的表情而有丝毫的怜惜,双腿跪压在她的大腿上,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纽扣,表情看不清来,迷茫一片。 “老师,教教我,怎么爱人。”他薄而透的声线,在慢慢蛊惑她。 李冬四撇头笑了,她的头发遮在她半边脸上,屁股下湿凉黏腻的触感让她感觉自己像尿了出来。挺着胸朝他的身体靠去,双手大大地张开,要把自己的全部都向他展开。“你把头靠到这来。”她用手扣在他柔软的发上,将许尽欢的脸朝自己的胸前压去。那人的手掐在她腰上,唇边淡淡浮现一抹笑来。 一停一动地隔着她薄薄的衣服,用自己的唇去描摹她胸部的形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唇边什么圆珠似的东西顶在他唇上,让他伸出舌头一圈圈在上面画圆,直到她的衣衫被他的口水浸湿了一大片。李冬四的嘴边溢出了难抑的吟哦。“嗯嗯……啊…” “老师,也摸摸我的鸡巴。”他的手把李冬四的手握着,朝早就支撑起的裤裆摸去。李冬四顺着他的手摸了上去,替他把拉链拉开,胸部却被他的另一只手胡乱揉捏成各种形状,一阵暖流从她阴部窜出来。 表情迷朦着说:“好大好硬。”她的手一下握在他粗大的阴茎,上下缓慢地移动摩擦着,她感觉那东西又在她手心里胀大发烫了许多。“再快一点。”许尽欢用手指把她的乳头扯了扯,李冬四感觉自己整个脑血管都痛张开了。“啊…”手上的速度逐渐加快了起来,屁股不自觉的扭动着。 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开的腥味。 许尽欢索性把李冬四从马桶上抱了起来,两叁下就把李冬四的裙子和内裤给剥了下来,扔在地上,把手一摸向她的屁股沟,湿了一片。笑着说:“老师,这么着急想要我进去了?” 李冬四还在使劲摇着头,不知什么时候嘴巴里含了几根头发。 他却不管不顾,一手抱着她的屁股,一手握着鸡巴就往她小穴里挤。刚进去一点,就感觉龟头被她湿滑温暖的肉壁吮吸着,一股压力让他的肉棒很难再往里深入。爽到他头皮发麻。李冬四却勾着背,疼得不住地张嘴呼着气,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忍一忍就好了”他一边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耳朵安慰着,一边却一下子用力挺腰,将大半阴茎都插了进去,一下子被舒服到低吟了出来。 李冬四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纸被从中撕裂开来,疼得她把脚趾抓紧,屁股不停晃动着,每一下都将鸡巴向内收紧又推出去。脑袋里被搅了个七八乱,一丝蚂蚁般微小的快感开始蔓延在疼痛里。 “啊,尽欢轻一点。”透明的爱液从她跟许尽欢的交合处流自她的大腿。 他抱着她,一下下抽插着,索性抱着她坐在马桶上,脱掉她的上衣,猛烈地动了起来。李冬四感觉自己的小穴把肉棍紧紧包裹着,每一寸软肉都被被它撑开来,每存褶皱都被插平。“啊…啊太激烈了,小穴要坏掉了。”屁股却自己不断向前向后摇动起来。 身上泌出的汗液,就像是润滑剂,让她浑圆的胸部紧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不断地打滑摩擦,乳头越发红肿起来。痛和快乐夹击着两人,在这密闭的五平米卫生间里,找不到窗口和看不见天空,连周围的墙壁都像要把他们夹击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不断变大喘息声和交合发出的噗噗水声。她有种被划开一道巨大伤口的错觉,内心深处压抑饱和的痛楚都散开来,变成头脑里粗简的快乐。 李冬四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又从梦境的幻想中回过神来。那几秒在她脑袋穿梭成漫长的剧目。她从桌上撑起身体来,对许尽欢说:“我帮你口出来吧。” 这是她唯一能阻止幻想磨灭现实的办法。她有种做下等人的自觉,跪在桌上,主动替他拉开了裤链。 她污浊的梦,不忍心去打破她对他纯洁的幻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成为罪恶的人,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柿子树,落柿子。 许尽欢,欢许尽。 她笑了。不知那一刻起,命运主动找上她来,并告诉她,内心里的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够深的欲望,都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 - 太难写肉了。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