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契灵是个倾世美人[重生]》 分卷(1) 第一契灵是个倾世美人[重生] 作者: 富小乖 文案: 宁隐魂飞魄散了千年,突然因一个小辈的召唤之术重生,成了那人的契灵。 这个小辈和他前世的心上人长了同一张脸,但性格大相径庭。他的心上人是个谦谦君子,可这人不仅粘人而且固执。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面前这张脸。 季江从小就向往妖王的传说,直到亲眼看见那个男人,他的心彻底陷了进去。他愿意献上一切,只为了让那人眼里只剩下自己。 别人招契灵都以主仆相称,只有他召来一个祖宗。 小剧场一 红衣美人靠在树下乘凉,抬首间,眸光潋滟,月华无双,看呆了对面的愣头小子。 宁隐慵懒道:小鬼,我想喝酒。 师父:身为契灵,如此懒散成何体统?阿江,你快管管! 季江盯着人发痴,二话不说跑去搬酒,甚至想亲自喂。 师父:孽徒! 小剧场二 幻境中,宁隐失了法力,被缚于宫殿玉榻上。 季江摩挲着其手腕上的红痕:阿隐,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缠的红丝绕? 宁隐:季江你醒醒!这里是魔界幻境,别被魔气控制了! 季江突然欺近,虽是魔气绕身,却满目柔情:我们先把该办的事办了,再破这劳什子幻境。 宁隐: 前期小白莲后期大黑莲,对外怼王对内痴汉攻vs迷弟迷妹众多的傲娇美人受 全文背景架空,人物内容皆为虚构。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隐,季江 ┃ 配角:预收文《帝王的鲛美人[重生]》 ┃ 其它:江湖,苏文,甜文,互宠 一句话简介:妖王多了个粘人小夫君 立意:相信自己,永不放弃,去努力实现梦想 第1章 清河山(一) 清河山乃十大仙山之一,最为隐世,自远处望去,三座山峰鼎立,外有浓云缭绕,背靠霞光映天。 山中常年艳阳高照,鲜有阴霾,然而此刻却是阴云遮日,电闪雷鸣。 侧峰之上,朱光流转,半边的阴云仿佛染了血红。只见一白衣男子盘坐于法阵之中,眼眸紧阖,剑眉微蹙,双掌合十隐隐驱动灵力,鲜红的血液自他掌中滴落,与法阵中的龙纹图腾融合。鲜血由龙尾急速向上游走,待整个图腾均被填满,忽闻龙吟响彻天际。 男子猛的张开双眼,反手再行推掌,刹那间,狂风大作,雷声震天。鲜红的龙纹图腾徒然升起,男子迅速调用全身灵力,意图将其托往上空,然而体内灵力却像凝滞了一般,使不出分毫。 还是不行吗。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法阵聚变,流散出的万丈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只听一声龙啸,朱光瞬间迸发至极盛。男子双睫微颤,待盛光消减才勉强能看清面前景象,龙纹图腾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红衣男子。 男子因残余的法阵之力而悬于半空,一身红色广袖云袍,脚踩腾龙靴,墨发如瀑布般泻下,仿佛画中仙子落入凡间。 一双桃花眼轻启,眸光潋滟,如月华无双。 宁隐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微微蹙眉,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再抬眼时,发现面前还有一个人,待看清那人的容貌,宁隐蓦然怔住了。 是你? 他抬手抚上白衣男子的脸侧,手指微颤,愣怔间,眼尾已经泛起了红。 冰凉的指尖碰触到肌肤,白衣男子一下子回神,他瞪着双眼,犹不敢置信自己亲眼所见。 你,我是在做梦吗?我知道你。 对方语无伦次的一番话瞬间将宁隐拉回了现实。他突然收回手,眯起眼打量面前人。 声音不对,气质不对。他的心上人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而眼下这人一看就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愣头小子。 你是谁? 白衣男子尚沉浸在惊喜中,听到问话,才想起来自报家门,在下清源派弟子,季江。 宁隐闻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喃喃重复,清源派为何他从未听闻过? 记忆渐渐回笼,往昔历历在目,他确实是死了的。为了平息三界之乱,也为了了却私人恩怨,他设计引魔尊入瓮,作为代价,他也被困在法阵之中,最终与其同归于尽。 刚才的法阵应该是召唤阵,看来他是被这个人施法召回来的。 如今可是戚元年? 季江见他跟自己讲话,不禁暗自欣喜,戚元年,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了,现在是景润年。 宁隐闻声哑然,竟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他能被召唤回世,这个人莫非 目光在季江脸上逡巡了半晌,他忽然抓住其手臂将人拖过来,不由分说便扯开季江的衣领,露出后颈。 没有。 宁隐松了手,季江赶忙整理好衣襟,小心翼翼的盯着他。 那人的颈后有一处红色胎记,名为天胎,顾名思义,是命定的印记,即使转世也不会消失。 难道世间真有长相如此相似之人? 你刚才说,你知道我? 季江忙应道,我见过你的画像,你就是那画上之人,是妖界的 宁隐忽然抬手,食指抵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季江立马乖巧的闭口不言。 天际的阴霾渐渐散开,阳光重新倾洒下来,宁隐抬头,只觉得光线刺眼的很,用手去挡,身上却传递出一阵刺痛。 他立即旋身退到树荫下,对着季江道,小鬼,有没有遮阳的物件? 这个小修士道行尚浅,冒然启动召唤阵,本应该在阵中丧命,虽被其误打误撞的施法成功,却因灵力不足,留下不少后遗症。 有!我去拿。 趁他去取东西的间隙,宁隐得了空好好打量一番周遭。郁林环绕中设有几件竹屋,一泓清泉自花木深处倾泻而出,蜿蜒于石隙间,偶闻鸟鸣声,甚为清幽,倒像是世外高人隐居之所。 没一会儿的功夫,季江撑着一把油纸伞跑回来,宁隐漫步走至伞下,这才暂时解决了畏阳的问题。 两人离的这样近,季江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我,我该怎么称呼 我姓宁。 季江目光微闪,朗声道,宁前辈。 这时,自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众白衣弟子冲上山峰,将二人团团围住。 宁隐沉了眸子,尔等是何人? 季江忙偏头在他耳畔解释道,他们都是清源派的同门。 白衣弟子们被眼前的红衣人引去了视线,险些忘记说辞。其中一位看上去资历较深的弟子忽然扬声道,怪不得这异象是从思过峰出来的,原来是季江师弟你勾结外人。来人,压他们去清规堂! 清规堂为清河山主峰掌门所在,内外皆有弟子把手,庄重威严。两人被带到堂前,宁隐躲到一边,背靠雕龙柱,好似假寐。即便如此,堂内众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他身上,审视、惊艳,不尽相同。 季江悄悄往宁隐身边移了一步,替他挡去一部分视线,拱手拜道,弟子见过师父。 正中五尺高的朱漆云台上,清源派掌门双唇紧抿,脸色稍沉,看向宁隐时,眼中透着凌厉。 阁下是哪位? 季江忙抢先道,师父,他是弟子召唤出来的契灵。 此言一出,堂下众弟子一片哗然。 清源掌门同样诧异,怎么会 召唤术乃仙派禁术,原于其威力无穷,难以驾驭,施法者若是没有足够的灵力便会被反噬。放眼当今各大门派,有契灵者屈指可数,且皆为得道仙人所持,无怪乎他们有这般反应。 季江师弟,你怕不是当我们都是傻子吧,契灵哪里能是个人就可以拥有的,就连师父都不曾成功启用召唤术,你说你能召唤出契灵,简直可笑。 说话的正是方才挑头押他们来清规堂的弟子,一人开口,立马就有人附和。 师父,季江师弟不仅勾结外人,还满口谎言,理当严惩。 季江师弟,师父对你这般好,你怎可干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事! 季江朝着清源掌门行了一礼,正色道,师父,弟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问心无愧。 另一边为首的弟子见状忙插话道,师父,季江师弟向来不会撒谎,我想这其中必定有隐情,还是调查清楚为好。 说的倒是好听,师父,您可不能再被季江师弟的花言巧语给糊弄过去了。 堂下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都闭嘴。 宁隐抬了眸子,看一眼季江,走出角落,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任凭打量。 他说的没错,我是他召唤出的契灵。说着,他抬起手掌,掌心忽然显现出赤红色的龙纹图腾,这就是生死契的印记。 清源掌门紧盯住图腾,瞳孔剧缩,未发一言。 宁隐笑了下,转过身去,将图腾展示给堂下众人,可还有异议? 不仅其他弟子震惊到难以言语,连季江都愣住了。 江儿。 季江回神,垂首道,弟子在。 你私自动用召唤术,险些酿成大祸,可知错? 季江依旧垂首敛目,弟子甘愿领罚。 清源掌门沉吟一番,取清规鞭。 且慢。 宁隐与季江并肩而立,直面台上,我以为,清源掌门处置欠妥。 这是清源派内的事务。 说的没错。宁隐勾唇笑道,那是以前,但现在,我与他缔结了生死契,从此生死一事,他就是我的人,要处罚,必须先问过我。 不管季江是不是他所想之人,单凭这张脸,他就不能让旁人给欺负了去。 季江偏头瞧向宁隐,低声唤道,宁前辈。 宁隐未看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季江私自动用禁术,的确该罚。 他勾了勾手指,堂前案边的戒尺转眼间到了手上。宁隐一把抓起季江的手,只听啪啪啪三声,其掌心瞬间泛起微红。 季江全然无觉,目光只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打手三下以示警戒。宁隐一甩手,把戒尺丢回案前,冲台上挑了下眉,清源掌门觉得可好? 清源掌门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只见他起了身,沉声道,季江私自启用禁术,理应重责,念在其年少,罚至思过峰面壁思过,没有诏令,不得离开思过峰。说罢,便拂袖而去,留堂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绕了一圈,两人重回思过峰,宁隐于竹屋内盘膝打坐,檀香袅袅,却无法令他安神。 如今,他体内真气虚至,内力几乎是全无,只能耍一些小把戏吓吓人,倘若真的动起手来,只有挨打的份儿,这便是召唤者灵力不足的第二个后遗症。 季江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走近,待到跟前悄声坐下,生怕惊饶了人。他直勾勾的望着宁隐,仍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居然真的成功启动了召唤阵法,唤出来的还是曾经的妖界之主。 宁隐缓缓张开眼,四目交汇,季江一惊,赶忙移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上来更新,不知道有木有小可爱会发现(暗中观察) 预收文《帝王的鲛美人[重生]》,精分傲娇帝王攻vs可盐可甜鲛美人受,欢迎收藏~ 第2章 清河山(二) 他就像是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子,紧张、别扭且不想承认。沉了半晌,他悄悄用余光扫过去,见宁隐依旧在打坐,这才大大方方继续盯着人瞧。 季江依稀记得,小时候在祖父房中见过一幅画,那幅画上的红衣人负手而立,风姿绰约,令人一眼便难以忘却。后来祖父告诉他,画上的人是万妖之王,曾能与天帝、魔尊分庭抗礼。自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憧憬着这位力量强大、倾城绝世的妖王殿下。 思绪回转,季江双眸中闪着亮光,心跳的比往日都要快上许多。 宁前辈,您方才说的生死契是何物?他研究召唤阵的时候,只知召出来的灵体被称为契灵,未曾管其他。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生死契都没弄清楚就敢直接开召唤阵了。 你为何要研究召唤术? 季江立马坐直身体,严肃道,我知道召唤术为宁前辈所创,所以想试上一试。 宁隐睨他一眼,没想到这小修士知道的还不少。召唤术确实为他所创,召唤者以血为盟,召来昔日孤魂为己所用,被召的孤魂没有记忆,只认召唤者为主。而生死契则是由召唤者主动与契灵缔结,生死契一下,两人宿命相连,生死不分。 只是到他这出了岔子,他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生死契也没有形成,方才不过是他用了一点障眼法将那些凡修蒙骗住了。 宁隐忽而笑问,你想知道生死契是什么吗? 季江一时晃神,呆愣的点了头。 宁隐勾勾手指,过来,我教你。 打坐时,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以自己眼下的状况难以单独行走,他需要找一个人缔结契约才能摆脱掉召唤术带来的后遗症,而最佳人选便是季江。 他开创召唤阵只是顺带,他的主要目的其实是研制另一个法阵,聚魂阵。当初三界动荡,他心中之人被魔物吞噬,形神俱灭,永不入轮回。为了让那人能够重新回到世间,他上天入地,翻阅古籍,搜寻秘宝,最终创造了聚魂术。 可他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聚回那人的魂魄,他也渐渐心死了。逆天而行,除非能有奇迹。 到底季江是不是那个奇迹,只要他将其带往天界乾坤池,一试便知。当务之急,便是要让自身的法力恢复,才能前往天界。 宁隐拉过季江的手,掌心相合,十指紧扣,以吾之名,与汝结契。 话音刚落,微弱的红色光晕自两人指缝中闪现,忽而变得强盛,门窗遽然敞开,强劲的寒风由四面八方灌入。光晕自掌间扩散开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分卷(2) 待光芒消尽,宁隐将手移开,季江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鲜红的龙纹图腾一闪而过。 宁隐起身走至门口,阳光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槛,抬脚迈出,随即整个人曝露在阳光之中。 感受到久违的温度,宁隐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畏阳是解决了,现在就剩下功力的问题。如今他与季江生死相连,只要提升季江的修为,他本身的功力也会随之逐步恢复。 季江望着他的背影,只见其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负手而立,影子拖的很长。 宁前辈,您要不要吃东西? 宁隐回头,弄点甜的来。 季江闻言立即起身,一会儿功夫跑没了影子。 宁隐许久未见天日,不自觉在外边待的久了一点,他尚未进屋,就见季江自远处跑回,怀里抱着一团包袱。 宁前辈,这是从树上摘的脆果,我常吃,甜的很。思过峰上没有厨房,您先凑合用点。 宁隐拿起一颗青翠浑圆的果子,咬了一口。 如何?季江满含期待的看着。 宁隐回味了一下,确实脆甜可口,尚可。 季江笑弯了眉眼,宁前辈喜欢就好。 在思过峰上暂住的日子,宁隐时常打坐调息。这里虽然稍显简陋,但好在清静,不用见其他修士,倒也是上佳之选。 他的衣食住行基本都由季江负责,观其熟练程度,想来是思过峰的常客。 季江每日给他送水送果子,打扫竹舍,其余时间都用来修炼。他有时候会在一旁观看,见其手握长剑于林间挥洒。 宁隐摇摇头,还是太弱了。 有形时无力,有力时无刃,估计清源派掌门的道行也高深不到哪里去。 季江收了剑,转身就见宁隐站在门口,顿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方才练剑时表现的如何。 宁前辈。 宁隐踱步走近,怎么不练了? 啊?我 宁隐往旁边的大树下一靠,我想再看一遍。 季江登时就来了精神,好! 剑锋破空,白衣飞扬,季江轻点脚尖腾空而起,手腕旋转,周遭的树梢被剑气震得沙沙作响。 比方才多了几分力道,但还是只流于表面。 行步甲五,剑行土四,神吞戌盘,气冲九慧。 宁隐好似在自言自语,季江听了却茅塞顿开,剑转九锋,回身轻扫,长剑如闪电般闪过,转瞬间落叶纷崩。 他收剑转身直飞于树下,多谢宁前辈指点。 宁隐满不在意的弹去肩上的落叶,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番态度落在季江眼中就成了他只做好事不想居功。 季江感念在怀,未与他争辩,只道,宁前辈先回屋歇着,我去给您准备饭食。 午后,宁隐卧于竹榻上小憩,被一股甜香气味引醒,这股味道虽淡却诱人的很。他寻着香味儿找过去,就在不远处,季江站在火堆旁,手拿蒲扇,适时扇着浓烟。 他悄悄走近,躲于树后。只见季江用铁棍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锅,不知道在熬煮什么。香味儿越来越浓,勾人馋虫。 宁隐仔细的嗅了嗅,像是果香混着米香的味道。 季江舀起一勺放到嘴边尝一小口,继而将火扇的小一些。 我说什么味道这么好闻,原来是季江师弟在此煮东西。 熟悉的声音响起,面前出现几个清源派弟子,中间的那个宁隐还记得,就是前几日对着季江兴师问罪的人。 来者看了一眼锅里,嗤笑道,没想到季江师弟在此没干别的,厨艺倒是见长。你不要忘记,师父是罚你来思过峰面壁思过的,不是让你面壁做饭的。 季江面无表情道,聂师兄来此地所为何事? 聂贤冷哼一声,我身为师兄,来关心一下师弟,不可以吗? 季江略一点头,多谢师兄关心,我很好,聂师兄可以回去了。 你!聂贤深吸一口气,你别以为仗着有师父撑腰,我就不能把你怎么着。 季江还是不为所动,时刻关注锅里的东西有没有过火,我没有仰仗谁。 聂贤把一切看在眼里,挑衅不成,反被当做空气,怒意更胜。他把苗头转向铁锅,阴阳怪气的说,我看师弟熬的不是很好啊,倒了重新熬吧。 说着,他抬脚便朝着铁锅踹去。季江双目一凛,甩过蒲扇打在其脚踝处。聂贤一次不成,转眼间直接向季江出了手。 季江接了他的掌,反手一推,将其力道卸去。聂远被推了一个踉跄,心有不甘,鼓动身后的其他弟子上前。另外两名弟子见状拾起泥土作势就要往锅里丢,季江一踢脚边的蒲扇,重新握于手中,三下两下敲在了他们的手腕上,疼的他们哎呦一声缩回手去。 好啊,你敢跟师兄们动手了!聂贤横眉立目道。 季江颔首,不敢,只是锅里的东西不能动。 聂贤指着那口锅,嚷道,你为了一锅吃的跟同门动手还有理了。我问你,是师兄重要还是这口锅重要? 季江看也未看,脱口而出,锅重要。 聂贤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鼻子扬声道,好啊!我看你是无法无天,清源派是招不下你了。改天再收拾你,我们走! 待那些碍眼的人走远,季江赶忙熄了火。 躲在树后的宁隐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小子可以啊。 见季江端起铁锅即将往回走,宁隐立马返回竹屋,靠在榻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宁前辈,我熬了一些米浆。 宁隐抬下眼,慢条斯理的起了身,仿佛一点都不想吃。 红心邵仙兑读佳 季江乘出一碗端到他跟前,您尝尝,我放了点脆香果。 怪不得有果香的味道。 宁隐接过碗,喝的很斯文,米浆入口,瞬间点燃了他的食欲。 还不错。 得到认可,季江面含笑意守在一旁,宁前辈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给您做。 宁隐闻声,状似嫌弃道,以后都只能吃米浆了? 不是不是,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季江手足无措的解释着,等,等出了思过峰,我都给宁前辈寻来。 这还差不多。 要恢复功力,任重而道远,在此之前,没事蹭吃蹭喝,逗逗小孩儿也是挺不错的。 屋内一片温馨祥和,突然房门被人推开,跑进来一个小弟子,气喘吁吁的对着季江说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季江师兄。 季江拧了眉头,何事如此慌张? 影山派上了山门,说是要与咱们切磋武学,打伤了苏师兄,后又接连伤了好几位师兄了,现在还在门前叫嚣,苏师兄让我偷偷过来传信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宝即将开始痴汉生涯~ 谢谢落尽酒白宝宝的营养液鼓励,笔芯~ 第3章 清河山(三) 宁隐单手支颌,在一旁静听,不禁再一次腹诽这清源掌门教徒无方。堂堂的仙道正派弟子被旁门左道的派别压着打,传出去简直是丢脸面。 季江听完,沉声问道,师父呢? 师父那边已经通禀了,应该正赶过去。 季江刚迈出一步,继而停住,回头看向宁隐,宁前辈,我 宁隐接收到询问的眼神,站起身,要去就去,我也去瞧瞧。 清河山主峰上,影山派一众人等与清源派弟子相对而立,分别驻守在演武台两侧。台上双方弟子已经缠斗数招,剑气相撞间,震得台柱摇摇欲坠。忽见一道寒光自两人之间闪过,白衣弟子动作迟了片刻,紧接着被一掌打下演武台。 清源派的人纷纷上前,将受伤的弟子挡住,拔剑对敌。 第五个了。台上之人扬唇轻笑,轻蔑的瞧一眼清源派众弟子,我当清源派是什么大派系,没想到门下弟子如此不堪一击,哎,都没有能和我过上十招的,没有意思。 刹儿,不得无礼。 影山派掌门发了话,颜刹这才有所收敛,知道了,师父。你们还有谁来和我切磋? 影山派不请自来,就是所谓的交流切磋吗? 随着话音,一人飞身落于演武台上,凝眉看向影山派一众人等。 师父! 清源派弟子们一见掌门到了,瞬间士气高涨。 就在这时,影山派的掌门也跃上了演武台,颔首道,宋掌门,不好意思,来的仓促,未提前与贵门派打招呼。都怪我这个徒儿,近日略有所成,非要吵着和别人比试,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见见世面,好好搓搓他的锐气。只是没想到,好像弄巧成拙了。 门边古树上,两道身影隐匿其中,繁茂的枝叶被拨开一道缝隙,透出白色的衣袖。 宁前辈,我们躲在树上好吗? 宁隐拨开另一处,远远观望,不然躲在哪里,你师父让你不得下思过峰,要来探虚实只能找个藏身之处。小鬼,你说,你师父能把他们挡回去吗? 季江不假思索的说道,师父修为高深,自然是没有问题。 宁隐瞧他一眼,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演武台上,两派掌门寒暄一个来回,看似平和,实际蕴藏暗波汹涌。影山派掌门挥挥手,让自己的徒儿先行退下。 既然宋掌门出面,我们也不让小辈们比来比去了,不如你我二人小试一番,也算是两派交流。 对方话一出口,想当于战书已下,宋掌门没有分毫拒绝的余地。 冯掌门,请! 转眼间,两派掌门交起手来,掌锋相对,仙气四散,一时竟不分上下。 影山派身法招式霸道凌厉,清源派则是以守为主,但在基本功法上还是清源派更胜一筹。 清源派刚刚占据上风,还不等弟子们扬眉吐气,就见宋掌门不知怎的一招虚晃,失了先机,被冯掌门乘胜追击,跌下演武台。 师父! 宋掌门被弟子们团团围起,捂住心口,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师父。季江作势要跃下去,被宁隐横臂拦住。 你看看台柱子上的银光。 季江定睛一瞧,在演武台的第三根台柱边上确实有微弱的银光闪过,这是? 你师父之所以败了,不是因为他修为不济,而是影山派使了旁门左道。你的那些师兄们为什么过几招就突然动作迟缓,全都在一支小小的银针。 只见冯掌门独自负手站于台上,笑称,承让了,宋掌门。其实我们来,除了以武会友以外,还想借贵派的金玉鼎一观。 宋掌门冷笑道,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请恕不能从命。 宁隐闻言愣了一下,金玉鼎在清源派? 季江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是。 看来这影山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金玉鼎这个烫手山芋在,清源派以后的日子也清静不了。 你还不下去?再不去,你那些同门就要遭殃了。 季江讶然,宁前辈? 那头,冯掌门收敛了笑容,沉吟道,宋掌门,这金玉鼎那是事关重要的珍宝,我觉得它放在清源派十分不妥,不如放到影山派看管。 他冲身后招了下手,颜刹飞身上台,站于冯掌门身侧。 师父,我看不必和他们商量,他们都是手下败将,直接拿就是了。 颜刹手中的剑刚抬起,忽有一颗石子破空而来,他抬剑去挡,愣是被打飞了剑鞘。 季江手持长剑,翩然落下,与影山派师徒二人正面对上,还没比完。 是季江师弟! 季江师兄,快教训他们! 颜刹上下打量季江,嗤笑道,哪来的黄毛小子,你说没比完,还有谁?你? 季江横剑于身前,凝眸以对,是我,敢打吗? 笑话,只要你能赢一局,就算你们清源派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颜刹持剑上前,季江旋身躲过,转守为攻。过到第九招时,眼前忽然闪现银色光点,宁隐的话还在耳边,他突然后退数步,撤剑回挡,一根银针应声落地。 颜刹双目凛然,攻势更胜,剑术忽然一改常态,犹似白蛇吐信,嘶嘶如风。季江渐渐落于下风,只能转为防守。 小鬼。 季江一边抵挡颜刹的招数,一边四处寻找,喃喃道,宁前辈? 宁隐:是我,现在专心听我说话,剑术、法术本是一体,冲入天灵穴,将灵力附于剑身,实为灵剑合一。 季江翻身后转,一脚踏在台边,依言照做。颜刹的剑已经追到身前,他拈起双指拂过剑身,华光流转间,挥剑迎上,剑锋相交,直将对方震出数步之远。 宁隐:守后虚,攻其乾坤,上离三,下震八,刺五极心脉。 银白的光晕自剑身流散而出,肃杀之气顷刻间盖过颜刹之剑,剑锋直抵其颈侧。 你输了。 季江收剑,冷声道,请便。 季江师弟赢了! 我们赢了! 季江跃至台下,几步赶到宋掌门跟前,师父,您怎么样? 为师无碍。宋掌门点点头,做得好。 影山派众人立时没了方才的气势,冯掌门瞪一眼自家徒弟拂袖而去,其弟子也跟着灰溜溜的下了山。 季江被同门师兄弟簇拥着,回头看向古树,见那抹红影尚在,不禁安了心。 季江师兄你刚才好神气啊。 季江师弟,你方才使那两招叫什么,回头和师兄切磋切磋。 一边被众星拱月,一边有人落了单,嫉恨的目光盯在季江脸上。 分卷(3) 师父,季江师弟虽退敌有功,但他私自下思过峰,乃是违反门规,理应加惩。 此言一出,众弟子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聂贤冲着宋掌门拱手拜道,师父早有教诲,还是早做定夺,免得季江师弟年少气盛,往后犯了更大的错。 刚才比试的时候,你去哪了? 宁隐落了地,众弟子自觉让出一条路,他迎着季江的目光走到其身侧,现在对着同门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聂贤急急道,师父! 宋掌门抬手,都不要说了,江儿。 季江颔首,弟子在。 你私自下思过峰,是违反了门规。但是,退敌有功,功过相抵,自今日起便搬回来住吧。 季江闻言,心中一喜,随即拱手行礼道,是!师父。 经此一战,季江在门派的声名大涨,宋掌门对其赞赏有加,本就与他交好的苏师兄等人都替他高兴不已,其余不熟络的师兄弟们也纷纷主动与他往来。 宁隐现身为季江的契灵,自然是他去哪,他跟哪。两人搬回季江原来住的院落中,白日里,季江去晨省练功,宁隐则独自留在房中写字。到了晚上,他依旧没有停下,专注到宁隐几次来房中,他也未曾与其打过招呼。 接连几日下来,他写下了整整一册的字。宁隐合上册子,在扉页提了几笔。 宁前辈。 季江端了两盘点心进屋,厨房现做的,您尝尝。 宁隐瞧一眼点心,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点心了? 季江坐到书案对面,把盘子推近,我说过,等从思过峰出来,就给宁前辈把各种好吃的都寻来。这个叫凤梨酥,是甜的。 宁隐拿起一块来尝,点点头,是比光吃米浆好多了。 季江悄悄瞄向他跟前的蓝册子,宁前辈,您这些日子都在写什么?写的如此认真,我进屋您都没发现。 你且来看。宁隐将册子丢过去。 季江双手接住,缓缓打开,粗略的扫了几行,惊讶道,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文文还不错的话,记得点个收藏鸭~感谢支持! 谢谢落尽酒白宝贝的营养液鼓励~ 第4章 清河山(四) 宁隐不甚在意的说,一些基础心法而已,应该适合你修习。 总归上一世他活了那么久,在搜寻聚魂办法的同时顺便看了不少其他的典籍,其中不乏仙派修士的心法口诀。清源派那老修士是指望不上了,要助季江提升修为还得他亲自出马。 季江捧着册子往后翻看,虽然不曾见过这样的心法,但也能知道宁隐给他的这本比他以前修习的所有心法都要上乘。 您这几天日夜不休,就是为了赠书于我? 宁隐略一思索,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当即应道,算是见面礼,你身在清源派,名为江,我将此心法命名为清江诀。 季江心头漾过一泓暖流,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宁隐,我定然会勤加修炼,不负宁前辈期许! 宁隐被他看的发毛,摆摆手,我只是随手写的,不必太感动。 季江依旧满眼孺慕,是,我明白。 宁隐狐疑的瞧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我且问你,这里可有宽敞一点的可供沐浴的地方。他实在不喜欢用木桶,太小了伸展不开。 季江小心翼翼的将册子收于怀中,后山有一灵泉,我带您过去。 后山的灵泉乃是清源山上灵力极盛之地,多为掌门所用。季江刚来师门时,因身受重伤,师父便让他时常入灵泉,此特许至今依旧。 宁前辈,您可在此沐浴,我在不远处守着。说着,季江转身走远了几步,背对着灵泉,站如雕像。 宁隐环顾四周,泉池背靠岩壁,只有一处入口被两块硕大的岩石阻挡,旁人在远处是瞧不清这里的。 红衣落地,整个人没入泉池中,再行上浮,充沛的灵力环绕周身。宁隐背靠岸边,撩动一汪清泉,右臂上隐隐显出赤红色的图腾。 季江此时正面对着岩石,身后是阵阵的水声,他僵直着身体,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沉寂。 忽然有一道银光闪过,季江下意识转身,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所俘获。 银白色的蛟尾浮水而出,似是在泉中嬉戏,尾尖一扬,掀起水浪。宁隐潜身,游到灵泉中心,蛟尾沉于水下,身体上浮,墨发四散,露出光洁白皙的脊背,右臂上的龙纹图腾鲜红夺目。 季江看的痴迷,半晌岿然不动。 古有妖王出世,内有龙裔,入水为蛟。 宁隐得了宽敞的地方沐浴,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回到房中时愉悦之情犹在。 季江跟在他身后,一路沉默,此时忽然道,宁前辈,如今初春时节,天气微寒,灵泉水虽然温热,但到底幕天席地,还是快盖上被子取取暖,以免受了寒。 宁隐刚想说自己不会受寒,但转念一想,现如今没有法力傍身,在意点也是应该的,随即依言上了床榻。 季江上前,抢先一步拉过被子替他盖上,顺便掖好被角,不经意间碰触到宁隐的手背,感到片刻凉意。 宁前辈,您的手怎的这样冷?季江握住他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冰冷的指尖。 宁隐想要抽回,却发现这小子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我本就体寒,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说完,却见季江扯开了衣襟,抓着他的手放入怀中。 你做什么! 这样熟悉的一张脸,近在咫尺的距离,温热的胸膛,和他掌下强劲有力的心跳。 宁隐心里有点乱。 季江依旧抓着他手不放,执意要将其捂热。 宁隐实在耐不住了,猛的甩开他,把头扭到一边,没大没小。 季江这才回神,惊觉自己方才的失礼,晚辈冒失了,您不要生气。 宁隐没有看他,没过一会儿,就听脚步声渐行渐远,本以为他是离开了,没想到片刻后人又折返回来,还往他手中塞了一个手炉。 宁前辈,这样可以暖和一点。 宁隐瞧着他一脸真挚的模样,不得要领,所以有手炉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 正待这时,门外传来些微响声。 江儿。 季江一听赶紧去开房门,师父,您怎么来了? 宋掌门背着手,抬脚进屋,四下审视一番,为师来看看你修炼的进度,不见你在房中,便过来这边瞧瞧。 季江垂首,余光瞄一眼屏风之后,弟子不敢懈怠。 嗯。宋掌门沉吟一番,你那个契灵呢,怎么不见人? 季江拱手道,宁前辈已经睡下了,不如师父到我房中吧。 宋掌门闻言没走,反而一转身就坐在了木椅上,这才几时几刻,他倒睡下了。江儿,契灵应以主为尊,你再看看你的契灵,你知道如何驾驭吗? 师父,我 宋掌门摆摆手,为师想你也不知道。说罢,自怀中掏出一本经卷递给季江,此书名为驭灵十三则,为历来得契灵者所撰写,你可参考一二。记住,你才是主,莫要被契灵牵着鼻子走。 不知宋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宁隐在屏风后听了半晌,只觉这清源派老修士多管闲事的很,便想出来教训一番,可眼下他变了主意,装作谦和有礼的样子,叫人寻不得错处,即使那宋掌门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当面发作。 宁前辈您怎么起来了?季江几步赶回宁隐身侧,关切的问道。 江儿。宋掌门咳嗽一声,看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弟,目光不善的移向宁隐。 宁隐就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噙着笑意,对季江说了几个字,我有点渴。 我去倒茶。 季江手脚麻利,动作熟练,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端了一杯热茶回来。宁隐一步未动,只伸手接过,饮茶时,目光扫向对面。 宋掌门皱紧眉头,江儿,为师的茶呢? 季江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再去倒。 宁隐与宋掌门相对而坐,两人未交流只字片语,却已经是剑拔弩张。季江一人忙进忙出,最后索性将茶壶端了来,轮流给两边添茶。 茶喝的差不多了,宁隐往椅背上依靠,轻声道,我想吃凤梨酥。 我去厨房拿。 季江刚出了房门,宋掌门一拍扶手,冷下声音,宁公子,你知不知道做契灵的本分? 宁隐眨眨眼,无辜道,不知。 你,也罢,回头让江儿好好教导你。 还不知道谁教导谁了。 宁隐扬唇假笑道,不劳宋掌门费心,你徒儿做的很好,端茶倒水,打扫屋子,非常勤快,我很满意。 你! 宋掌门拍案而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放肆,江儿怎么会召出你这样的契灵来。 宁隐摊开手,这你就要问你的宝贝徒弟了。 宁前辈,凤梨酥没有了。季江回到房中,见气氛不对,顿了顿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宋掌门极其严厉的说道,江儿,今天你必须管好你的契灵,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季江看一眼宁隐,拜礼道,宁前辈刚到此地,肯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既然是我开的法阵将宁前辈召引来,就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照顾他的感受。如果宁前辈有什么地方做的惹师父不快,师父可责罚于我。 宋掌门听后火气更盛,一甩袖子,茶杯应声坠地,什么你保护他,是他身为契灵应该保护你! 季江垂首,再行施礼,弟子愚钝。 宋掌门火气何必这么大呢。宁隐弯腰去拾破碎的瓷片,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宁前辈! 季江忙急急跑过去,抓起宁隐受伤的手指,二话不说含进口中。宁隐身形一滞,忘记了与宋掌门斗嘴的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指尖。 成何体统!宋掌门脸色难看的紧,瞪一眼两人,拂袖离去。 与此同时,宁隐抽回手,躲到一旁,这点小伤,不够看的。 季江找来布条,单膝跪在他面前,替他把手指包上,小伤也是伤,这样还疼吗? 宁隐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指,眉宇轻蹙,他哪有这么娇气? 他再去瞧季江,视线落到其衣襟处,这是什么? 季江低头一看,支支吾吾道,没什么。 宁隐伸手,给我看看。 季江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经卷递上。 宁隐展开经卷一瞧,驭灵十三则,第一则,契灵必须后于主上歇息,先于主上起身,完全听命,不得有二心。第二则,若契灵不够遵从,必要时,可饿其体肤,劳其筋骨 念到后面,他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这是哪个后生写的,缺不缺德? 宁隐抬头,挑眉道,饿其体肤? 季江被问得直冒冷汗,是师父给的。 他就知道那老修士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你准备照着这上面来一套? 季江连忙否认,宁前辈您别生气,我这就,这就把它烧掉。说着,季江一把夺过经卷,当着宁隐的面,放于烛火之上,经卷瞬间被点燃,慢慢化为灰烬。 这样宁前辈可以消气了吗? 见宁隐依旧不应声,季江内心焦灼,情急之下言道,宁前辈,我知道怎么赔罪了,您随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气死师父或者季□□sp 第5章 清河山(五) 宁隐不懂季江要搞什么名堂,狐疑的将人打量一个来回,最终是点了头。 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小鬼能带他去哪里。 两人穿过弟子院的长廊,即将拐进偏院时,迎面来了几个人。 宁隐不禁腹诽,当真是冤家路窄。 这不是季江师弟吗?我们清源派的大英雄。聂贤笑着扬声道,其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哄笑。 季江扫一眼来人,点头应一声,继而便要从他身侧绕过去。 聂贤突然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季江师弟别着急走啊,不和师兄们分享分享,你神功所成的方法?毕竟都是同门,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学才好。 没有神功,都是遵从师父所传授,勤加修炼罢了。季江淡淡的说道。 聂贤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学艺不精了? 相对于聂贤的阴阳怪气,季江依旧不为所动,我并没说这种实话。 你!聂贤气急,举起拳头停留了半晌,又堪堪放下,一眼瞥见宁隐在笑,顿时转移了目标,也是,你与我们是不一样,家族传统代代都是不详之人,召唤出来的契灵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魅,专门迷惑人。 季江神色忽沉,拧眉道,聂师兄慎言,照你这样讲,像师兄这般长相,怕不是哪个山头的魈鬼现世了。 季江!你不要欺人太甚!聂贤厉声大呵,就差跳脚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师门英雄?别不要脸了,你就是个克父克母的瘟神,师父可怜你才收留你的。现在其他门派因为你家带来的金玉鼎上门生事,如果没有你,根本没有这种祸端! 够了。宁隐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你有功夫在这里和同门过不去,不如好好回去修炼,免得以后给清源派丢人。 言罢,宁隐撞开聂贤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跟上。 分卷(4) 等到了季江所说的地方,宁隐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当是哪里,原来是厨房。 怎么,小鬼,你要给我找点什么好吃的赔罪? 宁隐靠在墙边,双手环抱于胸前,眼见季江闷头做事,忙进忙出,一会儿倒面粉,一会儿熬凤梨、活馅儿,终于意识到他不是要找吃的。 你要亲手做? 季江加好了水,开始和面,宁前辈不是想吃凤梨酥吗?我也会做。 宁隐瞧见季江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你不用摘吗? 季江看一眼玉扳指,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小时候我养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师父给我戴上玉扳指,身体也慢慢变好了。师父嘱咐过我,这个扳指永远都不要摘下来。 宁隐微微蹙眉,仔细端详他手上的扳指,确实是上乘的灵玉所制,有强身健体的效用不足为奇,可总是觉得哪里有古怪。 你小时候,是如何到清源派的? 听方才聂贤所言,金玉鼎本不在清源派,是随着季江而来,也就等于是季家的传家宝。 季江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沉了片刻照旧继续和面,此事说来话长,家父名季锦文,祖父季云生,在我记忆中,季家原本生活在小镇子上,经营古玩生意。我十一岁那年,家中突生祸事,被仇家追杀,季府上下一夕之间付之一炬。父亲带我逃到了清河山投奔师父,但因为身受重伤最终也故去了。之后师父便将我留在身侧,收我为徒,算算到如今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宁隐静静的听着,脑海里搜寻着关于季家的线索,但一无所获。季家到底是何等人家,为何会有他的画像和金玉鼎? 你可知金玉鼎的由来? 季江缓缓摇头,未曾有人提过,只知是非常重要的宝物,很多人想得到它。 宁隐听后眸色微沉,确实是很重要,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你的仇家是谁? 季江将和好的面盖上屉布放到一旁,我不知道。 想来那些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金玉鼎。 如果你知道了,你想报仇吗? 宁隐以为自己要等上许久,便已经准备好耐心,结果问话刚出,就听季江斩钉截铁的说,想。 他牵唇笑笑,我想,你会实现愿望的。 季江抬眼看向宁隐,不由笑道,宁前辈,我的愿望很多的,都能实现吗? 你小子,贪心不足蛇吞象,好好做你的凤梨酥。宁隐没好气的说。 遵命! 宁隐在一旁观看,等了很久,等的他脖子都要酸了,点心的香甜味道终于飘了过来。 出炉了,宁前辈快来尝尝。 宁隐拿起一块,刚刚做好的凤梨酥,酥脆香软还有些烫手,看着成色,闻着味道就知道绝对美味。 好吃吗?季江满脸期待的盯着。 宁隐给出了最中肯的回答,比原来厨房做的好吃。 季江灿然笑道,宁前辈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给您做。 宁隐嘴里含着点心,未做声,只点点头。 季江师兄!你真的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面熟的小弟子急匆匆的冲进厨房,赫然就是上次去思过峰报信的人。 师父让你去清规堂。 宁隐心道,如此行色匆匆,准是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两人到了清规堂后,众弟子已经规规矩矩的守在堂前,宋掌门端坐高台石座之上,拧眉敛目,严肃至极。 你将山下来信再详述一番。 言罢,一名弟子上前两步,转向众人,苏师兄等奉命前往云甲村收服妖孽,可那妖物道行颇深,打伤了我派中一名弟子后便不知所踪。眼下,云甲村不时便会有人身死,苏师兄传信来是为了请师父再派一名弟子下山。 宋掌门点头示意他退下,继而沉吟道,事情大致如此,你们谁愿下山前往云甲村? 众弟子面面相觑,半晌,无一人上前。 宋掌门看向第一排左手边,贤儿,你意如何? 聂贤突然被点名,打了一个激灵,忙拜道,苏师兄乃是师门中的翘楚,他都觉得棘手的妖物,恐怕弟子也无法将其收服。故而 宋掌门不待他讲完,便一挥手让他退下了,江儿,你呢? 季江闻声,自后排走出,在众弟子的瞩目中到了堂前,弟子愿意前往。 好,你今日便启程。宋掌门瞧一眼后面的宁隐,不情不愿的说,带上你的契灵,小心行事,切忌莽撞,一切与你苏师兄商量着来。 季江拱手拜道,弟子遵命! 云甲村虽在清河山山脚下,细算起来,离着这里也有五百里地了。信上所言事态紧急,不得有片刻耽搁。幸好仙派弟子只要灵根稳固,皆可御剑而行,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抵达了云甲村村口。 季江带着宁隐跃下,一手收了宝剑,宁前辈,我们到了。 宁隐扫一眼村落,明明望过去是成排的茅草房,但路上无一行人出没,犹如一个死村。自村口隐隐弥散出一股浓重的妖气,且混杂着血.腥.味,必是有妖在村中横行过。 他刚往前走一步,惊觉腰上的牵绊,还不松手。 季江猛然缩回手,目光游离,时不时的瞄向方才揽住的地方。他将其圈在怀里时不自觉的思绪飘忽,宁隐比他稍矮,腰肢纤细,身体微凉,好像很适合被这样环着。 得罪了,宁前辈。 宁隐未理会他的道歉,自顾自的往村子里走。要不是内力所剩无几,哪里用的着让一个小修士抱着御剑。 季江师弟来了! 随着一名清源派弟子报信,苏峻等人赶忙出来相迎。 季江见来人,神色一松,言道,苏师兄。 季江师弟,你可来了。说着,苏峻拍拍他的肩,视线移向一旁的宁隐,礼貌问候道,宁公子。 鉴于这个苏峻比那个聂贤懂礼的多,宁隐对其印象好上几分,点头只当还礼。 两人随苏峻来到村长家中,见了被妖物所伤的同门弟子,人已经重伤昏迷,胸前的伤口泛黑化脓,迟迟不愈合。 季江拧眉道,需先将人送回山中,让师父救治。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移动半分,只要有些许动作,伤口就会血流不止,恐怕未到清河山便撑不住了。苏峻禁不住叹息一声,我用灵力替他疗伤,也无济于事,只能暂且续命。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之时,宁隐走近几步,蹲下身,视线在伤口上逡巡片刻。此妖的道行至少千年以上,非这些小修士可以抗衡的。他曾经掌管妖界,下令凡为妖界子民,不得为祸人间,挑起三界纷争,有违反者,必惩之。 小鬼,把剑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更多的小可爱来留言鸭,鸭鸭鸭~ 第6章 清河山(六) 季江尚未明白他要做什么,反射.性的将手中宝剑递了过去。 宁隐一把抽出长剑,撩开衣袖,凛凛寒光闪过,白皙的手臂上多了道血痕。 宁前辈!季江惊呼道。 宁隐眉头都没皱一下,鲜血滴在那名弟子的伤口上,只见原本黑化流脓的地方慢慢淡了颜色,虽未完全愈合,好歹能止住血,也不再化脓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瞠目结舌,全都陷在眼前的奇象中。 给他包扎伤口,抓紧时间送回清河山疗伤。 一句话让众人如梦初醒,苏峻忙应承道,是,多谢宁公子! 宁隐略一点头,起身时衣袖落下盖住血痕,他满不在意,刚走出一步却被季江挡住。 不等他开口,就见季江撩开衣摆撕了一块布料,不由分说缠在他手臂上。 这点小伤用不着宁隐还想继续往下说,可对上季江不赞同的眼神,顿时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他对着这张脸实在说不出重话。 季江放柔了力道的替他缠好伤口,连放下的动作都轻的很,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宁前辈,切记不要沾水,不要太过用力。 嗯。 宁隐看向别处,不由腹诽,小小年纪就如此唠叨。 不好了,村东头又死人了!村民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黝黑的脸上都能透出一点红,尸体已经抬去祠堂了。 几人赶到祠堂的时候,正中间躺着一具男尸,其面色铁青,形容枯槁,称作干尸都不为过。 再看祠堂两侧,各停有一排朱漆棺木,棺木的盖子留有一头的距离,只露出里面尸体的脸。 在众人检查男子尸体的间隙,宁隐来到其他棺木跟前,挨个瞧上一眼。 死者皆为男子,虽然其面容已经消瘦憔悴的不成样子,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些人年纪尚轻。 已经是第二十一个了,再这样下去,村子就要完了。村长叹气道。 季江查看完尸体,起了身,苏师兄,你们可见过那妖物的真身? 见过,是条比碗口还粗的黑蟒蛇,数十尺长,双目赤红,可吐毒液。 宁隐在一旁听着,暗自寻思,照如此说,那黑蟒应该有千年的道行了。 这些人均是被吸干了元气而亡,难道是修的采阳补阴之道? 季江拧眉道,那妖物出现时便是以真身? 苏峻摇了头,起初与其交手,他还是青年男子的形态。 宁隐闻言挑了眉,采阳补阳? 思索间,他突然停住脚步,有妖气。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浓重的妖气已经迅速弥散开。祠堂外,惊叫声此起彼伏。 备阵! 苏峻一声令下,清源派弟子拔剑而出,紧接着,打斗声、惨叫声混作一团。 宁前辈,您且待在祠堂中,我去去就回。说罢,季江拔了剑冲出门外。 这位,公子啊,您跟我到祖宗牌位后面躲躲吧。村长蹲在供桌旁,扶着桌子腿的手止不住颤抖,晃得整个桌子都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 宁隐瞧他一眼,几步走到尚未入棺的尸体旁,人咽气不久,身上尚且残留着一些痕迹。他将男子的头拨向左边,露出脖颈上的咬痕。 这只妖不但吸人元神,还饮其鲜血。 他抬起手,方才触碰尸体的指尖留有些许气息。 竟然是魔气。 宁隐皱紧了眉头,一只妖身上有魔气,不是被魔控制,就是与魔为伍,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忌。 苏师兄! 是季江的声音。 宁隐出了祠堂,只见一玄衣男子赤红着双眼,面目狰狞,一手抓了一个清源派弟子提在半空中。清源派的阵法已破,这些小修士们被打的七零八落,妖气完全盖过了仙气。 虽然他现在内力全无,但只要对方是妖,他还是有最后把握的。 喂,欺负小孩儿胜之不武。 玄衣男子立刻抬了头,目光正对宁隐,忽然丢开手中的小弟子,跃身直奔宁隐飞去。 宁前辈! 季江挥剑在其身后追来,宁隐一派淡然,站在原处岿然不动,男子的掌锋即将逼至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宁隐本已攥住了袖口,却见玄衣男子突然神情恍惚,身形一顿。只这一瞬的迟疑,季江的剑已经追上,直接没入其右肩。 玄衣男子吃痛,狂性大发,直将季江震出数丈远,宝剑应声落地,鲜血顺着男子的手臂流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宁隐,随即飞身离去。 季江刚爬起来就跑回宁隐身边,急急道,宁前辈,您没事吧? 无事。 宁隐盯着玄衣男子消失的方向静默片刻,那只妖似乎认得他。 是夜,几人留守在祠堂,一来为了继续探查尸身上的线索,二来也为了守株待兔。 据村长所言,此妖袭击云甲村十几次,有五次都是奔着祠堂来的。 咱这地方简陋,委屈各位了,只能先将就一下。村长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送来被褥和吃食,陪着小心道,有什么缺的就同我说,如果不够,我再去朝别家乡亲借一些来。 已经足够了。苏峻宽慰道,我们在山上成夜打坐,不食不眠也无妨的。 宁隐靠在墙边,仍在思索玄衣男子的事。 有千年道行,认得出他,与魔有联系。 按理说应该有印象,可是他思来想去并无半分头绪。 宁前辈,喝水。 宁隐回了神,见季江双手端着水碗,十分乖巧的望着自己,不知道端了多久。 嗯。 这时,年轻女子提着竹篮过来,一双月牙眼亮晶晶的,小声道,里面,里面是吃的。 多谢。季江接过竹篮,掀开一瞧,里面是几张玉米饼子和一小堆鸡蛋,迟疑的看向宁隐,宁前辈您用点? 宁隐一眼都没瞧,摇了头,阖上双眼只当闭目养神。 女子依旧站在原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还有事吗?季江转头问道。 没,没有。女子像是被惊到了,说话磕磕巴巴,但她否认后也没有离开。 小姑娘。宁隐睁开眼,看向她,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女子犹豫着开口,你们真的会法术? 宁隐笑了,落在别人眼里煞是好看,你看他们,都是仙派弟子,能御剑行空,能与鬼魅斗法,除魔卫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女子眼中透出些许向往,那仙派收女弟子吗? 当然,修仙一事不分男女,修士中不乏出类拔萃、道法高深的女修士。 女子听了,脸上透出欣喜,我,我也可以拜师修仙问道吗? 分卷(5) 胡闹!村长经过一侧,沉了脸色,女子家家的,学什么修仙,送完吃的快回家去,不要打扰仙人们休息。 可是 村长瞪了眼睛,可是什么,女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学好女红,将来嫁人了相夫教子才是正事。 呵斥完女儿,村长转向宁隐等人,态度明显软化下来,对不住各位,小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待村长走出祠堂,女子低着头朝宁隐两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小姑娘。 女子猛的抬头,眼眶内的微红尚未消退。 宁隐指了指竹篮,多谢。 您,您客气了。女子愣愣的答道。 来世间走一遭不容易,没有应该怎样,你要问问自己想怎样。如果想清楚了,就算失败也不后悔,不如放手一试。 女子眼中重新有了光亮,她朝着宁隐深鞠一躬,谢谢公子! 见女子轻快的跑远,季江紧接着说道,宁前辈所言有理。 宁隐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少来,把你的师兄弟们都叫来,我有个计划。 自从他用血救了人,其余的清源弟子对宁隐也十分信服,听他讲话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宁公子的意思是引蛇出洞?苏峻点点头,确实,我们这样等着拖的时间太长,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可是谁来做诱饵? 众人面面相觑,恐怕没有哪个村民有这种胆量以身犯险。 宁隐看他们一眼,轻声道,我。 他也想弄清楚,那玄衣男子到底是谁,这件事非得他亲自出马不可了。 不可以。季江立即反对,太危险,如果一定要诱饵,我来。 苏峻也犹豫了,宁公子要三思,此行确实危险,我怕以我们几人无法护住你。 就这么决定了,我当诱饵,你们负责摆法阵擒拿,我有分寸。宁隐泰然道。 宁前辈! 宁隐只看向季江,低头小声道,小鬼,不准再有异议,你别忘了我是谁。 季江听后,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我会护好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补刀小能手江宝已经上线~ 谢谢落尽酒白宝宝的营养液鼓励!努力日更中 第7章 清河山(七) 依照宁隐所料,蟒蛇妖受了伤,肯定更需要吸食更多元气来疗伤。这时候只要有个适当的目标,便能引其出来。 为了降低蛇妖的警惕性,宁隐让村长借来一套村里男子的粗布衫。但是他这副样子,就算穿上粗布衣服,也难掩锋芒。权衡之下,他暂时施不了幻术,只能用民间的易容术作为代替。 待夜深人静之时,村里土坡路上空无一人,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啼鸣。整个村子都熄了灯,借着月光才能看清一点前方的路。 一个人突然从拐角处走出,后背竹篓,一身农夫装扮,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唯独那双明眸与整个人格格不入。 突然,月光下多出一道影子,黑影在屋檐上流窜,愈行愈近。他继续埋头往前走,步伐不断加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妖气迅速弥散开来,将他团团围住,玄衣男子于面前落下,赤红的眸子在夜色中甚是骇人。 上钩了。 宁隐调头往回跑,没跑出两步,就被玄衣男子抓住了肩膀。立时,一张金色的织网从天而降,宁隐趁机甩开桎梏,朝着远处跑去。 玄衣男子被织网困住的刹那,清源派众弟子一涌而下,剑锋直指男子。 布阵! 以苏峻为首,众弟子颂念心诀,只见金色的光晕由剑锋汇聚到一处,将玄衣男子笼罩其中。 清源派的法阵如果运用好了对付一般鬼魅不成问题,可难就难在双方的实力过于悬殊。 玄衣男子双手撑住织网,嘶吼间,织网已经出现断裂。清源派弟子们再行加注灵力,光晕更加强盛。男子忽然朝侧面挥出一掌,掌力隔空打在一名弟子身上,那弟子身形踉跄,随即法阵摇摇欲坠。一瞬间,金光俱消,织网四分五裂,众弟子被冲出来的妖气震飞,重重跌在地上。 首选的计划行不通,就只好启用备选的。 宁隐从墙后走出,故意让玄衣男子瞧见自己,随后调头往别处跑。果不其然,玄衣男子立马飞身追上,一手捉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 宁前辈! 季江见玄衣男子抓着宁隐往祠堂的方向飞去,顾不得自己受的内伤,赶忙御剑紧随其后。 男子落在祠堂正中,一把将宁隐丢到地上。他一步步靠近,却不见宁隐往后退,不禁皱了眉。他伸手去抓,宁隐抬起右臂来挡,刺啦一声,布衣的袖子被撕破,露出手臂上的龙纹图腾。 你可识得宁隐淡淡道。 玄衣男子紧紧盯住图腾,倒退两步,忽然双手抱住头,神色近乎癫狂。就在此时,一柄宝剑自他身后没入,穿过左边的肩胛骨。 溢出的妖气直击季江面门,他抽出宝剑,翻身来到宁隐跟前,把剑往身前一横,凝眸看着男子在祠堂中发疯。 季江用余光瞄向宁隐的手臂,眯起眼,宁前辈,您没受伤吧。 无事。 季江刚要上前,却被宁隐按住,不解的回头,宁前辈? 先不要动手。 玄衣男子一阵疯癫之后,祠堂里的棺木已经被劈成了碎屑。眼中的赤红慢慢消散,透出本来的眸色。等冷静下来,他抬眼看向宁隐。此时宁隐已经去了易容术,只一眼,男子便湿了眼眶。 真的是您。 玄衣男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步一步跪到宁隐跟前,要不是季江挡在中间,他还想离的更近。 殿下,您没死,您还活着。 季江闻言皱了眉头,看宁隐一眼,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你认得我?宁隐打量着男子的脸,除去戾气,玄衣男子当下只余了一副清秀样貌。 男子迎头一拜,属下寒影,参见殿下。 宁隐挑了下眉,你是妖王殿的? 寒影规规矩矩的跪着,垂首敛目,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戾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听话乖巧的小厮。 回殿下,属下确曾在妖王殿当值,殿下可能记不得,属下只是在殿中负责打扫端盘的小侍从。 妖王殿的侍从多如牛毛,除了几个常在身边的,他确实记不清楚。 宁隐忽而沉声道,你为何离开妖界,又为何霍乱人间? 寒影忙磕了个响头,额头顶地,不敢起身,属下该死!自千年前传来殿下身陨的消息,新王继位,属下便离开了妖王殿,四处游荡。不料被魔物所惑,堕入魔道,才酿此大祸。属下自知无可辩驳,也不想为自己开脱。 魔界又有异动了?宁隐不禁沉了眸子,他能回到这世间,说不定魔尊也能,如果魔界将魔尊迎回,难保不会死灰复燃,到时候又会掀起一场三界动乱。 回殿下,魔界近几年动向频繁,在人间散布了不少眼线,属下听说他们在寻找几样宝器,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宁隐思索间,寒影又磕了两个响头。行完叩拜大礼,他抬起头,眸光盈动,看向宁隐时满含感怀。 属下自知罪孽深重,早就违背了妖界禁令,无颜再面对殿下。如今得知殿下尚在世间,已经无憾。话音刚落,寒影突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自散妖力。 趁二人惊诧之际,他抓住季江的宝剑,扎进自己心口。 季江一惊,松了手,寒影直接倒在地上,鲜血淌下,在其身.下汇聚成河。 宁隐看着他,眼波微动,始终未发一言。 寒影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一抹笑容,自,自那一日,于妖王殿前惊鸿一面,殿下便是属下心中唯一的妖界之主。 妖气散尽,寒影的尸身慢慢化成了烟雾消失于世间,唯留下一滩干涸的血迹。 苏峻等清源派弟子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祠堂中一片狼藉景象。苏峻瞧见血迹,忙问道,季江师弟,宁公子,你们没事吧? 季江拾起长剑,收入剑鞘中,我们没事,蛇妖已经伏法,可以告知村长了。 妖物伏法了?太好了!季江师弟真有你的! 清源派弟子们互相拍肩打气,脸上都洋溢着欣喜,有几个忍不住向季江求教,询问除妖的方法,都被季江一带而过。 宁隐瞧了一会儿血迹,几不可闻的叹声气,垂了眸子。不同于清源弟子们的欢呼庆祝,这番热闹仿佛与他无关。 季江被师兄弟围着,视线却定在供桌前低眉敛目的人身上。 妖物被除的消息一经传出,沉寂如死地的云甲村重回了生机,村民们终于不用人人自危,敢大大方方出门走动,不必再怕独自行夜路。 在村长的盛情挽留下,几人留在村子里接受村民的感谢。村长通知所有的农户,杀鸡宰牛,大摆酒宴,庆祝云甲村得以重归平静,更是为了宴请清源派弟子们。 酒宴就设在村口,前前后后摆了能有三十几桌,宴席上难得的鸡鸭鱼肉俱全,可能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 村民们拼酒、谈笑,一片热闹非凡。村长四下看看,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举起酒杯,召集大家一起向几人敬酒。 多谢几位仙人相助,如果不是诸位,我们云甲村可能就真成死村了。敬诸位一杯! 耳听旁人互相寒暄,宁隐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再去倒酒时,被季江抢先一步按住了酒坛。 饮酒伤身。 宁隐嗤笑一声,他们都在喝酒。 季江还是不肯松手,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容易醉。 宁隐抬眸,谁说我心情不好? 季江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只是把酒坛提的远了一些。 宁隐见状,也未与他争,索性起了身,绕过人群,远离这边的喧闹。季江紧跟着追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至没有人烟的土坡下,宁隐突然停住脚步。 宁前辈,您是为了寒影的事心情不好吗? 宁隐转身,脸上并不见忧色,不全是。 季江继续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曾经失去过什么,就会明白了。宁隐弯唇笑了笑,可这笑容落在季江眼中却莫名带了些许伤感,失望多了,总会有点后遗症。既期待美梦成真,又害怕希望落空。 季江似懂非懂,宁前辈可是想起了什么人? 宁隐未做多讲,只道,故人而已。 这个人对宁前辈很重要? 宁隐瞧他一眼,恢复了几分淡然神色,你个小鬼问这么多做什么,问了你也不懂。 我不小,已经十八岁了。季江不满的反驳。 宁隐经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小屁孩儿。回去吧,别叫你的师兄弟们找。 季江站在原地未动,望着宁隐的背影,忽然出声,宁前辈,如果你见到那个故人,你想对他说什么? 这下倒是把宁隐问住了,他从没想过把人找回来要做什么。或许会告诉那人自己上一世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也或许不会。 总之,他喜欢他,是他自己的事,并没有要求对方会为自己做什么。 不知道。 可能他只是想让记忆中那个人回来,时常能得见一面,看其平安喜乐,顺遂一生,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尽酒白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的营养液鼓励~ 小剧场 季江:(⊙o⊙)!宁前辈除我以外居然还有别的迷弟! 宁隐:那可是多了去了,从门口排到北海也排不完。 季江:宁前辈,您说,我这年前也没染头,为何照镜子总觉得头顶有点发青? 宁隐:......要不我点首小幸运送给你。 季江:o(╥﹏╥)o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第8章 清河山(八) 经过蟒蛇妖一事,季江在清源派的名声大涨。不仅想与他结交的师兄弟们越来越多,宋掌门也开始将一些重要的事务交由他去处理。 起初,季江尚有些无所适从,想将事情真相公布于众,但被宁隐拦下。只为了宁隐一句相信他可以做的很好,他便将这份功名与责任担了下来。 清源派去年收了一些新弟子,宋掌门无暇顾及太多,大多时候都交给早入门的弟子去带。如今,这些新弟子便交到了季江手上。 在季江交师弟们练剑的时候,宁隐独自往凉亭里一坐,喝着清茶,吃着糕点,时不时的抬头扫几眼。 庭院内,小弟子们整整齐齐站为三排,人手一把长剑。季江在前边做示范,小弟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跃跃欲试。待季江收剑之后,他们赶紧站的笔直,等待师兄教诲。 你们将方才的剑招练一遍。 是! 季江在他们中间踱步,看到有动作不对的,上前帮忙指正。如果有很多弟子都在一个动作上失误,他会将此招再演示一遍。 宁隐放下茶杯,单手支颌,瞧见院中景象,不由弯唇。 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休息一下。 季江交代完,转头看向凉亭内,与宁隐的视线对上,灿然一笑,直接跑过来。 宁前辈可觉得无聊?我再找些好吃的端过来? 宁隐睨他一眼,你拿我当猪养啊。 季江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笑道,我没有。 我给你的清江诀练的如何了? 季江闻言立即正色,一直勤加练习,不敢懈怠。 宁隐挑了挑眉眼,光蛮练不行,我可是要验收成果的。 宁前辈尽管放心,一定不叫您失望。季江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分卷(6) 宁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冲他勾了下手指,季江赶紧凑过去,侧耳倾听。 记住了? 嗯,记住了。 宁隐刚一讲完,季江就跟被烫着似的撤回到原来的距离,耳根微微泛红。明明方才宁隐在耳旁讲的是再正经不过的剑招,可他却因耳畔的气息而有些心神飘忽。宁隐身上的味道很干净,虽无香气,却让人想要靠的更近。 你怎么了?宁隐眯眼端详,总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对劲。 季江慌忙摇头,没有,没什么,宁前辈您吃凤梨酥,我去教剑法了。说罢,转身就走。 宁隐低头看看放到自己掌心的点心,这小子练剑练傻了?给他的分明是桂花糕。 庭院中再次响起颂念心诀的朗朗之声,季江在前带着师弟们重新演练云峰剑的前十三招。 季江师弟好风光啊。 只一声,宁隐抬眼瞧去,就见聂贤和几个弟子由长廊走来,不由蹙眉。 怎么哪里都有他。 聂贤往众弟子面前一站,双臂环抱于身前,一副等着接受参拜的模样。 聂师兄好! 聂贤点了下头,目光扫向季江,季江师弟怎的不说话? 季江拱手道,聂师兄。 聂贤沉吟一番,我方才看到师弟你在教云峰剑,这套剑法咱们门派里谁最擅长?他是对着季江问的,可又像是对旁人说的。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身后的两个同门师弟便应和道,那自然是聂师兄了。 聂贤挑唇笑道,也不能这么讲,你们将季江师弟置于何地?不过我也是很奇怪,季江师弟你入门不算早,师父将教导新弟子如此重任交给你,是不是有点欠考虑了? 那不如你们师兄弟两人过几招,也让你们的师弟们看看实际交手中应该如何应对。 宁隐漫步至庭院中,他本不想掺和,可这只狂犬实在太吵。 在宁隐看来,聂贤是个受不得激的人,不管有没有金刚钻,只要一激他,他就会自动拦下这瓷器活。 不出所料,聂贤听后,想也未想直接答应,我用云峰剑,只用前十三招,师弟尽管来破我的招吧。 云峰剑是清源派最盛名的剑法,一共七十一式,入门越早的弟子修炼的时间越长,自然运用越熟练。 聂贤拔了剑,信心满满,眼中尽是不屑,他就不相信季江的运气每次都这么好,两次都让其出尽风头,不能有第三次。 季江未多言,持剑迎上,剑锋相撞,寒影交错。小弟们皆是目不转睛,屏息以待,生怕错过一招半式。 宁隐在一旁瞧着,聂贤的招式并无错处,但败于死板,只要找到攻破的方法,便能让其溃不成军。 行至第五招时,长剑自聂贤耳边划过,隔断一缕发丝,季江收剑退后,略一颔首。 聂师兄承让了。 聂贤捂住左耳,指尖捏住几根断掉的头发,瞪向季江,这不可能,你从哪里修习的妖法! 聂师兄说笑了,我习得与师兄并无不同。季江对着聂贤时不苟言笑,严肃道,剑法是一样的,只不过人不一样。 你! 聂贤尚未来得及回嘴,一众小弟子们已经冲上来将季江围在中间。 季师兄好厉害啊! 季师兄方才最后一招是什么?比云峰剑还厉害的样子。 新弟子们叽叽喳喳,早已把聂贤忘到了脑后。聂贤一行人自讨没趣,虽然依旧不服气,可输就是输了,没有半点可以狡辩的余地。 宁隐回到凉亭中,继续喝自己的茶,再抬头时,聂贤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耳闻挥剑声重新响起,他往亭柱上一靠,犹自闭目养神。 除了教导新弟子,季江同时还被委派了整理藏书阁的事宜。宁隐对古籍尚有几分兴趣,索性一同跟去瞧瞧。 季江与几个弟子忙前忙后,每人手里都托有两摞书到院子里晒书,再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宁隐就坐在藏书阁的太师椅上,手指时不时敲一敲椅子扶手。 清源派心法,没有兴趣。 各仙派大事件记载,同样没有兴趣。 宁隐翻了几本,都没找到能多瞧几眼的书,正当他打算闭目眼神的时候,季江又搬来两摞书。 宁前辈可是累了? 他确实是坐累了。 宁隐在新书摞中随手抽出一本,忽而眼前一亮。此书的扉页上写有凤奇阵三个大字,凤奇阵乃是上古的奇门遁甲之术,这书虽然不是原本,是后人誊抄,但能得到一本也实属难得了。 宁前辈喜欢看这些古籍?季江转身又搬来几好几摞书籍,所有的古籍都在这里了。 宁隐埋首于书中,寻了一番,突然看到了两本黑色经卷,抽出来一瞧,竟然就是他所创的聚魂术和召唤术。 他随意翻了几页,同样是誊抄版本,内容倒是一字不差。 你就是从这里偷学的召唤术? 季江瞄一眼经卷,赧然道,前年,苏师兄找弟子来打扫藏经阁,我也在其中,无意中看这本。我知道此术乃宁前辈所创,所以就一直记在心上。一有机会就到藏书阁来,背下来后自己研究,尝试了很多次。他悄悄观察宁隐的神色,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宁隐放回经卷,再端详季江。虽然这小子功力尚浅,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不论修习哪一道,都能有所成就,成就有大有小,只看有没有人点拨。 季江被那双眸子盯着,一时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宁前辈,您渴了吧,我去沏茶。 别忙了,快些整理完书籍是正事。 好,我马上整理完。 清源派中不仅有藏书阁,还有藏宝阁,藏宝阁陈列着各式的宝剑宝器,不少吸收日月精华的灵石也会放置其中。平日里只让弟子在门口看守,甚少让进去打扫,怕不甚损坏了宝物。 距离上一次打扫藏宝阁还是七年前的事,这回打扫任务轮到季江头上,宁隐没有再跟着,而是只身回了卧房小憩。 内力不足,人也变得倦怠了,什么也没干,单是坐着都觉累。 宁隐在榻上躺了片刻,直觉不能再懈怠下去,起身盘坐,阖上双眸调养脉息。微弱的内力在体内游走,似乎对季江的培养有了一点效用,但还远远不够。 要让季江的功力突飞猛进,在山上修习是远远不够的,最好能多下几次山,与之交手的敌方越强,内力提升的越快。 宁公子!不好了,宁公子。 宁隐张开眼,出何事了? 门外的小弟子急切禀道,藏宝阁出事了,季江师兄被聂师兄押往清规堂,派中所有人都赶往那里了。 瞬间的功夫,房门忽然敞开。宁隐已站于门口,眉头微皱,他为何被押? 藏宝阁进了贼,金玉鼎被盗,七师兄和九师兄都死了。聂师兄说,说是季江师兄通了外敌,害死了两位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落尽酒白我能怎么办的营养液鼓励(?? . ??) 第9章 清河山(九) 清规堂上,寂静如斯,堂前的鸟雀鸣叫声尤为清亮。众弟子垂首敛目,谁都不敢多发一言,也不敢往朱台上看。 季江跪在台前,脊背挺直,目光坚定。 师父,季江师弟勾结外敌,偷盗宝物,还害死了两位师弟,如此欺师灭祖之行径,当诛!聂贤上前一步,拱手拜道,弟子恳请师父下令,清理门户。 聂贤一句话,引得他身后的几个弟子纷纷应和,所有矛头直指季江。 宋掌门皱着眉头,脸色稍沉,未做言语。 在聂贤等人叫嚷着定罪的时候,苏峻这边也急忙上前禀道,师父,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并无证据证明乃季江师弟所为,而且季江师弟没有夺宝杀人的动机,还望师父下令详查。 聂贤一听,立马对准了苏峻,苏师弟,我知道你素日与季江师弟交好,但也不必维护他到这种地步。不是他引外贼进来的还有谁?别派的人怎能如此轻车熟路掌握藏宝阁的方位?而且同去打扫的两位师弟被杀,他却安然无恙,难道不是明摆着了吗? 宋掌门沉吟一声,争执中的两方瞬间偃旗息鼓,各退一旁。 江儿,你如何说? 季江拱手行了一礼,弟子与两位师兄打扫藏宝阁,期间突然被黑色浓烟障目,后有魔气压制,令弟子一时动弹不得。等一切消失时,两位师兄已然倒地身亡,且身上各有一处剑伤,金玉鼎也不翼而飞,这就是弟子所知道的全部。 一派胡言!聂贤冷哼一声,你,跟他说说,你看见的是什么。 聂贤右侧的弟子应声上前,启禀师父,弟子几人在庭院巡逻,听有异声便迅速赶往藏宝阁附近,正碰上一黑衣人,弟子与其交过几招,此人像是影山派的人。 聂贤绕到季江跟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听见了吗?来人是影山派弟子,哪有什么魔? 季江未瞧他一眼,只对着宋掌门说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问心无愧。 你当然不承认了。聂贤转身对着台上禀道,师父,弟子以为不动用点惩罚,季江师弟是不会说实话的。 我看谁敢动他。 话音刚落,众人立时回头,只见堂前映出一个人影。众人瞩目中,此人走入清规堂,一袭红衣逆光而行。 季江的目光被那人完完全全吸引过去,待其走近,他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宁前辈。 宁隐对着季江略一点头,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季江的嫌疑没有摆脱,但也不至于定罪,一切都要讲究证据。 你当然是向着他说话,你是他的契灵,备不住早就串通好了里应外合,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宁隐睨了聂贤一眼,眼神冷漠之极。 聂贤顿时心头惊跳,张了半天嘴没想起来说什么,只记得方才那眼中的厉色,不由心生一分惧意。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吗?宋掌门忽而沉声道。 没有。宁隐说的理直气壮,也不管宋掌门更加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如果到时候给不出,再行处置不迟。 沉了片刻,宋掌门站起身,好,就三天,将季江押回后院弟子房,在此期间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自清规堂出来后,宁隐转头就去了藏宝阁,因着有清源掌门的默许,守门的弟子并没有阻拦。 按照季江所言,有魔物入.侵藏宝阁杀人夺宝。但按照巡逻弟子的说法,贼人是影山派派来的。 他停在两名弟子遇害的地方,尸体已然被抬走,只留下一些血迹。对面梨木架上有一处空缺,应该就是放置金玉鼎的地方。 宁隐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身侧的木架边上有几道划痕,他抬手轻抚,像是被剑划的。 尸.身现在何处? 守门的小弟子突然惊到,慌忙移开视线,磕磕巴巴的说,在,在藏宝阁,内阁。 宁隐思付片刻,笑的煞是好看,小仙人可否带路? 偷看又被抓到的小弟子再一次埋下头,好,好的。 内阁其实就在最后一排木架的背后,是从藏宝阁墙内挖出的夹层。尸身暂时存放在此,加以灵石灵气的影响,可以保存上一年半载不至于腐化。 两具尸.体的腹部确实有剑伤,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他们的致命伤。两人双目未阖,漆黑眼瞳占据了眼眶,空洞骇人,显然是被吸食了灵魂。尸.身上尚且残余一丝极其微弱的魔气,若是不曾和魔物打过交道,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宁隐回想木架上的剑痕和尸.体上的剑伤,并不是同一把剑所至,观其深.度、切口方向更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季江与巡逻弟子说的都对,当时的贼人有两个。魔物和影山派弟子都潜入了藏宝阁,一个杀人夺宝,一个无功而返。 但不管是有几个,以他们下手的速度,确实需要有内鬼接应。 晚上,宁隐推开季江卧房的门,房间被结界截为两段。季江被困在结界内,听到门外动静立马自屏风后走出,见到是宁隐,眼中忽然有了神采。 宁前辈,您,您来看我的吗? 宁隐总觉得季江的眼神在哪里瞧见过,思前想后终于明了,就好像他曾经在妖王殿里无聊时养过的一只金毛犬。每次只要他离开宫殿一段时间,回来后,那只金毛犬就会冲上来围着他转圈,眼神跟季江是一模一样。 思及此处,他咳嗽一声,把这些换七八糟的想法抛至脑后。 你可用饭了。 用了,苏师兄已经让人送了不少吃的。说完,季江忽然目露担忧,犹豫道,宁前辈,您相信我吗? 宁隐收起随意的神色,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相信你。 季江看人看的太过专注,自己嘴角扬起都不知道,待察觉时,他摸了摸脸颊,好像笑容有些大了,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刚给人吃了定心丸,宁隐见他傻笑的样子,没好气道,不信你还承诺什么三天,我又不是闲的。 是,宁前辈说的是。季江憨笑着应声。 宁隐正色道,你可曾与那魔物交上手? 不曾,我只听闻有隐约的刀剑声。 宁隐凝眉沉思,为什么魔物只杀两人,难道他只是随手杀的,或者他想要找个替罪羊? 让宁前辈为我的事费神了。 宁隐摆摆手,生死契已下,生死同命,早已不分你我。 虽然知道宁隐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可听到后面几个字,季江依旧心中窃喜。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宁隐环顾四周,一抬头,轻点脚尖,跃上了房梁。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季江见到走进来的人惊诧道,师父? 宋掌门应了一声,反手将房门关上。 弟子参见师父!季江忙补上礼数。 分卷(7) 无妨,为师过来看看你。宋掌门不似在清规堂上的威严,反倒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你的那个契灵可有进展? 季江忍住抬头的冲动,弟子不知。 宋掌门轻叹一声,江儿,局势对你很不利。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三日后,没有找到证明你清白的证据,这个罪名不止是逐出师门那样简单,所以江儿,如果三日后事情没有转机,为师放你下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宁隐闻声挑了下眉,没想到这清源派老修士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师父?季江忙解释道,真的不是弟子所为。 为师明白,为师愿意相信你,但是凡事要讲真凭实据。为师护不住你,也不想看你遭罪,那样就太对不起你父亲的临终托付了。 季江闻言,双膝跪地,行了叩拜大礼,弟子相信宁前辈一定能查出真相,弟子不愿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能查出自然是最好。宋掌门沉了沉,为师让你苏师兄从旁协助了,虽然暂无头绪,三天后再见分晓。如果不行只能出此下策,无论如何,为师会保你性命。 待宋掌门离开后,宁隐纵身跃下,弹去袖口的灰尘,瞧见了吗,小鬼,你师父也是信你的。放心,有我出马,自会还你公道。 为今之计,要证明此事与季江无关,只有抓出真正的内鬼。内鬼与外敌通气,势必要有消息传达,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传递之物会是什么呢?随身之物或者是信? 宁隐一边冥思,一边穿过长廊,不经意间抬头,只见两名小弟子手上抱着一摞碗碟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最近师兄们吃的点心是越来越多了,碟子碗也多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特别是季江师兄那,要的点心是平日里的三倍。 躲在墙后的宁隐摸了摸鼻子,他严重怀疑他能吃这回事已经传遍清源派了。 可不是,还有聂师兄那边,也不知道怎么的,对茯苓饼情有独钟,每次都要两碟,累的我收拾起来腰酸背痛。昨天没去收拾,今天再去,又多了好几个碟子。 什么时候才能把刷碟子刷碗的活交出去? 熬着吧,等熬到有新弟子进来,我们就也是师兄了。 两个小弟子放下碗碟,转身出门不知道去做什么,宁隐趁这个间隙闪身进了厨房。 点心是常摆在弟子房间里的东西,备不住会沾染一些痕迹。 他翻看了几个碟子,里面都是点心残渣,突然,余光瞥见一抹黑色。他将那碟子抽出来,只见点心渣子中混了少许的黑灰。他拈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像是烧焦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宁前辈相信我,宁前辈说不分你我。(星星眼) 宁隐:孩子,你还被关着呢,你清醒一点。 金毛犬江:嗯~(*^▽^*) 宁隐:......年纪轻轻的,就痴傻了。 第10章 清河山(十) 宁隐细细拈开黑灰,能烧到这种飞沫状的很有可能是某种纸张。他将盘中的残渣都倒出来,尚且能看到小块的茯苓饼。 正当这时,方才的两名小弟子去而复返。宁隐放下碟子,忽然心生一计,翻手间变换出一张信封。 宁公子? 两个小弟子惊在原地,迟迟没有进门。 宁隐温和的笑了笑,我是来调查的,你们立了大功,回头我会禀明宋掌门,记你们一功。 小弟子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宁公子说的是何意,我们如何立功了? 宁隐指着一旁的碟子,我在碟中发现了被烧毁的信件,是清源派内鬼通外敌的证据。 其中一个小弟子震惊道,烧毁的信件如何能看得? 宁隐举起手中的信封,傲然道,你们可别忘了,我是契灵,有着凡人不能及的本领,就算化成灰,复原一封信还是没有问题的。明日便是最后一天,我会在清规堂上宣读此信,届时一切真相自会公布于众。 他背着手,漫步走出厨房,留下两个满眼敬佩的小弟子。 内鬼是谁他已经有了推断,但证据已毁,要让内鬼承认,只能堵上一堵了。 通敌信被复原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日的功夫,几乎清源派上下都知道第三日宁隐就要在清规堂上公布谁是内鬼。弟子们人口相传,将此事渲染的沸沸扬扬,宁隐在他们嘴里简直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是夜,按照清源派弟子的作息,后院所有屋子都早早熄了灯。巡逻的人自弟子院前经过,未觉异样,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一道黑影自屋檐上掠过,惊散了窗前的鸦鹊,落于宁隐卧房前。 躺在床榻上的宁隐闻声睁了眼,稍稍侧头,只见人影闪入屋内直奔桌上的信封而去。 就在那影子即将接近桌案时,宁隐突然跃起,抢在那人之前将信封拿到手中。 紧接着,寒光冷冽,直抵宁隐心口。他闪身躲过,那人依旧穷追不舍,招招都下了杀招。 宁隐翻身落到桌案后,那人一剑劈开桌案,他又轻点脚尖,飞身躲至屏风后,弹指间,点燃了房中的烛火。 黑衣人似乎被他的举动激怒,握紧了长剑直冲他刺过来。 剑尖即将抵至眉心,忽然,另有一道剑光闪现,挡开了黑衣人的攻势。宝剑飞转,回到苏峻手上,与此同时,数名弟子冲进屋内,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摆阵! 黑衣人显然不敌,无意恋战,企图向外跑,被苏峻抢了先机,生生被挡住去路。 苏峻横剑架在黑衣人脖颈上,哪里来的贼人? 其余弟子们涌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人制住。 苏峻的剑没有收,依旧指着黑衣人,偏过头问道,宁公子没事吧? 宁隐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袍,无事。说罢,他径直走到黑衣人身边,一把掀开其脸上的面纱。 果然是你。 众弟子大惊,苏峻拧眉呵斥道,聂师兄,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事到如今,聂贤已经无可辩驳,他愤恨的瞪了宁隐一眼。 聂贤。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门口,就见宋掌门沉着脸色走进,凌厉的眼神让方才犹在逞强的聂贤瞬间没了底气。 师父,不是我杀的两位师弟,我也没有偷宝物。 宁隐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证据在这,你还想狡辩?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就是不服气,想给季江师弟找点麻烦,才假意答应影山派帮他们寻金玉鼎的。我想等他们闹出乱子,我再带人来救场,既能挫挫季江师弟的锐气,也能立功。 聂贤急的声音微颤,可是,不知怎么的,我赶来藏宝阁的时候,中途被人打晕了。等我再醒过来,两位师弟已经死了,宝物也被盗走了。师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宁隐弯了弯唇,你说你只通了影山派,为何还有魔物入.侵?你那两位师弟可是遭了魔物的毒手,说,你是不是也与魔界勾结了? 不是,师父,您要相信我,什么魔物我根本不知情。说着,聂贤挣动起来,姓宁的,你得了我的证据,我认倒霉,但是你不能血口喷人。你摸着良心说,信上哪里提及魔物的事! 瞧他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说谎的,魔物混进清源派如果与聂贤无关,那只可能是聂贤这蠢货的计划给魔物提供了机会。正应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怎么知道?信上又没写。宁隐当着众人的面,将信封拆开,展开一张白纸。 聂贤立时红了眼睛,要不是有人压制,许是早就冲上来将宁隐生吞活剥了。 你诈我! 宁隐完成了任务,扬手将信纸一丢,退到后面,兵不厌诈,承让了。 聂贤,你可知错? 宋掌门一发话,聂贤便顾不得与宁隐置气,急忙道,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没有料到会到这种地步。师父,您看在往日师徒的情分上,网开一面,您饶过弟子这一回吧。弟子愿意挨清规鞭,愿意到思过峰思过。 见宋掌门迟迟不开口,聂贤爆出浑身的力气挣开其他弟子的桎梏,扑到宋掌门脚下。 师父,弟子错了,真的错了。 宋掌门长叹一声,低下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聂贤,你是为师教出来的,为师没教好你,让你铸下大错。 聂贤仰着头,满脸希冀,师父,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啊。 突然,宋掌门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只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宋掌门收掌时,聂贤已经如烂泥般瘫在地上。 聂贤,身为清源派第三弟子,嫉贤妒能,陷害同门,勾结外敌,给魔物可乘之机,致使同门被残害,金玉鼎丢失,罪无可恕。 宋掌门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我已经将你的功力废除,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清源派弟子,终身不得再上清河山。 几名弟子上前将人拖起,此时的聂贤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只紧紧盯住宁隐的方向,直至被拖出屋子,这股怨毒的目光才消失。 金玉鼎被盗一事水落石出,无辜被害的两名弟子终于能入土为安。从墓地回来,清源派众人齐聚清规堂,被派去查探魔界动向的弟子返回了山上,呈上探查的消息。 宋掌门看完信件,抬头扫了一眼台下的众弟子,江塘镇现有魔气出现,许与金玉鼎被盗有关,为师欲派人下山继续探查。他沉了沉,峻儿 不等苏峻应声,季江一步上前,拜礼道,师父,弟子愿下山查探。 你宋掌门犹豫了片刻,未曾松口。 季江抬起头,眼神坚定,师父,两位师兄是与弟子一同打扫时被害,没能护住两位师兄,是弟子的失职。弟子愿意将功补过。寻回金玉鼎,替师兄们报仇。 宁隐抬眼,下山也好,正好多些历练增长功力的机会,顺便还能摸清魔界到底意欲何为。 三界安宁了千年,恐怕是波澜又起。 宋掌门沉默一阵,终究是点了头,罢了,江儿,你同为师来。 宁隐随季江同行,一起跟在宋掌门身后,兜兜转转竟是来到了藏宝阁。只见宋掌门进到里侧,不一会儿的功夫取出一把宝剑。 江儿,这是为师多年前所得,此剑名为龙渊。现在为师把它给你,此行凶险,能追回金玉鼎最好,若是不能,当以安危为重。 季江双手接过宝剑,迎面一拜,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宋掌门将他扶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江儿,你要牢记一件事,你身在清源派门下,是名门正派。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 季江重重的点头,弟子铭记! 两人自藏宝阁出来,季江握紧了宝剑,转头对宁隐说道,又要劳烦宁前辈随我下山一趟了。 宁隐背着手往前走,满不在意,在山上待久了也有点腻,不如下山去活动活动筋骨。忽而,他停住脚步,转身道,小鬼,你可知金玉鼎为何是人人觊觎的宝物? 季江摇摇头,请宁前辈赐教。 宁隐扬唇一笑,问道,你可看过聚魂术? 我只知聚魂术亦为宁前辈所创,尚未来得及研读。 宁隐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目光及远,聚魂之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要行此法阵尚需要五件宝器。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晚上见~ 第11章 江塘镇(一) 五件宝器缺一不可,这是他创出聚魂术的根本。时隔千年,早已不知这五件宝器分别流落何方。倘若魔界真的有意启用聚魂术让魔尊重现于世,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聚魂术可将魂飞魄散的人重新唤回世间。他与魔尊在同一阵法中身陨,他的魂能被召唤,魔尊的魂魄很有可能也存留在世间。只要魂魄尚存,再集齐宝器,魔尊重现于世只是时间问题。 金玉鼎便是五大宝器之一。 季江闻言,恍然道,魔物盗取金玉鼎,是冲着聚魂术来的? 宁隐轻蹙眉宇,点了下头,虽然只是推测,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不管魔界是想要聚谁的魂,都不是什么好事。宁前辈您且等等,我这就向师父辞行,我们立即动身。 宁隐没有什么行装,来去一身轻,全靠季江收拾了一些细软,顺便从门派内支取了盘缠。两人未多做耽搁,当日就动身前往江塘镇。 清河山周遭人迹罕至,除去云甲村外,离得最近的镇子便是江塘镇。此镇位于川江下游,地处繁华,虽然镇子不大,但百姓富庶、热闹非凡,堪比一座小城。 这是宁隐重生以来第一次上长街,放眼望去,街市两侧店肆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两人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为惹眼,引来不少目光,大多视线都集中在宁隐身上。 宁隐不觉有他,反正他从来都是被人瞻仰惯了的,但季江那边就显得很不自在了,刻意比宁隐走快半步,当去一部分人的注目。 你紧张什么? 季江警惕的四下观望,遇到有一直往这边瞧的,不待宁隐发现,他先给瞪回去。 这里人多,宁前辈跟好我,不要走散了。 宁隐闻言笑笑,怎么说的他好像是个被大人领上街的孩童? 两人穿过两条长街,终于看到了能落脚的地方。隔着一方湖水,远望去,几座亭台楼阁被夕阳余晖映照着,因着湖面上升起的薄雾更添上几分朦胧。到了正门,牌匾上写有四个鎏金大字,居仙客栈。 二位公子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客栈伙计热情的迎上来,在两人身上一一打量,最终化为一脸的灿烂微笑。 住店,两间上房。 见季江掏出银子,伙计立马接过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公子跟我来。 引他们上去的间隙,客栈伙计的嘴一直不闲着,将自家客栈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分卷(8) 您看见咱这窗外的风景了吗?放眼整个江塘镇,就没有一家客栈能比得上。住在这里就跟去了那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一样,快活舒适似神仙。 宁隐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客栈的上房位于三楼,在这里向下俯看,刚好能瞧见烟波缥缈的湖面。偶有船只行过,朦胧中透着一些倒影,确实有那么几分仙气。 小二,我问你,你们镇子上近日可有什么趣闻,或者怪事也成。宁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客栈伙计迟疑片刻,陪笑道,这可让公子问着了,最近的趣闻倒是不多,怪事是有一条。不过,不太好说。 宁隐朝季江使了使眼色,季江茫然的眨巴几下眼不见动作。宁隐又指向他的钱袋子,季江这才反应过来。 你只管说就是。 季江拿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客栈伙计的眼睛腾的一下子就亮了,笑呵呵的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着,伙计伸手摸住碎银,立马揣进自己兜里,一看两位公子就是外地来的,咱这镇上什么都好,就是最近有了一些麻烦。两位公子最好白日出行,切莫晚间出门。 宁隐挑了下眉,怎么讲? 伙计转身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镇子上不太平啊,我听来往的人说,入夜有百鬼夜行,甚是骇人,如果不幸撞见,很有可能被捉去,尸骨无存呐。听懂得这些的人讲,是哪一处的鬼门没关好,所以放出来的鬼日日都要在街上转一圈。您别看街上白天如此热闹,天色一暗,立马没有人烟。 看见的人可还活着?季江突然问道。 客栈伙计再次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说的,就前两天,客栈里有位住店的客官,晚上的时候他娘子发热了,我跟他说了晚上药铺也关门了。可他不听,非要出门,结果出去后好死不死撞上了一群游街的恶鬼,吓得他撒丫子跑回来。转天,这对夫妇就退店了,我看那相公人离开时还有点痴傻,恐怕是给吓得。 宁隐沉思片刻,问道,没有听说哪户人家有人失踪? 这倒是没有听闻。 宁隐点点头,行,知道了,没你的事了。 好嘞,您有吩咐再叫我。 待伙计一走,两人对了一个眼色。晚上外面没有人,更加方便他们调查。被看到的鬼到底是何物还有待商榷,备不住能与魔物出没有所关联。 是夜,两人悄悄潜出客栈,果不其然,明明是才入夜,街上却已是空无一人,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闭,仅能凭借月色照亮。若是不曾见过白日的热闹,还以为是座无人的死城。 他们在街上兜兜转转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虽然周遭阴气颇重,但未见一丝鬼影。 刚才那伙计是不是说传言有百鬼日日夜行?季江皱着眉头,不会真是道听途说吧。 宁隐蹲下身,在木墩的边上瞧见一缕布条,像是有人跌倒过,因为挣扎被木墩刮破了衣服。 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来都来了,只要听闻一点线索就不能放过,大不了每天晚上都出来打一晃。 没准儿那百鬼累了,今日休息呢。宁隐半开玩笑的说道。 突然,他身形一顿,转过头,却只见昏暗空荡的巷子口,其余什么都没有。 宁前辈。季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戒备的瞧向四周。 空气中隐约的夹杂着魔气,越来越清晰,但始终不见半点魔物影子。 此地无魔,可魔气从何而来? 宁隐的目光依旧落在巷子口,他缓步走近,季江立即与他并肩而行,拔剑相互。 就在他们离着巷子口仅剩下一步之遥时,忽然,漆黑中闪现出一个娇小的影子。季江握紧宝剑,剑锋却在半空停住。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面前出现的不是骇人恶鬼,也不是什么魔物,而是一只手掌大小的布娃娃。那小娃娃围着红色肚兜,脸上是笑呵呵的模样,像极了年画里的招财童子。 季江刚要弯腰去捡,被宁隐一把拦住。 别过去,魔气是从娃娃身上散发出来的。 只见那大头娃娃忽然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孩童咯咯的笑声在空巷子里回荡。伴随着笑声,娃娃的眼睛瞪的溜圆,渐渐呈现出赤红色。 宁隐暗道不好,立时捂住季江的眼睛,不要看。 这只布娃娃就是魔物下的魔蛊,可噬魂摄魄,凡人如果盯久了,便正中下怀,被夺去魂魄,身体将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季江眨了眨眼,长睫扫过宁隐的掌心,忽然上了瘾一般,又眨巴了两下。 我一松手,你就砍了它。宁隐觉得有些痒便弓其掌心,在他耳畔轻声道。 季江点头的瞬间,视线重回眼前,剑起剑落,胖头娃娃被一剑劈开,笑声戛然而止,自布娃娃体内冒出一团黑雾,转眼的功夫隐没在夜空中。 宁隐上前拾起两半布偶,观其背侧,在一团棉花中找到一张纸条,展开一瞧,上面有两行醒目的红色小字,像是生辰八字。 应该是有人将魂识封进了娃娃的体内。宁隐翻来覆去的查看,这娃娃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追踪的东西。 季江在一旁未看出端倪,它不会就是伙计嘴里说的百鬼吧。 宁隐摇摇头,肯定还有别的。但这娃娃一定是与百鬼夜行有关。 两人在街上逗留至后半夜都未见其他动向,只好先行返回了客栈。他们晚上去查探,白日便成了补眠的时候,整个将时间过了个颠倒。宁隐睡醒已经是次日正午,他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倒是没有味道,可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沐浴了,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大舒爽。 他当即将伙计唤上楼,你们这里可有能沐浴的地方,要大一点的。他实在不想挤在木桶里。 伙计一听,拍着胸脯道,巧了,您要是在别家客栈,那肯定只能用木桶,咱这就不一样了,后院有一处浴池,能容得下二十几个人,住店的客官都去那洗。为了分为男女两用间,掌柜的特意让人给打了隔板。 宁隐抿了抿唇,能一个人包下来吗?他可不想与旁人共浴。 这客栈伙计面露难色,还真没有人包过,一人洗一次是五两银子,十个人就是五十两一晚上,公子要是想包一晚上的话 宁隐对银两向来没有太多概念,但现在他身无分文,要用银子还是得问季江。 小鬼,你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季江才起床就被宁隐敲开房门,站在门口发会儿愣,再看宁隐身后跟着的伙计,压低了声音道,出门的时候带了一百两。 宁隐用只有两人听到声音说道,你怎么不多带点? 季江挠挠头,门规提倡节俭,带一百两已经算是多的了。 宁隐不由叹声气,那清源老修士不仅不会教弟子,还如此抠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宁前辈,一穷二白是什么意思? 宁隐:看我手,(指了指自己)一穷,(指了指季江)二白。 季江:...... ********** 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牛年好运,一切顺利,大家都要越来越好鸭! 第12章 江塘镇(二) 客栈伙计在后面张望,小声问道,公子,您还包吗? 他倒是想包,哪里有闲余的盘缠。 不包了。 宁隐一甩袖子走了,季江赶忙拿上剑追过去。 宁前辈,您在生气吗?季江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隐越走越快,他根本不是生气,只不过没有大池子沐浴就浑身不得劲,出来吹吹风。 没有。 季江快步跟上,委屈巴巴的偷瞧他,宁前辈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挣钱的。 宁隐专心思索挣钱门路,未顾得上搭话,他从没有指望过让一个毛头小子去赚什么钱。他自己过惯了王宫生活,起居都有侍从负责,这方面从未上心。眼下他重生到这一世,突然要考虑讨生活的事情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两人走到一间茶楼前,自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出说书人洪亮的嗓音。见宁隐闷头拐进茶楼,季江匆匆随行。 小二瞧见两人,眼前一亮,立马迎过来,两位公子是坐大堂还是雅间? 季江打眼一瞧,大堂里几乎座无虚席,只留下角落里的几个位置。 雅间。 小二哈腰道,得嘞,您二位跟我来。 两人被引到二楼雅间,刚好能正面对着台子上的说书人,一低头便能将大堂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两位公子要些什么? 一壶清茶。季江瞧向宁隐,你们这有什么甜的茶点? 回公子,咱这有凤梨酥。 季江掏出银两,嗯,加一碟凤梨酥。 好嘞,您稍后。 等茶和点心一上桌,季江自觉将小二的活都抢了过来,倒好茶放到宁隐跟前,既而把点心也推到这边。 宁前辈您尝尝。 宁隐拿起一块凤梨酥咬了一口,不假思索说了句,不如你做的好吃。 不够甜。 季江闻言,忽然欣喜道,外面的吃食自是不如自己做的好,有机会我再做给宁前辈吃。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叫好声,宁隐被吸引过去,就见台上的说书人手持折扇,有规律的敲打着手掌,在台上转了一圈,好像在向台下的听客要好。 最后那个道士和书生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一个壮汉扬声问道。 说书人摇头晃脑卖起了关子,这道士啊,派系门规森严,身负天下苍生,哪有这么容易冲破一切与男子长相厮守。而那个书生家中的长辈得知此事,将其关于府中不得出门。两人天各一方,心有对方却不能相见。 听到这,台下立马又有听客插话,最后结局是分开了? 说书人摇晃着折扇,诶,还没有结束,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怎么又下回,这故事都讲九天了还没讲完。 就是,还剩最后一段结局,说书的你就别留扣子了。 有一人说,接连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催促他说下去。 说书人坐回案后,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泰然自若道,留扣子是咱这行的规矩,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嘛。诸位要是太心急想知道结局,可以去市集上把话本子买了,上下两册,名为多情恼,卿先生原作,感谢多多支持,诸位,咱三天后再见。说罢,一掀帘子回了后台。 不多会儿,台上换了一对唱小曲的。宁隐手执茶杯犹自出神,半口未喝。 宁前辈,您怎么了? 宁隐咳嗽一声,没什么。 说书人讲的居然是话本子,这东西在他上一世的时候都是摆在卧房床底下偷看的,现在已经能当成说书段子了吗? 宁隐思索片刻叫来了茶馆小二,询问后才知方才的说书先生是专门讲话本的,在江塘镇有响当当的名号。所有来茶馆的客人都识得他,甚至有不少人是冲着听他说书来喝茶的。 论起话本子,他上一世可是没少看,缠绵悱恻、欢喜冤家,没有他没看过的。都说读书三百卷下笔如有神,当时全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现如今派上了用场。 你知道江塘镇哪里收话本子?宁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出了咱这门儿往北走,穿过中间最长的那条街,在一个深巷里有收书的铺子。 宁隐闻声挑了下唇,多谢。 晚上追查魔物,早晨补觉,下午写本子,倒是干的过。 于是每日下午,宁隐都挤出一段时间闷在房间里写故事,为了不让季江发现他在写什么,他常常要将门闩拉上,不让任何人打扰。 终于他将十几页稿子整理成册,在把季江支出去买点心后,宁隐怀揣稿子寻到了小二口中的书铺。 铺子的门脸很不起眼,门前挂了一个木牌,写着璧缘书居。 宁隐进门后,立即迎上来一个小伙计,公子,您是要买书吗? 宁隐将册子掏出来拍在桌子上,听说你们这里收话本,我这里有一本。 小伙计一听,机灵的点点头,您稍后,小的让老板出来。 不一会儿功夫,自打珠帘后走出一位稍上年纪的先生。 见过这位公子,听说您这有本子? 宁隐抬眸瞄了一眼桌上,你看看,出价多少。 书铺老板拿起册子,只扫了一眼扉页的名字,随即道,咱这长篇是二十两一本,短篇十两一本,公子这本算是短篇了。 宁隐伸出十指敲了敲桌沿,一百两。 书铺老板笑了,一看公子就是第一次来,就算是远近闻名的话本先生也不过八十两一本。 我可以保证你后面赚得的钱一定会比你今天付的要多。 听闻宁隐说的如此笃定,书铺老板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随手翻开第一页。 宁隐由他一页接着一页的瞧,早已成竹在胸。 好! 书铺老板抬头时早已不见方才的轻慢之色,一百两,就一百两,来人,给公子取银两。 出门时,书铺老板亲自相送至门口,公子再有佳作,千万不要忘了我们书居。 宁隐拿了银子片刻未多留,他本就是临时谋个营生,又不是永远留在江塘镇了。 他只身穿过北市,一眼瞧见街边卖玉饰的小摊,只不过多瞧了两眼,那摊主赶忙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汤出来招呼生意。 公子想看点什么,咱这都是上乘的玉石,玉佩、玉璜、玉簪,要什么都有。 宁隐的视线落在一块红玉剑穗上,这个多少钱? 公子好眼光,红玉可是难得,比其他翡翠玉石要金贵多了。咱这绝对是良心价,只要二十两银子。 分卷(9) 宁隐拿起剑穗翻来覆去的细瞧,心想季江那小子的剑还差个剑穗,正好给他添上。 就要这个了。 宁隐刚把剑穗拿到手,一转身,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势不大,却缠绵。虽不至于把人淋成落汤鸡,但浸湿衣衫是不可避免的了。 街市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的为了避雨,暂时躲到街边店铺的屋檐下。 宁隐未将这点小雨放在心上,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忽然见远处有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冲着这边跑来。 季江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溜小跑赶到宁隐身前。 宁,宁前辈,我来接您。 宁隐见他这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也不知道。宁隐憨笑道,我回到客栈,见您不在,又得知外面下雨了,就想着您肯定没带伞。我找了好几条街,总算是找到了。 宁隐抬头,瞧了一眼遮在头上的油纸伞。 这个傻小子,居然一条街一条街的来找他,难道不知道他即使淋了雨也不会生病的吗。 我们回去吧。 季江撑好伞,与他并肩走着,好。 当天下午的客栈泉池都被宁隐包了下来,季江抱着龙渊剑守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 宁隐在里面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蛟尾随意的在池子中来回游摆,心情大好。 宁隐游到池边,双臂撑在了边沿上,阖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忽闻门外季江的声音。 宁前辈,您洗好了吗? 半晌得不到回应,房门慢慢被推开,季江往里探了探头,既而悄声走进。 宁前辈? 季江瞧见伏在池边的人,脸色突然浮现两片红晕,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滑过搭在另一边的蛟尾。 宁前辈? 他又喊了一声,依旧不见宁隐睁开眼。 蛟尾被水打湿,微微泛着鳞光。季江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蛟尾。 入手一片光滑清凉,季江似乎上了瘾,拇指慢慢摩挲,爱不释手。 突然,蛟尾弹动了一下,季江暗惊,慌忙收回手,转过头去看熟睡中的人。 等了一会儿,宁隐才慢慢睁开眼。 宁前辈,我是我是进来季江磕磕绊绊,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隐盯着他瞧,瞧得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作者有话要说:  隐隐两大爱好,吃甜食,泡澡澡,缺一不可,排名不分先后。 今天又是江宝痴汉的一天~ 周日晚上见~ 第13章 江塘镇(三) 当宁隐那双桃花眼稍显迷离的盯着一个人看时,没有人能不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做贼心虚,还可能是被晃了心神。但其实宁隐此刻的眼神,完全只是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 他方才做了很长一段梦,梦里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妖,在人间装小厮打杂。 刚睁眼时,宁隐瞧见季江有片刻的恍惚,以为还是在梦里,等清醒了才惊觉如今已经是千年以后。 宁前辈,我是怕您沐浴时睡着了,所以进来看看。季江舔了下唇,乖巧的解释道,是不是吵到您了? 无妨,我本来也快醒了。 季江暗自察言观色,未见宁隐有不悦,松了一口气。 这点细微的神色变化全都落入宁隐眼中,他不禁自问,难道他平时显得过于严厉了,让这小子如此怕自己? 宁隐在自身找了找原因,决定对眼前这个同一阵线的小修士和颜悦色一点。不管他与前世故人有没有关联,至少他们两人现在是同伴。 宁隐抬起手,转瞬之间,掌中变换出红玉剑穗。 小鬼,送你的。 季江愣怔了一下,双手捧过剑穗,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宁前辈给我买的? 嗯,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说了一半,宁隐忽然顿住。 小孩子还是需要鼓励。 他弯了弯唇,我偶然在街上瞧见的,觉得特别适合你就买下了。 谢谢宁前辈! 季江当即就将剑穗挂上,抽出龙渊剑摆弄两下,嘴角上扬的不要太明显。 宁前辈对我真好。送他礼物,还对他笑。 宁隐笑着摇摇头,这傻小子,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显摆完了,季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宁前辈,您的银子是从哪来的? 蛟尾忽然没入水中,眨眼的功夫,宁隐摸起衣袍,旋身出了泉池,待落地时已然衣着整齐。 因泉池的关系,其双眸蒙了一层雾气,脸颊稍显红润,湿发披散两肩,不时的滑落几滴水珠。 我自然有赚银两的方法,小孩子不要多问。 说罢,宁隐快步走出泉池,留下季江自己在池边发呆。 到了晚上,两人趁夜色悄悄潜出客栈,长街上小巷里一如他们上次巡查一样,大门紧闭,荒无人烟。 除去上回撞见过一个施下禁术的布娃娃外,再无其他查获。 宁前辈,会不会是魔物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去了别处? 宁隐摇摇头,既然他们出现在此,就说明这里一定有他们要的,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突然,一群鸦雀自上空飞过,两人紧跟着转回身,就见长街拐角处冒出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借着月光,影子越拉越短。紧跟着周遭变得阴森无比,隐隐约约的魔气在空中弥散。 季江拔出龙渊,挡在宁隐身前,严阵以待。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影聚集成一个点,忽然,打拐角里冲出来一群双目赤红、张牙舞爪的东西。 季江执剑迎上,夜色下寒光阵阵,一个接一个影子倒下,可倒下后不多会儿又站了起来,周而复始,仿佛杀不死一般。 宁隐抓住其中一个,掌心对准其心口,忽然摸到了什么,双目一凛,攻其心下三寸! 季江闻声,立即改了方向,利剑穿过时,黑烟自它们头顶散出,接着全部倒在了地上。 季江蹲下身,此时那些东西显露出原本的面目,竟都是凡人所化。 人早就死了,这些是尸鬼。先杀人夺魂,再将魔气注入其体内,令其为己所用。 季江拧起眉,怎么会有如此惨无人道的法术? 宁隐显得很淡然,没有什么是魔物做不出来的。 季江握剑的手紧了紧,魔物当真该除。 宁隐瞧他一眼,其实魔不止存于魔界,凡心中有魔者皆可为魔,人也是一样的。 十几具尸.体慢慢融化成黑水,余留下来的魔气尚未消失,两人寻着残存的气息来到一座荒废的宅院前。 门前荒草丛生,飞长的蔓藤几乎将大门掩盖住,墙上的牌匾歪斜着,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两人相视一眼,直接跃身翻进了院内。 庭院被阴气笼罩,只余下几颗枯树立在屋前。 两人一路寻着魔气最重的地方,季江抬脚踹开房门,迎面冒出一阵阴风。 季江挡在前边,唰唰几下拨开掉落的蜘蛛网,宁前辈小心。 宁隐一眼就瞧见屋子正中央的供桌,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布娃娃,和他们在巷子里所见的娃娃如出一辙。 宁前辈,我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季江娴熟的闭上眼,长剑一挥,魔气流散。两人上前查探,果然每个布娃娃里面都塞了一张写有八字的字条。 这里一共有十三个娃娃。宁隐稍做回想,刚才的尸鬼是十三个。 季江闻言惊诧道,这就是控制它们的阵法? 宁隐一把掀翻桌子,赫然露出地上的法阵图纹,繁复的符文中映出凶兽的头颅。 怪不得镇子上没有何人失踪的消息。宁隐喃喃自语道。 是为什么? 宁隐一边检查法阵,一边解释,你想想方才那些尸身的衣着。 季江仔细回想,忽而恍然大悟,他们是乞丐? 没错,正因为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身家背景,所以死了也没有人发觉。施法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而且乞丐有一个优势,他们流离失所,对周遭的环境更为熟悉,是找东西的最佳选择。 宁隐抬了头,这个阵型我已经记下了。 那施法之人就如狡兔三窟,这里的法阵不过是小打小闹,肯定还有别的地方。 次日一早,季江只身去了镇子上找附近乞儿打听情况。宁隐起床后便下了楼,这算是他头一遭在一楼堂内用食。他点了几样简单小菜,对于周遭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专心吃自己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客栈伙计突然端上来一碟桃花酥。 宁隐挑了下眉,我好像没点这个。 伙计笑呵呵的说,这是小店赠送您的。 还有这好事? 宁隐笑笑,今儿是什么日子? 伙计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道,没什么特别日子,公子您以后要是有时间多下来走走,也能给咱客栈添点人气。 宁隐闻言,扫一眼四周,才发现堂内用食的人比方才多了不少。 拿我招揽生意? 伙计赔笑道,不敢不敢。 正在这时,客栈门口忽然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衣华袍,走起路来,腰间的配饰叮叮当当作响。 来个吱声的。 客栈伙计低声道,公子您快避一避。随后赶忙迎过去,这不是吴公子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吴公子一抬手,折扇敲在伙计脑袋上,当然是财神爷吹的风。 是是是,您这边请。 伙计想将一众人引向另一边,可那吴公子走了两步忽然就不走了。 坐那边干什么,这不是有座嘛。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宁隐对面。 吴公子,您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吴公子不耐的挥挥手,身后的护卫上前几个推搡将伙计驱赶到一边。 这位公子,在下吴良鑫,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吴良鑫有模有样的拱手施礼,眼神却一直在乱瞟。 宁隐未抬眼,犹自吃着自己的点心,阁下这名字着实有意思,令堂到底是希望你有良心,还是无良心? 此言一出,周遭隐隐传来笑声,吴良鑫回头怒瞪,笑声立马止住了。 公子说笑了。吴良鑫转回来,竟没有半分恼意,在下诚心想与公子交个朋友,伙计,这位公子的账都记在我身上。 宁隐本来只是下楼吃个饭,没想到碰上一个倒胃口的。 可惜,我不想和你交朋友,请便。 我们公子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一旁的护卫突然嚷道。 吴良鑫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旁边待着去。 宁隐不欲与他纠缠,起身便要上楼,那帮护卫突然堵了去路,将宁隐围住。 吴良鑫扇着折扇,笑道,公子何必着急走呢,跟我多说两句呗。公子是一个人吗?以公子的姿容独自住在客栈实属危险,不如来我府上。 说着,他收起折扇,昂首挺胸道,看公子大约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道在下,在下乃是江塘镇吴员外的独子,镇上屈指可数的才子之一。 宁隐向来对有才华的人存几分欣赏,但眼前之人却不见半分才气,浑身充斥的都是纨绔子弟的气息。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吴良鑫扬起下巴,骄傲之色顿生。 身旁的护卫低头道,公子,他骂您长的难看。 吴良鑫一听,立马就拉了脸子,别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当本公子的入幕之宾。 宁隐像瞧耍猴一样看着他,淡淡道,没兴趣。 来人!吴良鑫一拍桌子,大喊道,把人绑回去,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今天是情人节,还有小可爱在等更新咩⊙▽⊙ 另外隐隐今天的礼物送的很及时! 第14章 江塘镇(四) 这边一声令下,几个护卫立即撸起袖子涌上。不等宁隐动手,那些护卫突然相继惨叫着栽倒在地,姿势歪七扭八,滑稽至极。 大堂的客人们纷纷惊起,四处逃窜,不知该往哪里躲,最后都在墙角扎了堆儿。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吴良鑫目露慌乱,扶在桌角的手不停打颤,但仍要嘴硬,没出息的东西,都给我起来! 就在这时,一人飞身进了客栈大堂,一脚将吴良鑫踹翻过去。 宁前辈,您没事吧?季江上下打量,急切的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几个地痞无赖罢了。 他虽然内力微弱,但对付眼前这几位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既然季江赶回来了,倒是省去他亲自动手的麻烦。 季江见人无碍,这才算安心,一转身对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人,瞬间冷了脸,滚出去。 吴良鑫扶着腰,被护卫们搀起来,呲牙咧嘴的哼唧两声。 哎呦呦呦呦!我,我告诉你,你闯大祸了!敢踢你小爷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扯着脖子挑衅,可等季江往前走一步,他立马退到护卫身后。 吴良鑫躲在后面来回瞄两人,忽然嗤笑道,我道是什么正经人,跟我这装清高。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就这小子,毛头长齐了吗?能满足你吗? 闭嘴!季江大呵一声,作势就要拔剑。 分卷(10) 宁隐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 宁前辈,他出言不逊,我今天必须要揍他。季江愤然道。 宁隐在他耳边低语,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他走近两步,睨了眼吴良鑫,我们要以德服人,方才这位吴公子称自己是镇子上数一数二的才子? 吴良鑫梗起脖子,自然。 那好,你我今日比试一番,就以江塘镇为题,作一幅画,让大家来评判,输的人任凭发落。宁隐勾了下唇,吴公子敢不敢比? 当,当然敢!吴良鑫拨开护卫,理了理衣襟,本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笔墨纸砚备上桌,客栈内外都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双方各站一边,中间摆了一只炉鼎,一柱香燃尽就是比试结束的时候。 宁隐专注作画,下笔有如行云流水,季江单是在一旁看着都不自觉看入了神。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宁隐便停了笔,反观另一方还在手忙脚乱的描画。 季江低下头,小声问道,宁前辈,为何要这么麻烦? 宁隐同样低声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此乃商机。 季江听的云里雾里,还想继续追问,那边已经宣布时间到了。 客栈老板被赶鸭子上架,成了这场比试的司仪。 请吴公子展示画作。 吴良鑫瞄一眼宁隐,冷哼一声,你就等着吧。 说话间,身旁的护卫们七手八脚的展开画卷。画上红砖绿瓦,俨然一座高门大院。 吴良鑫的画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但也没有亮眼的地方。百姓们的反应平平,看在吴员外的面子上,没有人敢说什么不是。 请宁公子展示画作。 话音刚落,季江执起画卷一端,忽而飞身跃起,落于桌上。画卷由上自下展开,周遭隐隐传来赞叹声。 画上的亭台楼阁隐在湖面雾气中,飞檐斜出,尽显朦胧飘渺,似真似幻。本是人间,却让人觉着像是进了仙境。 这是,咱客栈啊,老板。伙计惊呼出声。 把这两幅画放一起比较,不管懂不懂画,都能一眼就分出高下。 周遭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吴良鑫脸上挂不住了,抓起自己的画撕了个粉碎。 不作数,他们懂个屁,刚才的赌约不算。吴良鑫一挥手,身后的几个护卫立马围上来。 小爷我今天咽不下这口气,从来没有爷看上的人,爷得不到的。 季江小心收了画,把剑一横,但这次他没有拔剑,而是小声问道,宁前辈,要打吗? 宁隐的目的早已达到,随即摆摆手,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季江拔剑出鞘,只出一招,便一剑抵在了吴良鑫的脖颈上。 脖子感到一阵冷风,吴良鑫登时没了方才的气焰,一动不敢动,少侠手下留情!我有眼不识泰山,刀剑不长眼呐,可开不得玩笑啊。 谁和你开玩笑? 季江把剑往前送了一分,剑锋触碰到脖颈,滑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吴良鑫叫的比杀猪还难听,我错了!我不应该胡说八道,不应该冒犯这位公子,是我错了,少侠饶命啊,饶命啊! 护卫们吓的都跪在地上作揖,生怕他一冲动把自己主子给宰了。 季江故意用剑蹭一下他的脖子,只见吴良鑫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还不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护卫们慌忙抬起吴良鑫穿过人群,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百姓们拍手叫好,客栈老板更是亲自对着两人作了揖,两位公子今日教训的好,这个吴良鑫仗着自己是吴员外独子,横行霸道,没少干缺德事。他素来喜好男风,被他抢回去的年轻公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玩够了就把人丢了,丝毫不把人当人看。 早知道刚才就该一剑阉了他。季江没好气的说道。 宁隐瞧他一眼,不由笑了笑,确实该阉,可用龙渊剑阉太抬举他了。 季江深以为然,应该找把匕首。 宁公子,您这幅画,您看能不能卖给我,我回头就把它挂客栈里。客栈老板和气的说道。 宁隐瞧了眼画,不必,画送你了。 客栈老板登时笑眯了眼,多谢宁公子!听说宁公子喜欢咱这的泉池,回头您想什么时候用就知会一声,我立马叫人清场,不收您一个铜板。 宁隐略一颔首,心道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季江在他旁边小声问道,宁前辈,您方才不说这是商机?为何客栈老板要给钱,我们还不要? 宁隐瞧见他这张放大的脸,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将人推远了些,我说的商机,不是眼前的商机,是放长线钓大鱼。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宁隐在江塘镇的名声大噪,外面传言神乎其神,都说客栈里住了一位画师,笔下的画犹如神作,全是因为这人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画仙。 宁隐白日里的时间一下子就被闻名而来的夫人小姐们占据。客栈伙计临时充当通报小厮,每日宁隐只接两桩生意,那些登门求画的人全都要拿号排队,甚至要排好几天才能见的上。即便如此,那些来拜访的人依旧踏破了门槛。 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宁隐一边作画,一边问道。 和宁前辈您所料不差,确实有乞丐失踪。那些乞儿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莫过于一些大户人家门口。哪家施粥哪家发馒头,他们都摸的很清楚。 季江悄声来到宁隐身侧,就见其当下正画的是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水图。 宁前辈画的和外面卖的字画都不一样,简直就是把景画活了。 宁隐勾下最后一笔,抬眼道,你要不要来提个字? 我?季江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就算了,我字写的一般,写上去糟蹋了这幅画。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宁公子,镇上的金夫人和赵小姐到了。 宁隐将手底下的画放到一旁,稍微坐正了些,一副开张营业的架势,请进。 房门一开,金夫人和赵小姐跟在伙计身后进了房间。起初,这两人还是端庄的行礼,彰显大户人家风范。待伙计一走,二人一前一后凑到宁隐两侧,直把季江挤的没地方站。 夫人要画什么? 金夫人流露出小女儿情态,柔声道,就请宁公子画一幅我的画像吧。 景色图一幅一百两,这画人嘛,自然是要加价的。 金夫人立马掏出一包银两,这里是一百两,画成之后再付二百两。 宁隐点点头,那么,赵小姐呢? 赵小姐已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宁隐同自己说话,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双颊登时染上红霞,我也要一幅画像,同样是三百两,这是一百两定金。 好,两位请到前方一座,容我描出一个轮廓。 两人坐到对面椅子上,摆出自认最好看的神态。 宁公子,您看我这个姿势还可以吗?金夫人不安的问道。 宁隐笑笑,夫人貌美,仪态万方,如何姿势都是好看的。 金夫人听闻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旁的赵小姐不甘示弱,立即开口道,宁公子,我今天出来仓促了些,未施粉黛,会不会有影响? 宁隐活得久,听多了那些生意人嘴上的本事,信手拈来,赵小姐不施粉黛已然如此风华无双,乃是天生丽质,无需担忧。 两人被他哄的笑颜更盛,你一言我一语的与宁隐话起了家常。 季江孤零零站在一边,听他们聊天插不进话,看着两人缠着宁隐,不知为何浑身都不舒服。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宁隐终于停了笔,两位可回去等信,三日后派人来取即可。 他抬眼一瞧,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季江那小子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生意隐隐和醋精江宝 周三晚上见~ 第15章 江塘镇(五) 待金夫人和赵小姐离开后,季江仍旧没有回来。宁隐放下画笔出了房门,许是午后人们尚在小憩,他自客房走至后院,都未见一人走动。 臭小子去哪了? 宁隐停住脚步,侧耳倾听,忽闻阵阵长剑破空之声。他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人影于夕阳中上下翻飞,剑光粼粼,有如游龙出海。 宁隐欣慰的点点头,与初次见季江练剑相比,进步不少,看来清江诀没有白送。 屋上的人似乎练的过于专注,丝毫没有发觉宁隐。宁隐仰头看了半晌,都不见季江有停下的意思。 刻苦修炼固然好,但过度消耗对身体也是一种负担。 宁隐微微蹙眉,季江的招式步步透着肃杀之气,好似在发泄心中不满,非练剑时应有之态。 如此不休的练下去,只会伤身。 思及此处,他轻点脚尖,纵身跃上屋脊。 小鬼。 宁隐的脚步过轻,未发出半点声响,直到他出声,季江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可他用力太猛,早已收不住剑势。龙渊偏了方向,剑气横扫而来。宁隐一见不好,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向后倾倒。 宁前辈! 季江惊呼一声,丢下龙渊剑,奋力扑过去,长臂一伸,勾住宁隐的腰肢,将人带进怀里。两人旋身而下,红白衣袍迎风扬起,交织缠绕。 宁前辈,您没事吧?季江急切的问道。 宁隐回了神,一巴掌拍开揽在腰际的手臂,理了理衣襟。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季江见他不理自己,慌忙解释道,对不起,宁前辈,我没看见您,最后一下没收住。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两下出出气。 宁隐挑了挑眉,打你两下? 那,十下?多少下都行,只要您能消气。季江肠子都悔青了,方才差一点就将人伤到。 宁隐未搭话茬,他犯不着和一个毛小子生气,但是这一剑气也不能白受。 见季江这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宁隐起了逗人的心思,忽然冷下脸,不咸不淡的说道,长能耐了。 季江一听更慌了神,剑眉微微下垂,眼神如同等待主人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望着宁隐,宁前辈,我 宁隐还等着他的下文,对方却突然不说话了。 沉了半晌,季江抄起龙渊剑,掉头就跑,宁前辈,您等我,我马上回来! 宁隐瞧着其背影,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他这是把人吓跑了? 宁隐摇摇头,不明所以,索性先回自己房间继续作画。 刚画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听门外的脚步声又急又乱,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季江如旋风一般的闪进屋内,手上提了个食盒,胳膊下还夹着托盘。 宁隐手上一顿,墨汁差点洒在宣纸上,你这是做什么? 季江当着宁隐的面将食盒打开,里面乘着的是各式各样的糕点,他将点心一一摆好,刚刚六碟。他端着托盘走到,郑重其事的走近,在宁隐惊异的目光中,弯下腰,将托盘举至与眉一齐。 宁前辈,请用。 宁隐愣了会儿神,迟迟未动。 不见宁隐拿点心,季江仍旧坚持不懈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宁前辈。 宁隐终于回了神,随手拿起一块云糕,行了,我吃了。 一句话就像是解禁令,季江直起腰板,将托盘放于桌上,这街上的点心铺我都转了一遍,专挑的甜的,宁前辈一定会喜欢。 所以他跑出去这么久,就是去买点心? 宁前辈您原谅我了吗?季江试探性的问道。 宁隐将云糕丢进嘴里,轻轻应一声,嗯。 季江闻言终于不再苦兮兮的了,另外几种也很好吃,我都尝过了。 宁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随意问了句,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为了表示我对宁前辈的歉意,我在书上看的,举案齐眉嘛。季江憨笑着说道。 宁隐刚咽下一口,听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喝茶都没压下去。 宁前辈您怎么了?季江赶紧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宁隐咳的脸颊都染了一层红,好不容易压下去了,他抬眼,目光复杂的看向季江,你这书是怎么看的,举案齐眉能乱用吗? 清源那个老修士,只管教心法剑术,一点成语诗文都不教的? 啊?季江傻傻的应声,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也差不多,都是表示尊敬。 宁隐无力的叹声气,他不仅要教剑法,还得教成语,举案齐眉是说夫妻之间相互敬重,不可乱用。 季江听了却不见恍然之色,而是理所当然的接道,我对宁前辈的敬意与夫妻之间的敬意一样重。 只听一声轻响,茶杯撞上碟子,洒了一桌子茶水。 宁隐轻咳两声,眼帘低垂,刻意掩饰自己瞬间的心乱,休要胡说八道。 季江赶忙闭了嘴,闷头擦桌子。 你方才为何负气练剑?宁隐想转开话题,思来想去,想起了这小子无故生气的事。 季江重新倒好茶,闷声道,我不喜欢那些人围着宁前辈。 只是做生意而已。宁隐抬眼瞧他那副委屈样子,轻叹一声,罢了,以后若是有人来求画,只接风景图,让伙计传话即可。 盘缠够用就行,他也不是真的想当画师。 季江猛的抬头,宁前辈说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宁隐起了身,随手抄起一只未用的毛笔,在季江的头上敲了一下,行了,天色将暗,准备出门。 分卷(11) 根据季江之前的打探,不少乞儿晚上都会躲到镇子西头的一间破庙里,因着近日有人在破庙附近失了踪迹,乞丐们纷纷去寻找别的容身之所,还剩下部分老弱病残依旧留守在破庙中。 两人按照乞儿所言,找到了镇西的破庙,寺庙周遭果然被一股阴森之气围绕,温度都比城东降下去不少,同在一个镇子却仿佛两个季节。 宁前辈,您在这等一会儿,我进庙瞧瞧。 宁隐一把拉住他,等会儿再去。 如果他的感知没有出问题,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弥散着一股妖气,就像在云甲村时一样。 此时,寺庙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儿,不一会儿的功夫,自门里钻出来一个小孩。小孩蹦蹦跳跳的到了台阶下,从怀里摸出一只鸡腿,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宁隐皱起眉,有妖。 方才隐约的妖气忽而变得浓重,与魔气交缠在一起,乌云压下,墙根儿底下仅剩的几朵野花瞬间枯萎。 影子从天而降,一紫衣男子落于小孩身后,利爪已经对准了小孩的头顶。 季江提剑迎上,剑锋挡开利爪,他转身提起小孩,丢上台阶,快跑! 小孩吓得滚进门里,寺庙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紫衣男子见状,忽然恼怒,直奔季江而来。 不远处,宁隐细瞧那人的伸手,接着月色勉强看清楚紫衣男子的面容。 居然是他。 以季江现在的修为绝不是他的对手,这样打下去对他们极为不利。 不出他所料,仅仅过了四招,季江已然处于下风,处处受制于人。男子虽无兵器,但出招阴狠毒辣,专攻人要害。加之功力远远在季江之上,双方交其手来,季江要全力以赴才能抵挡,而对方轻轻松松就能将人逼上绝境。 宁隐在脚下寻了一圈,抓起一把石子,朝着紫衣男子撒去,快走! 紫衣男子被虚晃一招,转身去挡,才发现是石子,待到他再转身追季江时,已然见不到人影了。 方才宁隐的石子一经撒出,两人便同时施展身法朝着镇子东头跑。穿过两条长街,二人躲进一条窄巷子里。 宁前辈,那妖物好像没追上来。 宁隐警惕的环顾四周,以他对那人的了解,恐怕不会如此就善了。 万一他追上来了,你就看我眼色行事。 季江看向宁隐,若有所思道,宁前辈认得他? 说起来,是个老朋友了,只不过论起以前可不算愉快。 那人也曾是妖界的子民,可心术不正,且不服管教,暗中与魔界勾结,终是叛出妖界,成了如今似妖似魔的东西。 宁隐瞧了眼远处的客栈,寺庙虽然破败,到底还有神址,只要那些乞儿不自己出门,他暂时还不会动他们。我们拐去北面郊外。 还不能让那人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得先给他使个障眼法。 两人奔着北面赶路,忽然间,四周迅速有妖气弥漫开来,紫衣男子翻身落在两人跟前挡住去路。 你们搅了我的好事,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宁隐:我们今天上成语课,请用故剑情深造句。 季江:宁前辈赠了我剑穗,教导我剑法心诀,我与宁前辈就是故剑情深之交。 宁隐:去抄成语大全一百遍! 季江默默翻开成语大全,开始抄写。 宁隐走过来一瞧: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季江无辜道:举案齐眉,故剑情深,鸾凤和鸣,比翼连枝......(内心os:都适合我和宁前辈) 宁隐:...... 第16章 江塘镇(六) 季江上前一步,刚好挡住宁隐,他将龙渊横在身前,死死盯住紫衣男子。 方才宁前辈说与这妖有过节,可不能让他将人认出来。 紫衣男子嗤笑一声,别急着抢在前边,小子,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话音刚落,季江持剑而上,先发制人。他的功力敌不过此妖,只能现在剑招上压制。 季江绕着男子打,企图虚晃一招,分了对方的神。 他的算盘虽然打的好,可宁隐在旁却是看的眉宇紧蹙,一脸凝重。 季江的这种打发适合对付功力在上的凡修,但对方是妖就行不通了。妖比凡人敏锐,行动更是迅速,这点小招数是难不倒他的。 不出所料,季江很快便失去了先机,堪堪挡下紫衣男子的一掌,倒退数步。他捂住胸口,闷咳几下,一抬眼,紫衣男子的掌锋已经行至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影嵌入两人之间。季江稍一晃神,手中的龙渊就被人夺了去。 宁前辈? 宁隐手握长剑站在季江身前,紫衣男子的掌锋已然抵至眼前,却骤然停住。 宁隐双眸片刻未眨,凝视着对面人,泰然处之。 殿下?紫衣男子愣在原地,忘了动作,掌间的内力慢慢消散,不可能,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隐勾了下唇,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敌方越是分神对他们越有利。 荆吏,许久未见,你还是如此冒进。 细说起来,荆吏算是妖王殿的第一批护卫,当初也曾信誓旦旦称要誓死效忠妖界,却因为一己贪念与魔为伍。 荆吏收拾起震惊的神色,沉声道,你居然还活着。 你好像很失望?相对于荆吏的戒备,宁隐倒像是在闲话家常,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属下哦不,我已经和妖界没有关系了。荆吏退后两步,郑重的行了一礼,这就算是我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妖王殿下,我从前很仰慕你,觉得能在妖王殿做事是毕生荣幸。可惜啊,妖界的规矩实在太多,身为妖,却要抑制自身,不但不能为祸人间,还要维系苍生,简直泯灭妖的本性。 宁隐不在意的笑笑,你叛出妖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必再找说辞,我并不关心。谁说的妖的本性就是为祸人间?不要以己度人。 荆吏眯起眼,周身的妖气肆虐,卷起一阵狂风,周遭顿时天昏地暗。 宁前辈! 季江挣扎着要上前,被宁隐横臂挡住。 稍安勿躁。 以他现在的状况,加上季江,也根本不是荆吏的对手。动起手来,只有送死的份儿。 宁隐举起龙渊,剑锋直指荆吏,云淡风轻道,与我动手,你敢吗? 此言一出,狂风骤停,荆吏收了妖力,看向宁隐时目光狠厉。 总有一天,我会赢了你。说罢,他旋身化作一股青烟,转眼消失于天地间。 宁隐深吸一口气,转手将龙渊丢回给季江,我们快些走,不知道能蒙他多久。万一他想清楚了,会更加发狠的找我们算账。 他这出空城计完全是在借妖王的身份唬人,谁能想到堂堂的妖界之主如今可能连个小妖都打不过。 但他此举也算是破绽百出,换作以前,他早就动手了。现在和荆吏打了半天太极却不见真章,如果不是因为畏惧曾经的他,但凡荆吏有点脑子,都能琢磨过来。 两人回到客栈,宁隐替季江探了脉,脉象稍有虚浮,乃是为妖力所致。好在荆吏那一掌只用了几成力道,且季江躲闪及时,没有造成大患。 宁隐二话不说,伸手解开季江的衣带,一把将衣袍撩开,胸前青紫色的掌印赫然入目。 宁前辈,我,我没事的。季江莫名红了耳尖,结结巴巴说道。 修长的手指在掌印上抚过,季江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大气不敢喘一下,愣是憋红了整张脸。 宁隐尚未察觉季江的异样,依旧专注的查看伤势。 内伤调息两日便可恢复,至于这个印子,去药铺抓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敷上,过几日就能消退了。 好 季江隐忍的声音透着细微的颤抖,终于引起了宁隐的注意。 他抬起头,顿时心跳不稳,老脸一红,匆忙收回手,目光游移,不知道往哪看好。 那什么,快把衣服穿好,省的着凉。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宁隐脸上的温度却不见消减。 宁前辈。季江咳嗽两声,既而道,您方才用的是不是叫兵不厌诈? 宁隐刻意压下莫名的躁动,清了清嗓子,你总算用对一回了。 是不是何种情况下都可以使用此计?季江望着宁隐,眸中带着满满的好奇,活脱脱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倒也不是,要分情况而定。如果能拿捏对方的心绪,知道他怕什么,在意什么,再用此计才会将效果发挥到最大。所以宁隐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他这算不算教坏小孩子? 总之,这是兵行险招,万不得已才用的。宁隐不自然的瞧他一眼,不准乱学。 季江双唇一抿,十分乖巧的不再问了。 宁隐收拾好心绪,想起荆吏,忽然正色道,以目前形势来看,硬碰硬是没有胜算的。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 季江忙追问,什么办法? 宁隐未言,抬起手,季江稍愣一下,随即将龙渊放到他手上。 你不是自小就喜欢研究各种法阵吗? 宁隐一边说着,一边用剑在地上划下繁复的图纹,打眼一瞧如同双凤交颈。 季江双目微睁,小声惊呼,这是 宁隐落下最后一划,图纹闭环,瞬间泛起淡淡的金色柔光。 驱妖阵。 在他过往所研读的古籍中,驱妖阵算是较为复杂的法阵,对付妖族最为合适。 法阵的力量是随着施阵者的功力提升的,也就是说,你越强,法阵威力越强。宁隐说着,轻叹一声,算是临时抱佛脚吧,你要勤加练习,你对法阵越熟悉,能注入的灵力越多,我们的胜算越大。 他本身为妖,开此阵法实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他现在连法阵的威力都发挥不了一二,所以这驱妖阵只能由季江来完成。 季江被眼前的法阵所吸引,专注了没多久,却忽然想起什么,可是驱妖阵会不会伤到您? 若施阵之人是你,你我生死相连,不会伤及我的。 听闻此言,季江才算安下心继续研究阵法。 图纹的每一划都需要依附于施阵者的功力。季江凝眉以对,回想宁隐方才的图纹,一次又一次尝试。试了几次,总是到中途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最后宁隐干脆将图纹画在纸上,让他看的更直观。 在季江研究法阵的时候,宁隐就在靠在床头,时不时往嘴里丢几颗糖炒花生。 此阵难以掌握,季江的资质已经算是很好了。如果换一个资质差的,这个速成的念头是万万不敢有的。就算是当前,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吃够了花生,宁隐微阖双目,暂行小憩。忽觉一道光亮闪过,他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季江身前的法阵不知何时成了形,正闪着耀眼的金光。 季江抬头看过来,眼底带着兴奋,宁前辈,我施成了! 宁隐刚要开口夸两句,突然间,金光溢出,失了控制。季江被驱妖阵的力量震出一丈之远,重重的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季江! 宁隐赶过去将人扶起,作势要去探他的脉。 可季江却不配合,死死的握住宁隐的手腕,有气无力道,宁前辈,我好难受啊。 让我看下脉象。 季江依旧不松手,撑着力气说道,宁前辈,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许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宁隐听到那个死字,心底有一瞬间的慌乱。 驱妖阵虽然难学,但其实比召唤阵要温和的多,起码不会反噬施阵者,最多也就是法阵的力量不及。按常理,是不会重伤季江至此的。 快松开我,让我诊脉。 宁隐急切的想要知道季江的伤势,偏偏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季江这回就是不让他省心。 宁前辈,您夸我一句,我想听您说 季江的声音虚一分,宁隐心里就没来由的颤一下。 好宁隐想了半天,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平日里夸人损人的话都是张口就来,现在不知道是怎么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想听我夸什么? 季江稍稍侧头,我想 趁这个间隙,宁隐立即抽出手,摸上季江的脉搏。 脉象稍有浮动,并无大碍。 宁隐呆愣了片刻,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看的人直发毛。 要不要我好好替你治治? 好一个兵不厌诈,用到他头上来了。 季江立刻跳起来,生龙活虎,半点事没有,心虚的笑笑,不用了,宁前辈,就一点小伤。 那怎么行,这可是事关生死的事。宁隐似笑非笑,阴恻恻的说。 季江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忽然道,宁前辈现在有没有感觉轻松一点? 宁隐闻言一愣,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宁前辈,为什么我身上有点热? 宁隐一本正经:许是屋子里太闷了,我去开窗通风。 季江:不对,是宁前辈的手热,所以我才热的。 宁隐打死不认:这与我何干? 季江:肯定是,不如我们再试试。(开始宽衣解带) 宁隐怂:不用试了,你说的有理,有理 第17章 江塘镇(七) 季江望着他,眸若星辰,自见到荆吏开始,您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我知道他很强,我与他实力悬殊,宁前辈担心是应当的。 宁隐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这小子使诈是为了让他放松一会儿心情? 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季江接触到宁隐的视线,稍显赧然,但依旧直视着他,认真道,有宁前辈在,我有信心我们能赢。 分卷(12) 这小子 宁隐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要说姓季的小子嘴甜,他平日里也说不出什么奉承话,可要说他嘴笨,又总能让人出其不意。 行了,不要以为你表一番忠心,方才的事就算过去了。 季江憨笑两声,这是自然。说着,他伸出手臂,给宁前辈打。 宁隐也不与他客气,抄起客房中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他手心。季江全当不知一样,定定的看向宁隐,唇边噙着弧度,十分乖巧的将手心冲上。 最令人难以招架的眼神并非魅惑勾人,也不是柔情似水,而是不加任何杂质的真诚,就如同眼前的季江一般。 鸡毛掸子在空中扬了半天,一瞬落下,没有挨到手掌半分。 宁前辈? 宁隐丢了鸡毛掸子,淡淡道,先给你记着,以后再敢淘气,数罪并罚。 季江的笑意更甚,嗯,我记得了。 还有。宁隐起身回了榻上,背对着季江,以后不准用生死使诈。 季江闻言愣了一下,直觉宁隐最后一句的语气稍显疲倦,立即正色道,好。 宁隐没有再搭话,阖了眼装睡。 季江待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走近,宁前辈,您睡着了吗? 半天等不到回音,季江俯下身,替他盖上被子,转而熄了房间里的烛火。 只听房门吱呀两声,脚步声渐渐远,宁隐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姓季的小子与他心中惦念之人的性情气质都大相径庭,可却总能让他莫名信任,不知是因为生死契的作用,还是他们原本就存有羁绊。 接下来的几日,镇子上一片平静祥和,不仅白天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连夜晚都比他们刚到镇上时安稳不少。 两人除去夜间巡查之外,白日里各自都有忙碌的事。季江照着法阵图刻苦修习,而宁隐则是继续完成他的作画生意。 偶尔,两人得了闲空,就到附近的茶楼里喝茶听书,享一时片刻的闲情。 二位公子,不好意思,咱这雅间满了,您看二位是不是在前堂委屈一下? 季江第一时间看向宁隐,要是他自己倒无所谓,就怕委屈了身边人。 无妨。宁隐不甚在意,指着墙边的位子,就那吧。 得嘞,二位里面请。 他们的位子靠后,且偏,茶客们专注于听书,很少有人察觉到他们,这倒让季江自在了不少。 小二端着托盘来上茶,顺便拿了两盘小吃,这是咱新出的茶菇肉酥,算是给二位公子的赔礼,请慢用。 宁隐盯着那碟子肉酥瞧了会儿,始终未动筷。 他本就只对甜食感兴趣,对于不甜的东西兴致缺缺。他如此挑食是有底气的,因为就算不吃也饿不死。 季江悄悄瞄一眼,先尝了口,宁前辈尝尝?味道不错的。 宁隐见他吃的很香的样子,不免动了心,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季江凑近问道,如何? 宁隐细细咀嚼,虽说不是甜的,但还算是酥脆可口。 还成。 季江笑笑,把另外一盘桂花糕推到宁隐面前,这个适合宁前辈,如若不够,我再要。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出一阵骚动,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牵着小男孩走进茶楼。小二在前边忙着收账,没有看顾到门口。靠近门口的客人们瞧见这一大一小,纷纷低了头。有人道了声晦气,背过身子去,想离得更远些。 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求求您们赏一口饭吃吧,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上一口饭了。 妇人泣声哀求着,领着小男孩一桌接着一桌的乞讨。 去去去,别站这,扫兴。 他不让你站,你也不能站我这啊,走走走,没有吃的给你。 妇人挨个桌鞠躬,求求大爷,行行好,只要给孩子口吃的就行。孩子他爹死了,我们被家里赶出来,没有生计,一路走到江塘镇,只能沿街乞讨。您行行好,只要孩子能吃一口就行,我无所谓的。我,我给您跪下了! 别别别,我可承受不起,你们快走吧,别杵在这。 小男孩瞧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发直。他趁妇人不注意,跑到宁隐桌前,直勾勾的盯住两盘茶食,又怯生生看了看宁隐,顺着嘴角淌下一滴口水。 宁隐拿着桂花糕的手顿住,任谁被这样近距离盯着也吃不下去了。 你想吃? 小男孩重重的点了头,目光随着宁隐的手来回移动。 这时,小二收完帐急忙赶过来,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声大呵,小男孩跟着抖了一下,躲到妇人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还盯着桌上的点心瞧。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是想讨一口吃的。妇人护着孩子,急忙道歉。 赶紧走,这里不是给你们讨饭的地方。小二没好气的说,转向宁隐时,赔笑道,对不住,宁公子,小的失察,扫了二位的雅兴。 无妨。宁隐瞧一眼小男孩,冲他招招手,过来。 小男孩战战兢兢,有小二站在那,他不敢过去,可又想过去,走一步停一步,回头看向妇人。 去吧。妇人轻声道。 男孩这才大了胆子靠过来,公子,公子好。 宁隐将桂花糕放回碟中,接着把碟子推了过去,吃吧。 小男孩一听,眼睛蓦然发亮,抓下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小二傻了眼,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宁公子,这 再上两碟茶食。宁隐对着妇人道,你也过来用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妇人感激涕零,顾不得上桌,连连道谢。 季江见小男孩塞点心的样子,倒了杯茶给他,慢一点,这盘也给你。说着便把肉酥推给了男孩。 小男孩填饱了肚子,打起饱嗝,双手捧茶盯着宁隐猛瞧,公子,您是神仙吗? 宁隐摇头笑笑,我可不是,我是妖怪,害不害怕? 小男孩眨巴两下眼睛,却不见方才的惧色,才不是,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宁隐点了点男孩的额头,好看的妖可不少,小笨蛋。 男孩捂着额头,露出吃痛的表情,可不一会儿又笑了,不管,我娘说过,公子这叫人美心善,是大大的好人。 宁隐无奈道,前两个字还行,后两个字就算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在阿毛心里,公子就是好人。男孩固执的坚持道。 宁隐忽然顿住,扫一眼季江,他就说这小家伙的傻劲儿怎么如此眼熟。 行了,你爱如何认为就如何认为吧。宁隐轻笑,眼角微弯,小小年纪,莫要学别人的傻气。 小男孩不服气的说道,我不小了,已经五岁了。 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旁边的季江忽然咳嗽一声,脸色不是很自然,掏出一块碎银交给妇人,这些钱足够你们用几日了,沿街乞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妨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比如有些府邸招长工,或者布纺里需要做女红的差事都可以看看。一时找不到可以先靠这些银子省着点花。 谢谢两位公子! 妇人当即拉着小男孩给二人下跪磕头,两位恩公大恩无以为报,请受一拜。 男孩磕头时,从衣服里掉出一个布娃娃。男孩赶忙捡回来,捧在手里,弹了弹土,重新揣进怀中。 妇人与男孩前脚刚走,两人相继起身紧随其后。 方才那孩子抱着的娃娃与破屋中的娃娃不差分毫,只是没有魔气,似乎还未被注入生魂。 两人一路跟到上次的破败宅院前,眼看着这对母子进了宅院大门。 他们居然在这里落脚?季江皱着眉头说道。 此时天色渐晚,荒宅周遭的阴气自上次之后消散了不少,但随着那对母子的到来,阴气慢慢重新聚集。 出现一个布娃娃,就会有一人的魂魄被夺,世间便多了一具尸鬼。 那娃娃是在找下一个目标。 虽然布娃娃现在没有魔气,很可能是因为魔气被施法者困在娃娃体内,一旦寻到合适的人选便会吞噬人魂。 两人翻进院内,只见正中间的屋子敞着门,妇人进进出出,似乎是在挪一处落脚的地方。 公子? 妇人看见他们,惊喜道,阿毛,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小男孩探出头,一见宁隐,蹦蹦跳跳跑过来,公子! 宁隐低下头,和颜悦色道,阿毛,你是不是有一个布娃娃?你将娃娃给我,改日我再还你一个大的。 阿毛想都没想,直接掏出娃娃交给宁隐,不用还了,公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宁隐转身将娃娃交给季江,冲其使了个眼色,季江会意,带着娃娃出了院门。 总不能在小孩子面前把他心爱的玩具毁了。 宁隐转过来,摸摸小男孩的头,阿毛真乖。 蓦然间,上空压下层层阴霾,将原本的一点光亮也遮掩住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荒宅内,妖气冲天,昏暗中透出一道紫光。 季江旋身落于宁隐身侧,横剑对敌。 屋脊之上,一人负手而立,衣袂翻飞,身有紫光萦绕。 又是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宁隐:阿毛,吃桂花糕。 阿毛:啊~ 宁隐:来,吃肉酥。 阿毛:啊~ 季江:啊~ 宁隐:怎么多了一个? ****** 谢谢甘花桃子宝贝的地雷鼓励,么么~ 周日晚上见~ 第18章 江塘镇(八) 宁隐瞧见来人,暗道不好,荆吏再次出现多半是识破了他的空城计。 虽说早晚都是要对上的,但现在季江修习法阵的火候还不过关,只能是拖一阵是一阵了。 妇人抱紧阿毛躲在后面,母子俩缩成一团,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宁隐沉了沉,忽而笑道,魔界可是在找什么东西?要劳你去而复返? 荆吏冷哼一声,就不劳妖王殿下费心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便与殿下一决胜负。 说话间,荆吏周身的妖力大盛,他张开利爪,掌心盘绕着两团黑色浓烟。 荆吏挥掌而下之际,季江提剑迎上。黑色的浓烟缠上龙渊剑,紧接着绕上季江的手臂,进而向全身蔓延,令他动弹不得。 宁隐忽道,开阵! 闻言,季江攥紧了双拳,颈子上的青筋暴起,拼尽全力握住龙渊剑,提剑劈下,斩断了缠绕的浓雾。 剑锋直向荆吏刺去,对方闪开后,季江并无恋战之意,而是迅速飞身向后,在墙壁上划出一到剑痕。 几次三番如此,荆吏皱了眉头,耐不住性子突然下了重手。 季江急忙翻身后转,在墙上划下最后一笔。紧接着,金光顿生,破烟而出,压了妖气一头。 荆吏抬臂挡住光线,驱妖阵?妖王殿下,你想赢我,居然要靠驱妖阵了吗? 季江继续默念心决,灵力由龙渊剑溢出,源源不断注入法阵之中。 荆吏在驱妖阵的作用下,身体不能自持,朝着阵法缓缓前移。 倘若法阵能将其降伏,妖则会被卷入其中,送往极慌之地,永世不得重返三界。 就在荆吏离着法阵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挣脱了驱妖阵的束缚,妖力与法阵神力相撞。刹那间,金光与黑烟一同消散,季江被震出数丈之远。 荆吏转身朝着季江追去,掌锋已至,宁隐飞身上前,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宁前辈! 季江张开双臂接住倒下来的人,鲜血自宁隐嘴角溢出,滴在他的手背上。 宁前辈,宁前辈,您睁眼看看我。季江慌了神,颤着声音喊道。 放心,死不了。宁隐抬眼,说话间又呕出一口血来。 再怎么说,由他挨这一掌也比让一个凡人来受的强。 你居然没有功力了?荆吏瞪着眼睛,笑的狰狞,堂堂妖王殿下,现在是个废人?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他突然收敛了笑容,挥掌而下,拿命来吧! 季江抬剑挡住,大吼一声,竟是将周身的灵力全部调用起来。 荆吏猝不及防的失了手,后退数步。季江趁机追上,杀红了眼,一时间竟令荆吏节节败退。 起初,荆吏未当回事,却不想季江的剑招与之前大不相同,明明他的功力在上,眼下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处处压制。 季江回头望一眼宁隐,握剑的手咯吱作响。 我要你的命! 龙渊剑直抵荆吏喉间,将他避退至墙角。 荆吏刚要反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方才被破的驱妖阵法再度闪现华光,似是要将他吸纳其中。荆吏腹背受敌,一咬牙,拼了力气挣脱出来,化作一股青烟逃窜而去。 季江赶回宁隐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来,宁前辈,我带您去疗伤。 龙渊剑腾空之时,季江回头扫了眼那对母子,速速离去。 放眼江塘镇,最近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之前看见的破庙。 季江抱着人跃下,龙渊剑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庙宇。 寺庙里,台上的神像已经被变得暗淡无光,铜身被磨掉了皮,露出坑坑洼洼的斑点。 神像旁边铺了一层草席,许是先前乞儿们在此落脚时做的。 季江将人放到草席上,拿过一旁的蒲团当了枕头。 宁前辈? 宁隐一直是醒着的,外面发生的事他都清楚,就是没有力气睁眼。 分卷(13) 此时听到季江唤自己,他才轻抬眼帘,无事,我休息几日便好了。 我用灵力替您疗伤。 宁隐却轻轻摇头,不要耗费灵力,你若不保存实力,等荆吏杀回来要如何办? 可是季江看着眼前人憔悴苍白的面色,心里不是滋味,宁前辈是为了我受的伤,不然您吸我的元气来疗伤,我年轻体壮,损一点元气没事的。 宁隐尽力压住喉间腥甜,哑声道,你拿我当什么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江急忙解释,我是想为宁前辈做点什么。 看来今天不让他给自己疗伤,这小子是安心不了了。 你我有生死契在身,你待在这里不必做什么,就可以助我疗伤了。 季江眨了眨眼,就这样? 嗯,就这样? 季江再次确认道,当真? 当然是蒙你的。 当真。 季江盯着人瞧了一会儿,突然点了他的穴道。 你做什么? 说话间,季江转掌抵在他的心口处,灵力源源不断的引入他的体内。 我不是小孩子了宁前辈,没那么好骗。 宁隐: 这小子,越来越不好骗了。 您放心,宁前辈,我有分寸。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宁隐唇上终于恢复一点血色,季江收起掌力,替宁隐解开了穴道。 得罪了,宁前辈。 宁隐缓缓呼出一口气,胸口的钝痛缓解了不少,你倒是不怕惹我生气了。 等宁前辈的伤好了,想怎么罚我都行。季江唇角微弯,坦然道。 你这么说,我还怎么罚你。 这小子已经学会两头堵他了。 季江方显赧然,挠了挠头,我去拾些生火的东西。 直到深夜,季江一直盘坐在侧,时时刻刻守在宁隐身前。 忽见宁隐眼帘微动,似乎很不安稳的样子,却迟迟不见转醒。 季江去探他的脉象,入手间却惊觉一片冰凉。 宁前辈? 宁隐全身上下都如寒冰一样冷,单是看着还不明显,碰到人时,才发现宁隐的身体在微微打颤。 他唤了几声,都不见人醒过来,随即再次为宁隐施法疗伤,时间一点点过去,不见半点成效。 季江情急之下,先脱了外袍裹在宁隐身上,再将人扶起靠进自己怀里。 宁隐于昏沉中不自觉的往温暖的地方靠,整个人几乎都要和季江融为一体了。 季江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忽然灵机一动,忙将人放下,三下五除二除去了自己的衣衫。 当他摸上宁隐的衣带时,明显停顿了一下,耳根莫名泛红。 这就和卧冰求鲤是一样的,不算失礼。 季江同样除去宁隐的衣物,重新将人揽进怀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抱着宁隐,如同抱了一块冰,这块冰源源不断的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尽管冻的刺骨,季江还是硬撑着片刻也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宁隐的身体终于渐渐变得温热,像是冰雪被融化,黏了一层汗。 许是感到了不适,宁隐轻蹙起眉宇,在季江身上蹭了蹭,想要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季江顿时僵住,提着气不敢放松,身上莫名传来阵阵酥麻,心底升起一股躁动,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这时,宁隐睁开眼,瞪着神像愣了会儿神,既而缓缓转过头,惊见一张放大的俊颜。 什么情况! 宁隐一把推开季江,扯了衣服把自己裹上。 昨晚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宁前辈,您醒了! 季江欣喜过后,突然涨红了脸。此时的宁隐衣衫不整,墨发散乱,神色茫然,怎么看怎么像刚被欺负过。 我,那个,宁前辈您昨夜浑身冰冷,我想给您取暖,所以才 宁隐听后松了一口气,两人坦诚相对,还纠缠在一起,吓的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以后取暖可以生火 宁隐背过身去,默默穿衣服。 火生了,衣服盖了,但是都不管用。季江拾起地上的长袍,宁前辈,您的衣服在这里,您穿的是我的。 宁隐手上一顿,他就说哪里不太对。 待两人各自整理好衣衫,季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宁前辈,您觉得好些了吗? 宁隐试着调息,周身似乎轻松许多,胸口也没有昨日的痛感了。 好多了。就当前情况,他自己打坐调息几日就可以痊愈。 他抹了把额间的细汗,莫非治他的伤跟伤寒发汗是一个道理? 宁隐一转头,正对上神像,心虚的咳嗽两声。 佛门净地,罪过罪过。 宁前辈,铜像脚下还有一个蒲团,我拿给您靠着。 宁隐来不及阻止,就见季江已经将蒲团抽了出来,哗啦一声掉地上一本书册。 这是什么? 季江拾起蓝皮书册,盯着上面的字发起了呆。 什么书? 季江抬头,支支吾吾道,是本,一本秘籍。 宁隐见他神情可疑,伸出手,拿来给我瞧瞧。 季江慢慢吞吞的把书册交过去,宁隐接过来一瞧,同样愣了神。 佛门净地,怎么会有这种秘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宁隐:你在干吗? 季江:卧冰求鲤。 宁隐:再说一遍。 季江:卧冰求隐。 宁隐: 第19章 江塘镇(九) 双灵修习秘典,字不大,但差点晃了宁隐的眼。 亏的他刚才还觉得亵渎了佛门净地,原来这里才是真不正经的地方。 宁隐一甩手,书册被丢的老远,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适合你看。 季江重新拾回来,我看典籍上说,此秘籍有助于增加修为,还可帮人疗伤。宁前辈,灵修是不是指 旁门左道而已。宁隐立即截住他的话,小孩子不要瞎问,总之不是你该看的。 宁前辈,我不是小孩子了。季江替自己不平道。 宁隐假笑了一下,是,你已经成年了。但你用不着这个,有我在,会让你功力大增的。 季江盯着手上的书册发起呆,他倒不是想速成自身修为,而是书中提及可使修炼的两人同时提升,还能助人疗伤,很适合用在宁隐身上。 要不待我研读一番,给宁前辈您疗伤用。 万万不可!宁隐急忙道,见季江面露疑惑,既而缓和了语气,听我的就对了,回头把这东西扔掉,扔的越远越好。 季江似懂非懂,终究还是顺了他的意思。 经此一夜,宁隐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自己打坐调息,只是每每打坐后就要小睡个把时辰。 他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是梦是醒,只觉得有淡淡的光晕在晃动。长睫微颤,双眸缓缓张开,他好像看到季江正侧身对着自己,金色的光晕环绕周身,再瞧地上,疑似能见双凤的图腾。 宁隐不自觉的弯了弯唇,心道这小子还挺刻苦的。 浓浓的倦意再度袭来,令他沉沉睡过去。 光晕慢慢消散,季江收起法阵,回头偷瞧一眼宁隐。见人依旧熟睡,他放轻了动作,自怀中掏出蓝皮书册。 虽然宁隐嘱咐他把书丢掉,可能用做疗伤的秘籍丢了实在可惜,不如让他看了再丢。 破庙里门窗管不严实,夜间本有几分寒凉。身侧生着篝火,火光摇曳,他将外袍盖在宁隐身上,而自己仅仅靠灵力驱寒。 可眼下,他却越来越热,心里那股躁动又开始兴风作浪。 灵修原来是这样进行的,怪不得宁前辈一再嘱咐他把书扔掉。 书上写,不仅限于男女,人均可以修习。也就是说他和宁隐也可以修炼。 季江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动这种心思,一定是太担心宁前辈的伤势才会病急乱投医。如果被宁前辈知道自己不仅看了书,还萌生了奇怪的念头,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处,季江起身出门,回来时已经两手空空。 秘籍是丢掉了,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印在他的脑海里,如何都忘不掉。 宁隐醒来时已经是天大亮,一睁眼,面前就摆好了两包香喷喷的糕点。 宁前辈,我趁您睡着的时候去外面买的,好些日子没买了。 宁隐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身上,养伤的这些日子,没有条件泡澡,估计头发也是散乱的很,根本没有胃口吃点心。 季江见他没有动手,刚想游说几句,忽闻外面起了一阵骚乱。 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闹哄哄的涌进寺庙,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好几个馒头。 这些乞儿一见两人,忽然哑了声,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见他们一副小鸡仔模样,宁隐温和的笑道,这是你们的地盘? 乞儿们点点头,又慌忙摇头。为首的男孩看上去稍大一点,只见他搂紧怀中的馒头,好似怕人抢一样,小心回道,你,你们想待也,也可以的。 男孩说完,那些乞儿们纷纷贴着墙根走,和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我们还可以待在这吗?男孩小声问道。 宁隐和颜悦色的说,当然,我们不请自来,只是借住几晚,马上就要走了。 男孩轻呼一口气,再看向宁隐,犹豫道,也不用马上,这里地方很大的。 那就多谢了。宁隐扫一眼他身后的小胖子,你怀里是什么? 小胖子慌慌张张撩开衣襟,掏出一个布娃娃,我捡,捡的。 宁隐蹙了眉,与季江对视一眼,你把这个娃娃给我好不好?我用点心和你换。 小胖子看见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二话不说就做了交换。 趁季江出门去处理布娃娃的时候,宁隐迅速与这群乞儿们打成一片。 你们的馒头都是从哪里取的? 乞儿们围着宁隐,争相抢着说,嘈杂中一句话都没听清。 宁隐点了点小胖子的脑袋,好了,你来说。 镇子南边有家刘府,每逢有寿宴、婚嫁,都会施粥放粮。我们经常在刘府门外蹲守,有时候碰上心善的小姐丫鬟出来,也能讨点吃食。 高个子男孩从旁补充道,明日是刘府老爷大寿,刘府放粮三日,为刘老爷积福祝寿。 宁隐又与他们闲聊几句,基本上将关于刘府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荆吏频频盯上乞丐,很有可能是从他们身上寻到了什么。而乞丐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以及常接触到的人也许就与魔界要找的东西有关。 宁前辈,我们没有请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大门吗?季江抱着贺礼,小声问道。 宁隐以拳掩唇,谁说我们没请帖。 在季江愣神的功夫,宁隐轻轻拈指,双指间忽现一张红色信封。 守卫接过请柬,满脸堆笑,两位里面请! 两人成功混进贺寿人群中,季江偏头盯住身边人,满眼崇拜,宁前辈,您怎么会有请柬的? 宁隐挑了下唇,小把戏,不足挂齿。 刘府在江塘镇上的威望颇高,邀请的宾客几乎遍布了半个镇子。客人们聚在一起,认识不认识的见了面都要一阵寒暄。 宁隐与季江专门避开人群往人烟少的地方走,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注意,可刚穿过长廊,迎面就撞见刘府上的女眷。 两人低了头,想从边上溜过去。奈何天不遂人愿,不等他们走过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是宁公子吗? 宁隐抬头一瞧,那说话的女子欣然道,真的是宁公子。 小姐是宁隐觉得这女子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女子腼腆的笑笑,我之前去客栈求画,与宁公子有一面之缘。 怪不得,原来是有过生意往来。 宁隐点点头,原来是刘小姐。 我本来让下人去客栈送请帖,可是听伙计说你们已经走了,还以为您已经离开了江塘镇。诶?您是如何收到请柬的? 宁隐清咳两声,话锋一转,我们确实想要离开,但有点事耽搁了。 正好两位还没走,今日一整天都有酒宴,两位公子可尽情享用。 刘小姐与一众丫鬟渐行渐远,宁隐遥望着,喃喃自语,这刘家是谁当家? 季江忙回道,我之前找乞丐们打听时,听他们提过一嘴。说这刘府与别家不同,刘老爷年事已高,幼子乃二房所出,至今尚且年幼,刘夫人过世的早,如今就是这位刘小姐能做主了。 走,我们跟上去。 魔界要寻的东西他大概能猜出,只是不知道是宝器中的哪一件。如果宝器藏在刘府,那么作为当家人一定会清楚一二。 两人飞身上了屋檐,一路追到进后院。 刘小姐遣散丫鬟们,只留下一个贴身的。 我当是谁这么大阵仗,原来是我们大小姐回来了。 一个美艳妇人由丫鬟搀扶着出来,头上的金步摇晃的人眼晕。 亏你还记得你爹的寿辰,没有就此住在绸缎庄里。 刘小姐冷冷的瞧她一眼,二姨娘不管事也就罢了,莫要生事。 刘姨娘甩开丫鬟们,呵斥道,我哪里不管事了,府上大小事都被大小姐你霸着,轮得到我吗?还有,谁生事了?小小年纪,可不能张口就来。 分卷(14) 是吗?前日进府的琴师是怎么回事?刘小姐不欲与她多言,转身回了卧房。 宁隐摸了摸下巴,这个琴师有点问题。 宁前辈可是察觉到什么气息了? 宁隐转身跃下屋檐,这倒没有,可方才那刘姨娘听见琴师二字时,脸色忽变,可见一般。 有人来了! 季江忽然长臂一伸,勾在宁隐腰际,带人飞上屋檐。 几个丫鬟小厮手托果盘自屋前经过,等他们出了后院,季江才抬起头。 为了不被发现,他将宁隐护在怀里,压的严瓷合缝,宛如老母鸡孵蛋。 宁前辈,他们走了。 季江听不到应声,察觉出不对,低头正对上宁隐的视线,莫名心虚道,宁,宁前辈,怎么了? 我们是客人吧? 季江茫然的点头,是,是吧。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躲着,被丫鬟小厮看见了又如何?就说走错了便是。 季江转念一想,讪笑道,也是啊。 所以,你还不快给我起来! 宁隐深吸一口,如果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儿上,他就要暴躁了。然而一对上这张脸,他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宁前辈,我们来灵修吧。 宁隐:你还小,使不得。 季江:我不小。 宁隐:那我小可以了吧。 季江:您宁前辈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一定要替宁前辈保守秘密!) 宁隐:怎么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第20章 江塘镇(十) 两人跟在一众丫鬟小厮身后,直至前院主厅。此时寿宴已经开始,鼓乐声奏响,宾客们纷纷入席,到处都飘着酒香气。 宁隐本想寻觅一处角落坐下,才看到合适的位置,就见方才通报的守卫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 宁公子,您的位子在这边,是我家小姐专门为您二位留的,请跟小的来。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坐到了主位右侧的位置。 季江只随意扫一眼,就能发现不少人都往他们这边瞧,于是侧过身子小声道,宁前辈,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岂止是明显,简直是招摇。 宁隐轻抿一口酒,静观其变。 鼓乐声戛然而止,刘老爷在仆人的搀扶下进了主厅,刘小姐和二姨娘分别跟在左右,众人立时放下酒盅起身行礼。 恭祝刘老大寿! 刘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各位,都坐都坐,好吃好喝啊,今日不醉不归。 美酒佳肴已经上齐,刘小姐冲伶人们挥下手,乐声再度奏起。 爹,这位是宁公子,就是之前替女儿作画的那位先生。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宁隐放下酒盅,略一颔首,刘老爷。 刘老爷止不住的点头,果然一表人才,气度非凡,怪不得画作如此出色。 刘老爷过奖了。宁隐寒暄一句,忽觉有人扯自己袖子,一回头,就见到季江闷闷不乐的看过来。 怎么了? 季江瞧一眼刘家父女,那刘老爷不会是想召宁前辈做上门女婿吧? 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哪有的事,别乱讲。 哦。季江抿了抿唇,宁前辈吃菜。 听这边刘老爷与刘小姐有说有笑,二姨娘那里坐不住了,忙插话道,老爷,我也请来一位才高八斗的先生,最通音律,不如让他上来为老爷弹琴助兴? 刘老爷心情大好,想也没想就应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自大厅外走进来一位怀抱古琴的紫衫男子。 四目相对,两方俱是一愣。 这琴师居然就是荆吏。 荆吏诧异片刻后立即掩去了多余的情绪,朝着主位一拜,见过刘老爷。 先生不必多礼。 荆吏颔首,今逢刘老爷寿辰,我便弹一曲长寿赋为大家助兴。 只见其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十指抚上琴弦,轻快悦耳的音律流出,绕梁不去。 季江抓紧龙渊,凝眉以对,他搞什么名堂? 席间宾客浑然不知,继续交杯换盏,大厅内欢声笑语,本是一片热闹景象。突然,琴声变了调子,节奏隐隐加快。谈笑声忽然归于沉寂,再瞧那些宾客,全都端着酒杯直勾勾的看向一个方向,好似被人摄了魂魄。 宁隐暗道不好,按住季江的肩膀,凝神聚气,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季江猛的回了神志,忙聚灵调息,以抵至那股魔音。 众人随着琴音起身,跟随荆吏排成纵队走出主厅。魔音愈来愈远,妖力的压制逐渐减弱,两人这才冲破了桎梏紧追上去。 人们行至偏院院口时忽然停住,如雕像一般静立不前。琴声还在继续,唯有刘家小姐继续往前行走,只见她双目空洞,神情呆板,如行尸走肉。 两人赶到时,远瞧着荆吏跟在刘小姐身后进了祠堂。 宁隐回头看一眼季江,他倒是没事,可季江还是凡人,很难抵过这等魔音。 你怎么样? 季江因为调用内力,气息已有些许不稳,我没事,我们快追上去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破了荆吏的琴音。 季江按住他的肩膀,等等,他弹的是惑音,离得越近越容易被蛊惑。一会儿进去以后旁的不干,先攻他的琴。 祠堂内,刘家小姐在供桌上几经摸索,握住最左侧的牌位,用力转动,就听轰隆隆一声,供桌后的墙壁忽然转开一扇石门。 荆吏两眼泛光,嗤笑道,原来是藏在这了。 正当他放下古琴,即将进入暗门时,自打身后闪出两道人影。荆吏转身去拿古琴,却听砰的一声,琴裂弦断。 又是你小子。 与此同时,宁隐接住刘小姐,旋身转进了暗道,小鬼,快跟上! 季江横扫一剑挡开荆吏,翻身飞入暗门,扬起剑鞘按住机关,石门立即合上。为求稳妥,他当即在门口设下一道结界。 石门外不时的传来砸墙的声音,轰轰作响。 这边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在他进来之前找到东西。说着,宁隐在刘小姐眼前打了个响指。 刘家小姐如梦初醒,茫然道,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事态紧急,现在不能详谈。门外有一半妖,惦记上了刘府中的一间宝物,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为寻此宝器而来。若此物落在恶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刘小姐带路,让我们寻得宝器。 砸墙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断有土渣顺着石壁滚落。刘小姐犹豫片刻,迅速做出了选择,两位跟我来。 暗道中九曲十八弯,若是没有人带,靠他们自己找恐怕得花上半天的功夫。 下完阶梯,刘小姐在石壁上敲了三下,石门忽然缓缓向上移动,逐渐透露出隐约的华光。石门完全打开的刹那,灵气四散,引人靠近。 正中的石台上放有一块墨玉石璧,半边刻有飞龙图腾。 季江惊叹道,这是 乾江璧。宁隐走至近前,聚魂术的五大宝器之一。 我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听父亲提起过,这块石璧祖辈流传。据说祖上仅是暂为保管,等它的主人回来就交还回去,可一直都未等到。 见宁隐抬手去摸,刘小姐惊呼道,这石壁有机关的,若非其主人,暗道是会坍塌的。 无妨。 指尖碰触到石壁,华光瞬间弥漫至他的掌间,似是在与他亲昵。 刘小姐见此景,讶然道,宁公子,你该不会就是 宁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乾江璧收入囊中,对不住,刘小姐,这石壁我是需要带走的。 震惊过后,刘小姐淡定了许多,没关系,刘家本就是代为保管,既然它认你为主,自然应该交于你。 多谢刘小姐。 正当此时,只闻一声巨响,石壁砰然震成碎块滚落,脚下剧烈摇,妖气迅速窜入暗道。 宁隐点了刘小姐的睡穴,将其掩到身后,他进来了。 季江执剑转身之际,荆吏已经到了石门口。 把乾江璧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多活两天。 话音才落,龙渊剑已经抵至其眉心。两人交手中,季江故技重施,一边打一边石壁上画下法阵。 荆吏嗤笑道,你这法阵,火候还差的很。 是吗? 季江落下最后一划,翻身后退,金光重现。他拈起双指,颂念心诀,法阵的光芒越发强盛,灵气暴涨,一时间盖过了妖力。 荆吏像上次一样奋力挣脱,却发现已经挣脱不得了,随着驱妖阵的威力越来越强,脚下不可控制的向着法阵移动。双凤图腾忽然旋转起来,演变成金色漩涡。转眼间,他已经被引到漩涡跟前,再往前一步便会被送往极荒之地。 宁隐,你为何总与我作对!荆吏竭力抵抗驱妖阵,面容扭曲,双目猩红,然而回天乏力,已经逃不开被遣送的命运。 因为我是半妖,就应该被如此对待吗!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你还是不明白,之所以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你的贪念所致,与你是不是半妖并无关系。 荆吏咬牙切齿,听不进半分,仰头怒吼,一字一顿犹如在种下诅咒,宁隐,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我去了极荒之地,也一定会回来。等我回来了,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言罢,荆吏突然瞳孔剧缩,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人,猛的喷出一口鲜血。长剑没入心口,刺穿背部,鲜红的液体落在脚下汇成血泊。 季江手持龙渊,目光冷冽,不待荆吏张口,又往里推了一分。荆吏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自四肢开始消失,终是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宁隐顿觉体内有一股微弱的内力在流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缓缓攥拳,有了几分力度。 内力竟是恢复了一成。 季江收起龙渊,转过身来委屈道,宁前辈,对不起。 宁隐茫然抬头,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可在接触到季江的眼神时,他大致明白了。这小子一直待在山上修习仙法,不曾真的动过杀意,方才气急失了控,现在回过神来怕是不习惯。 这是他咎由自取,不必自责。你做的没错。 果然还是个孩子。 季江却没有被安慰到,依旧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将剑穗拿在手中,溅上血了不过宁前辈放心,我一定把它洗干净。 宁隐: 所以他刚才都白安慰了呗。 宁前辈,我们接下来去哪寻找余下的宝器? 宁隐抬手时,乾江璧立时浮于掌上,倒是有个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精分小剧场 荆吏:不是说好的流放极荒的吗!!!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季江:反派死于话多。 一转头 季江:好可怕!需要宁前辈亲亲抱抱举高高(*^▽^*) 宁隐: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害怕呢? ****** 谢谢落尽酒白宝贝的营养液鼓励! 我们周四晚上见~ 第21章 云华城(一) 他手托乾江璧,转掌将内力推入,顷刻便见石璧之上映出一道红光,直破昏暗,指向某个方向。 宁隐睨一眼季江,宝器之间原是有那么一点感应,虽然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但大致方向还是可以确定的。 两人迅速收拾好残局,与刘家小姐道了别,按照乾江璧的指引御剑而行,片刻都不曾耽搁。 红光穿破云霄,一路指向东方。随着光线越来越弱,宁隐示意季江准备收剑。 光芒消失之际,两人落于地面,仰头尽是巍然耸立的石墙。 宁隐负手而立,望向城门上的牌匾,云华城。 指引到这里消失,想必这城中会有他们要寻找的东西。 我们进去瞧瞧。 比起江塘那样的小镇,云华城不愧为一座独立的城池,不仅地界广阔,连集市都比江塘镇的更加兴隆。于长街上行走,常能瞧见南来北往的车马,多半是做生意的商队。 宁前辈,我们进商铺看看。 宁隐闻言抬眼,瞧见警惕中的季江,再一看四面八方有意无意集中过来的视线,心下了然,当即拐进了距离最近的商铺。 呦,两位公子,来看字画。咱这什么大家之作都有,您瞧瞧。铺子老板忙迎合道。 宁隐本是就近随意拐进来的,没想到是家卖字画的铺子,倒是很合他的意。 两人进到里间,将墙上悬挂的字画一一瞧过。宁隐点点头,当真都是价值连城,难得老板没有夸张。 季江左顾右盼,小声道,都不如宁前辈您画的好看。 宁隐瞧他一眼,嗔怪道,你又不研究字画,哪里就知道了。 我是不太懂,但是我知道好不好看。季江坚定称道,宁前辈的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宁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受用。 他转过身,正瞧见铺子老板略显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禁好心安抚道,小孩子妄言而已。 铺子老板忙应承,无事无事,公子仪表堂堂,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才子。想必这位公子所言非虚。 宁前辈,我想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宁隐撩开衣摆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伙计送来的茶,去吧,小心不要迷路。 像季江这个年纪,常年只重武的习性,想来对读书画画是不感兴趣的。 分卷(15) 趁季江不在的功夫,宁隐小憩片刻,与铺子老板简单交谈了几句。他不过是随意提起千年前的古画,立刻就让铺子老板两眼放光。 河欢图可是已经失传千年之久了,若不是对字画颇有研究恐怕根本不知其名。 宁隐轻抿一口茶,略知一二,也算不得颇有研究。 公子过谦了。说着,铺子老板忙招呼伙计添置新茶,顺便端上一小份茶食。 敢问公子可有画要出手?若是有,小店随时欢迎。 宁隐挑了下眉,没想到刚到这先谈好了一桩生意,成,我记下了。 见铺子老板满面荣光的样子,宁隐眸光微动,起了打听的心思。 敢问云华城哪有住店的地方? 铺子老板忙回道,您出咱这门向北行,穿过一条街,往右拐,入眼便是。那里是咱云华城中最有名的客栈。 宁隐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因何最有名? 且不提它是城中最大的客栈,就在客栈隔壁还设有一家酒楼,名为云香楼,两家老板都是一人,背后是云华城的望族石家做东。 原来是家族生意,难怪做的这么大。 公子啊,莫怪在下多嘴。铺子老板犹豫道,公子是外乡人,可能对咱云华城不熟悉,往后出门千万不要独行。 宁隐一听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您不知道,咱云华城与别城有些不同。铺子老板放低了声音,这里盛行男风。 宁隐一愣,男风? 是啊,像公子这般的若是独行,怕是要出事,所以还需有人陪同才好啊。 他们到底是来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宁隐面上微微一笑,多谢提点。 铺子老板谨慎的提醒道,公子也且不可随意对别人这样笑,若是遇上好色之徒,后果不堪设想。 宁隐:受教了。 待季江折返回来,两人依照铺子老板的指路找到了那家最负盛名的客栈,青云居。 客栈内分为云、山、地三个字号,云字号为上房,是客栈里的金字招牌,不少途径此地的达官贵人都会慕名而来。 宁隐坐于书案后,随手抄起一本魅谷志。 青云居的名望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上房很是讲究,由屏风隔成内卧与书房,被面帐幔皆为上好的苏绣绸缎,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比起大户人家的卧房不逞多让。 宁前辈,吃桃子。 说话间,季江端着果盘进了门,端坐于宁隐对面。盘中的粉红蜜桃带了些水汽,看上去圆润可口。 哪来的桃子? 小二送来的,每间房都有,我看见就给截下了。说着,季江将桃子切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宁隐,我听说甜的很,汁也多,看样子是不错的。 宁隐咬下一口,瞬间回忆起在妖王殿时每年呈上来的春桃。 是不错。 季江憨笑两声,自己拿起余下的一半咬了一大口。 明明有两个,为什么要切开? 季江低头看看另一个完好无损的桃子,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分这一个。 宁隐也未在意,便随他去了。 宁前辈。季江偷偷瞧向专心吃桃子的人,您的发簪歪了。 宁隐疑惑的抬起头,不等他有所动作,季江已经起了身。 宁前辈尽管继续吃,我刚好净了手,让我来代劳就好。 季江抽出发簪,任由墨发倾泻,他执起木梳,眸中尽是认真。 手指穿过发丝,梳子轻轻落下。 我头一次替人梳头,没弄疼您吧? 要不是他感觉敏锐,怕不是都要忘了有人正给他梳头了。 还好。 不多一会儿,季江端来两面铜镜,好了,宁前辈您看。 宁隐抬眸一瞧,才觉自己头上的发簪换了样子。 宁前辈觉得好看吗?我在街上一眼就瞧见了,觉得很配宁前辈这身红衣裳。 头上的赤玉簪子底色晶莹通透,是比他原来那支翡翠簪子要配一点。 宁隐转过身,你方才出去就是买这个? 季江不好意思的点了头,宁前辈可还喜欢? 宁隐又瞧了眼镜子,嗯,不错。 待会儿我去街上打听打听,看看云华城近日有什么大事发生。 宁隐起身道,我与你同去,隔壁就是云香楼,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地方。 他们能追到云华城,魔界也一定会来这里,就看谁先下手为强。 两人径直上到云香楼雅间,要了一壶杏花酒和几碟下酒菜。他们来的刚巧,正赶上唱小曲的下台,换上来一个说书先生。 这说书的一上台,便迎来一阵掌声喝彩。 宁隐小酌一杯,盯着楼下道,看起来这个说书的挺受欢迎。 说书人在案上忙活一通,迟迟不开口,卖足了关子。台下有客人等的不耐烦了,开始扬声催促。 什么时候讲啊? 今儿个讲点新段子吧,老的都听腻了。 稍安勿躁,这就来了。说书人理好衣袖,清了清嗓子,一拍醒目,咱今儿个就说一桩新段子,名为寒城记。 只听一声清响,宁隐手里的酒洒了半杯。 季江赶忙托起他的袖子,拿过软巾来擦。 宁前辈,您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宁前辈,您知道咱们以后会是什么关系吗? 宁隐:什么关系? 季江:分桃子吃的关系。 宁隐: 季江:宁前辈,我来替您梳头吧。 宁隐:这又有什么说法? 季江:一梳白发齐眉。 宁隐:都哪学来的土味情话! ****** 谢谢48104584小可爱的营养液鼓励!我来啦~ 第22章 云华城(二) 宁隐讪讪的笑了笑,抽回衣袖,替自己又满上一杯。他仰起头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急,差点把自己呛到,忍不住咳嗽两声。 宁前辈,您喝慢点。季江赶忙替他顺气,您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说书的 无事。宁隐马上截住季江的话头,听书。 那厢,说书人在台上缓缓道来,引得一众客人都听的入了神,整个酒楼只余下说书人讲书的声音。 说起话本寒城记,就要从一只小鲤鱼精说起。这小妖名为阿丁,因为好奇人间繁华,偷偷溜到凡间。因为没有银两四处寻觅,误打误撞当了程府的小厮。 说书人喝了口茶,摇着折扇继续道,程府的当家人名为程寒,是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为要撑起家业,虽只爱诗书,但还是将程府的各大商铺经营的井井有条。咱们的小阿丁啊,一见到这位程公子,便一直念念不忘,总是好奇这个凡人在做什么,所以他白天晚上都找机会与这位程公子偶遇。 宁隐不愿直视台上,闷头饮酒,不一会儿功夫,酒壶里的酒少去一半。 没想到话本的传播如此之快,这才多少日子,竟从江塘镇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云华城。他写的时候不觉什么,可当面听别人讲起,心情无比复杂。 他端起酒杯,发现杯中已无酒,刚要再满上,忽然被季江抢先一步拿走了酒壶。 饮酒伤身,切莫贪杯。季江将酒壶拿远了些,宁前辈可是有心事? 宁隐收回手,无力道,没有。 台上的说书人越讲精神头越大,干脆不坐在案后,直接站到台前,在府里待久了,小阿丁对程寒的兴趣愈发浓厚。而程公子注意到阿丁,觉得这个灵秀少年机敏又乖巧,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随即提拔他到身前当了个书童。就这样,两人朝夕相处,程寒闲暇之时便会教阿丁读书写字、看账本。阿丁逐渐融入凡人的生活,对程寒的崇拜之情逐渐浓烈。在他不自知时,情愫暗生。 季江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阿丁是男子?这个段子是话本?宁前辈,什么是话本? 宁隐轻咳一声,刻意避开季江的视线,就是一些闲书,你无需关注。 说书人转身去喝茶,台下的客人纷纷催促,让他赶紧讲。说书人像是见惯了如此场面,不见慌张,依旧慢条斯理,该做什么做什么。 等关子卖足了,才开口道,别急啊,这就来。话说那程寒对小阿丁极尽主仆情谊,处处照顾,细心教导,在旁人眼里就好像已经将他当做弟弟来宠着。一日,程寒的表哥于安上了门,想让程寒做没良心的生意,被严词拒绝。于安素来品行不端,见到阿丁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小阿丁用法术吓退。可这一吓,于安请来了道观老道士们来作法。是程寒百般维护,直接将道士连同于安一起赶出了程府,这才替阿丁免了一场灾。 宁隐抬了眸子,见那说书先生在台上来回踱步,他的目光好似穿过台面,越过所有人,渐渐悠远。 虽然他已将故事改头换面,但细节犹在。一时间,过往种种重回眼前。 那人真的很好,好到他只敢默默守在其身侧,甘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书童。 后来呢?程公子知道阿丁的心意了吗? 结局怎么样?他们在一起了吗? 台下客人们纷纷忍不住发问,说书人忽然笑了下,只是这笑容却略显凄凉,后来啊,阿丁历经妖劫,无法维持人身,不得已只能暂时离开。他与程寒约定,等他回来要告诉程寒一个秘密。历妖劫,需得抗过锥心刺骨之痛,等于生生剥层皮。阿丁这一去便是数月,待他兴冲冲的赶回程府时,却被告知程寒在这数月中染了疫病,早已撒手人寰。小阿丁心灰意冷,从此隐于妖界,再不踏凡间。 听到结局,众人无不唏嘘,甚至掩面拭泪。直到说书人继续介绍话本出处,气氛才逐渐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寒城记原作为无名先生,诸位若是没听够,想要细读原作,可以去各大书铺瞧瞧。今日这则短话本就讲到这,下回我们再开另一本。 说书先生收拾东西退了台,留下客人们无限回味。不多一会儿,楼中丝竹管乐响起,谈笑声不绝于耳。 宁隐收回思绪,再见身旁人反倒是像失了魂一样。 喂,小鬼,发什么呆啊? 季江不由轻叹,宁前辈,原来这就是话本。 宁隐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啊,是啊,怎么了? 叫阿丁的小妖一定很伤心,妖能活上千万年,不知他往后那些日子要如何忘却。 宁隐低头,苦笑了一下,该忘的就忘了,忘不掉就忍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前辈,我们也买两册话本来看吧。 宁隐突然就蒙了,什,什么? 季江尚在回味中,目光飘远,原来男子之间也能如此刻骨铭心。 宁隐突然沉下脸,故意严肃道,清江诀你都悟透了吗? 啊?季江猝不及防被问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一直在修习,未曾停下。 修习不代表悟透,要多看多练,才能更进一层楼。宁隐说这话时,视线闪躲,佯装底气很足的样子,不要偷懒看闲书。 季江抿了抿唇,是,我记下了。 两人自雅间出来,迎面撞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那小公子一见撞到了人,赶忙低头施礼,连声道歉。 实在对不住,兄台小公子不经意抬了眼,随即怔住。 季江见状,侧身挡在两人中间,还有事吗? 小公子张着嘴,半天才道,您,您是宁公子?真的是您,我,我太高兴了,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您。 宁隐将人打量一番,确定自己不曾见过,你认得我? 小公子立即双手抱拳,郑重的重施一礼,在下自江塘镇而来,曾于客栈外匆匆一瞥,时常挂怀。早听闻公子画技卓绝,一直有心拜访,奈何总是排不上号。 宁隐闻言心下了然,原来是赏画的人。 公子千里迢迢赶来云华,是有生意在此? 小公子腼腆的笑笑,实不相瞒,做生意是一方面,其次也是为了来长长见识。听闻云华城最近要选新任城主,有热闹可看。 宁隐眸光一闪,在季江耳后低声道,应该是个能打听消息的。 三人重新回到雅间内,宁隐招呼小二添了壶新酒,看向小公子时笑的一脸和善。 公子所言的热闹可否详细说说? 小公子见其笑容,紧张中端酒杯的手都有些发抖,听到宁隐问话,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素闻云华城有三大家族鼎力,每一任城主都出自三家之中。上任城主不幸得重病去世,其子年幼不能主事。如今城中群龙无首,百姓们纷纷呼吁推选新的城主。据说已经摆过两次擂台赛了,人气最旺的是石家大公子和戚家二公子。这最后一场比试,听闻是要给出藏宝图,谁先寻到秘宝,便可以继任城主之位。 宁隐亲自斟了一杯酒推到他身前,不知那宝贝是何物? 小公子尚未饮酒,已是涨红了脸,忙低下头,多谢宁公子!我听生意上的朋友说,那宝贝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名为云风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我想看话本。 宁隐:不行,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季江:我怎么不能看了,连灵修秘籍我都看了。 宁隐挑眉道:你说什么? 季江摇头如摇拨浪鼓:什么都没有!(怎么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分卷(16) ****** 谢谢48104584小可爱的营养液鼓励~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23章 云华城(三) 宁隐垂了眼帘,敛去眸光,待对面的小公子将酒饮尽,既而不动声色的给他续上。 那小公子虽是生意人,可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两杯下肚,已然有了醉态,看向宁隐时眼神飘忽,双颊坨红,好在说话还能将就说清楚。 宁隐不再斟酒,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闻云香楼是石家名下的,现在石家是谁当家? 现在都是由石大公子打理。小公子傻笑一阵,忽而压低声音道,宁公子,您可千万不要独自来酒楼。 宁隐挑了下眉,为何? 石公子素爱男色,要是被他撞见,恐会惹麻烦上身。 这云华城还真是不得了,难怪如此盛行男风,原来是从名门望族传下来的。 不多会儿功夫,小公子的仆人们终于寻了来,七手八脚将人扶出雅间。 等人一走,一直沉默的季江眼疾手快抢过宁隐身边的酒壶,不让他再沾一点。 宁前辈是想在云香楼等那位石公子? 宁隐手上落了空,倒也未在意,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打探云凤戟的线索。 季江双唇抿成一条线,沉了少许正色道,等见到姓石的,由我来打探口风,像倒酒这等事还是让我来。 逢场作戏而已。宁隐瞧他一眼,轻笑道,罢了,让你来便是。 按照那小公子所言,石公子家大业大,好酒好色,不失为一个好下手的目标。依仗云香楼就在青云居的隔壁,他们每日都要往云香楼里打一道。等到第三日时,两人终于撞上了那位传言中的石家大公子。 东家一到,场面果然与旁人不同,前有护卫开路,把守于酒楼门口,另有一众丫鬟小厮鞍前马后,浩浩荡荡的上了楼。 两人于雅间内瞧个满眼,自进门起,酒楼老板和小二都纷纷热情相迎。与石家结识的人也趁此机会上了前,左一句石公子,右一句石少爷,想不知道都难。 宁前辈,姓石的上楼了,我们为什么要下楼? 宁隐随便挑了一处位置坐下,就像没事人一样点好酒菜,当然是为了偶遇。 季江瞄一眼楼上,不解道,在这坐着就能偶遇了? 宁隐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酒,守株待兔的意思就是,兔子会自己蹦跶过来的。 说着,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平平常常的一个动作直引得众人瞩目。 季江还想追问,忽被人打断,来者正是方才跟在石公子身后的小厮之一。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到楼上雅间一叙。 瞧,兔子不就上钩了。 宁隐朝季江使了个眼色,随即对那小厮说道,请带路。 单是守在雅间外的仆从就有十余名,房门缓缓敞开,里面的小厮丫鬟跪了一地,桌上只坐有一人,便是那锦衣华服、一身金银气的石当家。 这位石大当家,仪表算的上俊朗,一双含情目尤为显眼,手上的绿宝石扳指、身侧的翡翠玉饰都无不彰显其身家。 两位公子请。 仆从们跪于两侧,全都低头忙着给座上的人剥瓜子、切水果,等瓜子只余下瓜子仁儿,水果仅剩下果肉时才尽数端上桌供其享用。 这人倒是会享受。 一见红色的身影入了门,石大公子一挥手,遣退身侧扇风的丫鬟,笑意盈盈,公子请坐。 见他这副理数周全的架势,颇像一个正人君子,只是加上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正经形象顷刻崩塌。 快给二位公子倒酒。 两人一落座,马上有仆从近前侍候。 石公子的视线一直在宁隐身上流连,笑眯眯言道,在下石璱,云华本地人士,敢问这位公子自哪里来? 不待宁隐开口,季江抢先一步说道,我们来自江塘镇,这位是宁公子。 石璱讪讪道,原来是宁公子,幸会幸会,江塘镇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名不虚传。我方才只朝楼下望了一眼,便满心满眼都是宁公子的身姿了。 说着,他端起酒杯,来,我敬宁公子一杯,以尽地主之谊。 宁隐弯了唇,举杯示意,请。 石璱虽是喝酒,但眼睛就像长在宁隐身上一般,时时刻刻不愿移开。见一旁的婢女上前斟酒,他挥手让其退下,亲自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宁隐身边。 相逢即是有缘,宁公子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来,我们再饮一杯。 宁隐扫一眼递到面前的酒杯,伸手去拿,指尖才触碰到杯子,石璱的手指便不老实的往这边挪。 砰的一声,龙渊剑丢上了桌。石璱吓的手抖,酒杯自两人之间坠落,落进另一人手中。 季江将酒杯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石公子是富贵之躯,做不得这伺候人的事,还是我来吧。 石璱登时有些腿软,尴尬的笑笑,往后退了几步,歪身子坐到了最近的椅子上,这位公子好身手,失敬失敬。 宁隐适时出来打个圆场,我等是来此地做点小生意,早闻石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想来石公子夺得城主之位只是早晚的事。 石璱听后立马得意起来,借宁公子吉言,改日我若是继任城主之位,定请宁公子为云华城的座上宾。 石公子客气。宁隐略一颔首,轻转酒杯之时,不经意问道,听人说,最后一场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诶,已经开始了。 宁隐与季江相视一眼,也就是说藏宝图已经交到石、戚两家手上。 宁公子怎么不喝酒,是不是此酒不和胃口,不如吃点水果。石璱殷勤的将果盘推过来,拿起西瓜便要上手喂,宁公子莫要脏了手。 突然间,寒光乍现。 季江托着龙渊剑,轻轻擦拭,发觉众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时,淡淡道,剑脏了,擦一擦。 石璱干笑两声,立时放下西瓜,公子真是惜剑之人。 季江刚想张口,接收到宁隐的眼色,话到嘴边瞬间变了模样。他收起龙渊,端起酒盅走到石璱身侧,我敬石公子一杯,算是交个朋友。 石璱对于酒、色向来都没有抵御之力,当即爽快的一饮而尽,只是他尚未来得及说点客套话,季江那边就又给他满上了。 石公子够豪爽,来,再喝一杯。 季江面无表情的说着场面话,酒倒了一杯又一杯,灌的石璱舌头都开始打结依旧不停手。 护卫都在门外无人知道雅间内的情形,屋中伺候的人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主见,只会跪在地上听候差遣。石璱不发话,也没人敢上前劝阻。宁隐在旁观望,未发一言。 酒壶逐渐见了底,石璱顶着一张大红脸伏在桌子上,不,不能再喝了。 季江继续满上一杯,这才哪到哪,不是说感情深一口闷,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石公子可不能自谦。 石璱捂着脑袋,直摆手,不行了,我,嗝!真的不行了。 季江斜他一眼,转头对跪着的仆从们说道,你们公子醉了,还不扶他回府歇息。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赶忙涌上前把石璱扶起来。石璱被人架着,犹不老实,挣扎着嚷嚷道,宁公子,改日,改日我们再继续喝! 待屋子里的人走干净了,季江拿起扇子,嫌弃的扇风,乌烟瘴气。 宁隐早就看出他是有意要整石璱,探了几句消息后便端在一旁看戏,不加阻止纵着他胡来。 开心了?该干正事了。宁隐起身道,今夜我们去石府探探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一手按住龙渊剑,一手倒酒:这是我亲自斟的酒,石公子感不感动? 石璱:不敢动不敢动。 ****** 下一章会有小糖糖掉落! 第24章 云华城(四) 是夜,两人连伪装都没做,直接飞檐走壁潜入石府,跟着巡逻的侍卫一路追到后院。 此时已接近深夜,后院中只有一间屋子有烛光闪动。两人悄声落于屋脊之上,宁隐掀开一片屋瓦,勉强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石璱伏于案前,双臂压着一张羊皮卷,正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兴许是不尽人意,石璱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公子,要不咱白日再看,晚上看多伤眼。一旁的护卫小声劝道。 石璱坐直身体,将羊皮卷收起,塞进扁平的方盒中。 你懂什么,白日里那么多人来人往,万一有人窥伺宝物想着来抢怎么办?当然要用晚上时间来参透。 宁隐与季江对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护卫赶忙点头哈腰道,您说的是,小的愚钝。公子您可有参透? 石璱突然怒瞪他,你不是白问吗!参透了我还看什么! 公子息怒,是小的多嘴了。 石璱冷哼一声,去,把东西放好,出了半点差池我要你狗命。 护卫弓着身子,双手接过,倒退着出了房门。 两人随即施展身法,远远追在那护卫身后,眼见着他进了偏院的一间小屋。不一会儿,护卫走出房门,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待人离开,两人相继推门而入,宁隐施法扬起一簇冥火,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间柴房。 真有他的,居然把藏宝图放在柴房里。季江嗤笑一声,这位石大公子真是个人才。 宁隐环顾四周,这柴房当中可藏的地方不多,劈柴被成捆的堆在墙边,门后放了一只大水缸,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他抬起头往房梁上一瞧,眼神稍变,季江已然纵身跃起,将盒子取了下来,转手交到他手上。 这石公子藏东西的角度过于刁钻。 宁隐展开藏宝图,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案九曲十八弯,倒像是一座迷宫。 季江在旁盯了半天未看出个所以然,不由喃喃自语,这是何处? 宁隐拈了拈羊皮卷,忽然顿住,随即将羊皮卷置于冥火上,不过片刻功夫,右下角映出两行极小的字。两人同时凑近细瞧,只见上面写的是四句诗文。 朝华梦引弹玉琴, 夕城烟月觅知音。 风烛残年恩情尽, 云转青回少年吟。 宁隐盯着诗文,眉宇轻蹙,这四句诗怎么看都不像是宝藏提示,倒像是在追忆往昔。 冥火一经移开,两行小字顷刻消失。 这时,屋外忽然有光亮靠近。宁隐忙熄了火光,将藏宝图放回锦盒中。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来人正是方才护送藏宝图的护卫。他提着一盏灯笼照向房梁,见锦盒还在,松了口气。 奇怪,刚才明明看见柴房里有影子。 护卫提着灯笼到处照,一步一步走向门后的大水缸。 两人头顶木盖屏息以待,自脖颈以下都浸在刺骨的冷水里。 一片漆黑中,彼此的呼吸成了唯一的暖意。 离水缸尚有一步之遥时,护卫突然停下,转过身去爬柴火堆,进而跳上房梁够锦盒。 还好,没有丢,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那边护卫磨磨蹭蹭就是不走,这边两人在水缸里已经泡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宁隐轻轻呼出一口寒气,就在这时,身边人忽然倾身将他环住。愣神之际,季江就像是一只暖炉,贴在他身上,源源不断的输送热气。 对方温热的气息扫过耳侧,圈在腰际的双臂揽的更紧。宁隐屏住呼吸,长睫微颤,不敢有大的动作。 终于等到护卫离开了柴房,宁隐一手掀开木盖,这才让呼吸顺畅些。 小鬼,快把内力收了。 这小子催动内力替他暖身,简直就是自损行径。 季江收起内力,乖巧应道,宁前辈不冷了就好,我去把藏宝图取下来。 宁隐抬手将他拦下,不必,图丢了会引怀疑,我们暂且回去。 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回到客栈时,尚不过三更天,季江把两人的衣服搭在屏风上,转头拿了手炉塞进宁隐的被褥中。 宁隐抬头瞧他一眼,匆忙移开视线,你披件衣服,别受了凉。 季江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我不会着凉的。 正说着,一个响亮的喷嚏让屋里顿时陷入寂静。 季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打紧,就是打个喷嚏而已。 你快回房去围上被子。 季江面露难色,我这样出门就算是隔壁,万一被人撞见也不太好吧。 宁隐始终未瞧他,掀开另一端被角,还不上来。 季江闻言如泥鳅一样,翻身上榻,钻进被窝,一气呵成。 宁前辈,我今晚就在这凑合一宿,可以吗?季江缩在床尾,轻声问道,见宁隐未回答,忙加一句,我不占地,就在这挺好。 宁隐头也不回的拍拍身侧,躺里面。 是。 季江翻到里侧,床榻不算宽敞,两人近在咫尺,稍有动作就会碰到。季江规规矩矩躺着,半点不敢妄动。 虽是深夜,季江倚靠在床头,毫无睡意。他刻意忽略身边还有个大活人,寻思着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抬手拈了一丝灵力,外间的笔墨纸砚转瞬飞至跟前。 这么晚了,宁前辈要作画? 宣纸浮于半空,宁隐执起笔,下笔犹如行云流水。 季江睁大了眼睛瞧着,越到后面越是震惊。 这是藏宝图? 宁隐落下最后一笔,从地图到诗文,一笔不差,简直就像临摹的一样。 季江看向身侧人,眸子闪着光亮,惊诧道,宁前辈是什么时候记下来的? 分卷(17) 方才。 宁隐转手把图纸递给季江,收好。 季江双手接过,我会好好保管! 是让你留着看的,丢了我再画一幅。 季江: 直至快要天亮,宁隐才有了些睡意。本来是能睡到日上三竿,可不知怎么的,天刚亮他就跟着睁了眼。 耳闻枕边的呼吸声略有不稳,他转过头,就见季江双目紧阖,呼吸清浅,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宁隐抚上其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果然是染了风寒,到底是还是凡修。 他收手之际,忽被反握住,抽也抽不出来。 宁前辈,我不胡闹了,别走。 宁隐听清楚床上人的呓语,无奈之下叹声气,你先松手,我去给你抓药。 季江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安,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抓的更紧。 爹,别丢下我。 宁隐揉了揉眉心,放柔声音哄道,你乖一点,我,爹给你买好吃的去,一会儿就回来。 等季江一松手,宁隐立马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去叫小二。 季江这幅样子,他肯定是不能走远,只得写好了方子让小二去跑腿。 宁隐亲自熬制汤药,端到床前,唤了几次都不见季江清醒。 观其脉象,是风寒入体。皆因他舍内力为他取暖,才让寒邪有了可乘之机。 算是我欠你的吧。宁隐舀起一勺吹凉些,再喂到季江嘴边时。对方却不肯配合,折腾一场,一勺药汤洒了一半。 莫非这小子怕苦? 宁隐耐心哄道,来,乖乖喝下去,爹这有糖。 又喂一勺,季江果然不再乱动,虽然喝药的时候一脸苦相,但终究是都喝下去了。 待药碗见底,宁隐转头吩咐小二送一碟酥糖上来。 我向来言而有信。说着,他拈起一块糖塞进季江嘴中。 以这小子的体质,一副汤药即可,估计不到两个时辰人就活碰乱跳了。 宁隐坐在床边,盯着犹在熟睡的人,眼含笑意,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的称自己是大人,喝药还要吃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爹~ 宁隐:!!!突如其来的好大儿? 季江:爹,我饿了( ??? ? ??? ) 宁隐: 第25章 云华城(五) 事实上季江退热的时间比他估计的还要早,不过一个时辰人就清醒了。 宁隐摸上他的脉搏,点点头,没有大碍了。 季江这一觉睡的极沉,睁眼后费了一会儿功夫才弄清楚当前的状况。 让宁前辈费神是我的不应该。 确实是挺费神的。 宁隐手里剥着橘子,虽然心中腹诽,但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 看在某人抓着我的手喊爹的份儿上,我多看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宁隐故意将喊爹二字咬的极重,抬眸瞄向季江,见对方红着脸无所适从,心底莫名愉悦。 我,是我胡言了,宁前辈不要见怪。 宁隐摆摆手,不妨事,我不会同你这小鬼计较的。 季江偷看宁隐神色,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犹豫道,如果宁前辈喜欢我这样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唔 宁隐立马掰开两瓣橘子把他嘴堵上,闭嘴。 自下山以来,这小子的脸皮是越来越厚,是不是他的教导方法出了问题? 为了不让季江乱说话,宁隐将余下的橘子一瓣不落的塞进他嘴里。 这时忽听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客栈小二的声音,宁公子在吗? 宁隐专注的擦拭着手指,何事? 刚刚石府派人来,说是专程请宁公子您过去。 季江登时就沉了脸色,又是姓石的,真是阴魂不散。 如今藏宝图到了手,石家公子于他们而言早已无大用。 宁隐连门都没让小二进,直接回道,你去回,就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登门拜访。 石府的人说,石大公子在知音阁设宴,想要款待几位好友,其中就有宁公子您。 宁隐一听,眼神忽变。 等等。 宁前辈要赴约? 宁隐指了指床头的藏宝图,小声道,夕城烟月觅知音。不管此知音是不是彼知音,去瞧一瞧又何妨。 他本打算独行,奈何季江坚持要同往,他磨不过那小鬼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知音阁听上去像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地方,兴许是一间字画铺子,充其量也就是家茶楼。 刚一到地方,宁隐后悔了。 到处都是身披青纱帐幔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脂粉气。 台上的男子抚琴吹/箫,跳舞弄剑,台下的男子纷纷围在达官贵人身侧,端茶倒酒,笑语嫣然。 这分明是风月之地! 宁隐转头,见季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前堂,咳嗽两声,那什么,要不你先回去。 我要等宁前辈一起回去。季江止不住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宁前辈,这是什么地方?不像酒馆,也不像茶楼。 两人跟着伙计往楼上走时,迎面走来的男子们纷纷侧目,发着痴笑冲他们抛眉眼。 宁隐扭过头,一把拉住季江加快脚步往前走。 非礼勿视。 随行的小厮替两人开了门,扑面而来的尽是花香。一群衣着明艳的男子环绕在石璱身旁,喂酒喂菜,扇风捶腿。 珠帘内坐有一人,轻纱遮面,只影朦胧。修长的手指扶上琴弦,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 宁公子你可来了,快坐快坐。石璱正春风满面,一眼瞥见季江,稍稍收敛了一些,季公子也在啊。 宁隐左右瞧瞧,怎么不见其他人?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人多吵的头疼,再说见宁公子这等风雅之人,他们在太煞风景。石璱抚掌道,还不过去侍候两位公子。 是! 两名男子应声近前,一左一右跪到两人身侧。 宁公子喝酒。 宁隐接过酒杯轻抿,随即眼前一亮,这是青梅酒? 识货!石璱称赞道,这里的青梅和杏花酿都是一绝,宁公子今日可要好好品尝。 季公子您请。另一男子双手奉上酒杯,半抬眸子,媚眼如丝,倾了身子往季江身上靠,季公子莫要紧张,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季江面带嫌恶,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尽,既而将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碰出一声清响。 男子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可他不但不离开,反而贴的更近,使尽了勾魂的本事。 季公子可是从没被人侍候过?奴才愿意效劳。 又听一声脆响,房中众人俱是一震。 宁隐执着断了一半的酒杯,轻笑道,力道大了,不好意思。 说罢,他看向季江身边的男子,他这边不需要你效劳。还有你,回去侍奉石公子便好,我与季公子有酒有菜足矣。 此时恰逢琴音终了,珠帘内的人起身走出,对着两边各行一礼,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未多做停留。 你们两个还不滚出去,不要杵在这惹两位公子不快。 那两名男子本就被吓的不轻,一听抚琴人的话,赶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清音,你怎么见我还要带上劳什子面纱?石璱状似不悦道。 清音取下面纱,面纱下的容颜清俊素雅,与方才所见的男子们大为不同。 是清音疏忽了,石公子是熟客,用不上这东西。 清音走到石璱身侧,一手勾住石璱的脖颈,直接坐到腿上,转手剥了一颗葡萄喂过去,算是赔罪。 石璱怀抱着清音公子,心情大好,还是我们清音讨人喜欢。 宁前辈,我们回去吧。 要不是因为知音阁的名字他都不会来。 宁隐闻言起身,宁某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恕不能相陪。 宁公子,这就走了?待会儿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宁隐面带假笑,心道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事关重要,有机会再聚。 临行前,宁隐提起手边酒壶,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宁某带些青梅酒回去? 石璱一听豪爽道,这有何难,来人,送三坛青梅酒给宁公子! 这个傻狍子好酒色,出手倒是大方的很,不坑白不坑。 直到回了客栈,宁隐犹在思索藏宝图诗句的事。 虽然在知音阁中没有察觉到人以外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这位清音公子身上不那么简单,他得找个石璱不在的时候去会一会。 宁隐自斟自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干了一坛青梅酒。 虽然不如故友酿制的纯正,但也算是重生以来最合他口味的佳酿了。 宁前辈,您歇息了吗? 季江叩了几下门,不见有人应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房里到处都弥散着浓郁的酒气。 宁隐伏在案边,旁边躺了三个空坛子。 宁前辈,您全喝了? 季江疾步上前,刚将他搀扶起来,哪知这时宁隐突然睁了眼睛。 宁前辈,不要乱动,您喝醉了,我扶你去榻上歇息。 可此时的宁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见甩不开季江,索性攀上季江的手臂,一抬头突然怔住了。 眼前人的容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韩城 他是又做梦了? 宁隐紧盯着人,双眸迷离,身形不稳,却不肯乖乖听话。 既然是梦,他做什么应该都是没关系的吧? 这么想着,他忽然笑了下,双臂勾住季江的脖子,整个人都扑在季江身上,眸光垂落,视线里只余下红润的薄唇。 季江一边要扶住他担心他摔倒,一边心跳不稳浑身燥热,好似熔岩要爆发。 宁前辈,别闹了。 再闹下去,他可能就要不对劲了。 季江再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 双唇轻触,犹如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  季江:我要长大了。 ****** 大家都开学了吗(暗中观察) 第26章 云华城(六) 季江僵直着身体,不敢妄动,一时间竟忘了今夕何夕,只觉得自心底淌过一泓清泉,甜丝丝的。 直到宁隐离开,他犹自沉浸在方才的触感中,不仅心里甜,唇上也甜的很。 宁隐扶着额头,东倒西歪,若不是身边有人可靠,恐怕早就栽地上了。 是你啊,小鬼。宁隐抬了一只眼,声音慵懒,好似半梦半醒的呓语。 季江全心全意的望过来,是我,宁前辈。 宁隐突然笑了,伸手戳上他的脸颊,你又没喝酒,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被酒味儿熏醉的? 季江盯着眼前人,眸若星辰,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宁前辈,您听说过一句老话吗? 什么?宁隐鲜有的没挣扎,任由他抱着,乖巧的不像话。 季江舔了下唇,心底砰砰乱跳,犹如怀春少年。 酒不醉人,人自醉。 次日清晨,宁隐一睁眼就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难受。 果然喝酒误事,他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他刚掀开被子,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有人直奔内室而来。 宁前辈,我让小二煮了新茶,提神醒酒的。 季江将茶杯端到宁隐面前,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期间不错眼珠的盯着,好像少看一眼人就能不见了。 沉会儿再用早饭,宁前辈想吃什么?清粥小菜,还是糕点? 都好。宁隐不经意对上季江的眼神,蓦然一愣。 这小子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看着他? 宁隐回忆昨晚,零零散散的记忆串不成线,迟疑道,你有事? 宁前辈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所以他昨晚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吗?怪不得这小子那样盯着他。 宁隐仔细回想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反而只剩下头疼。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季江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没有,就是宁前辈您喝醉了,拉着我不让我走。 宁隐尴尬的咳嗽两声,那我,还做什么了? 没什么。季江再抬眼时,神色如常,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然后您就睡着了。 宁隐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拉着这小鬼喊爹,不算太丢脸。 今晚,我再去一趟知音阁,探一下那位清音公子的口风。 季江一听,正色道,我也同去。 你留在客栈等我,或者在知音阁门口接应就好。 昨日让季江去纯属是意外,他可不能再带他去第二次。 但季江并未领情,依旧坚持道,宁前辈去哪,我就去哪。而且那样如狼似虎的地方,宁前辈独去恐有危险。 他能有什么危险,好歹是活过几千年的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还能让那帮小兔崽子唬住不成。 可再见季江的神色,宁隐就知道今天若不应了他,他偷跟也要跟去,不如让他光明正大的随行,还能放眼皮底下看着。 等到傍晚时分,正是知音阁生意最兴隆的时候。两人一站到知音阁门口,就被阁中的公子们围住,使出浑身解数想让二人翻自己的牌。 分卷(18) 季江二话不说亮出龙渊剑,瞬间鸦雀无声。 他护在宁隐身前,冷声道,让清音公子过来。 此时,有一男子站了出来,两位想见清音公子怕是得改天,他现在房中有客。 接收到季江询问的视线,宁隐指着方才说话的男子,那就你了,带路。 男子立即受宠若惊的迎了两人上去,请随奴才来。 前脚踏进房门,宁隐立时转身点住男子的睡穴。 两人相视一眼,相继跃出窗外,顺着屋檐找到清音公子的房间。 透过烛光,只见屋内有人隐在帐幔之后,双影交叠,不时的发出一些奇怪的动静。 季江伏的更低,想要看清楚屋里的情形,奈何隔着围帐,只能见到晃动的影子。 宁前辈,他们在做什么? 宁隐自己都听的心神不宁,赶忙捂住季江的眼睛,非礼勿视。 他就不应该答应让这小鬼跟来。 季江眨了眨眼,握住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缓缓扒开一道缝隙。 帐幔后的人影仍旧纠缠不休,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伸出了围幔,扒住床沿,紧跟着有另一只手追出来将其牵制住。 你猴急什么。 放着这么一个美人,我怎么能不猴急? 话音刚落,床帐突然被掀开,清音披着薄纱下了地。 宝贝儿,你跑什么? 男子紧跟着追过来,想从后面将人抱住,却被清音挡开。 我今日乏了,大人先回去吧。 清音 大人。清音突然转身,在其耳边轻声道,我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一天只有一次,破了规矩以后就不要登我的门了。 成成成,都依你。 清音俯身拜道,恭送大人。 待房中只余下清音时,两人纵身跃下,宁隐刚要开口,瞧见清音的穿着,立即横跨一步,挡住季江的视线。 我等前来有话要问清音公子,你是不是披件衣服? 薄纱下,身上的痕迹一览无余。清音不在意的笑笑,大有任君观赏的意思。 身在知音阁,哪里还在意这些。两位公子在房顶上看了好久的戏了,不在乎多看一点,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见到有人闯入,不慌不乱,还能谈笑风生。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就是深藏不露。 突然,清音头上落了一件长袍。 你没听见宁前辈说的话吗?季江冷声道。 清音将衣服拽下来,磨磨蹭蹭往身上套,季公子莫要动怒,我穿就是了。 清音公子可与任城主相识?宁隐未提藏宝图,只抛出个人来试探他的口风。 任城主何许人也,怎会来此地?我是不曾见过的,听闻任城主为人耿直,不喜风月之地。清音穿好衣服,扶着腰坐下,宁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宁隐观其神色,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是他想错了,诗文中的知音与知音阁无关? 宁隐重新打量他一番,清音公子是何时来的知音阁? 我来这里有些年头了,掐指一算也就七八年吧。之前都是在内阁学习诗词音律,自去年开始才出来迎客的。清音言辞恳切,连宁隐没问的也一并讲了出来。 若是去年才到外阁,没见过任城主也是情理之中,并不代表任城主没有来过。 最后一个问题,在清音公子之前,阁中是以哪位公子为首? 清音闻言沉寂了片刻,随即轻笑道,我听阁中的老人提起过,是个倒霉鬼。身在风月之地,居然动了真心,竟相信大户人家的公子真的会爱上自己,最后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不提也罢,宁公子可是觉得我不够好看,还要问那做了鬼的? 不过问问而已,清音公子不必介怀,我等告辞。 两人抬脚要走,那清音公子突然起身迎上,端起桌边的酒壶,笑意盈盈,两位公子既然来了,别着急走啊,不如留下喝一杯。 眼见清音公子朝着自己扑过来,宁隐轻轻一推,就见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砸向身后的矮桌,桌上的古玩瓷器碎了一地。 宁隐眨了眨眼,他根本没用力 清音公子掩面抽泣,哎呀,怎么办,这些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把我打死都赔不起的。 这些东西多少钱? 清音公子哭的梨花带雨,怎么也得一万两。 宁隐: 抢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宁隐:有人碰瓷怎么办? 季江:跑! 宁隐:怎么可以这么丢脸? 季江:那可是一万两。 宁隐:还等什么,快跑! ****** 我们周四晚上见~ 第27章 云华城(七) 清音公子跌坐地上哭的好生可怜,与此同时,房门忽的被从外撞开,涌进来一群壮汉,腰间别着短刀,迅速将这里围住。于壮汉身后进来的是位稍上年纪的云衫男子,样貌虽不及清音公子,与知音阁其他人相比也算的上出尘脱俗了。 云衫男子扫一眼房中情形,微微一笑,拱手道,见过两位公子,在下是知音阁的老板。好像清音方才接待的是另一位大人,两位公子是如何在此的? 宁隐略一颔首,我们只是找清音公子有些事情要问,问完这就走。 云衫男子将他上下打量,沉吟一番,两位公子问话便问话,为何要损坏我这里的宝贝东西,要知道这些物件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咋舌道,景龙年间的青玉茶壶,怎么也得上万两。这位公子,不赔偿说不过去吧? 不愧是老板,一开口就是老奸商了。 不待宁隐回应,季江忽然道,这些东西自己摔的,怎能怪到我们身上? 哦?身后这位小公子,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掉地上的?云衫男子看了眼清音,你说,是怎么回事? 清音怯生生的说,是,是宁公子推了奴才,所以 云衫男子看向季江,挑了下眉,如何? 东西碎了,是东西错了,有人摔倒,也是他自己摔的,与我们宁公子无关。季江抬起龙渊,理直气壮的说道。 宁隐闻言,点点头,所言极是。 云衫公子的视线在龙渊剑上掠过,随即换了一副和气样子,不过是几件死物件而已,不打紧,莫要伤了和气。来者皆是客,客人受了惊便是我们的不是,今日我做东,请两位公子喝酒,作为赔礼。 宁隐与季江对视一眼,心道此人翻脸如翻书,肯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云衫男子将两人请到了另一间屋子招待,房内已经摆好了酒菜,侍候的公子们跪坐在两侧,俯首贴地听凭传唤。 两位公子请。云杉男子举起酒杯,在下云音,敬二位。 宁隐放下酒杯,试探道,云老板可与任城主有过面缘? 云音执杯的手稍稍一顿,忽而笑道,宁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片刻的迟疑已然落入宁隐眼中,心里有了计较,编故事都有了底气。 实不相瞒,我等曾与任城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二人途中遇险,被任城主搭救。被大雪困在破庙内待了一夜。听他提起过一个故友,言谈之间尽是怀念,他称那人为知音,又在云华城,故听闻知音阁一名,有此联想罢了。 根据诗文的意思,其中的知音若真是指的云音,两人的关系必定匪浅,才能让任城主在临死前将宝物托付,并在诗句内透出无限留恋。 云音闻言自嘲的笑笑,自己满上一杯酒,恐怕宁公子是找错人了。我与任城主虽有过几面之缘,但都是许多年前的事,当时任城主还不是城主,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被酒肉朋友拉到知音阁谈生意。我有幸在旁侍候了一两次而已,何谈知音。 宁隐心中了然,转动酒杯时,随意问了声,云老板可知云风戟? 此等宝物云华城内谁人不晓,但从未得见,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云音抬了眸子,宁公子也对夺宝有兴趣? 宝物谁能不感兴趣,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想来那云风戟定是藏在知音阁当中,这里应该会有暗门通往那座迷宫。 宁隐突然站起身,扶着额头,身子轻晃,我可能有些醉了。 季江赶忙将人扶住,宁前辈。 宁隐悄悄扫一眼云音,我觉得有些头晕,不知云老板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在这小住一晚。 不成问题,来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给二位公子。 宁隐被季江一路搀扶进客房,待其余人退下,他立刻从床上起来,眼底一片清明。 宁前辈,您是确定云风戟在这了? 宁隐理好衣衫,八九不离十,既然进来了,何不探查一番。 按照他的计划是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去云音房中一探虚实,可尚未等到那个时候,云音突然来访,命人端来醒酒汤和糕点,说是要与二人秉烛夜谈。 所以说,身处风月之地,命苦啊,想有个知音都是奢望。云音轻叹道,今日与宁公子一见如故,不免多谈了些,望公子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宁隐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巴不得人赶紧走,可这位云音老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宁隐冲季江使了个眼色,季江立即会意,起身道,我去趟茅厕。 茅厕在后院,季公子莫要走错了。说着,云音推了一碟糕点到宁隐近前,来,宁公子,我们继续吃。 由他拖住云音也好,方便让季江去探探路。 云老板当初在知音阁,是否也是与现在的清音公子一样? 云音似是酒意未醒,靠在案边懒洋洋的说道,当初我可是比清音风光多了,恩客从门口排到城外,我立下的规矩也比他多了去了。 任城主可是其中之一? 云音沉默一阵,笑容有些许收敛,他啊,是个老好人,只在这喝酒,从未沾染脂粉气。 两人闲聊间,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叫门声,老板,不好了!后院走水了,您快去瞧瞧吧。 云音一听,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我去看一眼,回来再与宁公子叙说。 云音前脚刚走,宁隐后脚便推开窗子,遥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难不成是季江那小子放的?或者还有别人? 窗子尚未关上,叫门声再度响起,宁隐不耐道,你们老板已经下去了。 敲门声依旧不停,且越来越急促。 宁隐一挥袖子,房门忽开,门口的男子一下没站住直接扑在地上。 你?有事? 男子挣扎着爬起来,衣衫自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只顾笑盈盈的看向宁隐,公子可让我好找,方才不见公子,我还以为您临时变卦不来理会奴才了。 宁隐仔细一瞧,这不就是被他点了睡穴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季江控诉道:宁前辈,你怎么能背着我私会别人! 宁隐:什么私会,什么背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深闺怨夫.江:没想到宁前辈你,居然是个渣男。 宁.名声不保.隐:!!! ****** 谢谢漠卦宝贝的手榴弹鼓励,么么~ 第28章 华云城(八) 宁隐看着来人,微微蹙眉。 刚刚点他,是为了找个由头混进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公子,今夜未尽,奴才的服侍还没有结束,就让奴才好好伺候您。 一见男子朝着他这边走过来,宁隐后退半步,抬手制止,且慢,今晚就算你服侍过了,回去吧,银子少不了你的。 男子闻声面露委屈,奴才不是为了银子,就算没有银子,能与公子这样的人春风一度也是难能可贵,请公子莫要推辞了。 宁隐思索着是不是再点一次睡穴,就见那男子突然走向床榻,二话不说开始宽衣解带。 你做什么!虽说他也曾遇见过自荐枕席的,可都还算含蓄,眼前的这个可是过于孟浪了。 男子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宁隐,但求公子垂怜,若能得偿所愿,奴才死而无憾。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季江信步走进,见屋中情景立时冷了脸。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他是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滚出去。 男子瑟缩了一下,抱住被子却未动地方,是宁公子点的奴才,公子未叫奴才走,奴才便不走。 季江双拳攥的咯吱作响,如果你想见血,可以继续待着试试。 宁公子男子缩成一团,委屈的看向宁隐,像是在求救。 宁隐扶额道,出去。 男子咬咬牙,打定了主意破罐破摔,宁公子不要这么委屈自己,男人总是要解决需求的,公子身边都没个知心的人,如何能不空虚?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落在榻边,龙渊剑直抵男子眉心。 大侠饶命!我这就滚!男子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床榻,抱起衣服逃命似的跑出屋子。 房间里忽然陷入沉寂,宁隐瞥见季江看自己的眼神,咳嗽一声,你那是什么眼神?是他自己来敲门的,衣服也是他自己脱的,我自始至终都没碰他。 季江抿了抿唇,突然走上前,拉住宁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分卷(19) 宁隐被他这一番动作整懵了,迟疑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可以。季江的眼中满是坚定,宁前辈如果觉得空虚,不用找别人,可以找我。 宁隐就像烫到了一样,甩开他的手,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江一步一步走过去,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宁隐,我知道,我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宁前辈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不用另找。 宁隐惊的差点忘记怎么出声,突然想起来要维持前辈的形象,强打起底气,一把揪住季江的衣领,旋身将其抵在墙上。 我可是警告你,别再说这些话,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宁隐以为自己表现的已经足够凶狠了,可季江听后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定定的看着他,像是着了迷一样。 宁前辈想要,随时都可以取。 你宁隐慌忙松手,退的老远。 自创立妖界以来,他就未曾如此慌乱过。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胡闹。随即落荒而逃。 跑回客栈以后,宁隐一头扎进自己房间,不知是跑的太急还是如何,心扑通扑通跳的甚为急促。 他下意识抓起手边的茶杯,才发觉杯中空空如也。 连喝杯茶压压惊都不让。 宁隐不禁替自己哀叹,想起从前在韩城身边时,他就没有大过胆子。别说现在还没确定季江的身份,往后就算证实季江就是韩城的转世,他十有八九也不会轻举妄动。 即便曾经臆想过,却不敢真的亵渎。 都怪他答应让季江随行,不然也不能从知音阁学来这些东西。 还是让那小子冷静一阵吧。 当他苦思冥想如何扭转局面的时候,正主儿紧跟着就进了门。 宁前辈,喝茶。 宁隐愣了一下,不自然的笑笑,好。 经他暗中观察,季江神色如常,不像恼怒,也不像被打击,也太平静了些。 方才 他这边才沉吟一声,季江立马接话道,方才是我头脑发热,一时听信那人花言巧语,唐突了宁前辈,请宁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宁隐挑了下眉眼,居然不用他疏导自己想通了。 那什么,我方才也不是要骂你。 季江双手端起茶杯,宁前辈就算骂我也是应该的。 宁隐接过,浅笑道,还没问你,去云音房中探查的如何? 并没有发现机关,如果不是隐藏的太深,便是这迷宫入口不在他房中。 宁隐闻言,拧眉陷入沉思,虽说这一晚上云音似乎是对他们知无不言,可他总感觉云音还有所保留,是借着酒疯来装真诚。 他想事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转动手里的物件,有杯子的时候便更是顺手。 季江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手上,眸光闪动,难掩痴迷。 怎能有人处处都这么好看? 等宁隐一抬眸,他立刻变了眼神,恭敬问道,我们明日可是再去知音阁? 按道理是应该再去的,可是 宁隐看向季江,目光复杂,半晌吐出两个字,再议。 忽闻屋外骚乱,两人对视一眼,相继出了房门,往楼下一瞧,只见前堂聚集了不少人,从衣着看像是石家的护卫。 又沉少许功夫,石璱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进了门,往那前堂的椅子上一坐,用折扇敲了两下桌角。 让客栈里所有人都出来,出人命了,人就住在青云客栈,本公子有责调查清楚。 是! 护卫们迅速上了楼,挨门挨户的敲。两人不等护卫来赶,随着人群一起下了楼。 待人都到齐了,石璱对着众人先是抱拳行礼,而后严肃道,对不住各位,人命关天,如今摊在我头上了就得给个说法。请各位在纸上写下你们晚上的行踪,和可以证明行踪的人证,并署下大名。 季江偏过头,在宁隐耳畔小声嘀咕,宁前辈,我们要不要照实写?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事业上的领先人 下联:爱情上的胆小鬼 横批:前辈不行(自1为是) 第29章 华云城(九) 宁隐瞧了眼石璱那边的情形,拍拍季江的肩头,照实写也无妨。 趁季江书写供文的功夫,他穿过人群朝着石璱走去,有护卫认出他来不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路。 石公子。 石璱闻言回头,惊喜道,宁公子?对了,宁公子也住在青云客栈,扰了公子清梦实在罪过。 无妨,石公子是秉公查案,应该的。宁隐环顾四周,未见所谓的尸.体,不由问道,死的是什么人? 石璱叹声气,说起来可是件麻烦事,死的是自外城来办事的胡员外。若是寻常百姓还好说,这样的人物在青云客栈遇害,我不能不给个说法。 胡员外的尸身现在何处? 石璱用折扇指了指后门,就在后院,我派人看守了,旁人进不去。宁公子是不知道,死相可惨了。 此时,侍卫们将供词呈到石璱面前,石璱大致扫了一眼便丢给了身旁的小厮。 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等不得离开客栈半步。 他撂下一句话,随即起身,这一大清早的,没个消停时候,你们守在这里,公子我去清音那找找安慰。 不愧是酒色之徒,都什么时候了还去寻欢作乐。 石璱虽走,石家的护卫依旧驻守在客栈,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两人趁乱潜到客栈后院,庭院里房屋虽不少,但宁隐一眼便知道了尸.体停放的地方。 只有一个屋子门前有数名护卫看守,生怕别人不知道尸体放在这。 宁前辈,我去引开他们,您进去。 宁隐一把拉住季江,小声道,对付他们不用这么麻烦。 不知谁突然高喊一声,不好了!柴房走水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只余下两人守在屋前,其余人都跑去救火,两人借此机会从侧窗钻入。 屋内阴气森森,正中停放着一口红木棺材,棺材盖子立在一旁,尸体用白布从头遮到脚。 宁隐掀开白布,观尸体面相,印堂泛着青紫,双目爆凸,嘴巴大张,像是死前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将白布全部扯掉,赫然瞧见男尸的心口有一处血窟窿。 他被人挖了心。季江惊诧道,不像是利器所致,倒像是徒手挖的。 宁隐拈起双指在尸身上轻轻扫过,是厉鬼所为,但他身上还残余了一丝魔气。 厉鬼带了魔气?季江思索片刻,恍然道,是不是和之前的妖一样,他们都为魔界所魔化? 正是。宁隐一边查看尸身细处,一边解释,孤魂野鬼因为执念被魔所利用,透过魔气变成厉鬼。 季江盯着男尸的脸瞧了半晌,宁前辈,您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宁隐一听,才注意到男子的长相,这人不就是清音房里的那位大人? 尸身如此僵硬,显然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位胡大人从清音公子房中离开不久便遇害了,根本不是回到客栈才被害的。青云客栈的人有嫌疑,知音阁的人嫌疑更甚。 去知音阁。 他本不想让季江再涉步知音阁,可眼下已经顾不得许多。 华灯初上,秦楼楚馆歌舞升平,余音绕梁。清音房内,石璱左拥右抱,酒肉满桌,不用动手自有人送进嘴中。 还是这里好啊,不用想那劳什子案件。清音,别弹了,过来陪我喝酒。 是。 清音缓缓起身,走至石璱跟前时,其余男子纷纷让了地方。 突然间,窗子应声破裂,两人先后落于屋内,吓得一众公子四散逃窜。 二位公子先前走屋顶,今日又走了窗子,下回走什么?清音波澜不惊的坐在石璱身侧,调笑道。 石璱一脸茫然,宁公子,季公子?你们怎么 说来话长,事关紧急,所以走了偏门。宁隐扫一眼清音,淡淡道,不巧,我二人昨日就在知音阁,遇害的胡大人昨晚便在清音公子房中待过,私以为石公子有必要将知音阁一同调查。 石璱闻言立即拉下脸来,清音,宁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清音公子连忙退身拜伏,胡大人确实昨晚来过我房中,您是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但胡大人待了一会儿,不到二更天我便让他走了,之后的事情清音一概不知。 左右胡大人是在知音阁和青云客栈之间出了事,谁都逃脱不了嫌疑。 他进知音阁三次,若是异样气息他肯定会发觉,这个清音身上并没有鬼气,单凭附身也做不到如此毫无痕迹。 既然这样。石璱皱着眉头沉吟道,来人,将知音阁 话尚未说完,石家护卫们突然拎了一个人过来,砰的一声丢在地上。 启禀公子,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在知音阁门口张望,看穿着像是阁里的公子。 宁隐仔细一瞧,这人竟是昨晚来纠缠爬床的那个。 我在屋里发现了一个包袱,但这包袱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将包袱解开,通通倒出来,一把带了血的尖刀咕噜噜滚到石璱脚下,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痴音,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我知道你一直想替自己赎身,可也不能为了钱财杀人挖心!清音突然痛心疾首的呵斥道。 痴音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到我房中的。我想这些东西不吉利,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石公子 眨眼的功夫,刀尖没入痴音胸膛,刀起刀落,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石璱嫌弃的丢了尖刀,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拖下去。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个贱人,回头胡大人的家里人追问起来,就把这个贱人丢出去交差。 石公子英明。清音含笑递上酒盅。 软香入怀,石璱就跟没事人一样又坐下来开始花天酒地。 活的久了,草菅人命的他是见过不少,可像这么草率的还是第一次见。 宁隐摇了摇头,连他这把老骨头,都觉得叹为观止了。与这样的人多说无益,两人未应石璱的挽留,道声告辞便离开了。 刚出清音公子的房间,宁隐不禁驻足回首。 季江同他一起回头,宁前辈怎么了? 这清音公子的房内好香啊。 第30章 华云城(十) 这股香气说不出是什么花的味道,也不像是寻常的香料,身在屋中时只觉得香气扑鼻却不觉有异,一旦离开就明显能体现出落差感。 他早该注意到。 宁隐带着季江寻遍了大街小巷的香料铺子和花店,都没有找到他要的香气。 两人坐在茶楼小憩时,季江忽然道,会不会是几种花混合的香味? 我在想,有什么香是可以完全掩盖阴气的。似乎有本古籍上记载过,但他当时一带而过并未细纠。 谈话间,门外吵吵嚷嚷进来几个壮汉,身着玄色劲衣,腰间别有长刀,像是护卫打扮,但不是石家的。 小二,来壶茶,有什么吃的赶紧上,哥几个一会儿还要去当值。 好嘞,您请好! 个子最矮的汉子一拍大腿,粗声粗气道,你说晦不晦气,大早晨的就要去抬死尸。那人死相别提多惨了,你们两个是没看着,心都被挖走了,要我说就不是人能干的。 宁隐闻言手上一顿,虽未抬头,但始终留了个耳朵给旁边。 要我说肯定是恶鬼所为,吸元剖心。谁让那阮公子就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去那什么,对,知音阁找乐子,半夜三更归宿,被厉鬼截住了吧。 矮个汉子忽然小声道,我跟你俩说,呆会儿去知音阁守卫,咱就听命行事,别引鬼上身。戚少爷不是请了一个得道高人来吗,都交给他去对付就得了。 对对对,等会儿开坛做法,可有好戏瞧了。 几个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不大,却尽数落进宁隐耳中。 云华城中出现第二具尸.体,这让石璱草草了结的案子不得不重新搬上台面。石戚两家势均力敌,谁都做不了谁的主。 知音阁大门前,两家侍卫互不相让,无人再能通行,二人不得已又走了旁门,兜兜转转摸进后院。 院中供桌前站着一位青衫男子,剑眉星目,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品相。 宁隐于屋檐上俯瞰,见其在供桌上摆出的五行八卦图,确有道行。 你认得他吗?宁隐小声问道。 季江摇摇头,不曾见过,但是此人的衣着有些眼熟,像是千雪派的。 此时,守在阵外护法的男子捧着一柄宝剑双手奉上,主人,请。 青衫男子接过宝剑,默念心决,八卦盘开始转动,阴风顿起,桌角的符咒哗啦啦作响。 云音老板与另一年轻公子纹丝未动,只有石璱倒退几步躲到了护卫身后。 做作。季江冷哼一声。 宁隐瞧他一眼,不由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同道相斥? 季江不以为然,做法便做法,整这么多虚的。 忽而,金光乍现,众人惊呼中,不少孤魂野鬼被聚集于阵前。 宁隐支着下颌,叹息道,法力倒是不浅,只是没找准重点。 若是单凭开坛做法就能引出来的鬼,哪里还用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分卷(20) 光晕消减时,一年轻男子出声问道,仙人可已经将恶鬼根除? 青衫男子缓缓摇头,此鬼狡猾至极,我方才超度的都是附近的野鬼,却未曾引出真正的厉鬼。不过戚少爷放心,这是我份内之事,定不负所托。 宁隐与季江交换一个眼神,同时飞身离去。然而他们前脚落地,后脚便追上来两个人,正是方才做法的那对主仆。 青衫男子背过手去,打量二人,两位何故悄声来又悄声走? 宁隐略一颔首,我们也是来查案的,见有人介入,不好现身。 青衫男子看了看宁隐,在下千雪派周绫,不知二位是何门派? 原来是周长老,失敬。季江上前一步,晚辈清源派弟子季江。 宁隐闻言偏过头,你知道他? 我听师父提起过,数年前,这位周绫长老便悟得召唤术,因而在仙派中颇有威名。 宁隐挑了下眉,那旁边这位应该就是他的契灵了。 原来是清源的弟子。周绫的目光始终在宁隐身上打转,那这位是? 我是他的契灵。宁隐抢先一步答道。 周绫闻言随即皱了眉,你是契灵?是这个娃娃的? 宁隐笑笑,正是。 周绫沉默片刻,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实乃可惜了。 季江双眸一凛,言道,周长老此言何意?恕晚辈不明。 可惜便是可惜。周绫拂袖转身,如今此案由我处理,尔等小辈便不用掺和了。 待那主仆二人走远,宁隐拍了拍季江的肩膀,季江转过头,眼神立马软了下来。 宁前辈,您相信我,我会努力修炼的。 宁隐笑笑,我当然知道,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 姓周的不让别人插手,也要看他有没有过人的本事了。 长老又如何,不过是虚长的岁数,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人他都没有嫌弃,现在倒来个长老指手画脚。 季江定定的望着他,难掩心中欢喜。 买香喽!稀世珍宝,百年一遇,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一个身背竹篓的小和尚自两人身旁经过,走到宁隐身侧时突然停住。 这位公子,买香吗? 宁隐瞧一眼他的背篓,有什么香? 咱这什么香都有。说着,小和尚卸下竹篓,掀开棉布,下面是一个接一个小瓷瓶。 宁隐倒是没有抱太大希望,随口问道,有没有闻上去像是花香,又不是花香,香味比其他香料都明显,却让人置身其中时容易忽略的? 小和尚歪头想了一会儿,还真有! 就见他蹲下身一通翻找,摸出一个黑色的瓷瓶。 就是这个,附和公子您的所有要求。 宁隐打开木塞,放到鼻下轻嗅。 就是这个味道! 小师父,此香叫什么名字?何处所得? 小和尚拍拍手站起来,此香名为灵犀,味似花香,是我师父云游时从深海所得。 灵犀香。 宁隐默念几遍,忽然眸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绫(看向宁隐):实属可惜,当真屈才,为卿不值。 季江(瞪着周绫):虚张声势,名不符实,□□。 宁隐:名门仙派都是如此打招呼的? 周绫:小se批! 季江:呸,老se批! 第31章 云华城(十一) 古典有云,深海有灵犀,可隐万物之气。 就算是戾气深重的鬼有了它也能如常人一般隐匿于世间,就算是道士当面做法也不会出纰漏。 小师父,这香怎么卖? 小和尚笑呵呵应道,咱这是含泪贱卖,绝对物超所值。一口价,五十两银子。 宁隐当即丢了个荷包过去,成交。 小和尚捧着荷包,笑的更欢实了,多谢公子,今天算是开张大吉。 你们庙里的和尚现在都开始做生意了?季江好奇的问了句。 小和尚讪讪道,这不是香客少,化缘又难,总得赚点营生。祝二位公子洪福齐天,百年好合,后会有期!说完,便大踏步的溜走了。 宁隐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心道这小和尚莫不是和季江读的同一本书?都这么乱用成语的? 他抬手施法,指尖点在季江额间,灵犀香缓缓自指尖没入。 灵犀香不仅可以掩阴气,还可以消行踪。 施完法术,宁隐将瓶子往旁边一丢,走,我们捉鬼去。 知音阁外依旧有众侍卫把守,走旁门是最快的法子。宁隐对清音公子的房间位置已经了若指掌,不消片刻便由窗子摸进了屋。 正值傍晚时分,清音房中却不见客人,只有他一人独守。 清音公子,别来无恙。 宁隐大大方方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清音公子从床榻上起身,挑眉道,宁公子可真是挂念我,日日都要来访。怎么不见你那位小公子?今日莫不是宁公子特意来私会我的? 确实有意而为之。宁隐笑了笑,我今日来是抓凶手,清音公子的杀孽也是时候清算了。 清音眼神一变,冷下脸道,我不明白宁公子的意思,清音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能与凶手挨上边。 宁隐摸上果盘旁边的刀子,灵犀香。 什么? 霎时间,宁隐执起刀刃在掌间划过,几滴鲜血飞溅到清音身上。 清音立时捂住脸,可已然迟了。房间内的花香顿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阴气。清音再也维持不住本来的面貌,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角淌着血泪,身上没有一处完好。 灵犀香珍稀,唯有龙血可破。 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清音飞身上前,扼住宁隐的脖颈,阴笑道,我本不愿意动你,是你逼我的。 宁隐微微仰头,配合他做出被挟持的姿态,但面上神色如常,像是在看一出戏。 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反应,清音拧了眉头,手上加重力道,你为什么不害怕?你害怕一点! 宁隐轻哼一声,心道老子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了。 你瞧瞧头顶上再来威胁我吧。 清音猛的抬头,此时房顶屋瓦瞬间被冲破,季江持剑飞下,剑锋直指清音。 清音慌张躲避之时,季江落于宁隐身前,将他护住。 宁前辈,您没事吧? 没事,和挠痒痒一样。 双方动起手来,宁隐闲适的靠在一旁观战,时不时喝一口酒。 清音节节败退,胜负已见分晓。见大势已去,他突然栽倒在床边,徒手一抓,自床底揪出一个人。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清音手中挟持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石璱。 季江寸步不退,你以为抓了他我们便不能奈你何吗? 清音嗤笑道,不信就试试,他要是死在这,杀孽可是算在你们头上。见死不救,啧。 趁季江犹豫之际,忽然冒出一股黑烟,迷了人眼。待烟雾消散,清音同石璱都没了行踪。 宁隐蹲下身,在床边拾起一个荷包,布面上绣了一把古琴,左下角有一个兮字。 这应该是清音方才落下的。 厉鬼呢? 一阵寒风刮开了房门,周绫冲进屋中,见此情形皱起眉头。 已经跑了。宁隐随意回道。 没想到厉鬼竟然就在这房中,我居然没有发现。周绫低下头,喃喃自语。 主人,您只是一时失察。 闭嘴!周绫厉声呵斥道,没发现就是没发现,不必找借口。 言罢,他忽然顿住,这里的香气怎么没了? 灵犀香已除,恶鬼自然无所遁形。不过我想他应该还会回来。 既然那厉鬼与魔界有关,云风戟还没有找到,他怎会善罢甘休? 周绫眯起眼,细细打量宁隐,话却是对季江说的,小娃娃,我同你做个交易。 季江警惕的看向他,什么交易? 我们交换契灵,为期一年,一年之后,各回各位。 周绫身侧的男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人,您别赶我走。 闭嘴,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他训斥完自家契灵,抬头接着游说道,我可以搭付灵石宝器,任你挑选,如何? 季江走到宁隐身侧,面无表情的回道,不可能,宁前辈是我的。 小娃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比你长一辈,与你打商量已经降了身价。况且,这交易你也不亏。 季江睨他一眼,不屑道,千金不换。 你!周绫亮出宝剑,那就只好实力见真章。 季江执龙渊迎上,剑锋相撞,互不相让。缠斗间,两人自屋顶窟窿飞出,大有大战三百回合之势。 这都是什么事? 宁隐轻叹一声,抓起犹在下跪的人,跟着飞出屋顶。 两人在后院打的不可开交,剑气四溢,周遭草木少不得遭殃。 虽说周绫修为更深厚,但他的剑却不如季江的快。再加上下山以来的历练,季江并未落于下风。 二位在我的地方大打出手,问过我这个主人了吗?是不是不讲武德? 云音与戚家公子不知何时进了后院,两人闻声立时分开,杀气瞬间消减。 云音左右看看,脸色难看至极,这些毁了的花草几位谁来赔? 我还有要事,不与尔等纠缠了。 周绫飞身上剑,眨眼的功夫,主仆二人就没了影子。 这都是什么人啊 宁隐一转头,就对上云音讨债般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绫:换一下怎么了?又不是你媳妇儿。 季江:谁说不是? 周绫:就凭你? 季江:怎么?有意见?有意见忍着。 第32章 云华城(十二) 宁隐回头,见院子里一片狼藉,突然清醒。 不是吧,又赖他? 云音似笑非笑,调侃道,宁公子,这回要怎么解释?花木的错? 宁隐瞥见他身边的人,心思一转,忽然笑了,当然要赔,原价赔偿。 云音点点头,那就请 宁隐立即抬手截住他,不过不是我们赔,是这位戚家公子来付账。 戚勤本来在一旁看戏,猛的被点到名字,一时间懵了,为什么是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宁隐踱着步子走到其身侧,轻飘飘说了句,我能帮你找到云风戟。 戚勤听后随即拍了胸脯,我来赔! 随你们,只要有人肯赔,谁来掏钱都不是问题。说罢,云音转身便走。 宁隐抢先一步将他拦住,还有一件事要请云老板帮忙,我见过藏宝图上的诗文,也知道迷宫就在知音阁,还望云老板行个方便。 云音神色忽变,你在说什么,恕在下听不明白。 宁隐却不心急,眼下的形势云音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如今石公子被厉鬼掳走,凶多吉少,如若不赶紧将云风戟找到,让选城主一事尘埃落定,必定后患无穷。 沉了半晌,云音终于轻叹一声,罢了,宁公子说的没错,我不过受人之托,终究要选出一任新城主的。你们且随我来。 几人跟在云音身后,径直来到偏院的酒窖。云音打开隔板,露出通往地下的□□,他举起一盏油灯先行下去,宁隐几人紧随追上。 墙壁上的烛火被点燃,地窖内总算有了一点昏暗的光亮。 怪不得清音在知音阁潜伏这么久都没能查出云风戟的藏匿之处。 宁隐环顾四周,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一眼望去并无机关可寻。 只见云音拿起墙角最不起眼的小坛子,就在此时,旁边的石墙突然升起,竟是打开了一道门。 这里便是迷宫入口,事先说好,这迷宫为先人所创,只有任城主一人进去过,里面的机关我是一概不知,帮不了再多的忙。 宁隐自入口往里探了探,尽是一片漆黑,剩余的就不劳云老板了,还有一件小事要问云老板。 说着,他掏出清音遗落下来的荷包,云老板可认得此物? 云音定睛一瞧,惊诧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它本应该随兮音下葬了。 宁隐挑了下眉,道出心中猜想,兮音莫非是知音阁以前的头.牌? 正是,可惜那孩子识人不明,居然恋上石璱这个花心大萝卜,妄想石大公子会替他赎身,终究一场梦碎,上吊自缢了。 宁隐想起清音曾提到这段往事时自嘲的神色,一切都有了解释。 三人结伴踏入迷宫,宁隐施法扬起冥火,这才堪堪看清楚前边的路。 他们一路行来,仿佛见不到尽头,路越走越窄,周遭也愈发阴冷。 戚勤搓了搓手,云风戟到底在哪啊? 地图上的图纹明明是九曲十八弯,怎可能是条直线? 我想石壁上肯定是有门。 三人分头寻找,拍打着石壁,半天未见异样。 不会拍出个什么怪物吧?戚勤喃喃自语道。 分卷(21) 他手落下的那一刻,自顶子上射下数道利箭。 季江拔剑迎上,龙渊挥洒如风,将利箭一一击落。 公子好本领啊!戚勤赞赏道。 季江收了龙渊剑,背贴石壁,察觉到异样回身敲了敲。 宁前辈,这里是空的。 宁隐非常自觉的往旁边踏了一步,把墙劈开。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剑过石开,戚勤被飞出来的碎石撞了腰,一下趴倒在地上。 两位,能不能顾及一下,这还有个第三人。 宁隐忽而放轻了声音问道,戚公子可有大碍? 毕竟还要靠他赔人银子了,多少得关心一下。 戚勤扶着腰爬起来,没事没事,这点冲撞小意思。 石墙破开,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金碧辉煌,晃得人眼晕。金银珠宝、玉石翡翠堆满地,简直就是一座宝库,任谁得了这笔钱财几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宁隐掀开两个小宝箱,里面装着的是玉如意和金莲。 如此扎眼,想必云风戟不在其中。 突然间,一道黑影自他们头顶略过,落在最高的宝箱上。 石璱? 宁隐蹙了眉,此人顶着石璱的皮囊,眼底却映着血红,浑身上下被阴气包裹,根本就不是人。 清音? 来者轻笑道,还是宁公子识得我。 你吞了石璱的魂魄? 清音抚上自己的脸颊,近乎痴迷,我和他密不可分,他就是我,这个身体谁用都是一样的。说话间,其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把云风戟交出来! 你来的不巧。宁隐摊开手,我们还没找到。 清音双目一凛,纵身跃下直奔宁隐,中途被剑气拦截,后退数步。他捂住心口,踉跄间忽然扬手,紧接着一股黑烟扑面而来。 浓烟弥漫,却在瞬间化进了季江的身体。 季江! 清音冷笑道,让我看看什么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听我号令,将其余人等一并清除。 命令一下,季江持剑转身,抬首时双目猩红,魔气萦绕周身。 季江,快醒醒! 别白费力气了,为魔族效劳是他的荣幸。清音成竹在胸,扬声道,去,先杀了这个红衣服的。 季江像是被勾魂摄魄了一般,眼底尽是肃杀之气,对着宁隐举起了手中的龙渊。 清音在其身后狞笑,等着看一出好戏。 剑光划过,清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低下头时,龙渊剑已经没入腹中。 你怎么 话尚未说完,宝剑抽出,血流如注。 鬼魂上身本就是违背天道,身亡则魂灭。就见他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霎时化成了一具僵尸。 宁隐抬起双手,掌间灵力在明显波动,已是恢复了三成功力。 别,别杀我!我们是一路的! 宁隐忽的抬眸,一把揪住戚勤的衣领,将他往后一带,自己则正面迎上龙渊剑。 季江,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明天就入v啦,入v当天会有三章掉落,小乖会继续努力日更!谢谢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鸭~ 预收文《帝王的鲛美人[重生]》,精分傲娇帝王攻vs可盐可甜鲛美人受,欢迎收藏~ 文案 上一世,凌幻宸被献给神域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城王虞曦,本以为会落得个剥皮拆骨的下场,意外的是,那人竟成了这世上最懂他的人。只可惜他直到临死前才知晓虞曦为了护他暗地里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将人辜负了。 重生一世,凌幻宸再次被当做贡品进献,可这一回他是心甘情愿的。就当他义无反顾要留在虞曦身边回报其一世深情时,却不想这位帝王的傲娇病比上一世更严重了。 小剧场一: 凌幻宸在水牢中醒来,冷水没过了鲛尾,上身仅披着一层薄纱,因送来前饮食被动了手脚,当下浑身无力,气若游丝。 虞曦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你有何心愿? 凌幻宸迎上对方视线轻声道:臣愿长伴王上左右。 虞曦:准备汤池,炖成鲛羹入腹,你便可常伴本王左右了。 凌幻宸:......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小剧场二: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自称衷心的臣子跪地请命,摆出桩桩件件所谓的铁证,弹劾凌幻宸狐媚惑主。 虞曦冷眸道:是本王让他来蛊惑的。 只一个眼色,那请命的大臣已经被拖了下去。 凌幻宸:王上莫要生气了。 虞曦轻笑:那要看你怎么让本王消气了。 凌幻宸稍顿,随即将樱桃含入口中,喂之。 攻受对彼此滤镜四十米厚,苏甜互宠,背景人物架空。 第33章 云华城(十三) 听到宁隐的声音,季江有片刻的迟疑,动作稍缓,竟是慢慢收了剑势。 你还认得我是不是? 宁隐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安抚中渐渐靠近。 忽然,季江的剑再度扬起,越过宁隐直奔戚勤刺过去。 宁公子快救我!戚勤手脚并用的往后躲,扯着嗓子喊道。 宁隐旋身拖住他的手臂,两人纠缠在一起,砰的一声撞向身侧的石壁。谁知那石墙居然是活的,经这么一撞打开了旋转门。 石门再度闭合,将他们困在昏暗的石牢内。宁隐依旧紧抓着季江的胳膊,季江也勾住了他的腰,双方一度僵持不下。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动手了。 宁隐伺机要替他驱赶魔气,可每当他要抵住季江心口时,对方总会迅速变换位置,与他纠缠不休却不让他得手。宁隐咬了咬牙,驱策内力,将人震开。 季江后退数步撞上石墙,只见他丢了龙渊剑,脚尖轻点,旋身冲宁隐扑上来,犹如饿虎扑食。 宁隐对他有所保留,未动真格,怕真将人伤到,不料正是因为这样反被其钻了空子。 臭小子你给我起来! 两人交缠在一起,滚至墙根底下,季江抬眼间,神色忽然变得狠厉,像是要杀人一般。就听刺啦一声,他扯破了宁隐的衣襟,低头便覆了上去。 宁隐震惊之余,只觉颈间一阵酥麻,登时举起手刀,却停在半空迟迟未落。在他犹豫的间隙,季江一刻也不肯消停,手已经来到腰间的衣带上。宁隐突然仰头一口咬在季江的颈窝处。 待口中流散了一丝淡淡的血腥,身上的人才停止了动作。 宁隐松了口,无力的躺在地上,醒了? 季江愣怔半晌,待看清楚眼前景象,语无伦次的说道,宁前辈您怎么了?受内伤了吗?怎么嘴角有血迹? 宁隐挡开他要来探脉的手,抹了把嘴角,不是我的血。 季江暗觉刺痛,伸手摸上自己颈间,我的血 既然是他流血,怎么会到了宁前辈嘴边? 宁隐起身理了理衣襟,心中纳闷儿,清音下的指令是让他杀人,按理说被魔气控制的人是会绝对服从命令的,怎么到季江这就变成了如此行径? 难不成这是另一种杀人方式? 宁隐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到,不自然的低头咳嗽一声。 宁前辈,您的衣服怎么破了? 宁隐又把自己衣襟往前拽了拽,被一只大狗咬的。 季江茫然的看向周遭,这里除了一副棋盘外,什么都没有,何谈有狗。 宁隐没有再同他继续这个问题,全部心神都附于棋盘之上。当前的棋局黑白两方势均力敌,处于平局,很难再有分出胜负一说。 难道要下赢这盘棋才能找到云凤戟? 季江俯身在棋盘前想看个究竟,可无奈肚子里墨水不够,对棋艺也不甚精通,只能看个热闹。 但是宁前辈您看,是要哪一方赢才可以? 宁隐盯着棋盘,脑海中迅速浮现起藏宝图上的符文,符文连成一线形成了北斗七星的法阵。 原来棋局只是障眼法,根本还是要摆阵。 宁隐执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中,子落之时,棋盘突然升起,缓缓露出一方石台,三尺长的三叉云凤戟现于眼前,金龙由下至上盘绕至戟刃,龙头吐珠,泛有银光。 季江握住戟身,一把提起,果然是神兵利器。 此战戟由玄铁铸成,非一般人等可拿起。 说话间,宁隐一掌打向身侧石壁,泥土瞬间分崩滑落,石门翻转,两人趁机回到了方才的金库。 戚勤见到他们归来,大喜过望,再见季江手上的云凤戟更是喜不自胜。 太好了,宁公子,你我可以出去交差了。 宁隐瞧了眼战戟,浅笑道,宁某有个不情之请,此物对我们有很重要的意义,不知戚公子能否让我二人将其带走。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戚勤不答应,他们只好用抢的。 岂料戚勤听后乐呵呵的说道,宁公子想要尽管拿去,寻找云凤戟一事本就是为了竞选城主之位,如今任务已完成,这战戟交由二位便是。 宁隐未曾想如此容易,颔首道,那就多谢戚公子了。 哪里哪里。戚勤看向季江时,仍心有余悸,试探性的问了句,季公子无碍了? 季江闻言皱了皱眉,不明所以,我?我很好啊。 戚勤指着他的脖子,季公子被什么东西咬了? 季江猛的捂住脖子,目光扫向身边人,是被咬的吗? 宁公子的衣服怎么破了? 宁隐别过头,掩住衣襟,也是被咬的。 戚勤听的云里雾里,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二位可是遇到了怪物? 我们快些出去,云音老板还在外面等着了。宁隐着实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戚公子早些复命的好。 云凤戟一出世,戚勤的城主之位再无动摇,不日便将举办继任大典。两人本想在典礼前辞行,却被戚勤盛情挽留到大典之后。 典礼当天,自清晨开始,云华城的街市上就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百姓们都为新城主继任而欢欣庆祝。两人吃完宴席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本以为街市上会清静一些,没想到夜晚的长街比白日更加热闹,到处张灯结彩,姹紫嫣红。街市上人头攒动,茶楼、商铺门前排起长队,街边的杂耍表演更是围满了人。 宁隐不禁感叹,没想到城主继任大典如此隆重。 公子有所不知,今天不仅是咱新城主继任的日子,还是咱云华城的夜缘节。 宁隐低头一瞧,小师父,又出来做生意? 小和尚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像这种过节的时候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 季江瞄一眼他背后的竹篓,今天卖什么? 小和尚往竹篓里瞧了瞧存货,今天卖的主要是红丝绕,还有各种各样的花。 你那不就是一根红绳吗?季江嫌弃的说道。 公子可不要小看咱这红丝绕,这可是我师父从月老树那里求来的,只要被这细小的红绳一绕,终此一生便再也分不开了。 宁隐随手拿起一朵鲜花,你方才说今天是什么节? 是夜缘节,这一天晚上,家家户户都会亮长明灯,是为了讨好彩头。年轻男女会在这一天与心仪的人互诉衷肠,定下情缘,故称为夜缘。 季江依旧瞪着小和尚手里的红绳,真有这么灵验? 当然了。 季江拧眉,我不信。 小和尚当即拿出一根红绳绕到他手上,接着将另一端缠在宁隐手腕上,不过眨眼的功夫,红绳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绑上了。小和尚伸出手,价钱不贵,也就五两银子。 宁隐盯着自己手腕,翻来覆去的瞧,没想到过了千年,出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师父,红绳呢? 已经系上了,就看不见了。小和尚眨巴着大眼睛,无辜道,这东西没有什么副作用,也就是缠了红丝绕的两人此生会对彼此忠贞,不会再与他人结为连理。若是想解开嘛,只能等其中一方死掉了。 宁隐: 你还不如叫它忠贞线。 季江放了一块碎银子在小和尚掌心,不用找了。 小和尚将银子丢入布袋中,笑容灿烂,多谢公子慷慨!公子要不再看看花? 花就不必了,小师父你继续,我们先行一步。说着,宁隐拽住季江的胳膊拖着人往前走。 这小和尚比那奸商还会做生意。 两人到了一簇人群前,台子上是杂技班子在表演,引得围观的百姓一阵阵惊呼。宁隐松了手,盯着台上瞧,而季江却一直盯着他的侧颜。 宁前辈,我脖子上的齿痕好像下不去了。 宁隐老脸一红,好在被夜色掩去,咳嗽道,什么,什么齿痕。 季江扒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痕迹,就是这个。 宁隐匆匆扫一眼,好像他咬的是急了些。 宁前辈您说,这是被谁咬的呢? 宁隐梗着脖子不回头,我怎么知道。 季江摩挲着齿痕,腼腆的笑了笑,未做言语。 分卷(22) 此时台上突然抬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木箱子,班主带头拍掌,扬声道,诸位,下面要给大家表演一个眨眼换装,请一位兄台上来配合一下,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一众年轻小伙对着台上的花衣姑娘争相举手,可姑娘却一眼望见了人群最外侧的那抹红色。 请这位红衣公子上台来。 宁隐闻声一愣,紧接着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涌上来的人有男有女,他们将花环套在宁隐脖子上,将人簇拥上台。 你们找我? 姑娘脸上染了红霞,盈盈拜道,请公子进入这箱子内。 季江在台下望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突然感到身后有人,猛的转头,却见身后站着的是知音阁的云音。 云音老板? 云音莞尔一笑,见过季公子。 云老板怎的独自在此地? 我本是来凑个热闹。云音轻叹道,好久没到街上来转转了,每年都有夜缘节,我却是过了十年才又见着。我与二位相识一场,这里有份礼物交给季公子,想来一定对公子助益非常,还望笑纳。 季江接过锦盒,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整齐的放着三本书册,这是 他随手翻开,瞬间红透了耳根。 第34章 云华城(十四) 季江赶忙合上书册,不自然的说道,我并没有想 季公子不必解释。云音了然的笑笑,一副过来人模样语重心长道,我看得出来,你对那宁公子有心思,宁公子瞧着也不是无意的。只是尚缺契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季江被戳中心思,也不再推辞,多谢云音老板。 云音低头浅笑,不必谢我,不过举手之劳。这三册话本里从初识到你来我往,再到房中术都有详细的讲解和图示,相信季公子一定会有所收获。 季江脸上的热度未退,被云音这么直白挑明,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些画面,不禁连脖子都染了红。 云音老板还真是 云音反倒大方应道,放浪是吗?对于我们这样的人,不算什么了。我这里还有一事相托,话本就当是谢礼。 说着,云音自怀中取出一只银镯,我今生大概都不会离开知音阁,如果可以请将此物带上路。我知道两位公子不是等闲之辈,没准儿有一天会去到凡人去不了的地方。若遇上一个叫仁心的人,就替我把这镯子还给他。 季江接过镯子,在其内侧瞧见一个仁字。 好,我应下了。 云音略一颔首,如此多谢季公子,不打扰二位雅兴,告辞。 言罢,他转身离去,不多会儿功夫身影便消失在人海中。此时,台上的表演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宁隐已经进了木箱,花衣姑娘在箱子旁转来转去好像施法一样。 下面就是揭晓惊喜的时刻,来看我们的红衣公子如何变成翩翩白衣! 随着一声开箱的号令,木箱旁的两个人同时掀开盖子,却引来台下一片哗然。 人呢?刚才那位公子呢? 不是说要变衣服?怎么人都变没了? 姑娘往翻来覆去的查看,急出了一头的汗,这不可能啊。 突然,一人飞身上台,一脚踏在木箱上,横过剑鞘抵在姑娘面前。 你把人弄哪去了? 花衣姑娘大惊失色,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后面没有暗道,人不可能没的。 季江凝了眉,见她确实只是个凡人,纵身一跃飞出了人群。 宁前辈!您在哪? 季江沿着长街将有酒有茶有甜食的地方都转了个遍,还是没寻见半点宁隐的踪迹。 季江四处张望,心下焦急,握剑的手都捏出了印子。 别找了,傻小子,在这呢。 季江豁然转头,就见于灯火阑珊处,一袭红衣,长身玉立。 宁隐手里托着一包凤梨酥,朝着他走过来,人多了太麻烦,只好箱遁了。新鲜出锅的,你尝一块? 他的凤梨酥还没送出去,突然被冲上来的季江抱个满怀,手上的凤梨酥不幸掉到了地上。 宁前辈,您去哪了?我找您找了好久。 季江抱到人就不撒手,埋首于对方颈窝间,不自觉的轻蹭。 宁隐举起手又放下,最后拍了拍他的背,我买了点心回来就去找你,哪知你不见了。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吃点心了。 季江不舍的松开怀中人,目光留恋,讪讪道,宁前辈您吃吧。 宁隐无奈的叹声气,突然把一块凤梨酥塞进季江的嘴里,甜吧? 季江两颊鼓鼓,说不出话,只得一个劲儿点头。见宁隐抱着点心转身就走,他立马追上。 两人凭借云风戟寻到新的方向后便即刻启程。临近目标时,宁隐奢侈了一把,花银子顾了一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天纪城地界,宝器的指示也就此消失。 宁隐掀开帘子扫一眼街上,见街旁的店铺多是卖兵刃的,甚少能瞧见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这里是座武城啊。 季江也同他瞧了一眼车外,我听师父说,天纪城素来以兵刃为主,不少铸剑人聚集此处,打造神兵利器是他们毕生追求。 那里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 顺着宁隐所指的方向,石墙上高高悬着一张告示,周遭围满了百姓,对着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没想到许家老爷平时广做善事,居然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他做善事是为了抵消自己犯下的罪孽,只可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妪连连摇头,当真是许家老爷做的吗?可是许家前不久还给我们这些孤寡发了粮食,许老爷待人亲和,根本不像是坏人,更不可能和妖怪勾结啊。 站在告示旁边的护卫忽然大声呵斥道,那你是说居掌门在胡说八道?没看那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许家引了妖邪入城,残害那么多百姓,许家一族早都妖化。如今居掌门替□□道,灭了许家也是为保全整个天纪城。 宁隐细观那告文,通缉令?他收回视线,问向季江,你师父可曾提过什么居掌门? 季江稍作回想,摇头道,不曾提过。 人越聚越多,大都是在声讨许家一族人面兽心,偶有质疑声很快被淹没。 宁隐支着下颌,歪头看了一会儿。 哪里跑出来一个居掌门,又不知是何门何派。 先去找家客栈住下。 车夫应道,小的知道前边有一家客栈,南来北往的都下榻在那。 宁隐放了帘子,行,就去那里。 宁前辈,用点心吗?还是等到了客栈再点饭菜?季江捧着油纸包,乖巧问道。 点心留着晚上吃,先吃些酒菜。 好。季江把油纸包放好,转而拿起扇子替他扇凉,现在天气转热了,宁前辈觉不觉得闷? 还好。可能是他本身体质问题,鲜少能感到炎热。 突然,马车颠簸的剧烈,左摇右晃,像是要把人甩出车外。 季江眼疾手快,将身侧人圈进怀里,四面冲撞时只逮着他一个人磕碰。 吁! 马车终于停住,季江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对不住啊,二位公子,刚才有一个老人家在街上横冲直撞,这会儿跑走了。 宁隐从他怀里挣出来,没事,继续走。 宁前辈,没撞到您吧? 对上季江关切的眼神,宁隐咳嗽两声,没有。 宁隐掀开帘子佯装观景,心里始终不能平静。 自成妖王之后,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保护别人的份儿,别人对他向来是敬重,甚至畏惧。他也从未觉得自己需要有人护着。 如今,他几次三番的被人当凡人一样护在身后,一时有些不习惯。除去不习惯外,还有一点别样的东西。 两位公子,到了。 为了多听些消息,两人直接在大堂内用了饭。宁隐悄悄打量其他桌,一个个都身带兵器,像是练家子。 两人在一群莽夫之中甚为引人注目,自他们进来便有不少人开始不安分。直到季江把龙渊剑往桌子上一放,那些审视的目光才散开。 他们是不是没见过男人。季江一边替宁隐布菜,一边喃喃自语。 宁隐闻声弯了弯唇,大概是没看过你我这般长相的,以为是两个好欺负的绣花枕头。 不多会儿,有一桌的客人许是喝高了,笑声豪放,说话声吵得整个大堂都能听清。 你小子到底说不说,怎么才能进琼茵派拜居掌门为师? 这一嗓子出来,引得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对面的男子虚声笑笑,冲喝醉的人使个眼色,大哥你稍安勿躁,进琼茵派学仙术哪里这么容易,回头我陪你去问问。 宁隐瞧一眼季江,仙派里有琼茵? 虽未听师父提起,但我曾在仙派花名册中见到过,是十大仙派之外的。 宁隐拧眉沉思,这个琼茵派似乎在天纪城威望颇高。其掌门能在城中以匡扶正义为名灭人满门,还被百姓推崇,可见一般。 没想到他们刚到此地,就撞见了大阵仗。 宁隐敲敲桌子,小二。 诶,公子您吩咐。 你们这可有浴池? 小二往后面一指,有,咱这什么都有,而且是单间的,不同他人共浴。 正和他意。 饭后,宁隐未做小憩,直接去了后院浴池。一经下水,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他靠在池边闭目凝神,这时候就听身后房门轻轻开合,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离他还有几步距离时突然停住。 宁隐睁了眼,你也要洗? 季江闻言一愣,他本是想过来问宁隐有没有什么需要,听到宁隐的问话,顿时想起了不该想的画面,禁不住整个身子都跟着热了。 可,可以吗? 这回换成了宁隐语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提这茬干什么 沉了半晌,宁隐扭过头,有什么不可以的。 季江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剥了个干净,进池子后坐在宁隐对面不敢贸然靠近,但目光炽烈如火,根本难以忽视。 宁隐被这道视线看的发毛,不禁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季江一眼扫过池中浮沉的蛟尾,舔了下唇,宁前辈,我能摸一下吗? 第35章 天纪城(一) 宁隐抬眸,就见对方盯着自己的蛟尾不放。 这小子到底是对他的尾巴有什么执着? 等不来准许,季江又道,就一下,好不好? 宁隐别过视线,直觉已经没眼看,对面活脱脱是坐了一个为要玩具撒娇耍赖的小屁孩儿。 他没有应声,但蛟尾已经由水下浮到了池边,算是默许。 季江就像被下了蛊,小心翼翼摸上去,细细摩挲便不舍的放手了。 蛟尾不自在的弹动一下,随即没入水中,掀起一阵浪花。 到底要摸多久。 季江讪讪的收了手,宁前辈,我服侍您洗头吧? 不必。 他从不喜旁人近身,因而在妖王殿时,侍从们也只敢守在浴池外侍奉,从不曾近前。 然而季江已然绕到他身侧,说话间揽了一缕发丝放在掌心,宁前辈放心,我会很轻的。 宁隐无奈的看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季江手上动作轻柔至极,若不是有水声,宁隐都以为还没开始。 墨发在手中有如瀑布倾泻,季江小心的服侍着,偶尔瞥见那人白皙的肩背,匆匆低头凝神。 宁隐本就因温热的水汽而昏昏欲睡,眼下季江侍奉的舒服,不免解了乏,歪头爬在岸边。龙纹图腾在其手臂上蜿蜒,血红欲滴。 季江不小心看痴了,抬手在鼻下一抹,竟然摸了一手血。 洗好了吗? 慵懒的声音响起,季江就像是被抓包一样,胡乱撩水洗了把脸。 好了。 宁隐转过身来,见他神色紧张,躲躲闪闪,赶忙摸了摸自己头发。 分卷(23) 也没洗坏,这小子慌什么? 宁前辈,您觉得那许家当真如告示所说,十恶不赦吗?季江话锋一转,就把话引到了别处。 许家是否有罪尚不能下定论,我倒是对那个琼茵派感兴趣的很,其中必定能挖掘出大故事。我们本就要在此寻找宝器下落,不妨静观其变。 季江深以为然的点了头,现在都是琼茵派一面之词,告示上有通缉令,也就是说许家尚有人未死。如果我们能提前找到许家人,也许就可以知道答案了。说不定他们其中有人知道宝器下落。 嗯,我们暂且住下,晚上出门走走,或有发现。 宁隐收了蛟尾,翻身上岸,一勾手,搭在屏风上的衣服便披到了身上。 不要洗太久。 宁隐回身,却见季江一头扎进池子里半天不见出来。 做什么? 季江把闭气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实在忍不住了才浮出水面。 练,练习水下功夫。他摸了摸鼻子,见没有痕迹这才松口气。 宁隐狐疑的打量他,调侃道,小心憋不住,喝一肚子洗澡水。 季江憨笑两声,立马跟着上了岸。 客栈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太多,上房只余下一间,他们晚到一会儿就连这仅剩的一间都没有了。 宁隐刚踏入客房,立即停了脚步,蹙眉观望四周。只见他轻身跃起,一把扯下悬在房梁上的物件。 宁前辈,这是一张符? 宁隐手里的符.纸看似与从寺庙里求来的无异,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上边的符文都是倒着的。不禁符文颠倒,且符纸中间有三个细小的孔,显得十分诡异。 这可不是普通的符,是一种禁术,名为吸元咒。接触到此符咒的人都会沦为施咒人的元气提供者。但此法并不易被发现,因为它会分散吸入,分到每人身上,每天只需九牛一毛,三五年没都不会被察觉。 季江拧起眉,这法子也过于阴损了。 宁隐将符咒放置桌角,转头把客栈小二叫了过来。 我问你,这房梁上的符是从何而来? 小二一听,立马回道,公子您有所不知,琼茵派居掌门声名远播,想拜在他门下的人数不胜数。可琼茵派每年收徒都有限制,居掌门为了让其他人也受到仙派福音,便耗费法力制了此符。就这还是我们老板排队买来的,客栈上房都有。 果然,又和琼茵派有关联。 洪星邵先兑du佳 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人一走,宁隐扬起一簇冥火,将符咒烧成灰烬。 看来我们得找机会认识一下琼茵派里的人。 季江思索片刻,既然是仙派,不如我以清源弟子的身份去拜访那居掌门。 不忙。宁隐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用表露身份,暂且看那个居掌门是什么德行再说。 琼茵派在天纪城如此广富盛名,不愁打听不到其消息。他就不信琼茵派的弟子们会整天闷在派中不出来。 到了傍晚,两人按照计划到街上转转。以武著称的天纪城连卖吃的地方都寥寥无几。 他们是不是不懂生活?好好的一个城池,只知道炼兵刃。 季江眉眼稍弯,宁前辈累了吗?不如在前边的茶楼歇歇脚。 宁隐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终于瞧见一家像样的地方。 两人进楼后却惊闻楼中没有茶点,最后退而求其次只上了一壶清茶。 茶楼里没有说书唱曲的,吵吵闹闹都是人声。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三尺长桌被掀翻在地,尖叫声此起彼伏,就见一个男子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撞翻了一桌又一桌。众人四散逃窜,一时间茶楼内哭天抢地,乱成一团。 季江握住龙渊,那人怎么了?好像发了疯。 宁隐瞧上一眼,这便是被吸元久了的后遗症,有的人重病死去,有的人发癫发狂。 虽说是癫狂,可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在此时,那发疯的男子大吼一声,双眼都染上了血红,他直接扑上最近的人,张口就咬。 吃人了!他是妖怪,妖怪吃人了! 两人相继起身,不待他们上前,自人群中冲出来一位小公子,手握长剑对准发癫的男人。 大家别怕! 小公子气势汹汹的朝着男子冲过去,一剑挥下将男子扫向后面。 他扶起被咬伤的人,快走。 男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重新扑过来时比方才更加凶猛,一把抓住长剑,流血也全然不顾,竟是将宝剑夺了过来。 小公子被他的蛮力撞开,身子后倾,那男子立时扑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 男子的力气完全将他压制住,眼看就要咬上他的喉咙。 一道红影自眼前闪过,男子突然从他身上离开。等他回过神,男子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尸体渐渐化成血水,散露出一丝魔气。 宁隐恍然,怪不得他觉得不对劲儿,就算是被咒符影响也不应该癫狂至此。 这位小公子,可还能自己站起来? 能 小公子呆呆愣愣的,盯着宁隐动作都变得迟缓。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搭救,还望告知姓名,让在下感念公子在怀。 宁隐轻笑一声,不曾想此人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活像一个书呆子。 在下姓宁,与友结伴途径此地,举手之劳而已。 原来是宁公子,在下姓冯,单名一个臻字。冯臻惊鸿一瞥,见眼前人的笑颜,心头抑制不住的雀跃,满心满眼只容下一个红衣身影。 冯小公子,在下姓季。季江挡住他的视线,淡淡道,是这位宁公子的友人。 冯臻收敛了痴色,应承道,季公子好,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二位喝茶。 宁隐才要拒绝,就听冯臻说道,在下是琼茵派的弟子,若两位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两人对视一眼,居然歪打正着。 因着大堂内一片狼藉,坐不下人,三人被老板请上了雅间。 冯臻坐在两人对面,紧张的整理衣衫,见板正了才安心些。 宁公子出来是游山玩水吗? 宁隐饮一口茶,慢条斯理道,我们其实是生意人,刚在云华城做完生意,要去令一个地方,到这只是路过。 冯臻一听,面露惊讶,宁公子居然是生意人? 宁隐挑了下眉,怎么,不像? 确实不像。冯臻挠挠后脑勺,腼腆的笑笑,看宁公子像是哪家的贵人,应该只通琴棋书画,不沾人间烟火。 冯小公子谬赞了。 冯臻瞧见宁隐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一半,当即伸手去够茶壶,突然被从中拦截,再一抬头,茶壶已经到了季江手上。 对面一个倒茶倒的娴熟,一个饮茶饮的自然,好像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旁人都挡在外面。 冯臻尴尬的收了手,不自觉又紧张起来。 宁隐观他神色,忽然道,我们到此地时听闻不少关于琼茵派的传说,心中有所向往,不知哪天可以进派一观?也不枉此行。 冯臻先是目露惊喜,随后又陷入为难,琼茵派是不让门派外的人进去的,不过我可以约人出来。比如我大师兄,我可以引荐宁公子与他认识,大师兄比我的修为可好多了。 宁隐低头时,眼波流转,声音却依旧平静,如此也好,劳烦冯小公子记着这件事了。 不劳烦不劳烦。冯臻傻笑着,宁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能为公子做点事是在下荣幸。不知宁公子住在何处?在下闲暇之余可不可以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来啦~ 第36章 天纪城(二) 宁隐见鱼儿上了勾,缓缓道出客栈的名字。 话音刚落,季江那边紧跟着说道,不过宁公子素来生意忙,平时很少有闲暇时间。除去引荐的事,冯公子还是莫要来打扰我家宁公子了。 此话一出,冯臻如从云端跌回地面,尽显失落,季公子说的是,我确实是个闲人,时间多。宁公子放心,引荐的事我一定记着,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二位。 两人自茶楼出来已经是接近深夜,街上人烟稀少,不少铺子都关了门。他们穿过一条窄巷子抄了近路,巷子里只有入口的两盏红灯笼照路,越往里面走越是昏暗。 我看那个冯臻呆呆傻傻的,让他引荐真的没问题吗?季江略显别扭的说道。 宁隐瞧他一眼,就是因为他呆,所以才好办。琼茵派中的人也知道他单纯,对他不会太设防。 说着,他照着季江的后脑勺轻拍了下,又闹什么脾气? 我就是看那个呆头鹅不顺眼。季江回想起冯臻看宁隐的那股痴样,像是八百年没见过男人。 这孩子不是个坏人,我们不过是通过他接近琼茵派,目的达到了便与他毫无瓜葛。到时候你想看他估计都没机会了。 听了宁隐这话,季江才算是把心里那殿不愉快压下去。 宁前辈说的没错,那呆头鹅不过是过客。 宁隐见他神色如初,弯了弯唇,脚底下加快了步子。 两人拐进另一条巷口时,地上忽然有个影子扑到他们脚边。季江反射.性的挡在前边,一脚将那团影子踢开。 等等,好像是人。 宁隐扬起冥火,仔细一瞧,地上躺着的是位老妇人,她捂着心口,鲜血自指尖不断冒出,在她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血路,血路的尽头是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包袱。 宁隐蹲下身,探了老妇人的脉象,随即摇了头,五脏六腑气血已断,如今还余下一口气已经是奇迹。 那老妇人本来奄奄一息,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宁隐的手臂,长大了嘴,吐出的都是气声。 宁隐侧耳去听,先是一愣,这功夫那老妇人已然松了手。 季江探了老妇人的鼻息,宁前辈,她死了,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们带走那个包袱。 宁隐拨开老妇人的手,查探她胸前的伤口。一剑伤及心脉,下手狠厉且迅速。 两人朝着墙根的包袱走过去,等到了跟前,却发现包袱里放的不是东西。 怎么是个孩子?季江犹豫片刻,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宁前辈,婴儿不都应该啼哭的?他怎么不哭? 襁褓里的婴儿不吵不闹,闭着眼睛,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季江抬手放到婴儿鼻下,还有气。 应该是用药迷晕了。 季江低头看看小家伙,现在怎么办?把他带回去? 宁隐微微皱眉,事儿一桩比一桩稀奇,看这一老一小的情形不像被劫财,倒像是被仇家追杀。 先带回客栈。放巷子里岂不是要喂了野狗。 两人趁着天黑没人,悄悄把孩子抱进客房。 季江把孩子放到床榻上,四下瞧瞧,待会儿把他放偏榻上睡,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了。 好像是为了回应他一样,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平静。婴儿哭闹不休,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束手无策。 宁前辈,他是不是饿了? 宁隐抿了下唇,心道他又没养过孩子,怎么知道。 他走近床畔,低头瞧了眼,一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刚好落在婴儿脸侧。小家伙被头发吸引了注意力,小手胡乱一抓,抓在手里就不放开,哭声渐渐止住,不一会儿功夫就咯咯笑起来。 宁隐: 敢情是拿他头发当玩具了。 小鬼,你倒是有眼光。 宁隐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婴儿手里落了空,哇的一声又哭起来,哭声比刚才还大。 宁隐被他哭的一阵头疼,不得已把头发塞回去,这才止住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算我怕了你了。人类幼崽,当真麻烦。 季江被晾在一边,近也不是走也不是。 宁前辈 宁隐目光复杂,半晌道,他同我睡,你去偏榻上睡一晚。 季江张了张嘴,争取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婴儿的哭声确实更让人头痛欲裂,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宁隐瞥见一道红印,抬起婴儿的手腕,上面栓了一串玉珠子,最大的那颗引了一个虞字。 那就先叫你小虞吧。 另一边,季江孤零零的坐到偏榻上,看着围幔放下,彻底瞧不见人了,不免心中郁闷。 分卷(24) 他偷偷拿出云音给的话本,上面第一句话写的就是,要想日久生情,必须多增加交集,最好是肢体交集。所以他趁宁隐不注意,率先找了店小二,让他谎称上房只余下一间。 本以为他们顺理成章住在一起总有机会增加交集,可人算不如天算,天降一个小鬼头,让他的计划付诸东流。 季江闭上眼前瞄了一眼床帐,心想一定得快点将这小鬼脱手。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鸡还没叫,两人就被震天的哭声吵醒了。 宁前辈!季江冲到床前,还以为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看到婴儿后才记起来屋里多了一个小家伙。 这回宁隐拿头发哄他也不见成效了,抬头对季江道,让小二送碗牛奶上来,羊奶、马奶都成,再不济迷糊也行。 等到小二把奶送上门,宁隐已经被折磨了许久。 他一勺一勺,尽量小心的把羊奶给婴儿喂下去,终于又见着了小家伙的笑颜。 宁隐把碗一放,靠在墙边,感觉比追查魔物踪迹累多了。 小二眼前乱瞄,小声问道,一晚上不见,怎的公子房中多了一个小孩子?这孩子是他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视线还是定在宁隐身上。 不是我的。宁隐斩钉截铁的回道,我们昨天路上捡的。 小二讪讪的笑了,两位公子出门在大街上都能捡着孩子实乃福气!这孩子还长的白白胖胖的,您看多水灵啊。 宁隐连假笑都懒得敷衍一下,这哪是福气,分明是孽缘。 他低头看了看小家伙,正巧小家伙也在寻他,小手朝着他的方向抓,兴许是因为吃饱了一个劲儿傻乐。 这小鬼笑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你去找个靠谱的奶妈回来,银两好商议。 小二忙应承,好嘞,小的这就去。 宁前辈,他就一直跟着咱们了?他还得睡多久的偏榻? 小鬼身世成迷,保不齐与我们要探查的东西会有关联。瞧昨天的情形,这小鬼的亲人应该是不在人世了,在找到一个能托付的人家前,暂且带着他。 多带一个小婴儿虽说是拖累,但谁让他们遇上了,总不能置人命于不顾。 季江抿了下唇,虽心中不愿,但也不能真的把这小鬼丢了,眼下只能按照宁隐所说的来了。 宁前辈,我在昨天回来时街上看到一家卖点心的铺子,本来想今天和您一同去的,可是他的目光投向婴儿,没了后音。 宁隐一听有点心,当即动了心思,想那冯臻的消息估计也得再等两日,此期间他们不妨静待。 待他一起去。 于是,两人抱着小家伙一同出了门,单就他们两人已经颇引注意,再加上宁隐怀里的孩子,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宁隐原先倒是习惯,可多了一个小家伙就不一样了。他抬起袖子,将其挡住,不让他见到多余的目光。 在天纪城里找到一家点心铺着实不易,老板是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见有生意上门,赶忙上前招呼。 宁隐大致扫了一眼点心牌,把甜的都来一点,凤梨酥要两包。 好嘞,您稍后。 老板刚进屋不久,突然从门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妇人,妇人瞧见门前有人,直愣愣的走过来,笑嘻嘻道,你们买点心啊?是给你们的娃娃吗? 我们宁隐回头对上季江同样茫然的视线,不,这不是 妇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笑的灿烂,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的甜食,你们的孩子真可爱,你们也好生般配,怪不得生出这么可爱的娃娃。 季江偷偷瞧向宁隐,再看小家伙时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碍眼了。 客官,您的点心包好了。老板出门一瞧,忙把妇人拽过来,不好意思,内人疯癫,冲撞了二位。 无妨。宁隐细观妇人的神态,确有痴傻之相,夫人这是 老板叹声气,不瞒您说,自从我们夫妻痛失一子,我家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已经两年多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闻身后有人在喊他们。 宁公子! 两人闻声转头,就见冯臻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我就说是你们。冯臻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本来要去客栈找你们,没想到半路遇见了,当真有缘。 宁隐将孩子交给季江,冯小公子找我们所为何事? 当然是引荐的事,我和大师兄提了,他也想见你们。冯臻兴冲冲的说,视线扫向季江手里的婴儿,诶?这是谁的孩子? 第37章 天纪城(三) 宁隐瞬间迟疑,跟旁人说孩子是捡来的就算了,如果和冯臻如此解释,以其好奇的心性恐怕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而小娃娃的身世尚未解开,稍有不慎就会为其招来杀身之祸。 他是 他是宁兄的。季江突然说道。 冯臻瞠目结舌,指着襁褓结结巴巴道,这孩子是,是宁公子的? 宁隐回头,只见到季江无辜的望着自己,好像刚才插话的不是他一样。 是 平白无故多一儿,宁隐咬牙认了。 冯臻突然变得精神恍惚,失魂落魄的看着宁隐,喃喃道,原来宁公子已经成家了,孩子,孩子真的很可爱,宁公子好福气。 宁隐尴尬的微笑,见笑了。 冯公子不是说已经引荐好了?何时带我们去见见贵派的大师兄?季江在旁提醒道。 冯臻如梦初醒,啊,是,师兄已经在天酒坊等候了,二位请随我来。 想在天纪城找一处只谈玩乐的地方难如登天,不是当地人根本找不到。要不是有冯臻带着,他们不可能知道一家酒坊居然会坐落在偏僻的宽巷口,从外观,门扉狭窄,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客人们三五一桌聚在堂前,台上有舞姬轻舞曼妙,管弦丝竹声绕梁不绝,实乃悠闲风雅之地。两人跟在冯臻身后,直奔楼上雅间。 师兄,我们来了! 只见一身着青衫的儒雅男子起了身,对着众人抱拳施礼,在下顾义,是冯臻的师兄,早就听阿臻提起两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快快请坐。 四人入了座,美酒菜肴也悉数上桌。顾义瞧向季江怀里的婴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个小娃娃莫不是二位谁的 是我的。宁隐从善如流的认道。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这个便宜爹当的越来越娴熟了。 原来是宁公子的爱子,怪不得如此可爱。 小孩儿乖乖待着,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够着宁隐看,倒真像是与宁隐有关系。 敬酒之后,宁隐话锋一转,突然道,久闻琼茵派大名,我等对修仙之事颇有兴趣,不知如何才能拜在贵派门下? 顾义闻言笑笑,每年琼茵派都会广招弟子,但数量有限,今年已然招满。若宁公子有意,可等明年再来,也没什么特别要求,主要是看资质和诚信,考验也都是基本的,不难。 宁隐端起酒杯,那就劳烦顾公子多在居掌门面前美言几句,好叫我二人能赶上明年的拜师之礼。 顾义同举起杯示意,好说好说。我听阿臻讲,两位是做生意路过此地,做生意还要带着幼子,家中无人照料吗? 这个顾义比他那师弟难糊弄多了。 宁隐敛眸间,说辞已经想好,不瞒顾公子,这孩子命苦,他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已经过世了,家中没有老人在,只余几个下人。我见孩子太小,不忍心将他留给下人,于是走到哪就带到哪。 宁公子是说令夫人已经过世了?冯臻忽然道,失了的魂仿佛重新回笼,小心试探,宁公子有没有想过续弦? 宁隐闻言一愣,心道这冯小公子每次的问题角度都过于与众不同。 尚不曾想过。 冯臻好似转了心情,没心没肺的笑道,其实宁公子可以考虑找个人作伴,一起抚养孩子也好。 他要哭。说着,季江把小孩塞给宁隐,打断了冯臻的喋喋不休。 宁隐和小孩儿四目相对,小孩笑的更开心了,哪有半分要哭的模样。 顾义按住自家师弟,还不知两位是做什么生意的? 宁隐借了一根指头,勾住小孩儿的手,逗他玩耍,顺便分心回应道,不是什么大生意,卖些字画而已。 字画?何人的? 宁某不才,是自己所写所画。 季江接过话茬继续道,不少人慕名而来,求宁兄的亲笔画作,至今还有很多人都没排上号,实为一画千金难求。 顾义一听,似乎是来了兴致,哦?不知宁公子在画上落的何名? 隐士。 话本为无名,画作为隐士,任谁也想不到这都是一个人。 顾义登时拍掌,原来是隐士,云湖图是出自宁公子之手? 正是。他在云华城卖的画都传到天纪城了? 太好了!顾义一改方才的淡定,双目明亮,稍显激动,我早就仰慕宁公子大作了,眼下还有一事想摆脱公子,酬劳都好商量。 没想到他这样平平无奇的谋生技艺成了一块敲门砖。 顾公子请讲。 十日之后是家师的寿辰,我想请一位名画师上门替家师画一幅贺寿图,最好能将他老人家的神韵还原,不知宁公子可否接此任? 他还愁没有借口登门了,这借口就送上了门。 宁隐含笑道,自然愿意效劳。 顾义抚掌,让人拿了定金,还望宁公子收下,等事成之后会有重金酬谢。 宁隐使了个眼色,季江立即将银两收好。 因着琼茵派突然有弟子来传信,顾义师兄弟与他们定下上门作画的日子后便匆匆离去。两人带着一个娃娃,行走多有不便,随后也返回了客栈。正巧碰上复命而归的小二,得知奶妈已经找到了,两人俱是送了一口气。可他们只有一间上房,让奶妈和孩子住在何处成了问题。 宁隐思索片刻,不如在外间加个床。 季江一听忙冲小二眨了下眼,今早好像听闻有人退房了,是不是? 小二赶忙应承,是的,有客人刚走,正好腾出一间上房。 就让奶妈带着小虞住一间好了。 这俩人一搭一唱,宁隐皱了皱眉,直觉哪里有问题,但没有细究。 终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宁隐靠在床头凝思,季江站在床畔直勾勾的瞧着,想上床又不敢动。 宁隐缓缓抬眼,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想说什么? 宁前辈,偏榻太硬,我可不可以来这边睡? 宁隐默不作声,往床里头挪了挪,腾出一人的地方。季江一看,随即喜上眉梢,登时爬上床榻,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袍乖巧躺好。宁隐见他双眸亮晶晶的依旧盯着自己瞧,好像在期盼什么,不由咳嗽两声。 怎么还不睡,难不成还要我讲睡前故事给你听? 季江满心欢喜,根本毫无睡意,宁前辈讲一讲小时候的事情吧?作为交换,我也和宁前辈说一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谁想交流小时候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腹诽,宁隐还是在季江殷切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来。 尚在山林间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成日吃睡,仗着有几百年的道行在山里作威作福。那些老虎孤狼见我都绕着走,许久没有妖敢近前。一开始还觉得好玩,后来见到两个上山砍柴的少年,他们结伴而行,虽然是要做砍柴这等枯燥无味的事,可他们有说有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宁隐回忆着,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我当时就想,凡人好像很容易高兴,不知道山下的世界是如何的。 季江眨了眨眼,然后宁前辈就下山了? 下山后,我身无分文,瞧见一户人家开粮放粥,心想怎么还有这等好事,于是就去凑了热闹。然后我瞧见一个人,明明是无功力傍身的一介凡人,站在那却让人有种值得信赖的威严。我混进了这户人家,成了一名后院小厮。 季江听得认真,再然后呢? 再然后,混了一阵子混不下去了,我就回了山里。宁隐快速转移话题,该你了。 啊?哦。季江还没听够,但是也不敢追问,于是老老实实讲起了自己,爷爷在的时候,总给我讲以前的一些传说,天上地下,讲的可逼真了。包括,包括妖王的事,都是爷爷告诉我的。后来爷爷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回来过。 分卷(25) 宁隐见他神色怅然,突然道,时间不早了,快些睡。说罢,便弹指熄了灯火。 季江侧过身,脑海里浮现话本上的秘诀,要增加肢体接触,可如何名正言顺的接触?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倾身将人抱住,低头埋在其颈窝间。 宁隐身子一僵,扒拉一下他的手没扒拉开,干什么不睡觉? 宁前辈,我冷。声音透着颤音,好似真的被冻着了一般。 这小子明明身体像个火炉一般,贴上他将他也传的燥热难耐,居然还敢声称自己冷。 宁隐不适的动了动,身后人却抱他抱的更紧。 小时候,我一冷,就这样抱着爷爷睡。 敢情他是又升辈分了? 宁隐放任了他的所作所为,季江心中欢喜的紧,在颈窝处如小猫轻蹭。 要抱就老实抱着,别乱动。 宁隐被他蹭的心神不宁,不该认为小虞难缠,这个大的更难缠。 季江偷偷扬唇,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脖子上的齿印下不去了,宁前辈是不是该赔我? 第38章 天纪城(四)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耳后,惹得人心痒,宁隐禁不住挣动了下,身后人就跟贴在他身上一样难舍难分。 齿痕是他的这件事躲是躲不过去了,与其打太极不如就大方承认,量这小鬼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你要怎么赔?难不成你咬一个回来?宁隐理直气壮的问道。 季江低笑了声,这可是宁前辈您自己说的。 说话间,宁隐忽觉脖颈贴上来一片柔软,登时回身将人推开。 去偏榻睡。 被赶下床的季江可怜巴巴的蹲在床畔,上不去床榻,也不肯走,就这么死死盯住榻上的人。 宁前辈,我开玩笑的,我不咬您。 任凭身后人说什么,宁隐都只用后脑勺对着他。在季江看不到的地方,宁隐双颊泛红,气息不稳,明显是被撩拨的模样。 他好歹是个前任妖王,怎么能动不动就被一个毛头小子撩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简直是丢人。 沉了一会儿,身后没有声音了,宁隐以为人已经去了偏榻,悄悄回过头。哪知季江依旧守在床边,不让他上床,他就靠在床沿,头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栽倒。 宁隐长叹一声,其他的暂且不提,这个小鬼必然是他命中克星。 别蹲着了,上来。 季江闻言,立马抬头,难掩惊喜,宁前辈您不生气了? 再多说一句,就继续蹲着吧。 季江从善如流,闭嘴上榻,与宁隐隔着少许的距离。 宁隐重新阖上眼,本以为那小鬼得了教训一定会老老实实的睡觉,没想到不到片刻功夫,人又贴了上来。 你 宁前辈,我就是冷,不干别的。季江语气委屈且固执,一旦将人抱到手了,想让他近在咫尺不能碰,实在是如同拿羽毛在心上瘙痒,比那酷刑还难耐。 正所谓得寸进尺,打蛇上棍,宁隐当下深有体会。 他索性默不作声,任季江像个八爪鱼一般的抱了他一晚上。 次日,琼茵派来了人,由冯臻亲自领路,两人上了马车一同前往城西的琼茵府邸。 琼茵派不愧为天纪城享誉盛名的大门派,自他们进入大门以来,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威严庄重,院中用千斤石打造了剑阵,在一片繁花似锦当中尤为瞩目。 两人经过长廊,远望池塘边的假山石,上面刻有七式基础剑招,详细的动作图解,山石旁有三排年纪较轻的弟子照图操练。 一众人等行至后院,顾义早早在院门前等候,见到两人小施一礼,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还请宁公子单独前往,季公子请随我去偏厅等候。 宁前辈。季江看向宁隐,未有动作。 宁隐冲他点下头,去吧,不会太长时间。 顾义拱手道,多谢体恤,宁公子请进。 房门缓缓打开,宁隐掀开珠帘,只见书房桌案后,一人正襟危坐,手上执笔正在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似是听到动静,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同样显得威严凌厉的脸,眼角吊楣,眼下三分留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令人生畏。 就是这样一张脸,面对宁隐时,突然露出了一个能称得上是和煦慈祥的笑容。 这位便是宁公子了吧,快请坐。 宁隐略一颔首,走向早已备好的座位。 听我那两个徒弟说,宁公子乃是赫赫有名的画师,隐士,我对公子的画作也是慕名已久,这次要劳烦宁公子了。 人长得虽凶,态度却和善的很,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宁隐笑笑,居掌门客气了。 宁公子需要我如何配合?我们现在便开始? 寒暄时,宁隐已经拿起了笔,居掌门只管坐着便可,无需再做什么。 书房中寂静如斯,他作画作的专注,似是心无旁骛,实则在详细记下居掌门的容貌外,他也暗自探查了此人周身的气息,却有仙气环绕,是修仙中人,但又与修士有所不同。 此人仙气浑浊,好像是混入了旁门左道的修炼方法,分不清到底混入了何种气息。 堂堂仙派掌门要通过旁门来提升修为,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我见宁公子气质不凡,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隐世的高人。 宁隐继续作画,只言道,居掌门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个画画的,哪里是什么高人。 居掌门打量着宁隐,兴许是宁公子的相貌得天独厚,才给人这种错觉的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宁隐停了笔,抬头道,今日已完成,待我回去细琢,三日后,居掌门可派人来取。 有劳宁公子。 他出来后被人领到偏厅,季江早早在那边等候,一见他进门忙起身迎过来。 请两位在此稍后,顾师兄和冯师弟现有要事,待会儿就会过来。小弟子给两人上好茶便退出门去,带上了房门。 屋中只剩下两人时,季江压低了声音说道,宁前辈,我方才去偏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像是兵器库,但我在兵刃架后发现了一道石门,只是时间太短没有找到开启的方法。 两人对了一个眼色,趁着门外只有一个小弟子把手,相继从窗子跃出,一路顺着季江探的方向找到了兵器库。 木架上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锦盒中收藏了各种各样的暗器,任谁瞧了都会被这样的五花八门的兵器晃了眼,根本顾不得其背后会隐藏什么。 两人绕到最后一排木架前,季江推开架子,露出隐藏的石门。这石门与他们在云华城迷宫见到的如出一辙,周遭看不出半点机关的痕迹。 宁隐拍了拍墙壁,都是实心的。 分头找。 按照往日的经验,开门的机关一般都是动屋子里的某个物件,而这里最多的便是兵刃。 就在他们寻找机关的间隙,忽闻门外有人经过,两人停下动作,倚门细听。 小师弟的功课又被师父批评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出门去逍遥了。 就算大师兄替他作掩护也没能逃过师父的眼睛。 行了行了,快别闲聊了,大师兄从师父那出来说是马上去偏厅送客,会经过练武堂,咱快回去别叫师兄发现,又得抄写心法了。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将兵器库中所有东西恢复原位。赶回偏厅时,顾义正好刚到门口。宁隐端坐在太师椅上,小口品着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臻他有功课需要完成,暂时无法前来,由我先送两位出去。 宁隐缓缓起身,有劳顾公子。 方才去地牢时,他隐隐觉出有一股魔气自石门内散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好先行退出,司机再探。 两人一回到客栈,奶娘抱着小虞就迎了出来,小孩儿哇哇的哭个不停,奶娘一直拍哄都不见哭声停止。 两位公子可算是回来了,小少爷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 这是怎么了?宁隐低头瞧了眼小孩儿,饿了还是尿了? 奶已经喂过了,尿布也刚换完,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宁隐寻思半天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犹豫道,莫非是想要玩具? 城南面有一家卖小孩玩意儿的铺子,从客栈出去穿过两条街就是。 季江当即道,我去买。 婴儿的哭声持续不止,只是比刚进门的时候稍低了一些。奶娘抱着孩子在屋中来回踱步,轻声哼着儿歌,哭声本来渐渐转低,却突然间回升,震的人天灵盖都疼。 宁隐被他吵的什么都想不下去了,把他给我。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鬼头是在闹什么。 小孩儿一到宁隐怀中,渐渐止住了哭声,大眼睛盯着他,泪痕尚未干,倒先开始傻笑了。 宁隐无奈的叹声气,原来你也是个磨人精。 就跟某人一样。 我说是怎么回事,想必是小少爷想宁公子您了,才哭闹不止。奶娘在一旁慈爱的笑道,这孩子啊,还是和亲爹亲,俗话说血浓于水。 他这口锅是背定了。 宁隐清了清嗓子,小家伙精神头挺大的,我抱他去后院待会儿。 客栈的后院有一方小池塘,池塘中养了几条锦鲤,每日单单是客人投食就将其喂的身肥体状,眼看就能下锅煮了。 初夏时分,□□天气刚好,微风和煦,佛在脸上带着暖意。宁隐怀抱婴儿,坐在池塘边的岩石上,特意把小家伙的脸冲着池塘,好让他能看到来回游动的鲤鱼。 果然小孩儿不仅不记得哭了,反而挥动小手,想要下水抓鱼一样。 宁隐轻笑道,你可省省吧,你下去不知道是你抓鱼,还是鱼抓你。 宁前辈。 季江大老远就唤着他,一直跑到池塘边,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宝贝。 玩具买回来了? 嗯,宁前辈您看!说着,季江自身后拿出一个物件,献宝一样的举过来,一定能镇住这个小鬼。 第39章 天纪城(五) 听小鬼叫别人小鬼,倒是一桩神奇的体验。 见他要拿出来又藏着掖着,宁隐催促道,行了,别卖关子,快拿出来。 季江把镇孩之宝举到眼前,店铺老板和我说,这个对付尚在襁褓的小孩儿最管用。 拨浪鼓?就这? 宁隐怀疑的看了一眼,心想是那老板见季江年纪轻好蒙骗故意忽悠他的吧。 死马当活马医,不妨试试。 季江当着小孩儿的面摇晃起拨浪鼓,小孩儿的注意力瞬间被鼓声吸引过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跟着乱转,小手也忍不住伸出去够。 宁前辈,您看,他喜欢。 宁隐盯着这一幕沉默半晌,果然还是他不懂得怎么养孩子,凡人幼崽还是挺容易知足的。无论如何,小孩儿有了新玩具,解救了他的头发,是一桩好事。 池塘里的鲤鱼似乎也被鼓声引来,纷纷聚集到池边,争相往岸上探头。 宁隐一手抱着小家伙,一手撒了些鱼食下去,引得锦鲤们争抢的更加厉害。 季江摇了一会儿拨浪鼓,就把它塞进小虞手里,由他自己抱着了。 宁前辈,那居掌门举止可有异常? 应该也是与魔界有关联的。十有八九沦为了魔界爪牙,如此一来,许家一族被灭,背后更是有隐情了。 季江边往池塘里丢鱼食,边说道,仙派居然也与魔界勾结了,许家有没有可能是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所以被杀人灭口? 不无可能。 宁隐微微弯腰,指尖划过清水,把剩下的鱼食都放了进去。初夏的池水依然有一丝清凉,指尖在池水里停滞了片刻,那些鲤鱼便围上来,好像他手里还有美食。 季江同样将鱼食撒进去,学着宁隐的样子,来回轻轻拨弄池水。 姓居的大寿必定会请宁前辈,到时候我同您一起登门,再去探那暗道。 嗯,寿宴当天宾客云集,想他们无暇顾及许多,正是再探的好时机。 两只手不经意的碰到一起,俱是一顿。 季江忽然抓住宁隐的手指,笼在掌心,宁前辈的手还是这样凉。 两人同时抬眼,撞进此次的眼神中,一时间交织在一起,仿佛时间静止。 只听啪嗒一声,宁隐猛的回了神,抽出手来,低头一瞧,原来是拨浪鼓掉地上了。 分卷(26) 小孩儿吹太久的风不好,我先抱他回房了。 宁隐走的匆忙,连拨浪鼓都忘了拿。季江拾起来,望着远去的身影,不禁哀叹小鬼头真是越关键时刻越捣乱。 与琼茵派定下的交画时间是为期三天,这期间,宁隐专心作画,那一大一小还算是安生。常常是他在案前画画,季江抱着小虞坐在对面看着,画面一度十分和谐。 宁前辈,何时您也替我画上一副画像?我一定裱起来,挂在屋中日日观赏。 宁隐闻言抬了下头,你要日日观赏你自己? 季江想了想,觉得自己看自己是不太对,随即改道,不如宁前辈画一幅自己的画像,让我挂在房中。 我可不会给自己画,成,我改日画一幅你的。宁隐忽而弯唇一笑,就画你抱着小虞时贤良淑德的模样。 宁前辈您这可就用错了,我怎可用贤良淑德来形容? 宁隐挑了下眉,不错嘛,小子,有进步,都知道成语用的不对了。 季江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面色稍显赧然,俗话说,近朱者赤,肯定是有进步的。 宁隐满意的点点头,继续作画。 待了不久,传来小孩儿隐隐的哭声,季江马上拿出绝密法宝,摇起了拨浪鼓,小孩儿顿时就止住了哭声。 我看这小鬼头怕不是赖上您了,时时刻刻都想找您。 宁隐未抬头,心道这小鬼还有心思说人家。 我这个便宜爹还不是拜你所赐? 鼓声忽的一滞,季江讪讪道,天地良心,我绝对是为了救这小鬼一命。虽然主要是为了气琼茵派的那个呆子。 你最好是。 宁隐刚一放笔,季江便把小孩儿丢给了奶娘自己凑上来。 画完了? 嗯。 季江走到他身侧,准备瞻仰大作,可当他看到画像时,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目光定在画上迟迟未动,像是要把画看出个窟窿。 宁隐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他手底下的画像都是力求在还原基础上稍加美化,将原本的气质更突显三分。 画上的人庄重威严,连眼下三分处的疤痕也被处理得当,不仅不显可怖,反而透出几分铁骨铮铮。 没什么。季江收回视线,已然是心神不宁,我出去透透气。 宁隐第一次看到季江如此神色,一时间反应慢了些,人已经出了屋子。 他的目光转回到画上,难不成季江与居掌门认识? 晚饭时,依旧不见季江人影,宁隐安然好了小虞,便亲自出门寻找。 他走到客栈后院,果然看到了独自练剑的季江。 宁隐走近几步,这回季江有了分寸,立马收住剑势。 练剑已经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季江低下头,闷声道,宁前辈说过,要勤加练习。 我可没说过让你连饭都不吃。 说着,宁隐拾起一根树枝子,对着季江道,我陪你过几招。 季江闻言一愣,宁前辈? 难得我时间富裕,给你喂招你还犹豫。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在院落中交错,分分合合,忽上忽下。 季江因为对方是宁隐,始终收着力道,宁隐却始终都在诱他使用全力。 忘了你对面是谁,放手来。 季江闻声,眼神凛然,握紧了龙渊剑,再与宁隐交手像是换了一个人。 十招下来,两人同时收招,相视一笑,算是尽了兴。 季江的神色恢复大半,脸上也有笑意了,多谢宁前辈指点。 宁隐不仅是与他练招,而是相当用起身修为替他提升。 还不错,继续努力。 照此下去,这小子势必成为顶尖的高手,倒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只不过如果能强大到令敌人畏惧的地步,便可在乱世中自保。 两人并肩做于岩石上,宁隐偏过头,现在可以说了吗?如果还是不想说也无妨。 季江蓦然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宁前辈是担心他才过来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宁隐心思一转,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的。他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季家灭门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府里忽然闯进一群蒙面人,声称是仙派正道,要除魔卫道,然后不由分说便对季府上下所有人下了杀手,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说到这,季江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忽然收紧,指尖泛了白。 父亲带着我拼了一条血路出来,眼看就要逃出去了,忽然有个人拦在大门前。父亲拼尽全力用剑划伤了那人的脸,才争取到一线生机。 宁隐想起自己的画,所以,你觉得居掌门可能是那天的蒙面人之一? 季江垂了眸子,可能我多想了,兴许只是巧合。 宁隐看了他一会儿,覆上他的手背,到底都是要查琼茵派,查许家,连同季家一起查了便是,也好求个心安。 季江反握住他的手,喉间一时梗住,没有说话。 正当此时,客栈伙计带着一群人进了后院,浩浩荡荡的奔着两人二来。 宁公子,有人找您。 随着伙计禀报,其后的一群人中站出来一名男子,上来就对着宁隐弯腰施礼。 见过宁公子,小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特地将东西送上门。说着,男子朝着身后一挥手,他们纷纷敞开手上的锦盒,逐一呈现到宁隐面前。 宁隐粗略扫过,竟然都是用玉石精雕细琢的东西,手指头大小的刀剑、能拖在掌心上的老鹰兔子。除了精贵的玲珑玉器外,还有两箱子民间玩意儿,都是给小孩子玩的。 不知是何人托你们送来的? 好大的手笔,而且都是给小孩儿的。这人不仅出手阔绰,还对他有孩子一事了若指掌。 回您的话,是琼茵派的冯臻公子。 果然是他。 那小子不止呆愣,还人傻钱多。 冯公子说了,这些都是给小少爷的,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季江在一旁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宁前辈。 宁隐未说收下,这群人就没办法交差,统统守在后院大眼瞪小眼。 他们与冯臻本是萍水相逢,为了一探琼茵派才与他多有走动。宁隐只想顺便用他当一块探路石,不想与他多有牵扯,也不想让他过多的牵涉其中。 劳烦诸位,替我传个话,就说宁某不能接受,请抬回去吧。 此言一出,男子面露难色,我们就是受人之托,抬回去多不好,再说这也是冯公子一番心意。 季江挥开袖子,所有锦盒瞬间盖上。 没听到宁前辈的话吗!抬回去就是。 众人刚要抱着盒子往回走,就听远处有人一边喊着,一边急急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会跑的民政局小可爱的营养液鼓励~民政局会自己跑过来吗哈哈哈。 第40章 天纪城(六) 方才冯臻在院外等了好半天,迟迟不见有人回来复命,没沉住气自己溜达进来,躲在墙后偷听。 宁隐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故意放话激他出来。冯臻非常不负所望的中了计,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全然不顾自己琼茵派弟子的威风。 宁公子为何不肯收下?难道我们不算是朋友吗?冯臻气喘吁吁,脸颊染了红晕,眼神里透着些许无措。 宁隐瞧他一眼,怎么一个两个的对着他都是这幅受委屈的模样? 给小孩子的东西不必太贵重,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果摔了碰了,岂不是浪费好东西? 冯臻急忙说道,不浪费不浪费,送给小少爷的,就是碎了也算是听响,给他解闷儿罢了。 宁隐摇摇头,娃娃要从小抓起,不能培养他这种骄奢之风。冯小公子还是将礼物收回吧,这番心意宁某心领就是。 啊?那冯臻低下头,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宁公子知道我是什么心意? 季江一见势头不对,立即打断,冯公子想要报恩的心意我们都知晓,但宁兄与我都不是图人回报之人,冯公子还是快些将东西抬头吧。 我不是 季江按住他的肩膀,竟迫人退后两步,冯公子不必总将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我们一路上救的人可多了,冯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将我们二字咬的极重,意在宣示主.权,不信这呆子不识趣,可谁知他还是失算了。 冯臻非但没听出话中所指,反而对宁隐更显崇拜,宁公子不仅才情过人,还如此乐于助人,能与君相识乃我三生荣幸。 季江: 正当冯臻在后院与两人喋喋不休时,有两名琼茵派的弟子进了院子,显然是来找冯臻的。 诶,你们怎么找这来了? 见他们想要贴近低语,冯臻摆手道,有什么话就说,宁公子不是外人。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索性就当着他们的面讲了。 城北沈宅附近有新发现,我们得快些过去。 冯臻正色道,你是说找到余孽了? 宁隐闻言,垂下眼帘,装作无事发生。 两位,我有要事先行一步,改日再与二位叙旧。 琼茵派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客栈,宁隐起身看向季江,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二人远远追在琼茵派弟子身后,跟着他们到了一座荒废的宅院门前。沈府的牌匾早已挂了灰尘,自里面弥漫出一股令人反胃的腐.尸气味。 琼茵派围在院中,被他们压住的人都是一身褴褛,像是附近的乞丐。 婴孩的啼哭声在整个庭院中回荡,宁隐再往下一瞧,地上放了两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就是他们,这两个孩子无父无母,来历蹊跷,怕不是许家的余孽。其中一个弟子说道。 冯臻看着这两个孩子,皱起了眉,可是他们都只是孩子,师父他老人家做什么非要抓一个小婴儿呢?再说他们身上也不见妖毒,不会害到别人。 冯师弟,你莫要妇人之仁,妖毒俯身一开始可能是无法察觉到,若他们长大了发狂害人岂不是晚了。 说着,已有弟子拔出剑对准了地上的两个孩子。 冯臻上前一步,护在他们跟前,等等,我们都未证实他们谁是许家余孽,就直接动手?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躲在房檐上的两人此刻将院子里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听到那些混账话,季江冷了眸子,什么琼茵派,哪里有这样的名门仙派。徒弟这样,那师父更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那些乞丐。 宁隐一提起,季江这才仔细观察被压住的人们。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被琼茵派弟子押的抬不起头,身上却隐隐冒出了黑气。 他们 话音未落,乞丐们突然挣脱开桎梏,发疯一般的扑向琼茵派弟子,一口下去,见血封喉。 妖毒发作了!快杀了他们! 琼茵派弟子抽剑迎上,可那些被魔化的人已然杀红了眼,虽是空手赤膊,竟然比他们这些持剑的还要凶猛。 双方混战,一个接一个琼茵派弟子被咬断了喉咙。伴随着婴儿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院内厮.杀更加激烈。 那些乞丐认不得人,咬完了大人,奔着地上的孩子就去了。冯臻一见不好,赶忙冲上去,用自己护住了那两个小家伙,左肩登时见红。 宁隐一挥袖子,扫其几片屋瓦,如疾风般打在魔人身上。 两人飞身落地,季江旋身,长剑一扫,就见那些魔化的人应声倒地。 宁隐念了几句心决,将法阵施下,彻底断了他们反扑的机会。 不消片刻,只余下成片的血水。 宁公子!冯臻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又是二位出手相救,大恩大德 分卷(27) 宁隐抬手制止,不必谢了。 就在这时,一名琼茵派弟子突然提剑冲向两个孩子。 龙渊剑横转于半空,直将其宝剑打飞。 没被咬够是不是? 季江接回长剑,往身前一横,那名弟子立时停在原地不敢造次。 乞丐有妖毒,这俩孩子估计也染上了。 宁隐走到两个婴儿跟前,抬手在他们头上轻抚,他们没事,只是正常的凡人罢了。 你凭什么确定? 季江已经把剑锋抵了过来,就凭救了你们这帮废物。 那人被噎的哑口无言,扭过身查看同门伤势去了。 宁隐回头望向冯臻,冯小公子,你们在找许府余孽? 是,只余下一个婴儿未寻到。 宁隐指着地上的两个小家伙说道,宁某看他们也就是普通弃婴,不是什么余孽,冯小公子若是肯,就替他们找个好人家安顿了吧。 当然,宁公子放心,我定然会护他们周全。冯臻信誓旦旦的保证。 宁隐瞧他一眼,我信。 虽然琼茵派里里外外都是谜,从掌门到弟子也透着古怪,但这个冯臻还是可以托付的,算是琼茵派里的异类。 回到客栈后,两人关起房门,先将奶妈支开,留下小孩在屋子里。 季江在襁褓里找了一通都没找到线索,没有别的字了。 小孩儿的所有情况都符合琼茵派追杀许府余孽,但在他的身上又找不到任何显示身份的证据。 季江思索片刻,也许是不想被找到,所以什么都没放? 宁隐轻转着茶杯,视线扫过襁褓上的虞字。 也许是换了别的孩子的襁褓,也许他确实是姓虞,不姓许。 事出突然,许家被灭门根本毫无准备,要做手脚时间太过仓促。 两人说话间,客栈伙计在外叫了两声门。 等季江开了门,隐隐飘来一股熟悉的酒香。 你让人送的酒? 季江把酒坛酒盅统统摆好,再给彼此满上。 我听伙计说,这里有卖青梅酒的,想着宁前辈喜欢,就叫伙计专程跑了腿。 宁隐见到合心意的,登时心情大好,举起酒盅品了一口,赞赏道,有几分味道。 季江坐于对面,见他欢喜,脸上的笑容亦是迟迟不去。 饮下一杯,宁隐忽然抬眼,笑道,你不是说饮酒伤身?怎么今天倒主动买酒了? 今日只有一坛,而且有我陪宁前辈共饮,刚刚好,不会伤身的。 见季江举起酒盅,宁隐莞尔一笑,随后与之碰杯。 清酒入喉,甘甜清冽,二人共饮尽欢。小虞自己待在床上玩着拨浪鼓,时不时发出一声鼓响。 宁前辈曾说过,青梅酒乃故人所酿。季江对对面之人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曾经听祖父所讲的故事犹在耳边。见到此人后,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想要了解更多。 是啊,你听过青梅山庄吗?宁隐说完自己笑着摇头,你肯定没听过,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那个人也是个可托付之人,酿酒的手艺堪称一绝。 酒坛子见了底,宁隐面不改色,唯有双唇红艳润泽。再看对面的季江,已然是伏在了案上,双眸迷离,目光却依旧追逐着宁隐。 小鬼,酒量差就不要喝这么多。 宁隐将奶娘喊来抱走小的,才好把大的扶上床榻。 这小子打刚才就一个劲儿的灌酒,恐怕喝的比他还多。 宁隐瞧瞧昏沉中的人,摇摇头,给他盖被子时,被其一把抓住了手腕儿。 别闹了,快睡。 季江死撑着不闭眼,对着宁隐傻笑,宁前辈,我们接着喝。 就你这点酒量,快睡觉。宁隐抽出手来,捂住他的眼睛。 季江终究是抵不住睡意,宁隐的手还没离开,他的眼皮就睁不开了。 入夜,宁隐突然睁了眼,隐隐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不稳,弹指间点燃了一盏油灯。 季江? 犹在沉睡的人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胸口剧烈起伏着,似是受什么梦魇所困。 季江,醒醒。 季江忽然挣动起来,胡乱抓住了宁隐的手。 爹! 第41章 天纪城(七) 合着他是逃不开当爹的命了。 宁隐任他抓着自己,继续轻唤几声,陷入梦魇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季江喘着粗气,满脸的茫然失措,沉了好一会儿才分清楚梦境现实。 宁前辈?我吵醒您了? 宁隐无奈道,你不仅是吵醒我,现在还抓的很大力。 季江赶忙松手,再看宁隐的手腕已经留下了一圈红痕。 对不起,宁前辈,我弄疼您了。 这点力道算什么。宁隐扯了下袖子将手腕遮住,你做噩梦了? 季江平复少许,抹了把额间的汗珠,啊,是做噩梦了。 梦到小时候了? 季江点点头,不过是个噩梦,天还没亮,我们接着睡吧。 宁隐瞧着他,微微蹙眉,二话不说将他按回床上。 你先睡,我看着你睡。 这小子定是因灭门一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放任他自己乱想恐怕是睡不成了。 宁前辈?季江不明所以的眨巴着眼睛。 我给你讲个故事。 见宁隐大有讲睡前故事的架势,季江小声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宁前辈。 宁隐斜睨他一眼,不知道刚才谁拉着我的手喊爹? 话一出,季江登时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讲故事,机会千载难逢,小鬼,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季江被噎的无可辩驳,只好闭口不言,乖乖躺好,洗耳恭听。 宁隐清了清嗓子,从前有座山 他可没有给别人讲故事哄睡的经验,就连他现在讲的这个都是以前听别人墙根儿的时候听来的。 季江几次欲言又止,听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宁前辈,要不讲个话本故事吧。 这小子怎么还没忘记话本那档子事? 我没看过话本。他看过的多如牛毛,但就是不能当睡前故事。 季江听了不敢再多言,这个故事他听师父讲了无数遍,耳朵都快磨出浆子了。 宁隐偏头看向他,我讲的故事不好? 好!很好,我最爱听您讲故事了。季江赶忙说好话,再也顾不上方才的梦魇。 世间最催眠的方法莫过于听上一百遍已经知晓答案的故事,效果堪比听和尚念经。 宁隐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弯了弯唇。 他就说睡前故事这招很好用。 时间很快便到了居掌门寿宴的正日子,两人作为琼茵派上宾,一早晨便有人驾着马车来接他们入府。 以琼茵派在当地的威望,前来贺寿的人快要将门坎踏破了。不少人托关系才得到了请柬,前来一睹琼茵派的风采。那无门路进来的只能可怜兮兮在守在门口,把贺礼交给门下弟子,还千叮万嘱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名字。 宁隐两人由冯臻领着,一路上畅通无阻。看到门外番景象,季江不免低语道,天纪城的人是真拿他当神一样供着了。 季江笑着回道,百姓哪里知道其道行深浅,其心又如何,大多跟风罢了。 宁公子,前边就是会客厅了。寿宴上人多,专门腾出来几个单间给重要客人的,给两位留了一间。冯臻立于门前,做了轻的手势。 多谢冯小公子。 冯臻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宁公子的画师父他老人家很满意,我顺水推舟而已。 来之前,两人还在打算如何不打草惊蛇,现在这个安排正中下怀。 然而没等宁隐高兴太久,就见冯臻随他们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家伙不会是一直赖在这吧? 冯臻一抬头,发现两人都盯着自己瞧,咳嗽两声,我没有什么其他事,在这陪两位闲话家常。聊天时间过得快,然后我们就可以一入席了。 宁隐扯了下嘴角,冯小公子考虑真周到。 应该的应该的。冯臻听到夸奖,喜形于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缠着宁隐聊大天。 之前的那两个小娃娃我已经托人送去了好人家,那户人家家底殷实,夫妻没有子嗣,正希望有个孩子,不会亏待他们的。 宁隐与季江对了眼色,实在不行就只能施行他们来之前商议好的方案。他留在这里拖住冯臻,季江先去查探。 正当时,自门外进来一名琼茵弟子,形色匆匆,像是找了很久。 冯师弟,你怎么在这,让我一顿好找,快和我去前院,缺个记账的。来人说话的功夫,不由分说拉着冯臻就出了门。 两人借机会,趁乱赶往偏院,找到上一次发现的兵器库。 翻找时,宁隐突然握住一把匕首,匕首安稳的躺在锦盒中纹丝未动。他稍加施力,握住匕首划了一个圈。 只听身后的石门咔咔作响,两人回身,暗道入口显于眼前。 季江抢先一步打了头阵,暗道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直到宁隐扬起冥火,视线才逐渐清晰。 石门里面又套石门,像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隔间,他们只能从每个隔间的小窗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形。 谁能想到琼茵派兵器库里藏了一座石牢。 不仅用上了千斤石,牢内隐隐透出魔气,似是从隔间中散发出来的。 宁隐立于一处小窗前,里面弥漫着昏暗的雾气,朦胧中透出一个人影。他抬手触及石门,却在季江碰到的刹那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挡住。 有人设了结界。 设结界的人比那居掌门的道行高上百倍,不像凡人所为,单以他现在三成的功力无法将其破开。 宁前辈,我们出来时间太久了。 两人迅速还原石门,赶在无人察觉时回到会客厅等候。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冯臻就回来了。 记账也是个累人的差事。冯臻胡乱抓了一把扇子给自己扇风。 宁隐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不用记账了? 让另外一个师兄替我了,不好意思,怠慢二位了。 无妨,居掌门寿宴要紧。宁隐寻思着石牢的事,见到冯臻后又想起另一处头绪,冯小公子,琼茵派寻找的许家余孽可是许家后人? 冯臻歪头回想一番,我记得师兄说过,许家并未剩下后人,只有一个表亲下落不明。 宁隐闻声抬了眼,表亲? 据说那许夫人娘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外甥女孤苦无依,便一家三口来投奔许家。不料也被妖毒所化,失踪的是府上的一名嬷嬷还有那个婴儿。几日前在巷子里找到了嬷嬷的尸体,却不见婴孩,所以师父摆下令全城搜索。 宁隐喝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个婴儿不姓许? 嗯,我听说是姓对,是姓虞。 宁隐心下了然,便不再询问。而一旁的季江却突然道,你当真觉得一个婴儿会危害天纪城的百姓? 冯臻被问懵了,讷讷道,季公子是什么意思? 全城追捕一个婴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除魔卫道吧。追到之后要如何,将他处死? 面对季江的逼问,冯臻无措的看向宁隐,我,我不知道。 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引的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你怎么回事,怎么到处乱撞,不知道看路的? 蓝衣女子一个劲儿的陪着不是,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王夫人。 打扮明艳的妇人一见冯臻,立马换上笑模样,冯公子啊,没事没事,就是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了到处乱撞,害我差点摔个跟头。 冯臻拱手拜道,我替这位姑娘致歉,请随我来,我带您去前厅。 那王夫人听后立马笑成了一朵花,不是大事,有劳冯公子。 两人渐行渐远,宁隐与季江才从屋中出来。那蓝衣姑娘一抬头,惊呼一声,随即捂住自己的嘴。 分卷(28) 宁公子。姑娘小声喊道。 宁隐仔细端详,你是 阿兰,我是阿兰呀。 宁隐眸光一闪,你是云甲村村长的女儿? 阿兰开心的点头,是我。 你为何在地? 阿兰左右看看,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宁隐见她这副神情,冲她招招手,屋中叙话。 阿兰低着头,跟两人进了会客厅,大门一闭,她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在处的缘由尽数告知。 季江皱着眉头问道,你是来找你师父?你何时拜的师父? 阿兰腼腆的笑笑,这得多亏宁公子指点。 宁隐指着自己道,我? 是啊,是您说的只要想清楚了要做一件事就坚持到底,不管结果如何。 阿兰提起这件事,几乎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所以你们走后,我就同家里表明心意,他们见劝不动我,便随我去了。然后我就出了云甲村,踏上求仙问道的路,正巧赶上玉珑派收弟子,这不,我现在也是一名正经八百的仙派弟子了。 宁隐突然道,你说师父是玉龙派掌门? 阿兰茫然的眨了眨眼,是,是啊。 没想到在地又遇故人。 第42章 天纪城(八) 你为何来琼茵派找杨掌门?宁隐如是问道。 阿兰闻言冷哼一声,我们本是途经此地,处理完委托后,不知为何师父却让我们先行回去,她独自去拜访琼茵派居掌门。可这一去,师父便迟迟未归,我与几个师兄师姐一同来琼茵派要人,那居掌门称师父早已离开了。我看他就是撒谎,师父要是离开了一定回来找我们的。 宁隐支着下颌,陷入沉思,以杨掌门的道行必然在居掌门之上,如若真的中招,肯定是有他人相助。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石牢里的影子,莫不是杨掌门身陷其中? 所以你今日便混进来打听消息? 阿兰绞着手指,叹声气,我是新弟子,面生,好混进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打探到。说到这,她突然问道,宁公子怎么知道我师父姓杨?难道您与师父是故交? 宁隐弯了弯唇,算是有过照面。 当初他闲来无事到凡间走了一遭,在魔物手中救下一个仙派女弟子,后来那女弟子继承师门衣钵,便成了玉珑派的掌门。 季江此时望着宁隐,不由问道,我听祖父说过,宁前辈与修尘派曾有渊源,原来也认识玉珑派吗? 凡修之中,也就与这两家有过交集,还都是千年前的事。当时还未有十大仙山,名门大派只有五家。宁隐短暂的回想起往事,随即收了思绪,丫头,你先行回去,将你们落脚地留下,若有你们师父消息定当通知你们。 阿兰登时大喜道,多谢宁公子!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寿宴正式开始,一众宾客齐聚前堂,共同向居掌门敬酒祝寿。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助兴。见着一群人围住居掌门,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宁隐两人躲在角落里喝自己的酒,观一场接一场的戏。 酒宴吃到一半,丝竹之声忽停,居掌门对着宾客们笑道,今日登门的不乏能人异士,不如各位与我派弟子切磋一番,算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纷纷响应,不少习武人士跃跃欲试。切磋分为一对一,由一个外人对上一个琼茵派弟子。舞姬已然退下,将地方让出来当做比武的场地。 几轮下来,琼茵派弟子无一不胜,居掌门脸上有光,笑容满面。旁边吹捧的人更是不遗余力,借机拍马屁。 其余人等退下,顾义上了场,他往那一站,便获得身后师弟们的高呼。 方才争相比试的人们下都禁了声,顾义身为琼茵派大弟子,功力不容小觑,竟是一时间无人敢与其切磋。顾义环顾四周,目光忽然停留。 不知宁公子可否赐教? 突然被点名,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两人。这时,季江站了起来,朝着顾义拱手道,我来领教。 顾义颔首,请! 两人过招,均未用剑,季江为了不暴露身份,可以隐藏本门功法,难免束手束脚。即便如此,他还是与顾义打的不分上下。 众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处势均力敌的比试,纷纷瞪大了睛瞧着,屏息以待。 顾义推开数步,眯起,再出招时,忽然召来宝剑。剑光粼粼,如白蛇吐信。季江旋身躲过,不经意瞥见剑身上的字,立时心中一沉。 顾义以利剑对他手无寸铁,招招不留情面。季江神情恍惚的应对,忽而起了狠劲儿,竟凭掌力将其震退。 他收拢五指,看就要召唤龙渊,就在这时他瞥见红色的身影,宁隐不知何时起了身。所有念头遽然消减,他放弃了出剑,以最快的速度输在顾义剑下。 承让了。 顾义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佯装笑颜,季公子好身手,若是公子有趁手的兵器,在下恐怕难是敌手。 切磋落幕,管弦之声再度响起,季江回到席间,全程都紧盯着居掌门的方向默不作声。宁隐在一旁瞧着,心下已然有了猜想。 直到两人返回客栈,季江都是面无表情,眸中泛着冷光,隐隐透出杀气。 是他,宁前辈,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男人用的剑是穹光剑。 季江捏住茶杯手指尖泛白,只听砰的一声,茶杯已然四分五裂,热茶洒了一手,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宁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才将人唤回了魂。 宁前辈? 如果线索都指向琼茵派,我们就继续查下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便是。宁隐拿起一旁的软巾替他擦拭,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季江身上的肃杀之气顿时少了一半,抿了抿唇,宁前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宁隐松开他,我对你好吗? 好,宁前辈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季江目光澄澈,不参半点奉承之意。 宁隐笑了笑,继续逗他,比你师父对你还好? 师父他对我也好,但总是严肃的,我知道严师出高徒。说到这,季江顿了一下,目露希冀,但是我也希望会有人时常对我笑,就像宁前辈这样。 宁隐慢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或许你我前世有缘也说不定。只不过正经只有片刻,转瞬间他又一脸嫌弃,臭小子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打起精神来,我们现在不仅要查你的家仇,还要查杨掌门的下落。 此时,外面忽然有人叩门,伴随着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季江打开房门,就见奶娘抱着小虞站在门口。 宁隐见奶娘神色不是很自然,可是有事? 回公子,我给小少爷洗澡的时候,你不小心把原来的小被子给扯破了,掉出来一块布,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季江接过奶娘手中的白布,转手递给宁隐。白布上留有血字,说是字但又看不出来是什么字,横七竖八好像是乱画的。 正在他蹙眉端详之时,奶娘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对着两人磕上响头,请公子见谅,我想回家去了,您另外再请人来吧,我 见她神色为难,宁隐随即明了,季江,把银子结给她,让她自行离去。 谢两位公子!奶娘跟着又当当磕了两个头。 只有一点,你在这所闻所见不得对外透露半字,也是为你自己好。 我明白!公子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待人走后,宁隐扬起一簇火焰将白布燃成灰烬。 把旧的襁褓烧了,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趁早再找落脚的地方。 琼茵派对一个婴儿赶尽杀绝,如果是怕这个孩子将来报复未免太过急切,如果说这孩子身上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一切就解释的通了。如今东西已毁,这个孩子对琼茵派来讲没有了价值,世上唯一记得白布上内容的人只有他一人。 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过多少遭,依旧冲着宁隐没心没肺的傻乐。宁隐拿起拨浪鼓逗逗他,既然叫他们遇上了,救下一条性命未尝不可。 我去打听一下其他住处。 季江打开房门,猛的撞上正要敲门的冯臻。对方低着脑袋,一头碰在他前胸,捂着脑袋只喊疼。 是季公子啊,你这急急忙忙要去哪里? 季江皱了眉,你又来干什么?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冯臻憨笑着挤进门,我来探望二位啊,宁公子,诶,小少爷也醒了。 宁隐对季江使了个色,随即笑道,冯小公子今日又闲来无事了? 啊,我,我已经把要办的差事办好了,其他的事都交给大师兄在做,我也插不上手。这不,就来找宁公子叙旧了。 季江坐回宁隐身侧,双臂环抱于胸前,脸色不善的瞪着某个喋喋不休的人。 宁隐逗着婴儿,貌似不经意问了句,你师兄在忙什么? 你们不知道,现在满大街都张贴了追寻许家余孽的告示,那孩子是个男孩儿,姓虞,应该还不满一岁。有知情者,赏金三千两。 季江闻言冷笑道,居掌门好大的手笔。 冯臻不解的看过来,季公子似乎对家师有什么误会? 真的是误会?季江盯着人,目光稍显凌厉,你就确定是许家勾结妖怪,满门妖化残害百姓?那其他发疯的人是怎么回事? 冯臻被他的神压迫,不自觉退了一步,季公子这是何意,你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师父当着是个光明磊落,以天下苍生为先的得道高人吗? 冯臻一听,愤愤道,请季公子慎言,家师德高望重,岂容随意猜忌。 冯小公子。 宁隐打断两人,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往往不是表面那样简单。你心思单纯,不适宜过多了解。 相识一场,若是他们与琼茵派动起手来,这冯臻必定会遭牵连。让他早些做准备也好,如果能躲开风波离开是非之地就更好了。 怎么连宁公子你也冯臻瞪圆了双目,眶已然泛红。 第43章 天纪城(九) 面对冯臻这幅委屈的可怜样子,季江内心毫无波动。他脑子里从来没有长一根怜香惜玉的弦儿,除去身侧之人,无论男女,在他这都没用。 许家的事到底如何,如今死无对证。令师是何样的人,逃不出日久见人心,该还的总会还。与其你在这问我们,不如回去问问你师父。季江脸色不善,一副下了逐客令的样子。 冯臻甚少被外人这样凶过,眼泪在眼眶里打一转,不由自主的就淌下来了。他寄希望于宁隐,迟迟不肯离去,宁公子,这里,肯定有误会的。 宁隐叹声气,如今要告诉一个少经世事的人他的师父可能不是他认识的样子,确实有些残忍,但终究是要大白真相于天下的。 这里的是非曲直,就算是过去时间久了,没有了人证,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宁隐看向冯臻,语重心长道,冯公子回去不必问令师,一切如常即可,我们要查的事自会自己再行查探。 以这个小鬼的能耐,若是冒失的与师门闹僵,怕不是要被灭口。 冯臻抹了把眼泪,我一定会弄清楚真相的。言罢,转身冲了出去。 宁隐回到床畔逗逗小孩儿,如今外面都是寻婴儿的告示,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要被传去问一番话。他们不方便抱孩子出门,奶娘不在了,也不能把小家伙一个人丢在客栈。 于是两人只得分头行事,宁隐暂且与小虞留在客栈,季江一人上街探听情况。 在客栈里不觉有他,一出来方觉翻天覆地。每条街口都守有琼茵派弟子,看到路上有抱婴儿的便拦下盘查。 寻找许家余孽的告示贴的满大街都是,闹的人心惶惶,百姓们也顾不上看热闹了,有孩子的纷纷把孩子抱回了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唯恐引火上身。 季江在几条长街上转了个遍,都没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宁前辈,所有客栈都已经封死,不让随便住新客。现在投宿肯定会被盘查。季江合上房门,立马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事无巨细一并告诉宁隐。 宁隐早就料想到外面的情况,听后没有什么惊讶。 无新地方可去,这里也不能久留。若是不带着小家伙,单他们两人倒也好说,可如今有这个孩子,他们又不能弃之不顾,实乃棘手。 分卷(29)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季江一手放在龙渊剑上,一手去开房门。 房门敞开的刹那,门口只站了一个面相憨厚大叔。 两位公子好。 宁隐打眼一瞧,觉得面熟,你是 大叔行了一礼,公子贵人多忘事,我是点心铺的。 两人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点心铺老板。 宁隐微微蹙眉,这人为何此时出现在客栈? 我是受人之托,冯公子托我向二位送封信。信送到了就没我的事了。 宁隐打开展开信纸,看到上面的四个字,忽而眼神一凛。 奶娘,速离。 我知道了,多谢。 待人走后,宁隐转身将信纸置于烛火上,随着纸张慢慢染上焦色,底下的小字也展露无遗。 宁隐看完信以后,转手就烧掉了。 按信上所提,天纪城以南的郊外有一处茅草屋,位于天纪江下游。曾有一对住在那里的夫妇受冯臻恩惠,后夫妇俩迁居他城,那两件茅草房一直空置,没什么人知晓。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客栈,走不了常路只能飞檐走壁。好在姓虞的娃娃居然不怕高,怎么飞来飞去他也不哭闹,反而很兴奋的瞪着眼睛乱瞧。 为了不被琼茵派发现,两人就没从屋檐上下来过。他们刚刚离开客栈,就见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赶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正是顾义。 再晚一步,他们就得带着孩子与对方动手了。 两人一刻都不耽搁,寻到城南郊外的小茅屋,果真如冯臻信中所言,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根本无从下脚。 宁前辈,您且稍后,我把这里规整一下。 宁隐闪到一边,看着季江忙进忙出,一会儿抱草席,一会儿捡树枝,流程非常熟练。 也是,这人以前经常被罚去思过峰,煮饭打扫都是亲力亲为,难怪一把好手。 宁隐感觉到有微弱的力量在拉扯自己头发,低下头去,小家伙正握着他一缕发丝往自己嘴里塞。可怜他的头发就这么染上了婴儿的口水。 宁隐:现在丢了是不是不太人道? 宁前辈,收拾好了。季江抹了把汗,对着宁隐笑道。 宁隐跨进茅屋,果然与方才进来时天壤之别,虽没有值钱东西,但却有种家的温馨感。 我们只是暂住,倒也不必如此精细。 宁隐将小虞放在小竹床上,即使走的匆忙也没有当即把拨浪鼓给他捎上。 用一只拨浪鼓解救他的头发,买卖还是挺值得。 住一日也得精细。季江将打开的水倒进铁锅,好在生活用的东西都有。 大竹床上有两床被子,显然是之前的那对夫妇留下的。屋里没有茶壶茶杯,只有几个破碗,季江烧热了水便倒了进去。 宁隐看看已经入睡的小家伙,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为今之计必须找可靠的人看住小孩儿,他们两个重返琼茵派。到时候是暗地查访,还是正面应对都随他们去了。 你明日去寻玉珑派的人,把他们叫过来。 季江忙点头应承,我一早就去。 眼下他们也就得在此地讲究了。 宁隐翻身上榻,习惯性的留下一人的空地。季江从善如流跟着上去,与人挨在一处。 这些日子,两人睡一个屋,一张床,这小子有意无意的都在挤他。他要是躲,某人就得寸进尺,他要是恼,某人便一副受委屈模样,叫人怎么样都不行。 他怎么记得下前山,这小子还不是如此德行的? 宁前辈,您说,我们为何总是住着住着客栈,就要流落在外了? 还不是因为惹了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快睡觉。宁隐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季江无声的笑笑,再次搂住身侧人的腰肢。 话本果然没有欺他,多增加肢体接触终究是有效果的,宁前辈已经很久不曾赶他下床了。 次日一早,季江便把玉珑派的人带到了茅屋。宁隐同他们交代了大致的形势,意思是让他们留几个人看顾小鬼,其余人等同他们见机行事。 有了阿兰的引荐,自己季江的身份,其余几名弟子纷纷表示配合,均以宁隐的指示做事。 小鬼有了托付,宁隐思虑其他的事便方便多了。 今晚便动手,你们在门外等候,我们先入琼茵派。 但凭宁公子吩咐!几人齐声,颇有几分气势。 正是这几分气势把小床上的小家伙吵醒了,婴儿哭声一起,玉珑派的几个弟子全都围了上去。 这个娃娃好可爱。 是啊,圆圆的白白的像个小馒头一样,好想捏。 季江站到宁隐身侧,耳闻婴儿哭声不止,却不见宁隐有动作,不禁纳闷儿。往日听见这小鬼哭了,宁前辈都会立刻去看看,今日怎么好似无动于衷? 宁前辈,您不去瞧瞧吗? 宁隐只坐在竹椅上,迟迟不动,我们又不能一直带着他上路,他到底要习惯。 拨浪鼓响起,哭声渐渐小了。小家伙被几个玉珑弟子哄的止了眼泪,慢慢有了笑脸。 等听见了小孩儿在咯咯笑,宁隐才起身走过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笑道,小鬼,我已经想好给你寻个什么去处了。 请问宁公子在吗? 宁隐闻声,眼波微动,让玉珑派弟子和小虞留在茅屋中,他与季江出门迎人。 看来者衣着像是开铺子的,年纪与点心铺老板差不多。 来人见到他们,脸上一喜,忙把手中信递过去。 这是冯公子托我给二位送来的。公子放心,冯公子于在下有恩,绝不会泄露半句。 送完信,那老翁就离开了。 宁隐拆开信,同样是置于火上才能看见的字。 信上说,约在上游破庙外的老槐树见,有重要东西交付。 宁隐烧了信之后,对季江说道,不用等晚上了。 看来冯臻是找到了不得了的发现,才会如此着急与他们见面。 等他见到那个小子,一定要告诫他速速离开琼茵派,莫要再回去送死。 两人沿着江水而行,尚未到上游时,忽然瞧见江水漂浮着几缕殷红的东西。季江用剑一挑,抓进手里,居然是被血染红的布条。 二人越往上游走,流水的颜色越重,原本清澈的山间水也染了淡淡的粉色,就像洒了玫瑰花瓣。可仔细一闻,却隐隐透出血腥气。 宁隐心中一沉,预感不好,脚底下已经加快了步子。 两人寻到破庙时,槐树下空无一人,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血迹断断续续散落在树边,其中还参杂了不少凌乱的脚印。 第44章 天纪城(十) 刺目的鲜红引着二人一直到了破庙的后身,只见那墙根底下的血泊中倒了一个人。 冯臻! 宁隐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是已经没了气。 冯臻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冲天的血腥气引来几只鸦雀落于墙头啼叫。 宁前辈,人死了季江去探他的脉搏,得到的也是一样的结果。 宁隐皱着眉,提醒的话尚来不及当面说,人就没了。 正在这时,本已经气绝身亡的人突然咳嗽出声,嘴角涌出一大口鲜血。 宁隐见状一愣,抬手去摸他的后脑,果然摸到了一根直入的银针。 封魂之法,可让人在弥留之际保持假死的状态,看似无脉搏,无呼吸,等用尽最后一口气方油尽灯枯。 冯臻睁开眼,眸光虽然有些涣散,但依旧澄澈,满满的只映了一个人的影子。 宁,公子。 你别说话,我们会治好你你的,等伤好了慢慢说。 冯臻笑了笑,虽是我,功夫不济,但,好在,好在旁门功夫学了不少,才,留下一口气见宁公子。 他拼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没说一个字,嘴角都会淌出新的血来。 宁隐见他费力的往衣襟里摸索,颤颤巍巍拽出一张已经被血侵透的信纸。 我骗过,骗过他们了,是不是终于聪明了一回?冯臻笑的很开心,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盯着宁隐傻笑时的模样。 冯臻宁隐张了嘴,却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冯臻的目光渐渐游离,好似已经望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人,果然不能贪心。济世救人,空有热血,错付半生。幸得遇一人,虽弧心向之,但足矣 声音戛然而止,唯有那双亮晶晶的双眸依旧望着天际。 宁隐抬手,拂过他的双眸,令他终归安息。 这荒山野岭,若是尸体曝露在外,不用多久就会被野兽啃食了。于是两人将冯臻葬在破庙内,立了块木头牌子。庙宇虽破败,好歹能当个安身之所。 身旁没有纸钱,两人就在庙内搜罗了一些替代东西烧给他。 火苗蹿的老高,把那些围在墙头的鸦雀都惊散了。 那封带血的书信上,真真记录了琼茵派与他人勾结,陷害许家灭门一事。书信的落款有一方王印。宁隐认得这个印记,它来自神域王城。 写信人明显是在命令居掌门杀许家,夺天炎剑。没想到堂堂的神域之地也混入此事。 季江透过火光看向宁隐,宁前辈,我们何时前往琼茵派? 宁隐闻言起身,现在。 如今证据确凿,就算那居掌门巧舌如簧也无法再颠倒黑白。冯臻一死,已然不必再先礼后兵。 玉珑派的弟子分为两波,一波留在茅屋看孩子,一波随着宁隐二人直接闯入琼茵派。 琼茵派众弟子一同御敌,开法阵,行五行之术,企图以多胜少。 宁隐立于琼茵派大门前,只和季江说了一句话,这里交给我,你去找他。 宁前辈您 宁隐转头对他笑了笑,放心,我应付的来。 季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施展身法而去。 我看你们也是中了妖毒!人人得而诛之,摆阵! 顾义一声令下,琼茵派弟子们齐刷刷的拔剑涌上,将宁隐团团围住。 他虽然法力恢复的不全,但对付一些小鬼头还是有把握的。 宁隐纵身跃起,广袖挥起,卷起涌上的利剑扫向一旁。再动手时,只见他周身妖气肆意,铺天盖地弥散开来。天际被染了半边红色,妖力在他掌间流动,已叫对方的法阵溃不成军。 果然是妖! 他当然是妖。 宁隐轻笑间,取得先机,一把扼住顾义的喉咙。 妖物顾义双目瞪圆,恨不得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宁隐目光向下扫了一眼,瞥见掉在地上的穹光剑,冯臻是你杀的。 冯臻身上的剑伤与顾义的剑招完全相和。 那个,叛徒!死有余辜!我 只是他话尚未说完,便一命归西。 宁隐一松手,人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胸口插着那把穹光剑。 将琼茵派的弟子收拾了七七八八,剩下那些不足为惧的都留给了玉珑派弟子们。 宁隐飞身进了后院,远远便看见前方银光交错,耳闻宝剑破空之声,便朝着那方向赶去。 季江的家仇当由自己来报,他不方便插手。 宁隐落于院中,就见两人仍旧打的不分上下。 乍一看是胜负未分,实则早已见分晓。 毕竟有他亲自教导这么久,季江不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法力平平的小子。 宁隐在旁观战,不由闷咳几声,忙捂住心口,推了些灵力才止住了咳嗽。 果然还是差点事儿,许久不动用妖法,以三成法力还是有些后遗症的。 交手中的两人身上都染了鲜红,分不清是谁对谁的血。周遭的屋瓦草木早已一片狼藉,无一幸免。 面对眼前的剑锋,季江不避反进,迎面而上。灵力由掌心汇入龙渊,一时间爆散开来,将居掌门震退数丈远。 转瞬时,剑尖已经抵在了居掌门喉间。 你们为什么要管闲事!居掌门阴恻恻的盯着季江,你的剑法里有清源派的路数,你是清源派弟子,我们同是仙派中人,理应同仇敌忾。 分卷(30) 谁和你同仇敌忾!季江冷血眸子,龙渊剑往前送了一分,我姓季,你想不起来吗? 居掌门本打算着要利诱,听他这么一提醒,大骇道,你你是季家那个余孽? 当初你灭季家满门,陷害季家与魔界有联。就像如今你陷害许家勾结妖怪一样。季江攥紧了龙渊,手指咯咯作响。 居掌门见事已无转圜余地,破罐破摔道,什么诬陷!你们许家本就是魔物余孽。当初就是因为你祖父与修尘山派有渊源,你爹又和清源派掌门是故交。他们包庇季家,我是为了匡扶正道才出此下策。你爹,你,身体里都流血魔族的血! 宁隐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季江身上。 如果这小子体内有魔族的血,他为何没有察觉? 你们全家都是魔物! 一声怒吼,得来的便是一剑封喉。 龙渊剑垂地,季江退后两步,看都未看死于剑下的人,转身便朝着宁隐走过去。 宁隐瞧见他过来,反射.性的伸手去扶,让我看看你伤哪了。 季江抬起胳膊蹭干净脸侧的血迹,对着宁隐笑了笑,一点小伤,大部分不是我的。 眼下琼茵派内畅通无阻,一行人于兵器库中汇合。季江数量的打开石门,里面隔间的结界依旧存在。 阿兰望着里面的人影,立马叫道,是师父!肯定是师父! 你们先让开。 宁隐走到牢门前,指尖触碰到结界时,感受到其中的魔气。 三成功力无法打开,如今恢复到五成,倒也不是问题了。 只见他徒手探入结界中,随着妖气的流出,结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分五裂。 就听一声巨响,牢门在刹那间被震成了碎石。 师父! 玉珑派弟子们冲上去,被捆仙绳缚住的人缓缓抬起头,对上宁隐的视线,忽然动容。 你妖王殿下?杨掌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人,您还在世间,太好了,太好了 宁隐拿过龙渊,一剑下去挑断了捆仙绳,杨掌门,别来无恙。 杨掌门被弟子们搀扶起来,颔首道,您别喊我掌门了。 当初宁隐顺路救下她时,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就算如今她也成为了一派掌门,也不好在宁隐面前托大。 你本就做了掌门,有什么不好叫的。宁隐看着她,回想起了千年前的场景,不禁感叹时光飞逝。小丫头已经成长为他人的师父了。 你怎的会被困在此处? 提起此事,杨掌门叹了声气,我们师徒本是处理一桩委托,途径此地。我察觉许家之案有异,便想找姓居的谈谈。谁知那厮竟胆大至此,设下陷阱将我困住。说着,她抬头看向宁隐,妖王殿下您是怎么 宁隐见她问到自己,一笑置之,几句话囫囵带过了。 那杨掌门也不甚介意,只一个劲儿的感叹这可太好了。 几人离开琼茵派后,宁隐将冯臻用命换来的书信公布于众。引得城中百姓怒气冲天,短短一天功夫就推倒了给琼茵派居掌门打造的金像,扔掉家家户户中悬挂的咒符,最后连琼茵派的老巢都被付之一炬。而许家的慕陵终于得以修缮和祭拜。 玉珑派师徒在茅屋休憩了两日,终于决定启程回玉珑山。杨掌门早早的过来与宁隐二人,虽话中满含不舍,但还是做了辞行。 宁隐点点头,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杨掌门帮忙。 杨掌门拱手施礼,郑重道,殿下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隐见状弯了弯唇,没那么严重,不让你赴汤,也不用蹈火。 第45章 神域(一) 正待杨掌门千猜万想都没有头绪时,阿兰那边抱着小虞进了门。 师父,您快看,这小家伙冲我笑呢,好可爱。 阿兰兴冲冲的把孩子抱给过来,杨掌门朝她怀里一瞧,果然见着一个白面团子一般的小娃娃,小孩儿精神头大的很,眼珠到处乱看,见着她居然也没有怕生。 看来这孩子和杨掌门有缘。宁隐踱步至跟前,逗逗小孩儿,听他咯咯笑,扬起一抹笑意,小家伙是我,我们无意中捡到的,与那许家沾了点亲,如今已是举目无亲。我想与他找一处安身之地。 杨掌门这时才明白宁隐的用意,忙应承,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将这孩子好好养大,绝不让其有闪失。 宁隐点点头,你若不弃,收他为徒吧,就当一般弟子教导即可。 不弃不弃,阿兰,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阿兰闻言惊喜道,我终于当师姐了! 杨掌门安排好徒弟们,转回来找宁隐,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到了跟前又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宁隐先开的口。 杨掌门已经帮了我大忙,以前的事不必再挂念。 杨掌门张了张嘴,最后只道,殿下今后有何打算? 宁隐看向门外,透过门缝尚能隐约见到季江的背影,我还有事要做,至于做完以后还没有想。 若殿下完成心中所愿,望以后能有机会来玉珑山做客。 宁隐笑了笑,自然。 门外,季江怀抱龙渊倚在边上等了许久,左等右等,那杨掌门还在与宁隐叙旧。 不是他不想进屋,实在是看那杨掌门对宁隐时的满目憧憬就心口发闷。可人家是故人,故人叙旧乃是人之常情,他又不好对宁隐的故交造次。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本以为出来透透气就好,哪知根本就是掩耳盗铃。 季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阿兰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季江瞧她一眼,又看到她怀里的小虞,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屋里闷,出来吹风。 阿兰茫然的瞧向屋里,她刚从那出来,一点没觉得闷啊。 正当这时,房门忽的打开,就听里面的人说道,还不进来? 季江立马闪身而入,犹如疾风骤雨,晃的阿兰差点花了眼。 宁前辈。季江满眼都只看见宁隐一个人,一脸听后差遣的模样。 杨掌门被他的眼神晃了下,低头咳嗽两声,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屋内,临走不忘把房门带上。 宁前辈,我们要启程去神域了吗? 宁隐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去是要去,在那之前,我们先得去个别的地方。 这些日子,小虞襁褓内的血图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些看似乱七八糟、无迹可寻的横竖撇捺,竟在某一瞬间合成了他所熟知的文字。 两人去的地方是修缮后的许家墓地,成排的石碑徒生凄凉,墓前的贡品都是新的,隐含了城中百姓迟来的善意。 宁前辈,我们来这里是 宁隐走到一座石碑前停下,碑上刻有许无穆的字样。就在季江尚在疑惑时,他忽然一掌劈开了石碑,霎时间,黄土飞扬,埋于地下的棺木显露出来。 紧接着,他突然掀开棺木,里面不见任何尸体,反而只有一块包着东西的黑布。 季江惊诧道,空墓? 血图上最后拼凑出来的字便是,许墓。 许家人将东西藏在墓地中,专门虚设了一个人,开了个空墓。 宁隐抬起手,只见那黑布下的的东西缓缓颤动,突然破布而出,银光凛凛的宝剑飞至宁隐手中。 这就是天炎剑? 宁隐覆手间,收了宝剑,正是。 太好了,如今,我们只剩下一件宝物未曾寻到。季江欣然道,第五件宝器叫什么来着? 宁隐负手转身,朝着远方天际沉吟一声,龙泉珠。 眼下五件宝器,金玉鼎恐已落入魔族之手,他们夺得三件,唯有龙泉珠下落不明。 从神域王给居掌门的信来看,龙泉珠很有可能就在神域中,但因某种缘由尚未得手。 说起神域,他曾经有缘去过一次,当时他身负其他紧急要事匆匆经过。时隔几千年,想必再去他也要认不出来了。 神域为天地间的夹缝之地,位于人间与天界中间,神域中的人大多长寿至数百年,但也会老会死。其地隐藏于结界之中,而这结界入口难以找寻。 宁隐尚有印象,就是时间久了,不知道有没有变数。 宁前辈,这是哪里啊? 继续往前,我已沿途做了标记。 要找神域入口只能从深林中穿梭,难以用御剑术,恐把入口错过了去。 他记得入口就在这片不知名的林子当中,只是如今比当时又多了不少茂盛草木,难以辩清方向了。 天色渐暗,两人不得不先在林子中寻了一处空地露宿一晚。 宁前辈,吃鸡腿。 林中的飞禽走兽不少,季江大致一扫,就逮到了两只山鸡,正好烤了吃。 季江一边翻烤,一边偷偷瞄向宁隐,沉了半晌闷声道,宁前辈,您以前是不是救过很多人? 宁隐闻言一愣,想起杨掌门的事,随即了然。 这茬儿居然还没忘。 你当我是菩萨转世,专门救人的? 都不用菩萨转世,已经有很多人惦记了。季江小声嘟囔着。 他说的声音再小,也一字不漏的被宁隐听了去。 都是过去的事了。宁隐思索了片刻说道,过眼云烟而已,何必挂怀。 可宁前辈之前说过有一故人,念念不忘,可也是过眼云烟?季江不知怎么的,别的故人他都能抛在脑后,唯独对那个令宁隐黯然神伤的故友始终介怀。 宁隐手上一顿,忽然夺过另一只鸡腿塞进季江口中,吃饭。 唔,唔季江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叫两声,宁隐喂过来的鸡腿他又不敢不吃,逼得他双目都泛了泪光。 宁隐见他一副委屈样子,松了手。 季江捧着鸡腿,闷头吃着,乖巧的像一只听主人话的大金毛。本来满心委屈,可一想到鸡腿是宁隐喂他的,心底不免又泛起一丝甜,渐渐的愁色退尽,喜上眉梢。 宁隐眼见着他如此明显的变化,叹为观止。如果眼前这小子有长尾巴,恐怕已经摇上了。 气氛莫名陷入诡异的和谐中,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若有似无靠近的魔气所打扰。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起身。季江一脚踢翻火堆,阴森尖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近忽远。 无数黑影从树后、树梢上冒了头,赤红眸子盯住两人,像是看到了晚餐。 魔物。 黑影一拥而上,不消片刻功夫,只余下低吼惨叫声,魔气消减,余下的魔物迅速逃离。原本应该被围剿其中的两人完好无缺的背对而立。 宁前辈,您没事吧? 自然。 来的都是低等魔物,皆以控魔者的意志为准,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常成群出现,以数量多取胜。而方才袭击他们的这群似乎只是意外,他们没有源源不断的杀过来,被打了就跑,好像是散养的魔物在寻食。 宁隐抬头,在黑影消失的地方,连接天际,于月色之下染成了一片红色的云。 多亏这群魔物出现让他想起了最关键的线索。 密林消,走兽阻,银月摇,火云出。 宁隐念念有词,忽然飞身跃起,抓住落于最后的魔物,徒手一扬,魔气散落至火云下,迅速与银光交汇。 月光与红云交集处慢慢裂开痕迹,透出的光芒晃的人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身边的树林早已不在,换成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都城长街。 季江讶然,这就是神域王城? 宁隐环顾四周,却是皱了眉头。 街边的店铺零零散散就那么几家,更多的是悬挂字画的小店。行人寥寥无几,皆是低着头,行色匆匆。诺大的神域倒像是进入了休眠,万籁无声。 他记得他以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繁华景象。 我们先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就算变得萧条,总得有客栈吧。 果不其然,他们在长街的角落里是找到了一家小客栈。只是那客栈伙计见了他们,却呆若木鸡,如被操纵的木偶般带他们进房,问什么也不说,收了银子就走。 两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这神域之地果然处处都透了古怪。 分卷(31) 两人见在客栈中找不到一个可以问话的,便想要再去街上走走。他们刚走到门口,就闻身侧有人开口叫人。 两位公子且慢。 宁隐转过头,就见出声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老伯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睛大如牛眼。 老人家可是在叫我们? 老伯微微颔首,老朽是客栈掌柜,两位公子深夜不休息,何故往外跑? 宁隐挑了下眉,心道总算是遇上一个会说人话的了。 我们初来乍到,单纯想去外面瞧瞧。 掌柜却是满脸的不认同,两位公子若是想平安出城,还是莫要夜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会跑的民政局小可爱的营养液鼓励~ 第46章 神域(二) 掌柜的这话一出来,放在旁人那必是要三魂吓没两魂半,乖乖回去大门不敢出。可偏偏赶上他们两个,反倒引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掌柜此话何意,可否细说? 掌柜看他少许,叹了声气,公子,好奇心要不得。上一个像二位这般的人如今已经尸骨无存了。 季江耐不住他卖关子,直言道,掌柜只管说来听听。 掌柜见他们两人不听劝,禁不住又感叹几声,这神域之中,白日与晚上乃是阴阳交界,白天里街上是人,到了晚上,鬼魅横行,哪里还能见到活人。 据我所知,神域之地接近天界,如何引了鬼魅?神域何时落魄至此了? 什么神域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近几年,咱这早就与神字挨不上了。何谈神仙福祉,不过是苟生罢了。 宁隐闻言,略一颔首,多谢掌柜告知。 到最后两人还是出了客栈,留下掌柜的在他们身后连连叹息。 夜间的神域宛如一座死城,万籁俱寂,连乌鸦都没有一只。 一路上阴气森森,盛夏之际,刮起来的风确实丝丝凉透入骨。 这副模样真像是鬼魅之门大开,侵食了人间界。 宁前辈,您说,那客栈掌柜的是不是眼下正给你我烧纸钱了?季江开玩笑的说道。 恐怕他们晚回去一会儿棺木都要抬出来了。 正待两人转身之时,忽听远处有人呼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两人赶到时,只见一群黑压压的魔影围在一起,像是秃鹰圈住了猎物,想要分食殆尽。 宁隐扬起冥火朝着魔物挥去,将其避退的同时,龙渊剑已经出鞘。 被吓傻了的少年跌坐在地上,手里还举着一根烧焦了的木棍。 两人将魔物尽数解决后才折返回来,见少年还坐在地上,动作与方才不差分毫。 小鬼,别傻杵在这了,快些回家去。 少年仰头看着红衣之人落于跟前,如天神降临,再一次呆住了,手里的木棍啪嗒一声就掉了,滚落至宁隐脚边。 你,你们是神仙吗? 宁隐瞧他那呆傻样子,不由失笑,很可惜,不是。 见人转身就走,少年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等等!那你们是什么人? 宁隐转过身,无奈道,可能是吃人的妖怪吧。 少年皱了眉,嘟囔着,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宁隐不再与他多言,转身就要走,不料那少年跑到前边,张开手拦住他们。 你们救了我,我,我会报答你们的,你,你们跟我回去,我叫兄长做答谢。 宁隐叹声气,拍拍他的肩,把他扒拉到一边,不必,小鬼,早点回去,不然一会儿可没人再救你。 两人朝着客栈方向往回走,一路上始终有人尾随。 宁隐没有拆穿,只是快到客栈时忽然停了脚步。 少年躲闪不及,曝露在两人视线中。 小鬼,跟着我们做什么? 少年犹豫片刻,挺起胸膛道,我迷路了!能不能先借宿一晚?说到后面越来越没了底气。 宁隐皱了下眉,他这是什么命,总被人碰瓷? 见他不应允,少年破罐破摔,往地上一坐,算了,就让怪物把我吃了好了,反正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没人在乎我的死活的。 跟他玩撒泼耍赖? 宁隐弯了下唇,转身便走,季江更是看都不看少年一眼,只跟在宁隐身后。 少年一看不对,连忙跳起来追上去,一直追到客栈大门前。 就一晚,好不好?这回少年一改方才语气,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宁隐瞥了一眼,明日赶紧走。 少年眼睛一亮,滋溜一下跟着钻进了客栈。 三人进了门,就闻见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再一看,客栈掌柜正背着他们,生起火盆,盆边堆放着纸钱。 做了孤魂野鬼可千万别回来找我啊,我提醒过你们的,谁让你们不听。年少气盛,年少无知啊。 掌柜的。 季江这一声把掌柜吓了一个激灵,待其转过身来看清楚他们面貌,更是吓的连滚带爬躲到墙角。 都说了别回来找我啊! 季江熄灭了火盆,好笑的看着他,掌柜的,我们还没死了。 掌柜再仔细瞧,见他们面色红晕,在烛光下还有影子,这才慢慢站起来,你们真是人? 宁隐无奈的看向季江,还真被这小子说中了。 我们当然是人,都活着。 掌柜的忽然激动起来,抓住季江的胳膊,真的是人,居然有人能在晚间出门活着回来,奇迹,奇迹啊!神域有救了!说完,他松开季江,转过身去跪地参拜,嘴里念念有词。 季江回头看看宁隐,点了点自己脑袋,用口型说着,怎么神神叨叨的? 宁隐但笑不语,只身上了楼,后面两人赶紧追上。 只是房门一关,屋里多了一个人,两人盯着不速之客,半晌无语。 小鬼,你睡旁边的屋子。季江抢先开口道。 少年撇了撇嘴,我,我一个人害怕,能不能睡这? 季江立时没了好脸色,你自己大晚上跑出来就没想过害怕了? 我,我那是被气的。少年愤愤的说。 宁隐看看两人,小鬼,你叫什么? 我叫少年转了转眼珠,悯生。 悲悯苍生。季江摇摇头,真不适合你。 你!悯生一对上季江,就如小兽炸毛,你以为我想叫这个破名字。 宁隐垂了眼帘,若有所思。小鬼隐瞒了姓氏,一是流离失所不知姓,二是身份显贵不能暴露。 见其穿着打扮,像是富家小公子,大约是第二种情况了。 悯生,神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的?虽说这小鬼是个麻烦,但也是一个打探消息的突破口。 悯生听他叫自己,立马收拾起炸毛的架势,中规中矩的回道,不是的,以前神域里可繁华了,长街上热闹非凡,我每每溜达出来都乐不思蜀。可是自从五年前,好像一夕之间什么都不一样了,就连兄长都不一样了。 宁隐想起他是和家里闹别扭跑出来的,既而问道,你的兄长如何不一样了? 他原来可宠着我了,我干什么都依着我。可现在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想学武功也不让,我都不认识他了。悯生说到后来,偷偷转回宁隐身上,你们方才用的是法术吧? 宁隐点了点头,就见眼前少年忽然迸发了神采。 你可不可以教我学法术啊?要多少钱都可以,或者你要什么都可以。 不等宁隐回答,季江一把提起悯生的后衣领,将其提出了门外,不消片刻功夫又折返回来。 我把他安排在隔壁了。说罢,他走过来给宁隐倒茶。 宁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方才被那小鬼吵的脑袋疼,现在正好得了清静。 阖目时,一双手突然摸上了太阳穴,轻轻揉按起来。 我们日夜赶路,宁前辈可觉得伤神? 赶这点路比起以前来可是差远了。 不妨事。 季江手上轻柔,力道恰到好处,精心侍候着。自家仇得报以后,眼前之人已成了他此生唯一的牵挂。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绪,他见不得此人伤心难过,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伤感。 所以那个该死的故人到底是谁,能让宁隐念念不忘。 身后的人突然停了手,宁隐睁开眼,是比方才舒爽很多。他回头一瞧,就见季江窝在床里头,平日里身长玉立的一人眼下成了一个团子。 他又怎么了? 时候不早了,宁前辈快些歇息吧。说着,季江一个掌锋下去,屋里瞬间陷入昏暗。 宁隐不知所谓,合衣躺下,刚躺好,身边灼热的温度就缠了上来。 如今这小子已经被惯出了许多毛病,例如不抱着他就不肯安生睡觉。 次日一早,两人是在外面纷乱额马蹄声中被吵醒的。 客栈外围满了侍卫,为首的男子信步走进,冲着掌柜一通疾声厉色。 悯生随着两人下楼时,一见男子便转身要跑。男子忽然转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直接跪下。 小,少爷!快和属下回去吧。 我不回去!悯生躲到宁隐身后,回去告诉我哥,我以后就在外面过了。 小少爷,您别闹了,主子真的很担心您,已经命人在神域找了一圈了。 悯生不为所动,我才不管他怎么着,我找到落脚地方了,就是这,以后我就跟着他们。 男子一听,立马变就脸色,对着宁隐说道,这是主子家事,还望这位公子不要插手。 悯生还想继续气他,不料被季江一把提出来丢给了侍卫首领。 快把这小鬼带回去,好好看顾,别没事让他出来烦别人。季江淡淡道。 男子扛起悯生,冲二人颔首,多谢两位体恤。 悯生一阵踢打,指着季江骂道,小气鬼!小心眼! 季江充耳不闻,直到那行人离去,才让着宁隐下楼吃早饭。 宁隐执着汤匙,想起方才的阵仗,悠悠开口,那个小鬼的身份恐怕很不一般。 第47章 神域(三) 看那群侍卫的穿着不是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是暂时避免了一条小跟屁虫的存在。 毕竟有小鬼跟着,两人行事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他们在前堂坐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了,都不见有客栈其他客人下来。 怎么如此冷清?宁隐瞧了眼外面,当下可是□□。 掌柜的自觉接过话,能来神域的客人本来就少,自神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便是少之又少了。谁不要命了往这里闯?不瞒两位公子,眼下咱客栈里算上您二位也只有五位客人。 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再说他们是那不怕死的? 不等宁隐开口,就听掌柜的说道,两位公子自然是不同,艺高人才胆大。说着,他吩咐伙计多给添置了两碗鸡汤。 自从昨晚他们安然回来后,掌柜对他们的态度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差把他们当神仙供起来了。 照你这个说法,能有五位客人已经是难得了。季江如是说道。 宁隐无意间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另外三位客人? 其中一位在五天前亡故了,一位长时间闷在房中从不下楼,还有一位最近几天出门了,没有音讯。 两人相视一眼,合着这客栈里就没剩几个人。 正在他们说话间,一人大摇大摆进了客栈,往三尺长的方桌旁一坐,嚷嚷道,上一壶好酒,两碟牛肉。 客官您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在外出了什么不测。掌柜突然轻拍自己一巴掌,看我这张嘴,客官洪福齐天,怎么会有事呢。 分卷(32) 男子似乎没有心情听他瞎奉承,一个劲儿的催上菜,就像一头饿狼。 宁隐抬了眼,想必此人就是那位住店却一直未归的,瞧见此人身形时,他莫名眯起眼,顿觉熟悉。 男子身形欣长倒不失魁梧,头戴黑纱斗笠,看不见模样。 正巧此时,男子也抬了头,与宁隐视线撞上。 就在这一瞬间,男子猛的起身,撞翻了上菜的小二。牛肉和美酒尽数糟.蹋了,可这人全然不在意,只定定的站在原地。 季江瞧他一眼,不悦的皱了眉,此人怕不是有疯病? 男子呆立半晌,突然迈开步子,朝着他们这桌走来。 阁下有何事?季江警惕的看着他。 虽有斗笠遮面,但还是遮盖不住其迫人的视线。 宁隐对上来人,悠悠开口,请问兄台有何贵干? 您,您男人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双拳在攥紧,指甲都陷入肉里了,才逼自己出了声,殿下? 宁隐登时一愣,你 男人一把掀翻了斗笠,是我,我是端琅啊。 端琅当年在妖王殿当差的侍卫之一,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最久。 端琅见状,眼眶红了一圈,马上就要跪下,被宁隐清声打断。 回客房说。 端琅点点头,吩咐小二把所有点的东西重做一份送到宁隐二人房中,且都记在自己账上。 回到客房,只有宁隐一人坐于案前,而其余两个,一个抱剑靠墙边站着,一个跪地不起,好好的硬汉,眼泪婆娑,让人叹为观止。 自您走后,属下便也离开了妖王殿,四海为家。没想到,没想到还能得见殿下一面。端琅一把鼻涕一把泪,活脱脱把自己弄成了哭丧狼。 宁隐见不得他这幅没出戏的样子,刚一皱眉,端琅那便不敢再掉一滴泪,赶紧摸了把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得知殿下无恙,属下高兴,是高兴的。 遇到旧部实属是一件令人感怀的事。 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你也不必跪我。所有一切他都交给了新王,他这个妖王只是过往云烟。 属下今生就一个主子,不管您认不认,属下都愿追随您左右,不求任何。端琅抹完了眼泪,脸上剩下的唯有坚定。 宁隐轻叹一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端琅听他松了口,面上一喜,也不管自己现在脸上滑不滑稽,看着宁隐就剩下傻乐。 季江在一旁听了半晌,见这位前任侍从诉完衷肠,终于逮到个机会问出心中所想,你为什么会在神域? 端琅抬头打量季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既而道,我本就四海为家,今日突然遇上一群魔物,跟着他们到了此地,误打误撞进了这神域。 起来说话。 一经宁隐发话,端琅的动作比疾风还迅速,站的规规矩矩,堪比松柏。 殿下 宁隐抬了眸子,不用再叫我殿下了。 端琅思虑片刻,拱手道,公子,属下愿继续追随公子。 你如今是自由身,不必追随我。不等端琅了表忠心,宁隐又道,神域之地确实出了变故,你如若决定留在此地便继续住在客栈吧,也算有个照应。 端琅虽未得宁隐正式允诺,但得到默许已然是大喜过望,当即点头,不敢有他言。 你想如何调查,便去查你的。宁隐摆摆手,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端琅始终垂首肃立,就像是在恭送主子一样。 好了,你忙你的去。宁隐一走,季江也开始哄人。 端琅自是听出了季江的不耐,刚想反驳两句,可他看见季江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盯着人猛瞧,忽然惊诧道,你你莫不是? 季江瞧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还不走? 端琅内心不定,也不敢多说,略一颔首先行退出去了。 宁前辈,我们今晚仍旧等到子时出门吗? 宁隐靠在床头,侧身而卧,双目微阖,长睫颤动了两下。 嗯。 季江轻手轻脚走近,悄悄坐于床边,偏过头盯着闭目养神的人。 拿点酒过来。 季江闻声立马起身,我这就去拿。 只是他才一开门,就在门口撞见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端琅。 季江拧眉看他,你还有事? 端琅往里面探探头,扬声道,公子,我给您送酒来了。 说罢,他冲季江咧嘴笑笑,闪进屋内,信步往床畔走去。 季江才要跟回来,就听宁隐说道,再叫个果盘上来。 听到脚步声远了,宁隐睁了眼,眼前站着怀抱酒坛,一脸赔笑的端琅。 公子,您的酒。 端琅在面前娴熟的斟酒,宁隐看了一会儿,悠悠开口,什么事? 虽说这么多年没见,但主仆默契还是在的。端琅去而复返,怎会是送酒这样简单。 端琅半跪着把酒奉上,公子,跟在您身边的那位是 曾经的妖王殿,宁隐书房中挂着一副画,画上的男子身着黄衫,斯文儒雅,风度翩翩。近前侍奉的都知道那人是妖王殿下心中的禁.区。提不得,忘不得。他们知道那个凡人死了很久了,殿下却始终挂怀。 如今那名年轻男子的脸和那画上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气质大为不同。 接收到宁隐的眼前,端琅吞了吞口水,猛的恍然大悟。 他家殿下一定是思念成疾,遇见一个与心上人长相一样的人就留在了身边,以寄慰藉。这么一说,那人岂不就是 不要什么事都打听。 端琅立马低了头,忙称是。 那属下以后称呼那位公子 宁隐想了想,自是要护着那个小子,他是我的人。 明白明白。端琅心中了然,不就是给他们找了一个小王后,虽然这位王后是个男子,年纪太轻,且看着没有什么文化,但只要殿下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公子想要吃什么尽管点,都算属下账上。 宁隐挑了下眉,心道这一点还是值得考虑的。 端琅退出去的时候,正赶上季江端着果盘回来。 见过端琅转了转眼珠,见过季公子。 季江狐疑的打量他一番,这侍从怎么突然变了样子,对他忽然热络起来。 待会儿还有两份牛肉送过来,您和公子可以一同享用。 季江略一点头,当做回应,刚要把门带上,谁知那端琅抵在门口不进不出。 你还有什么事? 按理说,属下应该称呼您王端琅话到嘴边改了口,毕竟是男子,叫王后不大合适,称呼您王君的,不过殿下不让属下按以前称呼,属下就随着也喊您公子了。 季江怔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道,你,你叫我什么? 端琅意有所指的笑笑,季公子不要不好意思,公子都和我说了。 季江只觉得心跳快的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你说,是宁前辈,告诉你的?他怎么说的? 公子说您是他的人。端琅如实转达,一副很懂的样子,您好好侍候公子,属下先退下了。 季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屋中的,门关没关都忘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红衣人身上。 宁隐被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的不甚自在,抬眼就撞进季江毫不掩饰的眼神中。 你?这是怎么了? 第48章 神域(四) 宁隐饶是对上魔尊也不曾怵过眉头,眼下被季江看的发毛,不过片刻功夫,脑海里思绪纷乱,回忆自己怎么惹着他了。 到底怎么了?宁隐又问了一遍。 季江一下扑到床畔,执起他的手,眸光闪动,宁前辈,我,我很开心。 宁隐更加茫然,都忘了做出反应,任由季江握着自己的手来回摩挲。 什么事如此高兴?如今神域这鬼地方还能出什么好事了? 季江心中喜不自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抓着宁隐的手放到脸侧轻轻磨蹭。 宁隐被他这番动作唤回了神,想要抽手,却听他又道,自爹娘死后,我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宁隐闻言顿了动作,终究是没甩开他。 季江蹭够了,抬起头,不对,还有一次也开心的很,就是见宁前辈第一眼的时候。但是今天特别开心。 宁隐对着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自己当真是拿眼前之人没有办法。 明明喝酒的人是自己,反倒是这小子说起了酒话。 宁隐本是打算小憩的,结果被季江这么一闹,睡意全无。不仅如此,季江说了一堆似是而非、莫名其妙的话以后,非要挤上床同他歇息在一处。 期间得寸进尺,一点都不老实。宁隐本不想理他,被闹的忍不住了才出声呵斥两句。其结果也只是换来季江片刻安生,不一会儿就故态复萌。 到了子时,两人行于长街上,宁隐止不住叹气。 难道是他往日威严不在了?这小子怎么胆子越来越大? 季江发现宁隐在看自己,随即憨笑道,宁前辈。 宁隐咳嗽两声,专心。 哦。 外面的阴风比起昨日犹不见消减,若有似无的魔气在空中飘散,分不清是从何处传来的。 忽见一道黑影于月下闪过,跃上旁边的屋脊。两人随后飞身追来,那只落单的魔物浑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为别人带了路。 他们一路跟到城墙外的荒地,果真瞧见一群魔物聚集在此。 魔气混杂着血腥令人作呕,地上是零零散散的尸.身,被魔物围在中间的几个凡人已经被吓到脱力,一动不动,瞪着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犹如濒死的鱼。 季江提剑而至,他一人对付这些魔物已经足够。趁魔物被引开的间隙,宁隐将留下看人的两只也结果了,徒手扯开他们身上的绳子。 你们安全了,快些回家去。 获救的人终于回了魂,对着宁隐千恩万谢。 季江处理完魔物赶回宁隐身侧,附近应该没有别的魔物了。 宁隐扶起离他最近的一对年轻夫妇,不必言谢。 两人转身欲走,却突然有人在此时出声叫住他们。 两位公子请留步! 就见一个身着布衫的年轻男子扑倒在两人跟前,两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做牛做马侍奉两位公子,以报答恩情。 季江皱了眉,不必。 男子迎头拜道,两位公子就看在,看在我们曾在知音阁有一面之缘的份儿上,收下小人吧。 宁隐打量他一番,虽说此人眼下灰头土脸,倒也难掩清秀,但确实没有印象。 你是知音阁的人?为何在此地? 男子叹声气,我遇上一个贵人,以为从此改了命运。他身上没有太多的钱,便给了我假死药,混出了知音阁。我醒来时已经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结果他对我的新鲜劲儿没有维持几天就寻了其他相好,我在此没有认识的人,也不会什么营生手艺,于是就流落街头了。 不等两人表态,男子猛的磕起了头,小的叫余音,两位公子光临知音阁时,小的就坐在石公子身侧。两位公子天人之姿,让人一见难忘,故而一下就将您二位认出来了。求宁公子、季公子收留! 余音砰砰砰的磕着响头,不多时前额已经见了血。 宁隐立时喊停,你不必如此,跟着我们也不安稳。如此,你且随我们回客栈,过后再找营生地方,不过你要自己过生活,就不能怕吃苦受累了。 余音登时又磕了几个头,我不怕吃苦,谢谢两位公子! 其余被救的百姓自行散去,唯独余音跟着他们回到了客栈。正好被同样从外面赶回来的端琅撞上,花银子这些琐事尽数有了着落,宁隐也乐得轻松。 我办事您放心,一定把他安顿好,您和王和季公子好生休息。 余音还想和二人道谢,被端琅从中插话,愣是给推走了。 宁隐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是顺手为止。但接下来的几日,那个口口声声称安分守己的余音隔三差五就会在他面前晃,还专门挑的季江不在的时候。 每当宁隐令其退下不必侍候时,余音的脸上就会浮现起委屈的神色,好像收了多大的欺负。 宁公子,您喝茶。余音恭恭敬敬低着头,把茶杯端到宁隐手边。 宁隐抬了下眼,见又是他,心道端琅看人不利,怎么还没把人打发了去。 分卷(33) 我说过,救你顺路,不必报答。 余音端着茶杯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哽咽道,是我自愿侍奉两位公子的,宁公子就这般讨厌小人吗? 宁隐听这话越听越是不对,怎么好像被此人赖上了一样,救他一次还要管他一辈子? 你退下吧,改日给你寻个去处。 此话一出,余音手中的茶杯登时坠地,摔得粉碎。余音噗通一声跪在床榻前,也不顾会不会被碎片伤到,眼眶通红,含着泪光,换作别人见了定要心生怜惜。 余音被两位公子所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请不要赶余音走。 宁隐揉了揉太阳穴,深悟出一个道理,知音阁的人共同的本领就是碰瓷。 正当此时,季江推门而入,听见动静快步绕过屏风见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余音见有人来,忙收拾地上的碎片,不好意思季公子,是余音惹宁公子生气了,余音这就收拾。 一个安然无恙的坐在榻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任谁看了都会偏向弱势的一方。 宁隐挑了下眉,盯着地上忙碌的人看了一会儿。 他这是被算计了?没想到如此没有水准的争宠伎俩有一天会用在了自己身上。 宁隐第一次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季江,年轻,俊朗,一身侠气,确实容易叫人动心。 季江被他看的不明所以,但没有在此处过多留意,而是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干什么? 宁前辈您有没有被烫着?季江抬头时满眼担忧。 宁隐抽回手,没有。 季江见人是真没事,这才放了心,转头对着端琅就冷了声,收拾好赶紧出去,以后不用你给宁前辈送茶。这人总往宁隐身边转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余音手上一顿,突然被瓷片划伤了手,小人马上收拾。 低眉轻泣,我见犹怜。 宁隐弯唇笑笑,不愧是知音阁培养出来的,只可惜对错了人。 磨蹭久了,季江越发不耐,你别收拾了,出去。 小人马上就收拾好了。余音向宁隐投来求救的眼神,宁公子,您要是还生气,如何降罚都可以,小人都能承受。 戏还没演完 宁隐没了观赏的耐心,指了指他那一双手,笑的嫣然,怎么惩罚都可以?剁了助助兴如何? 余音脸上的血色尽退,作势要往季江这边扑。哪知季江忽然抓住了龙渊,当真有拔剑的姿态。大惊之下,他一头磕在地上,宁公子,奴才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奴才一般见识! 不经吓唬。 出去吧。 是,是! 余音连爬带滚的出了屋子,宁隐换了个姿势靠着,目光扫过季江。 让端琅给人找个去处,不要在我眼前晃了。 季江一听,正中下怀,他早就想把那个劳什子余音赶走了,好。 宁隐抬眸看看他,你不觉得我方才恶毒? 他顺着余音的戏码将恶人扮演好,这小子倒实诚,差点真拔剑。 宁前辈只是吓唬他,我晓得。就算宁前辈真的要砍他一双手,也必定是他那双手干了什么错事。季江说着,笑盈盈的望向宁隐。 宁隐轻笑道,你这般样子若是被你师父看了去,一定要骂我蛊惑人心了。如果我是真心狠的,你岂不是要助纣为虐? 季江听了却不以为然,宁前辈不可能会做坏事,即便是做了也一定有缘由。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宁前辈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兴许是面前人的目光过于至诚,宁隐只觉心中漏了一拍,不知如何往下接话。 一阵叫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沉寂,端琅进了屋,莫名觉得气氛有异,偷偷打量两人看不出端倪,也不敢多言。 何事? 一听宁隐问话,端琅这才打开话匣子,回公子,属下在街上看到了张贴的告示,说是神域王要招一名画师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江宝缠在隐隐身上,隐隐无奈纵容时,脑海里莫名浮现一组画面。 一个小娃娃在蛟龙身上一通乱rua,蛟龙怕伤了小娃娃装聋作哑,被rua急了一尾巴把娃娃扫下去,被娃娃哭的受不了,再把人卷回来继续被rua。 第49章 神域(五) 两人到了街上,果然瞧见一众侍卫守在告示两侧。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被迫聚集到告示周围,纷纷低着头,无一人敢上前。 王上下令,有善画者可毛遂自荐,若能让王上满意,必有重赏! 奈何侍卫喊的响亮,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揭告示。 奶奶的,咱这领的是什么鬼差事?一名侍卫忽然骂骂咧咧的说道。 行了,上头交代了,必须领一名画师回去,不然咱兄弟几个也不用回去了。 正在这时,一双玉手拿下了告示,引得在场众人隐隐发出惊叹声。 侍卫见了来人眼前一亮,这位公子可是知道此举之意? 宁隐浅笑道,自然,还请带路。 先前还在思虑如何正面会会这位神域王,如今倒是来了机会。 两人由侍卫引进王宫中,因面见王上不得随身携带兵器,季江特意收起龙渊剑,与宁隐一同装作普通人。 请两位公子稍后。 两人立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静静等待那位神秘的王上。 侍卫们都守在门口,诺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位玄衣男子登至高台,旋身坐在了宝座上。 男子面若冠玉,金珠束发,身上的广袖袍子以金色勾边,美玉悬身,富贵气中偏偏多了几分儒雅。 让两位久等。 演戏要演全套,他这个老百姓的戏份也得做足了。 两人相继拱手施礼,那神域王将他们打量一番,随即命人看座奉茶。 这位公子既然揭了告示,想必画技不凡。自今日起,就由公子为本王作画,画成之日必定重赏。 宁隐学着商人做派应承道,自当尽心竭力。 两人面见神域王之后,被安置到了偏殿,由两名侍从专门服侍。 待房中再无他人,季江反手合上了房门。 宁前辈,我见这宫中并无异常气息,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季江皱着眉头道,最不对劲儿的就是那个什么王。 宁隐但笑不语,心中却深以为然。神域王看似和颜悦色,可给人的感觉反而是深不可测。再加上那封写给居掌门的信,这位神域王绝不如眼前所见一般简单。 见季江还要开口说什么,他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起身走到门边,指了指门外。季家会意,同他一起侧耳贴门。 门外留守的两名侍从正低眉顺目,身体站的笔直,若不是宁隐耳力好,倒是错过了那两人的窃窃私语。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 就是,一看就是别的地方来的,涉世不深吧,不知道咱王上的性子。 前边都死了多少名画师了,也不知道王上到底满意什么样的画。 少说两句,小心小命。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没人揭告示,原来是个冒死的差事。 这个差事非他莫属了。 两人在宫中别的事没干,听人悄悄话的事做的不少,得知那位神域王爱美爱到了疯魔的境地,过不了多久就要别人给自己画画像,天天围在铜镜旁,若是哪个侍从梳头时弄掉一根头发,基本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宁隐作为画师,自是每天都要与其见面,一方桌案,文房四宝备上,剩下的就是他要对着坐在凉亭中搔首弄姿的人落笔。 作画时,季江被要求前往别处等候,凉亭中只有宁隐与神域王,连贴身侍从都是守在凉亭外的。 宁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天生的好相貌,当个画师可惜了? 宁隐全然没受影响,头也未抬,下笔依旧,王上谬赞。 神域王笑笑,本王是说真的,本王要是有阁下的样貌,必定要多做些事的。 宁隐轻抬眼帘,王上已是天人之姿,不必羡慕他人。 神域王听后,似乎心情大好,换了个姿势,宁公子是本王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画师了。 宁隐面上应付,暗地里不禁腹诽,传言中性情乖张的神域王上怎么还是个话唠呢。 王兄! 这声音好熟悉。 他一抬头,就见少年信步走入凉亭。 成何体统。神域王冷了脸,不悦道,叫神管带你玩去,别来打扰画师作画。 弋悯生转头望去,正与宁隐对上,立时大喜,是你! 神域王眼波微动,既而柔声的问道,悯生,你认识他? 我 是有一面之缘。宁隐抢先道,当时这位小殿下一人流落街头,身上没有银两,正巧让在下撞见,便借了些银两让小殿下投宿。 神域王看了一眼宁隐,转头问弋悯生,是这样吗? 弋悯生看了看两边,随即点了头,正如宁公子所说。 如此,宁公子还对舍弟有恩了。神域王顷刻间便恢复了往日神色,得好好谢谢宁公子才是。 举手之劳而已。 每日画像时间只有半柱香,才摆脱大的,不料这小的却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季江看见这小鬼也是一脸惊诧,合紧了房门才让他开口说话。 我还想要回去找你们了,没想到你们就进了宫,这肯定是缘分。弋悯生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是不是可以教我法术了? 季江睨他一眼,想的美。 弋悯生瞬间不服气了,我又不是要你教。 小殿下还是找别人来教吧,诺大的神域城,就没有一个会法术的? 弋悯生垂下脑袋,有是有,可王兄他不让我学。成日让我待在房中,那也不许去。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宁隐眸光一闪,扬起了诱哄人的笑容,你的王兄变化很大? 王兄原来可好了,王宫上下的人都对王兄敬爱有加。说着说着,弋悯生就变成了唉声叹气,可自从五年前王兄生了一场大病,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不理不睬,王宫的人都怕他,原来百姓还都称呼他仁王,如今怕是阎王了。 性情大变,其中必有祸事可寻。 仁王。季江默念两声,是因仁慈而得名? 也不全是,王兄本就名为仁心,再加上广施仁政,故此得名。弋悯生回忆往昔,显得无比自豪。 仁心季江掏出银镯,对着上面的仁字端详,莫非是他? 宁隐见他手上的东西眼生,随即问道,这是哪来的? 季江把云音的托付尽数告知,宁隐听后,稍作沉思,也许我们可以试上一试。 次日作画时,宁隐如前几日一般,不动声色,专心描绘。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腕上多了一只银镯,随着他的动作,有意无意的引人瞩目。 但对面的弋仁心似乎全无察觉,依旧专注摆弄姿势。 宁隐突然停笔,在下有些口渴,容王上稍等片刻。 无妨,给宁公子添置新茶。 侍从躬身进入亭内,添茶后却不慎碰倒了茶杯。 奴才该死! 侍从伏在地上发抖求饶,弋仁心冷下眼色,对外摆摆手,几名侍卫一拥而上,眼看就要把人拖走。 王上息怒,画像并没有被殃及,王上不如饶了他。 听宁隐开口,弋仁心才令侍卫停下,玩味的盯着宁隐,宁公子如何让我饶了他? 宁隐执起笔,片刻功夫后又放下,今日是画像画成之日,如此高兴的事,怎能坏了兴致? 弋仁心闻言走到岸边,一眼望见画上之人,眼中闪过惊讶。 好画!弋仁心一挥手,让那些侍卫退下,本王今日高兴,饶你一命,滚下去。 是,是,谢王上! 弋悯生拿起画卷仔细端详,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分卷(34) 神来之笔。 宁隐见他的视线从自己手腕上划过,没有片刻停留。 这个弋仁心不认识银镯。 按照云音的嘱托,他与仁心应该是关系匪浅,这镯子许是那位叫仁心的人赠予云音的,不可能认不出来。 是他们找错了人,还是此人遗忘了什么,又或者 宁隐瞧向弋仁心的背影,他是不是真正的弋仁心还未可知。 本王想请宁公子长住宫中,专门为本王作画。 宁隐闻声莞尔一笑,多谢王上赏识,恭敬不如从命。 不到半日,画像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神域城来了个画仙,竟让神域王都顶礼膜拜。引得王宫内外都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画师十分好奇。 神域王给予的赏赐虽多,但大都是金银珠宝上的,他们在宫中的行动依然被限制。素日只能待在偏殿,若无王上召见不得出殿门。 这种限制对两人来说并不是事,但为了维持普通人的形象,两人也未有其他动作,就这么安心在王宫里住着。 除去弋仁心,偏殿中的常客救属弋悯生了。这位二殿下一待着机会就往偏殿跑,缠着宁隐要学习法术,见人不答应,就改称学习画画。 宁隐看他拿笔的姿势就觉得一阵头疼,小殿下,不喜欢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弋悯生执拗的握着毛笔,如临大敌,不,我可以!回头我找王兄去,让王兄把你让给我,专门教导我画画。 第50章 神域(六) 季江当即白他一眼,你没什么学画天分,不要在这捣乱了。 一句话正戳破戈悯生窘态,他照葫芦画瓢半天还是画成个四不像,用另外一张纸遮盖住自己杰作,不让宁隐看见。 我没天分,你有? 肯定是比你有。 宁隐看着站在案前对峙的两人,一阵头疼,他也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变成眼下这副模样的。那两个对画画一瞧不通的人此时都执着笔煞有介事的画着什么,只是看他们拿笔的姿势就知道他们笔下是个什么德行。 由着他们斗了半天,宁隐本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哪知那俩人突然放笔,同时抬头看向他。 宁前辈,您来评评。 宁公子,您看我画的一定比较好。 宁隐被他们喊的头大,不得已走过去,低头一扫,眼角微微抽搐。两人画的像是同一个物件,又不像是同一个物件。 他指着戈悯生手下的纸张,你这是野猪吗? 什么啊,宁公子,只是鸳鸯。 宁隐: 他转向季江这头,眉宇间的川字就没有平整过,你,画的是鸳鸯? 季江眉开眼笑道,我就说我画的比较好。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他确实没有看出来,只是通过猜的,愣是把那两团棉花说成了鸳鸯。 怎么会呢,明明我画的比较像。 戈悯生郁闷的嘟囔着,看见季江神气的表情,气呼呼的跑走了。 把碍眼的赶跑了,季江笑意盎然的凑到宁隐身侧,宁前辈,我是不是有学画的天赋? 根本没有。 面对这道满是期待的目光,宁隐终究是妥协了。 勤练习,不晚。 季江笑意更盛,宁前辈您教教我吧。 他从前对这些文房四宝没有半分情绪,只顾着练剑、研究阵法,自从有了宁隐后,他时时刻刻都在崇拜宁隐。不止因那些传说,还有宁隐身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才情。他头一次觉得原来会琴棋书画是如此让人赏心悦目。 季江重新执笔,做好了跟着画的准备,等了半天不见宁隐动笔,不解的抬头,宁前辈? 宁隐瞧他一眼,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将力道借给他,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描绘起来。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侧,微凉的温度萦绕指尖,季江早已不记得自己画了什么,心猿意马,全部心思都飘到了宁隐身上。 宁隐握着他的手,直接画出一副繁花图来,说是教季江画,其实就是借着季江的手再画,被教导的人根本心不在焉。 手突然被松开,季江回了神,天色已暗,而面前摆着的是一幅春意盎然的繁华盛景。 宁前辈,您都是从哪里学的琴棋书画啊? 宁隐负手走开,自己琢磨的。 第一次下山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对于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他的启蒙老师便是韩城,那个人是城中有名的才子,画技更是堪称一绝。他完成的第一个毛笔字是韩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的,他一边伪装成小厮,一边跟在韩城身边偷学。 后来,韩城不在了,他在那些漫长的岁月当中时时怀念,便自己不得章法的练习,没想到倒是把自己也练成了一个才子。 歇息吧。 宁隐刚刚退下外衫,就听门外有异动。晚间偏殿门外是无人把守的,本不应该有任何动静。 房门忽然被撞开,一个人滚进房中。宁隐定睛一瞧,居然是戈悯生。 季江将人扶到椅子上,探了探脉象,脉象有些不稳,没有大碍。 戈悯生垂着脑袋,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摆弄,却不见清醒。 扶好他。 宁隐抬手抵在戈悯生的额间,丝丝灵力引入,终于将其唤醒。 宁,宁公子?戈悯生眼睛半睁,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他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道,我怎么在这啊? 我们还要问你。季江再探他的脉象,发现已经恢复了正常,你突然跑过来,还昏倒在地,是遇见什么事了? 戈悯生费力的回想,半晌后无力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就记得自己睡不着,去院子里溜达,然后就在这里了。 听到这,宁隐眼波微动,拍拍戈悯生的肩,既然无事,小殿下快些回房歇息吧。 哦,好。 人来的急去的也急,房门重新关合,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隐盯着门口瞧了少许,沉声道,他应该是被强行封住了记忆,恐怕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岂不是会被盯上?季江虽然不喜这个小鬼,但还没想不管人死活,我们得跟着他。 宁隐敛去眸光,轻声道,我想明日就会有动作了。 不出他所料,次日一早王宫中就传开了神域王的旨意,恰逢神域五年一度的祭祀日,委派二殿下戈悯生前往王室墓陵守灵祭扫。 旨意看似再正常不过,但放在以前,祭扫都是神域王亲自动身,从未有委派他人的做法,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加上昨夜的反常,叫人不能不多想。 护送的队伍前脚才走,后脚宁隐便向神域王请了几日探亲假,其实是一路尾随在队伍后。 墓陵建在神域以南,穿过一片密林后就见一处荒无人烟的陵地,陵地外有重兵把守,两人打晕了队伍中的侍卫,混入其中,大大方方跟进了墓陵。 你们两个,去那边跟着搬东西。 宁隐与季江本想低头混过去,刚走两步又听那人喊道,你们俩是新来的? 脚步渐近,宁隐抬起头与那人对视,我们是新来的。 陵墓看守打量着两人,相貌平平,未有那双明眸令人晃神,随即遥遥头,暗道自己是魔怔了,居然觉得一个小侍卫的眼睛好看,怕不是守陵守出毛病来了。 嗯,新来的别跟丢了,去搬东西吧。 是。 宁隐心知两人的样貌必然会引起风波,进墓陵之前早就施下幻术隐藏了真正的样子。 戈悯生房前站岗的事轮不到新兵头上,他们二人也就只能在殿外候着。到了晚上,同在殿外守门的侍卫犯了懒,趁着没有上头盯着偷偷溜回去喝酒,就剩下宁隐两人把守。 抓刺客! 话音刚落,一种黑衣人飞入殿中,打斗声四起。宁隐两人趁乱摸到了戈悯生房前,季江一脚踹开房门,正好把挥刀砍向戈悯生的刺客给踹翻了。 快救我! 戈悯生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两人身后,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也没学过什么武义,如今脸上身上都是伤,狼狈的很,要不是刚才那一脚,早就小命呜呼。 跟来的侍卫根本挡不住刺客,而那些黑衣人仅仅只是个引子随之而来的是成群的魔物。黑压压的魔气已经萦绕在墓陵上空,竟底下的死尸破土而出,见人就咬,不多会儿功夫,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 两人护着戈悯生闯进了主陵,转身把大门合上,宁隐在门前设下一道结界。 戈悯生愣怔的看着他施法,再回想那双绝无仅有的眼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公子,您是宁公子吗? 两人出去幻术,宁隐拍拍少年的肩,小鬼倒是机灵了。 戈悯生瞧见了救星,拽住宁隐的袖子,宁公子,外边那些是是不是鬼啊? 是,也不是。鬼是死后之人的亡魂所化,而眼下外面的死尸是被魔气影响才诈尸的。 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宁隐松开他,笑道,有我们在,当然能。 季江拍打了几下石壁,宁前辈,这里有门。 宁隐走过去,戈悯生随在他身后,突然间就听身后一声惊叫,再回身时,地上豁然出现一个窟窿,而戈悯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跟着从窟窿跳下去,他们落进陵墓地下,却仍旧不见戈悯生的影子,随便走动几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季江弯腰拾起脚下的东西,皱眉道,是骨头。 宁隐以冥火照亮四周,才发现这里摆着成排的棺木,而空地上皆是白骨堆山。他抬手在棺木上扫过,轻弹指间的浮土。 四面皆是石壁,没有寻到一条出路,季江拍了一圈皆是无果,宁前辈,石壁都是实的,没有断层。 如果没有别的出路,那小鬼头怎么会不见? 宁隐走到最近的棺木前,得罪了。随即掌心用力,将棺盖掀开,里面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是空的?季江接连掀开了旁边的几方棺木,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等到两人把能掀开的棺木都看了一遍,唯独留下了最中间的一口石棺,无论如何施力都纹丝不动。 应该是个机关。 宁隐回身,四下寻找,除了这四十九方棺木外再无其他线索。忽然,他心中生气一个念头,转头对宁隐道,将棺木都合上。 阴阳相合,走五行之术,正好有一则七七四十九步的阵法。 第51章 神域(七) 两人将棺木重新还原,再各守一边,按五行阵相继掀开。 金二,木一,火三 待行至中间的石棺时,二人同时掀开最后一对棺木。棺盖落地的瞬间,石棺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其下高台缓缓降落,石盖露出一道缝隙。两人扶在石棺两侧,掌力交汇,终是打开了最后一方棺.材。 季江讶然,这里面都是书? 石棺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册,书本上皆是铺着厚土,看样子是建墓陵时就被封存在此了。宁隐随手拿起一本,扉页上尚能显出字样。 是神域尘封的古籍。 这些在世间已经失传的法阵、圣药方子皆被存放在此,若不是他们误打误撞进来,恐怕永远都想不到神域墓陵底下还有如此机关。 宁前辈,书册下面好像有别的东西。 季江将古籍一摞一摞的往外搬,突然掉出一本黑册子,来不及弯腰去捡,宁隐先他一步拾起来。 黑册子书页上刻有鎏金的两个字,魂说。 他翻开第一页,指尖刚巧放在最底端,一行小字却令他心中一震。他迅速找到相应的记载页,短短一页,他像是看了一世那么久。 身着天胎者,比世人多一魂,魂魄散灭后,若有人愿用自身法力助其还魂,亦可转世入轮回。因只余一魂,转世之期不定,且转世者魂魄残缺,天胎消减,恐有隐患。 宁隐手上一松,黑册子啪嗒一声掉在脚边。 也就是说,韩城尚有一魂在世间,他曾经施的法阵也许不是毫无作用的。 宁前辈,您怎么了? 宁隐抬头,撞进季江关切的眼神中,良久不能回神,似是要把眼前人看个够。 分卷(35) 季江从未见到宁隐如此神情,明明是看着他的,目光却好像一下悠远起来,不知寻到了何处,当下更加担忧,宁前辈,出什么事了吗? 宁隐垂了眼帘,敛去眸光,无事,就是突然发现,奇迹也不是一定不能发生。 季江听后更加茫然,什么奇迹? 没什么。宁隐再抬眼时,已经收拾起心绪,只余下眼尾的一点红,书下面有什么? 是地道。 季江掀开一块活动的石板,显露出窄小的地道入口。 宁前辈,我打头阵。 宁隐一把将他拉住,我对法阵比较熟悉,你跟着我走。 两人相继下了暗道,宁隐一路点起冥火,时时刻刻注意身后的动静,确定季江一直跟着才继续往前走。 宁公子! 戈悯生突然扑过来,眼看就要撞进宁隐怀中,身边闪过一道白影,转瞬间被另一个人揪住了衣领拎到了一边。 小鬼,别冒冒失失的。季江嫌弃的说道。 宁隐扫了眼周遭,这里四面皆是石壁,到处都刻有兽头鬼面,目瞪如牛眼,呲着獠牙,甚是骇人。 戈悯生瑟缩的想往两人这边躲,奈何被季江提着不得靠近。 就在这时,突然自兽头中喷出黑色烟雾,眨眼的功夫,石室之内已经被魔气环绕,令人头晕目眩,全身都像是被压制一般动弹不得。 闭气凝神! 宁隐转身挥出一掌,妖力与魔气相互抗衡,紧接着他夺过季江手中的龙渊,对着兽头砍去。寒光划过,四面的兽头尽数落地,与此同时,头顶突然闪出一丝光亮。 快走! 他一手一个,提起人便跃身而上,光亮越来越明显。魔气的影响渐渐消退,季江接过戈悯生,随着宁隐一同赶往灯火闪烁之处。 三人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却在下一刻被尸鬼团团围住。墓陵之中除去他们三人已经再无一活物,在魔气操控下,被生生啃噬而死的人同样变化成了尸鬼,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整个墓陵。 宁隐一掌抵在戈悯生的心口,在他身上设下一道结界,紧跟着将其推到了墙根底下,转头与季江并肩而立。 它们数量众多。 龙渊已然回到季江手上,他横剑于身前,严阵以待,宁前辈放心,我会保护您的。 宁隐嗤笑一声,谁保护谁还不一定了。 话音刚落,两人旋身跃起,剑光与掌锋交错,在黑压压的魔物中尤其夺目。二人一上一下,一边挡去魔物侵袭,一边击退涌上的尸鬼。 奈何此地魔气似乎永远的散不尽,击退一批,又会涌上来新的。两人的内力渐渐消耗,而围攻他们的东西依旧不见少。 戈悯生虽被结界罩着,可头一次看见这种场面,吓得哇哇直叫。有漏网的尸鬼冲到他这边来,对着结界一顿撕咬,虽是没有冲破,可也让结界受到了重创。 宁隐徒手抓起两只尸鬼,旋身之际,已经调动起全身的妖力,孤注一掷,跟前的地面忽然崩裂,将两侧的尸鬼和魔物尽数弹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季江尚来不及松口气,就见一道银光直奔宁隐身后,慌忙之下,纵身跃起冲到了宁隐身后。一根银锥直直扎入心口,龙渊登时坠地。 季江! 宁隐抱住不断往下沉的身体,突然慌了神,血像是流不尽一样,即使他用内力将其经脉封住,也未能阻止。 宁,宁前辈,你没事吧? 宁隐的手抵在他后心,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别说话。 白衣已经被鲜红染透,怀中人气若游丝,唯靠他灌输的灵力存留住一丝清醒。眼帘开开合合,越来越沉,最终还是缓缓闭上。 你睡一会儿。 宁隐轻声哄道,将人抱起,以龙渊御剑而行。戈悯生被他挂在宝剑之后,飞入高空时吓得晕了过去,倒省掉了吵闹。 他寻了一处林间空地,将季江平放于树下。银锥犹嵌在心口,若冒然拔出,很可能会心脉禁断。尤其是那锥子上被人施以法术,入人体时与骨肉牵连,拖的时间越久越难以保证性命。 宁隐的手已经按在了银锥上,五指收拢,突然施力,顿时血光四溅。反手间,银锥划开他的手掌,鲜血低落于季江的伤处,血液交融分不清是谁。他以自身灵力催动血液流入季江体内,赤红的光晕渐渐将两人包裹其中,随着他注入的血液越来越多,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吸收闭合。 光芒减弱,宁隐的额间布了一层细汗,双唇稍失血色。他这也算是以血补血,两人之间的生死契更让疗伤的效果发挥到极致。 散去功力,宁隐摸上季江的脉,虽脉象虚弱,但已经接近平稳。而其胸前的伤口已然止住了血,只是尚未完全闭合,稍显狰狞。 宁公子?他,他这是怎么了? 戈悯生醒来之后就见这自己面前的两人浑身是血,特别还是躺在地上的季江一动不动就像是没了声息一般,颤颤巍巍问道,季公子他 他没事了。 宁隐打断他的问话,想替季江擦去脸侧的血迹,抬起手在发现自己也是满手的鲜红。 突然察觉林中响动,宁隐双目凛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抓起龙渊,呵道,谁! 身后丛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有两个人影滚了出来,细看之下是一男一女,腿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一个劲儿的告饶。 宁隐眯眼细瞧,见是寻常凡人,这才放下了龙渊剑,这里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去。 年轻夫妇连声道谢,一抬头却顿住了。 是恩人呐。 真的是恩公,恩公您还记得我们吗?在长街上的时候您二位救下了我们。 宁隐仔细端详,确实面熟,再看怀中昏睡的人,对着夫妇道,附近可有能安置的干净地方,我这位朋友受了伤,需要修养。 有有有,我们家就在林子里,恩公随我们来。 年轻夫妇的家宅靠近溪边,只有几件竹屋,简单的很,但遮风挡雨还是足够的。有了栖身之所,宁隐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整宿都没有合眼。 宁公子,您喝水。 多谢,放在那吧。宁隐只顾着盯住床榻上的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有关系,全心挂在季江身上,眼前人苍白的面色令他心中一阵一阵泛疼。 宁隐摸上自己的心口处,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体会过心疼的感觉了。 季江与他不同,长时间不进水和食物,反而会影响身体恢复。见喂了几次水都喂不下去,他叹了声气,含了一口水,俯身渡了过去。 一碗水见了底,宁隐替人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盯着人看了半晌,轻声道,傻子。 就算他受了那银锥,也可自行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季江以凡人之躯承受势必凶险万分。 你难道不知道疼吗? 宁隐抬手,替人将黏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眸中泛着柔光,若是季江见了定要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晚风清浅,红烛摇曳,昏睡之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由混沌变得清明。四目交汇之际,两人同时握住了对方的手。 宁前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晚上见~ 第52章 神域(八) 宁隐心底自是欣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两人对视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我去给你倒水。 季江本想说不用,可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根本没有立场阻拦,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人抽出手去,好在片刻的功夫又回来了。 慢点。 宁隐一手扶住他起来,一手端了水去喂。 季江喝了两口便要伸手接碗,被宁隐灵巧躲开。 别乱动,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心里没点数吗?虽是轻斥着,宁隐的动作却更加温柔,好像半抱了一个瓷娃娃,生怕磕着碰着。 季江乖乖喝下一碗水,却突然憨笑两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引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受了伤还如此不老实?宁隐掀开被子看了眼,还好没有出血,接着轻手轻脚的将人放好,方才笑什么? 季江虽是身上疼,可架不住心中欢喜,嘴角就没下来过。 我想,一觉醒来,宁前辈仿佛变得不大一样了,好像温柔了许多,我是在做梦吗?季江说着说着,脸颊不自觉的泛了红,倒是让气色好了几分。 宁隐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凶? 不是不是!若不是身上有伤不方便活动,季江就要摇头摇成拨浪鼓了,以前也很温柔,对我很好,就是现在更好了。如果是梦,一定是美梦。 还美梦了,美梦能躺在这?宁隐没好气的说道。 季江抿了抿唇,这伤受的很值,如果一直这样也很好啊。 说的什么傻话。如果不是眼前人有伤在身,他定要好好与他训诫,快点养好伤。 季江被轻斥也甘之如饴,憨笑道,是要快点好,等我好了给宁前辈寻凤梨酥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要做饭。 宁隐看向别处,不自然的说道,吃有什么打紧的,不吃也饿不死。你好好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是。季江笑容灿烂如故,一点都不像个有重伤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吃了什么蜜糖,正心里美呢。 他微微从了下肩膀,忽然发现事有不对。 宁前辈,我衣服呢? 宁隐看向门口,洗了,破损处已经用法术给你修补了,但还是要过遍水。 季江见宁隐身上仅着红色里衣,外面披了一件粗布外袍,即便如此也难掩芳华。 是,是宁前辈替我洗的? 宁隐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以后我也给宁前辈洗衣服。 宁隐清咳两声,咬咬牙没接话。 季江修养期间,宁隐从没让他出门一步,即使弋悯生过来探望,也都被宁隐叫到了屋外三句两句打发了。 每日喝药、运功疗伤都是常事。在宁隐精心呵护下,不过几天功夫,季江的伤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季公子,你可以下地了?这是弋悯生第一次对季江的态度如此平和。 季江披着外袍,靠在门边,扫了眼小院儿,凭借在思过峰养成的习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里的食材都有什么。 堂堂小殿下怎么开始喂鸡了? 弋悯生叹声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喂鸡算什么,小命能保住都是万幸。 季江笑笑,慢慢迈出门坎,小殿下倒是学乖了。 弋悯生放下簸萁,人总是要成长的。 见季江走过来,他下意识要扶,被季江抬手挡开。 我也不是真要扶你。 季江没理会,直接坐到他方才坐的位置,刚好晒着了太阳,随手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围观小.鸡.们争抢。 谁让你出来吹风了? 季江一抬头,就见宁隐进了院门,板着脸朝自己走过来。 我这不是躺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况且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隐闻言并没有顺他的意思接话,季江的伤势大好他是知道的,不然也断不能离开半步。但这人对自己身上的伤十分不上心,反而总惦记要给他做饭,不能惯着。 大好也不是痊愈,还不回去歇着,太阳也不能晒久了。 季江从善如流,立马站起来,尚未站稳就被宁隐扶住。 一点自觉性没有。 弋悯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突然冒出出一句话,宁公子和季公子这般,好像那个什么哦对,老夫老妻! 宁隐一个眼刀过来,弋悯生瞬间闭了嘴。 小殿下,没有文化不要乱用词,应当是老夫老夫。季江煞有介事的教导着。 弋悯生恍然大悟,季公子所言有理,受教了。 宁隐面无表情,全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每日午后宁隐都会准时给季江输送灵力疗伤,即便伤口只留下了结痂的疤痕,他依旧坚持此法。 宁前辈,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耗费灵力的。 宁隐瞧他一眼,收了掌,今日是最后一次。 明明是平常的一眼,可季江就是被看的面红耳赤,匆忙拉上了衣衫。宁隐拉过他的手替他切脉,见脉象平稳有力,这才松开。 我们在这已经待了数日,不知神域王宫是何景象了。 分卷(36) 季江闻言拧眉道,宁前辈是怀疑慕陵的魔物是神域王放进来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宁隐踱步到门前,远望天边已见昏暗,黑雾缭绕,阴云密布。 弋仁心将弋悯生派来陵墓祭拜,是想找个机会将其除掉,又不将怀疑引到自己身上。想必那日弋悯生是撞见了什么机密,才会被封记忆招来杀身之祸。 宁公子!宁公子! 宁隐瞧见冒冒失失跑来的弋悯生,微微蹙眉,何事? 弋悯生指着身后道,溪水那边死了好多鱼,水都红了,还飘了不少叶子。 宁隐回头看一眼,季江立马起身跟上。两人随弋悯生赶到溪边,果然见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如今染成了血红,而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鱼如今也都瞪着眼漂浮于溪上。 宁隐俯身,拾起水中漂浮的红叶,拖在掌心细瞧。叶子的低端隐隐显现出一抹绿色。 这些叶子本不是红叶,而是被染红的,叶上几不可见的印着一个我字。 季江捞起一把叶子,将他们排排铺开,宁前辈,叶子上都有字。 字有重复,也有不同,归到最后,不同的字只有两个,救我。 是有人放出来求救的。季江顺着溪流上游看去,从这往上应该就是山间了。 宁隐转头拍拍弋悯生的肩膀,小殿下,你留在竹屋,等我们回来。这里人迹稀少,应该不会被发现。 可是我弋悯生张了张嘴,看见宁隐不赞同的眼神,话到嘴边立时住嘴,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还有,告诉那对夫妇,这条溪的水不能再碰了。 安排好弋悯生,两人立刻御剑前往溪水上游。因着季江伤势初愈,宁隐坚持由自己来御剑。 靠山顶越近,溪水被侵染的越严重。两人到了山顶才发现,溪水之所以被染红,是因为旁边的湖泊卸了堤坝,一池鲜红汇入了清溪。 在红湖的中间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不时散出来一些红叶,随着水泡打圈,慢慢流向溪水。 我下去看看,你在此等候。 宁隐尚未跃下,就被季江抓住了手腕。 我们一起下去。 宁隐本欲再说什么,可看到季江坚持的眼神,终是点了头。 两人同时潜入湖底,朝着水泡最多的地方游去,不多时便在一方漩涡中寻到一座湖底宫殿。 宫殿虽在湖中,可有结界相隔,半点不受湖水影响。宁隐围着宫殿寻了一圈才寻到入口,等两人安然的进到宫殿内,季江这一身白衣早就染成了红袍。 我就说让你别下来,过来,我帮你清理一下。 季江闻言却没有往前走,宁前辈,左右我们还要游回去,不如回去再说。 诺大的宫殿,寂静如斯,只有他们说话的声音在回响。 这里好像是空殿。季江扶上朱墙,寻思这里从墙壁到殿柱都是红色的,倒像是结亲用的喜房。他回头看向宁隐,两人此刻衣袍都成了红色,像是那即将拜堂的一对新人。 思绪至此,气血上涌,他只觉自己浑身泛热,口干舌燥,身体里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力在冲撞。 宁隐时刻关注身边人,自是察觉出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季江身体轻晃,一头栽到宁隐身上,感受到微凉的体温,忽然觉得舒适异常,想要索取更多便不自觉蹭了蹭。 宁前辈,我好热。 宁隐立时觉得不对劲儿,抓住他的手腕一探,方寸忽乱。 脉象过力,横冲直撞,竟像是食了什么助兴滋补之物的结果。 此时,季江的眼前已经陷入混沌,为了求得片刻的凉意,抱住宁隐不撒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颈间,全然不知眼下是何状况,就像一个想要玩具却要不到的孩子,在宁隐身上四处作怪。 砰的一声,两人一同滚在地上,宁隐被其撩拨的失了自持,抗拒的力道也渐渐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晚上见~届时三更~ 第53章 神域(九) 宁隐被扰的心绪百转,神识不稳,想推开怕伤了人,如果就范根本不是时候,于是半推半就,给了那人一点甜头先将其稳住。 宁前辈,我不是有意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宁隐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说不是有意冒犯。 季江被影响至斯,宁隐思来想去唯有那湖水作祟。 两人衣衫湿透,还纠缠在一起,早不知衣带是在谁手上了。 宁隐咬咬牙,手臂抵在季江胸前将他推远一些。 我帮你。 宫殿中回响着忽重忽浅的喘.息声,不知过了多久,宁隐觉得自己手都要麻木了,身侧身的体温才渐渐有了消减的势头。 碎发粘在前,分不清是水是汗,宁隐想要替人拨开,可刚抬手就挺顿住了,盯着自己的指尖愣了少许,随即老脸一红,抓起季江的衣摆狠狠擦拭。 昏睡中的人慢慢苏醒,迷蒙的眸子倒影出一片红影。 宁前辈声音还是哑的很,却让人听了平添一丝遐想。 你感觉怎么样? 幸得季江自身修为已经大涨,抗过去几分,不然恐怕他方才的作为犹不能见效。 我季江撑起身,零散的记忆逐渐拼凑成完整的画面,看向宁隐的眼神由震惊转为惊喜,甚至还藏了一丝羞赧。 宁前辈,我们你为我 宁隐唯恐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咳嗽一声打断,我是怕你暴毙而亡,才帮你的,不要乱想。 季江微微颔首,只是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我自然是知道的。 宁隐替两人烘干了衣服,起身道,我想这里应该住着,或者说应该关着什么人,我们一间一间的搜。 好!季江寸步不离的跟在宁隐身后,目光灼灼,就算是在身后也令人难以忽视。 宁隐刻意不去在意那道视线,信步向前走,这里怎么连房梁都是红木的。连垂挂的绸缎都是红绸,莫不是以前有人真在这举办过喜事? 季江舔了下唇,说了一句早就想说的话,宁前辈看这里像不像是喜堂?我们在喜堂里有了如此,像不像一对新人入洞房? 宁隐脚下忽然打了个踉跄,紧跟着被季江扶住。 宁前辈您怎么了?季江急急问道,盯着人上下打量,视线渐渐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 宁隐被他看的一阵心乱,忙甩开人,径直往前走。 宁前辈等等我! 两人沿着内殿挨间房的搜寻都一无所获,正不得要领时,宁隐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入了耳,似是从脚下传来的。 季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立时拔出龙渊,挥剑劈下,只见地面裂开一道口子,转瞬间塌了下去。 两人纵身跃下,落入交缠的红绸之中。季江回身挽起剑花,绸缎被砍成了碎片纷飞飘落。他搂住身旁人的腰身,翩然落地。 季江本想挣开他的手臂,却在抬眼时发现了被碎绸缎覆盖的人。 这人还活着。 季江一剑挑开盖在此人面上的红绸,露出其真容。 两人俱是一惊,此人的脸正与神域王分毫不差。 正在此时,男子缓缓张开双目,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随即扬起一抹浅笑。 老天待我还是不错的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淌下,脸色衰败,已似枯朽。 宁隐运起少许灵力抵入其后心,灵力如溪水潺潺就进灵脉,可此人的灵脉将近干涸,不论输送多少灵力也只是暂时吊着一口气。 你可是弋仁心? 男子有了一些力气,迟缓的点了点头。 季江替他探了脉象,与宁隐对视,两人心中均知已无转圜余地。若他们没有找到此地,再沉个把时辰这人就呜呼哀哉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外面那个弋仁心又是谁? 宁隐输送的灵力让弋仁心恢复了一点气力,苍白干涸的嘴唇轻轻张合,将这五年来的事化成了简短的故事。 原来自五年前,弋仁心带幼弟来祭祀,路遇一阵妖风,本不以为意,谁知从那日起,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弥留之际,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同他说话。再醒来时,人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关在了石室中,不见天日,若不是他每隔一段时间都在墙上划上一个记号,恐怕已不知今夕何夕。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和我有着同一张脸。说话间,弋仁心又咳嗽了一阵,我自知时日无多,便散了最后的神力,将带字的叶子送了出去。 他身边尚且散落了几片树叶,再往上瞧,这叶子却是从上头落进来的。 水底的宫殿,由于有结界保护,花木如常,四季如春。 他可能没注意到,他每次来,身上都沾了几片落叶,这大概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看到的和外界有关的东西了。 听到这里,季江迅速拿出银镯递到他眼前,你可识得? 弋仁心见了镯子,目光中染了一丝光亮,你们认识云音?他还好吗? 季江点点头,随后又摇头,我想他应该是想要亲自送给你的。 弋仁心垂了眸子,是我负了他,当年我一心为了神域子民,执意回了神域,再无机会与他相见。这位少侠,镯子你拿回去,如若以后再见到他,就告诉他,那个负心之人已不再世间了。 宁隐见他一心求死的样子,忽然道,你幼弟还在外面,我们误打误撞救了他,他还等着见你。 果然提起弋悯生,弋仁心重新睁了眼,手掌颤颤巍巍的托起一片树叶连带着腰间的铃铛一同递到宁隐手上,这位好心的公子,等你见到家弟,请将此物交给他。 宁隐接了东西,点下头算是应允。 弋仁心笑笑,公子可以撤了掌力了,莫要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从这出去必经过春池,□□凡胎必然会被池水影响,公子还是保存实力抗衡为好。 宁隐瞧一眼季江,果然是那湖水影响的。 公子,你我萍水相逢,既然你有缘进来,我想托付公子两件事,但在这之前我想知道公子的身份。 不愧是当过神域王的人,到了眼下犹能存了些冷静。 宁隐掀开衣袖,露出龙纹图腾,你可听过妖界之说? 弋仁心双眼微睁,听过,听过的,您是 现在不是了。宁隐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决定托付或者不托付。 真是上天垂怜,我有两个不情之请,望您应承。其一,请保悯生那孩子一命,就算以后不得富贵,也可喜乐平安。 见宁隐点头应下,弋仁心轻松了不少,开始说第二件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使得宁隐不得不贴耳细听。 弋仁心用尽力气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再无声音。 见人已经去了,宁隐收了掌力,起身道,我们迅速返回岸上。 抬步之前,他一把抓住季江手腕,用龙渊划开两人掌心。 季江立时惊呼道,宁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掌心的血液相溶,随着宁隐的灵力汇入季江体内。 别动。 他不受春池影响,自然能以血渡人。不这样,回头等出去又得好一番折腾。 他总算是知道溪里的那些鱼怎么死的了,人况且受不住,何况是鱼。 两人回到竹屋时,弋悯生已在院门口眺望了许久,一眼看见他们便急匆匆冲上来。 宁公子,季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 宁隐拍拍弋悯生的肩膀,反手间,掌心拖起弋仁心交托之物。 小殿下,这是你的兄长交给你的。 弋悯生愣怔的接过铃铛,再看树叶上的血字,写着见字如晤。 王兄不是在王宫中? 王宫中的不是你的王兄。季江瞧了眼铃铛,你的王兄正是被那个家伙所害,他临终前让我们把东西交给你,让你照顾好自己。 两人据实以告,弋悯生红了眼眶,攥着铃铛的手慢慢收紧。 我去杀了他! 喂,小鬼,你去就是送死。季江直言道,你看看你手里的铃铛,想想你王兄的遗言。 弋悯生停住脚步,眼中含泪,可不愿意掉下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兄不会那么对我果然是 他忽然转过来,对着两人下了跪,我知道两位公子有本事,只要能杀了他为王兄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分卷(37) 宁隐俯身去扶,奈何弋悯生坚持不起,只好加了些力道把人提了起来。 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且按照你王兄所愿好好照顾自己便是。至于王宫里的那个人,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要去会会他。 此人定是魔界中人,且在魔界中的地位威望颇高。 宁隐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交代弋悯生留在竹屋,随即便与季江立刻动身。 只是刚离开小院儿,宁隐就停住了脚步,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灌木丛,抬手间,一根野草突然化作利箭直穿从中。 丛林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捂着屁.股狼狈逃窜。 别打别打,是我啊,殿下。 第54章 神域(十) 宁隐方才就察觉到有妖气潜伏在附近,但仅仅是潜伏,不像有恶意,他便猜测到了几分,当下一看,果然是端琅。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做什么? 端琅陪着笑靠近,属下不是怕公子您不喜欢让我跟着嘛。 宁隐睨他一眼,王宫那边如何了? 属下正要向您禀报。端琅忽然正色道,王城中接连有百姓丧命,似是耗尽气力而亡,生生被吸干了元魂。百姓们不敢出门,街上到处都是王城侍卫,可这些侍卫不是为了查案,反而像是监管。现在城中百姓就像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宁隐蹙眉道,他这是提前动手了。 按照神域王之前的做法,应该是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意图,可能是接连出了不受控制的情况,故而提前收网。 我们回一趟王宫,你留在此处,也好保护里面那个小鬼。 端琅一听,急切道,据属下探查,城中魔物众多,您和季公子去,缺个照应,不好行事,属下愿随行。 宁隐扫了眼灌木丛,你还带了其他人来? 端琅打了个响指,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自灌木丛中闪出成百的妖影。 怪不得妖气这么重。 宁隐一时讶然,这些妖中他识得的只占少数,但在此刻,这些妖齐齐站在面前,眼神坚定,一如曾经在妖界时座下侍从们的样子。 参见殿下! 众妖跪拜,齐声震耳,令宁隐晃了神。 你们你们不必再跪我了。他早已经卸去妖王之位,如今只是一个重生的契灵。 端琅跪在首位,替众妖请命,殿下,他们都是殿下的追随者,不管如今的妖王是何人在位,在我们心中,您是唯一的主子。所以在得到您身陨的消息后才会离开妖界,当了闲散小妖。属下们一直都秉承殿下您立下的界规,与人为善。如今魔界为祸人间,属下们自不能坐视不理,请殿下恩准。 话音刚落,其身后重妖齐再次声道,属下愿追随殿下,万死不辞!请殿下恩准! 宁前辈。季江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看他们都是一片忠心,您就随了他们的心愿吧。 宁隐本不愿将旧人再牵扯进来,也以为时隔境迁,众妖有了新主,自然不会挂念于他,没想到还会有妖为他如此。 起来。 端琅豁然抬头,殿下? 我们直接去找神域王,路上那些魔物就交给你们了。 端琅欣然应道,属下遵命! 他们回到城中时,已然是变了天,魔物在□□肆虐,长街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尸体成堆。 因着群妖接应,两人直接杀进了王宫,而神域王好似正在等着他们来一样,精心打扮,朝服加身,金冠坠顶,一派王者风范。 我早就该注意到你们,人世间哪有如此画技的人,原来并不存在于人间。 神域王放下酒杯,缓缓起身,面上带着笑,眸中却透着杀意,久仰大名,妖王殿下,当初一战,未与殿下交上手,实乃遗憾。没想到竟重新给了我一个机会,与妖王殿下好好切磋一凡。 宁隐眯起眼,此人知道他,但在以往没有见过他的面,功力深不可测,能化作他人样貌,这样的人物在魔界只有一位。 你是影魔? 魔尊座下原有四位魔使,当年他秉承着擒贼先擒王,只身引其入瓮,倒是没闲暇管他座下的人。 影魔闻言张狂的笑道,妖王殿下知道我?实乃在下荣幸。看您如今样子,像是做了旁边这个小修士的契灵,堂堂妖王怎的落得如此境地?哦,我想起来了,妖王殿下在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少废话! 宁隐腾空跃起,天炎剑出手,直奔影魔面门。后者眼神忽凛,拔剑挡之。 天炎剑果然落在你们手上了。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的说,不知你的那位小朋友抵不抵挡的住。 他能不能抵挡住,我比你清楚。 宁隐不上他的当,全心对敌。如今以他的五成功力,尚且与影魔打个平手,一时难分伯仲。 季江端琅联手,拦下王宫中的其他魔物,回头时正瞧见远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分分合合,看不出谁更胜一筹。 妖王殿下怎的就这般功力?还是说您如今成了契灵,功力大不如前了?影魔抵挡已见吃力,偏偏还要逞口舌之快。 宁隐当然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也不理会他,招招下了杀气。 正待此时,宫门外突然涌进上百的妖来,一时间将魔物逼退至内殿。 端琅冲着季江大喊道,你去帮殿下! 季江立时跃起,龙渊剑挡在缠斗的两人中间,旋身回了宁隐身侧。 宁前辈,我来助你! 影魔撕开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原本的影魔就是一团黑雾,没有身体,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宁隐偏头对季江莞尔一笑,低声道,攻其中心。 季江点头,同时出剑。宁隐挥开一掌挡去影魔散开的魔气,龙渊与天炎趁机交汇一处,顷刻间没入影魔身体中。 随着一声嘶吼,原本的黑雾突然四分五裂没了人形。宁隐接着又补一掌,彻底两黑雾清散。 影魔一消失,那些犹在挣扎的魔族也跟着不攻自破。魔气瞬间从神域这片土地上消减,不留半点痕迹。 宁隐看着这片残桓,心道弋悯生那小鬼回来有的忙了。 影魔消亡,他体内的功力如预料般又往上涨了两成。凭如今这份功力上天界已经足够,但魔界着份浑水既然已经淌了,待解决之后再去不迟。 天边的阴霾被残阳冲散,夕阳余晖重新落到神域大地上。那些活下来的王宫侍从此刻也重新苏醒,看着眼前景象一阵茫然。 众妖聚到宁隐跟前,以端琅为首,行了叩拜大礼。 属下们愿意以后都追随殿下。 宁隐看着他们,沉声道,你们回妖界去吧。 殿下! 宁隐抬手,群妖瞬间没了声音。 你们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往事不可追,你们仍旧是妖界子民。如果你们还想替我了却心愿,我希望的是,尔等重返妖界,可愿应承? 群妖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有抗过宁隐的命令,纷纷叩拜以示遵从。 殿下,那我能不能跟着您啊?端琅犹不死心,坚持问道。 宁隐笑笑,你且同他们一起回去,若日后无聊了来人间走一遭,我也没拦着你来探望。 端琅闻言一喜,虽然还是不愿离去,但也不再挣扎,同其他妖一样行礼拜别。 神域子民迎回王室唯一的小殿下以后,共同拥立其为新一任神域王。弋悯生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学什么治理王城之道,好在有老臣辅佐,终是将重建神域的大任抗在了肩上。 辞行前,宁隐特地找到弋悯生,将他王兄交代的另外一件事据实以告。 您是说,王兄交付的是神域的镇城之宝,龙泉珠?弋悯生回忆起往昔,王兄他从未同我说过此事。 如今弋悯生成了新王,外表是多了几分稳重,但内里依旧是少年心性,直来直往,面对信任之人还是透着一股傻气。 宁隐笑笑,你王兄将此秘密告知于我,但我还是想说于你听。我们因某些缘由需要将龙泉珠带走,就算是你给我的谢礼吧。 弋悯生不在意的说,不过一颗珠子,宁公子想要便拿去。王兄既然相告,定是已做定夺,我相信王兄的判断。 季江听他小大人似的说着话,打趣道,都成神域王了,应该自称本王。 两位都不是外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打紧。弋悯生想了想,好奇的问道,只是那龙泉珠在何处? 宁隐冲他伸出手,把你的宫铃给我。 弋悯生眨眨眼,随即自怀中掏出属于他的宫铃,这铃铛只有两个,分别戴在兄弟俩身上。弋仁心曾嘱咐他,宫铃绝对不能离身。 宁隐当着他的面,轻轻施力,就见手中的宫铃裂成了两半,一颗闪着朱华的宝珠映入眼帘。 弋悯生大惊,这个是 宁隐取走珠子,将宫铃还原物归原主,宫铃是用特殊材质制成,隔绝一切外力,如果不是你王兄告知,恐怕谁也不能知道龙泉珠就藏在宫铃之中。 季江点点头,突然幸灾乐祸起来,那个影魔死也想不到,自己守了龙泉珠五年,愣是没找到。 宁隐收掌间,龙泉珠已成囊中之物,如今五大宝器他们已经寻回四件,尚余下金玉鼎流落魔界。 虽然四件在手,宁隐却并未安心,魔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夺去宝物。 宁公子,您和季公子可不可以留下来,我封您当神域的太傅好不好?我想学法术。提起学法术,弋悯生依旧不忘初心,执着的很。 季江叹声气,你怎么还记得这个茬儿? 见少年炙热真诚的目光坚持看着自己,宁隐轻叹一声。 第55章 镜中城(一) 如果他闲来无事,留下来教一些简单的法术也无妨,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宁隐按了按弋悯生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不日便要告辞了,如果你想学法术,不如在王城中广招贤士,我想神域内身负绝学的人应该大有人在。 弋悯生略显失落的应了一声,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不多待些日子了?再过三个月新殿就修复好了,到时候会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宁公子你们不如再留些日子。说着,他眼眶就红了,可怜兮兮的望着宁隐。 季江也不管他是不是未来的神域王,提着他的后衣领就带离了宁隐身边,喂,小鬼,没事不要乱撒娇,我们是有正事要忙。 弋悯生对上季江,立马换上了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挣扎着要和季江单挑,无奈蹬了半天腿儿,被季江一只手拎着,完全够不到人,只能气呼呼的瞪眼。 宁隐瞧这两人打闹,不由笑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会来神域探望你,若到时候你还是想学法术,我便教你几招。 真的?弋悯生闻言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和季江置气了,乖巧点头,那我等你们回来。 报! 侍卫一来,季江给面子的松了手,好让这位新王不要在属下跟前丢了威严。 弋悯生赶忙理好衣衫,拿出老成做派,扬声道,何事? 启禀王上,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找宁公子的,属下看是之前跟在宁公子身旁之人。 宁隐挑了下眉,端琅?他怎么又回来了? 弋悯生瞧一眼宁隐,忙道,带人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端琅就跟着侍卫进了内殿,见到宁隐的面急忙行礼。 宁隐虚扶了一把,不至让他下跪,你们没回妖界? 属下们本来是回妖界的,但中途察觉到魔气,于是跟着追查,查到魔物踪迹。属下让其他妖先行回去,立马前来给您报信。 果然魔物的动作比他们所料的还要快。 魔气在何方向。 回殿下,属下直接跟到了魔气最重的地方,乃是云华城。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愣,他们自云华城出来时,城内魔物早已除尽,如今这是又卷土重来? 未免夜长梦多,两人匆匆与弋悯生告了别,即刻朝着云华城的方向赶去。 御剑时,他们便能隐约察觉到魔气的弥散,越靠近云华时魔气越重。 待他们赶到云华城内,城中景象与他们上次离开时派若两城。 分卷(38) 原本繁华热闹的长街如今空空荡荡,街边的店铺酒肆也大都关了门。 一队侍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朝着两人冲过来。 为首的侍卫将他们打量一番,扬声呵道,你们是何人?城外来的? 宁隐笑笑,是从城外来,我们前不久在贵城做生意,中途有事离开,但生意尚未做完,不知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变得如此萧条? 侍卫见他们气度穿着,再听言谈,气势不禁矮了一截,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城中最近怪事连连,不得不加强戒备,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宁隐扫了一眼他们腰间的佩刀,阁下是戚城主手下吧?我们与戚城主有些交情,不知可否方便禀报? 这侍卫面露难色,不是在下不通融,城主近期谢绝会客,全因高人称城内怪事皆因风水不好,让城主焚香沐浴,闭门谢客,方能改运势。 原来如此,不知城中是何怪事?这是哪来的高人,哪有这般改风水的做法。 侍卫才要开口,被身后的人拉住袖子,随即转了话锋,在下不便多言,两位公子来此地要多加小心,这里不太平。 那侍卫对着二人抱拳小施一礼,转身便带着其他人走远了。 宁隐二人兜兜转转,也没找到一处可落脚地方,连客栈都关了门。 宁隐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个人,即使那边不迎客,也能讨个住处。 两人来到知音阁大门前,果然见阁楼房门紧闭,原本悬挂在外的红灯笼也没了影子。 季江上前拍门,拍了许久才见一个小厮出来。 两位客官,不好意思,咱这最近不接客。 小厮刚要带上房门,季江一掌拍在门上,直接推了门进来。 诶,公子,公子,咱这真的不迎客!小厮在后头焦急的喊道。 这边闹出不小的动静,楼上终于有人下来了。来者见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挂上了一丝欣喜。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两位公子。云音略一颔首,快给两位公子看座上茶。 云老板别来无恙,我二人来是因为接到了消息,无华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宁隐开门见山的问道。 云音闻言,忽然正色,两位公子走后不久,城中接连出了怪事,一夕之间,不少百姓昏迷不醒,没有断气,就像是陷入了长眠。 云音回忆着这些日子的事,止不住有些发愣,执团扇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昏迷的人越来越多,郎中查不出所以然,城主请来一波又一波的道士做法也没有成效。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一行人来了云华城,自称可以降妖除魔,解决云华城的祸事。自那时候起,城主府紧闭大门谁也不见,所有传话都由那行人代劳。 宁隐放下茶杯,直言问道,云老板可知这行人是什么背景? 听说是仙派高人,其掌门在修士中德高望重,算出云华有难,前来解围。他们让云华城的百姓每日清晨都前往圣地参拜,若不到者就会同那些昏死的人一样下场。一开始有人不信,果真就得了报应,自那以后,城中百姓再无一人敢违背。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但凡是正道都不会有此番要求,怕不是有人趁火打劫,甚至这城里的祸事就是他们所为。 云老板,先前您所托之事我们已经办了。季江上前,将银镯交回,把弋仁心的遗言尽数转告。 云音低头盯着银镯愣了会儿神,忽然笑道,他那个人,确实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自他回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再抬头时,云音面上淡定从容,似乎并无不妥,唯有一双含泪的眼睛彻底出卖了他。 多谢两位替我完成了此生心愿。二位公子若不弃就就在知音阁中,吃穿用度绝不怠慢。 宁隐点点头,心道等的就是这句话。 明日晨拜,我们与你同行,去见一见这位德高望重的仙派掌门。 如果真的是在仙派中有威望之人,就算他不识得,季江也会有所耳闻。 次日一早,两人披上斗篷跟在云音身后,充当陪同的侍卫。一路上终于瞧见人烟,不少百姓与他们一同齐聚所谓圣地。 在那三尺石台上,左右都有侍卫把守,中间的供桌原本空空如也,是百姓们一一将贡品献上才将其摆满。 季江侧头在宁隐耳边低声道,我看这所谓仙派就是趁机敛财来的。 宁隐摇摇头,应该不只是为财。 百姓们举着香对着石台一个劲儿的行礼参拜,口中念念有词。两人混在人群中,观察周围动向。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那位所谓的仙派掌门终于露了面,被众人簇拥着,大有千呼万唤使出来的架势。 待看清那人面容,宁隐心道这不是老朋友了? 好一个德高望重的仙派掌门,影山派自夺宝不成之后便没了生息,不想叫他们再此处碰见。 怎么是他们?季江紧皱眉头,盯住台上那一对师徒,当日冯掌门和颜刹在清河山上的所谓还历历在目。 冯掌门往台上一站,巡视台下信众,满意的点点头。 弟子颜刹上前一步,高声道,家师今日要做一场大法事,来改变云华风水,扭转乾坤。还需要各位父老乡亲的鼎力支持,请三位壮丁上来配合,可有自荐的? 一时间底下鸦雀无声,颜刹又问了一遍还是不见有人应承,随即笑笑,冲着台下指了三人,让侍卫们下去给带上来。 被带上台的男子纷纷跪在冯掌门跟前,不敢抬头。只见冯掌门突然抬手,击在两人的天灵盖上,那两名男子忽然全身抽搐,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剩下的那个惊恐的往后退去,被颜刹一把拦住,别急,一会儿就到你为法事护法了。 每日参拜都如此? 这分明是借法事之说吸取元气,助长自身功力,被吸取的人好一点会成为活死人供人驱策,只要吸取元魂者再用力一些,便直接一命呜呼。 云音点点头,每日挑三人,做法之后,这些人依旧能行走,就是看上去像是个病秧子。 元气都快没了,没死就算万幸。 眼看台上的两名男子元气即将耗尽,宁隐弹指扫出两颗石子。冯掌门顿时收手避开,两名男子像一摊软泥似的倒在地上。 颜刹冷眼瞧向台下,不知是何方神圣,请现身赐教。 两人同时跃起,飞至高台。台下登时传来一阵骚动,百姓们窃窃私语,纷纷猜测两人的来头。 颜刹打量两人,嗤笑一声,两位是哪里的高人?从何而来所为何事?为何打断家师做法? 季江撤下斗篷丢到一旁,冯掌门别来无恙,不想贵派到别家门派讨不到好处,就来这里祸害百姓了。 颜刹危险的眯起眼,是你。 清源派弟子,讨教一二。 话音刚落,两人忽然拔剑相向,在众人面前交起手来。 论旁门左道的功夫,颜刹用的一绝,可当下的季江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刀光剑影的过了十招,颜刹中了一掌败下阵来。可他刚一落败,冯掌门趁机而入,直冲季江命门。 宁隐挡在两人中间,单手拖住其手臂,任对方施力却发而不得。 冯掌门这样欺负一个小辈,不光彩吧。 宁隐反手一挡,直将其震退数丈之远。 冯掌门捂住心口,脸色不善,阁下又是何人? 宁隐退去斗篷,区区不才,不过一契灵而已。 冯掌门面露惊讶,你是这个小子的契灵? 而一旁的颜刹打量两人,忽然冷声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刹儿,不得无理。冯掌门一改方才态度,变得热络起来,这都是误会,我们都是仙派中人,同是除魔卫道,不要打了自家人。两位请移步城主府,叙旧一二。 不愧是老狐狸,见打不过就采取怀柔战术。叙旧是没什么可叙的,但他们眼下还是需要见一见戚城主的。 宁隐原想见到戚勤,能够问出一点端倪,哪知见到本人时,戚勤却仿佛不认识他们一般,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反而对冯掌门一众人礼让有加。 戚城主不记得在下了? 戚勤再行打量宁隐,阁下如此风度,所在下见过一定过目不忘。 冯掌门笑着介绍道,这两位都是同道中人,戚城主不必疑虑。 谁和你们是同道中人。 宁隐但笑不语,当下心思百转,看来戚勤也被人用法术抹去了部分记忆。 贤侄和这位公子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就住在府中,戚城主自然会好生款待两位。如今云华有难,我们自当同仇敌忾。 宁隐笑这位冯掌门道貌岸然的厉害,经过两次交手还能自圆其说。 既然如此,冯掌门不如先将盗去的金玉鼎交出。季江突然出声,一点面子也没给对方留,做了贼的,还谈什么同道中人。 你! 颜刹刚冲一步,就被冯掌门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贤侄说的什么,冯某听不明白。看贤侄的意思,是不愿与影山派一道了?冯掌门转向宁隐,那么这位公子呢? 宁隐弯了弯唇,我们自是一体。 季江看了眼宁隐,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更是直背挺胸,气势过人。 颜刹被拦两次,终究是忍不住了,喂,穿红衣服的,为什么上次在清河山没看见过你? 第56章 镜中城(二) 季江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冷声道,关你何事? 同是血气方刚不服软,颜刹亦是向前,与他对上,我又没问你,上赶着回答什么,不就是契灵吗,别人问都问不得?不知道看你这紧张样子,还以为是在护娘子。 宁隐看不下去两人这股幼稚儿,按住季江的肩膀将人拉回来,首先,在下名姓,不叫喂。再者,在下想问问冯掌门,吸人元气的做法可是仙家做派? 见宁隐重提旧话,冯掌门的笑容登时僵住,阁下多心了,此法乃是我派创的新术,取之彼道,还至彼身。如今城中百姓被风水影响,恐是惊了地下亡魂,元气越足的人越容易中招。冯某现在削弱他们的元气,等云华为难解除,再将元气尽数奉还。 一派胡言。 宁隐眯起眼,如此还真是多亏冯掌门的一番苦心了。 眼下没死人,影山派尚且能强词夺理。仗着控制戚勤,将云华城握在手中。 冯掌门笑笑,岂敢岂敢,分内之事。 两人自城主府出来便直接回了知音阁,戚勤做掩护,影山派尚未真正露出马脚,端的正派德行,让人暂时无从下手。 云音一直守门等候,直到见着人才放了心。 两位可见到城主了? 宁隐点点头,神色肃然,但他已经不记得我们,想必和影山派关。 我早就觉得这帮人不妥,可连城主都将大权交付,无人敢质疑。 宁隐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找探查百姓昏迷的死因。 知音阁中昏睡的多少人? 云音粗略一算,阁中算上小厮总共七十一人,昏睡中的二十三人。 这二十三人全部被抬到了后院的房内,分了三个屋子塞下。宁隐两人前往查探时,他们身上都盖着白布,若不是还一丝气息在,就要以为这里是停尸房了。 宁隐观其面色,毫无破绽,就像是单纯的睡着了一般,气息微弱但还算正常,探脉象也得不出结论,怪不得请来的郎中和道士都没法子。 他们都是何时昏过去的?之前可反常? 云音状似回想,半晌后摇了摇头,没任何异常,都是一夜之间就叫不醒了。 宁前辈,我看他们就是睡着了,只是睡的比较深,像是被困在了梦里。季江探着其中一人的脉搏说道,此人的脉象忽疾忽缓,就像是在做噩梦,师父说我小时候时常做噩梦,脉象就是这样的。 宁隐闻言也探了同一人的脉,果然如季江所言,再探其他人的脉搏时,大部分平缓无奇。他留意到那些脉象平稳的人嘴角都微微上扬,像是做着什么美梦,而脉象忽快忽慢的人眉头皱成川字,额角隐隐渗出细汗。 分卷(39) 也许他们真的是在睡觉。 能将人留在梦境中的禁术不是没,如果要追溯到魔界,如此作为的恐怕就那一个。 只是要让人入梦,除了掌控人的心魔之外,还要一个引子,这个引子必然是这些人每日经常接触的。 知音阁的二十三人中,只两名小厮,其余都是阁中公子。 云老板可知道,外面那些昏睡之人男女老少,何种人居多? 具体的我也不是知道的很详尽。云音突然抚掌道,我听说,大多是年轻的姑娘小伙儿。 正待宁隐陷入沉思时,外面忽然人来报,小厮神色慌张,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 云音拧眉道,不要慌,到底何事? 老板,门口都是侍卫,您快去看看吧。 知音阁门前,百姓们几乎是被侍卫们赶过来的,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冯掌门与戚勤站在一处,由着颜刹对门中大放厥词。 仙派的败类,还不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宁隐两人到了门前,见到的就是影山派这幅喊打喊杀的架势。 颜刹一眼瞧见他们两人,狞笑道,大家看,仙门叛徒终于现身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影山派突然唱的哪一出戏。 就听冯掌门痛心疾首的说道,贤侄,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被这妖孽迷了心智,背叛师门,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还来云华城害人。若不是这妖孽,云华不至于陷入如此危难!大家看好了,这妖孽自带命煞,所到之处皆是灾祸。 妖孽? 宁隐眨了眨眼,这是在说他? 一派胡言!休要颠倒是非! 季江拔出龙渊,挡在门口,就在此时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一个人,扑到冯掌门脚边跪下。 宁隐眼皮一跳,聂贤怎么在这? 诸位父老乡亲,我师弟被这妖孽蛊惑,欺师灭祖,是师门不幸。还请冯掌门做主,我今日便替师门清理门户。 宁隐听了一阵,悠悠开口,聂贤,明明被逐出师门的是你,眼下唱的是什么戏? 妖孽!莫再妖言惑众,大家看看哪凡人会长成这副相貌?师弟,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看你才是冥顽不灵! 季江拦住聂贤,两人交手时,宁隐意外发现聂贤的功力不仅恢复了,反而大增。 当初他亲眼看见清源掌门废了聂贤的功力,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绝非常事。 聂贤的招数不走寻常路,处处透着狠厉,根本不是从清源派学的功夫。 季江,拿命来! 聂贤杀红了眼,全然不管不顾,身上的魔气四散开来,引得周遭惊叫连连,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宁隐看的仔细,聂贤已经被魔化,而且是他自动献上的魂魄。如今的聂贤不再是凡人,而是魔界的爪牙。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影山派无法出手相助,一旦加入就是承认自己与魔为伍,故而静观其变,当了看戏人。 宁隐目光一凛,突然飞身至前,一掌击在聂贤的天灵盖上,广袖挥开,聂贤喷出一大口血,重重坠在地上,已是强弩之末,黑气从他身上散开逃入半空,转眼间消散不见。 此人早被赶出师门,现如今已被魔化,所说皆是妄言。冯掌门,这就是你带来的人证? 宁隐站于人前,神色如常,却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冯掌门一时无话,却硬撑在原地不肯走。那些受惊吓的百姓更是可怜,明明已经抖成了筛子,还被侍卫押治不得离开。 师弟 聂贤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朝着季江的方向缓缓爬过去,到了最后一步却怎么都爬不动了。 师弟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季江未低头,也未作答。 聂贤自嘲的笑笑,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嫉贤妒能,不该与邪魔外道为伍,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教导。 季江这才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聂贤接触到他的视线,挣扎着自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师弟,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师父吗?上面,魔界的秘密,算是我的弥补望师父以后能念起一点我的好,不要不认,不认我。 聂贤坚持的举着一张带血的信纸,手臂止不住的颤抖,快要坚持不住时,季江终于接了信。 谢谢师弟聂贤抬眸间,灵光一闪即逝。 小心! 聂贤死死攥住季江的手,孤注一掷自爆灵力,震碎了季江手上的玉扳指。 宁隐一脚踹开聂贤,接住季江微晃的身体。 你怎么了? 他刚刚看的清楚,聂贤没伤到季江,只是毁了玉扳指,可见季江惨白的脸色,他心里又没了底。 聂贤口吐鲜血,但依旧仰天大笑。 兵不厌诈!姓宁的,这还是你教我的!聂贤恶狠狠的盯着两人,与魔为伍,明明人生来就是个怪物,可却处处人护着。季江,你要好好体验,众叛亲离的滋味,这是师兄最后送你的大礼。 聂贤的身体已经逐渐透了光,随着阴恻的笑声,化为了乌。 季江? 宁隐去摸他的脉象,却被季江拦住。 宁前辈,我没事。 宁隐不放心的看着他,当真没事? 季江从他怀里离开,扯了一个笑容,真的没事。 这聂贤不是好人,你们也不是善辈。颜刹继续叫嚣道,来人,把他们压回去,关入地牢,慢慢审查。 宁隐心中担忧季江,无意与他们缠斗,抬手间,一柄玉如意托于掌中。 冯掌门,莫要再贼喊捉贼。今日如若人敢踏入知音阁,犹如此物。 影山派众人蓦然瞪大了眼睛,眼见着宁隐五指收拢,玉如意在其手中化作粉末,随风流散。 至此,无一人敢上前。 知音阁的房门关合,宁隐的目光一直追在季江身上,平时这时候季江势必要更粘上来,可是这次没。像是刻意要躲开他的视线,季江寻个借口就回了房间。 宁隐望着人的背影,若所思。 宁公子,现在我们当如何是好? 宁隐收回视线,对着云音道,影山派那暂时不会轻举妄动。耽误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困人入梦的引子。 第57章 境中城(三) 他仔细观察过那些被困在梦境中的人们,其脉象虽然同常人无异,实则撑不了太久时间。 人在梦里待的时间越久,消耗的阳气越多。为他们造梦的人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以阳气养梦。入梦的人往往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就算是道行再高,都逃不开心魔二字,贪恨嗔痴,总得要占上一样。 这个局已然做下,想要冲破梦境,就必须进入梦境,再由里面破出来。 宁隐向云音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追回了房间。他进门时,季江正盘坐于书案之后打坐调息。 许是宁隐的脚步急了些,季江很快睁开了双眼,如往常一般笑脸相迎,宁前辈。 若不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宁隐恐怕都要被他骗过去了。偏偏是某人还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报喜不报忧。 我方才自行运功,没有什么大碍。 宁隐未作声,径直走到他身侧,二话不说就去抓他的手。 季江一下子将手背到身后,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等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举止过于反常,忙陪着笑。 真的没事了。 宁隐向下扫了一眼,刻意没有追究他方才躲闪的动作。 你心里有数便好。 自然是有数的。 人家靠近的时候他偏要躲开,等人离远了,他又不能自控的目光追随过去。 季江低了头,屏息凝神,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天知道他多想和宁隐再亲近一点。可是他现在的情况若是让宁隐发现了,不知他的宁前辈以后会如何看待他。 季江的功力虽是不弱,但眼□□内暴走的力量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在玉扳指被毁的刹那,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如同熔岩炸出,瞬间侵入他的全身上下,似是要与他融合,又像是要把原本的他吞没。 经过这么久的山下历练,这股气息他相当熟悉,是魔气。 季江想起小时候,师父经常说他体弱多病,带上这枚玉扳指后他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的和其他孩子一样。 现在想来不是的,那枚玉扳指是用来抑制他体内魔气的。 季江一瞬间陷入了茫然,他身体里怎么会有魔气?难道他他魔物吗? 思绪越飘越远,越来越纷乱,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方才强压下去的魔气再次作乱。 季江! 宁隐本打算等季江想清楚了再同自己说,没想到等了片刻的功夫,打坐的人竟然气息混乱,像是有了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充沛的灵力如潮水般汇入季江体内,慢慢抚平了两股力量的拉扯,将其暂时趋于平衡。 宁隐收了掌力,目光复杂的盯着面前人。 季江的体内有股不弱的魔气在流动,而这股魔气不像是后天潜入的,更像是天生。 也就是说季江有魔族的血脉。 宁前辈。自两人下山以来,他很久没有如此小心翼翼了。 宁隐瞧他那副决然的神情,不禁失笑。 他是讨厌魔物不假,但是他不可能讨厌眼前这个人的。 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宁隐故作生气的说道,再迟一点,你是打算当着我的面入魔不成? 季江一听慌了神,我不会入魔的,绝对不会,就算我体内有魔族的血,也绝不与他们为伍。 我知道。宁隐相信如果自己不打断,对面的人只怕要急的指天盟誓。 其实即使是魔族,也不是全都为恶,同样有与人为善的魔。 宁前辈?季江愣怔道,您不让我走吗? 你想去哪?宁隐挑眉反问道。 我哪也不去,就跟着宁前辈。 宁隐故作高深的点点头,我准了。 季江急急道,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就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季江倾身将人抱住,说定了,就算宁前辈以后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宁隐拍拍他的背,行了,快起来,不说别的,就单凭生死契,咱俩个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季江正在兴头上,抱住了人就不撒手,偏过头在宁隐颈窝磨蹭,全然不顾自己形象。 你起不起来?他又不是柳下惠,再蹭下去难保不出事。 季江恋恋不舍的松开他,明明是他主动抱人,反倒把自己闹红了脸。 宁隐想起琼茵派居掌门临死前喊的话,听上去季家有魔族血脉的事并不是个秘密。 你现在觉得如何?他方才是用自身功力帮他压制住了魔气,但不能保证压制多久。 好多了。季江尚沉浸在自我幻想的失而复得中,哪里还顾得上身体舒不舒服。 宁隐替他探了脉,脉象确实是平稳了。 知道宁隐的态度,季江不再避讳,乖乖由着宁隐摸脉,十分配合。 你家里人向你提过祖上的事吗? 季江摇摇头,不曾提起。不过我以前倒是听别人议论过,说季家中有魔族。但是也爷爷,父亲母亲待人宽厚,从未害过谁。 这他自然是相信的,如果季家为非作歹,以清源派掌门那个老顽固的德行,怎么会力保季家遗孤。 我知道以前有一些魔族不愿为祸世间,便隐姓埋名当起了凡人,与凡人结婚生子。他们的后代传承下来,身体里承载着凡人和魔族的血。宁隐回忆道,说不定,你的祖先也是如此。 宁前辈,我会入魔吗?季江自知体内的魔气难以消除,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 宁隐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入魔的。即便是入了魔又如何? 宁公子!季公子!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云音的贴身小厮慌慌张张,几乎是撞门进来的。 阁里又有人昏过去了,您二位快来看看吧。 他们赶到时,知音阁的人都围在房外,云音身边躺着一名年轻公子,面相安详甚至透了一丝甜蜜。 分卷(40) 宁隐上前查探,果然此人与其他昏睡之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他方才做过什么? 伺候的小厮赶忙应道,公子什么旁的也没做,就是昨儿得了一件新衣裳,传下来就不想脱掉,今天对着镜子照了一上午,就连方才外面那般动静都没察觉,还抱着镜子,就像失了魂一样。 宁隐看向一旁的桌案,成堆胭脂水粉中埋了一面铜镜。 我想,我找到引子了。 季江闻声也凑了过来,宁前辈是说那镜子就是进入梦境的引子。 应该不只是这面镜子。但凡是面镜子就会起到引子额作用,这就是为什么昏睡的人毫不相干却突然陷入梦境,他们在外界还找不到始作俑者。 因为罪魁祸首就藏在镜子里。 你替我护法,我入梦一趟。 季江忙拉住他的衣袖,我与宁前辈同去。 其中不知凶险,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季江坚持道,那我更要同去了,多一个人总是有个照应,再说宁前辈您不是才说,你我生死一契,你若有危险,我还是不能活命的不是? 宁隐没有和季江说过,这召唤术是他创的,自然知道如何解。 你我同去,谁来护法? 季江思索一阵,还是不动摇,总归不能让宁前辈一人冒险。 两人正僵持着,忽闻一声巨响,房顶上破了个大窟窿,一个人影混着泥土瓦片硬生生摔进屋里。 端琅?这家伙怎么还在? 端琅呲牙咧嘴的爬起来,殿下,我回去一想不放心,怎么也得过来瞧瞧。殿下如何都能用上个跑腿的时候,我这不就来了。我来护法,殿下放心。 宁隐无奈的瞧他一眼,可这回对方没有和他有默契,还以为自己出现的及时,宁隐是在赞赏他。 宁前辈,我们开始吧。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过来。 两人席地而坐,掌心相对,铜镜买盘旋于两人中间,慢慢渡上一层柔光。 两人目不转睛,即便光晕越来越盛,也不落分毫。 突然间,光芒盛极,将两人笼罩其中。 宁隐只觉得自己如往日即将入眠时一般昏沉,想要醒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身体浮浮沉沉像是坐在船上。 一片漆黑之中,他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还是孩童的声音。 他不是入梦吗?怎么还有个孩子?难不成他真是天生当爹命,做个梦都得有个小鬼来烦他。 小哥哥,你醒醒,你怎么睡在竹筏上? 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一双手来拖拽自己的衣袖,可对方力气可能太小了,拽了半天他还是纹丝不动。 小哥哥,你快醒醒,你这么好看,万一沉了水,会被鱼儿吃掉的。 这是哪家的小鬼,小小年纪,歪理一堆。 突然,宁隐察觉到自己能动了,他缓缓睁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孩童面孔。 那是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儿,瞧见自己醒了,脸上立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个眉眼,这个憨笑劲儿,怎么让他想起一个人 第58章 镜中城(四) 小男孩一身白衫,头发由缎带高高束起,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盯着宁隐,精神头很足,就是瞧脸色似乎带了些病根。 小哥哥,你真好看。 宁隐不觉纳闷儿,就算他样貌千年不变,也不至于被一个孩子叫小哥哥。可当他无意中略过水面,溪中倒影让他立时一愣。 倒影中模样正是他仅有百年道行时候,尚未完全张开,是凡人中少年样子。 怪不得小鬼喊他小哥哥。 这里是梦,到底是谁梦? 宁隐轻点脚尖,从竹筏上跃到岸上,落在男孩跟前。这一举动不仅没吓着男孩,对方反而显得更兴奋了。 你宁隐仔细端详面前男孩儿,半晌犹豫道,是季江?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小哥哥你认识我?你也是师父弟子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还真是那小子。 没想到季江小时候样子如此乖巧可爱,只是身形略瘦,像是营养不良样子。 小江儿,我不是你师父徒弟。我是有缘经过客人。 季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也是,师兄里确实没有像你这般好看。 宁隐被他这幅小大人儿样子逗乐了,这小子小时候就这么喜欢看脸了? 这里是思过峰了吧,小鬼小时候就天天住思过峰了? 我爹以前说,来者是客,既然是客人,一定要好好款待。 宁隐抬手在那张小脸儿上掐了一把,乖了。 季江红着脸讷讷道,师父说,非礼勿动。 宁隐无奈叹声气,小小年纪,大道理一堆一堆。 他没有见过季江小时候样子,如今叫他见了,是不是证明他入是季江梦? 如何叫醒做梦人? 宁隐一时犯了难,小江儿,如果我说这是一场梦,你信不信? 季江挠了挠头,费解看着他不知所措。 看来这么叫是行不通。 小哥哥,我觉得你好生眼熟,好像我曾经看过一副画像。 这人是对画像念念不忘多久了? 如果我正是画像上人呢? 季江眨了眨眼,忽然笑了,那可太好了! 宁隐放弃逗孩子了,由他抓着自己袖子,进了屋内。 师父平日让我勤加练功、背口诀心法,这里东西有点少,小哥哥要是饿了,我去摘果子,我还会熬米浆。 原来这做饭本事从小就有了。 宁隐摸摸他头,我不饿。 季江突然想起什么似,松开他袖子跑去屏风后,过了好一阵才抱了一个大木盒子回来。 他这般年纪,抱着木盒子稍显吃力,不等他把盒子交过来,宁隐便抬手替他撑去大部分重量。 什么东西这样沉? 季江献宝一样掀开木盒,里面横七竖八摆着各种灵石,灵力虽不是上佳,但重在样子吸引人,一看就是精心雕琢过,将兔子、乌龟样子都刻活灵活现。 这些都是你刻?手还挺巧。 季江点点头,把盒子往宁隐怀里一推,都送给你。 送给我了? 季江眨巴着眼睛,又是点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敢情是想套住他。 宁隐故意不应,问道,为什么非要我留下?你师父师兄呢? 师父很忙,经常见不到,苏师兄偶尔会来看我,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季江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师父说我身体不好,不适宜离开侧峰。 宁隐见不得他这副委屈劲儿,即使是梦也一样。 行了,我收下了。 季江豁然抬头,眼里满含惊喜,真,不骗人? 不骗人。 宁隐被小季江缠着问东问西时,不由在想出梦境方法,直接破境为下策,直接叫醒好像不太可能。会不会是要完成做梦人心愿方可脱困? 思索功夫天色已经暗了,宁隐看看床上已经熟睡人,叹声气,转头瞧向窗外。 此时,外面雷声阵阵,不多会儿便是大雨倾盆,窗子在风雨交加中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宁隐将门窗关好,突然听见原本床上人呓语,快步走至床榻边,轻轻拍了拍小季江手。 爹! 季江一把抓住宁隐手,猛睁了眼,气喘吁吁像是耗费了多大体力。 宁隐已经对季江梦中喊爹状况淡定应对。 他替小季江捋开额前碎发,放柔了声音道,做噩梦了? 季江看清楚眼前人,一下子扑到宁隐怀里,默不作声,只是在一声惊雷炸响之后瑟缩了一下。 宁隐轻轻拍打着他背,用尽全力温柔道,别怕,我陪着你呐。 小季江抱他抱更紧,整个人埋在他怀中,一阵一阵发抖。 外面雷声依旧轰隆作响,把他一个人放这是不大可能了。宁隐索性把人完完全全捞进怀里,亲自哄睡。 怀中人逐渐平复,气息也慢慢均匀。宁隐本无睡意,可眼下他却觉得眼皮不听使唤往下沉,渐渐失了意识。 再睁眼时,他依旧躺着床榻上,只是不见了小季江影子。 梦肯定还是没醒,可很明显有什么不一样了。 宁隐一把推开房门,就瞧见不远处,一名白衣少年手握长剑,在树下衣袂翻飞,剑花流转,虽没有太大功力,可已经依稀能瞧出成年后季江影子。 他这是从一个梦跌入了另外一个梦? 宁隐踱步靠近,这时,季江刚好收了剑势,转过身来一眼便定在他身上。 阿隐!少年笑容明媚,初现俊朗。 宁隐一阵晃神,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叫他什么。 你问话还没出口,他无意中瞧见自己双手,再看身上衣服,摸了摸自己脸。 他怎么还是原来少年模样? 季江趁着他愣神间隙已经来到他身前,阿隐怎发起了呆? 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可是这称呼从一个半大孩子嘴里说出来,违和感实重。 你记得我?按理说,季江少年时期,自己也是没见过。 季江像是听见了什么奇事,上手就摸他额头,阿隐可是睡糊涂了?我当然认得你啊,要不是阿隐时时来陪我,这清河山上修行实在枯燥很。只是阿隐,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为何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宁隐也纳闷儿,觉得这次梦境更不合理。 你现在多大? 季江闻言一愣,随即抿了双唇,好像谁给他委屈受了。 阿隐连我年岁都记不得了。 面对控诉,宁隐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睡糊涂了。 季江脸上委屈之色犹如昙花一现,立马笑意昂然上前一步,熟练替宁隐理了理衣襟,阿隐确实睡糊涂了,连衣服都穿歪斜。 虽说是梦,可宁隐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屁孩嘲弄了,有失体面,抬手挡开他,转向另一侧。 我自会理好。 上一次梦终结是因为他在打雷时陪着小季江,让其不再害怕。是不是证明他对面前季江所作所为是会影响梦境? 心魔由心而生,更多是执念。 宁隐转回来郑重看着少年季江,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季江倒真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是有个心愿,等会儿告诉你。 还挺神秘。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季江师弟和他妖怪媳妇儿。 阴阳怪气语调入耳,宁隐歪头去看,果然瞧见了少年时期聂贤。 等等,为什么他成了媳妇儿? 聂师兄。季江横眉冷对,阿隐不是妖怪。 作为当事人之一,宁隐却只抓住了他与这小子坚持重点似乎不一样。 聂贤从小时候,那惹人嫌样子就已经有了□□分。 你们听听,还说不是妖怪,有哪个凡人长成他这样,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不是妖怪是什么?聂贤挑衅似看了一眼宁隐,不过迷本就是和妖怪,配个妖怪也是应该,虽是男子,但这姿容也甚合师弟意吧? 分卷(41) 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季江抽剑朝着聂贤等人攻去,以一敌众还把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 你敢对师兄动手!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等着,我告诉师父去! 待聂贤等人一瘸一拐跑远了,季江转过身来,眉眼柔和,情思缱绻。看宁隐都要误以为自己是个娇弱之人。 对不起,阿隐,以后我定不会让你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季江信誓旦旦说道,一边保证,一边去抓宁隐手,见宁隐没有躲开,欣喜不已。 阿隐,你,我会保护你。 宁隐愣了会儿神,既而道,所以你心愿到底是什么? 季江冲他眨了眨眼,拉着他回了屋子,特意用绸子蒙上他眼睛。 阿隐且在此等候,马上就来。 宁隐莫名其妙等了一会儿,尚未解开绸子,先闻到了香味儿。 凤梨酥? 阿隐怎么不用看就知道了? 绸子落地,宁隐睁开眸子,季江手里端着正是他最爱凤梨酥。 上次阿隐说好吃,我就找师兄去学,做了好久才做出像样,阿隐来尝尝。 言罢,他也不给宁隐动手机会,直接拿起一块送到宁隐嘴边,目光灼灼等着人张嘴。 宁隐倒也未同他争,张口就咬,味道与现实记忆如出一辙。 好吃吗? 宁隐点头,好吃。 季江突然笑明媚,如有阳光倾洒,我心愿就是给阿隐做一辈子凤梨酥。 眼前人双唇一张一合,宁隐渐渐听不到他声音。 蓦然陷入一片昏暗,周遭变得极为寂静,身体感到一股邪寒之气,他不禁往旁边抓了一把,只听有链子坠地哗啦声。 宁隐心想自己这是又入了新梦,季江这小子到底有多少心愿要了 昏暗光线让他缓缓睁开眼,宁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地方好像四面都是木架,架子上供着皆为灵石宝器。 这不是清源派藏宝阁? 宁隐刚一起身,又听哗啦作响。低头才发现自己手腕、脚踝都被银链所缚,他挣了了挣,愣是没有挣脱。 在梦境中,法力也受到限制了。 银链还算长,足矣让他下床,但远远够不到门边。 这又是什么情况? 正当他不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宁隐轻步靠近门边,离着门还有一步之遥,不得不停下。 换我来看守,你们去修习吧。 多谢师兄,诶,师兄,这藏宝阁里到底有什么如此贵重,早早晚派人镇守?我怎么听到风声,说里面关了一个人呢。 不该你知道事别瞎打听,小心被师父听到。你只需知道,里面有着镇山之宝,价值连城。 他们讨论莫不就是他?第三个梦难道是他被清源派那个老顽固抓起来了? 就在此时,门外又添了新脚步声。 弟子参见师父! 参加掌门! 宁隐闻声,立马回到了榻上,装作没醒来样子。 就听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再慢慢合上。那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明明带着一股仙气,却隐约夹杂了些许魔气。 清源派老顽固也和魔界勾结了? 他这边胡乱猜测,那边来人已经坐到了床榻边,半晌无话。 虽是没有声音,但季江还是能感受到上方难以忽视灼热视线。 不是那个顽固老头,那老头断不会如此看自己。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宁隐就是不往那想。 榻边人,抓起他一缕发丝,绕在指尖,好似把玩。随后此人突然俯身,温热气息落在宁隐脸侧,好在没有再靠近。 紧接着,就走略显粗糙手掌抚上他面颊,一寸寸都不放过。 宁隐皱了皱眉,要不是此时法力被限,他定要把这人手给卸了。 这是梦,不能当真,生气就输了,他如此劝说自己。 还是睡着了可爱些。 宁隐忽然心中一惊,蓦睁了眼,对上一双戏谑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晚上见鸭~ 第59章 镜中城(五) 看到面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俊脸时,宁隐难得震惊当场。 季江一袭白衣,玉冠束发,端的正气凛然的仙家做派,可那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魔气却让通身的气质变得亦正亦邪,捉摸不定。 谁来告诉他,这个梦是怎么回事? 梦里季江入了魔,成为清源派掌门,还把他困在藏宝阁。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季江不可能有这种心愿。 阿隐你醒了?快用些吃食,都是我亲手做的。 季江含着笑意去端瓷碗,如果不看他身上的链子,确实是岁月静好。 粥里放了南瓜,甜的。 宁隐看着他,即使勺子递到嘴边了也未张嘴。 季江脸上的笑容依旧,举着勺子的手不曾放下,轻声诱哄道,阿隐,乖一点,把它喝了,才不会饿肚子。 宁隐脑海里的季江还是个纯良毛头小子,猝不及防的变成眼前这样,还用此等语气同他说话,即便是梦,也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见人还是不动,季江微微蹙眉,突然反手把粥送进自己口中,扣住宁隐的脖颈,倾身渡之。 宁隐睁大眼睛,一把推开他。 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梦里被轻.薄。 季江未对他用力,被推开也不恼,只是将瓷碗举着,笑吟吟的,阿隐是让我怎么喂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前的季江很不对劲。 于是宁隐顺从的喝下他喂过来的粥,又被塞了两块凤梨酥。 等了会儿,不见梦境变化。 宁隐心道,难道是眼前的季江成年后心变大了?不容易被满足了? 他这边听话吃饭,季江那边显得心情大好。 阿隐今日很听话,往日定是要折腾一番。 宁隐满腹疑虑,瞪住眼前兀自高兴的人。 不然是要怎么折腾? 你想要什么?宁隐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季江把玩着银链,吊起他手腕,放到眼前摇晃,见晧腕被印上了红痕,赶忙握住,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是不是弄疼你了? 答非所问 宁隐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季江抬头看向他时,眼神中带了一丝孩童的纯真,让人差点以为方才都是错觉。 阿隐真的不知道吗?我想要的。说着,他贴在宁隐的颈侧,耳鬓厮磨,我想要阿隐你,永远都陪着我。 他当是什么艰巨的任务。 宁隐抿了抿唇,我答应。 什么? 宁隐反抱住他稍显僵硬的身体,轻轻拍打他的背,我说我答应,永远陪着你。 这回总可以破梦了吧。 季江盯着他,似是要把人看穿,在确定他不是权宜之计后,欣喜若狂,随即将人按在榻上。 宁隐莫名又被啃了一回,更令他不解的是,都这样了梦境还是没有变化。 虽然他郑重保证不会离开,但季江还是没有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宁隐被人圈在怀里时,无奈的想,他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是说这个梦境与前两个不同,他弄错方向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如果梦暂时不醒,起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季江抱着人歪头蹭了蹭,这里不好吗?藏宝阁里都是清源派的宝藏,最适合阿隐了。 他才不要跟这些劳什子宝藏被藏在一处。 我不喜欢。 沉了少许,就听身后那人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言罢,他脱下外袍裹在宁隐身上,将他横抱起,旋身出了房门,速度快到守门的弟子只感觉到一阵风飘过。 季江停下来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卧房之中。他将人放到榻上,盖上被子。 来这里也好,省得我日日要去探望你。 季江脱了鞋袜上榻,勾住身边人的腰肢,阿隐,既然你那我们 宁隐直觉气氛不对,抬手抵在身前,拉开一定距离。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做这些事,更何况什么都没摸清楚了,快些破梦才是正题。 这在季江看来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他苦笑了一下,没事,我不逼你,我们来日方长。 宁隐逃过一劫,稍松口气。梦境里,他无法施展功力,若是那小子用强,他这一世英名即将不保。 接下来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季江的卧房中,除了送饭的弟子,他也没瞧见旁人。 宁隐心下有些好奇,梦境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季江变成如此模样。 从季江身上探听不到什么,他就只好去别人那打探。 季江对他的防范日见减弱,于是某日,他趁着季江不在房内,溜到了屋外。 在后院假山石旁看到了正在练剑的清源派弟子们,他躲在假山后,悄悄看那些小弟子挥动一招一式。 中间休息时,有两个弟子坐到了假山前,一边喝水一边闲聊。 年纪轻的弟子主动靠过来,小声问道,师兄,师父房里的那个人是谁啊? 小孩子别瞎打听,小心被师父知道。 好师兄,你就和我说说,随便说说。 年幼的弟子一个劲儿央求,另外一个拗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当初师父刚拜师入门不久,捡回来一个美貌少年,遂与那少年形影不离。那少年容貌多年不变,门派里渐渐有人开始传那人其实是妖怪。后来师父成年,因为一些原因下山历练。那美貌少年却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与师父同行,等师父回来后,再也没看见那少年的影子。 再后来呢?小弟子着急追问道。 再后来,师父发现是因为同门师兄,不仅伤了那个少年,还把人逼走了,于是 小弟子屏住呼吸,于是什么? 反正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师父救成清源掌门了,他寻回了少年一直养在山中。 小弟子点点头,我知道了,师父有断袖之癖呜呜。 另外的弟子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了。 宁隐在假山石后听了全程,不禁感叹,敢情三个梦还是连着的。 正当此时,清源派弟子们突然起身,齐齐拜道,师父! 季江扫了一眼,散漫懈怠,多加五个时辰。 弟子们纷纷低头,有苦不敢言。 去前院练。 待人都走净了,宁隐也悄悄转身,刚迈一步,就落入了某人的怀中。 怎的躲在这里? 季江搂着人不撒手,好在后院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闲来无事,出门转转。 反正梦里挣也挣不开,他就不费事了。 季江闻言笑笑,将他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凉亭,到了亭子里才把人放下来。 今日天气好,是应该出来坐会儿。 宁隐靠着亭柱,闭目养神,一旁的季江半跪在他身侧,目光片刻不离。 师父!师父不好了,众仙派上山来了,说是要讨伐师父您! 小弟子吓的惊慌失措,边说边发抖。 宁隐只觉额头上碰触一片柔软,转瞬即逝。 等我回来。 再睁眼时,已经不见季江踪影。 宁隐对清源派还算熟悉,一路上畅通无阻。 到大门前时,他止了步子,门外全是仙家,其中还有他识得的。 耳闻他们质问季江堕入魔道,残害同门,也不见季江反驳,双方便直接交上手。 分卷(42) 清源派以一敌多,终究落于下风。 眼见着利剑即将没入季江的身体,宁隐未多做思索,身体先行。 阿隐! 季江目眦欲裂,拼着自爆的危险震开围攻的人,几乎是爬到宁隐身边,小心翼翼的血泊中的人抱进怀里。 宁隐是没想到,梦境还能这么真实,剑入身体时,当真痛的他要昏死过去。 弥留之际,他看见季江惊恐的眼神,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了。 画面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宁隐昏沉中还在想,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破梦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方才发生的是真的呢? 谁? 谁在说话? 如果他就会入魔,会结下杀孽,你会怎么做?是至死维护,还是大义灭亲? 这个声音他好像从哪里听到过。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意识便再一次离他远去。 入梦之人,哪怕有再高深的修为,只要心魔尚存,便无法逃脱它的钳制。 宁隐忽的坐起身,周遭围满了人,男女老少纷纷交头接耳。有好心的老伯上前问他,年轻人,你怎么晕这了?是不是饿了? 宁隐眨了眨眼,随即点了头,接着手里就被塞两个肉包子。 他这是在哪? 宁隐抚额冥思,越想头越痛。 他要去哪? 不经意抬眼瞧,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高门大院,门前的牌匾上写着韩府。 小兄弟,你家在哪? 是啊,小兄弟,你在这有没有亲人啊? 宁隐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朝着韩府走去。 虽然他现在头脑不清醒,但凭着本能,他直觉自己应该是要来这里的。 门前的守卫一起迎上来,其中一人快跑两步从旁将他扶住。 宁隐,你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晚上三更~ 第60章 镜中城(六) 宁隐看清楚搀扶自己的人便是韩府的管家,混乱的思绪被引到一起。 他这是回了韩府?那韩城 想起这个名字,宁隐不禁心头一跳。 管家扶着他往府里走,转头就吩咐下人,快去禀报公子。 宁隐不敢确定的问道,公子他 公子他总提起你啊,你这回乡探亲,一走数月,也没个音信。公子几次派人去寻,都寻不到你。 他离开韩府是去渡妖劫,确实是以探亲为由的。 宁隐被扶到正厅前坐下,丫鬟上了一杯清茶,他端起茶杯猛灌,因为喝的太急,被呛的咳嗽了好一阵。 慢点喝,慢点喝,这孩子,在外吃了不少苦吧,看你瘦的,等会儿公子见了必然要心疼了。 宁隐抓住管家的胳膊,公子他可还好? 好,一切都好,只是常常独自出神,有时候会到你的房间小坐,喝杯茶又离开了。 管家娓娓道来的功夫,一袭黄衫的儒雅公子此刻已经到了门口。 宁隐越过管家,视线定在来人身上,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管家颔首退到了一边。 韩城对着宁隐笑了笑,怎么?数月不见,阿隐不认得我了? 宁隐愣了会儿神,几度张嘴却是无声,最后才轻声说了两个字,公子。 想必是这孩子路上奔波,还没缓过来。您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扶着,他差点就摔了。 韩城闻言,露出忧色,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宁隐就这么乖巧坐着,任由对面人对他做任何事情,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眸子跟着那人转。 倒是没有发热,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韩城对着宁隐说话时,语气温柔的不像话,让人越发的想沉溺其中。 宁隐看着眼前人,莫名的觉得如此不真实。如果是梦,他倒是愿意一直做下去。 忽然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拭去落下来的一滴泪。 怎么了?哭什么? 韩城满眼心疼,手在其脸侧摩挲一阵,才要松开时,被宁隐一把抓住。 公子,我想你了。 韩城稍愣,随即扬起一抹笑容,我也想我们阿隐。肚子饿了吧,快洗手吃饭。 自从当了韩城的书童以后,没有别人时,宁隐总与韩城一桌用饭。一开始,宁隐遵循人间规矩不敢逾越,可日渐熟了,仗着韩城的纵容,越发没有规矩。 眼下,府中下人都在场,韩城依旧拉着宁隐一同入座。 公子,这不好吧。 宁隐作势要起身,下一刻就被韩城按住。 有什么不好的?来,阿隐吃菜,等吃完饭还有你最喜欢的点心。 见韩城替自己布菜,宁隐去拦,可没拦住,反而被韩城不赞同的看了一眼。 他老老实实坐着,韩城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期间,他抬头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伺候的下人们像是约好了一样都低着头。 阿隐不妨给我讲讲探亲路上发生了什么趣事? 宁隐被问的接不住话,他哪里是去探亲,而是去渡妖劫。所谓妖劫,要历劫七七四十九天,期间周身疼痛难忍,如被针扎磨骨,稍有不慎便可能没了小命。 没什么有趣的。 韩城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继续追问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宁隐抬眼,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问下去。 不小心染了风寒,躺了些日子。 韩城的眼神暗了暗,突然抓住他的手放在掌间摩挲,怪不得清减了许多。这次回来可要好好盯着你进食,养肥点才好。 饭食用过了,韩城一摆手,下人们便将碗筷都收拾了去,屋子里也仅仅剩下他们两人。 我记得阿隐说过,等回来要告诉我一件事,是何事? 宁隐看着他,在繁杂的思绪中寻得一点记忆。他确实是对韩城说过这样的话。 我我是想说 想说什么? 对面人的双唇一张一合,像是一种蛊惑,在等着他陷进去。 我想永远伴在公子身侧。不管修行,不管妖与人的殊途,只想留在凡间,当一个平凡的书童。 这有何难? 说着,韩城轻轻一拽,两人圈在怀中。 公子?宁隐被人抱着,不敢妄动,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韩城顺着他的背轻抚,眼神忽冷,随即在他耳边低喃,我心亦然。 自宁隐说出心里话以后,他每日去侍奉韩城读书练字时,总要被拉去人怀里抱上一会儿。 先是耳鬓厮磨,宁隐都随着他的意思。但韩城似乎越来越得不到满足,开始逮着他的脖子咬。 宁隐从不拒绝韩城的每一个要求,被人惹的心猿意马,全身泛起粉红也不吭一声。 他越是这样纵容,韩城便越是变本加厉。不仅咬脖子,连带耳朵、嘴唇也不放过,常常让他不方便出去见人。 宁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少年的脸庞稍显青涩,他抬手摸了摸下唇,都被咬破了。 愣神间,罪魁祸首已经进了屋子来到他身后。 阿隐今日起的这般晚。韩城执起木梳,挽起青丝,一下一下的替他梳头。 公子,我自己来。他本来是要侍奉韩城的,可奈何这次回来反倒成了被伺候的那一个。 别动,一会儿就好。 韩城放下梳子,对着自己的杰作一阵欣赏,突然从后将人抱起,几步送回到榻上,既而欺身而上。 宁隐被逼着退到最里侧,已是退无可退。韩城低头,双唇在那双好看的眼眸上轻轻一点。 阿隐可愿意与我共赴巫山之礼? 当他被人按到榻上时,脑海中还在想,他此次回来好像用不了法术了。 妖劫渡后应该法力大增,到他这怎么反而失了法力? 衣带被解开,衣衫自肩上滑落,微凉的肌肤被温热的手覆上。 公子。 恩?韩城的动作未停,含混应着。 宁隐一把抓住点火的那只手,公子,我还没准备好。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说不清为什么不一样,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应该是眼前这样的。 韩城瞧了他一会儿,弯了弯唇,替他把衣服重新系好。 好,等我们阿隐准备好再来。 公子你,没有生我的气吗?宁隐观察其面色,倒是没看出来不妥。 韩城摸摸他的头,傻瓜,我怎么会生阿隐的气。 言罢,他再次将人拦进怀里,像哄孩子一般拍打他的背,似是在安抚。 不急,一切都会顺利成章。 日子如往常一样一天天的过,宁隐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每当有了一点苗头,一见到韩城,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那一点苗头瞬间化为乌有。 管家,您说公子让我到这来? 对啊,公子吩咐的。 宁隐狐疑的抬手叩门,只听里面响起一阵水声。 进来。 开门时,里面雾气缭绕,不知道的还以为闯进了哪片仙境。 他定睛一瞧,原来是韩城在沐浴。 阿隐,过来。 不知是因为屋里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宁隐双颊染上一层薄红。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听韩城吩咐,用软巾沾了水往韩城身上擦,期间眼神乱飘,就是不看本尊。 突然手腕儿被人捉住,紧接着他整个人便摔进了木桶里。韩城牢牢把人托在怀中,分毫没叫他磕了碰了。 公子,我他挣扎要起来,可入手皆是一片湿滑,反倒不敢乱碰了。 衣服都湿了,不如阿隐陪我一起洗。 他本是蛟龙,一入水便想显露真身,可他不想吓着人,遂拼了定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维持凡人模样。 我还是侍奉公子沐浴吧。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可偏偏韩城就是不肯放过他,低头在他颈边啃咬,惹得他几欲出声。 两人纠缠在一起,宁隐渐渐沦陷,他攀上韩城的颈子,却突然惊醒。 韩城的后颈上一片光滑,哪有半点天胎的痕迹。 宁隐顿觉头痛欲裂,越是疼人越清醒,原本忽略的事统统明了。 他一把推开韩城,轻.喘着缓缓平复。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宁隐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里是梦。 韩城笑的如沐春风,阿隐说什么糊涂话呢。 这里是幻境。 这里是魔物的陷阱,而面前的人是季江。 可他想不明白,如果是幻境,为什么不直接造出一个韩城,反而让季江来让他窥得破绽? 韩城忽的收敛了笑容,只见他张嘴说着什么。而宁隐耳边突然陷入空鸣,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难道他又要换梦了? 可当他再次醒来时,依旧是在韩府,屋子还是韩城的卧房。 宁隐动了动手脚,却惊觉浑身无力,手腕被红绸缚在床头更是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他怎么又被绑了?难道魔物是有什么癖好,就喜欢看人被绑? 正郁闷时,房门被从外推开,来者脚步很轻,一抹黄衫衣角映入眼帘。 第61章 镜中城(七) 待那人走近,宁隐心底一片清明,算是入梦以来最清醒的时候。 他没有看到属于韩城的天胎,却看到了属于季江的齿痕。那痕迹是他留下的,没想到如今还有了凭印识人的功效。 宁隐自己理清楚来龙去脉,对上季江的目光时,显得格外坦然,完全不见本困窘态。 阿隐,你怎么这样看我? 魔物甚是狡猾,似是拿准了他不能对眼前的人做出什么。 季江,该醒醒了。宁隐忽而沉声道。 可无奈季江依旧沉浸在韩城的戏码中,对他的提醒并不当做一回事。 阿隐你是不是生病了,怎的如此叫我? 宁隐深觉有心无力,先不说他在梦中被限制了功力,现在更是束手束脚,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容易被拿捏。 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分卷(43) 他们不能再耗费更多时间了,宁隐思前想后,下了决心。 而他片刻的沉思在对方看来便以为是默认。 季江依旧噙着笑,像是温润公子,我让厨房做了点小食,待会儿让管家端过来,你生病了不宜吹风,也不方便下地,我喂你。 得让这小子自己意识到不对。 宁隐叹声气,公子,我想你给我画一幅画。 什么?季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一提。 宁隐勾了勾唇,现在的季江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一点像样的东西的,就算是在梦里也一样。 阿隐为何突然想让我作画? 宁隐微微挪了下身体,只这一点动作就让他轻.喘不止。 公子可愿应我? 一双含情眸子瞧过来,勾魂摄魄。 季江眼神一暗,转身离去,不多会儿吩咐下人抬上了文房四宝。他坐在案前,盯着床上人,却迟迟不落笔。 宁隐似笑非笑,静静等待,这笔落得下去才怪。 果不其然,只听一声清响,毛笔被丢在案上,好好的宣纸上染了一块黑。 怎么不画了?宁隐挑眉,全然不知自己这般姿态,如此神情有多撩人心弦。 季江几步走回床榻边,隐隐已经有了怒意,魔气忽然不受控制的四散开来,对于没有法力抵御的宁隐来说,略有些窒息。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可始作俑者却不知收敛。 为什么季江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了?难道是被魔物勾出了体内的魔族血统。 早知他就应该拦住季江,坚决不让他入梦。 季江冷眸盯了一会儿人,却突然笑起来。 季江,快点醒醒,不然我们都得留在这。 季江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喃,留在这有什么不好?阿隐如此想要出去,就不愿意多陪我一会儿?多陪陪你朝思暮想的韩公子? 宁隐眼神一凛,季江不会这么同他说话。 再见季江眼底略显癫狂之色,原本的明眸如今却含了阴霾。 莫不是季江已被魔物控制? 思及此处,宁隐冷了脸,幻魔? 季江径自上了床榻,躺在他身旁,两人呼吸交织在一处,分不清彼此。 阿隐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旁的先不要管,我们先把该做之事做了,其他的过后再提不迟。 言罢,他擒住宁隐的手腕,低下头,将他要说的话尽数封住。 围幔不知何时滑落,遮住一室春色。 宁隐眼下是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顶多就是咬破了他的唇,即使这样,对方还是不肯松开他,就跟不知道疼似的。 这都什么事,他在梦里被捆两次就算了,每次还得被轻薄。 眼看着衣衫要离自己而去,宁隐拼了力,下狠心朝着舌.头咬过去。 季江吃痛瞬间,宁隐偏过头,哑声呵斥道,你是不是想我以后都不见你! 就算是被魔物控制,季江的元神尚在,一定会听见他说的话。 话音落下,身上放肆的动作戛然而止。季江愣在原地,眸子有了瞬间光亮。 宁前辈 听到这三个字,宁隐瞬间松了口气。 臭小子终于醒了。 宁前辈,我季江茫然的看着怀里人,衣衫不整,眼含波光,脸颊泛起桃.色,再见红唇更是娇艳欲滴,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我知道。 宁隐费力的抬起手,拍拍他的头,不怪你。 这小子醒的再晚点,他就要在梦里晚节不保了,关键还是魔物制造的梦,他可丢不起这人。 梦中的人一醒,梦便开始分崩离析。霎时间天塌地陷,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将付之一炬。 宁隐忽觉周身灵脉运行逆转,冲破了桎梏,到达鼎盛。 居然是恢复了全部的功力。 他震开手脚的束缚,一手环住季江,展开结界。幻境的碎片如利刃一般在他们身边回旋,却近不得他们半分。 所有碎片骤然消失,两人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看不到出口。 宁隐抬手,指尖触碰到无形的织网,不碰不显,实则锋利如刃,难以攻破。 靠后一点。 宁隐把季江往后一推,张手召开天炎剑,灵力由掌心流于剑身,渡上一层赤色光晕。 他猛然跃起,旋身而下时,剑锋直接抵在织网上,由上到下,劈开一道口子。 刹那间,流光散入,驱走了阴暗。 宁隐朝季江伸出手,后者立马紧握住。 当光芒完全笼罩黑暗时,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殿下,您可醒了!端琅惊喜道。 与此同时,门外有人喊道,醒了,老板!阁里昏睡的人都醒了! 宁隐瞧一眼尚在茫然中的季江,随即问端琅,我入梦几日? 整整三日了。 宁隐观察阁中情形,确定影山派尚未有什么动作。 但有一点他还是没有想清楚。他已经可以断定此举乃幻魔所为。此魔为魔尊座下四大魔使之一,最会揣度人心,常以梦魇控制他人。 本以为会有场恶战,可他泼梦以后,那幻魔就像凭空消失了般。 他想那幻魔对他出手无非是索要手上的四件宝器,怎的还没结果就撤退了,实在不像魔界作风。 宁前辈,您,您感觉如何? 宁隐转头就瞧见季江满是担忧的眼神围着自己。 这才是他熟悉的样子。 无碍。 季江咳嗽一声,瞄了眼端琅,小声说道,我是指,床上 床上?端琅张大了眼睛,一副好奇模样。 宁隐立马瞪向季江,后者抿抿唇不敢说话了。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下,哦不,公子,方才季公子说的床上是什么意思? 端琅这边还在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自觉间已经接到了宁隐的眼刀,自知失言,立马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 影山派如何了?宁隐话锋一转,问起正事。 三日内无大动作。 宁隐斜睨着他,现在无大动作,不代表以后没有,还不去盯着? 是,属下这就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宁隐咳嗽两声,缓解一下寂静的尴尬。 宁前辈,对不起,对您做了这么多事。 宁隐闻言突然被自己呛到,咳嗽不止。 明明是正常的道歉语气,可他一听就会回想起某些画面,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季江忙替他顺气,宁前辈您别气着自己,有什么气就往我身上发。我不该那么粗糙,以后定不会让您嘴唇被咬出血的,也不会绑您的。 闭嘴! 死小子有完没完了? 季江不敢再妄言,像只幼犬一样在旁望着,不乱动也不乱说。 被折腾的是他,差点被上的也是他,到最后对面的小兔崽子却像是个受害者。 宁隐不愿同他计较这些,谁让这一世,这人只有十八岁,而他已经是个千年老妖了呢,不至于跟小孩儿置气。 宁隐如此劝慰自己,你感觉如何,体内的魔气可有波动? 被魔气影响,恐怕他先前递过去的那些灵力快要撑不住了。 我没事。季江见他关心自己,憨憨的笑道。 有问题可不要逞强。 季江乖巧应着,盯向他的唇,视线逐渐下滑,不知道想起什么,莫名红了脸,一副情动模样。 宁隐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随即扯开视线起了身。 我去,我去问问端琅查的怎么样了。 可是宁前辈,端琅他刚出去查。 宁隐开门的手一顿,头也不回的说,少说话。 端琅那边确实是才出去查探,可回来的也快。宁隐在阁里溜达一圈,就瞧见端琅进了门,脸色肃然,颇感沉重。 宁隐正色道,出了何事? 回公子,外头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可背地里影山派偷偷抓城中百姓,不知作何用处,对外都推给妖怪作祟。只因他抓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尚未闹出大的风浪。 与魔为伍的人,虽然一开始会得到助力功力大增,可一旦与其相通的魔物身陨或者反悔,此人必会被魔气反噬,需吸元神来维持自身。 影山派还在城主府? 端琅点头道,城主府依旧是大门紧闭,谢绝外客。 宁隐立时起身,我去一趟。 第62章 镜中城(八) 端琅随后跟上,属下同公子一起去。 你留下来,守着此处,见机行事。 端琅欲言又止,急的直挠头,突然眼前一亮,那季公子问起来怎么说? 他 按理说他应该通知季江一声,可那小子知道了必定缠着自己要同行。才从幻境出来,他又被魔物控制勾起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不适宜再动武。 若他寻我,告诉他我出去买点心了。 说完,他也不管这借口季江会不会信,直接跃身而起出了知音阁。 宁隐施展身法,不消一会儿功夫,人已经落在城主府围墙上。 如今城主府外有守卫重重把守,内有结界防止外敌。 只不过现在这结界已经不是问题。 宁隐一掌抵上结界,未用全力,而是缓缓推入,伸不知鬼不觉没入结界中。 前脚落入城主府院中,后脚便有一道影子随他进来了。 宁隐回身推掌,瞧见身后人时猛的收了掌力。 你怎么 端琅到底怎么办事的? 季江嘴角噙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宁隐,话一出口却带了点埋怨,宁前辈还真以为我会相信那哄骗小孩子的借口吗? 宁隐摸摸鼻子,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虽然他理亏,但气势上不能输。 宁隐故意板着脸,胡闹,自己还没恢复了,往这来冒险。 宁前辈来,我岂有不来之理,你我生气一契,这里是宁前辈您自己说的。 确实是他说的 宁隐一时无法反驳,索性就不管这些了,挥袖转身,跟上。 两人轻松避开巡逻的侍卫队,在院中寻得一丝魔气。越靠近内院,气息越重。 他们在做什么?季江拧眉盯住内院的影山派师徒。 冯掌门盘坐在蒲团上,印堂发青,周身黑气缠绕。颜刹压着两个男子,逼他们跪在冯掌门跟前。 两人在屋顶看的真切,那两名男子就像是奉献给魔鬼的祭品,在血染的法阵中抖如秋叶。 突然,冯掌门睁开双眼,血丝自眼眶蔓延至眼尾,甚为骇人。他只见他一手一个,抵在那二人的天灵盖上,元神自男子头顶上散出,汇入冯掌门的印堂处。 宁隐抓起一片屋瓦随手丢出,冯掌门立时被惊扰,两名男子的元神回归本体。冯掌门松手时,那两个人颓然倒地,已是昏厥过去。 又是你们!颜刹大声呵斥,持剑迎上来。 宁隐一个闪身,轻轻交代一句,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季江召出龙渊,与颜刹缠斗起来。 宁隐落在冯掌门身前,将两名男子往身后一丢,徒手和冯掌门过起了招。 此时,影山派其他弟子冲进内院,见此情形,纷纷拔剑。 宁隐旋身间,广袖扫过一侧宝剑,紧接着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影山派的弟子。 你已经被魔物抛弃了,徒做挣扎。 宁隐一招制住冯掌门,指尖抵在其喉间,再近一分便会见血封喉。 冯掌门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即便道行高深,难道还能以少胜多? 与此同时,冲天的魔气横冲直撞迅速笼罩上空,不知从哪涌入一众魔物,附在影山派弟子身上。 宁隐目光一凛,回眸时,指尖轻轻划过,冯掌门瞪大了眼睛,身体却如烂泥般堆到了地上,鲜.血自其颈间喷涌而出,淌出一条血泊。 师父! 颜刹杀红了眼,招式已经失了原本应有的面目,对着季江处处下杀招。 季江轻巧躲开,对方出手狠一分,他体内的魔气便会长一分。 颜刹渐渐也察觉出不对劲,面露惊骇。他的内力在逐渐消耗,可季江却越战越勇,就好像他的内力都跑到季江身上去了。 季江与他过了十招,忽而弯了弯唇,抬眼时已带了杀意。龙渊剑割破喉咙,一招送他去与冯掌门见面了。 颜刹的身体如断线的纸鸢于半空坠落。季江眼中的杀意未消,转身飞至宁隐身前,在其动手前,挥剑杀入魔物之中。 分卷(44) 不论影山派弟子还是魔物,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龙渊一剑一个,他所到之处皆是尸骸。 宁隐甚至都没来得及动手,已经被季江抢去了大半。 季江功力大增,他本该感到欣慰,可现在,他却蹙着眉头,遥看那人站在尸山中。即便是当下的距离,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季江身上肆虐的魔气。 季江身上的魔气何时如此强盛了? 有人侵入城主府! 成批的侍卫涌入内院,见到持剑的季江,拔刀围上。 虽说是将人圈住了,但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而这时,季江动了,他手中的龙渊剑刚刚举起,忽闻背后声,立即停顿住。 季江。 宁隐赶到他身侧,握住他持剑的手,换来这人僵硬的转头。 宁前辈 季江眼中的痕迹烟消云散,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宁隐惊疑不定的打量他,趁机探了他的脉象,除去魔气稍微盛了一点外,倒是没有反噬的现象,稍稍放了心。 都退下退下! 赶过来的人正是戚勤,他捂着脑袋跑进内院,侍卫们一见他全都收了刀,不知所措的退后。 戚勤看见满院的尸骸,皱了皱眉,再见他们二人赶紧跑上来。 宁公子,季公子,你们,这是发生何事了? 宁隐瞧他一眼,看样子魔物下在他身上的咒已经不攻自破。 你不认得那个人? 戚勤随他指向,瞅了瞅倒在地上的颜刹,缓缓摇头,这都谁啊? 你差点把全城的任给他们当了贡品。 戚勤瞠目结舌,半天接不上话来。听宁隐他们把大致经过复述一遍后更是满脸迷茫。 控制云华城的魔气散尽,天空恢复了本来的蔚蓝,长街上也慢慢有了生机。戚勤为了弥补,花大力度修缮各个铺肆,助百姓们重新营生。知音阁也再次开张,迎来送往的客人逐渐变成原来那般多。 宁隐二人坐于二楼雅间,见街上重现繁荣盛景,相视一笑。 酒盅轻碰,对酒成双。 街市还是人多热闹的好。宁隐眯起眼,饮下一杯酒,耳闻小摊的叫卖声,不自觉显露笑颜。 季江跟着喝了一杯,是啊,热闹好。 宁隐放下酒盅,抬眼扫向季江,话锋一转,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什么特别?季江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随后可疑的红了耳根。 宁隐一看就知道他又想歪了,轻斥道,不是说我。是遇见过别的什么人吗?或者有没有一个声音同你说话? 他清楚的记得,在最后一个梦境之前,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现在想想,那便是幻魔的声音。 幻魔不止通过梦境蛊惑人心,还会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同你聊天,看似关心,实则趁虚而入,引出心魔。 季江摇摇头,我没听见。 难道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你有没有觉得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了?若不是他即使出声,恐怕城主府那些侍卫的性命也不不保。 季江摸了摸心口,是有些波动,特别是动武的时候,这里有些滞涩,还有些犯疼。 心口疼? 宁隐起身来到他跟前,掌心抵在其心口上,刚想以灵力替他顺心脉,下一刻却被季江按住。 宁前辈不要耗费灵力了,现在不怎么疼了,还有一点点,宁前辈替我揉揉就好。 就没听过心疼靠揉的。 但见他之前险些失控的样子,也就随了他的心愿,轻轻揉了几下。 宁前辈,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吧。 宁隐看看他,怎么?喜欢这里? 季江点了头,可以吗? 你若喜欢,便多待几日。不是什么大事。 季江笑弯了眼睛,眸光若参了细碎星辰,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宁前辈,我记得梦里 宁隐立刻瞪他,示意他闭嘴。 我是说,我记得,我在梦中叫宁前辈阿隐来着。 宁隐咳嗽一声,从他身前移开,坐回原处,不过一称呼而已,无需在意。 那,我可以继续叫阿隐吗? 没大没小。 宁隐给自己满上酒盅,一饮而仰头尽。 随便你。 季江端着酒盅追到宁隐这边来,与他并肩坐着,阿隐,我替你倒酒。 宁隐睨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是越来越会顺杆爬。 阿隐,我还记得梦里 给我忘了。宁隐打断他的话,没好气的说道。 可是季江越靠越近,阿隐,我们何时能行那话本上的事? 宁隐一口酒闷下去,呛的要死。 阿隐,慢点喝。 季江替他顺背,指尖下滑,引得宁隐背后一阵酥麻。 没事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能看点有用的书。宁隐一把挡掉他的手,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话本上也是有用的。 还来! 在宁隐紧迫盯人的视线中,季江终究是没敢再提,讪讪的一笑了之。 晚上,季江继续与他蹭到一间屋一张床,而云音对此但笑不语,毫无意外。宁隐每次看到云音脸上的了然之意,就觉得慎人。 比独闯魔窟更甚。 阿隐,你睡了吗? 宁隐几不可闻的叹声气,没有。 如此惹的天,任谁被这么八爪鱼的抱着也睡不着。 你能先从我身上下去吗? 季江埋在他颈间,低声道,阿隐身上凉。 拿他当消暑的? 你抱也太紧,我睡不着。 季江闻言连忙退到一边,只有手抓着宁隐不放。 宁隐无奈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季江小声嘟囔着。 宁隐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天色将明,宁隐不是被鸡叫吵醒,而是因为手上的微颤。 抓着他的那只手变得冰冷,宁隐心下一沉,转头看季江,发现身边人唇色发白,身上冷的发抖,额间却有汗珠。 季江! 宁隐翻身起来,就着两人相握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 季江的脉象变得波涛汹涌,原本镇住的那股力量比上次更猛烈,在季江体内乱撞,恨不得撕裂其灵脉。 宁隐越探越是心惊,没想到幻境的影响如此大,要不是他发现及时,人怕是要被折磨死了。 季江,季江。 他唤了好几声,季江才悠悠转醒,其目光落在手上,稍稍挣动了一下。 别动,你现在很危险。 又让阿隐耗神了,我,我还是去别的屋子睡吧。 他作势起身,宁隐刚好收了掌力,一把将他按回去,都这样了,还逞强去哪? 眼下说什么都不能让人离开他的视线,万一有异状,他也好及时替他压制。 可是阿隐你都没睡好。 睡觉有什么打紧的,我不睡也没什么。 宁隐又替人号了脉,见平稳些才放下。 正好我们在云华要逗留几日,你就好好修养,有我在,定保你无事。 季江乖巧点头,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宁隐忙搭了把力扶他靠在床头。 我想待几日,本来想和阿隐一起在集市上走走,没想到变成这样。 宁隐却不在意,这里的街市我们又不是没逛过,身体要紧,你安心修养。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人去买。 宁前辈,我,我想洗个澡。 宁隐看看他,你现在不适合洗澡。 可是我身上黏。他方才又是发冷又是发热出汗,里衣早就没法穿了。 宁隐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季江眼巴巴望着屏风,眸子变得暗淡。 不多会儿,宁隐端了一盆水回来,重新坐到榻边,上来就解他的衣带。 阿隐,这是要做什么?季江一动不动,任由宁隐拨开他的里衣。 洗澡过两天,先擦擦身,爽利些。 沾湿的软巾抚过额头,慢慢滑过脸颊。季江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眼睛一眨不眨。 宁隐被他看的发毛,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专心替他擦拭。 掌心微痒,宁隐不自觉曲了手。 明明是季江被擦身,为什么是自己老脸通红? 他真是越活越纯情 第63章 镜中城(九) 不过这也着实不能赖他,谁让他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动了凡心,偏偏那心怡之人又离自己而去,一片真情无所寄。 久而久之,旁人都入不得他的眼,活脱脱把自己逼成了千年童子鸡。 虽然脸上温度不退反升,宁隐还是替季江穿好了衣服,把人打理妥当。毕竟季江现在的模样在他眼里就是个瓷娃娃,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自己穿衣服都可能会牵动灵脉。 老老实实躺着,好好修养。 眼见宁隐起身离开,季江忙道,阿隐要出去吗? 宁隐无奈转身,我去倒水。 自幻境出来,虽然季江的表现一如往昔,除了上次因魔气险些失控外,没有其他的异常,可宁隐心底总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江比以前更加粘人,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好像他稍微离开一会儿就能不见了。即便两人有生死契相连,也没能让那个傻小子安心。 对此宁隐只是笑着摇头,好不容易再遇,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屋中只剩下季江自己的时候,他面上的脆弱和病态都荡然无存,只余下清冷。 他起身盘坐,双手置于膝上,两股力量在他身体内肆意游.走,水火不容。 他阖上双眸,幻境中的画面再度浮现,异常清晰,恍如昨日。 当日他与宁隐同时入梦,宁隐在梦中所言所为都落于他的视线中。他就像是个浮在空中的游魂,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对着梦中的自已细心呵护。 可就在宁隐为梦中的他而亡时,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环绕,忽远忽近,却时刻刺着他的心。 你当真以为他对你也有情吗? 季江徒手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抓住。 谁?谁在说话?出来! 那声音轻轻揉揉,但处处充满了嘲讽,令人生厌。 你不过是个替代品,他喜欢的根本不是你,他只喜欢你这张脸。 意识渐渐模糊,他好像又进入离另外一个梦境。他依旧是个旁观者,看着少时的宁隐跟在别人身后,孜孜不全乐此不疲,仿佛得此人一句夸奖就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开心。 他听到宁隐唤此人为韩城,渐渐的,他看清楚了这人的脸,登时如遭雷击。 不知道为什么,季江心里明白的很,这是宁隐的梦,或者说是宁隐的记忆。 而这个与他有同样一张脸的男子,一身黄衫,温润儒雅,手握毛笔的姿势与宁隐如出一辙。 眼见韩城亲手交宁隐写字画画,相伴读书,岁月静好。 他回想起宁隐曾经说的故人,原来就是这般的。 画面再一次破碎,季江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明白了吗?你甘心吗?当一个替代品? 季江双拳暗自收紧,他当然不甘心。 你待如何? 那声音突然近了,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臣服于我,我便帮你得到他的全部身心。到时候,要如何随便你,还管什么他曾经心属于谁? 季江沉默半晌,突然抬头,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决定了吗? 季江面无表情,眸如冷霜,你待如何助我?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凛冽的寒风,隐约有一团黑影浮现于身前。 那影子浑身都散着浓郁的魔气,靠近时,季江觉得全身冰冷,如置冰窖之中。 分卷(45) 我把力量借给你,你把元神分享给我,我们就算是成交了。 那黑影好似拥抱住自己的样子,显然是做好了交易都准备。 季江扯了下嘴角,好。 下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魔气混入自己体内,而那只魔物也在吸食他的元神。 季江猛的抓住黑影,放任自己体内原本压制下去的魔气破壳而出,扰乱七经八脉。 你疯了!你干什么,快停下! 季江根本不听他的,肆意妄为,就像是豁出了性命,就算死也要拉其陪葬。 我不想他离开,也不想别人伤他,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季江反客为主,黑影不但没得到元神,反而与季江原本的魔气缭在一处,无法脱身。 你找死!你会自爆而亡的! 季江松开手,幻魔完完全全的没入了他的身体。强劲的魔气令他痛不欲生,他只觉得身上每一寸都像要被撕裂一样疼痛难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就感觉不到疼了,而是麻木不仁的走向幻境中。 幻魔已消,整个梦境都落在他的掌控之中。 也许那魔物说的没错,魔气真的影响了他的本性,才让他萌生想把宁隐困在梦中的念头。 可他终究不忍心。 两道真气归于平和,季江缓缓睁了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锐利。 就算是替代品又如何,阿隐的身边不会再有别人,终有一天,他会让阿隐全部身心都属于他。 宁隐取了参汤回来,见任坐起来了,疾步走到榻边,替他搭脉,见脉象平和,便推着他靠在床头。 不是让你好好躺着?怎么才出去一会儿就坐起来了? 真是一刻都不能少看。 季江以拳掩唇,咳嗽了几声,躺太久了,想起来坐坐。 才躺几日,怎么就叫久了。 看在眼前人尚且十八岁的份上,宁隐也不追究他的不听话了,毕竟年轻人都精力旺盛。 来,把参汤喝了。 阿隐喂我吗?季江眨眨眼,笑盈盈的望过来。 得寸进尺 宁隐叹声气,认命般端起瓷碗,舀起一勺,先放嘴边吹凉再递给他。 季江一边享受被喂的待遇,一边不错眼珠都盯着喂汤的人。 也许他该庆幸自己和宁隐的心仪之人长了同一张脸,否则宁隐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吧,更不用说和他缔结生死契,也不会如此几番维护、细心照料了。 眼睛不累吗? 季江摇摇头,乖顺答道,不累,阿隐太好看了,怎么都不想眨眼,想时时刻刻看着。 宁隐喂完了汤就赶紧转向一旁,是不是汤太油了,变得油嘴滑舌。 他似乎有点想念那个在清河山初见的青涩小孩儿了。 季江见他目光逐渐悠远,忽然收敛了笑容,阿隐在想谁吗? 以往他总觉得宁隐看着自己出神时,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眼中满含留恋,现在他到底是明白了。 虽然那人已经不在,可他还是嫉妒他轻易能牵动宁隐的心。 没有,没想什么。宁隐收回思绪,抬手为他捋顺贴在脸侧的发丝,你若是觉得在屋中无聊,明日去楼下走走。阁中可是热闹的很,欣赏一下歌舞倒也不错。 不是他夸张,知音阁的生意真的恢复到了鼎盛时期。不少人捧着真金白银进来都不一定能占一席之地。 为了不惹人注目,宁隐特意让云音收拾了雅间,他们坐在里面观楼下的歌舞,耳闻悦耳琴音,美酒佳酿放于眼前,实乃享受。 不过这酒宁隐只能独酌,绝不让季江沾染半分,毕竟他现在还是个伤患。 阿隐,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季江本对酒没有太大的执着,可因为跟着宁隐,见他喝酒便也逐渐沉溺其中。 男人一旦体会到了美酒的甘醇,就再也不会忘记。若是有酒不喝,势必要勾起馋虫,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宁隐睨他一眼,全当听不见,自己喝自己的。 季江央求离几次都不见宁隐松口,索性也就不再提及,眸光一闪,忽然捂住了心口,咳嗽起来。 宁隐再遇心思饮酒,忙扶住他,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 没有,可能有点累,我想先回房。 握扶你回去。 季江揉揉心口,又如没事任一般,笑道,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待会儿你喝完了酒再来找我,也省的我眼馋。 宁隐也看出来他有三分装的,不由轻斥,有人说自己不是小孩儿了,但还如此记仇。 季江陪着笑,好似在掩饰被戳穿把戏后的尴尬。 他从雅间出来,抓住迎面过来的小厮,你们老板呢? 老板他在自己房里。 有些事可以无师自通,但有些事也需要向过来人请教一番。 若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谁最懂风花雪月莫过于知音阁里的这帮人了。 云音见他进门,稍一挑眉,季公子?我听宁公子说你伤势颇重,怎么独自跑我这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公子不妨直言。 季江也不与他绕圈,直接往他对你一坐,开口便道,我想知道如何抓住一个人的心。 云音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莫不是季公子求欢被拒,到我这来讨教? 这话说的直白,放在以前被如此打趣,季江绝对恼羞成怒。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淡淡的笑了笑,就当是吧,在下特来虚心求教。 没调侃到人,云音不免多看他几眼,不知季公子说的抓住一个人的心,是要和他共赴云雨,还是想要他推心置腹? 都要。 云音轻笑一声,人不能太贪心。 第64章 镜中城(十) 季江不以为然,贪心与不贪心,都是我的事,云老板只需回答我问题便好。 云音失笑道,是我逾越了,季公子有此一问,是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阻碍? 如果季江沉了沉,继续说道,一个人心里有了别人,他的心仪之人死于非命,令其念念不忘。如何能让他将那人忘记,取而代之? 云音稍愣了一会儿,随即了然于胸,心有所属,我明白了,这事不好办。 他当然知道不好办,要是好办他哪里还用多此一问。 季江瞧着云音,笃定他一定知道办法,云老板休要打哑迷。 诶,不是我故意要卖关子,实在是季公子的问题太棘手。 说着,云音突然举着酒盅起身,要争过死人简直是难如登天。除非动手脚让他彻底忘记此人,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手为强。可季公子身、心都要,就不好办了。 季江垂了眸子,当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云音缓缓踱步至跟前,放在宁公子身上,不是没有办法。 季江闻声抬眼,何解? 如果季公子信的过我,便交由我来安排,算是报答季公子替我完成了心愿。云音先是郑重保证,正经不过半分,立马打趣道,我可是云华城最懂风花雪月之人,季公子相信我就对了。 不理会云音的调侃,季江正襟危坐,严肃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云老板这里可还有其他话本? 他这一问,倒是把云音问愣了,怎么会有人如此正经且理直气壮的问出这么不正经的问题来。 季公子果然是个妙人。云音似乎心情好的很,有,我们这里话本管够,季公子想要什么类型的都可以。就算是想要看现场教导也不是问题。 现场就不必了。他还没有此等癖好,若不是因为实在没有经验,他倒也不必显得如此饥渴。 多来些详细的。 云音故作不懂,哦?什么地方详尽? 季江大大方方说道,房中术。 房门忽的被推开,两人同时转头,就见宁隐一只脚已经榻进屋里了。 阿隐方才还淡定自若的季江此刻突然局促起来,拿不准宁隐何时来的听去了多少,心虚的不敢与对视。 宁隐瞪一眼季江,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原来是跑这边来偷喝酒。 季江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想把人抓过来教训一顿,可念着那人身体抱恙,又不能动手,只好用眼神迫人。 枉费他不放心早早回房去陪人,结果季江根本没回去,问了小厮才知道那小子在云音这。 他走到房门前时本想先叫门,可怎奈他耳力太好,房中术这三个字清清楚楚砸了过来,他想也不想直接推门了。 宁公子。云音含笑见礼。 宁隐点点头,随即转了身,快随我回去。 季江不敢怠慢,瞧了眼云音立马从后跟上。 待回到卧房中,房门砰的一声被合上,季江老老实实坐到床上不敢妄动。 宁隐面色不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伤是不是都好了?不仅偷喝酒,还讨论起房中术了? 听出宁隐话里的怒气,可季江却一瞬间放了心,还好只被听到最后一句。 阿隐,我错了。 不管是非先认错,是他驾轻就熟的伎俩。 宁隐虽然知道他惯会用这招唬弄自己,但每次都不可避免的上当,这次也不能幸免。 可还是得让这小子长点记性。 血气方刚是吧? 赶在宁隐发作之前,季江一把拉住他的手,我没有对旁人血气方刚。 宁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作势甩开他的手,对谁也不行,有没有伤患的自觉。 我不是要现在如何,是为了以后准备。任怎么甩,季江抓着人不放,兀自嘀咕一句,我可不想以后剑到弦上的时候不行。 宁隐也没真用力去甩,训到最后,把自己闹的口干舌燥,脸颊滚烫,也不知道算是个什么事儿。 行了,上床,睡觉。 季江从善如流,笑弯了眼睛,好。 此时,宁隐对二人的密谋全然不知,况且心中挂念季江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多做他想。 次日,阁里的小厮突然来传话,说是云音特意邀请他去品酒赏月。 宁隐刚想拒绝,就见季江披着外袍从屏风后走出,赶忙上去相扶。 怎的又起来了? 季江以拳掩唇咳嗽几声,躺的怪乏的,既然是云老板请阿隐去,阿隐便去吧。 宁隐诧异的瞧他一眼,这小子居然不拦着他,也不闹着和他一起去,十分不正常。 季江被他看的低了头,轻叹一声,因为照顾我,让阿隐喝不到酒也吃不好饭,可是我的罪过。 胡说什么呢? 季江立即赔笑道,阿隐不必担心我,我就在房里哪都不去。等阿隐回来,别忘了给我带份点心打打牙祭。 一边再三邀请,另一边又猛敲边鼓,他终究还是应下了。 结果到了雅间,云音同他没喝两杯,便称有事要去处理,留他一人独饮。 一个人也好。 宁隐包了几块盘中的糕点,打算给季江带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听动静约莫能有十人左右。 宁隐抬头间,房门已经敞开,数十名年轻俊秀的公子鱼贯而入。轻幔纱衣,香气扑鼻,愣是把赤橙黄绿穿了个遍。 参见宁公子! 你们宁隐扫了一眼,有何事? 分卷(46) 这些应该都是阁中相貌姣好的公子,今儿又是唱的哪一出? 身穿绿色纱衣的男子一步上前,柔声道,我等仰慕宁公子风采已久,此次宁公子救了云华城百姓,更是救下了我们知音阁里的人,我等感念在怀,恨不得以身相许,结草衔环,以报答宁公子恩情。 不必。宁隐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已经是给了最大的耐心。 他虽然容貌无双,但认真起来威严犹在,令屋内的众人不禁低了头。 绿衣公子显然也生了惧色,可他一步也不退,硬着头皮道,以我等身份,定然是不能伴在宁公子身侧,但求一宿,势必将宁公子服侍的舒舒服服。 在绿衣男子的示意下,其他男子也大着胆子扑到宁隐周围,几乎上匍匐在他跟前。 宁公子,奴才服侍您。 宁隐因这柔媚都一嗓子不寒而栗,他不想对凡人动武,随即像躲洪水猛兽一般离开桌案。 云老板叫你们来的吗? 是我们自己要来的!绿衣男子举起酒盅,宁公子,莫要嫌弃奴才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厢闹的鸡飞狗跳,那厢有人也坐不住了。 季江起身的刹那,背后传来云音调笑的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说的报答就是怕你一群莺莺燕燕去献身?季江凝眸以对,他本以为这个人还算靠谱。 云音笑笑,别着急啊,我这是反其道而行之,让宁公子看了这么多美景,不堪其扰,再让他见到清幽仙境,岂不是更有效果?你要人也要心,我只能出点不入流的法子了。再者说,我赌宁公子心中有你,季公子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说着,云音替他开了房门,有道是,当局者迷。快去吧,正是时候。 砰的一声,桌案被劈成了两半,地上一片狼藉。众公子吓的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宁隐揉了揉太阳穴,甚觉头疼,若不是这些人不听劝的往他身上扑,他也不会以此警告。 房门突然从外被推开,宁隐转头一瞧,正见冷着脸色的季江。 来的正是时候。 宁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同我回房去。 一下刻,季江反抓住他的手,阿隐,不如我们去街上走走,我身体大好,不想再躺着了。 正巧宁隐想出去透透气,把这一屋子的脂粉味道散去。 两人借着月色于长街上漫步,偶然撞见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女孩背了一竹篓的花,眨巴着眼睛看向两人。 季江二话不说给了银子,把一竹篓的花都买了。 这么多花?带回去分给阁里的公子们倒是正好。 季江把竹篓往身上一背,郑重道,回去找个瓶子插起来,就放我们房里。 宁隐挑了下眉,那岂不是满屋子都是花? 我听苏师兄说过,在某些地方,姑娘或者小伙儿遇见心怡的人,就会手捧鲜花同他们的心上人诉衷情。 季江的眸子里都只映满了一个人,宁隐一时怔住,忽而笑道,你是当姑娘,还是做小伙儿? 季江始料未及,原本准备的措辞忽然不管用了。他忽然想起云音方才说过的话,而当下,他似乎真的在宁隐眼中只看到了他的影子。 公子! 对视的两人被这一声打断,同时转了身,迎面闪过一道影子,穿过人群落至跟前。 宁隐拧眉道,端琅,可是出事了? 第65章 转世(一) 多日不见端琅踪影,宁隐本以为他已经返回妖界,现在急急可可跑回来找他们必然是又出事端。 三人闪身至一旁的窄巷内,这才躲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得了些清静。 属下接到消息,妖界已派出眼线前往凡间,据说近日魔族动向频频,各大仙派也都纷纷有了动作,属下探听到他们前往的方向都指向黎晓镇。 宁隐在记忆里寻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黎晓镇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寻常镇子,那里有什么特别吗? 端琅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回殿下,我听说了一个秘密,不知道准不准,魔族前往黎晓镇是因为他们在寻魔尊的转世。 宁隐登时心下一沉,果然他因召唤术而重生,魔尊的魂魄也因为某种原因而转世。怪不得魔物如此急切的要寻找五件宝器,怕是魔尊的魂魄不全,急需聚魂。 阿隐,那我们季江眼见宁隐脸上晦暗不明,跟着起了忧思。 去黎晓镇。 仙派与妖界都派了人手,势必是想在魔族找到魔尊转世之前先下手为强,以避免一场浩劫。 宁隐虽然第一次听说黎晓镇这个名字,但他莫名有些喜欢这名字的寓意,黎明破晓之前,听来就像是个好兆头。 次日一早,两人便匆匆与云音辞行,赶往黎晓。 当他们在镇子集市上落了脚,四周的热闹景象一点都不像有风雨欲来之势。 两人立于人群中,任由百姓们从身旁经过,引来不少人驻足打量。 一群孩童争相追逐,从他们身边跑过,个子最高的男孩手里牵了纸鸢线,打闹间忽然被绊了一个跟头,白线脱手,纸鸢眼看就要被风吹到天边去了。 我的纸鸢! 小孩子们眼巴巴的望着天空,有年幼的嘴巴一扁,马上就要哭。 宁隐轻轻勾了下手指,转眼间把纸鸢线握在手中。 你们的。 小孩子们愣了会儿神,突然一窝蜂冲过来,围在宁隐身边,争着抬手够。 谢谢大哥哥! 宁隐把纸鸢线交还给个子最高的孩子,这次拿好了。 男孩儿猛的点头,谢谢神仙哥哥。 宁隐不由失笑,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怎么会,大哥哥你比那几个自称神仙的哥哥都好看。男孩儿认真的回道。 宁隐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说的自称神仙的哥哥是什么样子的? 男孩儿仔细回想,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就是穿白色衣服,手里握着剑,就和,和旁边这个哥哥差不多。 两人相视一眼,看来是有仙派弟子已经到了。 大哥哥,你喜欢放纸鸢吗?和我们一起来放纸鸢吧,前几天有个白衣哥哥总来和我们一起玩,可今天都没见着他人呢。 宁隐笑笑,哥哥们还有事情做,等哪天得了空再去找你们。 男孩儿重重点了头,说好了,大哥哥一定要来啊,我们每天都在前边那片草地上放纸鸢。 孩子们叽叽喳喳跑远了,两人演着街边铺肆继续向别处走去。 阿隐,你可曾见过魔尊的真容? 不曾。 他虽与魔尊交过手,但魔尊素来以金色鬼面示人,谁都不曾见过其真面目,恐怕连天帝也是没见过的。 那我们如何找魔尊转世?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宁隐远远瞧见前方有人群围堵在街口,随即加快了步子。 两人挤到人群中,就见一白衣少年蹲在地上,替一个已经昏厥过去的老伯搭着脉。 在寻常人眼中,少年只是在简单的把脉,但宁隐看的出来,少年在偷偷用灵力替老伯疏通气血。 跪在一旁的少女紧紧抓住老伯的手,泪眼婆娑,一声一声唤着。 少年放手时,那老伯悠悠转醒,不见半点虚弱,和没事人一般。少女一见都忘了抹眼泪,一头扎进老伯怀里。祖孙两人相拥而泣,一旁的百姓们纷纷称赞那位救死扶伤的少年。 可当他们再想对恩人道谢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了。少年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中,仿佛没有来过。 宁隐搭了一把季江的手,跟上他。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名少年是一只妖,道行尚浅,身无杀孽,一如他当初下山时一样,如白纸般纯粹。 他们二人追一个道行不高的小妖可谓是轻而易举。对方也发现了他们一路尾随,有意避开人群,转往狭窄曲折的小巷,企图甩开两人,没想到打错了算盘,反被他们追上。 你们是何人?白衣少年被稍后围堵,退至墙边,戒备的盯着二人。 这位小公子不必惊慌,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宁隐轻笑道,不过想和小公子交个朋友。 白衣少年眼珠一转,视线最终定在宁隐身上,你长的好看是不假,和你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宁隐不欲与他拐弯抹角,此人纯真直率,最宜开门见山。 在下为妖,我知小公子也是妖。在妖界之外碰到同族,倍感亲切。 少年讶然道,你也是妖?说完,他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脸色,对宁隐放下戒备,甚至开始热络的套起了近乎。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下好了,我还能在这见到同族。少年兴奋的很,恨不得与放下与宁隐称兄道弟,把一旁的季江忽略的彻底。 我叫莫年,走走走,我请兄台到前边的酒楼吃饭。说着,他掏出自己腰间荷包,放手里颠了颠,幸亏出门带的钱够用。 有人请吃饭,他们当然是却之不恭。 少年一路喋喋不休,他原本挨在宁隐的左侧,季江在右,全程黑脸,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夹到了两人中间,这才让莫年闭了嘴。 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统统端上来。 莫年将荷包往桌子上一拍,小二眼前一亮立马应承去张罗。 宁兄,这家酒楼的菜色不错,酒也纯正,不妨尝尝。 宁隐略一颔首,莫小公子一直自己在这?没有同伴随行? 莫年挠了挠后脑勺,不瞒宁兄说,我啊是替人送信,送完了信偷偷溜达出来玩的。偶然遇上一位公子蒙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其结交为友,现落脚于他府上。 宁隐点点头,原来如此,不知莫小公子是替何人送信? 哎,我家公子啊,让我去给个故人送信。 待酒菜上桌,莫年热络的招呼二人,体贴周到,热情好客,似是进了地主之谊。 这里的青梅酒就算凑合吧,勉强能入口,宁兄真该尝尝青梅山庄的酒,那才是纯正。莫年颇显骄傲的说道。 宁隐闻言一顿,你知道青梅山庄? 当然,我可是从那长起来的。莫年闷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只可惜,青梅山庄已经没有了,栖仙居也不在了。 宁隐不由追问道,你认识莫染尘? 他就是我家公子啊?怎么了?莫年转了转眼珠,你也认得我家公子?不过他现在是妖王,定居妖界中,认得他也不是稀奇事。 真乃到处遇故人。 我当然认得他,千年前我与你家公子就是好友了。 莫年一听眼睛立马亮了,原来你和我家公子认识这么久了?难怪我看你面善,果然好看的人相识的人也好看。来,我敬宁兄一杯! 宁隐难得遇见一个了解妖界现状的人,免不了多问两句。 你家公子这些年怎么样?当初他在魔物手中救下莫染尘,替他治好了伤,还将妖王之位托付,现在想想都像是不久前的事,可实际上已经过了千年。 公子挺好的妖界,妖界一片祥和。就是那个严仙师太烦人,把修尘山丢给徒弟,自己死皮赖脸的赖到妖界不肯走,天天缠着公子,害得我回去也见不到几面。莫年越说越愤慨,好像这人真的很讨厌一样。 经他一提,宁隐回忆起以往一些琐碎的记忆,轻笑道,那小子倒也是个有趣的人,他们能相守在一起也是得来不易。 眼见这边两人相谈甚欢,说的都是往事,季江一句的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边喝闷酒。 因为某个原因,他不希望宁隐与过去有太多的牵连,一旦察觉到宁隐在怀念往昔,他就免不了去想,在宁隐的回忆中是否又念起了那个人。 他曾经憧憬妖王的过去的辉煌,想要一探究竟,而如今他却希望宁隐与过去分离开,活在当下,眼中只能有他一人。 分卷(47) 这样的想法愈来愈强烈,每每午夜梦回,美梦里有宁隐,噩梦里也有宁隐,这个人似乎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血里,怎么都抹不去,他也不想抹去。 让宁隐回忆起往昔的人就坐在斜对面,季江对他也就没了好脸色。 莫年与宁隐聊的兴奋,冷不丁的瞥见旁边,登时打了个寒颤。 那什么,宁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改日再来找你喝酒。说完,他匆匆结账离开,好像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催着他。 原来阿隐以前提到的青梅山庄庄主,便是现在的妖王? 碍眼的人已经走了,季江周身冰冷的气息慢慢回春,脸色稍霁,语气也温柔起来。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不想他了。 宁隐与他碰了一杯,仰头饮尽。季江喝着酒也不忘盯着人看。 方才他提到了修尘山的仙师? 宁隐抬了眸子,没错,严修曾是修尘山掌门,后遇上了身为狐妖的莫染尘,两人一见如故,在这红尘中结伴而行。可奈何仙派正道不同意一派掌门与妖为伍,更不要说是相恋了。莫染尘因此离去,在山下碰上魔物围攻,我就是在那时候救下了他。后来严修找上门要人,我当时为了托付妖界,也是为了考验那小子,就让他上天入地去寻宝器,好给莫染尘聚魂。 季江被这对仙与妖的故事引的入神,追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把莫染尘的伤治好了,成全了他们,我也求仁得仁。 季江盯了宁隐一会儿,突然抓住他的手,不是同族,也没什么的,有情就能相守,是不是? 宁隐稍稍一愣,既而笑着点头。 打方才你就闷闷不乐,想什么了?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季江的脸色,只是碍于有外人在,不好相问。 季江别过头去,没有,我没想什么,就是阿隐总是对着别人笑的那样好看,好像比对着我时还要温柔。 他早该想到,这个大醋坛子没事就能把自己淹在醋缸,如果他不提,恐怕是要淹上一宿。 我对你不温柔吗? 温,温柔。季江没有底气的应道。 对外人那是客套,对你难道还用客套? 季江转过头,讷讷问了一句,那我是内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宁隐摸起酒盅假装抿酒。 季江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让他转过来看向自己,认真道,我是谁? 宁隐眨了眨眼,这小子莫不是傻了? 我是谁?季江执拗的又问一遍。 你是季江。宁隐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回答他。 下一刻,他就被圈进温热的怀抱中,手臂勒得异常紧实。 对,是我,阿隐,是我。 宁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想起身看看他,可这人就是不放手。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些高兴。 沉了半晌,季江终于松了手,宁隐想观察他的神色,可他始终不配合的低着头。宁隐不得已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仰起头,这一看就愣住了。 你哭了? 眼眶泛红,没有眼泪,不是强行忍回去了,就是在抱着他的时候晾干了。 季江躲开他的手,小声道,是进沙子了。 这是雅间,哪来的沙子 宁隐着实有些无措,他向来不太会安慰人。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么了,但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宁隐一咬牙,忽然勾住季江的后颈把人往前一带,将自己送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晚上见鸭~ 第66章 转世(二) 季江被宁隐突如其来的靠近晃了心神,一时身飘云端,不知今夕何夕。很快的,他便回想起话本里的详细画面,圈住人开始夺回了主动权。 宁隐本是为了安慰他,打着浅尝辄止的意思,可直到季江回应,这番纠缠立马变了味道。 耳闻门外有人经过,宁隐立即收敛心神,推开季江,有些狼狈的轻.喘着。 好了,我们去找间客栈下榻。 季江眼中的遣卷柔情尚未消退,依旧维持着环抱宁隐的姿势,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平添一分暧昧。 不急,阿隐,我们 宁隐抬起手臂,抵在他胸前,不让他再靠近。 安分一点,这是在外面。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 可是,阿隐你忍得住吗?说着,季江突然伸手。 宁隐闷吭一声,抓紧了季江的衣袍,抬眼瞪他,你给我松手! 可是季江就跟着了魔似的,非但不停手,反而像是在探索新事物一般,认真的很。 不知过了多久,宁隐整个人都软了身子躺在他怀里,双睫微颤,阖着双目就是不肯睁开。 阿隐,我是不是下手重了? 闭嘴。 可能真的是忍的太久了。 季江牢牢抱着怀中人,像是抱个小婴儿一样不敢用力,生怕把人弄疼了。 仗着宁隐正闭眼,他更加贪婪的盯着人瞧,一寸都不肯放过。 果然他家阿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美人在怀,衣衫不整,双颊染霞,双唇还因方才之过殷红如血。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钟情之人。 宁隐即使不看,也能感受到上方的灼热视线,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再这么下去,他恐怕是出不了酒楼的门了。 宁隐忽然睁开双眼,与此同时抬手掩住季江的视线,转瞬之间,人已经衣冠楚楚的坐在了季江对面。 现在可以走了吗? 季江后知后觉的抬其手,宁隐一看,才压下去的燥热再度攀升。 你还留着做甚,快擦了。 季江闻言没有动,可是我没有带能擦的东西,我去换小二来。 宁隐哪能让他现在叫别人进来,劈手撕下一块布,一把将他拉过来,狠狠擦拭。 擦完了再抬头,那始作俑者居然在笑吟吟的盯着他看,虽然面容乖巧,可在宁隐看来那就是在挑衅。 我去找客栈了。 撂下一句话,宁隐起身就走,季江紧跟着追上去。 宁隐不知道的是,凡事有一有二就有三,一次纵容就开了缺口,再难堵上。 他们于客栈住下之后,白日里,两人上街打听消息,到了晚上,季江便使出浑身解数把宁隐缠在榻上,美其名曰,互相帮助。 阿隐,就让我帮帮你。 宁隐背靠墙壁,抵住季江不让他再靠近半分,别胡闹,快睡觉。 那阿隐来帮帮我也行。 他真想撬开这小子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难道真的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宁隐回想自己年少时,似乎也没有如此。 正待他走神之际,季江忽然先发制人。 宁隐不可能真的对他动手,被偷袭后咬咬牙,无奈之下只好放松了身体享受。 阿隐,你也帮帮我。 宁隐抬了下眸子,你自己解决吧。 季江忽然委屈道,阿隐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煎熬? 宁隐深吸一口气,当真是怕了这位小祖宗了。 季江得偿所愿,终于肯消停下来。他两人圈在自己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在黑暗中细细摩挲怀里人的眉眼,心想等魔界的事平定了,说什么也要缠着人做到最后一步。 两人在镇子上打听数日,除了听到一些关于有白衣修士的传言,倒是没有再得到其他消息。 宁隐想也许各方派的人还没有到达此地。 他们将黎晓镇的街市转了一个来回,重新回到了起点。 大哥哥!你来找我们玩了? 宁隐转头一瞧,就见一群孩童冲自己跑过来,手里还牵着纸鸢线。 是你们啊。 高个男孩指了指身后,那个哥哥也在。 宁隐随他的指向望过去,果然有一白衣少年牵着纸鸢,待那少年转过身,两道目光对在一处。 莫小公子? 宁兄! 莫年把纸鸢交给另一个孩子,几步跑到跟前,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们,当真是有缘呐。 原来他们之前说的爱放纸鸢的哥哥就是莫小公子。 莫年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也是闲来无聊嘛。 正说着话,忽有一锦衣公子走向几人。 莫年。 莫年转头,眼前一亮,忙拽过人给他们介绍道,这是君子倾,我朋友。子倾,这是宁兄、季兄,我新结交的。 君子倾闻言颔首道,见过宁公子,季公子。 宁隐看见来人,稍作打量,此人面容上佳,周身气度不凡,一身衣袍更显雍容华贵,必然是哪家的贵公子。 此人面生,可宁隐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目光逡巡一周,最终落在君子倾额间的淡粉色印记上。 额间有印记的人少之又少,他活了几千年,也就只见过一个。 莫小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宁隐收回视线,温润的笑道。 宁兄请讲。 我二人初来乍到,镇子上的客栈几乎都满了,找不到地方落脚,不知能否请两位帮个忙? 莫年一听,满不在意的说,这有何难,君府上有的是房间,收拾出两间来不成问题。是不是,子倾? 君子倾对其宠溺的笑笑,莫年说有就一定有,两位若不弃便随在下回府住吧。 宁隐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顺理成章的跟他们回了君府,作为上宾,君府上下礼数周到,挑不出半点错处。 只是在安排房间时,季江坚持只要一件屋子,惹得莫年和君子倾纷纷侧目,而后看他们的眼神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我说季兄怎么对我如此冷淡,原来是莫年跟偷腥的小猫似的,嘿嘿笑道,原来是捧醋狂饮。 君子倾也跟着笑了,季公子大可安心,毕竟,我家的人,不能看丢了。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瞄向莫年,意思相当明显。 宁隐和季江也当即就明白了,眼前这两人同他们一样,也是分桃之交。 合上房门,确定无外人在侧,季江这才将心中疑问提出来。 阿隐是觉得这君府有问题?不然为何他们在客栈住的好好的,要大费周章搬进来? 宁隐正色道,只是猜测,也许是错觉。一切静观其变即可。 他始终不能对君子倾额间的印记释怀,当年魔尊以金色鬼面示人,唯有额间的火云印记和那一双眼睛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虽然他尚未在君子倾身上感受到凡人以外的气息,但尚不能证明君子倾与此无关。 可见莫年与其待在一起时那般情态,已经是情根深种,他倒是以往是自己猜想错了。 莫年是个热情好客的主,先前在君府憋坏了,才没事出去跟孩童混在一块,现在他们二人住进来,莫年刚好有了事做。 不过两天功夫,莫年就拉着他们将君府前前后后转了个遍,期间将莫染尘这些年的事尽数告知宁隐。 按莫年所说,他千年前就是青梅山庄养的雪狐,到现在怎么也得有近千年的道行。可宁隐怎么看,这只小狐妖的道行也就二三百年。 你是何时化形的? 莫年讪讪道,三百年前,我资质愚钝,旁的狐狸都二三百年化形,到我这七百岁才化形。不过我家公子说没事,这都不是问题。 宁隐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莫染尘是如何把本该奸诈狡猾的狐族养成眼前的天真性子的。 莫年不仅同他说了妖界近况,还把自己在人间的所见所闻都和盘托出,包括和君子倾如何相识。 照你这么说,这位君公子是个苦命人? 分卷(48) 可不是。莫年拍拍胸脯,要不是被我碰见,君家那对叔侄还在作威作福呢,可怜子倾天生目不能明,被欺无父无母。好在老天有眼,让他遇见了我? 宁隐瞧他这幅自豪劲儿,打趣道,所以你这是英雄救美了? 莫年嘿嘿笑两声,面颊绯红,子倾是很好看,宁兄也很好看。 那你还是回去多看看你的子倾吧。季江递给宁隐一杯茶,突然插话道。 莫年撇撇嘴,季兄真的小气。 宁隐在旁笑笑,抿一口茶,突然耳朵微动,什么声音? 莫年脸色更红了,捂着肚子嘀咕一句,是,是我饿了。 宁隐瞧一眼天色,是快到晚饭时间了。 莫年闻见食物香味,转身就跑,刚跑没几步突然停下来,宁兄,季兄一起来吧,我命人准备了几坛青梅酒,刚好今日天气好,隐隐已见圆月,不如凉亭饮酒赏月。 要是其他酒,宁隐可能就不应了,但这青梅酒,他是不想错过的。 几人穿过长廊进了后院,凉亭内石桌上已经备好了酒菜,君子倾早早坐在亭中等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晚上继续~ 第67章 转世(三) 两位请坐,舍下略备薄酒,还望不弃。君子倾招呼众人入座,似乎对宁隐两人跟过来一点都不意外。 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这赏月饮酒的美事,应该是君子倾特意为莫年准备的。 宁隐扫一眼新添的碗筷,笑道,打扰君公子了? 怎说打扰,两位住在府上,又是莫年朋友,便是君府贵客。君子倾不疾不徐的说着,一派温和贵公子做派,倒是装也装不出来的,是我考虑不周,未邀请两位,倒是莫年替我思虑周全了。 宁隐自认看人很准,这君子倾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绝不是莫年所述那般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但此人的眼中透着坦诚,对他们的热情也不是装来的。特别是在看向莫年时,那份情谊做不得假。 莫年听他夸自己,脸上的笑容加深,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肘,还是我聪明吧? 君子倾含笑望过去,自然是莫年聪明,没有你我可怎么好。 莫年听的受用,挺起胸膛,朝着季江挑了下眉。 下一刻,季江已经抢在宁隐动手之前,包揽了倒酒布菜的活儿,一番操劳还甘之如饴。 这个有壳,我给阿隐包吧。不待宁隐开口,他就自顾自忙叨起来,一副做习惯了的样子,不时还抬起头悄悄给宁隐递眼神,好似小孩子在求表扬。 宁隐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道一声幼稚,面上还是很给面子的配合道,虽未宣之于口,而是直接拈起一块糕点喂到季江嘴边。 别忙了,都忘了自己吃。 季江受宠若惊的看一眼宁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两腮撑的鼓鼓的,还不忘特意加上一句,我没关系,阿隐吃好就好了。 另一边,莫年不甘示弱,拿起筷子笨拙的给君子倾夹菜,然而一看就有些生疏,筷子都拿不利索,夹到一半,菜都掉到桌子上了。他奋力挽救半天都没夹上来,急的直接上手抓,被君子倾一把抓了手腕儿。 莫年懊恼不已,自觉丢了面子,歪头小声道,我是不是太笨了? 君子倾笑着摇摇头,一边用软巾仔细擦拭他指尖的油渍,我们莫年聪明着了,只是不适合做这些,我来做就好。 莫年很快被说服,想想自己在妖界经常变回狐狸身,吃饭都是埋盘子里吃,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君子倾体贴入微的侍候他,他也可得享受,看季江这边献殷勤也不觉得扎眼了。 宁隐与君子倾对视一眼,同是流露无奈。 见笑。 君子倾宠溺的看向旁边,这话应该在下说才是。 这边两个幼稚鬼吃菜的时候明争暗斗,但都是小动作,谁也没真动气,倒像是朋友之间打趣。等到几杯酒下肚,酒量不好又喝的多的两人先有了醉意,竟是相处和睦了很多,看的宁隐眉头直跳。 宁中,我们不醉不归!莫年高举酒杯,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了,偏偏要逞强站起来。 季江拦在两人中间,就跟老母鸡护崽一样,跟他喝做什么,有本事和我喝。 莫年非常不屑的瞥他一眼,你不行,我要跟宁兄喝。 季江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双颊酡红,眸生醉态,就是嘴硬,不准烦阿隐,我和你喝! 莫年想把他从眼前扒拉开,岂料一手拍空,直接把自己晃倒了,幸好有君子倾将他揽住。 我没醉,我还能喝!莫年在君子倾怀里尚且不老实,若是对方松手他能跳上房也说不定。 君子倾将人打横抱起,略带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先送他回房。 宁隐点了头,看自己身边这人的状况也不是很好,随即起身把他手里的酒盅夺走。 阿隐?我没醉。 宁隐不欲与他多费口舌,拽着人就往回走。季江脚步踉跄的跟上,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宁隐放慢了脚步,揽住他的肩膀,半架半抱终是将人带回卧房。 阿隐,今晚月色撩人,我们这么早回来干什么?季江仰着头,痴痴笑道。 宁隐关上房门,走到床边上来就替他宽衣解带,听他说话不着边,突然低头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月色撩人?比我还撩人? 季江笑意更盛,抱住宁隐将其待到了榻上,两人瞬间滚作一团。 当然还是阿隐更撩人。 宁隐把凑过来脑袋挡开,老实睡觉,信不信你明天头疼? 是他错了,不应该跟一个酒鬼较真儿。 可季江被他一句话撩拨的心火顿生,哪里肯这么容易松手,挨着他折腾好半天,就是不让他安生睡觉。 宁隐躲过那双不老实的手,却因一个愣神没躲过他的唇,由着薄唇落在了颈间。 然而当下他却没有心思顾这些,他猛的推开季江,翻身下了地。 他隐约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魔气是从外传来的。 这时候季江也觉出了不对,暗自用内力逼出些许酒气,人顿时清醒不少。 宁隐回头看他一眼,两人相继跃身出了房门。 魔气自君府经过,往别的方向迅速移动。两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直跟到镇子最西侧,荒草丛生中断断续续发出一些人声,只不过这声音像是被堵住了嘴,从喉咙里憋着发出来的。 两人落于一颗参天古树上,透过缝隙,借着月光勉强瞧清楚了底下的情形。 树下有一片空地,横七竖八的捆着数百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看衣着,大多是清贫百姓。 回左使,您要的贡品都在这了。 只见一个身披斗篷的人从阴影中走出,一抬手取出一人,那人在他手下连惊恐都来不及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贡品不怎么样。 属下无能,下次一定寻找更优良的贡品。 左使摆摆手,凑合用吧,等尊上回归,要什么样的贡品没有? 左使大人英明,只是先前右使大人说让咱们别节外生枝一切等尊上回来再议。我们现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左使冷哼一声,听他的,不知道我容易饿?一天吸不到元神就头痛不已。他就是胆子小,瞻前顾后,不成大器! 是是是,还是得看左使大人您的,等尊上回来了,必然记大人您头功。 待那人摘下斗篷,宁隐可算瞧了个清楚,这魔物正是魔尊座下的左使,算是四大魔使里功力第二位的。 眼瞧着左使朝那些百姓走过去,宁隐与季江同时纵身跃下,一人一边横扫两侧的魔物。 左使勃然大怒,动手前却因宁隐而顿住,妖王? 是我。 宁隐一步上前,小声对季江道,我去对付他,你趁机放那些百姓走。 谁知季江却与他争上了,我来对付,阿隐去放人,回头再来帮我。 像是怕宁隐不答应,他拔剑就冲向了魔界左使,转眼间双方已经交上手。 宁隐见拦晚了一步,迅速召来天炎剑,割断百姓身上的藤条。 大家快走。 等放跑了所有百姓,宁隐转过头一瞧,意外发现季江与左使一战居然占了上风。 两人缠斗间,左使察觉到一丝异常,拧眉道,你是魔族? 闭嘴! 季江眼神一凛,招式忽然变得痕迹,魔气由体内散出,流转至龙渊剑上,将左使逼得节节败退。 左使一把握住龙渊剑,掌心登时染上血红,幻魔居然是折在你这小鬼手里的? 怪只怪他蠢!季江猛力抽出龙渊,反手就是一掌,以为自己能控制人心。 左使抵挡不及,生生受下这一掌,喷出一口鲜血来。 季江举起龙渊,周身黑气萦绕,双目猩红,如地狱来的修罗。 你和他一样,自以为是。 龙渊剑落,左使瞪着双目,嘴巴一开一合,却是没了声音。 季江! 宁隐来到他身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已经死了。 左使在龙渊剑下慢慢变成透明,风一吹便散了。可季江由在紧握着龙渊,连剑身都跟着发抖。 季江,你看看我! 季江艰难的转过头去,体内汹涌翻腾,全靠他自己的意识压制,不然早就失控。 他猛的甩开宁隐,背过身去,想收起一身魔气,可这一次体内的力量就好像专门在跟他作对,偏偏不肯回去,令他感到近乎撕裂般的疼。 这时,背后缓缓流入一股温和的灵力,暂时替他缓解了疼痛感。 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瞒了我? 宁隐一刻不敢放松,怕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到如今,他已经万分肯定季江身上的力量不只是最开始的魔族血那样简单。可自己一直与他在一起,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魔族之人。 除非 宁隐心头一震,在幻境的时候发生什么了?你看见什么了?遇见了谁? 等不到回答,宁隐突然闪身至其面前,一手抵住他的心口继续输送灵力,一手强迫其抬头看着自己。 告诉我。 第68章 转世(四) 季江见左右瞒不过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咬牙道,我见过幻魔了。 宁隐听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继续追问道,然后? 季江垂下眼帘不去看他,我将他吞了。 简直胡闹 宁隐瞪着他,即使心里有火,灵力却一时半刻没有断过,你想没想过后果? 以凡人之躯承受幻魔的力量,无异于自爆。就算季江本来就有魔族血脉,可魔血被封住多年,根本不为本体驱策。 脱了玉扳指的灵力封印,季江体内的两股真气已经水火不容,如今又加了最猛的一道。再由此下去,人非疯即死。不管是成为癫狂的魔头,还是自爆而亡,他都不允许。 我不能让他伤你。季江忽然抬眼,眼眶已经红了一圈,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其实有一点他始终没有坦白,他没有告诉宁隐自己知道了韩城的存在,也没有暴露自己曾经被幻魔影响而生出的可怕想法。 宁隐瞧了他一会儿,几不可闻的叹声气,松开他的下巴,转而覆上他的眼。 静心,凝神,交给我。 季江来不及多想,眼帘已经沉重的阖上,身体动弹不得。送入体内的灵力在一瞬间暴涨,流入他的七经八脉,好似在帮他身体里不同的力量回归该有的位置。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宁隐额间渐渐布了一层细汗,他微微蹙眉,时刻关注季江的反应。 分卷(49) 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幻魔吞都吞了,也不能吐出来。为今之计只能有人用自身功力替他融合所有的真气,而宁隐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季江虽然不能动弹,也睁不开眼,可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身体里的变化非常明显,渐渐的,他非但感觉不到反噬,反而觉得周身血脉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知道是宁隐在为他消耗功力,一旦得了能动的机会,便分离开始挣扎。 老实点,别动。宁隐加重了牵制眼前人的法阵,同时将灵力调息到最柔和的状态,为其护法。 最后的进程,胜败在此一举,他不能掉以轻心。 偏偏就在这最后关头,忽闻惊雷乍响,宁隐略一抬眼,就见上空一群黑压压的东西朝着他们压下来。 他拖住季江迅速闪身,与此同时向后挥开一掌,把疯狂撕咬结界的魔物掀翻。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多魔物,对着他们凶恶如饿虎扑食。 随着季江身体的恢复,宁隐的功力一点一点在消耗,结界也被削弱。即便如此,那些魔物还是没能破开结界,故而更加疯狂的攻击着。 突然,宁隐收了掌力,转身纵身跃起,龙炎剑在手,横扫周遭一众魔物。 等季江睁眼时,魔物已清,只余下淡淡的魔气。宁隐就在不远处,手握长剑,迎风而立。 阿隐。 季江一开口,惊觉自己嗓子哑的很,但他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灵力充沛,再无几方力量互相打架的现象。 覆手间,龙炎剑凭空消失,宁隐转过身,迎上季江探寻的目光。 月光倾洒下,宁隐的脸色虽无异,但双唇稍失血色,被红衣衬着,更显羸弱。 季江飞身过去,将人揽住,目露担忧,见他浑身上下并无异状,可还是不能安心。 阿隐,我 宁隐看着他目光平静,幻魔我已经帮你平了,你现在不再是人了。 季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人是什么? 宁隐挣开他的手臂,半魔半仙。自己强行用功力帮他平衡体内力量,最终得以制衡,令其一夜飞升至仙体,可因为魔族之力还保留了半魔的体质,算是最理想的结果。 季江低头翻来覆去的看手,怪不得觉得身体轻盈很多。 修仙是多难的事他是知道的,十大仙派中飞升为仙体的也是屈指可数,可见一般。如今,宁隐以一己之力助了他,是要耗费多少的功力? 思及此处,季江又红了眼眶,不管宁隐是不是还想理会自己,倾身将他紧紧抱住,趁机给人探了脉搏。 宁隐的脉象稍显虚浮,是消耗过多所致,倒是无大碍。可在季江看来,宁隐会有损伤都是因为自身之过。 阿隐,你打我吧,往死里打都行,就是别丢下我。说到最后,季江声音越来越虚,低着头不敢看宁隐的眼睛。 宁隐略感无奈,我刚把你救回来,再打死你,你当我没事做闲的? 那你会丢下我吗? 宁隐任他抱着,长叹一声,不会。 阿隐? 宁隐却只是拍拍他的背,替人赶去不安。 他千辛万苦寻回来的人怎么可能舍得丢了?就算这人不再是才高八斗,就算性格大相径庭,他还是他。 不管再遇多少遍,自己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对这个人上心,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身份,相处的方式。 宁隐轻叹出声,季江,我天长地久的陪着你,可好? 季江愣了片刻,突然收紧双臂,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阿隐,君子一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 宁隐这下被抱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 阿隐自然是一言九鼎。季江喜不自胜,也不管当下两人还在荒郊野外,抱着人就不撒手,逮着人一顿磨蹭,把宁隐一边的墨发都蹭乱了。 宁隐故意咳嗽两声,我现在可虚的很,经不起这么撒娇。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季江立马放了人,担忧的望着,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样子。 我为你调息。 宁隐挡住他的手,我刚帮你调息完,你再调回来,还不得天亮了,我无碍,休息一阵就好。 好在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完全,即使这般耗费也有不少存余,倒是不打紧。 我们还回君府吗?他们自君府一路寻到此处,才发现聚集在一起的魔物,恐怕君府早有问题。 宁隐摇摇头,君府是有问题,我们更要回去了,还有一些疑点我还没有弄清楚。 可你的身体?季江还是忧心,要不要休息几日再回? 我们半夜出来无人发现,刚好可以趁没人再回去,不会引人生疑。 两人定了主意,便一刻不再耽搁,季江不肯让他再耗费体力,不由分说将人抱回了君府。 深更半夜,房门吱呀两声开了又关,季江快步将怀里人送回床上,随即点了一根蜡烛,端详那人面色。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稍显虚弱的美人。 然而季江现在生不出什么旁的心思,只一颗心系在这人身上。即便知道他功力深厚,知道他曾是万妖之主,还是免不了担心他有一清半点的不适。 阿隐,你脸色不大好。 宁隐看他一眼,笑道,是光太暗了,行了,快些上床睡觉。 兴许是真的消耗过多,蜡烛吹熄后没过多久,宁隐便沉沉入梦。而季江则是一夜未合眼,在旁守着,就连宁隐睡觉时扭下头他都一清二楚。怕人热了,就拿起蒲扇扇风,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就是训练有素的贴身丫鬟可能都没他精心。 入了仙体还是有不少好处,一夜未睡也不见困乏,不觉饥饿。 同样是醉酒,第二天莫年可就没这么幸运,到了晌午才捂着脑袋往偏院溜达,一路上喊头疼,见到季江向没事人一样给宁隐端茶倒水,愤愤不平。 为什么你宿醉什么事都没有? 季江未看他,只道,因为酒量好。 莫年上下打量他,我才不信,定是宁兄用了什么特别法子帮你醒酒了。 宁隐无故被点名,不置可否。 莫年撑着下巴在两人面前走来走去,突然站定,下回喝酒,我和宁兄喝,请季兄不要掺和。 凭什么我不能掺和?季江端着茶杯,却不肯交给宁隐。 宁隐见磨不过,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杯子刚离嘴边,季江便用袖口抹了一把他嘴角的茶水。 莫年顿时就觉得有些眼疼,刚好看到君子倾朝这边走过来,三步两步跑过去。 子倾,你喝茶吗? 君子倾不明所以,虚扶了一把,笑道,要做什么? 快说你喝茶。 君子倾从善如流,好,我想喝茶。 莫年兴冲冲吩咐下人端来茶水,照猫画虎给君子倾喂水。只不过他毛手毛脚,不仅洒了茶水,还把君子倾新换的衣服给弄湿了。 对不起啊,子倾。 君子倾不在意道,晾晾就干了。说着便拉过他的手细瞧,没烫着吧? 没有没有。莫年憨笑两声,直冒傻气。 宁隐瞧着这一幕,几不可闻的轻叹。 最好君子倾能与此事无关。 公子!公子!门外来了几位修士,说是要拜见这里的主人。 君子倾这才松开莫年,请到会客厅吧。 是! 侍卫刚走,君子倾便和颜悦色的哄着莫年回书房等自己。 宁隐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决定要跟去看看。 第69章 转世(五) 会客厅内,一众白衣修士已然等候多时,自君子倾迈入门坎,为首的修士便开门见山,将来意一一道出。 原来是昨晚上君府上空闹出不小动静,让各方人马都察觉到了。再加上宁隐他们在郊外一战,更是暴露了行踪。 诸位的意思是,君府上有妖魔?君子倾说这话时,如同在问晚上吃什么一般平静。 君公子请不要介意,我们也是为公子府上安危着想。 此时,躲在门外偷看的两人总算看清楚了屋内情形,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相继现身。 苏师兄。 苏峻闻声寻来,看到季江时面上一喜,几步走过来,拍上季江的肩膀,师弟,你怎么也在这?还有宁公子,你们下山许久,开头还知道回信,到后来都没你们消息了,害的我们都担心坏了,特别是师父他老人家。 季江见到素来照顾自己的师兄,又听他提起师父,心中一暖,师父也来了? 可不,不止师父,其他仙派的掌门也都在黎晓,可能下榻的地方不同,有的我们还没有联系到。 原来季公子也是一位修士?失敬失敬。君子倾拱手道,既然都是认识的,不如坐下来叙叙旧。 宁隐见状,莞尔一笑,就不叨扰君公子了,这些日子有劳君府款待,他日有缘再见。 君子倾也不挽留,颔首道,如此在下便不强留了,如若诸位在黎晓镇有用的上君某的,尽管开口。 与此同时,季江也与苏峻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有事出去细说。 苏峻会意,转身便向君子倾辞行,一行人自君府正门离开,由苏峻带着,往清源派下榻的客栈走去。 清源派的弟子时刻警惕身后有没有君府的任跟上来,宁隐却笑着让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算君府真的藏匿的魔物,也不会□□的派人来跟踪露马脚。 事实证明,他所料一点不差。路上无人尾随,也无人阻拦。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进了青晓客栈。 客栈大堂内坐着的几乎都是仙派弟子,季江一眼就瞧见了宋掌门,脚下生了风,疾步走到跟前,登时就给宋掌门跪下了。 弟子拜见师父! 宋掌门早就没了往日的威严,满眼都是爱徒,只想把人搀扶起来,可刚伸出手,不知怎么的又缩了回去,故意沉吟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 宁隐冷哼一声,这个老头子,心口不一。 季江一直低着头,故而看不见宋掌门已经红了的眼眶。 是弟子考虑不周,让师父担心了。 宋掌门依旧不松口,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没有老泪纵横,在弟子面前失了威严。 他不发话,季江也不起来,宁隐见他们这长跪不起的架势,咳嗽两声。 宋掌门,我们还有要事要谈。 宋掌门这才就坡下驴,一把将季江扶起,将爱徒好好打量了一番。 是要说要事,随为师来。 清源派只留下几个弟子,其余人等都随宋掌门上了楼。进屋以后,宋掌门再也没端着,手上力道也没轻没重的,好在季江今时不同往日,被他拍了几下背也不觉得有什么。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不对宋掌门瞥一眼宁隐,若不是峻儿遇到你们,你还不打算回来了。 实在是有要事缠身。季江心虚的低了脑袋,还望师父见谅。 罢了,如今宝器都在你们手中? 提到正事,季江这才抬头挺胸,是,除了金玉鼎,其余均已收齐。 宋掌门点点头,好,魔物集不齐宝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路上多亏了阿隐,这才顺利击退魔物,寻回宝器。季江转头看向宁隐时,眼中柔情毫无遮掩,任谁瞧见都明白了。 宋掌门怒其不争的瞪他,刚夸你几句,就现原形,怎么,一路上除了退魔寻宝,还干了拐人勾当? 这话本是训斥,换作一般人定是要羞赧万分,哪知季江一路历练过来不仅功力大涨,这脸皮厚度也跟着长。 是,是我拐了阿隐,望师父成全。 不止清源派的人,连宁隐都被他惊到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好像他们不日就要大婚似的。 想到这,宁隐忽然觉得双颊有点烫。 他们两个不但现在是一仙一妖,更是男子之身,有碍伦常,本该于世俗所不容。 但听季江大大方方表白后,不等宋掌门开口,以苏峻为首的弟子们反倒开始恭喜两人。 师父,师弟与宁公子既然心意相通,不如待魔界事情一了解,就回山给他们操办婚事。 听苏峻一说,其他弟子也都纷纷起哄。 是啊,师父,咱清源派还没办过婚礼了,这下好了,我们也能见识见识。 那到时候叫宁公子什么?是不是得叫师弟夫。 宁隐被他们一人一句吵得太阳穴直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师弟夫称号。 分卷(50) 再看季江,那人现在笑的那叫一个荡漾,估计拿五把剑指着他都不能让他不笑。 这个傻小子。 去去去,成何体统!宋掌门一发话,弟子们瞬间都安静如鸡。他瞧了眼宁隐,再看看自己一脸傻笑的徒弟,叹气道,这些都等一切平息了再提。 宁隐眉头一动,这老家伙居然没反对? 季江哪里听不出宋掌门的意思,当即笑容更深,谢谢师父。 宋掌门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目光扫过,突然抓起季江的手,扳指呢? 季江敛去了笑容,把聂贤身亡的事一五一十的禀报。宋掌门听完,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只听到一声哀叹。 这也是他咎由自取的命数,怪不得别人。宋掌门探上季江的脉搏,惊诧道,有人替你平息了? 季江点点头,随即眼神飘向宁隐的方向。 宋掌门心中了然,对着宁隐到,多谢宁公子相救。 这还是老修士第一次用敬称对他说话。 不必言谢,我救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宁公子到底是何人?宋掌门一直对这个突然被召唤来的契灵心存疑虑,眼下听他救了自己的爱徒,心中自然存了感激,但还是忍不住犹豫。毕竟当今世上,能以自身修为助人成仙,还能平息魔物之血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宁隐笑笑,想必宋掌门再好好想想就知道了。 宋掌门暗惊一阵,随即对宁隐施了一礼,等回去就办婚礼。 宁隐: 他还以为这老修士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冯半天等来这么一句。 此言一出,清源派弟子们开始欢腾雀跃,仿佛提前就要闹了新房。 宁隐抬眼一瞧,最高兴的莫过于一直盯着他的那个呆子了。 短暂的闹腾了一阵,宁隐有些遭不住被一帮小鬼打趣,主动把话题拉了回来。 宁公子的意思是那位君公子就是魔尊的转世?宋掌门皱着眉头问道。 十有八九。宁隐忽然转头对苏峻说道,君府周围可还留有清源的人? 留了,还有修尘和玉珑派的人。 宁隐讶然,修尘派也在。 苏峻点点头,修尘派作为十大仙派之守,此事必然会出面。 现在万事俱备,但并无证据直接抓人,只能暗中盯着。 昨晚魔界左使会出现在君府附近,就证明魔界可能已经知晓魔尊的转世所在。他甚至想到最坏的地步,君子倾也许察觉了什么。 宋掌门沉声道,峻儿,你快去与修尘和玉珑派通个气,加强对君府的监视。一有魔物行踪,抓紧来报。 是!弟子这就去办。 苏峻一走,宋掌门拉着季江又问了不少他们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宁隐独自靠到墙边,拧眉陷入沉思。 他们总不能一直守株待兔,得找个机会主动试探。总有办法能证明君子倾到底是不是魔尊转世。 由于客栈房间吃紧,基本上都是两名弟子一间客房,倒是顺了季江的意思。而宋掌门那边自从推测出宁隐的身份,也未再敢有微辞。 是夜,宁隐靠在床头闭目凝神,季江什么时候爬上床,什么时候偷偷环抱住他的腰,他都知道。 阿隐,在想什么? 宁隐睁开眼,目不斜视道,在想,要不把你丢给你师父得了,省得吵我睡觉。 季江把人搂的更紧,在昨晚之后变得有恃无恐,阿隐说过不会丢下我,不能不算数,不然阿隐这妖王的名誉就毁于一旦了。 臭小子,都敢编排他了。 宁隐嘴上嫌弃,身体并未动作,由他抱着,磨蹭着,就算热也忍了。 我在想,改日回君府一趟。 季江一听,忽然起了忧心,阿隐不可孤身犯险。 他听过许多宁隐的传说,而在传说中,宁隐最终是与魔尊同归于尽,这才免于一场三界之灾。若是宁隐又打算牺牲自己,他怎么办? 宁隐自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睨他一眼,想什么呢,没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就算到了 到了如何?季江紧张的追问。 就算到了,我也不会再旧事重演。 上一世,恰逢三界混战,民不聊生,他寻人无望,了无牵挂,故而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现在不同,他身边有人了,他还想长长久久的与其相伴,怎会动如此念头。 季江目光灼灼盯住怀里人,郑重道,如果你要是有什么意思,要告诉我。我知道阿隐本事大,就算是生死契也可能会有破解之法。到时候你丢下我一个人,去成全天下苍生,我可如何是好?所以你要告诉我,大不了我也舍了性命去陪你。 胡说什么,舍什么命。宁隐听不得他提起这些话,曾经他没有将人护住,现在,他段然是不会再让眼前人有性命之危。 季江憨笑道,嗯,我们都要好好的。他现在是仙体,可以长久的陪在宁隐身侧了,待诸事完结,他们可以归隐山林,相伴余生。 宁隐弯了弯唇,突然灵光一闪,挣来他的手臂坐起来,我知道怎么试了。 如何试? 转世虽暂为凡人,但终究不是凡人。如果令其驱魔阵炼化的东西,必定会露出马脚。但炼化中需要一味引子,这引子可以是其曾经接触过的人或物。 宁隐仔细想了想,关于魔尊的旧物,他们现在是没有时间去寻了,与其有过关联的旧人眼下倒是有一个。 阿隐,你要的青梅酒。 宁隐早早在屋中布好法阵,待季江提酒回来,便将两坛子酒放入入魔阵中。 淬炼到一半,宁隐忽然睁眼,打开酒坛,一手摸过龙渊剑,用力一握,鲜血霎时间顺着掌心滴落至坛中。 他与魔尊曾同灭,他就是与魔物有过关联的旧人,这血作为引子再恰当不过。 赤色光晕没入酒坛,炼化已成,宁隐收了功力,刚刚起身,就被守在旁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季江以灵力替他清理伤口,非要将那道口子修复的不见疤痕才算放手。 不过是个小口子,不必紧张。他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这点小伤对于他来讲无关痛痒。 季江不赞同的看着他,我心疼我们家阿隐,不行吗? 宁隐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浅笑。 他被人仰望久了,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刀枪不入。这一遭,有个人会为一点小伤而替他忧心,感觉似乎也不错。 走,我们去君府一趟。 季江不解的问道,为何不邀那二人出来一叙? 恐怕现在想将他们邀出来不是易事。 莫年应该尚不知情,但以君子倾的玲珑心,必定有所防范。他自己不出来,也会想尽办法不让莫年出来。 若是他们上府拜访,君府没有理由不接待。再加上莫年那直率好客的性子,君子倾还是得顾及他给个面子。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跟在君府管事身后,一路被引进后院,竟是到了君子倾的书房。 第70章 转世(六) 还不等管事敲门,房门一下子从屋里打开,莫年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招呼他们。 宁兄,季兄,你们来啦,快进来坐,郁管事,上茶。 两人被他热情的请进门,君子倾正在案前作画,见他们进来缓缓起身笑脸相迎,倒是不见半分不自然。 我还说改日请宁兄你们来府上,咱再共饮呢。莫年笑的两眼弯弯,不知是因为盼着客人上门,还是因为单纯馋酒。 君子倾别有深意的瞧他一眼,你啊,就是想喝酒罢了。不怕两位公子笑话,我不准他喝酒,他便寻了各种理由来搪塞我。现下你们上了门,他更是顺理成章了。 莫年冲他挑了下眉,贵客上门,怎能不尽兴而归。就是府上青梅酒没有了,不如两位且等等,我去叫人采买。 不必麻烦了,我心知莫小公子喜好,自备薄酒,登门拜访。 宁隐朝季江使个眼色,后者便从身后提出两小坛青梅酒。 莫年一见眼睛就亮了,知我者宁兄也!快备酒盅。 知你者宁兄也?那在下呢?君子倾笑望莫年,轻轻柔柔的问了一句棘手的问题。 莫年挠挠头,赔笑道,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君子倾得了满意的答案,也不再逗弄他,吩咐下人备上酒盅和一些下酒菜。 几人就在这书房中相对而坐,莫年迫不及待的去端酒盅,被君子倾一把拦住。 先吃菜,再喝酒,不然伤胃。 哦。莫年悻悻然放下酒盅,老老实实拿起筷子。 君子倾替莫年夹菜的同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季公子,贵派寻找魔物之事可有眉目了? 尚无。 君子倾点点头,看来那魔物定是作恶多端,才劳得这么多修士来寻。 宁隐低头间,目光扫过两人未动的酒,扬起一抹微笑,举起身前酒盅,人生难有如此闲暇时光,我先干一杯。说罢便仰头饮尽。 莫年见他动了酒杯,兴冲冲的也跟了一杯,要拿第二杯时,又被君子倾拦住了。 怎么喝的这样急?君子倾终是喝了跟前的酒以示还礼,慢慢喝。 宁隐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主动去碰桌上的酒,来之前他嘱咐过季江,坛子里的酒最好一滴不沾。毕竟季江体内尚存有魔族血脉,就算有生死契制衡,也难免有些微影响。 季江一直负责给宁隐夹菜,全然没顾上自己,他日常如此,倒也没叫人起疑心。 全桌只有莫年贪杯最多,要不是有君子倾在侧,他恐怕又要喝的烂醉了。眼下只是微醺,好在脑袋还清醒,莫年时不时会提起妖界趣事,一说便是停不下来。 还要吃点心吗?我让人端来。君子倾才一起身,突然跌坐了回去,手臂撑在桌上才堪堪稳住自己。 宁隐抬眼,那酒开始生效了。 君子倾忽然躬其身体,捂住脑袋,手指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子倾?莫年被他吓的清醒大半,丢了酒盅就扑过来扶人,你怎么了?你也没喝多少啊,怎么比我先醉? 君子倾一把推开莫年,终是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眼瞳赤墨变换,额前的印记愈加殷红,竟是显现出火云之状。 果然是你。 两人相继起身,未等他们靠近,莫年迅速挡到君子倾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 宁隐不欲与他动手,只道,莫小公子,实不相瞒,此次我们前来是为了寻魔尊的转世,魔界也在寻他,若是让魔界先寻到后果不堪设想。你让开,我们需要带君公子回去。 莫年瞧一眼酒坛,瞬间明白过来,依旧挡住君子倾半点不让,什么魔尊转世,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要带子倾去哪? 你放心,我们只是想要魔界寻不到他,不会对他如何。宁隐向前一步,就见莫年护着君子倾退后,满眼的戒备。 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 君子倾忽然攥住莫年的衣角,别管我了,快走。 莫年反手将他握住,说什么傻话,我说过,不管你是谁,我都不离开。 他们对付一个道行低微的狐妖本是轻而易举,但毕竟是故人身边的人,他不想与其动手。见他迟迟不让,不得已使出杀手锏。 妖界不日便会抵达黎晓镇,你家公子也是为了寻魔尊转世而来。你不想见见他吗? 果不其然,一提到莫染尘,莫年便犹豫了。 公子公子也要抓子倾? 不是抓,而是为了避免再生浩劫。 其实,只要趁着魔尊尚未聚魂时将其扼杀便能永绝后患。 可魔尊于上一世已经身陨,此世尚为一介凡人,身上并无杀孽。忽而,无论哪一方,谁都没有提出要斩草除根的提议。 如果魔界能不再作恶,君子倾能以凡人之躯长久生活下去,不为祸人间,他们没有理由再去为上一世的恩怨去相逼。 但眼下情况缺不容乐观,显然魔族还想卷土重来,才会祸事四起,寻找聚魂宝器,为的就是将原原本本的魔尊迎回来,好继续成就魔界的野心。 如若你不放心他跟我们走,你可以一同跟去,这样就不怕我们对他做什么了。 宁隐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莫年眼看着也逐渐动摇。 就在这时,屋外惊叫连连,魔物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莫年趁机抱住君子倾就地翻滚,不知碰了何处,竟触动了机关,两人双双跌入密道,转眼消失不见。 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分卷(51) 宁隐再行追赶,已经查不出密道的所在,他们翻遍了屋子里额每一个角落逗没有找到机关。而密道入口仿佛没有出现过,不露半点痕迹。 两人再出屋时,外面已经变了天,魔物横行,君府里里外外陷入人间炼狱。 不止是君府,再到黎晓镇长街上,也再也见不到昔日繁华景向,尸横遍野,白.骨叠放,眨眼的功夫好似变成了一座死城。 而那些尸骸随着魔气的增长,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七扭八歪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进,见人立即化为恶鬼扑上啃食其血.肉。 师弟! 各派弟子与魔物混战于一处,苏峻挡过一众魔物,来到两人跟前。 快去和师父他们汇合! 与宋掌门他们见到面才知道,在他们进君府以后,不止黎晓镇,方圆千里的城镇魔物肆虐,大有屠城之势。 魔族此番来势汹汹,似是早有预谋,街上被魔化的尸骸仅仅是一小部分,魔物抓了不少百姓活口,此时不知关在何处。 各仙派不止要对付魔物,还要探查百姓被关的地方,伺机救人。 而今青晓客栈成了黎晓镇上唯一安全额地方,因为有众仙家的真气汇聚,魔物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现在到处都是魔物,如何寻百姓下落? 玉珑派此言一出,其他门派也都陷入沉默,无人能给出答案。 他们会主动找我们的。 宁隐二人踏入客栈,引来众人瞩目。 玉珑杨掌门立时起身,殿宁公子您怎么也在? 宁隐未避讳众人的目光,直接走至杨掌门与宋掌门跟前,魔界留了活口,必然是要当做谈条件的筹码,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 宋掌门深以为然,没错,如今我们手上有魔族要的东西,他们必然会主动来找。 此时,一蓝衣修士起身,将众人视线引过去。 保存各派的实力,百姓们能救下多少是多少,至于已经被抓去当人质的百姓,就如这位宁公子所言,我们先做寻找,再等魔族动向。 蓝衣修士一发话,众人无一不应允。 宁隐打量这人的一身衣袍,发冠,阁下可是修尘派的掌门? 正是在下。 那小子教导出来的徒弟倒是和他一般。 庄瑾一听,诧异道,宁公子认识家师? 也就有过几面之缘吧。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严修和莫染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是夜,二人留守于客栈中,虽已熄灯,但谁也没有睡着,均是提着警觉,以防事.变。 季江忽闻一声琴音,蓦的睁开双眼,在一片漆黑中打量。 琴音断断续续,响了一阵,既而又停下。 沉寂半晌,季江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琴音再度响起,这一回琴声成曲,扰人心神。 季江转头看向身边人,见其没有动作,似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琴声。 他突然倾身跃起,抓起龙渊自窗子飞出,寻着琴声一路向南,终于在一处废墟残桓中看到弹琴的人。 他前脚落至地面,后脚那琴声便停了。 不计其数的魔物迅速将他包围,季江没有动作,他能感受到这些魔物只是围上来挡路,并没有攻击他的趋势。 弹琴人躬身退后,自众魔中走出一人。季江看清来者,眯起眼。 此人他识得,就是君府上的郁管事。 欢迎季公子回归。 季江冷眼瞧着,废话少说,引我来做什么? 第71章 转世(七) 此时的郁管事早已不再掩藏魔族身份,任凭魔气四散,彰显自己在魔界的地位。 季公子何必心急,在下叫您来是想同季公子做个交易。郁管事两眼眯起,不紧不慢的说道。 季江冷眼瞧着,我没什么可和你做交易的。 诶,我们也算是半个同族,怎么都应该有些情面。就像方才季公子听到的魔音一样,非魔族之人是听不到的。郁管事噙着笑意,仿佛诚意十足。 任他如何攀关系,季江依旧不为所动,我和你们没有分毫关系,死了这条心吧。你深夜引我出来,就不怕我当场刮了你? 郁管事闻声挑了下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的肩膀都跟着颤抖。 先不说季公子有没有这等本事。你不要忘了,方圆千里的百姓还在魔界手中,若你现在与我动手,他们便会立刻丧命,到时候他们的杀孽可是要记在你的账上。 季江暗自咬牙,他说的自己何尝不知,不然早就动手了。 说吧,你的交易是什么? 郁管事有恃无恐的走近几步,对上季江的眼神,人我可以放,但我要你们手上那四件宝器。 季江轻蹙眉头,果然是为了宝器。 你怎么肯定我会给你? 郁管事仿佛胸有成竹,一来,你体内有魔族血脉,如果我将此事公布于众,你说这样的关头,那些仙派会如何想?不如我们私下交易,你把剩余的四件宝器拿来,我把百姓都放了。你可以骗他们是魔族抢的,与你无关。届时,你救了人,也不必暴露自身。而我也达到了我的目的,各取所需,岂不快哉? 此番提议乍一听似乎很适合,其实根本是不平等的交易。 季江冷笑一声,我不答应。 一旦宝器给了魔界,他们借助宝器施法聚魂术,迎魔尊重回人间,到时候又是一番生灵涂炭,遭殃的百姓会比现在还多。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生任何让宁隐误会自己的机会。 郁管事终于收起和事佬的假笑,目露凶光,那就别怪我,一夕之间,便叫阁下身败名裂了。一旦到了这个地步,那位宁公子会如何看待你? 说着,郁管事突然揭开面皮,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面颊右侧自眼角至耳后有一条深深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我知道那位宁公子的身份,他可是最讨厌魔族之人。还没魔界左使,幻魔、影魔皆折在你们手中,此仇我先不同你们计较。如若季公子不肯配合,我只好同阁下计较一番了。 放在两人交心之前,郁管事的这番话倒是有可能乱他心神。可现在,根本不值一提。 他人认不认同我,并不重要。 郁管事狞笑道,那我们就来试试,当初对魔物深恶痛绝的妖王殿下会不会留一个魔族之人在身边。 谁说他是魔族之人? 话音刚落,红衣人翩然而至。 宁隐迎着季江的视线走到其身侧,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劳右使费心了。 季江定定的望着来人,阿隐,你怎么 怎么在这?你以为你出去我不知道?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一起面对,结果这小子还是一个人独行,回去定要和他好好算账。 他方才让你诓骗我交出宝器了?宁隐偏过头小声问道。 嗯,我当然没答应。 宁隐闻言抬了眸子,眼含笑意,你应该答应他,骗点好处回来同我一道分享。 季江被他调侃的哭笑不得,阿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宁隐也不再逗他,对上郁右使时已是一脸肃然。 妖王殿下。郁右使略一颔首。 不必,我早已不是什么妖王了。宁隐将他打量一番,深觉其功力比以前增长不少,在君府易容改面,收敛魔气,叫人无从查证。 看来宁公子早就知晓这位季公子的秘密了。郁右使似笑非笑道,宁公子不是向来与魔界势不两立?为何对这小子网开一面,还几番护着? 宁隐看看身边人,扬唇轻笑,你不懂。 你!郁右使刚要发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将火气压下去,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如若不能如愿,恐怕不能就此离去。我知两位法力高强,但再高强也耐不住小鬼成山。 宁隐抬手打断他的挑衅,我来不是打架的,是来和郁右使谈个交易。 见郁右使忽的愣住,宁隐反守为攻,走到其跟前,与他相对而立,方才你想与他做的交易,我接了。我将余下的四件宝器交给你,你要保证放人,并且不能泄露季江的身份。 阿隐? 宁隐未曾回头,只盯着郁右使,成交吗? 郁右使迅速恢复了神色,仰天大笑了几声,没想到,殿下还是个痴情种,为了小情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好,成交,拿来吧。 宁隐勾了下唇,转身走远,三日后,黎晓镇以东,晓三坡,交宝器,放人。 说罢,他拍上季江的肩膀,两人同时飞身而起,御剑转入云霄。 季江虽不明宁隐打算,但也只他不会仅仅为了方才的原因做这个冒险决定。一路上他只字未问,等回到客栈,他才找着机会同宁隐提。 我是要把宝器给他们的。宁隐大大方方承认道,不是给假的,是给真的。 可是如果他们聚魂成功了,岂不是 宁隐拍拍床榻,示意他坐过来,虽然宝器是真的,但照样也可以让他们失败。只要在宝器上加点东西,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救人,然后一举拿下。 季江听的入神,他就知道宁隐肯定有万全的准备。 我已经通知了修尘、清源、玉珑,至于其他仙派,也会有人传达到。三日后兵分两路,一方面去营救被困百姓,剩下的随我们去围剿魔物。我想,到时候,他们也会把君子倾带来的。 季江点点头,阿隐可是需要我护法? 正是。 两人视线交汇一处,俱是一笑。 不仅需要你护法,还需要你放点血,来同我一起入法阵炼化宝器。 季江听后,直接撸起袖子,不要说是血,要我剜肉也是心甘情愿。 宁隐轻斥道,闭嘴。 三日后,两人按照越好的时间地点带了宝物前去,修尘、清源众人被留在千米以外做好了埋伏。 出来迎人的依旧是郁右使,并未见君子倾和莫年的影子。 宁公子,把宝器教出来吧。 宁隐一抬手,四件宝器忽现,放人的事 郁右使朝着手下使个眼色,我叫人带你们去。 宁隐推了一把季江,你和他们过去,与你师父他们汇合。 阿隐你季江不料他要把自己支走,迟迟不动做。 等你回来,我才会把宝物交过去,放心。 季江深深看他一眼,终是点了头。 宁公子如此不相信在下? 待季江离去,宁隐更为闲在的与他拖时间,当然,与魔共事,没什么信誉可言,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说的好。郁右使抚掌笑道,我就是喜欢宁公子这般直来直往。 约莫过了一柱□□夫,季江折返回来,宁隐一见人就知计划顺利,转手便把四件宝器丢了过去。 郁右使得了宝器,一刻都不愿耽搁,立马飞身离去,临走前大手一挥,其座下魔物如野兽扑食一般朝着两人聚过来。 好好招待他们。 宁隐见其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纵身一跃,同季江一起紧追不舍。此时,埋伏的仙派弟子们已经赶到,拦截众魔,刚好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两人追到一座洞窟内,周遭灵力波动,聚魂之术已然开启。 庄掌门与宋掌门随后而至,几人一路杀进石窟内,终是在最深处找到了郁右使等人。 聚魂法阵一旦启动很难再终止,君子倾盘坐于法阵之中,盛光笼罩,交错变幻,一众魔物围在其身侧护法。 见到宁隐等人进来,以郁右使为首挡在法阵跟前,一时间,剑拔弩张。 魔物,还不束手就擒。石窟之外已被天界派来的天兵包围。尔等已经是瓮中之鳖。庄掌门沉声道。 休要听他危言耸听,待魔尊重归,什么天界、妖界,都唯魔界独尊。 郁右使一番陈词慷慨,引得众魔突然士起,奋力反抗。 就在双方交手之际,一道白影潜入石窟中。正赶上法阵出了变故,君子倾口吐鲜血,法阵忽破,五件宝器骤然落地。 凝聚起来的魂魄汇聚成手掌大小的翠色宝珠悬浮于半空。两方争抢中,宝珠落于白衣人手上。 莫小公子,把东西给我!郁右使大吼一声,上手就要抢。 莫年不可! 宁隐尚未说完,只见莫年护住君子倾,一手拖住游离在外的魔尊魂魄,戒备的看着两方,都别过来。 分卷(52) 年年。 此时,一双人自众人上空飞入,上仙放开手,蓝衣公子自他怀里出来,对着莫年伸出手,年年,快过来。 第72章 转世(八) 莫年见到蓝衣公子突然愣住,呆呆的叫道,公子 是我,快过来,那里危险。年年,和我回妖界去。 宁隐看见莫染尘时,只觉此人依然如故,还是他上一世认识的温润如玉的模样,想来莫染尘当了一千年的妖王了,周身的气度一如误入凡尘的嫡仙。 小鬼。宁隐冲着莫年说道,快和你家公子回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莫年碰上莫染尘,犹豫只有一瞬,但他很快便收拾起呆愣模样,坚持护在君子倾跟前。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忽然笑道,公子,我不和您回去了。我想到一个法子。 宁隐暗道不好,然而未等他上前,莫年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魂珠。 霎时间,魂魄四散,几道飞散开来,没入君子倾体内,唯有一道入了莫年的身。 年年! 以狐妖几百年的道行已经被魂珠震的魂飞魄散,徒留下最后一口气,似乎是拼着某种执念强留下来的。 事出突然,众人皆是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君子倾睁开眼的时,便是莫年无力瘫倒之时。他像是疯了一样不管魂识撕裂的痛苦,将莫年抱进自己怀里。 莫年弥留之际,费力的看他一眼,你答应我一件事。 君子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你说。 魔界永远不与三界为敌,不至生灵涂炭。 莫年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轻如羽毛,随时都要消散。 君子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一染红的眸子被他很好的遮掩起来。 莫年转过头,扫一眼仙派和妖界的人什么都没说,双眸缓缓阖上,已是没了声息。 尊上! 众魔叩拜,却没等来他们的主。君子倾漠视所有人,抱起莫年,旋身化为了青烟,只留下一句话。 本尊应了。 一场三界战乱戛然而止,宁隐等人精心布置了局,但未料到莫年这个变数。 魔界虽未除,但三界安定却是保住了。能保持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是最佳的方式。 魔物就像一夕之间从世界消失了,其实他们谁都清楚,不是魔物没有了,而是那颗称霸三界的魔心不见了。 殿下,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宁隐回身,见莫染尘立于老槐树下,通身清冷的气质好像当年在妖界时一样。 其他仙派已经离去,唯有妖界尚未动身。全因这位妖界新王想要留下来与他这个旧王叙叙旧。 你自己都是殿下了,就不要如此喊我了。 莫染尘轻轻摇头,已经是习惯了。我总想着若是您能回来,便把妖界交还回来。 宁隐一听连连摆手,交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要是哪天做烦了,就再找个倒霉的可靠之人传过去便是。 他现在管一个人都觉得头疼,可是没那么多心力。 叙旧结束,宁隐看看莫染尘神色,那只小狐狸。 情之一字,难以说清,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无憾便好。莫染尘抬眼望向远处,我相信那个人会护住年年的魂魄的。 宁隐心想也对,只要魂魄尚存,总会等来转世。 这时,突然有一冷俊修士落于莫染尘身侧,将人一手揽住,该走了。 宁隐点头示意,下一刻树下已经没了人影。 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也该和过去彻底的了断了。 阿隐。 一声轻唤让宁隐拉回思绪,转身再看,槐树下又有了人,正是他两世的羁绊。 他几步走向树下,离季江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停住,就这么与其对视,静待下文。 阿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宁隐察觉出一丝小心,心道都这时候了,这小子还在想些什么。 心思一转,他起了逗弄人的念头,故意装作不懂。 我也正在想,你说我去哪好呢?宁隐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问题抛过去,就听季江说道,回清河山如何? 宁隐双手负于身后,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清河山啊,有点无聊。 季江一听赶忙又道,阿隐想去哪?我都陪阿隐去。 你陪我?宁隐眨了眨眼,可是我想自己去转转,不然,你先回师门,待我领略够了大好河山就回去找你。 阿隐,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季江心急之下一把将人拉过来,死攥着不松手。 我说过吗?宁隐状似回想,好像是说过,我没有不陪啊,说会回去找你的。 要是韩城,你肯定就答应了。 季江一时委屈,把真心话讲了出来,说完又后悔了,瞪着宁隐,紧抿双唇,怕人生气,又覆水难收,就这么僵持着。 宁隐闻言挑了下眉,他道是这些日子季江为何屡次反常,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回想起来,他必定是在幻境时就知道了韩城的存在,一直介怀至今。 宁隐反手抓紧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不由分说,把人直接拉去了天界。两人在一方清池前停住,他把季江往前一推。 季江不明所以,待看到池中之人时,登时愣了神。 水面上的人像,是他的脸,又不像他,黄衫加身,温文尔雅,端是他曾经在幻境假扮的模样。 这是乾坤池。宁隐与他并肩而立,同盯着池水,能映出任何人的前世。 所以,我就是韩城季江和自己面对面,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感。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宁隐将人扳过来面向自己,现在你就是你自己。 抱到了心上人,季江郁闷的发现自己刚才又被耍了。 所以,阿隐早就打算回清河山了。 宁隐无奈道,我都说了一直陪着你,还能想去哪? 季江松开他,目光盈盈的望进他眼中,君子一言。 宁隐笑了笑,驷马难追。 话音未落,他一下又被人重新拥入怀中。 阿隐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宁隐放松了身体,由他抱着,嗯,不返悔。 若不是因为季江,他是决计不会回清河山的,仙派的掌门一板一眼,带的徒弟们也个个像是呆头鹅,日日修习,无趣的很。 虽无趣,倒也宁静祥和。 宁隐放下话本,自从他就是无名先生的事被季江知道后,这家伙就一直撺掇他再写一部后传。 没有办法,自己的人只能宠着了。 依他看,季江就是看话本看的入了迷,天天没个正形。 宁公子好。 宁公子晚上好。 宁隐扫了眼莫名其妙在他眼前转悠的清源派弟子们,心想这几个小鬼一看就憋了什么主意。 有事? 没有没有。 我们就是来看看宁公子,请 小弟子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来,一旁的弟子赶紧打圆场,请您过去喝酒。 宁隐狐疑的瞧着他们,请我?喝酒?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宋掌门那个老古董能大张旗鼓让徒弟们喝酒? 等他到了偏院,看见已经在开怀畅饮的清源众弟子们,不禁没了后话。 事实证明,真的能。 弟子们看到他进来,纷纷举杯起身。 敬宁公子! 宁隐一脸茫然,刚一伸手,手里就被塞了一杯酒,他转头一瞧,正是季江。 更令他惊讶的是,季江素日一身白衣,今日竟换上了如火的红袍,头戴金玉冠。 宁隐看了看他,再瞧自己,他们这两个红衣人在一众白衣中尤为惹眼。 怎么看怎么像即将拜堂的新人 此时,宋掌门也端着一杯酒,打门口迎进来。 敬宁公子。 宁隐很给面子的喝下,听宋掌门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总有一种有人要出嫁的错觉。 肯定是错觉。 众人敬酒之后都安分做好,埋头与美酒佳肴奋战,把时间留给他们二人。 季江突然拉住他,带他往弟子后院走。 宁隐知道自己进的是季江的卧房,可见到里面的陈设,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 红烛高台,红绸帐幔,连榻上的背面儿,软枕都是喜庆的红色。 宁隐回头一瞧,窗子上不知何时被贴了喜字,像是怕不够红火,地上铺了一层粉红花瓣,由门口一直延伸至床榻。 到现在他哪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阿隐,我们可都说好了,回来就办婚礼。可能是仓促了些,我知你不想贪热闹,就没有请山外的人来。 宁隐被身后人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千年沉潭有了涟漪。 阿隐,你看,今天也算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了。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可不能不负责。 季江瞧了眼桌上的酒壶,我说要娶你了吗? 季江抿唇笑笑,给两人满上酒,嫁娶都行,反正我们生死契都签下了。 宁隐睨他一眼,终究是在他殷切的视线中喝了交杯酒。 刚放下酒杯,手就被人握住,紧接着,手腕上多了一只金镯。 宁隐盯着自己手腕儿看,这东西什么时侯买的? 我亲手打造的。 宁隐摸了摸镯身,确实灵力充沛,看来炼化些日子了。 季江抬起手臂,宽大的袖袍往后退去,露出腕子上的金镯。 我炼了一对。 为什么要炼镯子?做玉佩不是更省事? 季江从后轻轻环住宁隐的肩,与他十指交缠,寓意就是我套住你了。 宁隐听出他的小心思,默念一声幼稚。 金镯里面刻了一行小字,他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不用想,季江手上的那只定然也刻了下半句。 偏院里,清源派师徒算是难得放纵一次,即便大声喧哗,酒气熏天,也没有人会被责罚。 而全清源派内,唯有季江房内熄了红烛,红衣与花瓣混在一处,被丢在地上,无人关心。 轻幔滑落,人影缓动,声息不止,如琴瑟和鸣,胜过满院花色。 次日宁隐醒来的时候,是被散落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他茫然了片刻,刚一起身,便皱了眉头,重新躺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宁隐叹了声气,转头一瞧,不见罪魁祸首,再仔细看,就见被子隆起一个包。 宁隐扯了下被角,里面的人抓着被子不松手,愣是一点没扯下来。 季江。 一开口,宁隐才惊觉自己嗓子哑的不得了。 躲在被子里的人突然冒了头,满脸通红,像是被上锅蒸了。 宁隐一阵无奈,明明被上的人是他,为什么是这家伙一脸娇羞? 季江也顾不上羞赧,手脚麻利的倒来水,扶宁隐起来,喂了水之后便跟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人不动了。 阿隐,你季江眨了眨眼,是不是不舒服? 宁隐不太想费力气说话,于是点点头,当做回答。 他果然低估了年前方刚,差点把他这老骨头折腾散了。 我以后一定不一夜唔 季江连手指都懒得动,可不能不动,他知道稍微晚一点,季江一定能说出让他吐血的话,于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他的嘴。 你再多说一句,就没有以后了。 季江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了,随即把手拉下来,攥在自己掌心里,细细摩挲,不多时憨笑出声。 笑什么呢? 季江倾身把人往怀里揽了揽,阿隐还是落在我这口铁锅里了。 宁隐轻笑一声,是,你这口铁锅还要负责给我煮香果米浆。 我煮完了,凤梨酥,米浆,都有。 合着他早就起了,吃的都做完了还回床上跟他捉迷藏。 宁隐抬眼,瞧见季江已然染红的耳根,打趣道,你还知道害羞了? 分卷(53) 那,头一次季江含混不清的说,不过一回生二回熟。 见季江要从怀里挣出去,赶紧把人抱紧了。 我没有遗憾了,阿隐。 听到这话,宁隐突然安稳下来,也不再和他打闹。 你还不如向你的师父请安?放在平时这是要找罚的。 季江却不以为意,师父他们昨晚彻夜对饮,恐怕现下犹在见周公了。就算我们春宵七度,估计他们都不会醒。 宁隐攥了攥拳,季江。 嗯?季江还在回味中,心猿意马的厉害,完全没注意怀中人的小动作。 宁隐勾住他脖颈,往下一带,与自己对视,笑颜如初,朱唇轻启,只说了三个字。 你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后面还有一些番外,不定时更新,估计会到五月中旬全部完结。 预收文:古风《帝王的鲛美人[重生]》,欢迎宝宝们来捧场收藏~(疯狂暗示) 另外宝宝们也可以收藏作者专栏,或者关注作者微.博:富小乖记录贴,随时查看更新动向,爱你们鸭~ 第73章 番外(一) 午后正是清源派弟子们小憩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影倾洒下来,落成了细碎的光点。一名白衣小弟子靠在树下,双臂抱着剑,被缓缓移动的的光点惹得不能安睡。 突然,他脑袋上被砸了一下,小弟子瞬间惊醒,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偷袭自己的暗器,原来是一颗莲子。 师弟,你怎的又在这里偷懒。 小弟子揉了揉脑袋,委屈巴巴的看向来人,师兄,我哪里偷懒了,现在不就是休息时间嘛。 年纪稍长的弟子走过来,用剑鞘戳了下他的腰,直接将人戳的蹦了起来。 师尊说过,要笨鸟先飞,你入门晚,进步慢,就得强加修习,不能懈怠,还休息什么,跟我练功去。 小弟子拉耸着脑袋,跟在师兄身后,两人穿过长廊时正好经过内院门口。 他抻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内院是掌门居住的院落,也就是他们那位不苟言笑的师尊住的地方,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擅闯。可越是没进去过,就越是好奇。 他入门晚,听外面的传言五花八门,不知那句真那句假。 有人说师尊不让弟子进内院是因为内院里藏了清源派的镇派之宝,极为贵重。也有人说,里面是住着一位倾世美人,师尊不愿让他人窥伺,才会下此禁令。 小弟子回想往日师尊的威严,深觉后一种言论非常不能服众。他家师尊如此清冷严厉,男女.色都不近,怎么可能私藏美人。 这么想着,小弟子无意中偏过头,就瞧见池塘边上多了一抹红色。 他仔细去瞧,发现不是自己错觉,凉亭内确实坐了个人。 这人他从来没见过,待其抬头时,小弟子彻底愣在了原地。 磨蹭什么?怎么不走了? 小弟子指了指凉亭,随即变成了两个人愣在当场。 到底都是年纪轻,在山下没见过世面,到了山上整日修习更是见不到什么外人。 师兄,有神仙落在咱清河山了? 我看倒像是精魅。 小弟子皱了皱眉,哪里有这么好看的精魅? 你不懂,妖精也可以长的很好看。 宁隐原是无聊,出来凉亭里小坐,长廊上的两人他早就发现了。 这些年拜入清源派门下的弟子越来越多,清源派在十大仙派的地位逐渐飙升,如今已经成为仅次修尘山的存在。 季江得了掌门之位后,总是不得闲,虽然有苏峻在旁协助,但毕竟是一派掌门了,不能想以前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一样到处乱走。 两个小娃娃,过来。不见他们师尊的影子,只好拿徒弟逗一会儿。 两个弟子蹑手蹑脚走过去,明明很想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于是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对上宁隐视线又赶紧低了头。 这位,这位公子小弟子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宁隐轻笑一声,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俩? 他这一笑,把两人闹成了大红脸,更加不敢与他对视。 清源派的弟子,虽然人不同,但都一样的呆。 我是你们师尊的朋友。宁隐指了指池塘中央的岩石,我想要摘那石头上的花,但不能碰坏旁边的荷花,你们谁去给我拿来? 两个弟子立马应声,可看到那朵花时,立马苦了脸。小花好摘,但岩石只有那么一角,根本站不住人。而周遭都是荷叶荷花,要想不碰荷花把那朵小花摘来,以他俩的身手基本办不到。 可是美人发话了,他们不忍不做,更何况这人还是他们师尊的朋友。 就在两个小弟子琢磨怎么取花时,那朵小花突然离了岩石,飞向岸上,落在一人手中。 小弟子们一看,登时就垂首敛目,站的笔直。 师尊! 季江走进凉亭,把花交到宁隐手上,随后对着弟子们道,还不去练功? 是! 两人跑的比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都快,平时都没见过他们有如此速度。 阿隐想我了?季江素日的冷面不复存在,对着宁隐笑的如沐春风。 宁隐转向一旁,我忙的很,没空想。 季江随着他转过到正面,是,是我想阿隐了。 宁隐瞧一眼貌似乖巧的人,心道不能被假象蒙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江变得越来越不好蒙骗,反而反过来开始蒙骗他。 他纵着人,于是屡次被他得手。 宁隐轻轻叹息一声,忽然有点想念当初那个青涩固执的小子。哪像现在,越来越有狡猾狐狸的潜质。 阿隐,我们回房吧。 宁隐躲开他的手,我想在这待着。 季江越靠越近,最后索性半跪下来,贴在宁隐身侧,不如我们去后山灵泉,阿隐不是最喜欢沐浴吗? 宁隐也不接话,心里还记着前天晚上的账了。 他还不知道他,什么自己喜欢沐浴,根本就是他想要摸尾巴了。 不知道季江为什么对他的尾巴执着至此,隔三差五的都要缠着他共浴。 你不去处理你的门派事务了? 都处理完了,剩下的已经交给苏师兄了。季江说的理所当然,趁机拉过宁隐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阿隐是不是觉得山上无聊?不如我们改日下山去转转。 宁隐虽然有些心动,但面上还是表现的无动于衷。 山下有什么好转的。 好久没下山了,我想去看看,阿隐陪我去吧。见拉手没被拒绝,季江顺利成章的环上的腰身。 难为阿隐再多等几日。 我还没答应了。 我知道。说着,季江一把将人抱起,轻身一跃便进了内院。 宁隐被季江养出了很多习惯,比如成日被抱来抱去。反正是剩了他的事,也就随人去了。 然而某个在外冷艳高贵的仙君回到房中就变得不那么正经,将人放到榻上,自己跟着也要上来,被宁隐一手按住。 你换个地方。 季江幽怨的看过来,仿佛被抛弃的深闺怨夫,阿隐,我不会做什么的。 信他才有鬼了。 宁隐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阿隐 某人守在床边,宁隐不发话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就这么痴痴看着,轻轻柔柔的唤了一声。 沉了一会儿,宁隐扭过头,怎么了? 我在想,上一世与你分开的那些日子里我在想什么。 宁隐闻言皱了眉,好端端的怎么有寻思起这个了? 我肯定特别后悔,没有及时跟你说心里话。我应该把你留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错过了。 这是季江知道自己就是韩城之后,第一次和宁隐如此坦然的谈起过往。 别胡思乱想。 宁隐往床里挪了挪,季江紧跟着就上了榻,却还是与宁隐保持着楚河汉界。 我不是胡思乱想,我就是觉得自己上一世怎么这么木头,如此一个大美人放在眼前,还不懂得赶紧近水楼台先得月。 宁隐见他又开始没正形了,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是,这一世的季大掌门就非常谙熟此道,且炉火纯青。 季江抿唇笑道,那自然不能在同一处栽两回跟头。 很骄傲? 宁隐挑下眉,季江便做低伏小,再没有半点优越之色。 阿隐,当真还不舒服吗? 宁隐咳嗽两声,不由红了老脸。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已经过去两天了。如果这臭小子懂的节制的话,偶尔来个一回半回的他也不是不想。 在他出神之际,季江已然悄声靠近,动作娴熟,先是拉小手,然后缠细腰,紧接着就将人笼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阿隐,不行吗? 气息纠缠,发丝盘绕,分不清是他自己升了体温,还是旁边人身体太烫。 宁隐咬了咬牙,他又不是柳下惠,还带坐怀不乱的,想着便一手勾住季江的脖颈,封住这人喋喋不休的唇。 院外练剑的两个弟子此时正头顶日头,挥洒汗水,刻苦修炼,半点不敢怠慢。 小弟子跟着师兄收了剑招,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瞧了瞧日头,被晃的一瞬又想起了刚才凉亭里同样明媚的人。 师兄,你说那位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吧?我看师尊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师兄挠了挠头,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如何,脸色红透如苹果,我,我临走前还往回看了一眼,师尊好像是跪在那位公子身前的。 小弟子瞪大了眼睛,师兄,你是不是花眼了?师尊怎么可能如此? 我这眼睛算是众师兄弟里最好使的了,怎么会花眼?我还看见,看见那个公子和师尊。 小弟子见他用手啄唇,腾的一下子捂住眼,心道师尊和那位红衣公子这般如此,岂不是和他的爹娘一样了? 被议论的两个人此刻正在帐子内,不知屋外是何时辰。直到该用晚饭时,季江才从卧房出来。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他的外袍。 季江衣衫不整,拾起外袍披在身上,被人赶出来不仅不恼反而一脸餍足。 阿隐等等我,我去给阿隐做点心吃。 说罢,他笑着摇摇头,出了内院就碰上两个路过的弟子,尚未把衣服穿好的季江登时脸色寒的能冻冰。 师,师尊! 怎么又是你俩? 第74章 番外(二) 两名弟子不敢抬头,闷的像两只鹌鹑一样,流的汗比方才练剑的时候还多。 回去再练两个时辰。季江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弟子们长舒一口气,瞧见人走远了这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别说两个时辰,就算再练五个时辰都比被师尊冷冰冰盯着强百倍。 到了转天,宁隐才从卧房里出来,天气炎热,他一有时间就想去池塘边上乘凉。可能是在凡人地段待久了,沾染了些人气儿,放在以前他可是不会觉夏季暑热的,如今倒是越来越娇气。 季江放的什么心思他心里一百个清楚,特意独立一个院落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 他家的臭小子不知何时从小醋桶,变成了大醋缸,别人多看他一眼也能不高兴。 起初,他还纵着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世界他都看的差不多了,无甚新意,就在那院子里与恋人相守,颐养天年,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最近他待的无聊了,萌生了别的念头。想没事出来溜达溜达,吓吓那些呆头弟子,逗逗那个臭小子,生活平添多份乐趣。 如果不考虑这么做的后遗症的话。 宁隐揉了揉老腰,身子侧倚,往亭柱靠,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往池塘里撒了点鱼食,须臾间,池塘里的锦鲤都游到他跟前了。 你 宁隐方才就觉有人靠近,对方并不是个厉害人物,而且伸手笨拙,想来是哪个小弟子,也就没管。这一抬头,见到的便是那日在凉亭见过的弟子之一。 是你啊,小娃娃。 宁隐笑了笑,他这一笑,又把本就呆头呆脑的小弟子看的更呆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猛的回神,闹的脸红脖子粗,我,我叫陈泷。 宁隐挑了下眉,泷儿? 陈泷被喊了小名,没来由的一阵欣喜,但突然想起些什么,立马苦了脸,你,你还好吗? 那日师尊好像很生气,如果这人真的是师尊金屋藏娇的美人,当日被带回屋的时候怕不是会被责难? 分卷(54) 宁隐见面前这个小娃娃似乎很担心自己,心下不由好笑。 我很好啊。 陈泷犹豫半天,还是大着胆子说道,你,你是不是师尊抢回来的? 宁隐: 他只当清源派弟子木讷,没想到内心世界却很丰富。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尊抢回来的? 陈泷一听,脸色由白转黑,再转红,精彩极了。 他本就有所猜测,今日这美人一言更印证了他的想法。没想到师尊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色令智昏,干出如此的事情。 这位公子,你,我,师尊待你好吗?他其实还想说如果不好的话,他就帮人逃跑,就算被逐出师门,也不能见死不救。 宁隐忍笑,故作思索,他待我不错。 这样啊。陈泷稍稍放了心,既然师尊对人好,可能是真心喜欢此人的。 他刚要替自家师尊说些好话,却一不小心瞥见了某处。 宁隐外袍穿的松垮,前日留下的痕迹尚未消,衣襟微微敞开,从上俯瞰刚好能瞄见一眼颈窝处的春痕。 然而本人似乎毫无察觉,不仅不拢衣襟,反而撸起袖子去够池水,露在外面的白皙手臂上也同样印着一些痕迹。 陈泷看的一愣一愣的,果然美人那日回去还是背罚了吗? 你待在这,不如练功,你师尊看见了又该罚你了。 陈泷闻言,满心感动,美人公子自己受了罚,还担心他会不会被罚,当真是人美心善。 阿隐。 宁隐闻声,手上一顿,把剩下的鱼食全部撒进池子里,任鱼儿争夺。 在徒弟面前,还是要给季江留面子的。 于是当着陈泷的面,宁隐抬起手臂,随后便被季江拉入怀中,打横抱起。他顺手环住季江的脖颈,埋入其怀中,甚是乖顺。 我有点累了。 季江心下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帮人拢了下衣襟,看也没看陈泷,便抱着人回去了。 回到卧房内,宁隐便从他怀中离开,让他碰不到分毫。 阿隐方才对人笑的那样好看,怎么对我就给个背影了就算是背影,季江还是不错眼珠的盯着,片刻不想移开。 宁隐故意忽视背后那道视线,你那小徒弟比你听话多了。 我什么时候不听阿隐的话了? 季江上前两步,从后面一把将人环住,埋在他颈间磨蹭,语气好不委屈。 确实是听了,就是阳奉阴违。 我那不是没忍住。季江闷声说道。 还有理了? 没理,我错了,我的错。不管过多少年,季江的认错速度都是一如既往的自觉和迅速。 阿隐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宁隐想起他之前说下山的事,不经意提了一句,我们何时下山? 我已经安排好了,两日后我们便动身。 两人的默契是与生俱来,也有多年磨练的加成,对方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知道意思。 季江察觉到危险期已过,便拉着人去用饭。 夜色好的很,我们不如待会儿去凉亭小酌。 季江不愿拂了他的意,满口答应,命人将酒菜统统移到了凉亭石桌上。 两人相对而坐,季江还是一如既往的紧着宁隐仙用,自己勤勤恳恳当个贴身侍从。 凤梨酥是我今天新做的。 宁隐瞧他一眼,知道这也算是季江的杀手锏之一,用凤梨酥逃过不知多少顿打。 实际上没有凤梨酥,他也舍不对其下手,毕竟是两世的心上人了。 不错。 季江听到夸赞,双眼微弯,举起酒盅与人轻碰。 两人俱是耳聪目明,早早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着这里,也知道这个不会隐藏形迹的笨蛋也就是白日里那个小弟子。 季江脸色微沉,才要起身,被宁隐按住手背,不好发作。 平时练功不上进,干这些事倒是很上心。阿隐要护着他? 不用问,准是醋缸又倒了。 你自己的弟子,不自己护着,还要劳我护着不成?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今日要是按住季江,那个娃娃必定要遭殃。 都当师尊的人了。说着,宁隐拿起一块凤梨酥,起身绕到季江身侧,与他坐到一处,亲手喂到他嘴里。 被投喂的某人顿时被美色迷惑,把远处的倒霉弟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也拿了一块要喂给宁隐,可宁隐非但不配合,反而把他手上这块夺了去。 莫不是有外人在的缘故? 想着,季江的目光再次移到了远方,脸色不善。 宁隐叹了声气,把他的脸扳回来,又喂了一块凤梨酥。趁季江未回神之际,他忽然倾身,咬去了露在外面的半边凤梨酥,双唇轻轻触碰,如蜻蜓点水。 季江愣怔片刻,对上面前人的眸子,撞进一汪春水,心底忽然柔软的不像话。他伸手去捉,却只来及捉住空气。 只要宁隐不想被捉住,旁人是连边儿都碰不上的。 调戏完人,宁隐功成身退,转瞬之间又回到了原本的位子上,若无其事的喝自己的酒。 季江舔了下唇,不知是回味点心还是回味人。 躲在树后的陈泷把这一幕瞧个清楚,见识甚浅的小弟子不自觉全身通红,退下的时候也活像被煮熟的螃蟹,同手同脚,横竖交错的走着。 季江被撩拨的心猿意马,再也不顾什么弟子,眼里只容下一个人。 次日的清晨,清源派众弟子照常晨省,季江虽是依然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可周身的气场却与往日不同。 殿内弟子不敢妄加揣测,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三缄其口。反正师尊心情好,对他们来讲百利无一害,不仅日子好过一点,还能学到更多东西。 唯有一人知道他们高高在上的师尊为何心情甚佳,但不敢提半字。 泷儿。 陈泷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是师尊喊自己,赶忙上前。 弟子在。 你进门最晚,修习上可有难处? 陈泷受宠若惊,弟子,弟子是有些地方不明。 不明之处可问其他师兄,或者直接来找为师也可。 陈泷闻言心中惊喜,赶紧行礼拜谢,抬头看向季江时,竟在那双清冷的眸子中看出一丝慈爱来。 怕不是他眼花了吧 季江小施恩威,摆摆手,便让弟子们退下了。 对陈泷关切几句倒并不是心血来潮,一是因为昨晚夜色撩人,他心情大好。二是,他堂堂掌门断然不能与一个小鬼一般见识,叫阿隐知道他的胸怀气度。三来,把这个每次都碰上他好事的小兔崽子放在眼皮底下,更能防止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偶尔还能成为他与阿隐之间的调剂。 等陈泷捧着心法,小心翼翼的去找季江时,却只找到了苏长老。 师叔,师尊呢? 苏峻在百忙之中抬头看他一眼,你师尊陪人下山游历去了。 陈泷一听,喃喃道,是陪美人去了? 苏峻笑着摇头,这孩子,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师丈。 第75章 番外(三) 自三界安定之后,宁隐与季江两人就常年居于清河山,未再到民间逛上一逛,就算收到委托,也是派门下弟子去处理。一晃眼的功夫已经过了近百年,季江也从一名清源弟子成为了仙派掌门。 再次来到民间小镇,身处热闹的街市之中,颇有种怀念感。 阿隐,往这边来,这边人少。 季江牵着他的手,替他挡住过往人群,生怕两人被冲散了。 宁隐瞧他这幅紧张样子,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头一次下山,还能走丢不成。 季江却坚持道,是我怕自己走丢。 两人一如既往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只不过因为季江周身气场比百年前更为冷冽,旁人想看也只能偷瞧。 宁隐一眼望见不远处有家点心铺子,门前排了不少人,队伍都拐到街角了。 他撩开衣摆,往那湖边一坐,指了指铺子方向,我累了,给我买点点心来。 阿隐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说完,季江转头就奔向人群中。 湖边的微风清凉,吹散了一些薯天的热气,宁隐本就为蛟,喜水,自然爱待在有水的地方。 眼下他稍一弯腰,指尖碰触湖面,漾起一圈涟漪。有鱼儿往他手边游,被他轻轻点走。 我手里可没有食,喂不了你们。 宁隐独自玩了一会儿水,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这位公子。 他闻声转头,对上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长了张圆脸,两颊的肉微微下垂,一笑起来多了几道褶子,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衣着华贵,显然是富家子弟。 看到他的真正样子,那人眼睛冒光,往前近了几步,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移步,我请公子吃个饭,我们交个朋友。 宁隐瞧他那急色样子,嗤笑一声,原来是个登徒子。 未得到回答,男子身边的人作势要开骂,统统被他瞪了回去。 在下姓魏,是镇上魏院外家的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宁隐依旧未答话,目光略略扫过,看到他身后的一个瘦弱少年,少年低着头,与旁边的小厮一样打扮。他注意到这人并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他无意中看到少年紧握的双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少爷,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男子一胳膊肘把人怼远了,到宁隐这满脸堆笑,伸手去拉手,公子莫怕,我不是坏人。 人还没碰到,方才一直低头的少年突然冲出来,抓住男子的手臂,恳求道,少爷,老爷还卧病在床,咱早些回去吧。 宁隐挑了下眉,所以这少年是冲过来替他解围的? 去你的! 男子抬脚就踹,少年登时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疼的打了颤。 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少年疼的额头冒汗,但还是不遗余力,抓住男子的衣服下摆,少,少爷,府中还有不少公子等着您了,就放过他吧。 男子皱眉,眼看又要补上一脚。 宁隐突然起身,挡在了少年跟前,魏公子,幸会。 听到美人同自己说话了,魏公子立马笑的合不拢嘴,再无暇管地上的小厮。 公子不如和我一同回魏府,我必然亏待不了你。 宁隐躲开他不规矩的手,魏公子对我有意? 听美人如此直白,魏公子更加心痒难耐,也不尊称了,张嘴就来,美人聪慧,可愿跟了本公子啊? 美目流转,宁隐计上心头,那就要看魏公子的诚意了。 正所谓色令智昏,半点不假。魏公子沉迷美色,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就想着要一亲芳泽,颠鸾倒凤。 诚意有,你要什么?天上的月亮我都为你摘来。 宁隐指向飘在湖中心的一只花灯,不知是不是昨晚有人放的。 我就要那只花灯,阁下亲自取来,我便相信。 魏公子立马撸袖子,这有何难? 主仆几人手忙脚乱,借来船只,朝着湖中心猛划。 宁隐转身对着少年说道,还能站起来吗? 少年慢吞吞爬起来,我没事,公子你快跑。 宁隐笑了笑,抬手把他头上沾的树叶拿去,你看着。 说罢,他拾起几颗石子,转手丢向湖面,尽数打在船只上。 魏家主仆登时翻了船,噗通几声全都掉进了湖里,引来一众百姓看热闹。 少爷!少爷!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少年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总算有点少年朝气。 这样的主子跟不长久,不如早些换个差事做。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跟错了主家,再被带坏就不好了。 少年闻言脸上的神采再度暗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季江手上提了几个油纸包,急急赶回来。 阿隐。 见到湖中闹剧,季江一下了然,便宜他们了。 分卷(55) 宁隐不甚在意的打趣道,闲来无聊,陪他们玩玩。本来想等季公子英雄救美,没想到等来一个小英雄。 两人并肩同行,渐渐把少年落在了身后。 两人原想寻一处客栈落脚,哪知客栈没找到,先看到了街边告示。 魏府悬赏,重金求医为魏老爷子治病。 宁隐大致扫了一眼,魏府,不会是那个魏府吧? 他随便拦下一个老伯,略一打听,果然镇子上大户人家只有一个姓魏的院外家。魏院外本来身体康健,就在半月前忽然重病,卧床不起,请来多少郎中都不见效果,这才有了悬赏告示。 阿隐想去趟魏府? 宁隐弯了弯唇,好久没管闲事了,不妨找点事情做。而且魏府的情况很可疑,也许并不是寻常卧病。 想起那位老子卧病还在外流连美色的魏家大少爷,宁隐就止不住摇头。 可真是个孝子。 魏家一听是医者上门,忙不迭的请两人进去,由魏老夫人亲自接待。 宁公子,我家老爷的病还有救吗? 宁隐坐在榻边,替魏老爷诊脉,沉了少许,他起身道,魏老爷此番病情来势凶猛,是风邪引起的,不能做一般病症。待我开个方子,给魏老爷调理一下,再行确定。 魏夫人点点头,能救就好,有劳宁公子了。 等到两人住进客房,季江把门一关,转身道,那魏老爷是中了妖毒。 这毒不是一朝一夕下的,而是下了两月之久,半月前才起效。宁隐想了想,应该是府里人干的,你去找人问问,三月内,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最方便无声无息下毒的人应该就藏匿在魏府中,甚至有可能正大大方方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 未过多久,季江便把问来的人名列在纸上交给他。 新入府的共有五人,其中四个是魏公子抢来的美人,最后一个是新招进府的小厮。 不管出自何人之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蓄谋已久。 难不成是与魏家有仇? 宁隐这边思索着,迎面碰上了落汤鸡般的魏公子一行人。 魏公子一眼瞧见宁隐,也不管自己多狼狈,立马跑过来,我还想美人怎么不告而别,原来是亲自登门了。 送上门的美人他再不做点什么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他那只咸猪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攥住手腕儿扭了肩膀。 疼疼疼!你谁啊你,小心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季江面无表情,把手抬高了一分,疼的姓魏的脸都白了。 直到宁隐递过来一个眼色,季江才松手。 不得无理,这是来府上给你爹治病的神医。魏夫人闻讯赶来,正瞧见一处闹剧,登时动了气,你平日里好男色也就罢了,连给你爹救命的人也敢动! 啊?魏公子捂着胳膊,半张着嘴,甚为滑稽。 魏夫人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摇摇头,对不住,老身给二位赔不是了。 宁隐略一颔首,魏夫人不必如此,想是这其中有些误会,现在说开了,魏公子应该能明白一二。 魏公子不甘心的盯着宁隐,可碍于魏夫人他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干瞪眼。 宁隐越过姓魏的,看向后面的少年,少年眉头处添了一处新伤,想来是又被姓魏的刁难了。 凭借医者的名义,名单上的四位美人都见过了,无甚可疑之处,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厮还没有见。 宁隐经过走廊,偶然瞧见在后院劈柴的少年,少年身体瘦弱,可劈柴时的力气很大,好像不太符合其在外的样貌。 虽然劈柴不成问题,可当少年再次高举斧头时,突然顿住,面上有所不适,斧头登时落了地。 肩上有伤吗? 少年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宁隐,愣了会儿神,随即摇摇头没有说话。 宁隐也不再问他,直接掏出一个小白瓷瓶丢给他,活血化瘀的,脸上也能用。说罢,转身就走。 你真的会治病? 宁隐刚移半步,闻言停了下来,是又如何? 你能治好魏老爷的病吗?少年望着他,好像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尽力而为。 少年无措的抓着衣服两侧,魏老爷病的很重,若是治不好很可能惹祸上身。何况,何况魏少爷用心不纯,若是失败,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听出来了,这小鬼是在替他担心。 宁隐莞尔,放心,我有分寸。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曲,名忆芹。府里人不知道我全名,他们都叫我阿芹。 宁隐突然想起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没想到他早就见过了。 你家里可还有人? 我还有一个爹爹,爹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要赚钱养家。少年乖巧答道。 宁隐觉得曲忆芹骨子里有一种傲劲儿,即便是被揍的时候也没有寻常小厮那种跪地求饶的姿态。可当前他回自己话时,显得格外认真乖顺。 你名字里有个忆字,可是你爹爹在怀念什么人? 曲忆芹闻声垂了眸子,我娘亲叫芹娘,生我不久后就去世了。 原来如此,抱歉。 没什么,都好久以前的事了,说起来我连娘亲的样子都未曾见过,也不觉悲痛,只是有些遗憾。 宁隐与少年小谈片刻,便回房继续替魏老爷调整了药方。他的方子不过是替魏老爷吊一口气,让他不要太快咽气。 在这期间,他们要找出原凶。其余四人的脉他都切过了,就剩下曲忆芹,他得找个适当的理由。 过了两日,魏老爷虽未醒来,但面色有见好转,魏夫人大喜,对待两人更是毕恭毕敬。 下毒的人绝不会看着魏老爷的病情转好,必然伺机而动。 宁公子! 曲忆芹打老远跑过来,怀里抱了一篮子水果,二话不说就塞给宁隐。 我记得公子喜甜,去摘果子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份。 这哪里是一份,怕是得吃上个三五天。 多谢。 宁隐观其面色,忽然道,你脸色不好看,可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曲忆芹往后退开一步,我好的很啊。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把手伸出来。 见小孩犹犹豫豫,宁隐不由笑道,阿芹乖,把手伸出来。 曲忆芹一听这哄孩子的语气,顿时红了脸,头埋的老低,我不是小孩儿了。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宁隐如愿诊上脉,心中有了计较。 怎么样?我身体有问题吗? 宁隐松开他,没有大碍,营养不良,加劳累体虚,得好好补补才是。 待人走后,宁隐敛去了笑容,盯住院口,若有所思。 忽然有一阵微风拂过,宁隐转了头,原来是季江手拿团扇在后面扇风。 阿隐如此出神,我可是要吃醋了。那小鬼难道比我好。 宁隐故意道,人家比你乖多了。 胡说,我明明才是最乖最听阿隐话的。 宁隐睨着他,谁胡说? 我胡说。季江赔笑坐下,一边替人扇风一边问道,可是探查出什么来了?那小鬼是不是有问题? 第76章 番外(四) 宁隐收敛起打趣心思,忽而正色道,这孩子是个半妖。 他探了曲忆芹的脉象,观其周身气息,完全能断定少年身上存了一半的妖血。曲忆芹身上并无杀孽,忽而妖气极轻,很难被察觉到。 怪不得是下的妖毒。季江虽不喜他人与宁隐亲近,但他秉持着良心还是能觉出那少年本性不坏,莫不是有什么家仇? 他们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待我试试便知。 隔了一日,宁隐如常给魏老爷诊脉调药,自主院出来后正值午后,庭院中没有几个人走动。他装作不经意路过偏院,正碰上曲忆芹在院中洗澡。 少年只着了亵裤,站在井边,拿着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宁隐微微眯眼,少年身形消瘦,几乎可见骨形,背上的伤疤纵横交错,应该不是一日所致,而是多年反反复复留下的。 不知是谁下了如此狠手。 阿芹。 曲忆芹闻声转头,水瓢登时掉在地上。 宁,宁公子。 少年脸色渐红,顾不上擦身,直接扯了衣服往身上罩。 您,您怎么来了? 我路过,来看看你,伤都好了吗? 对上宁隐关切的眼神,曲忆芹莫名鼻头一酸,都好了,谢谢宁公子。 你背上的伤? 曲忆芹蓦然愣住,眼光开始躲闪。 是是爹爹打的。 宁隐不禁讶然,这是犯了什么大错,值得一个父亲下如此重手,还是说这其中有何隐情? 他为什么打你? 曲忆芹笑笑,可能是因为我不该被生出来吧。 少年的笑容落在宁隐眼里,那是一种自嘲的悲凉。 小小年纪的。 胡说,哪有人是不应该被生出来的,即便是山间的一朵花,它也有存在的自由。 明明带了一点训斥,曲忆芹却跟听了甜言蜜语似的,突然变成了傻笑。 宁隐不明所以,傻小子,笑什么呢? 我是在想,被人斥责的感觉真好。 宁隐: 莫不是鞭子打在脑袋上了,不然为何像是脑子也出了问题? 宁隐二人按部就班的谋划,在风平浪静了几天之后,宁隐突然提出有方子可解魏老爷的重病,但是需要小等两日,待他寻来最后一味草药。 他们打的自然是引蛇出洞的主意,宁隐相信少年有自己的原因,但此事他们既然插手了,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无意外,魏老爷再中三月的毒就会魂归西天,且期间将被妖毒折磨的不成人样。可他提出能就知魏老爷,下毒人必然会慌张,十有八九提前动手,他们也就等着他动手。 宁隐与季江声称出府采药,实际并未走远,而是潜在魏府后院的屋檐上,只等入夜后下毒人的动向。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偏院走到后门,只见他确定四下无人后打开了后院门,放进来一个人。 两人行色匆匆前往后院,也就是魏老爷所在的房间。 其中一人引开了门口的守卫,另一人成功潜入了魏老爷房间。 这人正是自后门进来的那个,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楚,现在他们从房上俯瞰,那人是个花白头发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左腿有残,脸上也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眼尾横跨鼻尖,直指右边脸颊。 此人来到榻前,点了一根蜡烛攥在手里也不怕烫。 你也有今天,是时候让你偿还十五年前的债了。 须臾间,宁隐丢出一石子,打掉了男人手上的匕首。 谁! 两人相继跃下,季江于烛台前盘旋一圈,房间里顿时灯火通明。 男子丢掉了蜡烛,挡住脸,你们是谁? 应该我们问阁下才对吧。 宁隐上前一步,那男人作势就要去捡地上的匕首,被季江一把扭了胳膊,不能动弹。 问你话呢。 男人疼的冷汗直流,哎呦个不停,但还是不肯开口。 此番动静把魏府上下都惊动了,魏夫人和魏少爷带了一众侍卫闯进来。 而同被侍卫押进来的还有方才去引开人的曲忆芹。 男人瞥了曲忆芹一眼,啐道,没用的东西! 宁隐走到男人跟前,挡在他与少年之间,若在下没猜错,你是阿芹口中的爹爹吧。 分卷(56) 男人冷哼一声,我没这么废物的儿子。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加害我们老爷! 听到魏夫人出声质问,男人忽然笑了,显出一种病态,我是谁,你应该去问他!要不是他害死我的夫人,害我一家,我又怎会落到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魏夫人愣了一下,你是曲忠? 对,就是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魏家!曲忠像疯了一般,如果不是季江扭着他的手臂,他就要如恶犬一样窜过去咬断魏夫人的喉咙了。 季江却不管他发什么疯,轻轻把人往墙边一丢,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曲忠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跑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说出了一个隐埋地下十五年的秘密。 原来十五年前,曲忠带着家妻来到镇子上寻生计,正好得了一个账房先生的差事,便是在魏府的铺子上。 魏老爷当时尚未娶妻,好色的程度不亚于现在的魏少爷,且男女不忌,偶然遇见曲忠的妻子芹娘,被其容貌惊艳,遂心生歹念。 其实这芹娘不是凡人,而是一只妖,魏老爷不能耐她何。但不久之后芹娘有孕了,妖刚产子的时候法力最弱,且芹娘是树妖,最怕火。 魏老爷瞧准这个时机,一日引开曲忠,用火阵对付芹娘,本想将其收服,先赏玩一番,但芹娘拼死抵抗,终究是香消玉殒,留下了刚出生的曲忆芹。 你们害死芹娘还不够,还要对我父子赶尽杀绝,幸好我们父子命大,从大火里逃生。我立下誓言,一定要亲手折磨魏家人,手刃仇人,以慰芹娘在天之灵。 声声控诉,字字珠玑,任谁听了都要愤懑不已,不禁为芹娘和曲忠的悲惨遭遇惋惜。而曲忠这个痴心的男子一心为妻子复仇,情有可原。 宁隐回头看了眼曲忆芹,见少年绷紧了身体,双手攥紧了衣摆,青筋暴露。 魏少爷早就被今晚的阵仗吓傻了,到曲忠讲完才缓过一点神。 你自己没本事保不住妻子,怪别人做什么! 此言一出,曲忆芹奋力挣脱侍卫的桎梏,扑上去骑住魏少爷,两只手死死掐上他的脖子。 宁隐眼疾手快,在侍卫冲上来前,一把揪住曲忆芹的衣领,将人拉开。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阿芹,你就不想还你娘亲一个公道? 宁隐轻轻一句话,成功让曲忆芹冷静下来,红着眼问道,我,我还能吗? 当然能。 宁隐松开他,转而对曲忠说道,我想问阁下一个问题,芹娘是树妖的事魏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曲忠闻言稍愣,忽然大声道,我怎么知道,兴许他是请道士做法算的。 这时,一旁替自家儿子顺气的魏夫人突然道,这件事我听老爷提起过,事情与你说的并不完全相通。老爷他是风流成性,但镇子上没有一个道士是芹娘的对手,直到有一天他从一个人那知道了一个秘密。于是才有后来的火阵,这个人就是曲忠你自己。 你血口喷人!曲忠瞪着眼睛要扑上去,可他被季江挡着根本无法靠近。 这也是宁隐觉得事有蹊跷的最重要的原因。普通道士根本无法算出妖的原身,除非有知情人告密。 是你自己愿意用芹娘做交换,换取日后前程。老爷许诺你,如果得到芹娘,便助你飞黄腾达,再迎娶当时家世殷实的张员外之女。岂料芹娘身死,老爷未得偿所愿便未实现答应你的事。你心有不甘几番骚扰,想要放火烧死老爷,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魏夫人沉声道,你自己见异思迁,也怪不得别人。 统统都是胡说八道!我没有,我那么爱芹娘,怎么会害她?曲忠看着众人,忽然冷笑,我知道了,是你们串通好的,要替姓魏的开罪,才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爹曲忆芹茫然的唤了一声,后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怀疑你爹?曲忠方才还狠厉异常,又马上露出慈爱的神情,朝曲忆芹伸出双手,我的乖儿子,别听他们胡扯,到爹这来。 曲忆芹刚挪动一步,就被宁隐抬手拦住。 快过来! 宁隐转头低声道,先等等。 曲忆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曲忠一看他犹豫,登时撕破了慈祥的假象,怒骂道,小兔崽子,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你信一个外人不信老子? 到底谁说的是实话,我们不妨问问当事人。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宁隐,均是不可置信。 曲忠不屑的说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宁隐叹声气,只要魂未消,妖魂执念更强于凡人。在下让她回来,一切水落石出。 第77章 番外(五) 在场的人神情各异,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宁隐并未理会他们的反应,抬手便召出了龙炎剑。 手上凭空多出一把剑,把魏府上下惊的瞠目结舌。 宁隐挥了几下剑,在地上画下旁人看不懂的符文。 让游魂回来片刻也是需要引子的,树妖被火所伤,若是执念深重,应当存了大半魂魄游荡在世上。他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而那个引子就在他眼前。 阿芹,你可愿意见你娘亲? 曲忆芹本就对宁隐存有信赖,眼下见他变换出宝剑更是深信不疑,我愿意! 好,你盘坐在这法阵中,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念着你娘亲的名字。 曲忆芹二话不说,立马按照他的吩咐入了阵。 精魅之魂,速来阵前! 随着龙炎剑立于法阵顶端,金色光晕沿着符文升起,逐渐朝着中间的曲忆芹包围而来。 突然,光芒大作,晃了众人的眼,待金光慢慢弱了,曲忆芹身后隐约现了一道人影。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曲忆芹慢慢回了头,看清楚了那影子的样貌。 娇丽的年轻妇人望着曲忆芹露出一个浅笑,阿芹。 娘! 曲忆芹想扑过去,可是身体不能离开法阵中心,只能这么看着。 芹娘的双脚悬浮在空中,他飘到曲忆芹身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目露怜爱之情。 突然,她抬起头盯上墙边的曲忠,双眸染了血色,已是厉鬼象征。转瞬之间,她扼住了曲忠的脖颈,神似癫狂。 芹娘。曲忠拼命挣脱,可怎么都敌不过妖的力道。 是我瞎了眼,才会把一片真心交给你这个负心薄幸之人。芹娘收紧五指,杀意顿生,十五年了,我们之间该做个了结。 妖魂原本在时间可逗留半盏茶的时间,如果她放下执念也可有机会转世投胎。但芹娘显然选择了与曲忠同归于尽,她将曲忠抓回法阵,两人身形渐渐隐匿于金光之中。 娘!曲忆芹声嘶力竭的喊着,两滴泪无意识的淌下了面颊。 事情的真相已经不言而喻,宁隐看看少年,可怜这娃娃被骗了十五年,以为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以为只要报了仇就能慰藉娘亲在天之灵、换得父亲的一丝疼爱,结果帮凶却是那个贼喊捉贼的父亲。 随着曲忠和芹娘的离开,魏老爷也几乎同时咽了气。魏夫人扑在榻前泣不成声,魏府上下立时陷入一片哀嚎之中。 其实魏老爷的妖毒并非来不及解,但因果循环,这是他应该承受的果。只有当初的凶手付出代价,十五年的恩怨纠葛才能真的结束。 还有这个小妖怪!是他害死我爹的,来人去请道士来,我要放火烧了他! 魏少爷喊打喊杀,守在门口的护卫闻声涌入,眼见着就要上手去捉。 宁隐上前一步,挡在曲忆芹前边,等等,前世恩怨已了,至于这个孩子,我们会把他带去该去的地方,不会让他再生事端。 不行,他下毒害了我爹,就要让他偿命!魏少爷抓住身后的一个护卫往前一推,愣着干什么!去把那小兔崽子绑了! 是! 宁隐回头与季江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事情已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再逗留此地。 二人无意与凡人动手,宁隐一剑挑起床帐砸向冲过来的护卫,趁乱带走了曲忆芹。 许是受了打击,曲忆芹一路上被带着,没有再哭,也没有说话,两眼放空,好像没了活气。 两人把少年带到了镇子外,他们本无意这么早回清河山,于是找了一家好说话的住家,给了银子暂时在河边茅草屋住下。 阿隐,那小子是不是傻了。季江环住宁隐的腰身,远看坐在河边没有半点反应的曲忆芹,毫不避讳的说着。 宁隐看一眼少年,作势早起身,才身后人一拉,又跌回去。 阿隐要去安慰他? 宁隐失笑道,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自己,我只是过去同他说两句话。 季江不情不愿松了手,独自握着鱼竿,心思却不在钓鱼上。 你打算饿死自己? 曲忆芹反应迟缓的转过头,见是宁隐,淡淡道,你们带我去哪里? 把你带回镇魔塔关起来。宁隐故意说道。 曲忆芹听后非但不怕,反而笑了,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也好。 傻小子,就你那相当于没有的道行,把你放镇魔塔,恐怕那些妖魔鬼怪得嫌弃你。宁隐坐到他身侧,递给他刚烤好的玉米饼子,吃吧,省得没到地方你先饿晕了。 你们不捉我? 捉你,还大费周章把你从魏家抢过来干什么?倒不如把你留给他们处置。 曲忆芹半张着嘴,傻愣愣的看着他。 你不介意我是妖吗? 宁隐轻笑一声,你可知道,我也是妖。 什么?曲忆芹有点反应不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我可是个千年老妖了。宁隐把饼子往他怀里一丢,又有什么关系? 曲忆芹低头看看玉米饼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是,妖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错。 这就对了,是人,是妖,是仙,是魔,并不是你决定的。但是不管是什么,都有好的一面。宁隐拍拍他的肩膀,努力去做好的那一类便好了。 曲忆芹三口两口塞下饼子,差点把自己噎死。 吃这么快做什么,快喝口水。 曲忆芹好不容易压下最后一口,突然抬头定定的望着宁隐,宁公子,您缺小厮吗?我以后就跟着您,做什么都行。 小厮我倒是不缺,你也不必跟着我。只是宁隐展颜道,你现在心性未定,需要有人指点一二,你且随我们回清河山。 曲忆芹重重点头,他现在没有旁人了,只信一个宁隐。不管是做小厮、做苦力,还是做什么,他都做。 少年想清楚了之后,原本的机灵劲儿跟着回来一些,主动包揽了打下手的任务,毕竟他从小吃苦,什么活都能干。 季江非常乐得把劈叉烧水的活儿都交给曲忆芹,自己得了闲,成日围着宁隐转。 就连宁隐在河里洗澡,他都要守在岸边,美其名曰垂钓,实则目光片刻不离开河中人。 宁隐倒也不怕他看,反正早就看过了。这里人迹罕至,不用担心被撞见,水域又宽敞,十分适合他显出原形。 季江十分怀念蛟尾的触感,在清河山的这些年,往往要说尽一车好话,才能哄着人露出尾巴。 宁隐本是洗的好好的,面前突然飘来鱼钩,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季江故意放长鱼竿,今日若是钓上个阿隐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宁隐揪住鱼线,跟着游过来,那阁下可能是有点贪心。 季江掩饰不住笑意,刚想去够那只抓着鱼线的手,就见人忽然松开鱼线,眉头轻蹙。 怎么了? 宁隐身形顿了一下,突然扎进水里。季江紧跟着站了起来,鱼竿掉到河里也视若无睹。 阿隐? 河面上掀起一波水花,宁隐再次潜上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团子。 这团子上身上个小孩子,下边却长了鱼尾巴。小孩的嘴巴一张一合,隐约露出两边锋利的牙齿。 分卷(57) 我说是什么东西,原来是鲛人。宁隐提着小鲛晃了晃,小鬼,敢咬我。 小鲛看到宁隐,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就不转了,愣了一会儿,朝着他扑腾尾巴。 爹爹! 宁隐: 什么东西,怎么随手一抓的小鲛也能喊他爹? 宁隐这刚一松手,那小鲛重新回到水中,迅速抱住宁隐的尾巴,欢快的笑着。 爹爹! 小鬼,我这尾巴和你的尾巴可不是一回事。 宁隐觉得有些头疼,难道他终究逃不开当爹的命。 然而小鲛现在并不能理解他说的什么,一意孤行,认他当爹,且抱住蛟尾不撒手。 阿隐季江看了看大的,又看了看小的,破天荒的说道,不如我们把他带回清河山吧。 宁隐惊讶的往上瞧,见他不像开玩笑,再一次断定这家伙就是有恋尾癖。 小鲛上了岸自动化形,完全成了孩童模样,落在外人眼里也就是个一岁多的娃娃。 唯一让宁隐欣慰的是,这个娃娃不哭不闹,只是喜欢挂在他身上。 看在没有魔音穿耳的份儿上,多带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抱着小鲛回了屋内,季江翻找半天才找到一块合适的布给他当了衣服。 公子,水烧好了,您要不要喝话尚未说完,曲忆芹就被突然多出来的大活人惊在当场。 他引以为傲的公子眼下正怀抱一个娃娃,那娃娃还揪着宁隐的衣襟,一派祥和。 他不过劈了一捆柴,烧了一锅水,公子怀里就多了一个孩子。 他震惊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脸上表情千变万化,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 公子这是您生的? 宁隐手上一顿,若不是坐着,他可不能保证怀里的小鬼还安然。 阿芹。 诶!曲忆芹应声回道。 回山后多读读正经书吧,别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曲忆芹眨眨眼,后知后觉的说,不是您生的? 宁隐眼神飘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垂首站直,闭口不言。 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宁隐一记眼刀飞过去,那声音也听不见了。 阿隐,我们何时启程回去? 他们二人去哪里都可以,加上一个少年也算凑合,但现在捡回来一个更小的就不大方便了。 宁隐低头看看怀里的小鲛,对上小家伙的笑脸,无奈道,明日就走。 季江原是因为小鲛也有尾巴,一时心软才说服宁隐带着。但他很快就有些后悔了,这个小鬼竟然比他还要粘人。 白天粘人就算了,晚上也爬床。 于是季江半夜爬起来把小鲛提出了屋子,丢给曲忆芹。 曲忆芹自己还是个孩子,突然接到照顾另一个孩子的任务,手忙脚乱,一晚上没睡好。 而季江自己倒十分安心,返回床上心满意足的抱住人享受二人世界,全然不管另外两个小的死活。 两人下山时御剑而行,回山时御剑就拖了行程,毕竟拖家带口,手上还得抱一个。 清源派弟子们接到两人即将归来的消息,匆忙打扫布置,准备欢迎师尊,还有那位不怎么谋面的师丈。 弟子中见过宁隐的人不多,为了不让他们胡乱猜测,苏峻作为一派长老,把季江与宁隐的事语重心长的讲述了一遍,引得小弟子们纷纷好奇至极。 而误打误撞见过宁隐的陈泷知道真相后,为自己误会师尊而脸红不已,心想着等两人回来好好孝敬。 千盼万盼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众弟子一阵惊艳后,突然现多了俩人。 这是苏峻犹疑的问道。 季江回到清源派就端起了师尊的做派,淡淡道,路上救的,今后就住在这里了。 苏峻点点头,那这个又是 众人目光齐齐盯住曲忆芹怀里的小娃娃。小鲛也不怕生,扒住曲忆芹的手臂,看向众人,大眼睛乱转,转回宁隐身上,突然开口,爹爹! 宁隐迅速接过小鲛,不让他再开口,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闪身回了后院。 院子里多了两只小的,宁隐去凉亭放风的机会少了许多,一天的功夫都用来应对反复在眼前出现的三个人。 季江在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旁人什么事,等季江去处理门派事务了,那两只小的才有机会往他眼前凑。 公子,小鲛就叫小鲛吗?曲忆芹托着腮,用拨浪鼓逗着娃娃。 宁隐盯着小家伙沉默了一会儿,他从河里捡的,总不能叫小河吧。 来,把小鲛给我,带他去池塘玩会儿。 宁隐举着小鲛,让他的两只小脚丫刚刚碰到水面,惹得他咯咯直笑。 就在这时,有几个弟子路过走廊,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你们说咱送点什么礼物给师尊的孩子呢? 师尊的孩子不就是咱未来的小师弟吗? 没想到契灵还能生子,师尊和师丈出去游历一圈,抱回一个这么大的娃娃。 宁隐转手把小鲛塞给曲忆芹,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 公子 第78章 番外(六) 方才口若悬河的几人此时才惊觉正主就在池塘边玩水,他们貌美的师丈和可爱的小师弟都在。于是几个人顾不上别的,麻溜的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宁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通知师尊? 小鲛好可爱,我能不能抱抱他? 苏长老同他们讲过,师丈是心照不宣的事,面上还是要尊称宁公子的。 几个小弟子虽然是近些年才入的门,但还算机灵,上来就是一阵关切。 他们对这位传说中的师丈并不熟悉,都原于平日里见不到人。如今见了,除却被容貌惊艳外,还得见其展了笑颜,似春风和煦,令人忍不住想亲近。 宁隐和声和气的问道,你们如何认为小鲛是你们师尊的孩子的? 小鲛明明只管他叫了爹爹,消息也不用传的这么离谱吧? 其中一个小弟子抢先说道,我都听见了,师尊抱着小鲛哄他,小鲛看着师尊喊爹。 像是为了印证他所讲的一般,小鲛摆动两只手,奶声奶气的叫道,爹!糖糖! 宁隐深吸一口气,不用想了,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昨日教的口诀都背会了? 季江的声音一起,弟子们立时站的规规矩矩,闷头听训,不敢言语。 练剑去。 是,师尊! 弟子们来的急跑的更急,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爹!小鲛亮了眼睛,糖! 宁隐睨他一眼,吃什么糖,小孩子吃糖要坏牙。 季江咳嗽一声,心知自己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已经曝光,摆摆手,让曲忆芹赶紧把小鲛抱走,自己老老实实凑到宁隐身边。 小鲛喊阿隐爹爹,喊我也应该喊爹才是。说着,他暗搓搓去捉宁隐的手,见人没有躲,笑意更深,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契灵何时可以生子了?我什么时候生了一个鲛人我怎么不知道? 季江被当面噎住,只能赔笑陪不是,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季掌门眼下表情瞬息万变,如果让其弟子见着必定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都是他们自己瞎传的,回来我就罚他们,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宁隐倒也没真与他计较,无非是晚节不保,他早就不在意了。所以方才他才没有当面同那些小弟子解释,由着他们自己想象。 一家人,其实也挺好的。 连着两天,宁隐都觉得季江在暗中忙着什么,神神秘秘。 又过了几日,宁隐再去凉亭,池塘边不知何时架起了葡萄架,旁边多了张秋千。 小鲛瞧见秋千伸手就要够,曲忆芹赶紧抱近了点,方便他够着。 秋千架很小巧,前后左右都有木栏护着,显然是给小孩子坐的。 小鲛,哥哥推你。 小鲛坐在秋千上,曲忆芹在后面推着,秋千荡的越高,小家伙乐的越欢实。 躲在树后的弟子们忍不住了,纷纷凑上来,争抢轮流推小鲛,于是推秋千的人排起了长队。 你看他们玩的多开心。 季江突然出现在宁隐身后,揽上人的肩。 这就是你最近忙着干的事? 季江挑了下眉,还有。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人飞回了主院。 陈泷带领着一帮弟子刚刚忙完,看见两人回来,忙回禀道,师尊,都按您吩咐的办妥了。 好。 弟子们向着二人行礼后迅速推出主院,只留下他们两人。 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架身用梨花木精细打摩,可乘一个成年人的身量。 怎么,主院的禁令撤了? 季江走到秋千边上,当然不是,今日例外。 宁隐笑了下在他注视中坐上秋千。 洪兴邵仙怼堵家 坐好了。 秋千荡来荡去,时高时低,炎热如盛夏,半点风丝没有,都被荡出了微风。 你拿我当小鲛了?虽然嘴上嫌弃,宁隐却没察觉自己嘴角一直上扬,就没放下来过。 推这么久累不累?歇会儿吧。 宁隐扶住秋千绳,脚尖点了地。 不累。 宁隐一回头,就瞧见季江挡在自己身后,他说方才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毒日头与自己隔了一个季江。 他拉着人的手臂,引人弯腰,仰起头在其唇上轻啄,傻小子。 季江笑眼微弯,像得了蜜糖一般,阿隐画过这么多画,还没画过我们两人在一处的画像了。 宁隐寻思着也是,是该画一幅两人在一处的画。 小鲛有了众弟子哄,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又变得多了起来。弟子们一有空闲就往池塘跑,他们修习之余的乐趣只剩下哄小鲛玩耍,连带着和曲忆芹也熟络起来。 季江缠着人作画,画作到一半又作到床榻上去了,弄得本该三日就好的画拖到了第七日还未收笔。 好不容易趁某人不在,宁隐终于把这幅画完成了,画上的两人,一红衣人坐在秋千上,一白衣人站在其身后,十指紧扣,目光沉静如水。 公子,山门外好像出事了。曲忆芹匆匆赶来禀报道。 何事? 自三界平息后,清河山上一派祥和,宁隐一时间想不出会出什么事。 有人上山挑战,挑战的是季掌门。 宁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以清源派如今的名声地位,还能上山来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你看好小鲛,我去瞧瞧。 宁隐赶到演武场时,季江同对方已经站在台上了。对面的玄衣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不出年岁,身背一把青铜钝剑,看着季江,目光如炬,犹如老鹰见到了猎物,随时准备亮出利爪。 季掌门,我们比武生死有命,无论结果如何,可不能打击报复。 季江凝眉以对,可。 玄衣人拔出青铜剑,眼中燃起兴奋,我单挑了两个仙派的掌门了,无甚趣味。听闻季掌门功力过人,心生向往,还请赐教。 宁隐皱了眉,这人口气倒是不小。 两人交上手,以季江如今的身手,双方竟然一时不分伯仲。 宁隐仔细端详此人招式路数,半晌无从收获。 不像哪门哪派的功夫,似仙非仙,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季掌门好剑法!受教了! 玄衣人到底是功力浅了点,几次欲败,可又没有败,反而越挫越勇,俨然一个武痴。 季江嫌弃此人聒噪,想快些解决,可总差一点火候,总让这人逃过。 一轮下来,未分胜负。 不明身份的人单枪匹马上山单挑,若不是有所图谋,就是真的痴醉武学,非要争个第一。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更是难缠。 季江。 众弟子寻声回头,见他来了纷纷让路。 季江飞身跃下,赶到他身边,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 季江柔和了眉眼,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回去陪你。 说着,他总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放心,我不会动体内魔气的,也能处理好。 如果季江用了全力,那人必定不是对手,可他不愿意在清河山地界动那一部分力量,于是收着三成,未用全力。 爹爹! 两人回头一瞧,小鲛在前边跑,曲忆芹在后边追边护着。小鲛长的极快,来清河山不多久就学会了走路、小跑,从咿咿呀呀学语到能说简单的语句。 分卷(58) 小鲛迈着小步子,抱住宁隐大腿。 爹爹抱! 曲忆芹无奈的说,小鲛一定吵着要来。 宁隐将他抱起来,你怎么不听哥哥的话? 小鲛委屈的咬了咬手,我要爹爹。既而转过去冲着季江伸出手,也要爹。 季江握住他的小手,没把他接过来,和你爹爹回去,要听话。 宁隐瞧了眼台上,算了,我们就在这等你。 好。 被晾在一旁的玄衣人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呲了呲牙,喂,能不能记得这还站着个人? 季江转身飞回台上,再来。 两人二度交手时,看似与方才一样,实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季江的剑用的更巧,一来一回间封死了对方的下一步,逼得对方不得不改变招数应对,逐渐难以招架。 最后一剑挥下,剑锋滑过对方的脖颈,拉出一道血痕。 承让了。 台下众弟子欢呼雀跃,小鲛也跟着凑热闹。 季江与宁隐隔空相望,目光交汇,俱是一笑。 在下认输了。玄衣人收起青铜剑,抱拳行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嘶,这他娘的疼。 走,我们回去了。 季江一手接过小鲛,一手牵住宁隐,被众弟子簇拥着,谁也没有时间管身后那个玄衣人。 喂! 玄衣人不甘被冷落,拦住他们去路,瞧了瞧宁隐,你会不会剑术?我们比试比试。 刷啦一声,众弟子同时拔剑。季江上前一步,宁隐捏了捏他的手心,摇摇头,随即越过众人走到玄衣人跟前。 我确实是会一点。 不等玄衣人高兴,宁隐抬手按上他的肩,真气由掌心传至。 玄衣人瞪大了眼睛,被这股威压桎梏,全身不能动弹。 宁隐云淡风轻的笑笑,还比吗? 玄衣人连连摇头,真气骤然消失。 待宁隐松手,玄衣人就和见了鬼一样,眨眼的功夫就跑没影子了。 人刚跑,宁隐就被季江揽住。把弟子们留给苏峻,小鲛给了曲忆芹,唯剩两人相携走在长廊上。 影子渐渐拉长,声音愈行愈远。 阿隐,我想起来了,画好了吗? 就等你去裱起来了。 第79章 番外(七) 将近年关,瑞雪至,就连清河山上都被裹上一层素装。 这个时候本该是挨家挨户张灯结彩、采买年货的时候。但仙山上就没有这番年味儿了,修习者,追求心如止水,以清修为主,其余的都是过眼云烟。 宁隐坐在秋千上,手中托着一卷书册,正看的入神。大雪后慢慢出了太阳,空中尚且飘散着零星的雪花。他盯着手中的书,全然不知青丝上已经染上了几片白。 爹爹!爹爹! 宁隐一抬眼,一只白团子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视线中。小鲛在山上待了几个念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怎么了? 宁隐放下书,张开双手,下一刻那只雪团子便自动扑入怀中,还带着些许寒气。 怎的这样凉?又贪玩了是不是。他虽然这样说,但手上还是替小鲛掸去斗篷上的积雪。 养了小家伙几年,宁隐深感自己越来越适应了当爹的角色。 小鲛自他怀里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委屈。 才不是小鲛贪玩,是师兄们都贪玩。 宁隐不由失笑,不愧是长了几岁,都知道告状了。 你师兄们没被罚? 有季江在,那些小鬼怎会如此放纵贪玩? 小鲛往宁隐怀中拱了拱,抱住那细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爹和师伯在前殿议事。 怪不得。 你阿芹哥哥呢?宁隐给他拉上斗篷,将人更裹成了雪团。 阿芹哥哥和他们打雪仗了。 正所谓劳逸结合,是该让那帮小鬼放松放松。 爹爹身上也凉,小鲛给爹爹暖暖。 一句乖字还没出口,怀里的雪团子就离开了自己,紧接着肩上被披了一件氅衣。 季江立于一旁,手里提着小鲛,拧眉道,你自己都是个凉团子,怎么替你爹爹暖? 小鲛两条小短腿儿蹬了几下,见挣扎无果,老老实实的喊道,爹 嗯。季江把他放回地上,转而揽住宁隐的肩,贴在人身上。 宁隐感受到身侧温热的体温,心道他这八成是直接从前殿直接飞过来的,要不然怎么身上无甚冷意。 怎么不披件衣服? 宁隐刚想说反正自己不会着凉,但看见季江关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变了味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宁隐扫一眼他的手自己和自己越挨越紧的身体,意有所指。 季江坦荡道,替你暖暖。 小鲛也要暖暖! 雪团子在地上蹦哒,想够两人,无奈人太矮,一个都够不到。 季江抓住他的后衣领将其拎到自己边上,你方才说你的师兄们在哪打雪仗? 小鲛突然捂住嘴,瞪大眼睛看向宁隐,好不可怜。 说吧,爹爹也陪你去看看。 以为自己闯祸的小鲛一听宁隐也想去看,马上脱口而出,就在池塘边的空地上,泷师兄还堆了雪人。 话音刚落,季江一手搂住宁隐腰际,一手抗起团子,转眼飞身至池塘对面。 小弟子们正互相追逐嬉闹,全然不觉有人在注视。两个圆滚滚的雪人儿堆在池塘边,陈泷捡了地上的石子往上按眼睛鼻子,时不时的还在被旁边的雪仗混战误伤。到最后实在躲不开了,陈泷也加入了混战当中。 分不清谁个谁一波,团起雪团子就往别人身上招呼,不知道被谁砸了,也不一定丢到谁那。虽然混战激烈,但一个个玩的都很尽兴,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底下了。 远瞧着,宁隐也被感染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 难得阿芹这么开怀,平日里严肃的像个小老头。 小鲛挣扎着从季江身上下来,跑到宁隐跟前揪住他的衣摆,爹爹,阿芹哥哥说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什么是除夕啊? 除夕就是凡间过年守岁,家家户户包饺子放鞭炮。 小鲛面露几分向往之色,为什么清河山上不过年? 因为这里不能算是凡间。宁隐说着,突然生了个念头,今年山上也包饺子吧。 他开口,季江从不会拒绝。 好。 宁隐低头拉住小鲛的手,想吃什么馅儿的? 小鲛歪头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要有虾米! 好,就包虾仁儿三鲜的。 既然要过年便要过的像样,季江一早就吩咐下去,让弟子们到山下采买,不止包饺子,还要点鞭炮放烟火。 弟子们听见消息炸开了锅,兴奋不已,除夕当日一早就跑下了山,等回来时满载而归。 宁隐来到弟子后院,就看到他们三五成群,一边洗菜,一边和面。 宁公子! 弟子们见到宁隐,问安声一浪高过一浪。 打早晨他就没看见季江,连带阿芹和小鲛也没有影子。 你们师尊呢? 陈泷朝他眨了眨眼,顺便指向后厨。 季江是要亲自下厨了? 宁隐推开厨房门,就看见季江在面缸旁舀面,曲忆芹熟练的切着菜。 小鲛在厨房里跑来跑去,迎面撞上来,扬起小脸儿,傻笑着,爹爹! 季江抬起头,眉眼柔和几分,阿隐,且在屋里等等,晚上就能吃了。 公子,您要是无聊了,我给您拿两本书看看?曲忆芹抹了把沾在脸颊边的菜叶如是说道。 今日不看书了,我也同你们一起包。 包饺子就是要大家一起包才有年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对包饺子不怎么熟悉,上一次包饺子还是几千年前的事。 宁隐先是抱着小鲛在一旁看,眼见季江娴熟的和面擀饺子皮。 你脸上有东西。 季江停住动作,抬起胳膊想擦,哪里? 别动。宁隐凑近了,拇指在他脸侧轻拭,好了。 在他靠近时,季江眸子亮了一分,直到他撤回手,目光还是随着他的手指移过去,几番辗转来到人的脸上。 你脸上沾面粉了。宁隐全然不觉有何问题,单纯的替人擦了面粉,却见对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瞧,擀面杖好久没动了。 公子,我菜切好了,出去找大家伙和馅儿去。曲忆芹忙端起菜盆,临走时不忘把小鲛抱走。 厨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挡住了外面的光。 宁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回神。 季江一把抓住那只手,放到唇边。宁隐没让他得逞,抽出手摸了面粉糊上他的有脸。 看着季江一边脸上印着白色的掌印,宁隐心大好,满意的笑出声。 我觉得你脸上挂点面粉比较好,有过年的忙碌感。 他话还没说完,季江突然欺身过来,手臂环过他的腰,两人贴在一起,季江身上的面粉都沾到了宁隐身上。 等季江松开他的时候,宁隐气息微乱,再看身上红一块白一块,好不狼狈。 季江舔了下唇,得逞般的挑了下眉。 于是大.战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闹的忘形,一不小心双双跌入了面缸中,变成了两个面粉人。 宁隐无奈的看着对方,幼稚。 明明是阿隐先动的手。季江小声说道。 宁隐刚把眼睛瞪大了一些,季江连忙改口,我动的手,都是我的错。 幸亏买来的面粉还够,不然他们晚上就要有一半人饿肚子了。 准备工序是分别做的,等到包饺子时便是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宁隐和季江被众弟子围着,每个人包的饺子形状不一,宁隐本来觉得自己包的着实拿不出手,再看旁边那些奇怪的形状,瞬间找回了自信。 他回过头来,发现季江包了一个花的形状,不由问道,这也是饺子? 这是盒子,本来是初三包的,今日一同包了。反正 宁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深以为然点点头,反正什么样子的都有,不如就随性一点。 主殿到处都挂上了五彩琉璃灯,宁隐与季江在主位,侧位上苏峻带着小鲛和曲忆芹在一处。台下一双双眼都闪着殷切期盼的光亮。 终于,万众期盼的饺子上了桌,宁隐一动筷子,其余人齐齐动作,一时间风卷残云,这顿饺子竟成了最受欢迎的一顿饭。 得了季江的特许,今日可免修习,弟子们玩的尽兴,吃完饺子就跑出去放烟火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烟花自清河山上空散开,为夜色平添姹紫嫣红。 今年算是热闹了。 殿外欢声笑语,满眼的火树银花。殿门口,两人并肩而立,季江转头,看向身旁人。 宁隐仰头望着烟花,脸上笑意不减,以后也可以这般热闹。 阿隐。 嗯? 宁隐转头,突然撞上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晃了神。 今天可是除夕。 宁隐眨了眨眼,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季江凑近耳畔,低语道,小鲛实现吃饺子的愿望了,我的愿望还没完成。 季江越说声音越小,靠的越来越近。宁隐听到后来,眸光盈盈,脸颊染上一抹红。 既然是过年,新年愿望总是应该满足的。 季江看的心猿意马起来,见人未反对便知是默许,随即将人打横抱起,须臾间消失在殿门口。 第80章 番外(八) 刚立春,天色见长,街市上的铺肆开门也比原先早了许多。等到天大亮时,街上已然热闹非凡。 一位身着黄衫的儒雅公子走于人前,其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靠他最近的那个看上去年纪最轻,面容俊秀,小小年纪已然是明眸皓齿,如无暇白玉,清灵动人,以后不知会祸害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阿隐,走路要注意脚下。 黄衫公子如是说道,面上像是提醒随从,可声音轻柔,倒好像是在安抚。 少年点点头,旋即露出一个浅笑,满眼盛着都是面前的清俊公子。 这是他来人间后,第一次正式上街,也是公子第一次与他一同来街市,宁隐如是想。 自从他混进韩府当差就没怎么出过府,后来他当了韩城的书童就更是时时刻刻跟在韩城身后,除了晚上睡觉二人可谓形影不离。即便他对热闹有所好奇,但比起陪同韩城,那些都不算什么。 分卷(59) 好不容易韩城有了闲暇,终于叫上他一起出了韩府。 身边是自己喜欢的人,宁隐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看什么都很欢喜。 小兄弟,要不要来个糖人儿啊?又好看又好吃。捏糖人儿的人见着宁隐来回乱瞧,凭借生意人的直觉上来就对着他喊道。 果不其然,宁隐的目光就这样落在糖人儿摊子上,再也没移开。 韩城看他一眼,笑了笑,给我们也捏一个。 捏糖人儿的老伯这才注意到旁边人,忙道,原来是韩公子来了,您要什么样的? 韩城扫了一眼,偏头看向宁隐,想要什么样子的?兔子?小鸟?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多温柔,任谁都听不出他是对一个书童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哄自己的孩子。 可不可以捏龙啊?宁隐眨了眨眼,眸光流转,谁看了都不忍心让他失望。 能,绝对能!老伯顿时生了慈爱心肠,想起自己家的小孙儿再过几年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了,放下对宁隐更多了几分喜爱。 宁隐翘首以盼,韩城陪他在一旁等着。不多久老伯举了一支糖人过来,上边的盘龙惟妙惟肖,特别是那龙须和龙眼简直活了。 宁隐接过来,翻来覆去看,甚是欢喜,拿在手里舍不得吃。 韩城看他迟迟不咬下去,于是道,这个不好?再捏一个? 宁隐抬头,笑的两眼弯弯,这个很好,就要这个。 韩城也跟着他笑了,抬手摸摸他的头,好,就这个。转头让底下人付了银子。 再不吃就该化了。 宁隐这才咬下一口,入口甜如蜜,甜到了心里。 公子也吃。 糖人儿都举到跟前了,韩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好吃,余下的都是你的。 他们沿着长街的东头走到西头,期间宁隐在哪个铺子是多驻留一刻,韩城便给他买下来,不多会儿已经大包小包,从吃食到小玩意儿应有尽有。 宁隐本是开心过了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回头看一眼其他人怀里抱着手上提着,大大小小都是他看上的东西,不禁心虚。 明明是陪公子出来逛的,怎的到头来买的都是他的东西? 公子 恩?怎么了? 见人只是喊他一声便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不说话了,韩城猜了七七八八。 给你买的我也能用,有什么不好?再者说阿隐家乡不在此地,我作为镇子上的人算是尽地主之谊。 宁隐觉得有些道理,府上外地人士有不少,公子也陪别人进过地主之谊? 韩城压低了声音,不曾,你是我的书童,独一份的待遇。 宁隐一听高兴了,不再纠结这东西是谁看上的,继续跟在韩城身边。 这个点心看上去好奇特。 宁隐进了点心铺子左顾右盼,这家的点心比旁的都不一样,点心各个小巧玲珑,乃上各种花样,梨花、桃花、海棠花,简直是百花齐放。 小兄弟好眼光,这是咱铺子新出的,叫繁华似锦。老板笑呵呵说道。 宁隐数了数,刚好有十种花样,我要十个。 好嘞。 老板不仅把他要的点心包好,还另外赠送了他一包镇铺之宝,凤梨酥。 这也要给银子的吧?宁隐回头看韩城。 不用不用,是小店赠送的。老板笑容和蔼,小兄弟就拿着吧,以后常来关照小店生意。 见韩城点头,宁隐便收下了。 他们买其他东西的时候,也有不少铺子老板和摊主给了赠品,甚至有人不要钱白送他。 宁隐不解其意,只听韩城说那是因为他招人喜欢。 我看他们是看公子面子上才给的。宁隐被夸的面染桃红,半天才道。 韩城笑着摇摇头,也不与他争辩,他这个小书童是真的很单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惹眼。 两人在外面酒楼用了饭后,天色渐晚,回去途中赶上一家杂耍班子在表演,韩城觉得宁隐喜欢,便叫其余家丁停住先观看一阵。 台上表演的热闹,台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来的走的,宁隐明明站在韩城旁边,可一转头却找不见人了。 不仅找不到韩城,连韩府家丁都没看见,周围人声嘈杂,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这怎么找啊? 公子! 宁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退出来,再想进去就更难了,他不得已往前走了几步。 万一公子他们也是出来找他了呢。 走着走着,突然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冲到他跟前,瞧见他就笑个不停,脸上的粉都要笑掉了。 好个俊俏的小公子,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要不跟哥哥进楼坐坐,哥哥托人帮你找。 宁隐瞧他一眼,抛开他就往前走。 那人锲而不舍的追过来,别走啊,小公子,我们这笑意最灵通,要找人非我们莫属。 宁隐心思一转,倒不如去看看,反正他也不怕这人作什么妖。 好,你带路。 男子笑容更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直走到一座飞檐斜出的阁楼前,红灯笼悬挂两侧,楼上一群打扮妖艳的男子在冲楼底下挥手,故作媚态。 这是个什么地方? 宁隐作势就要回身,被男子拉住。 来都来了,干什么不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突然涌出来一众人簇拥着宁隐就进了楼。 在门口他就闻到浓郁的脂粉气,进来后气息更浓,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这股子味道。 老板,我给您找来一个不得了的货色。 男子见了月白衣袍的人,扑上去就扒住了那人的大腿,一脸谄媚。那人抬起男子的下巴,淡淡一笑,随即一脚把人踢开,盯住宁隐上下打量。 确实是个不错的货色,好好教导,未来兴许能成个头.牌。 宁隐直觉男人的眼神非常令人不适,初来凡间,许多词听不懂,什么头牌什么货色? 尽管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宁隐还是能看出来这不是个好地方。 这应该没有我要找的人,我走了。 宁隐才一转身,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突然出现在门口,环抱双臂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榻上的男人缓缓起身,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少受点苦头。 是时候动动筋骨了,宁隐无奈的想。 长街上,韩府的家丁四处寻人,见人就问见没见过一个俊秀少年。 回公子,没有消息。 韩城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后悔方才没有将人牵住,如今被人群冲散,宁隐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怕是会害怕的。 再去找。 韩城自己带着两个家丁也在沿途寻人,突然间,迎面跑来一个人,家丁拦截不及,那人正正好好撞进韩城怀中。 对不住宁隐才要闷头往前,就听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隐。 宁隐抬头,果不其然是他家公子。 跑的这样急,是有人追你不成?韩城嗔怪着,一边帮人理了理衣衫。 可不是有人追他。 虽说处理那些人不是问题,但他不想生事端,未用法术,只赤手空拳把那帮人揍了。 就是那小子! 往哪里跑,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交差。 韩城瞧见来人,将宁隐拽到了身后,不知各位有何事?为何找我家书童的麻烦。 为首的人打量韩城几眼,见他衣着气度,不由收了几分戾气,阁下是何人?我们是月楼的人,他是新送来的清官,是月楼的人。 宁隐抓紧韩城的胳膊,委屈道,我是被他们骗去的,什么月楼清官,公子,那是什么意思? 韩城登时就黑了脸,在下韩府,韩城,这是我家的书童,何时成了月楼的人,莫不是月楼要当街抢人?我们不妨到官府说道说道。 韩府家丁一起上前,其中两个侍卫已然摸上了腰间宽刀。 镇子上何人不知韩府,月楼的人立马换了嘴脸,赔笑道,原来是韩公子,失敬失敬,这是个误会,冒犯了,我们走! 等那伙人都走干净了,韩城转过身来将宁隐上下打量个彻底。 宁隐被看的心虚,小声道,公子公子是不是气他到处乱跑了? 片刻后,韩城牵住他的手,抓紧我,别跟丢了。 宁隐呆呆愣愣的随着人走,街市再热闹也入不了他的眼了,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公子牵他的手了。 自记事起,在山上待了三百年,他不曾与何妖何人亲近过,韩城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啦,新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