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


 CH.1 失温的爱情 (1)

    「各位乘客您好，本班车由于地震的关係，将暂停行驶。稍待数分鐘后，将重新啟动。造成不便请见谅！」车厢内传来广播声。
    捷运车厢的大门敞开，车厢内乘客也只是静静地等着，有些人走出车厢，有些人只是默默低头玩手机，看着萤幕不时面露微笑。
    「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接我的。」家伟坐在我旁边，这么对我说。
    「我只是想偶尔陪你一起回家，你不觉得这样跟以前很像吗？一起搭捷运去上学的时候。」我对他堆起笑容。
    「嗯。」他只是简短回应。
    我们的对话一向如此，平淡得不像是夫妻。
    「各位乘客，抱歉让您久等了。为预防馀震发生，本班车将慢速行驶。」
    车厢大门关闭，继续在黑暗中行驶。出了隧道，列车在高架桥上行驶，可以看见车窗外的街道上一盏盏黄澄澄的街灯。
    我叹了口气。他一如往常地沉默，只是闭着眼，低垂着头休息。
    「佳馨在家照顾洛洛吗？」他闭着眼轻声说着。
    「嗯。佳馨说她这几天想借住我们家。」
    他用鼻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她大概又跟妈吵架了吧。你回家后劝劝她别跟妈赌气，早早回家。」
    「别这样。佳馨在家可以陪陪洛洛，我在家间得无聊，她也可以陪我聊天，有什么不好呢？」
    「你要是在家里间得无聊就去做做义工，不是还挺有意义的。」
    「嗯。」因为他的话像是在敷衍我，所以我也随便回应他。
    要不是因为结婚，之后又生了洛洛，想再回去编辑部上班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加上在公司只工作了一年左右就怀孕，过不久便请了產假。
    那时我还只是个新人，在职场上尚未立足，因此很难再回去上班。家伟说我没了工作也没关係，家里有他赚钱就够了。
    的确，贸易公司的经理，一个月的月薪就是我的三倍多，所以经济上并不需要我出门工作。
    我间赋在家一晃就是三、四年的光阴。洛洛还小的时候，我在家的任务便是照顾她三餐，陪她玩。但是现在她上了幼稚园，在家便无所事事。

 CH.1 失温的爱情 (2)

    出了捷运站，家伟递了一张传单给我。
    「总经理说他太太也在这里做义工，他太太你也见过吧。他跟我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那里做做义工。」
    传单上写道：『向阳育幼院，欢迎有志者加入我们的行列，帮助失亲孩童找回笑容。』
    照片上的孩子有的十来多岁，有的年纪看起来比洛洛还小。
    「看起来还不错。但我并不想和你上司的太太打交道。」我把传单摺好塞进包包里。
    「嗯。你有兴趣再去吧。」他的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淡。
    从捷运站走回家的路上，我们没说任何话。他走路的速度一向特别快，我快步上前牵着他的手腕。虽然我知道他不喜欢牵手。
    在进家门前，他随口问我在家做了什么事，我回他我去了一下图书馆看书，他应了一声，我们又陷入沉默。
    进了家门，洛洛听到开门声就跑到玄关来迎接我们。
    「妈咪！」我把她抱起来，而家伟伸手拨拨她额头前的瀏海。
    「爸比，小姊姊今天可以留在家里吗？」
    「洛洛今天乖乖把青菜吃完，小姊姊就可以留在家里。」他露出和我说话时，不一样的温柔神情。
    「好，我会把青菜全部都吃光光。」洛洛把双手举高。
    「哇！洛洛好乖，爸爸给你亲一下。」家伟说完便在洛洛脸颊上吻了一下。
    有时候我很忌妒家伟对洛洛比对我更像个情人，但是这场好比交易的婚姻是我们两人共同订下的，无法反悔。一开始接受的时候我就该有所觉悟了。
    「惟如姊，你们回来了呀！」佳馨穿着围裙走出来。
    「佳馨，谢谢你帮我照顾洛洛，还帮我们下厨。」
    「没关係，我正巧可以练练在家政课学到的料理。」
    「希望你别毒死我们才好。」家伟从我怀里抱走洛洛。
    「老哥讲话真讨人厌！那你就不要吃好了。」佳馨对他吐舌头。
    「你不要一跟妈吵架就往我们家跑，妈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家伟把领带解开掛在椅子上。
    「我知道啦！我明天就回去。惟如姊，我今天可以跟你睡吗？」佳馨热切地握住我的手。
    「可以是可以，但是……」
    我抬头望向坐在餐桌前的家伟，他一手捧着脸无奈般地说：「好、好，你们女孩子就一起睡吧，我会去和洛洛挤。洛洛喜欢跟爸爸一起睡觉吗？」
    「喜欢！洛洛最喜欢跟爸比一起睡觉了。」洛洛开心地挥舞着小手一边在餐桌旁跳呀跳。

 CH.1 失温的爱情 (3)

    用过晚饭后，家伟先上楼帮洛洛洗澡，而佳馨则留下来帮我收拾碗筷。
    「姊，你偶尔也试着把头发放下来嘛！你的头发又黑又长，放下来一定会很好看。」佳馨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这么说。
    「头发太长，放下来很麻烦的。」
    「姊。」佳馨的语气突然变严肃。
    「嗯？」
    「每次看到姊就觉得很对不起你。真是很谢谢你嫁给我老哥。」佳馨一低着头收拾碗筷一边说。
    「怎么了？这么突然。」
    「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嫁给哥，二十七岁就已经是个四岁孩子的妈。要是我爸没这么……」
    「别这么说，你哥呀，是我的初恋情人，能嫁给自己的初恋不是挺好的吗？」
    「要是我绝对不干这种事。」	佳馨摇了摇头。
    佳馨一边擦着桌子一边低着头小声地接着说：「当初我也没料到你会嫁给哥，在你们结婚前，你们好久都没一起来我们家，我还想说是不是你们分手了。问哥他也什么都不说。下一次你们一起出现的时候，竟然就说你们要结婚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还不大懂事，但现在想起来，我是想说是不是因为爸爸……」
    「我跟洛洛已经洗好澡了。你们可以洗囉！」从楼上传来家伟的声音。
    「喔。」
    我大声回应，接着转头对家馨说：「佳馨，你真的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恼，要嫁给家伟也是我自愿的。」我走向前握住她的手，「我们家从小时候就是邻居。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希望你为这些事苦恼。剩下的交给我来整理吧。你先上楼洗澡。」
    佳馨走上楼后，我转开水龙头继续把剩下的碗洗乾净。
    从我还是小学生时，我家就搬到他们家隔壁，家人经常往来之下，我和大我两岁的家伟自然就成了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刚搬过去的时候，父母为了开创新事业忙碌奔波，而且我弟弟年纪还小，佳馨也还没出生，于是上下学总是只有我们两人，从我国小三年级开始，有六年的时间我们两人一起上下学。
    家伟从小就很有小大人的风范。小学时，当我们一起走在路上时，虽然他还只是个揹着双肩包的小鬼，却总是自己走在外边保护我。小时候他并不是这么沉默寡言，然而随着时间，有些事情多少会有所改变。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来的志愿变成要成为家伟的新娘。志愿是实现了，但是和过去所希望的完全不同。而我始终相信我是出于对他的爱才做下了这个决定。即使我知道他对我的爱不是我想要的。
    「姊，我洗好澡囉！」
    佳馨的声音传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发呆洗着同一个碗，并赶紧将剩下的冲乾净上楼洗澡。

 CH.1 失温的爱情 (4)

    洗澡前，我先上了四楼到洛洛的房间。家伟抱着洛洛坐在床上，佳馨还顶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坐在木头地板上。地上还散落着洛洛的布偶。
    「佳馨，你先去吹头发吧，不然会感冒。」
    「没关係，现在是夏天不会感冒。」她用手搓着头上的毛巾。
    「头发湿湿的怎么睡觉？」
    「好啦、好啦。姊真是越来越像老妈了，我这就下楼吹头发。」佳馨站起身，拎着湿毛巾走出去，然后又转过身，探出半个身子说：「洛洛晚安，老哥就免了吧！」嘻嘻哈哈地下楼去了。
    家伟只是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
    「妈咪！妈咪！」洛洛从床上爬向我，我在床边坐下，洛洛热情地抱住我的腰，头倚在我肚子上，「妈咪什么时候要生妹妹。里面有宝宝吗？」
    我尷尬地笑了笑，家伟却只是低头不语。
    「洛洛乖，妈妈要先下楼洗澡了。你早点睡觉。」我站起来转身要出门时，家伟小声说了声：「晚安。」
    「晚安。」我对他笑着说。
    下楼进了卧房，佳馨在一旁梳着她那一头细细的长发。
    「姊，洛洛有没有吵着跟你要宝宝？」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脸贼笑。
    「你呀，就知道是你出的餿主意。她突然靠在我肚子上，说要听听看有没有宝宝。」
    佳馨大笑一声，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姊还这么年轻，再生一个不好吗？」
    「这……再说吧。我先去洗澡了。」
    我尷尬一笑，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CH.2 青涩的告白(1)

    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我把夹在头发上的鯊鱼夹拿下来，长发还有夹过的痕跡，尾端微微翘了起来。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还算年轻，才刚满二十七岁不久。以前原本想说到了二十八岁，甚至是三十岁再结婚，谁知道竟然大学还没毕业，二十一岁就嫁了。
    「唉，真是一条不归路。」我忍不住叹气。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再过几个月就是结婚纪念日了吧？第一年，我还会提前在日历上划下记号，好几个月前就开始构思要去哪间餐厅用餐、该怎么庆祝等等，一准备起来就雀跃不已。
    但是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庆祝的。刚结婚第一年，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一家评价很高，又不昂贵的西式餐厅。餐厅里只有昏黄的灯光，每张桌子都摆着白色的香精蜡烛，蜡烛散发出玫瑰的香气，餐厅弥漫着典雅迷人的气氛。
    我刚下课赶到餐厅里，那时家伟已经坐在位子上等我。
    「对不起我迟到了。刚刚在讨论报告，我跟他们说我有个约会，但还是忙到有点晚。」
    「其实不用着特别庆祝的。」家伟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冷静地说。
    看他如此镇静我瞬间就像洩气的皮球，沮丧地拉开白色皮椅。
    「你先坐下吧。」他说。
    等我坐好后，他转身从垫在背后的背包中取出一张纸。「我已经签章了。」他的表情很镇定。
    我的目光移向桌上的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这句话他就这么轻松地脱口而出。在餐厅的烛灯下，「姚家伟」这三个字在烛光下摇晃着，渐渐变得模糊。
    我提起笔，在空格栏打了个大叉。
    「你……」家伟瞪大眼看着我。
    我摇摇头，拿起离婚协议书往蜡烛上方一摆，火焰像是猛兽嗅到猎物的味道般，沿着白纸向上攀附，焦味瞬间衝进我的鼻腔里。
    「你在做什么？」火焰继续往上爬，姚家伟三个字瞬间被火纹身、焦黑，然后消失。
    他见状慌张地站起身。难得看到他的脸有这么激动的表情，一瞬间我失神了。
    「这样会烧到你的手。」
    听到他大叫，我才发现事态不对劲。
    「好烫！好烫！」我的手被火烫到，情急之下我把手上燃烧的离婚协议书扔到地上。
    离婚协议书静静飘落到地板上燃烧了一会儿，服务生看到后便赶上前把火踩熄。家伟握住我的手，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替我冰敷。当然，我们也被赶出餐厅。

 CH.2 青涩的告白(2)

    出了餐厅后，家伟说要到便利超商买东西，我则坐在便利商店外头的木椅等他。他买了两罐啤酒出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将一罐啤酒举在我面前，「喏。」
    「你知道我不爱喝啤酒的。」我低头。他把另一罐啤酒放在椅子另一端，蹲下来握住我被烫伤的手用啤酒帮我冰敷。
    「我知道。这是买给你冰敷的。」
    「好冰喔！」我颤抖了一下。接过啤酒敷在烫伤的部位，手指渐渐麻痺失去感觉。
    他坐到我一旁，拿起啤酒，「啵！」的一声，把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喉结跟着上下起伏。
    从以前我就喜欢看他喝饮料时，喉结微微浮动的样子。
    「空腹喝啤酒不好啦。」我看着他说。
    他静默了一会儿又说：「嗯，刚才的事，你考虑一下好吗？」
    他把身子往前倚，手肘靠在膝盖上，手低垂着。
    「我拒绝，姚爸的病情现在还不稳定，我们不能离婚。」我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们又陷入沉默，街道上安静得连被风扬起的塑胶袋发出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话一出口，眼泪就从我的眼眶溢出。
    「我，我只是怕会委屈你。」他低下头，「你知道我没办法把你当作我的妻子，甚至是情人来看待。离婚吧！」
    「拜託，不要今天问我。」别过头不想被他看到我哭的丑态。
    「惟如，你看着我好不好。」他握住我的手腕，「我不知道我爸的病情会拖多久。虽然我也希望他能好起来，但是我不想拖累你。」
    「家伟，我们再等一阵子好不好？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就算你不爱我。」
    他叹气放下啤酒，伸手抱住我，温柔地说：「爱哭鬼。别哭了，我今天不提就是了。」
    靠在他怀里，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被他这么一抱，我握在手中的冰啤酒靠在他胸前沾湿了他白色的衬衫。吻我，我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真的好冰喔！」他笑着放开我说：「我们回家吧！」
    走回家的路上，我们还是到麵包店买了一块小蛋糕回家吃。我手里紧紧握着他给的冰啤酒。
    「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吗？」我用他听不到的音量小声说着。

 CH.2 青涩的告白(3)

    洗好澡出了浴室，我把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包好。
    走进房间只见佳馨趴在床上翻着杂志。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理头发，从镜子里看到佳馨把两隻脚抬得高高的。佳馨现在十七岁，和我当时的年纪差不多。当时如果我没有向家伟告白今天，我或许就不会成为家伟的妻子。
    我为了能和家伟一期读同一所高中，高中志愿只填了家伟就读的高中。好不容易进了同所高中。但是高一学年结束时，家伟已经是高三毕业生，要到比较远的地方读书。
    虽然也在北部，但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他父母决定让他搬到外面住。他在学校也很受女孩子欢迎，可是我从没见他交女朋友。
    我一想到他离开这里上大学之后可能会认识很多女孩子，我就感到很沮丧。毕业典礼那天，在朋友的怂恿之下，我传了简讯约他到体育馆后面见面。
    『典礼结束后，请你一个人到体育馆后面，我有事想跟你说。惟如』
    六月炎热的夏日午后，我蹲在体育馆后面，静静等着他。心脏蹦蹦跳个不停，感觉身体随心跳微微颤抖着。我紧张到脸颊发麻，自顾自地拔着地上的小草，勉强镇定心绪。
    「张惟如，有事不能回家再讲吗？」
    听见他的声音，我吓得缩了一下肩膀，回头看，家伟站在草地的另一端，离我两三公尺远。
    我想站起身，但是因为蹲太久脚下一阵酸麻，没站稳跌到后面的石阶上。裙子没差点飞起来，我慌慌张张地用手遮掩。心下想，被他看到这一幕当真是羞死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告白。
    「哈哈，你要升高二了，还这么笨手笨脚，难怪一直交不到男朋友。」他在旁边笑着。
    「还说我，你……」我站起来瞪他一眼，看见阳光照在他的笑脸上，我只觉得身体里一股热气传到我脸上，也不知道脸有没有红，只是胆小地把脸低下去。
    「回去吧。」我小声地说。
    「你这人真奇怪，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我……，那封简讯是要传给别人的，不小心传错。我怕你真的来才在这里等的。」
    家伟继续往前走，突然停下来说：「惟如，你是要跟我告白吧？」
    「我、我……」我继续低着头不敢看他，不敢承认，却又不想否认。
    「要跟我交往看看吗？」他转头看着我说。
    我感觉心脏正剧烈地噗通噗通跳着，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
    「嗯。」我应了一声，双颊发热。
    他走向我，我却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笨蛋，哪有人这样告白的。」他抓住我的手往前走，被他拉着手，只觉得他的手心温温湿湿的。
    被他握住手，我的心脏好像快跳出来了，我们这样就算是男女朋友了吗？
    走出校门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心里胡思乱想，想着之后该怎么办，怎么跟他说话，该说什么。路上遇到几个他班上的同学。
    他的同学们看到他牵着我的手便大声吹着口哨跟他开玩笑，而他只是笑笑地打发他们，我则是不敢抬头。

 CH.2 青涩的告白(4)

    出了校门，他的父母跟佳馨正在门口等他，我很紧张地想抽开手，但是他握得太紧，让我抽不开手。
    「家伟，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姚爸爸有些讶异地问。
    「爸爸，你这样问太直接了。」姚妈妈笑着轻轻推了姚爸爸的肩膀。
    「是呀！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家伟静静地说。
    他的这句话我听得心口一阵酸麻，脸颊热呼呼地。我悄悄抬头瞄着他的后脑勺，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出口时，是掛着怎样的表情。
    那天，姚爸爸原本想开车载我们一道回去，家伟说我可能会不好意思，所以他要自己送我回家。
    不管等公车、搭公车，还是坐捷运的途中，我们两人都很安静。他依旧牵着我的右手，我感觉到他的手温，从他温暖的手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冰冰冷冷的。
    我依旧不敢看他，于是只能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很大，手指很细长，摸起来骨节很大，指甲则是剪的短短的。
    走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姚爸爸的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心想总算结束了。他送我到家门口。他放开我的手，我正想说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话，然而说不出口便转身要开门时，他拉了我的手肘问：「张惟如，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我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微微皱着黑黑浓浓的眉毛，一手搔着头发，他紧张不好意思的时候总习惯搔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表情很认真，但是却又有些青涩。我脸上一热，小声回答：「喜、喜欢。」他慢慢把手伸向我的肩膀，脸靠上前，我心想完蛋了，眼睛该看哪里才好？只好紧紧闭上眼。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我脸上呼着，感觉好像要碰到嘴巴的时候，他的嘴唇在我的脸颊上停留，轻轻碰了一下。
    「晚安。」他说。我张开眼睛之后，只见他向我挥挥手走回家了。

 CH.3 无法实现的恋情(1)

    房间外头响起敲门声。
    佳馨打开门后，家伟抱着洛洛进来。
    「洛洛说一定要跟妈妈说晚安才肯去睡觉。」
    洛洛对我微笑，嘴里还吸着拇指。
    我拉开她的小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一下。她笑瞇瞇地跟我说晚安。
    「好了，你们快去睡吧。」我拍拍家伟的肩膀。
    「大嫂大哥，你们不用忌讳我，你们也亲一下道晚安嘛。我不会偷看的。」佳馨坐在床上笑嘻嘻地说。
    我愣一愣，家伟矮下身子，在他接近我的嘴巴之前，他的唇停了下来，在我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家伟和洛洛离开之后，我静静地坐回梳妆台前。
    佳馨叹了一口气说：「你们有时候真的不太像是夫妻耶！」
    我茫然地转身看她，她盘着腿，双手伸得高高地，张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懒腰。
    「会吗？」我看着她，心往下一沉，总觉得被她说中了心里的事。
    「因为你们平常在路上也不太牵手，也没怎么看过你们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嘛。」佳馨双手撑着床，耸着肩，一派轻松地看着我。
    「我们怎么好意思在你们面前亲亲我我的。」我走到床边掀开棉被，把身体缩进棉被里背对她。
    「可是情侣夫妻不都会亲亲嘴，或是抱抱之类的吗？」她嘟着嘴问：「你们都还这么年轻，再生一个小孩如何？你就这样跟哥说，」她靠向我耳边，「我想跟你再生一个孩子。哈哈。」
    我拉起棉被把她隔开。
    「哎呀！你一个小女生是不会懂的啦！快睡觉。」我随意岔开话题。
    「知道了，知道了啦！」她拉起棉被盖过肩膀，侧身闭眼装睡。
    我伸手关灯，转身背对着她。
    亲吻，或是拥抱。彼此之间没有那样的情感是做不来的吧？我把手倚在枕头上，脸颊枕在手背上准备入睡。
    佳馨翻身靠过来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脸靠在我耳边说：「他有没有这每天这样抱着你睡呀？」她笑了笑。
    「你这个淘气鬼，还不快睡。」她搔搔我的肚子，我边笑边扭动身体，叫她停止，她才把手缩回，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说：「好啦！快睡。」
    他第一次这样抱我是什么时候？我不禁心想。

 CH.3 无法实现的恋情(2)

    回想过去我们刚交往的时候，只是偶尔一起吃吃饭、看电影、逛书店之类的。走在路上，有时会牵牵手，但也仅此而已。那时我们都对交往这件事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做的事才会和一般朋友没什么太大的差异。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第一次亲我是在他大学开学后，第一次期中考完，我到他学校找他吃饭。送我回捷运站的路上，我们在捷运站出口处，他牵起我的手，头低下来向我靠近，只感觉到他柔软的嘴唇轻碰了一下。我恍恍惚惚地走回家，也忘记之后有没有跟他说再见。
    在那之后，我们隔了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他出来他总是说他在忙。他也很久没回他父母的家。每次打电话给他，他都只是草草说几句话就掛断电话了。
    我在想他是不是生气了，还是有别的喜欢的对象？我心里很焦急，等了三、四个月，到他生日那天，我向他家人打探出他租屋的地点，带了一块小蛋糕去找他。
    到了他家，按了门铃。
    「谁？」他边问边打开门，见到我，他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来了？」
    他转身看了一下后面，然后又说：「你等我一下。」
    「谁来了？」后面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姚家伟，你什么时后交了女朋友呀？」刚才那个声音的男人走出来看着我说，「还挺可爱的嘛。」
    那男人长得高高瘦瘦的，染着棕色带金的头发。
    「没有的事，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家伟推了推他朋友的背。
    「还是我先回去好了。」我尷尬地说。
    「没关係，你都来了，我先走囉。」那个男人说完就回去了。
    「进来吧。」家伟对我说。
    我走进去后，他指了指床要我坐下。
    我看见书桌上摆了一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接着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已经有人送你蛋糕了。」
    「没关係，等一下一起吃吧。」他接过我手上提着的蛋糕，把蛋糕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他房间的书柜旁，看着坐在对面床上的我。
    「你、你在忙吗？」我意识到现在房里只有我和他两人，于是有些掩饰尷尬地问。
    他摇摇头，将双手靠在膝盖上。
    「但最近你总是很忙的样子，打电话给你也都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的声音不知不觉越缩越小，低头看着放在大腿上搓揉的双手。
    「没有。」他的表情很镇定，只有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他没出声，我只觉得眼泪要落下来了。
    一定是的，他一定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所以才……
    「我明天还有考试，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

 CH.3 无法实现的恋情(3)

    我说谎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他站起来走向我，伸手抱住我，脸颊靠的好近，在我耳边说：「留下来。」
    我吓了一跳，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对着我的唇吻了下去。我跌坐在床上，感觉他的嘴唇湿湿热热的。他的手压着我的肩膀，我躺了下去。他拉开我的裙子的拉鍊伸手进去，我心想不可以，我得回家。
    他伸手摸我的肚子，掀起我的上衣从肚脐吻到胸前。我瞬间软化，只好依顺着他，手指伸入他的发间，感觉到他头皮上的汗水。他俯身向前吻我的嘴，一手拉开裤子的拉鍊，又伸向我的腰微微向上紧紧一抱。双颊发烫，额头不停冒汗，感觉到他的气息呼在脸颊上。我紧紧拉住他的上衣。
    「对不起。」他突然说。我松开他的衣服。他放下我，起身向后一倒，衣衫不整地低头坐在床尾。
    我双手还垂在他的枕头边。我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他拉了一下自己的上衣。
    「我没办法跟你做这件事。」
    我尷尬地坐起来，把衣服整理好。
    「我之前还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我抬头看他，汗水从他前额的瀏海滴下来。
    「上次亲了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感情。我分辨不出来我对你的喜欢和我对我家人的爱有什么不同。今天，不、刚才，我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可能不会是你要的。」他静静地说。
    「什么？」我吃惊问道。
    「我没办法对你有那样的感觉，对不起。」他垂下头道歉。
    就在那天我被他甩了。
    而我也因为太晚回家，被爸妈骂了一顿。
    我也不敢跟他们说这件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他家。就连在外面遇到他的家人都让我感到害怕，要是他的家人问起我们的事，我不知道要跟他们怎么说。但我知道他们在背后猜测我们可能是吵架，或是分手了。

 CH.4 单音色的日常(1)

    早上刚睡醒，脑袋昏沉沉，还觉得有些睡意。
    昨天想起那些过往的事，糊里糊涂地不记得几时才入睡。现在佳馨还躺在一旁睡着。
    我起床替他们做早餐。吃完早餐后，该上班的去上班、上学的上学。不久，幼儿车也到了，洛洛上学去之后家里就空荡荡的。洗完衣服，稍微整理一下家里。今天要去回娘家一趟。
    出了门烈日炎炎。暑气逼人，感觉路上像在冒烟似地，烫得烧人。
    「姚太太，你要出门呀！」
    住在隔壁的黄老太太手拿着绿色的大圆扇，正猛力搧着扇子一边向我打招呼。她手臂上两块蝴蝶袖也跟着用力晃动着。
    「是呀！今天天气还真热。」我笑了笑。
    「对呀！因为已经要进入初夏了嘛！」
    「暑假快到了吧？您儿子暑假就会回台北了吧！」
    「是啊，跑到台中读书，只有寒暑假才有空回来。」黄太太眼睛笑弯成两条线，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黄太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和我一样是个家庭主妇。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她总爱到我家串门子。她的乐趣是坐在家门前偷偷观察附近的邻居，来我们家的时候，也很爱说别人家的八卦。所以家伟不是很喜欢她，我也对她退避三舍。她或许是觉得在我们家无聊，之后也不太常按我家的门铃。
    暑假到的话，洛洛要送去她的奶奶家住。家伟的父亲过世后，他的母亲一度得了忧鬱症，不过最近情况比较稳定。说是有孙子陪伴，所以心情比较缓和。
    如果洛洛去奶奶家住的话，家里就只会剩下我和家伟。
    平常只有两人在家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有时会跟我聊聊公司的事，但总觉得两人有些陌生，失去了一些亲密的感觉。这些时候，他有时就会加班到很晚，但我也不怎么担心。
    「还是去报名义工服务好了。」我喃喃自语。
    回到娘家，家里面好像没人在。坐在沙发上转开电视，感觉在这里自在许多了。
    「咦，我们家的少妇怎么回来了。」我弟弟从房间走出来，还穿着睡衣。
    「张惟翰，你在家我才觉得奇怪，大四不用准备找工作吗？」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想必是刚睡醒。
    「要呀！只不过我还要延毕一年。」
    「延毕？我怎么不知道？」
    「没办法，学分不够嘛。」他走到我旁边坐下。
    「你怎么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
    「姊可好了，不用担心工作的事，还没毕业就找到铁饭碗。我也找个有钱的大小姐入赘好了。」他又打了个呵欠。

 CH.4 单音色的日常(2)

    「结婚可没这么好玩。」我生气回应，一边按着遥控器。
    「是、是、是。二十一岁就出嫁的少女来说，结婚应该已经玩腻了吧？」
    「是呀，离婚好了。」
    「好呀，结婚了五、六年，赡养费应该也不错吧？不过姚大哥也还真厉害，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是大公司的经理，这样的资优股放弃也还真有点可惜。」他抓起桌上吃了一半的洋芋片。
    「你要就给你呀。」我自暴自弃地说。
    「只可惜我不是女人。」他哈哈大笑。
    「妈呢？」
    「爸去上班后，她就去菜市场买菜了。」他举起脚放在桌子上，「我可爱的小姪女呢？叔叔好想她呀。」
    「去上幼稚园了。暑假洛洛会去她奶奶家住，到时候你就可以常常找她玩了。」
    「姚妈妈家吗？也好。这样你跟姚大哥就有机会做色色的事了吧？哈哈。再生一个赡养费会比较高吧？」
    「你少在那边乱讲话。」我把他的脚踢下去。
    「唉，想不到我才十九岁时就当了叔叔。不知道这样对少女们会不会比较有吸引力，感觉好像很成熟的样子。『小姐你好，你知道我有一个四岁的姪女吗？』说不定母性发作，小姐们就会想认识我。改天洛洛借我带出去吧。」他露出认真的表情。
    「你少打坏主意。」
    「你不知道妈在家里老是抱怨你太早嫁出去了吗？」
    「知道。」我内心感到愧疚。
    「爸还担心你们是不是未婚怀孕，因为你们分手一阵子却突然说要结婚。」
    「怎么可能。」我心想要是那次他生日我们真的发生关係，那或许更早就嫁了，真是可怕。
    「我猜你只是因为姚爸爸生病，所以才愿意这么早嫁的吧。只不过你们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不清楚。」他把空的饼乾袋捲成条状，绑了一个结扔进垃圾筒里，可是丢歪了滚落到一旁，「可恶」他唸了一声，站起身弯腰将垃圾捡起。
    开门声传来，妈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妈，你回来了呀。」我正要走上前去帮忙提东西，惟翰拉住我的衣角说：「姊，你们之间如果有什么事，会告诉我吧？」
    「嗯。」应了一声，我走向前去帮忙母亲提东西了。

 CH.5 重逢&抉择(1)

    其实当我和家伟说要结婚时，不只是我弟弟感到不可思议，所有认识我们的人也都无法理解，因为我们结婚得实在太突然。
    大二突然说要结婚，大三就真的嫁出去了。大学同学都感到相当吃惊，因为之前我总是跟大家说自己单身，虽然中间也曾有一、两次短暂的恋情。更何况这时代，大多数的人都是二十七、八岁，甚至三十岁才结婚，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很讶异。
    结婚对象我的大学同学连看也没看过，他们都猜说是一夜情的对象，肯定是突然把肚子弄大了才结婚。
    可是时间证明了一切，过了几个月我的肚子仍旧是平的。姚爸爸在前些年得了癌症，决定要结婚的那年，姚爸爸总说是因为他的缘故，害别人家的女儿早早就出嫁，感到过意不去。
    然而，这是姚家伟结婚的原因，而我是为了自己。
    回想高中我和家伟分手一年多后，我上了大学。虽然也是在台北读书，但是我们两个还是避不见面。即使两家一起聚会，他出现的时候我就不会出现，我出现的时候，他们总说他在赶报告不能来。
    姚爸姚妈总觉得我们分手很可惜，从佳馨那里得知他也有过几段恋情，但都很短暂，或许他多少也因我们失败的恋情受到了影响。我爸则是很高兴，他并不希望女儿太早有对象。
    我们分手后，虽然偶尔会在家附近遇到，但也只有简单礼貌的寒暄问暖。
    我想说过了这么久了，早就不会再对他有感觉了吧？分手后，我们第一次好好说话的时候是在我大二那年，有一次搭捷运回家的时候。
    通常我都会绕路避开他搭的路线，因为我知道他习惯搭什么路线回家。那次我搭车回家的路上，从车窗看见他走进车厢内，虽然我想躲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不巧遇到下班潮，没别的地方可以躲。他走进车厢内，我低头假装没看到。
    「张惟如，你是不是变胖了？」
    我转头看，他就站在我旁边拉的车厢内的吊环，露出开朗的笑容。
    「一见面就跟女孩子说你变胖了很没礼貌，知不知道？」我瞪他。
    「我记得你国中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摔跤，说你扭到脚，还是我揹你走回家的，还记得吗？」
    「记得呀，那时候我问你我会不会很重，你还说不会重的耶。」我从眼角偷瞄他，他好像晒黑了点，看起来也更加稳重了。
    「哈，这你也记得。结果到诊所检查后，根本没有扭到脚嘛！」他笑着说。
    「那是因为……」
    我不敢说当时其实是我想让他揹我回家，所以才故意喊脚痛的。

 CH.5 重逢&抉择(2)

    「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他突然问，我听到这个问题，心脏停了一拍。
    「之前有，但分手了。」
    我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态度，然而对于他的问题忍不住感到心痛，但又同时燃起小小的希望。
    可以肯定的是，过了这些日子，我还是没办法将他从心里去除。
    「为什么分手？」他问。
    「不知道，没特别的理由。」我耸肩，露出自以为成熟的表情。
    「怎么会不知道？是你甩了人家吧。」
    「大概是吧。我总是没办法有长久的感情。」
    我叹了口气。我想大概是我无法确认对方，或者是我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对方。
    「对不起。」
    他看着我，我的心里感觉酸酸的，脸颊发麻没有知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僵硬地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很抱歉。」
    「好了，别说我了，那你呢？听说你也交了女朋友。」我终究忍不住探问。
    「分了。」
    「你被甩了？」我不得不说，内心松了口气。
    「可以这么说吧。对方嫌我不够主动。」他苦笑。
    「这样呀。」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聊聊，我绞尽脑汁想该说点什么才好。像他以前牵着我的手时一样，偷偷看着他的后脑勺。
    「你今天怎么会搭新店线回家？」我试着开起新的话题。
    「我去帮我爸拿医院的检查报告。你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大好吧？」他举起手上的牛皮纸袋。
    「嗯，我有听说了。姚爸，目前状况还好吧？」
    「他最近都在家休息，没办法工作。」他表情格外阴沉。
    「检查的结果呢？」
    「不太乐观，可能要动手术。好像有恶化的情形，你有空去看看他吧。我爸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你，总是嚷嚷着你怎么没来，要他用儿子换你做他女儿，他应该也很愿意吧。」说到此，他的脸上才重现笑容。
    「哈哈，太夸张了。」
    「才不呢！每次我回家他都骂我，说我不要老是跟那些不正经的女孩子交往。应该要找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才对。」
    他模仿姚爸说话的口气，我对他说的内容感到尷尬于是低下头，他赶忙说：「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係，我也听他说过了。」我看着车厢外手牵手走路的情侣，男人正摸女人的长发，两人一脸浓情蜜意的模样，内心顿时五味杂陈。

 CH.5 重逢&抉择(3)

    「嗯。」他微笑回应。
    「你爸人很好，我也不介意当他的乾女儿。」
    「你早就是他的乾女儿了吧？」他叹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牛皮纸袋，「爸的事我很担心，我不知道他能撑多久。最近他也一直吵着叫我赶快找个媳妇给他，这时代哪有人愿意这么早就结婚。」
    「你现在工作的环境，女孩子应该也不少吧？」
    「是呀，但刚进公司不到一年，就打着招牌要以结婚为前提，而且最好是一年内就结婚，怎么可能有人会接受。」
    「这倒也是。希望他的病情可以好转。」
    「嗯。」他望着我，露出勉强的微笑。
    「不然你也可以找越南新娘之类的，既勤劳又顾家。」我努力让气氛缓和。
    「哈哈，还是你不介意借我当我的假新娘？离婚后，我愿意给你很多赡养费喔。」
    「什么？」我睁大眼，他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表情却又有点认真。
    「开玩笑的。到站了，下车吧。」他轻拍我的肩膀。
    走到公车站牌，一路上恍恍惚惚，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盯着他的影子发呆。上了公车，手还没抓稳，公车就开了，他拉住我的手，以防我跌倒，就跟以前一样。他的手心跟以前一样又大又温暖。
    下车走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在黄昏下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手里的牛皮纸袋握得很紧，指詰发红，脚步有些沉重。
    「到家了。」他转身要回去。
    「好。」我狠下心说。
    「嗯，那么再见囉。」他说完跨步离开。
    「等一下！」我拉住他的西装袖口，「我说好。」
    「什么好？」他转过身一脸茫然。
    我放开他的公事包，开口说：「我是指结婚的事。」
    我把结婚两个字说得很小声。
    「结婚？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咬着下唇，我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是我心里是认真这么想，不小心便说出口了。
    「张惟如，你是认真的吗？」他转向我，震惊的眼神让我的心一阵酸涩。
    「我，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可以和你结婚，」
    我抬头只见他一脸严肃盯着我看，只觉得像是自己一厢情愿一般，挥了挥手说：「当然不是真的结婚，只是做个样子、做做样子而已。」
    「惟如，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想清楚。即使我们只是装个样子，这对你我会有很大的影响，你的学业还有你的未来都会有所影响。」他语气十足认真。
    「我……」我想不到话回应。
    「你知道我没办法喜欢上你，这样你也愿意接受吗？」他的眼神像利刃一般，笔直射向我。
    「我可以。」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嗓音回答他。
    他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我，我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他说着，转身离开。

 CH.6 将错就错(1)

    在和家伟提及结婚的事后，经过一个星期，我考虑了很多。
    我想在这三年多来，我一直无法接受新的感情的原因是他。我一直无法释怀对他的感觉。如果无法让自己彻底死心，是不能改变这个现状的。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既然已经知道他不会喜欢上我，并不需要为他做任何牺牲。
    然而心里却又抱持着一丝希望，或许相处下来他会从新认识我，或许还有些许发展的可能。用一成的机率和九成确定的不可能在心里做抗衡，最后我决定至少用一年的时间下注在这一成的机率。
    经过一个多礼拜，我们约在咖啡馆见面。
    「不行，不可以。」他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我不能再欠你了。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你跟我结婚的话，可能会害你错过你真正想要的人生。」
    「没关係，就试试一年，大不了就离婚。」
    「唉，」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医生说我爸的状况很糟，但是我也无法确定这会耽误你几年的时间，毕竟不能定一个期限便草草了事。」
    「这我也知道，但是我愿意，我不在乎。」
    「你现在还在读书，这样别人会怎么看待呢？你有想过吗？」
    「我当然有想过，我怎么会没思考过这件事。我这几天什么可能的影响都仔细考虑过，才做下这个决定的。」我带着些许怒意，我的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表情有些惊讶。
    我哽咽道：「这几天，我很认真地想过了，无时无刻都在想，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是扮家家酒。」
    「对不起。」他放下咖啡，「我只是怕你会后悔。」在他握住我的手时，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他让我牵着他的手回家。
    妥协之下，我们决定先订婚。我的父母当然是坚决反对我在求学阶段就结婚，但是看在姚爸身体的状况，决定在我毕业后就结婚。
    家伟说，这段时间，如果我遇到任何喜欢的对象，反悔也没关係。然而姚爸在我大三那年，癌细胞转移到肺部，于是便提早了婚期，那年暑假就结了婚。

 CH.6 将错就错(2)

    在家里用完午饭后，我到隔壁的姚妈妈家。按了门铃，姚妈妈看起来似乎才刚睡醒的样子。
    「姚妈，您刚睡醒呀。」我走进去，弯腰拾起一旁的拖鞋。
    「刚刚睡了一下午觉。佳馨这孩子又跑去你们家了。」姚妈打着呵欠，一边不停嘮叨着。
    「我来泡个茶好了。」
    我从厨房端了一壶热茶走进到客厅。姚妈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电视，电视机一旁还摆着姚爸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很憔悴。我们看着电视间聊了一阵子。
    「洛洛七月就放暑假了？」
    「嗯，到时候我会接她来姚妈这里。」
    「唉呀，叫妈就好了，你怎么老是改不过来。」
    「没有啦，只是叫习惯了。」我静静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其实是因为这个婚姻不完全是真的，单叫一声妈，总觉得很彆扭。
    「惟如，我看洛洛也满大了，这……」
    她喝了口茶话讲到一半就停顿，我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
    「你和家伟要不要考虑再生一个小孩？」她见我要开口又急忙说，「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们这一代比较不喜欢生孩子。」
    姚妈不知道的事太多，我也不好跟她说我们并不打算再生，光是洛洛也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刚结婚时，我们总是跟他们说还太年轻，不适合。生了洛洛之后，又跟他们说洛洛还太小，再等等吧。每次推拖后，姚妈总是会看着姚爸的照片叹气，垂丧着脸说：「可惜呀！你爸没办法看到孩子出生再走。」
    在我们结婚后，姚爸只撑了两年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婚姻也结束了。
    其实在刚结婚后，我曾搬进他们家住。当然原因是为了让这段婚姻看起来更像样，我们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什么也不做。
    刚开始，家伟还会睡在一旁的沙发椅，但是他的父母有时候晚上会进来找我们，所以他才勉强在床上睡。姚爸过世不久，姚妈的情绪很不稳定，佳馨那时才小六，也经不住丧父之痛，对人不理不睬，只是自己关在房里。而家伟也开始酗酒。
    我看不下去，多唸他几句，他便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反正这婚姻也是假的，看不下去就滚蛋！」
    当天晚上，我气愤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他看我在收拾行李，便内疚地安抚我说：「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没关係，反正我们早就该结束了。」我转身打开衣柜不去看他。
    他从身后抱住我，身上还带有浓浓的酒味，我从没想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酒的，明明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他不了解的地方还是很多。
    我的肩膀感觉到他的鬍渣刺刺的。
    「对不起，你可以再留一阵子再走吗？陪妈……」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臂，抱得很紧地，「还有陪我。」
    我转头看他一脸哀戚的样子，便抱住他拍抚他的背脊，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感觉他的鬍渣刺刺的，他吻了我的脖子，呼吸有些急促。
    「我可以吻你吗？」他看着我。
    我抬起头吻了他的唇，他解开我的衣襟，伸手摸向我的腿间。我抱住他的肩膀，他搂住我的腰，抱起我放到床上，凝视着我，又吻了我的唇。我解开他的上衣和裤子，他的手伸入了我的裤子里，感觉到他的身体又热又烫，呼吸急促到彷彿快窒息。
    那几天晚上，他喝了些酒后，就会抱我到床上，用力吻着我的脖子，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恍惚之间，我好像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很自私。」
    几个礼拜后，他情绪稳定了，便不太喝酒了。也减少抱住我、吻我的次数。几个月后，我发现经期有些不正常，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怀孕了。
    「对不起。」他听到了怀孕的消息后这么说。
    「没关係，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
    「你想怎么做？」他搔了搔头，然后看着我。
    「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这样好吗？我是说，这样你很难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没关係，我想生下来。」
    于是在婚后二年多生下了洛洛。因为洛洛的出生，姚妈的情绪稳定了，家伟说应该要让我们有自己的空间，于是又过了一年我们搬出姚家，住到现在的房子。
    为了不让其他人起疑心，所以我们并没有各自的房间。刚开始他会去睡为女儿长大后准备的房间，让我和洛洛一起睡在主卧室。等到我们觉得该让洛洛试着一个人睡时，他才搬回来跟我睡，但我们没有再发生任何肉体上的关係。但他也不再提离婚的事。
    他很爱洛洛，但是他还是无法像情人般爱我。这样的生活既乏味又可悲。我爱洛洛，但是他并不是在父母相爱下生出来的孩子。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生下她，我便可以离婚，也可以轻易地离开家伟。这几年的婚姻是假的，当初他为了得到安心，而我为了得到爱情，所以才愿意嫁给他的。他得到他要的，而我依旧没有。到现在我已经疲乏了，疲乏到感觉不出爱了。
    离开婆家，我搭车到向阳育幼院。与其待在家里发呆，不如找些事情做。

 CH.7 相遇(1)

    走进向阳育幼院，大厅前面就是服务台。服务台上还摆有一个小铁栏，装着一包包的巧克力饼乾，标示着一包五十元。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服务台的小姐很亲切地讯问。
    「我想申请当义工。」
    「好，麻烦填写一下基本资料。」
    我填写完资料交给服务台的小姐。
    「张小姐，您已经结婚了呀？完全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您是大学生呢！」
    我努力堆起笑容。
    我在大学早就已经已婚了。听起来还真有些讽刺。
    「阿皓，你现在有空吗？张小姐是新任义工，麻烦你带张小姐导览一下。」服务台小姐从服务台探出上半身向左边的房间呼唤道。
    「喔。」左边房间里的人回应。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房间走出来。长得高高的，深棕色的头发有些微长，看上去像是个大学生。
    「请问张小姐是哪位？」
    「你好，我叫张惟如。」我举起手示意。
    「徐明皓，叫我阿皓就好了。让我带你参观吧。」
    阿皓带我走进一条长廊，旁边的墙壁掛了一排贴满图画的布告栏。全部都是这里的小孩画的图。另一旁则贴了几张孩子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还有家伟上司的太太，和孩子们的合影，阿皓也在里面。
    「张小姐，你是第一次当义工吧？」
    「对。」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听我……，我听我朋友说的。」差点讲出先生，我并不想又被惊讶的目光注视。
    「我们这里收容了零岁到十八岁的孩子，左边是育婴室，今年有三个婴儿。右边是儿童图书馆。」他指了指左右边的房间。
    「我们的工作大部分是陪这些小孩，辅导他们的功课，或是帮忙照顾他们的起居。煮饭洗衣服之类的。有时候还要带有意要领养孩子的人参观。」
    「这里总共有多少小孩？」
    阿皓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六十一减掉上大学的三个，领养走的两个，一共有五十六个。」
    「你感觉很清楚呢！」
    「还好啦！只不过在这里做了五年的义工。」
    「五年了？」
    阿皓青涩地笑着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通常都是下课才能来帮忙。前面是教室。有时候会有义工教孩子画画或是陶土，刚才我出来的地方是厨房的仓储室，仓储是前面是厨房和餐厅。等一会儿我可以带你去参观。」
    「小朋友都睡哪里呢？」
    「三楼，分男孩的房间和女孩的房间。我带你到二楼，走这边。」
    上了楼梯，二楼是游戏室和资料室，另外有一间是储藏室。
    听阿皓说资料是只有在有新的孩子或是有人要认养小孩的时候才会打开。储藏室则放置捐赠的物品，有二手衣物或是玩具和图书。三楼则是两间大通铺。
    「张小姐，我带你去后院看看，小小孩们大多在后院玩。大一点的孩子都去上学了。」
    「可以不用叫我张小姐，这样我有点不习惯，叫我惟如就好。」
    「好。」
    「大皓！大皓哥哥，你去哪里了？是不是跑去上大号，哈哈。」一个小男孩全身沾满泥巴，脏兮兮地衝到阿皓前面拉拉他的裤管。
    「阿志，你又跑去玩泥巴了。」阿皓蹲下来用手擦擦小男孩的脸颊，「我旁边这位大姐姐是新来的义工。」
    「你好，我叫惟如。」
    小男孩笑嘻嘻地，用沾满泥巴的手摸摸阿皓的鼻子，鼻子被沾得黑黑的。
    「阿皓哥哥，你什么时候要陪我玩扮家家酒？」一个绑着两隻辫子的小女孩一步併两步地衝过来。
    「小梅说要大皓哥哥当他的新郎，羞羞脸。」小男孩说。
    「哪有，人家才没有这么说。」小女孩羞红着脸作势要打人。
    「好好，你们乖。等一下再陪你们玩。」
    阿皓替我介绍了其他孩子，然后我们回到室内，他又带我去厨房和餐厅参观。厨房的义工说需要採买食物做晚饭，叫阿皓去帮忙买材料。我看时间还够，就帮忙一起去买材料。

 CH.7 相遇(2)

    在育幼院附近有一家超市，我们便步行去买食材。路上他绕道靠近马路的那边和我并肩行走，这又让我想起家伟，但我决定这段时间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
    「阿皓，你应该还是学生吧？今天没课？」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他笑着说，「对了，惟如，你平常什么时候有空来帮忙？」
    「平常的话时间比较不一定，暑假的话会比较有空。」
    「暑假？所以你应该是大学生吧？」
    「我……」
    「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拿出手机，边走边讲。
    「好，我知道了，没事。嗯，晚点会回去。」他指了一下左边示意要左转，「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我都已经……不需要去啦！先这样。」
    「不好意思，电话突然打来。刚刚说到哪？」
    「就是这间超市吗？」
    「对，进去吧！」他拉了一台推车，「要买盐、味精、酱油，还有菠菜、小白菜、鱼……」他看了一下要购物清单。
    「调味料我去拿好了。」
    阿皓拉住我的手说：「等一下，惟如可以麻烦你负责找菜吗？我分不出菜的差别。」
    他露出苦笑。
    「好，没问题。」
    到生鲜蔬菜区挑好要买的菜，走回去找阿皓。皮包里的手机响了，我打开手机，佳馨传了封简讯说她已经到家了，还说晚饭她会煮。
    「已经五点多了呀？」
    「你要赶着回去吗？如果不急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忙煮饭，也可以见见大朋友们。」阿皓问。
    「这个、我……」
    「好不容易来了，认识完大家再回去吧。」他灿烂地笑着，像他这样的男孩肯定在学校很受欢迎。就连我也很难拒绝他的提议。
    「好吧。我等等传个简讯回家。」
    阿皓把捧在手上的东西放进推车里。
    「有要买白糖吗？」我问。
    「没有。」
    「那这个是？」我指了推车里他刚放下的白色细砂糖。
    「啊！我搞错了，我去换盐回来。可以麻烦你帮我确认一下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吗？这是清单。」他把购物清单递给我。
    结完帐，我们各提袋子的一边，一起走回育幼院。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正站在门口，双手扠腰，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徐明皓，你今天又没去上课了？我今天在你学校门口等了超久。」
    「啊，被你抓到了。」
    「她谁呀？」女孩转向我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
    「她是惟如，新来的义工。」
    「你好。」我对女孩笑一笑，但是女孩的眼神还是很不客气，我的笑容瞬间僵硬。
    「喔。这我拿进去。」
    「但这很重耶。」
    「没关係。」女孩抢过袋子提了进去。
    「她是筱涵，她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义工说话都不是很客气，但是她其实人不坏。」他搥搥肩膀。
    「你们看起来挺要好的。」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他搔搔头。
    回到育幼院后，我到厨房帮忙煮饭。大部分的义工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阿姨，男的义工很少，只有三个，除了阿皓还有另一个大学生，跟一个退休的阿伯。育幼院里的大孩子们大约有五、六个，也在这里帮忙煮饭。一次煮五十几个人份的晚餐还真是不容易。
    帮忙煮完饭后，大婶和阿伯们都回家吃饭去了。阿皓邀我和另一个男大生一起吃饭。男大生叫钟孝文，读的是教育系，因为学校服务课才接触这里，当了三年的义工。
    「惟如，有你加入真是太好了。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孝文说。
    「是呀。况且过不久阿文就要考研究所了吧？」
    「嗯，之后能来的时间也变少了。倒是你，考试还可以应付得了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敢翘课来帮忙。」阿皓得意地双手抱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翘课？」
    「是呀。说起来阿皓也算是育幼院的孩子呢！」孝文搥了阿皓的肩膀。
    我看了一下手錶，没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便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嗯，那大家一起走吧。」
    我们走到捷运站，碰巧阿皓家和我家同方向，他便和我一起搭车。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家伟已经上楼洗澡。而佳馨还没回姚妈家，正和洛洛在客厅看电视。
    「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去报名参加育幼院的义工。抱歉晚回来忘记跟你说。」
    「吃过饭了吗？」
    「嗯。」
    洛洛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抱她上楼洗澡。这时家伟正好从浴室走出来。
    「回来了？」他双手搓着头上的毛巾擦乾头发。
    「嗯。」我回应完。
    他就默默走进房间，也不问我去了哪里。这也不奇怪，因为我们早已说好不需要干涉对方的生活，所以即使换作是他晚回家，我也不好问他的行踪。

 CH.8 日常(1)

    在育幼院工作了快两个月，偶尔佳馨来家里住时，我便会在育幼院待到晚餐时间才回去。这么说起来我并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明明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孩子，但是却因为先生的关係不愿回家。
    「阿皓又跑去和小朋友鬼混了，真是的也不来帮忙。对了，你在这里还习惯吗？」孝文问我。
    「嗯，小朋友们都很可爱。」我边切菜边说。
    孝文把洗好的菜递给我，接着说：「像你这样刚来就这么勤奋地帮忙的人很少见呢！」他用手背拨拨前额的头发，「和小朋友处得还好吗？」
    「还不错，大部分的名字都记起来了。我看阿皓好像对小朋友特别有一套。」
    「是呀，从他的外表来看，像是个冷酷的人，想不到在这里可以适应的这么好。连大孩子都很听他的话。他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你知道吗？他有时候甚至还不回家就睡在这里呢！」
    「这样他的家人不会不高兴吗？」
    「当然很生气，刚开始都会开车来这里抓他回去，后来拿他没辙，反正也不是去什么不良场所，所以也就放任着不管了。」他递过来一篮菜，「这是最后的了。」
    「谢谢。看不出来他这么喜欢这里。」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有什么兄弟，家里又管教得很严，所以才喜欢一天到头往这里跑，把这里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他母亲也是这里的义工，不过比较少出现。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他用衣服把手抹乾。
    「应该没有了，谢谢。」
    「对了，惟如，你星期六会来吧？明天有小朋友製作义卖饼乾的活动，有空就来看看吧！挺有意思的。」
    「这个星期六呀，嗯，我可以来帮忙。」这个周末洛洛要去我爸妈家玩，所以我很快地就答应了。
    到了星期六一群义工涌入，加起来大约有二十几个人，连家伟上司的夫人也来了，但是却不见阿皓的身影。
    「好多人呀！」我说。
    「是呀，平常可没这么多人。有些人是从其他区域的育幼院来帮忙的，毕竟这样的活动比较吸引人吧。」孝文抬了一包麵粉进去教室。
    几个大学生站在门口嘰嘰喳喳的，大概是为了学校服务课才来的吧。筱涵和其他大孩子远远地群聚在角落，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活动。
    「惟如姊姊，阿皓哥哥没来吗？」小梅拉着我的手，用天真的童音说。
    「好像是耶，也许阿皓哥哥晚一点才会来吧。」我蹲下来帮她把辫子重新绑好。
    「阿皓的话，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因为今天他母亲会来参加的样子。」孝文走出教室说。
    「他和他母亲关係这么不好吗？」我帮小梅把衣服拉好。
    「嗯，实际情形我也不大清楚，总之他母亲会出现的场合他都不太会出现。」
    「惟如，麻烦你到厨房帮忙。」陈院长牵着两个孩子走过来。
    「好，我马上过去。」

 CH.8 日常(2)

    「惟如，你来了呀！」罗妈妈看见我进了厨房，便用她那一惯亲切的大嗓门跟我打招呼。罗妈妈大约六十几岁，生得矮矮胖胖的，待人总是很和蔼。
    「罗妈妈，我来帮你揉麵糰吧。」我捲起袖子把手洗乾净。
    「对了，你没见过江女士吧？」
    江女士不就是家伟上司的妻子吗？江雪卿，有名的大作家，又是大公司老闆的妻子，谁不认识她呢？但我想她应该也不记得我了吧？
    江女士身穿着休间的衬衫，和上次在宴席上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息。她从罗妈妈旁边走过来，堆起了笑容，看着我。
    「您好。我的名字是张惟如，叫我惟如就好了。」
    「惟如，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宴席上见过的呀！」她伸出洁白的双手握住我的手，她的言行举止相当热情。
    「是，我还记得，只不过因为只见过一次面，怕您记不得我。」
    「不会，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谁看了都不会忘记。」
    「您过讲了。」我笑着说。
    「原来你们互相认识呀！」罗妈妈用她丰腴的双手边搓着麵糰边笑着说。
    「那我们继续干活吧。」江雪卿充满干劲地说着。她看来很亲切，但是却带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总让我觉得很有压力，彷彿她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是刻意做给他人看的。
    对于这样的大人物，相处起来让我感到神经紧绷。与其在这里揉麵糰，我寧愿去做搬麵粉的工作。厨房里其他几位义工都挤到江女士身旁，和她讨论关于她的着作。
    江女士，不但散文写得好，剧本、小说样样都行。听说她年轻时长年旅居美国，成名后常常到各地去演讲，所以生活过得很忙碌，只有偶尔会来这里做义工。
    「江女士，真是羡慕您。有一个事业成功的丈夫，自己又是畅销作家。」
    「没有，我只是运气好」
    「您的儿子长得帅气，学业也很优秀，您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人。」
    「您过奖了，我儿子老是不听话，才没这么好呢！」
    「您太客套了。」
    我无法加入太太们互相推辞讚美的小圈子，于是张开耳朵偷听对面的女大生说话。
    「那个叫阿皓的人今天没来喔，好可惜喔！」
    「对呀！我以为他今天会来，我才特地穿新买的洋装来的。」几个女大生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阿皓不但在小孩当中很受欢迎，连女学生都很喜欢他的样子呢！」我对搬麵粉过来的孝文说。
    「可不是，人帅境遇就是不一样呀！」孝文拍掉身上的麵粉笑着说。
    说完不久，几个女大生就跑过来问孝文有什么事可以帮忙。或许是为孤儿们努力工作的大男孩，总是特别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家伟以前是多么地温柔又体贴。生下洛洛之后，他似乎有罪恶感，因为要是没有孩子的包袱，我便大可跟他离婚。我而当时只想着要替他生个小孩，现在却三天两头往外跑，不想回家了。就算回到家，家里有人，但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我爱我的孩子，但是想到她是在痛苦中诞生的，心里有些疙瘩。

 CH.8 日常(3)

    下午，义工们将揉好的麵糰带到教室去，由一位义工妈妈站在台前教导小孩子怎么做饼乾，大孩子们则在一旁帮忙照顾小孩。一些记者知道江雪卿要来，特地前来拍摄。筱涵见到记者便紧缩着眉头，用力地打着麵糰，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很不喜欢记者来育幼院拍摄。
    义工和小朋友们将麵糰分成几个相等大小的小球，再用滚棒压平，接着用心型的印模压出一个个爱心。一部份的义工帮忙把压好的心型麵糰移到铁盘上，送去厨房烤。
    记者围在江雪卿旁边，拍她怎么指导小朋友们。
    小梅捏了一大块麵糰，用手捏出一块大大的爱心。
    「小梅，你这块饼乾是要做给谁？」我问。
    「阿皓哥哥今天没来吃不到饼乾，我做给他吃。」
    「小梅好体贴喔！阿皓哥哥一定会很开心。」
    小梅听了我的话，很开心地笑着说：「姊姊，那我也做一块给你。」
    所有的饼乾都烤完后，义工们一齐将饼乾分装好，用金色的铁丝封好袋子。接近傍晚，义工们一个接着一个回去了。只有我和孝文及一部份常来的义工仍留下来帮忙整理善后。
    「呦！你来了呀！大家都忙完了才出现。」孝文对着教室门边喊道。
    「不好意思，我妈回去了吧？」阿皓走进教室探头探脑。
    「早就回去了。」
    「阿皓，你母亲今天有来？」我问，但阿皓只是笑而不答。
    「看来你今天是打算住这里了？」孝文指着阿皓手上的包袱。
    「是呀！我刚刚跟院长说过了。」
    「院长真好，老是这样让你耍任性。」
    「原来孝文讲的是真的呀！」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要不你们也留下来住。」
    「别开玩笑了，我等等要去补习呢！哪像你这么悠间。」孝文把抹布丢过去。
    「那惟如你呢？」阿皓玩笑地吸了吸鼻子问。
    「我不行啦！我家人在等我回去。」我赶忙挥手拒绝。
    「惟如，是爸妈在等你回去呢？还是男朋友呀？」孝文笑嘻嘻地问。
    我一直没特别和他人提起自己的事，所以怪不得他们还以为我只是个年轻未婚的小姐，听起来倒是好笑，我笑着说：「都不是，我的丈夫和一个四岁的娃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少开玩笑了。」孝文笑着说。
    「啊！阿皓，小梅做了一块爱心饼乾说要送你哟！你快去找她。」我说。
    阿皓和孝文走出教室，去找小梅。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音，取出来一看：
    『今天晚回去，不用准备我的晚餐了。??家伟』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收起来，收到这样的简讯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家里只有一个不爱的妻子，怎么会想常常回家呢？到后来原本如家人般的感情，也被他的罪恶感侵蚀，似乎最后的关连除了洛洛之外，就只有那张结婚证书。
    「惟如，你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阿皓走进教室这么问，并以玩笑般的口气接着说，「还是你要回家跟你老公吃？」
    他笑了笑，显然不把我的话当真。我愣了愣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
    「怎么了？」他盯着我的脸问。
    「怎么这样问？」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没事，一起去吃饭吧！」
    由于孝文晚上要补习，我们三人决定去捷运站搭车到他的补习班附近用餐。
    「真不好意思，还要让你们陪我到那么远去吃饭。」
    「没关係，我等等也要搭这条线回家。」我说。
    我们搭车到捷运台北车站，在附近的麵摊用饭。那两个大男生开始大谈以往的情史。阿皓似乎交过不少女朋友，但都不长久，这让我想起家伟。孝文反倒是稳重多了，只有过一、两次长久的感情。
    我一边吃着麵，一边听他们聊天，他们逼问我，对一个二十几岁就结婚的女人来说，我也拿不出什么情史好讲，只讲了高中告白的事。
    「哈哈，惟如你也太纯情，这种老套的告白方式。」孝文笑着说。
    「谁要你们管啦！」我举起筷子作势要打人。
    的确，坐在我对面的那两个男孩，说起来我可大了他们四岁左右吧。明明没差几岁我却已经是个有孩子的妈。

 【短篇番外】《初恋》

本番外是延续前面本篇里惟如的女儿洛洛长大为少女的校园爱情故事，
    同时提及她的父母亲及父母亲的恋情，
    所以惟如和阿皓都会出场，
    目前先改了一些部分，
    由于目前亦有进行别的创作，
    所以约一週1~2更，
    还请持续支持呦！
    p.s.如之前所述，
    所以后续章节也是先放预告一两日后再放正文，
    另外依情况也会更新专属惟如和阿皓的番外^^

 后记、关于《迷，恋》、关于《初恋》，还有书

    《迷，恋》是我第一篇写完的长篇小说，说长篇其实也不算长，大约六万字。由于是第一本完成的作品，因此别具意义。主题其实有点禁忌，当时迷上川上弘美的小说，所以在一些有点情慾的内容试图用唯美的，或是意象的方式表现，尽可能不要过度露骨，不然我自己也很害羞(笑)。虽然最早连载也有读者妹妹跟我说太刺激了，承受不了。
    起初连载时只有二十出头的人收书，所以当时和我互动的读者真心感到无比的感激，毕竟有点禁忌的话题大家可能很害羞，不好意思留言。后来重新更新才得到popo编辑注意，得以登上推荐，获得更多让故事被看见的机会。不管是《迷，恋》、《初恋》都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描写。我到后期其实比较少使用第一人称，因为开始习惯同时讲述不同併行的故事线。但是第一人称时，揣摩主角内心想法是很有趣的事，就好像在演戏，更何况当时写这篇小说时还只是学生，到现在渐渐接近惟如的年龄。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幻想当演员，而现在则是透过小说来演戏。在我幻想里，阿皓就是个阳光的大男孩，但其实内心也有阴影。阿皓和惟如或许一开始是由于一种迷恋或可以说是情慾的感情互相吸引，但到后来靠着彼此弥平身上的伤疤。重修更新后，自己看了有时会心想：「原来我当时是这样揣摩惟如的心境。」
    不论是过去20出头的自己，还是五年后的自己，这部小说的故事，我想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得出一个最好的结局(这是一种看待自己小孩的心情，每部小说都像是我的一个孩子)。有时候感情这种事真的很复杂，不是当事人是无法理解的吧。而我想表达的是，爱情不需要具体的理由，如果互相喜欢，不论年龄或是性别。
    《初恋》是一篇有点长的小品番外，其中以交换心得贯穿全篇。最早构想时，是因为过去有一位读者留言提及洛洛的处境有点可怜，所以我试着替她写出后续她长大后的形象。在本篇《迷，恋》里，洛洛年纪很小，以前是爱撒娇的小女孩，但是长大后必须往来于爸妈之间，所以个性变得比较冷。她感觉得到徐明皓其实对她很好，可是碍于父亲，她没办法接受另一个爸爸的存在。我自己也是出身在单亲家庭，不过没像她那么复杂，有两对父母，因此我试着模拟她的心情和可能遇到的状况。而江弘睿的设定又相对简单了，他是个思绪单纯、开朗的人，是我心目中最适合姚可洛的『朋友』。
    另外我想稍微提一下两人交换书里提及的两本书。其实在选要提什么书时，我犹豫了挺久。不想用太常见的书，却又希望选出来的书有意义在。
    其一，洛洛和江弘睿交换的书《图书馆的神》，作者是瀨尾麻衣子，内容在讲一位不爱读书的女老师被要求担当文艺社的指导老师，而文艺社里就只有一位男学生。她藉由和男学生的接触发现阅读的乐趣，也改变她的人生观，使她从过去的阴影中摆脱。而现在这本书在台湾似乎已经绝版买不到，当初我是在留学时看了日文版的书。自从智慧手机流行后，看书的人或是大家看书的时间减少了，而这本书提及阅读的乐趣，更能贯穿两人交换书剧情。虽然说，现在电子书渐渐盛行，电子书也是书，不过我还是无法想像有一天纸本书从世界消失。
    第二本是乙一的《箱庭图书馆》，乙一是天才型作家，十七岁就出道，而《箱庭图书馆》是由他的粉丝投稿由他挑选出几则短篇改写的小说，虽然短篇出自不同人，他却能将那些小说中的各个角色连接在一起。选这本书一部分也是想推荐这本书，在北图(台南也有)就有中文译本，有兴趣可以找看看，或是买下来看。真心感谢大家阅读至今。
    朱夏敬上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