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森林的传说》 我 我叫黄珈蓝。 是不是我的名字特别奇怪?我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因为他信奉佛教,希望我的名字里能有一个字与“佛”有关。好保佑我一生平安。 本来那个“珈”应该是释迦牟尼“迦”。可是爸爸因为手误,写成了这个“珈”。 算了,我也不能怪他。 毕竟这个名字是他遗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在我五岁那年,他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 为了我,妈妈在爸爸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婚。 听妈妈说,我小时候身体特别差。总爱生病。她不得不为了照顾我,放弃了另嫁他人的选择。 爸爸去世后,我和妈妈就被爷爷奶奶赶出来了。 他们竟然说我不是爸爸亲生的,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生养的。就因为我和爸爸长的不像。父女就一定要长的像吗?也许是妈妈的基因强大,而我刚好全部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呢?妈妈柔弱,一边哭一边疯狂的解释。可是根本没有人听。 就这样狠心的把我们赶出家门。 那时候,我还很小。不明白大人间的事。只能乖乖的跟在妈妈后面。扯着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哭。 妈妈擦干眼泪,蹲下身,看了看我的眼睛。紧紧的抱着我。 妈妈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远离那里的是非,她带我去了另一座城市。 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我很满足。我知道妈妈的辛苦。 她知道我喜欢画画,省吃俭用,给我买昂贵的画板和画笔。 她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只希望能给我更稳定的生活。 等我长大,一定要努力挣钱。让妈妈不那么辛苦。 在过两年,我就要从那所艺术学院毕业了。快要暑假了。同学们都商量着去外地游玩,写生。 我也想去。可是我没钱。我又不敢给妈妈提起。如果我给妈妈说,她肯定会拿钱让我去的。可是拿着她的血汗钱去玩,我真的过意不去。而且肯定玩的不开心。 从我16岁起,每个暑假我都会去打零工。挣点生活费。 教过小孩画画,当过导游,也拍过广告… 记得那次当导游,因为是去日本旅游,我还学了日语,通宵去查有关那个景点的文化…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我竟然去拍堕胎广告,宣传无痛人流…而且那张广告贴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被妈妈知道后,狠狠骂了我一通。 张宇总是嘲笑我是见钱眼开,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 听到这话,我没少翻他白眼。 张宇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邻居。我们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 后来,他考上了省医科大。 而我去了那所三流艺术学院学习画画。 我知道张宇的梦想。他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他爸爸,也就是张叔叔身体不太好,总是咳嗽,而且还特别喜欢抽烟。 每年张叔叔的工作单位组织体检,张叔叔都是一脸愁容。 他害怕体检出什么问题,丢了工作。 很小时,张宇就对我说,蓝蓝,长大后我要当个医生。我一定要把爸爸的咳嗽病治好。 这是他的梦想。而他一直也很努力。 张宇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会在其他小朋友骂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时护在我面前。 家里的灯泡坏了,下水道堵了,都是找他帮忙。 我去他家玩,就像到自己家一样随便。 最搞笑的一次,我和他一起结伴到露天广场上玩。听到远处的音响在播放【最浪漫的事】。 刚好到歌曲的高潮部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可能因为风有点大,听不太清楚。 结果我把歌词听成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 心想卖电脑有什么浪漫的。 我就问了问站在旁边的张宇。 张宇说,可能唱这首歌的人喜欢卖电脑… 这个暑假,他要到市人民医院实习了。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学校,但我们从未断过联系。他会向我讲他在学校里遇到的各种趣事。 比如他们学到蛔虫,一种人体寄生虫,自从老师讲过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米线。他说那些蛔虫特别像米线,超级恶心。 他会抽自己的血做实验。 有同学听完老师讲完课,竟怀疑自己全身都是病… 他说他们宿舍曾来过一个贼,被他们发现后,室友义愤填膺的对那人狂抽。但贼很狡猾,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装死。这时一名室友拿了听诊器过来量了量他的心脏,谁让这个贼非要来偷医学院学生的财务呢… … … 我听了哈哈大笑。没想到看似严谨的医学院竟然比我的学校有趣多了。 我已经找好了暑假要去做的工作。便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收拾着衣物。 放假后,我要抽出几天时间陪陪妈妈,然后便开始忙着挣钱了。 2 可是就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往车站乘坐回家的大巴时,我接到了张宇的电话。 他告诉我妈妈在上班时晕倒了。虽没有什么大碍,但身体需要静养。这是长期劳作,营养跟不上造成的身体亏空。他本想听从妈妈的建议,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免得我担心。可他怕我知道后责怪他,最终决定告诉我。 我挂掉电话后就往家赶。 妈妈没想到我回来的竟这么快。按照我昨天给她打电话时说的应该是夜里凌晨三点才会到家。可是我等不及了。乘坐最早的一班车回来了。 狭小的病房里挤满了来看望妈妈的人,他们是妈妈的朋友。除了那个张阿姨有点印象,其他的我都不认识。她是妈妈十几年的老同事。 我之所以会记得张阿姨,还是因为她在我小时候说的一句玩笑话。 那一天,她带着儿子来我家做客。 她看到我就说,蓝蓝,你这么可爱,将来给我做儿媳妇,怎么样? 我才不要嫁给她的儿子呢。 一个像女人一样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而我把她说的那句话当真了,气的躲在房间里两天都没有出门。后来妈妈给我解释说,张阿姨没有女儿,是因为喜欢我才这么说的。 可是再怎么喜欢,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认别人做儿媳妇吧,对此,我耿耿于怀了很多年。真害怕这句话会成真。 看到我回来,来看妈妈的人放心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嘱咐我好好照顾妈妈,便相继离开了。 我走到妈妈病床前,看到妈妈一张没有血色十分憔悴的脸,心里特别难过,妈妈都是为了我,才被累成这样的。 “别哭。”妈妈慈爱的拉着我的手。 “是不是张宇告诉你的,我早就关照他,不要告诉你,妈妈身体好的狠,一点小毛病,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她向我挤出一个很苍白的笑容。 妈妈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 从不让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我把橘子剥好递给她。 她不想吃。 我知道她太累了。这次生病不是简单的生病,仿佛把她所有精力都抽走了,这是身体向她发出的警告。也向我敲响了警钟。 我陪妈妈聊了一会儿话。说了很多发生在学校里的事。 装作不经意间,我向妈妈提议。 “妈,你可以换一份工作,不需要那么辛苦,你看,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勤工俭学,利用暑假打零工赚取学费。” “妈妈的身体好的狠,不用担心。” 我知道她听不进我的劝告。她拼命工作,只想让家里的经济宽裕一点。好几次因为交不起房租而被房东赶了出来。 妈妈睡着了。 我从病房里悄悄退出来。去找在这所医院实习的张宇。向他询问有关妈妈的详细病情。 张宇说,这种病虽然看起来是小毛病,但如果不及时调理,会引起一系列的不良反应。如失眠,贫血,食欲减退,消化不良,水肿,容易疲劳,落发,牙齿松动、、、、 六月炎热的风吹在身上,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娇艳。 我知道妈妈那份工作的辛苦。每天12小时,还有早班和夜班。我去过妈妈工作的地方。在她上夜班时,因为家里没有人。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便会把我带到她工作的地方。 那是一座生产羊毛衫的工厂。 四周充满着机器聒噪的声音。很嘈杂。当我困了,妈妈便找来一些纸板和很柔软的布片,布置成一张很舒适的小床。伴随着机器不断运转的声音,我在那里睡了好多年。 妈妈告诉我,摸起来温温的毛衣可能质量并不好,大部分腈纶含量高的毛衣都会呈现这个特征,反而触手稍微有点冰凉的毛衣,可能用的纱线质量更好,保暖性也更佳。 好的毛衣,触手冰凉,还稍微有点硬,但是穿在身上后,再摸会又热又软。 柔软并不能作为毛衣质量的标准,因为有些药水能把很差的毛衣也处理的很软很滑。 淘宝上还有店铺里经常有99元,199元搞特价促销的羊绒衫,妈妈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因为99元,199元,连买纱线的钱都不够,更何况还有人工费,商家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 妈妈给我讲了很多,怎么判定一件羊毛衫的真假。我听的云里雾里,那些衣服那么贵,我也买不起,而且我也不感兴趣。 妈妈不会舍弃这份工作的,如果不听劝告,执意要去上班,身体会被搞垮的。 以我妈的倔强脾气,她也不会请很长时间的假期,也许不到两天,就会去上班了。 我要想到能阻止妈妈上班的方法。 张宇劝我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冲他发了脾气。 “因为躺在医院里的人是我妈,不是你妈,所以你才不会着急。” 我知道他也是好心好意的安慰我,可是我实在是气急了。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时我需要去打零工的工作老板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去工作。我怎么可以丢下妈妈去外地呢。 我收起不好的心情,很委婉的向他说明我不能去工作的原因。他没有指责我的言而无信。相反的却很体谅我。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挂掉电话后,张宇问我,接下来想怎么办? 我摇摇头,一头莫展,毫无头绪。 妈妈生病了,我的暑假计划也泡汤了。 如果这个暑假我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无疑又给妈妈增添了压力。 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我要去妈妈工作的地方去打零工。他们那里每年都会招聘一批暑假工,因为一到夏天,订单量增加,而他们人手不够。 “你去?”张宇不相信的再次确认道。 高中毕业时,他也曾在那里打过零工,很辛苦。有时候,为了赶货,他跟随那些工人连续上了一天一夜的班。 “嗯。”我点头。 “反正在哪里都是上班,我的目的就是多挣点钱,好减轻妈妈的压力。而且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接着说道。 “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妈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调养身体的。我想让你配合我说谎,就以学校要求我们利用假期去职业体验为由,我刚好可以顶替她去体验她的工作岗位完成学校安排的任务。只要我们配合的够完美,我妈肯相信。这样妈妈应该会好好的躺在家里调养身体了。” 这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的办法了。 张宇体谅我的用心良苦。答应了我的请求。 待妈妈醒来后,我和张宇按照事先的计划向妈妈说了那个建议。 妈妈最初不同意,她可能更希望我去选择相对轻松的工作去体验。 可是她也知道,我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如果将教小孩画画作为一种职业去体验,有点太应付学校布置的作业了。 拗不过我,妈妈只得同意了。 我为能说动妈妈而感到万分的开心和激动。多亏了张宇的帮忙,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说服妈妈。因为在妈妈心里,张宇是从来不会说谎的人。 可是她却不知道,张宇曾经跟着我做了不少坏事。 在高考的前夕,我们□□出校门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当看完电影后,我们没有回学校,在外面的露天长椅上坐到天亮。 他长得其实很好看。也有女生喜欢他。但他从未对哪个女孩动心过。 我们聊了各自的梦想。 我告诉他我想成为一名画家。要在全国各地开展览,要挣很多钱。要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夜晚温热的风吹着我们稚嫩的脸庞。 我的梦想相对张宇的遥远很多。对未来,我没有底气。其实,只要饿不着,冻不着,每天开开心心的,不也是一种快乐吗?干嘛要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 我们相互加油打气。 我知道,张宇将来会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从小到大,他都是妈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优秀,品学兼优。 我们住在同一栋单元楼里,而且还是对门邻居。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接触同样的老师,还和我一起逃课。可是人家就是厉害。成绩永远排名第一。 我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他。 反正我只喜欢画画,妈妈也支持我去画画,我做了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他也是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起点,过程虽然不一样,但我们的终极目标是一样的,都想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类人。 张宇要下班了。问我和妈妈想吃点什么,他帮我们送过来。我虽然很饿,却没有胃口。而妈妈也不想麻烦他,一直说着不饿,不饿,医院里供应饭菜。 我也摇摇头,拒绝了他。 “不要跟我客气。”他说。 我可没跟他客气。他又不是不了解我的脾气。 上学的时候,我没少蹭他的早饭。在我和他的关系中就没有“客气”两字,更多的是我的厚颜无耻。 “那我吃过晚饭后来替换蓝蓝,她奔波了一天,肯定很累。回家好好休息。” 我没有同意。 我知道他也很忙,还有一年,他就要毕业了,而这次实习对他非常重要。我不能让他分心。 “我想在陪陪妈妈。”我用很充分的理由拒绝了他。 他没了在坚持下去的理由。 嘱咐我如果有什么异样情况,立刻打电话给他。 我点点头,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还好有他在,我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而我也不想麻烦他太多。 张宇走后,我下楼去医院附近的小吃店打包了几样妈妈喜欢吃的饭菜。 在挂一天的水,妈妈就可以出院了。 而我也要去那家工厂报道了。 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说不清这种预感从哪里而来。 3 晚上,我趴在妈妈的病床上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 梦见自己要去参加一场聚会。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我急的哭了。翻箱倒柜的找。可是根本没有我想穿的衣服。 然后是一片蓝色的森林。那些树木的叶子全是蓝色的,蓝的诡异。 我醒来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在网上查过了有关那家工厂的资料。可能是好奇心的作用,不了解他们的工作环境,怕自己一下子适应不了。 别看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乐观心态,其实我骨子里怂的狠。 以前当我想尝试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拉着张宇一起。有他在,我就会轻松很多。可这次,他不能陪我去了。 我只得一个人前去工厂报到。 还好妈妈提前和那里的负责人打过招呼。才不至于在上班的第一天走那么多流程。 这家工厂的名字叫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名字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舒服。 厂部门口放着盆栽,几朵花开的旺盛。 经过那一处宣传栏,里面贴满了照片。 是工人日常工作的图片。 他们穿着蓝色工作服,女性会带着蓝色的帽子。 门卫处的大叔很细心的记录着来访人员。 我被带到一楼的车间。就是妈妈工作的地方。 在那里,我认识了比我大五岁的张静。她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很甜美。染着黄色的头发。她是带我的师傅。 她很耐心的向我讲解工作的内容,还有如何操控那些机器。 她虽然只有27岁,却已经在这里工作七年了。高中毕业后就来到这里上班了。 在这里上班的大部分都是女性。可能纺织行业一直是女人的天下。 我也见到了这道工序的组长。她们都叫她王姐。长着一张不太和善的脸。眉头紧皱,没看见她笑过。倒好像别人欠了她一百万的表情。 副组长姓潘,她们都叫她潘师傅。在厂部工作了30年。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和气。 … … 张静一一为我介绍那些我需要在工作上有交集的人。 我记性本来就不好。根本记不住那些人的名字。而且那些姓…有的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真是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惭愧。 下班一回到家。我就赶紧去找张宇了。很开心的向他讲述我在工厂一天的见闻。 “你知道吗?世界上竟然有姓蹇和姓游的人?” 张宇一边收拾桌上的饭菜,一边很随意的敷衍我。 “哦,哦。” “厂部里面有好几只流浪猫,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它们就躺在食堂门口慵懒的晒着太阳。我觉得我们活着还不如这几只猫呢?” 张宇不接话。他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碗。 “哗哗”的流水声都不能阻止我的喋喋不休。 “以前我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够难吃,没想到这家工厂的食堂饭菜也超级难吃。” “带我的师傅叫张静,她还没有男朋友呢。” “我听张静说这家工厂好像经营不善,一直亏损,要被林氏集团收购了。” 我边说,边拿一个他洗好的苹果往嘴里塞。 “林氏?”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也停止了洗碗的动作。 “怎么你对林氏感兴趣?” “林氏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业务扩展的越来越宽。基本上快要垄断了这座城市的吃穿住行,这下又去收购纺织企业,看样子想打造更强大的商业帝国。” “你怎么知道这些?” “偶尔我也会看一些财经日报。别忘了,我爸妈可在林氏上班。本来我爸妈的想法是想让我去林氏,商场如战场。我更想成为能救死扶伤的医生,总比那些冷血无情的资本家要好很多了。” 听他说这些,就像在听天书一样。我从来不看这方面的报纸,因为我根本就看不懂。 “这苹果真甜。在哪里买的?”我转移了话题。真害怕他会滔滔不绝说下去。将林氏的发展史说给我听。 “下班路过一家水果摊,顺便买了几斤。我还以为不好吃呢。我看那位卖苹果的老奶奶蛮可怜的,孤独的站在路边等候顾客。” “张宇,你真的满怀慈悲。上辈子你肯定作孽深重,如来佛祖便让你这一世多做点好事去补偿前世的因果…” “你还信这个?说的比玄学还玄?”他颇嗤之以鼻。 其实他知道我是信口胡诌。 “上次我和妈妈去寺庙烧香,看到一个女人带着她大概八岁的儿子在烧香。那个大殿内有好多尊佛像呢。女人拜完佛就拿了一把香,让儿子去每尊佛像前插几根。结果你猜怎么样?”我笑的直不起腰了。 “还能怎么样?难道佛像显灵了…” “不是。结果这个小男孩把那把香全插在了第一座佛像前,说,你去分一分吧。旁边敲木鱼的和尚都凌乱了…估计这孩子肯定会被妈妈一顿打。” 张宇忍不住也笑了。 我还告诉他,在那家工厂里我见到一位很胖的男生。我从来没见过那么胖的人而且听张静说他一年四季都穿短袖。在寒冷的冬天,她们裹着羽绒服都冻嘚瑟瑟发抖时,他就穿着短袖从那群人身边走过去。 胖的人就一定不怕冷吗? 好歹张宇是学医出生的。听到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很快给了我解答。 “其实,胖的人不怕冷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胖的人比瘦的人多了很多脂肪,像一层皮袄。我们的热量是依靠食物进行转化的。经过研究表明,瘦的人不管产热多少,但产热效率很高。胖的人产热效率很低。他可能不是不怕冷,而是冷习惯了。” 说了那么多,就听懂了两句话。 有时候觉得和张宇真不是一个频道的人。 和他聊的越多,越觉得自己的见识短浅。 见我沉默。 他问道,第一天去工厂里上班是不是感觉没有在外头工作自由。而且工资也少的可怜。 “关键还要看人脸色。”我又加了一句。 “未来的工厂肯定会被人工智能取代。随着人口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对工作的选择越来越多…” “好了…好了…”我真的不想听这些长篇大论。而且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最起码我活着时,这个世界还没有变成人工智能。干嘛要考虑的那么长远? 看看手机,不知不觉已经快要11点。时间过得真快。 我要回去睡觉了。张宇让我带几个苹果回家,既然我吃着那么好吃。 其实那苹果一点也不好吃。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连连挥手,就回去了。 妈妈应该睡了吧?千万不能打扰她。我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卧室。没想到刚走到房门口。妈妈房间的门开了。 一道光染亮了眼前的黑暗。 妈妈穿着拖鞋站在门口。 “妈…妈…”我被惊的说出的话都结结巴巴。 “怎么这么晚回来?” “刚…刚…刚刚去…张宇家玩了一会儿。”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老往别人家跑,也不怕楼上楼下的知道,被别人笑话…” “妈,你想哪里去了?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见我脾气快要上来。妈妈也不想半夜三更和我争执。 我们母女一个比一个固执。 她的语气软下来。 “晚饭吃过了吗?” “吃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妈妈老了。站在逆光中的她已经满脸皱纹。头发白了不少。虚弱的身体站不稳,只能扶着墙壁。 炎热的夏天,她还披着外套。 “妈,你去休息吧。以后我会早一点回来,不让你担心。” “你这孩子…妈妈对你是操不完的心…” 妈妈叹口气。关上房间的门去睡觉了。 我打开客厅的灯。 看到餐桌上妈妈为我准备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显然妈妈刚刚热过这些饭菜。 她一直在等我回来。 等了那么久。 她肯定在生气。她养大的女儿下班后相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她。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怕她担心。 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一口都咽不下去。 我不会用剪刀。有几次差点割破了手指。 有很多事,我都做不好。无处不在的惶恐和担忧。 那是个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可是想到妈妈在那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没有任何怨言,作为她的女儿有何资格去矫情? 我想起昨天做的梦。 找不到参加聚会的衣服。 进入一片蓝色森林里。 这两处场景明明没有关系,却同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那么清晰。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却久久不能入眠。 4 我的睡眠可好了。可是在昨天竟离奇的失眠了。失眠带给我的后果,让我从早上开始,大脑就处于神游阶段。 又加上昨夜空调吹出的冷风直往人身体里钻。我好像有了感冒的痕迹。 上班时,张静嘱咐我去三楼拿样衣。 本来可以走楼梯的,刚好电梯门开了。我就乘坐了电梯。 我刚走进电梯,一位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也走进了电梯。整个电梯就我们两个人,反正我也不认识她,就没有上前打招呼。而她也一副不愿和我打招呼的高傲态度。 随着电梯关门的声音,我一个喷嚏没忍住。当时那名女孩就站在我身边。我的鼻涕不小心溅到了她身上。出于本能,我连忙从口袋里拿纸巾递给她。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语。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脸上的轻蔑表情更浓烈了。 “知道我的衣服多少钱吗?你个土包子。” 听到这么伤人自尊的话,我拿纸巾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保证给你洗干净。”我说。 “你是存心的吧,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故意弄脏的吧。” 这姑娘哪来的自信,竟然会说我嫉妒她今天穿的衣服? “我没有。”我强压怒火解释着。 可她没有理会我。 好歹电梯门开了。女生愤恨的走出电梯才缓解了刚刚的尴尬场景。 但是我整个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去拿样衣时,保管样衣的师傅很抱歉对我说,样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脏了,希望我还上来时,能替她拿去后道洗一洗。 举手之劳的事,我立即就答应了。 回去后,我就对张静说了样衣脏了,需要拿去清洗一下的事情。张静说,那你现在就去洗吧。省的到时候忙,想不起来这事。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办到。 我便去后道的洗缩车间洗那件样衣了。 虽然我进入这里工作没多久,人都不认识几个。可是对他们车间的分布都了解的特别清楚。我天生对什么都好奇,一好奇,就喜欢去观察。 当我走进后道的洗缩车间时,三三两两的工友正站在一起聊天。心想,他们的领导肯定不在,要不然也不会在上班期间脱离自己的岗位,光明正大的聊天。 这里相对我工作的环境安静一点。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厂里怎么还没发洗护用品,我的都快要用完了。再不发,我就要去买了。”一个人叹口气说道。 “我的卫生纸也快用完了。”另一个接口道。 、、、、、 原来他们在讨论今年夏天工人享受的福利待遇。 听起来很心酸,因为生活所迫,他们舍不得花钱去购买这些生活用品。也能体会到这家工厂的人文关怀,虽然福利很少,但最起码让人有盼头。 等衣服烘干期间。我听到有人站在窗前打电话,她可能没有意识到我就站在她身后。 我听到她说,今天刚发了工资,本来想去犒劳一下自己去吃牛排,我可从来没吃过牛排。可是想到年迈的父母,还有还在上学的弟弟,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只留了500块钱,其他的全部寄回了家。 、、、、、 她应该是打给自己的好姐妹的。 窗外的阳光很浓烈。 我想起妈妈。 她每次发工资应该都是这样的心情。明明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是因为我,她没办法去做。 有一次,我看到她在夜晚的地摊上挑拣别人卖不掉的衣服。一张纸板上写着一律20元的标牌。 而她却为我买着昂贵的画纸和画笔。 我无声的从那名女孩身边走开。失魂落魄的拿着洗好的衣服慢慢往外走。 可是我刚走到自己的工作区域,就有人在背后大声叫,喂。喂。喂。 声音尖锐刺耳。想不注意都难。 于是我转过身,就看到了今天在电梯里看到的那名女孩。 她累的气喘吁吁,双手叉腰站在我面前。她又换了一件衣服。 不会真的来找我洗衣服的吧。 没等我开口,她就劈头盖脸的说了我半天。 “从早上我就看你不对劲,你是新来的吧,你知道我的衣服多少钱吗?自己买不起就想出这样的方法,真是好看的皮囊藏着龌龊的心。” 我一下子蒙了。 这女孩怎么阴魂不散,非得说我看上了她的衣服?说实话,我对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衣服再贵,穿不出高级感,和普通的衣服有何差别? “你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你非要耿耿于怀,那就把你的衣服拿来给我,我帮你洗?” “帮我洗?你还在装?还在装。”女生趾高气扬起来,吸引着很多人来围观。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就因为不小心打一下喷嚏,将口水溅到你身上,我就得赔你一件衣服啊?”这么不依不饶,可我一点不怕她。虽然我才进来工作没多久,对这里的人还不太了解。 “你还不承认?你这说谎的骗子。”女生抬高了嗓门。恨不得全世界都听到。 “到底要我承认什么?难道忍不住在电梯里打了一下喷嚏就犯法了?还是这里规定,不允许在电梯里打喷嚏。” 我看着四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心乱如麻。 关键我都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这时,张静穿过人群,强行拉着我走开。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没把事情说清楚了,我怎么可能会离开。我才不要背负骗子的骂名。 “早上故意在我衣服上吐口水,想以帮我洗衣服为由,趁机试穿我的衣服。我可没有那么傻。怎么会轻易掉入你设计的陷阱里。所以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我把衣服拿去后道洗的时候,你偷拿了我的衣服。”女生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一阵唏嘘之声。我被置身于不好的舆论漩涡中。 她真的很会编故事。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差点就信了。 “说我偷拿了你的衣服?你可有证据。” 女生一把将我手里的样衣夺走。高举到头顶。 “那是我的样衣,而且是一件冬装羊毛衫,和你的衣服有什么关系。”我冷笑道。 “既然不怕,那我就好好检查一下。” “随你。” 她拼命地抖了抖那件样衣,突然一件白色的短袖女式上衣露出来。 不是吧,那件被抖落出来的衣服真的和她早上在电梯里穿的一模一样?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件衣服怎么会在我拿的样衣里。 不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我听到来自是面八方的窃窃私语。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是一个小偷。” “这么年轻却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也不知道她妈妈怎么教育她的。” “厂里现在是缺人缺疯了吗,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招进来。” “我记得她,她好像是张淑芬的女儿。张姐蛮老实的人,女儿怎么心术不正。” “应该报警,让她进监狱,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 、、、、、 、、、、、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一遍遍的解释着,可是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解释。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站在了那名女生的身边。连最信任的张静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颜色。 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小偷。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我不想流眼泪,可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 就在他们起哄着要把我送到派出所时,在洗缩间打电话的那名女孩冲进了包围圈。 “喂,你拿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我忘了告诉你。里面还有一件短袖。”她急急忙忙的对我说道。 “是不是这一件?”我指着那件白色短袖。 女生可能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看的一脸茫然。 “是,是。是,是这一件。”她声音低低的回答。 通过这件事我也知道了那名一直说我偷拿她衣服的女生叫刘海雯。 这是张静在事后告诉我的。 经过那名在洗缩间打电话的女生叙述,我知道了刘海雯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的样衣里。 原来那名打电话的女孩是负责将洗好后的衣服整理出来。厂部是不允许员工在车间洗自己的衣服的。在帮刘海雯洗衣服期间,有领导突然来车间视察工作,来不及藏,为不让领导发现,就把那件短袖藏在了一件厚重的冬装羊毛衫内。等领导走后,她刚好接到闺蜜的电话,等她打好电话出来,发现那件冬装羊毛衫不见了。如果将刘海雯的那件短袖搞丢了。她可赔不起。她便连忙来找我了。而刘海雯在去洗缩间拿衣服时,怎么也找不到衣服,就看到我拿着一件衣服往外走。就不免狐疑起来。而那件厚重的冬装羊毛衫的袖子里刚好露出了那件短袖的布料。所以,她就以为是我偷偷拿走了她的衣服。 原来是误会一场。 可是天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如果不是内心承受能力够强,面对众人的质疑,早就吓得尿出裤子了。 人群渐渐散去。 刘海雯想走。我可不能轻易让她走。 “喂,刚刚那么羞辱我,难道不该说声对不起吗?” 没想到她完全没有一丝愧疚。 甚至还对我说,你受的起我的道歉吗? 还真是没有教养。 我正想跟她理论。却被张静拉住了衣袖。 “她就那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可是我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是那名女生及时出现,我估计都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了。 “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没办法。你知道刘海雯是谁吗?” “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老板刘发文的亲侄女。你没发现,明明她在车间洗私人衣服已经触犯了厂规,可是却受不到任何处罚。而且还敢光明正大的和你来理论。洗缩车间也没有人违抗她的指示,宁愿冒着犯厂规的风险也要帮她洗衣服吗。她娇生惯养惯了,还有很严重的大小姐脾气。很看不起我们这群人。她觉得她很有钱。我们都是穷人。知道吗?有一次我穿了一双200块的鞋子。粉红色的,我觉得很好看。同事们也都夸奖我的鞋子很好看,可是她却说,200块的鞋子是人穿的吗?当时把我的肺都气炸了。不要去招惹她,她反正有大把的时间想尽办法来折磨你。” 原来是这样。 也就是我刚上班,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5 自从和刘海雯发生不愉快后,我尽量不去招惹她。本来我的工作又和她没有什么交集。我只想老实本分的过完这个暑假。 可是当我越想躲避她,她偏偏要找我麻烦。 这一天,组长王姐把我叫过去,说是一块急用的布片,今天六点前无论如何都要做出来。 而且还是和刘海雯一起合作。 她负责编程。 我只需要把程序读出来就可以了。可还是因为她的拖累,没能及时完成任务。害我被组长一顿臭骂。 “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能去做什么?” “上班不是喝喝茶,聊聊天,玩玩手机。” … … 觉得全世界所有不好的语言都被组长从嘴里说出来了。 我气急了。 “你怎么不去说刘海雯,再说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自己犯下的错还不承认?” 什么都要我承认。 工资为什么不多发我一点? 待组长走后。刘海雯趾高气扬的走到我面前。 “你是叫黄珈蓝吧?” “有何指教?” “还真是倔强的丫头。”她上下打量我,像在看一件展览品一样。 她今天穿了一条裙子。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傲气。脸上的粉底很厚。白白的没有血色。如果仔细看她的脸,倒还是一张比较耐看的脸。不过她好像没有穿衣服的品味。衣服是贵,但却不能为她的形象加分。 “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不知道。”我假装不知。 “那我就告诉你,你的老板是我的亲叔叔。” 至于这么反复强调自己的优越感吗? 亲叔叔又怎样?以我现在的职位能和老板有什么交集? 他又不会给我升职加薪。 反而还需要我这种廉价劳动力来创造价值。 “听说工厂要被林氏集团收购了。不知道在收购后,你的叔叔还是不是这家工厂的老板?”我反唇相讥,心里本来就压着无名火。 “你…你…你…你不知天高地厚?” “我还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要不,你告诉我,天到底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愧对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 “知不知道我一双鞋够你一月的工资?” “然后呢?你还不是要和我走一样的路。你穿在贵的鞋子,还能把你的脚变成金的吗。还能把需要走的路变短吗?亦或是在你走了很久的路之后一点也不会觉得累?它除了是牌子,做工比较精致以外,也只是一双鞋子的价值。”我一口气说完,心里舒服很多,最看不惯别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了。 但我也承认。她穿的鞋子,我根本买不起。 她气的直瞪眼。 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我。 “如果你向我服软,或许我会既往不咎。” “是在威胁我吗?” “你…你…你…你…在…一步步…挑战…我的极限…”她气的说话都结巴了。 我为自己的胜利感到欣喜。 同时,内心也感觉一阵失落感。 和她较劲有意思吗?她有大小姐脾气,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环境将她的大小姐脾气供养着。 她可以任性,可以不受约束,可以将事情做的一团糟而没有人责备她? 而我不能。 我必须将分内的每件事都做得很好才能是一名合格的职员。 要学会察言观色,委曲求全。 看不惯又怎样?难道我几句说教就可以改变她的性格吗。就可以引导她往正路上走吗?我只能为自己招惹是非。 既然我无法改变她。又何苦浪费力气。为不相关的人和事忧心。 当然,我并没有向她服软。我有自己的尊严。 但我的语气明显和善了很多。 “刘海雯,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你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再打扰我了。” 我没有听她的回复。就离开了。 后来我把这件事说给张宇听。 张宇说我太冲动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句话谁都会说,可是当事到临头,谁能控制的住呢。 怪不得来这家工厂上班之前,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 “大不了被开除。”我气鼓鼓的说。 我才不要那么懦弱任人摆布。 但出来上班是为了钱。我还能和钱过不去吗? 我知道刘海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天。 我又被组长叫过去了。 刘海雯以缺乏人手为由,将我调走协助她去接待一批面试人员。 我也不太清楚刘海雯的具体工作。总感觉哪个部门都有她的身影。反正她对工作也不是特别上进。 身边的同事听说我去人事部协助面试,都羡慕的两眼放光。只有我知道,这就像一场鸿门宴,刘海雯指不定在哪盆饭菜里下了药。我不但不能逃跑,还要自投罗网。一步步走进她设计的棋局里。 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黑暗了。 也许刘海雯只是单纯的想要我的帮忙。我本来还是蛮单纯的一个人,怎么现在也用有色眼光去评价别人? 我跟随刘海雯去了面试的地方。 我的工作就是如果面试者来了,因为人多。我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端茶倒水的杂活。 临时搭建的用来面试的房子。 工厂都要被收购了,听闻是资金链断裂问题导致工厂无法运行。怎么现在倒大张旗鼓的招人? 是维持表面的繁华?还是另有原因? 当然以我的层次还不足以有调查这件事的能力。再说这件事和我又没有关系。我干嘛吃饱了撑的去管这些破事。 我很礼貌的站在前台,认真回答那些应聘者提出的问题。 比如,什么时候轮到我? 哪里有厕所? 在哪里填表格? … … 回答完问题,便热情的递上一杯茉莉花茶。 我对当时的表现万分满意。因为在那些应聘者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还有他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渴望和躁动。 一年以后,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满怀希望的去一家家公司面试。 一直忙到很晚。 当外面的天漆黑一片。乱糟糟,热闹的情景才安静下来。 我独自打扫着卫生。 刘海雯并没有参加这场面试。我估计她根本没有面试这些人的资格。 她早早溜掉了。害我在那里收拾了半天。 以为第二天会受到表扬。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更坏的消息。 凡是那一天参加面试的人在面试完回家后,都有不同程度拉肚子的情况。 他们猜测那杯茶里有问题。 怀疑我将公司提供的好茶叶贪污,用一些过期茶叶顶替。 我是多缺钱,竟然会打那几斤茶叶的主意。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人是我接待的。是我一杯杯端过去的。 我被留职查看。关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面壁思过。 毕竟那么多人生病,已经触犯了法律。 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想对别人好,而别人不一定会领你情,反而会咬你一口。 我低估了人性的黑暗。 那处堆放杂物的房间落满灰尘,有过季被淘汰的羊毛衫,破旧的椅子和桌子。凌乱的纸张和从机器上拆下来无用的零件。 它们在阳光下发出冰冷的光。 40度的高温天气。我被困在这里。 汗水不断从衣服里渗出。挥之不去的恐惧将我包围。 我见识了刘海雯的大小姐脾气。 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折磨我。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就产生了这么大的敌对情绪。 不知道会被关多久。即使我一遍遍的说着,那些茶叶我没有调换。 他们也只是敷衍的回应着,会调查清楚,会还我公道。 站的久了。喊的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是我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 只得将那些凌乱的纸张叠成很厚的一叠,垫在地上,勉强像一把椅子。 不希望天那么快黑下来。 因为我害怕黑。 又希望时光能够走得快一些。 想早一点脱身。 他们应该报警了。 警察会不会去我家里搜查? 妈妈应该知道了吧?她肯定会为我担心。想让她好好调理身体,没想到却为她惹来这么大祸端。 可恨的是连手机都没电了。没办法向妈妈说明我此刻的情况。 打不通我的电话,她必定焦急万分。 我面对着白色墙壁叹口气。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刚平息偷衣服风波,现在又面临贪污的指控? 我就想做份兼职有那么难吗? 我绝望的流下泪水。 我知道这里即使我叫破了喉咙,都没有人能听到。 我只能安静的等待着有人把我放出去。 6 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射进窗户里的阳光变得微弱了。 地上那一团团黑色的阴影,像无边无际的灰暗河流在我内心堆积。我越来越害怕。口干舌燥。很想喝水。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像老鼠在啃咬食物。 我不想坐以待毙,可又无能为力。意志在慢慢消沉。 为什么没人听我解释?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想起五岁时因为爸爸的去世,我和妈妈流落街头。 想起幼年时因为妈妈加晚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会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来抵抗黑暗的恐惧。 想起第一次出远门,就被偷光了钱财… 想起曾被同学嘲笑不会说普通话… … 这种时候,我不该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总得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如果刘海雯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把她大卸八块,来发泄自己的怨恨。 可是恨着,恨着竟觉得不那么恨了。 原来恨也会变得麻木。 此刻的我只想出去,呼吸外界的空气。 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或许画画可以打发时间。 我从废弃的纸堆里找出几张空白纸,翻箱倒柜的找可以用的笔。 终于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铅笔头。 可是我想画什么呢? 美丽的花,或者翠绿的叶子。街上热闹的人群,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望无际的麦田,水波荡漾的湖面,爱哭的孩子,奔跑的牛羊… 可是此刻的我不想画这些画。 我闭上眼睛,大脑闪现着一副画面。 一片蓝色的森林。 在我梦里出现的那座森林,蓝色的叶子,蓝的诡异。 我经常做梦,可那些梦在我醒来时,早忘的一干二净了。为什么唯独对于这个梦始终记忆深刻。 我决定将这片蓝色的森林画下来。 就在我动手准备画画的时候。突然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连忙站起来,将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倾听。 当确定是脚步声时,别提有多激动了。 是来放我出去的吗?反正不管不顾了。我拼命拍打着那扇门。 “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寂寥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有人吗?有人吗?”我大声叫喊。 那人的脚步远了,又近了。 终于在门前站定。 “我好渴,可以给我点水喝吗?”我哀求道。 “被关的滋味怎么样?”我听出是刘海雯声音。 “那包茶叶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是不是又怎样?反正这个锅你背定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知道昨天来面试的人是什么人吗?” “我怎么知道?” “是林氏集□□来的。”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让我去了。 “为了给林氏一个下马威。不让他们的人进入厂部工作。你们就设计让那些面试者拉肚子生病,而我恰巧成为被你挑选去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得罪林氏,今后别想有立足之地。你这是完全不给我留后路。” “或许你求我,我会考虑放你出去。” “打死我也不会求你。” “让你低头很难吗?”她冷笑起来。大概从来没遇到像我这样顽固不化的人。 “杀鸡给猴看,杀的多了,猴也会麻木的。”我回应道。 “那你想一直呆在这里?” “我相信正义虽然会迟到但不会不到。刘海雯,你成功的将今天变成了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但有句话我想问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真的会快乐吗?你一遍遍的宣扬自己的优越感,难道你的内心就不残缺吗?表面看起来完美,你就真的完美吗?” “你…你…” 她永远说不过我。又或许我真的说到了她的痛处。 她并没有想象中强大。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她方寸大乱。 她气的走开了。 我明明有机会出去的。如果我愿意讨好她。被关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是她第一个来看我。 也许她本来怀着想放我出去的决定,只要我愿意向她服软,她找个台阶下,满足一下虚荣心… 但是我没有。 她或许并没有那样坏。 只是因为被宠溺的太厉害。忘了怎样友好的与人相处。 当她遇到了浑身是刺的我时,就想拔掉我身上那些尖锐的刺。 可是她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她的话,去迎合她的脾气。甘愿拔掉身上的那些刺。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我想将那副画画完。 我重新坐在用纸张堆成的“椅子”上。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沉寂下来。 当画的顺利时,我竟然哼起了小曲。 “谁在里面?”门外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可能是画画太投入了。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过了一会儿。 “有人吗?”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试着拍了拍门。 因为是陌生的声音。我也有点害怕。 “你……你…是谁?”我有点胆怯的问道。 同时将身体慢慢靠近那扇门。 “你是谁?”那人问道。 我和他在玩过家家吗?一直不停的相互问着对方“你是谁?”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在告诉你,我是谁?”我充满戒备。 “好吧。”对方仿佛很不情愿的样子。 “我叫林木节,你叫什么名字?” 林木节。我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这么多木,命里缺木吗? “我叫黄珈蓝。” “你怎么会在里面?”那个自称是林木节的人试图打开那扇门,貌似费了好大力气都没有起效。 想起被关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一部血泪史。 我要不要向这个陌生人说出自己所受的委屈,而他会不会相信我呢。 “喂,林木节,你是叫林木节吗?” 站在门外的人“嗯”了一声。 “你也是这里的工人吧。可能你不认识我。我来这里上班,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的语气变得失落。 上班不到半个月就被关到杂物室面壁思过了,黄珈蓝啊,黄珈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我在心里嘲讽道。 “你是被关在这里了?还是自己不小心锁在里面了!” 他语气真诚,让我心里一暖。应该不是坏人。 “我被关在这里了。” “他们为什么关你?” “我说给你听,你会相信我吗?” 对方考虑了一会儿。 “你说说看。”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我有点生气了。 “你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你。” “这里的人都不相信我。” “所以你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既然这样,那你就一个人继续呆在里面吧。也许里面的温度还没有把你的大脑烘烤的清醒。” 说着,还真的响起了脚步声。 “喂,喂,别走,别走,别走。好…好…好…好…我说,我说。”我忙叫道。 “你们女人就是够麻烦。”他小声抱怨道。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我们女人怎么了?没有我们女人,有你们男人吗?” “还有力气和我吵,我看你待在里面的时间不够长。” 不想和他嘴贫,我言归正传。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遍。 讲那一天刘海雯如何带我去帮她招待面试的人,如何泡茶,如何放置茶叶,而且强调那包茶叶从我进去,除了用来泡茶外都没有带出那个面试区域。 “我真的没有贪污那些茶叶,而且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用过期的茶叶去冒充好茶叶,万一吃坏了肚子,闹出人命,我可担待不起。” “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打工赚点钱容易吗,差点把我的命搭进去…” “我告诉你,其实我是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因为我妈生病了,我才来到这里打暑假工。” “就想挣点学费,却惹来这么大祸端,还有那个刘海雯,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呢,也不是存心想和她对着干。” “我手机也没电了,妈妈肯定在家里急坏了…” …… 我叽里咕噜说了那么说,他怎么没有半点反应。连劝慰的话都不会说。不会人已经走了吧。 正当我迷惑的时候。 他开口道,那怎么证明你是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如果你能证明,我就相信你。 我的证件什么的都在家里。而且手机还没电。 他完全是不信任我的节奏。 这个空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我要怎么向他证明我是那里的学生。 就在我东张西望,手足无措间。我看到了那幅画。 我久久凝望那幅画,突然,灵机一动。 “我会画画。”我说。 “你会画画?” “是。我学的就是画画。” “我说我会画画,你信吗?” 这个人,明显是不相信我的话。 像赌气似的,我将自己画好的画拿在手里,虽然没有颜料上色,但我还是万分满意。 那树叶,枝干简直栩栩如生。 “这是我刚画好的一幅画,你不相信,就拿去看。” 我说着,就把那张画纸从门缝里塞给了他。 “画的什么?”他问。 “蓝色森林,不过我还没有上色。”我一脸兴奋,期待着他的夸奖。 “蓝色森林?”他哈哈大笑。 “笑什么?” “你的画,我根本看不懂。” 竟然看不懂我画的画?是不是眼瞎? 这可是我画的最好的一副画了。 “请问这位林木节先生,你听外面的鸟叫声好听吗?” “好听啊。” “可是你听得懂鸟语吗?” “这是一码事吗?” “我画的是抽象画。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懂的。就像悦耳的鸟叫声一样,已经超越了我们的感官系统…”我说。 7 我只是想把我想画的画下来,别人看不懂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是我却希望他能看懂,就像我现在特别渴望有人能相信我的清白。 “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转移了话题。 关于那副画画的好不好,不想在探讨了。 他是不是还在看那副画,停顿了很久才回答我的话。 “我、、今天、、、刚来上班。” “做什么工作的,我是织造车间的一名职员,你呢,不会也是来做暑假工的吧。” “我、、、我、、我会做、、、很久。” 他还是没回答我做什么工作的,说话也吞吞吐吐,貌似不太想和我聊的太深入。本想着如果他救我出去,我定会找到他表示真诚的感谢。毕竟目前他是唯一相信我的人。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这么倒霉催的我,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你可以放我出去吗?” 他没有回答我。 我听到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是走了吗? “喂,喂,林木节,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吧。”我大声喊道。 没有回应。 “你不会真的走了吧。林木节,林木节。” “命里缺木的家伙,把我的画还给我。” 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完全不照常理出牌,比刘海雯还要可气。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工作是什么了,肯定害怕我去找他。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就是把厂部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这个人。 眼下我还是考虑自己的悲惨处境。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又被破灭了。我愤恨的踢了踢那扇门,顿时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脚趾处弥漫全身。 “真倒霉。”我忍不住爆发了脾气。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窗外的天已经快要黑了。 我恐惧的舔了舔舌头。 已经很久没吃东西,没喝水了。 他们或许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我不会被困在这里过夜吧。想想都觉得阴深恐怖。月黑风高夜,最容易发生灵异的事情。 这家工厂远离繁华的市区,交通也不方便。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新闻。 一家也是在郊区建造的工厂,可能因为地皮便宜。在建造以前是乱坟岗。厂部的宿舍紧靠着厂房。其中有一间宿舍每到夜里时,一面墙就会发出亮光,特别像人的脸。员工因为恐惧向厂部反应了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都说厂里闹鬼了。为了稳固员工的心,让他们安心工作。厂部很重视,很快就把那面墙拆了。里里外外全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为了搞明白那面墙为什么会到夜里发出亮光,糊墙的沙土和建造的砖头都拿到检测中心去检测了成分,发现那些糊墙的沙土里含有鳞片。厂部就把这面墙重新建造了,用新的沙土和砖头。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 而之后住在那间宿舍的人疯了。 那间房子就再也没有人住过。因为长时间闲置,就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储藏室。 “堆放杂物的储藏室?”我吃惊的叫出声来。 我现在身处的环境不就是这个地方吗?想到这些,我的后背一阵发凉。自认这么多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孤魂野鬼来找我索命吧。 我干嘛那么倔强,如果早一点向刘海雯妥协,说几句好听的话,现在的我已经被释放回家,有可能已经躺在温暖的床上睡觉了。管那包茶叶是不是我调换的,无所谓了,我只想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我畏惧的瑟瑟发抖。 看那些杂物就像看到无数身影在晃动。 偏偏外面起风了,风声将黑夜渲染的更恐怖了。纷飞的纸张,飘动的窗帘。老鼠啃咬食物发出的声音。在网上看到的关于鬼怪的图片,都拼命往我大脑里钻。 我的心跳啊跳,快要跳出胸腔。我难过极了,快要窒息。 不该想起那些让人不安的画面。 我的大脑应该停止往这方面的遐想。 可是,不管我怎么挣扎,我都无法从目前这种糟糕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模糊中,我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谁? 是没有头的鬼,还是长着6个手的怪。亦或是没有心脏的纸片人。 随着刺目的光亮一点点在我面前呈现。 那道厚重的门开了。 我恐慌的都没看清来开门的人是谁。 只听见他说,你可以走了。 我便发疯的向外跑去。 累的气喘吁吁都不敢停下。 只有跑到热闹的地方,我才会有安全感。 我想当时给我开门的那个人肯定以为我是神经病。 待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就想回到自己的工作区域。也许张静还没有下班,我可以向她询问在我被关进去以后,厂部有没有报警。还有他们最终决定会怎样惩罚我,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倒想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但凡手机有电,即使关再久,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头发凌乱,衣服被汗水浸湿。嘴唇苍白。 作为一名严格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成年人,在一个房间里被吓成这样,如果被刘海雯知道,她肯定会开心的手舞足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怕黑竟然是我致命的弱点。 当我路过更衣室时,看到张静正将蓝色工作服脱下来。准备换下班回家的衣物。原来已经晚上八点了。 张静刚好也看到了我。 微笑着招呼我。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她可能被我苍白的脸吓坏了。 “黄珈蓝,你在那间杂物室里经历了什么?看你的样子就像刚打完了一场仗。” “别提了,一言难尽。”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吃饭了吗?”她关切的问。 “还没有。” 顿了顿,我又说道,有水吗?我好想喝水。 她便跑去茶水室拿了一瓶水给我。我接过,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这里又没人给你抢。”她善意的提醒我。 我真的太渴了。就像行走在沙漠里人已经断绝水源3天了。 我们结伴走出工厂。本想搭乘她的电瓶车先回家报平安。可耐不住她真心实意的邀请。而且我也饿了。便决定和她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饭。 我借用了她的手机给妈妈通了电话,让她不要担心。我在外面吃过饭就回去。从妈妈的回答里。她好像还不知道我在厂里发生的事情。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路上,张静问我想吃什么? 突然很想吃凉皮。 我们便在那条街上寻找卖凉皮的店铺。 风温柔的吹着我们的脸。像妈妈的手。 张静是个好姑娘,即使我和她接触的时间不长。 终于找到了一间卖凉皮的店铺。 我们走进去,找到位置坐下来。夜幕下的城市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张静,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在那包茶叶里动手脚。”我开始向她解释,或许她会相信我。 “我相信你。” 回答的这么干脆。我倒有点不相信了。 “真、、、真的吗?” “嗯。”她点头。 “这件事还在调查当中,估计能把你放出来,应该是取消对你的怀疑了吧。” 凉皮端上来了。我开心的拿起筷子吃起来。 “今天林氏的人来查看工厂了。”张静随意的说道。 “好像还是林氏职位很高的人。听刘海雯传出的消息,这个人有可能接手工厂。长得很好看,你不知道,当他走进我们工厂,不知道有多少少女犯花痴。特别是刘海雯,都没看见她对什么事这么关心过,对这个人倒是兴趣满满。” 提起林氏,我的心又沉到了谷底。真要感谢刘海雯为我做的“好事”,让我由一个无名小卒一下子变成了风云人物。 曾经我以为工厂的老板更换,没了叔叔这个靠山,刘海雯的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结果我过得可能还不如她。 “吃凉皮总让我想起以前。那时候上学,手里的生活费不多,而食堂里的菜超级难吃。不吃饭就会饿肚子。我就会拉着张宇和我偷溜出学校去外面吃凉皮,那时好像3块钱一份,很实惠。张宇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玩到大,听人说,异性之间不存在单纯的友谊。我和张宇却是在纯洁不过了。我都想好了,如果他结婚,我一定要当他的伴娘。”我说。 “成年了就一定要结婚吗”她停止了吃凉皮的动作。定睛的看着我。 “不知道,那个问题离我还太远。” “你、、会结婚吗?” 我要怎样回答她。 因为目前我还没往这方面考虑的打算。我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多挣点钱,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 “应该、、、、会的吧。毕竟不知道哪一天雌性荷尔蒙一爆发,刚好遇到有雄性荷尔蒙的男人。而那个人身上的荷尔蒙刚好能够吸引我去接近。他也想靠近我。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可是我不想结婚。我19岁高中毕业出来打工。过了20岁之后,家里人就不断的安排我相亲,相亲。在他们眼里。如果25 岁还没有嫁出去,就是没人要的姑娘了。你看。我现在已经27岁了,到了尴尬的年龄了。每天。我都不想回家,不想看到父母为我着急的脸。生儿育女就一定是一个人的宿命吗?” “我、、、我、、我也不知道。可能你还没遇到能让你奋不顾身的人。当那个人出现了,你会否定过去的言论。你会发现和他生儿育女是很幸福的事。你也会发现平常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因为他的陪伴而变得特别有意义。就连一杯最平淡的白开水喝起来都是甜的。我想这或许就是爱情吧。” “黄珈蓝,你真好。” “我、、、我、好吗?”对于她的赞美,有点受之有愧了。 “我一直都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身边的人没有人理解我。他们只会认为我太矫情,对另一半太挑拣。我虽然已经27岁了,但我还是不想结婚。哪怕到了30岁,40 岁,除非真的会出现让我奋不顾身,愿意去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她脸上的阴云消失了。变得开心起来。 8 那一天张静和我聊了许多。 她说我是个很好的人。 心里颇洋洋得意。 我本想将今天的事情向张宇述说一遍。站在他的家门口,却没了敲门的勇气。已经很晚了,不适合再去打扰他。 小时候,因为没有玩伴的原因,我喜欢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玩。我们一起玩滑滑梯,当我摔倒的时候,他会立刻跑过来扶我一把。 妈妈因为上班没空管我时,我也会背着书包到他家里一起读书。 也许是和张静聊了恋爱和婚姻的话题。 不知不觉已经长大的我和他原来也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 我想起今天画的那副画。那一处蓝色的森林,花费了那么长时间画的画,竟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拿走了。想想都觉得可惜。 第二天上班,有点无精打采。虽说人被放出来了,但是有多少人相信我呢。贴在我身上不好的标签需要多久才会被摘掉。 想找刘海雯理论。 可我没有证据只会被她打击取笑。搞不好又会被她反咬一口。 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去跟她斗智斗勇,我也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反正在忍一个多月,暑假结束,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从我走进工厂的那一刻起,不少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反正我脸皮够厚。足够抵抗那些流言蜚语。 张静告诉我今天有重要人物要来,一定要穿好工作服,保证工作的环境整洁有序。 正说话间,尖锐刺耳的报警器鸣叫起来。在车间里久久回荡。大家愣了一会儿,然后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张静。 她拉着我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回复我。 “好像是哪里着火了。应该是有人发现了火情,嗯了报警开关,提醒大家往外跑。” “哦。” 那么多人全往大门处奔涌。像一池平静的水被人打开了水流的出口。混乱,嘈杂。 “我们要不要去救火?”我说。 “保命要紧。” 关键都不知道哪里着火了。奔跑的时候,眼睛观察者四周,没发现冒烟的地方。 终于大家都在厂部门口汇集。黑压压的一群人,从未发现原来厂部有这么多人。不就一普普通通的四层楼建筑吗? 我一直很好奇火究竟从哪里着起来,便退出熙熙攘攘的人群。 冤家路窄,又和刘海雯遇到了。 这么有缘分,简直阴魂不散。 “怎么?关在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她一边嘲笑我,一边整理因为奔跑有些不平整的衣角。 “谢谢关心,一切安好。” “你以为被放出来就洗脱了罪名吗?你是异想天开。” 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蛮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心肠这么坏?非把我逼上绝境。 就应该听张静的话,不要去招惹她。我是吃饱了没事干陪她玩“荒野求生”。而且还没玩几局呢,我有可能就被判定出局了。人家装备比我高,时不时还会弄些外挂,我拿什么去和她比? “动了林氏派来的人。估计你也待不长了吧。要我说,你还是早点向人事部递交辞职报告,要不然,被林氏追究下来,可不是被关起来那样简单了。”刘海雯得意洋洋的说道。 “怎么不说话了?前些天,你对我说的话,我可一句话都没忘呢。那时你有多嚣张,你竟然让我跟你道歉,还说我的鞋子除了贵以外没有任何实用价值。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穿着这样的鞋子走在大街上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目光,走在美丽的红毯上而不显得牵强。而你呢,穿着廉价的鞋子只会让别人看不起。这么便宜的鞋子怎样搭配美丽的礼服,好看的裙子。” “够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刘海雯今天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以为我被整了几次就变得乖巧听话了。相反,将我强大的好胜心理激发出来了。 “我买不起你穿的鞋子,也买不起你说的什么裙子。但我身上总有让你特别羡慕和抓狂的东西。要不然你不会一直揪住我不放。处处针对我。我送你一句,我在书上看到的话。真正有气质的人,从不炫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告诉别人自己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裳,买过多少低调华丽的奢饰品,因为ta没有自卑感。 ” “你是在说我自卑?”她气的脸色都变了。 “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说。” “黄珈蓝,你不要把我惹急了…” “惹急了又怎样?你是把我生吞活剥,还是生煎油炸,反正我下地狱的同时,你也不会在人间呆太久。等到下一世,我就投胎做个男人,你还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就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然后慢慢折磨你,在把你抛弃。” “你…你…你…” “每次说不过我,你都会以这个字结尾。何苦呢。非要自己找不开心。” “你…你…你…” “当你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同时,别忘了你还有三根手指是指着你自己。” 她气的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黄珈蓝,就应该让你在杂物室里多关几天。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不自量力。”她在我背后大声喊道。 我没有理会她。大步向前走去。 因为和她说了几句话,差点耽误我去做正事。我要看看哪里着火了,说不定还能一起灭火呢。别看我一介女流之辈,倒有想做英雄的梦。 我准备上楼看看,还没上第一个台阶。就被人拉了下来。 此人也穿着蓝色工作服。但他的相貌,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以为张宇长的够好看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那张脸简直像被天使的手抚摸过,将脸部线条勾画的更完美。而且那双眼睛,像能说话一样。 如果此刻的他不是满脸怒气。那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为什么见到他会有一种亲切感。我们从未见过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但我很快恢复了理智。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干嘛拉我?”我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人群当中去。”命令式的口吻。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你不去帮忙灭火,还要阻止别人去灭火…”话没说完,就被他生硬打断了。 “回到人群当中去。” “你是谁?不要以为摆着一副臭脸我就怕你。别以为你长的好看,我就忍让你…” “我再说一遍,回到人群当中去。” “我干嘛要听你的。” “因为我是你的老板。” “老…老…老板?”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刘海雯的叔叔有这么…年轻吗? 张静走上前来,忙拉我走开。 而我终于想起来,昨天拿走我画的人就是他。他的声音,我绝对没有听错。 不会这么悲剧吧。昨天在他面前倾诉了那么多关于刘海雯的坏话,而他却是刘海雯的亲叔叔。真是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去。 怪不得他不肯告诉我他的工作,还骗我说是第一天来上班。 我已经猜不透刘海雯的心思了。为了对付我,竟然派自己的亲叔叔上场,而她的亲叔叔竟然也有空配合她。 回到人群里。 偷偷望了望刘海雯,发现她也在看着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估计都能把我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了。 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 老板走到人群的正前方,面对着大家。 “张静,人有钱果然什么都可以办到。你看,我们老板保养的多年轻,和刘海雯站在一起,能看出是叔侄关系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情侣也很般配。”我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 张静指了指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位秃头大叔。 “他…年轻吗?” 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的是老板,不是那位大叔。张静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位大叔是刘海雯的叔叔?”我顺着张静指的方向再次确认道。 “嗯。”张静点点头。 可能那位大叔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来。眉宇间和刘海雯确实蛮像的。 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静,我问你,你说今天会有重要人物要来,不会就是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吧。” “是啊,他是我们刚上任的老板。昨天你被关在杂物室里了,所以没看到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知道他昨天在车间里点了几把火。”张静提起昨天的事,两眼放光,控制不住对这位新来的老板的羡慕之情。 “林氏集团派来的?”我问。 “是。他姓林,听说还是林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呢。实在没想到我们这么一个小地方有一天竟然会来一条龙。他昨天穿的那件真丝材质的短袖衬衫官网报价2万多。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我这一辈子都穿不起这么贵的衣服了。”张静失落的叹口气。 “干嘛羡慕别人的富有。只要我们每天过的都很开心,穿着廉价的衣服又怎样,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我接口道。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黄珈蓝,我们这一生总归要为钱奔波着。我没有你有骨气。看不惯刘海雯,有勇气去反抗她。我骨子里特别懦弱。也许我也有那么一点虚荣心。” 我何尝没有虚荣心,只不过幼年时经历了太多颠簸流离的生活。慢慢将内心的脆弱收藏起来,看起来全身布满铠甲,坚硬无比,百毒不侵。其实,却是最不堪一击的人。 我没心没肺的活着,只想让自己每天都很开心。将快乐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9 顶着这么大太阳站在外面真不是好过的事情。40度的天气。稍微动一动就汗流雨下。不去安排组织人员去灭火,倒比谁都要淡定。这位新来的老板到底想闹哪样? 这么年轻,就成功的当老板。有个好爹果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 张静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林木节。 “林木节!”我在心里惊呼这个名字。 我昨天还说他的命里缺木。 幸亏他没有看见我的相貌。我可不能得罪他。他毕竟和刘海雯不同。 刘海雯没有权利开除我。她只能使用点阴谋诡计吓唬吓唬我。他就不同了。开除我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当真是来管理工厂的吗?还是家里钱多的没处花,过来锻炼锻炼。 张静说的没错。贫穷果然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怪不得刚刚刘海雯看我眼神那么凶狠。她肯定因为林木节拉了拉我的衣袖。女人嫉妒起来是没有理由的。方圆几里的异性都能化为情敌行列。 周围的同事们热的都拿手当扇子了,没办法老板都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动一下。 我瑟缩在张静的背后。千万别被林木节发现。有点做贼的感觉。一旦被他盯上,他就会去查我的档案,肯定就知道了我在茶叶里动手脚的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他也不会听我的解释。动了他的人,就像在老虎嘴里拔牙。 林木节双眼凌厉的扫视着人群。我都不敢看那双眼睛。很害怕,他突然会叫到我的名字。然后说,那个叫黄珈蓝的,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可以走了。突然发现人只要长的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曾经觉得很丑的蓝色工作服竟然能穿出品牌的气势来。 真想气气刘海雯,她不是说只有贵的衣服和鞋子才能让人显得高贵吗? 林木节就是穿着地摊货,一样能穿出高级感。 “大家不要惊慌。没有任何地方发生火灾。是我摁了报警开关。”林木节终于开口道。 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锅。 因为大家都搞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是一家纺织企业。每个车间内都放着大量易燃易爆的物品。不要存在侥幸的心理。我知道你们每年都会举行两次的消防演习,按照你们事先计划的逃跑线路。你们应该在食堂门口汇集。可是现在的你们却在厂部门口。可知你们在逃跑时有多慌乱。而每年做的两次消防演习也不过是应付。幸亏没有发生火灾。一旦发生,估计连一半的人都跑不出来。安全生产不是儿戏。一个工厂少了你照常运转,而一个家庭少了你,就是妻离子散。” 这像一个看起来只有22岁左右的人说出的话吗? 我呆住了。一向排斥资本家的我竟对他产生了好感。 他也许并非冷血无情。 他从人事部张小姐的手里接过一张纸。 “这是最近刚进厂部的新员工名单。”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那张纸。 站在旁边人事部的人早暗中捏了一把汗。 “当我叫到名单上的名字,请她站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人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看了一会儿名单。 又望了望人群。 “黄珈蓝。”他喊道。 果然最怕什么来什么?不会想问我为什么会动那一包茶叶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是在有着40度的户外。 我想躲都没有地方躲。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我。我只得走上前去。 估计连他都没料到我和他这么有缘。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怎么又是你。 先是被关在杂物室里。刚又被从楼梯上拉下来,现在又成了那张新员工名单上的人员。 果然哪里都有我。 我觉得他是有意的。他知道我的名字,而名单上那么多人的名字不念,偏偏叫我的名字。 “你叫黄珈蓝?”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不叫黄珈蓝,我怎么会从人群中走出来。当然这句埋怨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毕竟他是老板。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有时候低头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为了捡钱。 “是。”我弱弱的回答。 “你从七月份进入厂部工作?” “是。”我回答。 “做的职业培训有哪些?” 我懵了。没料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题。而且在入职前,我根本没做培训。不过去人事部填了表格,然后不停签字,签字!那些合同和协议都很厚。哪有闲心情去看那些条条框框。 “我…我…我…”我吞吞吐吐着不知道怎样回答。 现场安静极了。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不回答?”他不耐烦的问道。 “我…我…我…” “如果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要假装知道。让我们大家等。” “好吧。我承认不知道。”我说。 “为什么不做入职培训?” 又是一道送命题。 “我…我…我…”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转身望向人事部的张小姐。 “为什么新员工不做入职培训?” “我们…我们…”张小姐紧张的额头都是汗,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知道每年出现的工伤概率吗?知道每一次的大意和疏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我是你们的老板,我要为你们负责。我们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而我们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现场响起了强烈的鼓掌声。 他确实说进我们这群人心坎里去了。 听张静说起过这家企业每年进行的消防演习,大家站在车间门口等待11点钟的到来。当报警器准时在11点鸣响时,大家便争相往外跑。有人会提着相机记录下现场情况。工人们有说有笑的走到食堂门口的聚会点。上层领导象征性的说几句总结的话。 然后解散。 我没有参加他们的消防演习。但一定有趣的狠。我或许和他们抱着一样的侥幸心理。这些不幸不会猛然间发生在我们身边。 “以后没有经过入职培训的新员工不得入职。”林木节狠狠得撂下这句话。 并惩罚我回去抄写员工守则。 就因为我没有完成入职培训。怎么感觉他像教育小朋友。动不动就罚抄。应该在学校里发生的戏码,没想到参加工作了也一样不能幸免。 终于结束了站在太阳底下的炙烤。人群渐渐散去。我考虑着要不要向林木节问起,我那副画的事情。 我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他不会扔在垃圾桶了吧。在他眼里,那幅画算什么呢?拙劣的画工勾勒幻想中的世界。 还好没有提及茶叶的事,对我已经够仁慈了。我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 我兴奋的向张宇说起这位新来的老板。 “他的年龄和我们不相上下,还那么年轻,说出的话却特别老成。都说出生在富贵家庭的人,会被宠溺的特别厉害,成不了大事,你看,那个刘海雯,前任老板的亲侄女,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你知道吗?刚来第一天就去仓库查看那些原料的质量。” “他没有有钱人的架子,还穿着我们的蓝色工作呢。听和我在一起上班的人说,工厂短期内不会做任何整改。还会延续原来的生产模式。” “你不知道他今天在厂部门口说的话有多震撼?40度的天气,他和我们一样站在外面。而且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他还罚我抄员工守则,整整十页纸,抄的我胳膊酸痛的抬不起来。抄的我杀他的心都有了。” … … 我说了很久。张宇才接口说道,是不是叫林木节? “对啊,对啊,你也认识?” “知道一点。”张宇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容。 “听传闻说是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的阿斗?”我不相信的反问。没想到林木节的名声也这么不好听。 “他20岁就从名校毕业,后进入林氏工作。但事业好像没有一点起色。搞砸过很多项目。他没有他爸爸林更有魄力,有胆识。我怎么也没想到去接手这家纺织企业的人是林木节。毕竟他是林更唯一的儿子。将来总归会继承林氏集团的。这次将他从林氏集团的核心外放,到底是让他去历练还是另有原因。我们就不知道了。毕竟林氏这块肥肉,每个人都想要。” 张宇解释了那么多。听得我耳朵起茧。 那些商业的弯弯绕绕我永远弄不明白。 比如一家企业的负面新闻也会影响到它的市值。 各个资本家为夺取利益之间的尔虞我诈。 我都怀疑如果张宇不去念医学院,去学经商管理,肯定也是商界的奇才。 我阻止了他继续高谈阔论关于林氏的那点新闻。 我之所以知道林氏,是因为他们遍布在这座城市的超市和商场。 基本上住在这里人都知道林氏。 反正我又触摸不到住在天上的人。还是想想自己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我将自己被人设计,成了背黑锅的人,而且得罪的还是林氏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给张宇说了一遍。 “我还被可怜的关进杂物室一天。”我埋怨道。 “这些都不重要,而是以后工厂变成林氏的了,我该怎样立足?”我沮丧极了。 “曾经我还想为自己洗脱罪名。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虽说刘海雯的叔叔不是工厂的老板了。但在厂部还是有一定的威望。我根本找不到她陷害我的证据。”我越说越难过。 坏人在逍遥法外,而我却深陷舆论的漩涡当中。那些关于我不好的传言正如春天的风,肆无忌惮的飞舞着。 10 关于被陷害那件事,张宇让我顺其自然。也许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他猜测我可能被人当枪使了。我也不想理清其中的是非缘由。 反正我就是暑假工,又不是长期工。等到工作结束立刻拍屁股走人。以后也不想在踏入半步了。 这样想着,心里就释然了。 但我等了几天,厂部都没有做出关于对“茶叶被调换”的事的回应。 自从林木节来了以后,大家的关注焦点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件事情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偏偏我还希望他们能深入调查,还我清白。 可能刘海雯看我没受到惩罚,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竟然收买了我周围的人。让他们都不要和我说话。 平常吃饭时大家会有说有笑的一起结伴着去食堂。然而那一天竟没有人愿意搭理我。 我跑去和他们说话,他们立刻就跑的远远的。 偏偏张静被外派到其他车间帮忙。 我以为是因为“茶叶事件”不好的名声,才导致身边的同事对我退避三舍。 后来张静告诉我,是刘海雯拿零食贿赂了他们。 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感觉无聊极了。 将手里的工作做完,就剩下发呆了。我将那一张废纸,用剪刀剪的碎碎的,在一点点拼凑原来的形状。 我还会把一根很长的线剪成无数根细线编东西玩。 然后就听见组长王姐尖锐的声音。 “大家把各自的工作区域打扫干净,穿好工作服,戴好工作帽。将堆放的杂物规整好。一会儿林总会带着从日本来的客户到车间参观。” 整个车间都响彻着她洪亮的声音。 组长王姐每天都摆着她的一张臭脸,我一般见到她都会绕道走,怀疑她更年期提前到了。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常常指责我什么也做不好。 比如她让我把做好的羊毛衫翻身。我愣了半天,都不明白什么是“翻身”。 然后她就不说一句话,表情特别严肃的示范给我看。 表现的意思清晰明了。 “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在家里难道没叠过衣服吗?” 我哪知道给羊毛衫翻身就是把那件衣服从反面翻到正面。 我不会用剪刀,来不及将衣片上的线头剪干净。堆的整个工作台上都是没完成的任务。 她就会站在我旁边,很严厉的进行一番说教。 “太慢了,就你这速度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你看你这地下,全是线头。你看看你周围的人,她们的地为什么干干净净的。你连地都扫不好。还能做什么呢。” … 我以为自己脸皮足够厚。没想到在听到那些话时也会有想哭的冲动。她是我的直接领导,论年龄,她还是长辈,我没法反抗她。无论她怎样说我,我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后来说的多了,就麻木了。 而刘海雯呢,既不是我的领导,在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交集。总归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我也不需要依靠她升职加薪。反抗她几句,我的工资也不会少。就是需要耗费点脑力去和她斗智斗勇。 刚把卫生打扫好。就看到林木节带着一群人进来了。 听说今天因为厂部没有会说日语的人。特意请了人来翻译。而且每小时1000块。这个价格相当诱人。没想到会一门外语,这么赚钱。 因为他们距离我并不远,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感觉那名翻译人员不知道是没接触过纺织行业,还是词汇量不够,翻译的模棱两可,而且牛嘴不对马尾。听得那些日本人云里雾里。 比如说当生产中遇到瑕疵品时,会追究责任人。 但他竟翻译成追究负责人。 那些日本人听到后,表现的特别惊讶。估计是觉得我们太小题大做了。 将朋友翻译成伙伴,这是将林木节想做生意的诚意打击的一滴不剩。 因为没人和我说话,我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实在听不下去那位翻译官生硬的翻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我走到那些人面前,先用日语做了简单的介绍。 以前在旅游社做过兼职,临时抱佛脚学了日语。没想到今天派到了用场。 看到我主动走到那群人面前,组长王姐估计想杀我的心都有了。 只能不停使眼色让我快些离开。 她可不希望在自己车间出现什么失误。但那一刻,竟一点不畏惧她。 刘海雯不是不让周围的人和我说话吗?那我就和外国人说话。让你们谁也听不懂。林木节也貌似没有赶我的意思。反而更愿意让我翻译。 我就自作主张临时充当了翻译。将自己的工作内容,环境,全部翻译给那些日本人听。 翻译完后,我就后悔了。 万一因为我翻译的不好,那些客户不愿意合作了怎么办?我这是逞一时之勇间接毁了工人的利益。没有订单,工人就拿不到高工资,甚至还会下岗。想到这些,我的大脑就嗡嗡响。还是我太多管闲事了。这里又不是在家里,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有这样一层心思,下了班,仍不肯回家。我想知道关于合作的事是不是顺利?我又不能直接找林木节去问。再说合作不合作也不是我操心的事。 反正就觉得不安。又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因为刘海雯,我被孤立了。 从早上就存在的糟糕情绪爆发了。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如果这次合作因为我被搞砸了。林木节肯定不会放过我。上次的“茶叶”事件,他还没找我算账呢。 我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有点无聊。便用手在冰凉的地板上画画。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不知道是谁,我连忙回头。 是林木节。 没想到这么晚,他才下班。 他看到我,明显一怔。经过几次不愉快的会面,他肯定记住了我。 “怎怎…怎么还没走?”他问道。 “我…我…我想知道今天…”我吞吞吐吐的,他大概等不及了。 “什么事?” “我知道我不该擅自主张去翻译,林总,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怪你。” “如果因为我的翻译,错失了这位客户,我……我…我真的过意不去。” 我这么真诚的说着。他听到却笑了。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这个大可不必。如果因为你几句不得当的翻译而使合作告吹,那和他们的合作也太经不起推敲了。你不用想太多。” 突然觉得他不生气的时候,还是蛮好的一个人。语气也特别温柔。 “真的不会因为我?”我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道。 “你真的想多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在继续矫情下去。 “林…林…林…林总…”见他要走。我忙追上去喊道。 “其实有件事我想给你解释一下。”我鼓足勇气说道。 “什么事?” 还好他没有不耐烦的表情。 在他面前。我竟变得安分。或许因为从未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又或许因为被周围的人孤立急切的想找个人倾诉。 “我不知道那次来面试的人是林氏派来的…” “难道知道了,就能阻止那包茶叶被人动了手脚。”他冷笑着接口道。 “我没有贪污那些茶叶…” “这些话在你被关在杂物室里就已经和我说了。现在,我不想听第二遍。” “林…林…林总…我真的没有调换那包茶叶…” “我会调查清楚的。” “那你还记得我曾给你一幅画吗?在我被关在杂物室。你要我证明我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他抬了抬眉,没说话。 “不知道你把它放在哪里了?后来我去那个杂物室找过,可是没有找到。我知道那幅画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但是我…很喜欢那幅画。而且那是我画的最好的画了!” “画的最好的一幅画?”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那幅画。作为一名上了三年专业课的美术生画成那样的画确实对不起自己的老师。但当时的我只是把自己想画的画下来。或许以后我都找不到那时的心境和情感重画这副画。”我说的诚意满满。 为何他会无动于衷。 即使是一名沿街乞讨的流浪汉用这样可怜的语调乞求着,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 “原来你说了那么多铺垫的话,只想要回自己的画。”他嘲讽道。 “不是。关于翻译我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忙。茶叶的事我确实受了冤枉。那幅画我是真的想拿回。你知道那是一副还没完成的画,还有颜料要上。你看到的只是一张简单的素描。” “如果我不还呢。” “你又看不上我的画。放在你那里,只会落满灰尘。” “谁说会放在我那里?” “那你究竟放在哪?” 他顿了顿。咽了咽口水。 “两天前,如果你来找我,或许还会见到那幅画。不好意思,我已经扔进垃圾桶了。现在估计已经被粉碎的尸骨无存了吧。” 我气极了。眼泪差点流下来。 真想骂他一句。 命里缺木的家伙。 他是我的老板,我能拿他怎么样?不过一幅画而已,可以后的我肯定画不出来了。 在那一刻我明白,我在乎的东西在别人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不要的垃圾一样。 刘海雯让周围的人孤立我,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 恰恰相反。我会适应孤独,但我不一定就能对自己在乎的东西释怀。 11 那副我喜欢的画找不到了。心里很难过。尝试在纸上重新画下来,但效果都不满意。 那时我被一个人关在杂物室里。周围安静的只听到老鼠啃咬食物的声音。 我的脑海闪现着蓝色森林的梦境。一次比一次清晰。 我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充满诡异的色彩。 有蓝色的叶子,人的皮肤是红色,泪水是粉色的,连声音都像五彩粉蓝的气泡从嘴巴里跑出来。 绿色的眼睛,棕色的嘴唇…紫色的天空,橙色的云朵… 那种感觉很奇妙。世间一切的颜色都被重置。就是在那样的心境下,我画了蓝色森林。 可是如今它找不到了。 我无精打采的坐在工作台上发呆。没有人和我说话。 张静回来了。让我开心了很久。心想终于有人和我说说话了。 我和张静是最好的朋友。她不会贪图一点小便宜而弃我不顾。 但她却带给我一个坏消息。 说林木节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好像曾打电话给织造部门,他因为没空,便找人帮他去酒店送一送那些日本客户。 但找的那个人没有去。 打给织造部门,而且肯定会说日语,如果不会说日语,沟通就成问题。 “不会是我吧。”理清思路,我得到了这个结论。 张静同情似的点点头。 给我十个胆也不敢违抗老板的命令。 我一定要找林木节问清楚。不然被他一直这样误会下去。估计会把我想成有一肚子坏水的人。 先是茶叶里动手脚。再是出风头充当翻译,现在是违抗命令。 我怎么这么倒霉?难道今年我时运不济,命里该碰到的煞星一个个都要来。 我一路狂奔。 却被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秘书拦下。 “我找林总。”我气喘吁吁的说。 “林总很忙,暂时不见任何人。” “我一定要见到他。” “林总不会见你的。”秘书不耐烦的说道。 “见不到他,我不走了。”反正不管不顾了,我耍起无赖。 就在我和秘书争持不下时,林木节出现在门口。 “让她进来。”他冷漠的望了我一眼。 “太吵了。”他又抱怨了一句。 我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 “林总,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接到通知,让我去送什么客户。” “那你现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他貌似并不相信我。嘲讽的语气让人听起来特别不舒服。 “听身边的同事说的。”我实话实说。 “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只会理解成你在事后推卸责任。而我最看不惯这样的人。有勇气做,就要有勇气承担。”眼神凌厉的望着我。 我知道他在生气,但还没有失去风度的骂我一通。 无论我怎样辩白,在他眼里,我就是在推卸责任。 而我的脑海里闪现着从我进入这家企业所受的所有不公平的待遇。 想起刘海雯怎样嚣张的拿着那件衣服说是我偷的。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的工作仍旧被说的一无是处。 想起剪刀划破手指。 想起被孤立无聊的糟糕情绪。 胸腔内控制不住的愤怒爆发出来。 我走到他面前。尽管他是我的老板。就那样毫无保留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闪现着我模糊不清的身影,在他的黑色瞳孔里越来越大。 “为什么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你说过,你是我们的老板,会对我们负责。你拿着珍爱工人的幌子,却从未做过为工人着想的事情。” “是在教训我做不好这个位置?” “我是一名艺术学院的学生,很穷的学生。为了赚学费,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知道吗?刚来这里工作时,我连剪刀都不会用,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笨的连衣服都不会叠。那又怎样?我只想平安充满快乐的结束这个暑假。想着最起码我来过这个地方,不要留下不好的记忆。于是我努力的去学怎样用剪刀,怎样将衣服叠的整齐,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剪好那些衣服的线头。即使在忙碌也要保持地面的整洁。” 我停顿了。好歹还保持着体面,没有流下泪水来。 “难道今天你来找我就是要抱怨这些琐事?想让我给你发一张先进工作者的奖状,还是给你添加工资以表扬你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他冷笑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我来说,如果去做一件事情,或者选择了某种选择,即使不喜欢,即使只是短暂的,即使这件事做到最后可能会得到最坏的结果。但我仍坚持着把它做完。答应别人的事会办到,遇到困难不退缩。但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对别人不利的事。” “你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为了解释最后那句话。我怀疑你不是学画画出身,而是一位优秀的口才家。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是另一种表现方式。我向来不喜欢听文绉绉,趣味低下的词汇,而你今天说的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没有将我的经历过于形式化,我只是用我想表达的语言说给你听。我是一名学生,受过系统的学习训练,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可以伪装。” “你现在和一名怨妇有何不同?你身在这样的环境,必然会做和这个环境相符合的事情。难道给你一双翅膀,你还能变成天使飞走。你变不成天使,只能是一只蝉蛹。” 我觉得懊恼极了。说了这么多,他貌似并不理解我。反而以一种嘲笑的很随意的态度。似乎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是最平常不过你必须会经历一样。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无疑将我刚刚说的话全部推翻。 他一副很轻松的模样。 而我却觉得万分尴尬。 “我应该怎样做,还不需要你来指导。”他毫不客气的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走了。你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了。你知道,我很忙。” 他终于不耐烦了。而我也想早一点脱身。 我走出那间办公室,浑浑噩噩的走着楼梯的台阶。 真希望楼梯足够长,我永远不要从这栋楼上下来。 我对林木节并不了解。管他是什么身份。可是他一次次的将我真诚的解释归为躲避责任的方式。 我有那么不堪吗? 或许我真的不该去解释那么多。如果我能安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该关心的不去关心,不该操心的也不要去操心,那么现在的境况会不会好一点。 我蹲下身,坐在台阶上。 突然很想哭。但我不会让泪水流下来。为不值得的事流泪是最懦弱的表现。 这时,有人向我走过来。我看到地上那团黑色阴影越来越近。 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蓝色的裙摆。 我仰起头,看到站在逆光中的刘海雯。 我站起身,想离开。 她却叫住了我。 “黄珈蓝,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也听说了你的事情。” 第一次,她对我说话不在满含怒气。语气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让所有人孤立我。 她拿着那件白色的短袖找我兴师问罪。 她带我去面试的地点,给我一包茶叶… … 我的大脑全是这些不好的回忆。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我没有去找她,她反而送上门来。经过几次较量,难道不知道我倔强的性格吗? 这次又想怎样? 但我不会求她,也不会向她服软。 “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回复道。 “你知道林总有多在乎这次和日本的合作吗?” 我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你搞砸了合作…”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道。 “从你自作主张逞一时之勇充当翻译开始,黄珈蓝,为什么你永远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又是你从中作梗,让我没能接收到林总下达的命令吧。”我转过身,凶狠的看着她。 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愧疚的表情,或许我会心软。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只是一时犯了错,她只是被蒙蔽了一颗善良的心。 但我无论怎样克制。甚至用牙齿咬破了嘴唇,都没有起效。我的心脏在无声的抗议。站在我面前的姑娘她一直都想将我打压的支离破碎。她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看我被别人指指点点,被别人不断误解。她便高兴了。满意了。以愚弄我为乐趣。 “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她回答。 “既然这样,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让你解除目前的危机。让这次合作有回旋的余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你也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个客户,厂部接不到订单,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我是为了顾全大局才来找你。你看,我都已经这么低头了,不管你用怎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都欣然接受,难道还没有看到我的诚意吗?”她靠近我。 我能闻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忍不住想打喷嚏。但我还是忍住了。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喷嚏在惹出什么事端。 “黄珈蓝,我们应该以大局出发。你也应该为你做错的事情寻求挽回的方法。我为过去对你做的事,说声对不起。” 是我听错了吗? 她竟然给我说对不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没有激动欣喜,却有种不祥的错觉。 总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而我却在疑惑要不要接受她的道歉?能让她开口说抱歉,真的比登天还难。 12 从刘海雯的口中,我才得知,一批已经出货的羊毛衫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尺寸没有按照客户的要求生产,整体偏大。客户要求全部退回。并有了不想合作的意向。 而林木节带来参观工厂的客户就是那一家企业。 林木节想证明工厂有严格的生产流程,对质量的把控要求很高。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全盘否定工厂的生产价值。 好不容易向客户争取了机会,让他们到工厂参观,让他们为我们负责任的态度改变不愿合作的决定。 “所以,你知道一旦被你搞砸,林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刘海雯说道。 她说的是事实。我本来就对翻译这件事心存自责。 可是我要不要相信她,她真的是从大局考虑的吗。像她这样一直处于安逸状态的人何曾体会过别人的悲伤?这次这么诚恳的来找我出谋划策,我倒有点不适应了。 “你还在怀疑我别有用心?”她应该看到了我狐疑犹豫的眼神。 不打算隐瞒。 我点了点头。 “到底要我怎样说,你才会相信我?明明这次合作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因为不信任我放弃机会?” “因为你从来没做过让我可以信赖的事。我不知道你又在哪里挖了一个坑让我跳进去。厂部关于我不好的传言已经够多了,不希望变得更糟。” 她显示出对我不耐烦的表情。在我面前不停的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格外响亮。 “我都已经给你说对不起了。” “那又怎样。也许只是一种苦肉计。” “你比一头驴都要倔强。” “难道你和我不是一样吗?从我入职以来,一直针对我。你倒是专一。”我反唇相讥,毫不客气。 很快她就败下阵来。她永远说不过我。又每次都挑战我用词的极限。 “在这种关头上,只有我可以帮你。如果不想让林总对你的偏见加深。”她的语气充满诚恳。 这句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虽然和林木节接触的次数不多。但隐隐的还是想得到他的肯定。 或许我的内心早已选择相信了她。要不然不会和她僵持那么久而不离开。 “说吧。有什么提议?”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反正糟糕的局面已经形成,那我就赌一把。万一成功了呢。 “我知道这家企业在日本的详细地址,而且也知道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刘海雯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想让我怎样做?” “去日本。”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 “你懂日语,方便沟通。” “就凭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怎么张狂,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怀疑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神经错乱了。 “本来我也想在林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但我不会日语,也不懂的如何沟通。想来想去只能是你了。刚好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去能做什么?”听她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好像去了就一定能将事情解决一样。 “向他道歉,说我们不是有意怠慢他们,而且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们合作。” “就凭我一个在工厂里剪线头的女工?”我嘲讽道。 “黄珈蓝,你以为我没有调查你的档案。少在这里装清纯。你什么世面没见过。你是艺术学校的学生。17岁就去拍了堕胎广告。你去过日本,而且我相信你的口才能力。” 她是不是太高估我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 “而且你去日本的来回费用,我全包。包括酒店的费用。而且在你去日本期间,工资不会少你的。怎么样,对于你可没有任何损失。” 整个计划听起来好像她在吃亏,在不停的付出,而我白白捡了将功补过的机会。 越想越觉得,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也许因为这次合作如果被搞砸,她也有责任。她只是良心发现而已。 我也不能确定林木节打给织造部门的电话到底是不是她接的。 “去日本这事是我偷偷安排的,林总不知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 “你以为告诉了他,他会安排你去吗?” 说的也对。 我和刘海雯达成了协商。感觉自己的心就是太软了,明明是敌人却也能如朋友般相处。 她那样对待我,我竟然都不恨她。 还会对这次的“拔刀相助”心存感激。 刘海雯让我早点下班回去收拾去日本的衣物。关照我一定要穿的漂亮,因为我可是代表了懒羊羊针织有限公司的形象。 已经答应了她的建议。我现在的状态就像她忠诚的部下。反正她说什么,我照做就是。管它什么上刀山下火海。 我就这点不好。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便会加倍对别人好。 常被张宇嘲笑说我是被卖了还笑嘻嘻的帮别人数钱的人。 我就是那一类没心没肺的傻瓜。 我不打算向张宇说我要去日本的事。怕他说我。他总是以长辈的姿态教训我。让我没有还嘴的机会。 张宇有时候聪明的让我害怕。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永远只会把事情越做越糟的人。 比如这次自告奋勇充当翻译。 他肯定说我是吃饱了没事干。但我当时确实没事可做。没人和我说话,我都快被逼疯了。 都不知道剪碎了几张纸,拼凑了多少图案了。 我连地板上的花纹都数的清清楚楚。 但就是那样,我还是原谅了刘海雯。 我也不能将去日本的事说给妈妈听,怕她担心。只能撒谎了。我告诉她厂部组织新员工去外地培训,可能要住几天。而我恰巧在那张名单内。 妈妈刚开始反对,认为我不过是暑假工,又不准备长期工作,去不去无所谓。可以向厂部说明情况。 “妈妈,你常常教育我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而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抱着应付的态度。既然要完成学校里的职业体验作业,那就要有模有样。” 经过我一番伶牙俐齿的狡辩。妈妈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还告诉妈妈关于工厂被林氏收购的事。妈妈知道这个事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慈爱的拍了拍我的头。 似乎在回忆过去的种种。 她曾工作过的地方,奉献了十几年的青春。 有很多人来过,也有很多人离开。 “在那里上班适应吗?”妈妈问。 “还好。” 我不会将发生在那里的不愉快说给妈妈。让她再添烦恼。也许我并不是听话懂事的女儿,但我会尽力去做个让她放心的女儿。 我趴在门框上,听着楼梯处传来清晰熟悉的脚步声。 是张宇,他下班回来了。最近,他下班特别晚,都没好意思找过他。 我兴奋的打开门。刚好看到张宇正准备拿钥匙开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从饭店打包的饭菜。 看到我,明显一惊。 “你要吓死我。”他带着埋怨的语气。我知道他不是真心厌烦我。 这么多年,我们早习惯了对方的优缺点。 他不会嘲笑我说不好普通话。 即使气急了,也不会拿“我怕黑”这件事说事。 他继续开门,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客厅里一片黑暗。张宇打开了灯。 “叔叔阿姨不在家?”我问。 “嗯。他们今天值夜班。” “所以你就趁他们不在家,又去外面吃不健康的东西。”我打趣他。 他斜眼看了看我。不说话。 “喂,张宇,明天我要去外地职业培训了。” “职业培训?去外地?” 他一连用了两个问号。倒让我没有说谎的勇气了。 但我要有骨气,在他面前不能那么怂。 如果说出实话,他肯定会阻止我。而且说出的理由,我都不可能听懂。 “是。是。我不是给你说过了。那个刚上任的老板林木节,他对职业培训这一块特别看重。” 他坐在餐桌旁,打开饭盒,开始吃饭。我笑嘻嘻的凑过去。 “那我不在的这几天,帮我照顾一下我妈。”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直想看你来着,你不是一直很忙吗?在医院实习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趣好玩?我也想穿上白大褂当一次白衣天使,等明年暑假我就去医院打工。成不了医生,那就做护士。” “医院可没有你想象的美好。太多悲欢离合是在医院里发生的。”他说话的语气变了。很伤感。 “怎么了?张宇。” “我身为一名医生,有时候却只能看着病人经历着病痛的折磨,然后离开人世。而我无能为力。” 张宇就是太善良了。 他见不得太多不幸的事。有时候觉得他选择做一名医生是不是太过鲁莽草率。 医生不是万能的。做的每一次手术都存在着风险。 这是他第一次去医院实习。那些在书本上学到的理论知识都要实践一遍。或许在学校里为小白鼠做过手术。当他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他手上的刀有可能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 “今天,我陪护了20天的患者去世了。每次上班去看他,他都会亲切的喊我小张。他与癌症抗争了很多年,他也很坚强的活着。我曾想他在坚持一下,过了这个夏天,或许就会有所好转。但是他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夏天。蓝蓝,人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会懂得活着的意义和价值。我开始惧怕我不会成为一名好医生。因为我痛恨离别。” 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无言的落寞和忧伤,像能将我融化一样。我记忆里的张宇比谁都要阳光。他坚韧的没有弱点。 我努力想营造的快乐气氛崩塌了。因为他不知道我在费力的说着慌。 他不知道我内心的不安。 我想说给他听。但我克制住了。我总得要成长一次。即使是最坏的结果。 他站起身,将没吃完的饭菜连同饭盒扔进垃圾桶。 “想开一点。张宇,人一生会经历很多的离别。旧人的离开或许是为了迎接新的到来。” “我只是有点难过。我想挣很多很多钱,多到可以为父母将来换器官。这样他们永远不会离开我。”他说。 我明白他的心情。看来这位患者的去世对他打击挺大。为了能治好叔叔的咳嗽病,他专门学了医。他的孝顺,我一直都知道。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谁也无力更改。 我站在他旁边。看他忧愁的望着窗外。窗外耀眼的霓虹灯闪烁着我们的眼。 “你会帮我照顾妈妈的,对不对。” “嗯。”他轻声回答。 13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乘坐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去了日本。我可不希望在那里呆太久。再说就我一个人,有点孤单,也有点不知所措。虽然我去过一次日本,但那是带领一个旅游团去观光旅游,整个线路都是预先设定好的。几点到达景区,几点到达酒店,一切都在掌控当中。这次不同了,人生地不熟的,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刘海雯还为我制造了一张假名片,随便安了一个头衔。说日本是礼仪之邦。首次见面一定要互换名片,才显得我们诚意满满,并表示对他们的尊敬。 和这位负责人的见面也是刘海雯事先联系好的。我只需要拿着名片来到预订的餐厅和他们会面。我不知道会有几个人来。 内心特别慌张。 我一向对什么都特别好奇。但这次,我从下飞机到来到酒店,全程都没有观察过这个国家和中国有什么不同。 我比预订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坐在那里,紧张的全是汗。 见到他们,我应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努力积攒的担当和勇气早被消耗的一点不剩。 等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我真的很害怕。因为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心想要不就这样算了。怎样来的还怎样回去。但是又不能放人家鸽子。好不容易有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 大脑突然闪现林木节的脸。他说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应该做和这个环境相符合的事情。 他从来不相信我的辩白。 他将我糟糕的工作经历当做一次笑谈。 他从来不认可我的努力。 我有点像赌气似的。偏偏想在他面前证明一番。让他知道环境并不能局限一个人的能力。如果一个人,她想成为天使,那么她必定会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即使身为蝉蛹的宿命,化茧成蝶的那一刻,定会照亮未来的光。 我将烦躁的情绪稳定下来。让自己不要露出不安的神色来。这是陌生的国度,没有人认识我。又何必在乎别人打量的目光? 终于和我见面的负责人到了。 只有他一人。我放心很多。太多人的话,我定会招架不住。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还有些秃顶。初见他的那一刻,觉得刘海雯是不是联系错人了。这个人看起来像开车的司机而完全没有当企业负责人的气质。或许是长的太委婉了,让我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毕竟他的颜值和林木节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生活又不是演电视剧,哪有那么多能力强的小鲜肉当霸道总裁。 我又看了看他递给我的名片。确实是我要见的人。 此人叫北井。 我们简短的做了一番日语介绍。 他便礼貌的称呼我为黄小姐。 “黄小姐,就你一个人?”语气随和。 “是,我们林总…他很忙。”我找借口回答。 “黄小姐,很荣幸能和你一起吃饭。” “我也很荣幸能和您这样的人吃饭。”我保持着最美丽的微笑。 “我这次专门来向您表达歉意的,因为上次接待不周,让您的下属颇多怨言。希望不要介意。我特意带了一些土特产望你笑纳。”我语气诚恳。并将放在椅子上精心包装的礼盒拿给他。 他随意的望了望。 接礼盒时,他的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抓住了我的手,我一下子呆住了。气氛变得尴尬。 我努力挣脱,他才松开我的手。 “这个多虑了!”他将礼盒放在地下,面不改色,笑着说道。而我对他的好感消失了。 … 三言两语说下来,越来越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有点不怀好意。像色狼一样,让我浑身不自在。如果不是为了合作,我真想将一杯酒洒在他脸上。只希望能早点脱身。免受煎熬之苦。他能当上企业负责人,必然能力超群。他过的桥肯定比我吃的盐都多。他不像刘海雯那么好对付,我又何苦白费力气和他周旋? 我也不想扭捏下去,端起一杯酒。 “我们省去多余的客套话,言归正传。为了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先干为敬。” 估计他都没想到我那么豪爽。 满满的一杯酒,被我狠下心一饮而尽了。喉咙里久久回荡着那股辛辣味。 他没有说话。将后背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悠闲自得的看我一个人表演。 天真的我以为是我酒喝的不够多,所以他才会有那股气定神闲傲慢的态度。 于是,便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的我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想想那张合同。想想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他就会被我的一片赤城打动了。 他就会同意继续合作的事。 我一向不怎么喝酒,酒量也不怎么好。第一杯酒下肚的时候,头就已经晕晕然了。 第二杯基本上快要分不清方向。 模糊中似乎听到他带着笑意说道,黄小姐,不但人长的漂亮,酒量还这么好。 我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日本,又在这么昂贵的餐厅,我应该多吃点菜,可是我竟然一口菜都没吃,就顾着喝酒了。 酒的泡沫不断在我胃里翻滚。我难过极了。那滋味简直像身处强劲的龙卷风里,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不停的旋转。 胃胀的想要呕吐。 全身都不舒服。 我慢慢失去意识。合同的事还没谈成,我倒先把自己灌醉了。隐约中,觉得有人在摸我的手,有陌生的让我恶心的气息在靠近我。 我想阻止,可我的眼皮沉重的怎么也睁不开。 我陷入昏睡中。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发现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 我揉揉肿胀的双眼,头还是剧烈的疼痛着。也许酒劲还没过。就不该逞能喝那么多酒。 我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的景色。觉得陌生极了。这不像我住的酒店。没有这个豪华高级。 我在哪儿? 意识到不妙。我赶紧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竟然穿着睡衣。我的衣服去哪里了。谁帮我换的衣服?又是谁带我来这里? 我的大脑出现一连串的疑问。 喝断片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费力的回想着。在昏睡之前,有陌生的气味靠近我。难道是那个叫北井的人把我带到这里。 想想他看我时那双色咪咪的眼神。我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我不会这么倒霉的成为他的盘中餐吧。如果真的发生了,让我有何面目回去见妈妈。我不由得将穿在身上的睡衣裹得更紧了。 刘海雯突然这么好心的来帮我,我就应该察觉到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可我还是上了她的当。 一次次被她整的毫无还手的能力。只是我没想到她这次竟这么狠毒。 后来我又想想也许刘海雯也不知道我去见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好人。 内心里像住着两个魔鬼。一个让我恨她,一个为她解脱。 我还是宁愿相信她并没有坏到那样糟糕的程度。 可是眼下的我要怎么办?事已至此,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去向那家企业大闹一场,亦或报警?我清楚的知道,无论我怎样选择对我都不利。我只有一个人,又是在陌生的国家。我的话有多少人会相信? 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忙拿出手机查询这里的位置。 我拿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努力控制着不要哭。可是泪水还是毫无征兆的流下来了。滴在手机屏幕上。越来越多。 我没有想象中坚强。 遇到这种事,觉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我哭的声嘶力竭时,我听到了开门声。 是谁? 我警惕的竖起耳朵。如果是那个叫北井的人来,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反正我已经绝望的不想存活在这个世上了。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妈妈。她辛苦把我养育长大,我却连一天都没有尽孝。真是失败的女儿。 我恐惧的躲在房门口,拿着一把水果刀,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门终于开了。 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高大挺拔,不像那个北井的,猥琐又矮小。 很熟悉的身影。 他是谁? 穿着修剪得体的西装。 他手里拿着塑料袋,装着饭菜。将饭菜放到茶几上,便走到卧室。 可能是没找到我。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而我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容。 是林木节。他很慌张的四处张望,应该在寻找我。 我从未见他穿的如此正式过。 我吃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怎么在这里? 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手里的水果刀掉落在地。 他听到声音,也看到了躲在房门后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 但他只是很随意的看了我一眼。 “不要乱跑。”他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 “你…你…你…你怎么…怎么…怎么在这里?”我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吗?”他一身疲惫的坐在沙发上。 见我不说话。 他继续说道,是吃过早饭告诉我谁让你来的,还是现在就给我说。 “而且,我要听实话。”他补充道。 “我不饿,而且我没有心情吃饭。”我带着哭腔回答。这种时候了,他还很淡定的问谁让我来的这种问题。难道我所遭遇的不幸不能让人去劝慰和同情吗? “没有心情吃饭?那来日本是谁给你的好心情?”语气又挖苦,又嘲讽。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感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 他满身怒气。态度恶劣。 “现在知道哭了?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连对方都不了解就和对方见面。你的心态好到连我都忍不住夸你一番。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会轻易流眼泪。而我最看不惯女人哭。” 听到他的话,我哭的更凶了。仿佛要流干一生的眼泪。 我哭的直不起腰,索性蹲在地上。看到我这样,他的语气变得不那么严厉了。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估计现在的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我没有听错吧。 他及时赶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14 我哭了很久。眼睛肿胀的睁不开。林木节烦躁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刚开始还会严厉的说我两句,后来见我完全没有停止流泪的迹象,索性闭口不说话了。 估计他也拿我没办法了。 在他面前,我是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反正本来对我的印象就不好。 很久之后,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哭够了。”他冷嘲热讽道。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我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走到我面前站定。丝毫不躲避我探寻的目光。 “是我把你送到这里的,因为你喝了很多酒,吐的一塌糊涂。衣服上到处都是。估计你也不想穿着带着呕吐物的衣服睡觉吧。我请这里的服务员帮你换了衣服。” 我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是我真的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了。听说酒后吐真言,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说乱七八糟的胡话。 “说吧,谁提供你的地址?又是谁给你牵线搭桥联系?” 一连串逼问。 我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因为我也不知道刘海雯是不是别有用心,如果她是真心实意的帮我,而我却把一切的恶果都推到她身上,我太不讲义气了。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先一个人承担比较好。 “我只是想表达上一次的歉意,上次我真的没有接到通知去酒店送什么人。如果因为这次怠慢而损失了这个客户,我…我…我过意不去…” “所以你来日本就是为了道歉?” 我点了点头。 “知不知道你已经破坏了我的计划?麻烦你下次在做什么事情之前能先经过我的同意吗?” 他又在严厉的指责我。 “我真的想帮一点忙?”我觉得万分委屈。很想申辩自己的行为没有掺杂一点私心。 “帮忙?能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改变对方的决定?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结果还需要我来为你收拾烂摊子。” 确实是他救了我。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伶牙俐齿的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或许他说的是对的。连我自己都像在做梦一样。我怎么可能会起到这么大作用?我只是一个在工厂里剪线头最平凡的女工。被刘海雯夸奖几句,就张狂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 “知道林氏吗?”他问道。 “知道。” “那你知道我的另外一个身份吗?” 为什么和刘海雯一个套路。都喜欢宣扬自己的优越感。 “不知道。”我故意装作不知。 外界不是传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吗。看他能嚣张成哪种模样? “知道为什么客户在不想合作的情况下,依旧会给我们机会吗?知道那一天在带他来参观完工厂后,我又带他去了林氏集团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估计你也知道一批货物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整体尺寸偏大。他们想依据这个终止和我们的合作,去选择加工费用更低的工厂。我之所以会带他们去林氏,就是想告诉他们,这家企业已经被林氏收购,而林氏的影响力有目共睹。他们在参观完林氏后,说会考虑一下。其实他们已经动摇了先前的决定,只是他们希望我能在生产价格上让步。我就想和他们赌一把,看谁会先低头。可是就在我和他们相互较量的时候,你却选择去了日本。”他气的语气都变了。 “我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代表的我吗?代表我认输了,投降了。想和他们合作,我就要许诺一些让步条件。” 他的眼神仿佛能把我杀死。我畏惧的不敢看他的眼睛。说了这么半天,我终于搞明白了他如此生气的原因。商人都有各自的小算盘,都想利益更大化。我根本想不到那一层。 而我也意识到我错了。 我不该擅自主张来日本。以为结果在坏也不会比当时的局面更糟,但事实却证明,真的会变的更糟。 我知道说再多抱歉的话语都无法让他立刻原谅我。我愧疚的连头都不敢抬。 为自己的鲁莽后悔。 人最大的烦恼就是做了太多自己不该做的事情。本以为会得到回报,现实可能是让自己付出更大的代价。 因为哭的太久,我的眼睛干涩。 我突然好想张宇,每当我闯大祸的时候,都会找他来替我收拾残局。我躲在他的背后,他就像我的挡风湾,让我得到难得的平静。 可是眼前站着的不是张宇。他是一个我猜不透的人。他怒视着我,不给我任何松懈的机会。 这时,一位服务员走进来,手里拿着我的衣物。 “黄小姐的衣服洗好了,也烘干了。我先放在这里。”服务员大概也感应到了这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她好奇的看了看我和林木节。没有问什么?她有自己的职业素养。 将衣物放在茶几上。 服务员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哦,对了,黄小姐,不好意思。在洗衣服时忘了将你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名片拿出来。洗的有点皱了。” “名片?”林木节皱起眉头。狐疑的望了我一眼,就向那张茶几走去。 千万不能让他看见。 说起迟那时快,我比他抢先一步到达茶几,可是我忘了人家手臂长的优势。在我的手还没碰到那张名片之前,他就已经拿在手里了。 服务员估计都惊呆了。两个人为了一张名片差点大打出手。 林木节将名片高举头顶。我只得一跳一跳的去抢夺。 服务员见状,虽好奇,但还是识趣的离开了。 “我本来并不想知道名片上的内容。但看你如此紧张,我倒开始好奇了。”林木节说道。 “林总,我保证那只是一张最普通的名片。”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和你也没关系。怕职位低,入不了你的眼。” “我不介意。” 反正我上窜下跳他也看不成。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是不一样的。我累死,估计他还精神百倍。 突然,我灵机一动。在身高上他占优势。那我就施展我的优势。 我不信他不怕痒。 我开始挠他的胳肢窝。起初他还忍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竟敢使用下三滥的招数。随你怎样,反正我不怕痒。” 是吗?那我就挠啊挠,挠啊挠,挠啊挠,就在我快要信了他真的不怕痒的话,寻找着另外打败他的办法时,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趁他将重心放在阻止我挠他痒时,我便伸出手去拿名片。 我抢,他躲。混乱中,林木节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旁边的沙发上。而我顺势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而恰恰这时,有人走进来。 他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此人面露尴尬的神色。 “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不等我们回复,他顺便将门带上离开了。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我想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身上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我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应该给那个人解释,我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不认识的人而已。何必小题大做。再说,解释的清吗。你头发凌乱,穿着睡衣,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说我小题大做,那他刚才的脸为什么比一朵花还要红? “黄珈蓝,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总经理秘书,我怎么不记得会有这么一位秘书?”知道他看到会挖苦我,而且我还要背负骗人的罪名。 在我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缓解尴尬的气氛时,他竟然还很淡定的去关心那张名片的事。 “瞎弄的。”我回答。 “知不知道这已经触犯了法律。我随时都可以报警。” “随你的便。”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他有点生气的说道。 我没有回答他。倔强的将头扭向一边。 他站起身,整了整有点不平整的衣服。 “早知道就不该来救你。让你尝尝不顾后果付出代价的滋味。” 我知道自己有点任性了。但那样的情况下。我的脑海都是刚刚我趴在他身上的画面。 我的心跳特别快。 周围说话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对于我的无动于衷,他显然更生气了。他并不知道女人的心思。以为能像他一样快速的遗忘。 15 虽然林木节是我的老板,我却一点也不怕他。 当我趴在他身上时,他清澈的眼眸印在我的瞳孔里。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会觉得特别亲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像我幼年时缺失的温暖。 我突然想起爸爸。如果他还活着,定不会让我和妈妈受苦。 常听妈妈讲起爸爸。他待妈妈极好,从不让妈妈做太多家务。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他像我一样爱笑。 是他给我起的名字。他说让佛主保佑我一生平安。 他说要挣很多钱,将来好让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他为我计划了很多事。从一岁,两岁,五岁,十岁… 妈妈说,爸爸最喜欢抱我了。空闲时就抱着我走街串巷。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尽力办到。 那些关于和他的记忆,如果不是妈妈经常提起,我都会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爸爸?大概是在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吧。 我在卧室里换上来时穿的衣服。很想出去走一走,缓解一下糟糕的悲伤情绪。当我从客厅里经过时,林木节正站在窗前打电话。我向他招了招手。想向他说一下要出去的事情。但他一直在打电话,根本没有留意我。 他不停的走来走去,时而揉揉眉心,时而陷入沉思。貌似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如果等他打完电话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想在等下去,就关上门走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还记得上次带团来,是在寒冷的冬天。到处都是雪,那一处安静的小镇被厚厚的积雪包裹,只从窗户里露出点点灯光。很恬静的田园生活。那些雪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洁白透明。 应该在四月的天气来一次日本,漫天遍野的樱花不知道有多美观。 走的匆忙,连手机都没带。要不然可以拍点照片放在手机里,证明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沿着一条街,一直走,一直走,不敢拐弯进胡同。怕迷失方向走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木节就追过来了。 他又摆着一副臭脸。我知道他肯定又怪我不打声招呼就走。 有时候觉得他不生气的时候,真的是蛮好相处的一个人。他没有当老板的架子。他可以包容我为拿到那张名片而不嫌弃我用什么办法。刚开始我不敢用那种方法的,也很畏惧,害怕他发起脾气来,就真的对我不管不顾了。 “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又是严厉指责我的语气。 “我就是想出来走一走。” “黄珈蓝,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日本。” “亏你还记得是在日本,万一走丢了,我可找不回来你。也是,反正你也不在乎。一个人能大胆的来,当然会想到办法回去。” 我知道他也是被我气急了。当打完电话看我不在,不免担心。能一路找到这里来,也花费了不少力气。 对这次来日本将事情搞砸本来就怀有愧疚感。 看到自己总是给他添麻烦,觉得更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来一次日本,我们去看花好不好?”我提起建议。 “这么热的天?” “七月天气,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薰衣草开的很旺盛。” 他犹豫了。 “还有星野度假村的观云台,但现在去太晚了。早晨是绝佳的观赏时间。它建立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山上,你知道吗。当站在上面,你能看到那些云像瀑布一样散开,特别壮观。” “你来日本之前是不是做了不少功课?怀疑你不是来办事的,而是来玩的?” “以前在旅游社做过兼职,我会说日语也是那时候学的。本想着能依靠着这门外语既能玩又能赚到钱,去了一次就没在去了。” “为什么不去?”他倒来了兴趣。 可是我不想告诉他,因为那次旅游社为节约开支竟然让我和一位异性住一间房,两两一组,最后就剩下我和他了。虽说不会发生什么?但万一发生点什么,后悔都晚了。反正心里留下阴影了。那家旅游社我再也不去了。 “后来感觉带团旅游太累。”我找着借口回答。 他没在问下去。估计他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每天12小时的工作都不嫌累,旅游带团怎么就累了。 他带着不情愿的表情和我乘车去富良野看薰衣草。 他可能对游玩之类的都不是太感兴趣。一路上,我开心对他说,北海道的夏天,气候温和,特别适合避暑。 一边走,一边吃薰衣草味的冰激凌别提多惬意了。 听到我说的话,他都是沉默的。甚至还很不屑。 他那么有钱,去的地方肯定很多。我这么激动,估计他心里都在想,不就是薰衣草花吗?我十岁就去普鲁旺斯看过了。你这是人造的美景,骗人罢了。 反正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我全程都在叽叽喳喳。把我上次来日本的情形也说给他听。第一次觉得,原来我和他也有这么多话可以聊。虽然他并没有回应我,但也不排斥我继续说话。 终于到了。 我欢呼着把他从车上拉下来。看到眼前呈现的美景别提多开心了。 我一向对色彩敏感。虽然有很多花我都叫不出名字来。但我还是被那些颜色震撼到了。那些黄色的花,红色的花,粉色的花,紫色的花…像五彩缤纷的地毯铺在大地上。层次分明的花田。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紫色的海洋。 白云如蓬松的棉花糖在远处与地平线交接。 阳光洒在这些美丽的花朵上。一团团黑色的影子,一叠叠美丽的幻影。 “好美啊。”我忍不住赞叹。 “一般般。”他回答。 “林总,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在怀着消极的情绪去欣赏美景,不然你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他没有回答,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神暗淡了下去。好像这里真的没有他看起来很美的东西。 和他走在一起,万一被他这么不好的情绪感染了,想玩的兴致也被浇灭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来,是我硬拉着你来的。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里,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看完就回去了。” 他考虑了一会儿。 “那你记得回去的路吗?” “不记得可以问路,你忘了,我会说日语。” 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我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说来说去。既然不想走,就不要摆出那样的表情,会让我有负罪感。我在心里埋怨着。因为我最讨厌让别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了。 但我没有表现出来。 万一惹急了他,估计连我都玩不成了。 我想起妈妈,如果妈妈在这里该多好了。我会采一朵花插在妈妈发白的头发里,妈妈也会编织花冠戴在我的头上。我们母女俩,一个比一个爱臭美。 我想林木节的心情这么不好,可能与来之前打的电话有关。他肯定遇到烦恼的事了,要不然直到现在眉头都是皱的。他不愿意给我说,我也不好意思去问。要不然他肯定会说我多管他的闲事。即使说给我听,他们那些商业的弯弯绕绕,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我得让他开心起来。 于是,我走到他前面。 “林总,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你还会唱歌?” “一点点。”我回答。 他没有在说话。我就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一边唱,一边笨拙的跳着舞。 他可能才反应过来,我说的会唱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一点也不是谦虚的说辞。 从小到大,我就会唱这首歌。 妈妈说这是爸爸教我的。他还教我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小白兔乖乖…可是那些都忘记了。 当我想念爸爸时,我会唱这首歌。 那一次关在杂物室里,我唱的也是这首歌。因为当时的我特别害怕,就幻想爸爸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那么畏惧了。爸爸永远是我心中的超人。 他会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现。 林木节被我逗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那一排排牙齿又白又整齐。 估计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幼稚。竟然唱五岁小朋友都会唱的歌。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总闪现着让我特别想要追寻的东西。他的眼睛,眉毛,就像在我梦里反复多次出现过一样。 我们明明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他很像一个人。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他究竟像谁? “林总,你看薰衣草,漫山遍野仿佛要延伸到天涯海角似的。” 他望向那一片薰衣草。 刚刚出现的好心情,突然又消失了。他脸上的表情变的沉重。 “紫色。”他说。声音很轻,就像喃喃自语。 “薰衣草不就是紫色的吗?” “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紫色,如果她看到这么多紫色,不知道有多开心。” “林总,难道你的妈妈去世了?” “是。”他点头。 他想起了妈妈。 他和我同病相怜。 我没有了爸爸,他没有了妈妈。 不该提起这么悲伤的事情,这么美的花不是用来回忆不好的事情的。 “那我们就祝愿她在天堂能有一座布满薰衣草的房子,连家具都是薰衣草做的,穿着薰衣草做的衣服,坐着薰衣草做的椅子,躺在薰衣草做的床上,吃着薰衣草做的饭菜,连梦都会像薰衣草一样。就像童话世界里最美的王国。”我对他说道。 他苦涩的笑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名字的由来。 我的名字是爸爸起的,黄是他遗传给我的姓,珈本来是释迦牟尼的迦,因为他的手误被写成了另一个迦。蓝在五行中是吉。也代表着一种希望。他一直都在保佑我一生平安,却没能保佑他平安看到我成年时的模样。 他去世了。 但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能想象到在我五岁时和爸爸一起唱这首歌的画面。我们一起笑着奔跑,一起去街市上游玩。他拉着我的小手,对我宠溺的笑。当我走累了,他便背起我。我趴在他的后背上,笑得很甜。 那些记忆突然润湿了我的眼眶。 如果他还在,我将是多幸福的人啊。 可是他去世了。 而黄珈蓝这个名字将伴随我的一生。我的一生都逃不开对他无尽的怀念。 我想他了。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16 我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一大片蓝色的森林。叶子浓密的透不进一点阳光,我被那种忧郁的蓝包围,我在里面不停的奔跑,却无法走出这种困境。 我被这场噩梦惊醒了,出了一身的汗,再也睡不着了。 人在睡不着时就会胡思乱想。我想妈妈了,也想张宇了。 为了不让谎言拆穿,我告诉他们培训的地方是不让带手机的。即使他们打了我的电话,我也不敢违反规定接电话。 他们虽半信半疑,但还是相信了。 翻来覆去的太无聊。便披衣下床。 林木节已经定好了返程的机票。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他很忙,不是接电话,就是外出。每次都要等很久才回来。 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就是我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后来他说,他已经办好了这里的事情,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欣喜若狂了半天,心想终于可以回去了。虽然他是老板,却很体谅的将仅有的一间卧室让给了我,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还没有睡,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头。那双眼睛凝重的就像秋叶的露珠。 他望着我。我觉得不安。为缓解当时的尴尬。我说,我口渴,想喝点水。说着就走到茶几旁,装模装样的倒水喝。 为显示自己没有慌张,我还客气的问他,怎么还没睡? “你相信轮回吗?”他问。 很突兀的一句话。 世间哪有轮回?人死了,喝了孟婆那碗汤,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世间真有轮回的话,这么疼爱我的爸爸怎么还不来找我?虽然我怕黑,也怕妖魔鬼怪,但如果是最亲的人,就不会怕了。 “林总,原来你也迷信?”我打趣道。 “以前不信的,现在我信了。” “现在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我更不明白了,难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不相信科学? “同一颗树上掉落的叶子都不一定是一模一样的,可是我却见到了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两个人。” 他怎么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也常怀疑曾见过像林木节相貌的人。可是我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林总,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比起轮回,我更关心这个话题。 毕竟我闯了大祸。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旦被开除,我该怎样向妈妈交代?她肯定会说,怎么参加一次职业培训,你的工作就丢了? “你喜欢纺织行业吗?” 林木节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问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大脑思考范围。 我从来不考虑这份工作是不是我喜欢的,反正能挣到钱,能让我吃的饱饭,让妈妈不那么辛苦,去工地搬砖都可以。我没有他那么矫情,可以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如果有选择,我倒想每天不上班,天天坐在家里就有工资拿。玩玩手机,看看电视。喝喝茶,听听音乐。反正在无聊也不会无聊到将工作视作自己的乐趣。 但当着老板的面说这些,人生理想就是颓废的呆在家里。他肯定会嘲笑我没有出息。 想来想去,还是委婉的回答比较好。说不定还能讨他的欢心,对我网开一面。 “嗯。还是蛮喜欢的。” “想长久的从事这份工作吗?” 他扯的太远了。我只想平安的度过这个暑假。其他的事情还要等我毕业以后呢。再说每天12小时不停的剪线头,人生除了乏味就是枯燥,还不如流浪街头靠画画为生呢。最起码,我做的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没有想过。”我如实回答。 “如果有一个更适合你的职位呢?” 更适合我的职位? 我觉得坐在他的位置上更适合我。我在心里偷笑这个想法。 能想象到自己一本正经的坐在办公室里,虽然什么也不会做,也不懂商人赚钱的门道。但我可以聘请有用的人才,让他们去管理。我只管每天装模装样的去开会,下达一些无关痛痒的指令。 就是要享受一下高高在上,让人恭维的感觉。 想到这些,我就不停的傻笑。 “黄珈蓝,你笑什么?”他不解的问道。声音很大,让我从白日梦里清醒过来。 “工资高不高,待遇好不好?到底哪一个部门缺人?”我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 “你考虑好了,想做这份工作?” “倒也不是。我想让我妈换份工作。” 听到这话,他眼睛里闪现的光暗淡了下去。 他知道,我在逃避那个话题。 眼看他打着哈欠,有了想睡觉的意向,我赶紧跑到他面前。 “林总,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回去后到底怎样处罚我?” “想知道?” “嗯。” “那你现在就躺在床上睡觉,什么也不要想。等天亮赶到机场,估计不到八个小时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告诉我。八个小时之后,我就站到厂部门口了。那时候根本不用他告诉我,光听那些流言就知道真相了。 我还要找刘海雯算账呢。都怪她出的馊主意,让我不但没有将功补过,反而又添了罪过。 “林总,能不能不要开除我?”我只能使用苦肉计了。趁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理由。” “你看啊,虽然我搞砸了这次合作的事,但是你往深远处想想,从他们不顾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抓住把柄就想解除合作。像摔沉重的包袱把我们丢弃。验证了他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见异思迁的白眼狼,趁早解除合作最好,要不然哪天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听你说来,我还要谢谢你。” “谢倒不必了。” “黄珈蓝,没想到你脸皮竟厚到这种地步。”他很生气的说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但凡还有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肯定也去尝试了。我知道说再多话,你也不肯原谅我。时间又不能倒流,结局也不能更改。” 他已经被我气的不想说话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发现他的脾气时好时坏。开心的时候还会和我聊几句话,不开心时候,一整天都是一副臭脸。 他以为我怕他。 其实,我根本就不怕他。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为了想保住这份工作,我早提起行囊溜之大吉了。 “林总,我上有80岁的老奶奶要养,下有2岁的侄子要喝奶粉,关键是还要还房贷,车贷,高利贷,我还要上学,你说我一个艺术学院的学生,专业是美术,却跑去纺织企业里做剪线头的女工…我太难了!” “如果有点泪水就更逼真了。” “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哪句话值得我去信任。” 真是无情。我辛辛苦苦说了这么多,他根本无动于衷。 “那好吧。我说实话。”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卖惨在林木节这里根本行不通。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是妈妈把我抚养长大。前一段时间她生病了,是因为长期劳作得不到休息,再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无论我怎样劝她,她都不肯在家好好休息调养身体。我本来已经计划好要去哪里打暑假工,可因为妈妈的病,我不得不放弃那份工作。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尽管很辛苦。她害怕在她生病调养身体期间,工厂会找到更合适的人来替代她。” … … 我将发生在我身边的事说给他听。夜已经很深了。他好像很愿意我在他身边不停的说话,他没有阻止我,也不会作回应。像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是我的听众。 我也不想和他说太多关于我的事,可是他一直沉默着。我想反正也睡不着,权当对着一个木偶人诉诉苦。 讲我和妈妈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生存。 我向他提起张宇。 我告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上学的时候,我常常拉着他和我一起逃课。我们还会翻墙去看电影。 因为没有钱,同学都去外地取景写生,只有我渴望着放假能去赚点钱贴补家用。 讲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所以,我会努力赚钱,早点让她享清福。 我说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我以为他听睡着了。因为他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睡着了。”我叹口气,望了望他的脸。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的脸,或许是出现了幻觉,竟觉得他长的像我的爸爸。怎么可能?觉得今天做的白日梦太多了。多的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多好。”他突然说道。 原来他没有睡着。没有发现我刚刚偷看他吧。我有点慌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 “谢谢你听完了我说的话。”我接着说道。 “我不是没心没肺,我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见他沉默,我继续说道。 他又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我甚至怀疑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梦话? 17 从日本回来,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林木节是从哪里得到消息赶到日本的,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救了我,我应该深表感激。 无论他对我做出怎样的惩罚,我都不该埋怨他。 当心态放宽,内心释然很多。 但内心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我竟然想留在这里。即使这里的环境那样嘈杂,刘海雯还那样对我。 我做过很多兼职,很少有一份职业让我这么恋恋不舍。没想到短短几天,竟让我对这份工作产生了乐趣。 好几天,我都闷闷不乐,魂不守舍,害怕会接到人事部打来的电话,通知我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因为担心被开除,就忘了找刘海雯理论去日本的事了。没想到我没有去找她,她反而来找我了。 那时我刚和张静吃完饭回来。她就在半道上将我堵了。 “黄珈蓝,我们聊聊。”态度极不友善。 反正我也有事找她,虽然有点畏惧她当时发怒的目光,女人的第六预感提醒我,如果想相安无事,最好别去。但还是没有拒绝她。我又没做伤害她的事,为何要心虚。相反都是她步步紧逼,让我无路可退。 我们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天气阴沉,似乎要有一场雨下。 她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恶狠狠的看着我,眼睛里像能喷出火来。 我觉得她应该搞错主谓宾了。是我在日本差点吃亏在先,怎么她却摆出一副她受了很大伤害一样。 “你是不是在林总面前告了我一状?”刘海雯毫不客气。 她指的是什么? 难道她知道那一次我被关在杂物室里,向林木节说了茶叶事件是她一手谋划的。目地就是给林氏下马威。可是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站在门外的是林木节。 茶叶风波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我行的正坐的直,我一直都是受害者。她休想在我面前装无辜。 “怎么?你害怕了?”我不甘示弱。 “啪”,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的耳朵顿时嗡嗡作响。脸火辣辣的疼。我呆住了。我没想到她会打我。 这巴掌应该我打她才对,为什么顺序颠倒了。 那一巴掌将我挤压在心里对她的怨恨全部爆发出来。 我扬起手,想要打她一巴掌,却被她的手牢牢抓住了。 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从未想过一向弱不禁风的她力气会这么大。 “你疯了,刘海雯。”我大叫。 “你才疯了呢。黄珈蓝,真看不出来,你原来会有这么多心机。” 她说的话让我越来越不解。 “心机?”我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汇。但凡我有一点心机,就不会那么傻的一个人去日本了。也不会傻乎乎的承担所有恶果。 “你装可怜,装单纯,装无辜。也只有林总会相信你。” “我不知道你到底再说什么?”我拼命挣脱被她抓着的手,越挣扎捏的越紧,我觉得我的手指骨头都要断了。 而我的头从她打那一巴掌起都是蒙的。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情绪这么激动。 “是,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包茶叶是我动了手脚。我帮你联系的在日本要见的人,是出了名的大色狼。这些我知道,我统统知道。但我就是想让你去。没想到你竟然能平安无恙的回来,是你命大。”她冷笑着说着这些话,却让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其实没回来之前我就意识到这一切都可能是刘海雯为我设下的棋局。可是我还是一直蒙蔽着内心,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不过有点大小姐脾气,心地并不坏。我欺骗着自己,不停的为她开脱,说好话。当我慢慢被这种谎言侵蚀,我也就相信了那些假象。如今她找到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也将那些漂浮的假象打散了。我终于听到了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她不只有大小姐脾气,她还很自私。她做什么事从来不为别人考虑,也会不计后果。 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不计较用什么手段。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和她萍水相逢,保持着最无关痛痒的关系。 “为什么?”我问道。这三个字像从胸腔里发出的一样。 “你以为林木节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 “你今天说的话,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拜托你能不能说的更具体一点?在林总面前,我承认是说过你一次坏话,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我们未来的老板。” “是吗?你将所有脏水都泼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本事,在你去了日本后,林木节也去了。你们一唱一和的就是要引出我,对吗?” 我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心思缜密。如果我能提前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那我就不会让那些不幸发生。 原来在她的心里,她一直把我想的那样坏。无论我怎样解释,都被视作别有用心的抢白。 “你到底想怎样?”反正她打也打了。我也不想白费力气去和她争辩。即使她每次都说不过我。说过她又怎样呢。我只能短暂的得到胜利,享受那一瞬间的虚荣。她从来没有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变本加厉的对付我。 “我在日本没说过你的一句坏话。”我说道。不管她信不信,我只想说出实话。 “刘海雯,我从来没有欠过你什么?虽然我们从一开始见面就是相互敌对的情形。但怎么也没有想过竟敌对到这种程度。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也不要有任何交集了。你不会对你所做的事忏悔。我也不祈求你会对我说抱歉的话语。如果人生只剩下埋怨,是多糟糕的境况。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生命里位置,有时候你连配角都不是。” 我说完这些话,将手奋力从她手掌里抽出来。我看了她一眼。这种境况下,竟觉得她很可怜。 她哭了。 我从未见她哭过。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但我没有安慰她。我对她的怜悯是短暂的。想起过去她对我所做的种种,我的内心就挤压着透不过来气。 我离开了。大雨倾盆而下。走了很远,我回头望了望她在雨中的模样。但愿这场雨能让她的头脑变得更清醒。 回去后,从张静那里得知,原来今天林木节叫刘海雯去他的办公室了。本来去的时候很开心笑的一脸灿烂,可是当从林木节办公室出来,脸色变的极其难看。大家都在猜测林木节到底给她说了,让她这么受打击。 张静还告诉我,刘海雯喜欢林木节。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别提有多惊讶了。但一切又像情理当中,她千方百计的对付我,或许就因为林木节真的我对我有所偏爱吧。但是她想多了,我和林木节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根本没可能,也没有机会会有其他关系发生。 还有几天就要到八月份了。炎热的夏天快要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夏天,到处都浮动着躁动的热气。它不停的往人身体里钻。皮肤像一块不断渗水的海绵。将遗留在体内大量的汗蒸发出来。 天气太热了,什么事都做不了。深刻体会到出门两分钟,出汗两小时是什么感觉。宁愿长久的呆在空调间里。 冬天虽然很冷,却有美丽的雪点缀世界。那些雪带着天使的祝福来到人间,为大地铺上一层棉被。 尽管那些雪是短暂的。 但它的美存在每个看过它的人心中。 为画那些雪,我曾站在雪地里观察了很久。手脚都冻的麻木了。 身上早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但我还是很开心。我喜欢雪,也喜欢画雪。只要让我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就不会觉得枯燥,觉得艰难和日子难熬了。 想起在日本北海道看的花海。那么美,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花。 我应该把它画下来。 可惜当时没有带手机,如果有一张照片当参考,我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去还原那时候的画面了。 我太想画出这副画了。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凌晨两点。 以前我的睡眠可好了。但现在却常常失眠。找不到让我失眠的原因。我想可能是工作太无聊的原因吧。 我拿出画纸和画笔。雨还在下,它敲打着窗台,窗帘随着风来回浮动。 周围安静极了。 静得只有窗外的雨声。 我在纸上飞快的画着,很快就画完了景色部分。 但在那条欣赏美景的羊肠小道上,我画了两个人黑色的背影。只是模糊的影子。 我想等我离开那里时,就把这副画送给林木节,感激他救我于危难之时,也谢谢他不厌其烦的听了我那么多废话。 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了。当我画完那幅画,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伸伸懒腰,打着哈欠。头晕脑胀,很想舒服的躺在床上睡一觉。 真是想睡的时候不能睡,不想睡的时候偏偏可以睡。 没办法,为挣钱,只能黑着眼眶去上班。连穿衣服都是闭着眼睛穿的。还好没有穿错。 眼看快要迟到了。没时间陪妈妈一起吃早饭了。 我拿着妈妈准备好的牛奶和面包,急匆匆的去上班了。 18 那场雨下了很久。坑坑洼洼的路面有了大量积水。 一点也不喜欢下雨的日子。 好像连空气都变的粘稠起来。尤其走在路上,那些开车的人一点也没有公德心,将车子开的飞快,常常溅的我一身泥。 快到下午时,突然接到通知。让我们都去医院化验血型。 就在我为这件事情奇怪时,心想怎么工作也与血型有关。 张静告诉我,刘海雯因为这场雨发起了高烧,不是一般的发烧,是急性阑尾炎发作了。不知怎么,在手术时大出血,需要输血。 我们被安排在两辆大巴车里往市医院跑去。其实光听到刘海雯的名字,我就应该开心一下,也许这是上帝对她的报应。但我竟莫名的为她担心。 想起她在雨水中哭泣无助的模样。 如果当时的我阻止她淋雨,或则安慰她一下,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尽管她那样对待我,甚至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下。 林木节因为去林氏集团开会,一大早就走了。所以现在的工厂由刘海雯的叔叔刘发文在临时管理。大概他知道了亲侄女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便立刻向厂部下达了通知。 不管男女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向医院化验血型。一旦和刘海雯匹配,不管提出怎样的条件,只要答应输血,都会尽力满足。 再去市医院的路上,车厢里唧唧哇哇的议论都没有停止。 有的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刘海雯的病情。 有的只是闲来无事抱着吃瓜群众的心理。想看看这位矫情的大小姐被病痛折磨的是否还有那一股居人临下的傲气。 还有的在担心,一旦自己的血型匹配,即使开的条件很诱人,可又怕输完血对自己的身体有害。 … … 张静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 “黄珈蓝,如果你的血型和她匹配,你会救她吗?” 还真是一道送命题。 其实我的内心矛盾极了。我和刘海雯从一开始就不和。而她还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我整的无还手的能力。 如果那次林木节没有去日本救我,估计现在的我连活着都觉得没有意义。 她应该是我最最恨的人。 相反的,我却对她心存怜悯。 不知道怜悯什么,也许只是看到了她在雨水中哭泣的表情。 到了医院,同事们一窝蜂似的去了验血中心。 我和张静排在那长长的队伍里。 外面的天忽明忽暗。太阳像躲迷藏似的,一会儿出来,一会儿钻进云层里。 我们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齐刷刷的倒也整齐。 我最怕疼了。看着前面的同事被面无表情带着口罩的护士用医用针头在胳膊上吸出红色的血液,心脏就不由得抖动。 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带去医院打针。我死活都不愿意去。尤其看到那些白大褂,头就发晕。如果让我输血,我会不会恐惧的立刻昏厥过去,不要人没救成,我倒成了病人了。 轮到我了,尽管护士让我放松,我也尽量这样做了。可是护士还是在我身上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大概她也想不到一个这么大人了,怎么比小孩还要那么难对付。 结果要等一会儿才会出来。 我就偷偷溜出队伍去找张宇。 张宇看到我颇感意外。他说我这是打着工作的幌子来找他闲扯。 我可不想来医院。如果不是万般无奈。 我就向他打听关于刘海雯生病的情况。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反正那么多专业名词我也听不懂。 大意就是,刘海雯是在半夜挂的急诊。是急性阑尾炎。即使她疼痛难忍,脸色发白,仍不配合治疗,甚至扬言,即使死了也不愿在肚皮上留道疤。 一群人围着她不停的做思想工作。直到她精疲力尽,快要昏迷。而她也实在抵不过那种疼痛的折磨,便立刻推进手术室去做手术。 一般小手术都会选取局部麻醉,但刘海雯的体质可能与常人不同。局部麻醉对她根本没有效果。医生在开始动第一刀时,她就痛的鬼哭狼嚎。 没办法,来不及考虑,就增加了麻醉药的剂量。 谁知道在手术过程中因为剂量太多竟发生了麻醉药中毒的迹象。 医生不得不快些缝合伤口。谁知道术后出血,是由于术中阑尾系膜结扎不严密,造成术后阑尾动脉线结结扎处脱落出血,术后严重出血需要二次手术。 医院的血库和刘海雯相匹配的不多了。而刘海雯需要大量的血来补充。紧急情况下只得动员厂部的员工了。人多就是力量大,300个人中,至少也要有一个与她的相匹配吧。 然而很不幸,我就成了那个和她血缘相匹配的人。 当接到通知,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有生之年自己的血竟然能在危急的时刻起了这么大作用。悲的是那个人偏偏是刘海雯。 刚被狠狠的整过,现在又要拿命去救她。我总得有点心路历程。 而前任老板刘发文特意将我叫过去谈话。语气诚恳。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打到骨头连着筋。又加上刘海雯的父母在旁边哭哭啼啼。 我更加受不了了。本来心就特别软。心一横,就答应输血了。 而前任老板刘发文更是慷慨的对我说,只要手术成功,我随便开什么条件。 我倒想狮子大开口。送我几套房,再不济让我休假三年调养因为输血被亏空的身体,而工资照发。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还没等我考虑好提什么条件时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在那间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我看到了刘海雯。全身插满了管子。 她像睡着了一样躺在那里。 她流了很多很多血。听张宇说,当发现她大出血时,整个身体就像泡在红色的海洋里。那些血差点染红了医院的白色床单。 我在她旁边的床位上躺下来。 我看着她,她最颓废的模样。没有趾高气扬,没有生气的表情,没有任何大小姐脾气。她安静的睡着,像婴儿回归了母体。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四周静下来了。没有了一群医生的围绕,也没有杂乱的脚步声。 我看着自己的血源源不断的流进她的血管里。如果她醒来,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流着我的血,不知道会有多崩溃。 以后每当她洋洋得意的宣扬自己优越感时,我就会对她说,你再怎么高贵,血液里不是还有我的血吗? 那么多血从我体内被抽走。 我感觉越来越虚弱。头越来越晕。刚开始的不适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相反我越来越惊慌。 我想起妈妈。 如果我倒下了,她要怎么办? 我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窗外的阳光有没有更浓烈一点。不知道明天醒来会不会有力气走完那一条回家的路? 我画的那一幅画被放置在抽屉里。 一望无际的花海。 两个黑色的影子。 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处理好。我想在林木节面前展现完美的画技。 我想就这样睡着,不要醒来该有多好。将一切烦恼的事都交给梦去处理。 滴滴答答。 是血液滴在输液管的声音。 我又望了望陷入昏迷的刘海雯。 她的脸白的吓人。 我曾说过希望我和她两个人以后不要有什么交集,可是仅仅过了两天。命运又让我们奇妙的牵扯在一起。我本可以避开这次交集。可是耐不住良心的煎熬。 我只是想向她证明,我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坏。 我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可以忘却别人对我不好的刁难,当别人发生危险需要我救援时,可以义无反顾,不计前嫌的去营救。 19 输完血之后,我就回去了。张宇嘱咐我回去好好休息,多吃点补血的食物。 我感觉累极了。但想到刘海雯因为我的救助很快就会醒过来。就特别有成就感。 走出医院的大门,天都黑了。 刘海雯父母很热情的把我送回家里,并送了很多补品。 我开始疯狂的吃肉。大口大口的吃着,很想将那一份缺失的血液补回来。 我知道自己脸色很白。从小身体就不好。妈妈因为照顾我,一直没有另嫁他人。 我向妈妈说了关于输血的事情。她有点埋怨我,为什么不事先和她说一声。也许她的血型和刘海雯也很配。妈妈是心疼我,恨不得替我遭受生命中所有的不幸。 但她也很体谅我。 她说,你的性格真的和你爸很像。如果你爸还活着,看到你长大的模样,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我知道妈妈又在想爸爸了。 当我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去上班了。 因为这次输血事件,让同事们都刷新了对我的认知。都认为我是个不错的人,在那样紧急关头,不计较个人恩怨舍命救人。 我一下子被推到了道德的最高点。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被人吹捧的感觉。 刘海雯成功被营救回来。在医院了修养了很久。 张静非要拉着我去医院看她。说是特别想看到她对我深表感谢的场面。 我可没指望这位大小姐能对我有多感激,以后能不找我的麻烦就是对我最好的恩赐了。虽然说她这次能逢凶化吉,确实是因为我。 我们在路上随意买了水果,我向张静翻了翻白眼。 “我去看她,会不会又被她怀疑别有居心?” “黄珈蓝,很多人都去看过她了,她这次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她一下。” “你知道我们关系一直都不合。有时候她气的都想将我生吞活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去日本的事。她害的我差点从日本回不来。我这次救她,完全是看在她父母的面子上,和她可没有关系。” “可是你还是救了她。你现在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不敢为难你。而且你是她行走的血液库,搞不好哪一天还会需要你的血来救命呢。” 这话说的也是。 万一哪天我也遇到这种情况…算了,我也没指望她会救我。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但没想到会在医院的门口遇到张宇。现在的他不是应该坐在会诊室里吗?看他焦急的模样好像在等什么人。难道叔叔或则阿姨生病了。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近了张宇。并向他介绍了张静。张静小声对我说,他长的真好看。 我很骄傲一点也不谦虚的回答。 “那是,他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张宇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医院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过来看看刘海雯。”我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水果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我问道。 他看了一眼张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这件事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和张宇毕竟是玩了十几年的好朋友,什么话都会向对方说。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张宇有一次很羞怯的问我,如果一个男孩亲了一位女孩,那女孩是不是就会怀孕了? 那时我想应该会的吧。电视上不是都这么演的吗。男主亲了女主,然后就结婚,在然后就有宝宝了。 我就向他点了点头。 他大叫了一声,完了,完了。 我就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有一次吃饭,妈妈做了红烧鱼,他刚把鱼放到嘴边。他们家的猫可能饿极了,就去他嘴里抢食吃。然后很不幸的他和那只猫就嘴对嘴相互触碰了。不久之后,那只猫生了很多小猫。 他很可怜的问我。 “你说那些小猫是不是就是我的宝宝。” 我对他报以同情的微笑。 以后的他宁愿自己没有肉吃,还要把肉拿给那些猫吃。 阿姨叔叔想将那些猫送人,他死活都不肯。哭的稀里哗啦。阿姨叔叔以为他特别喜欢猫,既然他这么喜欢猫,就留在身边继续养了。 直到我们上了初中,学了生物学,学了细胞,才知道孕育一个宝宝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也终于知道了那些猫仔并不是他的宝宝。 我让张静先进去医院看刘海雯。她虽然很好奇,但她忍住了,没有多问。只是嘱咐我快点去,不要让她久等。因为她也不知道面对着刘海雯可以说些什么? 我许诺似的点了点头。 张静走了之后。我和张宇站在热闹非凡的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有人悲伤,有人欣喜。 医院还真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地方。 “说吧,你在等谁?”我开门见山。 “我觉得她很可怜,想帮助她。” “谁?” “她的名字我没有问过。” 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去帮助她,我都怀疑张宇的同情心是不是太泛滥了? 张宇向我描绘了初遇那名女孩的场景。 她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手里捏着一份化验报告。眼神如死灰一般。 整整坐了五个小时。 而从她身边经过无数次的张宇不由得注意起她来。她在五个小时内没有变换坐姿,没有更改表情,一句话也没说。一口饭没有吃,也没有一个人来找她说话。她像脱离了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和她无关。 天慢慢黑下来。 张宇善意的提醒她。 “我们要下班了。你还…打算继续坐下去吗?” “可是我…我…不想回家。” 张宇斜眼看了看那份化验报告,子宫癌晚期。 讲到这里,张宇停顿了。 “蓝蓝,虽然我在这里见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可是不管哪一次,我的心都特别沉重。” 张宇真的不适合学医。他的心特别软。也特别善良。他的心思有时候比我都要细腻。 或许是刚刚在医院实习,还没有适应这里的节奏和生活,才会变的特别忧郁。他总是谈到死亡,癌症,病人的挣扎。他的白大褂每天都会沾染血迹。他越来越不像他。曾经比谁都要阳光的他变的如一摊寂寞的海水,没有波澜,没有涟漪。我不想看到他郁郁寡欢的样子。 “张宇,压力不要太大。你才接触病人,才仅仅开始而已。以后你会适应的。”我劝慰着他。 我的话未必能赶走他内心的阴霾。 但他继续向我讲述那个女孩的故事了。 “她只有20岁,却已经有过三段婚姻,两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才仅仅一个月大。” 也就是在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她被确诊为子宫癌晚期。 “她觉得绝望极了。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除了嗷嗷待乳的孩子,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连她的丈夫都不知去向了。”张宇接着说道。 “即使我只是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想告诉她,没有人会抛弃她,只要她想活着。其实你知道癌症晚期,基本上被判了死刑。我只是想用谎言让她快乐开心的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于是,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她,陪她去化疗,去拿药。我告诉她,她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她貌似也开心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崇拜张宇。比如现在,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知道高大了多少。 我常开玩笑说他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拼尽全力做好事来偿还前世的因果。 他好到只要别人开心,他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我想以后站在他身边的女孩要有多幸福。他会把所有的光都奉献给她。 上学的时候,我会把不喜欢吃的菜夹到他碗里,也会把喜欢吃的菜从他碗里夹出来。他从来不会阻止我。 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我停留的时间太久了。而张宇等的女孩也来了。她因为化疗已经没有了头发,脸色苍白,瘦的吓人。如果不是眼睛还在动,双腿还在移动,我以为是一堆被风干的骨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人,真怀疑一阵风是否能把她吹走。 她开心的向张宇打招呼。 张宇向她介绍我。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黄珈蓝。” 女孩兴奋的对我说,你就是黄珈蓝,常听张宇提起你。真高兴见到你。 常听他提到我?他会说些什么? 说我脾气差,常常将事情搞的一团糟后就找他来收拾。 他肯定不会说我的好话。 因为张宇从来没有夸过我。 总说我太傻,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还会笑嘻嘻的帮别人说钱。 其实,我也不见得那么傻,要不然我不会好好的活到现在。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上次去日本虎口脱险的事没敢跟张宇提起。不然他更坚定了对我的看法。 我偷偷的瞪了张宇两眼。是对他背后说我坏话的报复。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不出现在刘海雯的病房里,估计张静肯定等的不耐烦,以为我临阵逃脱了。 我和他们挥了挥手算作告别,便急匆匆的往医院里跑去了。 我可不能忘了来医院要办的正事。 虽然我并不情愿来看刘海雯。 果然还没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张静在过道里烦躁的走来走去。 看到我走过来,忙跑上来迎接我。 “你…怎么才来?”她埋怨道。 “碰到熟人,聊了几句。” “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幸亏你没进去…” “怎么了?” 张静拉着我往来的方向走。 “她正闹大小姐脾气呢。” “我就说嘛。她肯定不愿意见我。你偏要让我来。” “她让我告诉你,约你在医院的天台见面。” “天台?去那么高的地方干嘛?” “你还是不要去了。你没看到她刚刚的模样…”张静劝慰我。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大声申辩道。 “反正你就当这句话没听到,以后她要是问起你,你就说我没有告诉你。” “可是我听到了啊。我可不善于说谎。” 21 我知道刘海雯不是真心想推我坠楼。她想吓唬我,以为我会因为害怕向她求饶。但我没有。 有时候我特别固执和倔强。 有时候又特别怂。 如果世间没有那么多烦忧的事,我倒想每天都过得开心一点。 睡觉睡到自然醒。 最讨厌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响起。 也最讨厌白天想睡觉时却是上班时间。 自从在医院天台救了刘海雯后,她没有在找我的麻烦了。 我也不指望她会报答我。只要以后大家和平相处,相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林木节从林氏集团开完会回来,听说了我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先对我的行为夸奖了一番。我顿时美滋滋的。 并决定提拔我为工会的一员。 说实话,我对工会可不感兴趣。我倒希望他能在奖金上额外开恩,这个对我有实际意义。 当着他的面,我可不敢提这个。 听刘海雯说我被关在杂物室,是林木节救了我。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恩情。 正好借此机会向他表达谢意。 “林总,谢谢你把我从杂物室里解救出来…” 我话还没说完。 他就打断了。 “不必了。” “既然是你放我出去,那你肯定认为我是清白的。对不对?” 他貌似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极不耐烦。 “我说过我会调查清楚的。”他低下头,认真查看需要他签字的文件。 “林总,为什么突然让我成为工会的一员。你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不会做太久。等暑假结束,我就回去上学了。再说了我才入职一个月不到。” “在我眼里,没有新员工和老员工之分,而你的表现足以担当起这份职责。我想告诉在这里工作的人,只要你能力到位,每个人都有升职的空间。你就是个例子。” 说来说去,我就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任其摆布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我总是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的。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 我感觉懊恼极了。 既然他非要提拔我为工会的一员。听说工会是为一线员工争取利益的。 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 刚好趁这个机会向他说出来。 于是我陪着十二分的笑脸,估计他被我突然转换的殷勤态度有点适应不过来。呆呆的望着我半天。 “林总,你有去过食堂吃饭吗?” 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答我,估计他肯定没去过。又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实话。我等不及了。打算在他面前诉苦一番。 “林总,食堂的饭菜真的太难吃了。榨菜和鸡蛋也能组合做汤,每天不是白菜就是豆芽,萝卜,就是在喜欢吃这样的菜,我敢保证吃不了一个礼拜也能吃腻吧。” “哦?”他眉毛一抬,饶有趣味的看着我。 “红烧肉里面的肉硬的简直能和石头比。理解厂部财务的困难,分配给每个员工得伙食费不多。但能不能请食堂的师傅在食材有限的情况下,厨艺稍微有点进步。如果厨艺实在有限,那就多增加花样,比如馒头,面条,馄饨…这些成本也很便宜的。” “你不好好工作,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整改食堂?”他嘲讽的语气。 “林总,民以食为天。你想想,如果工人吃不饱饭,是不是没力气干活,没力气干活,生产效率就会下降,一下降就影响产量,严重的还会影响质量。你别小看那一顿饭,可是与生产力挂钩的。” “你说的听起来蛮有道理的。要不,我去五星级酒店为你们专门请一位厨师…” “这倒不必了。你就稍微…稍微…改进一下。” 都说资本家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听林木节不情不愿十分揶揄的语气,我还是小心一点为是。别惹毛了他,不但不改善伙食,又去克扣,可就因小失大了。 “那你说如何改进,工人们才会满意,才会给我创造更多的价值?” “这家工厂一共有300个人,大家来自天南地北。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众口难调。那就让食堂人性化一点。不需要每天一定是白米饭的搭配。可以适当多一些其他选择。最简单的蛋炒饭,青菜面条,油条,馄饨…” 林木节沉默了。 说实话,我在食堂才吃了不到一个月的饭就觉得难吃到极点了。而有的人竟然吃了几十年而不觉得腻。我只能由衷的发自内心的佩服。 像我这样每天都在抱怨食堂的饭菜难吃,吃的极少。被同去吃饭的同事嘲笑跑那么远去吃饭,只是吃了个寂寞。而我的体重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高。 这真是让我迷惑不解的地方。本来两位数的体重,目前在三位数上不断的徘徊。从小到大,我也不是喝一口水就能胖的体质。小时候胃口那么大,都没有这样增肥的速度快。 我倒想问问食堂的师傅到底怀有哪般绝技,竟然将饭菜里的营养一点不流失全部被人体吸收。 “还有其他事吗?”他打破沉默说道。 “没有了,我说完了。” “那你可以走了。” 每次都这样赶我走,貌似我特别想留下来一样。才几天不见,突然觉得他长的比以前好看了。 那双眼睛,那张脸…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他大声质问道。 “林总,你脸上有饭粒。在你的右边脸。一颗白色的晶莹剔透的发着亮光的饭粒。” 他烦躁的用手拿掉那颗饭粒。 “用了那么多形容词,也不嫌累的慌。”他小声不耐烦嘀咕道。 但是我听到了。只偷偷的笑。偶尔像孩子一样愚弄他,还是蛮开心的。 当张静听说我是工会的一员,很替我高兴。我可不想做这个职位。工资又不会多。如果干不了实事,更愧对这份职责和担当。 不知道林木节会不会听从我对食堂的建议? 这可是我身为工会的一员为工人做的第一件好事了。 我也没有问他,那位日本客户的事。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得到消息赶到日本的。总觉得他没有我看上去那样简单。他沉稳的态度让我越来越困惑,他真的是外界传闻扶不起的阿斗吗? 我总是自己增加烦恼。想些乱七八糟自己也不能解决的问题。 尤其当我无聊时,完成了本职工作变的万分悠闲时,我的大脑就会闪现很多奇怪的想法。 可能是长期画画的原因。想象力尤其丰富。 想着再过多久就可以结束这个暑假? 暑假需要完成的画作到现在一张也没有画? 最近几天总是下雨,下的人心烦意燥。晾晒的衣服总见不到阳光。 身边围绕着一群女人,连话题都跟着家庭有关。换房,换车,赡养老人,教育孩子的话题,可以从早聊到晚。并永远都在更新状态。 我的生活又变的平静了。 每天都在上班,下班中重复。 每天都要剪那么多线头。 而我也开始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能分清什么是羊毛,什么是羊绒,什么是劣质毛纱? 也简单了解了一些布片的组织花型。 当我离开这里之后,停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会是什么。 是聒噪的不断运作没有感情的冷血机器,还是在这里工作为生活所迫的人群。 我走遍这里的角角落落。 看遍存在这里的风景。 玻璃窗上印着蒙蒙的白雾,落满尘埃的被遗弃的杂物。 门卫大叔依旧慢悠悠的抽着烟。升腾的白色烟雾是记忆的起点。 宣传栏里的照片依旧没有换。我不认识照片里的人,她们与我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从未想过认识。 盆栽里的花开的很娇艳。等到了十月,就会落光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招聘广告依旧贴在最醒目的位置。 一楼的茶水房依旧狭窄阴暗,潮湿。锈迹斑斑的茶炉每天像卖命的工人不停的运转。肮脏的外衣像从未有人为它打扫过。甚至怀疑它体内所流的液体是否干净。反正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刚开始会嫌弃有点脏,慢慢的便会同化了。环境有时候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连我一个那么没有耐心的人也能本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剪一天的线头了。 清洁阿姨每天都会把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发亮的绿地板印着人模糊的脸。 每天都有大批的原料被拉进来。也有大批的货物被拉走送到客户手中。 无限循环,周而复始。 每天都会看到陌生的脸庞,也会有熟悉的人离开。 谁也不知道谁会在原地等待,而谁会先离开? 会吃到不知道是谁结婚或生孩子的喜糖? 会听到不知道是谁而又关于谁不好的传闻? 从门口进来到走到工作的区域并不用花太多时间,那段距离并不算遥远。而我像走过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看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同的人生。 很多年以后,或许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一杯混合着杂质的白开水在胃里不断翻滚。它将我干净的胃沾染这里挥之不去潮湿的气味。 我将地面上的线头清理干净。 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倒掉。 将一切能打扫的地方通通打扫干净。 这样就没有人说我不爱干净,不会扫地了。 我抬头望向窗外白色的天空。 雨还在下。 气温还算凉爽。 远处的建筑物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一切都这样和谐,安定。 没有波澜。 22 虽然企业已经被林氏收购,但大家工作的热情并不高涨。 加班时间长,工资也不高。听说企业在变更法人代表时,会得到经济赔偿款。 而在这里工作几十年的老员工就有点心里不平衡,蠢蠢欲动了。 从听说收购到林木节上任,用了短短的两周时间。而且他们在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情况下就被换了老板。这笔稀里糊涂的账,他们已经在背后偷偷商量着如何找林木节算了。 身为工会的一员,尤其我的正义感爆棚。工会的职责不就是解决劳动者和老板之间的利益冲突吗? 我就将发生在身边的那点风吹草动说给工会主席听。 工会主席是一位快要退休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个头不高,皱纹很深。 “很多工人已经有消极怠工的情绪了。我们要不要去找林总谈谈,要不然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听完我说的话,他表情特别严肃。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有一颗充满正义感的心。我满怀期待着他的指示。 结果,他却对我说,去向新来的老板谈赔偿的事?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劳动者和老板一直都站在利益的对立面。任那些人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而我们都在厂里担当着其他职务。 “小黄啊,你还太年轻。企业留着工会,可不是让我们和他们对着干的。能听明白我的话吗?我们早成了企业的附庸品。” 原来工会只是一种摆设而已。 可是,难道工会只有在“活跃职工文化生活”、“慰问伤、残、病、死的职工”、“发放节日礼品”时才显示其功能吗? 或许工会主席说的没错。 我们都有着其他职位,不能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去为其他人争取利益,最好的方法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工作区域。就接到林木节的通知,让去厂部门口和他一起接个人。 我跟在他后面,特别想开口提起工人们想要赔偿的事。我可能更希望这件事能被和平处理。也许一边让一步就皆大欢喜了。一旦闹僵,大家都不好收场。如果林木节主动提出赔偿,不管会赔多少钱,大家心里也有安慰。会想着这位老板人不错,也很大方。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设想的,情况可能会比我想的要糟。而林木节是怎样想的,我更不知道了。 我也怕因为这件事失去工作。毕竟和他相处不长。万一他发起脾气来,估计我连自己怎么被枪毙的都不知道。 偏偏还要我在中午11点和他去厂部门口接一个人。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我要去吃饭的时间吗?害的我还要饿着肚子和他一起站在太阳底下等人。关键我连等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静拿着饭盒从我面前潇洒的走过去。 食堂的饭菜在难吃,总归是一顿饭。已经成了习惯。就像每天都不渴望太阳升起,因为天亮了,我就要起床上班了。但太阳又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它照样会升起。我还是要起床上班。每天都要这样痛苦的重复。而我也在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节奏。 就在我胡思乱想间,一辆车停在了面前。我虽不认识这辆车的牌子,但却觉得特别气派。忍不住都想在它发亮的车身上摸一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看见美好的事物就控制不住的欣喜。 林木节走上前去,打开了车门。 能让老板这么殷勤的接待,此人来头肯定不小。 从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很好看的女子。穿着紫色的吊带长裙,一双眼睛大大的,闪着亮光。真是又年轻,又漂亮。 我呆住了。傻眼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比我画里的都要美。 我看了看她的腰,再看看自己的腰。 本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想着一会儿饱餐一顿,顿时觉得就我这体型,还是没有吃饭的必要了。 连走路都这么优雅,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和她属于同一个物种,怎么感觉我像从外星来的,人家才是地地道道的地球女性。 看到最后,我对眼前的美女只剩下羡慕嫉妒恨了。 没想到她在看到我时,视线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好像认识我一样。在此之前我可从来没见过她。 我都不知道林木节是怎么想的,工厂里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让我和他来接待这个人,肯定是成心想让我出丑,让我来衬托她的美丽和优秀。 果然我刚向他提出提高食堂伙食的问题,他就开始想办法折磨我了。 人家长的比我好看,穿的衣服也好看,说话也特别温柔,走路还这么…美。林木节深刻让我体会到两个词,什么叫自惭形愧,无地自容。真是杀人与无形。看我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嚣张。 但后来我就想通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就是透明人一个,谁会注意我的存在。而且我没必要自寻烦恼的去和眼前的美女比。 我又不指望林木节会多看我两眼。他多看我两眼又不会给我涨工资。万一他因为多看了我两眼长了针眼还要找我算账呢。 可是林木节见到这位美女,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更加凝重了。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线了。 听到他叫那位美女,紫英。 美女亲切的呼唤他,木节。 什么情况?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是如此多余。像不像一盏有100瓦的电灯泡。 没有林木节的命令我也不敢离开。万一他以这个扣我的工资,我就亏大了。我只得乖乖的站在那里。 “你是不是饿了。”林木节突然转过身对我说。 我因为无聊,正用脚尖在地上画圆。一个圆又一个圆,重复来重复去,逆时针,顺时针,可是怎么画都画不圆。但却感觉很好玩。反正他们说的什么我也没有兴趣听。被他这样一问,有点受宠若惊。 “我…还…还…还好。”我竟然都慌的结巴了。 “那我们去食堂吃饭。”林木节话音刚落。我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人家这么远开车前来就为了吃食堂的饭菜?她是不是闲的没事干来这里体验底层人民的艰苦生活? 我怎么也想不到林木节竟真的带着那位叫紫英的人去了食堂。是在打我的脸吗。我前几天还在他面前抱怨食堂的饭菜难吃。 那条通往食堂的路平常也没觉得有多长,今天怎么会这么长,像走不到尽头似的。 他们并排走在一起。我跟在后面踩他们黑色的影子。尤其是林木节的。 他除了是我的老板,可没有其他情分可言。只要他不扣我的工资,我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路上碰到熟人,从我那哭笑不得的尴尬表情上都能明白此刻的我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在食堂吃饭的同事们看到我们走过来,都露出不可思议惊讶的表情。 人家是秀色可餐。我就算了。偷偷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原本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在吃饭,过了一会儿,竟然有大批的人涌进来。 估计食堂的生意都没有这样好过。肯定有人将林木节去食堂吃饭的事宣扬出去了。没想到他这么受欢迎。 我们三个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不知道谁不小心撞到了紫英,让她显些摔倒。幸亏林木节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并带着埋怨的语气对她说,小心一点,你有孕在身。 我又一次呆住了。凌乱了。大脑闪现他们是情侣想法。从他们刻意保持距离,目光又时刻追随对方,我更坚定了他们是情侣的想法。带怀孕的女朋友来食堂吃饭,林木节怎么做的出来。不怕肚子里的小孩吃完这里的菜,智商有180变成250。人也特别多,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的心态真的够强大。就像刚刚如果他没有及时扶住她,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叫紫英的人先打了饭菜,她在拥挤的人海里寻找着空位置。 终于她找到位置了,便端着饭菜去了那里,故意在身边留了一个空位。 我心知肚明,知道是留给林木节的。而我也想借此机会躲得他们远远的。 可是今天食堂人满为患。找来找去都没有空位。只有紫英对面还没有人坐。 我只得在她对面坐下来。硬着头皮低头吃着饭菜。 此时林木节也打好了饭菜。 我把头埋的更低了。 心想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们只管秀恩爱,全当我不存在。 以我想象的画面是,林木节端着饭菜,一脸微笑的走到紫英的面前,并绅士的坐在她旁边。两人会说些让人脸红的悄悄话。 我偷偷的察看四周有没有空位出来。我可不要去听那些卿卿我我无比肉麻的话。 但是… 林木节竟然在我旁边坐下了。 没有笑,也没有表情。 “木节,为什么不和我坐?”紫英很吃惊。 “我…只想和她坐。” “她?”紫英不可思议的用手指了指我。 “是。我只想和她坐。”林木节不紧不慢的回答。 我刚塞了一大口米饭在嘴里,差点要喷出来。 什么叫只想和我坐。 我可什么都没做,就无辜躺枪了。 而且他们看起来明明很般配,也很在乎对方,要不然刚刚紫英差点摔倒,他甚至什么都不顾的推开我,去扶她。 听他回复紫英的那句话,倒好像我和他关系很深似的。 以后我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提什么改善伙食的问题了。也不要在幻想着他会听我说有关工人的赔偿款了。和女朋友吵架都能拿我当挡箭牌。 听完他说的话,紫英将筷子狠狠的放在餐桌上,站起身。 “我吃饱了,先走了。”她很生气。 她瞪着我。我都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真想向她解释,这一切不是她看上去那样。 我和林木节什么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怕他扣我的工资,我早跑掉了。 我有时候真的特别钻牛角尖。就想着那点工资不要被扣了。 紫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可不想被别人误会,在被外界盛传我插足他们感情。 便鼓足勇气对一本正经埋头吃饭的林木节问道,林总,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其他人排队打饭的情形。” 原来是这个,那为什么偏偏把这件简单的小事说的暧昧不清? “林总,你去追她,还来得及。她好像生气了。你可以向她解释清楚。” “吃你的饭。今天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他严厉的说道。 我又说错话了。 可是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啊。 难道他们是感情太好了,太平淡了。特意制造矛盾,再去解决。然后和好。 不会这么无聊吧。 我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人家都不着急。我这个路人有什么操心的。 我继续埋头吃饭了。可是我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原来如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奋不顾身的。紫英快要摔倒时,我站在他们的中间,我都没有意识到她快要摔倒,而林木节却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23 后来林木节告诉我,关于提高食堂伙食的问题,他同意了。 但我已经不那么兴奋了。 如果昨天他向我说起这句话,我肯定激动的睡不着觉。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在他心目中这么有分量。但现在不同了,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夜深了,但我还是无法入睡。我从抽屉里将那副未完成的画拿出来。 一片美丽的花海,小路上两个人模糊的背影。 我本想等这副画画完,在我离开这里时送给林木节的。看来也没有必要了。万一被那个叫紫英的人看到,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我将画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可是想了想,又舍不得。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画出来的。费了那么多心思,难道因为找不到可以送出去的人就把它扔掉吗? 我便把那幅画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蹂皱的纸张被我小心翼翼的铺展开。 画上的两个人影因为纸张的皱褶被重叠起来,看上去就像手拉手站在一起一样。我连忙将纸铺平,竟然有一瞬间心跳特别快。 我想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深深吸口气。将那幅画又放进了抽屉里。 突然我听到了响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不知道谁会来我家。 我便起身开门。脚步声很轻,想着千万不要把妈妈吵醒。 打开门,才发现是张宇。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人也憔悴了不少。 “张宇,这么晚…” 还没等我问完,他就急切的对我说,蓝蓝,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什…什么忙?” 很少见张宇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就这样一身疲惫的跑过来。 “现在和我去医院。” “现在?”我惊呼。 “她快要死了?” “谁?” “她子宫癌晚期。有可能挨不到明天。” 我想起了他说的那个女孩是谁。那一天我和张静一起去医院探望刘海雯,刚好在医院的门口遇到张宇,他向我说起了关于那个女孩的故事。 虽然我与女孩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可是当知道她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时,犹如千万颗石头压在心底那样沉重。 来不及考虑,我连忙陪同张宇前去医院。即使是凌晨一点。 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漉漉的。街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光辉,像璀璨的星空。 路灯灯光将天空渲染的一片模糊的红。整座城市被迷离的光晕包围。黑暗的红像过期的巧克力糖,透着生锈的潮湿。 那种红又像一把还没燃尽的大火。灰烬在黑暗里苟延残喘,企图在浓烈的燃烧一把。 我们走进医院。在那处安静的病房里我看到了她。她很虚弱,依靠着氧气管维持着最后的生命。与曾经我看到的她简直又像变了一个人。她更瘦了,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面对着她,我突然很害怕。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别人的死亡。 在来的路上,张宇告诉我,是她执意要见我,没办法,也算了却她临终的愿望,他只得把我叫进医院。 她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们并不认识,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我同情她。她还这样年轻,却要永远的离开了。 张宇知道她肯定有悄悄话要对我说,简单的嘱咐我们几句就离开了。 我感觉更害怕了。那飘动的窗帘,黑暗的影子,寂静的空间。 她尝试着抬起胳膊,可能想抓住我的手,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虚弱的抬不起来。 我便走过去。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好凉。好硬,像冬天的冰块。 “黄珈蓝。”她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仿佛花光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我是…我是…我是黄珈蓝。”我说。 “我记得你,常听张宇说起你。” “你会好起来的,很抱歉一直没有来看你。夏天快要结束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的语气开始哽咽,我知道我哭了。 我手掌的温度并不能将她冰凉的手捂热。可是我还是固执的想要把我身上所有的热量传送给她。 我想她只是太累了。 她想歇一歇。 最近一直忙于工作的事情,我一直没有来看过她。她应该是个好女人,只和我见过一次面,却一直记得我。临终前还想见我一面。我的愧疚感越来越强烈。 “张宇可能对你说起过,我有过两段不幸的婚姻。你看我,是多么不幸,终究还是我一个人去面对永远的离开。虽然我们并没有接触过,可是从张宇的口中,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因为身体太虚弱,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想让她更舒服一点。但她制止了我的行为。 “没事的。”因为疼痛,她的眉头紧皱。 “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有些话我怕来不及说了。”她忍着不舒服说道。 我只能哀伤的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述说。 “16岁时我有了第一段爱情。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更多的可能是对异性的好奇。他说他很喜欢我,我就答应了他。因为家里不同意早恋,我还要上学。但我们很固执,商量着私奔了。可是后来的我们还是分开了。19岁时我又遇见了另一个人。我想这也不算是爱,可能是因为寂寞。因为我们都很寂寞,都渴望对方身体的温度。可是有一天温度也会灼伤彼此的心脏。我们也分开了。我很感谢上帝,让我在生命的弥留之际遇到了张宇,他是个好男孩。即使我们素不相识,可是他却待我像家人一般。他常向我提起你,说你的性格特别乐观,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笑的一脸灿烂。他要我像你一样对未来充满希望。可是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我没想到张宇竟然会夸我。 我一直以为在他心目中的我是个脾气不好,总爱闯祸的人。 “这一生我有许多事没有完成,我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我的孩子已送到孤儿院抚养,我想报答张宇的恩情,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人生没有相见恨晚,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他,生命的轨迹会不会不同?” 她的眼角流下泪水。 其实我并没有张宇想象的那样乐观。只是没有人看到我哭泣无助的样子。 她说她很喜欢花,可是她这一生都没有收到花。每一个爱过她的人都曾许诺她美好的未来。可是一个个的都半途而废了。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在生命的旅程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或许仅仅因为我是张宇的好朋友,她便也把我当做了朋友。 站的太久了,双腿有点疼。我想找把椅子坐下来。 可是她的手不肯松开我的手。她可能怕我离开。 她欲言又止。 嘴唇张开又合上。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会介意的。”我说道。 她好似受到了鼓舞。 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张宇。他是个好人。” 我和张宇从小玩到大,好到10岁时还会睡在一张床上。我早把他当做最亲的家人看待。 可是眼前的姑娘在垂死挣扎之际仍嘱托我好好照顾他。是不相信我和他的友谊吗? 我顿时觉得难过极了。可是我怎么能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这些呢。 于是,当着她的面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露出了微笑。 “其实,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他。许多我想和他一起完成的事情会有另一个女孩替我完成。如果将来他遇到了那位幸福的女孩,请你替我转达我的祝福。谢谢你。” 这或许是她叫我来的真正原因吧。她放心不下张宇。她的眼里只有张宇。 我突然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她比我更关心张宇。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我叫尹蓝心。或许因为名字里有个蓝字,我特别喜欢蓝色。不知道我的心脏是不是蓝色的。”她笑。 我想起自己曾画过的一幅画。 一座蓝色的森林。 那是我画的最好的一幅画。可是如今已经不知去向了。她说她喜欢蓝色,如果我将这副画送给她,她应该会开心的吧。 “你见过蓝色的森林吗?蓝色的叶子,蓝色的树干,蓝色的草地。”我问道。 “世上怎么可能会存在?” “会存在的。那里的一切颜色都是蓝色的。蓝色的雨水,蓝色的泪水,蓝色的房子,蓝色的花朵,蓝色的梦想…” “真想到那个地方去。”她笑着打断我的话。她明显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困了,很想睡觉。”她闭上了眼睛。 很安详的模样。 “你可以等我吗?”我握紧了她的手。 她没有回应。 “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把那座蓝色的森林画出来。我要让你看到那座蓝色森林的模样。你明天会醒来的对吗?” 她的手越来越凉。 呼吸越来越微弱。 “你叫尹蓝心。我记住了你的名字。虽然我的名字里也有个蓝字,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蓝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做那个蓝色森林的梦。或许那座森林是存在的,因为它一次比一次更浓烈的召唤我。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把那幅画画下来。” 我将她的手放在被子里。 我不敢伸出手试探她还有没有呼吸。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我疲惫的走出病房。原来张宇一直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等待。 他问我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已经离开了。 我没有在说话,却向医院的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他问我。 “我要去那间杂物室,我会把那幅画画下来。她会等着我,我一定要画下来。”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那间封闭的杂物室里,我画了那幅画。如今我要回到那个地方寻求画画的灵感。 天亮之前,我一定要把那幅画画下来。 24 张宇跑进病房去了,他大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我知道是医生和护士在奔向那间病房。 我没有回头。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天还没有亮,人们还在沉睡着。 月亮躲在厚重的云层里。 地上模糊的光亮印着我黑色的影子。卖早点的店铺还没有开门。 其实我知道世界上并不存在蓝色的森林。她说她喜欢蓝色,于是我便固执的以为世上总会存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一切颜色都是蓝色。我只想让她开心起来。 我来到那间杂物室。说实话,我很害怕。周围的一切都淹没在看不见的漆黑里。我用手机的亮光寻找着前进的路,害怕摔倒,害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四层楼的建筑,除了一楼的灯光还亮着,其他楼层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大脑里不要出现鬼怪的画面。屏住呼吸,多想些让我开心的事情。而女孩苍白的脸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恐怖极了。 可是我忘了杂物室里的门是锁着的,我没有钥匙。 而对黑暗的恐惧快要挤压的我透不过来气。 我想画出那幅画。可是貌似我根本画不出了。我无法进入那间杂物室。 心里有点难过。 我向楼下走去。在经过林木节的办公室时,却发现从门内透出些微的光亮。 这么早会是谁出现在那里? 林木节不会这么早就来上班吧。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我好奇的靠近那扇门,门没有锁,轻轻一碰就开了。 竟然真的是林木节。他正低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听到声音,他抬起头。 他看到我明显一怔。 我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不知如何是好。这么没有礼貌的闯进来,而且还是老板的办公室。 “这么早找我有事?从来没见你工作这么积极过。”他说道。 反正我的脸皮够厚。随他怎样冷嘲热讽,我都能接受。 “我想问你…有没有杂物室的钥匙。” “你去杂物室做什么?” “突然想起上一次关在杂物室里,有东西忘了拿。”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才想起来?而且在这么早的时候去拿。或许你在等三个小时,天就会亮了。” “可是…可是…” 我想把那名女孩的遭遇说给他听,但大清早的就去说一些丧气的话,他不一定有耐心听下去。 如果告诉他,我仅仅想去画画。他肯定认为我还没有睡醒。 是他将我的画扔进了垃圾桶。要不然我不会再去重画那幅画。突然对他怨恨起来。可是他是我的老板。我不敢对他怎么样。 “林…林…林总。我…我……” “说不出来了吧。选择没有人的时候去杂物室,只会让我怀疑你别有居心。” “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急的眼睛都红了。最讨厌被别人误解。 “有多重要?” “此刻那个东西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或许我说的话真的打动了他。 他站起身。走在我前面。 “我带你去。” 转变的有点快。刚刚还说我不怀好意…现在又变的那么好心。 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想看我着急抓狂的模样。 跟随他的脚步重新来到位于四楼的杂物室。 将杂物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潮湿阴暗的霉味迎面扑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他打开了灯。耀眼的光亮刺破了黑暗。眼睛渐渐适应强光带来的不舒服。 “你进去吧。”他冷漠的说。 我转身望了望杂物室,曾经在这里的恐惧感猛然在身体内蔓延。 我径直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透透气。 夏夜的凉风吹来。 树枝浮动。墙壁上印着枝干斑驳的黑色阴影。我试着往楼下望了望。因为黑,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一只猫怪叫着从阴影里跳出来。我害怕的大叫起来。 林木节连忙跑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一只猫…” “一只猫也能把你吓成这样。”他又开始嘲笑我。 “估计上次被关在杂物室里有心理阴影了。”他接着说道。 窗外的风吹的更猛烈了。天气预报说会有一场暴雨。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那么多雨,仿佛要把一年的雨水全部下完似的。也不知道天空哪来那么多眼泪。 即使我很害怕。但我也不会说让他留下来和我一起画画的话语。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当然我也时刻记着自己的位置。不敢逾越了规矩。 “林总,要不你先走吧。我可能需要点时间去找…”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门被窗外的风吹的关上了。 我想将门打开,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打开。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门。 试了很久仍没有效果之后,我显得垂头丧气。 我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门被锁,在里面竟然打不开。 于是,在我放弃不准备在尝试时,林木节跑过去试试到底能不能把门打开。他可能觉得我一直在演戏给他看。 结果真的打不开。 “门锁的结构有问题。”他总结道。 “可是我们出不去了。” 他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好像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害他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并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可是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我愿意门被锁吗。 难道我愿意和他关在一起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上的表情更凝重了。 “我手机没有带,你的手机借我用用。” “哦。”我把手机拿给他。 可是他面对着手机屏幕停顿了很久,始终没有拨出号码。 “林…林…林总。”心想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没有记那些人的电话号码。”他有点尴尬的将手机还给我。 “他们的联系方式都存在电话薄里,我从来不去记这些东西。当我需要他们时,直接从电话薄里找出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了。” 他很有耐心的向我解释为什么没有拨打电话的原因。其实,我并不在意能不能出去。我来到这间杂物室的目的就是为了画画。 他叹了口气。想找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看来只能等到天亮了。”他说。 我用过季的被淘汰的羊毛衫将一把有点破损的椅子擦干净。 很殷勤的送到他面前。 想着他是我的老板,我可不能得罪他。他不要被气急了,想法设法扣我的工资。就我那点工资,都不够他扣三次的。 他的心情还是没有因为我的刻意讨好而好起来。 窗外风起,雨也跟着下了。敲打着窗户“啪啪”的响。 我望着窗外的雨,雾蒙蒙的天空。 我知道女孩不会醒过来了。 可是我还是存在一丝的幻想。她还在等我,等着我将那幅画拿给她看。 她说她喜欢花,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送给她。我想送给她花,一大片美丽的蓝色花朵。 我的头低下去。越来越低。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突然的悲伤。 我有时候没心没肺开心的就像个被宠坏的人,因为我还没有经历过离别。总觉得离别是离我很远的事情。 当女孩的离世很猛烈的堆积在我胸口,心脏被痛苦挤压出一个出口,那些悲伤像河流一样奔腾而出。我无法控制。原来我的内心也有这么悲观的一面。 “老实告诉我,你来这里究竟找什么东西?”他打破沉默问道。 “我想画一幅画。”我选择实话实说。反正也不打算取得他的理解。被关在这里已经对我颇多微词了,不在乎在添点盐加点醋了。 “什么画?”他倒来了兴趣。 “那副被你丢弃的画。” 他听出了我责备的话语。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提醒他被关在这里他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将我的画丢进垃圾桶,我又何苦跑来这里画画,如果我不跑来画画,大家都不用关在这里了。 所以不要总把事情推在我身上。他才是发生这次意外事件的源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道。 见我沉默。他又继续说道。 “你肯定在想被关在这里我也有责任。但你不敢说出来。” “谁说我不敢说出来?” “那你说说看,在心里究竟骂了我多少遍了。你的脸部表情已经说明了你现在的情绪。” 我…有吗?没想到这么轻易的被他看穿。 我懊恼的坐在一堆杂物上,也不嫌弃杂物的坚硬。 “林总,你会扣我的钱吗?”他可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工资的事。 “我为什么要扣你的钱?” “因为我总是做些让你很生气的事情。” “我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你觉得你做的事足以影响我吗。那是你的自以为是。” 说的也对。 我这么平凡普通,哪会引起他的注意。是我想的太多了。 “告诉我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那幅画?”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倒让我吃了一惊。 “我能给你讲一个女孩的故事吗?”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 也许在等待被救出的过程中,无事可做,就显得特别无聊。他允许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便把那位女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告诉他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我知道她醒不过来。 我控制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 站在那间阴冷,没有任何朝气的病房里,我很害怕,害怕的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无比。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一个人在我面前离世。 那种感觉今后都不想在体会。 他冷静的听我说完。 “所以,为了让她开心,你想告诉她世界上存在一座蓝色的森林,它是有蓝色的叶子,蓝色的枝干。你把它画下来,你想让她看到。” 是这样的。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脸沉浸在柔和的光芒里。我想他应该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 所以,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没有波澜。 但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没有其他选择,我点了点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有个特别霸道的父亲和一个特别温柔贤惠的母亲。他们家很富裕,只要男孩开口想要什么?基本上都会满足。但是他过的并不快乐。因为他得到的一直都是物质的东西,这些东西没有情感。他的父亲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所以他从小就被严格的按照培养成功商人的路线行走。他不能有其他梦想。而他并不想做一名商人。他越来越忧郁,因为他不敢向父亲说出心中想法。他的父亲从来不会考虑他的感受。只会施加给他无形的压力。后来他遇见了一名女孩。” 他停顿了。 我连忙问道,漂亮吗?他们是不是相爱了,然后跑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结婚生子,过上童话般的生活。 “不。”他摇头。 我等不及了。关键时刻,怎么慢吞吞的。 “他以为他遇到了生命里的一道光,可是并不是这样。女孩爱上了男孩的父亲,女孩和男孩的父亲出轨了。男孩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痛不欲生。在一个安静的早晨,选择自杀离开了人世。在男孩的母亲去世不多久,女孩和男孩的父亲结婚了。” 我等了很久,都没听见他继续讲下去。 “故事结束了吗?”我问道。 “嗯,结束了。”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男孩呢?男孩后来怎么样了?” “你想听吗?” “嗯,嗯。”我最讨厌讲故事讲到一半了。怪就怪我的好奇心太浓烈。 “男孩一直很自责,因为是他将女孩带回家中,才导致父亲出轨,他是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很长时间,他都无法原谅他自己。所以他一直都想逃离那个让他特别难过的家。即使让他放弃所有。后来男孩遇到了和他母亲长相相似的一个人。” “在然后呢。” 他被我催的不耐烦了。 “他觉得这是上帝听到了他对母亲的祷告,所以才会让他遇见和母亲长相相似的人。他决定将所有亏欠母亲的都要在这个人身上实现。” 他又停顿了。 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平淡无奇,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特别吸引我,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然后呢?” “不要在问了,没有然后了。”他烦躁的回应我。 “你肯定故意隐瞒着不告诉我。”我耍起无赖。 “真的没有然后了。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如果还有后续故事,如果我还有机会给你说的话,我会说给你听。” “那好。我会记住的。你还欠我一个故事的结局。”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原来无聊的日子不见得那么漫长难熬。 25 我听完了他讲的故事,内心怅然若失。感觉那个男孩好可怜。喜欢的人和父亲结婚,而他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 我将关于这个故事的想法说给他听。 并告诉他我很同情男孩。 可是他并没有回应我。 既然故事已经落幕,也没有在深究的必要了。 “林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上班?”我问出心中疑惑。 我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我。可能因为太无聊了,总得找点话题聊聊,这样时间才会过的快一点。 “你想听?” “嗯。” 没想到他很认真的回答我。 “国内的羊毛衫加工厂,接不到订单的情况是很少的,接不到好的订单占据了大多数。随着国内人工成本的上涨,客户把简单的大单已经转移到了越南,巴基斯坦等国。只有复杂的小单才会投放到我们企业。如今面对单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复杂,订单给工厂带来的利益却越来越小,这种情况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劳动力密集行业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微眯着眼睛,就像在自言自语。 虽然我不怎么听得懂。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了。 “有的订单质量高,接不了。有的订单交期短,自己的工厂生产能力低,做不了大订单。还有的订单在淡季时利润不高,甚至在保本在做,只为养住工人。羊毛衫加工厂的处境在实际满负荷生产运行中,正一步步的往微利时代靠近。” 所以这就是他凌晨三点还在工作的原因。他想找到突破问题的办法。 没想到他也有烦恼的事情。我以为像他那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生活过的比谁都要潇洒。 像我这种常常为钱发愁的人。除了每天考虑着怎样挣钱,其他的事从来没有考虑过。 原来即使身处的环境不同,感觉烦恼的事一样也不会少。在许多人都甜蜜的进入睡梦中时,他就已经起床办公了。可见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谁也不会比谁幸福多少。 我想起那名女孩。既然那幅画我已经画不出了。我可以送给她花。 可是买花需要钱。我手里根本没有钱。我的钱都用来付房租和为妈妈买营养品了。 现在的我和街上的乞丐有何不同?所以他永远不懂我是多害怕他会扣我工资。 我偷偷望了望他,他可能太疲惫了闭上了眼睛。 “林总,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我试探着问道。 “什么游戏?”他懒洋洋的回答。 “我们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如果你问我,我回答不上来,我给你五块钱,如果我问你,你回答不上来,你要给我五百块。” “凭什么你是五块,我是五百块?”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林总,你这么有钱,会在乎五块和五百块的区别吗?” “你怎么可以把你的厚颜无耻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哪一件低于1000块,而我身上穿的衣服没有一件高于200块。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他看着我愣了几秒。 将自己心酸的生活说出来,并没有觉得羞愧难当。 我很穷,但我很快乐。 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便会加倍对别人好。 逛街时看见喜欢的衣服可以选择不买,喜欢吃的东西也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和妈妈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吃够了颠沛流离的苦,但也让我明白,有些东西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学会适应它,融化它。 我不会为了得不到的东西哭哭啼啼。 也不会为了一点虚荣心和别人起争执。 有些东西注定是你的,别人怎样抢都不会抢走。而注定不是自己的,在怎么挽留都是虚空。 “不许问对方的隐私问题。”他的语气软下来。算是妥协。 “好。” “那我先提问了。”他说。 我就是打着要骗他钱的算盘才和他玩游戏的。 有了500块,我就可以买很多花插在尹蓝心的墓地前了。 但我也会尽快赚到钱,把钱还给他。 我可不想欠他人情。 “随你提什么问题。”我说。或许他听出了我语气的嚣张,却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 “你知道颜料的三原色吗?” 他竟然提这么简单的问题。我都有点懵了。颜料的三原色我从7岁起就知道了。他可能忘了我是学画画出身。 “红黄蓝。”我很爽快的回答。 “我的问题问完了。轮到你了。你知道我没有带手机,等我们出去后,我微信转账给你。” “可以,可以。”我忙陪着笑说道。 我突然不知道向他提什么问题了。我知道他博古通今,听张宇说他20岁就从名校毕业,想来智商肯定在线。但他刚刚向我提出的问题,一点也没有为难我的意图。我知道他在同情我。明显的让我有点适应不了。 “怎么了,提不出问题了。”他等的不耐烦了。 “如何将一片绿色的森林变成蓝色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天上的星星有几颗这样刁钻的问题。” “有区别吗?你一样回答不出来。” “像你一样将它画在纸上,不就是一片蓝色的森林吗?” “这不是问题的答案。” “那请你告诉我答案。我也想到这个地方去看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我只是随口一问。 还好,他没有在追问下去。 “游戏还要继续吗?”他问道。 “不用了。” 我已经没有玩的热情了。有时候我特别固执和倔强,我真的不需要他的同情。 如果他提出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良心上或许会好一点。 但他提出问题那样简单。我的愧疚感加深。 “林总,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其实那个游戏的规则是我订的。它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或许我还是不够坏,本来想厚着脸皮敲诈他一番。游戏才刚刚开始,自己就提前缴械投降了。 “可是在玩游戏之前你已经取得我的同意了。” 他竟然这么心甘情愿把钱输给我。 和他这样理论下去估计会说我不但厚颜无耻,而且还不讲诚信,做过的事总是反悔。反正我又不吃亏,何必非要和他在钱上面较劲。 “林总,关于茶叶的事你调查清楚了吗?”我很想知道这件事他究竟查到什么程度了。更想在他面前洗刷冤屈。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查。” 这句话让我颇感意外。 “难道你相信是我在茶叶里动了手脚?”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你认为你还会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 “这么说,你相信我?” 他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莫名的发慌。 孤男寡女被关在封闭的杂物室里,如果他想对我做什么?我叫破喉咙都没有人听得到。 “林…林…林…林总。” 他越来越近,连他的呼吸都能感应到。 我看到他的眼睛,是那样亮,就像天上的星星发着亮光。一闪一闪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深邃的看不到底。 我被后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林总,你还记得那位紫英吗。对,就是她,她长的好漂亮。”我尝试提起其他人来唤起他的理性。 但他并没有停止。我看到他的脸凑过来,他呼出的热气扑到我的脸上,他的嘴唇快要靠近我的脸,我的心突然变得特别柔软。但我怕极了。越来越怕,畏惧的红了眼睛。 看到我哭了。他却笑了。 “原来你真的与众不同。” 他走开,重新坐在那把破旧的椅子上。 终于明白,我被他耍了。 “戏弄我有意思吗?是不是以为我为了钱,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你投怀送抱?” “都怪你扔了我的画,你那么讨厌我,就不要假惺惺的同情我。” 他没想到我真的生气了。 “林总,刚刚你的行为让我强烈的意识到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解释着。 “感觉戏弄我有意思吗?” “我没有。” “你就是看不起我。” … … 估计他也知道女人一旦发起疯来,别想有消停的时刻了。索性闭口不言。他越是不说话,我反而说的起劲。 站在那里,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说到最后,连我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了。反正所有能强加与他的罪过通通往他身上靠拢。他越来越不耐烦。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突然,他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我的嘴巴上。 “求求你,停下来。对于刚才的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你。没有其他心思。” 当时我正在气头上,一点也听不进他的道歉。连他是我的老板,有可能会扣我的钱这么重要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他刚刚差点就亲了我。想想都觉得让人脸红可耻。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他的力气很大,我怎么也挣脱不开。此刻我说出的话就像婴儿发出的支支吾吾声,很难听得懂。 但我没有认输。 伸出手,想像上次那样挠他痒痒,他立刻察觉到了我的举动,腾出另外的一只手,将我的双手摁在墙壁上。 我的双腿也没有消停,反正一阵乱踢。 “你还真是野蛮。”他自言自语。 他看到我身上穿的衣服有腰带,便将放在我嘴巴上的手移开,去解腰带。 “喂,林木节,命里缺木的家伙,你要做什么?” “是你逼我的。” “你要敢…林木节,你要敢,我告诉你,你的紫英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气的语无伦次,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不慌不忙,将腰带解下来后,直接将我的双手捆绑。 “你这个变态的大恶魔。” “如果你在叫的大声一点,或许我会将你五花大绑,从窗外扔出去。” “林木节…” “我说的话可不是随便吓唬你的。” 他这样说,我只能闭上了嘴巴。如果他真的把我从窗外扔出去,就算不死也会终身残疾,我才不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呢。 “那你把我解开,我保证不说话,也不烦你了。”我开始求饶。 没有腰带的束缚,整条裙子就像偏离了身体一样,松松垮垮的特别难看。 他想了一会儿,大概想到这样捆着一个女人确实有失君子风度。万一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绑架呢。只得将腰带松开。我得到了自由。 得到自由的那一刻,我立刻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一拳。 他没有躲闪。 “好了,你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可以原谅刚才我的行为了吧。” 其实,我就想和他打一架。虽然我确实有点胡搅蛮缠,可是被关在那里太压抑了。我将堆积在心里没有画画灵感的焦虑全部发泄了出来。 刚刚和他吵了一架,又加上一晚上没睡,我感觉累极了。趴在落满灰尘的货架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竟然梦见了一个小男孩。 他的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拿着一块破旧的魔方站在那里哭泣。 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哭。 他说他的妈妈找不到了。 于是我便带着他去找他的妈妈。 “你的妈妈张什么样子?”我一边将他眼角的泪擦干净,一边关心的问。 “我的妈妈很善良也很贤惠,张的就像姐姐你这样。” 没想到这个小男孩的嘴巴这么甜。 他一直哭。 我不想让他哭。便想带他去买糖吃。听说小孩子一看见糖就欢喜的不得了。 可是我们走啊走,就是找不到有卖糖的店铺。雾越来越浓。一望无际的白雾把我们包围。 我们被困顿在这里。找不到方向。我想叫出声来,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天旋地转,不知道身在何处。 唯一能感应到的便是小男孩的手。我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告诉他不要怕,姐姐在这里会保护你。 过了很久。 太阳出来,云雾散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蓝色的森林。 我回头寻找小男孩的身影。却发现他变了模样。他长大了。 和林木节张的一模一样。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怪林木节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因为没有结局,才让我牵肠挂肚。 天亮了。下了那么多天的雨终于晴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来。 我看着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升起。 天空像水洗过一般洁净。 林木节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我的手机传来微信信息的提示音。 林木节将钱转给了我。 我立刻领取了红包,便走出杂物室。我要立刻赶到医院,或许还能看到那个女孩最后一眼。她喜欢花,现在我有钱了,我要买很多花送给她。 我不想让她的人生有遗憾。 于是我加快步伐,下楼梯时脚都在抖动。 26 我买了很多木槿花,那么多蓝色的花。像诡异的梦。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医院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空空如也。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我手里的花一下子摔落在地。 我来晚了,终究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面。 我找到张宇,语无伦次的问那名女孩哪里去了。其实女孩在哪里我心知肚明,就是想听到其他说法。她病好了离开医院。或则只是出去散散心。 张宇说,她死了。但死的时候很安详,脸上没有痛苦,甚至还在微笑。 张宇向我说了她生病的整个过程。 说她最开始时只是感觉小腹坠疼,白带粘稠,月经也不是特别正常,量特别多,血块也多,但她没有当回事,去了小医院看,只当做普通的妇科病去看,简单开了消炎的中草药,但依旧止不住小腹的坠疼。 过早性生活,不注意卫生,加之对相关知识的欠缺,才导致妇科病的癌变。 她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 他向我说的时候,我的心特别疼。我知道他也在懊悔。原本她可以不用死。但人生不会重来。 张宇的心特别软。很微小举动都能让他感动半天。 他说,第一次给她打针时,找不到血管。结果在她的手臂上扎了很多次,女孩始终没生气。并微笑着对他说,不要紧,你不用紧张,我不怕疼。 每次带她化完疗。她都会请他吃饭。其实她根本没有胃口吃饭,化疗已经将她的身体打垮了。但她还是会忍着胃的不舒服,努力在他面前吃一点。所以每次她请吃饭,他都会和她去。主要就是想让她吃一点。 生命的最后弥留之际。 她握住他的手,直到她没有了心跳。 我很想告诉他。 那个女孩一直喜欢他的真相。可是告诉他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他更愧疚。 我和张宇一起去孤儿院看望她的孩子。大的已经会说话。一见到张宇,就热情的跑过来,张开双臂让他抱。叔叔,叔叔的喊个不停。看来和张宇已经很熟了。 张宇买了零食和玩具。他更开心了。 “叔叔,妈妈为什么没来?”小孩眨着天真的眼睛问道。 “她…工作很忙。你忘了,妈妈许诺你,要快点挣钱,给你买大房子,这样你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那你告诉妈妈,让她不要那么辛苦。让她有时间一定来看我。我想她了。” 小孩说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小孩不会撒谎。他们会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我们一定帮你转告妈妈。”张宇摸着小孩的头说道。 回去的路上,张宇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对于女孩的死,他一直愧疚着。所以他才会一遍遍的向我重复女孩整个生病的过程。 他痛恨那些穿着白大褂却对病人不负责的医生。 他咬牙切齿的说,但凡有一点责任心,那个女孩都不会死。 那个女孩的死其实和他并没有关系。可是他却无法走出愧疚的漩涡。 他是一名医生,所以才会把出现在别的医生身上的过错通通拦在自己身上。就像一股危险的气流,将他对未来的渴望打压的一滴不剩。 我想让他开心起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每个人都会说的漂亮话,可是当事到临头,不见得谁都能做到全身而退。 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我的反射弧也比同龄人慢很多。 五岁时我才会说话。为此,很多人都嘲笑我不会说话。 第一次见到张宇,是我和妈妈刚搬到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里。因为两家是对门。妈妈想着孤儿寡母的,和邻居搞好关系,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照应。 所以在搬家的第一天。妈妈破天荒的做了一大桌好菜,请对门的邻居来吃饭。 那时的张宇就像个羞怯的姑娘,躲在他妈妈的身后。 阿姨笑着对他说,张宇,你看小妹妹多乖,一个人在玩玩具呢。 其实我并没有阿姨说的那样乖。 我调皮的时候能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我还会和男孩子打架。用指甲将他们的脸抓出一道道血印子。谁让他们总说我是没爸爸的野孩子。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我坐在那里玩着魔方。妈妈说因为我小时候对什么都没有反应,还带我去看过医生,怕我是脑瘫病儿。可医生却说我的身体一切正常,可能是妈妈孕期吃了太多保胎药的缘故。 医生的话让妈妈更困惑了。她怀我的时候,一切正常。每次去医院产检,医生都告诉她,孩子特别健康。她从来没吃过保胎药。可是医生既然这样诊断,她也就稀里糊涂的相信了。或许是孕期吃了什么不好的事物,才刺激孩子的大脑发育的特别缓慢。 当我对什么都没有反应时,却唯独对颜色特别敏感。因为魔方上面有很多种颜色,当我第一次见到它时,眼睛立刻亮了。 这个魔方还是我在路上捡的。那么破旧应该没有人会要了。我便拿回家了。 后来妈妈知道我对颜色敏感,便让我去学了画画。 小张宇看我玩魔方这么好玩,在阿姨的鼓励下,便向我走过来。 他的个头很高,虽然我们是同龄人,可是他却比我整整高出了一个头。我看他,就得扬起头。这让我很不舒服。 而且我还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喜爱的事物。 没想到他走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我。 我本来以为他会和我抢玩具。所以我像动物护食一样将魔方紧紧抱在胸前。将眼睛狠狠的瞪着他,意思是如果你敢抢我的玩具,那我们就打一架。 可是他却给了我一颗糖。 很长时间的沉默。 见我没反应。妈妈连忙跑过来,带着歉意对他说。 “小妹妹不是不喜欢你的糖。她的反应比你们慢。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张宇。然后伸出小手将他的糖拿走了。 我笑了。张宇也笑了。 我们从那时就成为了好朋友。 我们一起去玩滑滑梯,一起去游乐场。一起放风筝,一起在昏暗的楼梯里玩躲猫猫。 我早把他当作亲人看待。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我了解他,正如他了解我一样。 可是自从他学了医以后,我却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他阴郁的脸,动不动就悲伤的表情。让我很难过。 一场暴雨之后,落叶一层一层。 我们一路沉默着走回医院。 我怀抱的那些花开始枯萎。那些蓝色的花正带着腐败的气息。 突然想起在杂物室里,在我睡着的时候,是否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我总是出现幻觉。 在我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状态中,感觉有人用温热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我试图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是谁打扰了我的清梦。但我太困了,只是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让张宇不要悲伤。这个暑假快要结束。很快我们都会回到各自的生命轨迹中去。我没有问他实习的怎么样。其实像他这样即使过了今年,那么明年呢。他将正式毕业更真实的参与到医生的角色中。 而我即使不喜欢这里的工作,仍想着在这短短两个月中更完美出色的完成工作的任务。 我看着张宇,就像第一次他见到我就把自己的糖拿给我一样。我将陪伴在身边很多年的魔方送给了他。 “张宇,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把它丢弃。这是我最初感应世间美好事物的源头。我把它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或许别人送东西都会送些好玩的,有纪念意义的。而我送出的却是一个扔在大街上都没有人会捡的魔方。不值钱。 他没有要。 他知道我对这个魔方的喜爱。 “蓝蓝,不用担心。我会好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他勉强带着笑意。 一片树叶落在他身上。他穿着灰色的条纹短袖,站在那棵大树下。看我的眼神还如十几年前那样真诚。 而我看着他的眼神,是否会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隔阂? 街道上车来人往。我们在医院的门口挥手再见。 我背转身离开。 像四年前,我们在车站青涩的告别。那时我要去外地的艺术学院上学,而他则留在了本地上大学。因为他想要留在父母身边。那时的他开始不怎么向我说心里话,他总是告诉我开心的事情。却再也没提过让他难过痛苦的事情。 我走了很远,等公交车的间隙,我回头望了望他身影。 他还站在那里,但已经模糊成一个小黑点。被浓烈的阳光包裹着,越来越小。公交车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那些蓝色的花终于抵不住阳光的炙烤,枯萎了。 那些蓝色曾装饰了一个女孩的梦。 我的泪水流下来。 为女孩,也为这些花短暂的生命。 公交车载着我向前驶去。车厢里人多的依旧没有座位。 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将我和张宇越拉越远。曾经我们站在相同的位置。如今,我们随着各自的河流奔腾而去。 我知道在分别的这四年,我们都为各自的成长付出了代价。 27 我收拾杂乱的心情,将不好的情绪潜藏起来。 从公交车上下来,我便走进了企业的大门。突然感觉到异样。 原本应该嘈杂的环境却变的无比安静。难道我看错了日期,今天是休息日吗?可是早上,我和林木节关在杂物室又是谁帮我们开的门。带着这些疑惑,我走进工作区域。 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 诺大的空间响彻着我的脚步声。 我拨通了张静的电话。 她告诉我,他们在食堂的门口玩拔河比赛。 当我赶到食堂门口时,拔河比赛才刚刚开始。尽管天气不做美,有了要下雨的征兆。但仍没有扑灭我们想要大玩一场的热情。 工厂里虽然女多男少。但男人在气势上一点也不逊色。还很嚣张。竟嘲笑我们女人没有力气,连一个鸡蛋都拿不起来。 这可把我们气坏了。 遇到这种事怎么会少了我,我连忙跑过去凑热闹。 男女双方站成两个队形。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根粗壮的绳子。绳子中央系着一条红丝带。 我们女人虽然力气小。但我们人多。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就不相信200个女人会搞不定那几个男人。 随着一声口哨的响起。比赛正式开始了。 女人们都没有少女的矜持,简直像脱缰的野马在广阔的大草原奔驰。让他们深刻体会什么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哪边输,哪边请吃饭? 紧接着一群人附和着。欢声笑语充斥在空阔的广场上。 我更加卖力了。只见那条红绸子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会儿向东移动,一会儿往西。我也不能小瞧了那些男人。其中有一位男生可是他们的实力担当。别看平常说话细声慢语的,他可是有着将近300斤的体重,耗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几个回合下来,不分胜负。 而我早热的汗流浃背。而加油呐喊的声音一直从未停止。 巾帼不让须眉,我们可不能输,让这些男人看扁了我们。所以我们都憋着一股劲,准备着奋力一博。 尤其听到旁边的人谈论,说等比赛结束后就去一家新开的自助餐厅,听说那里的海鲜特别好吃。说的我都要流口水了。为了那顿免费的晚餐,我怎么也要抗争到底。 就在我们玩的起劲时,突然有人剪断了绳子。猝不及防得,我们由于重心不稳,一个个摔倒在地。 我感觉郁闷极了。连忙站起身看看是谁。没想到是林木节。 他愤怒的站在绳子中央。 “现在是上班时间,知道吗?” “但我们也应该有放松的时间。”人群中有人接口道。 大家窃窃私语。都认为林木节的行为完全不尊重劳动者。 应该提前打一声招呼,让我们有心理准备。才不至于摔的那么狼狈。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原来已经下午两点半了。早过了上班时间。林木节肯定听到了楼下的喧哗声,一直忍着。可能实在忍不住了,便下楼采取了强硬措施。 “如果不想依照厂规处理,请你们快点回到工作区域好好工作。” 林木节下了命令。 但人群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移动。 “林总,我刚刚摔了一跤,屁股摔疼了,没法工作。” 很多人跟着附和,没法工作,需要按工伤处理。 我看到林木节默默的握紧了拳头。他强忍着不让狂躁的脾气爆发出来。 我想如果在他下楼时没有采取这种强硬的措施,而是面带微笑的劝服工人回去上班,会不会好一点? 他并不是坏人。也许曾和他关在杂物室里,听他讲过那么悲伤的故事。 我大声喊他的名字,骂他是命里缺木的家伙。可是他没有生气。 他不生气的时候,真的是很温柔的人。也很安静。而此刻的他像波涛汹涌的海面,随时都会将心中的那艘船打翻。 “如果不回去上班,所有的人都按厂规处理。”他再一次厉声强调。 “林总,听说企业在变更法人代表时会有一笔赔偿款?”终于有人问出来。 林木节眉头紧皱。 “如果有的话,我早就赔给你们了。劳动法规定,只有在变更劳动合同时才可以赔偿。可是我们之间的劳动合同并没有更改,合约照常履行。我为什么要赔钱给你们。是我的钱太多了吗?” 短时间的沉默。 法律仍旧是这群人的盲点。他们知道说不过林木节。 “林总,我们的工资太低了。”有人说道。此话一出,更多人表示附和。 其实这句话我也赞同。 我们很卖命的工作,每个月休息不了几天。可是工资却少的可怜。在消费水平越来越高的城市里,我们的生活变的越来越艰难。 可是我也理解林木节。他刚刚上任,常常为了工作加班到很晚,也会在凌晨五点就来上班。 他也在努力突破目前工厂面临的问题, 我虽然有点傻,可是我也知道工资的高低真的和工厂的利益挂钩的。只有工厂的利益最大化,工人的待遇才会提高一个等次。 “嫌弃工资低,那你们更应该有所作为。难道在这里以不上班威胁我,我就能把工资提高吗?我是你们的老板,不是慈善机构。不管是工资还是平常的福利待遇,一切都遵照先前工厂运行的模式,我没有克扣你们的工资,同样也没有取消那些福利待遇。我知道我刚刚上任,你们都不相信我。以为我真的如外界盛传的那样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在怎么不济,可是我姓林。我骨子里流着林家的血,而林氏集团是我最大的靠山。” 他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简直像背书一样。我最讨厌听这些长篇大论了。 估计很多人都和我同感。 所以林木节说的话不但起不到震慑的作用,反而像一阵风一样,吹来吹去,都不知道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人群没有反应。林木节气的转身离开了。 很少看到他如此大动肝火。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竟有点可怜他。 是他不由分说的剪断了那根绳。工人们本来就带着怨气。又说了那么多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工人们对他的偏见又加深了。 我隐隐有些不安。好似明白点什么?这场拔河比赛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倒像蓄谋已久的计划。目的就是要激怒林木节。好为这次罢工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工会主席,各级领导轮番轰炸,软硬兼施,但没有一个人会回去上班。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叛徒。所以一直僵持着,直到夜幕降临,等到下班时间一到,工人们就一哄而散下班了。 其实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本来就亏欠着林木节人情。 是他从杂物室救了我,还是他从日本将我带回,也是他在明知游戏是骗局时,仍心甘情愿将钱输给我。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冷血无情。 甚至特别慈悲。 所以在身边的人陆陆续续下班后。我在楼梯口徘徊。也不知道犹豫什么? 我想如果这时我去劝慰他,会不会被理解成刻意讨好他,别有用心? 刘海雯就常常这样怀疑我。即使在她失血过多昏迷时,我把自己的血献给了她,她仍觉得我是在装好人,想拿到更多的好处。 我才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有心机。 可是如果我不去劝慰他?就像曾经的我被关在杂物室里,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简直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而我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劝慰他? 关于这次事件,我也有责任。我明明知道这些工人背后有操作,因为怕失去工作,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身为工会的一员,不但没有起到协调的作用,反而将事态发展的更加严重。 我懊恼极了。怀着不安得情绪一步步走着楼梯的台阶。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林木节办公的楼层。可是我的心仍如一团乱麻。 如果他不信任我…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想到他就站在落地窗前。当我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时,他刚好回头。可能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看到了我。我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的眼神特别凝重,像能下一场雨。眼睛里曾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雾蒙蒙的一片沧海。 在日本时我曾看到过他像此刻这样的眼神。那一次,他问我,你相信轮回吗?就是这种阴郁的眼神,像能把我吞噬一样。 “为什么没有下班?”他的语气平静的没有起伏。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他冷笑。 “林总,事情也许并没有那样糟糕。”我说的底气不足。 “你是来当说客的吗。大可不必。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任我,对我说的话丝毫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出一件对工厂有利的事情。你应该和他们站在一个队伍,和我对着干,看我如何收场。以为我会轻易的妥协?妥协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就像一条填不满的坑。我永远无法满足你们的欲望。” 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努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窗外的万家灯火点缀着暗夜的凄凉。不知名的昆虫在眼前飞来飞去。 “林总。”我整了整思绪。发出的字母音节都在发抖。 那些字不像从我喉咙里出来的,倒像是存在了很久,猛然在我胸腔里复苏。 “他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因为我们都承担着养家的责任。500块钱对于你来说无足轻重,而有的人却是一个礼拜的伙食费。这个社会向来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带着上帝的宠爱,而有的人什么也没有,只能一个人咬着牙努力坚持。” 28 虽然我入职的时间不长,但凭着我爱笑的性格,也认识了不少人。 我就将自己掌握的这些人的情况说给他听。 讲身边的一位女同事,她每月都入不敷出,甚至还需要向别人借钱维持生计。只因为她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每月的奶粉钱,尿不湿基本上都花光了她的工资,更何况还有房租水电,老公不上进,不喜欢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经常赌钱,所以她不敢请假,也不敢生病。 还有的人每年的职业体检都很害怕,因为过度的劳累生活已经打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害怕体检出什么问题。小病能忍就忍,大病又没有钱去看。也害怕因为查出职业病而被辞退了工作。 讲有一次我到其他车间拿衣服。亲耳听到一个女孩给自己闺蜜打电话的内容。当然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刚好站在那里,无意中就听到了。她刚刚发了工资,她从来没吃过牛排,她很想吃牛排。可是想到家里有年迈的父母,还有还在上学的弟弟,就停止了想吃牛排的想法。她把钱都寄回了家里,仅剩500块用来生活零用。 他们不是喜欢加班,是因为加班的话,工资才会高一点。谁都想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可是躺在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日子更难以维持下去。 在这里上班的人大部分都到了中年危机的阶段。上有老下有小,房贷,车贷,说不清的地方需要钱。所以他们才会在金钱上斤斤计较。也会为了一点好处,同事间你争我抢,闹得不可开交。 我也向他说到我自己。在外地读书时,那时正值12月,是寒冷的冬季。南方城市在冬天很少下雪,只有缠绵的雨。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从打零工的地方下班回学校的宿舍。害怕错过末班车,我没有带伞就那样淋着冰冷的雨一路小跑着走进地铁站。还好,赶上了末班车。那时我的羽绒服已经湿了大半。可是我却很开心,因为赶上了末班车我省下了50块的打的费。 还有一次坐地铁时因为太累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好多站。我只能在陌生的站点下车,重新坐一趟车。在等车的间隙中,我看着手机的屏幕,哭了。 将那些生活中的不幸说给他听。他没有打断我。或许在听完这些事情后,他看到了我的另一面。 有一点矫情,有一点悲哀。我没心没肺的活着,只想让自己开心起来。而我的大脑也不该记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很小时,妈妈有一次生病没法上班,因为没有钱,我和妈妈一锅面条吃了两顿。那一刻我知道生活除了有满天璀璨的星光,还有阴雨不断的烦恼。但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就像雨总会停,太阳也会出来。 “知道外界为什么会盛传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吗?”他突然问道。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问我这种问题,关于他的过去我并不了解。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我看不惯那些为了利益使尽手段的人。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却什么也不顾了。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是我慢慢的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停顿了,悠悠的望向窗外的风景。深吸一口气。他接着向我说道。 “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百年树木,十年树人。所以我的名字里才会有那么多木。” 原来这是他名字的由来。和我一样,名字里都承载着上一辈的期望。 这是他从未对我说的话,难道他把我当做值得信赖的人了吗?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吗?” 我摇了摇头。 “一批快要出货的羊毛衫,在包装期间,被老鼠啃咬了。造成很严重的质量问题。而交货的日期就是明天。如果我们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交货,相当于毁约。” “被老鼠咬了?”我有点不相信。 “是。连你都觉得无法相信。这家工厂有着20年的管理运营经验。有一套很完整的生产流程,而且我查过过去的档案,从未出现过类似这样的情况,而偏偏在我上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出现了。”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大脑一闪而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否决了,谁会没事吃饱了去生产车间放老鼠搞破坏?林木节可是林氏集团的人,晾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万一被查出来,吃不了兜着走。 他颓废的叹口气。 “那明天交货怎么办?”我问道。 “我正在想办法。在我绞尽脑汁想解决的办法时,你们在做什么?像没事发生过一样在欢快的玩游戏。我一直再忍,我告诉自己,你们只是在累了,应该有放松的时间,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你们根本没有想要工作的打算。”他气得浑身颤抖。 所以,他才会在下楼时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不由分说的就用剪刀剪断了用来拔河比赛的绳子。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让工人们对他的偏见加深。 当时玩的太嗨了,就忘了时间了。这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他肯定会说我,要是工作有这一半的积极性,工作不知道做的有多出色。 “那你想出解决明天交货的办法了吗?”我转移了话题。 他摇了摇头。 “那这次罢工怎么办?” “还在想办法。”他的语气充满无奈。 短暂的沉默。 “知道上次关于那个日本客户,我是怎样处理的吗。”他问道。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他,可是却没有勇气。因为我知道自己闯了祸,而我没想到他会亲口对我说出来。 “我许诺了让步条件。你知道林氏旗下有很多商场。我就让他们的品牌免费入驻商场两年,不要他们的任何租金。我的这一举动,让我爸特别生气。为了安抚董事会,他对我安插了监督机构,以后关于这家工厂的任何决策,都要经过监督机构的签字批准。” 原来在日本那几天,他每天都很忙,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虽然我只会帮倒忙,可是我还是真心实意想要贡献一份力量。 “对不起,林总,是我的一意孤行连累了你。如果我不擅自去日本,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你的权利就不会受限。”我真的很愧疚,虽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但没想到竟这么大。 “工人想跟我对着干,无非想让我涨工资,刚刚你说的关于他们的生活情况,我又何尝不知。可是你没有坐在我的位置上。如果我这次贸然向林氏提出涨工资的建议,他们同意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我们没有业绩。如你所说,我的权利处处受限了。” 听着他说的话,我更愧疚了。把头埋的低低的,都不敢看他的背影。 “上次,你向我提出改善伙食的问题。那个叫紫英的人就是监督机构的负责人。” 一提到紫英,我的好奇心又被激发了。 “林总,你和紫英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回头瞪了我一眼。第一次问他的隐私问题,不回答就算了,干嘛摆出这么臭的表情? 他越是不想回答我。我偏偏特别想知道。 女朋友?未婚妻?合法妻子?这三个中总得占一个。 无论是哪种答案,他们都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是还是想从他的口中说出。也不知道究竟在为什么较真。 “没有关系。”过了一会儿。他回答。 是在开玩笑吗? 那一天他们在食堂的表现可以用没有关系来形容吗。 “林总,你们吵架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和谁?” “紫英。” “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没有交集,哪来的吵架?” “那我一说到紫英这个名字,你的情绪就特别激动。” “那是因为你的问题让我感觉特别烦。为什么你对紫英这么介意,难不成你在吃醋。” “怎么可能?”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我对他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因为他在日本救过我,我对他有感激之情。我还欠他五百块。我也很愧疚在日本闯祸让他权利受限。他又是我的老板。 仅此而已。 但这些关系听起来怎么剪不断理还乱?我到底亏欠他多少?总感觉一时半会都还不清。 “你的脸为什么红了?”他打趣道。 “有吗?”我忙摸自己脸。竟然特别的烫。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他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不过我对你可没有兴趣。”他接着说道。 什么…叫对我没有兴趣。 我气急了。 这话听起来是我在一厢情愿的喜欢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了。他怎么这么自信。长这么大,只有我拒绝别人,哪有人这么嚣张的对待我? 再说我有那么差劲吗。 他口口声声说跟紫英没关系,骗我没谈过恋爱,好欺骗吗?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关于感情这种事,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懂一点。 如果喜欢一个人,眼神肯定是藏不住的。也会为了她奋不顾身。 我竟有点羡慕紫英,有那么一个肯为她奋不顾身的人。但我就搞不懂他为什么一遍遍否认他们的关系。再说有没有关系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就是好奇问问,倒被他误解成我对他感兴趣。真让人难过。 “我知道你对紫英那样的女孩感兴趣。”我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她真的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撒谎骗你。”他气的脸都红了。 突然我的大脑闪现无意中在网上看的关于男女对视的十秒定律。 他不是说对我没有兴趣吗。 那就测试一下,他到底有多讨厌我。 “林总,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我鼓足勇气说道。 “我为什么要看着你的眼睛?” “听说过十秒定律吗?” “十秒定律?”他更不解了。 “人与人之间存在这样一个定理,初遇时两个人对视不足一秒,那两人之间便毫无火花,两秒则是心生好感,三秒可能心生爱慕。十秒就会有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 “谁告诉你的?” “在网上看到的。林总,敢不敢对视。你不是说对我没兴趣吗。我们就来测试一下这个定律到底准不准?” 他犹豫一下。大概在考虑要不要陪我玩这么无聊的游戏。我可不肯轻易放过他。 “如果不敢对视,我不会勉强你,反正我只会把你当成心虚的表现?”我阴阳怪气的说道,就是想要刺激他。 “对视就对视,谁怕谁?”感觉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身后的落地窗印着一轮圆月。朵朵白云像一群可爱的绵阳,围着美丽的月亮在奔跑。满天星辰拉开天幕的海洋,像无数个小精灵在使用魔法装饰天空的梦。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 我想我不会陷进去,开始的时候我毫无感觉,甚至还很开心的喊着数字。 1 2 3…… 但突然的,他的那双眼睛像被天使抚摸过一样。我被吸引进去,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群小孩在开心的玩游戏,花朵带着昨夜的露珠静静的开放。绿油油的青草,蓝天白云,阳光,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就是那样充满欢喜。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我已经忘了数到几了。 我陷入那种清澈的眼眸中走不出来。 突然,他的嘴巴吻上我的唇。把我一下子从那个幻想中挣脱出来。 我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他的黑色头发,脸上的细小毛孔,额头上的汗珠都在我眼睛里清晰可见。 我忘记了呼吸,就剩下发呆了。 我想我的脸肯定红了。我还没有被人这么温柔的亲过。连我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而他也睁着眼睛看着我。估计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像不像两个傻瓜,我们都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 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风吹过我们的脸庞,窗外的月光在闪烁。不知名的昆虫在唱着夏夜的圆舞曲。他眼睛里的光印在我的眼眸里,那么亮,那么耀眼,我快要睁不开眼睛。 但很快我们就恢复了理智。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慌乱的推开了对方。 他正准备张口对我说抱歉的话语。 我却踮起脚尖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唇。将他快要说出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亲了我,我也亲了你。谁也没有吃亏。” 他还想张口说什么?但我没让他说出口。我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我的心好乱,犹如一只老鼠在体内横冲直撞。我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的心脏就快要膨胀的爆炸了。 “我们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一边心慌意乱的说,一边像做贼一样逃走了。 29 回到家,感觉自己的脸还在发烫。妈妈做了我爱吃的菜,我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特意多刷了几遍牙,一定要把林木节残留在我嘴巴里的气味全部清除干净。可是当我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转换各种睡觉的姿势,甚至还数绵羊,可恨的是我都已经数到1000了,大脑还特别清醒。 第一次觉得夜怎么这么漫长。 我在心里已经将林木节骂了千遍万遍了。 他不是对我不感兴趣吗? 他应该再坚持坚持,干嘛非要把嘴巴凑过来? 一想到他亲我的画面就觉得羞死了。就觉得胸口闷的慌。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出丑。 他已经有了紫英了,干嘛还要来撩拨我? 我越想越气,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一连喝了好几杯白开水。 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了。 不要再去想那个画面。那个画面只会让我意乱情迷。越来越情绪激动。 世界上比我张的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就连那个紫英,无论身材,脸蛋都狂甩我几条街。 没办法入睡。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在夏天,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烧烤,别提多惬意了。在心情不好时,唯美食不可辜负。 我在黑暗里咽了咽口水。本想忍耐到天亮,实在没办法和饥饿的肚子相抗争。我便穿衣起床,准备出去吃夜宵。 若是能叫上张宇最好不过了。他不但会帮我付钱,关键他还可以听我聊聊心事。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孤独。因为每天想着如何挣钱的事,就没有时间想其他事情。当我不在想着挣钱的事,大脑里潜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争先恐后的浮上来了。顿时觉得孤独极了。因为在我最想倾诉的时候,却找不到任何人。 我无聊的踢着路边的碎石头。月亮的光如清水洒在路面上。 楼下的那家烧烤摊位生意依旧很好。平常没少光顾他的生意,就和他们特别熟。老两口依靠着这个烧烤摊起早贪黑的忙碌着,供养儿子上大学。 到了暑假,他们的儿子也会帮忙照看着生意。因为比我小几岁,他就叫我蓝蓝姐,我喊他小柯。 他见我来了,便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可能看到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将我点的烧烤端上来时,顺势就在我对面坐下来了。 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却觉得他变了模样。不像小时候又黑又瘦。 “蓝蓝姐,这么晚,就你一个人?” 我没好气的朝他翻了翻白眼。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张宇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吃东西?”他笑道。 因为小时候我和张宇一直形影不离,有我的地方必有张宇。他明显是拿小时候的事打趣我。 还记得有一次玩过家家,我和张宇扮演一对夫妻。游戏结束后,小柯见到我仍喊我张大嫂。害我不开心半天,将近有大半年赌气不和他说话。 “还提小时候那破事呢。信不信我把啤酒吐在你身上。” 他知道我发脾气的样子,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这时有顾客走过来点餐。他便站起身去忙生意了。 烤架上烟雾弥漫,孜然的味道,肉的清香,闻起来都让人食欲大增。羊肉串在铁丝上发出的“滋滋”声,在空气里不断传播。 我抬头看到远处的广场上,“林氏”两个字在漆黑的夜幕下发出明亮的光。 我才想起那处广场是林氏修建的,那里有一家很大的百货商场,当夜幕降临时,广场上汇集很多人。有跳广场舞的,有卖小吃的,人来人往,无比繁华。百货商场的旁边是一家电影院。 上学时我和张宇常常旷课去那里看电影,当初只有两层楼的普通建筑,经过无数次的翻新加固,装修,整改,变的比以前气势磅礴很多,也更高端大气。 璀璨的霓虹灯闪烁着。像天使的眼睛。 看到那个林字,不由自主的的想起林木节。从未想过,那个像存在天上的人物竟然也和我的生命有过交集。是何等的荣幸。 但我很快变的沮丧。因为他害我睡不着,害我胡思乱想,害我无地自容。 我看到广场上张贴着林木节的海报。海报上的他西装革履,眼神凌厉,眉宇间有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 这家商场是他的,他的照片被贴在广场最醒目的位置不足为奇。天生被人抬头仰望的人。 我想可能是光线不好的缘故,才会让他看起来和平常有很大的差别。甚至一度怀疑,那是我认识的林木节吗。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冷漠的让人不敢靠近。 我看的太认真,以至于连小柯坐在我对面都不知道。他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那面巨大的墙上悬挂的林木节的照片。 “蓝蓝姐。”他喊道。 我忙回过神来。 “叫我?” “你认识林木节?” “不太熟。”我硬着头皮回答。 他很惊讶,估计没想到我竟然会认识林木节。 “哦,听说他现在去管理一家工厂,那家企业好像叫…”他费力的想着。 过了一会儿,他难掩激动,竟然兴奋拍了拍桌子。 “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就是这家企业。” “哦。”我很平静的回答。 “刚刚还那么入神的看人家的海报,当听说有关他的消息时,你这反应未免太平淡了。” 难道还要我欢呼雀跃的跳起来?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再说林木节的事关我什么事? “再过几年等我毕业,我就去林氏上班。”他说道。 我可没兴趣听他说这些。但又不好意思赶他走,只得闷不作声的一边吃烧烤,一边喝啤酒。 我好困,眼皮都在打架了。可是我的大脑就是不肯休息。一旦我闲下来,就会闪现林木节的脸。看到他亲我时的窘迫模样。 我肯定走火入魔了。所以才会一遍遍的想起他。而小柯说的话就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断断续续的。 只听见他说林木节是个热心肠的人,资助了很多贫困学生上大学,在他们班有好几个。所以他们决定为了报答林木节的恩情,一毕业就会到林氏工作。 还说到林木节曾负责一个收购地皮的项目。价格也已经谈拢,可是在最后的签字阶段,住在那块地皮的住户联名写了一封信给他。告诉他这块地皮不能卖,不能用来开发建造商业大楼。这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有历史的遗迹,应该保护起来。后来林木节就去了这个地方,在那里生活了一天,然后就取消了收购的决定。 还讲起林木节曾到他们学校演讲,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学妹,学姐。 … 他说了那么多林木节的好话。就像林木节派来的卧底,提醒着我不管林木节对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都应该原谅他。 我听的极不耐烦,啤酒的泡沫在我血液里不断翻滚。 听着小柯讲有关林木节的事,这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我应该是好奇的,因为我对什么都好奇。可是我的心却特别难过。就像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搅碎一样。 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我和林木节的差距原来这么遥远。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老旧的居民楼,只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最艰难时我和妈妈连这里最廉价的房子都住不起。坑坑洼洼的路面,狭窄的人行道,风吹起,铺天盖地的灰尘像天做的蜘蛛网,行人被呛得咳嗽连连。 我在这里长大。围绕在身边的人每天只知道起早贪黑的工作。 他们做着最辛苦的工作去获取一天的温饱。 他们不会关心这座城市的经济,没有多余的时间出去走一走。闲下来时候,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聊天的话题永远和琐碎的生活有关。男人们抽着烟,女人们磕着瓜子。脸上洋溢着笑。那种笑是短暂的,经不起磨难的推敲。 我深深叹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气。 这时,我听见邻桌的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聒噪。 男人高亢的声音和女人尖利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在夜色里构成了奇妙的令人生厌的乐章。 各种难听的字眼争向往我耳朵里钻。 男:你在骂我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女:你每天除了吃喝,赖在床上睡大觉,还会干什么? 男:我已经出去找工作了,难道我想待在家里吗? 女: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没用,跟着你过生活,一点也没有意思。 男:那就离婚。 女:明天就去民政局。 … 我认识这对争吵的夫妻。两个人感情很好的,只要一提到钱,家里就会变得鸡飞狗跳。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引发一场战争。 看热闹的人刚开始还会劝劝,后来实在劝不住,就任由他们争吵了。反正他们到了明天,一样会和好,一样不会离婚。日子就在鸡毛蒜皮的琐碎中过去了。 不断争吵,不断和解。 这就是我生活的圈子。 和林木节的完全不同。 我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喝光啤酒,吃完美味的烧烤,胃胀的难过。 我起身往家走去,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我的脸不在滚烫。 我的心不在猛烈的跳动。 心想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30 可能实在太累了。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梦见了林木节。 在那条只有我和他的街道上,白色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彩。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白。怎么会存在这么奇怪的空间。 看到他竟莫名觉得心虚。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想到和他之间的差距,想到广场上他的海报。想到他姓林…那么多让我产生自卑感的理由。 我想从他面前走开,他却拉住了我的手。欲言又止。他会对我说什么? 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没有经受住十秒定律的考验。 曾大言不惭的说对我没有兴趣,可最终还不是陷进了那场游戏里。 如果他说出了那些话,我就狠狠的嘲笑他。让他也体会体会什么是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那又怎样呢?我只能短暂得到愚弄他的快乐。我能做到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或许他能做到,而我不能。 他紧紧抓住我的臂膀,知道无法脱身。我转过身。等待着他的下文。 结果他却对我说道,你那天是不是吃大蒜了,好恶心的味道,害的我已经两天不想吃饭了。 什么?我不会听错吧。这不应该是他的台词。 他竟然说我有口臭。竟然说我嘴巴里的味道影响他的食欲。觉得胸腔里挤满了愤怒的情绪,忍不住想要爆发出来。 完全不留余地的羞辱我。 那一天他是不是就想告诉我这件事情,结果我却天真的以为他想向我道歉,我不想听他的道歉,然后我又回吻了他。多丢脸的事情。 我气的浑身发抖。 虽然是我提出玩游戏的,可我也没有强迫他非要和我玩。 我们被当时的氛围感染,所以才有了不合常理的举动。大家都是成年人,被亲一下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不像古代,发生这样的事就要男女双方结婚这么严重。但是他在事后不但没有愧疚的表现,反而抱怨我的嘴巴里有味道? 我不在退缩,也不在逃避着不敢面对他。千万不能被他看扁。要不然他有的是机会嘲笑我。 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反击他,羞辱他时,突然有人强行把我床上拉起来。我一下子从那个梦里惊醒。 努力睁开眼睛,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竟然是妈妈,她的神色特别慌张。我有点茫然,因为妈妈从来没有这样急过,即使在高考那年,妈妈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叫我起床过。我顿时感觉不妙,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妈妈对我说,张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你张叔叔,张阿姨已经赶到医院里去了。张宇可能要坐牢。” “为什么要坐牢?”我忙问道。 “听说是很严重的医疗事故,被张宇医治的那个人不治身亡了。”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的穿上衣服,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我要赶紧去医院看看情况。 我和妈妈这么多年受到张宇家不少的恩惠,虽是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两家人早好的像一家人一样。逢年过节还会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小时候,妈妈忙于上班,常常把我放在张宇家,和张宇一起玩耍。 而我也把张宇当做亲哥哥对待。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忘了那个没做完的梦。心里只盼望着张宇不要出事。 即使是深更半夜,医院里仍灯火通明。急诊室里仍坐满来看病的人。 当站在医院里,我却茫然了。那么大的医院,我根本不知道张宇在哪。可恨的是我一遍遍拨打他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 突然,我听到前方传来的喧哗声。隐隐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像是阿姨和叔叔的。 我便顺着声音的方向前进着。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我听到了哭声。 当我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我看到叔叔阿姨跪在地上向一对老夫妻不断的求饶。 “求求你们,不要报警。不然我儿子的一辈子就毁了。” 而那对老夫妻无动于衷,甚至冷眼旁观。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叔叔阿姨这么没有尊严的去乞求,我看不下去了。便走过去,想将他们拉起来。 他们看到我,表情更哀伤了。 “蓝蓝。”他们阻止了我的行为。仍旧跪在那里。 “张宇呢?”我问。 被科室的负责人关在会诊室里,说是等天亮交由派出所处理。 他们用手指了指张宇被关的地方。 我很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便从叔叔阿姨身边走开,去找张宇问个明白。 看守张宇的人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性。应该也是一名医生。我向他说明来意,但他却不让我进去。说是没有上面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我踮起脚尖,透过窗户望了望房间里的情形。张宇也看到了我,他向我挥手。隔着一道门,我都能感应到他身上弥漫的绝望。 我要想到办法进去。 突然,我灵机一动。 在那位医生面前卖惨,或许他会同情我,便放我进去了。 于是我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那位医生述说。 “我和张宇已经二年没有见面了。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刚下火车,连家都没回,就先来看他了。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无奈世事难料。我生了一场大病,不想拖累他,我便选择了离开。以为会忘记他,可是过了两年,还是没有忘记他。看在我活着的日子所剩不多,在让我见他一面吧。” 我说的声情并茂。 那位医生有点不相信我,大概这样故事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 “怎么证明?”他问。 我便趴在那扇门上。向张宇喊道。 “张宇,我来看你了。” 张宇回应了一声。 “蓝蓝。你要相信…”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张宇,我们是不是从小一块长大。” 估计他也没想到我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犹豫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的回答。 “是。”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他又考虑了一会儿。 “是。”声音弱弱的回答。 我回头望了望那名医生。 “还要我继续问下去吗?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的父母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也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们了。” 这位医生被我纠缠的无可奈何了。只得松口了。 “速度快一点。” “是,是。谢谢。谢谢。多做好事,佛主会保佑你的。” 他打开了门。 我连忙走进房间里。才几天不见,张宇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见那位医生还站在门口。为验证自己刚才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一见到张宇,我就立刻扑到他怀里了。假惺惺的掉了几颗眼泪。张宇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我们从来没做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我抬起头,发现他的脸红的就像熟透的苹果。 他刚想开口说话。我忙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不再开口了。我可不想让他破坏我的诡计。 医生看到我们拥抱的情形,不好意思站在门口了,便识趣的离开了。 听见医生远去的脚步声,我忙松了一口气。并脱离了他的怀抱。 “为见你一面,真的太不容易了。”我说道。 “刚刚…” 虽然他没有将话说全,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 “我向那个人撒了一个慌,告诉他我们是两年不曾见面的恋人,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进来。我们长话短说,还是把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吧。要不然,那位看管你的医生万一在反悔,把我赶出去,那我的苦情戏不是白演了。” 张宇没在问下去。 向我复述了这件医疗事故的经过。 原来前天晚上,有位误服了安定片的患者在深夜被送到医院。一共服用了十几粒,被送来时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 当时张宇跟在值班医生的后面实习。值班张医生诊断为安眠药中毒,由护士给病人洗胃。此时,病人腹部膨胀,按压不动,并大口出血,继而出现呼吸困难,大小便失禁,后处于休克状态。一直以为腹胀是洗胃引起的胃肠胀气。即使病人在休克后也只当做胃粘膜出血处理。直到病人的呼吸越来越弱,才发现事情不妙,赶紧转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 … … 张宇说了很多。我听的云里雾里。关于医学,我本来就不懂。更何况他又说了那么多专业名词。听得我耳朵都要睡觉了。但我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生怕错过精彩的部分。结果从头到尾听下来,除了枯燥,还是枯燥。关键是和张宇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虽然患者被抢救了过来。但因为值班医生的误诊和不负责任,差点酿成人命。”张宇说道。 “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说的话,他的嘴角扬起苦涩的笑。 “那位值班的张医生是院长的儿子。我虽然是实习生,连医师执照都没有。但如果想保全一个人,必有一个人来背锅。事发后,张医生一口咬定,他因为太忙,一直在急诊室接待病人,分身乏术,便把看管这位病人的任务交给了我。因为我和张医生都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身形也差不多,都姓张。所以病人家属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张医生看的病。” 他心里肯定很难过,不舒服。这种感觉我也曾体会过。 那一次被刘海雯陷害,我被关在杂物室里。所以我能体谅他的心情。 “蓝蓝,一旦我被认罪,我可能一辈子都当不了医生了。”他说出的话让我的心陡然抽搐了一下。 成为一名医生是他的理想。而他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很多,很多。 可是他还没有开始体会实现理想的快乐,就猛然被打回了最初的起点。 我相信他是被陷害的。 他是那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做伤害他人的事情呢。 可是在这种关头,又有谁愿意挺身而出证明他的清白呢。 31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宇被人陷害去坐牢,他本来有大好的前途。 他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且在那位张医生诊断的过程中,他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也向值班张医生提出了建议,但是值班医生却嫌弃他话多,根本不听他的劝告。还惹来了护士们对他的嘲笑。 我劝慰着张宇,不要慌,我会想到救他的办法的。尽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可以救他的办法。 从小到大,都是他护我周全,而如今终于轮到我护全他了。 我走出那间会诊室,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深吸一口气。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救张宇出去。 我找到那对老年夫妻。叔叔阿姨还在向他们跪地请求谅解。 我觉得内心难过极了。 明明张宇没有做错,可他却还要背负误诊不好的名声。 他的事业还没有起步,一旦他被认罪,他的人生档案上将因为这个污点在医学界毫无立足之地。 我想将张宇告诉我的在治疗病人期间发生的一切重新在他们面前复述一遍。试图唤起病人家属的良知。他们不能被蒙蔽了真相。 可是我还没有张口。 就被那对夫妻严厉的指责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的儿子差点葬送在庸医手里。我不会原谅你们,我只有一个儿子,想想当时可怕的场景,但凡抢救晚一步,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一定是张宇给你的儿子看病的呢。”我气不打一处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他们的儿子也抢救过来了。不要一副要别人杀人偿命的恶狠狠的嘴脸。事情没查清以前,谁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而让坏人逍遥法外。 正义虽然会迟到,但不会不到。 “那你说不是张宇看的病,还能会是谁。”病人家属情绪更加激动。 我正想说出给他们儿子看病的另有其人,阿姨却暗中拉了拉我的衣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出口。 我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不去向他们解释清楚?张宇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 后来阿姨解释给我听。 她说即使我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相信。 即使他们相信了,医院肯定为了袒护那位张医生,会提出更不利张宇的证据。 即使医院找不出让张宇背黑锅的证据,那位张医生被判了刑,张宇被放出来。可是他以后休想在本地的医学界生存了,院长肯定会想方设法封杀他的事业。 我可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说来说去,就是让张宇顶罪。 可是张宇真的是无辜的,他会因此被毁了下半生。 阿姨叹口气告诉我,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请求病人家属的原谅,不要报警。 可是眼前的情形根本没有和谈的可能。一旦天亮他们报警,事情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满足什么样的条件,你们才会不报警。”我问道。一点也没有惧怕的神色。 我想可能是惊慌的麻木了。 还有对正义的失望。 那对夫妻并没有因为我这句妥协的话,面目表情变的和善。依旧不依不饶, “我们什么条件也不想谈。我们只想借助法律来处理这件事情。” “说吧,多少钱才会让你们取消念头?”我不耐烦的补充了一句。 原本喧闹的空间变得安静了。 夫妻两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互换,考虑了一会儿。 看来钱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60万。”男人说道。 60万,亏他们说的出口。这起医患纠纷就是冲着抢钱的节奏去的吧。 那个数字对于我和阿姨叔叔来说简直天文数字。 “太多了。我们手里没有这么多钱。”我接口道。 “那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女人回答道。 “难不成你让我们去抢银行?” “60万,是我们最后的妥协。” 那对夫妻一点也不留回转的余地。 我还想理论一番,却被阿姨抓住了衣角。 她向我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救张宇唯一的方法。她不能冒险以讨价还价的方式激怒对方。 最终我们达成了协商,愿意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去筹集60万,如果明天天黑之前,他们看不到钱,就会立刻报警。这是最后的通碟。 阿姨叔叔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叔叔比以前更频繁的抽烟。我看到他拿烟的手一直都抖。每抽完一支烟,他就会剧烈的咳嗽。阿姨看叔叔一直抽烟,也不说怎样解决问题,气的跑过去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烟,扔在了地上,用脚使劲的踩。 “就知道抽烟,张宇还被关在医院里呢。”阿姨气的脸都红了。 叔叔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不说。 他们根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这么多年,为供养张宇读书,还房贷,手里的积蓄所剩无几。 打电话向其他亲戚去借钱,得到的都是失望的回应。人情淡薄在这种时候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和妈妈也没有存款。即使将家里翻了底朝天,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 走投无路的阿姨叔叔决定将房子卖掉,等把张宇救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把房子卖掉,他们就会流落街头。这么急的将房子卖掉,卖不到好价钱,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买主。 阿姨除了哭,就是哭了。 叔叔除了叹气,就是叹气了。 我不能坐视不管。在这座城市里,我和妈妈并没有亲人。可以向谁开口借钱?而谁又愿意借给我钱呢。 想来想去。想来想去。 脑袋都要想炸了。 我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将认识的人都在大脑里过一遍。翻开手机,那么多人的名字躺在通讯录里,却没有勇气拨打。 突然一个人的名字映入眼帘。 林木节。 他不是很有钱吗?钱多的应该一间房子塞不下,就不会在乎这60万了吧。 再说我又不是不还他,只不过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如果我向他借钱,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但他是我目前唯一可以请求帮助的人了。 那我就赌一把,厚着脸皮向他张口,不管他如何想我,我都不会放弃能拯救张宇的机会。 我一晚上没睡,精神却特别好。可能因为有心事压在心底。 天还没亮,我就去上班了。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到林木节的办公室门前时,门锁着,窗户漆黑一片。 他还没有来。 可我不能走。只能站在那里等他上班。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凌晨五点。 不知道要等多久。 因为我不知道他几点上班。 站的太累了,不嫌弃墙壁的肮脏,贴着墙蹲下身,慢慢的完全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双手紧紧抱着双腿。 见到他应该以怎样的开场白,他才不会生气,才不会怀疑我另有目的? 我觉得懊恼极了。 我也知道如果想借到钱,必须要想尽办法讨好他。 等的时间太久了,我的心越来越乱,都想打退堂鼓了,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他即使再有钱也不一定肯借给我。可是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放弃了能救张宇的希望。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虽然那样坐在地上很不舒服,我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就听见有人大声在我耳边喊道。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最讨厌有人在我睡的正香的时候打扰我。 我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 可那人一点也不想放过我的意思。 “喂,叫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越来越大。想不醒都难。 我只得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正想破口大骂。 一看到是林木节的脸。差点忘了此时的我是睡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 立刻由愤怒的表情转换成刻意讨好的殷勤笑脸。 不会被他看到我流口水的样子吧。反正不管那么多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来借救命的钱。不是来纠结在他心目中究竟对我有多少好感。 “林总。我…我…” “笑的这么牵强,这么虚伪,这么难看,一大清早的,真让人吃不下早饭。”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如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肯定气的肺都要炸了。 我觉得我笑的已经够真心实意了,为什么他还是能一眼将我看穿?难道他有一双透视的眼睛?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了那么多优美的开场白,没想到却被他的这一句话弄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林总,我求你一件事。” 他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嗯嗯,这件事虽然说来话长,但也可以简单到只用一句话概括…” “然后呢。” “我一个朋友出事了,紧急需要钱,你知道我没有钱,我想找你借点钱。” 我满怀期待着他会很爽快的点头。 “你有钱没钱和我有关系吗?” “林总,你这么有钱,不能见死不救?”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乞求他。 “多少?”他问道。 “60万。” 他静静的看了我几秒,大概也想不到竟借这么多钱。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热情,爱助人为乐,长的貌比潘安,风流倜傥,尤其一颗充满善良的心,你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主见的人,也是一位很负责任的老板,能成为你的员工,真是我的三生有幸.…”我绞尽脑汁想着可以用来夸奖男人的形容词。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将我所掌握的词汇全部用上了。 等我终于想不出词汇闭口不说时,他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谁昨天在杂物室把我说的连禽兽都不如。怎么今天画风一转,说了一堆和昨天截然相反的话,你说我该如何相信她呢。 我想他肯定记仇。 我说的好话他一点记不住,说他的坏话倒记得一清二楚。 32 那一天在杂物室我也是气急了,是胡言乱语,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这些话本来就是一时冲动,不经大脑思考说出来的,而我早将这些话忘的一干二净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以后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了。 “对不起,林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充满诚意的说道。 他却没有理睬我。 见他转身走进了办公室,不经他同意,我也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林总,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们能一起关在杂物室里也是缘分,是不是?虽然说被关在杂物室里,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你的胸怀这么宽广,比大海还要宽阔,还能在乎我说的那几句话吗,是不是?” 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我说了这么多道歉的话,他竟然无动于衷。在我面前坦然自若的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需要处理的文件。 让我一个人尽情表演。而作为唯一的观众的他却把我当空气一样存在。 就这样不理我,折磨我。让我不停的说下去,不阻挠,也不回应。 “林总,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当时我也不是故意要骂你的,我对你的一片赤城之心,日月可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你,我誓死追随你。” 我说的慷慨激昂,就差没有敲锣打鼓了。 可是他连头都没有抬。 “林总…”我故意将脸凑到他面前,想让他关注到我。 他却将身体往旁边移了移。 貌似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去,旁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知道说的再说也是浪费口舌。 我只得本分的站在旁边等。 斜眼看到他的办公桌上放着盆栽。也不知道盆栽里种着什么植物,叶子特别油亮。 在其他地方做兼职时也见过这种植物,好像叫豆瓣绿。 豆瓣绿能够吸收空气中的甲醛、二甲苯、尼古丁等有害气体,而且还可以消除电脑产生的电磁辐射。 没想到林木节这么养生。 怪就怪那株植物长的太旺盛,绿油油的特别养眼。 忍不住摘了一片叶子,又一片叶子,… 一边摘一边小声嘀咕。 “他会借给我。” “他不会借给我。” “他会借给我。” “他不会借给我。” … … 也不知道摘了多少叶子,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那株植物已经快要光秃秃了。而我的脚边全是叶子。 心想完了。钱没借到,还要倒赔他一盆豆瓣绿。 果然我刚把头抬起来,就对上他凶狠的目光。 “林总,对不起。我这就打扫干净。”我忙蹲下身,把那些零散的叶子捡起来胡乱塞进垃圾桶。 他不耐烦的皱着眉头。 “林总,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子没了还可以在长出来。”我说的没有底气。 他的脸越来越难看。肯定生气了。 但他却没有开口骂我。表情特别的平静。平静的我都有点害怕。 不会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吧。 “林总,我真的需要这笔钱。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也不会向你开口。我的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情况很不乐观。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命运却常常开玩笑,它总在人们满怀希望时给予当头一棒。”我一边捡地上的叶子,一边向他说道。 我语气哽咽,泪水不自觉的溢出眼眶。本来并不想让他看到我哭的模样。 可是终究没有忍住。 泪水落在那些叶子上,一滴一滴,越来越多。 “林总,我知道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你可能从来都不相信我。而我总是做让你特别抓狂的事情。这一次我真的找不到可以帮助我的人,哪怕每天打三份工,我也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在你面前发誓。” 说着,我真的伸出三根手指头,准备在他面前说下我的誓言。 他却没有让我说出口。 “说出一个让我愿意借给你钱的理由。”他冷漠的说道。 “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说道。 “有很多人都需要金钱上的帮助,难道只要他们说出这句话,我就向他们大把大把的撒钱吗?” 他嘲讽的耸耸肩。 “想看到你的诚意。”他接着说道。 “那要我怎样做?” 他望了望窗外。 虽然快要进入八月份,温度依旧高的离谱。 才上午十点钟,浓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怕热吗?”他问道。 “怕。”虽困惑他的问题,但还是实话实说。 我一点也不喜欢出汗。讨厌汗水将衣服浸湿,讨厌头发沾染汗水的粘稠味道。讨厌汗液在皮肤上肆无忌惮的流淌。如果世上没有空调的话,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秋天。 他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招招手让我靠近他。 我便硬着头皮走向前去。 看到我听话的走过来,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这种突如其来让人捉摸不透的笑,让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他用手指了指楼下的空地。那一处空地因为没有任何障碍物遮挡,被阳光360度无死角照射。 “你下楼站在那里,你能坚持多久,就是你对我的诚意有多浓。” 难道他不知道今天的气温有多高吗? 40度的高温天气,他让我站在太阳底下接受阳光的炙烤。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中午12点,将一个鸡蛋敲碎,放在那块空地上,都能被变成荷包蛋。 我气的牙痒痒,胸口闷的慌。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不敢去?”他问道。 听到他嘲笑的语气,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去就去,谁怕谁。 不就40度吗?以为我不敢接受挑战吗? “我去。”我大声回答道。倒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希望你说话算数,如果我能坚持到你说的那个时间,一定要把钱借给我。”我说道。 他点了点头。 我便往楼下走去。 天气真热,出门两分钟,出汗半小时。身处的整个空间都被漫无边际的热潮覆盖。 即使脱光了衣服也起不到清凉的作用。空调外机运行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 我站到那片空地上。 没有一点风,也不会突然下雨带走这里的热气。 阳光猛烈的照射在我身上,温度高的感觉快要灼伤皮肤。 仅仅站了一会儿,就感觉衣服已经湿透了。全身都被一层汗液包裹。 我想喝冰冻水。 我想吃冰激凌。 我想躲到阴凉的地方去。 我想将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我抬头看了看林木节办公室所在的位置。发现他正站在窗前凝视着我。 他肯定怕我偷懒,故意监督我。 我站的腿也麻了,腰也酸了。感觉坚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烤熟了。可惜我又不是羊。 要不然加点葱花和孜然就能吃烤全羊宴了。 路面也特别滚烫。夏天穿的鞋子本就特别薄。感觉双脚像放在烤炉里。烧不尽的熊熊烈火。 想不明白林木节为什么要这样整我。 向他借钱,还要经历非人的折磨。他肯定在报复我。 就因为我骂过他,还将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盆栽弄的光秃秃的。 我害他被剥削了管理工厂的权利。 我害他搞砸了和日本客户的合作。 害他被关在杂物室里。 … 他一直怀恨在心,就想着找机会报复我。 虽然我怕热,但我更不希望被他看扁。 17岁去拍堕胎广告我都不怕。 会怕头顶上如火球一样的太阳吗? 而太阳一点也不怜悯我,加足马力贡献它的热量,倒像和林木节商量好似的,要活活将我晒死。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怎么会那么慢。 才过了一个小时,怎么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头开始发晕。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眼睛涩的生疼。 我用带着汗液的手去揉眼睛,越揉越疼。 而此时的我已经在心里将林木节骂了千遍万遍。顺便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而他悠闲的站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让清凉的风吹着他的后背。冷眼看着我的煎熬。 阳光照在那面玻璃窗上,印着他清晰的轮廓。 我并不惧怕他凝望我的目光。甚至还很嚣张的看着他。 我的大脑浮现张宇的脸。 即使在难,我都不能放弃。 我不能让张宇坐牢,不能让这次的医疗事故毁了他的下半生。 我想成为画家,在全国各地开展览。 张宇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我们都在努力的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 不能半途而废。 中午 12点,连鸟儿都热的不在空中飞翔,聒噪的蝉鸣停止了。 花朵,树木像缺失了营养,花瓣和叶子松垮垮的没有精神。 我热的想哭。可能汗水流光了身上的水分,眼睛里便没有了泪水。 口干舌燥。 我一直站在那里,用倔强的眼神告诉他,我会坚持到底。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陪伴我的只有高高在上不断散发热量的太阳。 汗水滴在地上,蒸腾着烟雾。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信念越来越强烈。 我一定要借到60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越来越乏力,快要没有力气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 感觉天地都在旋转。 有一股力量挤压的胸口透不过来气。 我捂着疼痛的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难过极了,身体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它们在飘荡,想找寻一处清凉之处。 仿佛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团团白雾将他笼罩。 他笑着唱着一首儿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的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他牵着一位五岁女孩的手。女孩笑的很甜。 我要追上去。 那是我爸爸。可是我怎么也移动不了,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慢慢消失,而我无能为力。 感觉喉咙口有异物堵塞。我发不出声音。 突然眼前一黑,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33 我做了一个梦。 不知道谁告诉我如果今天不下雨的话,天空的蓝会一点点消散。直到再也没有一点蓝色。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空。真想看一看。 于是我站在窗前,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天空变化的过程。 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的我心烦意乱,天空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骗子,都是骗子。我生气的想。 就在我垂头丧气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空中飘下来很多红色的钞票。 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呢。激动的我连忙跑到楼下去捡钱。 我要发财了。 我开心的手舞足蹈。有了这些钱,张宇就会安然无恙的被放出来了。我还可以买一套大房子,妈妈不用那么辛苦的上班了。 捡了那么久的钱,累的腰酸背痛。肚子也饿的咕咕叫。 先不要捡钱了。我要去吃点东西。我真的太饿了。就怪那个命里缺木的家伙,害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现在我有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于是我跑到街上,去找卖食物的店铺。 今天好奇怪,怎么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天上在下钞票雨,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捡钱。 我闻到了从远处飘来的肉香。吸引的我直流口水。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肚子填饱在说。于是我顺着味道来源的方向奔跑。 终于我看到了那个鸡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鸡腿,比猪腿都要粗壮。放在那么长的桌子上。还有一杯饮料。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像为我准备的一样。 我一步步靠近那个鸡腿,不停的咽口水。如果不给鸡腿的主人打声招呼,就把它吃进肚子里,会不会不礼貌。 我扯着嗓门喊了几声,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喊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应我。 我太饿了。 一边说着对鸡腿主人抱歉的话语,一边抱起鸡腿就疯狂的啃咬。 鸡腿真香,太香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我从沉睡中醒过来。 我的鸡腿呢,我捡的钱呢。 原来都是一场梦。我才不要从梦里醒来呢。 是谁这么讨厌。 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到林木节抱着自己的手臂,痛的龇牙咧嘴。 “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他问。 “在吃鸡腿。” “知不知道你咬的是我的手臂。那么大的力道。” 我怎么知道在梦中看到的大鸡腿原来是他的手臂。我又不是故意要咬他的,谁让他站在我旁边。 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难道他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活该。”我小声嘀咕。 如果不是他让我在太阳底下爆嗮,我就不会晕倒,如果我不晕倒,我就不会胡思乱想着做梦。如果不做梦,我就不会将他的胳膊当鸡腿咬了。说来说去,就是他的错。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算了。我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要不然他在反悔曾经的约定,找各种理由不借钱给我。那我在大太阳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了。 “林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让我来看看你的胳膊。”我装作很关心的问道。 “不用了。” “我看看。” 说着就把他的胳膊强行拉到我面前。 一排深深的牙齿印,隐约透着血丝。 突然有了愧疚感。 没想到自己咬的那么严重,肯定很疼吧。 小时候每当我摔倒了,或者碰伤了,就会哭着找妈妈,妈妈怜爱的将我抱在怀里,用嘴巴轻轻吹那些伤口。我立刻就不疼了。 所以我也学着妈妈那样,将他胳膊上的牙齿印吹了吹。 他却慌乱的抽回了他的手。脸一下子红了。 “你在做什么?”他大声问道。 “你不是觉得疼吗?吹吹就不疼了。” “歪理。如果这样,止痛药就消失匿迹了,那些患有疼痛病的人专门来找你吹一吹。” 这么小气。 吹一下发这么大火气。 我真是多管闲事。让他疼着好了。反正他又不怕疼。 “林总,我们的约定、、、”我试着提醒他。 “如果我把钱借给你,你多久才能还给我。” 这个、、、、 我认真想了想。 等暑假结束,我就要回到学校了,那时虽然要上课学习,但我宁愿少睡觉,也会想办法多找份兼职工作。 即使这样忙碌,除去生活费,学习的费用,手里也不会余下多少钱。 按照每月一千块钱的剩余,60万我需要600个月,需要50年。 我今年22岁,等我还完他的钱就已经72岁了,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一直在还他钱的状态中。 可以想到当我们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 他向我打来电话,因为太年老,说话漏风,吃力。 “黄珈蓝,你这个月还欠我1000块钱呢。你别装老年痴呆忘了这件事,还有每年别忘了体检。有什么毛病尽快去治疗。把我的钱全部还完了才可以死,听见了吗?今生欠我的,今生还给我,我可不要拖到下一世。” 我才不要还到72岁呢。 那就每月2000块、、、 每月3000块、、、 我正出神的计算还他钱的最合理方案时。他好像等的特别不耐烦,声音很大的打断了我的思路。 “快点回答我。” “我、、、、我、、我会尽快。” “最快是什么时候?” “嗯、、、嗯、、、嗯、、、我也不知道,但我会尽快还给你的。你放心,欠你的我肯定还给你,我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的。所以你不用怕我会跑路。我以自己的生命发誓,如果我不能将钱还给你,让我的名字倒着写。” “黄珈蓝,蓝加黄,这三个字倒着读有什么区别吗?”他露出嘲讽的笑。 谁说没有区别了。 我姓黄,又不姓蓝。 当然我没有将我的怒气发泄出来。 想着那60万,我就有了忍耐的理由。 “林总,20年。20年后,我肯定将钱还给你。”我心一横,就说出了这个数字。 20年的话。我每月还要还2500呢。意味着我每月至少要有3000元的收入,而且还不能有其他项的支出。 “20年,算上60万在这期间的利息了吗?” “利息?” “我也不要多,市场价收取你的利息。怎么样。” “利息是多少?”能感应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如果你想在20年内将钱还给我,你需要每月还给我4491.12元。这是基准利率等额本息。” 什么! 他不会算错了吧。如果每月还给他这么多钱。我每月的收入要达到5000元。即使我不是学生,这个数字、、、也让我感觉困难。 果然资本家的钱都不是好借的。 他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 “你肯定在心里骂我无奸不商。我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没有义务帮你。所以我向你提出的利息是合理的,近人情的,如果你觉得难以承受,大可以找别人去。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随你借还是不借。” 他明明知道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助。他就是这样嚣张。可是我只能向他低头。 “我借,我借。”我说。 “但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将还钱的日期在稍微加长一点。”我乞求道。 “多长?” “再加30年。”我赔笑道。 “如果用50年还这笔钱,利息我们还需重算,而且你觉得我们能熬到那个时间吗?” “50年之后,我们才72岁。林总,你身体这么好,别说80岁,就是200岁你也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别对自己的长寿这么没信心。” “本来我是可以活的很久的,但是你早晚得把我活活气死。” “林总,话不能这么说,以后我肯定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说让我下地狱,我绝对不敢上天堂,对你忠贞不二。天天想办法让你开心,怎么着也得让你活的比我长,我才能把钱还给你。” 听到我说的话,他笑了。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嘴唇在笑,一双大大的眼睛在笑,连眉毛都在笑。但他不喜欢笑,常常摆着一张严肃的脸。 “有一个让你快速还钱的方法,不知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说道。 “林总,虽然我很缺钱,但杀人放火打架斗殴,抢劫掠夺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 “我又没说让你做这些。” “那你让我做什么?” “做我的秘书。” 我没有听错吧。 我那么笨,也不聪明,总是将事情做得一团糟,刚刚还吐槽说我会在有生之年将他气死。现在却让我做他的秘书。 转变的是不是有点快。 “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做。”我说道。 或许他高看了我,但我要告诉他,我是真的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了。 我连面条都煮不熟。 “我们签订六年合约。我以每年年薪10万来聘请你当我的秘书,六年之后,我们两不相欠,当然,如果你工作表现的特别优秀,而你也有想继续工作的念头。我们还可以续约。而且若你在这六年期间工作突出,会额外发你奖金。” 年薪10万。六年合约。 听起来倒是一份稳定的工作。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一名学生,我要不要放弃学业来当他的秘书呢。 如果我不答应这份合约,我根本没有能力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还他的钱。 貌似我有选择,其实我并没有选择。 34 我可不想成为林木节的秘书,想到一天的工作内容都要围绕着他旋转。就觉得胸口闷的慌。 明明有那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成为他的秘书,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想来想去都想不到能接受的理由。 我没有高学历,也没有处理紧急突发事件的能力。出趟远门都有可能会迷路。因为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为什么是我?”我问。 “我说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相信你是一位值得我去信赖的人。” 说的怎么像绕口令似的。 “我刚接手这家企业,面临很多问题。也有很多人对我不信任。一批快要出货的羊毛衫中竟然被混进了老鼠,在这种节骨眼上工人们选择了罢工,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很艰难,我需要有个人帮助我。” “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呢。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除了画画,我什么也不会。” “大街上能胜任秘书的人,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我不需要这些能力超群的人,我需要的是可以信赖的人。虽然这家企业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我很想在我的带领下慢慢走上正轨。让它改头换面。让它不再是听天由命的为其他品牌加工的代加工厂,而是拥有自己的品牌。拥有自己的市场和固定的消费人群。” “你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想成为画家,你觉得当你毕业后,是解决温饱重要还是追求艺术重要。全世界学画画的那么多,有多少人会成为画家?就连像梵高这样有着高超技艺的人在生前,何曾卖出过一幅画?” “我…我…”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纺织行业。”他顿了顿,向我继续说道。 他从来没向我说过那么多话。 他说为了熟悉这里的生产流程,在上任的前一个月他曾到纺织大学听过课。 他是很认真的对待这次工作的调动。即使林氏集团里有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冷笑话。 他不想成为一名唯利是图的商人,只想做一名合格的管理者。 如果他想去做一件事情,必定会做到极致。 … … 当他向我说这话时,表情特别严肃认真。虽然有很多话我并没有听懂,却莫名感动着。 也许就在那一瞬间,决定和他签订六年合约。 我喜欢画画,理想是成为一名画家。可是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我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里有勇气去追求梦想。 我们在病房里手写了一份协议。 有关这六年合约里,我需要遵守的内容。 怎么感觉像签了卖身契。 签订完合同,林木节递给我一张卡。 他告诉我,这张卡里有60万。 我接过那张卡。 没有对他说感谢的话,即使他在危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可是我同样付出了代价。我无法完成学业,也放弃了理想。 六年的时光都要待在他身边去履行秘书的职责。 想过很多关于未来的职场规划。最糟糕的境况也许会跑到露天广场上以画素描为生。为来往的陌生人画头像。 而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是一份文职工作。 协议一式两份。 我们一人一份。 “如果修养的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上班了。”他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 “暗中调查谁是这次罢工事件的带头者。你现在的身份继续是织造车间的一名员工,等将罢工事件平息后,就调你回秘书的位置上。” “哦。” 他走了以后,我就打电话给妈妈,关于这60万的来历,我不打算向她隐瞒,便将事情的经过说给她听。 妈妈听完后,对我表示惋惜。 妈妈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知道我喜爱画画,宁愿自己少吃少喝也要供养我学习画画。如今,我放弃了画画,她有点心疼。 这些年,亏欠张宇的太多。而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毁了下半生。我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牺牲。 如果两个人中只能有一个能实现理想,我更愿意成全张宇。因为他的理想比我的更伟大。当他穿上白大褂,拿上手术刀,会有很多病人得到痊愈的机会。 六年之后,和林木节的合约解除。我恢复了自由。又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那时的张宇应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了。 我让妈妈拿走了那张卡。妈妈轻轻叹口气。关于我的决定,她虽然并不赞成。但目前确实没有更有效的办法能将张宇安然无恙的救出来。妈妈和我一样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知道我的固执和倔强。 我想终于松口气了。为张宇提心吊胆了那么久。 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我便出院了。虽然身体还是有一点虚弱,但不妨碍我正常工作。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人特别多,挤来挤去的,本来心情就不好。差点想要爆粗口。 车窗外的人群,高楼大厦,街道…曾走过无数次的地方,如今却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些涌动的画面曾是我画在纸上的风景。 曾经我为了将这座城市更深刻的画下来,坐了好几趟公交车。 从公交车上下来,天快要黑了。 希望妈妈已经将那张卡送到阿姨叔叔的手中,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我回到工作区域时,以往嘈杂的环境特别安静。没有人工作。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开心的聊天喝茶。 没有人会关心生产进度。 看到我回来,张静向我跑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她可能还不知道我中暑的事情。而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如果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给她听,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有事出去了一会儿。”我说。 “现在是什么情形?”我接着问道。 张静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估计她没有听懂我的问话。 “就是车间里的情形?”我解释道。 “大家都不想妥协。我们一会儿就要下班了。”张静回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知道谁先提出拔河比赛的吗?” 因为当时我和张宇去医院了,所以到底是谁组织工人去食堂的空地上玩拔河比赛,我并不知道。当我赶到时,男女已经分成了两个队形,正准备比赛了。 我想起哄拔河比赛的人应该就是罢工事件的带头人。我可以从这里入手。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正在工作,不知道谁大声喊了一声,拔河比赛,然后是一帮人附和,我觉得很好玩,也跟着去了。” 张静入职虽然五年了。但因为年龄小,也不是太关心留意周围发生的事情。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简直比立刻找到带头人还难。我还是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想着如果工作表现出色,林木节会额外发我奖金,这是他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我可要好好完成。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次的拔河比赛?已经过去一天了。” “我知道。” “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炒面好不好?我们现在连食堂也不去了。要和林总抗争到底,直到他答应我们的条件。我肚子好饿。”张静说道。 “林总这个人又不坏。”我忍不住插嘴。 “他家这么有钱,不在乎这点钱。” “可是我们也得看清事实啊。一味这样胡闹下去,会让林总对我们失望的,他家是有钱,不代表他就有权利动用这些钱。而且他又不是慈善机构。” “你怎么这么维护林总?” “我也是就事论事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和张静在一件事情上有分歧。却是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物。 我应该站在张静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因为那才是我待的位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特别同情林木节。 也许是他今天对我说的话太深刻了。感染了我,推翻了过去对他不好的印象。如今他在我的心里,形象比从前高大了许多。 张静生气的从我面前走开。我不想失去这位朋友。便追上她的脚步。 “张静,一会儿我们去吃炒面。” 她回头。向我点了点头。 我站在那些没有生命的机器旁边,第一次油然而生出一种荒凉感。 曾经它们加足马力没日没夜的生产着衣片,我坐在旁边不停的为这些衣片剪线头。然后叠放整齐送往下一道工序。累的手指上全是老茧。 想着再坚持一个月就结束了这里的工作生涯,没想到迎接我的还有漫长的六年。 想起林木节曾问我一句话。 你喜欢纺织行业吗? 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都是一样的回答。 我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讨厌机器运行时的聒噪声音。 讨厌纱线竟然会有那么多种类。 讨厌一款衣服的款式竟然被其他品牌抄来抄去。 讨厌身处的空间毛纱飘舞的飞絮。 讨厌被别人说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 讨厌地板上被人行走过留下的肮脏痕迹。 我感觉口渴,便去喝水。 准备下班的人群已经换好衣物。 昏暗的灯光,发白的墙壁。 墙壁上贴着几个醒目的字。 “顾客至上。” 生锈的字体说明它岁月的年老。不知何时写下的,又不知何时会被摘下。 我看到张静已经将蓝色工作服换下,穿着一条斜纹连衣裙,笑着向我走来。 “还愣在那里干嘛?赶快换衣服,我们去吃炒面。”她兴奋的向我说道。 车间的灯很快熄灭了。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着建筑物的上空。吃完炒面我要快些回去,不知道张宇有没有安全到家。 35 我和张静吃完炒面就各自回家了。并很开心的向对方道声晚安。 而张宇从医院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我敲了很久的门,他都不肯开门。阿姨叔叔站在房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被人诬陷,又以这样妥协的方式从医院回来,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 面对他禁闭的门,我深深叹口气。想着等过几天再来看他,或许他的心情会好一点。 我对阿姨叔叔说了声,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 张宇突然打开了门。 他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都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包围。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应该很久没有睡觉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都不能平静的装作若无其事。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样忧郁。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的悲伤起来。 “蓝蓝。”他的声音很轻,像从胸腔中发出的一样。 我想着合适的词汇安慰他。 “张宇,人生不会总那么完美,总归要跌倒一次。跌倒了不要怕,拍拍身上的灰尘,爬起来迎接更好的明天。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但我们还要热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不满意,就灰心。在一切变好之前,我们总要经历一些不开心的日子,这段日子也许很长,也许只是一觉醒来,所以耐心点,给好运一点时间。” 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看来的心灵鸡汤,反正一股脑的说给他听了。 “张宇,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你会成为我们的骄傲。”我努力挤出笑容来缓解压抑的气氛。 “过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不管过去多繁华,还是有多不堪回首。人总是往前看的。不是吗?” 他貌似被我说的话打动了。 我想我平常看的那些书总归没有白看。说起心灵鸡汤这类的话来,手到拈来。 叔叔阿姨连忙端出饭菜,让我和张宇一起吃饭。 我忙摇头说不吃了。 我可没跟他们客套。因为和张静刚吃完炒面,那么大一份,吃的我胃口发胀。 张宇也不想吃。任我怎样劝说,他就是不肯动筷子。 “蓝蓝,谢谢你。” 我就知道他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忙烦躁的捂着耳朵。 “我不想听,不想听。真的不想听。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这么晚来,可不是听这些话的。” 他却没有住口。 “蓝蓝,真的特别感激你。你的这份恩情,我可能一辈子都报答不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危难时刻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坚持的正义,原则,什么都没有了。有时候我想就这样坐牢,或许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我的灵魂不那么负累。我突然不想当医生了。” “不想当医生?”我不相信的反问。 “是…” “你怎么可以有这么消极的想法?”我感觉气极了。 将他拉进房间里。打开灯。刺目的光亮将房间里的摆设照的清清楚楚。 白色墙壁上贴着张宇从小到大获得的优秀学生的奖状。 书柜里放着满满的有关医学类的书。 我指着他的房间。 “张宇,为了这个梦想你坚持了这么多年。就因为一次小小的打击你就自暴自弃了。想想这么多年你付出的汗水,想想叔叔阿姨对你的殷切希望。” 我不该如此激动的,可是我控制不住。 还记得他告诉我想成为一名医生时脸上挂着的笑容。 还记得当他接到省医科大录取通知书的兴奋欣喜。 在这间不起眼的房间里,他每天学习到很晚。他省吃俭用,却用省下来的钱买有关医学的书。 他比我努力,比我更懂得什么是坚持。 所以当我听到他要放弃学医的话时,才会情不自禁的发脾气。也许里面掺杂了自己的私心。 我没有那么伟大,可以在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后仍装作若无其事。 “张宇,有些事我们改变不了。我们坚持的正义,是非对错其实在某些事情上无关紧要。没有人听我们的。我们没有钱,也没有权。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些不公平,在逆境中成长,然后华丽的转身。” 我又说了一堆文绉绉没有任何意义的话。曾被林木节嘲笑为低级趣味的话。 我只想让张宇振作起来。 他不能就这样萎靡不振,失去对未来的信心。 “我在医院的会诊室里被关了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我看着身上的白大褂,内心五味杂陈。如果医生不能救死扶伤,当医生的意义是什么?我亲眼看到那个值班医生写出错误的诊断书,用错误的方法去治疗,差点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和侩子手有何区别?而这位值班医生因为有父亲的庇护继续在医院里任职,我能做什么呢。蓝蓝,我穿上这身白大褂,被患者亲切的称呼为张医生,可我对得起这身白大褂吗?” “为什么会对不起?误诊的又不是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我们小学时就会的一首诗。即使周围的一切一片狼藉,肮脏,只要自己想要活的洁白无瑕,就可以不被环境感染。环境不会局限一个人的能力。你不该如此消极。张宇,你在你身上加注了太大压力,一些不属于你的压力。你压抑的太久了。”我停顿了,清了清嗓子。 “曾经对未来充满无限渴望的你因为一次打击就毁灭了吗?这不是我心目中的张宇,我心中的张宇应该像打不死的小强,越挫越勇。跌倒了,勇敢的站起来。不怕身上的伤痛。” 他如死灰一般的眼神渐渐有了光芒。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理性。能透过事物的本质去看待一件事情。 有时候又特别糊涂,傻的连是非都分不清楚。 张宇被我说的哑口无言。 我知道他只是太难过。他的心特别软,也特别善良。当他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时,对世界存在的美好就变的支离破碎了。他无法适应,思想就变的特别偏激。 “吃点饭。养足精神发奋图强。我把我的理想也寄托在你的身上了。所以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我一边说,一边将他拉到餐桌旁。刚刚说了那么多,口干舌燥。我可不想说那么多文绉绉的话。 连续喝了几杯水。 也不知道在说话时那些词从哪里来的。只要我一激动,大脑里就塞满了那些词。 趁张宇吃饭的间隙,我向他说起林木节委派给我的任务,让我调查罢工事件的带头人。这可难倒我了。无从查起。这些人潜藏在广大人民当中,我还没有修炼到火眼金睛的地步呢。 虽然我入职只有一个月时间。但也认识了不少人。别看我平时说话嗓门大,语气不分轻重,话也直来直去,但也积攒了一些好人缘。 将那些我认识的人都在脑海里过一遍,谁最有可能呢。 张宇向我提个建议,他说但凡能煽动工人罢工的必定在厂部是德高望重之人,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 他貌似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是我一个新来的去搞这些幺蛾子,肯定不会有人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和我去玩这场争取利益的游戏。 可是会是谁呢。 我在纸上写下所认识的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写了一堆。有很多只是一面之缘。 张宇站在旁边看我写这些人的名字。 我和张宇就是这点好,不管我们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都能不计前嫌立刻和好。所以我从来不忌讳在他面前说什么。也愿意向他分享自己的心事。 我将自己最近发生的事说给他听。 我很想为尹蓝心画那副蓝色森林,可是我没有找到画那副画的灵感。 我买了很多木槿花放在她的墓地前。 空闲时,我也会去孤儿院探望她的孩子。 也有关于刘海雯的。虽然我多次救了她,但她并没有对我表示感谢。我也从来不乞求她的理解。 但她安分了很多,再也没有找我麻烦。听说她快要出院,出院后可能要办理离职手续,准备系统的学习服装设计,要到大学里旁听课程。对于她突然想要好好学习的决定,周围的同事都大吃一惊。因为她一向散漫惯了,如何适应快节奏的学习生活。 厂部新招聘了一名机修工,叫刘秦升,听说是财务总监的亲戚。个头不高,五短身材,板寸头。油嘴滑舌。长在脸上的五官特别不协调,给人一种畏惧感。 我很郁闷的向张宇说起这名机修工。 “我特别讨厌找他修机器了。他看起来很有女人缘。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而且有时候会动手动脚。就像大色狼一样。我也不喜欢同他说话,总觉的有吹嘘的成分。仗着财务总监是他亲戚,做事特别过分。找他修机器全看心情。心情好的话,说话的语气也会温柔一点。心情不好时,能把人骂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张静有一次上夜班时,半夜机器出现故障无法正常运行。只得硬着头皮去叫机修工来修理。 机修工的夜班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除了睡觉,就是玩手机。 半夜时,刘秦升已经关了机修间的门,在里面呼呼大睡。 张静敲了很久的门。刘秦升特别生气。 直接来一句。 “不要来烦我,让机器停着。” 就这样,那台机器一直停到天亮。 刘秦升虽然工作吊儿郎当的,但确实有一定的修理机器的技术。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异性缘。 … 我说了那么多,都已经忘了时间了。 一看手机,都快要午夜12点了。 我忙站起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张宇却站在我背后问道。 “蓝蓝,做这份工作,你是真心的感到开心吗?”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身边围绕着那么多有趣的人。比如单纯的张静,有大小姐脾气的刘海雯,还有刚刚大学毕业对谁都很热情的张三李四…所以不用为我担心。我过得很快乐。六年算什么呢。一眨眼就过去了。不是吗?” 36 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想不出任何头绪来。虽然林木节没有给我限制日期,可是我真的想快点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有时候也会觉得愧疚感。虽然工人争取利益的方法不对,可是他们又不懂法律。辛苦工作了那么多年,总想捞点好处。 如果我将带头罢工的名单交给林木节,我是不是出卖了这些人。 我好为难,真的好为难。 但是如果我不把名单交给他,我就面临毁约的风险。我可是和他签订了六年合约。 合约里清清楚楚的写着我应尽的义务,所以我一旦毁约,要赔给他很多钱的。我哪有那么多钱赔给他。我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他交给的任务吧。 我混在工人当中,时刻留意他们的动向,怎么像间谍特务一样。我就是那个惹人厌的卧底。心想这些人如果知道我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该有多恨我。 要想查出谁是带头者,只需耐心等候,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一天,不管他藏的有多严密。 罢工的第三天,很多工人已经有了想和解的念头了。毕竟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工人们需要挣钱解决温饱。他们也会怕这样闹下去,会丢掉工作。 也已经有一些人站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找林木节和解了,大家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但是那些顽固派,引领罢工的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可不希望罢工就这样轻易结束了。 于是他们将工人聚集在一起,开起了大会。 我连忙拿出手机将这些人的影像拍下来。并立刻发给了林木节。 我想他应该很快就知道是哪些人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信息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退出喧闹的人群。不知道带头的人说了什么。让工人们立刻热血沸腾了。本来快要消失的抗争火焰一下子又燃烧起来。 我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希望这些人不要恨我,我也不想背叛组织的。我也恨资本家的剥削。可是我也没办法。我欠了林木节那么多钱,古话说的好,拿人钱财,□□。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林木节办公室门前。没想到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我懒得和他客套。没打声招呼就走进来了。 他也看到了我。 肯定也看到我的脸色很难看。 “以后不要让我做卧底的事了。我不是那块料。而且做了这样的事,我特别有愧疚感。”我埋怨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那好,把我的钱还给我,你去坚守你心中所认为的正义吧。” 他总能抓住我的弱点。并揪住不放,让我缴械投降,我刚诉苦了两句,他立刻就反击了我。 “你的工人都在热火朝天的罢工,你却坐在办公室里悠闲自得的一边吹空调,一边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林总,你的心态真好。”我可不放过任何挖苦他的机会。 “如果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那我的位置给你坐。” “我可不敢。”虽明知是玩笑话,也知道他那个位置我承受不起,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事,想想都头疼。 就像这次罢工,如果解决不好。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被人牵着鼻子走。 “有三个因素左右了羊毛衫加工厂的发展。1,高质量的订单。2,稳定的工人队伍。3,企业的综合竞争力。” 听到他说这些话,我就打起哈欠想睡觉了。 我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听,在说这些东西和我压根就没有关系。 “我是第一次经历罢工,也没有相对应的应急预案。最生气的时候,我想过将这些罢工的人全部辞退,然后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可以顶替罢工的人。以最快速度恢复生产。将损失降到最低。但是我没有,我需要稳定的工人队伍。或许会在这次的罢工事件中能找到稳固这些人的办法。” 他将一份资料递到我面前。 “这是带头罢工人员的详细资料,你不需要全部读完,也不需要看懂。只要知道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即可。一会儿,你以我的名义将这些人叫出去沟通。工人罢工无非为了钱,再或者为了权。想办法满足他们,并让他们在和解的协议上签字。” “就这样?” “对,就这样,擒贼先擒王。” “他们会听我的吗?” “告诉他们这是我给他们唯一和解的机会,我会考虑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如果他们不愿意来,就等于放弃了这次和谈的机会,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他们耗。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只能报警了。” “只教这些人来吗?”我再次确认道。 “是,三楼的会议室,我在那里等他们。” “好。” 林木节真的要和解了吗。怎么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资料上显示的人名和图片,在偌大的车间里寻找着这些人。 工人们已经开完了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看来那些人又成功的给工人们洗脑了。 我一一找到那些人,将林木节需要我转达的话一遍遍说给他们听。 刚开始时,他们露出狐疑的神色,可能没想到林木节会这么快和解。他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他们远离我聚在一起小声的商量。 很快就回复我。 说他们一会儿就去三楼的会议室。 我便把这个消息发给了林木节。其实这个结果就在意料当中,根本不需要我多浪费口舌,只要满足他们的条件,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如果林木节早一点这样做,问题岂不是更快解决了。真不明白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些人去了指定见面的地方。我也跟着去了,做些端茶送水的杂事。 反正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没有注意听,从现场的气氛看,蛮融洽的。我无聊的坐在一边,我真的太困了。所以一坐下来,眼皮就在打架了,尤其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和音调就像催眠曲,有很多根本就听不懂,反正我也不关心,眼皮越来越沉,之后再也睁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喧闹声。 隐约听到着火了这三个字。 我想我可能还没有睡醒,一定是在做梦。 我准备继续闭上眼睛睡觉,可是从楼下传来的呼喊声越来越强烈。 难道是真的着火了吗? 我吓得一激灵,连忙站起来。环顾四周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都去哪里去了。 开完会了,林木节也不叫我一声。 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的乌龙事件吧,林木节故意摁响了火警报警开关,结果导致大家没理清事情原由,就发疯的往外逃命。 我站在窗前看向楼下的情形。 烟雾弥漫着整个一楼车间,很多人在灭火。 原来是真的起火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立刻飞奔下楼。 一楼的车间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没有在工作,可是大火一旦蔓延起来,也是相当危险的。 不知道张静怎么样了。 我要快些找到她。 因为办公大楼和生产车间有一点距离,所以办公大楼并没有受到波及。 当我赶到楼下时,只见整个一楼都被浓浓的烟雾缭绕。 火光照亮了整个车间,火势很凶猛。 我在喧闹的人群里寻找张静的身影。 我看到林木节和工人们一起灭火。他的身上脸上已经乌黑一片。 织造车间里堆积了大量生产用的纱线,这些东西都易燃易爆。 我大声喊着张静的名字。 在人群里努力搜索她的身影。 这个傻丫头对什么都后知后觉,千万不要在大火中没有及时跑出来。 那么热的天增加了灭火的难度。我一遍遍的向站在身边的人询问有关张静的下落。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我看到从火中冲出来的人,连忙抓住他们的臂膀问有没有见到张静。 他们都摇了摇头。 我跑的气喘吁吁,头发都散开了。衣服被黏稠的汗包裹着。 那些从火中逃出来的人说着劫后余生的欢喜,简直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而我也在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着火的来源是一台机器的线路老化。 我不能待在原地等待张静的出现。我没有那么大耐心。 昨天她还和我开心的吃着炒面。凡是我知道的关于车间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她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 我看到火势越来越大。而有关张静的消息却一点也没有。 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发出的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这么大的火一定把她吓坏了,所以忘了逃跑。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深陷大火中。 于是,我顶着熊熊大火想要跑进车间里。 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是不是傻?这么大的火还要往里冲。” 反正我不管了。 如果有个人对我好,我便会加倍对她好。 张静就是对我好的人。浓烟抢的我透不过来气。喉咙像堵塞了异物。我剧烈的咳嗽着,呛得眼泪流下来。但我还是拼尽全力喊着张静的名字。 这时有人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头看到的是林木节的脸。 “你是不想活了吗?”他向我怒吼。 我不想理会他。 我让他走开。 我真的不想连累他。 燃烧的火苗在我们身边不断升起,幻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冲进来。 我看到他被火光照亮的一张脸。那么清晰深刻。 他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他的力气是那样大。 我哭着向他说,张静找不到了,张静找不到了。张静找不到了、、、、、 可他貌似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他想拉着我走出被大火包围的车间。 我有时候特别固执和倔强,想着没有救出张静,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 我们就那样僵持着。 突然,他猛烈的推开了我。我看到一台巨大的吊灯从空中飞下来。那盏灯落在了他身上。 他立刻倒在血泊中。 我像疯了一样扑到他身上。泪水一滴滴落在他身上。 我抱着他,用尽力气摇晃他的身体,我想让他醒过来。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我被烟雾呛得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一遍遍的喊着,林木节,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抓住他的手,那双滚烫的手,渐渐的连仅存的意识也没有了。 37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到处充满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这里应该是医院。没想到我还活着。 我想如果就这样死了,倒也没有什么遗憾。 一直渴望会有个人对我奋不顾身,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林木节。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让我高兴一整天,但偏偏是林木节。光想想他的姓,就让我心生畏惧了。 我想我会永远记住和他在大火中的场景。他眼睛里闪现的光,周围跳动的火苗,成了我鲜明记忆的永恒。 他又一次救了我。 我亏欠他的越来越多。 我挣扎着站起身,我想见林木节,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恐怕我这一辈子都难辞其咎了。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要一动,全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疼痛。 我看到张静的脸。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让我欣慰了许多。还有张宇,他们都守在我的病床前。 看到我醒来,别提多高兴了。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一直都在挂念着林木节。 张宇说我是因为着火时所处的空间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浓度过高,造成大脑缺氧而陷入昏迷… 我可不想听这些。 我只想知道林木节怎么样了。 “林、、、林总呢。”我虚弱的问道。 “他身上的伤比较严重,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情况很不乐观,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张静回答道。 “我要去见他。”我说。 “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张宇阻止我。 可是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慢慢调养身体呢,想到他是因为我所受的伤,我的心就特别疼。 我不听他们的劝阻,执意要去看林木节,他们拗不过我,只得搀扶着我去找林木节。 病房外站着很多人,都是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的工人,他们没想到林木节这么有情义和勇敢,将生死置之度外,不遗余力的救着被困在大火中的人。 他们都盼望着他快点醒过来,因为医生不让他们进去,让他们为病人提供一个安静的治疗空间,他们便安分的站在外面等。长长的走廊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林木节的生死牵动着在场的所有人。 可是我不想站在外面等,我想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我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张宇,我知道他肯定有办法的,他在这家医院实习了那么久,肯定认识了不少人。 他被我缠的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找看守这间病房的护士。 过了一会儿。 他跑过来对我说可以进去了。但不要耽搁太久。 我点点头。 当我推开那扇门,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想起他在大火中抓紧我的手,他的手是那样温暖,简直要把我的心融化一样。 想起杂物室他突然亲了我。 想起在日本,我和他一起去富良野看薰衣草。 、、、、、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步靠近那张病床,他还在睡着,沉睡中的他没有表情。只是安静的睡着,周围安静极了,能听到输液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的声音。 我鼓足勇气抓起他的手。第一次发现他的手真不像一个男人的手,他肯定没有做过家务,没有洗过衣服,没做过重活,所以这双手看起来就像大家闺秀的手保养的那样水嫩。 他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何曾有过艰难困苦的经历。可是就是这样,当危险来临时,他还是一把推开了我。 我想让他醒过来。 不想就让他就这样睡着。他这样睡着,我真的好怕,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头上裹满纱布。 纱布下是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即使我说了什么他也不一定会听到。 可是我真的想要说点什么。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于是我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轻轻叹口气,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理着头绪。 我从他在杂物室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说起。 “我特别想听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你答应我会给我讲出这个故事的结局的,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办到。” 想起欠他的60万,我又接着说道。 “如果你在不醒过来,我就把那份协议撕碎,扔进垃圾桶,反正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你没有人知道我签了那张合约。” “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为借你的60万,你让我为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五个小时。那时想杀你的心都有了。” … 我不能只讲不开心的事情,我要说些开心的事情。 于是我转换了话题。 “上班这一天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下班了活没干完,最最痛苦的是没下班,活干完了。最最最痛苦的是,上班没活,下班却来活了。” 还有张宇曾讲给我的笑话,我也说给他听。 “医院的小李哭丧着脸来找院长,小李说 ,院长,我要辞职,我受不了了。院长就问,怎么了,年轻人,你在尿检科工作的很出色啊,为什么要辞职呢。小李回答说,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养成的职业习惯,使我不适合做尿检这一行。院长接着问,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小李回答,品酒师。” “木兰替父从军前,特地到东市买了骏马,到西市买了鞍鞯,到南市买了辔头,到北市买了长鞭。将军听说后,问:“木兰,你是女扮男装吧?”木兰惊讶道:“将军怎么知道?”将军说:“男人是不会为了买这点东西,连逛四个集市的。” … 当我向他说这些笑话时,我自己也被感染了,哈哈大笑起来。 我只是不想让气氛那样压抑。 我想把快乐传递给他。 他会感应到我的良苦用心的,就像每次我站在他旁边不停地说话,他从来都不打断我,就让我一个人说下去。 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很愿意我在他身边不停地说下去,即使说的全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听张静说,工人已经不再罢工了,把火扑灭后,大家收拾着现场的狼藉,都主动把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做好,即使现场没有一个领导指挥,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大火究竟造成多少损失,保险公司的人正在调查,还有林氏的人也来了。” 我将我了解的情况说给他听。 说着说着,一直控制的泪水还是流下来了。 我说了这么多,他却毫无反应。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我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泣不成声的说着。 我来回揉搓着他的手掌,我不想让他的手失去温度。 他的生命力这么顽强,不会像尹蓝心那样身体慢慢变凉。 隐约间我仿佛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不清的词汇,好像是妈妈这两个音节。 当我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巴,努力想听清他说的话时,声音却很快消散了。 我想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他一直都在沉睡着,怎么可能会说话。 我失落的重新坐在椅子上。 我想起自己曾画的那副蓝色森林。 “林总,你还记得被你扔在垃圾桶里的画吗。那是我画的最好的一幅画,可能以后的我再也画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做一个关于蓝色森林的梦境。我就在那座森林里走不出来。蓝色的叶子,蓝色的枝干。蓝色的草地。蓝色的云朵。真是个神奇的世界。我真的很生气你把我的那副画扔掉了。可是怪你有什么用呢,在你眼里它只是一副没有任何技艺用拙劣画工画出的画。” “那、、那、、、那幅画、、、我、、、我、、、我、、、我、、、没有、、、没有、、、扔掉。” 他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我差点从椅子上摔落在地。 已经记不清他刚刚说了什么。 只看到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我。 我激动地语无伦次了。 “林总,林总,你醒了,醒了,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太累了,真想在睡一会儿,可是你太吵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话,一刻也不消停。” 虽然知道他在责怪我,可是我一点也不生气。 我兴奋的跑到病房外,忘了自己还受着伤,我想告诉全世界的人,林木节醒了,林木节醒了。 当站在病房外的人听说林木节醒来后,都争先恐后的来到病房里,原本寂静的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 可是医生不允许那么多人来打扰他休息,会加重他的病情,这些人只得作罢,知道林木节醒了,他们总算一颗石头落了地。 因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们相继离开了,准备回到工厂去协助保险公司还有林氏的人做好火灾的善后工作。他们充满诚意的嘱咐林木节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关心工厂的事,他们会帮忙照应的。 想想这些人前几天还固执的跟林木节对着干,仅仅发生过一场大火,不但让这些人对林木节刮目相看,而且还成功的稳固了他们的心。大家都不在提罢工的事,赔偿款和涨工资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他们心甘情愿的回去上班了。 虽然他们没有多高的文凭,也没有很好的文化背景,可他们知道什么是情义, 如果有人愿意为他们豁出性命,他们同样的也会为对他们好的人两肋插刀。 林木节虽然醒来了,可受了很重的伤,尤其那盏吊灯砸在他的头上,被送到医院时,头上鲜血流个不止。被陪同去医院的人吓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流那么多血。 所以当我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这个事情时,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放下所有偏见,在这六年内,我会履行好自己作为秘书的职责,不在任性妄为了。 他一次次的救我于危难之中,而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仅仅想起这个就让我羞愧难当了。 “当时你明知道火势很大,为什么还要那么傻的跑进去?”我问道。 虽知道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可是我特别想知道答案。 “你不是也一样跑进去了吗?” “我的命又不值钱。” “谁说你的命不值钱?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看到你跑进去,我不能坐视不管。”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你是我的工人,我得对你负责。” 原来仅此而已。 39 我因为受的轻微伤,在医院调养几天就出院了。而林木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头上的伤足以让他在医院躺一个月。 身为他的秘书,可把我忙坏了。 他让我把他需要批复的文件全部搬到病房里来。当我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下巴都要惊掉了。才几天而已,办公桌上竟然堆了那么多需要处理的文件。 觉得自己就是搬运工,还是免费的那种。坐那么久的公交车,还要抱着那些快要比我重的文件,简直把我折磨的够呛。 他还指挥我去买财经报纸,杂志。那么长的书名我哪记得住,而且这种书,这种报纸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跑了那么远的路,问了那么多人才买到。 还会让我通知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来向他汇报工作进度。 没过几天又让我提供财务报表和生产进度。 关于火灾后厂部所受的损失,保险公司做过评估后,赔付了一部分。林氏也投放了大量资金进来。原本到处缺钱,资源短缺的小小羊毛衫加工厂一下子富得流油。 为杜绝火灾再次发生,林木节将那些年老失修的机器全部淘汰,大手一挥订购了多台更先进的机器。 我看着财务报上来的数字,吃惊的连呼吸都忘了。 10台机器1000多万。林木节在收据上签字时,连眼睛都没有眨。 而且将一楼的织造车间大刀阔斧的修整了一番。到处都是烧钱的铜臭味。 地板是德国进口的。刷墙的油漆也用最贵的,就连玻璃都选用最优质的。窗帘是真丝材质的淡蓝色。 我每天拿着财务递上来的发票找林木节签字报销时,虽然不是我的钱,可是我也觉得心疼。心想要是我拥有了这些钱,该有多好,我才不会用来装修生产车间呢。我肯定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上。比如可以给工人多发点福利,多涨点工资…车间装修的再好,那也只是上班的地方,每天那么多人走来走去,谁也不会把它当做自己的家一样爱护的。 比如德国进口的地板,我们穿着各种各样的鞋子走在上面,还有搬运毛纱的车轮不断在上面践踏。从来没有人会去保养它。它早晚会因为负累而提前退休。 真丝材质的窗帘又如何。除了在安装的那一天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触摸。但当新鲜感过去,就任由那些窗帘自生自灭了。即使落满灰尘,被不知名的昆虫霸占当做栖息地,反正是无人问津了。 关于他的奢侈靡费,我劝过他。当然我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是我的老板,言语措辞千万不能触碰他的底线。 所以我说的时候,语气特别诚恳和小心翼翼。 “林总,钱应该用在刀刃上,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有意义吗。又不是结婚装修新房住一辈子,那里顶多是旅馆。” 林木节听到后,微微一笑。 “如果我不这样做,怎样向集团多要钱?用那些廉价材质装修房子,报假账的空间有限。要用就用最贵的,将来集团的人来视察,也好搪塞过去。” 果然是亲儿子,全是坑爹的节奏。 那几个罢工带头人见林木节休养的差不多了,就拿着曾经签好的协议来找他了,意思就是要他赶紧将协议上的条件兑现。 看到我在场,说话吞吞吐吐的。肯定是要说一些不想让我听到的话。我心知肚明,正想识趣的离开。 “她不是外人。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林木节开口了。 其实我对他们的对话根本不感兴趣。那些条件又不是我开的。我顶多就是为老板跑腿送文件的。 反正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点闲事,自己就不用压抑那么多心事。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之大吉,没想到老板都发话让我留在这里。我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听他们冗长的对话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些人还记得这个协议。 我拿过一份协议看了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怪不得这些人不忘林木节曾许下的承诺,关键是这条件开的要多诱人。 只要他们同意不在煽动工人罢工,每月将他们的工资提高2000块。上班时间自由支配,并一次性支付罢工期间的精神损失两万块。 我的语文水平再差,也能在字里行间读出另一种深意。就是这些人出卖了其他工人的利益来换取个人的利益。 “林总,罢工事件已经平息了,你看许诺我们的是不是可以履行了。车间发生火灾,看到你这么辛苦的奔波着救火,我们可没少在工友面前念你的好。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转变思想,跟你妥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听出威胁的味道。 意思是他们掌握着罢工的主动权。 林木节泰然处之。 继续是不慌不忙的淡然表情,还很礼貌的问他们站着累不累,要不要找几把椅子坐下来。大家好好聊一聊。 我想林木节肯定是觉得自己有钱了,所以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反正有林氏。这次火灾,也不知道他向林氏说了什么?反正每天都有大把的资金投进来。 与他当初得知工人罢工要求涨工资时的颓废表情有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也不想浪费林总太多时间,只要林总对协议上所承诺的条件给我们一个确切的说法。我们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会离开了。”另一个声音嘶哑的男人道。 来的这几个人在厂部都有20年的工龄了。当初的青涩小伙也变成了油腻的中年大叔。 其中有几位我是认识的。 还记得站在那里沉默的张叔,他有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儿。每次看到我都会向我炫耀这次模拟考试他女儿考了多少分?听闻他的女儿学习很好,他也对女儿寄托了全部的希望。可上次体检身体,他被查出了糖尿病,而糖尿病引发的并发症同样不可小窥。他本该遵从医生的话去医院治疗身体。可是却一拖再拖。我想可能是出于经济的考虑吧。 还有那位焦虑摸头发的王阿姨,她有两个女儿,但女儿即使已经成年,各自有了家庭,仍需要她的帮衬,导致她都到了退休的年龄了,仍在一线工作。她肤色暗黄,眼圈发黑。手上有厚重的老茧。这些都是长期劳作的结果。 正和林木节答辩的是江叔叔。他在厂部工作的时间最长,应该快要30年了吧。因为能识文断字,在工友们心中很有威望。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有他。 听闻他并不缺钱。儿女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大概是利益让人冲昏了头脑。 谁都想抱着这块肥肉啃一口。 “林总,希望你遵守约定,不要反悔。” “稍安勿躁。”林木节笑着说道。 这几个人显然是抱着拿钱的决心来的。如果不应允他们,他们肯定不会走的。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我也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当初他们签订这份协议时,就已经说明,只要罢工事件平息,这份协议就会生效了。 如今工人们都已经安分的回去上班了。所以这份协议生效了。 “等我出院回财务查一下账,看账面上有没有多余的钱支付你们。” “林总,不用在我们这里哭穷了吧。订购的新机器有一千多万的价值,估计现在已经送到厂部了。还有你对织造车间的装修可谓是大手笔,你只要将你的一日三餐稍微节省一点,估计赔付我们的钱就够了。” “我现在手里没有足够的钱。”林木节说道。 “你说的话我们可不相信。你可是林氏的人。”有人接口道。 别说他们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我不知道林木节为什么会撒谎,大概是不想赔付了吧。毕竟罢工事件已经平息,他面临的问题已经解决,就不需要这些人了。 这些人虽然唯利是图,可现在的他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份协议上的白纸黑字还在,任他怎样狡辩,他也必须将协议上的条款一一兑现。 我不知道他在固执的坚持什么?难道那份协议还能因为时间的长短而消失不见吗? 气氛越来越凝重。 如果激怒了这些人,他们在回去闹事,林木节要如何收场。 “除非工厂盈利我才有支配金钱的权利。而如今花的钱都是林氏投进来的,每一笔的进出账都有明细的备注。如果不相信可以去问财务的人。” “可是你明明答应我们…”他们气的快要失去耐心了。 “可是我现在没有钱啊。协议上又没有注明具体的时间履行承诺。” 任耍起无赖,林木节估计无人能及了。 “林总,最后一遍问你,要不要让这份协议生效?”一直忍耐着不说话的王阿姨说道。 “生效肯定是生效。关键是我没有钱。” “好。”王阿姨咬牙切齿的回复。 她看向一起同来的人。 “我们没必要和这位新来的林总浪费时间了。是我们太傻,没在协议上明确注明履行承诺的时间。若他一心不想按照协议上的条款兑现诺言,总以没有钱为借口敷衍,我们要等到何时才会拿到这笔钱。难道等我们入土了吗?” 王阿姨的话让他们陷入了沉思。 我想林木节应该感应到他们的威胁,会向他们妥协了,要不然这样僵持下去真的很难收场。 但是他没有。而是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吃药将脑袋吃傻了。 40 林木节从始至终都没有向他们妥协,明显是想把他们激怒。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图。 难道他不知道把他们激怒只会将事情变的更糟吗?好不容易平息的罢工有可能因为他这次的不近人情和吝啬卷头重来? 所以在那些人不满的离开后。我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林总,万一他们回去在煽动工人罢工…” 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就打断我的话。 “一旦他们有这样的行为,立刻以违反厂规处理。” “那么多人,你处理的完吗。难道你要将工厂变成一个空壳,除了原料和机器,没有一个工人。” “谁说我要处理所有的人。”他脸上浮现着耐人寻味的笑。 有时候他真的让我捉摸不透。 “和他们签的那份协议如果让其他工人看到,你以为其他人还会跟着他们胡闹吗。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私心,不惜出卖其他工人的利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是祸害。我就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翻天覆地的去闹,然后找借口将他们开除。” 虽然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看他们那么着急的希望协议上的约定能够兑现,应该遇到难处了吧。为什么他不去调查原因,却急着将这些人处理呢。 我忘了他也是商人。商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想将利益最大化。 “你把这份协议打印几百份,一旦发现他们有煽动工人罢工的倾向。拍下现场视频,并采取强制措施。”林木节说道。 “什么强制措施?” “报警。你一个人是搞不定他们几个的。一旦他们狗急跳墙,我怕你会有危险。在他们被警察带走后,你将打印好的协议每人发一份。我要让那些工人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追随的人原来早已出卖了他们。在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当他说这些话时,语气特别平静,像是再说一些简单的琐事。 可是我却感觉到震撼。 第一次,我觉得他真的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是他特意将这些人叫到三楼开会。 是他许诺的让步条件。 是他在那张白纸上签的字。 又是他再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以最不堪的形式将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甩掉了。 而他不但没有花费一分钱就平息了罢工事件,而且还得到了人心。 以后的我们要有多感恩戴德眼前的老板。 是他在大火烧起时,不顾生死拯救着困在大火中的人。 包括我也曾感动心疼着他为我受的伤。 可是当他冷漠起来,就露出了商人的冷血无情。 “他们也很可怜?”我小声说出这句话。 我真的不想他就这样赶尽杀绝。毕竟这些人都曾为工厂奉献了所有的青春。 “可怜?那谁来可怜我?他们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以后便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难道我要一次次的满足他们?我不是慈善机构,我不能留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那样我连安稳觉都睡不好。” “你假意和解,答应他们开的任何条件,骗他们在协议上签字,好成为日后分解他们势力的砝码。你这一步棋下的真是稳,准,狠。既平息了罢工事件,又铲除了这些不听话的工人,又让你获得了大批人心。可谓是一箭三雕。” “看来你并没有那样笨?跟着我时间久了,脑子的灵活度越来越高了。”他带着笑意的嘲讽语气让我浑身不舒服。 “其实,我倒想自己单纯一点,想的少一点。这样快乐就会多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是他们罢工在先,我必须采取措施向其他人敲响警钟。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现在我开始怀疑发生在一楼车间的那场火是不是就是你放的?” 我是气急了,才说出这句话。并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他的表情凝固了。眼睛里闪现着忧郁的光芒。我特别害怕他这种眼神。 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道。 “我是你的老板,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说话,任意猜测我?是谁给你的胆子?” “连老天都在帮助你,这场大火何尝不是你的及时雨。既浇灭了工人们对抗你的热情,又让你顺利的从林氏那里要回了大量资金。” 我说的这些话,彻底激怒了他。可是我也不怕他会骂我。 他的牙齿直打颤。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正哪些话能伤到他就说哪些话,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没想到在你眼里是这样的我。我最痛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就像曾经的我在上任前一个月,到纺织大学听课一样。因为我不想因为对这行什么也不懂,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来指示,我有自己的主见和原则。” “是,无论你做什么,都能找到合理的借口。”我苦笑道。 “你看到了别人身上值得同情的一面。就认为我冷血无情。当那些人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他们站在我的对立面耀虎杨威,希望我像战败的狮子低头妥协,无论他们开什么条件,我都要满足。可是谁又曾看到当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时,那种孤立无援的窘况。他们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弱,而我也没有你想象那样强。” 我们没有必要在争论下去了。争来争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深深叹口气。 “林总,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或许他真的累了。他重新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我捏紧那份协议走出了病房。可我的心犹如千斤重,重的我始终无法抬起头迎接温暖的太阳。 我们为这件事相互争执了一番,已经感激他没有大声训斥我逾越规矩。 或许我应该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待问题。是不是内心的愧疚感就会少一点。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为他着想。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我总是能轻易的原谅他。 我回到了工厂。一切都如他猜测的那样。 那些人回到车间就想煽动工人再一次罢工了。 他们编造了林木节的许多坏话。 说他将林氏原本发给工人的赔偿金全部私吞了。 说林木节不顾工人的死活,将钱都用来装修车间了! 说林木节说话不算话,是披着羊皮的狼… … 总之,很多难听的字眼,我都快听不下去了。林木节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坏。要不然不会在发生火灾时拼了命的去救人。 我看着患有糖尿病的张叔叔费力的站在人群包围的中心大声说着话。 看到一向和善的王阿姨站在旁边煽着风点着火,企图将工人的怨气激发出来。 他们说的激情澎湃,如果再不阻止,局面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的立场不断摇摆。因为我也是底层出来的,所以我明白这些人的心境。而我也会同情林木节,他坐在那样的位置,必定要做出某种选择。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的脑海闪现林木节的脸。他在大火中救了我,那么多人只有他冲进来,如果我们没有被赶来的消防员救出来,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而这些人有什么错呢。他们只不过想多要点钱,如果生活不那么艰难,他们何至于为了一点钱什么都不顾了。 我犹豫着,徘徊着。 事态不能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了。一旦他们成功煽动工人罢了工,林木节没法收场,他不会任由这些人胡闹了。像他曾说的那样将这些人全部开除,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可以顶替这些罢工的人。那时候岂不是更多的人失去工作。 我不能在纠结了。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报了警。 警车在厂门外响起时,这些人还在洋洋洒洒的说着要带领大家争取权益,不能让资本家钻了空子。 当警察跑上来将他们抓走时,他们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来。 “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又没有做坏事?” “有人报警,说你们聚集多人扰乱公共秩序,蓄意挑衅闹事。”一位警察说道。 “谁报的警?”江叔叔厉声质问。 “我。”我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来。 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我。我有点害怕了。 有看好戏的眼神,有善意的眼神,有充满敌意的眼神,有不知所措的眼神,有鄙视的眼神。有厌恶的眼神… 就像有聚光灯照在我身上。 混乱的场面出现短暂的平静。 我并不想报警的。但我真的害怕会控制不住局面。 “原来是你。”王阿姨尖锐的声音响起。 “对,她就是和林木节一伙的。他们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要闹哪一出。”一人接口说道。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许可以解释他们刚刚对林木节的言论是不对的。林木节并没有贪污林氏投进来的钱。可是此刻的我说这些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吧。 “怪不得只要有林木节的地方,就会有她。小姑娘,你还真是资本家的走狗。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叛徒。” “不…我没有…”我急的快要哭了。第一次面对这么大场面。我没有林木节的淡然心境。 我的心早已乱的如一锅粥。 “说谎的骗子,资本家的走狗,我们小看了你,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为了一点利益,为了得到好处,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们继续对我恶语相向。 平常伶牙俐齿的我此刻却没有反击的余地。因为我面对的这些人,他们已失去了最初的理性,露出了人性最大的恶。 我紧张的手心全是汗,虽然早已做好准备迎接这些善恶是非。 可是当那一刻来临时,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语言攻击,面对众人的质疑。 像有一颗石头压在胸口,让我透不过来气。 “怪不得她入职不到一个月就提拔为工会的一员。” “怪不得她入职不到两个月就从织造部门提拔为林总的秘书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必定在哪方面有过人的地方,才会让林总对她刮目相看吧。而这种过人之处应该不是工作能力,而是另一方面吧。” “她是那个黄珈蓝吗。曾和刘海雯闹的不可开交的那一个。” “她竟然报警?让他们去坐牢,她的心怎么这么黑?” “想出风头,想讨好林总的欢心,做的也太过分了吧。” “张着一张蛮讨人喜欢的脸,怎么做这么肮脏的事。竟然报警,要有多狠的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 … 我忍着委屈不让泪水流下来。 拿着厚厚的协议书,却没有勇气发出去。我畏惧了,退缩了,害怕了。 这个时候我终于懂得了林木节的心情。 在拔河比赛的现场,他气的脸色通红的模样,没有人听他的辩解,只有不怀好意的曲解。 我不想成为叛徒。 我不想报警。 我不想让事情发展的太恶劣。 我不想让双方闹到最后是两败俱伤。 我不想让林木节难以收场 我不想… 那么多我不想,可是有谁会相信我的一片赤城? 41 我的内心并不强大。外界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兵荒马乱。 我无措的站在众人的面前。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了。 而煽动工人罢工的那些人一刻也没有消停,他们不停的骂我,指责我。 我成了那个被人唾弃的恶人。 有人拿起线团向我扔来,我躲藏不及,重重的砸在我脸上。可我却感觉不到肉疼,只有心在疼。接着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拿起物品向我扔来。 他们嘴里不停的叫喊,你是骗子,是叛徒,是资本家的走狗… 场面最终还是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了。 我万分沮丧,不知所措,低垂着头任由这些人摆布。泪水早已溢出眼眶。牙齿狠狠的咬着抿紧的双唇,顿时口腔处传来一股咸腥味。我想我肯定将嘴唇咬破了。双手紧紧抓住上衣的衣角,努力寻找安全感。 突然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大喝一声,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 耳根一下子清净很多,倒让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我抬起头,想知道究竟是谁的声音这么有震慑力,让人群变的这么安静。 然后我就就看到林木节站在门外。此刻的我肯定很狼狈,哭的红肿的眼睛,被人扔了太多杂物,身上也脏兮兮的。头发也散开了,脸上汗液和泪水肆意流淌。 而他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的表情特别严肃。他穿过人群自动让出的一条羊肠小道。在我面前站定。 “谁敢在扔,就按厂规处理。我说到做到。”他面对着人群声色俱厉。 “根据厂纪厂规第二条规定,严禁在上班时间内做与本职无关的事,不准擅离工作岗位,禁止聚众谈笑,延误生产。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一次了,如果在犯,直接卷铺盖走人。” 大家面面相窥,林木节的话也许真的震撼到他们了。他们也不想丢掉工作,毕竟林不节是他们的老板,想要开除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林木节转过身,静静的看了我几秒。然后指了指我手里拿着的协议。 “在场的每个人发一份。” 我忙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因为我没想到他会来。他明明还在休养当中,医生说他头上受的伤最起码有三个月才能恢复的完全。如果不想头上留疤的话,最好遵从医嘱卧床好好休息。 可是他还是来了。 是怕他的计划被搞砸吗?所以不放心,特意从医院赶来。哪怕头上留着难看的伤疤。那我岂不是更愧疚。 但他在住院期间,并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他要处理很多事情。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他还会在夜深人静时写工作总结。 记得当我第一次发现他放在枕头底下的笔记本时,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 当然我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还以为会是他写的日记。 我可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嗜好。但那次我真的太好奇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一本正经的林木节会在日记里写些什么? 会不会有我的名字。 会不会出现有关我的画面? 我就那样胡思乱想着,然后趁他睡觉时,偷偷的将那本笔记本拿出来。 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 工作总结四个字映入眼帘。 林木节写的字真的很好看,横是横,竖是竖的,比我写的像狗爬的字强太多了。 我一连翻了好几页,全是工作上需要改进的事情。我对这些一点也没有兴趣,全关注他写的漂亮字体了。 林木节还会画画。 有一页空白的纸张上被他画了一丛丛紫藤花,好美丽的水墨画。 即使我是学画画出身,也难以画出这么有神韵惟妙惟肖的花。 那些花如果有一阵风吹来,简直像能浮动一样。他肯定很喜欢这种花,要不然不会把它观察的这么细致,连花藤上的斑点都画的清清楚楚。 怪不得和他在日本看薰衣草,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原来是喜欢紫藤花。 但他怎么不向我说明缘由,我还以为是他不屑和我一起游玩呢。 “快点把这些协议发到每个人手中。”他再一次提醒道。 “哦。哦。”我回过神来。 我硬着头皮将那些纸张发到每个人手中。 那些人虽不知道林木节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接过发下来的纸。抱着怀疑的态度认真的查看。 在看完纸张上的字时,他们脸色都变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那些带头罢工的人。 他们知道这份协议不可能会是假的。 因为在纸上签名的字体不是其他人可以模仿的来的。他们共同工作了那么多年,逢年过节,厂部发放的福利都需要本人签字,所以他们很清楚那几个人的字体。尤其江叔叔的,因为字写的好,每年年会时,会有先进职工代表大家发言,他就成了为先进职工誊写稿子的人。 林木节清了清嗓子。面对着众人,他的神色一点也不慌张。 “你们手里拿着的那份协议是我前几天刚和几位老师傅签订的。”林木节用手指了指站在他旁边那几个罢工带头人。 他的话音刚落,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 其实不用他说明,大家也知道谁是协议上的甲方,乙方。 “怎么是这样,亏我们还那么信赖老张。” “江师傅一向在厂部德高望重,我们是信任他,以为他会为我们指明一条大路,没想到我们却被他们当了往上爬的垫脚石。” “太气人了。我们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去罢工,结果他们都背地里和林总和解了…” “我们太傻了。都怪我们那么轻易相信他们。想着大家在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会出卖我们。” “我就说嘛。靠罢工来获取利益不靠谱。” “真恨不得将他们几个人暴打一顿,他们这是踩着我们的情义向上爬,也不知道某一天摔下来时会不会疼的哭死过去。”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说的义愤填膺,将他们曾经是同一条战线上,彼此相互团结的誓言全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好的局势一下子被扭转过来。 “不要相信林木节的话。是他欺骗着我们签订的,”江叔叔心有不甘,做着垂死挣扎。 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了。 “将他们送到派出所。”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对。我们再也不相信他们的话了。”有人附和。 越来越多的人用高昂的声音表达着他们心中的愤怒。 江叔叔,王阿姨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张普通的纸葬送了他们在工友心中20年的威望,也将他们的情义毁灭的一滴不剩。 在签字的那一刻,就应该想到世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林木节这么轻易的答应他们所提的条件,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没法辩解,白纸黑字是最有力的证据。尽管林木节并没有按照协议上的条约一一兑现。他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我们输了,也认了。是我们太低估了你。” 这是他们在上警车前对林木节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不甘和绝望深深印在我的瞳孔里。 这场仗,林木节赢了。 尽管赢的并不光明磊落。 林木节挥挥手,让人群安静下来。 他脸上浮现的成熟稳重让我又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怀疑他的心究竟用什么做的。 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仿佛都不能扰乱他内心的平静。。 像我被别人恶语中伤几句,就不知所措了。 “我知道大家一直对我有偏见。认为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我说过,我是林氏的人,我能花大把的钱去装修一个车间,必然会想着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但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出业绩来。如果到年底,财务报表上的利润能上升10个百分点。我用我的姓氏向大家保证,必会涨你们的工资,且涨的不是一点点。并将福利待遇提高一个档次。” 200多人的空间里,竟然会那样安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听他讲话。 他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听的人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将利润上升10个百分点是多少。但听到他说的话,让我们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林总,我们以后都听你的。”有人说道。 “是,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 … 工人们激情彭拜。说着忠心耿耿的话语。这应该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他有了稳定的工人队伍。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就像个赌徒。从工人罢工的第一天起,他就想趁这个机会赌一把,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他不怕工人不开工,没有生产进度会为厂部损失多少钱。因为他铁了心要赌一把。 记得我还嘲笑他,说工人都在热火朝天的罢工,他却在办公室里一边悠闲的吹着空调。一边看无用的文件。 现在才想通,原来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等工人的耐心消磨的没有骨气在反抗时,等那几个带头罢工的人惊慌于他的处事不惊稳如泰山时,他开始化被动为主动。 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的完全,他站了那么久,说了那么久,花费了太多力气,头开始疼了。 看到他力不从心,身体一直在往后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一样,我连忙扶住了他。 他却甩开了我的手。 硬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并坚持到散会。 42 林木节回到医院就发起了高烧。当时可把我吓坏了。他一直在说胡话,不停的在喊妈妈,并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好像把我当做了他的妈妈。 他烧的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干燥的开裂了。 我试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我连忙大声喊着医生。 医生测量了他的体温,又看了看他的伤口。 说这是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 当时林木节决定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曾劝阻过他,可是他执意要出院,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如果身体出现问题,他自己负责。医生拗不过他,只得放他走。 伤口感染的很严重,已经产生了脓液。 医生说必须将伤口及时的切开引流,将脓液清除并清除坏死组织,以免感染进一步扩大,引起更严重的感染。 接着林木节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只能站在外面等。 等待的时光太漫长了。 我低头看着发亮的地板,地板上印着我黑色的影子。 想着他刚刚抓住我的手不停的叫妈妈? 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妈妈。 妈妈在他心目中应该是很重要的位置吧。 远处传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越来越近。 黑影猛然在我面前停止。 我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紫英。她穿着黑色的薄纱裙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想起林木节在笔记本上画的紫藤花,难道是为她画的吗。 紫英,紫藤花。 倒蛮相似的。 “你…叫黄珈蓝。”她冷漠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 “你是他的秘书?” “是。” 她看我的眼神越发凶狠起来。 “你知道他的命有多值钱吗?他是林家的长子,从小就被寄于厚望。他将来是要继承林氏集团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其实我并不想听这个。 我只盼望着林木节能够快些出来。 我等的时间太久了。 我哽咽着想哭,但泪水终究没有掉下来。我无聊的用手掌来回在裤子上摩擦,汗液滋生。 她喋喋不休的教训着我,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像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说累了,瞪着眼睛看着我。 “如果木节有什么闪失,你负责不起。身为他的秘书,就多为他的安全考虑,别让他整天往火坑里跳。” 她说着这句话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了。她终于不跟我纠缠了,连忙跑过去向医生询问林木节的伤势。 我也想知道他的病情,却被紫英一把推开了。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里。 我发了一会儿呆。就离开了。 深秋的天气,中午仍热的能穿短袖,而到了深夜,就感到一股凉意了。 我没有回去,只是无聊的在医院里闲逛。 我一边走一边数着医院里安装了多少盏路灯。 当我数完,看看手机,发现时间尚早,紫英应该还没有走。 我又数了数医院的住院部有多少个房间的灯在亮着。 我看到林木节所在的病房,灯火通明。有人的影子在晃动。透明玻璃窗印着不知道是谁的模糊身影。 我数了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常常数了这边,又忘了那边有没有数。 即使我花费一晚上的时间都不一定能将那些星星数的明白。 我找不到可以将时间过得更快的方法。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踢着路边的小石头。 其实,我有点后悔和林木节签订的六年合约了。想到有那么长的时间呆在他身边,就莫名觉得不安。 无聊的时候,我总喜欢胡思乱想。 想很多有的没的。 比如六年后,我还会不会待在他身边? 六年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这些东西只会给我增加烦恼,并不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快乐。 我看着地上那一片发黄的枯草,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眼睛。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突然好想睡觉。 就在我准备瑟缩着身体躺在长椅上想舒服的睡一觉时,眼神无意中飘过医院的大门,我看到紫英正在向外走去。 紫英的离开,让我困意全无。 我忙从长椅上站起来,便去病房里找林木节了。只有亲眼看到他没事,我才能安心。 值班的护士告诉我,林木节直到现在都没有醒。 高烧一直不退。吃了抗生素的药好像完全没有作用。 只得一遍遍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头,进行物理降温。 他的额头上渗出大量虚汗。嘴唇苍白。 伤口的感染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但高烧能不能快速退下去,全靠个人的体质。 他在发烧时特别喜欢说胡话。以前没发现,现在终于知道了。 “妈,妈,妈,不要…不要…” 他一直在重复这几个词。说的身体都在抖。头上冒得冷汗越来越多。他肯定在做噩梦了。 “林木节,林木节,林木节…”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他根本就听不见,深陷那场噩梦中无法挣脱。 护士见状,和善劝慰我,不用着急,等到了天亮,高烧应该就会退了。刚才那位小姐姐也是急的不行,大骂我们医院的医术不行,其实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只是因为细菌入侵身体,身体的免疫系统对抗病毒需要很高的温度才整体引起身体的温度升高。 “哦。”我回应。 突然我向护士说道,你忙了一会儿,应该累了吧。我来替你敷毛巾。 护士礼貌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哪好意思麻烦你。” “不要紧。反正我也是闲着,你可以去忙其他事情。” 见我说的诚恳。 护士犹豫了一会儿,便将毛巾递给了我,热心的教我怎样敷毛巾,几分钟换一次,定时给他量体温,并做好记录。 “如果想让他的体温快点降下来,还有一个方法。”护士一边帮林木节整理着被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说的人无意,听得人就上心了。 我忙问,什么办法。 “把他的衣服解开,帮他不停的擦拭身体。” “什么?” “这样的话退烧会更快,当然想不想这样做,随便你。他在你心里应该很重要吧。不像刚刚那位小姐姐坐在这里一会儿不停的在骂人。说我们手忙脚乱,什么也做不好,连最基本的高烧都退不下去。骂走了好几批护士,我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本来我不想来的,最讨厌这种嚣张跋扈的病人家属,如果我不来,看她去哪里找护士,结果她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所以我对这个病人是有一点怨气的。但身为一名护士,当然希望被看护得病人早一点痊愈了。” 听完她的话,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是认同她的言论。 “那怎样擦拭他的身体?”我问。 “将他的衣服脱下来…” “脱下来?”我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打颤了。 我的脸也肯定红了。 “你在害羞,不好意思?”护士打趣道。 我可不能实话实说。不然会让她以为我真的会害羞,真的会不好意思。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袒胸露背满大街都是。 在一家酒店做兼职时,因为不认识男女卫生间的标志,竟然走进了男厕所。然后看到一个男人在小便。 我还能淡定的说道,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 听到声音,男人回头。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惊慌的表情,还有来不及提起的裤子。然后他捂住了胸部。 我好想提醒他是不是捂错了地方了。看他那样窘,不好意思愚弄他。大摇大摆走出去了。当然我并没有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因为我的注意力都在他的面目表情上了。 “用湿毛巾不停的擦拭身体,会更快的降温。”护士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我拿着毛巾,看了看还在说胡话的林木节。 虽然他确实长的很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还有一张被天使吻过的脸… 但是我还是不敢脱他衣服。 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给男人脱过衣服。 我试着伸出手,可是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就畏缩了。 我紧张的呼吸都失去了平稳。 他还在说着梦话。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我想我不能这么没用下去。 我这是在救人,又不是占他便宜。我不想看他那样痛苦,只能出此下策了。 再说是他在火灾时为救我才受的伤,如果不是因为我,他肯定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哪会躺在病床上受这么大苦。 我这样想着,内心就释然很多。 反正我豁出去了,为了他更快的恢复正常体温,我鼓足勇气,闭上眼睛,摸索着上衣纽扣的位置,开始解开他第一个纽扣。想着我没有看,我没有看,就不算占他便宜。有点掩耳盗铃了。 可是我的手摸来摸去,怎么找不到纽扣的位置,他滚烫的皮肤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向我的手指传来。他的胸膛雄厚而宽广。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越来越慌。 “你在做什么?摸够了没有。”他突然说道。声音虽然微弱,但我还是听到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惊慌的睁开眼睛,看到他也睁开了眼睛。 我羞的无地自容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刚刚还在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怎么一下子就醒了。也太迅速了吧。 “我只是想给你擦拭身体?”我慌乱的解释着,希望他不要乱想,以为我趁他生病昏迷不醒要占他便宜。 “用手擦?” “没有,我只是想解开你的纽扣。” “解我的纽扣?” “我要脱你的衣服…” “脱我的衣服?” “不脱你的衣服,我怎么帮你擦拭身体?” “擦拭我的身体?” 我要被他气死了,为什么一直在重复我说过的话,还要不停的反问我。 “你不要乱想,我看你发高烧,不停的说胡话,看你痛苦,才决定帮你擦拭身体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一下值班护士。她告诉我帮你擦拭身体,你的高烧才会退的更快一点。还有不准你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别人。”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肯定故意装无知。 “就是…就是…我刚刚…在摸你…”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摸我?” “我不是在摸你。我是在解你的纽扣。” “解我的纽扣?” “我只是想脱你的衣服?” “脱我的衣服?” “我只是想脱掉你的衣服擦拭你的身体?” “擦拭我的身体?” … 我受不了了,他真的要把我逼疯了。我气的要吐血了。而他竟笑的快要喘不过来气。看来他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竟然还有闲心情跟我玩文字游戏。 我将湿毛巾一下子扔在他脸上。 “你自己擦吧。我才不要管你呢。哼。如果你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告诉别人,你做噩梦说胡话的事。” 43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作弄我。我更生气了。 我就静静看着他笑,我就不信刚开过刀的伤口不会疼,果然,他笑了一会之后,就开始喊着头痛了。 我幸灾乐祸的告诉他,伤口不但会在他的头上留下难看的伤疤。而且他还要继续躺在床上三个月。 我故意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林总,外面的空气真是新鲜极了,可惜,你有伤在身,不能出去。你看,秋天的风,秋天的叶,秋天的色调,秋天的阳光,构成了一副绝妙的秋景图,让我想起来一首诗,停车坐爱枫林晚。” “你可以说的在优美一点,看我会不会心动着想出去。等你说完了,我就发个朋友圈,文案是在我生病昏迷期间,有人为了让我的病好的更快,热心的脱光了我的衣服,充满诚意的帮我擦身体。”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竟拍了我好几张照片。 一边拍,还一边说。 “笑一下,不要皱眉。自然一点。在配上这张图,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是你的老板,想做什么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 我可不能让他发到朋友圈,于是我便跑上来抢夺,他连忙藏在被子里。以为放在被子里我就不敢拿了。 虽然是秋天,气温也不低,他高烧刚退,我怕掀开他的被子让他在感冒发烧。便将手伸进了被子里。一阵乱摸。 急的他大叫。 “你在做什么,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你同意不发朋友圈,我就把手拿出来。” “你无耻,你下流。” 随他怎样骂,怎样说,我可不在意。 就想着千万不要把这么丢脸的事发到朋友圈,把我的清誉都给毁了。 我摸到了什么? 他的胳膊,肚子,大腿,没想到他还有肌肉,身材保养的这么好。 摸完这半边身体,我又摸了那半边身体,怎么都找不到。这么大的手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我明明看到他将手机放到被子里了。我就差没把头放进被子里翻个底朝天了。 他刚开始还会阻挠,后来招架不住我的死皮赖脸,只得像个煮熟的鸭子任人宰割了。 我看到他的脸越来越红。 我以为他又发烧了。 连忙停下在被子里搜索手机的动作,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烫。 我又吓坏了。他的身体怎么像过山车一样,好的也快,生病的也挺快。 我想着要尽快叫医生。 他却慌张的说不用,过一会就好了。 “你的脸都烧红了。”我说。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不能随便摸男人的身体吗?” 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我刚刚是在找手机。” “也对,17岁就去拍堕胎广告的人,哪懂什么是自尊自爱?” 他这句话真伤到我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老板,我和你签了6年合同,我才不要呆在这里呢。我告诉你,我就是跑到大街上去画画,也比当你的秘书强,即使没有人买我的画,我就当个穷光蛋,我就是睡在马路上,我也不要你的怜悯。” “说完了吗?” “没有。” “那你继续说,女人真是麻烦。”他抱怨道。 “活该你被大火烧伤,活该你的头上留下伤疤,活该你要躺在床上三个月。” 他听的越来越不耐烦。特别想阻止我说下去。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说完之后,我有点后悔,我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伤害他,毕竟他是因为我受的伤,又是我害他伤口发炎,如果我的办事能力强的话,他也不会躺在医院好好的,非要去工厂里。但如果不是他的出现,那种场面我真的应付不来。 我在他面前不停的说着。突然,他的手揽过我的头,用力一压,我的脸快要靠近他的脸,而他并没有停止动作。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就在我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时,他的唇吻上了我的唇。 而且不像上次那样如蜻蜓点水一样。 他竟然将舌头伸进我的嘴巴里来了。 太恶心了。 真的太恶心了。 我完全不顾他身上的伤。一下子就推开了他。他的头碰到坚硬的墙壁上,立刻疼得皱起了眉头。 “刚刚还说我不懂的自尊自爱,现在你怎么比我还无耻下流?”我一边擦嘴巴,一边气氛的说道。 “是你一直不停的说,我总得想办法让你安静下来。” “可是你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吧。林总,你是衣冠禽兽,哦,不对,你连禽兽都不如。” “是你先挑拨我在先,如果不是激起了我的欲望…”他停顿了。 我的脸又红又烫。 什么叫我激起了他的欲望?虽然没有谈过男朋友,也没有拉手拥抱亲吻,但我还是知道一点男女之事的。 在艺术学院上学时,宿舍里住着好几个女生,她们都有男朋友。只有我没有。追我的也有好几个。可是我实在太忙了。我要忙着挣钱,要不然我连生活费都没有。反正也不来电,就通通拒绝了他们。 她们经常夜不归宿的。也有同居住在一起的。 也有的怀孕流产的。 其实,为了一个男人怀孕流产真的不值得。最起码我是那么认为的。伤害的是女人的身体,将来如果男人在变心,那这个女人付出这么多,要多久才会释怀? 我生气的从他的病房里跑出来。 当时就只想着千万不要让他发到朋友圈,却没有想到他的朋友圈又没有我认识的人,随便他发,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 但刚刚我就那样笨。完全想不到这一层。 而且还让他亲了我。想想他的唾液还残留在我的嘴巴里。我的心脏快要受不了,还有我的胃… 他一心想要取笑我,愚弄我,结果被我说的下不了台,就想着报复我。没想到竟然这么阴险。居然用这种方法。亏我还说他比刘秦升光明磊落,原来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我不会也发烧了吧。都怪林木节,他肯定把高烧传给了我。而我的心跳到现在都没有平复下来。 都怪他,都怪他,我边走边埋怨。枯黄的落叶一层一层,倒十分壮观。 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 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从得知他伤口发炎到现在,我连一口饭都没有吃。又饿又渴,还特别累。做他的秘书真不是份好差事。 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应该回家好好休息的,不知怎么,又晃荡到工厂里了。 刚走进厂部大门。发现宣传栏的照片新换了一批。借着门口微弱的光亮,我看了好久。 那次大火让许多人记忆犹新。有的工友拍下了珍贵的现场照片。这些照片便被洗刷出来,贴在了宣传栏里。 很多张里都有林木节的身影。 他拿着灭火器的身影。 他拿着水枪奔跑着灭火。 他拉着一个又一个人从大火里跑出来。 、、、、 最后一张是我和林木节被赶来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出来。他的头上全是血,鲜红的血将他的蓝色工作服印的像水彩画一样。我的衣服上也有血迹。那应该是他的血。 可是在病房里我还那样说他,面对我的说教,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感觉内心难过极了。 我在街上溜达了很久,手机打开合上。我想去吃点东西。 虽然在南方城市生活了很久,仍偏爱面食类食物。 我便去最近的面馆吃一碗面。吃面条的时候,想着林木节也没有吃饭。 表面上还在生气,其实早已原谅了他。我就会嘴上说说,内心里并没有芥蒂和顾忌。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越来越熟了。 就像我和张宇一样。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便自作主张买了饭菜带给他。 反正把饭菜带给他,就找他报销。我可没钱请他吃饭。 他可能没想到我还会回来。正坐在床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我悄悄走过去,竟发现他在画画。 又在画紫藤花。 他要多喜欢紫藤花,才会一遍遍的画它。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我,连忙去藏。但已经来不及了。 被我一把夺过去。 “还给我。”他说。 “我为什么要还给你。你还欠我一幅画呢。刚好这副画算还我了。没想到你还会画画,虽然比我画的还好,但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画紫藤花?” 他气的脸色都变了。 那副他快要完成的画,被我肆意的观看着。 “不准动我的画。”他发起火来。 “我就动,怎么了。”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颜料笔,既然他还没有上色,那我就帮他上色。将应该是紫色的紫藤花全部涂成了蓝色,他看到我的行为,只能吹胡子瞪眼干着急,因为他还打着点滴呢。他一动,输液瓶就不停的晃荡。 “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反正我也没有工资,你给我的是年薪,我们签了六年合同。过完六年,我才不会呆在这里呢。” “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我涂完颜色,将那幅画折叠好放在口袋里。 “这副画已经是我的了。”我说道。 “你…还真是蛮横无理。” “谁说我蛮横无理了,我在斯文不过了。哪像某些人看着张的人模狗样的,竟做些龌蹉的事情。” 他肯定知道我在说他亲我的事情。果然一提到这事,他就吃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得意洋洋的将饭菜拿到他面前。 “林总,我从饭店打包回来的。知道你也没有吃饭。趁热吃点吧。一共消费50…” 被气成这样,竟然还能大口大口的吃饭。看来确实饿的不轻。吃的一滴不剩,简直是狼吞虎咽, 我在旁边看着他的吃相,直咽口水。 我是胡乱买了几样菜,不会这么凑巧全是他爱吃的菜吧。像他这样的有钱人,什么菜没吃过,竟然对沙县小吃也这么好胃口。 我都有点不相信在我面前吃饭的是不是林木节了。 直到他吃饱喝足,将空空的饭盒,筷子递给正吃惊的我时,我才回过神来。而他悠闲的拿几张放在床头柜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就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了。 “喂,林木节,我的50块呢。”任我怎么喊,他都不肯回应我了。 44 我知道他生气了。但我没想到一个男人生气竟然是生闷气,一声不吭。 任凭我怎么喊,他就是不理我。我可不相信他会那么快睡着,毕竟昏睡了那么久了。在说刚吃饱饭,吃的食物都来不及消化一下,哪能睡的着。 我将饭盒连同一次性筷子扔进垃圾桶,发现垃圾桶里竟然倒着鲍鱼鸡翅这样的美食。 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林木节。 在我离开期间,肯定有人来看过他了,并带来了这么美味的食物,可是他不但没吃,还把他倒进了垃圾桶,只是暴殄天物。却对我从沙县小吃带回来的便宜饭菜,吃的津津有味。他是不是发烧把大脑烧糊涂了。 我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和张宇就从来不会生闷气。 有一次写作业时不小心睡着了,将一瓶墨水打翻了,结果墨水全洒在了张宇精心准备第二天的发言稿上。那可是张宇写了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新学期开始,他因为品学兼优,便会代表学生发言。但这次却是在家长会上,老师想把他当做正面教材好好鞭策一下学习不努力的学生。 我想完了完了。 张宇肯定要骂我了。 我睡意全无。连忙拿出餐巾纸去吸附稿纸上的墨汁。但那些墨汁早已渗透纸张,将稿纸染的乌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字。 知道是自己犯的错误。我硬着头皮找到正在厨房做晚饭的张宇。 “张宇,对不起。我把你的稿纸…”说着,我把那几张已经黑的不成样子的稿纸递给了他。 估计他是气傻了,所以盯着稿纸看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我想替你写,可是你知道我的作文水平有限。”我万分沮丧。 他却笑了笑。将稿纸扔进垃圾桶。 “没事,等一会,我重新写一份就是。” 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他,他现在应该在医科大的宿舍里安静的睡觉吧。 他开学的那一天,我把他送到最近的地铁站。 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我说,你一定要加油,千万不要辜负叔叔阿姨的期望。 他点点头。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们分别。走了很远,我回头凝望他的身影,竟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守望着我。也许是风太大的原因,才让他的眼睛像聚着一层雾。我微笑着向他挥手。 他终于转身离开。 每次分别,我们都会依依不舍。毕竟从小玩到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没有将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事说给他听。 比如工厂发生了大火。 比如在大火中,林木节救了我。 其实这些事更像我的心事。说给他听,他会说点什么呢。 说我鬼迷心窍,总是将别人对我的好念念不忘。傻呼呼的,轻易被感动,然后特别相信陌生人的话。 我揪揪头发,让自己不要陷在回忆里。 “林总,我知道你还没有睡。你就是装睡。” 他还是没反应。 “今天晚上我去了工厂了。发现宣传栏里的照片竟然换了。全是你的照片。” 难道他一点不好奇那些照片吗?还是他特意安排换了宣传栏里的照片。 “林总…” “林总…” “林总…” … 我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他在不说话,我就一直喊下去。 有时候我蛮较真的。想着他本来头上的伤就没有好,我在气他生闷气,本来三个月就可以养好的伤,岂不是要拖延很长时间了。我可不想每天都往医院跑,太累了。 “不就一幅画吗?我在画出来一副还给你,好不好?再说你还欠我一幅画呢。我都没有找你要。你怎么比女人还小气。”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念那个叫紫英的人了。你想她了,就打她电话让她来,如果你不好意思打,我替你打。” “我最讨厌别人生闷气了。一句话也不说。如果把对我的不满说出来,我心里或许会舒服点。” … … 我一股脑说了那么多。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了。 说的我越来越困。 眼皮沉重睁不开。然后我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我特别喜欢睡觉,如果学校放假,自己又没有做兼职,我能睡一天一夜不会起床,甚至都不会觉得饿。常被同学嘲笑我像一条冬眠的蛇。我才不是蛇那种冷血动物呢。 我想可能是我太劳累的原因。我最忙的时候一天会打三份工。 记得有一次同时在奶茶店,电影院,一家餐厅做兼职。被同宿舍的一名女生偶遇了三次。 “怎么哪里都有你?”她差点吃惊的叫起来。我也不想这样,可我那一阵子太缺钱了。妈妈的生日要到了。我想送给她一件礼物。在橱窗里,我看中一件羊绒大衣,看看标价,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那件大衣太好看了,妈妈穿在身上肯定特别好看,这么多年为了我,妈妈从来没有装扮过自己。我一狠心,就决定宁愿自己多吃点苦,也要想办法挣到钱买到那件大衣。 于是就出现了那样滑稽的一幕。 坐地铁,坐公交车,我都能睡着。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患有嗜睡症。 我趴在床边睡的好沉,因为我竟然连场梦都没有做。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常常做梦,梦里的人和事在我醒来后早忘的一干二净了。但是头却特别疼。就像真的在梦里经历了一些事情,只不过因为我记性差忘记了。 睁开迷糊的眼睛,我伸伸懒腰,斜眼发现林木节正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 难道我说梦话被他听到了。 可是我没有做梦啊。 难道我睡觉流口水被他看到了。 我知道我的睡相特别丑。即使是坐着,将头枕在胳膊上,我同样能翻来覆去转换几种姿势。 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不知道他还生不生昨天的气。 然后就发现原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床上了。 而他却站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怪不得他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难道昨天我梦游了。 我忙从床上滚下来。 “林总,你的位置…你的位置…” 我陪着12分笑脸将他的病床立刻收拾干净,确保床单枕头上没有我半根头发丝,便殷勤的将他扶到病床上,亲手为他盖好被子。如果地板上有个洞,我肯定羞愧的钻进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梦游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梦游过呢。 “睡得挺香。”他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到底是真心关心我,还是想嘲笑我。 “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的习惯。睡了林总的床,真不好意思。” 他阴沉着脸没说话。 我窘迫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摸了摸口袋,才想起那幅画还在我的口袋里。 “林总,如果你不嫌弃我的画工拙劣,我重新给你画一幅如何?” “不用了。”他冷漠的回应。 “我是真心实意的…” “我说了,不用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就没有再坚持了。说来说去,还是嫌弃我画的没有他好看。他没有说出口,而我心知肚明。 我竟然羡慕紫英,林木节可以为了她奋不顾身,也可以为她画画。 “在想什么?脸上的阴云都快变成雨落下了。”他突然说道。 “没什么。” 我才不会向他说实话呢。说我想起紫英,说我疑惑他画的紫藤花是不是就是为她而画的。 “妈妈生前最喜欢紫藤花。” “昨天是她的忌日。”他接着说道。 我呆住了。 关于那副紫藤花,我从来都没有往他母亲身上想过。 我一直以为他是画给紫英的。 “不好意思,林总,我不是故意的。”我硬着头皮说着抱歉的话语。 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充满诚意的道歉而有所改变。 他很少提起他的母亲。虽然在他昏迷时,他一直都在喊妈妈。 “紫藤花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见过这种花,不过上专业课时,听老师讲过这种花。当时听的时候并没有留意。 也听说过紫藤花的话语是深深的思念和执着的等待。所以当在林木节的笔记本上看到这副画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紫英。 但真的没有听说过关于紫藤花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妈妈特别喜欢紫藤花,在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每到春天,花开的特别旺盛。香气扑鼻。就像无数只紫色的蝴蝶在迎风飞舞一样。后来妈妈去世后,那些花因为无人料理,相继枯萎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他的眼底闪现悲伤的颜色。 “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那里没有了我想要保护的人。你有被人伤害过吗。伤害到无路可退,伤害到体无完肤,只能自欺欺人。” “我…我…我…” “所以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强。也没有你表面看上去那样光鲜。” “可是那是你的家,家都是温暖的,它怎么可能会伤害到你呢。” 他苦涩的笑了笑。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那个家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45 他说的话让我产生了共鸣。 我想起五岁时被爷爷奶奶赶出家门的场景。他们眼神凌厉的指着妈妈的鼻子,大叫着妈妈出轨。 说我是爸爸的克星。从我出生起,家里就大灾小灾不断。 爸爸的突然去世让妈妈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可是她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就被婆家无情的赶出了家门。 那栋三层楼的房子,埋葬着我五岁的记忆。我的童年,我的快乐。 不知道白色墙壁上是否还留着我稚嫩涂鸦。 不知道下雨天路面是否会变的坑坑洼洼,谁会路过门前的那个泥潭,谁会在沾染了一身泥后,仍笑的一脸灿烂? 听别人说,小孩子五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可是我却恰恰相反,当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我梦里出现的场景却与五岁之前的记忆息息相关。 我会想念爸爸。 想念他宽厚的背,他背着我去街市上闲逛。 想念他的胡须轻轻触碰我的脸颊。 想念他曾教会我的一首首儿歌。 我又开始怀念从前了。我也没有家。 我的家在我五岁时就已经散了。 我看着林木节,他就像沉溺在一条裹满忧伤的河流中,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往下沉。或许他曾努力的想抓住一什么,可是他挣扎了很久,精疲力尽,最终放弃了反抗,他沉沦在那条忧伤的河里。 我想把他打捞上岸,我并不知道这条河有多深,或许是同情心再作怪,我不能看着他这样难过,悲伤。于是,我靠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无言的安慰。 我想告诉他,没有人会放弃他。 他可以从深不见底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让你见笑了。家里的一些破事。”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爸并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以为有钱,在外面找了很多小三,小四,最终气死了妈妈。”他接着说道。 有时候我根本分不清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他不会像我会将发生在身边的事无论开心或难过都会毫不保留的说给他听。关于他的家事,他从来不会向我说太多。果然,他很快恢复平静的表情,转换了话题。 “我并没有调查茶叶事件,其实是谁在背后搞鬼,我心里明白。又是谁在我和日本客户谈判期间将你骗到日本破坏了我整个计划,我心里很清楚。” “刘海雯?”这个时候我并不想出卖刘海雯,可是话到嘴边,不由自主的就说出来了。反正她已经离职了,即使是她使坏,林木节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总不能到她家里抓人吧。 他摇头, “不,她并没有这个能力。” 他说的倒是实话。刘海雯虽然有大小姐脾气,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她不过因为喜欢林木节,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有可能也被人利用了。 “你想到了什么?”我问。 “目前还不确定,不好下结论。” 他卖着关子,不肯向我说出实情。反正那些阴谋诡计,弯弯绕绕,我也不感兴趣。 我只想着平安的度过这六年,做好一个秘书的本分。 他让我回工厂拿几件被老鼠啃咬的羊绒衫。 “拿这个做什么?”我疑惑的问。 “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毕竟那批羊绒衫不是小数目。” “哦。” 我只得听话的将衣服拿过来。那些被老鼠破坏过的衣服简直惨不忍睹。大大小小的洞,将一件漂亮的衣服变的面目全非。 “做什么?”我将衣服递给他。 在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会修补衣服的人了,无论是拥有高超修补技术的师傅还是从业 20年的老师傅,当她们看到那些破洞的时候,都唏嘘的摇头。 “没法补救了。”他们统一的回答。 我倒要看看林木节会怎样做。难道他会穿针引线将一件破坏严重的衣服重新补好。 他对着破洞看了很久。翻来覆去的看,时而皱眉,时而伸出手在衣服上比划,时而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已经的无聊的在翻看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财经杂志了。虽然看不懂,那么多专业名词,但看看图片也能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 “你不是会画画吗?”他抬起头问道。 声音突然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 “是。” “根据这些破洞的形状,画相近物体出来。” “我?” 他将衣服扔在我面前,还有画纸和画笔。 “画画的人都充满想象力的,既然这些洞无法修补,我们就顺着这些洞用颜色相似的丝线绣好看的图案。” 我拿起一件衣服看了看,确实每个洞的破坏力度都不一样。形状也便不一样。 “画完之后我会找人去做模型,找专业的刺绣师傅将图案绣在上面。”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即使绣好看的图案将那些洞遮盖起来,可是客户会接受这样的变动吗?” “可能不会。”回答的倒干脆。 既然知道结果,干嘛还要白费力气尝试。 “在约定的时间内,我们无法交出货物。如果现在安排去生产根本来不及。我已经向客户说明了实情,因为大火烧毁了部分机器,造成生产进度的延迟。做好的成衣也受到了破坏。为将损失降到最低,我只能在这些被破坏的衣服上动脑筋,至于客户会不会接受,这是他们的想法…”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向我解释那么多。 当他工作的时候,真的是忘我的程度,刚刚还因为悲伤的往事差点溺水,现在又能生龙活虎的大谈特谈生意经了。 我知道羊绒是纺织面料中的“软黄金”。物以稀为贵。 只有生活在零下20度的山羊为抵御寒冷的天气才会长出这种绒,而到了春天,不需要这种绒来抵挡寒冷,羊绒就会自由脱落。 我还听说那些山羊养殖者为了利益,为得到色泽更亮,质量更好的羊绒,会在山羊自动脱毛之前,拿特制的铁梳来采集羊绒,这个过程让山羊痛不欲生。 我倒不是心疼这些被老鼠破坏的羊绒衫,而是想到为纺织这些羊绒需要多少只山羊身上的绒毛啊。 羊绒衫,羊绒大衣穿在身上确实漂亮,保暖,可是一想到采集这些羊绒的方法,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太喜欢穿毛衣。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会只穿一件打底衫,然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可能是年轻的缘故,在我20岁之前,冬天对我来说就像过春天一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抵抗寒冷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可能因为接触了这一行,了解了更多羊毛衫的款式。会突然爱上穿羊毛衫。 不太喜欢春夏款。 倒是对秋冬款情有独钟。 尤其当衣片上布满复杂的花型,像蜿蜒曲折的迷宫,像抚不平的沙漏,像人工复制的另一种美景。各种组合相互搭配,创造无限的可能。颜色的多变,结构的复杂,给了设计师更多的想象空间。 我将破了洞的衣服在靠近窗前的那张桌子上铺展开。 不规则的破洞。 我转动着画笔,各种图形在我脑海里飞快旋转。 紫藤花。 我想起了这种花。 林木节说关于这种花有个凄美的传说,可是他却没有说给我听。 而我到现在才想起来。一想起来,就特别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传说。 我回头看了看他。他正专注的看着今天刚送来的财经报纸。 他好像已经忘却了那件事。可是我没有忘。 于是我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有关紫藤花的传说。 传说有个美丽的女孩想要一段情缘,于是她每天祈求天上的月老能成全。终于月老被女孩的虔诚感动了,在她的梦中对她说:“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在后山的小树林里,她会遇到一个白衣男子,那就是她想要的的情缘。” 等到春暖花开的日子,痴心的女孩如约独自来到了后山小树林。可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那个白衣男子还是没有出现,女孩在紧张失望之时,被草丛里的蛇咬伤了脚,不能走路了,家也难回了,心里害怕极了。 在女孩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刻,白衣男子出现了,女孩惊喜地呼喊着救命。白衣男子上前用嘴帮她吸出了脚上被蛇咬过的毒血,女孩从此便深深地爱上了他。可是,白衣男子家境贫寒,他们的婚事遭到女方父母反对。最终两个个相爱的人双双跳崖徇情。 在他们徇情的悬崖边上长出了一棵树,树上缠着一棵藤,并开出朵朵花蕾,紫中带蓝,灿若云霞。后人称藤上开出的花为紫藤花,紫藤花缠树而生,便有人说那女孩就是紫藤的化身,树就是白衣男子的化身。 如果在开花的紫藤树下诚心祈祷,就会受到紫藤精灵的祝福。在紫藤花开时分,可以在藤下找到今生所爱。 原来是这么凄美的故事。没想到林木节的妈妈喜欢这么忧伤的花。 可能是想着这个故事入迷了。 等我回过神来,在纸上已经画了很多紫藤花。大的,小的,琳琅满目。 突然我灵机一动,不如就在这些衣服的破洞上锈上紫藤花,可以用不同的颜色代替。 紫藤花的传说,爱而不得的痛楚。缠绵深情寄托在紫色的海洋里。 46 我把在衣服上的破洞绣紫藤花的想法说给他听时,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他的心思我向来猜不透,毕竟紫藤花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如果不是看到他画过这种花,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世上会有这种花。 在纸上我画了很多状态下的紫藤花,密密麻麻,那些紫色的花瓣,攀岩的枝蔓,不规则的线条,像在述说一个凄美的故事。 他拿着画纸,犹豫了一会儿。 “好。”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爽快。以为他会骂我触碰他的禁忌。毕竟睹物思人,看到紫藤花被绣在衣服上,肯定会让他想起妈妈吧。他的语气这样平静,倒让我有点惊奇。 在衣服上绣紫藤花的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那一段时间,可把我忙坏了。为画出最美的紫藤花,我在网上不停的寻找有关紫藤花的图片。因为紫藤花只在春天开放,而现在是秋天。他给我的时间有限,在三天内,一定要给他图纸。 为让他尽快养好头上的伤,我没少费脑筋。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提什么要求,我尽量办到。也不能惹他生气。 我还学着做饭给他吃。 比如最简单的蛋炒饭。虽然我到现在都搞不清做蛋炒饭时是先放鸡蛋还是饭,总之我一锅乱煮。也不知道熟没熟,尝了一口,感觉有点咸了,只得又放点饭进去,本来想做一碗蛋炒饭,最后变成了满满一盆。估计十个人都吃不完。 也不顾脸上的油污,开心的将蛋炒饭送给他吃。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打开饭盒,心想他肯定会夸奖我一番的。毕竟做饭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 “这是什么?”他问。 “蛋炒饭。” “蛋炒饭?蛋呢,饭呢。为什么是乌黑的一团。我还以为是一锅煤炭。” “我放了酱油。”我说。 “你放了多少?” “一不小心放了一小瓶。”当时手滑了一下,哪知道整瓶都被倒进去了。为了吃起来不苦,我还放了将近半袋糖。 因为是第一次做蛋炒饭,平时看妈妈做蛮简单的,怎么到了我手里,就变的特别难呢。那些锅碗瓢盆,没有一样让我顺心的,还有那些调料,都不知道怎样掌控。 “从来没吃过的黑暗料理。”他自言自语,拿起筷子,尝试着吃了一口。 “怎么样?”我连忙问道。 “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忘的蛋炒饭。” “有这么好吃吗?”我欣喜若狂了。 “我是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蛋炒饭。” 一下子将我做饭的热情浇的透心凉。 我从来就没有做过饭。 在家里都是妈妈做饭,妈妈做饭可好吃了。比如回锅肉,干煸四季豆,肉末茄子,鱼香肉丝…即使妈妈不在家,我也会到张宇家蹭饭吃,后来在艺术学校上学,因为宿舍禁止使用烧饭的工具,就连热得快都不准使用。又加上做兼职太忙了,哪有功夫去研究做饭这种事。 其实我对做饭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能因为不会做的原因吧。而且我对吃的不挑剔,只要是熟的,能下饭就行。从来不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 我也羡慕那些会做饭的人。切的土豆丝比头发丝都要细,那是我永远都达不到的境界。 如今我心血来潮,想要学做饭,他却那样打击我,让我好郁闷。 “信不信,你将这碗蛋炒饭放到路边,连流浪狗都吃不下去。”他继续嘲笑我。 有那么难吃吗?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刚塞进嘴里,就差点吐出来。真的很难吃。可这毕竟是我做的,我可不能让他看好戏。于是我硬憋着一口气将那一口蛋炒饭咽下去了。 “这里还有,你拿去吃吧。”林木节将饭盒递给我。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他明知道我做的很难吃,还这样挖苦我。 “你就是嫌弃我做的饭菜。下次,我再也不会去做了。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第一次下厨?也不能把饭做成这样就拿给还在生病的我吃吧。” “我是好心做给你吃的。” “你是拿我当试验品。” “第一次下厨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让你去做,你指不定会做成什么样呢。” “谁说我不会做菜?”他眉毛一抬,问道。 “我…我…你看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保养的比大家闺秀还要水嫩。一看就知道没做过家务,没洗过衣服,没干过重活。肯定连饭都没有做过。” 听到我说的话,他却嘿嘿笑起来。 笑的我浑身不自在。在我最生气的时候,他还笑的那样开怀。 我恨不得将那碗饭倒在他身上。 有时候,我的想法特别偏激。就好像我在痛苦,别人也要和我一起痛苦一样。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注到别人身上。我有自己的脆弱和敏感,而别人不一定拥有和我相似的敏感度。 “有空我做菜给你吃。”他说。 “你真的会做菜?”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他说的一脸认真,难道他真的会做菜。 或许他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便耐心的解释给我听。 “妈妈去世后,我爸再婚了。我觉得自己在那个家特别多余,而且和我爸结婚的那名女子也怀孕了。我便搬离了那个家,一个人在外面住。会做菜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你可以请保姆…”像他那样有钱,至于非要自己下厨吗?除了忍受油烟的古怪气味,还要浪费时间买菜,洗菜,切菜…有那个时间,估计他都能赚很多钱了。 “我不能永远依赖别人。” 我永远都说不过他。他说他会做菜,也许只是说说而已。我端起饭盒将蛋炒饭倒进垃圾桶。 但从那开始,我再也不想着在他面前展示厨艺了。 我们常常为一些小事争论。 如果今天他要吃哪一家饭店的特色菜,而我因为路程远或者下雨的缘故,买了另一家的。他又开始大发雷霆。说我自作主张,说我违背他的命令。 一杯水放在什么位置都要说我两句。 我觉得是他躺在病床上闲的神经出现问题了。以前,他从不计较这些小问题的,现在连窗户上趴只苍蝇都能说教半天。 反正我忍,我忍。 我拿着他的工资,肯定要一心一意为他服务。 开心的时候,我们一起画紫藤花。 他画的比我好看。可他画来画去,就只画一种形态的紫藤花。画的人不腻,我看的都腻了。 那件绣着紫藤花的羊绒衫也寄到了客户那里。 我们一边等着客户的回应,一边用同样的方法处理着剩下的羊绒衫。 林木节说,如果客户不愿采纳我们的建议,这些衣服也不会当废品处理掉。他会拿到林氏的商场里去卖。 “哦,哦。” 我连连点头。我从来就没有操心过这些羊绒衫最终会被怎样处理。 这是他关心的事情。和我无关。 我只想着他快点把伤养好,早点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轨道。像我每天工厂医院的两头跑,真的太累了。 随着林木节出院日期的临近,工厂大火的善后工作也很快接近尾声。一楼的织造车间也装修完毕。 当我走进曾经的工作区域时,却觉得陌生无比。原本充满聒噪机器声音的地方,因为淘汰了很多年老失修的机器,重新买来的机器产生的噪音很小。发着亮光的地板清晰的印着人的脸。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张静了。 这次忙里偷闲,随便来看看张静。 我知道工厂里有很多关于我不好的传言。 就连医院的护士都以为我和林木节是情侣关系,因为我每天都去看他,而且呆的时间很长。除了最亲密的关系,没有人能做的那么细致。 我向他们解释了很多遍,我只是林木节的秘书,她们却笑而不语。表情意味深长。明显是不相信我的节奏。 我可不是那种会隐瞒感情的人。在医院的这些天,认识了不少医护人员。 其中一位护士告诉我,在林木节住院期间,也有不少人来看过他,但只有见到我,他笑的最开心。 她说的话我才不信呢。 他常常被我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一次,我把他刚买的财经杂志铺在病床上,啃起了鸡腿。当他发现的时候,杂志上已经油污一片,到处是鸡腿的碎屑。 他生气的扬言再也不想见到我。 说的好像我特别想见到他一样。 我不知道那件绣着紫藤花的衣服有没有得到客户的回应。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时,我便把病房的窗帘拉开。他被浓烈的阳光刺的睁不开眼,一边说着我好烦,一边去拉窗帘。 等他不注意时,我在偷偷拉开。 整天关在屋子里,连阳光都不透一下,难道不怕发霉吗。 有时候会下雨,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缠缠绵绵,会下好几天都不消停。 或许他也想尽快养好头上的伤,不在那么操心工作上的事了。 看看报,打打游戏。 最无聊时我们还会玩纸牌。谁输,就打谁的手一下。 真是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他可能没玩过这种纸牌,总是输,然后我就会毫不留情的在他手掌上打一下。。 玩着,玩着我就没有兴致玩了。因为我总是赢,他的手已经被我打的通红一片了。心想再这样打下去,岂不是要肿了。 如果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虐待他呢。 我都怀疑他到底是真不会玩,还是故意放水。 我轻轻叹口气,走到张静旁边。张静没有发现我,正认真的将生产的衣片叠放整齐。 我拍了拍她的肩。她明显吓了一跳。但看到是我,脸上又绽放笑容了。 “刚刚想什么这么入神?”我问道。 “领导说我这个月没有产量。”她无精打采的回答。 “没产量就没产量,以前,她每天都这样说我。反正我们又没有闲着。”我劝慰她。 其实我们都知道当领导向哪一个人说这个月没产量时,便意味着这个月的工资会有所下降。 我知道张静还有个弟弟在上大学。 她这么辛苦的工作,除了供养弟弟上大学,她还想着等手头宽裕了,就出去走一走。她总说人不能永远都呆在一个地方。要多见识外面的世界,要不然永远不知道曾经的天地有多狭窄。 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看到的话。听起来蛮有道理的。 我也没问她,和刘秦升怎么样了。有些事她不愿意向我说,便有不说的道理。她不会故意向我隐瞒,更不会骗我。 我们相约着一起去食堂吃中午饭。吃完饭,我还要去医院送饭给林木节。不知道他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发条信息问问他。 我一边等张静把工作忙完,一边在手机的屏幕上打字。 47 趁吃饭的间隙,我向张静解释了为什么我会成为林木节秘书的事。 我希望她不要误会我。 我和林木节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当上秘书的。 仅仅因为那份六年合约。 我说的很快,怕她听不明白,在重点部分,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全厂的人都在背后说我的闲话,毕竟没有靠山升职那么快,是让人怀疑的。 也许只是因为我运气好,在他最需要一个帮手的时候,我刚好及时出现。可我从来不认为是我运气好。毕竟我也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再说成为林木节的秘书也不是份好差事。 “我相信你。”张静对我说。 “黄珈蓝,我一直相信你。你不会为了上位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我想哪怕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靠下三滥的手段获得的秘书职位,但只要张静相信我的清白就够了。 我心里压着一股气,就想着一吐为快。人心都是复杂的。我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可以为了钱出卖任何东西。 但别人总用复杂的眼神去看我,任凭我说破了喉咙,也不一定有人会相信。索性,对那些谣言置之不理了。 在食堂吃完中午饭。我和张静便分开了。我想等林木节出院,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我就找时间和张静好好聚聚。很少能遇到聊的来的朋友。张静就是其中一位。 林木节向我发来了信息。 告诉我他中午想吃什么。 我便依照他发来的信息去买这些饭菜。 总是让我跑腿,我觉得挺麻烦的。我就向他建议,反正都是从饭店里买,不如就叫外卖,多省事。 他却对我说,我每天拿着工资给你,不是让你坐吃等喝的,就是要让你跑腿。 果然是资本家的派头,到处以我为尊。 护士每天都会擦洗他头上的伤口。每当把他头上的纱布拿下来时,我都不敢看一眼。 医生说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屏住呼吸看了两眼。 伤口就在右耳的上方,蜿蜒的伤口触目惊心。如果吊灯在稍微偏离一点,砸到了他的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他真的是拿命救的我。 还好他有钱,要不然因为这道疤影响了他的终身大事,我可担待不起。 消毒药水在伤口上滋滋的响。 我就问他疼不疼。 他摇头,说不疼。 整个换药过程,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如果换作是我,早哭爹喊娘了。 我最怕疼了。小时候打防疫针,都能让我心惊胆战半天。更何况受了那么重的外伤,缝了那么多针。 我把饭菜拿给他,并告诉他,我已经在厂部的食堂吃过午饭了。 他随意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他买的饭菜一般都吃不完,会剩很多。我看扔掉可惜,也不嫌弃他的口水,等他吃完,我就接着吃了。 他常取笑我是一头猪。 只要有的吃,我才不介意他会怎样说我。好多菜我都没有吃过,果然五星级的厨师就是不一样,连青菜都能做的这么津津有味。 后来,他每次吃饭都会故意留半边的菜不动。慢慢的就变成他一个人的饭菜,我们两个人吃了。 都说有钱人开豪车,有司机,什么都不用做,会有专门的人帮忙打理。 但我从来没见过他有司机,或则管家一类的服务人员。 他总是一个人。 如果今天有什么客人要来,他便指使我出去一会儿。并嘱咐我不准在外头瞎逛。其实我能去哪儿呢。不过在医院的院子里随便走一走。 也特别怕自己走的太远,万一他有什么事,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开的车值多少钱?也不知道他手腕上的表值多少钱?更不知道他身上穿的有着精致做工的衬衣多少钱? 总之,我就把他当做平常人看待。 他低头吃饭。过了今天,明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他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医院休养的三个月,他明显胖了不少,脸也比从前红润了一些。看起来就像精雕细琢的陶瓷娃娃。我总将他比做洋娃娃,因为他的脸特别好看。 “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问。 他是不是在头顶上长了眼睛。明明正在埋头吃饭,怎么注意到我在想心事。 “没,没…”我慌乱的回应。 “你不善于说谎,每次你一说谎,眼神就躲闪。” 我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习惯,他倒观察的细致。 他都这样说了,我只得硬着头皮说实话了。 “你知道厂部有很多关于我不好的传言。” “就因为你当了我的秘书?” 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有我像傻子一样以为他会不知道。 刘海雯曾说我这辈子都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永远都只能当一只野鸡。其实,当一只自由自在的野鸡倒也是一种快乐。很多人都想当凤凰,凤凰虽然光彩照人,但他们在当凤凰时快乐吗? “我升职太快了。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我觉得很委屈,毕竟这件事他也有责任。是他提拔我为秘书的,没有人说他,却个个说我在攀高枝。 “所以你现在畏惧了?” 如果我说自己临危不惧,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天知道我有多怕流言蜚语。人言可畏,流言有时候真的可以杀死人。 “如果不是那份合约,你肯定早就跑掉了吧。”他接着说道。 他总是能轻易的将我看穿。 “你不知道那些流言传的有多难听。” “哦?说来听听。” 我觉得他就是明知故问,既然他让我说,那我就豁出去了,反正我的脸皮够厚。 “说我和你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才会升职那么快。” 我以为他会嘲笑我的,甚至笑的连饭都能吐出来。但是他没有。 他慢条斯理的将饭吃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我想你虽然入职没多久,应该也听说过王素娴的故事吧。” 我确实对她有所耳闻。 她今年不过30岁左右,却已经是工厂后道车间的负责人。 她没有很高的学历,也没有很好的文化背景,从17岁就在工厂里上班。从一名普通职工慢慢升到了车间的领导。 放眼整个车间,比她有资历的人太多了。可是她偏偏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被提拔为车间的负责人。 因为她长的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特别漂亮。所以外界都在传她和前任老板刘发文有一腿。 到底有没有这层关系,没有人能亲眼验证。 刘发文毕竟年过半百,虽然保养得当,看上去年轻很多,但终究是有家室的人。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即使表面有多风光,可是总归是背负着小三这个骂名了。 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 “你相信这个谣言吗?”他问。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去传莫须有的事情,终归是有一点事实根据的。但我又说不出具体的论证来。 “我不相信。”他说。 “你确认过这件事情?” “我看过王素娴的工作档案。在她工作十年来,年年被评为先进,而且她还坚持学习和创新,在很多重大决策上都曾贡献过一份力量。我想刘发文会重用她,或许会存在一点私心,但更看重的是她的工作能力。刘发文做事一向谨慎,他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你以为这是玩过家家吗?如果用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在重要的岗位上,那这个工厂迟早要瘫痪。” 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有些事不要用力去解释。理解你的人自然会理解你,不理解你的人哪怕你说破了喉咙也不会理解你。只有能力才能证明一切。只有变的更强,才能将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这些心灵鸡汤的话,我也能说出来一大堆。可是当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就没有那么好应付了。成为他的秘书,是我的选择,又没有人强迫着我去当他的秘书。 从一开始选择当他的秘书,就应该想到今后会面临的流言蜚语。 我是那样洒脱的一个人,17岁拍堕胎广告时都不怕,怎么那么在意别人说的几句话。 “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用能力说明一切。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六年,我想我只要在忍耐六年,或许一切就会结束了。那些人就会明白我和林木节仅仅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暧昧。 虽然我从来没把他当做像天上的人一样存在,但我也清楚自己的位置。 每次吃完中午饭,他都会午睡一会儿。我倒了一杯水给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肯定口渴。 照顾他的三个月,我们有了一点默契。 比如在他最烦躁的时候,千万不要惹他,他的脸阴沉的特别可怕。 他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开始整理物品,为明天出院做准备。 “这三个月是我最轻松的日子。”他说的声音很轻,就像喃喃自语。 我回头。很诧异他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一颗心猛烈的跳啊跳。 却看到他闭上眼睛,我想他又在说梦话了。 我知道他有说梦话的习惯。 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继续收拾物品了。 窗外的天依旧明亮的刺眼,冬天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临。那些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没有绿叶的陪衬,显得孤独寂寞很多。想起林木节刚住院的时候,那些花草还那样旺盛的生长着,仅仅过了三个月,就物是人非了。 我没有拉开窗帘,因为我想让他睡的更安稳一点。 我和他玩过的纸牌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本想着扔进垃圾桶。可还是被我小心翼翼的装起来带走了。 无聊时,我用他不要的杂志叠了好多小船。我本来并不会叠这个,一时心血来潮,就叠这个玩。但我叠来叠去总叠不好。要么太肥了,要么太瘦了。总之特别丑。 他看见了,便一手拿过去。竟然叠了一条有帆的船给我。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叠有帆的船。我只会叠那种小船,没有帆,也没有浆。 我就缠着他教我。他被我缠的没办法,只得教我叠。可能我真的太笨了,他教了很多遍,我都学不会。后来,只得手把手教我,他的手指特别温暖,就像窗外的阳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慌张,慌张的我都不敢看他的脸,尽管他离我那样近,我尽量保持着最自然的状态。但我的声音肯定出卖了我,我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教会我,他说什么,我只会点头和摇头。 后来终究我还是学会了。 不是他教会的我。 是我在手机百度上查叠帆船的方法。然后跟着指示一遍遍的去叠。 他以为是他教会的我。 其实,并不是。 48 终于挨到了林木节出院的这一天。为了省事省时间,他没让其他人来医院。就只有我和他。可怜的我楼上楼下的跑,去办出院手续。 等一切办理妥当,都快要下午了。 我想这是他对我的惩罚。他头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留下了很难看的疤。留下疤痕的那一块地方连头发都没有长一根。远远的望过去,就像一条平整的大马路猛然出现了一个大坑,看上去不伦不类。即使他的脸那么好看,也难以遮挡那道伤疤的丑陋。 我想当纱布从他头上取下来后,他看到镜子里自己肯定觉得怨恨透了。是我害他变成这样,他便把怨气发在了我身上。 我一点也没有怪他。真的。如果是我头上留下这么难看的伤疤,我肯定会大喊大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但是他没有。 只是让我给他跑腿办理出院手续。这已经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所以,我任劳任怨的为他做着这些杂事。 出院后,我拖着他去名牌店想为他买几顶帽子。 说实话我还不太习惯看他戴帽子的样子。 不过丝毫没有减少他风流倜傥的帅气模样。反而增加了一点神秘感。但他不愿意戴。 他说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戴帽子越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等到头发长出来了,就好了。”我哄着他。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块地方究竟能不能长出头发来。 但他终究没有戴。只是把头发留长了一些,好在他的头发又浓又密,还真起到了遮挡的作用。 全厂的员工听说了林木节的回归,特意在厂部门口举行了欢迎仪式。 他离开的太久了。其实也就三个月而已。 喧闹的人群一直跟随着他从一楼的织造车间到四楼的仓库。 他说了一些鼓励大家好好工作的话。又说了他今后的打算。 冬天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渡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站在耀眼的光环之中,举手投足都是对未来的渴望和期待。听得在场的人激情彭拜。 他回来了。带着光明,带着希望。 快要下班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忙了一天,其实我已经很累了。早就盼望着下班回家好好睡一觉。这三个月来,说实话我没睡过一次安稳觉。总为他担心。怕他发高烧,怕他伤口再次发炎。我真的承受不起他一次次的意外事故了。 “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他说。 “啊?”我有点受宠若惊。 心想他不会为了感谢我对他这三个月的照顾,特意请我吃饭的吧。但我做的只是份内之事,拿着他的工资,肯定得为他办事。 没等我反应回来,他继续说道。 “我叫了几个朋友,一起聚聚。” 然后拉着还在发呆的我去买了衣服。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和什么样的人聚会。 我没敢问出口,怕他嫌我烦。 到了卖衣服的店铺,他让我随便挑,他来付钱。我看了看衣服上的标价,果然个个都价值不菲。 反正有资本家掏钱,我挑起衣服来豪横的连价格都没在看。心想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平常遇到这些名牌店,我都是绕道走,因为我知道橱窗里展示的衣服在漂亮,我都买不起。 那些店员刚开始对我爱搭不理,可能是我穿的太寒酸的缘故,后来见我挑起衣服来一点也不心疼钱,对我便笑脸相迎起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托林木节的福。我沾了他有钱人的光。 我想他肯带我买衣服,必定因为我身上穿的衣服太土,他怕带我吃饭丢了他的面子。所以买衣服时,我完全是照着狠狠宰他一把的想法买的。 名牌就是名牌的好处。永远不用担心会有人撞衫。全世界仅此一件,多好。独一无二。 我穿着买好的衣服出来。店员夸我穿上这件衣服美若天仙。这些店员都很会做生意,把顾客哄的团团转。林木节只是随意的看了我一眼。 “走吧。”他说。态度极不耐烦。 好像买衣服花费了他太多时间。他开始显出烦躁的情绪来。 我从来都不会指望他会夸我两句。 也不知道是林木节开车的技术好,还是车子的性能好。反正坐进他的车,就感觉特别舒服,没有来回颠簸之苦。 我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会开什么牌子的车? 因为即使我看到了轿车的标志,也不一定会认得那是什么牌子的。 去了吃饭的地方,才知道是一家高档会所。停在门前的车清一色全是豪车。外部看起来不起眼,内部却装修的富丽堂皇。听说光每年的会费都有好几万。 我跟随他走进光怪陆离的会所中心,在人群喧嚣的场所寻找我们要去的包厢。 他西装革履,步子沉稳。黑色影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来回飘荡。 终于推开了一扇门。我战战兢兢的跟在他后面,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场所,有点害怕。 他走进去,包厢里的人见到他,都微笑着站起来和他握手。一共有四个男人,年龄在30和45岁之间,也有画着浓妆的漂亮女子坐在那四个男人中间。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 围坐在四个男人身边的美女笑的要多妩媚有多妩媚,她们都穿着低胸的衣服,昏暗的灯光照着她们年轻的脸。 我想林木节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鼓足勇气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西装下摆。 他貌似没有感应到我的求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并向我招招手,我只得窘迫的在他身边坐下来。 听到林木节喊他们王总,张总,夏总… 其实我根本分不清他们是谁。他们的脸倒是在他看的财经杂志上看到过。当时只是无意中看了一下,记得并不清楚。见到他们,只是有一点熟悉感。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没有和这些有钱人打过交道。更没有左右逢源的交际。所以,我一直沉默着,很害怕自己会说错话,很害怕自己一张口就露出胆怯的语气来。也害怕自己不标准的普通话引起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从林木节和他们的谈话当中,我知道这顿饭是林木节请的,那几个女的也是他叫来相陪的。 他们貌似很随意的闲谈着,却又时不时的将话题转到生意上来。 偶尔“合同”两字也会灌进我的耳朵里。 我终于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他以庆祝自己平安出院的名义叫出这几个人来聚一聚,其实是谈生意的。毕竟他顶着林家大少爷的光环,那几个人即使不愿意来,也总得给他爸爸面子来。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些生意上的事我也弄不明白。 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看的我直咽口水。 那些人别看穿的西装革履,衣冠楚楚,说起荤段子来比谁都得心应手。 那些相陪的女子也不甘示弱,每当饭桌上的谈话陷入僵局时,总能举起酒杯说几句撒娇的俏皮话,又让气氛活跃起来。 我不知道林木节非要带我来这种场合干嘛? 我什么用处都没有。又看不惯这些人的作风。让我说好话赔笑脸,我可做不出来。 那些男人趁喝酒的空隙时不时的对坐在身边的美女身上摸一把。我看的直倒胃口。 正当我感叹毫无用武之地时,却听到林木节笑着说道,张总,不是我不喝酒,我头上的伤才刚好,医生建议我最近还是少吃辛辣,尤其不能喝酒。 “那怎么办呢。出来吃饭不喝酒,太没有意思了。”其中一个有点秃顶的男人说道。他带着一副眼镜,身形有点胖。他应该就是张总。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三个男人也附和着说道。 “林总,你叫我们出来,就是看我们喝酒啊。” “林总,你不会拿医生的话来骗我们吧。” 连那些美女都坐不住了。争着向林木节倒酒。毕竟在座的男人中,还数他长的最好看。 听到这些数落的话语。林木节仍保持着微笑。 “虽然我不能喝,但我带了人来替我喝。” 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 本来我如透明一样存在的人物一下子具有了主角光环。 他们刚开始以为我也是林木节叫来陪酒的,可能因为我太文静的缘故,而且我穿的严严实实,虽然包厢里暖气十足,但我连外套都没有脱。哪像那些美女只穿着吊带长裙,春光乍泄,又配上迷离的光晕,让男人看了更是心波荡漾。 他们齐刷刷的看着我。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这位是…”一位美女娇滴滴的向林木节问道。 “秘书。”林木节回答。 他们听到后,都意味深长的笑了。 “替喝酒的秘书?林总,第一次见你带女伴过来。”又一位女子说道。 “还是一名学生吧,没想到林总好这一口。”张总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这群人想歪了。 肯定想歪了。 要不然不会用那种探寻的眼光看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舒服。 我知道他们看出了我的窘迫。也知道我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们能一眼看穿我的恐慌。所以他们就抱着愚弄我的心理,将酒一杯杯端到我面前来。 “既然有替喝的人,那就有劳这位美女多喝几杯了。” 我就知道林木节叫我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假装好意给我买衣服,原来就是让我赴这样的饭局。 即使我平常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好。但就像在赌气似的,心里就压着一股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面前的酒一杯杯下肚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酒,这么辣,喉咙立刻传来一阵被酒精灼伤的痛感。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而那些人一点也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继续灌我酒,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楚。 只隐约听到他们在问我的名字,问我的年龄,问有关我的一切。林木节在一旁替我一一回答。我只管拼尽全力喝酒。 也许我试着向林木节发出信号,说我实在撑不住了。或许他会救我,带我离开。 但是我没有。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喝的胃里翻江倒海般难过。 喝的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感觉身体好热,晕乎乎的脱掉了裹在身上的大衣。 我看到他神态自若的看着我,一点也没有为我担忧的意思。 我想他头上有伤,是不能喝酒的。所以也不能怪他。很快,我就原谅了他。我总是那样轻易的就原谅了他。 49 我喝醉了。真的喝醉了。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这些人简直疯了一样不停的在灌我酒,好像这些酒一点不要钱似的。 也不知道饭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我被林木节搀扶着走出了会所。 我头重脚轻,几乎站不稳。嘴巴像不受控制一样说着胡话。当走出会所,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我们面前停下。一名沉稳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走到林木节面前。 “林总。” 我想这应该就是他的司机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司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自己开车,他明明一点酒也没有喝。 他向司机说,先送我回去。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去。如果被妈妈看到我喝成这样,免不了又要一顿说教。 “不回去,你去哪?”他发怒了。 “反正我不回去。”我说。仗着那股酒气,我的骨气也硬起来。 他想硬拉着我上车,但我像耍无赖一样蹲在地上,死活不愿起来。 “我就不走。我还要喝,我还要喝。” 因为车子停的位置挡住了其他车辆的通行,被阻碍的汽车一直不停的钦喇叭,特别聒噪。 司机有点为难的看着林木节。 他只得对司机说道,先把车开走。 我蹲在地上,初冬的夜透着凉气直往人身体里钻。我却感觉不到冷。酒精在体内产生的燥热还没有消散。 其实我的胃特别难过,想吐又吐不出来。堵在喉咙里,像一根刺。 每当我不舒服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爸爸。 于是我看着平整光滑的地面,嘴里又开始哼哼两只老虎的歌曲。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我一边唱,一边笑。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他可能实在忍受不了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开始恐吓我。但我一点也没有搭理他。 我发着酒疯,他束手无策。又不能把我丢在这里。 也许是路灯的光太昏暗的缘故,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竟觉得他和爸爸长的真像,太像了。那双眼睛,那张嘴,就跟在我梦里的爸爸一样。 “你背我,你背着我,我就走。”我站起身,直往他身上扑。 他想推开我,貌似特别厌恶我满身的酒气。而且我随时都可能会吐在他身上。 但我抱着他,越抱越紧。 他挣脱不开我。 只得蹲下身。 “好,我背你。” 我便欣喜的跳上他的背。 我温顺的趴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又温暖又宽广。我好想睡觉啊。 然后我就真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我一向有认生的习惯,在陌生地方我会睡不着。而我的头还晕晕然。 我挣扎着站起身,在黑暗里摸索着寻找灯的开关处。 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我被林木节背着,后来发生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他把我带到了哪里。 开关终于被我找到了。我便打开了灯。 一处安静的卧房,整体装修偏欧式风格。窗帘,床单都是灰暗单调的颜色。 因为穿着衣服睡觉,又加上买衣服时为显得身材苗条,特意买了小一码的,紧绷绷的勒在身上,让我浑身酸痛不已。 我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 客厅也是一片黑暗。走路时不小心撞倒了什么,只听见寂静的空间里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接着灯亮了。 我看到林木节穿着睡衣站在那里。 原来是放在拐角处的盆栽被我碰倒在地。我认得那种盆栽,是龟背竹。 龟背竹是天然的清道夫,能吸收室内近90%的甲醛,不仅仅有着极强的空气净化能力,还能够吸附灰尘。 我忘了林木节一直是特别养生的人。 在办公室将他豆瓣绿的叶子拔光了,现在又把他的龟背竹摔碎了。 “我…我…”我试着解释我不是故意着,但我却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阴沉着一张脸,让我特别害怕。我想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也许在饭桌上,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挤压着火气,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因为心慌,我忘了我没有穿鞋,也没留意面前的玻璃碎屑,就那样一脚踩了过去。我立刻疼得叫起来。连忙跳到一边。我的脚流血了,殷红一片。 “对不起。”我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对不起,明明受伤的是我,可能是他随时要发怒的表情让我惊慌。也许只是因为将刚才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补上。 “站在那里不要动。”他命令道。 他走过来,将我扶到沙发上坐下。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上医院? “一点小伤。”他察看了我的脚后,冷漠的说道。 可是脚心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我浑身颤抖不已。 我害怕见到血。真的。 他从家庭备用药箱里拿出棉签和医用消毒药水。其实伤口并不深,但因为流血了,我就想当然的以为伤的会很严重。 在为我上药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下手特别重。我忍着没有叫出来。 “林总,我…”他总是能一眼将我看穿。 “这是我住的公寓,你在我车上吐的一塌糊涂。怎么叫都不醒,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只能把你送到这里来了。”他头也没抬,继续为我包扎伤口。 “对不起。” “不用给我说对不起。是老张收拾的车。” “老张是你的司机?” “是。” “你的车应该很贵吧。” “这种型号的车,全世界有25辆。” 我们还可以在聊下去吗。分分钟就伤害我于无形。 带我去高档会所,又派他的司机专门来接他,现在告诉我他的车全世界只有25辆。是想提醒我他多有钱吗? 可是我又不指望会花他的钱,从来不奢望他会在金钱上多开恩。他小气的连每月的奖金都在克扣我。 偏偏让我替他喝了那么多酒。 “你明明知道我的酒量很小…”提起这件事,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在日本的时候,我差点因为喝酒葬送了清白。 “是你在不停的喝。” “我没办法抗拒。你可以去阻止,但你一句替我解围的话都没说。” “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场合。” “这不是借口,因为你在胆怯,你在自卑,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如果你表现的自信,大方一点,当别人请求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能找到合适的词汇去拒绝。而不是一味的寻求别人的帮助。” 他总能找到办法让我出丑。 因为我在饭局上的表现让他失望透顶。 所以,他一直阴沉着一张脸。 我只是他的秘书,他对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那种场合,我根本应付不来。就我这种爱钻牛角尖的性格,在古代的皇帝后宫里根本活不到一集。 “不要太高估我,我不是你真正的秘书,我们只有六年合约。” “六年合约,最起码在这六年内,你要遵照我们合约里的规定。不是吗。” 言外之意,我要听从他的安排。他就是我的天,我的主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忘了脚上的疼痛,也忘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弯腰俯视着我。距离我那样近,仿佛在前进一点点,鼻尖就能触碰到我的脸。他身上有沫浴露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都迎面向我扑来。 我想我体内的荷尔蒙肯定爆发了。要不然我的心不会跳的那么快。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该产生其他想法。 他的用词那样严厉。丝毫不给我还嘴的机会。 我应该生气的。但我没有生气。 或许是我的酒还没有醒,他的脸那样好看,就像天上蓬松的棉花糖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他的黑色瞳孔清晰的印着我的面容。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样的氛围,他会不会亲过来,如果他亲过来,我要不要拒绝?为什么我的大脑会有这种想法。 我的脸肯定红了。 我用手掐了掐大腿,让自己快些清醒过来。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意乱情迷。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道。 他终于将脸从我面前移开。我松了一口气。 “既然醒了,那就去洗个澡,全身臭烘烘的。”他说。 并用手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说完,他就蹲下身收拾那些玻璃碎片了。 “可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我说。 他站起身,从卧室里拿出一件男士体桖衫扔给我。 “先穿着这个,我家有烘干机。” 我拿起看了看。 “如果嫌弃就不要穿,我从买回来,就没有穿过。” “为什么没穿?”我看出了这件衣服的牌子,价格不低。 “颜色太丑了。我不喜欢蓝色。” 有钱就是任性。 他的语气始终平稳,没有任何慌张的气息。还好,我没有失态。不然肯定会被他嘲笑。 我一瘸一拐的去洗澡。还好是淋浴房。 “哗哗”的水声流淌,从头流到脚,热气蒸腾着我的脸。我终于清醒了。 将我对林木节所有的幻想都浇灭了。 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我是一个为了60万就和别人签订六年卖身契的人如何敢和开着全世界仅有25辆车的人相提并论。 我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一个善意的眼神就让我浮想联翩。恨不得以身相许。 我还是想想目前的处境吧。 没脱衣服就睡在他的床上,肯定把他的床单弄脏了。等洗完澡,我就把他的床单被罩换下来,洗干净。省的他再来找我麻烦。 一夜未归,妈妈肯定担心了。 不能让妈妈知道我留宿在林木节的公寓里。 我望了望卫生间的摆设。 低调的装修,浅灰色大理石浴柜,一面不大的镜子。洗漱用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是我第一次来林木节家,没想到竟是这样糟糕的境况。 50 我在卫生间里一直等到衣服烘干了才出来。我才不要让他看到我穿着他肥大体桖衫的样子。 我出来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特别不舒服,而且还在不停的滴水。我最讨厌顶着一头潮湿的头发去睡觉,这会让我在第二天醒来头特别的疼。 为不打扰他休息,我走路的声音很轻。反正也睡不着,我准备将他床上的床单,被罩换下来,放进洗衣机清洗一遍。 如果我说对他的家不好奇,那都是假的。 我以为他的家会很乱,没想到这么整洁,就是装修的风格让我看不惯,色调都有点灰暗了。如果有一点更阳光的色彩充斥在房间里该有多好。 我东看看,西看看。像参观博物馆。靠近门口有一个大的鱼缸,养着一条颜色特别蓝的鱼,不是不喜欢蓝色吗。怎么养的鱼却是蓝色的。真是表里不一的家伙。这种鱼我认识,叫泰国斗鱼,尾巴像一把扇子。在水中游的时候特别好看。听闻这种鱼特别好斗,雄鱼之间为了抢占地盘,争夺配偶,经常“大打出手”。斗到你死我活才会罢休。所以在一个鱼缸里不能放两条以上的雄性泰国斗鱼,要不然定会血溅鱼缸。养两条小金鱼多好啊,却养这么霸气的鱼? 他住的公寓楼层很高。当我站在窗前往外看时,就像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我一向恐高,我都不敢看地面。那些闪亮的星星,美丽的月亮简直触手可及。我从来没站过这么高的地方。 真的没想到他会把我带到他家里来。如果知道,我就不会喝那么多酒,让自己那么狼狈。 他应该是一个人住的吧,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 他用的洗漱用品全部是一个牌子的,反正一大排的英文字母,我不认识,也不会翻译。 他一个人住,不知道会不会孤单?尤其夜深人静时,窗外呼呼的风声搅的人睡不着觉。即使他安装着双层隔音玻璃,难道会渗透不进任何声音? 反正我是害怕一个人住的。我没有他立场强大。 将里里外外都看过一遍之后,我才回到卧室。 看到那张床,竟觉得像做梦一样。那是林木节的床,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在他的床上睡过觉,说出去肯定没有人相信。 我本来对拆洗被罩都不在行,尤其像他这种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被子。我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才能将包裹着内脏的外皮剥落下来。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拉链的藏身之处,忙的我满头大汗。将他的被子从上到下翻了底朝天。 不过他的被子特别亲肤,触碰到皮肤上,又暖又丝滑。我都舍不得将它从身上拿下来。 “喂,你在做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刚好看到我在他的被子里打滚。 如果我告诉他,我只是想将被罩换下来,他会不会相信? “我…我…” “半夜三更不睡觉,把我的床当做你玩耍的场地了吗?”语气特别不友善。 刚刚忘了关门了,肯定是我的声音太大,把他吵醒了。 “不是这样的。”我解释道。 “那是怎样?” “我将你的床单被罩弄脏了。我想把它们换下来,洗一洗。” “不需要你来洗。天亮后,会有保洁阿姨来处理。” 顿了顿,他又不耐烦的接口说道。 “早知道就不带你到我家来了,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虽然这话听起来让人特别不舒服。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在触碰他的底线了。在他心情好时,或许可以像一只爱抓挠人的猫,任性的抓一下他,他不会生气,不会动怒,不会乱发脾气。如果我一直做那只讨人嫌的猫,他便耐不住性子想要惩治我一番了。 我讨好似的向他露出笑脸。 “林总,祝你做个好梦。” 他白了我一眼。 “早点睡,还要上班呢。” “哦,知道了,林总。” 他替我关了灯,走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当四周猛然陷入黑暗里时,我竟有点适应不过来。 我有时候真的特别怂。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闪现妖魔鬼怪画面。觉得整个房间里都挤满了人。 他们睁着通红的眼睛,躲藏在看不见黑暗里。我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挤压的透不过来气。 我瑟缩着身体,忘了头发还是湿的,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很快身上就出汗了。 但我好怕,一点也不敢露出头。也不敢开灯,怕他知道了又要来说教。这是他的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在心里不停的数着绵羊。 想着忍一下就会过去了,就能等到天亮了,只要天亮了,一切就会变好了。 然后,在这种极度恐慌的状态下,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还睡的特别香甜。 就连林木节站在我床前大声喊了好几声我都没有听见,他差点气的要掀开我的被子了。 我好困,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真是一头猪。”他没好气的抱怨着。 我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原来已经七点钟了。手机上还有妈妈打来的20个未接电话。 妈妈肯定担心的一晚上没睡。 我只告诉她晚上不回家吃饭,却没有说晚上不回家睡觉的事情。可怕的是我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我正要回拨妈妈的号码。 “不用打了。在你喝醉酒睡着的时候,我接了你的电话。” 我翻了翻最后一条未接电话的时间,原来是昨夜的12点。 “你…接的?” “是。” 我的头更大了。 如果妈妈听到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电话,而且还是午夜12点,肯定会抽我筋,扒我的皮,不让我进家门。 妈妈是个特别传统的人。和一个思想陈腐的人是讲不通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即使同住一室也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的。 她不会相信我的清白的。 我想完了完了。 妈妈这次看来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了。 虽没有那么严重,但她肯定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向我上一课。 她和爸爸青梅竹马,恋爱那么多年,直到结婚才敢偷尝禁果。 这是妈妈常在我耳边念叨的事情,意思是女孩子将来不管工作生活怎样,在没有遇到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之前,贞操一定不能丢。 有时候她也会对我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将全部的爱给你,而你也无法占领他的整个生命,就不要盲目的去付出。 … 我想是爸爸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让她对感情产生了很多感触。 虽然我羡慕她和爸爸的纯真爱情,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时代,网络科技的发达,有多少人是留着珍贵的空白等着另一半? 我倒希望我爱的人在遇到我之前,没有过去,只有我。 只是真的很难遇到。 我露出沮丧的表情。 “干嘛愁眉苦脸?” 他明知故问,我都不想理他。 “我妈在电话里有没有冲你发火?”我试探着问道。 “倒没有,蛮客气的。” 我都有点怀疑他说的话是不是在安慰我。 “你向我妈说了什么?她竟然都没有发脾气?” “我告诉她,工厂有一批货要赶货,需要你临时加班,你可能太忙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 没想到林木节说起慌来比我都要炉火纯青。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如果说实话的话,估计说大半天都不一定解释的明白,干脆说谎算了,一句话就能搞定。”林木节一脸轻松的说道。 “那我还真要感谢你。” “不客气。” 我真想拿起他的枕头砸死他。 想想算了,他是厚颜无耻,但枕头是无辜的。 走到客厅,远远的就闻见饭菜的香味。顺着香味向前走,不由自主的就来到了餐厅,餐桌上放着准备好的早餐。 皮蛋瘦肉粥,蔬菜鸡蛋卷,烤玉米。 全是五谷杂粮。 “你做的?”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 “是。”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怎么会做这个?” “吃你的饭,问这么多干嘛?我说我会做饭的,难道你到现在都不信。” 说句实话,我真不信。 会不会是他趁我睡觉的时候,去楼下的早餐店买的。 肯定是这样。因为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双保养的比大家闺秀还水嫩的手竟然会做出这么美味的中式早餐。 但我没有继续质问他,看在他帮我在妈妈面前圆谎的份上,我这爱钻牛角尖的秉性先暂时压一压。 他或许猜到了我内心的想法。本不愿多说的他忍不住又说道。 “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都是她亲手做早饭,做的早餐很少重样,后来她去世了,我很怀念那种味道,就自己尝试着做了。但我只能做简单的,复杂的我不会。” 这还叫简单? 我看着摆放在盘子里整整齐齐的蔬菜鸡蛋卷,还有那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像我这种连面条都煮不熟的人连跪下拜师的念头都有了。 虽然张宇也会做各种各样美味的饭菜,可就觉得林木节做的饭菜与众不同。可能因为他和我们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他本可以不用这样,可他偏偏表现的特别优秀,不免让我刮目相看。 我想将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要有多幸福。 真的。 我都有点嫉妒了。 激动的我差点忍不住向他说道,林总,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我们结婚可好? 如果他不是林木节,而是一个我能触手可及的普通人该有多好。即使没有大富大贵,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 我的情感就是这样泛滥,一顿饭就把我收买了。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太缺爱了,到了这一世,拼了命的释放爱。 我曾偷偷在网上查,如果喝醉酒被异性朋友带回家代表什么。毕竟他没必要非把我带到他家里,外面酒店多的是,随便把我扔在某个酒店房间里就可以了。我醒来自己就会回家了。但他把我带到他家里来了,或许存在某种幻想,我有时候真的特别喜欢胡思乱想。 结果搜索的答案是仅仅为了上床。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心想林木节不会在我喝醉后占我便宜吧。 但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完整的穿在身上,就松了一口气。 我和林木节,没有缘也没有份。 他没有趁人之危,我也没有酒后乱性。 像两条平行线。 我们没有重合的交点。 但是他把我带到他家里来了,也许只是为了实现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有空我做饭给你吃。” 我看着他低下头安静的吃着早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胃口也没有。 也许因为昨晚睡觉时,头发没有吹干的缘故,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所以影响了我的食欲。 我吃的很少。 51 在破洞上绣紫藤花的那件样衣很快被客户寄了回来。他们同意这个创意。并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将剩下的羊绒衫按照相同的方式处理。 虽然这批货物比合约上的交期晚了三个月,但客户一点也没有动怒。别提我有多开心了,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奉献了一份力量。没想到林木节在应酬交际方面真的很有一套。让客户这么信任他。 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处理的一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在衣服上绣紫藤花,已经偏离了设计师的初衷。他们害怕会没有销路,刚开始并没有同意,而林木节为了说服他们,竟答应会请最近最热门的明星为他们代言。 尤其当我从林木节嘴里听到请的是刚获得最佳年度歌手的纪帆尘时,下巴都要惊掉了。 我从来不追星,但也知道此人最近在网上的热门和火爆。 创作的歌曲总能迅速登上热搜榜第一。尤其当他站在绚丽的舞台上,一边弹吉他,一边深情的歌唱,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纯情少女? 张静就是其中一位。 她整天在我耳边聒噪关于纪帆尘的消息。什么又出专辑了,专辑里的歌好听的一直在无限循环着听。 出道两年零绯闻,专注唱歌。像一匹黑马横扫各大金曲奖。 所以我能了解纪帆尘,全是拜张静所赐。 林木节曾向我说过,即使这批被锈上紫藤花的羊绒衫客户不愿意接受,他也不会当垃圾处理,会拿到林氏集团旗下的商场去卖,怎么一转眼为了妥协客户,竟然花血本请明星去为他们宣传。 他做事我向来猜不透。 比如刚接手工厂时,为不损失日本那家大客户,不惜将林氏集团的商场免费租给对方两年。别说是他爸了,就是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得不偿失。可是他却不在乎,即使因为这件事被安插了监督机构。他有时候做事真的不计后果。 “林总,请纪帆尘为他们代言,就为了那一批被老鼠啃咬的羊绒衫,再说那批羊绒衫又不是全部被啃咬过,还有一半是好的呢。”我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他会指责我逾越了规矩。请明星代言花的又不是我的钱,其实我没必要瞎操心。 “我自有这样做的道理。”他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对他的行为我颇嗤之以鼻。 反正他家钱多的没处花,有个能挣钱的爹,总得有个败家的儿子,要不然中国怎么会有句古话,叫富不过三代。 “帮我通知各部门三天后,纪帆尘会到工厂里拍摄宣传片。” “不是为客户请的代言吗?怎么到我们这里拍摄宣传片?”我疑惑的问道。 “你不懂?”他抬眉反问道。貌似我明白他的用意似的。但我真没有那么聪明,不像他总一眼将我看穿。 我不是装,我是真的不懂。 “我们是品牌的代加工厂。纪帆尘是国内炙手可热得明星,拥有庞大的粉丝群体,经过他的代言,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款衣服是在我们这里生产的,你说我们的知名度有没有被打响。我们没有自己的品牌,只得先依附别人的光环了。” 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为客户的那款羊绒衫代言,其实是为自己打广告。 “所以我们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镜头前。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我这就替你去下达指示。只是我能有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 “帮我要纪帆尘的亲笔签名。”我想这应该是张静做梦都想得到的吧。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得想办法给她弄到手。 “没想到你还追星?”林木节露出嘲讽的微笑。 “怎么了。难道你就没有偶像?” “呵。我的偶像才不会是这种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别人?他很有才华的好不好?别看他年龄小,有可能还没有你大呢,他都已经拿奖拿到手软了。作词作曲,弹吉他,样样在行。” “不过是浮躁社会下产生的娱乐现象。他的歌经不起时间的推敲。不过因为他还年轻,有一定的流量市场,等过几年,看他还红不红。” 我差点脱口而出,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其实我心里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商人,一个是混娱乐圈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 何谈羡慕嫉妒恨之说。 想想我有时候真的蛮傻的,林木节这么有钱,长的又那么好看。为什么上次我就没有酒后乱性,理性控制的这么好。如果我酒后乱性,凑巧又怀孕了。然后拿孩子做威胁,让他要么娶我,要么拿钱来。 反正他又不会娶我。 得到一大笔遣散费也蛮好的。虽说方法是有点龌蹉了点,但结果总不会太差。 他要不肯向我妥协,我就威胁他说将这件事捅到新闻媒体公众面前去。反正我是不要脸面的人了。这个时候,他为了封我的口,不让他的丑闻满天飞,肯定让我随便开价。 我就拿着这笔钱带上妈妈,去另外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城市重新生活,多好。我竟然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你在想什么?”林木节可能看到我在发呆。 “每天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接着埋怨道。 “林总,我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我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不屑的白了我一眼。 我以为他会不耐烦的赶我出去。没想到,他竟然回答说,问吧。 “假如,林总,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把一个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你先别生气,我说的是假如。” 看他快要发怒的脸,我赶紧讨好似的赔着笑脸。 他忍了忍,终没有爆发脾气。 “你会和她结婚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会。”很郑重的回答。 “无论什么样的女孩子,不管美与丑,穷与富…” 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说的话。 “只要是我爱的。她不管美与丑,不管穷与富。我都会和她结婚。即使没有怀孕,我也会和她结婚。” “如果怀孕的那个人不是你爱的呢。” “那我根本不会让她怀孕。” “万一怀孕了呢?” “没有万一。”他声音很大的反驳道。 我怎么会问他这么奇怪的问题,大概就想证明即使我酒后乱性不凑巧的怀孕了,他也一定不会和我结婚的真理。 我真是吃饱的撑的去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我打算离开。 他的声音却在我背后响起。 “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了公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我转身,很好奇他会问什么问题。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永远的记住另一个人?” “我想除了爱就是恨吧。”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答案。 其实遗憾也能让人记住一辈子。因为未曾圆满才会念念不忘,才会耿耿于怀。 “恨?”他苦笑着重复道。 “对,爱与恨是对立的两个极端。有些人爱着爱着,就是一辈子,而有些人恨着恨着,就过完了一生。其实一生很短暂的,就在感应爱与恨的狭缝中匆匆的结束了一生。” “爱也难,不爱了也很难,若不能两全,我倒希望是恨。一个人去恨另一个人,最起码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因为她还可以爱其他人,而她又能因为恨记住他一辈子。即使没有好的回忆。只要在她的心脏里留下一个位置也是好的,不是吗。” “也许吧。”我说。很奇怪他今天的问题怎么莫名其妙的。 但我很快将他的问题抛诸脑后了。从林木节的办公室出来,我就一路小跑着找张静了。 我要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三天后,纪帆尘要到我们工厂拍摄宣传片了。我还会帮她要到亲笔签名呢。 听到这个消息,张静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欣喜若狂的抱着我紧紧不放。 过了许久,她才恢复平静。 如果我要有这么一个粉丝为我痴狂该有多好。可是谁会看懂我画的画呢。我也成为不了画家。 张静羞涩的从一个包装严密的纸箱里拿出一张cd。 “谁还放cd听啊。”我嘲笑她。 “这不是普通的cd。”张静说道。 “还能是镀金的不成?” 张静小气的都不让我的手碰一下,仿佛我只要触碰一下,cd就会凭空消失一样。我才不会在意那张cd呢。 “是刘秦升送我的,上面有纪帆尘的亲笔签名。”张静一脸的自豪感。怪不得不让我碰,原来是定情信物。 在我面前无声的秀了一把恩爱。 张静将“纪帆尘”这三个字的签名指认给我看。 写的那样潦草个性,隐隐的只能看出纪这个字。明星毕竟是明星,签个名都这个狂放,一般人真认不出来。 “三天后,三天后…”张静数着手指头算日期。 “珈蓝,下班后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好不容易见一次偶像,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让刘秦升陪你去,你们现在如胶似漆的,我去不太好吧。”我说道。 “我们女孩子买衣服,我怕他会等的不耐烦。” 我不打算在愚弄她了。 “那一天你别想指望会穿漂漂亮亮衣服,画美丽的妆了。刚刚接到林总的指示,那一天统一穿好工作服,保持现场的整洁有序,不该出现的物品不能出现。我告诉你,即使林总不这样安排,我们大家也会知道应该怎么做,好不容易上一次电视,纪帆尘那么多粉丝,难道你想一只老鼠坏一锅汤吗?他是来拍宣传片的,不是来开演唱会的。” 张静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了。但她也知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她拉着我的臂膀。 “珈蓝,你是林总的秘书,那一天林总肯定会安排你和他一起接待纪帆尘,那时帮我要一张亲笔签名。签在哪里呢。”张静侧头想了想。 “那就还签在这张cd上。”她两眼放光。估计这张cd会待在她身边一辈子不会丢弃了。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有偶像的签名真的那么重要吗? 反正我不追星,不理解张静的行为。我假装不情愿的将cd装进口袋里。 “珈蓝,帮我要到签名,我请你吃饭。” “你说的?” “嗯,嗯。” 52 张静再三关照我一定要我好好保管那张cd。我都有点生气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不靠谱,还能将cd弄丢了不成,在说这年代还有多少人去听cd,就是我将它放在工作台上三天都不一定有人拿走。而从她一直微笑的脸上。我能感应到她的小小幸福。 她告诉我,当刘秦升知道她的偶像是纪帆尘时,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后来有一次他出差去其他城市,刚好遇到纪帆尘在那座城市开演唱会,二话不说赶紧去排队买演唱会的门票,蹲守在那里只为帮她要亲笔签名。 她向我说这些时,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 张静是很单纯的女孩子,她和我一样,总是轻易被感动。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cd,竟觉得这真的不是一张普通的cd,这是张静的爱情。 没有任何金钱可以衡量。 接下来的三天可把我们忙坏了。 将工厂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大家听说是纪帆尘要来,都干劲十足。我们可从来没见过大明星,我们高兴的就差没有在厂部门口放鞭炮庆祝了。 拍摄宣传片的团队公司早早就来我们工厂了。将一间储物室临时改成他们的策划办公室。摄像机,道具摆满了房间。 以前都是在网上看他们拍摄视频,这一次终于大饱眼福看他们现场拍摄了。 林木节安排我好好招待他们,我可不嫌弃这份差事苦,说实话,我对他们蛮好奇的。可能因为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吧。 因为纪帆尘的档期特别满,能空出时间拍摄宣传片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为了节约纪帆尘的拍摄时间,我们必须协助拍摄团队将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好。 刚刚花重金装修过的织造车间成了拍摄场地。当初觉得林木节是吃药吃傻了,才会花那么多钱去装修一个生产车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派到了用场,而且还会有大明星亲自光顾。 真丝材质的淡蓝色窗帘,德国进口的地板,无不显示着高贵奢华。 为拍摄宣传片,一楼的织造车间特意取消了夜班,拍摄便等到员工下班后进行。 终于到了真正拍摄的那一天,为不影响拍摄,整个工厂都被清场了,只有少数人留下来协助拍摄。 为了帮张静争取留下来观看拍摄的资格,我便如实向林木节说了张静的偶像是纪帆尘,以为他会网开一面,没想到他拒绝的更彻底。 理由是,人在追星时,是什么荒唐事都做的出来的。他可不希望现场会出什么乱子。 我只得拍着胸脯保证张静只远远看一眼她的偶像,绝不捣乱现场秩序,他被我缠的没办法,只得松口答应了。 那一天,一楼的织造车间摆满了紫藤花,因为是冬天,没有新鲜的紫藤花,只得用假花代替。走进车间时,我都不敢相信那曾经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一眼望去,到处是紫藤花,我想可能是灯光太暗的缘故,才会将那些花看起来栩栩如生,身处的空间像被无边无际的紫色包裹。 好美啊。 我忍不住赞叹道。并开心的和张静并肩走在那片花海里。 我告诉她,关于紫藤花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如果在紫藤花下祈福,便能找到今生所爱。 她一点也没留意我说的话,因为她正拿着手机兴奋的拍现场照片准备发到朋友圈呢。 反正她已经找到了今生所爱,当然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了。 天空从早上到下午一直都阴沉沉的。果然到了晚上,就下起了雨,缠绵细雨从天而降。 直接导致纪帆尘比预定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我坐在椅子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张静可睡不着,为见她的偶像,估计三天不让她睡觉都行。我可没有那么大精力。 我真的睡着了,我梦见自己竟然买彩票中奖了,正准备去领奖,却被人叫醒了。让我好扫兴。 只见张静异常兴奋。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 她拼命摇晃我的胳膊。 “黄珈蓝。黄珈蓝。你看,纪帆尘,纪帆尘,他来了,他来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 果然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走到摄像机前。我们虽然离的很远,也能感应到那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是如何的讨人欢喜。 张静差点忍不住要尖叫起来,幸亏我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她,如果她真的喊出声来,估计我要被林木节骂的体无完肤了。 十几个保安在维持现场秩序,灯光师已经调好了光线,群演也已经准备就绪。 那些群演可是我们厂精挑细选的帅哥靓女。穿着蓝色工作服站在一旁等待着导演的发号施令。 曾经我还以为要全厂的员工都入镜呢。为此我还打消了让张静穿漂亮衣服的念头。后来才被告知,因为留给工厂的镜头短,就不用全部上镜了。 只需要少数人代替就行了。 本来我和张静都在这些入镜的名单内,但我不喜欢拍片,我没有做演员的特质,我怕自己会紧张,影响了整体的拍摄效果,其实我根本起不了那么大作用,在这次的宣传片里,我们在里面充当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只不过想给自己找一个不想拍摄的借口。 张静也没有去,她说穿蓝色工作服太丑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偶像看到自己最丑陋的样子。 她说的这个理由我可不认同。 蓝色工作服怎么了。林总这么有钱不是也每天都穿着吗。我倒没看出来哪里丑。 其实看别人拍摄真的很枯燥,也不知道是不是窗外下雨的原因,还是纪凡尘因为是歌手出道没有演过戏,他始终没有进入状态,被导演不停的喊卡。不过他倒蛮有敬业精神的,不管导演喊了多少遍卡,他都能打起精神再来一次,虽然身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却一点也没有当明星的架子,怪不得张静视他为偶像。连我都有点崇拜他了。 我站在远处看的眼睛越来越酸疼,也不知道几点钟了。大概快要天亮了吧。 我想等到拍摄完宣传片,这些假的紫藤花肯定会被撤离现场了。也不知道在见到这种花会是什么时候,虽然是假花,但如果向它祈福,应该也会灵验的吧。 然后我就真的闭上了眼睛。 我就在心里问,求求这些花神我的真命天子在哪里。 之后我就听到张静大声说,这里,这里。黄珈蓝在这里。 我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林木节阴沉着一张脸向我们走来。 还没等我从错愕中反应过来。 林木节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黄珈蓝,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躲在这里,拍摄结束了,快点和我一起处理善后工作。” 我摸了摸口袋,原来我的手机没有带,怪不得会发那么大火。应该打了我不少电话了吧。 我便向张静挥挥手。 她拉着我的手。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帮她要签名的事情呢。 我和林木节一起送纪帆尘离开。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属于夜的雾气还没有散。纪帆尘显得疲惫极了。毕竟熬那么长的夜,身体不累才怪,也听说这些明星为保持身材不走形,饭也吃的很少。 这样就没有足够的能量维持身体的正常消耗了。 眼看着他就要坐上车扬长而去,为了朋友,我豁出去了。我鼓足勇气走到纪帆尘面前,将那张cd举到他面前,请求他能不能在上面亲笔签名。 他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 雨还在下。 我没有打伞。 而纪帆尘已经坐进了车里,我就站在雨中等待他的回复。 他的目光看了看我的身后。不知道看什么。我知道在我身后的廊檐下站着林木节。而纪帆尘不一定看的就是他。 我想就算被林木节骂,我也要帮张静要到签名。 也许有一分钟那么长久,我被漫天的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雨水打湿了我的羽绒服,我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纪帆尘也许被我的固执打动,终于决定为我签名了。 他拿起笔,看了看那张cd。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签名。 突然他对我说,这里不是我的亲笔签名。 说着他向我指了指那块签字的地方。 “不是你的?” “这是我刚出道时用的签名,后来我在我的粉丝后援团论坛里看到她们讨论我的字体,说我写的字有点潦草,她们看不清楚,如果我能改进,就最好不过了,后来我就改变了签字的风格。这才是我的签名。”他低下头在cd上认真的写下了他的名字。 我接过一看,虽然没有正楷字那么齐整,但总算能看懂了。纪帆尘三个字清晰的印在cd上。 “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签名,我敢保证这不是我的签名,因为这张专辑是我刚发没多久的,而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停止了这种签名的方式。” “我、、、我、、、我、、、”我结结巴巴的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我也不知道这签名是怎么回事。 他貌似等不及了。 “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也不会去追究法律责任。我知道有很多人为了赚取利益。模仿当红明星的字体高价卖亲笔签名的东西。我很欣慰有人喜欢我的歌,但还是劝你要擦亮眼睛哦。好了,我太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纪帆尘说完这些话,司机就识趣的将车开走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但我却没有留意这些。 我只知道被张静当做宝一样的签名原来是假的。 我回头看了看林木节。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工厂。 我拿着那张cd,冬天的寒冷在我身体上不断渗透。我四肢冰凉。全身颤抖。我该如何告诉张静这个残忍的事实呢。 刘秦升骗了她。 真的骗了她。 53 我在雨水中站了很久。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如何向张静开口。我想即使我不说,当她在cd上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签名,必定会怀疑什么吧。 她盼望了那么久的爱情。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中飘落的雨水,冰凉的雨水砸在我身上,全身麻木的疼痛。 她早晚会发现刘秦升的真面目。总归会面对这么残酷的一天。 但我真的不想看到她难过伤心。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由衷的希望她幸福快乐。 我做好一切的思想准备去应付她情绪的波动,我想最坏不过陪她哭一场。告诉她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只不过让我们学会遗忘。 有些东西拿得起,同样也能放得下。 因为寒冷,我的身体一直在抖。我可能感冒了,头也晕晕然。但我坚持着走进车间。 现场已经没有几个人逗留。 熬了那么久的夜,大家的身体都有点吃不消。简单收拾了凌乱的现场,紫藤花已经被撤离,一切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不影响第二天的正常生产。 这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熟悉又陌生。 那些没有生命的机器在冬夜里发着寒光。 看到我走进来,张静连忙迎上来。 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我向她摆摆手,说着没事。 并将她珍爱的cd递给了她。 她立刻欢呼雀跃的查看着纪帆尘新的签名。 很快,她就皱起眉头。 “为什么两次签名会不一样?” “因为其中一次是假的。”我咽了咽口水,决定说出实情。也想让她早一点清醒,认清刘秦升的为人。 “不可能。” “你认为哪一次是真的?” “不!我不相信。珈蓝,你是不是没有要到他的签名,用假的来骗我的对不对?”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张静,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知道我不会拿假的签名来骗你。”我沉痛的说道。 她的眼角泛着晶莹的光。 她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那张cd被她紧紧的捏在手心里。 我冷的瑟瑟发抖。 她绝望的看着我。 “不,我不相信,刘秦升不会骗我。不会骗我。他说他在演唱会的现场等到演唱会结束,炎热的夏天他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小时,他不顾全身的疲惫冲到纪帆尘面前要的签名,并告诉纪帆尘,我是那样喜欢他的歌。当他在电话里向我说这些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我恨不得立刻飞到他面前。珈蓝,告诉我,是你在骗我,对吗?” 她拼命摇晃我的身体。 冰凉的雨水已经渗透进我的皮肤里。 我说不出话语。嘴唇在抖,整个身体都在抖。 我生病了,所以才会对那些疼痛感到麻木。面对她的歇斯底里,我除了同情和可怜,在没有其他感触。 张静走了。 她是哭着离开的。她应该去找刘秦升当面对质了。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奇迹般的,我竟然一点也不怕黑。 冬天应该下一场雪,而不是缠绵悱恻的雨水。 记得有一年,这座城市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大雪导致路上积了厚厚的雪。屋顶上,汽车上,门前的大树上全是白茫茫一片。市民无法出行,全市中小学生都放假了。心想不用上学让我开心了很久。 我趴在玻璃窗上看窗外的鹅毛大雪。 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氤氲出一层雾气。 我想等雪停了,就和张宇到楼下堆雪人,我要和他比赛看谁堆的雪人好看。 但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那场雪后来成了几十年难遇的雪灾。曾一度导致我们停水,停电。气温低的我们都不敢出门。 我走出工厂的大门,身体虚弱的每走一步都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但终究回到了家,洗过热水澡,心想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裹着厚厚的被子睡着了。 我是被妈妈叫醒的。 妈妈问我,今天要不要上班? 看看手机,原来已经快要早上八点钟了。没想到睡的那样沉。 我一边回答要上班,一边挣扎着起床。 但浑身却没有力气。 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 “好烫。”她说道。 便去拿体温计量我的体温。 又连忙从家庭备用药箱里拿退烧药。 “向领导请个假,烧成这样怎么能去上班。如果三个小时后还不能退烧,就送你去医院。”妈妈心疼的说道。 我摇摇头,说没事。 “你就是逞强。”妈妈说。 我不知道张静怎么样了,也怕林木节突然有事找不到我,我头痛欲裂,却还关心着别人的事,看来我天生的爱管闲事。 但终究没有去上班。 我喉咙干涩,总觉得有异物堵在嗓子眼里,很难受。 过敏性鼻炎犯了,让我一直在流鼻涕,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头重脚轻。 我的身体向来不好,最平常的感冒都能让我像经历人间炼狱。 我向林木节请了假。 他难得的温柔语气。 嘱咐我好好卧床休息,有空他会来看我。 我知道他说的不过是客套话。他根本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会驱车前来看我。 他开着玩笑说的,我也当笑话听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上班。但凡手里有点积蓄,就不用看人脸色过活。 我在床上昏睡了两天。大脑像清空了一样。睡的醉生梦死。将我连日来的失眠全都补了回来。 在这期间,张静曾来看过我。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外面的天肯定冷的厉害,她的脸冻的通红。 妈妈开心的将她带到我的房间里。 自我生病以来,她是目前为止唯一来看望我的人。 她的状态不太好,眼睛红肿,貌似刚刚哭过,尽管她极力去掩藏那份悲伤,而我还是一眼将她看穿。其实她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我理解她。 她说了很多话。比如问我的病情,让我多喝水,不要再着凉感冒,还会聊起最近的天气。她说了太多无关痛痒的话,却没有提起刘秦升半个字。她越是这样,我反而越难过。 我拉着她的手。 “张静,你和刘秦升…” 她一直强颜欢笑的脸凝固了。 “我们不要提他好吗?” “你们分手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她躲闪着不愿回答。 或许她会原谅他,像他那样常年混迹在女人圈里的人最懂得如何哄女人开心。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耐不住我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切询问,终究还是对我和盘托出。 “珈蓝,我…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明明知道他骗了我,我比谁都要了解他。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并没有多大好感。尤其看到他不停的向其他女同事献殷勤,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这样的人谈恋爱的。但命运有时候特别奇妙,车间的那次火灾,让我重新认识了他,他拉着我的手奔跑,身后是不断跳跃的火苗,我想一生总得有一次为了某个人奋不顾身,也甘愿为了他愿意和全世界为敌。我就是这样傻。我陷进去了,无法自拔。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明知道是错的,却无法脱身。” 她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与曾经的灵动活波判若两人。可是我不能让她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我要想办法说服她。这样她才能免受更多的伤害。 “你打算怎么办?张静,他能骗你第一次,还会骗你第二次,即使他只不过想要讨你的欢心。但如果一个男人连最起码的忠诚都做不到,这份感情你不觉得憋屈吗。” 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情感语录。反正一股脑的说给她听。 “一个男人靠不靠得住,首先看他对你的态度。天冷了有没有嘱咐你多穿衣服,当你生病了有没有陪在你身边,在你难过伤心时,他有没有及时的出现。甜言蜜语每个人都会说,关键是有没有行动上的付出。我不知道你和刘秦升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他还没有玩够,还没有把心收回来,而你也不是能降伏他的人。” 她捏了捏我的手。 “知道你对我好,珈蓝,我会认真思考这份感情的。” “不要伤心,张静,你会遇到你值得爱的人。天下那么大,男人又那么多,世界上不止刘秦升一个男人会让你心动,也许在等一等,就会有更好的男人出现了。” “嗯。嗯。”她连连点头,我为能劝服她松了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她紧紧拥抱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的有点伤感。 我调皮的推开了她。 “怎么这么煽情,又不是生离死别,只要你不和刘秦升在一起,张静,我敢担保你以后绝对是最幸福的人。” “嗯,恩。”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竟有一瞬间心被触动了,或许她的背影太落寞了。以前的她并不是这样。 想起和她一起坐在沙县小吃里吃炒面。其实她并不喜欢面食。但她知道我喜欢吃,便陪着我一起吃。我很轻易被打发,一碗炒面就能让我吃的特别开心。有人说我是穷开心,但那又有什么重要?反正只要开心就够了。 等到病好的差不多时,我便想下楼去透透新鲜空气。毕竟在卧室里呆久了,因为是冬天,一整天门窗紧闭,呼出的气体都觉得浑浊不堪。 头发都懒得梳,就像顶着一堆杂草。想着反正只是下楼倒垃圾,不会被人留意的。 刚到楼下就感觉外面的寒风凛冽。 还好倒垃圾的地方离我不远。 我赶紧跑过去将垃圾袋扔进去。想着还是呆在家里最暖和。尤其躺在我舒适柔软的床上。 还没等我折返回来。 一道明亮的远光灯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本能的用手捂住了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我便移动脚步准备离开。没想到开车的人竟然嗯了喇叭。我仔细端详了这辆车,竟觉得特别熟悉。在看看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没想到是林木节。 他竟然真的来看我了。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如果知道他会来,我不会这么蓬头垢面的就下楼,不说描眉画唇,最起码要收拾的体面些。 他招呼我坐进车里。 顿时觉得暖和许多。 “林总,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员工档案上记录着详细的家庭住址。” “哦。” 这么晚来找我,应该不会和我闲聊吧。他毕竟这么忙。 “病好些了吗?”他不经意的问。 “谢谢关心,我好很多了。” “我只是…只是来看看你。” 他今天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我看了看他,发现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定的表情让我瞬间有了怀疑。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总,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想我应该能承受的起的。”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聪明过,能一下子将他看穿。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儿。 他的眼睛那么漆黑,深邃的看不到底。 “你和张静的关系应该不错吧。平常看你们玩的不错。” 没想到他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知道我平常会和谁走的近。 “是。她曾是带我的师傅。” “她失踪了。” “失踪了!”我不相信的大声喊道。 “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刘秦升。” 我的手又开始抖动了。 记得前两天她来看我时,明明被我劝说的想开了,怎么会突然玩失踪? “张静模仿我的字体挪走了公司一百万的资金。”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我几乎属于本能的问出。 “呵。”他冷笑。 我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走的那样近,恨不得一条裤子两个人穿,你对她难道不了解?” 这句话气到我了。 张静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刘秦升哄骗的她,她那样单纯,被别人一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坏事。 54 林木节向我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前几天张静拿着一份购买机器的收据到财务部报销。 因为我是林木节的秘书,这些琐事本来应该我去做的。但因为我请假了,张静就谎称替我办事… 听到这里,我就着急的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出纳没有向你核实情况,就这样同意了审批?” “上面有我的签名。” 最近用钱的地方很多,购买机器,车间的装修,拍摄宣传片…张静正好钻了这样的空子,又加上刘秦升的亲姑姑是财务部总监。 如果他们里应外合,想挪动一百万简直易如反掌。 我心乱如麻,急的眼泪想要流下来。 拿出手机一遍遍拨打张静的号码,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林木节冷眼旁观我的惊慌失措。 我的心底突然荡起一股凉意,他这么晚来找我,没有事先通知我,难道他也怀疑我是和张静一伙的,就是来看看我是不是也消失不见了。 我感觉懊恼极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也是这样的人。 “林总,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我语气哽咽。 “为什么这样问?” “你这么晚开车来找我,不是单纯的想要问我张静的下落吧,你害怕我会和张静一起逃跑。” “一百万对我来说就像脚底下的尘埃。但我向来讨厌这样的人。这种小事不需要我去处理。我会找人去处理。你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他冷漠的说道。 “怎样处理?” “在监狱里呆几年,让他们的头脑变的清醒一点。” 他向来说到做到,如果他想去对付一个人,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张静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的表情特别严肃,让我畏惧的不敢开口。 鼓足勇气伸出手拉了拉他的上衣衣角。 “林总,我不相信张静是那样的人。”我哀求着他,很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给张静一个洗清罪名的机会。 “在你的眼里,别人都是好人,只有我是那个坏人,对吗?” “不是的。”我哭出声来。 “你知道我最讨厌女人在我面前哭。”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哭泣。 “林总,你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他很诧异我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看着他的眼睛。 “张静爱上了刘秦升,很爱很爱,爱到愿意和整个世界为敌。她是很单纯的人,她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有城府。我相信她肯定有苦衷,为什么我们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林总,你常说要为自己的员工负责,难道你要反悔曾说过的话吗?” 我很害怕说出的话会惹怒他。 他侧身,看了我一眼。 思考了一会儿。 “我可以给她一个机会。”他说。 “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给她三天的时间,让她过来找我说明情况。” “三天?”我皱起眉头。我根本不知道张静在哪儿,也联系不到她。让我如何通知她。 如果三天内我根本找不到她,是不是就放弃了他给的机会? “很难办到吗?” 我忙摇头。 “不难,不难。”我可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我从车上下来。冬夜寒冷的风冰凉刺骨。 他离开了。他曾停留的地方空空如也,连枯黄的树叶都不曾掉一片。 寒风灌进鼻腔里,一阵瘙痒的难过,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到家,我开始疯狂拨打张静的电话,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接听我的电话,我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可还是盼望着她或许会接听到我的电话。 想起她说的话,一生总会有一次为了某个人奋不顾身,也会为了他甘愿与全世界为敌。 我突然明白过来,当她向我说这些话时,或许她就已经决定离开了。可是即使她逃到了天涯海角,一样逃不脱法律对她的制裁。 我为她感觉难过,心痛。 一晚上没有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就急匆匆的出门了。妈妈担忧的问我,这么早上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向她挥挥手。勉强挤出笑容。 “没事。”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以前我总以为这座城市并不大。或许是从小生活在这里。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也不过一条公交线路的距离。 当我茫然的站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宽阔。 想要去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 而我也不能确定张静是否还在这座城市里。 我只知道她好像住在宿舍里。我一次也没有去过她的家。想来真是羞愧。明明已经把对方当做了最好的朋友,偏偏却什么也不了解。 她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我走遍角角落落,询问过往人群。可是都是否定的答案。 天黑了,仍旧一无所获。 肚子饿的咕咕叫。走进一家面馆,准备坐下来吃碗面。 手机却突然响起。不会时张静打来的吧。我的心跳动的特别快。 当我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原来是林木节。我万分懊恼和沮丧。 “你在哪儿?”他问。语气有点慵懒。貌似刚完成一大堆工作的疲惫。 “吃面。”我如实回答。走了太多路,双腿酸痛的挪不开步,只得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一边接电话,一边摆弄放在桌上的一次性筷子。 “在外面?” “是。” “我知道张静在哪。”他说。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在哪?” “云南大理的洱海。”他顿了顿。接着向我说道,我查了她银行卡的消费记录,十分钟前,她曾在洱海刷卡消费。 那么远。 “我会找人把她带回来。”他说。 我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找人带她回来,是不是就想把她送进监狱,为什么你一定要把她送进监狱。她是我的好朋友,她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坏。”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我太过偏激的说辞惹怒了他。 我找了她整整一天,找的身心疲惫。如果不是他告诉我,她在云南大理,或许我会一直找下去。尽管知道这样盲目的找根本没有用处,可还是骗着自己只要不放弃寻找她,总归会有找到的一天。 “林总,我想见你。”我说。 “我刚到家。” “我去找你。” 我要的炒面还没有端上来,我将钱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在门前拦了一辆出租车。 当坐进车里,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虽去过一次,但我的记性向来很差。 只得又打电话询问他地址。刚刚很粗鲁的挂掉他的电话,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告诉我。 他一定还知道点什么,我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张静的消息。 我惊慌的拿着手机等待着他的答复。 他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告诉了我位置。 出租车司机听到这个方位,便加大油门向那个地方开去。 那一刻,我的心是乱的。 其实在电话里就可以问的很清楚。但我却突然的想要见到他。 经过一天的奔波,我累极了。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大睡。但我的心里存在那么多疑问,将整片心脏都填的满满的,我又如何睡得着。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一路小跑着上楼。偏偏林木节住的公寓在最高层,我心急如焚的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明明很快,我却觉得那样慢。 是林木节为我开的门。 当他看到我像疯子一样的赶来,呆呆的望了我几秒。 他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客厅。 我冷的瑟瑟发抖,猛然来到温暖的住处,让我全身像被火苗燃烧了一样。 “你明明答应我给我三天时间,可是你还是插手了这件事。”我说。 “过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我不敢。” “不敢?看看你说话的态度。” 他发怒了。当他生气的时候总是摆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臭脸,仿佛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将挤压的火气爆发出来。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我压低声音。眼眶里有泪光在闪。 “今天有位自称是刘秦升未婚妻的女人在厂部门口闹了一天。或许你还没有看今天的新闻。各路新闻媒体都闻风而来。” “新闻?”我低头在手机上查找本地新闻。 果然有一条新闻一直列在榜首。 (原配怒找小三) 不起眼的题目,而涉及更多的全是关于林木节的负面新闻。 从他管理工厂以来,经历了员工的罢工,在到员工的私生活混乱,更有人嚣张的指出林木节根本没有能力管理一家工厂,即使他顶着林氏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头衔。他永远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一桩桩,一件件事仿佛都是预谋好针对他而来。 这些事继续在网上发酵。 包括纪帆尘迫于粉丝的压力,将撤销对与工厂的一切代言,宁愿毁约也要将刚刚拍摄的宣传片下架。 因为这次宣传片的影响,提高了工厂很多知名度,也吸引了很多客户前来商谈合作事宜。 在生病期间,我也观看过宣传片。 拍的很美。 漫天遍野的紫藤花,一切以寻觅为主题。当穿着一身帅气西服的纪帆尘出场,就已经足够吸引大批粉丝的眼球了。尤其穿着绣着紫藤花羊绒衫的女主角惊鸿一瞥,升华了寻觅的主题。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整个宣传片没有一句台词。 两位主演也拼尽全力将那份情感演绎的唯美,纯真。 视频一上传到网上,播放量一直不断上升。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到我们工厂参观,毕竟工厂的地址,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员工都曾在镜头里出现过。 纪帆尘宣布撤销一切和工厂代言的东西,可见这些负面新闻对林木节影响多大。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宣传力度一下子又被打回原形,好歹从前这家工厂碌碌无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在网上有什么水花,而现在却以最不堪的形式出名了。 55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网页一直往下拉,评论区没有任何为他辩白的声音。全是对他不好的传闻。 是谁这么大胆,借助媒体的力量来打垮他?他在如何不济,总归是林氏集团的接班人,有着不可一世手可通天的爹。 他走到窗前,眺望远方。他住的楼层很高,天上的星星仿佛近在眼前。 “为什么不想办法将这些不好的新闻压下去?”我抬起头问道。 我相信他有办法。 他这么有钱。 “如果我这样做了,更坐实了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样的传闻。有人想搞垮我,那我就陪他玩一场。” 窗外是漆黑的天幕,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 “林总,张静…”我胆怯的说道。 “我会找人把她平安的带回来。” “你真的要把她送到监狱吗。” “这是一个局。如果找不出设局的人,总需要有人来背锅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像那次茶叶事件一样,所有的脏水泼在你身上。如果不是我坚持内心的想法,也许现在的你肯定在监狱里反思。” 自从平息了员工的罢工事件,一切都会往好的发展。又加上纪帆尘的代言,为工厂带来了不小的收益,可是光鲜的背后却藏着比污水还肮脏的假象。 “从最初日本的大客户想要取消合作,再到快要出货的羊绒衫出现老鼠,这不是巧合,是有人预谋的。”他接着说道。 “是谁?” “我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 那些商业的弯弯绕绕,尔虞我诈。我不感兴趣,也不会想着参与。可是我和张静还是平白无故的被卷入进来。 我的耳朵嗡嗡响。亲自跑来找他也不过是这个结果。 他无法给我确切的承诺。 网上的新闻已经够他烦忧的了。 挪动一百万的资金已经触犯了法律,他说的没错,总得有人来背锅。 那些看不见的存在黑暗里的力量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起向他砸过来。他有点疲累了。 我不能再施加给他压力。 如果把他逼迫的太紧,他或许真的会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我识趣的离开。心想只要张静平安回来,就有希望洗脱罪名。 只要找出那个幕后推手。 那几天,我一直等待张静的消息。也不敢问林木节。 那位自称是刘秦升未婚妻的女人仍旧在厂部门口闹事,吸引着大批人前来围观。还有不少新闻媒体记者。 像拍连续剧似的,每天都有新的热点被爆出。这是不好的征兆。 民众对工厂残存的好感也在一点点消失。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工厂彻底臭名昭著了。再也没有客户敢来商谈合作事宜了。 三天后,张静回来了。 我亲自去机场接的她。 她瘦了。一脸憔悴。目光涣散。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拉着红色的拉杆箱,带着一顶黑色帽子。 我奔跑过去紧紧拥抱了她。 虽然有点生气她的突然离开,但当见到她的那一刻,忘了那些不愉快。莫名有了劫后余生的欢喜。她能从远方安全的回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挽着她的手臂,一起欢笑着走出熙攘的机场。搭上一辆出租车,将她送到宿舍。 我帮她将行李放好。为她倒一杯热茶。看她一脸疲惫,明明有那么多话要问,总没有问出口。 我嘱咐她好好休息。 她一直沉默着,沉默的样子让我心疼。 其实她应该知道我有很多困惑。 我一直在强颜欢笑,我没有告诉她,她这次回来会面临怎样糟糕的境况。我努力为她营造良好的状态,好像我从来就不知道她私自挪走了一百万的资金。 我以为我演得足够好。甚至怀疑自己都可以转行当演员了。 可是在我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 张静在被我背后轻轻说道,我怀孕了。 我听到这句话,怔在了原地。 或许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早该料到。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还能说什么。该劝的该说的,在我生病她来看我时,都已经说过了。她还是没有听从我的劝告。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她说。语气平淡的像在复述一件最普通的事。 “孩子是刘秦升的?”我问。 “是。” “张静,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对于谁,都是最好的结果。” 她哭了。 只是小声的哭泣。一路上她都忍着没有掉一颗眼泪。我不知道她为了刘秦升究竟流了多少次眼泪,一个人伤害一个人,不过是如此吧。 “在云南大理的那几天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傻?”我气急了。为什么已经被伤害成这样,还在执迷不悟。 “珈蓝,没遇见刘秦升之前,我从未有想结婚的打算。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深爱一个人。就在我向他质问那张cd上为什么会有纪帆尘假的签名时,我们大吵了一架。他并没有来哄我,我一直等着他,我不相信他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如果他跑来向我说,那个签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会立刻原谅他。我就是这样没有骨气。后来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有喜有悲。喜的是孩子便是我爱他的回应。可是很悲哀,他不能给我婚姻。他有未婚妻。他快要结婚,我知道,他的事我统统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为什么,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世界上存在那么多值得爱的人,偏偏选择了他,或许只是因为在大火中他勇敢的拉着我的手,就感觉天地都是他的,我的心,我的一切都将围着他旋转。”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我心脏里留下回音。 “他的未婚妻已经在厂部门口闹了好几天。”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当我把怀孕的事告诉他时,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兴奋。我曾天真的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抓住一个男人。可是他冷漠的对我说,让我打掉这个孩子。他要和我分手。他的眼神那样决绝,我觉得天都要塌了。真的,珈蓝,我好痛苦。我想留住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就想和他在一起。他并不爱他的未婚妻,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只是因为那个未婚妻是他父母点头同意的。他便遵从父母的心愿,维持着快要结婚的状态。我一次次的去找他,乞求他,我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状态,可是他就是不肯回头。” 她停顿了。咽了咽口水。 她沉浸在那个悲伤故事里。她是故事的女主角。 她从来没有向我说的事,如果我知道她像一只死缠烂打的狗向他摇尾乞怜,我绝对会去阻止。 “我觉得自己那几天糟糕透了。或许你会嘲笑我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可能你还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后来他找到我,他说他想带我走,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有钱。我把身上仅有的一万块钱拿给他,我问他够不够。那笔钱我本来存着给我上大学的弟弟用的。可是面对着他,我愿意毫无保留的去付出。他摇了摇头,说不够。” “他说不够,我感觉空气都要窒息了。我想他又要离开了。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离开这里。他沉思了一会儿,告诉我,现在有一个能搞到钱的方法。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尝试。” “我几乎没有考虑就告诉他,我愿意尝试。直到他向我说了那个来钱快的方法,我的头还是蒙的。我知道这样做触犯了法律,我知道这样做你会恨我…可是…可是…可是那时的我就像着了迷一样,他说他会带我离开这里,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让谁也找不到我。” 她哭的越来越大声。 “然后你们就去了云南大理?” “是。那个地方很美。天很蓝,很蓝。在那里,我们像普通夫妻一样生活。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他安稳的睡在我身边,多幸福啊。就像一场梦一样。我多么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我们手拉手去逛街,我们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一起看星星,一起看落日的余晖。直到有一天他带我去买衣服,我开心的去试衣间试衣服,当我出来时,他人已经不见了。他走了,没有和我打一声招呼。带着我们还没花完的钱离开了我。” 我以为自己可以冷静的听完她的叙述,她绝望的语气深深刺痛了我。我的心也开始抖动起来。我的泪水流下来,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弥漫着整个颤抖的心脏。 我转过身,看着她。模糊的泪光中只闪现她不清晰的轮廓。 我走上前,将哭的一塌糊涂的她仅仅抱在怀里。 她是可怜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到这一刻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 她从来不和我说她的悲伤。 其实她的心早已被爱情伤的千疮百孔。 “张静,一切都会过去的。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人这一生中,不会一直顺风顺水,我们总得接受命运的波澜。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我们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大批的帅哥在前方等我们。” 57 回到家。我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存折。其实我知道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存款。 我在网上寻找适合我做的兼职。即使这些额外收入如杯水车薪,但我仍固执的坚持去做。 那一段时间,我特别忙碌。 下了班就去其他地方做兼职。常常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 妈妈心疼的让我不要那样拼。 我只能劝慰着她说不要紧。 其实妈妈的身体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她一直提出要上班。但我不希望她那么辛苦,便为她找了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 这么多年,妈妈为了我,吃了不少苦。等到我有能力赚钱养家,就不会让妈妈那么辛苦了。 张宇听说我为了早点还清欠林木节的钱,每天那么辛苦的工作。他更加愧疚了。为了不让他学业上分心,我骗他说,不是为了还钱,秘书这工作太清闲了。你知道,我一向忙碌惯了,不是那种享福的命。 张宇虽半信半疑,但他知道我倔强的脾气,便不再多问了。 张静终于同意做流产手术了。幸亏胎儿不大,只有30天。 我陪她去医院。为她排队挂号。楼上楼下的跑。她或许对刘秦升真的死心了。 他音讯全无。对她也不管不问。 她一直拉着我的手,其实她一点也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张静喜欢孩子。有很多次她对我说,她想生下这个孩子。一个人把他带大。 但她也知道,如果她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她根本没有能力抚养他。刘秦升骗光了她的钱。她还有个上大学的弟弟,父母年迈多病,处处都需要钱。 连流产的2000多块钱还是我帮她垫付的。 我等在手术室外。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我坐在椅子上都能睡着。 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见林木节的脸。 最近我做梦总是梦见他。 梦见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一位穿婚纱的女子走进婚礼的现场。我就站在门外痴痴的张望。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进去?我说我没有受到邀请。 他竟然连结婚请柬都不发给我。 但我还是来了。 觉得自己好傻。 也会梦见自己终于有了60万,我拿着那些钱去还给他,心想终于可以离开他了。可是当见到他,那些钱我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拿出来。我花费了很多力气,那些钱像长在我的手上一样。 我听到他哀怨的叹口气。 我睁开眼睛,可是面前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梦到他。或许因为亏欠他太多了。 张静做完手术,在医院休养了两天便出院了。我买了很多营养品给她,让她好好调养身体。她很久都没有从那场悲痛中走出来。我陪着她说话,说一些开心的事。但她不怎么笑,即使笑,也是一种勉为其难的强颜欢笑。她吃的很少。脸色苍白。 自从网上没有了对林木节不好的评论,纪帆尘也继续了对工厂的代言。 一些想要取消合作的客户也主动过来谈起了合约。 临近春节时,刘秦升从外地回来了。我想他选择这个时间回来就是不想见到张静吧。张静提前请了假期回老家度春节。原本很热闹的工厂顿时冷清了很多。离家远的人都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征程。挪动一百万,林木节虽没有处理这件事,我知道他不想误判任何一个好人。也不想放过一个坏人。 但刘秦升特别狡猾,他将所有过错都推在了张静身上。 “林总,你知道我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怎么会去招惹人家小姑娘呢。是她一遍遍的纠缠我,寻死觅活的,反正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就试着交往一下。或许我会真心爱上她。但后来发现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盘菜。我还是回我未婚妻身边吧。她太矫情了。我们就分手了。分手以后,有一天她找到我说,她买彩票中奖了。有一百万,她愿意出钱带我出去玩。我想了想,又能玩,又不花钱,就稀里糊涂跟她去了。我哪知道她这钱是挪动了工厂一百万的资金啊。如果我知道的话,给我十个胆也不敢去啊。想想真是慎得慌,我竟然和犯罪分子同游了云南大理,万一她一急,把我杀人灭口了都有可能。” 我站在旁边听得牙痒痒。如果不是林木节在旁边,我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问他的心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 张静为了他哭了不知道多少回?还为他打掉了孩子。他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将所有脏水泼在爱他的女人身上。世上怎么会存在这么没有担当的男人。 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胃里一阵犯呕。 林木节当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但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他就是唆使张静犯罪的人。刘秦升是有备而来,说出的话没有任何纰漏,他倒将关系撇的干净。 我看了看手机,快到五点。有点心急如焚了。一下班我就要赶去做兼职的工作地点了。 果然刘秦升前脚刚走,林木节一边整理着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每到下班时间就发现你不停的在看手机? “啊?”没想到他还是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我找了兼职。”不打算向他隐瞒,也想告诉他,我要尽快还他钱的决心。 “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我划清关系?”他得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我…我…我…我不喜欢秘书这样的工作。我还是喜欢画画。画画多好啊。又自由,又美好。” 估计我说的话他都不会相信。 自从成为他的秘书,我已经彻底放弃了画画,那些画纸和画笔在家里早落了一层灰。有时候我都困惑,曾经那么热爱画画的我,离开了画画,竟然也能活的那么开心。 “很遗憾的通知你,你今天要加班到很晚。”他说。 “啊?” “所以你只能将兼职工作推一推了。毕竟谁都想太平的过完这个春节。” 他在威胁我。看他一副嚣张气焰,我气的胸口憋着一口气。 “林总,什么事非的加班。” “到时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会额外付给你加班费。” 听到钱,我就两眼放光了。 “多少钱?” “反正比你做兼职的酬劳高。” 既然资本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要矫情了。赶紧陪着十二分笑脸,林总,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搞得自己特别像古代的丫鬟。 规矩的站立旁边,等待主人调遣。 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他安排我做任何事情。 他不会让我这样站到天亮吧。 反正他付钱给我,站到天亮又怎样?哪怕站三天三夜我都愿意。我就是这样没出息。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站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林木节抬起头,看了看我。 “饿了?”他慢条斯理的问道。 “有点。” “走,我们出去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拿起大衣披在身上。 看来他也饿了。 我忙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 “想吃什么?”他问。声音并不大,但因为周围太安静了,他的声音就显得寂寥而空旷。 “随便。” “我最讨厌别人说随便。你不觉得随便这个词特别难懂吗。说的人是一种敷衍的态度,听的人难道也要敷衍吗?” 我忙将随便换成听你的。 他严肃的表情才稍微舒缓一点。 说话就是一门艺术。其实随便和听你的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 但后者明显让人听起来更舒服一点。 “快过年了,油腻的吃太多并不好。我们去吃点清淡得吧。”他转身问我。 “嗯,嗯,嗯。” “走快点。”他不耐烦的叫着。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害怕被熟人撞见说三道四,他毕竟快要订婚的人了。身上虽没有贴有妇之夫的标签,但是也不是单身贵族了。 我总是在意那些小细节。一想到那些,心里就添堵。 等到我将钱还给他,或则他订完婚,我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了。也许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他的时间都要被另外一名女子占据了。 车子七拐八拐,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将车开出了这座城市。 一处安静的院落。是一家私房菜。 他开心的对我说,别看外面装修的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家饭店,但好厨艺总不会被埋没的,想到这里吃饭,得提前预约。而且他每天只做两桌人的菜。 我只能嗯啊的点头。 因为我从来不到这种地方吃饭。 刚刚他说如果想到这里吃饭,必须提前预约。 我好像意识到什么。难道这顿饭是他提前设定好的。 他很早就想请我吃饭了吗。 还是他请吃饭的人没有来,刚好拉我来滥竽充数了。 短短一瞬间,我的大脑闪现那么多念头。 我还在胡思乱想。他貌似看出了我的疑惑。 “因为我跟老板很熟,所以我吃饭不用预约。” “哦,哦。”原来这样。 果然刚走到楼上,就被一个中年大叔热情的迎上来了。 “林总,还是一个人?” “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不要叫我林总,还像小时候那样叫我木节。” “呵呵。”那人亲切的拍了拍林木节的肩膀。 待他们礼貌的寒暄过后。林木节指了指我,这是我的同伴。 中年大叔看了看我。 他看的好像失神了,久久的没能回过神来。 看的我头皮发麻。还是林木节说道,还是平常那几道菜。 “好,好,好。”中年大叔微笑缓和着尴尬,进入后厨忙活去了。 见他离开,我忙走到林木节面前。 “林总,他刚才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认识我很久似的。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 “他…看见稍微有一点姿色的美女都这样。” 没想到我真心实意的问他,却被他这样说笑,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58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二楼被改建成面积不大的餐厅,只放了两张桌子。且两张桌子离得都挺远。 开这家餐厅的人估计都不是为了赚钱开的,就是图一时的高兴。 “林总,你说他每天只做两桌人的菜,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一个人来。”我问出心中疑惑。 “我们不是人吗?” “是。是。” “我很喜欢吃这家菜。老板曾经是我家的厨师,可能小时候吃习惯了这些菜,长大了就特别怀念这种味道。我妈妈会做的这些菜,全是这位叔叔教的。” 他漫不经心的向我说着这些话。 我认真的观察了这里的装修。窗帘竟然是紫色的,一盏巨大的吊灯发出紫色的光晕。一层层,绚丽夺目,竟然会变换色彩。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环境特别幽静,如果酒足饭饱后能在这里睡一觉,肯定睡的特别香甜。 “这是他的家吗?”我问。 “嗯。我妈妈去世后,他就辞职离开了。消失了很长时间。有一次在机场遇到他,我向他提议要不开一家餐厅吧,我一定时常光顾。后来,他就真的开了一家餐厅。就开在他的家。他做事向来让人猜不透。当年他辞职时,我爸爸百般挽留,薪资也涨了不少。但他去意已决,爸爸只得作罢。可是很难找到能做出那种口味的厨师了。我的家人特别喜欢吃他做的菜,很简单的食材经过他的烹饪都能做出与众不同的口味来。妈妈跟着他学了好久。也只学了四分之一。看来做菜也是需要天赋的。”他笑。 或许很久没有看过他笑了。他笑起来简直能把外面的冰霜融化。 他的脸沉浸在柔和的光里。他的语气很温柔。表情也很温柔,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有点招架不住,坐立不安了。 如果他态度坏一点,对我吆五喝六的,或许我会舒服一点。毕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猛然间,他变的那样温顺,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菜一样样的端上来了。都是些家常菜。没有高档餐厅花里胡哨的装饰,看上去就是一盘很普通的菜。但是吃进嘴里,真的特别好吃。 毫不夸张的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菜。 大叔人到中年却没有任何油腻感。虽然他的脸上有岁月刻下的沧桑痕迹。但他保养的一点也不显老。年轻时肯定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会做菜,长的又好看。喜欢他的女孩肯定排成排。可惜我比他晚生了那么多年,要不然还真想和他有一段旷世奇缘。 最近我的情感怎么这么泛滥,恨不得看见一个模样长的好看的,就想托付终生了。我是嫁不出去了吗? “林总,你说这是他的家,怎么没看见其他人,就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我吃着饭还不忘八卦。 “他是不婚主义者。” 这么大年纪竟然不结婚? 我塞在嘴巴里的米饭差点吃惊的吐出来。 “怎么?不结婚很奇怪吗?” “浪费了那么好的基因。竟然不结婚。长的又好,又会做菜,这样好的男人去哪找。”我小声嘀咕道。 “他不近女色。”林木节回应道。 不喜欢女的,难道喜欢男的。还真是重口味。想到这个,我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林木节称呼那位大叔为张叔。张叔做完菜,解下围裙,便含笑着坐到我们这一桌上来了。 看他们亲热的聊天。我的寒毛直竖。 那么好吃的菜我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大概大叔也看出了我的异样。 “小姑娘,木节这小子是不是对你说了我什么坏话,怎么你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大叔,你是不是同性恋?”估计他们都没想到我会问的这么直白。 大叔看了一眼林木节,没有责怪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我头皮发麻。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说实话,我有点不信。但为了迎合林木节,不想他生气,我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小姑娘,你是木节唯一带过来吃饭的女孩。你很幸运。我年轻时被感情伤过一次,后来也有过几段感情,但都感觉心灰意冷,无法继续了。感觉还是一个人好,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被感情束缚。随时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许今晚马不停蹄的赶到机场只为了不影响在北半球看一场日出。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从南到北,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去的地方多了,心也越来越空,也累了,就想安定下来了。所以我开了这家餐厅,名字叫家的味道。人无论走的多远,总得落叶归根。不是吗?” 他说的话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就像一位智者。 吃完饭,我和林木节走出餐厅。 他告诉我,每当心情不好情绪特别低落时就喜欢到这里吃饭,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特别有亲切感,而且张叔说起人生哲理的话来手到拈来。 也许因为他见过的世面足够多,他爬过雪山,在野外探过险,服过兵役,登过珠穆朗玛峰,开过私人直升飞机,在特种部队呆过三个月… 一个人活成这样真的不枉费此生了,经历了那么多别人不曾经历的。 走出温暖的小屋,冬夜寒冷的风直往人身体里钻。 我冷的瑟缩着双手,整张脸都被厚厚的围巾围的严严实实的。 “去哪儿?”其实我是想问,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回工厂。” “这么晚?”我都有点怀疑听错了。 “该办的事还没有办呢。我们只不过吃了饭而已。” 今晚不会通宵加班吧。 “林总,什么事这么急?一定要加班完成它。” “抓人。” 他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这么晚回工厂抓人。抓什么人?即使要抓人,报警也可以抓人。干嘛非的自己跑一趟。 我一边走,一边小声埋怨道。 “没抓到人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没想到还是被他听到了。 反正我饭也吃了,无论加班多晚,他都要付我加班费。对我可没有损失。他说往东,我可不敢往西。如果我敢反抗,那我肯定长出息了。我也肯定是钱多的没地方放了,才会对他大言不惭。 临近春节,连门卫大叔都放松了警惕。或许因为天太冷了,窗户上凝固着一层雾气,大叔躲在门卫室里,不愿意出来。只简单问了一下姓名就放行了。 还好,林木节没有对门卫大叔的玩忽职守发火。毕竟谁都想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个春节。 我们顺着楼梯往上走,楼梯的拐角处安装着声控灯,但他却一再嘱咐我走路的脚步一定要轻。黑漆漆的连灯都不让开。 我跟在他后面,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夹杂着冬夜无休止的寒风。楼梯是我经常走的,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恐怖。像被谁施了魔法,到处充满诡异的色彩。 好不容易走到三楼,他让我站在那里不要动。 我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吧。 “如果我20分钟内没有走出来,你跑到门卫处报警。” “你要做什么?”我惊慌的连舌头都在打颤。 “现在没空给你解释这么多。记住我说的话。” 他甩开我的手。语气那样决绝。我害怕得都要哭了。 这是三楼的生产车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听话的站在楼梯口等待他。 他肯定忘了我有多怕黑。 曾经被关在杂物室里的惊慌失措又一次浮上脑海。 窗外的月色凄美如雪。照在地上的微弱光亮模糊的看不见。月亮时而躲在云层里,时而欢快的与云朵赛跑,像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连夜都这么不安分。我的心更加慌张了。跳动的没有章法。我依靠着冰凉的白色墙壁,不嫌弃上面的肮脏,努力寻找安全感。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一楼的织造车间仍旧灯火通明,临近春节,只有少数人坚守在岗位上。想起曾经和她们一起结伴着去茶水室打开水。 自从我离开那里,有旧的人离开,也有新的人加入。来来去去,像一场无声的花开。每个人都很忙碌,不会有人停下脚步去注意一场花开,也不会探究一个人的离开究竟带着怎样的色彩。 我想起这些,和我生命无关的情感。 黑暗是我无法抗拒的噩梦。我拼尽全力想要在噩梦里找到灵魂停歇的僻静之处。 我不知道林木节去的地方有没有危险。 我不知道如果20分钟后他没有出来,我该怎么办? 我哭了。 泪水像决堤的河水。我不敢发出声音,我怕会惊扰到他。 突然,整个三楼的灯亮了。那么刺眼。像照耀了整片星空。 即使隔的距离有点远,依稀能在发亮的瓷砖墙壁上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黑色身影。 我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因为有一个人摔倒在地。 是他吗? 当我的脑海闪现这个念头,我就毫不犹豫的跑进去了。尽管我是那样怕,也将他嘱咐我的话抛在了脑后。我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反正我不管不顾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生危险而不营救。这不是我的作风。 我想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总得回报他一次。要不然等我攒够钱离开他的那一天,内心会很愧疚他曾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尤其是他。 59 我跑进去了。 却看到林木节将一个人狠狠压在身下。此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一把水果刀扔在他们不远处。从现场混乱的痕迹看,他们刚刚一定经过了激烈的打斗。明显林木节赢了。 看到我跑进来,林木节有点分神,并大喊让我报警。我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大脑却一片空白,从来没经过这种场面,手抖的连屏幕的密码都解不开了。而歹徒趁他不备,从他身下逃跑了。 他连忙去追,当时我正好站在门口,挡住了歹徒的去路,眼看着林木节快要追上来,歹徒惊慌的将我挟作了人质。反手将我扣在他的胸前。 我的脖子立刻感觉一股冰凉的寒意。一把刀横在我的脖颈处。感觉只要我稍微一动,那把刀就会刺破我的脖颈动脉。 我后悔自己不该冲进来,什么忙也没帮到,还添乱。 林木节停下了追歹徒的脚步。 我看到他愤恨的青筋暴起。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你放了她,我也放你一条生路。”林木节说道。 “站在那里不要动。如果你在前进一步,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死了再拉一个垫背的。”歹徒一边说,一边将刀子又深入了一点。 我吓的除了哭就只有哭了。 我想我的脖子肯定流血了。 “不管你替谁办事,总归你是要钱。你把她当人质捞不到任何好处,不如我和她交换,毕竟我是林氏集团的接班人,我爸是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林氏吧。你说是我的命值钱还是她的命值钱。” “不…不…”我直摇头。 是我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的闯进来,本来他可以降伏那个歹徒的,是我拖了他的后腿。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让他以身犯险? “要抓你就抓我。如果你抓了林总,林氏不会放过你,即使你得到了一大笔钱,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如果林总身上少了一根毫毛,林氏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而我就不一样了,烂命一条,即使你撕票,也只当一般的刑事案件处理。如果有人想保你,一样能把你从监狱里保出来。但如果换作是林总,估计你一辈子都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下子说了那么多。 身体在抖,舌头在抖,声音也在发抖。我就是不想欠林木节的。所以我拼尽全力,哪怕豁出我这条性命,我也要保全他。 林木节呆呆的望着我。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忧郁的样子。 我忍住不哭,可是泪水还是拼命往下流。 “只要你不动她,随便你开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我统统答应你。”林木节的情绪失控了。或许他为我刚才的那一番话感动了。所以才会那么在乎我的生命。 “看来我真是抓对人了。没想到这个人在林总心目中这么重要。”歹徒阴阳怪气的说道。 “说吧,什么条件下你才肯放人?” “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大家闹僵,对谁都没有好处,今天既然败在你手里,我也认栽了。我只想活命。” “只要你放了她,我保你活命。” “呵。林总,你以为就凭你一句话我就相信你了吗?曾经的老张和江师傅就因为相信了你的话,才会被逼的退无可退。” 听歹徒说话的口气,应该也是工厂里的人。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是替那些人鸣不平吗。 说实话林木节在罢工这件事上确实做的不够光明磊落,但那次可能也是急的没有办法了。初来乍到,他面临着内忧外患的焦虑,有林氏无形的压力,还有内部不断涌起对他的抗争。他不能无所作为,一直依附着林氏的帮助。 “但我也没有对他们置之不理。在他们被派出所抓走后,我把他们从派出所保出来,其中有几个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我申请为他们内退,并支付了他们大笔的经理赔偿金。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向他们质问。” 真的没想到林木节最终对他们的处理是这样的,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身为老板,能这样善待背叛自己的员工已经不错了。而这些,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歹徒的心或许有一点被触动了。感觉横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刀力道减轻了一些。 “我要钱,给我准备一百万,并给我一辆越野车。”歹徒说道。 “好。”林木节爽快的回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低头刷刷的写着,写完之后,举起纸张让歹徒看了看,距离有点远,但也能猜到应该是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被歹徒确认过那张支票后,林木节拿起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歹徒见状,惊慌的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打电话给小张,让他开一辆越野车过来。” 歹徒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林木节便拨通了电话。 “喂,小张吗。帮我把车库里的一辆越野车开过来,我有急用。” “…” “不要问那么多,对,现在,立刻马上。到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里来。” 说完,林木节就挂掉了电话。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车也在开来的路上。人你什么时候放?” “把支票扔过来。” “好。” 林木节照做了。但支票太轻了,飞不了那么远的距离,它落在了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 歹徒有点心慌了。他想去捡,又怕我会挣脱,而且林木节对他虎视眈眈。他肯定见识过林木节的厉害,要不然不会一直防范着他,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僵持了一会儿。 最终歹徒命令道,把支票捡起来,继续扔。扔准一点。 林木节只得向前行进几步,低头捡起支票。 歹徒一直盯着他,怕他有小动作。 林木节捡起支票。捡起的一瞬间装作不经意的朝我使了使眼色。但他这个动作明显多余了,因为我太笨了,根本体会不到他的意图。 “这次你可要接好了。” 林木节说着就将支票往歹徒身上扔去。歹徒心慌想要接住支票,不免对我松懈了。趁着歹徒忙着接支票的间隙。 说时迟那时快,林木节身体前倾,一拳重重的打在歹徒的脸上,因为疼痛,歹徒嗷嗷叫了两声。林木节趁机一把将我从歹徒身边拉了过去。锋利的刀锋从我脖颈处划过,与死神擦肩而过,我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在他向歹徒动手的那一刻,或许应该想到那把刀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但如果他不动手,歹徒即使拿了钱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得冒险试一次。 他将我拉在他身后,歹徒没有了可以和他对抗的砝码。手忙脚乱的拿到支票,就落荒而逃了。 但林木节没有去追他。 而是转过身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颈处渗出了一点血丝,一点皮外伤。我忙摇头说没事。没想到在电视剧里出现被劫匪当做人质的事在我身上竟然会上演。 “对不起。”他说。 “你救了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来。”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想。 “为什么不去抓他?”我问。 他貌似胸有成竹。 “他跑不掉的。” 原来他刚刚打给小张的那个电话,接听的却是派出所小张。他肯定意识到我会出差错,所以提前和派出所打好了招呼。 我有点难过。 他还是不够信任我。不过幸亏他留有一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总能轻易的原谅了他。 我们一起走出三楼的生产车间,漆黑的天幕渗透着薄薄的雾。冬天的夜总是这样漫长,像没有归期似的。 “林总,刚刚那个人是谁?他好像是我们工厂里的人?” “是。他是运输部的张子龙。”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 “我提前向管理层泄露了消息。说在包装部门放着一批价值很高,快要出货的羊绒衫。” “这话也有人信?” “不知道。只能赌一把。也为了更有信服度,我还说这批羊绒衫是我在别的工厂代加工,特意赶货赶出来的。但人总经不起考验,你看,刚把消息散布出去,就有人来搞破坏了。你看,包装部门工人的工作台上全是老鼠。” 我回头望了望工作台。 上面确实有几只老鼠,正大摇大摆的啃咬上面的零碎物品,我吓得立刻惊叫起来。 “几只老鼠就把你吓成这样,刚刚怎么那么勇敢的冲进来?” 我知道他肯定不忘数落我,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 我不开心的嘟起嘴巴。 “天亮了,一切都会结束了。”他突然悠悠的说道。 “结束?” “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了。我没想到连运输部的张子龙也会牵扯进来。据我了解他一向不参与工厂内务。眼看就要到退休的年龄,却做了这种事。我一定会查出是谁指使他往生产车间投放老鼠这样阴险的事。顺着他这条线索,总能揪出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终于明白过来。 等他调查清楚谁是幕后黑手,便会回去订婚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要结婚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 说出的话听着让人特别伤感。 “我送你回去。”他说。 本想说自己有交通工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终没有拒绝他。 “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立刻打电话给我,我送你去医院。”他一边开车,一边嘱咐我。 我点了点头。其实这种关心是多余的。我并没有受伤。除了心里难过一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60 第二天就听说了张子龙被抓的消息。但他嘴特别硬,经过很多次审讯都无法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我和林木节去监狱看过他,他一下子老了很多。无论怎样劝说他,他宁愿承担所有恶果,都不愿意供出谁是幕后黑手。 林木节并不信他的说辞。因为他没有做这件恶劣事情的动机。在生产车间投放老鼠,造成厂部大量的物质损失。且随身携带武器,绑架人质,差点害死他人性命。一条条罪状陈列出来,张子龙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而张子龙并不惧怕,竟然堂而皇之的解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看不惯林木节的管理作风。认为林木节初来乍到,年轻气盛。而且外界都在盛传林木节是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搞破坏。好让林木节知难而退。让林氏派有威望的人来接任。 这句话说出来估计连两岁小孩都不会信。张子龙是本地人,从17岁就进入厂部的运输部工作,经历过工厂的数次变迁,从国营企业变成股份制,再变成私企。这么多年,他一直安分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从不过问工厂内务。因为经常跑长途,便很少在工厂里看见他的身影。所以,我才看着他的样子陌生。 张子龙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他不会拿后半生做赌注去犯罪。像他这样年龄的人,人生阅历足够多。更懂得明哲保身。他不会那么傻的去做赔本买卖。所以这个藏在背后的人必定抓住了他的弱点。让他甘愿以身犯险,在事情败露后甘愿承担所有责任。 我和林木节走出监狱的大门。 温暖的阳光洒在地上。街上飘荡着过年的喜气。到处张灯结彩。 要过年了。 其实我并不喜欢过年,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像幼年时对什么都好奇,喜欢穿美丽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而如今,却觉得没有年味了。每年都在重复一样的节目。 贴春联,包饺子,准备年货,领红包。放鞭炮迎旧辞新。 一样的单调,乏味。可能因为我和妈妈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人的缘故吧。 小区里每天都有喇叭宣传,禁止在春节期间燃放烟花爆竹。 如果连美丽的烟花都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年夜饭,还有什么乐趣呢。 坐进车里。我以为他会带我回工厂,没想到他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了。 应该是往市中心的方向去的。 因为街市越来越繁华。人群越来越多。 “去哪儿?”我问。我不相信他还有心情带我去玩。看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肯定有什么事要办。 “去刘发文家。”他回答的漫不经心。 我却被惊到了。 “去那里做什么?” “蹭饭吃。正好中午了,我们肚子都饿了。”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开这么远的车就为了吃一顿饭。他也不嫌累的慌。好吧,好吧,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关于刘发文,我了解的很少。只知道他是前任老板。刘海雯就是他的亲侄女。 我初入厂部工作时,碰巧赶上林氏要收购工厂,刘发文忙着和林氏谈条件,对工厂的管理就放松了。所以我几乎没见过他的面。 刘发文并没有很高的学历,是机修工出身。像张子龙一样,也经历过工厂的几次变革。大概20年前,因为一次金融危机,资金链的短缺,工厂面临破产的危险。刘发文可能对工厂很有情感,在危难时卖了房子,东拼西凑的去借钱,以低价收购了工厂,正式接手成为新一任的老板。当时跟随他的人都是在一起工作很多年的老同事。他们齐心协力共同度过了那次危机。 20年过去了。当时的很多人都已经退休了。包括刘发文都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一批一批的旧人离开,不断有新的人进来。最辉煌的时候,员工人数达到500多人。也许是羊毛衫行业更新速度太快,同行间的竞争力越来越大。工厂的发展一日不如一日了。自从林氏接手了工厂,刘发文虽保留原位,却没有任何实权了。之所以还留着他,不过是想让他协助林木节。毕竟他做了20年的老板,其中的汤汤水水比谁都清楚。林木节初来乍到,必定有很多地方是不懂的。但他总是以身体不好为由,常常请假,总之不上班的时间多一些,慢慢的,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了。 车子在闹市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停下来。我都有点怀疑林木节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老板不都是很有钱的吗。不说住小别墅,最起码也得住高档小区,怎么会是这么破旧的居民楼,说实话除了地段好一些,说不上这里有什么好了。 “走啊。”林木节大步走在前面,看我发呆,忍不住大声喊道。 “哦,哦。”我忙跟上去。 小区不但破,还特别老。连电梯都没有。不过环境倒还幽静,虽身处闹市之中,却有一种脱离喧闹的洒脱。可能因为小区内种了太多树,起到了隔绝俗世声音的效果吧。 我们爬到五楼才停下。 林木节礼貌的敲了敲门。不久,便有人为我们开了门。 是一位很面善的阿姨,可能因为快要过年,她穿着一身红,即使鬓角的头发已经花白,仍挡不住她满身洋溢着的朝气。 “你们找谁?”阿姨和气的问道。 “找…刘发文叔叔。”林木节回答。 “哦。老刘啊。他在书房。你们是…”阿姨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我们。 “我们是…暖洋洋针织有限公司的。” 听到林木节报出厂名,阿姨瞬间就懂了。热情的招呼我们。 “你们先进来坐,我去书房叫他。” 我和林木节站在门口却没有迈出一步。因为我们不知道要不要换鞋。毕竟那么干净的地板被我们肮脏的鞋子踩过,有点于心不忍。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但是他们的鞋柜里又没有一次性拖鞋。 我们就那样忸怩不安的站着。 阿姨走了一会儿,看我们还站着。 “你们怎么不进来?” “我们没有拖鞋。”我尴尬的说道。 “不用换鞋,只管进来。” “我们怕把您辛苦打扫的地踩脏了。”林木节不好意思开口,我只好说了。 “没事,没事。只管进来。”阿姨笑着说道。 我们只好不在坚持。 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刘发文就从书房里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的生病了,感觉他走路都有点颤巍巍。看样子病的还不轻。感觉虚弱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看到是我们,先是一惊。 可能没想到林木节会亲自到他家里来。 “林总,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林木节站起身,礼貌的和他客套着。 “林总,中饭有没有吃过?我们刚好中饭也没有吃。一起坐下吃吧。”刘发文说话很客气。 林木节肯定就等着这句话。毕竟不就是冲着蹭饭的节奏来的吗。果然他脸皮很厚的点了点头。 刘发文还不忘问起我,林木节赶紧向他介绍。 “我的秘书,黄珈蓝。” “哦,哦。哦。” 我连忙附和着叫了声刘总。 他们坐在一起又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什么身体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到医院检查,工厂里的事不用挂念,有什么难处尽管向厂部反映… 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就说到张静冒充林木节的签名挪用了工厂一百万的资金。 刘发文深深叹口气。 “这小姑娘蛮机灵的。入职也有些年头了。因为织造部门的人不多,我也经常进入生产车间去转悠,所以大部分人我都认识。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年龄这么小,竟然胆子这么大。” “是啊。听闻刘秦升是你介绍进来的?”林木节很随意的接口问道。 听到这话,刘发文的表情却怔了怔。 这么冷的天,室内也没有开暖气。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大量汗珠。 “是,是。当时织造部门缺少机修工。我听说财务总监的亲侄子是一名优秀的机修工,便向人事部推荐了他。毕竟有亲戚在工厂里做事,也算知根知底。” “听闻刘秦升在入职以前,已经失业了大半年的时间,因为他在业内的声名一片狼藉,导致很多用人单位都不敢留用他。你说是因为亲戚的关系,才推荐的他。那当初你当老板的时候,也遇到过织造部门缺机修工的时候,为什么却从未招聘过他?” 林木节的话步步紧逼。让刘发文有点招架不住了。 “林总,你怀疑我别有居心?” “这个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呵呵。”刘发文冷笑了两声。 “笑什么?” “林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说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原来是找我兴师问罪的。快过年了,林总也不怕沾染了晦气。” “有些事我本来想等到年后处理。但有些人可能觉得我太好蒙蔽,太好欺骗了,我不得不改变想法,如果不在年前将这些事处理好,恐怕我连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他们的对话就像一堆□□,觉得随时都能被点燃,然后爆炸。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很长时间的沉默。 “刘叔叔应该是很怀旧的人。”林木节突然说道。 “何以见得。” “恕我冒昧,我观察了您对房子的装修。您喜欢中式风格的装修,中式装饰材料以木质为主,讲究雕刻彩绘、造型典雅,多采用酸枝木或大叶檀等高档硬木,经过工艺大师的精雕细刻,仿佛每件物品都被赋予了灵魂。让每件物品都有了怀念的韵味。我不喜欢中式装修,我喜欢欧式的。” 我在心里不由得对林木节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林总这么年轻,对装修还这么精通。” “略懂,略懂。”林木节谦虚的笑了笑。 61 虽然他们的对话,我听的云里雾里。但也知道林木节这次是有备而来。说出的每句话,都让年过半百的刘发文手忙脚乱。 林木节说起离工厂不远的一家花店。老板娘是个年过40风韵犹存的女子。 因为选择的地段偏僻,交通也不便利。去买花的顾客并不多。 但就是这样一家每月入不敷出的花店却已经开了10年。花店周围全是冷硬钢筋混泥土搭建的工厂。这位老板娘是在闹中取静吗?万绿丛中一点红。很明显这样的地段并不适合开一家花店,如果开一家便利店或许会更好一点。 说到这里时,林木节看了看正在认真倾听的刘发文。 “就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才让我有了想要了解这家花店的决心。每当我开车从那家花店经过的时候,都在想,老板娘是凭借什么样的毅力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开了十年的花店。很早以前那块地并没有被开发。到处写满荒凉。即使经过十年的变换,它依旧没有发展为热闹的住宅区,却成了一个工业园区。后来,我以买花为由,多次进入这家花店,和老板娘攀谈。老板娘刚开始特别提防我,可能因为去的多了,便与我熟络起来。我知道她每天不管有没有生意六点钟前必定关门。因为会有个人过来带她离开。我曾亲眼看到过这个人的面貌。也听说这个人为她买了房子,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但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合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发文的语气都变了。 “看来刘叔叔已经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我手机里有那个人的照片,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看一看。虽然我对别人的隐私并不好奇,但那次恰巧从那里经过,刚好看到他们亲密的走出花店的一幕,就随手拍下了,没想到虽然天黑,像素却好的出奇。” “你到底想做什么?”刘发文彻底被激怒了。 “不知道正在做饭的阿姨对这个故事感不感兴趣?” 刘发文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 林木节倒还镇定自若。脸上始终挂着迷人的笑。 “我们到书房谈。”刘发文虽有点气急败坏,但还是保持着长辈最起码的体面。 “好。我们是得好好聊一聊了。刘叔叔,关于工厂,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你呢。” 我有点担忧的拉了拉林木节的衣袖。他却一脸轻松的用眼神示意我不用为他担心。等将事情办妥后,他就会出来了。 他们进去书房后,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等。等待的时光很无聊。 我左看看,又看看。 看那些美丽的盆栽。这些盆栽被养育的很好,叶子特别油亮。曾经我也想在家里养一些盆栽,但因为我太懒了,刚开始还会心血来潮的认真服侍它们,遇到不懂的还会向其他热爱盆栽的人请教,但还是被我一盆盆的养死了。想想都对不起那些可爱的生命,毕竟买它们回家时,它们的生命力是那样旺盛。 反正坐在那里无聊。我便起身到厨房里。虽然是第一次来做客,但还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我对做饭真的没有一点天赋。 刚走到厨房外,就看到阿姨在洗菜。哗哗的水声流淌,可能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水龙头下流出的水蒸腾着一层白雾,氤氲在阿姨欢快的脸上。 春节是团圆的节日。 我想阿姨之所以这么开心,肯定因为快要过年,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也可以窝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追剧。 “阿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礼貌的问道。 听到声音,阿姨转过身看了看我。 “不用,不用。本来我们家的饭都是王姐做的,这不是过年了吗?她提前请假回家准备年货了。我一年也难得忙活几次。”阿姨笑着回应道。 我想这个王姐应该就是她们家的保姆吧。 我走到她身边。 “我替你洗菜吧。”我是真心实意想帮忙的。 她却谢绝了我的好意。 “天冷,水也冷。小心把手冻着了。” 我说着不要紧。 后来她实在拗不过我,便将水池让给我,让我清洗那些青菜。 洗菜的间隙,阿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着话。 其实阿姨是个很健谈的人,也很和蔼,没有长辈的架子。也没有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的疏离感。 “我认得你。”她一边炒菜,一边对我说道。 “认识我?” “那一次海雯急性阑尾炎发作,手术中大出血,需要输入大量的血。我们在手术室外急坏了,因为听说医院和海雯相匹配的血袋不够。老刘急中生智,召集全厂的员工去医院化验血型,本来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真的有一个和海雯血型相匹配的。可把我们高兴坏了。海雯是老刘哥哥嫂子的命根子,从小娇惯着长大。没做过家务,也没受过气。” “哦,哦。”我洗菜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可能因为听到了刘海雯的名字。毕竟我和她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 “海雯这孩子任性惯了。做事情有点没轻没重的。看上去耀武扬威,嚣张跋扈的,其实就是纸老虎。” “哦,哦。” “你们以前是同事吧。” “哦,不在一个部门。”我讪讪的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刘海雯究竟做什么工作的。既然彼此间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还是当普通的陌生人对待吧。 “我们做长辈的,都希望晚辈的幸福快乐。可是我们说的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就拿我儿子来说吧。当年大学毕业,我们老两口就希望他不要去外地工作,如果不想子承父业,也可以另找工作。可是他偏偏不听劝阻,选择去了外地。导致我们现在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面。老刘大半辈子心血都花在了对工厂的管理上。年轻时总是忙啊忙,忙的没时间陪孩子,陪我。后来好不容易盼到退休,他还是坚守在岗位上。真拿工厂当成了家,家却成了旅馆。现在工厂被林氏收购了,也落得一身清闲。但他的身体状况却不好了。唉,人啊,总没有圆满的时候。”阿姨叹息着说道。 “是,是。”我说。 我将一颗颗青菜洗好,又拿了芹菜开始清洗。冰凉的水从手掌上划过。凉凉的触感。 我没有问刘海雯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去学了服装设计,也不知道有没有学成归来。 出于礼貌,我或许应该问的。但我终究没有问。 我不想让阿姨产生错觉,觉得我和刘海雯曾经相处的很好。即使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仍有人记起她。 我并不是记仇的人。那些曾觉得心痛的往事其实过一段时间在回头观望,也不过是一件最普通的小事。 自从那次在医院的天台见过她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从来不希求她会对我有所报答。 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而我不是。 我的记性又特别差。不会耿耿于怀着那些不好的事。 虽然我没有问起刘海雯,但阿姨却没有停止谈论刘海雯的话题。或许这个人是我和阿姨唯一共同相识的人。也可能因为我和阿姨之间没有太多话题可聊。她不想将氛围陷入僵局。便只能聊这个了。 说刘海雯还有两年就可以毕业。虽然她并不喜欢服装设计,但还是坚持着学下来了。可能是那次生病的缘故,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越来越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第一次她想顺着父母规划的线路行走。成为一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是她父母多年来的殷切盼望。 其实我也好奇,那么多行业,她父母怎么就对服装设计这么情有独钟。 原来他们家都是做纺织行业的,特别渴望家族里能有一个服装设计师,刘发文的儿子学了土木工程,对服装设计一点兴趣也没有。便把希望寄托在刘海雯的身上了。 阿姨做了很多本帮菜。将那些菜端上餐桌时,远远的就闻到饭菜的香味。真是色香味俱全。 阿姨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能察觉到我听不懂方言,便用普通话和我交流。这让我莫名感动许多。 虽然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却没有学会说本地话,也听不懂本地话。可能一直都把自己当做异乡人看待。也从未想过要入乡随俗。围绕在身边的人也是和我一样,我们从不说本地方言,只说普通话。 那些菜看的我垂涎欲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阿姨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对我说,我去书房喊他们吃饭,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聊了这么久。 “嗯嗯。”我忙点头。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林木节,刘发文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们都阴沉着一张脸。 我看到刘发文的手一直都在抖。当他坐下来,客气的招呼着我们坐下来吃饭时,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险些拿不稳筷子。 我并不懂在别人家做客的餐桌礼仪。看到林木节坐下来,我才敢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 当着叔叔阿姨的面,虽然很好奇,也不敢问林木节在书房里究竟和刘发文说了什么。竟然让刘发文这么惊慌。反正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把肚子填饱在说。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巴里。 味道真是好极了。 太好吃了。 我已经不顾及个人的修养了。只管大口大口的吃菜。 心想跟着林木节,这趟总归没有白来。跑了这么远的路,吃这一顿饭也值了。 62 吃完中午饭,我和林木节便告辞离去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向他说起阿姨是很和善的人,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她并没有把我当外人。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你向刘发文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就是那个开花店的老板娘,难道是刘发文的情妇?” “你这次表现的不错,竟然都听出来了。”他又在嘲笑我的笨。 我气不打一处来。 “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一样,好不好?” “嗯,下回把别人都当聪明人看待。” 刚刚吃饭的时候那么沉闷,现在心情怎么变的这么好。脸上的开心都要溢出来了。 “你说阿姨这么贤惠端庄,刘发文怎么还出轨?”我问道。 “任何事情都不要看表面。他们看上去像一对恩爱夫妻,其实早就貌合神离。越是刻意掩饰,反而更让人怀疑。你不觉得刘发文的妻子太过热情了吗?和你第一次见面,就毫无戒备之心。而且看上去和你很熟似的。这不像她的作风。” “你认识阿姨?” “不认识。” “不认识就对别人轻易下结论。林总,你是不是有幻想症了。” “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我调查了她。我并不是刻意想要调查她,我向你说起过,20年前,这座城市曾遭受过一次很严重的经济重创,当时很多中小型企业都难以为继,陆续关门了。而刘发文通过卖房子,东拼西凑了一些钱,用低价收购了工厂,其中大部分钱来自于他妻子娘家的钱。” 林木节很有耐心的向我解释,这位阿姨姓郑,是一位富家女。而刘发文却只是工厂一位普通的机修工。两人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然后相爱。两个人过了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后来婚姻到处充满油盐酱醋的心酸,郑阿姨毕竟从小生活的环境安逸,不曾吃过苦,有点大小姐脾气,对刘发文的不求上进,只是工厂里的机修工很有怨言。后来那一年的经济大萧条,听说刘发文要收购工厂,郑阿姨卖了房子,并向娘家借了很多钱。他们的关系才稍有缓和。但也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工厂的发展越来越好,刘发文有了钱,也有了红颜知己。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所以他们的儿子宁愿去外地工作也不愿待在本地,就是看不惯父母之间相处的如陌生人一样的夫妻模式。 没想到林木节对这些八卦了解的这么清楚。 “所有的真相都水落石出了。”他悠悠说道。 “刘发文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20年前那些和他共患难的人,他先后找各种理由将他们隐退了。他身上颇有□□主义,所以遇上强势的郑阿姨,他们的婚姻必定不会长久。从我上任以来,他就不停的给我出难题,先是在我派来的招聘人员中下黑手。竟然在茶叶里动手脚。狠狠的给我一个下马威,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他以为这样我就怕他了,他以为随便找一个人顶罪我就相信了。那他就太小看我了。后来又动用他的人脉私下劝说很多客户和我解除合作关系。在和日本客户谈合作时,我宁愿将林氏旗下的商场免费租给他们两年就是要告诉那些人我的立场。我不怕没有客户,我可以自产自销,林氏旗下有的是商场。无论谁想和我合作,只要真心实意,充满诚意,一切有的商量。”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还这么隐忍。如果是我早就找刘发文算账了,何苦等到此时。 “很久以前,我并没有怀疑到刘发文身上。我以为是林氏的人在背后捣鬼。我爸年纪大了,董事会里很多人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我曾在林氏的核心任职过,特别看不惯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句话里不知道藏着多少潜台词。也可能是我爸太高估了我的能力,我一毕业就把我安排到最核心的位置。他的这个决定当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也有人不断在外界散布我不好的谣言。所以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就在那时传起来的。” “我是从张静模仿我的字体挪走了一百万时才开始怀疑刘发文的。听你说起张静喜欢刘秦升。必定受了他的蛊惑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我便暗中查了查刘秦升的个人档案。经过调查我才知道,刘秦升的私生活特别混乱。多次因为桃色纠纷被用人单位警告处罚。后来有个自称是刘秦升未婚妻的女人在厂部门口闹事,我去人事部问了问,是谁介绍刘秦升入职的。人事部的人告诉我是刘发文。此时我才如梦初醒。这个藏在我背后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他。我相信从我上任以来,发生在我身上所有不顺心的事不是没有关联的。从茶叶事件,大批客户想要取消合作,快要出货的羊绒衫混入老鼠,煽动工人罢工,让员工私生活混乱的新闻在网上掀起大波。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针对我而来。但我还不太确定,我故意在刘发文面前说起在包装部门放着一批很重要的货,是我一个特别重要的客户紧急要的货物。我只是试探他一下,没想到当天夜里他就采取了行动。” 真相大白了。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黑暗。不知道这句话谁曾对我说起过。 张子龙之所以会为刘发文卖命。要多亏了刘发文那位40岁风韵犹存的情妇。以美人计诱惑他上钩。 刘发文躲在暗处将林木节看成手中的棋子,以为掌控了他,谁知道林木节才是控制整个棋盘命运的人。 但刘秦升欺骗张静挪走一百万并不是刘发文指使的。刘发文怎么也没想到刘秦升不但好色,而且利益熏天。就是因为这一百万,才让林木节怀疑到他。 回工厂的路上,我认真观察车窗外的风景,留意着那家花店。说来惭愧,我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离工厂不远会有一家花店。 林木节总能一眼将我看穿。所以在路过花店时,故意放慢了车速。 隔着那扇玻璃门,我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子,她的头发高高挽起,耳边的零碎头发不安分的随风飘扬。 周围是一盆盆美丽的花。她虽然40岁了,可看上去很年轻,也很美丽。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上有家室的刘发文呢。 也许因为钱。 或许真的因为爱情。 她将花店开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但想要进入工厂必须会经过这条路。 她在这里存在了十年。 如尘埃一般。 又如神圣的灯塔。照着刘发文上班的路,还有回家的那份等待。 世上有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郑阿姨年轻时有着娇惯的大小姐脾气,因为爱情下嫁给刘发文。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却迟迟没有离婚。估计是女方不想放手吧。年轻时一边嫌弃他没有作为,一边努力筹钱给他闯事业。可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心。等到失去时才想着改变自己去迎合他的脾气,可是被狠狠伤害过的心很难在愈合了。 笑的开心不一定就过的幸福。 一脸慈祥的人不一定就是最善良的人。 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善于伪装,善于说谎的面具。将自己的那点脆弱,私心,绝望,痛苦,深深的潜藏。看上去一副岁月静好的恬静模样。跳动的却是一颗千苍百孔的心。 我趴在车窗上,静静的发呆。当我无聊时就喜欢胡思乱想。 终于查明了真相,我却一点也不开心。 远处响起几声鞭炮的声音。 要过年了。 一切都在年前尘埃落定了。 而他就要听从父亲的安排订婚了。 “林总,新年快乐。”我装作开心的向他说道。 “新年快乐。”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张宇也放假了。 每年的春节我和妈妈都是和张宇一家一起度过的。想起和张宇一起并肩站在窗前看烟花,想起寒暑假我窝在他家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追剧。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嗑瓜子,也许是心理作用,觉得在看电视剧时如果不吃点东西,就觉得空落落的。后来我就对张宇说,将来等我有钱了,就买一座有院子的房子。我就把院子里种满向日葵。花开的时候,就欣赏花,等到花谢了,就有大把的瓜子可以吃,多好的事。一点也不浪费。要是靠海就更好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妈妈喜欢看家庭伦理剧,我一点也不喜欢看,因为里面的剧情太煽情了,总让我不由自主的淌眼泪。 我也不跟妈妈抢电视,便跑去张宇家看。张妈妈对我可好了。总拿好吃的好喝的给我。也不跟我抢电视。 我一点也不见外的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口大口的吃东西。 有一次张宇见我竟然一本正经的在看(喜洋洋灰太狼),要多惊奇有多惊奇。 “都这么大了,竟然还看这么幼稚的东西?”张宇笑着打趣我。 我便问他,你知道红太狼为什么会喜欢上灰太狼吗。 他无趣的耸耸肩。 “不知道。” “因为灰太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吃下红太狼做的蛋炒饭的人,哦,不对,是狼。” 我看到张宇的眼睛闪了闪,像无数颗星星在放光明。 我对他说,灰太狼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就是我一定会回来的。虽然是动画片,虽然很幼稚,但是偶尔看一看,能让人心情变好。 张宇被我说动了。便坐下来和我一起看喜洋洋灰太狼了。但是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知道他肯定看不进去。 新年快乐。我在心里对自己轻轻说道。 63 厂部提前一天在宣传栏处张贴了春节放假的通知。估计再也没有比放假这件事更让人欣喜若狂了。 放假八天,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妈妈虽然早将年货准备好了。可是我还是想去街市上买点东西。 过年的时候,街市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灯展花卉,各种巡回演出,舞狮表演,还可以到公园欣赏腊梅花。 当然我也不能忘了再去找份兼职做,想着还欠林木节这么多钱,头就有两个大。我一定要尽快挣到钱,早点还给他。 我便将放假八天的安排详细的写在了本子上。 我怕自己真的会坚持不下去。 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每天睡在床上,睡到昏天地暗,把缺失的睡眠都补回来。 临下班时,林木节倒问起我,放假有什么安排。 我朝他翻了翻白眼。 “大年三十肯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我妈一起包饺子,余下几天可能要找份兼职做做,欠你那么多钱,肯定要早点还给你。” “放假还这么辛苦?你的脑子里除了钱估计什么都没有了。” “还不是因为我欠你那么多钱。我要像你一样有钱,随你给我多高的职位,我连班都不上,天天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就玩手机,打游戏。别人把生活过成诗,我把诗过成生活。天天美酒夜光杯,纸醉金迷。” “然后等你老了,开始后悔年轻时为什么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当你牙齿掉光了,腿脚不灵便,哪儿也去不了,眼睛也看不见,我看你拿什么美好的回忆填充你孤寂的老年生活。” “我开心,我乐意,你管的着吗。”我是趁着过年的喜气才敢对他这么说话。 他肯定不想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就被触霉头。所以他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笑的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行,你开心就好。” 虽然是嘲讽的语气,但我也不生气。我本来就没有出息。 “过完年,我可能要去外地呆一段时间,回来上班的日期还没有定。” 难得他会向我报备行程。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也能猜到,不就是为了订婚吗。 “哦,哦。”我说。 我将他办公桌上的文件收拾整齐。低头一瞬间,胸口微微有痛感传来。但那种痛是稍纵即逝的,很快我的身体就恢复了常态。我想肯定是没有吃晚饭的缘故,当我饿的时候,胸口也会一阵一阵的疼。 因为张宇个子高,每年妈妈都会请他帮我们贴春联。 但这一次我没有去请他。 我想自己贴春联。 我站在凳子上,虽然凳子并不高,但我还是有恐高的不适感。 妈妈站在一边,帮我扶着凳子,不忘关切的问我,小心点,要不要找张宇帮忙,反正每年都是他帮我们贴的。 我有时候特别固执。心想我也算是成年人了,怎么好意思老找别人来帮忙。 我急的满头大汗,就是贴不整齐,倾斜的太厉害,只得撕下重贴,来回几次倒腾,一副春联就被我折磨的破旧不堪了。 妈妈叹口气。 “下来吧,不要贴了,去街上重新买一副。要不然这样皱巴巴的贴在门上,太难看了。” 我只得到街上去□□联。 反正离家不远就有一家超市,我拿了钱就出去了。 我正悠哉悠哉的在路上走着,突然一辆电瓶车就朝我撞了过来。想着我平时也没有得罪人,谁会跟我有这么大仇。 什么叫飞来横祸? 这就叫飞来横祸。 我在人行道上走的好好的,都能和一辆电瓶车相撞,估计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那人把我撞倒后,连过来看我一眼都没有,就骑着电瓶车逃之夭夭了。 这人一不劫财,二不劫色,大街上这么多人偏偏就撞倒了我,我也太倒霉了。 我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还是被撞的不轻。有路过的好心人帮我报了警。 大年三十这一天我还是没能避免的进了医院。 妈妈张宇闻讯赶来,着急的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我除了右腿疼的不能动之外,其他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妈妈不放心,非要我把一系列的检查做下来。检查完后,还好右腿没有骨折,医生开了药,建议回家经常冷敷红肿部位。 腿肿得特别厉害,一动就特别疼,我只能卧床休息。 真没想到放假第一天就这么出师不利。看来未来的八天假期我只能在床上度过了。本来想好要去兼职赚钱,这下也不能去做了。老天爷总是跟我开玩笑。好不容易盼来的假期,明明可以做很多事情,却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 回到家,腿越来越疼,疼的我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来缓解疼痛。 我没想到林木节会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给我打电话。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知道我被电瓶车撞的事情。 “我一个朋友在医院,她刚好看到你,就告诉了我。” 一个朋友… 我怎么觉得这种解释太牵强。 “你那朋友也太爱管闲事了吧。作为你的员工去一下医院还要给你报告,他是不是闲的没事做吃饱了撑的。” “是紫英。她去医院产检,刚好看到你从内外科出来。” 他肯定察觉到我有点不相信他。所以又解释了一句。 “哦,伤的不重。替我向她说一声谢谢。” “我在你家楼下。” 他这句话让我惊到了。不顾红肿的右腿连忙一跳一跳的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他站在楼下。 “你腿不方便,不用下来了。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你。” 本来我也没想着下楼。主要我的腿太疼了,钻心的疼。 他站在一棵树下,抬头凝望着我,也许是距离远的原因,才会让我觉得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天气阴沉,似乎会有一场雪下。 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冷不冷。 他问我,他带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要不要送上去。 我说不必了。 我不想让妈妈误会。 从小到大,我很少带异性朋友回家。 他站了一会儿。 然后就走了。 我记得那天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裹着一条灰色的围巾。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七零八落。 他或许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他挂掉电话。转身走进车里。 直到他的车开了好远。我才重新躺在床上。我觉得这就像一个梦。 大年三十应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他会陪在他未婚妻身边,商量着订婚的事情。又或者出去游玩。 但是他来看我了。还带了药。这一切都让我浮想联翩。 所以我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梦。 因为躺在床上太无聊了,我胡思乱想,就幻想着他来看我了。 有时候张宇也会过来陪我。我拉着他和我一起玩纸牌。 张宇总是让着我,玩着就特别没劲。 想起那一次和林木节玩纸牌。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不会玩。可是他也总是输给我。 空闲时我也叠纸船。 叠了一大箱。像发神经似的,总想找点事情做。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手指触碰在那些纸张上总让我想起林木节在医院休养的日子。 他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不知道会想些什么? 我想等右腿彻底消肿了再去上班,可能是躺在床上□□逸了,便躺出了一身的懒病。我向林木节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我要请假。 可是他一直也没有回我。 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想着张宇寒假结束也要去上学了。又剩下了我一个人。就更无聊了。 本来张宇还会陪我聊聊天。讲他在医学院发生的趣事。他从不向我说那些悲伤的事。 可是这一次寒假结束好几天了,张宇却迟迟没有去上学,照例每天过来看我。 “你怎么没去上学?” 张宇正为我削苹果。听到我问他,他连头都没抬。依旧神态自若的削苹果。 可把我急坏了。 “你说话啊,我问你话呢。” “我向学校申请提前毕业了。” 他将削好的苹果送到我面前。 “快吃吧。我特意挑了又大又红的,肯定很甜。” 我被惊到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提前毕业的事。我在家休养的这么多天,他每天都来看我,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如果不是我问起他,他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了。亏我还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要瞒着我。 如果告诉我,我也不会说他什么。还会为他高兴。能修完全部学分提前毕业,是多自豪的一件事。 “打算去哪里工作?”我问。 “市人民医院。后天我就去上班了。蓝蓝,以后你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会多挣钱,毕竟那60万,是我欠你的。” 我啃了一口苹果。 “不急。不急。” 我知道他的难处。叔叔的身体不好,常年离不开药物。 他将来还要娶妻生子,用钱的地方很多。 “欠你的,我总得想办法尽快还你。谢谢你,蓝蓝。” 没想到他还这么客气。 我调皮的推了推他。 “你还把我当朋友吗。我们从小玩到大,十岁了还挤在一张床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朋友就应该为对方两肋插刀,如果让我眼睁睁看你去坐牢。我怎么忍心。良心上也过不去。所以,张宇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愧疚感。我这人就一点好。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便会加倍对别人好。” 张宇笑了笑。没在说什么。 我向他说了很多加油打气的话语。 新的一年,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64 等我的腿伤好了以后,我就去上班了。那时林木节还没有回来。 因为是他的秘书,他不在工厂里。没人安排我做事,我就显得特别无聊。 其实这不是我一直盼望的事吗? 既不用工作每月还能拿到工资,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工厂里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的。大大小小需要林木节签字的东西,估计已经塞满了他的邮箱。 每天都有人问起我,林总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告诉我要去外地一趟,具体待多久我也不太清楚,总归把事情办完了才会回来的吧。 张静过完年从老家来,带了很多土特产给我。 她满脸堆笑,仿佛从那次情伤中走出来了。 林木节已经查明,那次挪走公司一百万,模仿他的签名是刘秦升在网上花钱购买的。就如纪帆尘的签名一样,他也是花钱在网上买的模仿字体。 没想到网上什么都卖,只要钱到位。不管你向卖家发去多潦草多难模仿的字体,都能统统给你搞定。并会为你做好保密工作。 网上最近特别流行一句话,叫社会不复杂,复杂的是人。 总存在一些人为了钱不择手段,也不管做这件事会为社会带来多大的恶果。总之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刘秦升这次还算讲点义气,可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警察掌握了他与售卖模仿字体的商家所有谈话内容。在警察向他审讯时,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责任。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张静。 他被判了刑。要在监狱里呆几年了。 当我向张静说起这件事时,其实我也挺矛盾的。她与刘秦升已经过去了,而她也正在忘掉这件往事,我却偏偏要在她面前提到刘秦升。 她的表情刚开始怔了怔。 后来,她说,哦。 很简短的回应。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偷偷去监狱里看过他。 她在我面前伪装的特别镇静,仿佛她从来就不认识刘秦升。 越是这样,我反而却觉得害怕。觉得这种表现太异于常人。 关于张子龙的审判也下来了。唯独刘发文仍旧像没事人似的每天来工厂里打卡上班。 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明明他就是幕后黑手,怎么还这么潇洒自如的上下班呢。 反正等林木节回来,问问他就知道了。 我怕张静会做什么傻事,每天忙着开导她。下了班就去做一些兼职。 那时我并没有留意到张宇家究竟有什么异常,只知道叔叔阿姨每天回来的都很晚。张宇刚到医院上班,忙着适应新环境,也没有注意家里的异常。 直到有一天来了两名警察将叔叔阿姨带走以后,我和张宇才知道叔叔阿姨最近之所以回来的特别晚,是在偷偷倒腾商场里里的一些零碎物品去卖。 林氏旗下有很多商场,叔叔阿姨就在商场的仓库里工作。仓库里每天都有大量的物品被拉进来。在由小型货车将物品分配到商场里去售卖。 叔叔在仓库里负责装卸货物。阿姨负责将货物归类摆放。 仓库里也挤压着一些陈年旧物。 因为有些商品每年都在更新换代,林氏将那些过季被淘汰的物品都挤压在仓库里,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刚开始这些东西还会入账,后来仓库管理员因为每天忙的事情太多,嫌弃入账麻烦,而且那些商品根本不会在被拿出去卖,便索性放任不管了。这让很多人钻了空子,都偷偷将那些东西拿出去卖。因为低于市场价很多,在城乡结合部倒也有销路。 这件事在仓库工作的人都心知肚明。每次有淘汰的物品拖进仓库,大家都会向仓库管理员贿赂,慢慢的,本来堆积如山的被淘汰的物品被掏空了。本来叔叔阿姨也不参与这件像盗窃一样的行为。 直到张宇在寒假过后不在上学,一切都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 那时我才知道张宇根本没有提前申请毕业。他知道我一个人还钱太辛苦,作为男人,他不忍心让我这么辛苦,便向学校申请休学了。他想早一点工作早一点挣到钱。叔叔阿姨对他百般劝阻,他却听不进劝告。曾经他们对张宇寄托了全部的希望,如今希望破灭,压倒了他们最后一根精神稻草,他们也觉得是自己无用,没有挣到那么多钱,才让张宇不得不半路退学,本来对我也心存愧疚。 叔叔阿姨后来一合计,觉得同事们这么多年去倒卖那些东西都没有被林氏发现,也没有坐牢,他们也有了这方面的想法。便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也许是叔叔阿姨一下子倒卖的东西太多了,惊动了林氏的人。也许只是因为太倒霉了。在叔叔阿姨偷偷倒卖那些物品时,林氏突然派人来仓库盘查。 叔叔阿姨被抓的那一天,我还在上班。妈妈告诉我,让我赶紧回家一趟。从妈妈那惊慌的语气中,我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当偷偷倒卖仓库物品的事情败露后,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叔叔阿姨的身上。虽然叔叔阿姨在仓库里工作了很多年,但因为一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也不会阿谀奉承,没有人愿意替他们说好话。相反的,却愿意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他们身上。让他们顶罪。仓库管理员更是将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全盘否定曾经的受贿,更是恶人先告状,说叔叔阿姨心术不正,是他们劝说她不需要将这些被淘汰的物品入账。 我和张宇赶到派出所。 感觉叔叔阿姨老了许多,大概觉得无颜面对我们,脸憋的通红,却无法说出完整的话。事已至此,他们除了叹气,再无多余的话可说。 我没好气的捶打着张宇的肩膀。 “你怎么这么傻,好好的学不上,偏要去工作。我都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的辛苦难道都白费了吗。念了那么多学,却连毕业证都没有混到。亏你这么多年还品学兼优。” 张宇自认理亏,任凭我怎样说他,打他,都没有说话。 我觉得懊恼极了。 生活从来不会对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里的贫民高看一眼。 那一次的医疗事故让张宇差点毁了下半生。也让他对正义失望。可是仅仅过了大半年,他却把为院长儿子顶罪作为条件,胁迫院长给他在医院里找了一份工作。即使他根本没有毕业证书。 张宇红着眼睛,像变了一个人。曾经的他是那么阳光的少年,对正义公平充满期待。而如今,他对我说,我一定要把爸妈救出来,无论用什么代价。 他握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叔叔身体不好,根本吃不了在监狱里的苦。我明白张宇对父母的感情。 我是叔叔阿姨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坐牢。 我也努力想着办法。 东拼西凑一些钱去派出所打点,因为没有熟人,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关系,总之那一段时间我和张宇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只要找到一丁点可以突破僵局的办法都愿意去尝试。 我们还去了林氏集团。那是我第一次去林氏集团的总部,办公大楼很高,觉得快要漫入云端。那个高度是我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但没有人理睬我们。门卫看我们穿的寒酸,连大门都不让我们进。 我们就守在林氏集团的门外。外面天气很冷,冰冷深入骨髓。我们根本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每次一身疲惫的回到家,张宇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一下子瘫在沙发上。他不肯吃饭,彻夜不眠,为父母的事揪心。 也在那时候,我突然想找林木节帮忙。因为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很早以前我就想找他,当事情发生时,我的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可能是自尊心在作怪。这就好像有人偷了他家的东西,我却让他帮忙为那些小偷辩白。 夜晚降临,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片黑暗中。我抬头看天上闪烁的星星。 我和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想起大年三十他站在我家楼下,都恍惚的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我深深叹口气,鼓足勇气。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我打了一遍又一遍。 内心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我决定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了电话。 “喂,你好。”听筒里却传来好听的女性柔美声音。 我拿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仿佛心也跟着不停的抖动。 我想我肯定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我常常出现幻觉,听见莫名其妙的声音。又或者是我打错了。我经常记错号码,打给陌生人。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名称。 林总。 是他的号码。他的名字在我的通讯簿里,我备注着林总。 过了很久,我才说道,请问林总在吗。 “哦,他刚刚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哦。” “有事吗?” “没事。就是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我是他的秘书。” “哦。”女子笑了两声。 “我想等订完婚应该就回去了。我们现在不在本地。” “哦。知道了。” 我失神的挂掉电话。现实赤裸裸的向我奔赴而来,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明明只是想求他帮我一个忙,可最终觉得连开口都显得没有必要。 他忙着订婚,怎么会去处理我的麻烦事。 我第一次做饭,做了蛋炒饭给他吃,他却一口都没有咽下去。 这是故事的开头,也预示着故事的结局。 65 我和张宇几乎跑断了腿,可是无论是派出所还是林氏,丝毫不给我们赎罪的机会。即使我们愿意将偷偷倒卖出去的货物全部还回去。他们都不愿意松口。 我和张宇也去咨询过法律。其中一位律师说,只要盗窃的数额不多,而且主动承认错误,并将偷窃的东西还回去,口头教育,最多拘留14天即可。 但是阿姨叔叔已经被关进去快要一个月了。 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我打不通林木节的电话。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只有他才可以帮我。 就在我和张宇心急如焚的时候。我在一家便利店遇到了紫英。 我想这不是巧合。她应该是特意来找我的。因为这家便利店离我家不远。我下楼来是买一瓶酱油的。 她满脸含笑的对我说,我们聊一聊吧。 虽不知道她什么来意。但还是点点头。 她带我去了一家咖啡馆。很幽静闲适的氛围。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她的眼睛,是一双丹凤眼,斜着看人的眼神透着慵懒。她大概是不想见我的。她故作亲热的姿态让我想要逃离。很不舒服的感觉。或许因为她从未对我存在好感。 她穿的衣服全是名牌,从头到脚包裹着华贵的服饰,就连她提的包我都能看出是爱马仕的标志。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虽然慌张,但还是保持着镇定的状态。 她莞尔而笑,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 我并不喜欢喝咖啡。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里延伸蔓延。 因为叔叔阿姨的事,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这一杯咖啡喝下去,估计又是一晚上无眠。 “林木节要订婚了。”她说。 “哦。”我淡淡回应。心想他订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他也没有邀请我参加他的订婚宴会。 在他心里,我什么也不是。 “是明天。” “哦。” “为什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皱着眉头。 “或许你高估了我和林总的关系,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无论他订婚,还是结婚,都和我无关。” “呵。”她冷笑着,“你说的倒是云淡风轻。” 随便她怎样质疑,我保持着沉默,不在辩解。我想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我看到她捏杯子的手青筋暴起。她很瘦。纤细的手指上关节清晰,透着病态的苍白。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她问道。 “什么交易?” “听说你有个朋友叫张宇?”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识张宇?我感觉事情不妙。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听说他的父母偷偷倒卖林氏存放在仓库里的货物。被警察带走了。” “是…是…是…”我慌张的回答。 “你帮我阻止林木节订婚,我帮你把张宇的爸妈从监狱里救出来。我知道你最近在为什么事烦忧。我们是各取所需。不用表现的那么惊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来找你。” 她肯定是有备而来。 她什么都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才那么轻易的抓住我的弱点。 可是她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就凭我如何能阻止林木节订婚。 “大年三十那一天,你被一辆电瓶车撞了。是我安排的人。因为我就想试探你在林木节心中的位置。果然我刚向他说起你被电瓶车撞了的事情,他立刻就去找你了。或许你还不知道,从你那里回来后,他就向他爸爸说起取消订婚的事了。那是他第一次和他爸爸激烈的争吵。吵的特别厉害。气的他爸爸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 她说的话让我的心越来越抖。 我记得那一天他站在我家楼下。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七零八落。他几次张了张口,想对我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他想对我说什么呢。 说他不想订婚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不在订婚的准备。决定和爸爸反抗到底。可是他爸爸躺在医院里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木节一直是很孝顺的孩子。他一直守在病床前,想了很久,他决定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去订婚了。订婚的对象是他的青梅竹马王思语。林家和王家是世交,一直都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我想她应该也深爱着林木节的吧。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去阻止。 可是她却对我说,我是林木节的继母。我嫁给他父亲就是想要继承更多的家产。我不希望他的婚姻让他如虎添翼,只要你肯帮我,不到三天张宇的爸妈便会被放出来。但如果你不肯帮我,你觉得我会让他们在里面呆多久? 我听出了她话里有威胁的意味。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她设下的局。 原来她是林木节的继母。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即使我去问他和紫英有什么关系。他总是含糊其辞着不肯回答。 我捏紧了手指。 “我没有能力让林木节取消订婚。”我说。 “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想你也不希望他订婚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听从内心的想法。” 她将一张名片递给我。 “想清楚了,打电话给我。毕竟张宇的爸妈在监狱里,一定过的不舒服,早一点出来,早一点安心。” 我接过那张名片。内心惴惴不安。 夜幕降临的城市一片灯火通明,我沿着那条回家的路不停的走啊走。心特别混乱。 我知道我不能拖累林木节。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不过听从父亲的安排和家世相匹配的女子结婚。 但他的继母对他虎视眈眈,设计着圈套想夺走他的一切。她选定我成为这个诱饵,诱惑他陷入陷阱。但她是不是太高估了我在林木节心中的位置。 她今天对我说的话 是真的吗。 他是因为我才决定不想订婚的吗?难道他真的有点喜欢我?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摔摔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了。不然,我真的会崩溃的。 如果林木节悔婚,让王家脸面尽失。必定让两家人的关系陷入僵局。 他的处境会变得很艰难。 可是阿姨叔叔还在监狱里。这是我唯一能救他们的方法。我犹豫着,徘徊着。我真的谁也不想伤害。 推开张宇家的门,我看到他一身疲惫的缩在沙发上。一脸憔悴,整天东奔西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餐桌上放着还没吃完的方便面。他最近的生活很糟糕。一直都在努力的想办法如何将爸妈从监狱里救出来。连上班都心不在焉。他想不出办法,急的焦头烂额。 墙壁上挂着张宇的全家福。 叔叔阿姨怀抱着张宇笑的特别甜。那是他五岁时拍的全家福。因为那张合影里也有我的身影。所以我记得特别深刻。这么多年,他们早已把我当做一家人看待,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望了很久,泪水渐渐润湿了眼眶。 我要救叔叔阿姨出来。无论用什么办法。 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因为我不会放任叔叔阿姨不管。 而我也不能确定林木节会不会听从我的建议,取消订婚。 我决定试一试。 于是我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紫英的电话。 我告诉她,我同意去劝说林木节取消订婚。希望她能按照当初的约定,放叔叔阿姨从监狱里出来。 她笑着说,会的。并说她会尽快订去外地的机票。怕来不及。毕竟订婚明天就要开始了。她会妥善安排我在外地的住行。 电话挂断后,她向我的手机发来一个地址。 很快,她订好了机票。并让我快速赶到机场登机。 我的心跳的特别快。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救过我很多次。 每一次都奋不顾身。 可是为什么我要利用他,这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他。我一次次的把他推入糟糕的局面里,他会不会恨我? 真希望他不要那么傻的听我说的话。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地址。一座靠海的城市。 紫英说王思语特别喜欢大海。林家特意安排了在这座靠海的城市举办订婚。 我喉咙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好路程并不算远。 从机场里出来,天还没有亮。 出来时匆忙,什么也没有带。也不知道慌张什么。全身的血液像绷紧了一样,麻木的酸痛感。 真想舒服的睡一觉。 其实我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我对自己没有那样自信。 他对我好,仅仅因为我是他的员工,他要对我负责。他从来没说过对我有什么好感。我这么不自量力的闯进他订婚的现场,如果他不肯跟我走,还说我是在发酒疯,我该怎么办? 我不安的在裤子上来回摩擦双手。我的手心紧张的全是汗。 我来到陌生的城市,一切按照紫英给的线路走。很怕迷失在这座钢筋混泥土搭建的城市里。车窗外的景色,建筑,人群,都陌生的让人害怕。 我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林总,我们见一面吧。” 迟疑了很久,但还是没有勇气发出去。 我也没有勇气拨打他的电话,告诉他我来了。 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我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但我能怎么办呢。 残酷的现实已经把我逼到墙角。 我退无可退。只能闭上眼睛,咬着牙也要迎着风跑过去。 我的脑海里闪现林木节的脸。那么清晰。让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那种痛深深刺进我的肉里面。 感觉自己可怜极了。 我在心里对他说了千万遍对不起。 希望他不要记恨我的吧。 67 林木节真的取消了订婚。 我躺在度假村舒适的床上,有很多人来看我。打着探望病人的名义,其实就是想看看我究竟张什么样,竟然有那么大魅力让林木节取消了订婚。 原本如透明人一样存在的我一下子出名了。 鲜花,好吃的食物堆满了整个酒店的房间。 林木节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几天在回去。取消订婚这么大的事,他却表现一脸的淡定从容。无比轻松。就像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一样。 我躺在床上昏睡了两天才渐渐恢复元气。幸亏自己命大,没有被淹死。 当时我肯定是急的昏头了,才会不顾一切的跳下去了。我从小水性就不好。妈妈曾送我去学游泳,但我一见 水就怕,恐惧的厉害。总是哭,不肯去学游泳,后来妈妈只得作罢。心想生活在内陆城市,与水无缘。便不再强迫我去学游泳了。 我在订婚仪式上这么一闹,大家都误以为我是林木节的女朋友了。 有时候他们找不到林木节,便会到我房间里来。 “木节哪去了,我们约好去钓鱼的。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 我哭笑不得。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他从来不会向我报备他的行程。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林木节有个堂弟叫林小木。 他调皮的自我介绍。 “我叫林小木,是林木节的堂弟,为了参加他的订婚,我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当初就因为比他晚出生十分钟,结果事事比他矮一头。他叫林木节,我却叫林小木,多俗气的名字啊。你不知道上学时,有多少女生惦记着他呢,追他的女生排成排,情书连抽屉都塞不下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却被你截胡了。” 刚开始没仔细看他,后来才发现他和林木节眉宇间还是蛮像的。但他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和林木节沉稳的个性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黄珈蓝。”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名字是爸妈起的,我又不能做主。”感觉他怎么像长不大的小孩一样,问的全是刁钻古怪的问题。 “我哥有没有说你长的特别像一个人?” 他这句话倒把我问住了。 我能张的像谁?难道还能像言情小说里的狗血剧情,像他前女友。 林小木上下左右打量我。不停的说道,太像了,简直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越来越糊涂。忍不住急了。 “我到底张的像谁?” “林木节的妈妈。” 他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没有醒。说我像林木节的妈妈,这玩笑我可担待不起。 他可能看出了我的不信任。 便从手机里翻出相册给我看。 那是一张全家福。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那时的林木节只有十岁左右,弱弱的站在一位花白胡子老爷爷身后。说实话,林木节现在和小时候很像,除了脸部线条更硬朗,眉眼更飘逸。身材更挺拔俊美以外,一点变化都没有。所以我能从照片上一眼就认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就像个故作深沉的小大人。 突然我注意到站在林木节旁边的女人。她穿着得体的旗袍,美丽的黑色卷发披在胸前,一双手亲昵的搭在林木节的肩上,笑的和蔼和亲。 我呆住了。 照片上的女人真的长的和我很像。我慌乱的找着镜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脸。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和照上的女人长的像呢。我们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呢。可是她的眼睛,眉毛,嘴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在看十年后的自己。连她的笑容就像和我如同复制。 我在那面发亮的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我的心跳的好快。 “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其实我明明知道,可我还是问了出来。因为我有点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我只知道林木节的妈妈在三年前去世。生前最喜欢紫藤花。 “林木节的妈妈。”林小木回答。 难道这一切的因果都是因为我长的像他妈妈,所以他才会无止境的包容我。 “当林木节说他取消订婚,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惊讶。虽然他并不喜欢王思语,但是没办法,作为林氏集团的接班人,他有时候身不由己,大伯对他的婚姻也是操碎了心。如果他能和王思语结婚,两家强强联合,有王家在背后支撑,以后谁也不敢对他说三道四。可是偏偏在紧要关头,他选择了取消订婚。在大年三十那一天,他就因为不想和王思语订婚,而将大伯气的住进了医院。谁知道后来,他又同意了订婚。我想他可能是想通了。毕竟和王思语结婚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想到你的出现,又让他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取消了订婚。当林木节抱着你从海水中走出来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我以为是林木节的妈妈回来了。真的。世上怎么会存在那样像的人。你相信轮回吗?” 轮回? 我记得谁也曾这样问过我。 我费力的想着。在日本的那一次,林木节也曾这样问过我,你相信轮回吗? 感觉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抖动了。 原来他对我好,只不过把我当做了他妈妈的替身。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朋友见到我都会表情特别奇怪。包括紫英在第一次见到我时,也明显怔了一怔。 有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便一个人披着外套去海边看风景。 连绵起伏的海岸线。漆黑的夜空。周围是那样安静。 能听见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风带着大海的咸腥味道迎面扑来。我光脚走在沙滩上,海水是凉的,石头是凉的,风吹在身上是凉的,连心仿佛也变的冰凉了。大海是广阔的,遥遥天地间我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一切像冥冥中注定一样。 我遇见他。 他也遇见了我。 我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月光下的黑色轮廓。他背对着我。那样长久的站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怀疑他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 他说,夜里风大。 是林木节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 “你在看什么?”我走上前去。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能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取消订婚吗?” “我…我…” “哪怕是欺骗也好。” 其实我是有点喜欢他的。但说一些喜欢他的话,我有点说不出口。 从我们在房间里接吻的那一刻,我就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我在乎他,喜欢他。所以和他亲吻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迷醉。但愿能永远陷入那场梦境里去,不要醒来。 我很残忍。因为我总是利用他。让我在面对他时多了愧疚之心。 我们明明离得那样近,为什么却觉得咫尺天涯。我永远都抓不住他,他存在天边,是我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思语想见你。”过了一会儿,他说。 “哦。” 我总得见她一面,毕竟我搞砸了他们的订婚宴。 “你是存心的吧。” “啊?”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沉淀自己的内心。我做好了牺牲婚姻来保全事业。在这期间,我关掉手机,不和外界联络。我想我总归会死心,可是你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将我好不容易掩藏起来的情感爆发了出来。告诉我,你是何居心?” 他真的喜欢我吗?还是纯粹的把我当做了他妈妈的替身?想起他在纸张上画下的紫藤花,他是那样思念他的妈妈。 我有点迷惑不解了。 “黄珈蓝,你有什么好。当初觉得你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只会添乱。想让你走开。可是为什么我试了那么多次,却无法让你从我的心脏里移开。那一面平静的大海就像我的心事,多平静啊,平静的让人害怕,因为我知道有一天它会不受控制的翻江倒海般溢出来。” 从来没听过他说这样的话。 我有点傻了。 “我很傻,对不对?”他问。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从你第一次向我借60万开始,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让你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小时。你眼睛里倔强的眼神感染了我。那一刻我有了想保护你的冲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你被关在杂物室里。那是我第一天去工厂报到。远远的,我听到有人在唱歌,唱的却是一首儿歌。我一直在猜想唱这样幼稚的歌会是什么样的人。后来你让我看了你的画。你为它取名蓝色的森林。” 他顿了顿,低头凝望我。 他或许刚洗过澡,身上有沫浴露的清香。 他的眼睛在暗淡的夜色里熠熠生辉。 我怕自己会陷入他深情的瞳孔里。便连连后退。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你哪怕欺骗我也好。为什么你可以为了张宇,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却从未为我想过。” “我…” “你是存心的。存心让我变得像傻子一样为了你发疯抓狂…你就像个胜利者拿着旗帜站在我面前耀武耀威。” “不…不…”我忙摇头。 我并不想欺骗他。我是走投无路了。 68 我真的不想利用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从我闯入他的订婚现场,他就知道了我的用意。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是他没有赶我走,纵容我留在这里。 他希望我欺骗他,我能欺骗他什么呢。我已经亏欠他这么多,估计一生都还不起了。 夜越来越深。 “黄珈蓝,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靠近我,浓重的呼吸扑在我脸上。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月亮在他身上撒下迷离的光晕,因为逆光站着,他的脸像笼罩着一层阴影。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起过爱这个词汇。他说他喜欢我,让我受宠若惊。或许很早就有点怀疑,他对我的好早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关系。今天猛然从他口中说出,我有点懵了。 是他奋不顾身在大火中救了我。 在张子龙劫持我当人质时,是他想拿自己的命去换我的命。 他明知道我再利用他,仍心甘情愿。 这一桩桩,一件件,令我感动,也令我惴惴不安。 他的世界本和我无关,可是我还是硬闯了进来。而我也不能做到潇洒的全身而退了。从签订六年合约开始,我们的感情是不是就在发生改变。只是我还没有察觉。 他因为在大火中为了救我,头上受伤,可还是在紧要关头,不顾头上的伤去工厂里替我解围,直到现在那道难堪的伤疤还在。它永远不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像某种纪念。 他说在医院里休养的三个月是他最轻松的日子。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时的他或许就已经动心了。而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亲自做了蛋炒饭给他吃。我以为他会吃下去,红太狼就是因为灰太狼吃了她做的蛋炒饭而爱上灰太狼的。可是他一口也没有吃下去。 我正胡思乱想着。他却打断了我的幻想。 “你害我没有完成订婚,所以你要补偿我。” “我…我…我…”我紧张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身上弥漫着沫浴露的清香和海水咸咸的味道。我被不安的氛围包围。他微微低头,温柔的亲吻我。我紧张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反抗和思考。而是顺从的闭上眼睛,将他抱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仿佛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破坏了他的订婚仪式,相当于向他的朋友圈宣布了我的存在。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应对。 来参加订婚的一群人早三三两两的回去了。只有我和林木节,还有王思语在这座度假村里。 王思语也决定要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她想要见我一面。 我们三个坐在落地窗前观看外面的大海。 王思语穿着一条很优雅的红色裙子,她长的很漂亮,尤其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她比我长的好看。但林木节还是看中了我,其实我有什么好呢。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一时的神经错乱,心血来潮才会喜欢上我。可能围绕在身边的女孩都太优秀了,唯独我又傻又笨,偶尔还会忤逆他的命令。他觉得新鲜,觉得从来没遇到像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觉得是喜欢。连我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林木节是谁?我这辈子都要仰望的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肯低下头颅对我说,我喜欢你。 王思语表面看起来很冷,其实也是很活波的人。我以为她会刁难我,毕竟我破坏了她的订婚仪式。没想到她很礼貌,也很客气。 “你叫黄珈蓝吧。”她笑起来真的很甜。像一朵含苞怒放的花骨朵。声音也特别好听,就像钢琴弹奏的乐曲。 “是,是。” “木节哥哥他看起来很冷漠,其实内心特别软。你别看他每天都是一副臭脸,但他的笑点特别低,当他不开心时,你就讲冷笑话给他听,保准让他笑的前俯后仰。” 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不要听她胡说。”林木节忍不住插嘴。有点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木节哥哥,你先出去,我和珈蓝姐好好聊聊我们女人之间的话题。” “嫌弃我多余了。”林木节一边站起身,一边装作生气的埋怨道。 “不要说我的坏话。”他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完美无缺,哪有什么缺点。” 他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待他走出去后。 王思语仍旧保持着笑容。她看起来很单纯,就像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脸圆圆的,看起来就像还没毕业的学生。 但看长相并不能轻易下定论, 我知道她名校毕业,小小年纪时就已经周游世界。她去的地方应该比我走的路还多,我哪敢在她面前造次。 “虽然你搞砸了我的订婚仪式。但我一点也不怪你。所以你不用有愧疚感。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木节哥哥不会喜欢我的。如果我们两情相悦的话,早就结婚了,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我不喜欢看他郁郁寡欢的样子。” 没想到她会对我说这些。 她轻轻叹口气。 “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一块长大。父母都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但感情的事谁能说的清呢。我很高兴木节哥哥遇到了世上能让他开心的人。真的,他一见你,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她说的有点夸张了。 有时候我能把他气的简直想把我生吞活剥。当然我没有向她说起我和林木节之间的糗事。我只会附和着点点头。 其实她称呼林木节为木节哥哥,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太嗲了。他们的年龄应该相差不大。反正这么多年了,林木节都不嫌弃,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好介意的。 “木节哥哥是个很孝顺的人,他妈妈三年前去世了。走的很突然。木节哥哥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他哭的眼睛里都没有了眼泪。你没有看到那个时候的他,简直万念俱灰,我想他这一辈子都要颓废下去了。而伯父很快也再婚了,结婚的对象是他的初恋。对他更是打击。” 我听着听着,却感觉她说的怎么这么像电视剧狗血的剧情。初恋嫁给了自己的父亲。这新闻在当今社会也能引起一群人关注。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杨紫英,我也是听林小木说起的。反正杨紫英嫁给了他爸。他特别难过伤心,阿姨那时才去世半年不到。”王思语接着说道。 提到紫英,我的心又抖了一下。为什么这些关系剪不断理还乱,错综复杂。是紫英让我来破坏订婚仪式的。她到底怀着怎样的目地。仅仅是为了家产吗? “能告诉我林木节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我转移了话题。 我想如果林木节足够信任我,便会向我讲明白他的过往。关于他和紫英,他会向我解释的吧。我知道我妒忌了。也感应到心脏传来的疼痛感。 他生命中的那段空白我没有参与。 “是自杀。”王思语神色变的凝重起来。 “三年前的一天清晨,木节哥哥推开阿姨房间的门,却看到阿姨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睡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她服用大量安眠药自杀的。阿姨一直是个很和善的人。脾气特别温顺。她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琴棋书画,什么都精通。”王思语提起林木节的妈妈来,满脸崇拜。 “哦。”我淡淡回应。怪不得林木节会对妈妈的死耿耿于怀。原来是自杀。可是为什么会自杀,我没有问出口。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他爸爸特别花心,因为有钱在外头找了很多小三小四。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世上有几个女人会受得了丈夫的花心。 “不过你长的真的和阿姨很像,很像。第一眼见到你时,还以为是阿姨回来了呢。后来我想想,阿姨都已经走了三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她在天堂一定生活的很好,很好。世间长的相似的人有很多,但很难碰到。没想到木节哥哥会遇到你,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她说的真心实意,可我却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心酸。 她应该也喜欢林木节的吧。要不然不会在他一次次悔婚后仍能坚持着和他订婚。可即使这样,她仍能笑着对我说,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都是关于林木节童年时代的事。没想到他小时候特别顽皮。 不喜欢写作业,总将作业本撕的粉碎。 炎热的夏天,他爸爸回来午睡,就把他爸爸停在车库里的车画满图案。还把排气筒用泥土堵的严严实实。这样车子怎么也启动不起来。 我听的哈哈大笑。林木节站在沙滩上,朝我们望了望。我向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他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 我感觉一阵失落。因为我开始疑惑,他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仅仅长的像他妈妈。 王思语走了。 她说她会回去好好安抚父母。让他们不要怪罪林木节。如果一个人不爱她,拼尽全力都无法爱上她,这样的感情不会幸福,与其大家都不幸福,不如放手,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幸福。 她说的话,林木节不一定能体会。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所以,才纵容她一直喊他为木节哥哥。 张宇发信息告诉我,叔叔阿姨已经被无罪释放了。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且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我便告诉林木节我想回去了。 69 当我向林木节说起我想回去的事情时,他表情怔了怔。那时我们刚刚看完日出。 清晨漫步在海边,耳边拂过海风的清凉。太阳带着并不刺眼的光亮从海平面徐徐升起,将周围的景色都晕染着绚丽的颜色。连海水都透着慵懒的潮红。 太美了。 我一直有赖床的习惯,如果不是林木节执意拉我起床,我肯定会错过在海边看一场日出的机会。 听到我说的话,他想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有点好奇他会带我去什么地方。便点头答应了。 我没想到在这座城市里,林木节也有一套房子。 离度假村并不远,开车只需要20分钟。 是一套老式住宅。外墙破旧不堪,粉刷的油漆经过岁月的洗礼已变的面目全非。 他拿出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一棵梧桐树的枝丫伸出墙外,光秃秃的枝干上已长出翠绿的嫩芽。可能因为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空气也变的特别清新。 我以为院子里肯定会杂草重生,没想到修整的特别干净。 他告诉我这是他外婆的家。 “为什么没有人住?”我问。 “我妈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在妈妈十岁时离婚了,各自都有了家庭。我妈和舅舅被判给了外公。外公带着我妈和舅舅就去了另一座城市生活。后来,外婆患有肝癌晚期。她很想在临终前享受天伦之乐。便打电话给妈妈,但母女分别的这么多年,妈妈一点也不恨她,接完电话之后,妈妈就带着我来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大概生活了有两年左右。” “哦,哦。” 我茫然的跟在他身后,听他低声述说。 客厅的装修很古老,一切都像回到了旧时光。 连他的记忆都像是黑白色的,墙上挂着壁画,大多是风景写意画。像出自一个人之手。 有美丽的日出,挂着露珠的花草,纷飞的蝴蝶,一场缠绵细雨… 我认真的观看着。 “那是我妈妈画的。”他向我说道。言语间颇多自豪。 听王思语说起过,他妈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告诉我,在这里生活的两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和妈妈每天陪伴着外婆,尽管外婆在他记忆里并没有过多的画面。只知道在他出生时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家。 他说,他很少见妈妈笑,但在这里的两年,妈妈笑的最多。 他外婆去世后,这套房子就空了下来。即使空着,即使知道不会有人去住,仍没有卖掉它。像记忆里突然多出的一部分,舍不得扔掉。 “当我心情不好时就会来这里,像与世隔绝一样。谁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只有我自己。” 他轻轻抚摸贴在墙上的那些画。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他最近应该在这里住过吧。 “每个人都有个秘密基地,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他说。 他带我去参观一个个房间。木质的床板,木质的窗户。放杂物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台缝纫机。那是多久远的东西了。他竟然每一件都保留着。 窗外是一片幽静的小树林,刚刚冒出新叶子。泥土的芬芳迎面扑来。 这里住得人群并不密集,隔很远才会看到一家住宅。但那些房子都被建造成美丽的小别墅,这栋破旧的房子就显得格格不入。 “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突然问道。 “啊?”我正看着窗外的景物。有点失神。 “明天吧。我想。” 我心里其实有一点舍不得。但我没有说出口。我们的关系不会向前发展,一切适可而止。 一切都应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我不会拖累他。 我扰乱了他的订婚仪式,我也知道自己根本负责不了这样的恶果。我也不想将事情搅的像一摊浑水后逃之夭夭。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睫毛很长,也很密,微微上卷,覆盖在他明亮而深邃的眼眸上。 我深深叹口气,因为我从来都猜不透他。 “今天我们在这里吃饭。你会做什么菜?”他问。 难道他不知道我除了会做蛋炒饭,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吗。就连蛋炒饭也做的特别不好吃,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但我还是告诉他,我会做蛋炒饭。 我们来到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便叫上我和他一起去超市。 以我懒惰的习惯,为了吃顿饭还要跑出去买菜,买调味料,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他倒兴致满满。 “给你一次施展厨艺的机会。” “我不要机会施展厨艺。”我说。 “是你破坏了我的订婚仪式…” 好吧,每次他提起这茬,我都会快速的缴械投降。 俗语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偏偏要去破坏别人的良好婚姻。如果我不出现,他和王思语肯定订完婚了。 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他抓住把柄了。 他开车载我去超市购物。厨房里什么都没有,看样子要添置很多物品了。反正他是资本家,有的是钱,也不嫌弃麻烦,非要在家里做饭。 买了油盐酱醋,还有刀具。抹布,洗洁精,锅… 他说碗柜里的碗已经很多年没有洗过了,干脆重新买一套。 我对买菜也不在行。他也不是太懂。反正看着叶子十分鲜嫩,就大颗大颗往袋子里装。站在旁边的一位老奶奶吃惊的看着我们。 “你们是刚结婚吧。这种大青菜不好吃,特别苦。你看,放在这里这么多,都没有人来买。” “我们…”我刚想解释我和林木节不是那种关系,却被他阻止了。 “哦,谢谢阿姨提醒,我们是第一次买菜,不太懂。” “看你们就像新婚夫妻。”老奶奶和善的笑起来,满脸皱纹像填不平的沟壑。 老奶奶走后,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让你白占了便宜,你还这副表情。”他倒埋怨起我来。 “谁占谁便宜啊。我和你才没有关系呢。” 我气的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喂,黄珈蓝,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林总,你多虑了。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 说这话时,我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的寒意。眼眶湿润。我大步向前走着,他跟在后面追,他喊着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停下来。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难过。 我将方便面,薯条,辣条,火腿…一些小零食发疯似的向购物车里扔。 很快小小的购物车就堆积如山了。 他没有阻止我。或许他以为我喜欢吃这些。其实我并不喜欢吃。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我想将那些难过的情绪发泄出来。 买了太多东西,我们提着大袋小袋回去。倒真有点像新婚夫妻出去采买物品。想到这个,我的脸红了。 将那些东西在厨房里摆放好就花费了很长时间。忘了买一条围裙回来。 如果在跑出去买,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我便将外套脱掉,将毛衣的袖管卷起,开始清洗那些菜。西红柿洗到一半时,感觉鼻腔里有一股粘稠的液体涌出,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然后有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水池里。 流鼻血对我来说是常事,我经常流鼻血,但对于林木节来说,就像大事一样。他见我流鼻血整个人都吓的呆住了。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不用。家里有没有脱脂棉球?” “有,有。” 他忙慌张的去找。 等他找到时,我已经止血了。 他讪讪的拿着那些棉球,竟无措的像做错事的孩子。 “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劝慰他。 “可能是小时候摔跟头留下的坏毛病。有一次太顽皮,从高处坠落下来,整个脸朝地,还好没破相,但我的鼻子就遭了殃了。”我苦笑着。 没想到灰色毛衣上也沾染了血,留下一个个难看的血印。 我以为不会在这里呆很久,来的时候带的衣物本来就不多。算了,反正明天就要回去了,应付着在穿两天好了。 没想到他消失了一会儿将一件干净的衣服扔给我。 “你的衣服最好洗一下,要不然被别人看到衣服上有血,太恐怖了。” “没事,反正出门我还穿着外套呢。”我连衣服都没有打开,就随手扔给了他。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静静的看了我几秒。 “有时候真希望你能脆弱一点。”他说。 我没理他,转过身继续洗着西红柿。哗哗水声流淌,冰凉的水从手指上滑过。 我还是不知道在做蛋炒饭时是先炒鸡蛋,还是先炒饭。他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又怕热油溅在身上的恐慌,便从我手中夺走了炒菜的工具。 最终还是他做的菜。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他肯定对我的厨艺失望了,所以才决定自己去做。 他做的比我好吃,虽然卖相不是很好。我吃了一大碗,吃的肚子撑的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他也吃了很多。 我们为谁去刷碗争执了一番。 最终通过划拳决定。 光与影的交错中,突然感觉这样的生活虽然平凡,却细水长流。 70 他斜依在门框上看我刷碗。我在家很少做家务,其实我蛮羡慕那些能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女人。像我妈妈一样。她每天起床都会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理的没有一点皱褶。即使工作在忙,再累,回到家仍旧会把地板擦的发亮。 可能有个太过勤劳的母亲,我就显得懒惰很多。 从前是因为年纪小。妈妈舍不得让我干活。后来长大了,却因为太忙。我需要打零工挣钱。 林木节玩纸牌总是输给我,没想到划拳他比我在行。 即使我耍无赖,一会儿一局定输赢,一会儿三局两胜,到后来五局三胜,十局六胜…我都没有赢过他。早知道就和他玩纸牌了。让他输了刷碗。然后趁他刷碗的间隙,拍下照片。也好在朋友面前大肆宣扬一番。 他们肯定都没有见过林木节刷碗的样子。我是何德何能这么幸运不但吃到他做的饭,还能为谁刷碗争执一番。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他问。 “笑我们两个像个傻瓜。”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倒宁愿当个傻瓜。”他说。声音很轻,被湍急的流水掩盖,我想我可能听错了。 我一边刷碗一边打趣他,超市经常搞活动,消费满多少就会有一次抽奖机会,你看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结果人家超市不搞活动。 我跟张宇去超市好几次都遇到这种抽奖活动。一提到抽奖我就特别兴奋,虽然设置的奖项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处,关键是重在参与。和一群小朋友站在服务台前,相互跳跃着参加抽奖。张宇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我,说我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做个孩子有什么不好,没有烦恼,可人总会长大。 将厨房打扫干净后,看看时间还早。而林木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无聊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我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响。 便拿起手机看了看。是陌生的号码。心想肯定是推销广告之类的骚扰电话。反正无聊,就嗯了接听键。 “你好。是黄珈蓝吗。我是杨紫英。” 我不知道她哪里找到的号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我懵了。 “你…你…你好。”我努力保持着平静。我并没有做亏心事,可是我还是感觉莫名的心虚。 “既然林木节已经取消订婚了。你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隔着冰冷的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怒火。 “我…我…我…生病了。”我撒谎。不想让她察觉到我是有意留在这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样想的。黄珈蓝,虽然我没有低估你在林木节心中的份量。但我也要提醒你,我能把张宇的爸妈保出来,也能再次把他们送进去。” 她再威胁我。而我却没有力气反驳她。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慌张的连声音都在抖。 她阴冷的笑着。 “我是林木节的继母,有我在的一天,你休想进林家的大门。” 她想多了。虽然我确实对林木节抱有幻想。但仅仅是一种奢望罢了。 “无论是我还是林木节的爸爸都不会同意让他和你这样的女孩交往。他不过和你玩玩罢了。不要太认真。你和他在一起无非为了钱。” 她在电话的一端不断的用肮脏的字眼侮辱我。我觉得难过极了。仿佛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坍塌了。我紧紧握住手机,好害怕自己因为颤抖而让手机从掌心滑落。 我知道这几天就像一场梦。 会有人提醒我去直面现实。 杨紫英最后问我,你现在在哪里? 有没有和林木节在一块? 她喋喋不休,咄咄逼人。像一把锋利的剑刺进我的心脏里。 我不想告诉她实话。这是他的秘密基地,我也应该替他保守。 “我生病了,还在度假村里。明天我就回去了。” 她终于停止说话。 挂了电话。 过了很久。我还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林木节去哪里了。窗外的天突然变的阴暗,乌云密布。预示一场大雨要下。原来连天气都会说谎。早上我和他相伴着一起看了日出。中午吃饭时,客厅里还印照着斑驳的阳光,怎么突然就变了呢。猝不及防。随心所欲。 我想哭,但泪水终没有流出来。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倒没有觉得有多心痛。我花了一段时间平复糟糕的心情。心想一定不能让他看出我的难过。 客厅里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我随手插上电源,没想到还能正常开机。但因为没有信号,屏幕上一片黑白雪花。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追剧了,不知道现在什么电视剧最好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尝试着为电视寻找信号。 正忙碌着,林木节回来了。他说外面下了雨。 我连忙抬头看窗外,果然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貌似还夹杂着雪。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机场。” 我只能选择妥协,毕竟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我连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他看到我在捣鼓那台沉重的电视机。便走过来。 “你要看电视吗?我记得外婆家有投影仪。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我们便一起去杂物室翻找那台投影仪。因为杂物室太久没有人整理过了,灰尘漫天飞舞。林木节倒不嫌弃肮脏,徒手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里寻找着。 他的脸上,身上都沾染了灰尘。周身像被撒了一层银粉。风吹的木质门窗吱吱作响,头顶是一台发黄的吊灯,发出模糊的光亮,黑色的影子在晃动,像繁华旧梦。 我看着他的黑色背影,鼻子突然酸涩。 然后轻轻走过去,从后背抱住了他。 他明显一怔。 我喉咙哽咽,眼泪溢出眼眶。 “对不起。” 我知道一声对不起并不能将我所欠他的还清。但还是固执的想要说一声抱歉来让自己的内心不那么充满负罪感。 他的后背温暖宽阔。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他应该明白我说对不起的用意。 一切都像冥冥中注定一样。我们在杂物室里第一次相遇,而如今要在杂物室里坦白一切。 “你终于演不下去了。是吗?” 他的语气充满悲凉。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有太多阻碍,如果一段感情让我们特别辛苦,不如在没有繁衍壮大时就扼杀在摇篮里。 他是谁。 我是谁。 我始终都这么清醒。 我并没有在他面前伪装什么? 如果他这样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我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好。 我也幻想和他有未来,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好。当两个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我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 周围安静极了。被翻动过的地方传来声响,原来是他因为慌乱没有将物品放好,才导致那些本来摆放整齐的物品都齐刷刷的倒了下来。 像多骨诺纸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知道你早晚会说出这句话。”他深深叹口气。 “你长的很像我的妈妈。” 我的心猛然抽紧。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觉得这是上天听到了我对妈妈的祷告,所以才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你脸上的笑容,说话的语气,都会让我产生错觉。我想我要把对妈妈的愧欠都要在这个人身上偿还。我要好好守护她。” “或许你真的和其他女孩不同。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我对你的情感发生了转变。我一直以为这种情感仅仅因为是太过思念妈妈,直到有一天,张静突然消失。我听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听说她是以你的名义到财务部支走的钱。我突然好害怕你会消失。我从几百份的员工档案中查找你的地址。” … … “我知道你阻止我订婚,是因为你想救张宇的爸妈。其实你没必要绕那么多弯子,如果你向我开口,或许办事效率会更快一点。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但仍旧想装作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或许你根本就对我没有感觉。” 我的泪水流下来。 滴在他的黑色外套上。他身上弥漫着薰衣草的清香。 我知道像我这种出身的女孩是配不上他的。杨紫英的话还在我耳边回响。 我常常陷入极度的自卑中。就像那一场蓝色的梦境。 蓝色的叶子,蓝色的树干。我在里面奔跑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想要的幸福很平凡。他不需要是一位英雄,也不必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简单而纯朴。 可以和我一起做饭,一起去购物。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他吃的下我做的蛋炒饭。也不会惹我生气。 即使很穷,每个月的工资都计算着花,但我们会因为一次加餐,一次工作的进步而欢呼。 林木节不是普通人,注定无法适应平凡的生活。 “对不起。”我再一次抱歉道。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甜的?酸的?苦的?难忘的? 张静曾问过我,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甘愿为了他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我可能还没有那样的勇气。 林木节可以过的幸福,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人应该是比我强一百倍的女孩。 我不能拖累他。 或许我真的不够爱他。不足以让我奋不顾身去追随。 “你喜欢张宇吧。”他莫名其妙的说出这句话。 “没有。” “我有哪一点不好?” “你哪一点都好。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好的让我不敢接近你。” 其实我想说,如果他不是林木节该有多好。平凡一点,普通一点。 他苦涩的笑了笑。 “我们算是把事情挑明了吧。” “我们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天。与其暧昧不清的纠缠下去,还不如早一点说明白,也好死心。” 他将我的双手紧紧握住,然后一点点松开。或许会有一点舍不得。 他放手的速度很慢很慢。 “我以后不想见到你了。”他说。 “难道你不回工厂了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还有七个小时这一天就结束了,我想你哪怕演戏也好,将剩下的时光愉快的过完。那张六年合约算是我对你的酬劳。等明天天亮,我们的合约就算结束了。” 我突然怔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决绝。 “我对你的好,你不用有愧疚感。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你无关。明天回去后,你就去人事部递交辞职报告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如果你向我开口,或许我会帮你申请国内最好的学校,让你完成学业。” 我彻底激怒他了。 他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眼睛里有一丝让我畏惧的凉意。 71 我不会向他开口乞求任何东西。我有自己的自尊。 不知道在杂物室里我们待了多久。我一点也不喜欢他郁郁寡欢的样子。眉宇间的凝重就像窗外的风雪冰冷的让人难过。 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我们像两只刺猬,将身上的刺一根根立起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刺向对方。 我们都努力的在寻求自保。可是那些说过的话,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将那片柔软的心脏□□的面目全非。 终于找到了投影仪。 他欢喜的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它搬下楼去。 我站在一边看他倒腾这些东西。我从来没用过投影仪看视频。有点好奇。 他安装这些东西的时候特别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心无旁骛。 试了很多次。 还是没能放出影像。 我劝慰他,看电视在手机上看一样的。 他很固执。 “一会儿就好。”忙的满头大汗。 “我还是小时候,妈妈带我放过几回。那时候这里没有网络,妈妈心血来潮就会将投影仪拿出来观看。我还记得和外婆,妈妈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情景。那时候我那样小,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被妈妈外婆几乎挡住了整个身影。”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他的嘴角浮起好看的笑容。 回忆总是美好的。 “哦,哦。”我垂下眼睑。 不去看他忙碌的身影。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调试了很多次,终于成功了。 本地视频里都是些陈年老片。那些回忆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想看什么?”他强装镇定。 刚想说随便这个词。突然想起他最讨厌别人说随便,便忙改口。 “只要不是悲伤的家庭伦理剧都可以。” 一长串的电影名从屏幕上滑过。音响里传出乱七八糟的杂音。刺啦刺啦,就像数万只虫子在心口上爬过。又痛又痒。 我将在超市里买的零食拿出来。 “看电视的时候,我就喜欢吃东西。不吃东西,会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拿出一包薯片充满诚意的递给他。 他连看一眼都没有看。 “我不是小孩子。”他冷漠的拒绝了我。 投影仪很久没用过了,画面刚刚投放出来,就开始消极怠工了。他连续修了很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无奈的耸耸肩。 其实我早就想阻止他不要浪费时间去修理那台投影仪。只不过看他情绪高涨,不好意思泼他冷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强烈的电闪雷鸣。 将漆黑的天幕晕染的忽明忽暗。 客厅里的灯也一闪一闪的。 我有点害怕。也有点担忧明天的天气会不会像今天一样恶劣? 林木节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看这样子是不能出门吃饭了,只能看冰箱里还剩下什么食材。 反正我也不饿,毕竟我的嘴巴一直就没有停过。 但还是随着他走到厨房,看看冰箱里的存货。 刚把冰箱的门打开,突然停电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我恐惧的大叫了一声。 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应该是线路老化。又加上下了那么大的雨。”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开。 “我去找点蜡烛。”他说。 这里怎么像百宝箱,竟然什么都有。不会又要到杂物室翻箱倒柜的寻找吧。 他用手机上的亮光照明。 没想到他却拿出了一个蛋糕。 看到蛋糕,我两眼放光。 “林总,你哪里弄来的?” “没有人给我买蛋糕,我只能自己去买了。下午我出去了一会儿。” 是在说我小气吗?知道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却什么也没有送给他。结果说了一堆让他难过的话。 “地窖里还有一瓶红酒,刚好可以拿出来喝。”他说着,便起身去地窖里拿酒。我可不敢一个人待在黑乎乎的客厅里。如果我说不让他去拿,估计他都不一定会听我的。我只得识趣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丢下我,一个人逃走。 “林总,你外婆家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家里是什么都有。虽然放在现在,是有点落伍了,但放在她那个年代,这种造型的房子也是有钱人的代表。” 他听到嘿嘿一笑。 “也许吧。我妈妈喜欢喝红酒,带了很多放在这里。我有时候也会喝。我舅舅在妈妈去世后移民去了国外,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我好像只剩下这栋没有生命的房子了。”说的有点伤感。 我听着也很悲伤。好歹,我们很快就拿到了酒。 本来应该插在蛋糕上的蜡烛被我们用来照明了,也算就地取材,完全发挥了这些蜡烛的价值。 他刚把蜡烛点燃。 我就怂恿他快点许愿。 他倒是没有反驳我,配合着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点点烛光像天上淡淡的星辰,上窜下跳着,烟雾在空中升腾消散。 林木节的脸沉浸在柔和的烛光里,墙壁上投射着他的黑色影子。 他的表情很安静。 我痴痴的望着他。 想起王思语曾说过的话,林木节的笑点特别低。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讲一些冷笑话都能让他笑的前俯后仰。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惹他生气。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做错事的人是我,如果我不闯入他的订婚现场,一切会不会不同。 我拼命在脑海里想着曾看到的笑话。我要讲给他听。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一点也没有伪装。 他终于许完愿。睁开眼睛发现我在看他,竟微微脸红。 “你许了什么愿?”我问。 “不告诉你,告诉你的话,就不显灵了。” 我们坐在沙发上,开始吃蛋糕。可是因为停电,没办法做饭。我们只能一边吃蛋糕,一边喝红酒。真是特别。窗外还在电闪雷鸣,风从关不紧的窗户吹进来,蜡烛的火苗也上窜下跳的,真害怕它会熄灭。 他以为我喜欢吃巧克力,弄了好大一块巧克力给我。 我说我要吃上面的草莓。他也没有反驳我,让我随便吃。我便一点也不客气了。将一块美丽的蛋糕切的七零八落。专挑上面的草莓吃。 吃完草莓,才开始吃蛋糕。 “这么喜欢吃草莓,早知道在超市买几斤回来了。”他说。 “我只喜欢吃蛋糕上的草莓。” “有什么不一样吗?”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部日剧。叫(蛋糕上的草莓),看过之后,我就特别喜欢吃蛋糕上的草莓了。” 他可能没看过。便没有发表言论。 其实那是一部单恋剧。 见他不说话。我又接着说道。 “林总,这块蛋糕,你最喜欢吃哪一部分?” “我不喜欢吃蛋糕。” “那你还特意跑出去买?” “过生日总得有仪式感。往年过生日,都是在家里举办派对,狂欢什么呢。但每年总少不了蛋糕。” 每年过生日总少不了蛋糕,我失神的想着这句话。其实我没有告诉他,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没想到我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小时候,每年过生日,我最期待的便是等妈妈下班回来。无论多晚,她都会买蛋糕给我吃。有一次,刚交完房租,手里没有多余的钱。即使这样,她还是将身上仅有的钱拿来给我买蛋糕。 她说,过生日要有仪式感。 后来我长大了。不在像幼时那样对生日充满欢喜。那一天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天。是妈妈的受难日。 想起妈妈,我的眼睛干涩。 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记得她的生日。而每年我的生日,无论相隔多远,她都会发来祝福我生日快乐的话语。 我喜欢吃草莓,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妈妈知道我的口味,也总是买草莓味的蛋糕给我吃。 以前我总喜欢先吃蛋糕,后吃草莓。 因为我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最后。可是我每次都把肚子吃的太饱,导致去吃草莓时,再也吃不下去了。 后来我就慢慢的学会先吃草莓了。某一天,在一本书上看到关于这种选择的心理学。 先享用最好的,这看起来是一种乐观的心态,其实这种选择,是对回忆的眷恋。 把最好的留在最后,看起来特别悲观,其实这种选择是对希望的期待。 原来我是那种抓住回忆不放的人。我总是把最好的先享用完,把最坏的结果留给明天。不知道他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是怎样的选择? 我出神的想着。嘴巴里塞满蛋糕。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回过神来。 “林总,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什么可送的,就送你一幅画吧。”我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完成的一幅画。 “画?”他微微皱眉。可能不相信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一幅画。 我连忙站起身,从我的背包里将准备很久的画拿出来。 来的时候我就想好要把这副画送给他了。 那是我和他一起去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看薰衣草。 凭着想象我画了那幅画。画了很久,很久。我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勇气拿出来了。今天总算有理由送给他。 他展开画纸。 美丽的花海,紫色的海洋,绚烂的阳光,羊肠小道上两个人的身影。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或许他想起来了。九个月前的那次日本之行。 “虽然不好看,但我还是收了。” “嫌弃不好看,那就还给我。”我装作生气了。 “没看到这副画,我都忘了某人曾在日本向我诉苦,说自己上有八十岁的老奶奶,下有两岁嗷嗷待哺的侄子,让我千万要对她网开一面。说的我差点就信了。” 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嘲讽的语气让我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端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忘了自己的酒量很差。口腔里顿时又苦又涩。 他没有吃蛋糕,只是喝酒,一杯接一杯。喝得脸色通红。 “你从一开始就把我骗得团团转。黄珈蓝,你到底有什么好?”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脸上带着深深得绝望。就像严冬天气被霜打过的枯黄树叶那样没有朝气。 不是约定好要快乐的度过剩下的七个小时吗。 他的心情总是时好时坏,让人捉摸不透。 73 我不知道怎样走到办公室的。双腿沉重。林木节的事在工厂里炸开了锅,到处是关于他的流言蜚语。 他的办公室依旧漆黑一片,门窗紧闭。他还没有回来。我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应该问一下他的归期,问一下他今后的打算。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愧疚。 我拿起手机开始拨打林木节的电话。 一遍又一遍。 全是忙音。 不知道是手机不在他身边,还是他根本不想接我的电话。 林木节消失了。 包括林氏集团的人也派人来工厂询问他的消息。但是没有任何收获。 杨紫英曾到工厂里找过我,无一例外是问林木节的下落。 我摇摇头,推说不知道。她有点不信,上下打量我。 “黄珈蓝,你会不知道他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坐火车回来的。整整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和他又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向我报备行程。” “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后果很严重。” 即使她这样威胁我,可是我一点也不怕她。我的心已经冷了。冷的让我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再也感受不到那些悲喜。 “难道这不是你期望的吗。你让我去破坏林木节的订婚,不就是想让他失去所有吗。一切都在按你计划的在进行,你应该感到满意,而不是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想要知道他的下落。” 她气急了。手指指着我,咬牙切齿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端起桌上的一杯白开水狠狠的朝我泼过来。那杯水从早上放到现在,已经透着深深的凉意。那些冰冷的水顺着脖颈滑落,落在我的身体里,心脏里,血液里。 “黄珈蓝,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林木节找不到了,如果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一辈子都赔不起。”她说完这句话,就愤恨的离开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我不知道她这样关心林木节是真是假。但也有一刻的心软。因为我知道林木节在哪里。 魂不守舍的挨到下班。 在楼道里碰到张宇。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了。昨天我回来时因为太晚就没有打扰他。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在见面时竟多了许多陌生的气息。我们从小玩到大,关系好的曾不分你我。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失。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他提着饭盒。见到我,表情微怔。 “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接我电话?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想告诉他我与紫英的交易。因为我不想让他有负罪感。 所有的恶果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好了。 “我爸妈前几天被放出来了。我想告诉你这个消息,可是找不到你人。我问了阿姨你的去向。说你去出差了。可是为什么不肯接我电话?我只得不停的给你发信息。可是你却连一条信息都没有回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应该开心的去向我说这些事的。可是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伤感?一种世界破碎的沧桑感。 我隐隐觉得不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想从我口中得到验证。 而我已经决定将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出差。去的地方信号不好。没办法接电话。” “林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连林木节也找不到了。听说有人闹了林木节的订婚现场。就在几天前。和你消失的时间刚好吻合。” 他在逼迫我承认。我心慌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想多了。这只是巧合。我不知道林木节订婚的事。我仅仅去出差。” 昏暗的灯光里是他一张阴郁的脸。 对他说谎的时候,也有一点窘迫。我不想施加给他太多压力。如果他知道他的父母被无罪释放是因为我和紫英做了那样的交易,他肯定会接受不了。 我借口说很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他不好在问下去。 我们各自打开了家门,随着“砰”一声关门的声响,横亘在我们之间压抑的空气被隔断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开始整理从昨天回来没有来得及规整的零碎物品。 当我打开那个盛放换洗衣物的包裹时,我看到一张合同整齐的叠放在衣物的上面。 我记得上面的字体。 那是我和林木节签订六年合同时,他手写的字体。 一人一份。 我记得我的那份合同被我谨慎的放在抽屉里,上面压了一层又一层的书,生怕它会被我弄丢。 我慌忙拉开抽屉,手忙脚乱的翻找那份合同。在书本的最下层,它安静的存在着。 我终于知道我手里紧紧握着的合同是属于林木节的那一份。他还给我了。 原来他说的并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 他真的不想见到我了。所以将合同还给了我,悄不声息。他一定对我失望到顶点了,才会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所感动,可是我还是绝情的推开了他。 他说,黄珈蓝,你有什么好? 是的,我也在想我到底哪里好,才会让他一次次的为我奋不顾身。 我只不过和他的妈妈长的像而已,他就拿命去守护我,即使我那样伤害他,他仍旧心甘情愿的去付出。 泪水滴在那张合同上。 握着合同的手在颤抖。纸张被我抓得皱巴巴的。薄薄的一张纸,他手写的字迹。写这些字时他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一句句都落在我滴血的心脏里。 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忘记他。 我就是个胆小鬼。 他能做到为我愿意放弃一切。而我却谨慎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怕会有人来抢夺伤害。 因为手抖动的厉害。纸张忽然飘落在地,我俯身去捡。突然我看到纸张的反面写着字体。我捡起纸张,靠近看了看。很清秀的字。是林木节的笔迹,一横一竖都贯穿有力。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我看着那三个字,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在纸上写着,我爱你。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它不会消失,不是我出现的幻觉,我在那一刻才懂,什么是撕心裂肺。 我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翻找着银行卡。那是我仅有的积蓄。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发疯的走出家门,连拖鞋都没有换。对妈妈简短的说着我要去做的事情。我说的很快,语无伦次。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听明白。可是我没有时间等她听明白。 我只得对她说,妈妈,我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对我万分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 妈妈很想拦住我,可是她知道我倔强的脾气。只得随我去。让我别忘了随时随地和她报平安。我点了点头,就匆忙的下楼了。 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去a市。” 听到我报的地名。 司机狐疑的回头看了我两眼。 “无论多少钱,现在立刻去a市。”我大声喊着。 “车程很远。”司机善意的提醒。 “没事,我要去a市。”我的态度很坚决。 我知道林木节在哪,只有我知道。他带我去过那个地方。他说那是他的秘密基地。当他不开心时,就喜欢一个人躲在那里,当一只鸵鸟。他不肯接我的电话。现在的他孤零零的守在那栋断水断电的房子里。 想到只有他一个人,我就特别难过。我应该留下来多陪陪他,说一些让他开心的话。可是我都做了什么?将他伤害的退无可退。 一路上,我都在无声的落泪。 我真的很想见到他。 出租车在路上奔波了一天一夜。司机可能看我在哭,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就动了恻隐之心。中途都没有休息一下。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赶到了a市。 虽然我去过那所老宅,可是我的记性一向不好。我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司机载着我在市区兜圈。 我心急如焚,打林木节电话又打不通。 晃荡了大半天。司机已经疲累的快要睁不开眼睛。 我只得让他把我在海边度假村的门口放下来。 付钱时虽然有点心疼,大半个月的工资就这样没了。可还是满脸堆笑对司机说声谢谢。 我穿着拖鞋,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没吃饭。因为找不到他,我急的焦头烂额。 只能在度假村的附近游荡。 我只知道那处老宅离度假村不远,开车只需要20分钟,可是如果让我徒步走过去,又需要多久呢。 而且他开车时,东拐西拐,我没有那么强大的记忆力。 只得询问街上行走的路人。 “请问离这里最近的别墅群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是问那个别墅?” 我懵了。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别墅?我只知道那里的房子都是别墅,每家都相隔的很远,周围全是树。 路人都茫然的摇摇头。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我问得究竟是什么地方。我问得口干舌燥,如无头苍蝇。 走的双腿麻木。拖鞋已经变的脏兮兮的。手机快要没电。 可是我还是坚持着寻找。 我做的这些和他为我做的,是多微不足道的事啊。 天快要黑了。 我在那条路上不停的前进着。 我想即使找不到他,我也不放弃任何希望。 我好累,太累了。累的不想动弹。觉得已经将一生的路都走完了。如果我找到了他,一定要狠狠的骂他几句。 一定要向他哭诉一路走来的辛苦。 天慢慢黑了,月亮升起来了。星星在空中眨眼睛。 我看到远处的房子有亮光。走了那么远,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而且我好饿。此时的我肯定特别狼狈。 不知道这户人家会不会收留我。算了,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就我这风尘仆仆的模样,肯定会把我当做神经病。 我还是另找出路吧。 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我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我特别想进去讨碗水喝,也很想洗个热水澡,如果能舒服的躺在床上睡个好觉是最好不过了。可我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我轻轻叹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我走的两眼昏花。真害怕自己会晕倒。如果我晕倒了,估计都不会有人知道。即使有人看到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谁会认识我呢。 74 沿着那条路,我走了好久。也走了很远。那条路像没有尽头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会认定这条路是对的。 路变的越来越窄。 因为刚下过雨,路面还是湿漉漉的。月亮的清辉洒在地面上。脚后跟隐隐作痛。 我很累,很想停下来。可是我还在拼尽全力坚持着。不敢看周围的景色,深不见底的黑暗将我紧紧包围。 就像五岁那年,我睁着混沌的眼睛看着一层白布盖在爸爸身上。妈妈在旁边哭的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体会不到那种离别。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爸爸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所以他睡的很香,很甜。他会醒过来。他会带我去游乐场玩,他会教我唱儿歌。 但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只能看着他被穿着制服的护士推走。 我手里的玩具因为惊慌而摔碎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眼泪一颗颗在我灰色瞳孔里汇聚。最终凝结成一层层白雾,将眼前的一切都晕染的模糊不清。 后来我才懂那是对失去的惊恐。 而如今我是不是要失去林木节了。所以当那种不安分的情感在体内越来越旺盛的生长着。心痛挤压的我快要无法呼吸。我的眼前不断延伸随时能吞噬我的绝望。就像站在悬崖边,风肆无忌惮的吹着我的脸颊。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一颗心浮浮沉沉。飘飘洒洒。 一栋栋别墅里亮起灯,照耀漆黑的夜空。 夜风微凉。我感觉越来越冷。 好害怕会找不到他。 即使我找到了那里,而他还会在那里等我吗?一切都充满未知。但我就想赌一把。 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倒在一栋房子前。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有陌生的声音在耳边飘荡。 “谁在那里?” “不会是看花眼了吧。” “走,过去看看。” “好。过去看看。” 还好有人过来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我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我想我大概是被饿死了。我那么久没吃饭,也没喝一口水。全靠那份毅力走下去的。饿的我估计能吃两份炒面。 一想到炒面,我就流口水。 我吃其他东西可能吃的速度不快。半天也不见能咽下去一点。但我吃起面食一类的食物,简直快如闪电。和张静一起去吃炒面,通常我都吃完了,她还有一大半还在。常被她嘲笑说我是不是没嚼就咽进肚子里了。 我喜欢吃面食一类的食物,妈妈也是。可能跟我生活的环境有关。我在这种氛围中成长,某些习惯已深入骨髓,很难更改。如果一天三顿让我吃米饭,估计一个月就能瘦的脱相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和张静结伴去吃炒面。她扎着马尾,走起路来,马尾就一跳一跳的,她走在前面,真想抓住她的马尾,让她慢一点,等一等我。 可是她根本就不等我。无论我如何喊叫,她却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被层层白雾包围。深陷其中。 然后我看到林木节,他微笑着向我走过来。终于找到他了,我高兴的差点笑出了眼泪。 我站在那里不动,想等着他走过来。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也走不过来。 他一直在走,一直都在走,而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始终都没有改变。 我急的红了眼眶。 我大声向他呼喊,但貌似他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好累,走不动了。我真的好累,太累了。浑身没有力气。 而他的身影却慢慢消失。随着那团白色的雾。一切都消失了。 我猛然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原来一切都是梦。 可怕的梦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感觉脑袋都是肿胀的。我茫然的观察四周的环境。 感觉陌生又熟悉。 木质的床,木质的窗户。 床上是崭新的棉被和被单,睡上去特别柔软和舒适。我很久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感觉都像上一辈的事情了。 我身上裹着合身的浴袍。 我的衣服呢,还有那双破旧的拖鞋。 我在哪儿。谁救了我?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内心的恐惧加深。 我光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开始努力寻找在我昏迷后会发生的事情的线索。 小心翼翼打开卧室的门。我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空旷而辽远。我踩着木质楼梯下楼。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这样的楼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记得生日那一天的夜晚,林木节就是踩着这样的楼梯上楼的。他的背影特别孤独和凄清。我的记忆突然变的清晰。 当我从楼梯上下来。 我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即使他只是背对着我。我也知道他是谁? 他一直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我便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 那面墙上原来多了两幅画。 这两幅画都是我画的。一副是我画的蓝色森林,我以为他扔进垃圾桶了。却不知道他一直珍藏着,并且还上了颜色。那一片蓝色的森林,蓝的绚丽夺目。 还有一副是我画的在日本的富良野看薰衣草。 他把我的画和他妈妈画的画并排放在一起。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就像在看一件最珍爱的物品。 我的心在颤抖。 “你醒了?”他浑厚的声音猛然响起。 为什么他每次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我的存在? “是。” “你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他轻轻说道。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比几天前见到的模样又清瘦了一些。但他一直保持着体面。没有不修边幅,也没有邋里邋遢。 全身整洁,干净,清爽,就像要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你晕倒在路上,被一位好心的住户看到。他翻了你的手机,看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因为他认识我,便打电话联系了我。我便把你带到这里来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可是你最终还是来找我了。既然选择绝情,又为何会心软?” 我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能紧紧捏着那件浴袍的带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一意独行。是我死皮赖脸。 “我在这里一直在等你。”他说。语气温柔。 “我看到了你写在合同反面上的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三个字…” “你就不会回来了,是吗?” 我突然很惧怕他的眼神。那样凌厉。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说我昏睡了两天。原来我睡了那么久。 可是我还是浑身没有力气。 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裹着很合身的浴袍。 “我的衣服?” “太脏了。我替你洗了。还有那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拖鞋,我扔了。根据你穿的尺码,我买了鞋子在鞋柜里。” 解释的这么详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衣服是谁换下来的。 难道是他亲自动手。 有没有看到不该看到的部位。 我的心跳猛然加快。脸也滚烫的厉害。 窗外是一片明媚的春光。 我的记性很差,去过无数次的地方都不一定能记得。可是这个地方他仅仅带我去过一次,我就记住了这条线路。 “你为什么不回去,知不知道很多人找你都快要找疯了。” “从我取消订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会面临这样的窘迫。那些人让我回去,不过是想让我交出爸爸的管理权。如果我死在外面再也回不去,更合了那些人的意。钱,地位,真是好东西。亲情,爱情,友情什么都可以出卖。而你偏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黄珈蓝,为什么你就这么特别?” 我也喜欢钱。可是我知道如果挣钱的渠道不是那么正大光明的,就心怀愧疚感。 为了救张宇的爸妈,我让他取消了订婚。我知道如果向他开口,或许真的不用绕那么多弯子。可是我也有一点骨气在。总觉得向他开口是特别没有自尊的事,我不能事事依赖他。可最终我还是在依附他。我就是说谎的骗子。 “谁说我不喜欢钱?17岁我就为了区区200块钱去拍了堕胎广告。为了60万,和你签了6年合同。放弃了学业。如今,我又为了钱,特意回到你身边。我处处为了钱,说出的话都不能离开钱。我就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 “你在骗我?”他笑。 “不,我没有在骗你。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如果你没有了钱,我就再去找一个富二代,我才不要每天心酸的为生活奔波呢,我要有很多很多钱,多的一栋房子都装不下。我就住在里面,一直数钱,数到头发花白。每天都睡在钱的酸臭味里。睡着了梦里是钱,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钱,多好啊。” 我是笑着说的,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不知道说这些话的意义。 本来看着他阴沉的一张脸,就想让他开心起来。 听到我的玩笑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没有钱我也认了。还好,我现在还年轻。如果爱情和面包让我选。我会选爱情,我还没到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择偶年龄上。我把我的钱都带出来了。就一张银行卡。你呢,有两个选择。要么我们一起私奔,要么就和我老老实实的回去。不要当一只鸵鸟,不管未来变成什么样,我选择和你一起面对。” 75 我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脸红了,耳朵红了,心跳也加快了。 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如果他不愿意回去,我就和他一起私奔,无论去哪里,一切从头开始也好,只有他愿意,我都会跟随。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妈妈,还好现代的交通无比发达,只要我想好在哪里定居,待稳定下来便接妈妈过来。 他的表情变的柔和。眼睛里有了熠熠生辉的光芒,像有一股力量灌进他的身体里,他的背脊在我眼里变的高大伟岸。 “在这里住几天。”他说。 我点头。 我没有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我们去买菜,一起将电路修好。 我告诉他,我最想住的房子便是靠近海边,院子里种满向日葵,花开的时候看花,花谢时就吃瓜子。 他便从花卉市场买了向日葵的种子。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他却当真了。 我们便在院子里种向日葵。 种这些东西颇费周折。因为我们什么都不懂,连翻土都不会。还是他一遍遍的跑花卉市场向有经验的人请教。不过林木节拿起铲子来确实有干活的模样。我只会跟在他后面,问要不要帮忙。 他让我不要添乱就好。 但我可没有闲下来。我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说,要不我们去乡下好了,承包几百亩田,做个粮食生产大户也蛮好的。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烦心事也不用操心。整天只关心天气预报。农闲时,就开着车去田野里兜风,看看我们的农作物长势如何? 林木节听到后只是笑,也不说话。 可能他也知道我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 我连韭菜和小麦都分不清楚。春天应该种什么?夏天应该种什么?我一样都不了解。 就觉得大自然真的很神奇。它创造了那么多可以让我们吃的食物。 我向他说起,有一次和别人聊天,说起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动物园。结果被别人嘲笑了一番。 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有很多。 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很多。 幼年时,因为穷,妈妈为了我,只能很努力的工作了。在别的小朋友有父母带着去游乐场玩时,妈妈都在上班。 后来有一年我过生日。妈妈因为表现好,被额外发了奖金。具体的数目已经记不清了。妈妈便开心的带我去游乐场玩。一路上我都特别高兴。可是当我们来到游乐场,每玩一个项目都要花钱,妈妈就犹豫了,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钱够我们一天的伙食费了。 我知道妈妈的难处。便对妈妈说,妈妈我不想玩这些东西,我今天头有点疼,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可是天知道我心里是多么想玩这些东西。我只能忍住这些渴望,拉着妈妈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让我朝思暮想的游乐场。 我没有看过老虎,狮子,还有温顺的海豚在水里表演节目… 关于那些动物我只在书上看到过。 林木节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等种完向日葵,我们去游乐场玩,你想玩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 “旋转木马。” 他点点头。 等他忙完向日葵的事,已经是晚上了。他可能不想扫我的兴,毕竟我盼望了那么久。吃完晚饭,他仍旧带我去了游乐场,但我们没想到,当我们赶到时,游乐场已经关门了。 我没有表现的多失落。他已经尽力了,再说想来游乐场第二天依旧能来。 他却对我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说没事, 我不会在意某一次的失约。 因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我们驱车回家。其实天气并不热,但我说想吃冰激凌,他还是下车为我买了冰激凌。夜间微凉的风将我的脸颊吹的通红,我的心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我拿着那个冰激凌,只顾傻笑了。一点也没有吃,融化的冰水顺着我的手指滑落。 多想时光永远停留。 “为什么不吃?”他侧头问我。 “突然感觉好幸福。” “游乐场没有去成。一只冰激凌就把你哄的这么开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纵容过我。无论我提出怎样的条件,你都会想办法满足我。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仅仅犹疑了一会儿。便调转车头去电影院。他对这座城市特别熟悉。 东拐西拐总能找到出路。 霓虹灯璀璨着星空。大街上的人群热闹非凡。 我们去看了一部老片子。其实看电影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去看,他便陪我去看了。临近午夜时分,电影院的人很少,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就像我们两个人的专场。 我很紧张。特别紧张。坐在他旁边。手抖的特别厉害。 播放的只是一部最普通的剧情片。 当灯光暗下来。他便将我抱在他怀里,低头吻了吻我。 那几天,我们就像逃出牢笼的小鸟,什么也不想,只管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天空飞翔。没有人牵绊我们,单纯而美好。 我们一起等待葵花籽长出嫩芽来。 我们去游乐场坐了旋转木马。 还去动物园看了开了屏的孔雀,攀越枝条的猴子,呆萌的树懒… 这些被他看遍的事物,他全都陪我看了一遍。 我逼迫他吃下了我做的蛋炒饭。 虽然很难吃,他还是全部吃下去了。 因为我对他说,红太狼就是因为灰太狼吃了她做的蛋炒饭才爱上灰太狼的。 他咬咬牙,估计连嚼都没有,便咽进肚子里了。 他喝了一点酒,脸微红。微弱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迷离的光晕。 他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听到我说的话,他表情微怔。 “那你想嫁给谁?” 我便学着大话西游紫霞仙子的样子说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到我身边。 说完,我就后悔了。 因为他靠过来了,将嘴巴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道,那我就做那个英雄。 呼出的热气让我的耳朵痒痒的。 我的脸又开始红了。 “黄珈蓝,你爱我吗?” 他竟然会问这么肉麻的话。 我窘迫的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如果不爱他,我根本就不会回来。不会和他在一起做这么多事情。我们还去看了电影。所有关于情侣间的浪漫约会,我们都曾去做过。 他明明知道,却还要我亲口说出。 见我不说话,他有点急了。 开始轻轻吻我的耳朵,脸颊。我被他弄的浑身不舒服起来,却又迷恋那种感觉。 “你从来都没有主动吻过我。”他像孩子似的埋怨。 “黄珈蓝,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我…我…” 我真的说不出口那三个字。索性心一横,鼓足勇气,吻上了他的唇。算是我对他爱的回应了吧。 这个吻像将他点燃了一样。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仿佛要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窗外的月色朦胧。 他并没有喝醉,可又像喝醉了一样,整张脸都带着撩人的红晕。 一切都像理所当然一样。 我爱他,他也爱我。 所处的空间都变得不安分起来。我知道今夜一切都会变的不同。 他忍了那么久的渴望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就像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势越来越猛烈,我们在这场大火里相互跳跃点燃,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将我们毁灭的奄奄一息,可我们仍欢喜着自焚带来的触感。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射进点点光辉。林木节还在睡。他的眼睫毛好长,睡着的样子特别安分。 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在做梦。我伸出手,在他脸上画着线条。 林木节长的就是好看。脸是脸,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秀色可餐。 他可能在装睡,要不然怎么会感应到我在看他。他翻了翻身,眉头皱了皱。 “这么早就醒了。” 见我不说话,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明天我们就回去,我把户口本从家里拿出来,你也拿出你的户口本,我们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你真的打算和我结婚吗?”我问得底气不足。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他结婚。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 “那当然。” 他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我们是不是太快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可没有那么好。” “黄珈蓝,我就喜欢你,认定你了。你跑不掉了。你不要每次都把我撩拨得心神不宁,我真的好害怕会失去你。” 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吃亏的总归是女孩子。可是我还真的没有考虑好以后的事。 我该如何向妈妈开口。 她希望我幸福,不管对方有钱没钱,只要真心实意对我好,把我当公主一样一辈子宠着,她就满足了。 如果我带着林木节回家,妈妈会不会接受? 林家的人又怎么看? 但此时的我有点傻乎乎的,认为只要两个人相爱便可以冲破一切障碍,什么年龄,距离,金钱都不是问题。 而往往有时候,真正能阻止我们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76 我和林木节决定回去了。一路上我很兴奋,也有点忐忑不安,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向妈妈说起关于我和林木节的事。 他倒十分坦然。 不停的安慰我。 “阿姨如果不同意,你就把户口本偷出来。等我们拿到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到时阿姨想反对也没法反对。除非她希望你离婚。” 妈妈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可不希望惹她生气。 如果我向她说,我要和林木节结婚。估计她都不会相信。 她宁可相信林木节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想和我玩玩,都不会相信他是一腔热血无比真诚的想要和我结婚。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受尽委屈,从不信命运会向我们投去偏爱的一眼。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能让妈妈打消疑虑的办法。 连我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在我身边,安静的存在着。他握着我的手那么温柔,说话的语气让我心跳加速。像不像一朵昙花,它在午夜释放美丽的刹那,而天亮了,一切都消失了。 我好怕他说的话真的只是一时的玩笑话,而我面对的将是一生。 我打算回去后先不和妈妈挑明这件事。有些事,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或许会变得更好。也许会消失。再也找不见。而这谁说的清呢。 我便对他说,林总,结婚的事我们过一段时间在考虑,好不好?毕竟我们才刚刚开始,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我等不下去了。我已经等了那么久。” 他固执起来简直比一头驴都要倔强。 他开始劝说我搬过去和他一起住。如果被妈妈知道我擅自做主和他同居在一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还是有理性存在的。不能轻易答应他。 “那我们就快点结婚。” 听他的口气,结婚好像是一件特别简单容易的事一样。 我仍旧犹疑着。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黄珈蓝,我只剩下你了。” “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和你在一起的。从我们签订六年合约开始,我对你的感情就有了改变。我想法设法把你留在我身边。能成为我的秘书必须要有本科以上的学历,可是你连毕业证书都没有,我顶着很大的压力才向集团人事部为你申请的职位。” 他说的话让我的心好乱。真的好乱。这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他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的处境目前很艰难。你知道在调查完刘发文后,我却没有把他送进监狱的原因吗?” 提到这个,我也好奇起来。 刘秦升,张子龙都被判了刑,为什么独独放过他一个。 “因为他并不是幕后推手。还有一个人。” “谁?” “是我最亲近的人。” 他的表情变的凝重。严肃。 沉思了很久,他才向我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他的叔叔林波。 林波是林小木的爸爸,林木节的亲叔叔。 从小看着林木节长大。尤其在他妈妈还在世时,两家人走动的很频繁。逢年过节还会举行家庭聚会。 这么多年,他叔叔一直安分的待在集团不重要的位置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迹象,而如今没想到向他下黑手竟是自己的亲叔叔。 “我爸年龄大了,一直希望我能继承家业。更希望未来和我共度一生的女子是能对我的事业有所帮助的。从小到大,我一直按照他为我规划的线路行走。可是唯独婚姻,我不能让他做主。他对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大年三十那一天我本来想向他说明我不想听从他的安排和王思语结婚,还有叔叔在我背后搞得手段。我爸突然心脏病复发。当时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嘴唇青紫。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大半个月。那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透过那扇玻璃窗,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头发花白,面容苍白又憔悴,他老了,真的老了。妈妈去世后,我们父子俩个关系特别紧张,我也很少回家去。他知道我恨他,但是他还是向我低下头,希望我能继承他的事业。医生很委婉的告诉我,我爸这次发病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在林氏集团了。作为他的儿子,我是不是得为他好好守护这份家业。可是我做不到和不爱的女子结婚。我不想走妈妈的老路,一辈子都这么不幸。” 他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不知道如何劝慰他。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在我的心脏上。我开始动摇自己坚持的立场。也许心一软,就真的答应和他住在一起了。 他将我送到我家楼下。目送我转身上楼。我感觉全身疲累,一到家,洗了热水澡就躺在床上睡的很沉。 林木节回来的消息在厂部炸开了锅。大家都在谣传关于林氏的消息。说现在的林氏因为林更躺在医院里一直没有醒来,大权就落在了林波的手上。董事会的人也一致推荐林波出来主持大局,毕竟林木节还没有能力稳固现在混乱的局面。 大家说的有板有眼。 而关于林波的过往也被谣传的有鼻子有眼。 原来林波和林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有将近20岁的年龄差。听闻林波的妈妈本来是一位保姆,不知道怎么和男主人有了暧昧关系,生下了林波,当时闹得全城皆知,因为林木节的爷爷竟然想离婚和这位保姆在一起。当然,他的做法遭到了家人的极力反对,之后,保姆生下林波后,远走他乡,将林波丢在了林家。 这些关于林家的八卦像雨后春笋一个个争向冒出来。 很显然,虽然林木节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但林波反而更有威信胜任林氏集团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他在林氏虽然担当的职位不高,但毕竟有了几十年的工作履历,没有大功,但也没有犯过错误,比一直被盛传“扶不起的阿斗”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这个如透明人一样存在的人物一下子将林氏搅动的风起云涌。 林木节根本动不了他。 即使知道他在背后搞阴谋。就像精心策划的一个局,林波是那个设局的人,默默无闻这么多年,就为了反水一击。 林木节带我去医院看望他爸爸。林更在50岁时才有了林木节,所以现在的林更已经有73岁的高龄了。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像他那样睡着该有多好,不去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躲藏在自己的梦里,没有烦恼,没有悲喜。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位老人时,我竟然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可是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慈祥的面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后来想想自己肯定在胡思乱想,我怎么会见到过林更。如果将人分为无数个等级,林更就是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而我却在最底层卖力的生活着,我们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从林更的病房里出来。我问林木节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躺在床上的老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心脏就会突然停止跳动。 “我想你也听说了,我的叔叔已经掌控了林氏集团。我现在根本斗不过他。我只能等爸爸醒过来。”他深深叹口气。 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我的心也变的空落落的。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爸爸能不能醒来真的是未知数。也许最好的情况是一辈子都这样躺着。最起码他还活着,即使没有思想。 林木节没有来工厂上班的这几个月,早挤压了大堆的工作要处理。他变的很忙,很忙。但即使在忙,每天也会抽空到医院陪伴爸爸一会儿,和他说话,或许他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唤醒父亲的沉睡。 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有时候想帮忙为他处理一些邮件,可是我总是帮倒忙,因为有的邮件竟然全是英文,日语我虽然懂一点,但还不够翻译的资格。 林木节聘请我成为他的秘书,真的是自己找麻烦。不但不能为他处理问题,当问题出来时还需要询问他如何解决。还好,他倒没有显得不耐烦。 我能做的便是当他饿了,便去远处的餐厅为他打包一份饭菜。渴了,为他倒一杯热茶。或则冲一杯咖啡。 其实他工作的样子真的很认真。 那时候我们想着等忙完这一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春天已经过去,夏天悄然来临,那些不好的事随着岁月的变迁总会消失。他根本不在意有没有林氏集团的掌控权。从取消订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放弃了那份事业。 而如今的他更偏于一种平静的生活。他总自嘲说自己不孝,将父亲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但是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他早就想脱离这些商业的弯弯绕绕,做个自由的人。如今有人肯挑起那份守护家业的重担,他更乐的逍遥自在。省的跟那些董事会的老古董斗智斗勇。虽然林波的上位手段不高明。但林波再不济也是林家的人,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的一脸轻松。 他只想着父亲早一点醒来。 77 因为我爱着的人刚好也爱着我,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想象。 林木节虽然没有成为林氏集团代理董事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他顶着林家长子的光环,大家心知肚明,一旦林更醒过来,局势很可能急转直下。仍有不少人会来巴结他,也不敢给他脸色看。 妈妈向我打来电话时是下午四点。语气很慌张。那时她在一户有钱人家做钟点工,在雇主那里遇到了麻烦。被人送到了派出所。妈妈很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打电话给我。我一听就急了,也许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把电话挂断后,我就向林木节请假了,准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木节太忙了,就没有让他送我。但他也嘱咐我,如果解决不好,随时给他打电话。我一个人乘坐地铁,还好路程并不算远。 到了的时候,就看到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孩指着妈妈的鼻子骂道。 “偷了我们家的东西还不承认。” “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 我一听就来火了。走到那位嚣张的女子面前。向她说话的口气毫不客气。 “我妈偷你什么东西了?” 那女子见到我,便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满是轻蔑。大概我穿的太寒酸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是名牌。 “两盒巧克力。” “巧克力?”我嘲讽道。 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见我嘲笑她,气的浑身发抖。 “你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巧克力吗?” “还真不知道,请赐教。” 我心里想道两盒巧克力能值多少钱。 女子将巧克力很不礼貌的拿给我,盒子倒是蛮精致的,可惜上面全是英文字母,我平常也不喜欢吃巧克力,根本没见过这种牌子。 女子看我望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大概猜测到我肯定不认识这种牌子。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更浓了,妈妈抓住我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对我说,我没有偷她的巧克力。是张姐,也就是她妈妈说家里没有人吃巧克力,快要过期了,想把它扔掉,我感觉扔掉可惜了,就没有扔掉,想带回来给你吃,结果被她回来看到了,便说是我偷的,张姐是医生,现在肯定在忙手术,打她电话也不接。我是怎么也跟她解释不通,她便把我带到派出所来了。 原来是一场误会。可是这位女孩子看起来蛮漂亮的,猜忌心怎么这么强烈。我们虽然穷,但骨气还在。绝不会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就做违反道德的事。 我本来也没有吃过这种巧克力,所以有一点心虚。毕竟在派出所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巧克力,真的有点难为情。 “1000块钱一盒。一盒30粒。”女子抬眉,一脸的洋洋得意。 “这么贵?” “呵,要不然你妈会趁我们不注意偷回家吗?要不是被我看见,指不定以后会偷我们家什么东西呢?” 高傲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语气真的把我激怒了。 “凭什么说我妈偷了你家的东西?” “我都亲眼看见了,难道我的眼睛还能欺骗我不成。不要做了贼,还想洗脱罪名。” 派出所的民警见我们私下协调不好。便走过来好心的劝慰我们。 “两盒巧克力的事,何必闹得那么僵。我们也听了两位当事人说的话,觉得还是有一些误会存在。而那位重要的证人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回去等。巧克力是不是偷的,还要进一步的证据证明,在此之前,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民警说的虽句句在理,但明显有袒护我们这一边的意图。 女子闻言更是不依不饶了。 “什么,这就放她走了,万一她畏罪潜逃,你们去哪里抓人。” “徐小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事情总归会水落石出的。” 其实这里的民警我也认识几个。还是张宇的爸妈被拘留时,因为总往派出所跑,上下打点关系时便和他们走的比较近。他们看我们可怜。也知道偷窃仓库的货物去卖,不至于被拘留那么多天,多少有点同情我们,知道我们肯定是得罪了谁,才被人害的这样惨。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但也没有权利放人,在拘留所里对张宇的爸妈也颇多照顾。让我们在世态炎凉的今天备受感动。 今天看我来了。本来想打声招呼的。看那位当事的女子一点也不像省油的灯,为避嫌就没有向我走过来。 女子不想轻易放我们走,可是民警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在固执的坚持下去,一跺脚,一咬牙,气愤的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了。 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妈妈是最安分守己的人,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胆子也特别小。一生信奉佛教,总觉得做了亏心事是会遭天谴,会有报应的。 女子走后,民警小张含笑着劝慰我们。 “我们相信你们的清白。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些有钱人总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不就两盒巧克力吗?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 我和妈妈忙赔笑着点头说是。也怕太麻烦他们,便匆匆走出了派出所。 一路上,妈妈都心神不宁。毕竟被人这样栽赃陷害,一旦被传出去,以后不会有人在雇用她了。 工作没有事小,名声没有了,可就是大事了。 “我在那家针织厂做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妈妈越说心里越酸。 “我也不知道那两盒巧克力怎么那么贵,我就想着从来没有给你买过巧克力吃,而且扔掉又可惜,就想着带回来给你吃,怎么这样也能犯错。早知道的话,我就扔进垃圾桶,哪还有后来的事发生。” 这件事真的伤害到了妈妈,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郁郁寡欢。以前我们穷的揭不开锅时,她也不曾失去对未来的信心。 她仍微笑着对我说,姑娘,等你长大能挣钱了,就好了。 她盼啊盼,盼啊盼。我终于长大了,日子却仍旧过的拮据。但她从来不怨恨命运的不公平。也不强求我努力工作赚钱。她一切顺其自然。 我抱着妈妈,让她不要难过。 “会查明的,一切都会查明的。” 晚上时,林木节打来电话,询问我事情有没有处理好。他本来就够忙的了,不想给他添乱,便对他说一切都处理好了。他没有在问什么。向我道声晚安,便挂掉了电话。 我知道他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 父亲生病住院,他一个人医院工厂两头跑,有时候,还要到林氏去开会。他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 他本来不用给我打电话的,可还是不放心,忍着疲惫向我打来电话,我心里暖暖的。因为知道他在关心我,在乎我。 后来,那个女孩也没有来找茬。妈妈说,雇主张姐忙完手术发现手机里有了50几个未接电话,连忙一个个回拨过去,才知道我被她女儿误会了。张姐的女儿一年也不回来几次,那两盒巧克力还是去年的母亲节从国外带回来送给张姐的,张姐本来就不喜欢吃巧克力,又加上医院的事情太多,忙着忙着就把巧克力的事忘记了。当想起来时,发现保质期还有一天的时间,想着拿快过期的东西送人太难为情了,就嘱咐我扔进垃圾桶,哪知道我舍不得扔。她说,早知道就送给我了。 我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就这么顺利的结束了。 但妈妈再也没有去过那户人家做过钟点工。 自从经过那件事以后,妈妈意志消沉了许多。 经常看到她无奈的叹气,莫名其妙的发呆。 就像受了某种打击。 尽管她尽力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我总能在蛛丝马迹里寻找到异样。 她与从前不同了,或许是老了。 有一次竟然撞见她偷偷流眼泪。我不能在装作视而不见了。便走上前去,关切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躲闪着,不愿回答。 后来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妈妈才吞吞吐吐的对我说起,她想家了。 20多年了,妈妈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老家。 从爸爸去世后,我们就没有家了。也没有回过那个属于我们的家。 她温柔的抚摸我的长发。 “蓝蓝,虽然你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爷爷奶奶不欢迎我们,可是那里总归是我们的家。这么多年,也没有到你爸的墓地去看看,你也没有为他扫过墓。”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是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的。具体是什么意外,妈妈从未对我提起。 后来她就带我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妈妈会带我来这里生活?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妈妈,等过一阵子,我们就回去看看爸爸。”我安慰着她。 可是谁知道过一阵子是多久呢。我们总是那么忙,那么忙。关于五岁之前记忆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就连爸爸的影像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也会想念他。 可是他存在遥远的天边,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在见到的人,或许会存在某种幻想,他只是躲起来了,在我的记忆里躲起来了,有一天,他会冲破我的心脏,从我的记忆里活起来。在我的记忆里越来越鲜明。 但是他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回来了。 78 我知道自从被人诬陷偷巧克力后,妈妈有点不愿意去有钱人家里做钟点工了。这么多年,为了供养我读书,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累。导致身体越来越差。我不想让她那样劳累。可是她也不愿意闲在家里,总想着找份工作做。当钟点工毕竟时间自由。像妈妈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年龄也有点大,在找份清闲的工作并不容易。后来在职介所看到有招聘钟点工的消息,就想着让妈妈做这行了。 可能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在她做钟点工的这些日子里,她没有向我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我也没有问过她是否适应这样的工作环境。我们虽然穷,可还是有骨气在。妈妈最不喜委曲求全。看人脸色。 在经过巧克力事件后,我才知道妈妈对有钱人是有抵触的。或许因为有钱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为了生活,她把头垂的太低,太低,以至于再也看不见阳光。 我不敢向她提起关于我和林木节的事。因为我有预感,她不会同意。 她会说,他会看上你什么?你除了年轻还有什么。等到他玩够了,到那时你想哭都没有地方哭,你以为有钱人的家门是那么容易进的。他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长在头顶上。你懂吗? 或许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而林木节有时也会问起我,有没有跟妈妈说起过我和他的事,我总能找到其他话题搪塞过去。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因为林木节总喜欢和我黏在一起。他一个人太孤独了。也很忙碌。 他要代替林更参加林氏大大小小的会议。林更毕竟握有林氏百分之40的股份,如果不是林波联合其他股东,共同抵制林木节,或许坐在代理董事长位置上的是他。 他或许就想证明自己一番,并不是外界盛传的阿斗。他一边轻松的说自己毫不在意,其实还是很在乎父亲的事业。如果他爸爸醒不过来,真的毁在他手里,他会内疚一辈子。 饭也不按时吃,都是我逼着他,不断催促着他,他才肯放下工作去吃饭。 我和他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妈妈发现了。因为有一次她去超市回来刚好看到林木节开车送我回家。为不让妈妈发现,我每次都让他把车停的很远,我自己走路回来。可那一次,偏偏被妈妈撞见了。 她肯定也看到了林木节低头吻了我。但她当时并没有拆穿。就在我目送他的车离开,我转身往回走时,很突然的看到妈妈站在不远处。 她逆光站着,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我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 妈妈每次看到我都会开心的喊我,蓝蓝,回来了。 而当时的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走过去,才看到妈妈瞳孔里闪现着惊慌,诧异。 “送你回家的人是谁?” “我…我…他…他…”我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因为我真的害怕妈妈会在大街上骂我。 “他家很有钱吧。” “我…我…我…” “光看他的车就知道出身在富贵的家庭,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我…” 没想到妈妈伸出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脸顿时火辣辣的疼。 从小到大,她很少打我。即使我小时候调皮,将家里翻个底朝天,她也没有打我。 我捂着发痛的脸颊。 “妈,我做错什么了,你要打我?” “我问你开车送你回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好,我告诉你,他是林木节,是我的老板…” 我大声说出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瞒着她谈了恋爱就要挨打吗?我好歹也是20几岁的成年人了。 没想到妈妈的神色更凝重了。 “很久以前,我就在怀疑你和那个林木节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然能从他那里借到60万。每次你骗我出差,是不是就和他在一起鬼混。还有张宇的爸妈是不是就是你找他救出来的。” “鬼混?”我冷笑这个词。妈妈竟然用这么难堪的词汇形容我和他的感情。 我觉得内心难过极了。 我想过妈妈会不认可这段感情,但没想到竟这么反感。 我不想和她因为林木节的事在大街上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他存在那么大的偏见。 她从来没有和他接触过。他来工厂上任时,妈妈就因为生病住院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工厂上班。 我沉默的往前走去,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 楼下的烧烤店烟气熏天。生意很好。 谈笑声,啤酒碰撞的声音,交相呼应。 “蓝蓝,蓝蓝…”妈妈追上来。 她肯定知道我哭了。 我一向那样软弱,受不了别人一句半句的恶语攻击。 我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上楼。 打开客厅的灯。看到餐桌上放着饭菜,妈妈总是做我喜欢吃的菜。导致我从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饺子。买不起肉时,妈妈就把蔬菜换着花样给我包素饺子吃。蔬菜切的很碎很碎,每次都骗我说,里面有肉。 其实,我知道饺子里面根本没有肉。但还是顺着妈妈的谎言,听话的将那些饺子吃下去。 那是贫穷带给我们的欢乐。 上高中时,因为学校离的远,本来我应该住校的。可是为了省下伙食费,我还是每天坚持着回家。直到我到外地上艺术学校,为省路费,放寒暑假时我才会回家。那时,我才体会到什么是想家。我没有钱买手机,妈妈也没有手机。家里只有座机电话。 我最开心的事便是礼拜六,礼拜天,可以到公共电话亭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每个月都会按时寄钱给我。我知道那是她工资的二分之一。她交了房租水电后,基本上没有多少剩余了。可是她还是嘱咐我,该花钱地方不要省。妈妈有钱。不够的话,妈妈再给你寄。 即使在艰难,她都不会委屈我。我想学画画,她便送我去学画画。她花大把的钱给我买画纸和画板。却舍不得为自己买一套新衣服。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反射弧比同龄孩子慢,她带我不停的跑医院。从未放弃对我的治疗。 妈妈不一会儿也回来了。 她去超市买了油盐酱醋。提了大大一口袋回来。我才想起今天是超市打折促销的日子。 “蓝蓝,妈妈刚刚打你是不对。可妈妈也是为你好。你这么大了,应该让妈妈省点心。林木节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没有和他接触过,也大概了解一二。可能你已经忘了王阿姨是谁了。那是和妈妈十几年的老同事了。” 妈妈在我身边坐下来。语重心长的劝慰我。 “你王阿姨在厂部工作了十几年了。他们罢工是不对,可是有没有想过,他们罢工的苦衷。他们不过想争取点利益。我们做的工作又苦又累,做的稍微不好还会招来谩骂。我知道你是站在林木节那边的。我们是穷人,穷人又何苦为难穷人。你王阿姨当时和我说时,我一点也不相信。我不信那些谣言,我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而如今,我亲眼看到你们…难道谣传都是真的吗。你就是靠着和林木节不正当的关系才当上他的秘书的吗?” 我想开口辩解。 可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我终于知道了妈妈为什么会对林木节成见这么深。这么多年妈妈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和张宇家来往密切,就剩下以前在工厂里的同事了。 总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妈妈耳朵里。 她虽然从来没有当面质问我,可是内心里已有了芥蒂。又加上旁人的煽风点火,只怕是对林木节更没有好印象。 “那个林木节就是纨绔子弟,全靠着有能力的爹,什么本事也没有。虽然顶着林氏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头衔,可是你看看他,能做出什么事业来。一来工厂管理,就大事小事不断,听说这次他爸爸生病住院,他还被林氏踢出了董事局。” “妈妈不希望未来你有多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行。不属于我们的不要去强求。不要做让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事。” “听妈妈的话,和那个林木节断了吧。他图你什么呢。如果一个人不能全身心去爱你,即使他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你不会幸福的。” 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希望我能回心转意。可是我和林木节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如果我说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她大概不会相信的吧。她在大脑里已经将我和他的感情定性成动机不纯,任我如何辩解,她只会把我当做傻子一样的行为。 我不是因为钱爱上林木节的。也不会因为钱选择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可是我们的感情在大多数眼里却掺杂了太多物质的东西。因为我的出身太卑微了。 让那些嫉妒眼红我的人抓住了话柄,肆意捏造歪曲着事实。 我沉默的坐在那里。 只感觉自己的心有点疼。 快要喘不过来气。 79 我不会因为妈妈的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对林木节的感情。年轻时总有一股偏执的劲头。觉得越是艰难的反而更有想要挑战的欲望。 爸爸去世后,妈妈没有改嫁过。或许是为了我,也或许没有遇到心仪的人。 她希望我幸福。 她与爸爸青梅竹马,爱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更懂得什么是失去的痛。 我想如果爸爸去世的那一年,没有我的存在,妈妈是不是会选择追随爸爸而去。在爸爸去世后,她究竟流了多少眼泪,又有多少次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她还是坚强的活着。因为她还有我。 她从一个柔弱的女子变成能挑起生活重担的女汉子,这其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我是她的天,是她的全世界。 我知道她不希望我受到伤害。 因为我是林木节的秘书,每天都需要上班。妈妈挡在门口想阻止我。 我就骗她说,当时为从林木节那里借到60万,我和他签订了六年合约,要想我不去上班,除非将60万还给他。 其实,那份合约我和他已经解除了。但妈妈不知道。我只有撒谎,才能骗过她,才能在见到他。 我也知道妈妈拿不出那么多钱。 她手里没有积蓄。我看到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咬了咬牙,只能无奈的放我出门。 妈妈一向纵容我,可是这次她的立场特别鲜明。就是不同意我和林木节有瓜葛。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见过面,倒像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或许可以听从林木节的建议,偷偷将户口本拿出来,和他登记结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妈妈想反对都没法反对。毕竟她也不想我刚结婚就离婚。 我有了这方面的打算,倒也不畏惧将来会面对的艰难险阻了。 到了工厂见到他,我故意吓唬他说,我妈妈不喜欢你,这下可糟糕了。我们就没办法结婚了。 他听到后,果然就吓坏了。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妈妈对我有好感。” “我也不知道。” “那我就天天去你家讨她欢心,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听什么话,我就顺着她的喜好,早晚她要把女儿嫁给我。” 我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倒真的付出了行动。 当天他就提出要去见我妈。 我没敢告诉他,我妈现在正在气头上。就因为她早上不让我出门上班。我们母女俩个在门口差点吵起来。 她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样子。 我就想着也许妈妈装模装样生气几天,看我仍不放弃,必然会同意我和他的事了。毕竟我是她唯一女儿,她在怎样铁石心肠不近人情总有一天也会心软的吧。 但那一天之后,妈妈变的特别忙。早上当我起床后,家里特别安静。因为我有赖床的习惯,又加上最近回家的时间特别晚。我的睡眠严重不足。往常一大清早就听到妈妈大声喊我起床的声音。突然变的那么安静,连走路的声音都没有。我竟有点不适应了。走到客厅就看到餐桌上已经放着饭菜了。也有点凉了。我走到妈妈的卧室,发现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我都不知道她几点起床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事竟起床那么早? 我下班回家时,她还没有回来。 妈妈或许这次真的生我的气了,连看到我都觉得烦了。所以才会故意错开和我碰面的时间。我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内心空落落的难过。我不想让她伤心。 可是我又不能放弃这段感情。 林木节说到我家来看望妈妈,却一次次的扑了空。因为我不知道她会几点回来。妈妈最近的作息时间连我都拿不准。 而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忙了一天特别累。往往在我家沙发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我不忍让他这样煎熬,就劝他回家去,反正来日方长。总有见面的一天。 他想想也是。便温柔的和我道声晚安便起身离开了。 这样过了十几天,我和妈妈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却见不到面。我想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想着和妈妈开诚布公的聊一聊,我要告诉她我是真心喜欢林木节的,刚好他也真心喜欢我。我不在乎外界会怎样看我,只要我觉得幸福,觉得开心,就可以了。 我想妈妈如果还要阻止,我也不会和她争执。只能使用最后一招了,那就是把户口本偷出来。 当然我更希望自己的感情能被妈妈祝福。 夏天的燥热仍旧在身边挥之不去。炎热的太阳在中午像能把人煮沸似的。连街道旁的树木都无精打采的垂下了头。 这样热的天。只有躲在空调间里才会觉得舒适些。家里的空调坏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可能是紧张了。因为林木节告诉我,第二天要带我参加他的同学聚会。 想想他这些年念的学校都可以猜到他的同学必定不是凡人。估计最差的也能在公司里混个经理级别。我一个连大学毕业证书都没有的人如何和那些人周旋。 而他偏偏让我去,说让我见见世面。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的好像他有多优秀似的。而我有多糟糕似的。 我颇嗤之以鼻,说实话我对他的同学聚会一点不感兴趣,倒觉得在聚会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他曾经的女同学对我投去不善意的目光。 早就听林小木说起过,说林木节在上学期间收到过很多情书,指不定还有不死心的女同学在等着他呢。 我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越想心越乱。索性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喝了一大杯凉水。 后背有汗水浸出,顿时感觉湿漉漉的难过。 妈妈房门紧闭,说明已经回来睡觉了。也不知道她几点回来的,最近她总是神出鬼没,特别神秘。白天打她电话时也总是一连串的忙音,也许她不想接我的电话,也许手机不在身边。她可能也知道我不会有什么急事,所以一次也没有回拨给我。倒像要跟我长期呕气似的。 我轻轻叹口气。重新躺在床上。虽满怀心事,夜躁动不安,但我还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吃完中饭。林木节就带我去商场买衣服了。他说我的衣服太素了。 他这样说我,我特别不开心。 脸拉的比一头驴都要长。 我心里本来就压着一股火气。因为他,我和妈妈最近的关系特别僵。妈妈可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们还没结婚呢,他倒开始嫌弃我了。 我一路沉默着,走的特别快。 “蓝蓝,蓝蓝。”他跟在后面追。 刚开始我蛮不适应他叫我蓝蓝。因为听起来特别肉麻,他的声音本来就特别浑厚富有磁性,听起来就像在叫一位未成年需要保护的少女。 我叫他的名字都是连名带姓的。在工厂里也会规矩的叫他林总。他说叫他林总显得生分,没人在的时候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刚开始我不敢叫他的名字,毕竟林总,林总的叫着,倒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后来林木节,林木节的喊顺口了。就没怎么改过。 “蓝蓝,等等我。” 我停下脚步,没好气的朝他翻了翻白眼。 “我很穷,配不上你。你去找能配得上你的人吧。” 我一下子发了脾气,倒把他一愣。 “怎么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穿的寒酸,我就是这样。我和妈妈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没办法更改了,现在你想反悔还来得及,真的,我也不怨恨你。” “你说的这是哪儿和哪儿?” 感觉他是不是在装懵懂,装无知。 我更来气了。 “我是一只野鸡,在怎样打扮也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说。 他急的脸都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黄珈蓝,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说你穿的不好。你干嘛要胡思乱想。本来我是不想参加这次同学聚会的,你知道我特别特别的忙,集团的事,工厂里的事,还有我爸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但是我想带你去,我想在我的同学面前,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找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就是你。没有别人。” 我总是很轻易的相信他说的话。 把刚刚的气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一样,竟然猜忌他看不起我,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他拉着我的手,手掌的温度像能把我灼伤一样。 我不在耍小性子,安分的走在他旁边去店里买衣服。 爱情有时浓烈的会冲昏人的头脑。不管两人有着怎样的距离,只要真心相爱,便可打破那些常规。 只要是他喜欢的,让我去做的事情,我都会努力的配合着他去做。 商场里冷气开的很足。走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热。 想着晚上他的同学聚会,我的内心又期待又慌乱。我也怕自己会在那样的场合上出丑,虽然只是一次普通的同学聚会,可那也是我没有经历过的场面。害怕被别人不善意的指指点点。生怕听到“我不配”。 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我骨子里是自卑的。即使我得到了他的心,却无法融进他的世界。我的畏惧和退缩越来越猛烈。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侧脸。 他的眼睫毛好长。覆盖在一双深邃的眼眸上。我是喜欢他的呀,所以我有什么心虚和害怕。 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张。 我应该勇敢。 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黄珈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管它上刀山下火海,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80 在商场里我们逛了很久。难得他能抽出时间陪我逛街。 同学聚会即不能穿的太随便,也不能太过奢侈出风头博取关注。我一向没有搭配衣服的天赋。店员看我们走进来,便热情的赔着笑脸。 “欢迎光临。” 被他们这么殷勤的招待着,我有点受宠若惊。 林木节对我说,随便挑,只要喜欢我都帮你买下来。 一脸宠溺的表情让站在旁边的店员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也很开心今天遇到了对带来的女伴出手阔绰的大客户。出于职业的素养,她们也不敢对我们的关系妄下结论。只是附和着说,先生对这位小姐可真是好啊。 店员开始向我介绍今天刚到的新款。各种各样的裙子,礼服。套装。 我试了一件又一件。 每次都会问他,好不好看。 他都说好看。 我偷偷看了看标签上的价格,差点把我惊的晕过去。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这里的一件。 还好自从和他在一起,对某些奢侈品高的离谱的价格已经适应了。 比如他开着全世界只有25辆的车。我曾在网上查过那辆车的标志,才知道那是宾利。 他带的腕表是劳力士。 穿的衣服都是私人订制。 他从出生时就拥有的东西,而我即使奋斗一辈子都不会有。 但他很随意,也很低调。在工厂里和我们一样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去集团开会,便西装革履。 我说我喜欢吃炒面。他也会和我一起吃。 他不会嘲笑我没吃过西餐,不会用刀叉,没穿过晚礼服,也不会泡茶。 我只知道挣钱和存钱。让妈妈不那么辛苦。 但是因为他爱我,便会包容我的一切。我的行为和举动在他眼里就变得与众不同了。 我常常想他喜欢我,或许就喜欢我那股傻劲。 有一次他带我去吃牛排,那是一家很高级的西餐厅。牛排端上来后,我竟然天真的问服务员可以给我一双筷子吗。 服务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后,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从服务员耐人寻味的表情上,我意识到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望了望四周,才知道原来吃牛排要用刀叉。 我窘迫的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林木节。 只见他抬头对服务员说,帮她将牛排切成块,顺便拿双筷子来。 服务员按他的话照做了。 我拿着筷子吃牛排成了整个餐厅最独特的存在。为不让我觉得难堪,他也用筷子吃牛排。 我看着他笑。 “从来没用过筷子吃牛排,今天尝试了一下,还不错。”他说。 店员继续向我推荐衣服。 “黄小姐,这件复古v领长裙特别适合你,你的皮肤白,收腰的设计能完美衬托你的身材…” 见我没反应。 “黄小姐,这件带花边的蕾丝裙,版型好,颜色正,不易掉色。” … … 店员不厌其烦的向我介绍这些新品。说的天花乱坠,耳朵起茧。每份工作都不容易。 最终我买了一条蓝色蕾丝长裙。 买完衣服,我在卫生间化妆。以前做兼职时学过美容。但我不喜欢在脸上描红画眉,所以一直都是素颜,今天被他带去参加同学聚会,我一定要让自己美美的。 当我化完妆,穿上那条裙子走出来时,他呆呆的望了我几秒。 “没有给你丢脸吧。”我说。 “还不错。” 因为全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举办聚会的酒店便离他高中时期就读的学校不远。 刚到酒店门口,就有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向我们走过来。礼貌的询问是否需要停车? 林木节点了点头。服务员叮嘱我们携带好贵重物品,并交给林木节一个车辆寄存牌。等我们下车,服务员便将车开走去停车。我想这酒店的服务真好。竟然提供泊车服务。 他在酒店前台的签到处签了名字。便带我走进会场, 推开门走进去的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同学聚会吗。简直是大型的红毯时装秀。来参加聚会的人个个穿的精致,美丽,优雅大气。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气球,鲜花装饰着偌大的空间。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美丽的吊灯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像万千星辰在天上眨着眼睛,衬托着大厅高贵奢华浪漫的氛围。 我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当红影星,还有电视台的主持人。 我知道林木节的同学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一般。 涉及个个行业。而且都成就不凡。 长桌上摆放着各种甜点,水果。 有人注意到了林木节。便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林木节,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难得大家一起聚一聚,当然我要来了。听说你创办的影音公司快要上市了。” “差不多,年底吧。”男子笑着回答。 两人随意的客套着。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们竟然还能认得对方。 果然学霸的记忆都是强大的。 男子看到了站在林木节身边唯唯诺诺的我。笑的格外诡异。 “这位是…” 林木节温柔的看了我一眼。 “女朋友。” “上学那会儿,我还以为你没有七情六欲呢,原来还是近女色的啊。”男子调侃道。 林木节的脸微红。浅笑不语。 突然他的电话响起,男子说声一会儿要好好喝几杯便识趣的离开了。 林木节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眉头一皱。 “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待在这里,如果饿了就去吃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着便出去接电话了。 面对一桌子的美食,我确实饿了。反正又没有人认识我,我看了看那些甜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就像那些甜点长了手正开心的向我挥手呢。我便走到餐桌前准备大吃特吃起来。 我完全不在乎淑女形象。大口吃着,真好吃。太好吃了。心想妈妈要是能吃到这些东西该有多好啊。 就在我吃的特别尽兴的时候,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茶水都洒在我身上了。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我的裙子有多贵吗?” 声音就在我的不远处,所以我听得特别清楚。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看到一位穿着制服的服务员一边低头帮穿着华美晚礼服的女子擦下摆,一边低声说着抱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 微微佝偻的身躯,耳边有点花白的头发。 我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明白过来,那是我妈。她在这里做什么?她穿着服务员的衣服,难道她在这里打工? 而此时的她像做错事的孩子在接受大人的责骂。拿着纸巾不停的擦拭被自己不小心洒上水的衣服。而那名高傲的女子并不领妈妈的情。满脸的嫌弃和鄙夷。我终于认出了她,曾诬陷妈妈偷巧克力的那个富家女。 “你是存心的吧,上次在我家偷巧克力,现在又来这里偷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几句对不起,就能将事情解决吗?我的衣服很贵的。聚会还没开始,你就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你怎么阴魂不散,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你。叫你们经理来,我要投诉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帮你擦干净的。擦干净的。”妈妈哀求着她。而女子厌恶的一把将妈妈推开。 我忍不下去了。冲上去将妈妈护在身后。 “都说了会帮你将衣服擦干净,你怎么不依不饶?” 富家女狐疑的打量我。因为我穿着价格不菲的裙子,又化了妆。参加聚会的人都是同学,她可能在想我是谁。 她想了半天才认出我是谁。 “我说这是谁呢,竟敢在我面前打抱不平,原来是这个服务员的女儿?我们这里举办的是同学聚会,来参加聚会的人非富即贵。知道我们是哪所高中吗。可是一所贵族高中,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有你这位同学?你以为穿上名牌就能装有钱人了。你也不去卫生间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体能否撑的起这件衣服的重量。” 她轻蔑的话语在我耳边不断飘荡。我愤恨的捏紧了手指。 “我妈已经这样道歉了,你想怎么样?” 争吵的声音很大。吸引大批的人前来观看。不想成为聚会的焦点,可还是成了那个小丑。 “谁带你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进来,你不过是保姆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 妈妈拉着我的手,想让我走。人群越聚越多。 我转身对妈妈轻声说,妈,我们不要怕她。我们为什么要怕她?我们又不花她的钱,也不需要依附着她生存,我们不要怕她。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和胆量。 我可以允许别人践踏我的尊严,但我不能容忍别人将妈妈的尊严踩在脚下。 我看不了妈妈卑躬屈膝的样子。看不了她被人指着鼻子辱骂。 “你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吗。你不是还要和我呼吸一样的空气。还要走着一样的土地,会生病,会变老,会难过,也会伤心。我们虽然穷,但最起码还懂做人的基本道理,不像某些人专门用有色眼睛看别人,忘了尊老爱幼,满嘴的仁义道德,却做着让人恶心的事情。” 我一口气说完。将那位富家女气的直瞪眼睛。 “你…你…你…到底…到底…到底是谁?”周围的人不在好奇的观望。因为在场的人没有人认识我。所以都站在富家女那边。 “你是谁啊,竟然在我们的同学聚会上飞扬跋扈。”一位女孩说道,显然在为富家女打抱不平。 81 “谁让她进来的?” “她到底是谁。这么嚣张?” “不会偷偷溜进来的吧。” “既然是服务员的女儿,应该就是她放自己的女儿进来的吧。这么厚颜无耻的混进来,只是单纯的混吃混喝吗?” “竟然还偷徐菲菲的巧克力,家里是有多穷。没吃过巧克力吗?” … … 议论声此起彼伏。面对他们的质疑。我的嘴唇抿的很紧。妈妈拉着我,劝我走开。我没有理会她。即使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仍坚持着不肯离开。 富家女步步紧逼。眼神更加凌厉。 “我这条裙子是找有名的设计师量身定做的。你这辈子买的起吗?装什么清高,装什么淑女?信不信我叫保安立刻赶走你。识相的话,就自己滚出去。不要妨碍我训斥在这里工作的不安分的服务员。”她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犹如一把利剑插入我的心脏。我和妈妈成了众人的笑料。 富家女不由分说,端起桌上的茶杯,便向我泼来。我被浇的满脸都是。富家女趾高气扬的看着我。而我连问一声为什么都没有勇气说出口。这是他们的地盘,我被定性为“不怀好意的外来闯入者”。因为穷,被他们无端排斥。 我想我脸上的妆肯定花了。 肯定变的很丑了。 窘迫感席卷全身,而我的耳边不断飘荡着嘲笑我的声音。 我提着裙摆。孤独无力的站在那里。 在场不会有人替我说话。 妈妈心疼的问我,水烫不烫?要不要紧? 我带着哭腔回答,不烫,不要紧。 “回家去吧。”妈妈恳求我。 “妈,你跟我一起回家。”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受尽委屈。 妈妈却不愿意回去。 “我还要工作呢。做不完工作,我拿不到工资,被别人说两句,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妈妈最不喜看人脸色。而如今为了生活委曲求全。 “工资我们不要了,跟我回家。” 妈妈却甩开了我的手。 “我说了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你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 我们母女两个僵持着。倒把富家女看的乐了。 “快点走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在我家上班时偷了我的巧克力还不承认,现在想偷什么呢。把女儿放进来,是不是准备里应外合?”富家女的语气满是轻蔑。 “我妈没有偷你的巧克力。为什么你一直死咬着这件事不放。”我愤怒了。 “做了小偷还不想承认?问问你妈,为什么后来就不去我家工作了,因为她不敢了,她心虚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冤家路窄。” 我气急了,可我无能为力。 因为我的辩解在别人听来都是虚伪的掩饰。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的泪水越流越多。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往门口走去。他不该带我来这种地方。除了被别人嘲笑再也没有其他收获。 吃过的甜品在胃里不断膨胀,搅的五脏六腑疼痛难忍。 “看吧。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富家女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听到后,身体停了停。但我没有回头,继续大步向门外走去。 就在我拉开门,想要走出去时,却与林木节撞个满怀。 看到我哭了。 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想回家,我要离开。 可是他却抓住我的手。 “是谁欺负你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哭,不停的哭。他向来看不惯女人哭。而今天他的表情却格外心疼。 他强行拉着我走进大厅。人群的注意力立刻放在了他身上。尤其那个富家女,脸上笑靥如花,与刚刚的母夜叉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刚刚是谁欺负我的女朋友了。”林木节眉头紧锁。声音很大。 “女朋友?”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见闻。 “她原来是林木节的女朋友!怪不得刚刚说话那么硬气。” “林木节竟然有女朋友,不是说他一直单身吗?” “我精心打扮了那么久,以为林木节单身,就想着有个浪漫的邂逅,没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的带女朋友来了。” “确定是那个不近女色的林木节吗?” “她真的是林木节的女朋友吗?” … … 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争着往耳朵里钻。我怯懦的躲在林木节身后,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像证明给大家看,他举起我的手,放在柔软的唇边吻了吻。 人群的喧闹更热烈了。 我的脸,我的耳朵肯定红了。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甚至有人还吹起了口哨。 偷偷观察富家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大家都没想到我竟然是林木节的女朋友,对我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林氏集团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很大。少不了有人对他阿谀奉承。生意上的事我向来不懂,但也知道他就像生活在海底的鲨鱼,那些小鱼为了活命,不被吞噬,就要学会自保。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发起的。所以女同学个个化着精致的妆容,争奇斗艳。都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要为我出一口气。 那一天我去派出所处理妈妈的事情。他虽然没去,但也没有闲着,特意让司机跟在我身后。他知道我怕他担心不会向他多说什么。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装作不动声色。特意举办了这次同学聚会,想要在那位富家女面前为我出口气。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向大家介绍我的身份,就因为去接一个电话离开了一会儿。而这一会儿发生的事情让他对我特别愧疚。 他拿着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去我脸上的水渍。 “不要哭了,在哭,眼睛都肿了,都不好看了。”他劝慰着我。一系列举动做下来,别人都知道我在他的心目中份量特别重。都不敢在我面前造次了。 此时的富家女样子特别狼狈。 她曾嘲笑我吃不起巧克力,嘲笑我即使穿上名牌,仍旧穿不出名牌的质感。 她也嘲笑什么样的母亲终究会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来。 想到这些,我全身的血液直往大脑里奔涌。真想走过去狠狠打她一巴掌。林木节是我背后强有力的支撑,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一瞬间都像孙子似的巴结我。我倒想借着林木节的光在富家女面前耀虎扬威一番。杀一杀她的锐气。 我对富家女说道,刚刚不小心将茶水洒到你身上,还要我给你擦干净吗? 只见那位富家女忙慌张的向我摇头。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擦。” “那要不要我在赔你一件?” “不用,不用。”富家女被我的逼问吓得脸都白了。估计她也怕林木节阴沉的脸色。毕竟得罪了我相当于得罪了他。 “我错过了什么好戏?”又有人推门进来。 我和林木节同时回头。 原来是杨紫英和林小木。 “我在路上堵了一会儿车,来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会我自罚三杯。”林小木笑着说。 “我说林木节怎么突然想起举办同学聚会了,原来是打着聚会的幌子,来宣布女朋友来了。”林小木笑着调侃。将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松缓很多。 林小木穿着随便,双手慵懒的插在裤子口袋里。 “黄珈蓝,我们又见面了。”林小木向我打招呼。 “哦。”我低声回答。算是回应。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虽然我们仅仅见过一次面。还是他告诉我,我长的像林木节的妈妈。 杨紫英显然是盛装出席。我与她见过几次面,本来就惊异她的美,而这次她看起来更美了,简直美的扣人心弦,让人过目不忘。 尤其穿着那一条洁白的蕾丝落地长裙,飘逸的裙摆滑过地毯。肌肤白的透着亮光。 她望着林木节,而林木节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她肯定注意到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的眼神狠狠的向我射来。那么强烈,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她要有多恨我,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向他的身后躲了躲。 富家女不知何时已经逃之夭夭,又或许是自己躲到卫生间擦拭她那件量身定做的晚礼服了。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的茬了。因为她也不想被林木节赶出同学聚会的现场。 头顶美丽的巨大吊灯突然变换出更柔和光,像施了魔法,模糊的光亮将众人的人影隐藏。舞台的聚光灯亮起,原来那位当红的影星是这次聚会的主持人。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她。她出演的电视剧很火爆,我看了很多遍,没想到竟然还有空闲参加这次的同学聚会。也没想到林木节这么有号召力。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宣布聚会即将开始。 发生的不愉快暂时告一段落。 我开始寻找妈妈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没有找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着等会儿有时间就去找一找妈妈。她肯定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可是她没有阻止,这样的场合她没办法阻止,她应该也知道了我和林木节的关系,不但没断,而且比以前更亲密无间。 林木节带着我向一个个同学敬酒。不少人打趣说,结婚的时候一定叫我们啊。 林木节笑着回答,一定,一定。 怎么感觉同学聚会摇身一变倒像我和他的订婚宴。我们像一对新人应付着众人的祝福。 他拉着我的手一刻也没有放松。只要我一挣扎,他就会捏的更紧了。我只得安分的待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应酬。 喝了几杯饮料,胃胀的难过。我告诉他想上卫生间。他才松开我的手,并指了指二楼。 “卫生间在二楼。”他说。 “哦。” 我便去二楼的卫生间。正好趁此机会给妈妈打个电话。 没想到酒店这么有人性化,竟然在楼梯上铺着防滑地毯。 82 我来到二楼的卫生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但我没有心思补妆,只想快些找到妈妈。 我手忙脚乱的一遍遍拨打妈妈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我有点烦躁,手机拿起又放下。 林木节给了我站在这里的勇气。他爱我,可是我却觉得越来越惶恐。因为我知道,我有太多配不上他。 我什么都要依附着他。包括工作。 我用凉水洗了脸,让头脑更清醒一点。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所以一切看起来都虚幻的不真实。 有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 我侧身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原来是紫英。她对着镜子补妆。 想装作没有看见的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 她对我并不友善。 “黄珈蓝,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 是啊,又见面了。每次遇到她,总有说不出的恐惧感,她明明长的那么养眼,为什么我却害怕她。 她最多比我年长几岁,脸上却呈现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听林小木说起过,她是林木节的继母。没想到小小年纪为了钱却嫁给已经一只脚踩进棺材的男人。 也知道她是林木节的初恋。所以才让我的心更难过了一点。 “我不是让你离林木节远一点吗?”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我们…我们…”我吞吞吐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已经知道了我和林木节的关系。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去求证。 她说出这句话来,不过想让我离开他。 从前我畏惧她,因为她总能抓住我的弱点,我没有还手的机会。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如今,我有林木节,有了他,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说吧,多少钱才会离开他?”她将化妆盒装进包里。不耐烦的语气。 她以为钱可以收买我的爱情。 在他们眼里,我的感情廉价的可以用金钱衡量。就是因为我来自于穷困的家庭。 我忍着内心的难过。 “我不要钱。”我的声音很小。像苍蝇在嗡嗡叫。而那四个字却使出了我全部的力气才勉强从胸腔里说出来。 我不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的。 虽然我需要钱。 曾经我想如果他不是林木节,只是世间最平凡的男子该有多好。我们的感情就不会被外界质疑。可是他是林木节,预示着这场感情终将不会那么顺风顺水。我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 不管外界怎么说,怎么看,怎样评论,只要他爱我,就是我坚持不放弃的理由。 可是当从紫英的口中说出要用钱收买我的感情时,我坚韧的内心快要崩溃。 “不要钱?呵!黄珈蓝,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吧。你以为你能进林家的门吗。你以为你会得到林家的财产吗?木节不过和你玩玩,你就当真了,做起了白日梦。你还是识相一点,拿着钱离开他。” 她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而我只是沉默的垂着头。 “你和他在一起也不过为了钱。你开个价。” “怎么?不好意思开口?那我说个价。五百万,怎么样?你和你妈妈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赚到这么多钱。” 我的胃好难过。一股股酸水涌上来。她一步步逼着我。 我不要钱。我只要他。 我咬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我知道她是不信的。她认定了我会为了钱离开他。 “黄珈蓝,不要执迷不悟。你能带给他什么。或则能帮到他什么呢。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去管理那家工厂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曾经在那里上班。那时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会计。那里有我和他的回忆。”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吧。 “我告诉你,只要我在林家的一天,你休想进林家的门。” “你也喜欢林木节吧。”我问。 她瞪着我。 “和你无关。” “从你千方百计的阻止林木节订婚,我就猜到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后来林小木告诉我你是他的继母。我单纯的以为你不过是想得到更多的遗产继承。但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我离开他。我才明白,你对林木节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 她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生气的怒吼。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我,所以你害怕了。其实你应该知道,即使我不出现,还会有其他的女孩子让他动心,你阻止了我,还能阻止一个个的前赴后继吗?” “黄珈蓝,信不信我能把张宇的爸妈保出来,也能在送进去。信不信我能让张宇顺利的在医院里找到工作,也能让他在医学界再也混不下去。你以为靠着木节,我就不能动你了。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心,让你没力气和我纠缠。” 她又在拿身边的人恐吓我。让我知难而退。 我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好啊。最好让我在这座城市生存不下去。我就带着林木节跑到另一座城市去,你说他会不会跟我走,只要他跟着我走,我会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 “你…你…你…” 她气的声音都在抖。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开始为嘴唇上色。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怎么也涂不好,只得从包里拿出纸巾去擦拭嘴唇。手忙脚乱间,我看到有物体从她包里掉下来。 刚好落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正准备还给她。突然发现那竟然是卫生巾。 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会随身携带卫生巾。 17岁拍堕胎广告时,也学了一些生理知识,知道女性在怀孕时,不会有月经的。 我诧异的将卫生巾递给她。 “你怎么会有这个?” “怎么了。很奇怪吗?以前放在包里,忘了拿出来了。” 她神色有点慌张。我想可能是卫生巾这种贴身东西让她觉得尴尬了。 我也终于醒悟过来,去往二楼的楼梯会铺上防滑地毯应该就是考虑到孕妇了。毕竟举办聚会,当然安全最重要。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 她走的很慢,倒像在想什么心事。因为她走在前面,整个身体都似乎挡在我面前。我想走到她前面去,又怕会不小心碰到她。毕竟走廊的空间有限。我只得跟在她后面,一步步走到楼梯口。 心想下完楼梯就好了。 我可不想一直和她呆在一个空间里,太压抑了。真的太压抑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其实觉得她蛮可怜的。明明有喜欢的人,却嫁给了最爱的那个人的父亲,怀着身孕,而丈夫却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走到楼梯口,她突然迟疑了一下,然后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觉得很奇怪,她是害怕在下楼梯时摔倒吗。她的眼睛里闪现着特别惊慌的神色,就像那些楼梯的台阶是不可饶恕的地狱一般。 我刚想说,我要不要扶你一把。 我的嘴巴还没有张开,我的双手还停留在半空。 突然,她的身体向前倾斜,竟然滚下了楼梯。出于本能,我想抓住她。可是我没能及时抓住她。她的身体一直往下滚,往下滚。 我吓得嘴唇发抖。 我不知道她怎么就摔下楼梯了。 我呆呆的站在楼梯口。 现场陷入了混乱。惊叫声,叫喊声,脚步声充斥着空间。 有人拨打了120。 人群将紫英围的水泄不通。都在小声议论她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楼梯的台阶上铺了防滑地毯。然后大家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她怎么会站在那里?” “你看她脸色都变了。” “她不是林木节的女朋友吗。” “楼梯上铺了防滑地毯,杨紫英穿的也是专门孕妇穿的防滑鞋,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不会有人推的吧。” “杨紫英是林木节的继母,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要继承林氏集团的。” “哎呀,哎呀。我就说这个女孩子心机不纯。听说她妈妈在徐菲菲家做钟点工时,还偷了他们家两盒进口巧克力。” “她妈妈还是这家酒店的服务员,为了上位,为了钱,真是使尽手段。以为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就相信她了。” … … 各种难听的词汇往我耳朵里钻。 “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小声辩解着。但那种解释特别苍白。没有人会相信我。就像那两盒巧克力,明明有误会存在,可是那位富家女始终觉得是我妈偷的,无论事实多么清晰明朗,她从心底上就对我们有偏见。 那些质疑的眼神让我浑身如芒在背。我知道自己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那个楼梯上只有我和紫英两个人。 紫英摔下楼梯后就陷入了昏迷,身上布满血迹。 我看到林木节冲破人群的包围,将紫英抱了起来。 当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泪水鱼贯而出。 我想他会相信我的,他会理解我的。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和紫英没有过节。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我抓住他的衣袖。 我的泪水流了一脸。 他让我不要说话。不要哭。 他要快些赶到医院,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曾听他说起过,他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可是在那样的关头,他还是会拼劲全力去挽救。 我只得松开手,让他走。 可是我的心像灌满了风,膨胀的难过。 83 林木节抱着紫英去医院了。我没有跟去,或许我应该去的。她是他的继母,可是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医院里呢,我很胆怯,也很迷茫。在场的人都认定是我推她下楼的,我没有那么狠的心去做那样恶毒的事。 “杨紫英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她呀,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是林木节的女朋友,就有什么了不起,别忘了,杨紫英肚子里的孩子同样金贵着呢。” “好好的同学聚会被弄成这样。害我特意精心准备了那么久。” “唉,真晦气。” “没想到林木节会看上这样的女孩子。” “她肯定有什么过人的手段,听说她还是林木节的秘书呢。” … … 人群慢慢散去。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对我的指指点点也渐渐消失了。我坐在台阶上,看着地板上的血迹。 原本热闹的大厅变的无比安静。只留下现场的一片狼藉。 而我的心却很空。空的让我难过,快要窒息。总想找点东西去填补,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让自己从那片泥沼中走出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 眼睛酸涩。 过了这么久,林木节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不敢打电话给他,怕他太忙。 酒店的工作人员开始清扫现场。 他们有职业的素养,看到了我,也只当作没有看见。 我也看到了妈妈,她在那群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中,看到我,不知道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便扔下打扫工具,向我走来。 “蓝蓝,怎么没回家?”语气温柔。 让我原本沉入湖底的心重新浮上水面。 我多想像年幼时那样,当遇到难过的事就躲进妈妈的怀里哭,即使天塌下来了,还有妈妈,她会为我撑起一片天。 可是我长大了,早到了不需要她保护我的年龄。 “妈妈。”我语气哽咽。泪水再一次溢出眼眶。 妈妈将我的头抱在怀里。她深深叹口气。 “不要哭,蓝蓝,知道为什么我会不同意你和林木节交往吗。因为我就害怕将来会有这么一天,你在林家受了欺负,而妈妈连保护你的权利都没有。我们就是最寻常的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贵。将来等你结了婚,在婆家受了欺负,我能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任由局面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却无能无力。” 她知道了。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了。都怪我不好,非要参加不属于我的同学聚会,害妈妈跟着我丢脸。 “妈妈…”我除了哭,只剩下哭了。好像只有哭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你是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听我的话,回家去,不要哭,也不要没有骨气。” “妈妈,我没有推她…” 妈妈爱怜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妈妈,我是真的很喜欢林木节,我从来没有那样喜欢过一个人…” 可是妈妈并没有任由我说下去。 “听妈妈的话什么也不要想,回家去,好好睡一觉。” 见我没有动。她慈爱的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蓝蓝,你待在这里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推她?” 我像丢失糖果的孩子在乞求别人给我一点怜悯。 妈妈是我最亲近的人。即使我不说话,不辩白,她也会相信我不会做出那么狠心的事。而旁人呢,总喜欢用有色眼睛去看我。我知道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可是我也有自尊,也有一颗敏感的心。我尝受过被人诬陷的滋味。 “蓝蓝,听妈妈的话,先回家去。” 我被妈妈搀扶着走出酒店,因为她还有工作要做,便没有陪我回家。在门口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叮嘱我回家后吃点热饭,好好休息。可是我哪有心情吃饭? 我就像个木头人,没有了思想。被出租车司机载着往前走。 回到家,连鞋子都没有换。我木木的坐在沙发上。因为我真的好怕林木节会不相信我。 我想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我,只要他信我就够了。可是我却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愿意相信我。 杨紫英是他的初恋。看他当时惊慌的模样,我的心就一阵阵的疼。虽然知道她从楼梯上摔下去已经够悲惨了,我没有必要和她较劲。可是他当时走向了她,却没有理会我的处境。 想起我曾说过的一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到我身边。 他说他就做那个英雄。 可是他没有做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弃我不顾了。 我拿着手机,等着他的电话。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打电话来。 我等不及了。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虽然我没有推她,但我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危。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一家医院。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照出夜的迷茫。 我打电话给张宇。向他询问今天下午有没有送来一位滚下楼梯的孕妇。 他告诉我,他今天不在门诊。为一台重要的心脏手术当助手,从早上一直忙到了晚上。 听我的语气特别焦急。 他便对我说他还没有下班,可以到急诊那里看一下。 我站在路口等待他的电话。 陷入夜幕中的城市一片灯火通明。我还穿着参加聚会的裙子,那条裙子早已布满污迹。我捏着裙子的下摆,无措的像做错事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张宇告诉我,下午确实送来有坠下楼梯的孕妇,但有好几个。 “有没有叫杨紫英的?”我连忙问。 “我看一下。” 接着是书页翻动的声音。他应该在查记录。 “有。” “告诉我在哪间病房,我现在就去。” “蓝蓝,你还是不要来了。今天下午来了很多记者,将医院围的水泄不通。” “记者?” “是的,好像跟林木节有关。” 我的心又沉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 正准备挂掉电话。听筒里又传来了张宇低低的声音。 “听说林木节将他的继母推下了楼,就为了林家的财产…” “你听谁说的?”我气的声音都在抖。 “外面的记者都这么说。说他在同学聚会上故意将他怀孕的继母推下楼,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不是他推的。你不要听那些记者胡说。他们就喜欢编造谎言。” “你怎么知道他没推,你又不在现场?” 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在向他隐瞒。 “我在现场。” “那是同学聚会。蓝蓝,别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和林木节是同学。” 他笑着打趣我,可是笑着笑着,好像想起来什么,他的语气变的伤感。 “我忘了你是他的秘书,出现在那里不足为奇。” 电话被无声的挂断了。如果他不提前挂断,我或许会向他说起,我和林木节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是情侣关系,可是他没有给我机会,又或许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必定会像妈妈那样对我一顿说教,我的心已经够乱了,不想在增添其他烦恼。 我赶到了市人民医院。果然门口围着大批的记者。 正好看到张宇走出来。 我忙走过去。想让他带我进去。 他拒绝了我,说杨紫英被送到了住院部的贵宾套房,不允许不相关的人进去。 又看我穿着脏兮兮的裙子,不免多问了几句。 “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浑身脏兮兮的?很少看你穿裙子,今天是什么节日,特意穿了裙子。” “我想见林木节。”我不答反问。更让他诧异。 “见他做什么?还有你怎么那么关心杨紫英。在聚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来。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向他说出我对林木节的情感。太难为情了。而且这种时刻,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我只是担心杨紫英的身体。希望她安然无恙,只是虚惊一场。 见我沉默不说话,他只得继续说。 “我也没办法进去。医院有规定的。我不能再违反规定了。” 我失落的低下头。 “我刚好下班了,要不,我们一起回去。晚饭有没有吃?” 我摇摇头。 “想吃什么?这么晚了,菜场肯定关门了,要不,我们在外面随便吃一点。我们很久没在一块吃饭了。” 我并不饿。也没有胃口吃饭。 我一直记挂着林木节。 我想见到他,比以往更强烈。医院门口围了那么多记者,我却只留了他一个人面对。 他已经没有了林氏,难道还要因为这件事而身败名裂吗? 我要找到他。 我对张宇说还有点事要处理,便匆匆离开了。 我去了林木节的公寓。 乘着电梯上楼的时候,心一直在剧烈的跳动。 既然医院我进不去,那我只能在他住的地方等。 我想不到还能联系他的办法。 我打不通他的手机。发出的信息也没有回。 站在公寓门口,我敲了很久的门,却一直没有人开门。我想他大概还没有回来。 我便站在门口等,后来,站累了,我坐在地板上等。 等的时候,我的心跳动的很快,也很乱。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因为一切的未知,才让我更加惶恐。 妈妈很担心我,连续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我只是淡淡的告诉她,我要等他回来。 是的。我要等他回来。 我要他相信我的清白。而我也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是非。 84 等着,等着,我感觉极度的困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我又梦见了那座蓝色的森林。我在里面奔跑,不停的奔跑,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我看到一位小男孩,他的脸和林木节张的很像。 我问他,有没有看到林木节? 他摇摇头。 不知道身在何处。感觉天地都在旋转。 原来我走进了自己的画里,而林木节站在画外凝望我。我们隔着一张纸的距离,薄薄的一张纸,却是我一生走不出的距离。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抓住的却是虚无。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蓝色森林的梦了。当我无助的时候,我才会陷入焦虑中。才会做那样的梦。 那些蓝色是我内心深处的忧郁。无边无际的森林是我灵魂的哭泣。 我从那场梦里醒来。头痛的厉害。那扇门并没有打开。预示着他还没有回来。 我不想回去。 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的我并没有觉得饿,胃部却传来一阵阵的难过。好想吐,实在忍不住,想乘坐电梯下楼,而电梯却停在一楼迟迟没有上来。我等不及了,只得一步步走着楼梯,想着千万不要吐在光洁的地板上,干净的楼道上。要赶紧找到垃圾桶。但我还是没能走到楼下。站在楼梯口,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吐的肠胃翻江倒海的难过。 阳光透过楼道里的那扇玻璃窗照进来,刺的我眼睛很疼。原来已经天亮了。 有一位年轻妈妈拉着一名小女孩的手从我身边经过。小女孩背着书包,穿着印有某所幼儿园名称的校服。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荡。 “妈妈,那位阿姨怎么了?” 女子回头望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她身体不舒服。” “妈妈,阿姨是不是要生宝宝了,怎么她的症状和妈妈的一模一样。” “小孩子不能胡说。阿姨的症状和妈妈的不一样。不一样。” “哦。”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母女俩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我扶着墙壁,心越来越慌。 小女孩的话还在我大脑里游荡。 我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来月经了。昨天我还疑惑怀孕的杨紫英怎么还随身携带着卫生巾,却忘了自己也随身携带着卫生巾却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去了医院。也是最近才发现身体的异常。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胃口。刚开始以为是睡眠质量不好导致的胃口变差。便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小女孩的话提醒了我,我或许还只是当做普通的胃病去处理。 不想见到张宇避免尴尬,我特意去了另一家医院。排队,挂号,抽血,验血,一系列流程做下来,也花去了不少时间。终于等到结果出来。 医生告诉我,已有身孕30天。 我拿着化验结果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中午,太阳的光浓烈刺眼。 我不知道是喜是忧。 我拿着手机不停的拨打林木节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我想立刻告诉他这个消息。我应该和他一起分享。可是手机听筒里传来的一阵阵忙音让我心慌。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只是太忙,所以才会不回电话,不回信息。我不要胡乱猜测他,既然选择爱他,就要信任他,体谅他。 站在车来人往的街道上,我抚摸自己的肚子,我感觉饿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应该认真的去吃饭,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情。 我走进街边的小饭店,破天荒的我吃了两碗饭,吃的很急,很急,仿佛有人要和我抢似的,惹得坐在邻座吃饭的人都忍不住朝我观望。 吃完饭。 我走出那家饭店。头顶依旧是绚丽的阳光。我不敢回家去。其实我只是想见到他,我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走着,还是晃荡到他的住处来了,他住的地方本来离这家医院就不远。 我乘坐电梯上楼。一层,两层,三层…一直到最后一层停下。 带着某种幻想,他应该回来了吧。如果他回来了,是不是因为太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所以才没有看到我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信息。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我站在他的公寓前,不停的敲门,但这次我没有哭,只是有一点难过。 我坐在门前的地板上继续等。他在忙,总归要回来一趟的。他那么爱干净的人,用不惯其他牌子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即使要人间蒸发,也要回来拿他的东西的。 我抱着那样的思想,不死心的等待着。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大的耐心,以前我的性子多急啊,做什么事情都火急火燎,而如今我竟然有耐心一点点的等下去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有一个黑影靠近。我抬起头,以为是他,原来是一位陌生人。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门,我在脑海里拼命想着他是谁。 我突然想起他是林木节的司机。上次林木节带我去高档会所吃饭,吃完饭,他来接林木节。我喝了很多酒,结果吐在车上。林木节告诉我,是老张收拾的。 我颤颤巍巍站起身。 “林木节哪里去了?”我的声音嘶哑。鼻音很重。 “你是说林总?”他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有点诧异我的出现。 “是。” “他让我回来拿点衣物。” “他在哪。” “他回家里住了。暂时不会回这里住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肯接我的电话,信息也不回一个。” “黄小姐,情绪不要激动。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要不,我们进去聊一聊吧。” 我没有地方可去,也很好奇他会向我说些什么。便答应了他的建议。 他打开房门,礼貌的请我进去。这所公寓我来过很多次,尤其和林木节确定恋人关系后,我出入的很频繁,简直像自己家一样。林木节曾将公寓的钥匙给过我一把,可是我的记性太差,总丢三落四的。反正他不在家时我也不会来,便将钥匙还给了他,省的被我弄丢。早知道会有今天等他的一天,我怎么也不会把钥匙还给他,这样我就可以坐在他的公寓里等他了。 我心酸的叹口气。 因为蹲坐的太久,双腿酸痛。我摇摇晃晃的随老张走进客厅。 房屋里的摆设还是那样熟悉。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主人还没有回来。 他虽人到中年,但一副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心生好感。 他礼貌的请我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随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就像一位和蔼的长辈。其实我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而且每次都有林木节在场,当时我的心思都在林木节身上,便忽略了他的存在。 “黄小姐,不好意思,耽误你一点时间。” 我摇摇头,说没事,其实我的手心紧张的全是汗。 我知道他找我绝不会为了普通的事情,除非万不得已。 “黄小姐,我知道你和林总在谈恋爱。当然我并没有权利插手你们的感情,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看着他。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是从小看着林总长大的。如今他爸爸因为心脏病复发躺在医院里至今未醒,是个很头痛的问题。当然他和你在一起确实开心。但你们在一起并不合适。” “不合适?”我大吼。 “是这样的。黄小姐。”老张依旧笑着。 “林总一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做事一向严谨稳重,虽然外界一直盛传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我知道他是有能力继承林氏的,只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恶意中伤。他妈妈去世后,他的精神就陷入了最颓废的阶段,甚至有一段时间,要靠药物维持情绪。后来他遇到了你,他的心情也开始好起来,笑容也慢慢多起来,或许你和他妈妈长得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他慢慢的也不在服用抗忧郁的药物,貌似从深不见底的泥潭里走出来。” 他停顿了,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我。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 不知道为什么会抖。 因为听到了我长的像他妈妈,我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想林木节为什么会爱上我,在他身边围绕的女孩那样多,那样多,每一个都比我强,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我,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我长的像他妈妈,我好怕听到这句话,因为我多么希望他爱的仅仅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的替代品。 “如果说他妈妈的去世让他的精神受到了打击。那么他遇到你,则彻底让他失去了理性。或许你还不知道,他在管理那家工厂初期,曾瞒着集团的董事擅自将林氏集团旗下的商场免费租给一家日本服装品牌两年。造成集团很大的经济损失,当然林董事长只有他一个儿子,未免宠着惯着。他们父子关系本来就不是特别融洽。因为他妈妈的去世,林董事长对他心怀愧疚。当然这是他们的家事,说来话长,我也不便多说。” 他娓娓道来。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因为我闯下的祸,是林木节付出代价收尾的吗? 85 “黄小姐,或许你也知道了,因为这件事林董事长迫于董事会的压力不得不安插了监督机构,就是不想让他在任意妄为下去了。将他的信用卡,银行卡都冻结了。林董事长是真的生气了。后来,你最好的朋友张宇因为一场医疗事故急需一笔钱去摆平,你向林总开口。其实当时的他是没有多余的资金去调配的。他所有的钱都被银行冻结了。但最终他还是拿出了那笔钱,你知道这个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摇摇头。 “是他妈妈留下来的钱。这孩子心思比较重。他不轻易向别人吐露心扉,也不肯向爸爸低头。他妈妈去世时,曾留了一笔钱给他。这笔钱他从来没有动过。还记得当他知道他妈妈留了一笔钱给他时,他对我说,张叔,这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得好好保存它。其实那笔钱,是他妈妈留给他结婚用的钱。你或许会诧异,像他那样有钱的大户人家,怎么会缺结婚用的钱。因为他妈妈希望他将来能和喜欢的女孩子结婚,而不是被利益捆绑的商业婚姻。他从那笔钱里取出60万给了你。黄小姐,你打破了他一直坚持的原则。那就是不会轻易动妈妈遗留的物品。他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动那笔钱。我记得那还是和他爸爸呕气的时候,他妈妈刚去世,林董事长就准备再婚了。他接受不了。便离家出走了。林董事长停了他的卡,就是想让他妥协,可是他宁愿吃了一个月的泡面都没有动那笔钱。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傲气,不会轻易屈服。” 他慢条斯理得向我说起这些,我的心脏开始不规律的起伏。我从来不知道那笔钱原来那么重要。我以为他那样有钱,区区60万简直卑微的如一粒尘埃。可是万万没想到分量竟那么重,那么重。 “林董事长知道他动了那笔钱,也知道他聘用了没有本科学历的你作为他的秘书,但仍装作不动声色。心想这孩子终于肯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终于不在抱着回忆不放。也就是说他终于对妈妈的去世释怀了。所以,林董事长明明知道你的存在,却一直放任着你,没有动你,也没有和你见面。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你才可以拯救他的儿子。林木节去管理那家工厂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他不惜动用一切关系想要争取客户,为工厂带来收益,但都被压制了下来。因为监督机构,让他的权利处处受限。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惶恐。而林董事长则认为这正好是磨练他的好机会。如果我告诉你,生产车间的那把火是他放的,你会相信吗?” 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火我仍旧记忆犹新,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火势那样大,跳动的火苗简直能吞噬一切。 我记得在大火中他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不想拖累他,让他走开。可是他没有走开,在危险来临时,推开了我,独自一个人去承受吊灯掉下来的伤害。 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场大火是人为造成的。因为林木节自从上任以来特别重视安全生产。他不会放任存在安全隐患的机器在车间里不管。 但那场大火发生了。很巧合的在与工人罢工最激烈的一天。 他奋不顾身的去救火,收获了人心。也平息了罢工。 “那时候,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向集团申请为工人涨工资的建议都被驳回了,即使动用一切力量也没有拉到几个客户。而工厂里的工人都在用罢工的方式跟他对着干。内忧外患,他感觉厌烦极了。他没有办法,只得在车间里点燃了一把火。” 他悠悠得望着我。 “黄小姐,其实有些事不需要我在说明了。在你知道他用了并不光明的手段平息了罢工,仍要选择继续爱他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其实我已经方寸大乱了。这句话如果搁在几个月前,或许我会动摇自己的想法。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爱上他,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因为爱他,我便包容着他的一切,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我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比如相信他是因为迫不得已。 当时的我也曾当面质疑过他,可是他并没有回答我,关于那场大火是否是人为造成。因为对他太过信赖,即使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被自己否定了。 “黄小姐,我并不是对你存在偏见。你的出现确实扰乱了他的世界。他所做的种种都把自己逼到了最艰难的处境上。比如和他爸爸争吵因为订婚的事情,他取消订婚,再到如今为了保全你,竟然愿意承担所有恶果,向媒体承认是他在聚会上指使你推杨紫英滚下楼梯的。你知道他的这一举动会为他带来什么呢。毫不夸张的说,他会身败名裂。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我不希望他在做不受大脑控制的荒唐事。他是林家的长子,一言一行都不能再出错了。请你看在他爸爸还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的份上,请你想好,这份感情是否还要继续?” 他一下子向我说了那么多,我的大脑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蚂蚁再爬,在晃动。 我始终低垂着头。因为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善意的劝我离开林木节,因为我的爱对林木节造成了困扰。他必定看不下去了,才会多管闲事。 可是我是深爱林木节的啊。从前可以做到潇洒的离开,而如今深陷其中,如何做到全身而退? 尤其听到他说的这段话,原来林木节曾偷偷的为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我的心剧烈的跳起来。胸口传来一阵阵疼痛。 我想见到他,真的很想见到他。为什么他不肯来见我,即使说分手,即使要离开,总归要见最后一面的吧。 “他在哪?我联系不到他,能让我见见他吗?”我带着哭腔,几乎是乞求。 “他目前并不想见你。”老张平静的说。 他肯定误会是我将紫英推下楼的,所以,他恨我,不想见到我,找到另一个人说服我离开他。 为什么他不肯听我的解释? 我不会推她的,我没有推她的动机。 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没有任何生机。 当初我鼓足勇气想要和他在一起,就想过要和他面对的风雨。那时候我想如果一段感情让我们特别辛苦,不如就在感情还没有发展壮大时就扼杀在摇篮中。或许那时就应该听从内心的想法,而不是左右摇摆,最终让自己痛不欲生。 老张说他为了保全我,承担了所有后果。 他这是默认是我推的吗? 为什么他不相信我的清白。 也许是逗留的时间太久了,他站起身深深叹口气,开始收拾林木节需要带走的衣物。 我终于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那件聚会时穿的裙子,我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特别狼狈。浑身脏兮兮像街市上的乞丐。 而我还穿着这件衣服去了医院。我想起那份检查报告。 它安分的待在我的包里。却时刻牵动着我的心。 “告诉我,林木节在哪儿?”我问。声音很低。 “黄小姐,你何必如此执着。” “我想见到他,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我哭了泪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承认自己很没有骨气。 如果林木节真的躲着我,或许我真的会找不到他。 曾经我以为我和他的感情如果无法打动妈妈,哪怕我绝食也要和妈妈抗争到底,既然选择了这段感情,我必将倾尽全力,至死不渝。 林木节派司机回来拿自己的衣物,他会不会就在楼下,因为知道我在楼上等他,所以他没有上来。当我的脑海闪现这个想法,我便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老张看到我神色慌张,急冲冲的往门外冲。不由得叫了我几声。 “黄小姐,黄小姐…” 我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声。 我提着裙摆,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怔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林木节。 他或许来了很久。整个身体依靠着墙壁,站成最孤独的姿势。脸上没有表情。眉头紧皱。眼睛里像笼罩着一层雾。我们仅仅才分开了一天一夜,可是却觉得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遥远。他沉默的样子让我的心揪成一团。他不该这个样子的,他明明那样喜欢我。看到我就会觉得欢喜。可是如今,他见到我,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我们分手吧。”他说。 在等待他的时光里,因为特别无聊,我就喜欢胡思乱想,我想了很多再次见到他的场景。他会对我说对不起,他会相信我没有推杨紫英。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会对我说分手。 分手不该是他提出来的啊。 也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分手。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即使一个人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可是也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他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判了我的死刑。而他曾经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我的眼眶溢出泪水。承认自己很没有骨气,动不动就流眼泪。 “我们不合适。” “你就会用这样的话来打发我,当初为什么不觉得不合适,当初为什么要说爱我,林木节,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说开始的是你,说结束的也是你,凭什么就你一个人操控局面?我是一个人,不是玩偶,可以让你胡乱践踏。”我气的说出的话都在抖,那些话渗透着我的泪水,不值钱的泪水,流啊流,流啊流,将心也流干了,没力气挣扎了。只剩下绝望了。 “我们真的不合适。” “我没有推她,我真的没有推她,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我没有推她下楼的动机,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 我靠近他,想抱紧他,我不相信他会对我说分手。可是他一遍遍的推开了我,那样绝情,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夜之间真的什么都变了。 86 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一切。我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而他却无动于衷。 世界并没有坍塌,而我却觉得那样绝望。犹如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离我而去。 我从包里将那份检查报告拿出来。 我对他说我怀孕了。 我以为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恢复曾经的感情,而他不过惊异了一下,却变得更加冷漠。 “我给你联系更好的医院。把孩子打掉。” 多无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我给你钱,足够多的钱,请你把孩子打掉。” 他再一次冷冰冰的说道。 站在我面前的是林木节吗。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睛里没了我的身影,只有一望无际的空洞。 “为什么?”我咬着牙,不相信的问。多希望他是骗我的,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如果他哄我一下,我就会立刻原谅他。 他不会这样抛弃我。 我们说好会结婚的。 但他冷漠的表情让我惊慌。我多怕失去他啊。 我摇晃着他的身体。 “林木节,你是不是病了。你生病了,才会说这样的话,对不对?又或许你喝醉了…” 他甩开我的手。 将身体离我更远了一点。 他的眼睛里注满痛楚。那么悲伤的一张脸,像寒冬季节被霜冻的枯黄落叶,像夏日午后最无精打采的花草。 “我们…好聚好散吧。”他说。 我也想好聚好散,我也不想死皮赖脸。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那样疼,痛的没办法呼吸。像有一把利刃在我心脏上刻字,又像有人抽走我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我拼尽全力守护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我怎能轻易放手。 “我没有推杨紫英,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不重要了。” “不重要?”我冷笑。 “不重要?你会和我分手,你明明那样在意。因为她是你的初恋,你以为你承担了所有后果,我就要感激你吗?林木节,我恨你,真的恨你。” “随你怎样想。”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因为我长得像你妈妈,在你最思念妈妈的时候,我出现了。所以当你厌倦了我,便立刻想要摆脱我。分手?说的多简单啊,可是需要多久才会走出这段感情的伤。如果你是撒谎者,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骗到我对你不在动情为止。”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有伤害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塞给我。或许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放在口袋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我。 如今他拿出来了,将这段感情彻底推向了最难堪的境地。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因为钱爱上他的,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拿着钱离开了。可是我爱他,与他的钱无关。 我的手触碰到那张支票的柔软,却像一壶毒药在我的身体里,血液里蔓延。 我捏紧那张支票,泪水越流越多。我没有看那张支票上开了多少钱。 就撕碎了那张支票。 我撕的很用力,几乎花光了身上的力气。然后将碎片扔在他的脸上。 我哭泣着跑开了。 乘坐电梯下楼时我的心是空的。很空,很空。却有撕心裂肺的疼痛。觉得随时会把我打垮,击倒。 走到外面时,才知道天已经黑了。 我跑的那样急,连鞋子掉了一只都不知道。光脚走在并不平整的路面上。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心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走的累了,我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哪? 就这样走丢了,从世界上消失了,会不会就不会有伤痛? 我的呼吸,难过,都如那一轮凄美的月色。 投射在心脏上,硬生生挖开一道血痕。 手机铃声不停的在响。可是我没有心思接听。 林木节要离开我了。 他要我把孩子打掉。 或许为了赌气,我也应该立刻到医院将孩子拿掉。但是我却舍不得。一条鲜活的生命。 一切转变的太快让我措手不及。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在那里坐了多久。 我听到张宇的声音。 “蓝蓝,你怎么躲在这里?”我没有躲,我只是太累了,不想走了。 “我和阿姨打了你很多电话。知不知道可把我们急坏了。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让人这么不省心。” “张宇,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我的声音已经哑了,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有着浑浊的鼻音。 “蓝蓝,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他肯定知道了什么?是谁让他来的。我抱着一丝幻想。 “是林木节让你来的吗?” “不是。”张宇摇头。 “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家了,阿姨很担心。打你电话也没有接。所以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风没有方向的吹来。 我低垂着头,曾幻想的未来变的面目全非。泪水哭干了,只剩下悲哀的疼痛了。 张宇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多想依靠着他的肩膀大声哭一场。可是有些事,我只能自己扛。自己去承受。 曾经我以为遇见林木节,和他相爱是我一生最好的运气。让我原本灰暗的生命得以绽放美丽的光彩。可是上帝早做好了从我身边拿走这一切的准备。在我最快乐的时候,让我重新陷入那种阴暗里。让我再也没有那份好运气和他在相爱下去。 张宇看到我光着一只脚。便俯下身看了看。 “在流血。”他很着急的说。 “没事。” 我想将脚塞进裙子里,却被他强行拉过去。 “伤口很深,需要处理一下。” 人到最悲伤的时候,会有一种麻木的痛感。除了思想还在晃动,什么都没有意识了。 张宇背着我回家。 我趴在他背上,像自言自语。 我说,我想念爸爸了。很想,很想。 如果他知道我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伤痛,必定会拼尽全力护着我。 可是我没有爸爸。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是彼此的依靠。 “张宇,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到愿意放弃一切?即使明知道无法再继续,也无法脱身。” 张宇的身体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我。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真的好傻。什么人说的话都会相信。我觉得他是爱我的,可是他却对我说,不在爱我了。是我的爱对他造成了困扰,让我们都负担不起了,曾经我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障碍都可以克服。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一直迟疑着那份感情。当我全身心的投入时,现实给了我强烈的一击。” 我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到了医院,有护士为我清理伤口。那时我才觉得脚部传来的阵阵疼痛。可是比起心脏的痛,这点痛算什么呢。 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林木节为什么会对我如此绝情。 他都没有看那份孕检报告,就让我把孩子打掉。他冷血的让人害怕。 过去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它拖着我不让我向上爬。只能观望回忆里的那道疤。 处理完伤口,已经深夜了。 我们乘坐出租车回家。一路上,我都安分的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家,妈妈也没有问起我。她准备了我最爱吃的饭菜,可是我一口也吃不下去。 我躲在卫生间里洗澡。水在我身上流淌,头发,额头,嘴巴,心脏,双腿…流经的地方都如一寸寸旧时光在身体上刻下的伤。 我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未来的日子多么艰难,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怜悯我,或许会嘲笑我。 我不会告诉孩子,他的爸爸是谁。 悄无声息的,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 我相信他是爱过我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所以没有办法在爱我。 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姓林,注定身上会背负着责任。如今他要放弃我,是他的选择,他不愿告诉我,我也不能跟在他后面,死皮赖脸非要一个真相。 我将孩子生下来,是我的选择。与他无关。 第二天,我去上班时,却被人事部的通知,我被辞退了。因为我并没有做违反规定的事,所以会额外赔我一笔钱。 我拿着那笔钱,犹如千斤重。 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明显并不想见到我,所以一连几天都没来上班。 因为没有毕业证书,去找其他适合我的工作并不容易,找来找去,最后我在一家便利店当收银员。 虽然辛苦一点,但好歹是一份收入。我想在这座城市买一套房子,将生活稳定下来,还有户口问题,牵扯到孩子的上学。以前不觉得这些事情繁琐,因为有妈妈为我处理一切。而如今,我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问题了。 我也需要找时间向妈妈说一下我的打算,还有我怀孕的事情。 反正这一生我就被困在这里了。我可能没有力气在爱上其他人了。 生命就像一条河流,总会有一段时刻会遭遇凶险的峡谷,哪怕耗尽最后一滴水,也要努力的前进着。 88 他犹豫了,迟疑了。他是真的不会在回到我的身边了。曾经有多奢望,如今就有多绝望, “我们…我们…回不去了。”他说。 我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原来已经隔了那么多沧海桑田。 一句,我们回不去了。 就将所有过往毁灭了。 “既然你做不到回到我身边,我也做不到打掉这个孩子,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再无瓜葛,也不要在见面。再联系了。”我忍着痛苦说出这些话。就像站在悬崖边,风肆意的吹着我的脸颊,多希望他能拉着我,不让我坠入可怕的深渊中,哪怕他说几句违心的话,哄一哄我也好。可他竟吝啬的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我会给你钱,我可以送你去学画画,我可以为你在全国各地开画展,黄珈蓝,求求你了,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过去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过卑微渺小。哪怕你这一辈子都恨我,我真的恳求你,能不能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他低声下气的求着我,或许我一心软就会答应他。 “林木节。”我的眼角流下泪水。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打掉这个孩子?他只是一条无辜的生命。而你如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我不会拿孩子威胁你,你放心。你们林家的财产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记得那一次他带我去高档会所,我喝了很多酒,结果他带我去了他家。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慎酒后乱性。而他也没有把持住,导致我怀孕了。我是不是可以拿孩子威胁他,要么娶我,要么给我钱。 而如今我们面临这样的局面。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给我钱,却没有选择和我结婚。 我已经得不到他了。上天怜悯我,送给我这个孩子,让我的余生不在孤单。可是他还是想把它拿走。不给我任何念想。真想打开他的心脏,看看他身体里流的血到底是不是红色的。 我也不想这么固执。可是我就被困顿在这里了,我走不出来了。我能怪谁呢。怪回忆太美,怪他曾说的誓言太完美,还是怪自己用情太深? 我是没心没肺的黄珈蓝,即使天塌下来仍笑的一脸灿烂的黄珈蓝,而如今却成了动不动就流泪的林黛玉。 “林木节,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因为你的钱爱上你的,可是我爱你,与你的钱无关。曾经我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便可消除任何障碍,到今天我才知道。有时候阻碍我们的并不都是外界的力量。却是我们自己本身。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我。或许是真的不在爱我。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能因为我太过贪心。所以连上帝都看不下去了,他要收回我们的爱情。既然你不在留恋,我也不能倔强的非要保留。” 我很平静的说完这些话。可是我的心真的痛到了极点。仿佛有一把刀将我的心切成了无数个碎片。模糊的血肉里我还能看到他的脸。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并不长。就像从上帝那里偷来的时光。 照亮我生命的光如今已经幻灭了。我不能傻傻的待在原地,期盼着他会回来,重新点燃。 我不知道他在说分手时,心里会不会难过。在听说我怀孕时,内心是否有一刻的欣喜?和我说绝情的话语时,是否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没有告诉他,离开他之后,我已经换了多少份工作。这座城市并不大,可是却没有愿意聘用我的工作。因为我是一名孕妇,如果我在找不到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我和妈妈的生活将变的更艰难。从前我多无忧无虑啊,和妈妈一锅面条吃了两顿,仍觉得未来充满希望。而如今,当绝望占满心脏,即使吃着山珍海味仍觉得味同嚼蜡。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是他啊。 不知道我和他一起种的向日葵有没有开出美丽的花。 我为他画的画,他是否还保留在那栋老房子里。 想起那一次请纪帆尘为工厂拍摄宣传片。整个一楼生产车间都布满了紫藤花。多美丽的花啊。他说他妈妈在世时最喜欢紫藤花。听说在紫藤花下祈福就能遇到一生所爱。记得那次我也闭上眼睛认真的许愿,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他向我走来。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他,为向他借到60万,他让我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小时,我记恨了他很久。可是一切又都像冥冥中注定一样。 我那样喜欢他。和他在一起时,总觉得像一场梦。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有什么好。如今他要离开我了,我才如梦初醒,原来曾经的美好并不是梦。 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也没办法在挽留他。或许他的司机说的没错,我留在他身边只能为他造成困扰。 “你爱过我吗?”我终于有勇气问出这句话。承认自己有点婆婆妈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纠结他是否爱过我。爱不爱又怎样呢,就像他说的,我们回不去了。 很久,很久。才听到他的回应。 “没有…爱过。” 我想我终于死心了,彻底死心了吧。 我的泪水越流越多。其实我并不喜欢自己的这副模样,哭给谁看呢。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为我种下的向日葵,他在同学聚会上牵着我的手。他曾很认真的亲吻我,他也曾关心我,为我奋不顾身过… 如果一切回到原点,回到那场大火里,他不曾冲进来保护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学会了叠有帆的船,那些船终于随着河流飘走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走近他。 他的眼睛里又闪现让我难过的凄凉痛楚。 我伸出手,想为他抚平覆盖在眼睛上的那层悲伤的雾,像无数次梦见他的那样。而我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我畏惧了,退缩了。他却恐慌的连连后退。仿佛我是一株毒药,随时会让他中毒身亡。 我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他却没能抓住我的手。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到我身边。 他没有成为我的英雄。却将我狠狠的推下了悬崖。我拼命挣扎,拼命哭喊,他却装做没有看见。 一切都算了吧。 我又何苦挣扎。 “给我500万,我同意打掉这个孩子。”我说。 “我要现金。”我补充。 “现金?” “我就要现金,请你立刻把现金给我,我们一拍两散。”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他告诉我,钱一会儿送到。 “林木节,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在见到你。曾经你问我,如何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记得我告诉你,要么爱要么恨。从此以后,我不会在爱你,也不会在恨你。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忘掉你,就像忘掉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事物。” 他抬头望了望我。有一刻的恍惚,觉得他还在爱着我。 可是他不在爱我了。 我不想和他在纠缠下去。所以我必须要打掉这个孩子。 孩子,你是无辜的啊,可是妈妈没办法在保全你。 很快有人将钱送到了。 林木节将一个箱子递给我,我打开,满满一箱的钱。 这是我和妈妈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我不会去问这笔钱的来历,他或许动了他妈妈留下来的钱。亦或是林氏的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会为你联系最好的医院?”他说。 “不用,流产手术又不是什么大手术,要不要把现场的照片发给你,省的你说我骗你没有把孩子打掉。或者可以把胚胎寄给你,让你看看你的孩子的发育情况。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我宁愿不曾认识你。假如有一天我们在见面,请当做陌生人一样不需要寒暄。你继续当你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少爷,我继续是没心没肺的黄珈蓝。关于我们的爱情,我努力了,也累了,倦了,如今绝望了。我不会再去找你,你也不用来找我。从此相忘于江湖。” 我转身离去。 空旷的走廊回荡着我的脚步声。那么清脆,那么响亮。 装着钱的箱子其实并不重,可是我却连提着的力气都没有。真害怕自己会在半路摔倒。 如果摔一跤,这个孩子没了。倒也不是坏事。 我好痛苦。我没办法拯救自己。只能让那颗心浮浮沉沉。 我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他的脸。真害怕自己会心软,会扑进他的怀里。 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以为他会是我生命的良人,原来却是我最不相干的人。 无数个夜里,我从梦里醒来。面对黑漆漆的房间,心想他要在我身边多好啊。一想到他,我就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离开他,就像鱼离开了水。但是我这条离开水的鱼还有年迈的妈妈,我要努力游到另一片大海里,好好的活下去。 即使一颗心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也要想尽办法疗伤。 乘坐地铁回去时,我紧紧抱着那个箱子。500万买走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面对命运的当头一棒,我狼狈的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天空下起了雨。很大的雨。从地铁站里出来,我没有打伞,让雨水无情的拍打在我身上。 冰凉的雨水渗透进皮肤里,我感觉越来越寒冷。响亮的雷声突破天际。刺目的闪电在我面前交叉呼应。 雨水毫无征兆的降落下来。 落进我的身体里,血液里。我没有挣扎,如果雨水能洗尽全身污垢,带来焕然一新的开始多好。 我向林木节妥协了。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承认自己对他还有感情,不忍看他痛苦的表情。 我拿了他的钱。从此真的没有亏欠了。 可是我真的如所说的那样,再次见面能做到无动于衷吗。我没有他城府深,脸上看不出悲喜。 如今我爱他,与他无关。 89 那一场大雨让我病了很久。我没有吃药。瑟缩着身体在床上躺了三天,大脑肿胀,各种画面轮番上演。 模模糊糊的似看到林木节,他踩着满地的枯黄落叶向我走来,嘴角上扬好看的弧度,一如我初见他时模样。 我隔着那间杂物室的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木节。” “这么多木,命里缺木吗?” 他浅笑不语。 后来他突然变了表情。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心想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古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想我肯定看错了。 我看到五岁时的自己,站在汹涌的火车站,妈妈拉着我的手,那时我们刚从老家来到这座城市,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住旅馆,又没有亲朋好友可以帮忙。妈妈抱着我在火车站蜷缩了一夜。似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肮脏的气味。我看到泪水从妈妈的眼眶里溢出来。她将我抱的更紧了。我听到她轻轻喊了爸爸的名字。 还有张宇,第一次见面时,他给我一颗糖。从此我便是跟在他后面的小妹妹。无论做什么事,我总是大声喊他的名字,张宇,张宇… … … 仿佛我的前半生都在这个梦里了。 我发烧烧的很严重,最终陷入昏迷,被送到医院抢救。 我不想从这场梦里醒来。如果能永远的沉睡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我没有遇见林木节,现在的我已经从学校毕业了,或许会成为一名教画画的老师。每天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也很快乐幸福。 我的心已经丢失了一部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想哭,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了。这几天,我的日子浑浑噩噩,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力憔悴,如今躲在梦里,暂时脱离现实的苦痛,在虚无的梦里寻找圆满。 杂乱的脚步声在周围晃动。 有说话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 “体温一直居高不下,已经超过 40度了。” “问一下病人家属,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即使保的住,有可能也会畸形。” “还好,孕期短,可以快速采取措施。” 接着有脚步声远了。 不一会儿。有人急冲冲的闯进来。 “病人家属说,尽量保全孩子,因为这是病人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短暂的沉默。我的耳边没有在听见任何声音。 我的头好痛,好痛。就像撕裂般疼痛。 感应到有人在不停的擦拭我的身体,那样温柔。 “蓝蓝,你一定会好的,会好的,会好的。” 是妈妈的声音。 她哭了。泪水滴在我的脸上。 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想着放在家里的500万。我要把那笔钱给妈妈,妈妈有了钱,是的,妈妈有了钱,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而我是不是就解脱了。 我很难过,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 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为了能和林木节多待一会儿,我故意向他要了现金。我以为他会花一段时间去筹集这些现金。没想到那样快,那样快。快的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那样短暂。 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 后来我听到张宇的声音。他让我不要再睡下去,要快点醒过来。 我的身体仿佛坠入无边深渊里,周围浮动着肮脏的水草,我的皮肤,血液里灌满浑浊的海水,发臭的水,难闻的水。 让人恶心的水,而我却无法摆脱这种糟糕的困境。远方有谁唱起动听的歌谣,熟悉的旋律,让我的心脏微微起伏。 他说,黄珈蓝,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好像听到了林木节的声音。我拼尽全力睁开眼睛。 即使是梦,即使是幻觉,我真的好想见到他。 当我睁开眼睛时,整个病房空荡荡的。只有林木节站在我面前,他望着我。眼神阴郁。 原来不是梦。他真的来看我了。 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你醒了。”他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不在看他。从他的语气里,我听出了疏离感。 “我知道你在恨我。” 其实我并不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竟然做不到忘记他。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似乎感觉太压抑了,他解开了领带,将衬衫的纽扣松开。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穿的这么正式,不知道是路过这里,还是放下工作匆匆赶来。 “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并不好过。我以为有些事被我一个人承担着,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但恰恰相反,你现在竟然连活的信念都没有了。” 我没有说话,而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如果他来只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没有必要在浪费口舌了。明明知道不能在一起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去解释。想要潇洒的离开,那就在绝情一点,不要留任何还能复合的幻想。 我受够了他的虚情假意,也受够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还记得我曾给你讲的故事吗?我说从前有一位小男孩,他很忧郁。即使他生在富贵的家庭,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我就是那个小男孩。你长的很像我妈妈。我想世界上长的相似的人有很多,只是很难遇到。或许是上天怜悯我,把你送到我身边来,我应该疑惑的,我怎么会那么幸运的能遇到和妈妈长的如此相似的一个人。或许是存在侥幸的心理。我遇见你,是天意,是命运善意的安排。但一切并不是这样的。我想这或许是报应,我不该爱上你。”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静,也很温柔。像一望无际的潮水将我拥抱。我得到一瞬间的香甜,原来他说话的声音这么好听,让我特别迷恋。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如此心平气和的和我聊天了。应该是他看到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可怜我,同情我,才会伪装成最善意的骗子。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给我看。 “这是我们的血缘鉴定书。我们是兄妹关系。” 我看到他拿着那张纸的手在抖,说出的话在抖。 而我的大脑像电击了一般。 “怎么可能?” “是,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连我都觉得不可置信。我又做了一份,结果仍然是兄妹关系。我不知道妈妈生下你,为什么会抛下你。我不能将这件事曝光,因为你的身份还不能确定。”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让我生下孩子的原因。因为我们存在可怕的血缘关系。 他说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真实。 我怎么可能和他是兄妹。 我五岁时才和妈妈来到这座城市生活,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说起我,我会是其他人的女儿。 “林木节,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你不过想让我打掉孩子,随口编造的谎言。这个孩子留在这世上就是你逃不脱的把柄,你怕我会找媒体曝光,影响你的大好前程。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卑鄙,我不会用孩子去威胁你。还有,我拿了你的钱,肯定会遵守约定,你放心,我会把孩子打掉,不用你在费尽心思的在我面前装无辜,装可怜。” 我很气愤的说着这些话,声音很大,仿佛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没有一丝光芒。 他捏着那份血缘鉴定书,愤恨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无论我如何的自欺欺人,这份鉴定都存在着。我们的情侣关系有悖伦常。曾经我想,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结婚了。我就看着你,每天看着你,做朋友也好,做陌生人也好。但想到我们的血缘关系,我的心脏就被挤压得透不过来气。我都做了什么。连我都恶心我自己。” 他眼眶湿润。或许是真的忍不住了,才会猛然在我面前将压抑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曾想过原来他也会痛苦,也会难过。也曾和我走过一样的心路历程。 “我本想将这件事一辈子藏在心里。这样你就不会有痛苦,所有的恶果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好了。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你被淋了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问你妈妈要不要保小孩,如果保孩子的话,有很多特效药是不能用的。你妈妈不好擅作主张,又怕你有什么危险。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正在开会,一接到电话我就来了。我说孩子不要了无论怎样都要保大人。但你妈妈说,如果孩子没了,你会活不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失神的望着我。眼睛里闪现着点点星光。那应该是泪水吧。 我紧紧咬着双唇。 “黄珈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当初不是我的私心存在,强行把你留在我身边,现在的你会过的很幸福。妈妈已经去世了,她去世后留了一笔钱给我,现在我把这笔钱给你,算是对你的补偿。” 又是钱。 难道这世间只有钱才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是兄妹?”我忍着难过问。 “紫英从楼梯上摔下来。醒来的时候,她问我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黄珈蓝会和你妈妈长的一模一样吗?当时我不以为意。我和你一样的反应。怎么都不会相信我们会存在血缘关系。可是当那份血缘鉴定书拿到我面前来,我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放手。我查了你的出生日期,竟然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也许我们是双胞胎。可是我们长的一点都不相似,如果我们是双胞胎,当年妈妈为什么会抛下你,妈妈是很善良的人,她平常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外头不管。林家又不缺扶养孩子的钱。我正在查。等我查明了,自然会解释给你听。” 90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总是骗我。 我把头转过去,不想看见他的脸。而泪水却不争气的往下流。润湿了枕头。 身体犹如踩在棉花糖上。那样软,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孩子没有了。 我心如死灰。他说我和他是兄妹,多好的谎言。 我没有那么大福气和他是兄妹。 我是妈妈唯一的女儿。 我在医院休养了很多天。张宇和妈妈轮流守着我。 我很想问妈妈关于我的人世。可是要我如何开口。和妈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他肯定在骗我。 他不过在找借口摆脱我罢了。 输液瓶里的药水不停的注入我的身体里,却流走了我身体内最重要的部分。 还没发育好的婴儿胚胎。 整个过程都不算漫长。这让我想起17岁拍摄的那支堕胎广告。 我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医用手套,拿着手术刀做着堕胎手术。 我的后背就一阵发凉。那时候我想我这么怕疼,千万不要去做这种手术。再说孩子多无辜啊,有本事怀上,也要有勇气生下来。 仅仅几年过去,我再一次躺在手术台上。这一次不是拍广告片,而是在真实的体验了。 医生说因为为了快速让我退烧,没有办法只能使用特效药。可是这些药对肚子里的孩子会有影响。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孩子将来生下来是不是正常。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打掉。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哭。只是心脏麻木的疼痛。我不该从昏迷中醒来,就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该有多好。所有我需要面对的,都交给岁月和命运。我躲在梦里,乞求圆满。 我开始疯狂的做蓝色森林的梦境。梦里会有一个孩子。他长的和林木节一模一样,不过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他坐在一块肮脏的石头上。 他穿着黑色的上衣和灰色的短裤。打着优雅的领结。浓密的黑色头发,闪动的双眼。 我在那片森林里迷了路。我跑的气喘吁吁,只看到他。于是我向他走过去,他站起身。露出哀怨的表情。 “妈妈,你为什么抛弃我?” 我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每次醒来,枕头总是湿的。 在医院里见惯了悲欢离合。 可是我的心一次比一次疼。痛的无法呼吸。 当我出院时,已经是秋天了。枯黄落叶一堆,一堆。脚踩在上面吱吱作响。 夜深人静时,我无法入睡。便从床上爬起来。月色很美。 那时我开始在网上寻找工作。妈妈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在另作打算。但我总得找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要不然我真的会疯的。 林木节不在爱我。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对那条鲜活的生命没有任何怜悯。 可是我找来找去,找来找去,总想离他近一点。承认我真的做不到那么快放下他。曾经我以为即使分手我也不会为他寻死觅活的,可是我还是为了他,生不如死。 我拼尽全力,倾尽所有去爱他。 他却推开了我。 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算了吧。 张宇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我遇不到了。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这颗心我都给了他了。 我在家附近的餐饮店当服务员。那是一家连锁餐饮店。规模不小。我们分为早中晚班。 刚去做的时候,很不适应。我不会端盘子,也不能将碗刷的干净。领班张姐倒是可怜我。可能因为总是招不到人吧。即使被顾客投诉了很多次。仍对我一脸笑容。 餐饮店的生意特别好。只有早上时较为清淡。和我一起上班的人都希望能排到早班,因为早班的工作又清闲又不繁琐,也不需要面对那么多喜爱刁难的顾客。但是我倒希望自己忙碌起来,这样就没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当我排到早班时,总会有人来找我调换。我也很愿意调换。 每次下班,我都累的不想走路。尤其是中午,人特别多。也会遇到发酒疯的顾客,指着我的鼻子骂服务不周到。我没有经历这样的场面,常常吓的会哭,还好有领班张姐,她会为我解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和那里的工作人员熟悉了。 在后厨掌勺的厨师是老刘,已有10年的工龄了。从开店的第一天就来这里上班了。为人谦和。 还有王晓,是位眉清目秀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大。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特别凶的人,后来才知道,她不过面相凶,其实内心很热。 … 我努力的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就是想要快点忘记他。我总得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观。 可是我的眼睛总能将我出卖。 王晓说我即使笑着,眼睛里就像藏着眼泪。其实我并没有哭,有时候难免会触景伤情。 我没有去找过他,他也没有来找我。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可能出现交集了。 我很想向妈妈提出离开这座城市,回到老家去生活。 可是我也知道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一样逃不脱对他的思念。 我对爱情存在执念,是渗透进骨子里里。 就像天使的翅膀,即使翅膀被折断了,却还有想要飞翔的愿望。 那一天因为下了大雨,店里的顾客很少。缠绵细雨雾蒙蒙的笼罩着大地。站在饭店门口向前看,能看到一座山似乎将这座城市环绕。其实这座山离这家饭店很远,很远。可是竟猛然觉得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得。我站在廊沿下看雨。怅然若失。或许心死了,竟真的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任何感应了。只空留了孤独,寂寞了。 然后有人用手遮住头顶跑过来。他没有打伞。脚步声很熟悉,鞋子踩在坑坑洼洼的积水上荡起层层波浪。 我是听到脚步声才回过神来。总以为是做梦。因为林木节走路的声音很特别,很有节奏感,就像钢琴上的黑白键,起伏跌宕有规律。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王思语。 这样的场合遇见有点尴尬。还好我能及时的收起不安。 他在我面前站定,有一刹那的恍惚。 隔着九月细雨的柔软,真想伸出手碰一碰他的脸。 他张了张嘴,或许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能看到我身上穿着这家店的工作服,工作服上印着这家店的名称。很醒目。他表情怔了怔,然后,什么也没有说,目不斜视的从我面前走过去了。随后而来的王思语,在他身后不停的喊着。 “木节,等等我,等等我。” 她也看到了我。 我曾破坏了她的订婚宴。我想即使我化成灰,她也会认识我。 我以为她会落井下石的刁难我。她应该知道了我被林木节抛弃的事。可是她只是看了看我,向我礼貌的点点头,然后走进去了。 在这家饭店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想到会有一天和他遇见的。因为我知道他吃饭的口味。他因为受伤在医院休养的三个月里,我留意过他最爱吃什么菜。我知道他一直喜欢这家饭店做的本帮菜。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吃一次。可是我来这里上班了两个月,才第一次遇见他。等的我心灰意冷。以为他已经不喜欢吃这里的菜了。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来了。承认有点卑微。 我那么年轻,适合我的工作有很多。他那么伤害我,说谎欺骗我。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他。有时候得不到反而更有奢望。比如他,因为没办法得到,只能通过其他方式来迷惑自己。他不一定想见我,但我却不死心的想要见到他。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顾客很少,同事们都很闲。但看到林木节走进来,都忍不住想去搭话。 林木节长的很好看,尤其那张能引人犯罪的脸。拿着菜单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的同事在旁边都忍不住犯起了花痴。幸亏有王思语坐镇,要不然一向大大咧咧的王晓或许会跳到他面前,向他要微信,要号码。 他们很快点完了菜。 王晓拿着他们订好的菜单走到后厨。一边走,一边小声哀叹,可惜了,好不容易遇到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别人听到这句话,或许没有什么?毕竟萍水相逢,事不关己。 可是被我听到了,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以前不觉得他有多完美。 他就是普普通通的林木节,除了家里有钱,有一副好皮囊外,也就那样了。 外界不是都在传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吗。 可是一点点相处下来,对他的看法也慢慢转变。 他可以为了我冲进大火里, 为了我取消了订婚。 我们之间算什么呢。一场游戏。他觉得累了,提前出场了。只留我还在挣扎,其实有什么好眷恋的。我的大好时光才刚刚开始。 他坐在那个角落里。雨水无情的敲打着玻璃窗。 他不会在看向我。即使我很期盼他的目光。 我应该恨他的,但是我却一点也恨不起来。 只能做自欺欺人的梦。 以为一切都没有走远。其实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以后了。不管现在还是未来,他的世界都没有我了。 91 那一次和林木节的遇见是短暂的。他和王思语吃完饭便离开了。全程没怎么说话,倒看到王思语小心翼翼的赔着一张笑脸。 他们或许很快就会结婚了。他用尽办法摆脱我,不就是想要婚姻来保证前程似锦吗? 孩子没了,对我是致命的打击。对于他,也许就是最平常的小事。他可以从容的吃饭,从容的工作,从容的和我擦肩而过,而没有任何负罪感。我没有他那样洒脱。我需要疗伤的过程。 张宇有时候也会来看我。他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人虽然从鬼门关回来了,而魂魄貌似还在孟婆那里。他想办法让我开心。又或许是妈妈让他来的。 妈妈和他都害怕我会做傻事。会想不开。 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我对活着虽没有多大期望,但对死也不那么渴望了。 我还有妈妈需要照顾。我应该做个听话的女儿,而不是事事让她操心的女儿。 每次张宇来接我下班,王晓就会笑着打趣我,黄珈蓝,你看,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我只得一遍遍的解释,那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仅仅是普通朋友。 王晓明显不相信我的解释。 “他坐在那里等你下班,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如果是普通朋友,谁有那么大的耐心?要我说,碰到这么好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了。人家长的一表人才,又是医生,职业也体面,配你这个服务员绰绰有余了。你还挑什么啊。是我早就嫁了。” “既然你这么钟意他,等有机会我对他说,我有同事暗恋你呢。” 王晓的脸一下子红了。装作生气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人家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们从小玩到大,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想做恋人早就做了。只可惜我们只适合做朋友,无法上升到恋人阶段。我只把他当做好兄弟看待,可从来没把他当恋人看待。还有,我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总说我做事毛燥,爱听信其他人的话,被骗了都不知道。” “哎呀,哎呀,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看不上。”王晓捂着嘴巴笑。 怎么感觉越解释描的越黑。 有时候下班早,没事可做,我也会到医院找张宇。 平常我会提前打电话给他,问他忙不忙,顺便告诉他,我下班了,可以去医院找他。 他便会站在医院门口等我。 在医院里,我也不闹,很安静。看他给病人复诊,查房,询问康复情况。因为是和我不一样的圈子,我带着很强烈的新鲜感。也很专注的去听他和病患的聊天。 但那一天,因为饭店的生意太好了,食材被用完了。打扫完卫生。领班提前给我们放了假。 我没有给张宇打电话,便去医院找他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市人民医院其实蛮大的。那么多科室,走在里面,就像游走在迷宫里。我向来没有方向感。记性又不太好。他有时候在住院部,有时候在急诊,有时候又在会诊。 我没问他在哪儿,自顾自在医院里走着。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遇见的人也越来越少。 我拿出手机想要搜索自己的方位。 突然我抬起头,远远的看到张宇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并肩从对面的一栋楼里走出来。他们聊的很专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应该和病人有关吧。 为不妨碍张宇工作,我没有让他发现,便躲在了一颗树的后面。总觉得和张宇走在一起的医生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楼。突然我想起来了,这是遗传学的办公大楼。在林木节告诉我,他和我是兄妹关系时,我打听到这家医院哪里可以做血缘关系鉴定,便偷偷来过这里好几次。但是我都没有勇气去做这个鉴定。因为我真的好怕林木节说的是真的。如果我和他真的是兄妹…这个结果我无法接受。后来我想来想去,便放弃了做鉴定的决定。我倒宁愿他是骗我的。 只是没想到张宇竟然和这个科室的医生这么熟悉。 早知道就拜托张宇帮我做一份血缘关系鉴定了。 我在医院里晃荡了很长时间。可能因为去的次数多了,有很多护士都认识我。 看到我,都会和我主动打招呼。 “黄珈蓝,你来了,是来找张宇的吧。” 我点点头。 热心的护士便会告诉我张宇在哪儿。 从她们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我知道她们肯定也误会了我和张宇的关系。 刚开始还会解释,后来说的多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的节奏,便不在过多辩解了。但我去医院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有时候我也会向张宇说起,让他不用去接我下班了。反正上班的地方离家又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 张宇笑笑说,还真怕你走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毫不客气的回击。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弱智。” 沿着那条小路,我在医院又晃荡了一圈。其实还是蛮好奇自己的身世的。如果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是妈妈在医院收养了我,又或许真的如奶奶所说,妈妈出轨了。小时候我就因为和爸爸长的不像,才被奶奶扫地出门的。 记得林木节曾对我说起过他爸爸是个特别花心的人,在外面找了很多小三小四。妈妈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无聊时,我总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让我更难过以外,并不能缓解目前糟糕的困境。 我一边无聊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头,一边犹豫徘徊着要不要亲自做一份血缘关系的鉴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期盼的,或许是哪里搞错了,才被他认为我和他有血缘关系。 我没有去找张宇。而是走出了医院。 趁着今天的空闲,去找林木节要几根头发。 我不信他手里的那份鉴定报告。 我要亲自做一份,才肯死心。 如果他真的骗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没有骗我,我又该怎么办。 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讲都是最难堪的。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可是藏在心里总不是办法,因为我始终对他抱有希望。就像每次在梦里那样,他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雾,我伸出手为他抚平那层悲伤的雾。他近在眼前。他触手可得。他并没有离开。 因为不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的人很少。空荡荡的让人难过。 我低垂着头看着手机。却没有勇气拨通林木节的号码。 因为我好害怕他不想见我。 其实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们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相爱过。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但是记忆却无法掩盖躲藏。 如果当初我没有不顾一切的回到那座靠海的城市找他。 如果不曾看到他还保留着我们初遇的那张画。 如果在妈妈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地时,我没有选择去到那家工厂做暑假工, 如果我不曾向他签订了六年合约… 如果我不是黄珈蓝,和他妈妈长的没有半分相似,一切会不会不同。 公交车载着我向前行进,我的整颗心随着车身摇摇晃晃。 从公交车上下来,仍觉得像在梦境一般。 我不该来这种地方。 这家工厂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越挣扎,越难忘。 工厂门口种的花随着十月深秋的到来在慢慢枯萎。 宣传栏里的照片又换了一批。不知道何时拍的,何时换上的。照片上的人笑容依旧。我并不认识这些人,他们鲜活的存在这家工厂里,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我想进去,却被门卫大叔拦下。 “你找谁。” “我…找…林木节。” “你是说林总?” 才两个月不见,没想到门卫大叔已经把我忘了。 “是。”我点了点头。 “有预约吗?” “没有。” “那我可不能随意让你进。” “我找他有事。”我求着他。 “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通融。厂部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能入内。我认识你,你是…那个…”他将头偏向一边,费力的想了想。 “你以前是林总的秘书吧。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我还问了林总。林总说你不做了。也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离职的。但人各有志嘛,对不对。怎么,今天回来找林总…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 只得撒了谎。 “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向林总交接的清楚,今天刚好有空,来这里说清楚。” “哦,哦,是这样啊。既然为了工作上的事,那你就进去吧。” 我忙对他说了谢谢。 我踩着楼梯的台阶上楼,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我这么贸然前来,他应该会惊恐吧。凭空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出来,估计他都已经茶饭不思了。生怕我会把这件事抖到媒体面前去,让他颜面尽失。又加上我们还有一段不伦之恋,他是连见到我都觉得恶心吧。 反正我想好了,如果鉴定出来我真的和他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威胁他,强求他对我有什么补偿。我也不会追究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我会带着妈妈离开这里。离开一切让我们伤心的根源。我会重头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92 整个楼道都很安静。 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可是我竟突然没了勇气,很想掉头就走。 他要怎样评价我的行为? 说我还在不死心的纠缠他。 我们结束了。在医院里就已经说的明明白白。可我还在不死心的挣扎。 骨子里有一种偏执的劲头。即使被伤害的体无完肤,仍幻想着破镜重圆的一天。可是我知道回不去了。如今的我们之间相隔了太多离愁。如一团易碎的薄冰,只要轻轻一碰,瞬间化为乌有,不管曾经有多繁华绚丽。原来在深的感情也会变的如此不堪一击。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在快速的跳动。我努力克制起伏不定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正常,自然一点。然后伸出手,敲了敲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他的声音。承认很没有出息,我更加激动了。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空荡荡的走廊。现在想逃离还来的及。只要我没有走进去,没有和他见面,他就不知道我曾来过这里找他。 只要我狠下心不去见他… 我还在犹豫徘徊,门突然开了。 听到“吱呀”的一声响。 我回过神来。 来开门的是林木节,在梦里无数次幻化的样子。如今他清晰的站在我面前。 无边无际的思念浪潮将我覆盖。 我的心挤压的快要透不过来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傻傻的看着他,像隔着千山万水的等待。那艘乘着他的船终于快要靠岸,他停的却不是我的海岸。 “你…来找我?” 语气客气的带着陌生的疏离。 “嗯。”我点点头。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没有进去他的办公室,他也没有请我进去。我们呆呆的站在门口,像两尊塑像。 “我最近工作很忙。”终究还是他先开了口。 “哦。” “听说你换了一份工作?” “是。” 很随意的寒暄着。气氛有点尴尬。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竟然连待在一个空间都变得煎熬。空气中存在大量不安分因子,仿佛随时都会易燃易爆。 他的唇线很美。薄薄的两片唇,欲说还休。 和之前总归是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里有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请给我你的两根头发,我想重新做一次血缘关系鉴定。”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认为我是在骗你?” “我想再做一次。”我无比坚定的回答。 他显得有点不耐烦。 “ 我找了全市最权威的血缘鉴定中心,它们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我想再做一次。” “你以为我一直在骗你。”他有点生气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我…我不相信我们竟真的是兄妹。请你让我在做一次吧。” “在做一次有什么意义。改变不了这个局面了。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我也不想的。命运把你带到我面前来,我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守护你一生。黄珈蓝,忘了我吧。” 他开始嘲讽我的一厢情愿了吗? 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对我。面对他的冷酷无情,我应该死心的。可是我一次次选择原谅他,让他更嚣张,更觉得我的不自重。 “你以为我做这份鉴定,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你错了。我不过想证明我怎么会和你扯上血缘关系?我从五岁才来到这里生活。在此之前我和妈妈连林氏是什么都没有听说过。即使我们分手,也不能被恶意中伤成这般模样。”我说的咬牙切齿。 他没有回应我。 他身后的落地窗投射的阳光像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时光。我和他被困顿在里面。或许谁也没有想到,一向爽朗的我竟然是那个最放不下的人。 我们僵持不下。 最终他还是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或许是为了想尽快打发我离开。他转身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文件袋,将头发放进文件袋里交给了我。 “既然你这么固执,我没办法劝阻你。随你做几份鉴定,想要多少头发,随时来找我,我都会给你。” 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手。但很快缩了回去。仿佛我的手上有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股寒意直达心脏。让我的心开始颤抖。 “如果鉴定的结果和你的一模一样,我也不会来找你。即使不一样,我也不会来找你。我们之间随着孩子的去世所有的关系已经荡然无存了。曾经我想如果没有了你,我还有孩子,所以我会好好活着,将我所有的爱都给他。可是命运从来不眷顾我,将孩子夺走了,我什么也没有了。对你的感情也所剩无几了。支撑我走下去的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你没有亏欠我,我也没有亏欠你。如果有选择,我倒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你。” 说完这些话我就走了。 我走的很坚决,没有回头。只是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掉,一颗一颗。 一颗心已经伤痕累累了,不在乎在捅上一刀。 走出工厂时,才想起。我应该去看看张静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么多不幸。 我知道她最近工作繁忙。订单量的增加让他们像冰冷的机器那样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走了很远,我回头望了望一楼的织造车间,机器的轰鸣声时远时近。曾经的我多纯真啊,多无忧无虑啊,如今我的心像蒙上了一层纱布,一动就会疼,简直痛不欲生。 我的这副模样也不适合去见张静。她看到我的双眼红肿必定会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能说自己对林木节死心不改。曾经我那样劝慰她离开刘秦升,当我面临那样的爱情困境时才懂,爱真的拿不起,放不下。不是一句完了就可以推翻所有。不是一句算了就可以重头开始。 说过我爱你,我想你,最终败给了不合适。 分手的原因千千万,唯独不合适是最敷衍。 我拿着装着他头发的文件袋。便去找张宇了。 我没有搭乘公交车,而是顺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走的每一步仿佛都花光了力气。天慢慢黑下来。手里的文件袋似有千金重。 街上依旧车来人往,热闹非凡。 路口的信号灯不停的交换着变。刹车声,人声,汽车的鸣笛声,像一层层海浪激荡着灵魂。 走的很久,我并没有感觉到累。可是脚越来越软。就像踩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随时都会摔倒。我并没有那么虚弱,毕竟在医院里休养了那么久。可是我的心少了一块,再也拼凑不出最初的模样了。 我应该去医院的,可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摇摆不定。 也许因为那么深爱过他,当感情变成了另一种存在方式,有悖伦常的,我们都把对方推到了最绝望的悬崖上。我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只能认命了。 回到家时,已经华灯初上。 妈妈在厨房里忙碌,最近她跟着我也瘦了不少。我哭,妈妈也跟着我哭,我笑,她便跟着我笑。这么多年,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当我回头,总能看见她站在我的身后。 我亏欠妈妈太多了。总以为当我长大,她就可以比从前过的轻松,没想到却比过去更艰难。 妈妈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回头。即使她知道是我。 “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快洗洗手,马上吃饭了。”妈妈一边说,一边将锅里的菜盛在盘子里。 我将文件袋扔在沙发上。 妈妈看见了。便问我,那是什么? “一份文件。以前在工厂里上班,很多事没有交接的清楚,今天下班早,便去交接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一份文件没处理,便带回家处理一下,算是对以前的工作完美结束了。”我努力挤出笑容。 “你这孩子,都离职这么久了,工厂里发生再大的事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就是瞎操心。再说林木节有的是钱,难道你还怕他请的秘书没有你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你是我的女儿,你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 “妈…妈…”我忙打断她。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的,虽没有外人在,但还是要给我留点情面吧。我在不济,总归是她生出来的。 想到这里,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世界这么大,我竟然能和林木节扯上血缘关系,简直比小说剧情都狗血。 “妈,在我没有出生时,你来过这座城市吗?” 妈妈可能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一边将围裙解下来,一边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妈妈走到餐桌旁坐下来。 “来过,和你爸爸一起。当时你爸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在这里。如果没来过,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生活。” 妈妈盛了一碗汤给我。我喝了一口,真香。还是家里好啊,要什么有什么。 “那你和爸爸是不是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没有。我们就来过两次。一次是你爸同学结婚时,一次是你爸同学生孩子。加起来也就呆了三天左右。”妈妈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生怕我会饿一样。我都这么大了,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93 那一天我向妈妈询问了很多关于过去的事,那些陈年往事并不都是快乐的记忆。比如爸爸的去世,让妈妈经过很漫长的时光才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 爸爸与妈妈青梅竹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们考入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虽然念的不是一个系,但并不阻碍他们感情的发展。大学毕业之后,他们就结婚了,一年后生下了我。 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为爸爸的突然离世而画上了句号。爸爸不在的初期,不知道妈妈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已经习惯了彼此的生活,某一天当有个人不在了,孤独感弥漫全身,又加上奶奶的恶语攻击,一向柔弱的妈妈曾经想到了死。 她曾在一条小河边徘徊了三天三夜,只要跳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那时我只有五岁,她还是放心不下我,最终放弃了寻死的想法。 妈妈絮絮叨叨的向我说起这些。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印在妈妈的脸上,像渡了一层光。我躺在妈妈身边,安静的听她述说。那张侧脸总让我产生恍惚的感觉。承认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怎么看什么都像林木节。 我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 爸爸收到了同学寄来的请柬,说是孩子要过百日宴。当时妈妈已经怀有身孕九个多月,离预产期不到七天。爸爸本想一个人参加,因为需要出发去外地,在路上的时间太长,怕妈妈受不了颠簸。但妈妈执意要去。声称一个人待在家里太无聊,刚好去外面转一转。爸爸拗不过她,只得带着她去了。或许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是妈妈最开心的日子。爸爸将她宠的像公主一样。尤其是知道妈妈怀孕后,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很早就在规划关于孩子未来的一切。爸爸说无论男孩女孩,都是上帝派到他们身边的天使,他会把所有的爱都给这位天使。 爸爸通宵达旦的为孩子起名字。准备婴儿室,婴儿床。甚至连去什么幼儿园都想好了。女孩就让她学跳舞,弹钢琴,男孩就学学游泳,跆拳道。每次陪妈妈去产检,他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妈妈的肚子,生怕人多会碰到妈妈。连一起上街,都谨慎的查看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省的妈妈一脚踩空。 妈妈孕吐的厉害。那一段时间,爸爸连班都不加了。早早的下班,想法设法为妈妈做好吃的。 妈妈说,你爸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着呢。他每天都做笔记。看我吃什么菜不会吐。第一次胎动时,你不知道你爸高兴的简直像个孩子。他说,素芬,将来孩子生下来我一定会告诉他,你怀他时多辛苦。我也不指望他将来有多大成就,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爸爸也知道如果丢下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他去参加同学为孩子举办的百日宴,他肯定放心不下妈妈。连饭都吃的不尽兴。指不定会向妈妈打多少个电话。他们这帮老同学在上大学时关系就很铁。即使参加工作了,仍有往来。爸爸是他们几个同学中最早有女朋友的。当时他们住在一个宿舍里。动不动就被他们开玩笑,说什么时候吃喜糖,吃喜蛋。结果爸爸却是他们中最晚结婚的,也是最后一个有孩子的。 爸爸很传统。他和妈妈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只拉拉手,连接吻都没有过。这要有多深爱,才让他们从青葱岁月一路伴随着走到而立之年,然后结婚生子。而妈妈一句怨言都没有。 其实妈妈对我说,当时她还以为爸爸不想娶她呢。所以连碰一碰她都不愿意。平常去约会,专挑热闹的地方去,除了吃就是玩,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过马路时,只会傻乎乎的走在前面,这么大的男人了,牵一下手脸都能红半天。但好歹两人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要不然谁还受得了爸爸的直男脾气。后来结了婚,爸爸就变了。以前他的世界里全是学习和工作,那结了婚,眼睛里全是妈妈,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妈妈。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妈妈说这是爸爸特意在网络上学习的段子,主要是妈妈有一次说他不懂浪漫。他硬是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花店买了一束花送给妈妈。 爸爸有一股犟脾气。只要顺着他的脾气,他要有多好,有多好。但千万别触碰他的底线。他发起脾气来,简直恨不得把世界都碾碎。 爸爸开车带妈妈去参加同学举办的宴会。妈妈从怀孕后就没有在上班了。所以活动的区域特别小,平常又被爸爸看管的很紧。生怕她跑得远,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这一次,好不容易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她表现的特别兴奋。不停的观看车窗外的景物,爸爸故意将车子开的很慢。车厢里放着很舒缓的英文音乐,妈妈说爸爸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因为那些同学很久没有见面了。大家在毕了业后就各奔东西了。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免不了多玩了一会儿。 当决定回家时已经午夜12点了。本来同学也很热情,想留他们再过一晚。但妈妈不习惯在陌生地方睡觉。如果妈妈睡不好觉,肚子里的孩子就遭殃了。爸爸可不想让妈妈受苦,拒绝了同学善意的建议,执意要开车回家。 可是车子还没有开出这座城市,可能是太劳累了,又或者是受了颠簸,妈妈的羊水破了,并且肚子痛的特别厉害,爸爸一下子慌了,连忙将车子停在一边。本来对这座城市就不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医院。爸爸一边劝慰妈妈不要害怕,一边手足无措的拨打着120电话,那一天好像连老天爷都在作对,电话虽然被接通了,可是当电话那头的人问他具体在什么方位时,他们好实施救援。爸爸又懵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唯一确定的事情便是无论何时,老婆孩子千万不能有事。无论怎样,他都要护家人周全。 妈妈说当时爸爸吓的脸色都变了。可还是假装镇定的让妈妈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妈妈痛的额头上都是汗。 谁也没有想到孩子会提前来到这个世界,简直猝不及防。妈妈也很自责自己不该如此矫情,如果她没有跟爸爸来参加聚会,如果在同学提出留一晚在出发时,他们同意了。就不会有这么不幸的事发生了。从来没见过爸爸那样焦躁。 他下车用手机定位。那一晚的天特别黑,风刮的很大。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没有经过的车辆。无法向任何人发出求救的信号。他走了很远,走的心灰意冷。他想如果在找不到可以拯救他们的线索。他不管不顾了,哪怕豁出他这条性命不要了,他也要想办法护妈妈周全。 终于他看到远处闪烁着霓虹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用手擦了擦眼睛,又细细的看,原来不是幻觉,是一家医院,天无绝人之路。爸爸兴奋的一路小跑着告诉妈妈,她们有救了。 爸爸立刻开车将妈妈送到了那家医院。 刚开始他们并不收留她。她们是一所私立医院,又加上那一天被一家有钱人承包了,整个妇产科的医生都为那名有钱人家的太太主刀了。可能是看在他们太可怜的份上,如果在耽误下去,可能大人小孩都不保。所以她们动了恻隐之心,让妈妈住进了医院。 然后我出生了。 爸爸信奉佛教,我和妈妈这次能逢凶化吉,必定受到了佛主的保佑。所以临时为我起了名字,黄珈蓝。可惜他从来不知道,释迦牟尼的迦并不是那个珈。 我安静的听着妈妈向我讲起这些。可是我还是没能明白,我能和林木节扯上什么关系呢。爸爸和妈妈关系这么好,她怎么会出轨。我怎么会是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但有个疑问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为什么奶奶要污蔑妈妈?说她为爸爸戴了绿帽子,所以才导致爸爸的意外死亡? 这一直是妈妈的伤口。我不敢触及。真的害怕她会崩溃大哭。 有些往事已经顺风消散了,好不容易迈出了那道坎。而我还要残忍的在让它们重生在伤害一次妈妈吗? 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即使我真的和林木节是兄妹,真的是林更的女儿,虽然这个结果我不敢想。我不会抛弃妈妈,也不会回林氏。我是妈妈的女儿,她抚养我长大。忍着一切的流言蜚语,一个人承受着不好的结果。 我不能离开她。 我呆呆的想了很久。有些事妈妈不愿意和我说,选择隐瞒,肯定不想让我受到伤害。他们上一代的事也许不想遭殃到下一代。妈妈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也不会见异思迁。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妈妈怎么会和林更扯上关系? 94 时隔多年,我终于有勇气问妈妈,爸爸去世的原因。 这是我们母女两个禁忌的话题。我从来没有向她提起,因为我怕她伤心。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真相。在我五岁时发生的一切。 我只记得当时我正和邻居的玩伴玩耍。爸爸妈妈在上班。我被已经退休的奶奶看守着。奶奶因为要做晚饭,便放任我和别的小朋友在院子里打闹。 突然奶奶接了一个电话,整个身体都要瘫倒。她神色慌张的跑到邻居张婶那里嘱咐她先照应一下我,她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我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爸爸的名字。奶奶说的很快,那时候我的词汇量掌握有限。很多词都没有听懂。 然后奶奶就匆忙的走了。 她走的时候,看了看我,但什么也没有说。我睁着迷蒙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她离去。 她离开了很长时间。 我记得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等。抱着我的娃娃。娃娃还是爸爸买给我的,他喜欢为我买玩具,因为他害怕我一个人会孤单。 我不肯吃饭,不肯洗脸,洗手。 天黑的彻底。小孩子脑海里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天上的星星在眨眼。每到天黑,爸爸妈妈便会下班了,他们即使工作了一天很劳累,也会把我从奶奶家接回去,但是那一次,他们没有来。我想他们可能在加班了,听妈妈说,爸爸最近的工作特别忙,特别忙。 周围很安静。 爷爷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所以我一直没有见过他。听说院子里的那颗葡萄树就是他亲手种下的。但那棵葡萄树特别喜欢发脾气,动不动就不结果实。枝叶反倒越来越旺盛。一到夏天的晚上,爸爸就会抱着我在葡萄树下乘凉。他讲童话故事,唱儿歌,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那颗是北斗七星,那颗是织女星,牛郎星。妈妈便会坐在一边开心的笑,一边切水果,切好后,便拿给我和爸爸吃。还有奶奶,她最喜欢说家常了。哪家超市新开业,哪家的蔬菜新鲜又便宜,还有哪家的亲戚要办喜事,她能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总觉得她有说不完的事,即使和她说个三天三夜,她也能说不完。妈妈不怎么爱说话。她就喜欢听我和爸爸说话。 她说这就是幸福。一家人只要开开心心就是幸福。 可是一切都在那个夜晚改变了。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肚子很饿。可是我没有吃东西。我想爸爸妈妈要回来了,他们会带我吃好吃的。奶奶也要回来了,我要和他们一起吃。 但我终究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张婶突然跑过来,紧紧拉着我的手。 她哭了。泪水是滚烫的,滴在我的手背上,毛绒玩具上。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这么伤心。 她说,珈蓝,乖。听婶娘的话,去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我们洗澡睡觉,好不好? 她抚摸我的脸颊很温柔。 我说,我要等爸爸妈妈回来。 她说,你爸爸回不来了。他去了天堂。你妈妈和奶奶都在医院里。刚刚打来电话说,让你先到我家睡觉,等天亮,她会回来找你。 “婶婶,天堂是什么地方啊?” 婶娘想了很久才回答我,是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那爸爸为什么不带上我和妈妈去,他怎么忍心丢下我和妈妈?” 那个时候我特别天真。 我以为天堂真的如婶娘所说,是个没有烦恼特别好玩的地方。 并不知道其实那是一种死亡。 这些在我幼年时发生的事,以为被岁月尘封了。没想到有一天在想起,竟那样清晰。 后来我在医院里见到爸爸最后一面。他被蒙上了一层白布。 从那开始,奶奶再也不待见我和妈妈。 各种尖酸刻薄的话从奶奶的口中蹦出。深深刺痛了妈妈的心。 生死离别本是人之常情。可是当真正来临的那一刻,才知道失去的痛是深入骨髓的。就像天使被拔去了臂膀,就像身体里没有了跳动的心脏。 爷爷种下的那颗葡萄树承载了多少欢声笑语,而如今还剩下什么呢。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年。胡同里的小玩伴不知道去向何方?那一天收留我的张婶头发是否已经花白。我记得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那时候我那么幼小。她的泪水一直伴我进入梦乡。 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回家去。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和妈妈经历了奶奶怎样的排挤。但凡有一丝共同生活的希望。我们又何苦流落他乡。 我提的问题让她陷入了深思。或许她早有预感,总有一天我会向她问起关于爸爸的离世。 “一场离奇的车祸。”妈妈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离奇?我注意到妈妈用了这个词,说明这场车祸并非偶然。 “你爸有十年的驾龄了,而且那一天开车,他根本没有喝酒。他是在去这座城市的路上,交警很快赶到,肇事司机已经逃逸。听说还是亡命之徒。你爸平常并没有和谁有什么过节。刚开始我也以为只是一场最普通的交通事故,可是我越来越想不通,真的,蓝蓝,你爸那么善良,勇敢,怎么会丢下我们母女两个一个人先走呢。” “后来肇事司机找到了吗?” 妈妈流着泪摇了摇头。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承认了疲劳驾驶的罪行。可是你爸的命换不回来了。你爸是为了我才死的。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我越听越不明白了。 总觉得在身边存在着谜团,像巨大的雾在我面前一点点铺展开。我想理清其中的是非缘由。这个谜底只有妈妈知道。只有她才能给我答案。 可是妈妈没有再说下去。她哭的泣不成声。那些往事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她,当从记忆里复活起来时,她比过去更痛,更难过了。 我不该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我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她那样爱着爸爸,爸爸也爱着她,可是在美的爱情终究没有抵过现实的残酷。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被我撕扯开。 我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我不该那样逼迫妈妈。 我应该留给她缓和的时间。 妈妈精心准备的晚饭,我们只吃到一半。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抱了抱妈妈,我只能这样劝慰她。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她的坚强。 其实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强。她脆弱的不堪一击。她之所以活着,因为还有我,她不能丢下我。她心里流着泪,脸上却挂着笑。以为将所有的不幸都隐藏。就会看上去很快乐。其实她过的并不快乐。爸爸是她心中的刺,早已长进血肉里,忘了痛,忘了煎熬,忘了怎样笑。 我让妈妈先回卧室休息。她难过悲伤的样子让我心里很不好过。是我惹她伤心的,我不该向她问起那些话。即使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也好,这么多年,不是这么自欺欺人的过来了吗? 我收拾着碗筷。 将一切整理干净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看着沙发上的文件袋,内心竟然特别平静。 我想我对林木节终于释然。有一天我也能心平气和的去看待我和他的感情问题。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来了。曾经我那样固执倔强。 在那一刻,我才懂,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只是让我们学会遗忘。 我讨厌过他,爱过他,求过他,在一起时很快乐,分手时也应该坦坦荡荡。 我将装着他头发的文件袋放进抽屉里。 犹豫着,徘徊着。 最终我想无论如何我总归要面对结果。逃避是没有用的。无论过去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真心爱他,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我想好了要去面对一切。 所以,我会做这份鉴定。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把文件袋拿给了张宇。张宇那时刚出门,莫名奇妙的就被我堵在了楼梯口。他一脸迷茫的接过文件袋。打开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 “我和林木节的头发。” 我回答的很轻松。张宇倒不淡定了。 “拿这个做什么?” “血缘关系鉴定。” “别逗了,你是昨天没睡醒吗?你会和他扯上血缘关系。” 我想我身边的人肯定都不会相信。我倒希望这是假的。 “请你找你们医院的遗传学同事帮我鉴定一下。” 他却将文件袋塞给了我。根本不理睬我的行为。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和林木节会有这层关系吗。打死我都不会相信,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转身下楼,我跟在后面追。 “张宇哥哥,张宇哥哥…” 他没有停下脚步。看来撒娇卖萌这套路不行。 “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 我在他背后大声喊道。 他还是越走越远。 我气的嘴巴鼓的很高。 没想到他走了很远,又回来了。 从我手里将文件袋拿走了。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 “下不为例。” 反正他已经答应我了。我顿时喜笑颜开。 “我保证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世界上哪有我那么多素不谋面的兄弟姐妹?你喜欢吃哪家的饭店。刚好我后天发工资。” 我们并肩一起走着。 “随便。”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最讨厌别人说随便。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点我爱吃的菜了。” “随便。”他嘴角上扬,终于笑了。 第一次发现张宇原来已经这么高了。好像比林木节还要高。或许我出现了幻觉,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在长个子。可能是以前我没有发现。今天突然发现,倒觉得愧疚。 95 张宇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结果就出来了。我约他在我打工的餐厅吃饭。其实我很少去饭店吃饭。以前是林木节带我去吃。他对吃比较讲究。对这座城市的美食也很熟悉。记得有一次曾带我去吃过一家私房菜,车子东拐西拐,听他说老板兼厨师以前曾在他家当过厨师,后来他妈妈去世后,他就辞职开了店。菜做出来果然好吃,也很有自己的特色。 但是我记性很差。去过一次的地方很难记住。我也不知道附近哪一家店的菜好吃。便临时想到了我打工的这家餐饮店。好歹每天顾客爆棚,应该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所以我提前向领班张姐请了半天假。预订了一个小包厢。 王晓听说我特意请假请人吃饭,下巴都快惊下来了。 从我入职以来,我很少请假。她知道我正在存钱。以为我要存嫁妆钱,其实我是想等手里的钱宽裕了,便带妈妈离开。也许离开了,真的就会释怀了吧。 张宇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三个小时。明明告诉他不用早来的,他偏偏早来。后来他告诉我,反正他上夜班,吃完饭正好去上班,在家等和在吃饭的地方等是一样的。因为还没到我请假的时间,他坐在角落里看我忙碌。 饭店的生意一向很好,今天却出奇的好。还有的顾客站在外面排队。王晓和几位同事维持着秩序,越忙越不能出错,要不然真的会乱成一锅粥。 偏偏有几桌喝醉酒的客人发酒疯。说我送的酒有问题,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送。又嫌弃菜色不好,口味不对。总之各种理由找茬。我根本应付不来这种场面。还好王晓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替我解围。但那些客人依旧不依不饶。扬言要见我们值班经理,要投诉我,说我服务不到位。我蛮憋屈的,为讨好这些客人,什么都依照他们说的做。简直比孙子都孙子。他们说汤没有放盐,我赶紧端到后厨重新换了一碗。明明那么忙,还要像伺候大爷一样的伺候着。没办法,顾客就是上帝。 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的辛苦。明明喝的脸色通红,吃的满面油光,还要对菜和酒,这里的服务员横加指责。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这桌菜是我负责的,无论顾客多不讲理,我也要全程陪笑容,不停的说自己的不是。我可不能得罪了他们。 张宇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其实是和他没有关系的。貌似他也看不下去了,向我走过来。这种情况,我可不想让他参与进来。要不然真的有可能让事情往更严重的情况发展。 还好我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他。 不要和不讲理的人去讲道理。因为和他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最终是领班出面才将混乱的场面镇压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没有领班的八面玲珑,随便几句话就能将客人哄的特别开心。关键是领班有价格上打折优惠的权利。我想客人之所以这样闹,无非是想要点优惠。领班自费腰包又额外送了一瓶好酒给他们,他们才算罢休。 想想这事还是因我而起的。我不能让领班倒贴钱,等和张宇吃完饭,我就到前台问问这瓶酒的价格,把钱还给她。 领班做事其实蛮仗义的。对我们这些没有经验的女孩子也特别照顾。平常说话也很客气,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 终于到了我请假的时间。我换下工作服,正准备穿上自己的衣服。突然大厅传来喧闹声。 我连忙套上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穿对。便顺着声源走到大厅。原来是有人想吃霸王餐。吃完饭不付钱,反而从门口跑了。可急坏了负责这桌菜的服务员,声音特别尖锐的喊,喂,不要跑,你们还没付钱呢。 来这里消费的费用都不低。别看那些菜一点也不起眼,份量也不多,名字倒起的特别高端大气。关键是还特别贵。 我们的工资也不够一个月在这里吃几次的。所以,如果有顾客吃霸王餐,如果找不到付钱的人,只能从负责这桌菜的服务员工资里扣,本来出了这样的事是可以向上汇报的,总公司会派相关的人员来核实情况,因为他们有调现场监控的权利,我们没有。如果情况属实,便会将欠账先勾掉,就不用从服务员工资里扣了。然后就会报警。但流程太繁琐了,一般从申报到落实,最起码要有两个月的时间。而我们每个月都要向总公司做财务汇报。而且值班经理也不主张向上汇报,毕竟有顾客吃霸王餐是不光彩的事,会影响年度评比的。值班经理一般都会内部处理了。 负责这桌菜的服务员连忙追上去,我也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跑出去了。 吃霸王餐的原来是两个男人。一个看上去挺瘦的,跑起来却像一阵风,特别快。另一个稍微有点胖,但跑的速度也不慢。他们刚吃饱喝足,肯定有力气在大街上奔跑,我和那位女孩子可就不行了。我们两个累的气喘吁吁,简直像跑了几千米的马拉松。 眼看他们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我们更是着急。就在我们万分沮丧,觉得没办法在追上那两个人时,突然一个人影从我面前晃过去。我看呆了,简直像一道闪电一下子就过去了,过了许久,我才看清那个背影,原来是张宇。 同来的女孩子也很惊讶。以为我们遇到了好心人。我没有解释,继续向前跑去。 多亏了张宇的帮忙,才让我们追上那两个人的。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张宇已经制服了他们。并受了伤。 我真有点担心他,说他不要命啦, 他却说,一点小伤算什么。 我们将那两个人送去了派出所。并做了笔录。当从派出所出来时,天都黑了。 他来不及上班了,只得向领导请了假。 本来想请他吃饭的,没想到害他连班都没有上。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倒霉的事一件跟着一件。而我的内心也隐隐不安。 因为我知道张宇的身上装着那份鉴定报告。他打电话告诉我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没有让他在电话里说出来。当时我还开玩笑说,不管天崩了还是地陷了,一切等吃完饭再说。 他的脸上有轻微擦伤。 他说不疼,其实我看着蛮心疼的。 我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夜幕下的城市依旧繁华热闹。风没有方向的吹来。 “我们去吃烧烤吧。”我向他提建议。经过一下午的折腾,本来预订的包厢已经被其他人订走了。毕竟我承诺他,要请他吃饭的,我可不能食言。 他想了想。 “不如我们去吃凉皮吧。” “凉皮很便宜的,我可是难得请你吃顿饭。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我说。 听到我说的话,他并没有反悔。真的和我去吃了凉皮。 吃凉皮总让我想起上学的日子。因为不喜欢吃学校食堂的饭菜,我总是拉着他和我一起去街市上吃凉皮。三块钱一份的凉皮能让我吃个饱。 这些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却仍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我们从五岁一直相伴到23岁。原来已经经过了那么久的时光。 第一次见面时,他给我一颗糖。 他像妈妈一样叫我,蓝蓝。 当别的小朋友欺负我没有爸爸时,是他挡在我面前。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 早晨,我因为起床太晚来不及吃早饭。他总是会把他手里温热的牛奶给我。 我们聊过理想,畅享过未来。那时单纯天真的我们在学习之余放飞着梦想。 他说,蓝蓝,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我要救死扶伤。 我们在一面破旧的墙上涂鸦。我喜欢画画,我画过很多他的侧脸。他总说我画的不像。把他画丑了。他越不让我画,我偏偏越画越多。 凉皮很快端上来了。 我也从那份记忆里回到现实中来。坐在我面前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嘴角有了胡须。他成了医生,他做了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 他吃饭仍如小时候那样安静。他总是不争不抢。波澜不惊。 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比亲兄妹还要亲。 如果有个人对我好,我便会加倍对他好。 凉皮快要吃完了,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在吃到凉皮的那一刹那,我们都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从前。 都不想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所以我们一直沉默着。过去的我们无忧无虑,只管把作业做好,安分的做一名学生。而如今长大的我们都要为生活奔波。 每次和他一起吃饭,我总是第一个吃完。这一次,他却比我还要快。 一切该来的总会来的,无论我如何躲避。 他将那份鉴定报告递给我。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我将报告放在一边,继续慢悠悠的吃着凉皮。那碗凉皮份量并不多,可我却吃的格外缓慢。 96 我将脸埋进碗里,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我脸上悲伤的表情。 时间真是无情的东西。凉皮的价格已经由三块涨价到10元,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味道了。 多想时光能够倒流。让我们回到天真无邪的幼年时代。 那时候我总是嘲笑他吃凉皮太慢,害我要等他半天。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吃凉皮,只是因为我喜欢吃,所以他便陪我吃了。就像张静陪我吃炒面一样。 他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慢吞吞。 “我已经拆开看过了。”他说。 “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和同事根本追不上那两个吃霸王餐的人。”我不想和他讨论关于血缘关系鉴定的问题,此时的我只想当一只鸵鸟,将头深深的埋进沙土里。躲一时算一时。本来那位女同事为想向他表达谢意,毕竟抓到了吃霸王餐的人,就有了付钱的人。她的工资就不会抵扣餐费了。想请他吃饭,却被他婉言拒绝了。说自己有约在身。然后望了我一眼。我只能附和着说,是,是,我们约好一起吃饭的。 “哦,哦,那既然这样,有空我们下回再约。我也不留你的电话号码了,反正我和黄珈蓝是同事。什么时候有空让黄珈蓝告诉我一声。” 说的好像我和他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样。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张宇一直是热心肠的人。当时即使我没有在场,他也会奋不顾身的追上去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结果,对不对?”他根本不理会我的逃避。单刀直入将话题引到我最敏感的区域里。 “张宇,我还有两口就吃完了。”我说。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他声色俱厉。 我突然沉默了。 “结果真的很让我意外。”他接着说道。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像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一声声都让我的心跟着抽紧。 我再也吃不下剩下的凉皮了。 “蓝蓝,你不该如此懦弱。”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他说的没错,我不要再当缩头乌龟了。是我要去做鉴定的,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应该有胆量承受。而不是一味的退缩。今天一连串倒霉的事情发生,让我的心情也变得特别糟糕。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拿起那份文件袋。紧张的连呼吸都变得凝重。比高考那年去查阅分数还要惊慌,激动。 我打开那张血缘鉴定书。 上面有很多遗传学的专业名词,我根本看不懂。只注意到了末尾的几个大字。 鉴定结果是我和林木节竟真的是兄妹。 张宇说的没错,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承认。活在为自己假想的躯壳里。我宁愿他是在骗我,不愿承认我和他会有兄妹关系。 “我没想到你真的和林木节存在血缘关系。蓝蓝,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可是你已经不在向我吐露心事了。包括你和他是怎样开始的。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时,我无法接受,就像现在我无法接受你和他是兄妹一样。” 我忍着不哭,泪水还是流下来了。 “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在我发生那场医疗事故时,患者家属提出要用60万平息这件事。我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你却有办法筹到这笔钱。当我知道你是从林木节那里借到的钱款时,我内心五味杂陈,特别不舒服。可是我没有办法。但我也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一切能回到过去,我倒希望自己哪怕将一辈子的职业生涯搭进去,也不想要你为我做任何牺牲。我们一起长大,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可是有一天当我转过身,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你再也找不到了…或许是成长让我们付出了代价。” 张宇的话不断在我耳边飘荡。可我像没有听到一样。我的世界崩塌了,被重置了。那份血缘关系的鉴定报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已经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了,没想到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结果时,却比过去更痛了。 如果我面前有一道悬崖,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不去挣扎命运设下的不幸。 我和林木节原来真的是一场孽恋。 我曾引以为傲的爱情竟是最难堪的过往。 “蓝蓝,林木节明知道你是他的妹妹,可还是放任你在外面不管。毕竟猛然冒出个妹妹出来,外界会怎样看,在林家应该给你怎样的名分,你的出现可能会改变林家的遗产继承。所以他不会把你曝光在新闻媒体前。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丑闻。经过这件事,你应该看清他的为人了吧。他就是这么自私。拿你的感情当儿戏。你为他哭,值得吗?”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放不下。 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张宇穿着淡蓝色的外套。他的脸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 “蓝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一定要认清这个事实,在利益面前,林木节肯定会放弃你。而且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我不相信林木节会那样对我。 他为我取消了订婚,尽管因为那件事让他的处境变的很艰难。 张宇不知道我和他经历过什么?他只是局外人,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我和林木节之间的感情。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么多天挤压在心里的不适感猛然爆发了。 我想妈妈应该知道真相。我不可以像无头苍蝇那样对未知的谜底猜来猜去。即使让我的心在痛上一百回。我也要知道真相。 我慌张的站起身,哭着从凉皮店离开了。张宇在我背后大声喊道,蓝蓝,蓝蓝… 我没有理会他。 我只想快点回到家,快点找到妈妈。 心脏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残忍的啃咬着破碎的心脏。五脏六腑就像掏空了一样。 街上车来人往。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横冲直撞,我忘了应该叫一辆车送我回家,也忘了搭乘公交车,就那样跑着回了家。像对某种情绪的发泄,我一边跑,一边哭,路人好奇的观望我。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时,整个身体都快累的虚脱。我站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仍觉得遥远的犹如天涯海角一般。我想着那份鉴定,想着死在我肚子里的孩子,想着林木节的脸…这些在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原来都是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啊。让我快要窒息。 下午我曾打电话给妈妈,说不在家里吃饭了。她便没有做我的饭菜。我走进来时,她正打扫着厨房。佝偻着腰,将灶台上的油渍擦干净。 我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她在转身时才发现我,明显被吓了一跳。 她应该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红肿的双眼。 “怎么了,蓝蓝。”妈妈关切的问。 “妈妈。” 我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不在乎她手上还拿着抹布,围裙上还有洗不掉的油污。 只有躲在妈妈的怀里,我的灵魂才会得到片刻的安静。 在餐饮店上班,平常也遇到过刁钻的顾客。那些委屈我能一个人消化的了,唯独关于林木节,就像在我身上挖走了一块肉那样疼。好像随时都会把我打垮。 “怎么了?蓝蓝。” “妈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哭着问出这句话。妈妈的身体明显一怔。 “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怎么会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可是…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和林木节扯上血缘关系。” “林木节?”妈妈不相信的反问。 “是,我也不相信。估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我和他存在血缘关系。可是鉴定结果就存在那里。妈妈,我该怎么办?我们是兄妹关系,可是我还怀过他的孩子。我这一辈子完了,真的完了。” 我哭的越来越凶。 妈妈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傻孩子。” 我说的话让妈妈听的云里雾里。 等我的心情平复了。她才问我,为什么会向她问出这句话。 我将鉴定报告拿给了她。 她看完后,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以为只要她不说,我就会永远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可世上的事谁说的清呢。越是想要守护的东西,往往最不堪一击。 她沉默了。 我摇晃着她的胳膊。 我不想在被隐瞒下去了。 爸爸去世后,奶奶曾对妈妈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带着这个野孩子滚出我们黄家。把我的儿子害死了,难道还要克死我吗?” “我就说这孩子长的一点不像我们黄家的人。你看她看人的眼神,真让人害怕。”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哭,你有什么资格在我儿子的墓前哭,你看看你做的事对得起我的儿子吗?赶紧带着野孩子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在看见你们。” … … 爸爸的葬礼刚结束。奶奶就把我们轰出了家门。邻居们都对我们指指点点。 妈妈俯下身,将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她拉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抓的很紧。很紧。顿时感觉自己的手指就要碎裂一样。很痛。可是我没有叫出声。因为我知道当时的妈妈比我还要痛苦。 98 妈妈说的话让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爸爸的死真的和我的身世有关。那当年在医院里根本不是抱错孩子的问题了。因为他们明明知道孩子被抱错了,不但不去找回来,反而将知道真相的人用残忍的方式除去了。 我究竟是谁? 我和林木节存在血缘关系。是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异母,又或许是同父同母。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我的存在必定是不合理的,才会被父母忍心抛弃。 妈妈将她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我。 我的心犹如千斤重,再也无法愉快的跳动起来。像失去翅膀的小鸟颓废的停歇在树枝上。没有了活力。 妈妈哭了。这么多年,她忍得太辛苦。想念爸爸太辛苦,养育我长大太辛苦,她一个弱女子承担了所有。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身世真的和爸爸的死有关。那么我岂不是间接害死了爸爸? 最近到底怎么了。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措手不及。痛不欲生。我需要时间缓和,让大脑慢慢消化。 我想带妈妈离开这里。很早以前,我就有这种想法。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妈妈并没有对过去释怀。爸爸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 她或许猜想过当年在医院里和她一起生产的林太太是谁了。 林氏集团的林太太。林木节的母亲。 林家有的是钱,也有势力。能将一家医院变成超市,也能让一个人死在监狱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反对我和林木节谈恋爱的了。她对林家有芥蒂,只是没有说出口。 她没有证据证明是林家所为。而她也找不到相关的证人,连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哪都不知道。她势单力薄,她无能为力。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林家要把刚出生的我塞给她。这一切都是谜团。却没有人能给我们答案。 第二天上班时,我有点魂不守舍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我的心总七上八下的,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早晨出门时,我特意看了看妈妈。怕她忧伤过度伤害了身体。 她一直有贫血的毛病。如果不吃早饭,一天都会晕乎乎的。所以我专门下楼买了早饭放在桌子上,提醒妈妈别忘了吃早饭,便去上班了。 烦心的事一件连着一件,让我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临近中午时,顾客渐渐多起来。手忙脚乱的总是将工作做错。还好今天没有遇到蛮狠不讲理的顾客,要不然我有可能要被炒鱿鱼了。 妈妈说的话总在我耳边回响。 其实我的内心也很矛盾。事情的真相在眼前慢慢清晰。 我和妈妈根本没有能力和林家抗衡。 爸爸当年的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没有人说的清。妈妈深爱着爸爸,接受不了爸爸的突然离世,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我想的出神,连顾客需要我做什么都忘了。王晓看出了我的异常。 “黄珈蓝,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做事情颠三倒四的。明明那盘菜应该送到三号包厢。你却送到七号去了,七号包厢的客人以为今天有免费赠送菜品的活动。也没问,就动筷子了。结果三号包厢的客人向领班张姐询问,怎么订的菜还没到。那可是我们店的招牌菜,无奈之下,只得让厨师又做了一份。估计得从你工资里扣了。” 我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知道王晓是关心我。可是我却觉得不耐烦。烦心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又不能找人述说,只能憋在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找个借口敷衍她。 她没有多问。也许相信了我的话。 我本想等空闲时给妈妈打个电话。可是一直忙到快要下班都没有空闲的时候。 我想和林木节见一面。 虽然知道见一面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会告诉我什么呢。然而在我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我还是想要他的依靠。 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变的面目全非,变的格外复杂。虽然不愿承认也知道,一切回不去了。 可是我的心还是那样疼。 犹如走进冰水里,深入骨髓的寒冷将我包裹,让我滚烫的心脏慢慢冷却。将我对未来的热情一点点浇灭了。我只能陷进无边无际的寒潮中,没有人可以拯救我,我无力反抗和挣扎。只能任由命运的风暴席卷全身。 大厅里人声鼎沸,包厢里依旧热闹非凡。同学聚会,家庭小聚,朋友,闺蜜,恋人,家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纸醉金迷。 璀璨的灯光照着人群的脸。我处在这样繁华热闹的尘世中,仍觉得内心孤独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我的心抓住了,在撕扯,在摆弄。滴血的心脏,无法言说的疼痛。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刘海雯。她是一个人来的。或许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便拿起了菜单。 我也没有认出是她。 她换了发型,人比过去清瘦了许多。我只看到她的背影。只感觉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走过去刚想问,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 她抬起头的一霎那,我们都怔住了。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黄珈蓝。” “刘海雯。” 曾经我们那样敌对对方。当某一天在相遇,竟还能像老朋友一样寒暄。 叫完对方的名字,我们相视而笑。不清楚为什么会笑,或许因为相隔了那么久的时间,或许只是因为没想到还能在相遇。 “黄珈蓝,你怎么在这里上班?你不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吗。” “我…退学了。” “你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不想念了,早点工作贴补家用。”我说的云淡风轻。还好,她没有讽刺我的贫穷。 “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点活力都没有,那时候你有多嚣张。算了,我今天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翻旧账的。”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还耿耿于怀着我当初犀利的话语。看样子,她大小姐脾气还是一点没有变。 “我刚从外地回来没几天。天天都不知道吃什么?听林总推荐了这家店。我刚下班就来了。虽然这是一家连锁店,可是在本市还是一家新店。不知道做的菜好不好吃。” 从她口中我貌似听到了“林总”两个字。 忙问,林总?你是说林木节吗? “是啊。我又回去工作了。我爸我妈非让我学服装设计,我对那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没学完我就回来了。回来了总不能闲在家里吧。叔叔又推荐我去了工厂上班。现在是设计师助理。” 其实她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相处的。 从来没见过她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讲话。 “设计师助理?” “是啊。现在工厂有自己的品牌了。还在市中心开了一家门店。” “哦,哦。我很早…很早…在那家工厂就不做了,所以后来…后来工厂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能给我介绍一下这家店的特色菜吗?”她貌似饿了,专心看起了菜单。 而我的心都在工厂上了。 “品牌的名字是什么?” 她头也没抬。不紧不慢的回答我,蓝色森林。 “林总也真是脑洞大开。你说世界上会存在蓝色森林吗?我曾问他起这个名字的意义。他说,他看过一个人画过一副关于蓝色森林的画,觉得很特别,让他忘不掉。有时候林总也有点孩子气的。” 没等我回答。她又低声说,这些菜名听起来都蛮好听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我的口味,那这样吧… 她伸出手指,指着菜单,很是纠结。 “点太多,又吃不完,那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来一份。” 她将菜单递给我。很礼貌。倒让我惊奇了一下。 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总是像高傲的小公主,以为所有的人都得围着她转。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如今,倒变的低调,含蓄了。不知道在外地求学时经历了什么。让她变化这么大。 尽管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也不能再问下去了。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当听到她说林木节是因为看到了一幅画才为品牌起的名字。我的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因为我知道那幅画是我画的。曾以为那幅画被他丢进了垃圾桶,没想到被他以另外一种方式珍藏着。 胸腔里有细微的震颤。像蝴蝶的翅膀拍打心脏,没有声音,没有微波,只是感应到了灵魂深处的微妙触感。 我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抖动,连盘子都端不稳。 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要过很久才反应过来。 领班张姐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假。虽然餐厅很忙,但我的存在无疑在添乱。 可是我不想回家。 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但我无论怎样做,脑海里都挣脱不开林木节的名字。 我已经很努力的去忘掉他了。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的睡梦里我都没有在梦到他。可是没想到他依然很清晰的活在我的记忆里。 我将刘海雯点的菜端到她桌前。 她正在打电话。 我没有惊扰她,将菜规矩的摆放在她面前。 在我转身离去时,她突然对我说。 “黄珈蓝,我还欠你一声,谢谢你。” 我转过身。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许她还在打电话,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的。 可是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谢谢你,救过我两次。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欠你的人情,我会还。不要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黄珈蓝,我欠你的,我可不想拖到下一世。” 这是她说的话吗? 我可能在做梦。 99 可是她能帮我什么呢。我内心的苦痛压抑着,觉得随时会把我打垮,而我却没有办法找人分担。 她还记得我救过她,多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进入厂部工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理解。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我定会帮你。”她接着说道。我认真想了想,我并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我不需要。”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不想欠你的。” 这次和刘海雯的会面算是对往事的和解。她肯低下头颅对我说感谢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其实她不知道,她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我早已忘了那些陈年往事。 我救过她,如果她不提起,或许我也不会在记起。 她吃完饭就离开了。夜越来越深,顾客越来越少。 而我们也快要下班。 劳累了一天,全身酸痛不止。为了生活,每个人都不容易。我查了查银行卡的余额,最近省吃俭用,有了一点存款,还有林木节给我的500万。足够我和妈妈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 下班后,和王晓在餐饮店门前分别。我们回家的方向相反。她嘱咐我回家好好休息。 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里的难过不是睡一觉就可以缓和的。 我在街上游荡,本来只要穿过一条街道就可以到家了。但我却鬼使神差的搭上了一辆公交车。 我去了林木节曾住的公寓。虽然知道他不会回来住了。 他住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层。当我站在小区外观望那一栋楼房,只觉得一眼望不到顶。就像他,是我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 乘坐电梯上楼时,内心犹如过山车,起起伏伏。 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想要见到他。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秋天的风带着凉意。 站在他的公寓门口,我没有敲门,只是蹲坐在墙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 我坐了很久,其实我是想见到他的。但是见到他,又能说什么呢。 告诉他血缘关系是真的。 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孽缘。 渐渐的,我被浓重的酒气唤醒。我抬起头来,却看到林木节脸。以为自己在做梦,忙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原来不是在做梦。 他喝的醉醺醺。双脸通红。眉头紧锁。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看上去更狼狈一些。 我连忙站起身,想要逃走。 但我终究没有走。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迷蒙却深邃的眼眸,曾经藏着万千星辉,而如今空荡的只剩下痛了。 “林木节,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我想好了,我带着妈妈离开这里。我们就当从来没有相遇过。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都不要在痛苦了。” 我说的很平静,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只要在动一动,拼命忍住的泪水就会不争气的往下流。 他没有说话。 即使他喝了酒,也能保持头脑的清醒。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眼睛,多希望他的眼睛能焕发着光彩,而不是像如今的死气沉沉。 “不管我和你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不重要了,一点不重要了。最近我太痛苦了,简直痛不欲生。我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给我一点时间。”他终于发出声音。 “时间?”我冷笑。 “我会把父母欠你的都还给你。” “没有人欠我什么,是我自作自受。既然生下来时就不受欢迎,又何苦在长大后来索取幼年时丢失的情感。还好,我遇到了善良的养父养母,他们对我很好,很好。即使没有多余的钱,也想尽办法把最好的给我。所以你们林家不要有愧疚感,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 他又沉默了。 整张脸隐没在灯光里。很害怕他会突然消失。独留我一个人去面对。他站在我面前,仍陌生的让人畏惧。 我们对峙着,任时光悄悄的流淌。 总得想办法缓解目前的糟糕局面。 “家里有酒吗?一起喝杯酒。”我说。 他没有反对。 转身拿出钥匙开始开门。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就看到了放在客厅的那一副画。 我曾画过的蓝色森林。 没想到他把它从外婆留下的房子里拿到这里来了。 我看着那幅画发呆。 他拿出罐装啤酒给我喝。我接过,大口大口的的喝着。我平常很少喝酒。连啤酒都没有喝过。或许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的原因。顿时胃里翻起泡沫的味道。 我们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耳边飘荡着呼啸的风声。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地板上,没有开灯的客厅仍明亮的像白昼一样。 我说,为我们兄妹相认干杯。 听到我说的话,他的脸顿时变了。我就想惹怒他。看他生气的抓狂,我有一种报复的成就感。 我对他说,以前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和他在一起的。既然命运无法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只能回到陌生人的位置。谁也没有做错什么?要怪就怪宿命。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喝着啤酒。 “其实这些天,我蛮想念你的。一直没有勇气来看你。毕竟你是讨厌见到我的。我呢,总是这样没有骨气,说好的好聚好散,还仍旧死缠着不放。我决定要走了。离开了,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今天我遇到刘海雯了。她变了不少。其实我很想向她打听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她没有多说,我也不能一直问着她。”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这句话。 他表情怔了怔。 “要不,我们一起走吧。”他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能去哪儿?我们身上的血缘关系无论去哪儿都无法更改。”我苦笑。 “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就做朋友,简单的朋友。” “其实你知道我们根本做不到。” 他的表情沉下去。 “我舅舅舅妈明天就回来了。”他说。 “哦。” “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给我时间,妈妈不会抛弃你的。” 我不需要充满同情的解释。对我而言,现在的生活状态就足够好了,我并没有缺失什么。 我们竟然是兄妹,命运有时候特别出其不意。它给了我们美好的开头,却没有让我们走到最后。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记得你,请你也像我一样忘记你吧。”我低下头,泪水落在地板上。声音很轻。 世界这么大,总会存在一个地方让我能忘却过去。如果有可能,我倒想将自己的所有心事都封存。永远见不到天日。 我想起他曾专注的看着我画的那副画,鼻子就一阵酸涩的难过。 想起曾跟在他后面让他改善工人的伙食问题。 想起那一场大火,他在大火中救了我… 有很多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有些伤痛真的会痛到骨髓。 多想做一只逃避尘世的鸵鸟,只要把头埋进沙土里,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我心中的这道坎,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安然无恙的迈出去。 我向他问起张静。 他告诉我,她还好。厂部正组织一次员工安全技能的培训,张静表现的不错。 他没有说起自己创立的品牌,有关蓝色森林的一切。他轻描淡写的向我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其实他明明知道我并不想听到这些。 我想知道什么呢。 想知道他是否像我一样心痛,像我一样在失眠的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像我一样手足无措? 他不会向我说起这些。 而我却渴望他会向我吐露内心的想法。 他拿出的罐装啤酒很快被我们喝完了。感觉头有点晕,我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刚开始很抵触。自从知道我和他是兄妹,他根本不敢靠近我,仿佛我是一只能吃人的老虎。 “最后一次了。”我无比心酸的说。 “我是真的打算要离开这里了。林木节,以后我们都要幸福。” 他沉默着。 他不说话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们也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了。 “如果这世上有月光宝盒多好。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并不后悔遇到你,认识你,而是恨自己在能够爱着你的时光里没有好好珍惜你。那时候觉得来日方长,可以任性的挥霍着在一起的时光。当某一天回想起来,原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样少。林木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记得你,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忘记我。” 我说的语无伦次,开始不断重复。 他什么都没有回应。 我挣扎着站起身,窗外的天还没有亮。可我得走了。我逗留的时间太久了。 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 我会劝说妈妈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就在我离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用的力气很大,将我的手指捏的很痛。 他对我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的泪水又流了一脸。 他总能轻易的将我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堡垒打垮。将我伪装的坚强摧毁的面目全非。模糊的视线中,只印出他高大挺拔的身体轮廓。凄美的月色在他身上投下暗黑的影子。 “黄珈蓝,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100 我对妈妈说起离开这座城市的打算。 如果一个地方让我特别痛苦,那我宁愿选择远离。我以后都不会在见到林木节了。我会努力忘记他。他说他不会忘记我,也许只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多久的感情才是保质期。时光终会磨平一切的伤疤。 妈妈猜想爸爸的死不是偶然。所以待在这里想要寻找真相。 即使找到真相又怎样呢。 我们根本无法与林家为敌。 如果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中,岂不是生命的一种虚度。 我知道妈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毕竟十月怀胎生下的,不曾见过一次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生活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饿着,穿的是否暖和? 妈妈比我痛苦。自从爸爸去世后,她活着就是一种煎熬。可是为了我,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既然找了20几年的真相仍毫无头绪,不如放弃,等待命运的安排。 我在网上发出了寻人启事。将我所了解的情况全都写在上面了。但叙述的还是模糊不清,让人很难判定。不知道音容相貌,不知道任何特征。仅仅知道出生日期和出生地点。 预留了联系方式。 妈妈虽然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但她也知道留在这里只会让我更痛苦,便同意和我离开。 我向餐饮店递交了辞职报告,因为需要提前一个月辞职,所以我还需要做满一个月的工作才能离开。领班张姐对我百般挽留,说我工作任劳任怨,表现积极。但我去意已决,她只得作罢。 张宇听说我要走,惊讶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走?” “去另一个地方重头开始。” “你怎么这么没有骨气?为什么是你走,而不是林木节离开这里。他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好介意的。”他说话的声音很大。飘荡在耳边像雷声一样轰鸣。 “我…我…我…没办法留在这里。” 我不愿意多说什么。还好他也没有强求。 我们在这座城市本来就没有亲戚,走的时候也没有可以告别的人。想想和张静还算聊的来的朋友,便想找时间向她说一声要离开的事。 那一段时间,我的心特别乱。不知道去哪儿。不想和林木节有重逢的可能。所以我会离的远远的。我绞尽脑汁的想着,在地图上查找宜居的城市。 餐饮店门口张贴了招聘启事,却很少有人来应聘。服务员这个行业的工作又累又忙,所以很难招到人。 妈妈将春秋夏装放进口袋里打包。随着天气的转凉,她将厚外套从衣柜里翻出来。家里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家里连贵重的物件都没有买一个。一些残破的家具还是房东的物品。我们能带走的只是一些零碎物品。我是真的打算离开了。张宇还以为我只是说一时的气话,看我和妈妈开始将带不走的东西分给他们,他才开始重视起来。 他问我去哪儿。我说我还没有想好。 反正等辞职申请批下来,我们就走了。 “你还真舍得走。”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笑。 “这座城市难道容不下你。” “想到其他城市呼吸新鲜空气。” “会回来吗?” “也许吧。还没有想好。” 其实他知道,我肯定不会回来了。如果想回来,就不会想着离开。 那些放在杂物室的陈年旧物也被我翻了出来。原来还有一张全家福。幼小的我被爸爸妈妈抱着。穿着一条花裙子。笑的一脸灿烂。 我拂去玻璃框架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观看着。照片上爸爸的脸仿佛从旧时光里活了过来,比我记忆里的模样还要清晰明朗。 为什么看着他的脸那么像一个人。 像谁呢。我皱眉想着。 突然我的脑海闪现林木节的名字。 我想起林木节的生日,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忘了问他出生的医院,是否和我相同。 我们两个的相貌根本不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双胞胎。 承认自己有点自欺欺人。总渴望有一点差错存在。我和林木节的血缘关系只是医学上的一次判定失误。 我拿着全家福去找了妈妈。 “妈妈,你见过林木节这个人吗?” 妈妈有点错愕我会问出这种问题。但很快恢复往常的平静。 “远远的看过,没有细看过。怎么了?” “或许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林木节长的和照片上的爸爸很像。很像,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将他错认成爸爸了。” 妈妈从我手里接过全家福。又看了看我手机里林木节的照片。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神情越来越奇怪。 “应该不会的。”妈妈摇摇头。因为我和林木节的血缘关系鉴定报告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林木节不会是妈妈的亲生孩子。 但我内心却怀着某种期盼。总想赌一次。 上次做亲子鉴定用的头发还剩下一些,被我完好无损的放在文件袋里,不知道现在去做血缘关系鉴定还有没有时效。 我找出那份装有林木节头发的文件袋,便去了医院。我不会只去一家医院做鉴定,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将标本分成了好几份。有种偏激的念头,总觉得我和林木节不会那么巧合的存在血缘关系。 我和他妈妈张的很像。而他和我爸爸张的很像。这一切应该会有某种联系。 那家医院已经不复存在,找不到当年的知情人并不代表这件事就可以潦草的结束了。 我先去了市人民医院。我没有寻求张宇的帮助,我想亲自做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不信任张宇,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不赌一把,以后的我可能会后悔。我不会忘了他说不会忘了我的表情,那种觉得可以将全世界都可以抛弃却无法放弃他的慌乱。 如果我们就这样错过了,是不是一生的遗憾。 我去了遗传学的科室。 排队,挂号。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毕竟能来血缘鉴定中心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难以言说的心事,脸上挂着笑容的人很少。 终于轮到我了,我向医生说了情况。 医生却将文件袋还给了我。 “不好意思,兄妹关系的鉴定最好采用血痕,而且如果是同母异父的话,鉴定起来还不算复杂。如果是同父异母的话,鉴定起来会更困难。并且无法担保结果的权威性。我还是奉劝你,如果双亲还在的话,还是先和父母做一下鉴定,这样结果更有可靠性。” 听到这话,我立刻懵了。 上次找张宇帮忙,不是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吗?怎么我自己来做,却困难重重。 我从包里将那份鉴定报告拿出来。 “你看看我这份报告有没有可信度。” 医生接过,看到了他们医院敲的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我…拜托一个朋友帮我做的。”我不敢说出张宇的名字,怕他会受牵扯。 “黄女士,我很严肃的告诉你,这份报告是假的,这个章虽然模仿的惟妙惟肖。但这些数据有很大的出入。” 接着他向我解释了那些数据的错误。那么多专业名词,其实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我只知道这份鉴定是假的。 却是张宇亲自拿给我的。 那张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我无关。不知道怎样走出医院的,感觉像有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我感觉难过的快要喘不过来气。张宇不是爱说谎的人,可是他却对我说了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医生建议我如果想要鉴定,最好采用抽血的方式,或者可以先和父母鉴定,在确认我们的兄妹关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拿起手机问张宇有没有在上班。 他说他在急诊。 我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去看他。隔着透明的玻璃墙,我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张宇。 他正热心的帮患者输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俯下身认真的询问着病情。 有时也会有紧急送来的病人,躺在担架床上,被护士和他用力的往前推着。消失在拐角。 张宇一直都这样好,永远为别人考虑的多一点。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奉献出去。比如对尹蓝心。那个身患癌症的女孩。他只要有空依旧会去福利院看望她的孩子。所以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骗我。 我在急诊室门口站了很久,被一位相识的护士看见,简短的打了招呼。 “黄珈蓝,好久没见你来了。张宇正在忙呢。” 我努力挤出微笑。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不是来看他的。” “呵呵,难得你挂念。” 她们的身影消失了。而我的腿就像陷进泥土里一样,怎么也无法挪动脚步。 我应该去质问张宇的,可是看到他那样忙,那样忙。觉得不应该打扰他。 我转身离去。去了另一家鉴定机构,听说鉴定结果很有权威性。我是在手机上查到的。反正没有认识的人,应该不会有人对我说谎了。 鉴定结果要到三天后才会出来。 我留了联系方式。从那里出来,又去了其他三家,他们都是专门做血缘关系鉴定的。也是那位医生向我推荐的。 101 我站在小区楼下等张宇。想问明白他为什么骗我的事。 一桩桩不幸的事在我身边发生,让我变的无比烦躁。 昏暗的路灯灯光,我看到张宇远远的走来。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一看到他,火气就上来了。 “张宇。” 他或许没想到我会站在那里等他。我本来想在医院里找他质问清楚。可是我们毕竟从小玩到大,我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大家不好收场。 他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异常。我没有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 “怎么了,蓝蓝。” 我很生气他还在伪装。他以为我永远不会知道他骗我,他以为我像傻子一样好糊弄。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他骗我,我会有多恨他。 我将那一张血缘关系鉴定报告书扔在他脸上。坚硬的纸张滑过他的脸颊掉落在地上。他不知所措的望了我一眼,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纸。 他看到了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必定想到了我为什么会大火。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张宇,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想心平气和的和他理论这件事,可是我控制不住糟糕的情绪。我把他当亲哥哥对待,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很庆幸有他在身边。而我从来没想过,他会骗我,他让我的心像一块滚烫的石头在烈火中煎熬。 “我…我…我…并不想…并不想…并不想骗你。”他心虚的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和林木节无论存在什么样的关系,不是你一纸虚假的鉴定报告就能更改的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张宇,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步步紧逼着他。 他的脸涨的通红。 他这么大的人了,第一次无措的像个孩子。 “你为什么骗我?说啊,你为什么骗我?” “我…我…我…我…” 他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月亮的光在树枝间隐隐约约。遗落在角落里的光阴,争相着跑出来。似乎看到曾经的我们在阳光下的开怀大笑,在青春时光的任性挥霍。 他将早晨的热牛奶拿给我喝掉。导致正在长身体的他常常饿着肚子。 我们一起逃课去看电影。 无论做什么坏事,我总喜欢拉着他。这样回家后,妈妈不会严厉责备我。 我将他准备第二天演讲的稿子染上了墨汁。 他穿着蓝色校服站在升旗台上升旗。 他品学兼优,是我一直崇拜的大哥哥。 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他穿上白大褂的样子特别高大伟岸。 自从上大学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如从前亲密了。或许因为分割两地的原因。我的成绩一直很差,只能上这种三流大学,在艺术学院里混个毕业证书。而他不一样,他考上了省医科大。是叔叔阿姨的骄傲,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就为了供养他读书,学成归来后,光宗耀祖。 我在外地上学时,每天都在忙兼职,放假时为了省路费,也很少回家。长途电话也难得打一个。常常我打电话向妈妈报平安时,他都在上学的路上。所以空白的这三年让我们的关系渐渐变淡。 可是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很重要的亲人啊。所以我会为了帮他摆平那场医疗事故,甘愿和林木节签订了六年合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道。 多希望他的解释能让我信服。 告诉我,他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我会原谅他的。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他可以欺骗我的理由。 “对不起,蓝蓝。对不起。” “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我…”他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因为我不想你和林木节在一起。” 我没想到他竟然和妈妈有一样的想法,都不希望我和林木节在一起。 “我一点也不想你和林木节在一起。当我知道你和林木节在一起时,我整个世界都塌了。可是我能怎么办?蓝蓝,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我却找不到办法可以缓解。我从医学院办理了休学手续,是我考虑了很久的结果。我努力了那么多年,眼看着梦想就要实现,可是我念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到了忧郁的状态。连追着的梦想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个人的都变得痴呆了,不想去想其他事情。脑袋里都是你。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已经失去了理智。 像一头咆哮的小牛,口渴难耐,却找不到水源。只能在原地痛苦的□□。 “蓝蓝,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小时候楼下的阿姨总喜欢和我们开玩笑,说将来让你做我的媳妇,我觉得这很好,这真的很好。我从来不把它当做玩笑话。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家家,每次都是我们扮演夫妻。我觉得等我们长大了就可以结婚。于是我盼望着长大,快点长大。直到我们高中毕业,你去了外地上大学,我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你知道我有多盼望你的电话吗?可是我不敢说出口。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你会一直待在原地等我。所以我会好好学习,将来找份好工作,养着你。可是一切都没有按我的设想进行。你遇到了林木节,当时我并没有把他当回事,一个纨绔子弟而已。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你好像爱上了他。我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你就像我心中的月光,皎洁的白月光,照亮了我心中的灰暗。当某一天,那束光不在了,我便如坠入了地狱中。” 他说的话像海浪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脏。原来他喜欢我,可是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小时候的玩笑话,他竟然当真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毫无察觉。 “可是你也不该骗我?知不知道那份鉴定报告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我也不想骗你。那一天早晨,你把标本拿给我,整个上班时间我都魂不守舍的,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鉴定,但我猜到了,你和林木节突然会分手,肯定和这个有关,要不然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放手。我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没有去做鉴定,而是伪造了一张假的。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你和林木节会死灰复燃。蓝蓝,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们不合适。” 高考的前一天,我怂恿着他和我一起翻墙出校门去看了一场电影。看完电影后,天已经很晚了。我们便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呆到天亮, 那时候我对他说,张宇,我们以后都会幸福。 他对我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齿。天真无邪的少年脸上带着青涩的潮红。 叔叔身体一直不好,但每次都强撑着不肯上医院。张宇偷偷对我说,蓝蓝,将来我要学医。一定会治好爸爸的咳嗽病。那时他的眼睛里有着对梦想的狂热。 小时候和楼下的一群孩子玩过家家。 因为我和张宇总是形影不离。小孩子年幼不懂事,总是起哄着。 “黄珈蓝是张宇的跟屁虫,他们长大了要结婚的。他们是夫妻。” 说着,说着,连楼下的邻居也会跟着开玩笑。 “张宇,将来把黄珈蓝说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那时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结婚。以为结婚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学习。便抬起头,天真的说,好啊,好啊。 “张宇,对不起。”我的鼻子一酸,泪水流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们吵吵闹闹中长大,从来不计较任何。总归是我任性了一点。但他一直包容着我。我以为我们的感情会一直很纯粹,原来也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是我不够好,还是我不够爱你。为什么你最终会选择他,而放弃了我?”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 知道说出这话伤害了他。他曾满怀希望,而如今希望破碎,只剩下回忆了。 在他放弃学业的那一刻,无法想象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他从来不对我说起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用一个个谎言哄骗着我。 当谎言被撕破的刹那,他和我都要面对谎言带来的恶果。我不会喜欢上他。而他放弃了大好前程。 爱情这种事向来说不清道不明。就连我深陷其中,也一直困惑林木节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记得有一次,林木节问我,黄珈蓝,你到底哪点好。 是啊,我也在想我到底哪里好。总归是有某一处闪光点让他爱上了我。 我知道明明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在一起的痛苦。 我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就像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在沙滩上,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潮流,无边无际的惊涛拍岸。无力反抗和挣扎。或许会有骨气一点,连心酸的眼泪都没有流,但心脏传来的痛楚却可以摧毁一切的杂念。一只脚迈进地狱里,无尽的深渊,无尽的欲说还休。 “张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明他欺骗了我,可我还在不停的向他说着对不起。 他对我从来没有私心。全心全意的去付出,是我太矫情,太傲慢,将这些看做理所应当。让他产生了我也喜欢他的错觉。 如今将这些事说开,心里倒坦然许多。 我转身离开,夜风吹起满地的枯黄落叶。像一年的尘埃落定。 不会奢望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一盘被打乱的棋,一个被扯下的虚伪面具静静的躺在时光里。 张宇,你会遇到善良的女孩子,她会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你们会很幸福。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挤压在胸腔里。随着眼眶里的泪水散落在空气里。 我是真的希望他幸福。无关其他,只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102 三天后,我接到鉴定医院打来的电话,让我去医院拿一下报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如果鉴定出来还是一样的结果,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我还是会带着妈妈离开。网上登的寻人启事,倒有几个人打来电话询问,但都以失望告终。他们或许是抱着认亲的态度来的,在电话里也相谈甚欢,但一见面,就被拆穿了谎言。妈妈无奈的摇头,都是些什么人啊,有的年龄比她还大。 我特意向领班张姐请了假。到了月底我就要离开了,其实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请假的时候,刚好餐厅的顾客不多。如果忙起来的话,人手不够,会很难请到假。 领班张姐很快批了假。 临走的时候,她突然叫住我。 “黄珈蓝。” 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应该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我便停下脚步。 “有些话,不知道应不应该给你说。” 她欲言又止,其实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肯定是要听的,如果她劝我留下,我会找个委婉的说辞拒绝她。毕竟一起工作了几个月,她又是我的顶头上司。平常照顾我不少。即使快要离开,也要留个好印象。 “你从这里离开是不是要去林氏集团上班?”她问。 “不…不是。”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这家餐饮店,林氏注入了股份,从你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有林氏的人向上层领导打了招呼,说要对你额外照顾一点,我一直以为你是林氏派来的卧底,来我们这里考核的。如今,你真的要走了,连辞职都走的常规流程,我才知道你不是来考核我们的。” 原来她对我这么好,是以为我是林氏派来的。 “哦,我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你一直误会我了。我是看到门口的招聘启事进来应聘的,和其他人无关。”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走了,还是蛮可惜的。” 从餐饮店出来时,我都在想是谁在暗中帮助我。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就是林木节,除了他,定没有旁人会关心我了。 我走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心跳越来越无法控制。 这四家鉴定中心在这座城市不同的位置,几乎从东横贯到西,在从南穿过北,我不辞辛苦的一个个取回来,不敢拆开看,害怕自己会接受不了。战战兢兢的窝在手心里,像捧着烫手的山芋。 我回到家,一连喝了两杯水来平复心情。将窗帘拉起来,营造一个密闭的空间。将自己困在里面。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我的呼吸声。 我才有勇气拆开那四个文件袋。 像疯狂的赌徒一样。我一边暗暗祈祷奇迹的发生,一边颤抖着双手拿出文件袋中的鉴定报告。 上面一连串的专业名词我是看不懂的,一系列的数据让我看的头昏眼花。直到看到写在末尾的结论,我的心跳再也无法平复了。 第一张结论是无血缘关系。 第二张依旧没有血缘关系。 第三张,无血缘关系。 第四张,无血缘关系。 我的心要跳到嗓子眼了。 我激动的站起身,不知道做什么才可以压制住内心的狂喜。 我和林木节并没有血缘关系。 四张鉴定报告是一样的结果,他们不可能一起说谎来欺骗我。所以,我和林木节根本不存在血缘关系。 可是为什么连林木节都相信我和他有血缘关系呢。他说他做了更权威的血缘鉴定报告。 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我拿着这四份鉴定报告出了门,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我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出租车里,我开始拼命拨打他的电话。我想知道他在哪。是在工厂里,还是在家里?我真的很想见到他。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接我的电话。 我去了工厂。但门卫不让我进去。我只得沮丧的蹲在门口等。等到太阳落山,等的心力憔悴。等的耐心都快被磨尽了,工厂里已经有工人在下班。他们只是随意的看了我一眼。还好,我没有哭,只是有点焦急。 已经有人认出了我。毕竟我在这里上过班, 她们问我是不是在等谁。 我点点头。 “要不要帮你去叫那个人?” 她们的善意我心领了。我不能对他们说,我要找林木节,工厂里这么多人,会把原话传的变了味。我曾经是他的秘书,本来工厂里就有我不好的传言,说我靠不正当的关系上位的,我不能在坐实这个谣言了。 我也看到了刘海雯,她混在下班人群的队伍里。本来我想找她帮忙的,她曾经说过她欠我人情,如果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帮忙。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她身边那么多人,我有点畏惧了。 因为天黑的缘故,她也没有看见我。 后来我看到张静,她从里面走出来。我刚想喊她,她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一个陌生的女孩脸庞。应该是新来的工人吧,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们一起有说有笑的结伴走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躲在那片阴暗里。直到午夜时分。我还是没能等到他。 我没有放弃。我去了他的公寓。一路心急火燎,想着他一直没有接我电话,连信息也没有回,不会生病了吧。当到了他的公寓门口,没想到门并没有关,有明亮的灯光透过房门的缝隙射出来。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将门一推就进去了。 远远的,我看到林木节坐在沙发上,我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对他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不是兄妹关系,我们不是孽缘。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但是我刚走到他面前。就感应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站在林木节的面前。 她是王思语, 她穿着男士衬衫。他们正说着什么,看到闯进来,便停止了对话,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我。 我对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有点错愕的回不过神来,我想我肯定看错了,王思语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曾说过,他不会随便带人回家。 我无措的站着,胸腔里那么多话困在喉咙口,怎么也没有力气说出来。 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我不该对他心存幻想,他或许早就知道了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一切是他为了摆脱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我倔强的性格,怕我会捅到媒体面前去,所以,他骗我说我和他是兄妹关系,然后他就可以摆脱我,和王思语结婚。 而我还那么天真的相信他。 可是他却一次次将我逼得退无可退。 是我太厚颜无耻了吗?对他死缠烂打。 我们三个对峙着,还是王思语先开了口。 “黄珈蓝。你…来了。” 多像女主人的口吻,是在向我炫耀她的身份吗。是在说我这个不速之客应该识趣的离开吗? 而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我。没有半分疼惜。或许会开口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开口。是怪我打扰了他们吗?我应该敲门的,可是我没有敲门。所以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切。他一边伪装成对我伤心欲绝的模样,一边就和王思语耳鬓厮磨。我看透了他的虚情假意,移情别恋。 “我…我…还有几天要走了…来这里没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来告个别。”我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不想让他们看出我的异样。我有我的自尊。 深夜里,王思语穿着男士衬衫出现在他的公寓里,还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吗,答案已经那么清晰明了。 “我会走的很远,很远,也不会回到这里来。如果你们哪一天结婚,不用发请柬给我,我不会来的,我没有时间。”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我其实有赌气的成分。想着他会不会追出来,如果他追出来,我会不会原谅他,他又会给我怎样的解释。 我哭着跑出了他的公寓,强撑的好情绪都被击溃的面目全非。当面对他,我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电梯带着我一层层往下掉,像通往地狱的窗口,心痛压抑着我的呼吸,我的身体只剩下麻木的痛了。 手里捏着的鉴定报告被我□□的不成样子。我本来想拿给他看的,我怀着那么美好的心情,可是一切都被破灭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痛了。 这份鉴定报告对于他来讲或许已经微不足道了,因为他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可是对于我,重要的就像重生一般。 可是已经没有人和我分享这种喜悦了。 记得他喝醉时紧紧抓住我的手。 他说,黄珈蓝,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不会。 才过了几天,他就开始遗忘我了。 原来他那么喜欢说谎。既然那么爱说谎,为什么不一直欺骗到底,让我在最有希望时不得不面对现实。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我从电梯里走出来。过了很久,我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没有追出来。 103 他没有追出来。 我以为他会追出来。深秋的夜透着寒冷,我裹紧了外套,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如果我和他不是兄妹关系,我开始疑惑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我感觉饿了,我还没有吃晚饭,街道两旁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路上只有极少的行人。 我走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感觉自己特别狼狈。其实我应该回家的,可是我不想回家,心像放空了一样。 我有时候勇敢的可以和全世界为敌。有时候畏惧的会怕见到任何人。 我宁愿一辈子躲在自己的躯壳里。 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像天使撒下的银灰。 内心里挤压着太多怨气。不知道找谁述说。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我打给了张静。 张静接到电话就来找我了。 深夜的街头,只有我孤零零的在徘徊。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连忙奔向我。 她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因为我给她打电话时,一直哭,一直哭。她本来很困的,听到我的哭声,再也睡不着了。赶紧穿衣起床按我说的地址来找我了。 有这样的朋友,我应该感觉欣慰的。 她带我去了她的宿舍。那是我第一次去她住的地方。离工厂不远。 霓虹灯璀璨的光芒染红了天际。 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 “很远的地方。” “黄珈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 “张静,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快承受不住了。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而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喜欢的人,竟然会被错认成自己的亲哥哥。” 我将自己的心事一下子全部说出来。原来在我的内心掩藏着这么多悲哀的事,我说的很快,仅仅把张静当成一个听众,有人听我慢慢说,有人懂我的清苦。其实那些悲伤的事当说出口的一瞬间也没有多惊天动地,只不过挤压在心里太久了,被无限放大了。 也不知道张静有没有听的明白。 我没有提林木节的名字。因为我不想让张静乱猜。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和林木节之间的感情。或许连我自己都不认可这段感情,才会连自己的朋友都隐瞒。 没有孩子的那几天,我难过的想要轻生。太痛苦了。有时候想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只要切开手腕上的动脉,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我想到了妈妈。妈妈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我却为了一个男人去寻死。 太对不起妈妈了。 好不容易活过来,却仍旧一次次的遭受伤害。心想着在难过的事我都经历过了,还会害怕什么。可是当我看到王思语穿着男士衬衫深更半夜的出现在林木节的公寓里,从前的伤口又一次次裂开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伴随着响雷铺天盖地的向我席卷而来。我心痛的快要窒息。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样痛,这样绝望。 我问她怎样做到忘掉刘秦升的。 她说,忘不掉,也得忘。 刘秦升已经在监狱里呆了大半年,她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尽管在最后关头,他承担了所有恶果,没有将脏水泼给她。但她终究是对她死心了。 她也曾对爱情充满幻想。以为刘秦升会是她生命中的良人。拼尽全力去爱他,放弃一切和他私奔,得到的却是被残忍的抛弃。她身无分文在云南大理呆了几天。要多绝望,有多绝望。后来是林木节派来的人找到她,安全的把她送了回来。 她说到林木节时带着万分感激的语气。我听来却特别刺耳。他就是伪君子,为什么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好。连我也被他虚伪的面具迷惑过。而如今我总算看清他了。 那一天晚上,我向张静说了许多。说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样入睡的。我已经失眠那么久了,也许是哭累了,心也累了。 我和张静挤在一张小床上。那是厂部安排的员工宿舍。或许因为住宿舍不方便,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间。住宿舍的人很少,大部分床铺都空着。看守宿舍的是一位阿姨,因为住宿舍的没有几个人,她也懒得管理,倒将空出来的房间堆放了大量杂物。我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旧物发霉的味道。 早晨,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了看来电显示,原来是陌生的号码。 我果断挂掉了电话。现在的骚扰电话太多了。不是卖房子的,就是推销理财产品的。我没空理这些。 昨天没有洗澡,就这样穿着衣服睡着了。睡的浑身不舒服。天亮了,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照进来。睡过一觉之后,心变轻快了许多。 我不能在钻牛角尖了。生活还得继续。我和林木节很早以前就完了。是我太固执,太天真。总想着破镜重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待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 张静应该很早就起床了。因为她还要上班。她还买了早饭放在桌子上。心里顿时荡起暖流。我看了看她住的地方,虽然小,却收拾的井井有条。每一个细小的位置都被她利用起来。墙壁上被她贴了壁纸,洗漱用品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很简陋的地方却被她整理的特别温馨。可是这里却连空调都没有安装。不知道如何度过炎热的夏天。她省吃俭用着,因为她还要供养弟弟上大学。但即使那样,曾经的她还想着将所有的钱都用来和刘秦升私奔。当初我笑她傻,难道我就不是吗。已经被伤害的体无完肤了,还在想着他能回头。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我停止起床的动作,皱着眉头接听了电话。 “请问是黄珈蓝吗?”听筒里传来陌生的女性声音。 “我是。”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是***派出所的。昨天夜里在西江路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车祸。肇事司机已经逃逸。我们是在死者手机里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的。你的名称在通讯录里的备注是宝贝女儿…”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也忘了怎样呼吸。 备注是宝贝女儿。 这些字眼不断往我脑海里奔涌。 我几乎拿不稳手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稳定下来。 她肯定在说谎。妈妈不会在夜里去西江路。那个地方离我们家很远,很远。再说她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呢。又没有朋友亲戚在那里。 “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说。 “请问张淑芬是你母亲的名字吗?” “是。” “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年龄50岁左右。上穿红色外套,一条灰色裤子,黑色短发。事故发生在凌晨两点左右,试图联系你,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请你到医院来一趟。” “医院?” “认领尸体。” 手机无声的滑落在地。我的世界猛然崩塌了。我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妈妈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我慌张的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疯狂的拨打妈妈的号码,可是再也没有人接听。 听筒里传来令人绝望的忙音。像魔鬼的手在撕扯我的灵魂,残酷的告诉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尽管泪水已经流了一脸。 我打给张宇。 过了许久,张宇才接电话。 “我也是刚刚接到电话,蓝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目前正在往医院赶,你在哪。是在医院吗?” 我的耳朵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遗留我一个人。 最爱我的妈妈,把我养大的妈妈,那个给我所有的妈妈,那个说要看着我穿着婚纱出嫁的妈妈,那个我曾说过等我有钱了,就让她享清福的妈妈,可是她还没有等到我出嫁,还没有等到我有钱,她就离开了我。 我发疯的往医院跑去。早晨的阳光温暖柔和,就像妈妈手抚摸脸颊。 想起幼年时她牵着我的手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周围是汹涌的人海。 她亲昵的对我讲话。 她将我打扮的像童话里的公主。 她抱着我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她将碗里的肉夹给我,她说她不爱吃肉。 她舍不得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却舍得为我买昂贵的画纸和画板。 她说,蓝蓝,你永远是妈妈最宝贝的女儿。 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 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回报她。 当我赶到医院时,张宇已经到了。他看到我走过来,忙迎上来。 我声嘶力竭的向他吼,是不是搞错了,告诉我,是不是警察搞错了? 我看到张宇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他抓住我的肩膀。 “蓝蓝,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我拼命挣脱他的束缚。 “告诉我,张宇,是不是搞错了?”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悲伤的看着我。 我觉得我要崩溃了,就像有人抽走了我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又有人拿着鞭子在狠狠抽打我的心脏。 我有点站不稳。 我哭的眼睛睁不开。 如果妈妈离开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剩下什么呢。 104 我本打算结束这里的工作就带妈妈离开,我已经想好要去哪座城市了。 那是一座风景优美的城市,虽然不繁华,也没有浓重的工业气息,却特别适宜人类居住。 我已经想着在网上订票了,妈妈没有做过飞机,我就想让她体验一次。 我会事先订好酒店,待熟悉了那里的环境,便找合适的出租房搬出去。我也会找一份喜欢的工作。我喜欢画画,可以教小朋友画画。我不会让妈妈那么辛苦。 我计划好了一切。可是还没等到计划实施的第一步,妈妈去世了。 严重的车祸让她的脸撞的变了形。全身都是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张宇劝慰我,节哀顺变。 我接受不了妈妈的突然离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她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因为我最近一直在伤她的心,她要惩罚我,故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吓唬我。 我认输了,妈妈,你醒过来啊,醒过来。 我摇晃着她的身体,她的手那样凉,脸色那样苍白。 张宇拉住我。 “蓝蓝,阿姨已经去世了,已经去世了,不会活过来了。” “不,我妈没有死,没有死,她只是太累了,太累了。”我喊的声嘶力竭。 全身的血液直往大脑里奔涌,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特别软,喉咙里仿佛有异物堵塞,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突然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爸爸和妈妈,他们还是年轻的模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然后结婚,生下我。他们带着我去公园玩,带我去参加聚会,过春节时一起包饺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小朋友说我是野孩子。奶奶还是那副慈祥的模样。在梦中一切都那样好。我们很幸福的生活着。 能一直都在梦中该有多好啊。可是梦总会醒的,尽管我强迫着自己不要醒来,不要睁开眼睛。可是即使我假装入睡,却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了。我的眼角流下泪水。 我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明亮的灯光。耀眼的光刺痛着我的眼睛。可是我没有移开,我仿佛对什么都麻木了。 我失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一无所有了。我最宝贵的东西都离我远去了。就像溺在大海里,我不会游泳,也不想挣扎,就让无边无际的海水将我吞没。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往下沉,沉入海底。 张宇和张静一直在病床前守着我,看到我醒来。他们两个连忙关切的问我,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 张静对我十分担忧。 “早上看你睡得很香,没有叫醒你,我就去上班了。后来不放心你,我又回去了一趟,发现你人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毕竟昨晚你哭的那样凶。然后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心想你不会出事了吧,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好歹电话有人接了,我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黄珈蓝,节哀顺变,你一定要好好的。” 张静的眼眶红了。知道她在关心我,心疼我。可是我心里的痛不是一两句安慰的话就可以清除的。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管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们。 见我不说话。张宇对我说,你是急火攻心晕倒的,我知道阿姨的事对你打击很大,蓝蓝,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有一颗心在艰难的跳动着。我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这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我以为我可以陪伴在妈妈的时光很多,很多。她还没有看到我结婚,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她有那么多遗憾。上天从来不会对不幸的家庭给予怜悯,总是狠心的抢夺着一切。 它带走了爸爸,如今带走了妈妈。将我孤零零的丢在这个世界上。让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静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让我冰凉的心脏升起一团热气。 “你一定要好好的,黄珈蓝。”她开始哭了。 我让她不要哭。 “张静,我不要紧,真的,我没有事。”我说得口是心非,连自己都不会信的话就那样被我很轻松的从嘴巴里说出来了。 张静本来还想留下来陪我,我让她不用担心。反正有张宇在,我想要什么,可以找他,我让她回去了。她拗不过我,只得说第二天还来看我。其实我是不想让她看到我悲伤的样子。张静心地善良,纯朴。她需要挣钱供养弟弟读书,她出于好心特意请假来陪我,已经让我特别感动了。我不能一直拉着她不放,再说她留在这里只会让我有心里负担。有很多糟糕的情绪我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出来。怕她担心。 张静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张宇了。空气更加静默了。安静的让我恐慌。 “肇事司机找到了吗?”我打破沉默。 “我想应该快了吧。你也知道西江路是很偏僻的地方。也没有监控。所以调查起来会有难度。” 我捏紧手指,从齿缝间狠狠的吐出声音。 “一定要找到那个肇事司机,不惜一切代价。” “蓝蓝,会找到肇事司机的,你先吃点东西,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我吃不下任何东西。痛苦挤压着我。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是我却觉得一直在下雨,满天的乌云和狂风暴雨。 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消沉颓废下去。我还要办理妈妈的后事。我要让她入土为安。 妈妈心心念念了爸爸一辈子。既然活着时不能相守,那就让他们合葬在一起。这一世未尽的缘分到下一世去偿还。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奶奶还在不在?她是否同意妈妈和爸爸葬在一起。 在没有办好这些事之前,我不能垮掉。所以,我强撑着身体对张宇说,我想吃饺子。 张宇听到我想吃饭,忙松了一口气。 “吃什么馅的。” “青菜馅的。”我回答。 他便下楼去买了。 以后的我再也吃不到妈妈亲自包的饺子了。她会把青菜切的很碎,很碎。她骗我说,蓝蓝,这里面有肉,有肉的。你尝尝多好吃啊。 那一段酸涩的岁月因为有妈妈的呵护,才让我感觉昏暗生活的甜蜜。 我虽然没有爸爸,可是我在妈妈那里得到了全部的关爱。 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当想起这些,心就不受控制的颤抖。眼泪也越流越多。 我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我,我以为是张宇回来了。也没有将身体转过去。只是呆呆的说,把饺子放在床头柜上,我一会儿就吃了。 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顿时感觉不对劲。 忙转过身体面向来人,原来是杨紫英。 她穿的很休闲,竟然连高跟鞋都没有穿。难得看她穿的这么随意。她是来看我的吗。上次误会我把她从楼梯上推下来,她不会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在气我吗? “黄珈蓝,听说你病了,我顺便来看看你。”她一脸笑意,将手里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还有一束鲜花。我还从来没有收到过鲜花,没想到她是第一个送给我的。 虽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一家人,我和她怎么会是一家人。她是不是失忆了,我可没有失忆,虽然她很有钱,我也不想和她沾亲带故的乱认亲戚。 “不用这么惊讶。黄珈蓝,你或许还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我静静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心里却在盘算,她到底怀着何种目地。 “你是林更的女儿,按照现在的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继母。” 又在说我和林木节是兄妹关系吗?我心里一阵冷笑。还真有人一直拿着这个话柄不放。 我是何德何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会被人一次次的认成是林木节的妹妹?就因为我和他妈妈长的很像吗? “你如果不信,我这里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她洋洋得意的从包里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我没有接。 伪造的鉴定报告我已经见识过了。不想在经历第二次。 她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 但她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怎么,不信?” 我没有回应她。 “不用表现的那么害怕。你和林木节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你确实是林更的女儿。这份鉴定报告是证实你和林更的血缘关系,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再去做一次。” “如果我是林更的女儿,和林木节又没有血缘关系,难道林木节不是林更的儿子吗?” “恭喜你,回答正确。看来,你的脑子转的也挺快的嘛。” 我知道她在讽刺我。 “林木节本来就不是林更的儿子。他的亲生父亲叫黄修生,母亲叫张淑芬,还需要我解释的更明白吗?” 虽然我有过这种猜想,但仅仅是猜想罢了,因为我还是不相信林木节会不是林更的亲生儿子。林更叱咤商场多年,看惯了尔虞我诈,怎么会不清楚林木节的身世。她肯定又在骗我。 105 她说林木节的父亲叫黄修生,母亲叫张淑芬。难道当年在医院里真的是阴差阳错抱错孩子了吗? “你是林更唯一的女儿。其实,林木节也知道了这件事。你的出现将会夺走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难道你不觉得你母亲的死有点蹊跷吗。” 她洋洋洒洒的说着,一脸轻松,而每一句话却都像一把匕首捅进我的心脏里。 “你们在这座城市没有亲戚朋友,半夜三更谁会让你母亲去西江路,而西江路偏偏没有监控,偏偏出现了车祸,这一切都好巧合啊。黄珈蓝,我真的很同情你。知道吗?林更已经有要醒来的迹象了。他在床上昏睡了那么久,被医生判定为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一旦你的身份被林更认可,你将拥有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而木节将会失去这一切…”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粗鲁打断她的话。 “其实,你的事关我什么事呢。我只不过不想让你蒙在鼓里,木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没有来认亲,也没有来找你,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吧,毕竟他也不想放弃荣华富贵。” 她说的话,我不相信。 “你可以打电话问问木节,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他在哪儿,他在做什么?我是好心好意来提醒你的,如果将来你知道自己爱上了可能是害死母亲的凶手,那时候,恐怕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木节没有害妈妈的动机。”我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林木节不是那样的人。 他在绝情也不会害人性命。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预谋这一切的动机?你妈妈存在这个世上,就是他拥有荣华富贵的障碍。” 我就知道她不是真心实意来看我的,本来关于这场车祸我并没有想太多。可是她的话无疑让我的心荡起了微波。我想到了五岁时爸爸的那场车祸。历史总是惊人的相同。 “我说的话,信不信由你。黄珈蓝,望你好自为之。”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而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我真的是林更的女儿,我不敢有这样的设想。当年在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单纯的抱错了吗? 妈妈或许也想不到,她找了那么久的孩子竟然会是林木节,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了。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找到肇事司机,用法律制裁他,还妈妈一个公道,就算将这件事尘埃落定了。 可是没想到平静的湖面竟然暗潮涌动。 我不会放过那个肇事司机,当然我也会查这场车祸到底是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我不能听信杨紫英的一面之词。 张宇将饺子买回来了。 我打开饭盒,热气沸腾着我的脸。 我没有食欲,一点也吃不下去。毕竟心里有那么多心事。 可是我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一点,吃的胃口酸涩。更加难过。 我挣扎着身体从病床上起来。我想到派出所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张宇不让我乱动。 “蓝蓝,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留院观察的时间还没过,不要逞一时之勇,万一在外面晕倒了怎么办?” 可是我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肇事司机没有找到,交通事故责任判定书没有下来,妈妈就不能安葬。 我不能躺在医院里,什么事都不做,傻傻的等着结果出来。我总得做点什么。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蓝蓝,我们一定会找到肇事司机的,你放心。” 我对现实有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人随意的摆弄。他们说我和林木节是兄妹关系,我相信了。 后来他们又说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我又惊又喜, 现在又说我和他只是被调换了命运。 我的心好乱,像有无数只大黄虫在耳边聒噪着,扰乱着我。让我深陷痛苦的泥潭中,而无法抽身。 窗外下起了雨,刚开始是下雨,慢慢变大。雨水敲打着玻璃窗。深夜了,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简直像一场噩梦。 我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看不见的伤在我身体里蔓延,渗透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心经受千锤百炼的炙烤。 我让张宇回家睡觉了。他这样不睡觉的陪着我也不是办法。第二天他还要陪着我跑派出所,不想他那么辛苦,我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还好,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还有张宇在我身边,让我不至于孤立无援。上天有时候还是怜悯我的,它总是毫不客气的从我身边将最宝贵的东西拿走,可又会赠予我一点阳光。 仅有的一点光,让我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歇,我听着雨水敲打玻璃窗。夜其实已经很深了,我浑浑噩噩的睡着,总在半睡半醒间徘徊。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仿佛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在慢慢向我靠近。 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睁开眼睛,我想这肯定是梦。 林木节站在我面前。他的衣服淋湿了,周围是那样安静,似乎能听到水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他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脸上的表情很忧郁,眼睛里像凝结着一层雾。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因为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他的手指很凉,带来冰凉的寒意,让我忍不住打了寒颤。也许是杨紫英的话在我心里起了作用,我有点抵触他,我不想他靠近我。甚至我有点恨他。 他总是这样悲伤的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我……”他欲言又止。 我将脸转过去,不去看他。 “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没有说话,我怕自己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情绪。我对他是有感情的。承认自己到现在还爱着他。 “那一天晚上,你从我家里跑出去,我本来想追出去的,可是我没有追出去,对不起,我和王思语没有什么?她只是来看我。” 多苍白的解释。 这个理由根本不足以让我原谅他。 “爸爸醒了。我今天去见了他一面。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他本来想见你的,可是医生不允许,他刚刚醒来,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平稳,不适宜多说话。” “告诉我,我们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问。 他停顿了一会儿。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当初我看到你和爸爸的亲子鉴定报告,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所以,我就盲目的以为我们是兄妹关系。那一天我们一起喝了酒,你说你要忘了我,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我做不到忘记你,所以我不死心的又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除了采集了你和爸爸的毛发标本,我把自己的标本也拿过去一并做了鉴定,我没想到鉴定出来的结果竟然是我和爸爸没有血缘关系。珈蓝,那一刻我又惊又喜,可是当时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点状况,没办法和你一起分享。” 他像变了一个人,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吃力。仿佛每一个字都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 “所以,我才是林更唯一的女儿,而你什么也不是。”我嘲讽的冷笑。 “蓝蓝,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也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现在虚情假意的来讨好我。因为你不想放弃你在林家的一切。你又在预谋什么呢,把我也杀掉吗。这样你就能拥有一切了,是不是?” 我将脸朝向他,他的脸更加凝重了,仿佛寒冬腊月的冰块透着深沉的绝望。他或许没想到我会那样说他,他用了很久才缓过来。 “我不在乎那些,蓝蓝,一点也不在乎。”他嘴唇哆嗦着。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他一直都那样高高在上,衣冠楚楚,即使在炎热的夏天,照样西装革履。 而如今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收起霸道和凌厉,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宁愿相信他是伪装。他在表演给我看他的难过悲伤,让我同情他,再次原谅他。 “你应该知道我妈妈去世的事情了。那好,我问你,在妈妈去世时,你在什么地方?她可是你的亲生妈妈,你却连她都容不下去。” “我…我…我…”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吗?林木节,你就是虚伪的骗子,如果找到那个肇事司机,如果肇事司机供出是你指使他做的这件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哭出声来。 而他无措的像做错事的孩子,本来笔挺的脊背迅速的弯下去。 “我没有。不是我。当我赶到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我没有来得及,我尽力了。蓝蓝,我没有害死她。我怎么会害死她。她也是我的母亲啊。” 原来发生车祸时他在现场。他承认了。而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如果杨紫英的话是炸药,那么他的话就是引爆炸药的导火线了。我不受控制的抓狂起来。 “林木节,我恨你,恨你的虚情假意,恨你的薄情寡义。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永永远远都不想看到你。” 空气突然静默下来。 我看到他的脸青筋暴起,他在忍耐那份痛苦。 真害怕他会突然卡住我的脖子。或许会做出其他更过激的事情来。这里虽然是病房,但已经是深夜了。值班的护士医生都趁着这难得的空闲不知道躲在哪里睡觉了。这间病房只有我一个人。 他是一只随时会咬伤人的老虎,而我还在撩拨他的耐性,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凶狠。他早晚会暴露出自己的兽性来。 “我知道妈妈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会调查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帮你把真相调查出来。就算肇事司机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抓回来。我会让他把牢底坐穿,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106 想到妈妈的死,我对他就有了无尽的怨恨,也希望着这件事和他无关,可是为什么我的大脑会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杨紫英的话已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 我强迫自己说出更恶毒的话来,或许对妈妈的愧疚就会少一点。 “你走吧。”我对他说。 “我不想看到你,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重要了,我不爱你了,我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记得你了,希望你也会像我忘记你一样忘记我,林木节,你忘了我吧。”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我从来没见过如此颓废的他。 我也不想将事情演变成这样,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我自己。他冒着大雨来找我,迫切的想和我和解。我曾最盼望的事就是他能回到我身边,可是当愿望真的实现时,原来我们之间已经相隔了那么多悲伤的河流。没有船载我们重逢,我们只能隔江相望。 在和他的感情里,我是自卑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各方面都很优秀,而我只是最普通的女孩子啊。当天平越来越倾斜,我陷入的越来越深,我想将他抓得更紧,我多怕失去他啊。可是命运从来不会怜悯我,它总能找到办法让我认清现实。 我的心已经死了一半,无法在重新活过来。那个曾死在我肚子里的孩子连同我的情感一起从我身体里流走了。 “我做不到忘记你。”他说的很轻,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他胸腔里发出的,而不是通过喉咙。 “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我不爱你了。你走吧,不要来找我,我不会要林家的一切,我只要妈妈,我只要妈妈。”我大声向他呼喊。 他想抱紧我,可是我没有让他得逞,我奋力挣扎,他一遍遍的靠近我,我一遍遍的推开他。我们像两个怒发冲冠的动物,将身上的武器一点点竖起来,然后狠狠的刺向对方。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张宇,当初你和我在一起,并不是你的本意,因为你需要钱,是不是?” 他竟然说出了这么难听的话。 既然他这样想就让他这样想好了。我咬紧嘴唇,倔强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将我的手捏的很紧,仿佛要把我的骨头揉碎一样。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阴沉着一张脸,眼睛里满是对我的愤怒。 “我不该来找你。是我将一切想的太美好了。你想忘记我就忘记我吧。我做不到忘记你。” 他一点点松开我的手,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大概对我真的失望了吧。转身离去的背影特别落寞。 只要在看他的背影一眼,我或许就会心软。 他关上病房的门,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哭了,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伤害着他,也伤害着我自己。 窗外雷声滚动,暴雨倾斜而下。不知道他是怎样来的,那么大的雨,如何回去。 他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如果妈妈还活着,肯定希望他过的开心。肯定也不希望我会记恨他。肯定盼望我们能相处的融洽。 我看了看窗外恶劣的天气,不知为何,竟有点担心他。他离开时心情是那样糟糕,真害怕他会出事。 我拔掉手臂上的针头,将输液管扔在一边,连鞋都没有穿,就赶紧下床往楼下跑去。我应该阻止他离开,最起码要等雨下的小一点在离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在天堂的妈妈交代。 仅有的一台电梯肯定是他在乘坐,上面的数字显示着他快要到达一楼。我来不及多想连忙走了消防通道。昏暗的楼梯,我光脚走在冰凉的台阶上,一层层往下走,我走的很快,显些摔倒,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一楼,他刚走出急诊大楼。我连忙跑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他坐进车里,就启动了发动机。车立刻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发动机的噪音刺耳的响彻在空气里。车轮溅起一地的水花。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雨夜里,心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我捂着发痛的心脏,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不顾及周围的人会怎样看我。如果他没有坐进车里,而是回头望了我一眼,我们会不会激动的拥抱在一起,把我心里的怨恨都说给他听,述说我这几个月来经历的痛苦。 妈妈的去世对我是致命的打击。我突然变的不敢去爱了。 脚底处传来阵阵寒意,才知道自己原来忘了穿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投射着我黑色的影子,我转身乘坐电梯上楼。每一步走的都很辛苦,就像被我弄丢的爱情。 下了一整夜的雨。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我一夜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一直在胡思乱想。 我不想将妈妈的车祸错怪到他身上,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靠拢。 张宇天不亮就从家里赶来了。 我想他在家里也一定没有睡好,肯定一直在担心我。自从上一次他向我表白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有点疏远了。因为我无法喜欢上他,不想耽误他。总有意躲着他,可当我出现了困难,他还是不离不弃的出现在我身边。 我亏欠他太多。 他什么都好。为人热情,长的又好,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以为我睡着了,脚步很轻的走过来。其实我根本没有睡着。 “蓝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他轻轻说道。 我听见了,应该会感激他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有了罪恶感,我不值得他这样做,他会遇到更好的女孩。他的一腔热情会遇到懂得他的人,而不是错付给我。我忍住没有吭声。 我已经拒绝他一次了,还要残忍的在拒绝他一次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他的陪伴,不知道自己会孤寂成什么样子。但我们仅仅是朋友,只能是朋友,却无法产生爱情。 我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等待着天亮办理出院手续,出院后,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要想办法尽快让妈妈入土为安。 张宇熬了小米粥带给我。他知道我食欲不好,只想吃清淡的食物,特意起的很早,在家里煮好,带来给我的。 很香的小米粥。 像小时候的味道。 张宇忙着为我办理出院手续,我便在病房里等。等的很无聊,却不敢打开手机,因为我害怕看到妈妈的照片。我的手机屏保是我和妈妈的合影,只要一打开手机,首先印入眼睑的便是妈妈的笑脸。 我直到现在仍然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晚去西江路,那条路那么偏僻,几乎没有人烟。那一天不该去找张静的,我应该回家去,如果我在家的话,肯定会阻止妈妈去西江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如果有的话该有多好,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 这时候有人敲门。 其实门并没有关。 我木然的抬起头,说进来。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位陌生人。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大叔,他穿着黑色的西服。 对我微微一笑,彬彬有礼。 “你好,请问是黄珈蓝小姐吗?” “是。”我回答。 “我是林董事长的秘书老莫,林董事长想见你,不知道你是否有空,他本来想亲自来找你的,奈何身体不方便,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见他?” “林董事长?”我茫然的问。 “是,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小林总的父亲。” 我终于知道他说的是谁了。杨紫英和林木节都说我是这个董事长的女儿。一切都来的来快,根本不给我缓和的时间。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早晚都要见他。我不能当一只鸵鸟,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妈妈已经去世了,我还有什么会怕的呢。我倒想知道当年在医院里发生的真相。 一个狠心抛弃我的亲生父亲。我对他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虽然他很有钱,可以提供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但快乐是买不到的,我的童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在我身边缺失的那么多年再也补不回来了。 曾被林木节带着去见了他一面,当时就觉得他特别亲切,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我和他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我竟然是他的女儿。所以第一次见面时才会觉得似曾相识。 我起身和秘书老莫一起出去。怕张宇回来看到我不在会着急,我边走边打电话给张宇。告诉他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张宇忙关心的问我是什么事。 我不想把他牵扯进这场荒唐的认亲事件中,如果林更想用钱收买我的亲情,我不能没有骨气,我会勇敢的拒绝他。 林更在住院部的贵宾套房。电梯一直往上攀升,承认自己有点紧张。不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又如何向我解释当年为什么抛弃我的原因。 有钱人就是好。 住院就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整个一层楼都只住着他一个人,要多幽静有多幽静。 走廊里安静的只有我们走路的声音。我跟在秘书老莫的后面,心跳到了嗓子眼。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老莫转过身嘱咐我几句。 “黄小姐,林董事长因为刚醒来,身体状态不太好,精力也有限,希望黄小姐能够包容他一点,尽量用平静的心态和他交谈,我并没有管制你的意思,我只是出于对林总身体的考虑,也希望你不要见外。” 我点头。 他肯定也知道了我和林更的关系,所以才会关照我。怕我语言过激。 老莫替我打开门,做了请的姿势,我深吸一口气,鼓舞勇气走进去,他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当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有点胆怯了。病床其实离门口并不远,当我迈进来的第一步,一眼就看到了。 我看到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斜躺在病床上,一脸慈祥的看着我。 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他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一切虚幻的都像在做梦一样。 107 我胆怯的走到他面前。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是黄珈蓝?”他气息微喘,大概是身体还没复原。 我以为他会是很严厉的老头,没想到竟那样和蔼。让我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他伸手示意让我在他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没有拒绝。 他虽然一直微笑着,企图拉近我和他的关系。但他对于我就是一位陌生人。即使我身上流着他的血。 “你和她张的真像,太像了。”他忍不住感叹道。 看到我的模样,大概让他想到了从前,他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我没想到我还有个女儿活在这世上。昨天当我听说你的存在时,恨不得立刻就想见你了。可是医生不允许。很早以前,我就听说了你的名字,但一直没有缘分见一面。如果当初我见你一面,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不幸的事发生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当初为什么会抛弃我?”我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实话,而不是哄骗我的假话。这些天,我经受的煎熬太多了。不想在承受一次谎言带来的后果。 “我并没有抛弃你,我也不知道当时医院里有两名产妇,你妈妈生产时,我特意承包了那家医院,提前几天都做了清理工作,因为我到50岁才有的这个孩子,所以我对这个孩子特别重视。你妈妈身体不好,怀你时特别辛苦,不知道吃了多少保胎药才保住你,为了在生产时没有意外,我将医院所有的妇产科医生和护士都安排到产房里,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天还会有另一名产妇。”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林木节或许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让老人陷入了沉思。 “你和你的母亲年轻时长得很像。很像。大概她像你这么大时嫁给了我。” 老人顿了顿,认真看着我的脸。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 “我和你的母亲结婚那一天并不顺利。你的母亲哭泣着不肯上婚车。她不愿嫁给我…听说她有心仪的人…只不过被家里人逼婚才不得已嫁给我。所以当我知道木节并不是我的儿子时,并没有怀疑是因为当年有人在医院里动了手脚。一直以为是你的母亲和情人所生。” “你叱咤商场多年,眼睛里怎么会容得下沙子…知道林木节并非亲生,还能装作无动于衷…” 面对我的逼问。林更的表情越发凄然。 他嘴唇颤抖着。 “因为…因为…我深爱你的母亲。我爱上了她。我比大20几岁。她那样年轻,美丽…而我也不想让外界知道我的弱点。我不能让儿女情长牵绊我的判断力。” “孩子,这场病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嫁给我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幸福。我和她像两个陌生人各自生活着。她从来不过问我的生意。我亦不会去调查她的生活圈。我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回想起20几年前的往事让老人陷入极度悲凉的情绪中。但他还是将那些陈年往事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我的亲生母亲叫姜雯,刚大学毕业,只有23岁就嫁给了我的亲生父亲林更。 那年,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向他走来。为了这场婚礼,他特意准备了很久。当她一点点靠近他,他清晰的看到她的眼角挂着泪珠。她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却不做任何解释。他将这些不悦掩藏起来。继续完成了婚礼。 婚礼结束。 他们回到林家别墅里。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一直闷闷不乐。而她坐在床角胆怯的哭泣。 他烦躁的站起身。走出新房。去了书房。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而在此之前,他们仅仅见过一次面。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年仅十岁。 那时他的生意刚刚起步,需要打开人脉拓展业务。去参加一场婚礼。 热闹的婚礼上,他显得格外孤独落寞。没有带任何女伴。 林氏还只是不起眼的小企业。所以几乎没有人找他攀谈。 他向来不喜热闹,索性躲在礼堂不易让人察觉的角落里。安静的沉思。想着怎样将企业越做越大,脑海构思着伟大的蓝图。但貌似并不顺利。企业面临的问题很多。不知道从哪方面着手。他哀伤的叹口气。 这时,一名小女孩走过来。她穿着白色的纱裙。扎着马尾。一张脸生的格外俊俏。 “叔叔,叔叔…”她将一块蛋糕递到他手上。 “我们都在吃蛋糕,你也吃一块吧。” 他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人群。没有人注意他,只有这名小女孩。就连婚礼的主人都遗忘了他。 “叔叔,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里不欢迎我。”他指了指喧嚣的人群。 “是叔叔不喜欢热闹吧。”她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雯。” “和父母一起参加婚礼?” “不…今天是我爸爸结婚。” “你爸爸结婚?” “对啊。妈妈在半年前结婚了。他们都有各自喜欢的人。但我祝福他们。希望他们幸福。” “你…很开心?” 她不安的摆弄着纱裙的腰带。 “我要开心,不然爸爸会很难过。” “姜雯,你真是懂事的孩子。将来叔叔也想有像你这样的女儿…” 听到他的夸奖,她嘿嘿笑起来。露出整齐干净的白牙齿。 婚礼上的两位新人都在忙着应付宾客。他没有等到宴会开始就想离开。这时他注意到一个角落里传来哭泣声。他好奇的走近看了看,原来是那名小女孩。他明白她其实并不希望父母再婚。可是她隐忍着这些不开心。 他不知道怎样哄小孩子。可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 “你是在为爸爸再婚而哭吗?” 姜雯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没有,请叔叔不要告诉爸爸。” 他突然莫名被她的行为打动了。本来想要离开婚礼现场的他没有离开,而是和她一起坐在那个隐秘的角落里。 他讲了一个故事给她听。是他自己的故事。爸爸爱上保姆,并有了私生子。家族产业因为信用危机面临破产的境地。当然他没有向她说明,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是他。那时候,他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只是没想到会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她听的很认真。 故事讲完时,他对她说,你看他比你悲惨多了对不对,虽然他爸爸妈妈没有离婚,可是和离婚又有什么区别。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妈妈因为爸爸的出轨事件,整个人都郁郁寡欢。有时候他也想逃离这里糟糕的一切,可是他身上背负着使命,他不能当一个胆小鬼。 “叔叔,他好勇敢。就像英雄。” 英雄?他嘴角浮起笑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多少年后,仍旧在他脑海里飘荡。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很多。但他一直没有结婚。他不喜欢逢场作戏的感情,亦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弱点。 他的父亲就因为对保姆有了感情,不顾一切想要和这名保姆私奔,才造成原本平静的家庭混乱不堪。他不会让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开始变差。拼搏大半生的产业不想拱手让人。他需要一个继承人。就在他物色能传宗接代的妻子时,姜怀文将自己妹妹的照片送到他面前。 “这是我妹妹,刚大学毕业,还没有结婚。” 而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照片中的她出落的更加美丽。那一双爱笑的眼睛格外夺人心魄。 他深思良久,还是果断的放下了照片。 “我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会耽误了她的幸福。” “不会,不会。小妹一直仰慕你,心心念念了许久。听闻你还没有结婚,就连忙拜托我从中牵线搭桥…” 林更的嘴角浮起笑意。 如果姜怀文说的是真的…但愿是真的。 其实他知道那时的姜家生意经营惨淡,急需贵人相助才能度过危机。但他存在一点点私心。 他想结婚了。 他们没有在见面。因为他惧怕她在看到他的苍老面容时会退婚。 她长大了。不知道是否像小时候那样善良单纯…他不爱到她的房间里去,她还那样小,像一朵盛开的花,他要保护那朵花,让她永远像春天明亮的太阳闪耀着光辉。 很多次,他因为太过劳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多了一层御寒的棉衣。保姆李妈告诉他是太太怕他受凉,特意半夜起来为他披上的… 工作到一半,李妈推门进来。 “太太说,先生不要太过劳累,这是她特意为你熬的薏米粥…” … … 她的话总是让别人转达。天气冷了,记得多穿件衣裳。餐桌上总有她特意准备的美味饭菜。客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那时,他们虽不常说话,但却是最快乐的时光。她总是默默的关心他。让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一颗孤寂的心得到安慰。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波总是到她这里来。好几次撞见他们站在一起开心的聊天。 想装作无动于衷没有那么容易。 他感觉心脏在抽紧。阳光下的他们有着同样年轻的脸。他竟然嫉妒她的年轻。痛恨她的善良。他们是夫妻。却从未像他们那样开怀的大笑过。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一身酒气的回到家。仓惶的奔到她的房间。那时她正在睡梦中。 她被一阵狂乱的声音惊醒。 她想开灯,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 想大声呼叫,却被他吻住了嘴巴。她睁着明亮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看着他怒气冲天的脸。 他粗鲁的扯下她的衣物。像失去人性的侵略者,不顾她的反抗挣扎…拼尽全力要占领那份土地。 窗外的雷声响彻星空。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她没在反抗。 他的脸上都是她的抓痕。 第二天,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但她在见到他,就像老鼠遇到了猫,总是躲的远远的。他知道不该伤害她。但他们是夫妻,总得有夫妻之实。他这样想着,明显释然很多。 没过多久,她怀孕了。 但因为她的体质很差,孕期不满两个月就流产了。 那一次,她哭了很久。 后来,她主动拿着被子来到他的书房。 畏惧的瑟缩着身体。 “我们是夫妻,还会有孩子…”她说。她的脸色苍白。 他知道她定是听信了娘家人的话。不在向他闹腾,安分的做她的林太太,为他生儿育女。 但他们已经回不到曾经相敬如宾的时光了。那一次伤害对她很大。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 但从此以后,再也没在一个房间睡过。她或许觉得已经履行了一个妻子的义务。既让姜家的人放心,也对林家有了交代。 却并不知道随着这个孩子越长越大,周围不怀好意的人开始议论,说孩子长得一点不像他…他也越看这个孩子越不像自己…于是,偷偷去做亲子鉴定,结果真的不是父子关系。他完全有理由向她提出离婚,而她休想拿到林家的任何好处。痛定思痛,他选择了隐忍。因为他还不想放手。 可是他走不出内心的魔鬼。想到林木节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嫉妒就像一条毒舌爬满心脏。他故意说难听的话刺激她。用各种方法折磨她。看到她痛苦,他尝到了报复的快感。其实他也想对往事释怀,但是他做不到。只要一看到她,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慨。 在某一天的早晨,她选择自杀离开了人世。 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背叛了他,最终良心发现,无言面对他,才选择离开人世。 而现在他才知道,她的一生从未出轨过任何人。而他却一直活在对她的怀疑中,却错失了那么多可以相濡以沫的机会。上帝已经怜悯他早出生了20几年,仍让他们相遇,相知,结婚。他却白白浪费了上帝的一番苦心。 故事讲完了,泪水在老人的脸上肆意横流。 “我对不起你的母亲。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曾经做的事有多荒唐。她选择自杀的时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木节,她发了一条信息给我,让我一定好好对待他。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木节就一直萎靡不振,我要找到办法刺激他,那时,我以为他喜欢杨紫英,因为他总是带她到我们家来,后来我偷偷调查杨紫英,发现她有一些不堪的过往,她不适合和木节在一起,为了激励他,也为了让他对杨紫英死心,我用了一些办法和杨紫英结了婚。可是他却一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一直以为我薄情寡义,妈妈去世半年不到就选择再婚了。他必定恨透了我。我养大的孩子,却不懂我的心。”他深深叹口气。 “昨天木节来见我。他向我坦白了一切。他告诉我,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孩子一向善良,他让我好好对你,他说你这么多年来吃了不少苦,他不介意丢失在林家的一切,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交代。可能是我的再婚,让他伤透了心。他总以为我冷酷无情,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是我的心也是热的啊。” “孩子,我知道你们互相喜欢,不要在伤彼此的心了…如果心碎了,真的无法拼凑完整。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心灰意冷。我经历过,所以不想让你在经历。” 我不知道林木节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曾经我想如果我的爸爸还活着,如果他知道我经历的这些苦痛,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我,不让我受到这些伤害。如今我的亲生父亲就在眼前,他并不同情我所受的一切。而是让我原谅带给我痛苦的人。 108 我无法开口叫他一声爸爸,尽管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流露出一种我能和他相认的渴望。 说了那么多,他感觉累极了。 我想他不会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编造那么完美的谎言,当他提到姜雯时,眼睛里闪现着悔恨的泪光。他有刚强的一部分,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只不过因为高傲的自尊心而不肯承认。 他已经动用了一切关系去为我寻找肇事司机。他让我不用担心。 他也会帮我查养父养母的车祸到底是天灾人祸还是有人预谋。 他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他说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到林家居住。他会安排好我的一切,他会用尽办法偿还亏欠我的亲情。 曾经我盼望自己能挣很多很多钱,能让妈妈住上大房子,也有钱让妈妈不在受苦。可是等我拥有一切了,我想要报答的人却不在了。 林更的醒来让整座城市都轰动了。林氏紧急召开了董事会。 那些商业的弯弯绕绕我不懂,我只知道林木节的叔叔本来是代理董事长,如今林更的醒来,让形式急转直下。林波是有野心的,短短几个月就在集团里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林更毕竟在医院里躺了那么久,有很多事都不知情。 一山不能容二虎,迟早会有一番争斗。 我不想让外界知道我是林更的女儿,最好一切保持原样。这样就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林更没有勉强。其实再多的钱对我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没有了快乐。 张静知道我要出院,特意请假陪我出院。 一路上她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黄珈蓝,你知道吗。林氏集团的董事长醒过来了,听说还有个女儿呢,不过媒体没有曝光他的女儿。谁这么幸运会成为他的女儿啊。” “林总这下可扬眉吐气了。他爸爸躺在医院的这些天,不少人落井下石,以为他爸爸不会醒过来了,没想到天地保佑,平安的醒过来了。” 没想到张静还有心情关心这些八卦。 我只是附和着笑。 张宇不喜欢别人在他身边聒噪。 他们两个的相识也算戏剧性的。虽然我经常在张静面前提起张宇,可他们却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那一天我去医院认领妈妈的尸体,急火攻心晕倒了。张静因为担心我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最终是被张宇接了。 不知怎么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张宇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啰嗦的女孩子,说了那么多遍,人在医院里,正在急诊室观察,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情况如何,为什么晕倒,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 张宇当时心情本来就不好,忍不住发了脾气,两个人就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我听着觉得好笑。 后来张静来医院看我。两个人又因为谁留下来陪我吵了一架。我觉得他们就是天生的冤家,彼此看谁都不顺眼。 回到家,看到客厅里熟悉的摆设,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只是没有了妈妈。 恍惚的错觉中,仿佛听到厨房间传来的“哗哗”水声,是妈妈在刷洗碗筷吗。 又仿佛听到阳台上传来的敲击声,是妈妈在晾晒衣物吗? 推开妈妈的房间,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空荡荡的房间,连阳光都显得暗淡了许多。 张静和张宇下楼去买菜了。他们主张中午陪我一起吃饭。难得他们能在买菜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其实我心里很难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真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的哭一场。 张静和张宇可能怕我想不开。想着法子让我开心起来。两个人买好菜,一个洗菜,一个烧菜,倒也配合的默契。其实他们不吵架的时候还是蛮相配的。厨房间时不时传来他们的声音。 “芹菜不能这样子切。” “我好像盐放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 “你到底会不会做菜,汤都溢出来了。” …… 做好菜,便招呼我过来吃饭。明明是我的家,我应该做饭招待他们的,倒变成他们的场地了,我反而成了局外人。反正我也不会做饭。他们喜欢做,就让他们做去。他们争着把做好的菜夹给我。告诉我,这是谁做的,那是谁做的,不一会儿,我的碗就堆的满满的,其实我哪吃的了那么多,是想撑死我吗。还让我评判谁做的好吃。我可不是美食专家。在我眼里,凡是比我做的好吃的都是厨师。 多亏了张静爱说话的性格,才不会让气氛凝固下来。当突然静默的时候,我的眼泪总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我想妈妈了。想妈妈做的饭菜了。 想念妈妈说话的声音。当初嫌弃她怎么这么啰嗦,我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想念她一边在厨房间忙碌,一边叫我洗手吃饭。 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去找爸爸了。 听闻林木节出事已经是第二天了。当时我正在收拾妈妈的遗物。也在想办法联系老家的奶奶。 是王思语打过来的。 她说,林木节出事了。 我不想表现的多惊慌。可是我的声音却在颤抖。 “他…怎么了?” “车祸。” 我最近是不是和车祸脱不了关系了。 “他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怕来不及了。” 她在电话那头开始哭。哭的我心慌意乱。 我不知道为什么林木节出了车祸是她打给我的,都到这种时候了,我不应该在计较这些。尽管我和他之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怎样,不管以什么身份,我都应该去医院看看他。 放下电话,我就去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慌,林木节一向命大,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到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我看到了王思语,她很颓废的依靠在墙壁上,她应该哭了很久。很久。她的衣服上还有血迹。 “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她哭着告诉我。 “什么时候发生的车祸?” “是昨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雨天路滑,他的车速很快,撞到了隔离带。” 我想起昨天夜里的那场暴雨,他来医院看我。我应该阻止他离开的,即使是最普通的朋友,也该为他的安全着想。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我望了望四周,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有没有通知林家的人来?”我问。 “没有。” “为什么不通知林家的人来?” “木节他不让我说,我承诺过他的,我不能失信于他,如果我失信于他,他以后都不会在相信我了,黄珈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能找你了,只能找你了。”她声音嘶哑,带着某种隐忍。 我懵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林家的人。万一他真有什么不测,谁负担的起。 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他曾经是我的希望,我的未来,我的光。即使一颗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即使流光身上所有的血液,我残破的心脏上还是会刻上他的名字。 “黄珈蓝,其实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很多事……”她泣不成声的说着,连说出的话都不成句子。说的我云里雾里。 我很担忧林木节的情况。 “什么时候被送来医院的?”我问。 “五个小时了。我在他手机里安装了定位。他把车开到了一个偏僻的路段,那里没有人烟。我一直找不到他,联系不到他,我很担心他,后来我找到他,他就倒在血泊中,全身都是血。很多血。” “你可能不知道木节哥哥,几个月前,他的忧郁症复发了,很严重。你不知道当时他的境况,比他妈妈去世时还让人害怕。他的忧郁症明明已经好了,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再吃药了。我也以为他已经好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的郁郁寡欢,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那一天,我去看他,本来是向他告别的,我想去国外待一段时间。我看到他放在桌子上抗忧郁症的药,我就知道他又陷入那种糟糕情绪中了。他问我,世上存不存在一座蓝色的森林,能长出蓝色叶子的土壤肯定会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如果把人的记忆埋在那些土壤里,是不是就可以忘掉一个人了。他又开始说痴呆的话了,我决定不去国外了,为防止他会做什么过激的事来,我趁他不注意时在他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而那时我才知道,你们分手了。” “他妈妈去世时,对他是一种打击,导致他得了忧郁症,那时候,林伯伯为治好他的忧郁,请了很多医生。可是心病还得心药医。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才从那场忧郁中走出来。可是如今他又不可自拔的陷入那种忧郁中了,而且更可怕。他的忧郁时好时坏,一有空闲,他就开着车到处跑,他说他要去找那片蓝色的森林。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一座蓝色的森林。就在昨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他又开着车去寻找那片蓝色的森林了。” “他知道我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但他没有删掉它,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无法联系到我,不用担心我,也不用通知我的家人。说明我找到了那片蓝色的森林,它会帮助我忘却一切的记忆。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忧郁症复发的事情。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她。” 109 我曾听林木节的司机老张说起过,有一段时间,林木节曾靠药物维持情绪。当时我没有多想,平常看着他精神焕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听老张说,后来林木节也走出了那段阴霾。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忧郁症竟然会复发。 我也知道了那一天王思语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的公寓里,是因为他的情绪又陷入了极度焦虑中。他竟然将车开进了河里。幸亏王思语及时赶到,拨打110将他营救了出来。而王思语为救他全身都湿透了,为安抚他的情绪,也怕他会做更过激的事情,她去了他的公寓里,湿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太冷了,她不得已只得临时换了他的衣服。 当王思语向我说这些时,我的心忍不住颤抖。原来他比我还要痛苦,还要难过。只是我不知道。 分手后,他也曾绝望的失去活着的信念,爆发了忧郁症。可是他不能让外界知道他有精神病,因为他的爸爸还没有醒。会有人抓住这个把柄,会让他在林氏集团没有他立足之地。他不能将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毁在他手里。如果媒体知道了他有精神病的事,必定大做文章。无论再难,他都要坚持到父亲醒来。 下着暴雨的夜,他忍不住来看我。他说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我应该问他的,可是我没有问。 “木节哥哥是真的很喜欢你。他失去了你,就像失去了生命。那一次他带你去参加同学聚会,却被杨紫英诬陷说是你推她下楼才导致流产的。木节哥哥想要保全你,不惜承担了一切的后果,他竟然向杨紫英说是他指使你推的,因为他不喜欢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杨紫英依旧不依不饶,不相信木节哥哥的说辞。她好像特别针对你。他害怕你会受伤。他一遍遍的去事故现场,去调查真相。因为他相信你不会推她下楼的。他把能证明你清白的方式全用了。事态发展最严重时候,木节哥哥竟然求着杨紫英,我从来没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样子。真的,黄珈蓝,你知道吗?当时我也在场。木节哥哥求她放过你。后来木节哥哥也找到了证据,证明杨紫英根本没有怀孕的证据。” 王思语断断续续的向我说起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说起杨紫英将那份我和林更的亲子鉴定报告拿给他,他无法接受,痛不欲生。忧郁症有了复发的迹象。 最终让他情绪彻底失控的是我怀孕的事。他愧对父母,也觉得对不起我,认为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太阳。 当孩子失去时,他一度难过的想要停止服用药物。情绪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黄珈蓝,我本来不想对你说这些的,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木节哥哥走向毁灭。他爸爸醒了,他没有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他的心病还得需要你去医治。不要在伤他的心了。我求求你了,他真的很可怜。” 我的泪水流下来。 心痛在身体里蔓延。 我望了望重症监护室门口亮着的那盏灯。五个小时了,他还没有脱离危险。 全身都是血。流了那么多血。 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病了。他想一个人去承受痛苦。 他好傻。真的好傻。 而我竟一直恨他,恨他的冷血。恨他能那么轻易的说分手。 恨他可以做到在分手后不来看我一眼。 恨他在知道我怀孕后可以淡定的说出让我打掉孩子的话。 恨他对我的不理不睬。 而我却不知道他在分手后和我每一次的见面,都让他承受着情绪崩溃的痛苦。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脸上的表情,他狂躁的声音…我感应到了他的变化,可是我没有在意。 我只关心我的痛苦。却不知道他比我还要痛苦。 我搀扶着王思语坐在椅子上。她的身体一直在抖。我想她也是喜欢林木节的吧。 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在乎他。 可是她还是向我说出了这一切,只希望他会幸福。 “能告诉我,那一天我从林木节的公寓离开后,他有没有去西江路?” 我还是想知道答案。承认自己过不去这道坎。 “你来的时候,他的情绪还很差。但是他克制着那份焦虑,狂躁。吃了药,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然后杨紫英打来电话,问木节哥哥想不想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果相见的话,就去西江路。他考虑了很久。其实当时他的情绪不适合出门,但他还是出门了。我陪他一起去的。到的时候,天特别黑,我们还没看到人,就看到那条路上发生了车祸,许多交警,警察出现在那里。我没有让他去看,我怕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我劝他回家,他不听。我提了你的名字,一提你的名字,他就会变的很温顺。我说黄珈蓝在等你。如果你让她等的太久,她会走的,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哄着他,他才答应和我回去。回去后,我们才知道是你妈妈在那条路上出了车祸。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你听了。你不要怪木节哥哥,他很可怜,真的很可怜。他最无助的时候,连袜子鞋子都没有穿,跑到我家,对我说,思语,我的心被我弄丢了,我找不到了。我很难过。” 我听完她的叙述。身体一软,显些站不稳。我很少见林木节脆弱的一面。原来他竟然脆弱的不堪一击。可还是想要瞒着我,不想让我担心。 我差点害死了最爱我的人。 我用最无情的话挑拨着他的忍耐力,将他控制情绪的那一根弦崩的很紧,很紧。轻轻一碰,就有断裂的可能。 我要打电话给林更寻求帮助,不能这么盲目的等下去。我相信林更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更好的救治医生。 我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王思语想阻止我。我没有理会她,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她来抢我的手机。 我彻底发怒了。 “听我的没错。林木节是林更的儿子,他会用尽一切方法来救活他。” “你知不知道,他并非林伯伯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怕林木节醒来会怪你不守诺言,一切有我,我会替你承担。”我大声向她吼。兴许被我的气势镇住了,她终于安分的不在和我争夺。 我手忙脚乱的拨通林更的号码。刚存在通讯录的号码,我以为自己不会主动拨出,没想到还没存进来一天,就得拨出这个号码寻求帮助了。 林更很快接听了电话。 我忍住不哭,将林木节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林更说,他会立刻派人来。 林更的办事效率很快。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医疗团队赶过来,专攻脑科。林木节的头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这是他一直处于昏迷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更即使身体不方便,可还是来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虽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却非常深。 林更一下子老了许多。 坐在轮椅上,神情阴郁。 “木节怎么样了?”我没有回答。只是不停的流着眼泪。 “这孩子…”林更心酸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焦急的等在重症监护室外,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煎熬。 如果他不能醒过来,如果他永远的离开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心痛总多过快乐的时光。如今想起来,还是呆在靠海的那座城市里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我们一起种向日葵,他带我去看电影,虽然去晚了,没有看成。我们还去了游乐场,他陪我坐了旋转木马。还买了冰激凌给我。他说我很轻易被满足。 其实他不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很快乐,很幸福。 哪怕只是一颗简单的巧克力糖,都能让我感到别样的欢喜。 如果一个人想用金钱收买你的爱情,那是欲望。 如果一个人肯愿意为了你放弃锦绣前程,那是爱。 林木节一次次为我放弃所有,一次次为我打破原则,我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而命运从未把我们分离。 还好,我还在这里,他也依旧在这里。 我疲惫的依靠着白色墙壁,望着窗外的夕阳。 如果他醒了,我不会再离开他。我会陪他走出心灵的阴霾。 把我们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只是妈妈不在了。 如果她在世的话,肯定会祝福我和林木节。因为我们是她最爱的女儿和儿子啊。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了。一颗心也变得千疮百孔了。余下时光,我不会弄丢命运的馈赠,好好珍惜属于我的幸福。 只要林木节醒过来。我愿意拿自己的寿命去换。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我对着林更的身影,勇敢的叫了一声爸爸。 我不知道他和母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不管我如何逃避。 他惊诧了一下,然后对我温柔的笑了笑。 我扑进他的怀里,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臂弯里。很久之前我就想,如果我的爸爸还活着,他必定保护我不受伤害。当我受了委屈,我可以躲进他的怀里哭一哭。 这是我幼年时就渴望的父爱。 虽然晚了一点,但仍让我激动万分。 “傻孩子。木节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活他,保证把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带到你面前。不要哭,你一哭,我也忍不住要哭了,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一大把脆骨头,实在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啊。” 而我哭的更凶了。 110 从照片上我看到了亲生母亲的相貌,我继承了她的容颜。怪不得认识妈妈的人见到我都表现的特别惊诧。 “舅舅”这个词汇对于我特别陌生。养父养母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我没有叔叔,姑姑,舅舅,小姨。而突然一个陌生的男人找上我,对我说他是我的舅舅。 他衣着整洁,头发花白,见到我的那一刻,差点热泪盈眶。 我以为他会说些重逢的客套话。没想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 他久久凝望我,仿佛想从我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我知道我和自己的生母姜雯长的很像,他或许在追忆自己的妹妹。 林更也对我说过对不起。 因为他听说了这么多年,我所受过的苦痛,对我有愧疚,又加上愧对我的生母。 那位自称是我舅舅的人,他对我表达了歉意,语气听起来那样真诚。 我忙说,不要紧。 他的泪水流下来。 我没想到他竟如此激动。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我的意料之外。一直藏在我心底的谜终于解开了。 原来当年在医院里并不是抱错了孩子,竟真的有人调换了孩子。 “孩子,我对不起你。你生下来时特别瘦小,我只记得你的右胳膊上有一块胎记。”他忍住悲痛,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卷起袖管,一块紫色的胎记印入眼睑。 “当时想着如果将来能够遇见,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你的妈妈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为姜家牺牲了很多。我知道她并不满意这场婚姻。可是那时候,我的生意真的陷入了绝境,我没有办法,没有人愿意帮我,我只有孤独一掷,用联姻的方法取得贵人的相助。” 老人深吸一口气。深邃的目光似穿透悠远的空间回到了过去。 “人总是贪心的,林更助我度过了那段危机。我知道林更突然想要结婚的目地。他不过想传宗接代。可是妹妹嫁过去很久,都没有生下孩子。我很着急。我希望她能为林家生下儿子,这样林更奋斗了大半生的产业就是姜家了的。我和你妈妈从小一块长大,她生性善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老人叹口气。 “后来她终于怀孕了,可能是身体体质差的原因,没有多久就流产了,那一次对她的打击很大,她郁郁寡欢了很久。当我得知她再次怀孕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吃了多少保胎药才保住这个孩子。林更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颇为上心,提前为她包下了那所私立医院,尤其随着预产期越来越接近,我们都特别紧张。我一直以为林更特别希望生下来的是儿子。我也希望生下来的是儿子。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林更其实更想有一个像我妹妹那样可爱善良的女儿。承认我有私心存在,面对林家巨大的财富我就有了贪心。你出生的那一天,整座医院都清场了。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在产房帮忙接生。这个时候有对夫妻闯了进来,女人捂着肚子说快要生产,本来想要轰他们出去的我转念一想,如果妹妹不能生下儿子,而这对夫妻却生下了儿子…我想到了狸猫换太子。反正林更也不知道这家医院还有其他孕妇。” “所以是你将我和林木节调换了人生?”我开口说道。 “我对不起你,人一旦开始说谎,就会源源不断的说其他慌去弥补曾经说过的慌,后来我收购了那家医院,将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遣散了,以为谁也不会知道,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养父来到这里寻找亲生孩子,我害怕真相会被拆穿,害怕林更会迁怒与我,借机惩罚我,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了一场车祸。这么多年,我并没有走出那段阴霾,我觉得这是报应,真的是报应。你的生母同样过的并不幸福,可是她一直隐忍着,直到自杀离开人世,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将自己的亲妹妹一步步逼向深渊。虽然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和林更本来就不是良配,是我强行让她上的婚车,我拿妹妹一生的幸福去换取了事业的安稳。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即使我逃到了国外,我一样逃不掉良心的责罚。” 原来那场车祸真的不是意外。 泪水溢出我的眼眶。我的心好痛,因为利益,这一切都是因为可怕的利益捆绑,才让疼我爱我的养父死于车祸。如果养父没有死,我会过的很幸福。我永远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里来。 “你叫黄珈蓝吧。很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字,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看你。一看到你,就会让我想起你的母亲。当木节打电话向我询问自己的身世时,我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我也不打算瞒下去了,这样的我过得太痛苦了。你的母亲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对不起她,而如今我不能在放任她唯一的女儿不管了。这次我从国外回来,做好了接受一切恶果的准备。你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她没有抛弃你,她直到去世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活在世上,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很疼爱你。都怪我的一意孤行。” 他向我忏悔着。可是我的亲人回不来了。 “那我的养母呢。”我极力克制难过的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悲哀。 我多想忘记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那些刻进我骨头里的忧伤就像窗外残破的树叶,在我的心脏里浮浮沉沉。 姜怀文并不知道我的养母去世的原因。 他说他没有理由骗我。他一下飞机就往医院里来了。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去害养母。 他很早就知道我五岁时被养母带到这里生活。他虽然没有伤害我们。却一直以其他方式压迫着我们离开。比如让妈妈找不到好工作。大学毕业的妈妈只能到一家工厂里当一名不起眼的工人。但妈妈身上有一股韧劲,日子再难都没有想过离开。姜怀文见妈妈一介女流,连生存都能问题,怎么可能有精力调查当年孩子被调换的事,慢慢的就放任不管了。让我们在这座城市自生自灭了。只是没想到我和林木节会相遇。 我沉默的垂下了头。也许当悲伤在体内挤压的越来越多,快要透不过来气时,就变得麻木了。医院是个安静的地方。林木节躺在病床上,救治他的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不乐观。他没有活着的欲望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尽管他的手是那样冰凉。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承认自己很没有骨气。 我盼望着他能醒过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希望他能陪在我身边。 杨紫英走进来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如何掌控目前糟糕的局面。像坠入无底深渊,我只能依靠着自己奋力往上爬。可是我好累,也很想躺下来,像林木节那样安静的入睡。一切烦恼的事情都没有了。 重症监护室里规定每天的探视时间。怕影响病人休息。每次走进去,心就像压着千万斤石头。多希望当我走进去时,他醒过来了,依靠在枕头上,向我微笑。 当护士通知我探视的时间到了时,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依依不舍的站起身,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我会等着他醒过来。无论多久,哪怕是一生。 走出病房时,我才注意到杨紫英的身影。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当看到她的面容时,想起王思语曾对我说起的话,林木节之所以会到西江路,是因为杨紫英的电话。 空旷的医院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投射着我和她的身影。 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空间里久久飘荡。 她停止前进的脚步。回过头看向我。因为逆光的原因,才会让她的脸像罩着阴影。 她憔悴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像失去了光彩。 衣服是素淡的颜色,衬托的整张脸更黯淡无光了。 “如果你不急着赶时间,我想和你聊一聊。”我说道。 她没有拒绝我。 我们在医院里的羊肠小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我们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心平气和。其实我们都挤压着一股火气。 按照辈分我应该叫她一声继母。可是我没有叫出口。她的年龄和我不相上下。果然为了钱,可以出卖任何东西。我对她有了鄙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先开了口。 我沉默。 “你想问我,为什么打电话叫林木节去西江路?” 她果然是聪明的女子。很轻易的看出我的想法。 “呵呵。”她突然冷笑。 我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有时候得不到一样东西,总会想尽办法得到他,哪怕他是不完整的。黄珈蓝,来的路上,我想如果在医院里遇到你,我要不要歇斯底里的去问你,为什么把林木节害成这样?为什么,我用尽办法也无法让他回到我身边,为什么我无论怎样做,他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当我走进病房,看到你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直到我走近你,你都没有发现我。那一刻,我是崩溃的。我并不知道林木节忧郁症复发的事情,甚至连他有过忧郁症都不知道。嫁给他爸爸时,我想我和他的距离终于近了,近在咫尺了。可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再也触摸不到他。” 一架飞机在头顶轰隆隆的飞过。 也许是阳光太强烈的原因,才让我的眼睛干涩的难过。 “18岁时我认识林木节,因为我误闯了一场聚会,我不该出现在那场聚会里,可是我出现了,也许我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可我一直把它当做最美好的缘分。聚会还没结束时,他就带我离开了。或许他早已看出我的窘迫。很多年之后,他告诉我,当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时觉得特别像他的妈妈,其实我和他妈妈张的一点也不像,大概因为那一天我穿了紫色的衣服。他妈妈生前最喜欢穿紫色。我们年龄相仿。他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世。我们相处的很愉快。那时我们还有一年就要高中毕业,从我的学校到他的学校需要穿越大半个城市,要过15个红绿灯,要倒两次公交车。我没有量过具体的距离,但每次数到第 15个红绿灯时,我就开始想他了,开始兴奋快要见到他了。每次他从学校里出来,对我点头一笑,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格外美好了。他喜欢看书,我就陪他坐在图书馆里消磨一个下午又一下午。我以为我喜欢他,他也会喜欢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结果。他从未对我动过心,他仅仅把我当朋友。” 111 我安静的听她说下去。其实这些话我听起来内心并不好受。 有人爱着林木节,我应该欢喜的。可是又嫉妒那份偏爱。 从18岁到 23岁,原来他们经历了那么久的时光。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如此深爱林木节,却嫁给了林更? 我们绕着医院走了一圈又一圈。后来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我迟疑。 她说,你不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骗林木节去西江路吗。那场车祸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你到了那个地方,自然就明白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对她并不十分信任。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她看我的眼神从来没有友善过。可是我很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也好奇她会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抬头望了望住院部的大楼。 那么多病房,我并不知道哪间病房住着林木节,但心里却充满期待。当我回来的时候,他会平安的醒来。将过去所有亏欠的都补回来。 我从来没有爱过人。当内心到处堆积着他的身影,想躲躲不掉,深深的藏在我的心脏里,是我拼尽全力守护的美好。 她到医院的停车场将车开出来,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等她。大街上车来人往,行人脚步匆匆。 落叶在风中飞舞。 等的时光并不漫长,可我却觉得十分难熬。因为我好害怕在我离开的时间内,林木节醒来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 我不会放弃他。无论他的情绪多么糟糕。我会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他的病会好的。 我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无聊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头。 杨紫英终于将车开过来了。 她摇下车窗。让我上车。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她会带我去什么地方呢。又会告诉我什么呢。我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被人牵制着行走。 车子上了高速,速度很快。一闪而过的风景在我眼前留下虚幻的倩影。 我有点紧张。真害怕她车技不好,来不及刹车,而撞上隔离带。 胆怯的抬起头望了她两眼,发现她正专注的开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在一栋房子前停下。 很偏僻的房子,没有人烟。路面坑坑洼洼,像被遗忘的房子。 “这是什么地方?”我踩在不平整的路面上,潮湿的泥土立刻溅到了裤腿上。 她倒不嫌弃肮脏和偏僻。神态自如的朝前走着,我只得尾随其后。 她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原来是一栋别墅。只是因为很久没有人住过,没有人打扫过,才显得潦倒。院子里杂草丛生。 等我们走进去,她将大门锁了。看我一脸的疑惑,她说,怕坏人闯进来,最好把门锁一下。 “哦,哦。”我没有多想。 我们两个女孩子再这样偏僻的地方,真有歹人进来,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客厅里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 到处充满腐朽发霉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再一次问道。 “一个我永远也忘不掉的地方。”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的脸色很苍白,没有血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我曾在这里住过一个月。三年前这栋房子漂亮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而住在这里的一个月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 她的声音变的极其凌厉。来的路上,她一直很安静,而如今就像一只发了疯的狮子。而我就像她的猎物。她一步步逼近我。表情狰狞可怕。 我有点害怕。我想她不会伤害我的,应该是这里摆放的物品刺激了她的情绪。 应该是这样的,我侥幸的想。 “住在这栋房子的主人是恶棍,是混蛋。而我的爸爸却把我骗到这里来,我的亲爸爸,他欠了外面很多赌债,他没办法还清。当我第一次走进这栋房子的时候,我以为来到了童话故事里。这栋房子又豪华,又美观。爸爸说为我找了一份兼职,做一个小时的钟点工可以挣400块。我没有多想就来了。当我走进客厅,门就被关了,里面有五个男人。他们色咪咪的向我走来,向我灌酒,扯我的衣服,我喊的声嘶力竭,他们只会嘲笑我,随便你喊的多大声,没有人听到的。没有人会来救你的。要怪只能怪你的爸爸怎么会欠那么多钱?他还不起,只能牺牲你了。没想到杨国福的女儿这么漂亮。” “他们折磨我,欺负我。在这里的一个月,我简直生不如死。我多想忘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可是有些痛是会刻进骨头里的。我想过死,可是我不能死。我喜欢木节,每当我快坚持不下去时,我的脑海就会浮现他的脸。于是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么多年,我除了爱他,什么也没有了。从这里走出去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这些人好看。我要让这些人生不如死。但我的事还是被林更查到了。他威胁我,让我离开木节。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离开木节。一点也不想。林更怕我纠缠木节,也为了让木节死心。他让我和他结婚,并承诺会为我摆平这件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能怎么办呢,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和林更结婚。而我也彻底伤了木节的心。” 她哭了。泣不成声。也许是真的痛心。她来到这个让她伤心难过的地方。就像已经愈合的伤疤又重新被人撕开。 “我没有怀孕,一切都是林更编造的谎言。只不过想让木节心凉,彻底看穿我的本性。我多想向木节诉说一切的缘由,可是我不敢。我有把柄在林更手里,一旦曝光,我就会身败名裂。木节本来应该属于我的,是你们一点点拆散了我们,你知道你的生母怎么死的吗。是被你的生父一点点逼死的。她自杀死了一天才被人发现。流光了身上所有的血,整个身体都被泡在血水里。林家看起来风光无限,而嫁进林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幸福的。林更生性多疑。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信任。” 她说的话让我越来越害怕。我不想听下去了。刚相认的父女情快被她搅的荡然无存。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骗林木节去西江路的事情?”我说道。 “我不但骗林木节去,还骗你妈妈去了。我给她发了信息。告诉她我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亲生孩子。想见她一面。然后她就来了。她并不知道要见的人是谁。她以为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可惜啊,可惜,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是谁。你说悲哀不悲哀?” 我忍不住了。 向她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可是她竟然都没有反抗。 突然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像有物品在燃烧。我畏惧的四处张望。 她反倒笑的开怀。 “我费尽心思的让你来,就没想过让你平安的回去。黄珈蓝,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林更知道是我在他的饭菜了下了药,才导致他突然病发。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能醒来,真是命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警察已经在抓捕我的路上吧。车祸是我制造的,林更差点醒不过来也是我做的,林更不会放过我,哈哈,反正我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你竟然这么恨我?” “恨?黄珈蓝,我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只要一想到木节看你的眼神,只要一想到木节喜欢的人是你,知道吗。在我为了嫁祸给你,推我摔下楼梯导致我流产时,木节竟然会求我放了你。当时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为了想早点和他在一起,我对林更起了杀心。心想只要林更不在了,就没有人阻碍我们了。可是我错了,即使我杀了所有阻碍我们的人,他还是不会爱上我。都是因为你,黄珈蓝,都是因为你的出现,让一切都发生了转变。我向他拿出你和林更的亲子鉴定报告书,我早就知道你是林更的亲生女儿,而木节并不是他的亲儿子。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却对木节说,你们是兄妹关系。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吗,由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的万念俱灰。我不知道他的忧郁症会复发。可是即使那样,他还是不会选择我,为什么。黄珈蓝,我到底哪点比不上你?” 越来越浓烈的烟火味在客厅里蔓延。 “你到底对这栋房子做了什么?”我向她嘶吼。 “趁你不备时,在二楼点燃了一把火,不出所料的话,这栋房子30分钟后就会化为灰烬。” “你疯了?” “我疯了。呵呵。很早我就疯了。” 她悠悠的望着客厅的摆设。 “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曾让我万分厌恶的地方,曾让我如在地狱的地方,终于消失了。”她冷笑着自言自语。 我惊恐的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疯狂的向大门处跑去。可是那扇门被关的严严实实,我根本打不开。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将门上锁的原因了。 “钥匙呢?”我大叫。 我的木节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逃出去。 “钥匙?你以为我会给你钥匙吗?我早将钥匙丢了。”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拼命敲打玻璃窗,手上流了血,却不觉得痛。大火从二楼烧到了一楼。浓烟呛得我快睁不开眼睛。 我不能死,真的不能死。 我撕扯着嗓门喊着救命。 没有人理会我。我忘了这里偏僻的没有人烟。 手机也没有信号。 好像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112 我听信了杨紫英的话,被她骗到这里。火势越来越大,我根本无法脱身。 灭火器放置在角落里,可是由于长时间没用,根本打不开,连水都没有。 不管我如何哀求杨紫英,她都不肯将大门的钥匙拿给我。我们被困在大火里,而她的脸上却带着淡然的笑。她做好了死的准备。而我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妈妈还没有入土为安。 我越来越疲惫。只能无助的看着浓烟将我包围。可是对生的渴望依旧强烈。我的脑海里都是林木节的身影。想着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醒来,想着他醒来后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只有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我挣扎的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明亮的火光将昏暗的客厅照的熠熠生辉。灼烫的温度慢慢逼近我的身体。 我快要喘不过来气。 只能依靠着墙壁让自己不要晕倒。我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我知道手机没有信号根本打不出去,我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可是我有很多话要对他说,那些挤压在我心底的话,本来想等着他醒来,一句一句的说给他听。可是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了。 没有信号没有网。可是我还是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手指上都是血,连屏幕上都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我没有力气,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连手机都拿不稳。 我想对他说什么呢。 那么多话汹涌到喉咙里,眼睛干涩的难过。可是我最终只打下了几个字。 “木节,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爱你那三个字终没有打在屏幕上。 周围是物品燃烧的““噼啪”声音。我盯着手机屏幕,信息始终处于被发送的状态。 我不知道这条信息他能不能收到。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我唯一期望便是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我已经来不及去爱他了。 陈旧的房屋在慢慢坍塌。碎石块和砖头在掉落。房梁倒下来,我浑身都很痛,却发不出声音。 空气浑浊的让人难过,渐渐的,我失去了意识。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直有个人在梦里叫着我的名字。声音细碎而悠长。有老人的慈祥,还有张宇的温和。我走在那一片蓝色的森林里,周围空旷的没有人烟。 “黄珈蓝,黄珈蓝。” “蓝蓝,蓝蓝。” …… 我看到了林木节,他微笑着站在我面前。问我,知道颜料的三原色吗。 我是学画画的,这可难不倒我。 我很爽快的回答他,颜料的三原色是红黄蓝。 我梦里的那一片蓝色森林突然变了颜色,变成了绿色。 我惊恐万分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当颜色回归了正常,我却有点不适应起来。 他却对我说,黄色加蓝色会变成绿色,当你遇到我,蓝色的森林最终会变成绿色的。 想起第一次我们见面时,隔着杂物室的门,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告诉我,他叫林木节。 当时我还嘲笑他,命里缺木吗?这么多木? 原来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我会遇到他,他会在我的生命里填下鲜艳的一笔。 他会将我心中的那片蓝色森林变成绿色的。我一直都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境,蓝色变成了绿色,是大自然的颜色。 到处鸟语花香,不在诡异的死气沉沉。有蝴蝶在花间徘徊,有蜻蜓飞过窗台。绿色的灌木丛随风摇摆。河边的垂柳摇曳着月亮的清辉。一切都是那样祥和。 可是林木节的身影在慢慢消失。我想要抓住他,却只有残留在指间的空气。他消失不见了。 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我拼命向前奔跑,在那片森林里迷了路。 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也没有找到林木节。 只能疲累的蹲在原地委屈的流出了眼泪。 我缓慢的睁开眼睛,全身的骨头像碎裂了一样疼痛。我死了吗。 为什么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那样熟悉。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天花板。 剧烈的疼痛让我不能动弹。 我看到张宇的脸。 他兴奋的喊道,蓝蓝醒了,蓝蓝醒了。 接着我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原来我在医院里。这不是梦,也不是幻想,我还活着。 可是我的喉咙肿胀,发不出声音。只能安分的躺在病床上让医生拿着冰冷的仪器检查身体。 过了许久,病房里才安静下来。 张宇终于等到和我独处的机会。对于我的醒来,他激动万分。我也以为自己过不去这道坎了,没想到上天怜悯我,还是让我活下来了。 “蓝蓝,你整整昏睡了七天。”他说。 我微微皱眉。身体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张宇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他想瞒着我。可是他忘了,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他有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 我心里挂念着林木节。 不知道他有没有醒来。 暂时忘却了自己所受的苦痛。那几天,我很安分的接受医生的治疗。等到身体恢复了一点元气,我终于有力气挪动手指时,我才知道那场火灾究竟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派出所找到了引起妈妈车祸的肇事司机。肇事司机虽然是亡命之徒,但也想招罪减轻罪行,他供出了杨紫英。 警察便开始对杨紫英展开了调查。 收集到了她指使别人制造车祸的罪行。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的一场灾难。上级传达了立刻逮捕杨紫英的命令。却一直没有找到她。最终通过监控查出了她开车行走的轨迹。但没想到当警察赶到时,那栋房子着火了。 110,消防队赶去救援,从大火中把我抬出来时,因为坚硬的水泥块砸在我身上,整个下半身都是血肉模糊。 那场火灾让我失去了一双腿,背部还有百分之五的烧伤。每天的皮肤移植都让我痛苦万分。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它们任意妄为,企图将我的血肉吃空。 杨紫英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虽然也捡回了一条命。但她全身有百分之80的烧伤。整张脸面目全非。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没有了腿我还能怎样生活。 倒不如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死了,反而落得干干净净。 即使林木节醒来了,他看到这样的我,还会接受我吗? 我感觉心灰意冷。而我也不想拖累他。 他虽然有忧郁症,但还有被治好的可能。他是完完整整的健全人,而我却成了残疾人。一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林更心疼的对我说,他会让杨紫英付出代价。他也会拼尽全力为我治好那双腿。 他用了拼尽全力这个词,而不是“一定。” 我就知道这双腿没有被治好的可能了。 我陷入了悲伤的糟糕境地中。 不知道偷偷流了多少眼泪。我这个样子真的没办法面对林木节。 杨紫英并没有熬到开庭,就去世了。她本来就没有了活着的欲望。尤其当得知自己已经毁容了,她更没有活着的勇气了。在一个安静的晚上,拔下手臂上的输液针头,用那根长长的输液管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听说死去的模样很吓人。一双眼睛睁的很大。 杨紫英的事情牵扯了很多人。竟然还有林更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波。 是他指使杨紫英在林更的饭菜里放了能引起心脏病复发的食物。 在林更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期间。他作为代理董事长竟然伙同财务总监私自挪用公款企图将资产钻空。 …… …… 很多罪名列举着,在本地新闻里来回播放。姜怀文也投案自首了。承认当年的一场车祸不是意外,并赔付给了奶奶家一大笔钱。 不知道此刻的奶奶会有何感想。 她也应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妈妈并没有出轨。而她竟怨恨了妈妈那么多年。我请求林更,让他帮我把妈妈的骨灰安葬在家乡,爸爸的墓地旁,让他们来生还能相伴。林更同意了我的请求。他很快为我办妥了这件事。 等到我终于可以坐着轮椅活动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后背大面积的烧伤让我自己都不敢想象。每当我穿衣服碰到那块坑坑洼洼的皮肤,我的心就像被针头刺了一下。 林木节还没有醒。而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看他了。 每天都有个声音在我心脏里悄悄响起。 “去看看他吧。你那样爱他。” 可是又有个声音很快反驳了。 “你这副模样,不怕吓到他吗。你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他了。你不能拖累他。” 是的,我真的不能拖累他。 我失落的垂下头。原本乐观的我一天天的意志消沉下去。虽然张宇也会来看我,为让我开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段子,换着花样的讲给我听。为不让他担心,我只能强颜欢笑。 他和张静在一起了。没想到当初他们一见面就吵架,竟成了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张静让我快点好起来。好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真心祝福他们。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他们结婚的时候。 我不敢想未来的日子。连回忆过去都让我痛苦万分。我面对着白色墙壁发呆,面对着窗外的暗黑色发呆。 我这一辈子真的完了。 113 我可悲的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会让我放不下呢。妈妈已经死了。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和林更虽然存在血缘关系,可是我们的关系并不亲。我知道他在尽力弥补对我的亏欠。但我的心已经无法再起波澜。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木节。我希望他幸福,平安的过完一生。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难堪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我应该是最美好的样子。 我把悲苦藏在心底,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内心坚硬的城墙早已坍塌。 每天我都会重复着问身边人,林木节有没有醒。听到的答案都是,还没有。 我应该去看看他,我们住的病房相隔的并不远。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去看他。 我以失眠为由,向张宇软磨硬泡要了安眠药,但是我并没有吃,而是存起来,一颗颗存起来,放在枕头下,想着等哪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就用这些药让自己摆脱痛苦。 张宇一直在找同学联系骨科方面的专家。 我的双腿粉碎性骨折,伤到了神经。治疗起来特别麻烦,而且愈合的概率很低。这一辈子我都可能站不起来了。 张宇是学医的,他相信医学上的奇迹。林更也在寻找这方面的专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的腿治好。 可是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双腿依旧毫无起色。窗外的树叶黄了,落了,枝干变的光秃秃的。一点生机也没有。 无法想象没有双腿的日子。有很多地方我不能去,我是热爱自由的人,不能一生禁锢在这辆轮椅上。 我不想这么痛苦。 一个安静的午后,我一个人推着轮椅去了林木节的病房。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睡着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睫毛长长的覆盖在眼睛上。投下迷离的光影。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又瘦了很多。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均匀。 医生说强烈的撞击伤害到了他的大脑神经。他或许会变成植物人,也或许会在某一天突然醒来。这是谁也说不清的情况。 在那栋着火的房子里,我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当见到他的那一刻,许多话哽咽在喉咙口,都变成了最残忍的空白。 我想说什么呢。 我只能抓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让他感应到我的心跳,是那样强烈。 他曾经执着的去寻找那片蓝色的森林,想将自己的记忆埋在那片土壤里,就能忘却一切。他在试图忘记我。 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蓝色的森林该有多好。这样就不会有离别,伤痛。忘却应该忘却的人。 在他每次情绪狂躁无法自控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抗下所有。 而我却一直怪他的冷血无情。 他睡着了,不知道现实中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命运曾亲密的交叉重合,而如今被无情的切断了。 “木节,如果生命能够重来一次,我依旧不后悔遇到你。” 手机在大火中被烧毁了,不知道他的手机有没有收到我发给他的消息。 “我想和你一起看遍这世间的角角落落,可是我没办法实现了。” “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就不要在想起我了。” “你曾问我我到底哪里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但这世间会存在一个比我好一百倍的女子,你会过的很幸福。” 我看着他的脸,泪水早已溢出眼眶。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脸部的线条和轮廓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会忘了他,如果有来生,希望还能在找到他, 我对命运妥协了。 也不想做徒劳的挣扎了。 我活着,已经看不见东边升起的太阳。阴暗的让我总是不自觉的流眼泪。 我是个胆小鬼。不敢直面人生的挫折。一声炸雷,就让我害怕的不敢呼吸。 不知道在他的病房里呆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和他之间的过往被我喋喋不休的反复念叨着,说的喉咙肿胀。 他那样安静。只有我的声音在飘荡。 时钟静悄悄的走着。我抬头看了一眼。原来已经那么晚了。我要回去了,一会儿会有查房的人来了。不想让他们撞见我在他的病房里。 我没有告诉他这段时间,我受过的疼痛。吃了很多药,也做了很多手术。那些刀子在我身上划开一道道伤口。我侧头,冷眼看着发着亮光的墙壁上投射着医生做手术的过程。麻药在我身上起了效果。让我短暂的感受不到疼痛,但当麻药过后,撕心裂肺的疼从骨头里开始一点点蔓延,我硬是咬着牙没有哭。 手术刀在容器上来回碰撞的声响在我耳边飘荡。 然后等待一次次失败的结果。 留在后背上难堪的伤疤,还有不能站起来的双腿。 我完了。 这一辈子,我认命了。 打开病房的门,我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他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我忍住奔涌的泪水,沉重的关上病房的门。没想到,我却看到了刘海雯。 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我说给林木节的话。 她见到我并没有表现的多惊诧。或许她知道了我最近的境况。她应该是来看林木节的,我不失礼貌的向她笑了一下,不打算在多说什么,便想仓促的离开。 她却阻止了我离开。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轮椅。我没法动弹。只得停在原地。我已经不是那个四肢健全任意嚣张的黄珈蓝了。 “黄珈蓝。”她语气顿了顿。 “有事吗?” “我…我…我来看望林总,没想到…遇到了你。” “哦。” 多善意的开场白。可是我没有耐心在聊下去。 她看到我变成这副模样应该会羞辱我的吧,曾经的她可是想尽了办法让我出洋相。 “你打算回去吗?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我真的不想麻烦她。 她没有理睬我的拒绝,自作主张推着轮椅往前走。 “我一个人能回去。”我再一次说道。语气冷淡。 “我把我的血都献给你了,你还想拒绝我?” “什么?”我吃惊的扭头看向她。 “黄珈蓝,反正我欠你的,我肯定会还你。你从那栋着火的房子里被救出来时,流了很多血,医院的血库不够。张静跑来找我,希望我能去救你,毕竟当初你救了我。她以为我不会去救你,哭的梨花带雨的。恨不得就给我下跪了。我可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不管需要多少血,我让医生随便抽。多亏你,让我终于有机会扮演了一次无名英雄。” 她说的一脸轻松。 她还是当初那个得了急性阑尾炎,闹脾气不肯做手术的女孩子吗? 见我发怔。 她对我笑了笑。 我没有说我在哪个病房,而她竟然准确的把我推到了病房里。 她没有说谎,是她救了我。可是身边没有人告诉我。 “知道你肯定会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你,我救你的事情。是我让他们不要说的。怕你醒来有心理负担。而且抽血献爱心本来就不是大事,等哪天你心情好起来,刚好遇到我,我肯定会向你提起这茬。” 她耐心的问我,要不要躺在床上。 说着就为我收拾床上的被褥。 我摇头说不用。 躺了几个月了,躺的骨头都快碎了。 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她已经拿起了枕头,然后看到了我放在枕头下面的药瓶。还好药瓶的外包装是我一直吃的药。她应该不会怀疑到这是安眠药。 她皱眉拿起看了看。 “那是一瓶很普通的药。”我向她解释。 “我可以打开吗?”她礼貌的征求我的意见。态度那样友善,貌似如果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就成了不近人情的人了。她应该对药物的类型不太精通吧。怀着这样侥幸的心理。我回答,可以。它真的只是普通的药。 她打开,放到鼻孔处闻了闻。惊恐的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放回了原处。 “黄珈蓝,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很多?”短暂的沉默后,她抬头向我说道。 “有一点儿。”我如实回答。 “我在医院里做完阑尾炎手术,修养好身体后就没有去上班。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和脾气。其实我一直都很孤独。我害怕回去上班,会听到难听的话,我受不了。毕竟我那样不厚道的对你。父母最终决定送我去学习服装设计。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服装设计,但是我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那时我脑子里想的就是快点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她向我说这些时,语气出奇的平静。 “我以为逃到了另一座城市,我就能重新开始。但恰恰相反,没有父母在身边宠爱我,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没有人会包容我的坏脾气。我连饭菜都不会做,韭菜和葱也分不清。我也没有学会攒钱,每月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不到月底就被我花的精光。我很落魄,真的很落魄。最窘迫的时候,我连一碗泡面都买不起。想着要不就这样背着行李回家算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依靠着父母只要饿不死就行了。但是后来我还是坚持下来了,知道为什么?” 我摇摇头。 她苦涩的笑了笑。 “因为不喜欢住宿舍,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父母貌似有意磨练我,寄给我的生活费每月都是固定不变的。我没有理财的习惯。每月的开头都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但到了月尾,翻翻口袋,我可能连哭的勇气都没有。我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着。直到有一天住在我隔壁的邻居敲了敲我的门。是个我并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穿的也很朴素。但仍旧遮挡不住身上独特的气质。他的脸微微泛起红色,吞吞吐吐的向我说明来意。他想向我借钱。别提我有多惊讶了,关键是我身上也没有钱。而我们在此以前没有说过一句话。” 114 因为她身上并没有钱,所以也没有借钱给他。看他失落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也感觉一丝难过。 他们萍水相逢,彼此的生活没有交集。如果不是他主动敲门向她借钱,或许他们一辈子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她并没有把他当做坏人看待。她连自身都难保了,哪有钱去借给他。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下去。 她依旧没有攒钱的习惯。有钱时就过有钱人的生活,没钱时就过穷困潦倒的日子。 直到这座城市下了一场雪。 她的家乡很少下雪。所以当看到漫天大雪从天而降时,别提多高兴了。激动的拍下下雪的视频,并发到了朋友圈。惹得过去的老同学对她羡慕嫉妒恨。那么大的雪,多美的场景啊。 可是那场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直到本地新闻里播报,这场雪不是普通的大雪,已经演变成了自然灾害。大量的积雪导致交通瘫痪。人们困在家里无法出行。温度也低的吓人。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停电停水的情况,形势很不乐观。 很不幸的,她租住的那栋小区因为是老式小区,很多设施都已经老化。她们成了最先一批停水停电的住户。当初也就看在房租便宜,结果到关键时刻还真的发挥不到用处。 她平常没有在家做饭的习惯,所以冰箱里没有储存食物。饿一顿两顿还能撑一撑,但一直饿下去估计要两眼一闭见阎王了。 又加上停电室内没有空调制暖,身上裹了三层棉被还是觉得冷。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雪,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如果一直这样停水停电下去,她会不会被饿死冻死。 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她意识到了邻居的重要性。虽然上次没有借钱给他,但自己又不是有意不借钱给他的。他既然都能开口和她借钱,那她也厚着脸皮向他借一下粮食。 犹豫再三,考虑再三。最终鼓足勇气敲了敲他的门。 他总算开了门。 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才让他的脸看起来温和很多。他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光看一看,就觉得秀色可餐。 她表现了和他一样的窘迫感。两个人并不相识。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又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 “我…我…我…我…”她吞吞吐吐着,不好意思说出来。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男人语气诚恳。 “我不是坏人。”男人接着补充。 “我…我…我…”她还是说不出来。 “家里是不是缺少食物了?” 还真让他猜出来了。 她连忙点头。即使饿得发晕,也要保持表面的矜持,还好他对上次没有借给他钱的事并不记仇。 “我只有泡面。” 刚想说我不挑的。只要有吃的就行,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太没有骨气。忙改口说,没事的,我不介意。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没有礼貌了。 还好,他没有见怪。转身走进屋内去拿泡面。她站在门外冻的手脚冰冷。 他倒很大方,拿了很多。也很贴心的将泡面放在塑料袋里提出来。 “够不够?” “够了,够了。”看到吃的,她就两眼放光。 她连忙说谢谢。对方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便关上了门。 她兴奋的跑回家,正准备泡面吃,浑身冻的快要失去知觉,如果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别提有多舒服,但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家里已经停水停电了。而她连个热水瓶都没有。 看来还要麻烦一下邻居。反正已经不要脸皮了,也不介意在豁出去要一碗开水吧。 说着又去敲了敲对方的门。 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打开了门。一阵狂风从过道的窗户里吹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还有什么事吗?”态度谦和,倒也没有表现的多不耐烦。 以她往常的大小姐脾气。才不会用这么讨好的语气和他说话。但因为有事求他,她懂的放低姿态。 “能给我点开水吗?”本来想问他家有没有开水,结果一紧张就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哦。” 待在外面实在太冷了。她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大门内靠了靠。接着打了两个喷嚏。看来是要感冒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进来等。我正在烧水,一时半会不一定好。”声音应该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听起来有点远。 “哦。” 她将脚迈进了客厅里。顿时感觉暖洋洋的。因为停电,屋内点了蜡烛,火光跳动,印着她模糊的影子,她抬头观看了他的房子。家里有点乱,其实她住的地方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倒也见怪不怪了。看家里的摆设,应该是他一个人住,连拖鞋都没有多余的一双。沙发上扔着一堆还没来得及叠放的衣服。最引人瞩目的是家里到处堆放着cd。他要有多爱听歌啊,家里放着这么多cd。他从厨房间探出头来。 “随便找个地方坐。在烧水。” “哦。”她回应。 她看到茶几上放着纸张,有很多被他涂的不成模样。还有看不懂的五线谱。她随手拿起看了看。刚好他从厨房里走出来。 “没事无聊时画的。”他说。语气波澜不惊。 沙发上放着一把吉他。陈旧的边缘都破损了。她无意中看到,便多看了两眼。 “你有梦想吗?”他莫名问道。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有一个梦想。” 她没有说话,而他拿起桌上的纸张,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我想成为一名歌手,然后在全国各地开演唱会。”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她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物。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按着自己的性子走。小时候倒写过一篇关于梦想的作文,那时候年龄小,不敢乱写一通,也不敢写不切实际的梦想,随了大流,写了长大后想当一名老师,其实她才不愿意当老师呢,只不过为了完成作业。后来想想自己是个特俗的人。竟然没有追求。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人生的价值。 厨房间响起了水已经烧开的鸣笛声。将他们不紧不慢的谈话中止了。 她刚想问我家里停水了,你家里难道没有停水吗。你哪来的水烧? 他貌似看出了她的疑惑,真怀疑他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我家有一大桶矿泉水。” “哦。” 他起身去了厨房。出来时端着一碗泡好的面出来了。 萍水相逢,他却为她想的这么周到。想起上次没有借钱给他,她感觉特别愧疚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吃完面再走,我唱歌给你听。” 没想到他这么热情好客,倒让她有点接受不了,难道他有点喜欢她,才表现的这么殷勤。承认不该胡思乱想,想入非非。两人才正式的第一次见面交流而已。但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的原因了。手里拿着面,她进退两难。孤男寡女,莫名觉得危险。 而他唱歌的声音开始在身后响起。很清澈的嗓音,与他说话的沉闷声音不同。听来让人耳朵像怀了孕。 原来他说他想成为一名歌手并不是一时的开玩笑,真的在努力去做。 他一直都在不停的练歌,写歌。也向唱片公司寄过唱片,可是都石沉大海了。但他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坚持着。 一首歌唱完了。 他说,想找个观众来听我唱歌,谢谢你成为了我最宝贵的观众。 “你唱的真好。”她忍不住夸奖。 “谢谢。”他笑起来,眉毛弯弯。眼睛里发出细碎的光,很耀眼。 吃完面,她没有离开。继续听他唱歌。反正回家也是发呆,手机没电,也没有网。只有无穷无尽的寒冷。他们坐在一起,有时说着话,有时他唱歌,她听着歌,时光倒过得很快。 天黑时,窗外的大雪仍没有停止。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一人多高了。 他突然说,此刻我们被困在这里,你有什么愿望? “啊?”这个她倒没有想过。 但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她决定认认真真回答。 “我希望时光倒流。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我再也不做从前做的荒唐事,也不惹爸妈生气,做一个乖孩子。不逃学,不闹脾气,老老实实的,安安分分的。也不说一些刻薄的话去伤害别人。”她说的很动情。 有时候成长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她困在这场大雪里,身边没有父母,朋友。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你一直很好啊。”他有点不解,最起码,在他们的相处里,她表现的很善良。 她难过的笑了笑。 “不。我一直都不好。曾经我对救过我一次的人竟然动了杀心。真的,或许因为她太好了,所以才会让我嫉妒。又或许我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情。我对她并不好。总是刁难她,找她的茬。害她被关在杂物室里一天,也差点让她在日本失了贞洁。在我因为失血过多躺在医院里时,她为我献了血。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动,反而怀疑她别有用心。后来她又一次救了我,我觉得难以接受,世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傻的人,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其实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善良?”她在心里不断重复这个词,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夸奖善良。她竟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你想和她做朋友对不对,但你无法启齿。” 也许吧,她没有回答。 这场大雪增加了他们的友谊,她没有问起他当初向她借钱的原因。毕竟她没有借钱给他。但后来她也知道了,他想买一把吉他,但手里的钱不多了。他找了一份兼职做,还没到发工资的时间。 被困了三天后,他们被解救了。多亏了他存放的几箱方便面和一大桶矿泉水。她对他有了感激之情。 后来她学会了省钱,也攒了钱。 但他再也没来借过。 115 我很专注的倾听着,而刘海雯停顿了。 “后来呢?”见她长久没开口,我忍不住问道。 “后来……”她深陷回忆里无法自拔。说出的话像喃喃自语。 “后来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是本地人,也是孤儿。是那所服装设计学院的一名学生。因为他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对社会充满感激之情。他每个礼拜都会去养老院或其他社区活动做志愿者,空闲时也会去酒吧里兼职当一名驻场歌手。直到那一年夏天,这座城市发生了洪灾,学校组织志愿者去受灾严重的地区支援。他报了名参加。临别时,他写了一首歌给我,偷偷塞在我的口袋里,让我回家再看。后来我就一直等着他,虽然他水性很好,但他因为缺乏休息,最终导致体力不支,在救一个人时,他再也没有从水里出来。他没有遵守约定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意志消沉了很久,根本没办法在念书。就回来了。后来我想开了,可能是我不够好,上天才会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拿走。我想做一个像他那样好的人。他真的很好,很好。以前不懂什么是悲欢,只管把没心没肺的一面呈现,后来才知道有些痛真的会刻进骨头里,而有些欢真的能笑着笑着流出眼泪来。” “他为我写的歌,一直被我保存着。” 刘海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到我面前。一张已经有些残破的纸,不知道被她看了多少回,流了多少眼泪。 我小心翼翼的展开。 有他手画的五线谱,还有清秀字体的歌词。 (如果) 如果不曾遇见你 我如何知道心动的讯息 如果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又为何会念出你的名字 天空的蓝 是鱼儿的思念 投不进大海里 只能让鸟儿带着飞翔 月亮洒在地上的倩影 是虚幻的一场梦 照着影影错错的回忆 大雪纷飞时我们相遇 你坐在我身边 听我唱过去的老情歌 如果一切来的及 如果在雨落下的时候 如果我能变的更勇敢 如果你还在这里 如果你还愿意 我只知道刘海雯变了,比以前判若两人。却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红了眼眶,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的声音却在颤抖。 “黄珈蓝,你比我幸运。有可以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张静。她喜欢张宇,也知道张宇喜欢的是你,张宇不过想让你开心才决定和她在一起。她应该嫉妒你,但是她没有。在你命垂一线的时候,她哭着跑来求我让我为你输血。哪怕让她做什么都愿意。还有能为你奋不顾身的林木节。不介意我直接喊他的名字吧。” “……” “说来可笑,那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我以为我喜欢上了林木节,可能因为他有钱,又有颜,这么完美的人,肯定人人喜欢。还记得曾经我让你帮我招待一批面试人员吗。那是林氏的人。我在茶叶里动了手脚。我嫁祸给了你。我以为他会开除你,但他没有。还用了自己的人格保证你不是那样的人。当他得知你一个人去了日本时,放下手里的工作立刻就去了。回来后,他就把我叫去了办公室,对我一番严厉的说教。你不知道当时他的表情简直想把我生吞了。他威胁我说,如果我在动你,他也不会给我和叔叔有什么好颜色看。那时候,我就更嫉妒你了。” “……” “我知道叔叔也做了很多不厚道的事。叔叔一直不甘心自己辛苦经营的工厂被其他人管理。就被林波利用了这种心理,一步步引叔叔走向了犯罪的道路。包括提议让你去日本破坏林木节的计划,也是叔叔想出的主意,还有工厂的工人罢工,包装车间出现老鼠…随着林波的倒台,叔叔也知道靠山没有了。他难逃法网,索性投案自首,减轻罪行。” 她洋洋洒洒说了很多。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么多话。 突然,她走到我面前,将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深深叹口气。 “黄珈蓝,你想过吗?如果林总醒来,得知你死了,他可能会活不下去。” 我终于明白过来。 她站在林木节的病房门口,肯定听到了我说的话,不放心便跟我到病房里来,特意查了我的床,有没有藏可以伤害身体的物品。最终她发现了那瓶安眠药。 她说了那么多,不过想劝我活下去。 “黄珈蓝,你真的比我幸运。” 她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心病还得心药医。只有我想通了,才会彻底消除想自杀的根源。 我将轮椅推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时手机响起来。我木然的嗯了接听键。 是林更打来的。 他告诉我为我联系了一名外国的骨科专家,曾治愈过和我一样的病例。向我征求意见,他好安排机票和治疗时间。 其实他说的很乐观,也很委婉。已经尝试了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过。能想的办法全想了。到了这种时候了,不过是想赌一把。 我握紧手机沉默了。 听筒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模糊的听到陌生的男性声音。 “小林总醒了。林董,小林总醒了。” 接着是林更万分激动的声音。 “蓝蓝,听到了吗?木节醒了,木节醒了。你也一定也好好的,好好的。” 电话被挂断了。 我的心跳突然猛烈的跳动,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林木节醒了。 他醒了。 我欣喜若狂。刚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去看他。可是我的手在碰到轮椅的那一刻,我迟疑了,我这副模样如何去见他。 我茫然无措的待在原地。 然后将轮椅推到病床边,我没有叫任何人帮忙,努力的,一点点,用手抓住病床的边缘,拼尽全力的想要爬到床上去。 我累的气喘吁吁,只仅仅挪动了一点位置。但我没有放弃,额头上冒出大量汗珠,剧烈的疼痛在无声的蔓延。 我用了很久,才让自己躺在病床上,然后将轮椅藏在了病床下。 用被子盖住了那双受伤的腿。 这样看起来和正常人应该没有区别了吧。 我坐在床上等着他来看我。 我决定听从林更的安排去赌一把。看能不能把腿治好。 我会骗他说,我想到国外去学画画。让他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便会回来。 如果不曾遇见你 如何知道心动的讯息 如果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又为何会念出你的名字 天空的蓝 是鱼儿的思念 投不进大海里 只能让鸟儿带着飞翔 月亮洒在地上的倩影 是虚幻的一场梦 照着影影错错的回忆 大雪纷飞时我们相遇 你坐在我身边 听我唱过去的老情歌 如果一切来的及 如果当雨落下的时候 如果我能变的更勇敢 如果你还在这里 如果你还愿意 我的脑海浮现着刘海雯让我看的那首歌,心里想着无论怎样,我都要回来。 如果他还愿意。 如果他还爱我。 116 我在八月份终于将这篇小说终结。日子是艰难和琐碎的。用了很长时间去过渡这段难忘的日子。 有很长很长时间,我没有灵感写下一个字。或许是这部小说花费了我太多精力,让我再也没有热情去写另外的文字。我走在街上,内心惶恐茫然。 无聊的躺在床上度过一个又一个浑浑噩噩的明天,未来在哪里?我越来越迷茫。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或许是对现实的不适应引起的慌乱感。 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我手指上留下伤口,凌晨两点,万籁俱寂。鲜艳的血顺着手指流出,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疼痛一点点从心脏处蔓延。一种麻木的残忍。剪刀触碰手指的那一刹那,似感应到钝器与骨头的相撞。 八月,夏天还没有结束。 将前半生的人生用记忆串联起来。短暂的生命里,我与无数人相遇,相知,也会和一群陌生人擦肩而过。我从来不去看自己写过的小说,因为在我的思想里,一部小说毕竟结束了,它代表着过去,而我总得往前看,不断的往前走。其实关于结局,我有很多想法。我想写到50万字,可是在我认真思考了七天之后,决定在37万字结束。 而关于这篇小说的后记,我迟迟没有写出。不知道最近的自己怎么了,竟然对文学,对生活,对未来胆怯了。我重新变回了那个对万物都排斥的人。看见什么,都觉得像蒙上了一层灰。到处充满肮脏的颜色。 就像我看见那把剪刀,内心的恐惧感在加深,那把剪刀并没有做错什么。它没有思想,灵魂。它安静的存在那里,在某个不合适的时间,和我的手指产生了接触。一道伤口,溢出悲伤的液体。像抽离某种意义。 但我不能失去对生活的敏感度。感谢自己一天天的坚持,感谢自己的永不言弃。 创作的时候,就像把自己放在真空里。身体,灵魂,都偏离了预定的运行轨道。在某处,重新拆分组合。那是全新的我,独一无二的我。 而我更爱那时的自己。尽管孤独,尽管身心疲累。 我的世界,一片净土。无人打扰,自在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