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课本，烘焙幸福》


 第一章、既定的缘分(1)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回头……」房子里破碎的女人哭泣声在风雨肆虐的颱风天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跪伏在地，一心只想着挽回这段早该分开却必须继续走下去的婚姻，女人擤擤鼻子，用衣袖擦去眼泪，抬头仰视丈夫，「这一年里我原谅你好几次，结果呢？我的心不够痛吗？丞以还小，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墙上时鐘指针指着六点五十四分，雨，下的一点也不客气。
    「难道我就没有赚钱养家吗？如果这样还没办法提供丞以一个完整的家，那该检讨的人是你！」男人坐在沙发上，翘起脚，气的七窍生烟，「每个晚上，身边躺的只有一个黄脸婆，这种日子当然不能过的长久，你不能满足我的生理需求，我憋不得，你没有资格怪我。」语毕，别过脸不看妻子。
    这些话让女人心都碎了，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当初那个善解人意又体贴的男人，这一年内盼着他能良心发现都是错误的期待，「意思是，你短短一年内出轨三次，是我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变得细又尖锐。
    男人用鼻孔哼了一声。
    房屋最里边的卧室门虚掩，门后有双男孩的水灵灵大眼望向客厅，爸爸妈妈最近一直吵架，他小学三年级了，他听得懂，懂得爸爸「外遇」，妈妈很可怜。
    「好，你不要后悔，」女人对冷淡的丈夫彻底失望，她扶着桌脚勉强站起，眼神冰冷，「我要跟你离婚，丞以的监护权归我。」说完这句，她脚步踉蹌地往屋子最里边走去，走出来时手中牵着男孩，「离婚协议书我会找好律师拟定，之后你想去哪快活就去，不会再有人阻止你了。」女人眼神犀利如刀锋。
    「轰！」一道雷击声响彻这无情的早晨，彷彿就是它劈得女人与男人一刀两断。
    女人紧紧牵着男孩的手，头也不回地甩上大门离开这个家。
    男人猛地站起身，嘴巴开闔来不及吐出任何一个字，大门关上的声音响得比雷击声还要大。
    人行道旁的树木对着路人张牙舞爪、雨水犹如一盆从天上倾倒至地面、长在地上砖头缝里的杂草正面迎接强劲的风，郭母牵着郭丞以的手艰困地走在颱风来袭的道路上。
    上了一台将要把他们母子载往目的地的公车，郭母终于忍不住情绪，在公车上啜泣。
    看着车窗上的雨水，郭丞以知道有些事要改变了，可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比较好吗？他有些不安。
    摇摇晃晃十来站，终于轮到他们下车。郭丞以对这里有印象，附近就是外公家，而这边的风雨也比较小，至少路边没有积着水洼让来往的车子有机会溅洒行人一身脏。
    妈妈不哭了。
    「饿吗？」自从离开家之后，这是郭母第一次开口说话。
    「咕嚕——」郭丞以诚实的肚皮把心声讲出来了。
    「吃吐司还是汉堡？」郭母指着对街一间生意不错的早餐店，「走，去那里看看。」
    整间早餐店装潢採用柔和的黄色调，黄色的壁贴、黄色的灯泡，给郭丞以第一眼的印象很温暖亲和。郭母怕饿着孩子，点了汉堡蛋和红茶给郭丞以吃。
    「妈妈，你也吃。」郭丞以拉拉妈妈的衣襬，妈妈跟他一样今天都还没吃东西。
    郭母低头摸摸儿子的头发，笑的比哭还难看：「妈妈不饿，丞以吃。」
    郭丞以垂下仰望妈妈的视线，总觉得妈妈会这样都是爸爸害的，他讨厌爸爸。
    早餐店的角落坐着一男一女，女孩制服衬衫上绣着的学号恰好和郭丞以年纪相同，都是国小三年级，她正睁大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郭丞以母子俩瞧。
    「姐姐，你在看什么？」对坐的男孩伸手在女孩面前挥了挥。
    「看奇怪的人。」女孩说完以后就把目光放回桌上的肉排蛋饼里，特製肉排让她十分有饱足感。
    男孩的好奇心被勾起，他咬了一口乳酪起司饼，视线循着姐姐方才看去的地方，说：「哪里有奇怪的人，我没有看到啊！」稚嫩的嗓音，这名男孩只比女孩小一岁。
    「不重要啦！你赶快吃，上学快迟到了！」知道弟弟最喜欢一口吃掉半熟蛋黄，女孩此刻却想戳破他盘子中唯一的荷包蛋，以警告他时间紧迫。
    「那等我吃完，你也要告诉我奇怪的人在哪里喔！」男孩仍不放弃，心里掛念着姐姐的话。
    女孩只回答：「下次看到再告诉你。」
    姐弟俩吃饱出发去学校的时候，郭丞以母子俩早就离开了，这时风雨又比方才再小了些，但还是得穿着雨衣。
    郭丞以手上拎着早餐袋，和妈妈一起走到外公家，他踮起脚尖按下公寓大门的门铃，透过扩音器向外公报上名字，大门「噹」一声打开来，但是郭母却立在门外不进来。对她而言，这扇门通往的目的地是「结束婚姻」，父母知情后不会让她继续受到委屈，他们必定会保护她，也会赞同她离婚的决定。
    其实，离婚的念头在丈夫第一次出轨时就出现过，今早出走前她所撂下的狠话，现在站在大门外却退缩了，她看不见离婚后的日子长什么模样，更没有把握能让儿子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郭丞以站在门内扶着铁门以防关上，他发现妈妈的眼神是哀戚的、身形是憔悴的。
    事实上，郭母这一年来的气色随着丈夫的屡次外遇每况愈下，失去过往的神采飞扬，她的面容又僵硬又苍白。
    门外只有雨声和邻居家养的狗儿吠叫声，全世界的悲伤都映照在这扇铁门前。
    而郭丞以的外公外婆在家里迟迟等不到女儿及孙子上楼，很是担忧，这个时间点丞以应该要上学，女儿却带着孩子来访，说明一定有事。
    一会儿过后，郭母闭上眼下定决心，无论未来如何，一定都比现在好，当她再次睁开眼后，鼓足勇气走进去，一步、一步缓缓爬上楼，前往她一辈子的避风港——娘家。

 第一章、既定的缘分(2)

    吴妏家一家四口的生活全仰赖他们加盟开设的早餐店，店里採用的黄色调装潢让顾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并用香喷喷的餐点滋润顾客的灵魂，每天清晨四点不到，吴家双亲为了管理顾客们的胃必须出发去早餐店做准备。
    两个半小时后，吴家大姐吴妏床头柜上的闹鐘会响起，冬天她会把时间拨快，赖在被窝里十分鐘，夏日铃响则立刻起床，之后刷牙盥洗完再去叫醒弟弟吴杰，等候弟弟的时间她就整理书包，把作业与课本和文具用品都确实收纳进去，换好制服后，坐在客厅里等吴杰的动作。
    这习惯养成近三年，意思是吴妏从小学一年级就已经肩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了。
    「姐姐，我好了。」而通常吴杰不会让姐姐等太久。
    吴妏检查弟弟的仪容，像个小妈妈般一边唸他一边帮他翻好制服的衣领，「你领子又没有翻好，帽子还戴的歪歪斜斜的。」她看天气，「外面在下雨，穿上雨衣吧！」
    姐弟俩手牵手来到家里开设的早餐店，吴妏点了肉排蛋饼和冰奶茶，吴母特地煎了两倍厚的肉排夹进蛋饼里；而吴杰点了乳酪起司饼、一颗荷包蛋和柳橙汁，爸爸多给他一片起司，妈妈则替他煎了最喜爱的半熟蛋，姐弟俩坐在不影响客人动线的角落用餐。
    这样日復一日过着规律的生活。
    其实吴妏并不清楚这间早餐店是何时有的，也未曾询问双亲，不过她和弟弟倒是已经把店里所有品项都嚐过一轮了，吴妏最喜欢的是萝卜糕，乳酪饼则受到吴杰的钟爱。
    适逢上班上课时段，早餐店人满为患，颱风天的风雨声再大也丝毫影响不了生意，铁板煎台上滋滋作响的食物香味窜入鼻尖十分诱人，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吴妏觉得今天的蛋饼皮特别q弹有劲。
    与吴杰面对面而坐，她位子面朝外，总是看着父母与员工阿姨忙碌的身影，每当她的视线与父母疼爱的笑容对上时，这种不经意又像早就准备好的关爱让她觉得很幸福。
    驀地，一对看上去像母子的顾客引起吴妏的注意，他们共撑一把透明雨伞进到店里，女人削瘦的身躯及惨白的脸色彷彿一碰就会崩裂，吴妏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内容，倒是从女人脸上看见笑起来如此难看的表情，让才小学三年级的她皱起眉疑惑。
    儘管如此，她的视线依旧锁定那两位「奇装异服」的顾客，她目测女人身边矮小的男孩应该与她年纪差不多，然而整间店里的小孩只有他没有穿学校制服及雨衣，显得特别突出，他不像其他孩子吵闹，只是牵着女人的手，安静偎靠在她身边。
    这两人看起来应该不是附近的住户，或许是外地来的？吴妏对他们没印象。
    「姐姐，你在看什么？」对坐的吴杰伸手在吴妏面前挥舞。
    吴妏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眼前，「看奇怪的人。」她说。
    驀地，那男孩转过头，好巧不巧对上吴妏打量的视线，吴妏赶紧把目光放回桌上的肉排蛋饼里，幸好男孩只是视线扫过，没有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随着外头风雨渐歇，上课时间也快到了，店里的顾客逐渐减少，姐弟俩向父母道别后出发去上学。
    因为要负担家中的生活费、小孩的学费，偶尔一次的家庭旅游费……，所以吴家姐弟俩每天放学回到家时，必须早起工作的父母都还在补眠。吴杰先洗澡，吴妏则利用空档摺衣服，等两人作业都完成时，吴母也差不多起床开始张罗晚餐。
    洗过澡在吹头发的吴妏，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今早在早餐店里见到的那名男孩，她班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同学看起来如他一样纤细，假如把他摆进班上，他应该会被霸凌吧！毕竟他看起来如此弱小……
    吴妏莫名对这名男孩的印象非常深刻。
    今天晚餐后，吴妏左手拿着联络簿、右手捏着期中考成绩单，慢慢移步到妈妈面前，没时间管男孩到底会不会被班上同学言语羞辱抑或暴打一顿，她自己得先面对现实。
    「妈妈，签联络簿。」吴妏伸出左手。
    「作业都写完了？」吴母接过联络簿，看了一会儿，「数学学习单和作文？」
    「嗯，都写完了。」
    吴母签完联络簿，眼角馀光瞄见女儿右手紧握着一张有些皱褶的纸，她说：「饿了我有切一盘凤梨在冰箱，记得去吃，但在吃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跟我说呢？」
    「没……没有事了。」吴妏下意识说谎，她紧张地直冒冷汗。
    「没有就好。」吴母闔上联络簿，递还给女儿。
    但吴妏却没有走掉，此刻她内心挣扎着该不该自首，迟疑良久后才艰涩开口：「妈妈，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不好，没有在前十名。」她将皱巴巴的成绩单交给吴母，坦承完顿时松口气，如释重负，早知道诚实可以比较轻松，她应该要早一点承认。
    然而这件事吴母早已从联络簿上的註记看见了，若不是考糟了，女儿不会说谎，吴母能理解，也幸好女儿最后有承认，否则她定会挨她一顿棍子。
    吴母拿着成绩单端详，「的确退步了，你有认真上课吗？」
    「有！而且我很努力准备期中考！」吴妏激动的眼眶盈满泪水，明明就很认真读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考出这种分数。
    「没关係，不管考的好不好，认真比较重要。」吴母拍拍吴妏的肩膀安慰她，她不坚持孩子考试要考几分，只要求他们学会面对事情的心态。
    「妈妈，期末考我一定会更努力！」
    吴母笑了笑，「好，去吧！」
    户外依旧下着雨，可喜的是雷公还给人们清静，吴妏打开房间的纱窗，伸手到窗外，凉凉的雨水滴滴落在掌心，在上面跳舞，气象预报说颱风今晚才会解除陆上警报。
    这时，吴杰拿着课本敲吴妏的房门，说：「姐姐，你可以教我注音吗？」他觉得问父母很有压力，还是比较喜欢姐姐的解说。
    吴妏关上窗户，转身，「你哪里不会？」

 第一章、既定的缘分(3)

    郭母几乎是崩溃地向父母哭诉自己如何被丈夫虐待。
    「他……他说我是黄脸婆，在……在外面每四个月换一……一次女人，我已经原谅他好几遍……但……但他一错再错……若非走投无路，我真的不想让你们担心……」
    两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女儿坐，沉重地听着她的告白，心里万般不捨。
    郭丞以乖巧地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外公家的阳台种满了植物，绿意盎然，他就盯着那些被风吹歪的绿色叶子看，但没看出什么名堂，反而是屋子里妈妈的哭声清楚地传进他的耳里，让他听了心情也不好。
    外婆对外公使了个眼色后，外公便走向自己，在自己面前蹲下，说：「丞以乖，外公带你去夹娃娃好不好呀？」他的眼尾跟着笑容一起出现了皱褶，老人家紧牵起孙子的手。
    郭丞以侷促地看向妈妈与外婆，前者低着头、身子剧烈颤抖着，后者则对他慈祥一笑，「外公家旁边有很多娃娃可以夹喔！丞以想要夹多少都可以。」
    「妈妈，我可以去吗？」郭丞以转头轻声询问妈妈，他还只是个孩子，已经习惯没有妈妈的允准不敢自作主张。
    「今天外公说了算，妈妈还要和外婆说好多好多的话，丞以一定会觉得很无聊，等夹到娃娃外公再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外公努力说服他，毕竟让孩子听见太多大人的负面言词对他的身心成长不好。
    这种诱惑对才小学三年级的郭丞以而言当然非常具有吸引力，可是妈妈的狼狈他也看在眼里。
    等雨停了，爷孙二人才牵着手出发，外公家附近果真有很多夹娃娃机，郭丞以玩的不亦乐乎，也花了外公的两百块夹到一隻皮卡丘玩偶。
    玩到失去新鲜感，外公才履约带郭丞以去吃冰淇淋，还多点了汉堡与薯条。
    郭丞以从出家门以后的路上什么也没问，彷彿完全不好奇妈妈的眼泪，一个孩子遇到这种事有这种反应实在超龄。
    「慢慢吃，不急。」外公摸摸他的头。
    麦当劳播放的流行乐爷孙俩都听不懂，倒是隔壁桌的两个年轻人嘴里哼着：「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听着年轻人唱的歌词，外公深深叹口气。
    「外公，我吃完冰淇淋了，可是薯条跟汉堡我想带回去给妈妈吃。」
    「好啊！吃到丞以带的汉堡与薯条，妈妈一定会很高兴。」
    「外公，冰淇淋真的好好吃喔！」
    「下次再带你来吃！」
    爷孙俩回到家的时候，郭母刚哭完在房间里熟睡，外婆泡了热牛奶给郭丞以，然后拉着外公到郭丞以听不见他们说话音量的地方，郭丞以就乖乖地待在客厅看卡通、喝牛奶。
    晚餐桌上，郭母的气色比早上看起来好了不少。
    外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愤恨地说：「明天我先帮丞以跟学校再请一天假，然后去帮你们母子收拾简单的行李，如果有人运气差刚好被我碰见，我一定餵他一颗拳头！」
    「谢谢爸，我明天就开始找房子，不会叨扰你们太久。」郭母心里已有计较。
    「没事！儘管安心住着！」
    当晚，母子俩躺在郭母婚前所住的房间床上，一同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它剥落的就像郭母现在的心一样，一块一块的大小残破不一，郭母觉得儿子有知道实情的权力，但却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他明白。
    最后她决定从孩子喜欢看的卡通作为开头：「丞以，小时候看的天线宝宝记得吗？」
    「记得，我最喜欢紫色的丁丁，可是他一直跌倒。」
    回忆起当时一家人和乐融融，郭母又开始鼻酸，「那天上的太阳最后都说什么？」
    「说再见。」
    「对！所以妈妈觉得丞以应该也要知道，我们要跟爸爸说再见了。」
    郭丞以的年纪尚不能理解这些事情，他童言童语：「我知道，天线宝宝里的太阳每天早上都会升起，所以我们每天早上可以见到爸爸，晚上再跟他说再见！」
    「和天线宝宝有点不一样，以后家里只有妈妈和丞以，没办法每天都看见爸爸。」
    郭丞以歪头看着妈妈，她的鼻子一直抽抽搭搭，「是因为爸爸外遇吗？」
    儿子的惊人之语无疑是郭母的一记当头棒喝，其实孩子早已把一切看进眼里，只是不会表达，大人们要瞒住孩子所有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郭母温柔地抚摸儿子的头发，「是呀，因为爸爸做错事了，妈妈不想跟他住在一起，想带着丞以去其他地方住。」
    「那万一我想爸爸怎么办？妈妈你会带我去找爸爸吗？」
    郭母本就不打算剥夺父子见面的机会，等离了婚，对方还是拥有孩子的探视权。
    「丞以想爸爸的时候可以跟妈妈说，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又想了想，照丈夫的色慾薰心，应该还会有另外一种状况，「可是如果爸爸不想看见我们，丞以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喔！」一股酸涩涌上鼻尖，孩子是整件事情最无辜的那方，郭母自责不已。
    「是喔……」搔搔头，郭丞以看上去并不难过，「没关係，我有妈妈就好！」他说。
    闻言，郭母转身紧紧抱住心头肉，听着怀里的呼吸声，她决定，从今以后泪水不再为负心汉流，她要把自己的馀生，全心全意留给儿子，她要勇敢，为了儿子硬起来！
    隔天，郭母沿着电线桿找房屋出租广告，走到脚底都起水泡。
    她照着广告单上的电话打了好几通，只有两间房子距离娘家近，走路只须十分鐘。
    雅房租金便宜但不够隐私，洗澡上厕所都麻烦，邻居的卫生习惯也不清楚，万一有人把他们家门口弄脏还要认份自己清理；而一般的套房相较雅房与邻居的牵连比较少，但租金一个月比雅房贵上三千块。
    郭母坐在客厅看着两张广告单迟迟下不了决定，铅笔都被她转到掉落地面好几次，笔芯都摔断了。
    本来她在包装工厂的收入就不多，以前存下的钱可以让生活暂时无虞，可往后除了房子的租金，还有日常生活支出及儿子的学费要缴，的确是应该谨慎再谨慎。

 第一章、既定的缘分(4)

    搬家免不了劳师动眾。
    从郭母决定租下套房到真的住进去，期间多亏有双亲的帮忙，过程才会如此顺利，不过途中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当郭母与丞以外公来到她婚后的住所整理行李到一半，一名穿着邋遢浑身酒臭味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开门进屋，嘴里嚷嚷：「他妈的，有小偷！」
    丞以外公一见到他，随手拿起扫帚便挥了去，「废人！还没吃到亏是不是？」
    这名身体摇摇摆摆的男人见状，生气了，「你娘的，小偷还强盗？」手指着丞以外公，面容潮红、青筋浮出。
    郭母不想让家务事惊扰邻居，于是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着丞以外公，对他摇摇头，「别理他，我们走吧！」
    「烂人！垃圾！」离开前，丞以外公不忘补一句，只差没朝他吐口水。
    郭母冷静地拍拍他的背安抚，她早就决定不再把力气浪费在那个男人身上了。
    后来他们在律师的陪同下办好离婚手续，郭父挑明自己的立场，「丞以归你，他的探视权对我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事别再见面。」
    郭母冷笑一声，想不到她一语成讖，这个男人真的连儿子都不要了。
    郭母站在户政事务所门口，抬头仰望天空，刚才下了一场雨，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湛蓝的令人着迷，太阳巧手画出一道彩虹，但是，丞以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一想到儿子的落寞，郭母心中是万般的不捨。
    「好香啊！外婆，今天晚餐吃什么？」郭丞以放学回到外公家，放下书包，一溜烟进厨房，「我可以帮忙吗？」
    郭母没有让郭丞以转学，她将他的户口从原本的家迁到附近熟识的邻居家，郭丞以在学校的交友圈依旧，一直到考高中前都是认识的同学作伴，免去适应环境的问题，至于通勤，只好请外公的发财车出动了。
    「是超级好吃的炒饭和玉米浓汤喔！丞以洗好手先去写作业，外婆很快就煮好了。」
    「吃外婆煮的饭比写作业有趣一百倍。啊！我知道了！老师有教，没写作业是零分，有写作业是一百分，零分乘以一百倍还是零分，写完作业再吃超级好吃的炒饭才会有一百分的幸福！」郭丞以古灵精怪地说完，蹦蹦跳跳离开了厨房。
    郭母晚上八点多抵达娘家，由于钥匙只有两副，所以她都会按门铃，而郭丞以没有一天不在楼梯间等母亲上楼，今天他特别兴奋，郭母都还没爬完楼梯就急着喊：「妈妈，今天的炒饭很好吃，我帮你装了特别多喔！还有玉米浓汤，外婆说你先喝完热热的汤再回家。」
    朝九晚七的工作让郭母每天下班都很累，但是有儿子的热情迎接，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宠溺地摸摸儿子的头，郭母要他先进去，她落在后头带上门，见到双亲，郭母歉疚地说：「今天比较忙，晚了点才来接丞以。」
    即便郭母已经找到房子住了，但孩子还小，只能暂时託娘家照顾，等她下班才来接儿子一起回家。
    「没事，丞以吃饱了，作业也完成了，回去洗好澡就可以睡觉了。」
    「谢谢妈。」郭母放下包包，拿碗盛了热汤喝着。
    这时，丞以外公坐到女儿身旁，悠悠开口：「有没有想过帮丞以改从母姓呢？」这件事他很早就想提出来了。
    「老实说我有在想，既然今天您说起，那我明天就请假带丞以去改名，都已经和那个男人没有往来了，儿子的姓氏也不该继续从他。」择日不如撞日吧！
    「这样就对了！等丞以长大后有了诸多证件再来一一更改，太麻烦了！」丞以外公直点头。
    让丞以坐到自己怀中后，他开心地说：「我们丞以明天开始就姓黄囉！」
    郭丞以在一旁听着大人们一来一往的对话，外公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他却一知半解，「外公你的意思是，我以后都叫『黄丞以』吗？」
    「聪明！丞以以后再也不姓郭了喔！」
    「那我就要重新跟同学介绍我的大名了，课本上的姓名贴也要做新的，还要重刻姓名印章。」
    「那这样丞以开心吗？」丞以外公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孩子身上。
    「我不知道耶！」然而孩子只是傻笑。
    母子俩又坐了一下子才起身离开，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郭丞以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妈妈你工作很辛苦，今天我来洗衣服。」
    「好呀！丞以要学怎么洗衣服，妈妈就教你。」生活在单亲家庭里，许多家事该放手让孩子去做、去分担大人的压力，一思及此，郭母不禁鼻子一酸，她到底是心疼儿子的。
    到家洗过澡，也教导完儿子如何洗衣服后，郭母便在客厅里边吃着儿子帮她打包回来的晚餐边处理工作上的事，主管昨天交代过她要帮会计处理上个月多出来的订单，两天后把资料放到主管桌上，因此郭母忙得连儿子已经晾完衣服上床睡觉都没察觉。
    隔天早晨天气不错，微风吹进室内有股青草的清新味，即便前一天忙到深夜两点才睡，郭母还是早起弄早餐，今天儿子只上半天课，她下午要跟工厂请假带他去改名字。
    放学时间，郭母站在校门口等儿子，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出校门，独独不见郭丞以，幸好导护老师主动上前关心，听完她的来意后便带着她去郭丞以的教室找孩子。
    「谢谢老师！我儿子在里面！」郭母感激道。
    透过玻璃窗望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躯拿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拖把，正奋力地把地拖乾净，郭母突然想起儿子之前说过要学拖地，但苦于她的工作忙，一直没有时间教他。
    难道，他是因为这样才会放学还留下来拖地吗？郭母不禁潸然泪下。
    「妈妈！」教室里的郭丞以发现了妈妈，看见她在哭，他衝出教室，紧紧拥住妈妈，「妈妈，丞以做错事了吗？」
    「不……丞以没有做错事。」
    「那妈妈为什么在哭？」
    郭母胡乱抹去眼泪，勉强扯了一抹微笑：「妈妈不哭，丞以快去拿书包，我们去改名字吧！」
    这次，真的要跟前夫断的一乾二净了，两人离开校园的背影有着形容不出的凄楚。

 第一章、既定的缘分(5)

    吴妏国中毕业了。
    老师、主任、校长轮流在墙上掛有国父遗像的舞台上致完词后，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她的位子被安排在班上第二排，前面的同学因为有着优异的课业表现，都将会上台领奖，明明她也很努力唸书，但每次考试却总是搆不到前面的名次，现在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上台接受颁奖，她心里羡慕极了。
    「哇，是一座檯灯！」揭晓礼物的惊呼声窜入耳里，让她心里更不平衡了。
    唯一安慰的，是她三年来从没请过假，连发烧到38度还是坚持要去上课，因此至少有个全勤奖，实至名归。
    颁奖结束，礼堂播放起驪歌，「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追一切我们未完成的……」不愧是刚换好新的音响设备，喇叭发出的音效很立体，音乐声穿梭在十五岁的眾莘莘学子之间，逼出了他们的泪水。
    尤其女孩们，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吴妏也哭到不能自己。
    接着校园巡礼，毕业生们成为学校里大家的焦点，吴妏莫名有种优越感。
    转眼间，她已经站在校门口和老师合影留念。
    「只要未来持续努力，迟早会出人头地，老师相信你！」班导师拍拍吴妏的肩膀，然后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
    「谢谢老师肯定，老师再见。」拥抱完，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虽然很遗憾没有上台领奖，不过人生中第三次的毕业典礼还算是精彩，吴妏想，她会永远记得此刻的心情。
    城市里另外一所国中今天恰好也举行毕业典礼，校门口红色的充气拱门上张贴着大大的字，而学校里正依依不捨着，校外则聚集着毕业生家长，以及一些卖冰、卖串烧的小贩，他们抓紧商机，以香气吸引人潮光顾。
    就读这所国中的黄丞以却没有吴妏的羡慕与不平衡。
    凭藉优良的学业成绩、分数不低的操行，他受颁校长奖获得一个后背包，想起黄母上班用的包包已有破损，这奖品黄丞以打算送给她，替她汰换掉旧的包包。
    「与你分享的快乐，胜过独自拥有，至今我仍深深感动……」催泪的旋律，黄丞以身边的女同学们泣不成声。
    同学们派选黄丞以代表班上上台献花给师长，这点令黄丞以感到荣耀无比。
    珍重惜别时，班导师送给班上每位同学一个小礼物，好让未来想起这段青春时有个东西可以寄託。
    虽然吴妏没有得奖，不过基测成绩公布的那天，她在家里可是高兴的不得了，无论重新整理几次电脑页面，显示出来的分数就是没有改变。
    平时模拟考总是考得很差，没想到正式大考时的运气竟然这么好，考出了史无前例的高分，整整一天，吴家被吴妏的雀跃尖叫声吵的快翻过来。
    吴妏考出的分数确定能进前段的公立高中，她心目中的第一志愿。
    毕业典礼结束后就是晚上的谢师宴，科任老师们匆匆与同学讲几句话后便忙着赶场。吴妏坐在位子上认真吃东西，想起了弟弟吴杰，便打包了几块炸鸡翅，这时候包厢内开始有人拿起麦克风唱歌，虽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不难听就是。
    佳餚的香气充满整个空调舒适的包厢，美食一口接一口送进嘴里，歌声也不曾停下过，整个场面越接近结束越混乱。
    一群人玩疯了，近八点才在班导师的命令下解散，吴妏和几个顺路的同学作伴走在回家的路上，大伙儿仍旧嘻嘻哈哈打闹不休。
    与同学们告别进了家里，打包回来的炸鸡翅才刚放到餐桌上，本来在房间内打游戏的吴杰彷彿有着灵敏的雷达，立刻前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欸，明年换你考试，还不唸书，在打怪？」吴妏倚在餐桌边，手在弟弟面前挥了挥。
    「有句话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拜託你不要一回家就对我碎碎唸好不好！」吴杰表达心里的不满。
    「可以啊！等我洗完澡还是没看见你在唸书的话，以后课业不懂就不准问我，我也不再对你耳提面命了！」
    闻言，吴杰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好嘛！好嘛！我专心读书就是嘛！」
    「现在会怕啦？那很好啊！」语毕，吴妏转身走了。
    吴杰在她背后扮了一个鬼脸。
    好些日子后，吴妏的高中放榜通知单寄到家里，结果并不意外，她录取心目中最棒的学校。
    仔细妥贴地将通知单对齐书桌角落夹进透明软垫下，吴妏快乐的彷彿置身在许多蝴蝶翩翩飞舞的世界里，闻到的空气尽是芬芳。
    当晚，吴母为了庆祝女儿金榜题名，发挥厨艺煮了好几道美味的料理，吴妏高兴的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满足的不得了。
    至于黄丞以这边，则是与吴妏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不过与吴妏截然不同的是，黄丞以是凭藉实力考进去的。
    黄母为黄丞以考上好学校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妈，这牌子的手机很贵，我不能收。」黄母拿着连封膜都没撕开的全新手机赠与黄丞以。
    「你的手机用了这么多年也旧了，这时候换一台不是刚刚好吗？」黄母将手机硬是塞进儿子手里。
    单靠着黄母包装员的微薄收入，无法让母子俩过上品质不错的生活，能满足基本生理需求吃饱穿暖，以及供给自己读书就很了不起了。
    所以，他真的不能收下这份昂贵的礼物，会遭天谴的。
    「我现在使用的手机虽然旧了，但还能用一段时间，妈你辛苦赚的钱留着生活用吧！这支手机我真的不需要，太奢侈了，别浪费钱。」顿了顿，黄丞以紧接着说服：「而且你忘了吗？我现在可以自己组装手机，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没有手机可用。」
    在黄丞以坚定的劝说下，黄母最终只好妥协，把手机退回。
    后来，黄丞以每每想起妈妈当时失落的表情，他心里也不舒服，可是他知道必须认清现实，还有自己的能耐。

 第二章、是糗事？还是喜事？(1)

    学校里存在着一堂课，无论是国文课里那艰涩的文言文，或者是理化课里那令人眼花撩乱的化学元素週期表，这堂课的课程内容活泼有趣度都与它们產生强烈对比，那便是——家政课。
    吴妏升上国中后的第一堂家政课是学习做麵包，她在揉麵团、等发酵、加香料的这些步骤里，意外发现自己对烘焙非常感兴趣。
    以往她只是爱吃麵包，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栽进烘焙的世界。
    国中毕业以前，该唸书的时间她就认真唸书，做麵包变成是她的紓压管道，因此家里烘焙的材料添购的应有尽有。
    她决定等高中分发结果出来，升学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后，要准备考取丙级烘焙证照。
    然而随着证照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家里练习用的麵包也开始多到吃不完，在吴杰哀号着：「我不要年纪轻轻就担心三酸甘油酯过高！」的抗议声中，吴妏决定分装送邻居，但后遗症就是只要吴妏出门遇见邻居，他们就会有意无意地吹捧她。
    有时候是：「哎呀！吴妏你做的菠萝麵包又香又好吃，改天也教教我家女儿！」
    她会回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优点，我只是凑巧喜欢烘焙而已！您客气了！」
    又或者是：「吴妏你能一边读书一边做麵包，还考上那间知名高中，真是优秀！」
    这时她回：「做麵包是兴趣，考试是运气，我没有特别厉害！」
    如果吴杰跟着她一起出门遇见以上这些热情的邻居时，他会替姐姐补上一句：「你们才是我家的救命恩人！」紧接着「唉唷」一声，臀部遭到姐姐捏了一把。
    「发票要印吗？」穿着深红色制服的店员询问。
    「我刷载具。」吴妏出示手机上的条码。
    吴家姐弟俩一前一后步出超商，各自手里拿着饮料。今天他们去自家早餐店吃过后，决定散步回家，但是仲夏路上的高温实在折磨人，受不了，两人便去超商吹冷气顺便买个冰饮消暑解热。
    「啊！」路上，吴妏没来由地突然喊一声。
    碳酸饮料还来不及入口就洒了一地，吴杰擦拭嘴边残留的液体，皱着眉说：「你干嘛啦？」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姐姐可不是他认识的姐姐啊！
    「证照录取通知今天寄到家里，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使劲用手掌拍击额头，吴妏非常懊恼，顾不上弟弟，她加大步伐，到了自家楼下，刚好赶上邮差先生在分发邮件，吴妏走上前直接报出地址，邮差翻翻找找了一阵，总算在手中的信件堆里找到她要的通知单。
    吴杰气喘吁吁跟上，顺手接过吴妏递来的饮料，而吴妏双手并用拆开信件，越看笑容漾的越深，「太好了，努力没有白费。」她抚抚胸口，大大松了口气。
    吴杰问：「通过了吗？」
    「通过了！」吴妏的心跳因兴奋跳的飞快。
    「那真是普天同庆，老天爷，我终于不用天天吃麵包啦！」吴杰仰着头对天吼叫，他的兴奋不亚于吴妏，现在他光是经过麵包店闻到刚出炉的麵包味都头晕，他发誓，未来一个月绝对不再碰麵包！
    「之前为了准备考试，我忙得焦头烂额，连作梦都在背做法，如今结果出炉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再用到烤箱，你可以放心。」吴妏从吴杰手里拿回自己的饮料，吸了一口两颊鼓胀。
    她真心感谢家人的包容，过去这些日子里过剩的麵包的确给大家添麻烦了，毋怪吴杰会抱怨。
    「姐，我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吃腻了麵包，但不代表以后不需要吃呀！届时还是得麻烦你！」吴杰跟在吴妏后面上楼，不把话说死。
    「你认真唸书就对了！」楼梯间只闻吴妏的警告声。
    一日，黄母下班回家时把黄丞以叫来客厅，说有事要跟他聊聊。
    本来忙着拆卸、组装旧手机的黄丞以闻言摘下眼镜，心想妈妈这么慎重，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他跨过地上四散的电子零件，来到妈妈面前。
    黄母示意黄丞以坐下，说出目前的困境：「妈妈赚的钱快不够支付你的学费了，你考上这所学校，如果不读又太可惜……」黄母愁眉苦脸，儿子这么优秀，她却做出辜负他的努力与资质的事，实在惭愧。
    在学校习得的知识未来一定能派上用场，但首先有没有办法唸书才是重点。
    「所以，」黄母抹去不知何时滑落脸颊的泪，整理好情绪，继续说：「高中学费你得自己出一半，如果需要补习，也得靠自己想办法。」
    除了半工半读，黄丞以想不到有更适合的形容词说明妈妈的言下之意。父母离异好几年，他的爸爸从不曾关心过他们母子，妈妈的辛苦他看在眼里，所以半工半读他毫无怨言，完全能体谅妈妈的困境。
    「我明白了，我会去找工作。」
    黄丞以记得他曾和同学聊到对方哥哥在补习班擦黑板赚钱的事，当时觉得这份工作很特别，印象深刻，几天以后他约那名同学出来喝咖啡，想更进一步了解。
    「你真的很lucky耶！」知道黄丞以的目的以后，那名同学笑着直点头。
    「怎么说？」
    「我哥今年要考大学没办法继续做这份工作，正在找替补人选，详细情形我给你电话，你直接问比较清楚。」
    「好啊！谢谢你！」
    咖啡的香味和慵懒的爵士乐使人放松，两人间聊着，在话题与话题的间隔黄丞以偶尔会看向窗外骑楼下的行人们陷入沉思，或者替咖啡加糖，直到待满一小时才离开。
    又过了好几天，黄丞以来到电话里问到的地址，那是一间规模很大的补习班，他在柜台登记完名字后被领至一间门板上掛着「主任」牌子的空间内。
    这地方目测约七、八坪大小，从门口走进来就是一扇玻璃窗，右手边的桌子后方坐着一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想必他就是主任了。
    「你好，我是黄丞以。」他九十度鞠躬。
    主任很玩味他的举动，「你第一次与陌生人见面都行这种大礼吗？」
    「什么……？」黄丞以愣了一瞬，接着紧张地回答：「也不是……就……看场合？」他点点头。
    「很好。」这样代表他很看重这次的会面，主任对他第一眼的印象不错，他示意：「请坐。」
    黄丞以紧张地坐下，有种错觉彷彿时间走得慢了，迎面而来一股窒息感。

 第二章、是糗事？还是喜事？(2)

    「你从哪里得知这份工作的？」主任背靠椅，双手在鮪鱼肚上交握，目光打量着黄丞以。
    「朋友介绍的。」黄丞以据实以告。
    「应该有专人跟你说明工作内容与时间了，希望待遇多少？」
    为时十分鐘的面试，黄丞以好几次都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这名主任是个老江湖，问题句句犀利、招招见骨。
    「下礼拜六来上班吧！」末了，主任笑道，方才严肃的表情悉数退去，他在面试过程中觉得这孩子很孝顺又很懂事，是个值得录用的人。
    就这样找到工作了吗？黄丞以在回家的路上不时捏着自己的腿，确定自己活在现实世界里。
    这工作的上班时间是每週六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以及平日晚间五点半到十点，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擦黑板，另外有个很棒的福利，员工可以免费看录影档补习，是个很适合他的一份工作。
    暑假结束，吴妏第一天搭公车上学，很新鲜，也有点紧张，没有吴杰相伴的上学路，她省的花力气拉住一匹脱韁野马。
    整台公车一半以上都是学生，她站立在后车门旁边，双手紧握栏杆。
    新学校的第一天，所有人事物都是陌生的，加上她晚到了十分鐘，进教室时座位所剩无几，只有靠近门口处有空位，她无声拉开椅子坐下。
    教室的採光良好，经过阳光的投射，吸进鼻腔的空气暖暖的，天花板上的风扇嘎嘎作响，班导师在讲台上说话。
    来到新环境，「自我介绍」是基本的关卡，班导决定用抽籤的方式让大家认识彼此，吴妏运气不错，没有被抽到上台发表个人资料。
    中午发生了一点意外，负责抬便当的女同学不小心打翻整锅饭，吴妏见义勇为陪她去搬新的白饭，再一起清理地板，清的差不多后，白饭也已所剩无几，毕竟是备用的，量少了许多，幸好，同学们尚能体谅。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同学留着一头俏丽短发，有着可爱的面容。
    「吴妏，妏是女文妏，别客气，只是举手之劳。」吴妏笑着说。
    于是吴妏就这样交到班上第一个好朋友。
    由于是侥倖考上这所学校，吴妏的程度与班上同学有明显的落差，才开学两个礼拜她就招架不住了。
    数学课，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在爬，四面八方地爬，但爬不过黑板边缘，被困在里面，和吴妏的处境很像，都卡住了。
    但她才不服输，上课比任何人都还仔细聆听，下课更是勤奋地找老师请教不会的习题，回家再反覆练习。
    某个早餐店店休的星期一，吴妏清晨一睁开眼先觉得头昏脑胀，后来还噁心想吐，她在厕所里抱着马桶一直乾呕，吴杰在外等的不耐烦，想也不想就说：「姐，你怀孕吗？」
    之后吴妏连同父母，三个人一起训斥他，吴杰才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话。
    不行！吴妏心想，她还有三道不会的数学题待问、一篇英文文章翻译不完全，她得先暂时吞颗止晕药去学校。
    「不舒服就在家休息，你太勉强自己了。」吴母不放心，趁着吴妏吃早餐时劝她。
    「我感觉好多了，今天的课很重要，如果不去的话我会完蛋。」语毕，咳了几声。
    「那请半天假，我们去看医生，下午再去上课？」吴母说话口气有着浓浓的担忧，她心里有底，女儿的不对劲和课业压力有关。
    吴妏仔细忖度着，虽然自己身体极为不适，但刚好今天艰深的科目都安排在下午，为了让妈妈安心、让自己也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所以点头答应。
    之后，医师检查出吴妏的病，是一个现代人不陌生的名词——恐慌症。
    「只是轻微的，一天吃一颗药，适度释放压力就好！」医师的大掌轻拍吴妏的头顶，叮嘱道：「妹妹，身体健康比功课更重要喔！」声音低沉却没有距离，反而有股亲切感。
    离开医院，回家稍作休息，吴妏没来得及研究她的病，就得先去学校上课。
    得知吴妏因为课业压力搞坏了身体，同学好心提出自己的方法：「你想要补习吗？我知道一间不错的补习班，怎么样，这週六去旁听看看？」
    ……补习？心里有个声音要她认清自己的能耐有限，所以她想当作去开拓视野也无妨！
    高中补习班在市区琳瑯满目，吴妏第一次来访看的眼花撩乱，不晓得同学要介绍哪间给她？
    「你也在这里补习吗？」跟着同学走，吴妏突然有种自己在逛大观园的错觉。
    「没有耶，只是刚好有认识的人推荐，说这间补习班不错。」
    她们走进一栋大楼，搭乘电梯来到十一楼，这里的教室大到可以容纳数百人，且附近好几间学校的学生都匯集于此。
    在亲自体会补习班的上课节奏后，吴妏必须承认她心动了，老师完全掌握学生的心思，佐以匠心调配的上课技巧，构筑成自己专属的教学魅力，上课过程是那么地迷人，或许来补习是对的？吴妏犹豫不决。
    下课了，大批学生一窝蜂涌出教室。
    「因为课程已经开始几週了，现在报名有优待唷！」教室门口的导师递给吴妏一张价目表，请她回去考虑清楚。
    回家的路上吴妏陷入沉思，因为太过专心还差点撞到人，一直到搭上公车她还在考量自己的需求，最后终于在下车前决定好去上一个学期试试水温。
    「姐，你不行啦！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补习只会压力更大、病情更恶化！」吴妏走到哪吴杰就跟到哪。
    「不试试看如何能确定行不行？」吴妏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下脚步，后头的吴杰撞上她，「哎呀！」地叫了一声。
    吴妏转过身，突然察觉吴杰不知何时已经长到她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话的高度，看着这一张算英俊的脸孔，吴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吴杰的脸，然后拍拍他的胸口说：「你姐叫吴妏，不用你操心！」语毕，进了房间关上门。
    吴杰站在紧闭的门板前，抽出一条鱈鱼香丝放进嘴里，嘟噥着：「学校那么多科目都跟不上了，现在还多了个补习班的压力……」
    驀地，门从里头被打开来，吴妏探出一颗头说：「别在我房门口吃东西！」

 第二章、是糗事？还是喜事？(3)

    週末总是睡到中午才肯起床的吴妏，开始补习后，她每週六也得早起，搭一小时的公车去补习。
    今天的公车司机是个很有个性的大叔，无论车上的乘客再多再拥挤，就是坚持不开空调，整台车瀰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吴妏闻得头昏眼花，一直忍到下车才终于有清新的空气，她重复做好几个深呼吸，就像是歷劫归来。
    吴妏的习惯会先在楼下的超商买杯咖啡带上楼，边喝边上课，尤其今天还遇到让她头昏眼花的公车，更需要一杯咖啡提振精神。
    端着咖啡进了电梯，选定好楼层，门关上，整台电梯随即充斥着咖啡香气。
    电梯缓慢地升上楼，楼上的板哥黄丞以准备要去办件急事，因为太心急，意外与第一个出电梯的吴妏撞在一起，咖啡打翻了，液体泼洒到两人身上，而纸杯掉到地上画弧形，吴妏被吓了好大一跳。
    错愕地看着地上与身上一大片的褐色污渍，再看向面前也同样傻眼的黄丞以，吴妏脑筋一片空白。
    黄丞以回过神后，先关心吴妏有没有受伤，随即又想起另一边待办的急事在等他，这令他十分头痛，最后他决定先清洁电梯口，一边也对吴妏连说了好几次「对不起」，深怕撞上的是不好应付的人，他可不能因为这场意外而失去工作。
    不过幸好，有人代他去办急事了，他觉得今天的自己还不算太衰。
    清洁乾净以后，下一步就是帮她买件新衣服换上，但黄丞以却在与吴妏对上眼的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你在看什么？」吴妏不禁皱眉，他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之久，已经造成她的不适。
    「不好意思……噢！我是说，我真的对你很抱歉，现在就去帮你买件新衣服换上，你可以等我吗？」
    见对方态度诚恳，吴妏也不计较，有乾净的衣服可以穿就好了。
    「可以啊！但快上课了，希望能尽速，」吴妏看看周遭，「我就坐在这边等你。」她指指旁边的小沙发。
    等黄丞以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却见他手里只拿一件素色t，吴妏不解：「你也被泼撒了一身的咖啡，怎么只买一件呢？」
    「没事，我是男生，晚点把衣服洗乾净吹乾再穿很方便，刚才真的对你很抱歉，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忙……」
    换不换衣服那是人家的自由，吴妏不在意，「你忙吧！」她拿着衣服去厕所换上，然后进教室。
    吴妏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和吴杰去上书法课，结果吴杰把整瓶墨汁打翻在她的白色长裤上，当时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抱怨，因为明白吴杰不是故意的，好比今天，对方明显不是故意的，所以她没有跟他计较。
    一早的怪味公车和咖啡事件，让吴妏心情受到影响，唯一值得她开心的事是她会写小考题目，这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然而，一件巧合还在后头。
    那名打翻她咖啡的人，竟然是这堂课新来的板哥！吴妏见到他上台擦黑板时暗自吃惊。
    他衣服上褐色的污渍彷彿长出生命，对他伸出魔爪紧紧攀在他身上，吴妏身边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大声，大家都在议论板哥的衣服，老师见状，信口捻来一句：「这位新板哥，不晓得你为什么会这么狼狈，这样吧，我办公室里一件长袖毛衣给你换上！只是……衣服size大了很多，你不介意吧？」
    一阵哄堂大笑，化解了黄丞以尷尬的处境。
    本週的上课内容艰涩许多，虽然老师很努力讲解，却偏偏听在吴妏耳里就像外星语，她愣愣地看着黑板，最后所有的无奈都化作一声叹息，还是先抄笔记再说吧！
    之后见到板哥换上宽松的蓝色毛衣再次出现在黑板旁时，老师幽默笑道：「同一件衣服经过板哥加持就是比较帅呢！」
    黄丞以微笑，耸耸肩，不说话，只是台下同学又笑倒一片。
    吴妏看着讲台上的他，也忍不住笑出来，黄丞以却彷彿与她有心电感应般，一个侧身，头稍微一转，就这么迎上她的目光。
    吴妏赶紧低下头，再也不看他。
    下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用小苏打粉混和洗衣精，就可以轻松把整件衣服洗的又香又乾净。
    晾好衣服，吴妏坐下来吃午餐，而吴杰早就在餐桌边等候多时。
    「我帮你吃猪血糕。」吴杰指着外带火锅，笑瞇瞇地。他今天很乖，近中午起床吃完早餐就开始唸书，唸了一个小时肚子饿了，发现姐姐今天的午餐有两块她不爱的猪血糕，于是「挺身而出」帮她吃掉！
    吴妏把猪血糕放上塑胶盖上以后就自顾自认真吃饭，除了被咖啡溅洒一身的脏污外，她还从补习班带回一大堆待解习题，等着饭后处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个下午，吴杰敲门不得入，连父母完成工作回家的声音也无法让吴妏分神理会。直到晚餐的饭菜香透过门缝窜入吴妏的鼻腔里，她才意识到自己「闭关」了好几个小时，突然感到肩颈僵硬、筋骨痠疼，做了好几个动作舒缓不适后，一打开门却差点被绊倒。
    她尖叫，「吴杰，你坐在我房门口干嘛？」
    吴杰张大无辜清澈的双眼，幽幽说道：「功课不会写，没有人能救我……」
    闻言，吴妏受不了地扶额，她伸出食指指向吴杰的房间，警告他：「有任何问题求救以后请回自己房间等候，不要在这里害人！」她还处在惊吓中。
    一天里受到两次惊吓，今天真不是她的日子！
    吴杰赶紧扶着地板站起来，其实他是有敲过姐姐房门的，但她真的读得太投入没听见。
    不过算了，他就喜欢这样的姐姐。
    「那么饭后，有请姐姐移步到我房间教我功课，ok？」吴杰的大眼又眨巴眨巴地。
    「好啦！但下次再这样吓人，我就不理你了！」
    晚餐餐桌上，吴父关心吴妏的恐慌症，「妏，你现在一天吃一颗药有效果吗？」
    吴妏微笑点头，「上次回诊，医师说我可以慢慢停药了。」医师其实已经肯定她能靠自己调适心情了。
    一旁的吴杰吃着菜，含糊补充道：「姐姐我来照顾，爸妈放心！」

 第二章、是糗事？还是喜事？(4)

    照惯例，每週一早上七点半的教室里瀰漫着一股低气压，只有坐在吴妏旁边的同学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大部分的人则是在默背第一堂国文课要考的默写。
    捱过早上四节课的考试后，只剩下午的体育课和生涯规划课，吴妏也才得以放松。
    看着隔壁桌还趴着睡觉的同学，吴妏本来也想趴下休息，此时门口却传来外找她的声音，她只好起身移步。
    学校里除了同班同学外，她不记得自己还认识什么人，她来到教室门口，见到那人的当下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嗨！」黄丞以微笑。
    「哈囉……好巧，你也读这所学校吗？」问完才发现自己很蠢，人家身上穿着制服呢！
    「是啊，我的班级就在你们班正下方，今天是来送你衣服的，」他把手中的纸袋递到吴妏面前，「前天真是抱歉弄脏你的t恤。」
    看着面前只见过第二次的脸孔，吴妏全身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他是从哪知道他们就读同一所学校，然后还直接杀到她的教室找她的？
    「你……怎么知道来我班级？」身为女孩子，基本的警戒心要有。
    闻言，黄丞以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他尷尬地抓耳朵，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提纸袋，解释：「新生训练的时候，你穿了及膝白袜，和其他女同学都不一样，我才会对你有印象，知道你在哪一班。」这也是他在补习班看见被他撞到的她时愣住的原因。
    原来如此，吴妏的确是开学前没看清楚学校规定，新生训练穿了一双及膝长袜，但万万想不到竟会成为日后被记住的依据。
    看着黄丞以的脸，吴妏想起那件过大的蓝色毛衣。
    「我姓黄，杨丞琳的丞，以后的以，黄丞以。」他自我介绍。
    黄丞以心里其实很在意那场意外的，在当下他立即记住吴妏的衣服图样，之后在网路上买了一模一样的t恤，打算送她以表自己深深的歉意，可吴妏听完却觉得是他小题大作了，「其实你真的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那件衣服洗乾净之后还是可以穿。」
    「你就收下吧！这样我才安心。」见他依旧坚持，吴妏只好接受，上课鐘声也恰好响起，黄丞以回到自己班上。
    方才通传吴妏外找的男同学，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凉凉地靠在她旁边的墙壁上，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在一起喔！」但吴妏才懒得理会这种玩笑，睨了他一眼，走开了。
    回到座位上，吴妏立即拿出衣服仔细一瞧，发现这件的材质比她的更好，连图样都是一针一线缝的立体。
    实在不能就这样白白收下这件摸起来不便宜的衣服。
    放学后，她绕到食品材料行买了烘焙用材料，想起好久没碰的烤箱，她打算今晚重拾烘焙工具，至于食材一共需要抹茶粉、糖粉、白巧克力、杏仁粉、奶油、冰蛋白、水果糖浆、砂糖、柠檬汁……等等。
    自取得证照以后，吴妏就暂停烘焙，家里的烘焙材料全因为过期而丢掉了，连要做个马卡龙都必须特地採购材料。
    不过幸好，她在补习班不懂的数学逻辑，今天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都一一釐清了，这才能空出时间做马卡龙。
    马卡龙的做法简单，不易出错，她很快就完成，然后将之一一放进九宫格的盒子内，再进冰箱冷藏，预备明天带去学校给黄丞以。
    弟弟吴杰今晚很守本分，吃过晚饭后就在房间唸书，吴妏特地挑了两颗造型漂亮的马卡龙给他品嚐，他吃的很开心，然后继续努力看书。
    把器材都收拾完毕后见时间尚早，吴妏一时找不到事做，本来嘛，平常她忙着唸书，一得空就不知所措很正常。
    想了想，最后她决定以时速8公里的速率在跑步机上追求健康的人生，跑了一个小时神清气爽。
    隔天早上，吴妏起的比较早，吃完早餐还帮吴杰外带一份回来，而吴杰照样一张嘴甜死人不偿命，「哇！昨天有暖心马卡龙，今天有爱心早餐，以后谁娶到我姐肯定是他的福气！」
    「别废话，你吃完也差不多该上学了，我先赶公车。」她背上书包、提着马卡龙，开门离去。
    第一节国文课下课后，吴妏提着马卡龙去黄丞以的班级，孰料他班上的同学表示他现在没空，要她稍等，吴妏只好站在教室外，并试图透过窗户想要了解黄丞以到底在忙什么。
    「因为log真数相乘，对数相加，所以这题就用这个解法……」发现黄丞以的人影时，他身边正围绕着好几名同学，每个人都专注在他笔下的数字，偶尔伴随着惊呼声。
    「还有不懂的吗？」
    「有！这题证明题我不会写。」一本自修书挤过围观眾人，放到黄丞以桌上。
    黄丞以看着题目仔细想了一下后，俐落解答：「延长bp线，使pd线等于pc线，角dpc等于60度，所以三角形dpc等于正三角形……」
    吴妏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同时看见黄丞以桌上的课本与他写下的字，她专心听了五分鐘的教学，立刻明白为什么他会没空了。
    她发现黄丞以的数学程度惊人地优秀啊！
    「黄丞以，外面有人要找你。」方才请吴妏稍候的同学，好容易才找到机会通报他。
    吴妏赶紧走到教室门口，黄丞以一见到是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他放下纸笔起身走过去。
    吴妏微笑着说：「昨天那件衣服太贵了，想说要回送你我自己做的小点心，结果……」她指了指教室内盯着他们看的多道视线，耸耸肩：「看来我打扰到你了。」
    「啊？！没有啦！没事的！」黄丞以抓抓头，吴妏趁机会把东西塞进他怀里，「这马卡龙你带回去慢慢吃，快上课了，我回去囉！」她头也不回地上楼。
    黄丞以双手捧着纸袋愣在原地，回神后看看袋子里那繽纷的马卡龙，又朝早已消失在转角的人影瞧去，不禁莞尔一笑。
    当晚，黄丞以结束工作回到家，打开那盒马卡龙，拿出一块咬了一口，觉得滋味挺不错的，便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冷藏马卡龙的冰箱上，让妈妈明天早上能看见，希望她也能品尝到这份美味。

 第三章、重叠的你(1)

    那天之后，每当唸书遇到不懂之处，吴妏就会想起黄丞以，想起他如沐春风般的解题能力。
    晚上九点，吴妏专心读着隔天要考的英文，因为父母每天都要早起做生意的缘故，每到这个时间他们就已经睡下了，客厅只馀一盏晕黄小灯。
    翻开薄薄的英文杂志，纸张摸起来很滑顺，还带有轻微的油墨味，风一吹，就「劈哩啪啦」地在空中舞动。
    今晚吴妏就寝的时间晚了些，直至睡前都还在背单字。
    隔天考完试后，发现吴妏一脸憔悴，同学拉了张没人坐的椅子坐到她身边，脸凑过去，说：「小姐，你的黑眼圈很恐怖。」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的黑眼圈可以这么浓厚。
    「喂，是你才恐怖吧！这种程度的杂志考试竟然可以考出八十分，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领奖学金进来读这间学校的。」语毕，叹了口气，明明是同一份考卷，她却连不及格的边都沾不到。
    对方也无意隐瞒，「虽然这间学校原本的入学门槛就不低啦！但我真的是以榜首之姿考进来的，就是那种入学读书免学费的人。」
    闻言，吴妏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我靠！只是随便说说就说中了！」
    对方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无辜地点点头。
    吴妏下一秒紧紧抓着同学的肩膀，然后死命地摇晃，「那你一定可以帮帮我！」
    对方却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很想帮你啊！但是我天生的表达能力很差，你绝对听不懂，」顿了顿，提供一项建议，「我介绍给你的那间补习班资源就很丰富啊！你好好利用那资源一定不输我教你。」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哼！」然而在吴妏听来，都是藉口。
    「真的啦！不然我中午请你吃茶叶蛋嘛！」她撒娇，吴妏摊在桌子上不想看她。
    下午的打扫时间，上週段考的级排行出炉了，吴妏看着握在手中的纸张，心里很想哭，这么认真的她，为什么老是只有这种表现？这令她难以接受。
    而黄丞以夺得第十名，成绩斐然。
    吴妏最近有个念头：她如果去请黄丞以教她课业，对方会帮她吗？
    「姐！」驀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陷入沉思的吴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就往对方的后脑勺打了一掌，「叫什么叫！现在几点了？想吵醒爸妈还是邻居吗？」语毕，往相反方向再补一掌。
    吴杰被揍的莫名其妙，他揉揉自己的脑袋，说：「我只是想倒杯水，经过你房间的时候看你门没关，还盯着墙壁一直看，连敲门也没听见，就自己走进来而已啊……」早知道会被打就不来了。
    吴妏垂下双肩，闭了闭眼，又深深吸了口气，「好啦！对不起，你要睡了吗？」她往床头边的时鐘看过去，时针停在十一点鐘。
    「差不多了，但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东西看的出神啊？」
    于是吴妏跟弟弟分享她最近所发生的、以及正在考虑的事。
    然而吴杰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难处，「要请教课业，直接问他的意愿不行吗？」他不懂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吴妏当然知道直接问本人啊！但人家每天半工半读这么辛苦，忙完一整天就够累的，要是再额外挤出时间指导她课业，很辛苦，她也会不好意思。
    矛盾的是，吴妏真的很需要有人在课业上协助她，班上那没心肺的同学就不提了，上次她见识到黄丞以的数学程度，总觉得他一定可以帮上忙。
    「叮——」，电梯门才刚打开，吴妏就见到黄丞以正在柜台和导师间聊，本来不想打扰他们的，但当她经过黄丞以身后时，他却像是背上长出第三隻眼，回头主动跟她打招呼：「嗨！」
    「嗨！」吴妏停下脚步，心虚一笑。
    「上次谢谢你的马卡龙，很好吃。」黄丞以竖起大拇指。
    「别客气，还想再吃儘管跟我说，做马卡龙花不了太多时间。」
    「不必了，有嚐过一次味道就够了，倒是你有没有什么烘焙证照可以考啊？」
    闻言，吴妏有些得意，「证照在我国中毕业那年就考取了，大概是我妈帮我生出了个天生就有一双喜欢烘焙的手吧！」她双手在空中像美发霓虹灯般转呀转的，黄丞以看见，不禁笑了。
    认识不久的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尬聊了一下后吴妏就进教室了。
    今天补习班的四道小考题目她只看得懂第一题，而那道题还是从学校段考题里随机抽出来的，看着那张a5大小的考试纸上密密麻麻的专业符号和数字，吴妏只觉得它们离自己好遥远。
    当初如果知道她不适合读这么艰深的高中数学，还不如选填高职，学个一技之长。
    唉，亏她一开始还这么开心自己考上心目中理想的高中，当真的唸起来，却非容易的事。
    要是黄丞以不必打工，有时间辅导她的课业该有多好啊！她又一次深感无力。
    抱着消极的心情上完课，回家的公车上，吴妏让自己脑袋放空，小憩片刻。
    吃晚饭时，吴杰注意到姐姐一脸的无精打采，于是趁着父母都就寝后，悄悄溜进姐姐的房间与她商量事情。
    「姐，明天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去西门町看电影吃大餐怎么样？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喔！」吴杰混西门町不是混假的，他总是待不住家，有时间就往外跑，在知道姐姐压力很重后，便想法子让她放松。
    「你唸书唸的累了吗？怎么这么突然约我？」吴妏转动电脑椅面向吴杰，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揉揉鼻樑，闭了闭因看太久的书而酸涩的双眼。
    吴杰隐瞒住好意，对她说谎：「学校最近一直在考试，轻松的课也调课上主科目，黑板上写的大考倒数时间让我心烦意乱……」
    「可是没记错的话，你上週末就出去玩了，这样还休息不够吗？」吴妏印象很深刻，上礼拜日她研发了新式麵包想第一个给吴杰嚐嚐，吴杰却不在家里。
    「不够！」既然都已经说谎了，就当作是善意的谎言吧，「连老师都叫我要适当休息了。」
    吴妏虽然半信半疑，但是想想有人要带她出门散心也不错，便答应他了！

 第三章、重叠的你(2)

    早上九点多，吴杰的闹鐘声响遍整间屋子，吴妏被吵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声音都没被关掉，最后乾脆棉被一掀，赤着脚走去拍打吴杰的房门。
    「喂！吴杰，你还好吗？」吴妏足底可以感觉到磁砖的冰凉。
    隔着门听见姐姐的声音与「碰！碰！」的撞击声，吴杰却偏偏听不见自己的闹铃，他睡眼惺忪走去开门，打了一个呵欠，「姐，西门町的店都没有那么早开始营业啦！」
    「那你设这么早的闹鐘干嘛？」
    「咦？」挠挠自己的鸟窝发型，吴杰这才终于听见铃响。
    看着吴杰糊涂的模样，吴妏翻了个白眼，摇摇头，「算了，既然都起床了，去吃早餐吧！」语毕，不给吴杰拒绝的机会，转身离开。
    吴杰一面不解自己前一晚设闹铃时在想什么，一面乖乖摺好棉被。
    今天的早餐，吴妏点了肉排蛋饼与冰奶茶，吴杰则是乳酪起司饼、半熟蛋和柳橙汁。
    两人坐在老位子等餐点，此时一名熟客阿姨走进来，见到吴妏，顺口就向吴家双亲称讚她：「你们吴妏做的麵包真好吃！」
    「多谢夸奖啦！她除了读书，其他方面都还不错，若您还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叫她做。」
    太太尷尬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连忙挥挥手，「可听说吴妏考上不错的高中啊！怎么可能不会唸书？」
    「幸运考上了，不会唸也没用。」吴父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并不以女儿为荣。
    对方也不方便细究，点完餐就坐着等候。
    吴杰见到姐姐失落的表情，低声安慰道：「姐，别在意，儘管不算是会唸书的类型，但你认真的态度还是我的榜样啊！」
    真的吗？吴妏闻言，惊讶地看着吴杰，「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吴杰连连点头，「绝无半点虚言。」
    下一刻抬起头，吴妏看见一个认识的人在点餐。
    间暇的星期日，黄丞以清晨就骑车来到资源回收场，他今天的收穫有坏掉的玩具车一台、淘汰的老旧电脑、故障的手机，他把这些回收物装进布袋里，放在机车脚踏区，拍拍手中的灰尘，看时间尚早，他摸摸口袋，买个三明治当早餐还剩二十元，中餐吃两颗茶叶蛋刚刚好。
    盘算完，举步走向不远处的早餐店。
    吴妏在早餐店看见的人，正是刚从电子回收物里抽身的黄丞以，他上身一件泛黄的白色t恤沾着骯脏的油垢，磨损褪色的牛仔裤上有混和脏水与灰尘的尘污，浑身的怪味令旁人退避三舍。
    「一个薯泥三明治，谢谢。」他点餐。
    恍惚中，吴妏脑中浮现多年前一个狂风骤雨的上学日，她和吴杰坐在老位子，吃着跟今天一模一样的餐点，一名没有穿学校制服跟雨衣的小男孩，乖巧地站在一名面容憔悴的女人身旁，也在点餐。
    缓缓地、渐渐地，男孩和黄丞以重叠了，吴妏认出他的那个剎那，手中筷子掉落地面，一件惊人的巧合发生了。
    黄丞以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原来，她和黄丞以的初次见面不是在补习班的电梯口，而是自家加盟的早餐店啊！
    「姐？你怎么了？」对座的吴杰目睹吴妏的表情变化，满腹疑惑，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引起她的注意。
    吴妏嚥下一口口水，仍惊魂未定，当年的景象她印象太深刻了。
    「姐？你蛋饼吃不下吗？」吴杰拍拍吴妏的肩，她出神的厉害，「如果吃不下，我可以帮忙。」他就是贪吃。
    吴妏终于回神，她拆开新的竹筷子，咬了一口蛋饼，说：「不必了，我还没吃饱。」内心还在为这巧合惊讶着，同时也很疑惑，当年颳风下雨的上学日里黄丞以为何会没穿制服与母亲一起出现在早餐店呢？
    总觉得事情不单纯。
    吴杰见没蛋饼可吃，希望破灭，而且见姐姐的态度，他还是安静吃自己的早餐别多话比较明智。
    暂且收拾满腹疑惑，吴妏开啟新的话题：「对了，待会儿要看哪部电影？」
    见姐姐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吴杰热情且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就是去年收视率很高的那部电视剧的续集啊！电影的预告超吸引人的！」
    「那部剧大概在说什么？」吴妏不怎么看电视剧的。
    「是一部超讚的悬疑推理剧，还是穿越时空的那种喔！女主角超正，又很聪明……」
    「等一下，我去倒奶茶。」吴妏伸手阻止吴杰继续讲下去，而因为中途被打断说话，令吴杰有些不悦。
    吴妏走到柜台后面，以电话预约的餐点遮挡住黄丞以的视线，等她倒完饮料回到座位，黄丞以仍旧没有发现她。
    吴杰继续他未完的介绍，可吴妏却心不在焉，偶尔「嗯」一声，或是点点头应付他。
    两分鐘以后，吴杰甚至连连叫了她的名字好几声她都没反应，低头貌似专心地吃着蛋饼，吴妏满脑子都是当年的事。
    看来姐姐这次遇到的难题是boss等级的，吴杰心想，他伸手拍拍吴妏空着的那隻手，吴妏终于抬起头看他，嘴上胡乱回应着：「嗯！好！」
    「哎，我是问你，午餐想吃港式饮茶还是义式料理？」
    「喔！港式饮茶好了，要订位吧？」
    「对啊！我来处理。」吴杰拿出手机，找到了店家电话拨出去。
    由于店里客人多，黄丞以只好站在户外的角落处等候他的餐点，看起来没有个十分鐘轮不到他的点餐单。
    吴妏喝下最后一口奶茶，她要把事情告诉吴杰！
    「喂！你说一个笑话逗笑我的话，我跟你交换一个重要的情报。」吴妏挤眉弄眼地故弄玄虚。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吴杰想了一会儿，说：「苹果跟梨子在比赛，看谁先讲到自己名字就输了，梨子很兴奋的说：『来呀！』，于是梨子输了。」
    这老掉牙的笑话吴妏倒是很赏脸，捧腹笑个不停。
    「你笑了！有什么秘密还不从实招来！」吴杰把脸凑过去，等着下文。

 第三章、重叠的你(3)

    「你先把油腻腻的嘴巴擦乾净，」吴妏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吴杰，「我看了不舒服。」
    「怎么这么囉嗦……」吴杰抱怨着。
    吴妏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娓娓道来：「你大概已经忘了，但我印象非常深刻，小学时有一次遇到颱风天，在现在这个位子上，我跟你说我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当下我并没有说我指的是谁，但我有承诺过你下次再见到会告诉你，而现在，那个奇怪的人，就在那边，」吴妏指着外面的某个角落，黄丞以正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她接着说：「他的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当年他没有穿学校制服，只跟应该是他妈妈的女人共撑一把雨伞来到店里，他不吵不闹……」
    吴杰顺着吴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换他打断吴妏说话：「但是都过了五、六年，你如何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奇怪的人？」
    「他右侧的脖子上有一颗黑痣，长相和五、六年前也极为神似，我应该没认错。」吴妏顿了顿，「而且，我发现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补习班板哥，那位我一直想向他请教功课的人，你说，这么多巧合是不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吴杰突然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害坐在他隔壁桌的女孩被吓到，赶紧向对方道歉，然后又坐了回去，「意思是，你们五、六年前就相遇了？哇赛，好浪漫喔！」
    「你不要乱讲话！」
    吴妏接着说起盘旋她脑中很久的问题：「但，我指的奇怪的点是，当年他为何会以不合理的打扮光临早餐店呢？」
    「我猜他是被他妈带着离家出走！」吴杰说，电视都这样演的。
    吴妏耸耸肩膀，「我也很想知道。」
    随着这句话结束，两人间陷入静默。
    一会儿过后，是吴杰打破沉默：「你要请他教你功课，就别管人家半工半读是不是太辛苦，问着问着就熟了，然后就可以套出五年前的那件事，得到真相。」
    吴妏摇摇头，「不要，我不想这么做。」她要对方主动跟她说。
    偷偷看向专心盯着自己脚尖的黄丞以，吴妏跟吴杰说：「你也看见那名我指出的人了吗？」
    「嗯，我看见了，你不跟他打招呼吗？」看着姐姐踌躇不前，吴杰提议：「或是需要我帮你……」
    没等他的话说完，吴妏心一急，随手拿起一大把的竹筷子就塞进吴杰张开的嘴巴里，并伸出食指严正警告：「你少在那边没事找事做喔！反正我的事你听听就好，别插手。」
    吴杰抽出口中一大把尚未开封的竹筷子，乾咳几声，「姐，这很脏耶！不要我帮就不帮嘛，干嘛动手。」他漱了漱口，然后拿纸巾一一擦去塑胶套上的口水。
    「不这样你不会闭嘴。」
    唉，这就是他姐，吴杰认了，然后又忍不住偷看一眼黄丞以，「他送你衣服、吃你做的马卡龙、你们每个礼拜六都会见面，你干嘛还要躲着他啊？」
    吴妏做了个深呼吸，「因为一想到我发现了他的过去，心里就不安。」
    「不用不安啦！谁没有过去？就像你明明国中成绩不怎么样，结果还不是考上这间高中！」
    吴妏瞪了弟弟一眼，「谢谢你的夸奖喔。」
    吴杰皮皮一笑，「好啦！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语毕，低头继续看着他的报纸。
    「装潢的很温馨。」这是黄丞以对这间早餐店的第一印象。
    早餐店开在外公家的巷子正对面，距离他家也不远，国小三年级和妈妈搬家以后，每逢农历新年他就会和妈妈一起回外公家守岁，端午节外婆也会把自己包的肉粽带几颗给他们，而中秋节会三代同堂聚在一起赏月，冬至就在外公家团聚吃汤圆，时间久了，他自然而然熟悉外公家附近一带的地形，偶尔会光顾这间早餐店。
    他九岁那年父母离异，每每想起，他都希望有人可以发明能抚平心灵创伤的药，吃了就可以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但是这种事，大概只有做梦才有。
    黄丞以今天穿着早就该丢弃的旧t恤与破烂的牛仔裤去回收场，打算回来就扔了它们，毕竟那种地方千奇百怪的生物都有，很多细菌也会滋生，会去早餐店买吃的是一时兴起，惹来旁人嫌恶的反应他也很无奈，只好点完餐就默默退到角落。
    生活中大部分的间暇时间黄丞以都在拆卸、重新组装这些从回收场捡来的电子產品，偶尔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比方復活的苹果手机或者是电视萤幕，但那也没什么实际用处，他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他偶尔会羡慕那些可以唸高职的同儕，要不是因为妈妈希望他读普通高中，其实他对高职电子科比较感兴趣。
    但换个立场想，在这种经济状况下，家里有办法供他唸书就不错了，就算学费得自己出一半他也很感激。
    他点的薯泥三明治里有溏心蛋和烟燻鸡肉，早餐偶尔像今天一样吃的丰盛一点的话，午餐就会简单解决，至于晚餐，妈妈会带回来，黄丞以便省下一餐的钱。
    「妈咪，那个大哥哥好臭，我快吐了。」稚嫩的女音穿越好几个人传进黄丞以的耳里，他已经站在很边缘了，这样还造成别人的困扰他也没办法。
    女孩说话的内容传遍整间店，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多看黄丞以一眼，依吴妏平时的个性，她一定会跳出来帮黄丞以说好话，这点吴杰再清楚不过，因此他凉凉开口：「姐，你要见死不救吗？」他还等着看戏。
    「我虽然有些心痒，但暂且不能这么做，至少在相认以前都不能。」
    闻言，吴杰实在受不了她，「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我真的不懂，在我看来，你顾虑的都只是小事。」什么过去的真相、什么怕麻烦，都只是吴妏的一厢情愿而已。
    「少自以为是了，在你解开报纸上的数独以前，我们都不出发。」吴妏一下子就扭转情势。
    吴杰紧张地嚷嚷着：「喂！找你出门是我的决定，怎么改变行程的人反而是你啊！」
    「因、为、我、比、你、大、呀！」吴妏笑得吴杰不寒而慄。

 第三章、重叠的你(4)

    此时，外面的黄丞以听见疑似吴妏的声音，好奇往店里头看，发现真的是她，大步一迈走进去。
    来到吴妏面前，他微笑打招呼：「嗨！吴妏，好巧啊！」
    才刚在人家背后说完坏话的吴妏有些心虚，勉强勾起尷尬的笑，道：「哈……哈囉！真的很巧呢。」
    黄丞以留意到坐在吴妏对面的吴杰，示意她为两人做介绍。
    「喔对，他是我弟，吴杰。」
    黄丞以点点头：「你好吴杰，我是吴妏的同学，黄丞以。」
    吴杰态度十分热情，「那我可以称呼你丞以哥吗？丞以哥你好！」
    「哈，你真活泼，」黄丞以随后话锋一转，「你们住这附近吗？我好像从没在这间早餐店遇过你们？」毕竟这里离外公家很近，也算是黄丞以的半个地盘。
    「这间店是我们家加盟的，或许是因为以前姐姐跟你不认识，才没有特别注意到彼此吧！那丞以哥呢？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吃早餐？」
    黄丞以点点头，伸手指出一个方向，「原来如此，我刚刚在后面的回收场捡报废的电子產品，捡完看时间还早，就顺便来买早餐了。」
    这时，黄丞以注意到吴妏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以为自己身上的味道造成她的困扰，赶紧与她拉开距离，不好意思地解释：「身上的异味与脏污就是方才在回收场里沾到的，抱歉让你们不舒服。」
    闻言，吴妏这才发现自己探究的视线让人家误会了，她一惊，「没事啦！我们不会在意这些的！」赶紧解释。
    黄丞以释然一笑，「那就好。」
    吴杰偷偷踢了踢桌子底下吴妏的脚，要她趁着他在旁边壮胆，赶紧把心里的疑惑一次问个清楚，以免夜长梦多。
    可吴妏只是对他摇摇头。
    吴杰无奈地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一口长气，就不知道她到底还要等多久呢？
    转换心情，吴杰笑道：「丞以哥，我们待会儿要去西门町看电影，你想不想一起去？」
    「不了！我还得回家处理那些电子產品，你们慢慢看。」黄丞以的餐点完成以后，三人挥手道别，他提着早餐离开早餐店。
    黄丞以离开一阵子后，吴杰隻手撑着下顎，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对座的吴妏，手指在脸颊上打着拍子，无奈一问：「姐，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解决问题？」
    「嗯？」吴妏装作听不懂吴杰的话。
    看着吴妏这副模样，吴杰使劲摇晃她的肩，「姐，你得尽早面对现实啊！」
    可吴妏要装傻，就要装到底，她说：「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出发吧！」她深呼吸，把烦恼暂且拋诸脑后。
    黄丞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袋刚捡的废弃电子用品揹上楼，他艰难地翻出钥匙，对准了好几次锁孔才成功开啟家门，他轻轻把东西放在玄关，然后换上室内拖，带上门。
    换下骯脏发臭的衣服并将之丢弃，洗完了手，紧接着用酒精消毒今天捡来的所有物品，再拿出工具箱，把零件全部拆卸下来，不久地上就佈满金属製品，然后敲敲键盘、动动滑鼠，上网找寻改造產品的教学影片，写下需要买的零件以后，时间很快地到了中午。
    他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买两颗茶叶蛋，午餐便以两颗蛋配白开水作结。
    每个礼拜的今天，他习惯在用完午餐后打扫家里，扫地、拖地、清垃圾这些都难不倒黄丞以，家事做完以后天色也暗了，他规律地上床小睡片刻，到傍晚醒来后妈妈便如常下班回到家了。
    他坐在床上揉揉惺忪睡眼，然后穿上拖鞋打着呵欠走到客厅，竟然在桌上看见两份鸡腿便当，他的肚子马上发出飢饿的警告声。
    「醒啦？过来坐！」黄母腾出沙发的空间让黄丞以坐下，电视的音量被她调小了些，黄丞以直觉今天的妈妈不太一样……可他形容不出来，就是怪。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家里鲜少出现的大餐给吸引过去，不禁疑惑道：「妈，你哪来多馀的钱买这些？」
    「这是工厂师傅特地买给我们母子俩的晚餐，」黄母边说边摘下绑着便当盒的橡皮筋，将之推到黄丞以面前，「人家的好意，我们要心存感激。」
    看着鸡腿便当，黄丞以吞了吞口水。
    不过妈妈口中的工厂师傅是哪位？他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是从哪里出现的？
    打开便当盖，里面除了一隻滷鸡腿排，还有一颗滷蛋跟丰富的菜色，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上淋着滷汁，令人食指大动。
    不管，先吃再说！飢饿的黄丞以打开竹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扫完整个便当，如此美味的便当，他吃完后甚至捨不得喝水冲掉口腔里馀下的饭菜香。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的这么过癮了。
    「丞以啊，妈妈有事要跟你说。」黄母放下她吃不到一半的便当，正襟危坐地看着儿子。
    「你说，我有在听。」黄丞以见妈妈如此严肃，也坐直身子，等候下文。
    黄母拉来儿子的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工厂里有个师傅追求我，我看他人品不错，今天正式和他交往了，」黄母小心翼翼地观察儿子的表情，「你赞成妈妈谈恋爱吗？」
    自爸妈离异后，黄丞以看着妈妈独自含辛茹苦地养育他，而且母代父职，辛苦加倍，如今有人愿意接受妈妈的过去，他感激人家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反对！
    他拍拍妈妈的手，藉此机会说出心里的话：「你拉拔我长到这么大，已经牺牲够多了，我再阻止你拥有幸福的权利未免太过自私，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还会有人加入我们家的话，我也支持你做的每项决定。」
    黄母听完儿子这些话，心头的感动翻涌着，她擦擦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水，再擤擤鼻子，笑中带泪地说，「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
    「哎！我不习惯一直说这些肉麻话，你赶快吃饭吧！凉掉就不好吃了！」黄丞以拿着空便当盒站起身，「我今天会比较早上床休息，拆组电子零件太费心力，有点累。」
    「好，累就赶紧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第四章、礼尚往来(1)

    吴妏不是没想过吴杰说的，若她每次遇到黄丞以都这么焦虑，甚至躲着他，那生活也未免太累了吧！要正常和黄丞以相处甚至请教他课业，她自己得先跨越心里的坎。
    补习日，天空万里无云，只见一块蓝色的布无边无际地蔓延，所有的生物与非生物在它的包覆之下，显得又巨大、又渺小。吴妏买好咖啡步出超商，门一开，迎面而来一阵温软的风，黄丞以跟随风的脚步朝她走来，「早安啊，今天也喝咖啡？」他笑道。
    吴妏耸耸肩，「每週六固定都要来上一杯。」天晓得她得多努力才会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你呢？来买什么？」
    「买早餐。」
    吴妏看着黄丞以朝开放式冰柜走去，突然福至心灵，举步跟了上去，「你早餐通常都吃什么呀？」她在黄丞以旁边探头探脑。
    黄丞以看了她一眼才说：「偶尔是茶叶蛋，或者一杯奶茶，发薪水的那个礼拜才会吃饭糰或三明治，怎么了？」他吃的这么寒酸，有种祕密被发现的错觉。
    但吴妏完全没有这样想，心中只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关于该如何做才能转移心里对黄丞以的那股不安感，甚至可以在拉近两人的距离后，光明正大问出她所在意的当年。
    她摇摇头，回应道：「没什么，纯粹发挥同学爱关心一下。」
    黄丞以看了看錶，时候不早了，他提醒吴妏，「你先上楼上课吧！我还得结帐。」
    难得吴妏今天没在听台上老师上课，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楼下如螻蚁大般的行人与车辆。
    她把铅笔夹在人中，即便早上的小考都不会写，也不损她此时一闪一闪的好心情。
    对课业如此在意的吴妏，今天确实反常。
    虽然取得了烘焙证照，但她还是有很多种想做的点心蛋糕要依赖专业书籍，因此下课后她刻意绕到书局。
    回到家，吴杰见姐姐搬出久违的烤箱，无奈地摊手：「又要有吃不完的麵包了！」而后挤眉弄眼，「快说，这次是不是特地做给谁吃的呀？」
    吴妏装没听见弟弟的疑问，自顾自说：「这次的目标是玛德莲，」她拿起原本摊开在桌上的食谱给吴杰看一眼，「这本书是我今天的战利品，下礼拜的早餐就靠它了！」
    「老天！」吴杰受不了地扶额。
    花费四个晚上，失败十馀次，吴妏终于在週五做出有模有样又表里如一的玛德莲。
    「终于结束了啊！怕浪费食材，这几天一直吃失败品，害我胖了一公斤。」吴杰站上磅秤，看着上头增加的数字，不禁皱眉，「所以这到底做给谁吃的？」
    「你要我别一直深陷过去，还说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就想办法在过去面前转移注意力囉！」吴妏一面收拾烘焙工具，一面分心回应着。
    「你是说，这些玛德莲要做给……？」吴杰顿时豁然开朗。
    吴妏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把玛德莲分装成三小包，小心放入准备好的纸袋里，看着成品，吴妏很满意。
    隔天，她带着点心去补习班，遇到黄丞以就把东西拿给他，并且说明：「我最近重拾烘焙的兴趣，有多做了一点，想说和你分享。」等黄丞以收下了食物，吴妏又半开玩笑：「这是柠檬乳酪玛德莲，保证好吃，你如果吃到更好吃的玛德莲，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黄丞以上次吃过吴妏做的马卡龙就已经觉得很有口福，如今人家又想起他，更是万分感动，「看起来很好吃，谢谢你！」他真心高兴。
    「我们互加line吧！」吴妏主动拿出手机，扫了黄丞以的qrcode。
    吴妏之所以想说可以藉由送甜点来转移面对黄丞以的不安，灵感来自上週他们在超商的巧遇，她看黄丞以平时吃的不够营养，其中一项就是缺乏淀粉，而她恰好会利用淀粉变化成小点心，两者互补，再也没有比送点心更适合与他相处的做法了，不过怕太甜不健康，所以她送他的玛德莲里加入的糖量都是经过细心调整的。
    下课后，吴妏本打算再跟黄丞以聊聊点心的口感，请他给予建议，可惜黄丞以在户外阳台清理板擦，她没找到他，只好打道回府。
    板哥这份工作黄丞以得两层楼爬上爬下，轮流帮数学与英文课擦黑板，他的腿常常会因为频繁爬楼梯痠疼不已，结果连去买午餐的动力都没有。
    今天中午回到休息室，黄丞以看见被他随手搁置在桌子上的玛德莲，这正好可以当作他的午餐，一想起吴妏，他心中不禁涌现一股暖流，十分感激这及时雨般的小点心。
    连续好几週的补习日，吴妏都会做点心送给黄丞以吃，像是费南雪、可丽露……等。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一次，黄丞以说出吴妏的好意所带来的难处。
    但吴妏可不是平白无故做这种事的，她有目的、有计画，因此她只要黄丞以别想太多，「没事，你吃到的小点心都是同一批做好吃不完的，真的，千万别有压力，这样我做起来也高兴。」
    黄丞以无从考据真假，只能姑且接受这说法。不过说实在的，又累又肚子饿时有点心的确很方便，这样他的午餐也顺便有着落了。
    吴妏从补习班回到家，瞧见吴杰正躺在沙发上悠哉地看电视，吴杰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微侧过身，但眼睛盯着电视萤幕不放，说：「姐，你回来啦！」
    吴妏换好室内拖，脱下外套，把包包放在沙发上，踹踹吴杰的屁股要他挪个空位让她坐，开心地说：「我现在看见黄丞以渐渐不太彆扭了，计画很成功喔！」
    吴杰双眼一亮，马上坐起身子，说：「哇，看来我的牺牲真的值得，你该如何报答我呀？」他为此吃了好多的失败品，是该有赏吧！
    「好啦！为了谢谢你，我请你吃牛排，怎样，很讚吧！」的确，没有吴杰的相挺，计画可能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那我可以指定市区那间自助吧很丰富的牛排馆吗？」吴杰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
    吴妏笑着，拿起背包和外套，「随你挑，我奉陪。」
    傍晚六点半，吴妏刚洗过澡正在吹头发，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准时显示有新讯息。
    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吴妏有送点心给黄丞以的那週，她总是会准时在当天傍晚六点半收到黄丞以传来的讚美与感谢。
    回覆完一个「ok」的贴图后，吴妏开始唸书。

 第四章、礼尚往来(2)

    这时，窗外响起了烟火施放的声音，吴妏放下才刚翻开的课本，打开窗户探头往楼下看，发现施放烟火的地点就在家附近。
    她把右手手指圈成一个圆，瞇起一隻眼，透过手指圆洞欣赏那绚烂美丽的烟火，就像万花筒般繽纷，只不过燃放烟火比万花筒多了一个味道，那味道深入鼻腔稍嫌刺激，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烟火施放不一会儿就停了。
    「姐，附近有庙会活动，你想不想一起去凑热闹？」吴杰也看到烟火了，好奇之下他上网查到是庙会活动的桥段，马上拿着手机来敲吴妏的房门。
    吴妏看着桌上打开的物理课本、数学自修还有几张考卷，实在没有多馀的时间去凑热闹，开门见吴杰满脸期待站在门口，她却只能扫兴地说：「我必须看书，不能去。」
    吴杰的表情从原本的兴致勃勃转变成失望落寞，吴妏也何尝不无奈！
    「那我再拍照传给你吧！这样你读书累了就可以打开手机放松欣赏。」语毕，吴杰去看庙会活动了。
    这日，吴妏在学校里发生了一件憾事。
    她在早自习要复习英文杂志的时候，却见到数学小老师在发考卷，诧异地从隔壁同学那里得知今天早上有数学小考。
    「平常有考试都会先在line的群组上提早公布的呀！可是昨天没说啊！」
    「什么？你没收到吗？我有耶！」
    手机打开app，双方经由比对之下，吴妏和隔壁同学的视窗的确长的不一样。
    写完……不，是猜完考卷后，吴妏无力地趴在桌上，成绩出来时更是差点嚎啕大哭，她只考出个位数的分数！
    下课后老师还因此找来吴妏关心她的学习状况，吴妏当然是跟老师说实话。
    「这样吧，办公室有电脑，你中午来找我，我们用电脑版的line做最后确认。」老师不是不相信她，反而非常肯定吴妏的学习态度，他只是猜测是她手机的问题。
    幸好，今天不是轮到吴妏抬便当，她中午匆匆吃完午餐就到老师办公室报到，老师见到这么积极的学生，儘管饭吃一半，还是放下便当把电脑开机，「电脑里面原本没有line，你要先下载再登入。」
    经过比对，真的确定是吴妏的手机坏了，她整个傻眼，却仍不忘礼貌：「不好意思打扰老师用餐，谢谢老师。」她鞠躬。
    老师也不忍看这么认真的学生被冤枉，特别宽宏大量：「不客气，这次小考我不会规定你们要给家长签名，但下不为例。」
    吴妏对老师感激涕零，可接着还有一个问题——她上哪儿找现场就可以维修好手机的店家？她没办法等一个礼拜甚或更久的时间啊！
    然而，不消一堂课的时间，吴妏就想起或许黄丞以可以帮上忙，毕竟他曾说过他的兴趣是研究电子零件，她想要去找他碰碰运气。
    下午打扫时间，吴妏一结束负责的工作，马上拿着手机下楼。
    黄丞以的打扫工作是拖走廊的地板，对于才刚拖乾净的地面又被路人踩过留下骯脏的黑色污垢，他已经习惯了。
    他正仔细地把每一处都拖乾净，驀地，一双女用布鞋突然停在眼前。
    停止动作，抬头一看，是一张笑比哭还丑的脸，吴妏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两隻白色蝴蝶舞动翅膀翩翩飞来，绕着两人身边飞舞。
    时间彷彿静止了。
    「你找我吗？」黄丞以率先开口。
    「……我的手机坏了，你能帮我看看吗？吴妏苦笑道。
    「噢，好啊！你先等一下，我去洗拖把。」黄丞以拿着拖把走到后走廊，洗完以后把工具物归原处，然后擦乾双手，从吴妏手中接过手机研究着。
    他很快找出原因，但苦于身边没有工具，于是随手取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上一串地址，递给吴妏：「你放学后去这个地方找师傅，他会马上帮你修好。」
    吴妏虽然一头雾水，但现在也只能相信黄丞以了。
    她借同学的手机查了一下学校到那地址要怎么搭公车，然后抄在纸上。
    剩下的两节课是英文与数学，吴妏虽然心里有事，但也不敢不专心听课，只偶尔会偷瞄一下那张被她压在桌上的纸张。
    一放学，吴妏立刻收拾好书包去追公车，本来时间就不早了，修好手机一定也没这么快，她怕太晚回家会耽搁看书时间，最近课业实在艰涩的让她越读越怀疑人生。
    转了一辆公车又走了一小段路，地址上的是一处窄小的空间，没有任何招牌，吴妏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响起清脆的声音，走进去，室内的精油气味很香，一名留着白鬍子的老人坐在柜台后，吴妏迟疑地问：「请问这里是修理手机的店家吗？」
    老人闻言，看了她一眼，「是的，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同学告诉我的，他的名字是黄丞以。」
    老人听完之后点点头，伸手向吴妏要手机，见状，她赶紧把手机交给他。
    前后只花了半小时，换了一个小零件，手机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吴妏看着自己的手机恢復正常，开心地询问：「请问这需要多少钱？」
    「丞以介绍的，免费。」老人笑道，「我要去吃晚餐了，你一个女孩子也别太晚回家喔！」他站起来，推开柜台后小房间的门走进去，消失在吴妏的视线里。
    吴妏拿着钱包傻愣在原地……她，就这样见老人消失在门帘后。
    回家的路上脚步轻盈许多，吴妏很久没在夜里漫步在街道上了，走在她旁边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些成群结队有说有笑、有些打扮时髦像是要赴约会，而两边街道的招牌led灯照射在如此热闹的黑暗里，完全不输白日般光亮。
    吴妏想起还没跟黄丞以报告好消息，赶紧用刚修理好的手机传讯息给他，这时公车驶进站，时间真的不早了，公车上完全找不到空位，人们挨着肩膀站立。
    累了一天回到家，她看见餐桌上竟稀罕的有炸鸡和披萨，吴杰说是父母要庆祝结婚纪念日。
    双亲含情脉脉，姐弟俩面面相覷不知道该怎么办，吴杰偷附耳在吴妏旁边，说：「爸还真是『爱屋及乌』啊！」
    「喂，这句成语是这样用的吗？」吴妏皱着眉头，她虽然成绩不好，但简单的成语还难不倒她呀！
    「管他的，只要有好吃的就好了。」语毕，吴杰拿了隻鸡腿兀自吃了起来。

 第四章、礼尚往来(3)

    修好手机后的第一个补习日，吴妏带了一大堆得意的烘焙餐点去上课，想感谢黄丞以帮她解决燃眉之急，否则还要再漏接多少讯息她想都不敢想，可是今天在柜檯没看见他像往常和导师聊天，人不晓得去哪了，吴妏只好先进教室上课。
    时序已入秋，窗外飘着毛毛细雨，行人们撑着伞穿越道路，机车骑士拉下安全帽的透明罩子挡雨，开车族则开啟雨刷抹去一滴一滴拍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吴妏写完两道小考题后，一边吃早餐一边等候发放解答。
    空调舒适，加上刚吃饱，导致她有些饱睏。
    「现在发下的是老师精心整理出来的考前武功祕笈，因为老师有私人原因晚点才会进教室，这段时间请同学们先自习，不要大声喧哗。」导师站在台上，手拿着麦克风说话，叫醒差点进入梦乡的吴妏。
    旁边的同学传来武功秘笈与小考的解答，吴妏看了看，虽然她难得会写的两道题目都正确，但还是远不及坐在教室最前方的那些名校高材生。
    好，还要更好才行！
    反正老师也不晓得何时会出现，她想先去厕所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还没走到门口，黄丞以便迎面而来，手中还捧着一堆板擦，他发现了吴妏，匆匆走近她，接着停下脚步，跟她消遣起补习班老师：「老师痔疮又发作了，听说一早就在厕所上演灾难片。」
    「咦，他上次不是说割掉痔疮了吗？现在又流血啊？」
    「听说痔疮好像永远都不会根除，我也不晓得实际情形，」黄丞以耸耸肩，「话说回来，上课时间你要去哪？」
    吴妏不好意思笑回：「想睡觉，要去厕所洗把脸。对了，下课后你可以在电梯旁边的小沙发等我吗？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黄丞以惊讶地一笑，「什么东西需要这么神秘啊？」
    「就是你帮我解决手机坏掉的问题，想答谢你！」
    「喔！你的手机很快就修好了，对吧？」黄丞以想起了还有这件事。
    「是呀！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除了烤麵包给你吃，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黄丞以把手中的板擦全部拋进一个套着塑胶袋的桶子，桶子里都是乾净的板擦，他莞尔一笑，「你太客气了，我只是举手之劳。」
    此时有着鮪鱼肚的老师远远朝教室走来，快没时间洗脸了，吴妏慎重交代：「你一定要等我喔！」然后才小跑步进女厕。
    全新的考前武功祕笈，纸张有着淡淡的油墨味，吴妏今天难得都听得懂上课内容，心情很好地结束三个小时的补习时光。
    黄丞以依约在电梯旁等吴妏，他手插牛仔裤口袋，面向落地窗外。
    吴妏看见他，举步开心地走过去，「哈囉！这些麵包跟蛋糕给你带回去吃，」她伸出一大袋子的食物，「都是我自己做的。」
    黄丞以闻言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袋子，说：「这花你很多时间吧！只是小帮忙，你太客气了！」
    「唉唷！你就收下啦！」吴妏的手停在半空中，左右晃着塑胶袋，「因为我自己也要吃，算是顺便嘛！」
    「这……」黄丞以很为难。
    「你不收，我就当作是嫌弃不好吃囉！那就得全部丢掉了。」她使用激将法。
    黄丞以抓抓耳朵，盛情难却，「好，那就谢谢了！」他接过提袋。
    他心想，若是这些麵包蛋糕可以当作早餐，那就少烦恼一件事了，认真说起来，吴妏的帮助才大。
    吴妏最近偶尔会想，藉由送点心的确可以改善她与黄丞以相处起来的自在感，但是一直逃避令她不安的真正原因，不问清楚当年的事，如此拖拖拉拉的，真的对吗？
    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呀！
    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苦恼地蒙上棉被，在里面大吼。
    她正烦恼不知道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黄丞以，吴杰就带着不会的课业来敲她房门了。
    「同学，这题只要套公式就可以解出来了，你有认真看清楚题目吗？」吴妏看着习题本，不禁皱眉，「明天你哪儿都不准去，要大考了，在家唸书。」吴杰贪玩，已连续好几个週末都不在家，俗语说「长女如母」，父母亲在外忙事业，家里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由吴妏说了算。
    「喔……姐，我保证以后会更用心，你不要把我禁足好不好！」出去玩是吴杰人生信奉的真諦，他生命的养分，要他断了这般念想，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想要玩乐？好，模拟考你的名次如果在前百，我让你爱去哪就去哪。」吴妏故意出难题逼吴杰唸书。
    吴杰眨眨眼，忍不住问一句：「姐，你该不会今天『那个』来吧？」
    话音甫落，吴妏几乎是立刻在他后脑勺落下一掌，揍的吴杰哀哀叫，她说：「你少在那边给我胡说八道喔！午餐想吃什么？我煮冬粉给你吃怎样？」约束成绩很重要，照顾三餐也不能少，以美食做为读书的动力，或许有效。
    「不是『那个』来，你怎么会这么严格？明知要进前百很难……」吴杰抚摸吃痛的后脑勺，一脸无辜，「我要你最擅长的鸭肉冬粉啦！」
    父母工作性质的缘故，造就姐弟俩凡事靠自己，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吴杰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够接受吴妏的手艺，吴妏是经过慢慢摸索，好不容易才学会煮出能吃的菜，而她的鸭肉冬粉更是吴杰最爱吃的一道料理。
    饭后，吴杰洗碗，吴妏在房里唸书，她看着补习班发的考前武功祕笈，试着先练习做题目，然后再回头翻与这道题目有关的课本内容，翻着翻着，脑中却浮现出黄丞以解题的专注神情，她真的好想认真听一次黄丞以为她说明题目，想必是如沐春风吧！
    对着桌面敲额头，她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实现这个愿望呢？总是卡在人家生活辛苦，不愿再多给他添一件事的考量里，她自己也很矛盾。
    「姐，我要去巷口买饮料，你想喝什么？」吴杰站在吴妏房门口，手里拿着钱包。
    「帮我买杏仁奶，要热的。」叹口气，她只好再次把这桩困扰先摆放在一边，继续埋首书堆里。

 第四章、礼尚往来(4)

    杏仁独有的香气搭配牛奶的馀韵，杏仁奶堪称是吴妏心目中饮料界排行第一的產品。
    吴杰除了买两杯饮料，还带了臭豆腐回来，一到家就招呼姐姐出来享用。
    吴妏听见声响，想起前几天做的可丽露还有剩，她从冰箱里拿了出来走向餐桌。
    「我还以为你早上把全部做好的甜点麵包都送给丞以哥了，」吴杰从塑胶袋里拿出两杯饮料，折好袋子压在桌垫下，插好吸管，吸了一口珍珠，然后才坐下，「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很熟了吧？」他拿着一块可丽露咬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发问。
    孰料，吴妏却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就是因为已经够熟了，所以我才会想，如你所言，找个机会直接把对他的课业辅导请求与当年没穿制服的男孩这件疑惑一併问清楚。」
    听完，吴杰咳了一声，珍珠与饮料从他嘴里喷洒在桌上，吴妏赶紧抽张卫生纸让他擦嘴、擦桌子，良久过后，吴杰才说：「你现在又改变心意了！」
    「我说过了，当时没问是因为不熟，当然不能跟现在做比较。」
    「这样说也是啦！」吴杰点点头，「那既然决定要找机会坦白了，你就不必再一直送点心了吧？」他夹了块臭豆腐送入嘴里。
    「应该吧！暂时停止烘焙了。」吴妏也吃了一块臭豆腐。
    最近一直下雨，虽然只是绵绵细雨，但吴妏只要想到必须撑伞就懒惰。
    週六补习，她一如既往买了杯咖啡，乘坐电梯抵达补习班，补习班门外备有伞套，避免地板被雨伞上滴落的雨水弄的溼答答，又印出黑色的鞋痕，让人觉得观感不佳，学费这么贵，保持读书环境的整洁当然不能省略。
    今天前一个半小时都在做考前衝刺，一本薄薄的讲义很快就上完了，幸好吴妏事先已经把所有习题都做过一轮，上起课来才更有收穫。
    中堂的休息时间她趴在桌上休息，最近她总是睡不好。
    她今天没有带任何点心赠与黄丞以，原因是一来她已经肠枯思竭，想不出新的甜点，二来是已经没必要了，在她决定找时间和黄丞以聊聊之后。
    略凉的秋日，室内舒服的空调让人懒洋洋的，是个适合睡觉的温度，而补习班老师身为一名老江湖，早就猜到学生们的心思，今天上起课来格外活泼有趣，不仅连续说了好几则笑话，甚至逮到机会就幽黄丞以一默：「我们板哥可是身怀绝技，我曾见他写了一手好书法，」调侃到一半还欣慰地拍拍黄丞以的肩膀，「你毕业以后可以朝设计字体的方向去找工作，应该可以做的不错喔！」
    台下终于有了轻微的笑声，但不是嘲笑，而是被逗笑。至于黄丞以，早就已经习惯补习班老师的不负责任发言，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过吴妏还是第一次听见黄丞以会写书法！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吴妏和黄丞以来到大厅的落地窗前，她有些彆扭地说：「暂时无法再带点心给你了，希望你能见谅。」
    刻意把他从教室带到这里就是要说这些而已吗？黄丞以不禁失笑，「真的没关係，吃了你这么久的点心，我才不好意思。」他顿了顿，「话说，你都不想知道我上次介绍给你修理手机的师傅是个怎样的人吗？」他一直在等吴妏主动问，他的师傅有些与眾不同，一般人见了都会好奇。
    「我想说你那时只抄一串地址给我，没说明店家与师傅的特殊之处，才会以为你不想多说，结果原来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啊！」呵，没默契的两个人。
    黄丞以也笑道：「这真是个美丽的擦肩。」
    「所以，那位看起来上了年纪又有些神秘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吴妏问。
    提起他的师傅，黄丞以一脸得意，「他是我的老师，我组装拆卸东西的功夫全都是师承于他。」
    「原来如此，」吴妏点点头，她说：「因为你是他的徒弟，所以他才会一听到我是你介绍来的就不收修理费用。」
    耸耸肩，黄丞以觉得吴妏说得不错，「师傅本来就很疼我，对你应该是『爱屋及乌』吧！」
    两人小聊一会儿后，黄丞以继续回到工作岗位。
    这时，吴妏注意到大厅对面的开放式空间里，方才上课坐她右手边的同学现在正与一名貌似大学生的人在讨论什么事，她不禁走近一瞧——那桌上放着的不就是刚才上课的讲义吗？
    「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那名大学生对她的偷窥感到不舒服，皱起眉头。
    吴妏抱歉地发问：「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们正在上什么课？」
    「没有啊！我们严格来说并不算『上课』喔！」大学生好心解答她的疑惑。
    桌上明明摆着书本和笔，不是上课，那他们俩在做什么？两人年龄不相仿应该不是在讨论课业吧！
    「那……所以……现在是……？」吴妏满头问号。
    平常她上课时间到就进教室，下了课也直接回家，从没好好观察过补习班的环境，现在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好好奇。
    大学生见到她焦躁地不断在原地踱步，便从桌子旁边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课辅老师的一对一教学时间表，只要有在补习班上课的同学，都有权利拿不会的题目来请课辅老师协助。」
    如果现在打雷，吴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因为她现在有比被雷声吓到还要更震撼的事——难怪介绍她来补习的同学会说补习班的资源丰富，但她却这样错过这么重要的资讯，实在扼腕不已。
    「同学，我们还在讨论，若没其他的事，请你离开。」大学生严肃地驱赶声拉回吴妏的思绪，她只能摸摸鼻子走开。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吴妏锁定手中那张被她抓到有些皱褶的表格，竟有唾手可得的资源被她浪费了半个学期！于是她决定了，回去要把所有不会的题目全部找出来，下週六就带来补习班使用这项服务！

 第四章、礼尚往来(5)

    吴杰发现姐姐最近只要有空，就会在房间里「闭关唸书」很长一段时间，距离上次她这么拼命，是在考高中那年。
    他替她冲了一杯热拿铁，关心道：「姐，你要记得休息喔！」
    「暂时还不能，你想休息就自己去柜子里拿零食吃吧！我上次订了一箱饼乾。」吴妏一边翻着课本，一边回应吴杰。
    吴杰只好放下咖啡，摸摸鼻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直拖到星期五他才从吴妏那儿得知她在补习班的新发现。
    「所以一共整理出几道不会的题目了？」
    「很多啊！既然有这种资源，当然就要善用嘛！」吴妏坐在沙发上，脚伸直，打了一个大呵欠，这几天她忙着把这半个多学期不会的习题统统整理完毕，等到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真的累到了。
    电视正在直播棒球比赛，吴妏却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捧着热茶小口啜饮着，整个鼻腔里充斥着淡雅茶香。
    隔天补习班下课后，她捧着一叠厚厚的习题站在上次发现的一对一课辅专区外，打算今天没有把全部题目都弄懂就不回家。
    此时，一名上衣穿蓝色衬衫、下半身着牛仔裤的年轻女大生站在柜檯后面看着她。
    吴妏比对手中介绍表上的大头照，知道这名女大生是台大数学系的大二生，反正她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就决定由她当作自己的课辅老师了！
    吴妏走上前，「你好，我叫吴妏，以后请多多指教。」
    女大生示意吴妏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也自我介绍道：「你叫我小绿就可以了。」她的笑容很甜，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在小绿的指导下，吴妏的确懂了几道题目，但仍有些观念与逻辑还是不太清楚，一时半刻无法全部理解，让小绿真够伤脑筋的。
    「吴同学，剩下的题目我们下週再继续好吗？我已经晚了半小时下班了。」小绿苦笑道。
    这时的吴妏终于抬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鐘，再看看窗外，发现天色已暗。
    黄丞以恰好提着一袋脏板擦经过她们，瞧见吴妏对小绿鞠躬，不禁停下脚步。
    「真不好意思耽误小绿学姐的时间，下礼拜还要再麻烦你了！」吴妏说。
    只见小绿面有难色，而黄丞以走了过来，「吴妏，你不是中午就该下课回家了吗？怎么了？有不会的题目请小绿学姐帮忙呀？」他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轮流穿梭。
    吴妏见他如此失礼地打断两人的互动，口气不以为意：「很惊讶吗？」
    察觉到吴妏的不开心，黄丞以才意识到自己稍嫌唐突的举止，他乾笑一声，「抱歉！只是看小绿学姐有些为难，好奇发生什么事了？」遇上与吴妏有关的事，黄丞以就特别想了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准备不足，有些题目跟吴同学讲解的不够清楚。」小绿的歉意全写在脸上。
    见状，黄丞以立刻放下那袋脏板擦，拿起桌上其中一道题目看了看，的确，这题比起其他题目还艰涩一些。
    「不然，小绿学姐你先下班，我试着解说给她听。」黄丞以暗忖着该怎么解释比较易懂。
    吴妏听见这番话，简直如获至宝，黄丞以竟然说要教她课业耶！她梦寐以求的愿望要实现了吗？方才的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
    两人与小绿道别后，黄丞以坐在她刚才的座位上，吴妏也坐下，接着他拿起笔说明：「因为sin(α+β)=sinα.cosβ……」
    不消多久时间，吴妏听完如沐春风的解析便彻底理解，黄丞以果真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懂了……」她的手指摩娑下巴，双眼发亮，「我真的全部都懂了！」
    于是，两人说好等黄丞以下班再一起去拉麵店吃晚餐，吴妏打了电话跟吴杰报平安。
    趁着黄丞以工作在做收尾，吴妏俯视夜晚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灯美丽又璀璨，天桥上五顏六色的灯饰也很漂亮，商圈附近都是人，也难怪，毕竟是週六的夜。
    等到黄丞以都收拾完毕，吴妏再次见到他时他身上多了件薄外套。
    两人并肩走在人挤人的骑楼下，为了闪躲行人，吴妏的肩膀一直撞到黄丞以的手臂，而黄丞以也越走越偏离骑楼。
    「黄丞以，我走在你后面吧！不然太挤了。」吴妏决定改变前进方式。
    「那你跟紧喔，别走散了，」语音刚落，黄丞以赶紧又补充：「不然你抓着我的外套好了，这人潮挺吓人的。」
    「噢！好啊！」吴妏听话拉着黄丞以的外套紧跟着。
    相邻的两间拉麵店，却是不同的气象，其一满满都是人，其二的位子很空，他们抽取号码牌在较多人的那间拉麵店外等候。
    「我以前都不晓得补习班还有一对一课辅这功能，害我白白浪费好多时光。」吴妏真不甘心，她身体倚靠樑柱，手中握着一张「27」的号码纸。
    「我看刚刚那种情形，小绿也很难帮你解答习题，这样吧，平日学校下课时间或中午吃饭时间，你如果不嫌弃，可以带着不会的题目来找我。」黄丞以吃了人家做的小点心，他认为有必要礼尚往来，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吴妏闻言，窃喜不已，想不到黄丞以竟然帮她实现教她学业的愿望，多亏小绿学姐，让她得来全不费工夫！
    用毕晚餐，黄丞以礼貌询问吴妏要不要坐他的摩托车回家，吴妏笑答：「搭公车就很方便了，我们星期一见！」
    「好，你一个人小心。」黄丞以戴上安全帽，跨坐上车。
    目送他远去成为一个点，想起日后课业上有黄丞以的帮忙，吴妏再也忍不住喜悦，不顾路人是否会投以奇怪的目光，雀跃地又叫又跳着，开心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这道好消息，连吴杰听完都替姐姐开心不已，「真讚！那之后你就更有机会去打听当年他的事情了。」吴杰坐在吴妏的床上。
    「好啦！不说我了，那你呢？书唸的怎样了？大考在倒数了吧！」吴妏把椅子转向吴杰，靠着椅背翘起腿，「有问题要赶快弄清楚，不能拖也不能累积，你不像我有黄丞以可以问，我也没那时间与能力可以每次都替你解答课业上的问题。」
    「姐，你真的比妈更爱碎念耶！」吴杰不太情愿地起身回房，投入课业。
    看着弟弟不甘愿的背影，吴妏耸耸肩，继续沉浸在让她开心的事情里。

 第五章、正视(1)

    黄丞以的热心协助替吴妏省去许多时间，让她把不会的题目一题接着一题极富效率的理解。
    这天中午休息时间，吴妏照旧带着早自习考的35分数学考卷还有便当盒去黄丞以的教室找他，教室里聊天吃饭的声音让整个空间活了起来，高中生的课业压力实在不是盖的，不过幸好，在唸书唸到晕头转向时，还有中午的一小时可以放松休息。
    只有少数人，比方黄丞以，连中午都在学习。
    黄丞以才刚吃第二口饭就见到吴妏进教室，他赶紧放下筷子，随手拉了一张无人坐的椅子过来，然后腾出桌子的空间，「今天还是数学吗？」他抽了一张卫生纸擦嘴，询问吴妏。
    「是啊，班上早自习的小考，」吴妏放下考卷，坐下，「不过，我至今还是会拿老掉牙的题目来请教你，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烦啊？」她很不好意思。
    「没事，反覆学习几次就有印象了。」说是这么说，但黄丞以看见考卷上的分数，心还是凉了一半。
    然而，就算解答者是黄丞以，吴妏还是会有听不懂解说之处。
    「这里不是该套用这公式去运算吗？」吴妏琢磨着第三道题，偏着头不是很懂。
    「这就是题目误导了，如果用这种算法，就会遗漏这个条件……这样你了解吗？」解释完放下笔，趁着吴妏思考的时间，黄丞以匆匆扒了一口饭。
    努力地想，脑袋奋力地转，但吴妏却怎么想就是想不通，眉头紧紧皱着。
    见她这副表情，黄丞以叹了口气，「这题先跳过，下一题哪里不懂？」
    此时，两人旁边的同学突然插话：「黄丞以解释的这么清楚，连我这个最后一名都听得懂，没想到有人比我还笨啊！真好笑耶！哈哈哈！」那名同学恶意嘲弄。
    「虽然你没事做很间，但在管理好自己的嘴巴之前，请别管别人的事。」黄丞以听见有人嘴里不饶吴妏，回以的话就莫名带有情绪。
    「还不是因为你拉我的椅子给她坐，所以我只能站在旁边看啊！」
    吴妏并不想自己造成黄丞以在班上的人际困扰，赶紧起身把座位还给对方，并且真诚地说：「我的确很笨，但只要认真努力过，成果如何都不愧对自己。」
    「你看看人家，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黄丞以对那恶意嘲弄的同学轻蔑一笑，连借一张椅子都可以这么不客气的说话，肚量真窄。
    但那名同学看起来不甚在意，只是嘖嘖两声，也没反驳，坐在位子上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一个怪人，吴妏心想。
    倒是黄丞以听见吴妏方才说的话，绕富兴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二十分鐘后，吴妏抱着习题本和便当盒走回教室，才走了一半的路，就听见后面有人小跑步跟来，她回头，黄丞以递给她一个随身碟，「这里头都是宇多田光的歌，我平时看书会听的，你如果不嫌弃，送你。」
    「嗯？」吴妏愣了一秒，「好啊！我也喜欢宇多田光，谢囉！」她收下。
    虽然吴妏对数学题目的不懂之处即便是黄丞以也力不从心，但这个随身碟却让人觉得很温暖，无形中带给吴妏不小的心灵支持。
    段考迫在眉睫，吴家姐弟俩彷彿有唸不完的书，他们每个晚上都坐在书桌前与课业挑灯夜战，就算战场不同，但姐弟俩心连心，仍会彼此互相加油打气。
    最近黄丞以晚上从补习班下班回家都很难见到黄母一面，时常要到隔天早上母子才能说上几句话，关于这点，黄母的说法是：「下班后和男朋友约会。」
    恋爱中的黄母现在每天早上都会比以前还花时间、费心力打理自己，化妆品、衣服和首饰也越来越多样，还会喷香水，黄丞以嗅着那股香气，才知道谈恋爱是这种味道。
    今天黄母依旧晚归，黄丞以洗完澡、吃过饭，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欣赏窗外的夜色，天空中星星少且零散，高掛的朦胧月光彷彿透着一层薄雾，晕染着夜，灰色的云朵偶尔会缓缓接近那抹模糊的亮光，然后暂时遮去光线。
    他心想，不晓得吴妏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也和他一样望着天空？应该不太可能，段考将至，她大概没那种间情逸致。
    越认识吴妏，她的好越明显，尤其今天她说的一段话更加令他激赏她：「只求自己努力，至少无愧于心。」用这句瀟洒的名言来形容吴妏的学业，再适合不过了。
    「哈——啾！」吴妏打了一声很响的喷嚏。
    吴杰正巧要把废纸拿去阳台回收，路过吴妏的房间被喷嚏声吓了一大跳，「天啊！我差点以为有颱风来了！」
    「白痴，你最好再更夸张一点。」吴妏将擤过鼻涕的卫生纸丢向吴杰，向他伸出食指警告。
    吴杰识相闪人。
    睡前整理书包时，吴妏翻到白天黄丞以送她的那个随身碟，插入电脑，戴上耳机。
    很多人喜欢宇多田光，她也是，尤其那首膾炙人口的《firstlove》更是百听不厌！
    隔着一层纱窗，听着耳机里的歌声，吴妏双手交叠在窗轨让头靠着，户外青草的香味随着凉风吹进室内，她闔上眼，徜徉在这静謐的氛围里。
    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只听见有个人叫她：「去床上睡吧！」模糊的意识里一时產生错觉，以为是黄丞以在跟她说话。
    「唔……我这题还是不会写，黄丞以你一定要救我……」
    叫她去床上睡觉的吴杰听了不禁失笑，他的姐姐就是一个唸书唸到几乎走火入魔的高中生，可同时也是他的模范、他的榜样。
    他轻轻摇晃着吴妏的身子，「姐，我是吴杰，你别睡在这边，会感冒的，快回去床上睡！」
    「噢！」吴妏坐挺身子，拜方才姿势所赐，她现在背脊僵硬、双手发麻，「是你啊……」她脚步踉蹌地走到床上躺下。
    替姐姐盖好棉被，吴杰好奇她在听的音乐，便把从她耳中摘下的耳机放到自己耳里，宇多田光优雅的歌声随之流淌而出，「嗯，这日文歌的确不错。」他喜欢这女声。
    整个家随着吴杰也睡下后，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黑暗中，吴妏的梦囈喊着黄丞以的名。

 第五章、正视(2)

    吴妏今天出发补习前，在玄关处换鞋子时随口询问吴杰今天有没有外出的行程，当时喝着麦片粥的吴杰，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她：「怎么可能，要段考了耶！」
    然而吴妏怀疑地瞇起眼，「会在家里唸书吧？不会又东摸西摸？」
    「一定会唸书的！我才不想被当！」吴杰昂起下巴，信誓旦旦。
    「好，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吴妏点点头，开啟大门离开家里。
    吴杰确定姐姐出门一段时间了，他清洗马克杯，回到房间却并非唸书，而是打开电脑玩起单机游戏。
    吴妏今天搭乘的这班公车，驾驶员不巧是让她留下坏印象的同一位，拥挤的车厢里没有打开空调的打算，乘客们忙着找寻可以呼吸的空间，无奈新鲜空气稀薄，只闻体味混合着不知名的臭味环绕整台车。
    她下车的那站邻近捷运，是大部分乘客刚好可以脱离苦海的一站。
    在超商一如既往买了杯咖啡，抵达补习班时，才知道今天老师身体不适，调课到下週日，大家都苦恼着该怎么安排被空下来的时间。
    这时，吴妏远远看见小绿朝她走来。事实上，在她受到黄丞以的帮助后，小绿就变得较少机会派上用场了。
    「吴同学，最近还好吗？」小绿来到吴妏身边，两人不约而同一齐转身面向窗外。
    「一切都好，谢谢小绿学姐。」
    「老实说，前阵子辅导你的课业让我很挫败，」小绿低下头，「找不到方法帮我的学生解决问题，都是我不好。」
    吴妏不忍见小绿如此失落，「小绿学姐，这完全不是你的问题，我该负的责任比较大。」这时她脑中浮现那天在黄丞以班上嘲弄她「笨」的同学。
    小绿接着抬头仰望天空，丝毫没有被吴妏说服，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还满好奇板哥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来替你解答课业上的疑虑的。」
    「没什么技巧，就只是按部就班，慢慢从基础开始解说起。」黄丞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她俩的身后，他一开口说话，两人都惊讶地转头。
    「黄丞以？」小绿喊了声。
    「怎么？老师请假我也不用工作了，你们有必要这么意外吗？」他笑着耸耸肩，「所以小绿学姐，我讲解习题的技巧比你这位高材生略胜一筹喔！」
    看着黄丞以的骄傲表情，小绿有些无奈，当然也有些赞同，「是是是！板哥了不起！」接着她的目光转到吴妏身上：「那么吴同学，我也该去上班了，加油！你一定要好好利用我们板哥喔！」经过黄丞以身边时，小绿故意用肩膀撞他的手臂，黄丞以装模作样地摆出吃痛的表情。
    看着两人在开玩笑，吴妏有些羡慕。
    「你要回家了吗？还是有别的计画？」小绿走了之后，黄丞以微笑询问吴妏。
    「我想说去旁边的麦当劳看书。」她指了指麦当劳的方向，毕竟车钱花也花了、人来都来了，就这样打道回府未免太可惜了。
    「我刚好也空出三小时的时间休息，方便跟你一起去吗？顺便教你不懂的课业。」黄丞以小心地试探，希望她别排斥他。
    「当然好啊！」吴妏开心地答应。
    二十分鐘后，两人各自端着餐点走上麦当劳二楼，非常幸运地在窗边找到了空位子。
    麦当劳里正播放着知名乐团的歌曲，节奏强劲，听着让人不禁跟着律动。
    从他们靠窗的这桌往里面望进去，顾客大多数是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谈笑说话声不绝于耳，吴妏喝了口可乐，又冰又刺激，她很满意。
    「老师今天因为痛风下不了床所以请病假，我估计下礼拜日补课他会被学生骂。」黄丞以看着吴妏放下饮料杯，摇头失笑，「照他这种身体拉警报的频率，再不好好照顾自己，迟早会后悔。」
    「除了痔疮，他还有痛风啊？」吴妏傻眼。
    「你看他的身材，身体出了很多毛病也不意外吧！」黄丞以拿了一根薯条，不沾任何酱料就送入口。
    吴妏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同黄丞以的话。
    安静了一阵子后，吴妏想起刚才黄丞以与小绿的相处模式，好奇开口：「对了，刚刚看你和小绿学姐很熟的样子，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沉吟半晌，黄丞以才说：「差不多半年吧！但我第一次见到她可不是长这个样子。」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这种私事旁人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他感受可乐气泡在舌上跳跃的滋味。
    「你是说，小绿学姐是加工过的美女？」吴妏小心地猜测。
    黄丞以多看她一眼，让吴妏知道这话题不适合继续聊下去。
    可是吴妏不懂，在自己知道黄丞以和小绿的要好只是表面上而已，她心中从何而来竟然松了口气？
    「对了，上次你做的麵包，老师拿走了两份，他很感兴趣，还问我是去哪里买的。」黄丞以的声音唤醒还在神游的吴妏。
    「……你怎么说？」
    「我说是我妈买的，我也不清楚。」黄丞以一派轻松。
    反观吴妏，她抚抚胸口，「谢谢你帮我挡去了麻烦。」她一点都不想被老师记住名字。
    看看时间，黄丞以起身，「我该回去上班了，这份麦香鱼堡送你。」
    吴妏也看了眼墙上的时鐘，不知不觉聊得太投入，她都忘了要唸书。
    「不，汉堡你自己留着吃！这种天气我带回去大概就餿掉了，别浪费食物。」
    「好吧，那你唸书加油！我先走囉。」两人挥手道别。
    吴妏透过玻璃窗户目送楼下的黄丞以消失在补习班所属的大楼，她打开习题本，深呼吸一口气，想把心思转移到课业上。
    孰料，黄丞以只不过先行离开，吴妏就无法专心看书，她脑中满满都是黄丞以所言的痛风的老师和整型的学姐。
    这么短的聊天时光实在让吴妏意犹未尽，她觉得自己和黄丞以还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年轻男女的谈笑声、麦当劳里播放着的音乐声，世间万物各司其职，彷彿只有心猿意马的她与世界格格不入，一会儿过后，她决定去上厕所，希望可以藉此冷静下来，平復满脑子紊乱的思绪。
    可当她回到位子坐下，再度打开习题本，才发现专心唸书根本是天方夜谭，她的脑中不知怎地，满满都是黄丞以。

 第五章、正视(3)

    手中旋转着的笔不停掉落地面的声响引来隔壁座位的不满，吴妏只好乖乖放下笔，桌上的习题本还停在最初打开的那一页。
    不知为何她无法静下心唸书，最后乾脆把东西都收一收，到附近的商圈走走逛逛，当成是考试压力下的散散心。
    以车站为中心，延伸出的方圆数十公里内是闹区，当中庙宇、政府机构、娱乐场所等建筑物耸立天际，仔细逛起来的话，大概得花上半天的时间。
    吴妏经过庙宇先双手合十拜拜，然后弯进市场里，这市场除了卖些菜肉鱼类，还有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店家，比方服装店、首饰店或者是精品店，所以除了摊贩的叫卖声与婆婆妈妈杀价的声音以外，年轻人的打闹嬉笑声也不少。
    吴妏走进一间卖包包的店舖，老闆娘热情地向她介绍店里的新货，吴妏物色到一个男用皮夹，摸起来材质不错，样式也挺新颖的，询问价格后发现并不贵，便当机立断买下它。
    黄丞以费心指导她课业，现在既然有缘让她遇见这皮夹，就送给黄丞以谢谢他这些日子以来教她功课的辛劳吧！
    「同学，你眼光很好喔，这是我们前几天才刚进的货，送给男朋友的话不太容易撞包喔！」老闆娘笑盈盈地替她装袋，找钱的时候还不忘哈拉两句。
    她口中的「男朋友」称呼虽然不适当，可因为只是萍水相逢，吴妏也就不特别澄清，只微笑对着老闆娘点点头表示礼貌。
    她紧接着又逛了好多间服饰店，但衣服都不适合，不是尺寸不对就是样式不喜欢，最后只有在首饰店里买到两副纯银的耳环，不易氧化变形，收纳好的话可以用的长久。
    接着她到书局挑选一张精美别緻的小卡片和一个条纹小纸袋，然后搭公车回家。
    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吴妏苦恼着要在卡片上写什么送黄丞以比较有诚意，她想来想去，将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道谢或许最为真诚也最为言简意賅。
    吴杰戴着耳机坐在电脑桌前，正跟游戏里的大魔王决一死战，没有察觉到姐姐已经回家了，而她现在正站在他后方，生气地双手叉腰。
    「yes，这时候就是来颗手榴弹！」目光紧紧锁定萤幕，他激动地差点把椅子也给拆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吴杰打了个冷颤，可明明他一早就把房间窗户关上了！
    算了，管他的，等打败boss再说！吴杰的注意力又回到电脑上。
    正在用绝招对付魔王的吴杰，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压着，但大白天的，他也不想自己吓自己，他果断转头，等看清楚身后的人时，还是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
    吴妏后退一步，「好心」让出空间让吴杰跌坐在地。
    「你……你是谁？你不可能是我姐！她现在还在补习……说！你是哪来的妖怪？」
    吴妏捏着吴杰的耳朵，把他从地板上拉起来，「少在那边给我耍嘴皮子！」她气到满脸胀红，「早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你是说要段考了，不会跑出去玩，但也亲口答应我会在家里唸书，那请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吴杰见大势已去，放弃挣扎，乖乖站在姐姐面前任她骂：「如果我没有提早回来，你打算混到几点？你以为考高中很简单吗？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爸妈辛苦养我们到这么大，他们要是看见这样的你，一定很失望！」吴妏越说越生气，甚至气哭了，「好，你不想读书是吧？」她把吴杰桌上的所有课本全部抱在怀里，「反正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只是垃圾，我帮你通通把他们丢掉！」语毕，大步来到后阳台的资源回收区，吴杰紧紧跟在后头，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地恳求，吴妏都好像没听见一般。
    扔完书本后，吴妏回到房间，「碰！」地甩上门。
    吴妏自责没帮爸妈分忧、把弟弟照顾不周，她双手摀住脸，坐在床沿无声哭泣起来。
    不知道如何睡着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门板重击音把吴妏叫醒。
    哭过的双眼明显肿了起来，白眼球佈满着细细血丝，隐约可听见门后吴杰的呼喊声，而吴妏此时已经完全冷静并清醒，她不想理睬吴杰。
    照计画拿出要送给黄丞以的卡片，将谢意写在上头，然后把皮夹和卡片装进小纸袋里，之后再找机会拿给他。
    吴妏很想假装没听见，可那一声又一声的重低音打在门板上，说不在意是假的。
    就在吴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锁被吴妏从房里解开，但只是门开，不见人影，吴杰轻轻推门而入，见吴妏站在窗户前，背对着他。
    「姐……」吴杰怯怯呼唤。
    「我没这么好命当你姐。」
    吴杰低下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那些被你丢掉的课本我全部都拿回来整理过了，也已经把电脑搬进仓库里，我答应你上高中以前绝不再碰电脑游戏。」这是他最大的诚意，他知错了。
    吴妏心里其实挺惊讶的，没想到吴杰这么乾脆。
    「你爱怎么做都随便你，不需要跟我报告，」她终于转身面向吴杰，「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还要唸书。」吴妏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姐……你不要这么冷漠嘛，我们和好啦……」吴杰死赖着不肯走。
    其实吴妏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且吴杰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了，看在这份上，她表情放柔，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自己被原谅了，吴杰乐开了花，「那……我去唸书了！」回到房间的脚步轻松愉快起来。
    看着吴杰的背影，吴妏失笑地摇摇头，然后才坐回桌前，她打开书本，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稍早和黄丞以在麦当劳的对话，那是场很舒服的聊天。
    微风吹的窗帘在空中飘扬，街边流浪狗的吠叫声及隔壁邻居的钢琴声交错，吴妏嘴角一抹上扬的温度伴随风悄悄来到。

 第五章、正视(4)

    第二次段考结束了，成绩单在考完试的隔天发放下来，吴妏握着成绩单的手颤抖着、看着成绩单的眼眶湿润，那是名为喜悦的泪水。
    「……至于这么夸张吗？」同学见到她的反应哭笑不得。
    这次段考，吴妏的排名一口气往前进了五名，印证了她只要努力就不会错的定律。
    对比她身边轻松考取高分的同学，吴妏觉得她实在是不知人间疾苦，「你天资聪颖，榜首考进来，每次段考都有好成绩，我可跟你不同，进步五名这种事非常值得高兴啊！」她说的这些都是肺腑之言，轻轻用手背擦去眼泪。
    「榜首这件事甭提了，搞得我有够彆扭。」同学不自在地抓抓额前瀏海。
    「什么嘛，连说一下都不能！」吴妏故意手插腰，把头向旁边一转，佯装生气。
    最后她再次被同学用福利社的茶叶蛋成功打发了。
    当吴妏放学回到家时，吴杰已经在洗澡了，姐弟俩就读的国中离家近，只需从家里步行十分鐘便可抵达学校，吴妏升上高中以后，需要搭公车通勤的她会比吴杰晚归，吴杰自然比她先盥洗，不过偶尔吴杰贪玩，放学还留在学校与同学打闹，这时如果吴妏洗完澡还不见吴杰回家，吴杰的皮就得绷紧，准备回家被姐姐「关心」了。
    吴妏回房放下书包后，不经意看见摆放在桌上的小纸袋，这次段考多亏有黄丞以的协助她才能获得佳绩，一个皮夹送他，刚好而已。
    「姐，我洗好囉！」吴杰头上掛着一条毛巾经过吴妏的房间吆喝着，但之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倒退回来，「昨天的报纸是你回收的吗？」报纸里有吴杰喜欢的数独，能让他静下心的数独。
    「没有啊！我刚经过客厅看它还摆在电视柜上。」吴妏往客厅望去，脑筋灵光乍现，对吴杰的态度放柔，「我之前在大创看过数独练习本，下次再买一份送你！」
    「不用麻烦啦！我自己去买就好了！」吴杰摆摆手，走到后阳台晾毛巾。
    也洗好澡，见吴杰在客厅看电视，吴妏好声好气：「你不解数独吗？」
    「早就都解完了，姐，你今天怪怪的唷！」吴杰伸出食指比了比，她今天一回到家就对他异常热心，肯定有事！
    吴妏也不想继续拐弯抹角说话，而是直接走到吴杰身边坐下，面对他坦承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轻吐一口气，「女孩子该怎么送男孩子礼物才不会被想歪啊？」
    「你要送礼物给男孩子喔？不会吧……」吴杰脸上写满惊讶。
    「怎么？我送礼物给男孩子要算日子吗？」吴妏抡起拳头碰了一下吴杰的手臂，「快点回答我啦！」
    「你可以传讯息通知对方啊，跟他说明送礼的原因，这样人家就不会有其他联想了。」吴杰顿了顿，「不过，你要送谁什么礼物啊？」
    对喔！还有手机这个东西，她怎么没想到！
    「想送黄丞以新买的皮夹，谢谢他课业上对我的帮助。」吴妏一边说一边走到连身镜前梳头，她把地板上的落发收集起来丢进垃圾桶里，「那我就照你的建议去做囉！」吴杰的办法值得参考，看来她没有问错人。
    隔天第一堂课下课，吴妏迫不及待地拿着礼物来到黄丞以的班上，可惜黄丞以刚好被老师请去办公室，不在教室里，虽然他班上同学说可以代为转送，但吴妏觉得礼物还是当面送比较有诚意，因此婉拒。
    捱到下午打扫时间，吴妏做好自己的打扫工作才又拿着纸袋兴冲冲下楼，这次，黄丞以正被同学围绕着问不会的数学题。
    吴妏跑到前门拦下正从教室内走出来的同学，麻烦他替她通报黄丞以一声。
    「你不就是那个常常中午会来我们班跟黄丞以讨论课业的同学吗？大家都已经知道你了，你自己进去找他唄！」语毕，他不留时间给吴妏说话，匆匆离开了。
    吴妏想了想，最后决定从较靠近黄丞以座位的后门进教室，她默默站在包围着黄丞以的人墙外，打算等他自己发现她。
    此时剩一堂课结束就放学了，整个校园显得格外吵闹，大多数人的心思都不在功课上，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聊天的聊天、玩闹的玩闹，但是当然也有例外，好比黄丞以的解题小聚会。
    吴妏迟迟等不到黄丞以发现她，多亏有个热心的同学帮她突破人群通知黄丞以。
    想不到帮这个忙的人竟是上回嘲弄吴妏理解能力的同学，此刻他嘴里叼了一支棒棒糖，虽然觉得他有些怪，但吴妏还是跟他道谢。
    「吴妏？」黄丞以转过头，他身边的同学们也一齐看向吴妏，「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处理，明天早自习再继续吧！」离开教室以前，黄丞以对着那人墙道歉，而吴妏今天一定要把礼物送出去，她只能偷偷在心里说抱歉了！
    两人来到走廊，吴妏拿出纸袋递给黄丞以，「哪，这送你！」
    「送我？怎么这么突然？」黄丞以偏头不解，但他心里其实很开心。
    「哎唷！我们丞以魅力不错嘛！还有女同学送礼物喔！」一旁和黄丞以比较要好的同学不禁揶揄，搞得吴妏脸都红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黄丞以瞪那人一眼，要他走开别打扰他们。
    吴妏本来就脸皮薄，加上她第一次送男生礼物，现在还有人在旁边搧风点火，更加让她手足无措，「理由我晚上会传讯息给你，先这样！我回去上课了！」语毕，她飞也似地逃回自己的教室。
    看着吴妏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身影，黄丞以耸耸肩膀，打开袋子查看后，不禁笑了。
    「看你这么高兴，是你对人家有意思？还是人家对你有好感？啊！还是你们两个在搞曖昧？」
    「我说了，闭嘴！」他送上一记肘击。
    晚间准备唸书前，吴妏把事先写在备忘录里关于她送这份礼物的原因一字一句敲打进手机里，再三确认无错字后传送给黄丞以，这是经过她丢了十数张便利贴后最满意的版本。
    不消多久黄丞以便已读了，他回传了一张「非常谢谢你唷」的可爱贴图，吴妏松了口气。
    她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要自己平常心看待这件事，儘管这是她第一次送礼给异性。

 第五章、正视(5)

    当收到吴妏送的礼物，老实说，黄丞以满腹疑惑，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可撇除这件事不谈，认识吴妏的这些日子，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认真，她努力的那一面他看的一清二楚，这么一个有上进心好女孩，黄丞以不想骗自己，那就是他深深受到她的吸引。
    风，吹着一地的枯叶与地面发出清脆摩擦声，黄丞以在放学时分前往取车的路上不禁放慢脚步，欣赏天空被夕阳西下的瑰丽色彩渲染出一片，壮阔万分，在这下班下课的尖峰时间，路上人潮车流挤的水洩不通。
    把书包和礼物一併关进摩托车后车厢，黄丞以骑车前往补习班。
    他也知道无照驾驶不对，可是迫于情势所逼，他真的必须仰赖机车才能准时上下课、上下班，说也奇怪，他竟从没遇过警察临检，但这种侥倖心态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就对了。
    今晚打工的中堂休息时间，黄丞以莫名比平时还累，他原本趴在休息室的桌上想小憩一下，但小绿突然提着一大袋的滷味走了进来，并吆喝着：「快来吧！吃好料囉！」
    自桌上抬起倦意浓浓的面容，黄丞以面对小绿的灿笑，只能回以一个苦笑，「这么好睡的空调温度，亏你还勤劳地跑这一趟。」
    「老师说为了慰劳辛苦的大家，他要请大家吃晚餐，我才刚把一袋滷味交给外面的人呢！」小绿一边打开热呼呼的滷味一边说，「对了，吴同学最近来找我问课业的频率越来越少，是不是你把我的工作都抢走啦？」
    「不算『抢』！是各凭本事！」黄丞以纠正，他得意一笑，随后又正色，「我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小绿嘴里忙着吃贡丸，含糊不清地回答：「说来听听。」
    黄丞以小心翼翼、一字一句清楚地发问：「你们女孩子送男生礼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好，他承认，吴妏传的那封解释讯息，他完全不信。
    闻言，小绿偏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等吞下嘴里的食物后才放下筷子，斟酌着说：「原因有很多啊！可能是男女之间喜欢的表达方式，也可能是致谢或者过生日，要看当下的情形，」顿了顿，又补一枪：「你在学校不是人面很广？这种事情不应该问我哦！」她促狭笑道。
    黄丞以「嘖」了好大一声，他拆开筷子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边想着那封讯息……难道真的是他多虑了？
    摇摇头，还是先认真工作吧！
    每次等着擦黑板而站在台上，黄丞以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地停留在吴妏平时坐的位子，脑袋纷杂的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让这堂课坐在与吴妏同一个位子上的女同学深受其扰。
    「板哥！你发什么呆呀？」老师的呼唤拉回恍神的黄丞以，惹得台下一片笑。
    他从不曾发生这种失误，倒是吴妏替他开了先例，他道歉后继续手中擦黑板的动作，逼自己专注在工作上。
    一个半小时后下课了，同学们一哄而散，但工作人员得十点才能下班，黄丞以制式化地清理板擦、倒垃圾还有扫地，但却满脑子想着吴妏，想着吴妏在他人生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驀地，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到黄丞以面前，阻挡他的动作。
    困惑的目光迎上，黄丞以提醒：「同学，时间很晚了，赶快回家。」
    「板哥，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身材娇小归娇小，这位同学的眼神倒是犀利地像根辣椒。
    「你说什么？我偷偷喜欢……你？」这是最新的搭訕手法吗？黄丞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他很肯定面前的这位女同学自己不认识，她的外表和说话的口气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就是你！不要再装了！刚刚上课一直偷看我，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小辣椒用着严肃的语气指控。
    见她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找他的碴，因此黄丞以努力在脑中搜寻这一张脸，越想，眼前这人的长相越有几分熟悉感……
    啊！黄丞以想起来了！她就是今天上课坐在吴妏固定坐的位子上的同学，他今晚擦黑板时频频留意的座位。
    不过她方才用什么形容词？
    「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
    这下误会大了！
    黄丞以扯了扯嘴角，严肃地向这名同学仔细解释：「今天我的确是朝你座位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但其实我只是在想事情，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我确定自己对你没有其他意思，请你谅解。」
    小辣椒手插腰：「真的？」
    黄丞以苦笑点头：「真的。」
    小辣椒又站了十秒鐘，黄丞以就跟她僵持十秒鐘，末了，小辣椒放下插着腰的手，丢下一句：「请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她离去后，黄丞以想着小辣椒方才说的话，一字一句深深震撼着他，就连他在麵店等宵夜时脑中都还縈绕着那句话——「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
    什么样的眼神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呢？黄丞以惊慌的是，自己怎么会丢出这道眼神？
    难道他……喜欢吴妏？
    高汤沸腾冒泡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特别清晰，中年老闆娘手中忙着煮麵、舀汤及收钱，一刻也不得间，黄丞以见排在他前方的客人们一个个提着热腾腾的食物离开，今天是发薪日，他不用闻着特调酱汁和食材鲜味交织而成的香气却只有乾瞪眼的份，锅子里令人食指大动的餐点，他想赶紧趁热享用。
    看着老闆娘熟练的动作，黄丞以陷入了他与吴妏相处的点点滴滴里……
    他们的初遇在补习班的电梯口，那时泼了他俩一身的咖啡，然后又在吴妏家开的早餐店巧遇，再到他帮吴妏介绍师傅修理手机，直到最近吴妏段考跃升五名以及她的手作麵包，一件又一件事如跑马灯般在脑海里放映，也让黄丞以发现，他早就已经离不开有吴妏的日常了。
    「同学，你的餛飩麵，六十元。」老闆娘终于煮好他的餐点，黄丞以付了钱，提着麵食走向停车场。
    夜晚风大，他拢了拢夹克外套，看了一眼手錶，十点多了，他也抵达停车位置了。

 第六章、人生急踩煞(1)

    把包包收进机车后车厢时，黄丞以摸到了傍晚在学校收到的礼物，静謐夜晚的凉风彷彿夹带着礼物的温度拂过衣里鑽入心尖，落在了黄丞以的心房中。
    打开纸袋，他已经看过卡片了，却又不禁再次取出袋子里那精美的男用皮夹，摸起来的材质不错，看着也很顺眼，他非常喜欢，耸耸肩膀，莞尔一笑后，收好东西，骑车返家。
    今晚黄母没有约会，黄丞以回家时她已经睡下，他轻手轻脚地洗澡，让热水从头往下冲掉一整天的疲惫，洗完后，他利用吹头发的时间覆热餛飩麵，虽然麵条有些糊掉，但香气依旧。
    约莫过去十几分鐘后他才打开电视，并将音量调至最小，自己在客厅慢吞吞地吃麵配综艺节目。
    寂静的夜，一轮明月高掛，它用柔和的光芒守护大地，秋风吹进室内很是凉爽。
    吃饱以后，兴之所至，他拿起随手搁在沙发上的手机，打开吴妏传给他的那封讯息重覆看了好几遍，这皮夹是为了道谢而送的，吴妏就是这么客气又好礼数。
    滑到最底下，他只回覆了一个「非常谢谢你唷」的贴图，因为他想表达的感谢怎么打都不完美。
    今晚黄丞以无心唸书，只坐在书桌前仔细反覆看着卡片、摸着皮夹，偷偷开心一下。
    隔天黄丞以向补习班请假，一放学他就骑车前往回收场。
    之前遇上段考，学校和工作就够他忙的焦头烂额了，当然更别说碰自己最喜爱的电子產品，好不容易熬到考完试，再加上他有特休假没请，便允许自己这几天好好放松休息，储备好能量再出发。
    摩托车骑过吴妏家开的早餐店，黄丞以立起侧柱在门口停下来，他跨坐在车子上，在黑夜中盯着拉上铁捲门的店面，心想下次回外公家时定要再来光顾，只要能在早餐店与吴妏说上两句话，他一整天的心情就会很好，毕竟本来在校外遇见学校同学的感觉就是多了一股亲切与兴奋，更别说是和喜欢的人说话了。
    这时，一名遛狗的男子经过，他看见黄丞以鬼鬼祟祟的模样，缓缓走近他，询问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这里是早餐店喔！你有事找要在白天来喔！」
    察觉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就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黄丞以尷尬地笑了笑，催了油门直朝回收场骑去，留下遛狗的男子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从回收场回到家后，黄丞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组装电子材料，整间房间堆满了零件，必须垫脚才能在这些零件里穿梭，好几个小时过去以后，是黄母回家的开门声才让黄丞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看见客厅电灯亮着，黄母紧张地连拖鞋也没换就直接走到黄丞以的房间，「丞以，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家？不用打工吗？」是担心的口吻。
    黄丞以嗅到妈妈身上的香水味，这味道从不曾变过，因为她男朋友喜欢。
    「段考完想放松一下，请了一天的假，」他发现妈妈身上除了随身包包外，手上也没有提东西，不禁皱起眉头，「你还没吃吗？我去帮你煮粥好了。」
    「不用，我待会儿简单吃泡麵就好，你继续忙你的。」听完黄丞以的解释，黄母才松了口气，回头穿上室内拖。
    「吃泡麵没营养，我去煮皮蛋瘦肉粥，一起吃吧！」黄丞以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自己刚好也有些饿了。
    他将冰箱里吃剩的白饭、两杯水与外婆前几天带来的猪绞肉一起在锅子里搅拌均匀，然后开火，等到锅子边缘的水开始冒泡，猪肉七、八分熟以后，再把切碎的两颗皮蛋倒入锅中持续搅拌熬煮，最后打颗蛋，然后加上白胡椒跟盐巴调味，撒上葱花就大功告成！
    端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小心翼翼走到客厅，黄母已卸下妆容，看着儿子的懂事心中是万分的欣慰。
    客厅里，母子俩配着重播的大陆连续剧，一边小口小口品尝着热烫的美味。
    盛第二碗时，黄母打破这份安静：「最近在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跟我分享吗？」
    彷彿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似地，黄丞以迅速嚥下嘴里的那口粥，把瓷碗搁在桌上，擦擦嘴巴，正襟危坐。
    黄母见状，也跟着把碗放下，看着儿子，说：「什么事情这么慎重？」
    「妈，我想知道谈恋爱的感觉，你可以形容给我听吗？」
    还以为突然这么严肃是在学校闯祸，或是被同学欺负呢！原来是这种事啊！黄母朝黄丞以投以一抹温柔的笑，接着开口道：「要说恋爱的感觉嘛，就是所有本来无聊的事情因为那个人的陪伴而变得有趣起来，听得倦的、看得厌的，身边有那个人在都会变得好新鲜。」
    听着妈妈所形容的恋爱，黄丞以却不禁想起他那自私的父亲，他是如何对待他们母子俩，逼得他们现在过着这种辛苦的日子，他不仅仅只是看在眼里，甚至连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
    幸好，妈妈现在找到她的第二春，这样就好了，至于原不原谅都是后话，黄丞以相信妈妈这次的对象不会重蹈当年爸爸的覆辙。
    「丞以，有喜欢的人就勇敢去追，妈支持你，当你的顾问。」黄母对儿子眨眨眼，顶了顶他的肩膀，举止有着浓浓的八卦味。
    唉！黄丞以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大家都这么爱八卦呀？
    「我知道了，我会用心体会。」语毕，他拿起桌上的粥慢慢吃着，找了另外的话题跟妈妈聊。
    吃饱后，黄丞以洗碗，黄母洗澡，母子俩如常各忙各的，整个家陷入了安静，让黄丞以可以专心研究电子零件。
    黄丞以想起国中指导他这些技能的师傅，他老人家不晓得还有没有继续收徒弟？很久没去看他了，一定要找机会约他出来吃顿饭与他畅谈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
    花费了七个小时让一支手机復活，儘管这类事早已司空见惯，黄丞以还是有满满的成就感。

 第六章、人生急踩煞(2)

    总算考完试了，吴妏终于可以悠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她床边的檯灯桌上有杯无糖杏仁奶和提拉米苏蛋糕，都是爸妈奖励她考试进步的小奖品，盛蛋糕的纸盘子已经空了，只残留一些奶油还有一根小叉子。
    游戏玩得累了，吴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揉揉眼睛，伸个舒服的懒腰，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无意间瞥见墙上张贴的一张她喜欢的作家的签名海报，赫然想起这名作家週日有场新书签书会，早在考试前就计画好届时要衝一波，只是一忙起来就忘记了，不过现在发现倒也不会晚。
    上次好好看完一本课外书是在她国三升高中的暑假，而这名作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欣赏的，吴妏刻不容缓地订了这名作家的新书，还顺手帮吴杰买了一本。
    订单成功送出后，吴妏前往吴杰的房间敲了两声门板，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来，吴妏逕自走进去。
    前面的吴杰满腹委屈地背对着吴妏说：「姐，我的电脑还锁在仓库里，没办法打电动，你不需要一直查勤啦！」只要想起自己违反承诺被抓到的那天，心里就是万般地后悔莫及。
    但吴妏却发现了吴杰床上搁着漫画书，想来也是考后放松，她走过去翻了翻，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你明明还是有其它娱乐管道啊！」她把漫画书翻回原本的那一面物归原位，「真不懂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你们男生怎么这么喜欢看。」她意兴阑珊地盘腿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不晓得在忙什么的吴杰。
    「这你就不懂了，英雄是很帅气的！」语毕，吴杰还在空中挥了几拳。
    「好啦！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事情要说。」吴妏将环视吴杰房间的视线收回，把目光放在亲爱弟弟的身上。
    「吃饭？看电影？还是叫我陪你逛街？」
    吴妏白了吴杰一眼，耐心说：「这名作家週日的签书会，一起去？」她指了指墙上贴着的那张签名海报，吴杰那时也跟着她一起喜欢这名作家。
    看着那张海报，吴杰挠挠头发，「咦？他有签书会？我错过什么了吗？」
    「他最近出新书，我已经连同你的那本下订好了，到时一起去签书会吧！」
    吴杰直点头，说：「签书会耶！当然好啊！」
    姐弟俩又间聊了几句日常后，吴妏要吴杰陪她一起去超市採买食材，她昨天答应妈妈今天晚餐由她负责煮鸭肉冬粉。
    仔细想想，姐弟俩很久没有一起逛超市了，长大以后缺少什么都是各自去买，今天难得有机会重温小时候温馨的光景，吴妏心情好，所以特地多添购了冬菜，想让吴杰吃上一顿比平时更滋味丰富的鸭肉冬粉。
    鸭肉冬粉是吴妏在美食节目里学来的，她本来就喜爱吃冬粉，这是她的拿手菜。
    「鸭胸、酸菜、冬菜、冬粉……」她清点推车里的食材，「辛香料家里已经都有了，那么……」
    「咦？姐……」旁边的吴杰打断吴妏的喃喃自语，吴妏分心看向他，「干嘛？」啊！她想起来了，还缺油葱酥！
    「那边那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吴杰指了个方向。
    吴妏顺着手指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黄丞以！不过这时间他应该在补习班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丞以！」吴妏出声喊他。
    原本推着购物车在看架上商品价格的黄丞以，听见声音，循着声源处看过去，也是一脸惊讶，「吴妏？好巧！」他同时也注意到她身边的人，「吴杰也一起来了啊！」
    姐弟俩推着购物车走过去，吴妏关心道：「你今晚不是应该要打工？」
    「因为老师痔疮又破了！这次严重到失血过多送急诊。」黄丞以摊手，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放假。
    「这么夸张啊？他真的应该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吴妏想起麦当劳里黄丞以曾说过类似的话。
    换吴杰取得说话权：「对了，丞以哥，我姐今天要煮晚餐，想邀请你来我们家一起吃饭。」突然的语出惊人，当场让吴妏和黄丞以都愣住了，没人继续这话题，见状，吴杰才赶紧补上解释：「我是说，都已经遇到了，就来家里坐一坐嘛！」
    吴妏「哦」了一声点点头，「吴杰说的没错，既然都巧遇了，不如来我家吃顿便饭，今晚由我煮晚餐。」
    黄丞以其实很想接受他们的邀请，毕竟有这个机会可以吃到吴妏煮的菜，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可是他今晚已经和妈妈约好一起上牛排馆，不得已只好拒绝：「谢谢，但我晚上有约了，改天有机会吧！」
    「可是……」吴杰不愿这么轻易放弃，想继续说服黄丞以，而吴妏知道这个场面不会太快结束，遂交代一句：「我先去拿缺少的食材。」才自己走开。
    三人一起排队结帐的时候，两个男生有自己的话题，吴妏完全插不了嘴，她自己默默在旁边欣赏超市的佈置陈设，下一刻他们却突然话锋一转，聊到自己身上，她听见吴杰说：「姐，丞以哥这週日要跟我们一起去签书会。」
    其实，黄丞以会答应一起去签书会，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有跟吴妏相处的机会，加上自己时间能配合，当然是二话不说答应啊！
    「好啊！人多比较好玩！」吴妏迎上黄丞以的目光，意外捕捉到他耳朵红了的画面，她皱眉，「黄丞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然为什么耳朵那么红？」
    吴杰在旁闻言，仔细一看，「真的耶！丞以哥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看医生？」
    「没有啦！我只是……有点热……」黄丞以尷尬一笑，拉拉胸前的衣服示意他在散热，但他的脸却更加红了。
    超市的空调约在二十三、四度，是人体觉得最舒服的温度，吴妏猜他的热可能是体质的关係，也就没特别在意。
    人行道旁的树木染上一层秋天的萧瑟，姐弟俩与黄丞以道别后，走在前头的吴妏观赏起枯黄的落叶，树上的枝椏光秃秃地，她不禁感叹起大自然的神奇。
    「待会儿过来帮我把酸菜洗乾净。」在玄关处换鞋时，吴妏对吴杰如是说。
    「没问题。」吴杰还期待着香喷喷的鸭肉冬粉呢！

 第六章、人生急踩煞(3)

    鸭胸肉的表皮覆在热烫的平底锅底发出滋滋作响的美妙声音，吴妏将之煎至微焦后取出，切片备用，然后另起一锅炒酸菜与冬菜，再依序放入准备好的食材，起锅后将鸭胸肉放在最上层，再在冬粉上淋上鸭油提香，撒上油葱酥，不一会儿整个家就充斥食物香气，鸭油完美搭配油葱酥，鸭胸肉煮的柔嫩适中，冬粉也吸饱了精华，吴杰一口气吃了两碗，非常捧姐姐的场。
    吴家双亲也对着吴妏竖起大拇指，女儿平时唸书以外的休间就是烘焙，好不容易考完试，能吃上一顿她煮的鸭肉冬粉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可惜了，丞以哥没这口福。」吴杰附耳对吴妏低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吴妏感觉吴杰称呼黄丞以的口吻怪怪的，不太正经，她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认真吃你的饭，废话少说。」
    吃饱饭后，吴杰自动自发说他负责洗碗，吴妏则帮黄丞以也订了一本新书，到时要在上头签名呢！
    不经意地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书架上的食谱书，吴妏随意翻阅着，想起自己也有段时间没烘焙了，手有点痒。
    乳酪蛋糕看起来还不错，吴妏记录下製作需要的食材，而这些都必须去烘焙行採买。
    隔天放学，吴妏便搭公车到距离家里好几站外的烘焙行，一口气把材料全都买齐。
    搬出烤箱的时候，吴杰凑过来，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期待的看着吴妏烤蛋糕，不似过往总在抱怨哀号。
    甚至趁着吴妏不注意，挖了一大口的鲜奶油，但还是被发现了，吴妏敲了一记他的额头，叫他别捣乱。
    「姐，这次要烤的蛋糕会和外面卖的一样吗？」吴杰看着吴妏过筛麵粉，双眼发亮。
    吴妏也是首次做这种蛋糕，不确定品质，她眼皮抬也不抬，只耸耸肩，说：「等你吃过以后就知道了。」
    吴妏本以为吴杰肯定又要抱怨自己是白老鼠，结果他只问：「你会分一点给丞以哥吧？」
    闻言，吴妏认真地想了想，或许后天的补习日就可以把新书连同蛋糕一起带去让黄丞以嚐嚐，唉！习惯了以后，烘焙和黄丞以的名字就这样自然而然被联想到一起了呢！
    「你先帮我吃看看，我调整好口味后另外做一份拿去给他。」
    「哇！那你加油！我等你！」
    经过一夜冷藏，星期六从冰箱取出的乳酪蛋糕，卖相虽然无法和专业的麵包店比较，但经过吴妏的悉心调整，口味比起第一次，应该会更好吃。
    小心翼翼把蛋糕装进盒子里，吴妏提着出门补习了。
    她照常买了杯咖啡搭电梯到补习班，领好了考卷进教室，一路上却不见黄丞以的人影，而为了保护蛋糕，吴妏慎重地将它放在椅子正下方不会被过路人撞歪的位置。
    接近上课时间，教室的学生越聚越多，室内温度不敌人潮，也越升越高，吴妏早餐吃口味重的黑胡椒麵，她担心在这个稍嫌滞闷的空间里影响到其他同学。思及此，她加速吃完拿着垃圾去丢，路上顺便搜寻黄丞以的人影但也未果。
    不过板哥该做的工作还是必须做，开始上课以后黄丞以就自动出现在黑板旁了。
    结束漫长的课程，吴妏总算在步出教室时，看见正在跟导师说话的黄丞以，她向导师们借了黄丞以十分鐘，便拉着他来到大厅角落，路上遇见小绿正要进去课辅位子，顺便喊住她，「小绿学姐，来一下！」
    吴妏打开蛋糕盖子，切给两人一人一块，「这我自己做的，你们嚐嚐。」
    小绿接过一大块的蛋糕吓了一跳，把半块拨到黄丞以的盘子里。
    看着两人吃下第一口蛋糕，吴妏忐忑着，「好吃吗？合不合口味？」
    只见小绿眼睛一亮，说：「很好吃耶！」她满意地直点头。
    闻言，吴妏自己也拿出新的盘子切了一块吃着，的确，比第一次做的还好吃许多。
    小绿又吃了第二口后，歉然一笑，「吴同学，谢谢你的招待！我接着还有学生要指导，不能离开位子太久，蛋糕真的很好吃喔！谢谢！你们慢慢吃！」语毕，她端着盘子里剩馀的蛋糕，向吴妏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发现旁边的黄丞以一直默不作声，吴妏遂再次问道：「你呢？觉得这块乳酪蛋糕味道好吗？」
    「不错啊！挺好吃的，乳酪很香口感很滑顺。」
    吴妏非常开心，但她没忘记今天找黄丞以还有另外一件事，她拿出东西交给黄丞以，说：「我帮你买好了书，明天签书会你就带着这本来吧！」吴妏十分期待着和偶像作家见面，雀跃的像个小女孩，「哪，这本书和剩下来的蛋糕都送你！我以后还是会继续缠着你问课业的，就当是学费囉！」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学费？不过管他的！
    不等黄丞以回应，吴妏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下班回到家，黄丞以仔细读起那本书。
    他听说过这名作家，却从未阅读他的任何一本着作，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时间看课外书，学校和工作以及拆卸电子零件就够他忙了。
    花了三个鐘头看完之后，黄丞以的感想是：「为这本书题个字好了！」他的灵感浮现。
    取来文房三宝，大手一挥，「畅销」二字跃然纸上。
    补习班老师幽默归幽默，但话不是乱讲的，黄丞以家变以前的确学过书法，因为有兴趣所以一直没断过练习，至今仍能写出一手好字。假如把他题的字在签名时送给作家，应该会让他留下深刻印象吧？
    这点小心机当然是瞒着吴家姐弟，黄丞以倒了一杯牛奶，来到阳台看风景。
    早上吴妏做的蛋糕他是真心觉得好吃，但她送他这本书和蛋糕的原因恐怕不是因为当学费而已，有这么便宜的学费吗？他才不信呢！他只相信自己在吴妏心中是特别的。
    剩下的蛋糕还在冰箱里，黄母下班回家时就会看见，偶尔吃点热量高的美食，不过分。
    跟吴妏约好明天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吴妏再三提醒他千万不能迟到，火车可是不等人的。
    关了灯，黄丞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六章、人生急踩煞(4)

    隔日，吴妏的房间门从早上七点开始就彷彿有索命鬼讨命般被一声又一声地重重敲击着，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她在第二声就被吵醒，也隐约听见吴杰隔着一扇门的呼喊，而吴妏把棉被蒙头一盖，希望可以阻隔一早吵人的噪音。
    签书会还没这么早开始，他们搭火车也只要半小时就能抵达，加上这次的签书会没有人数限制，就算排队排在很后面，还是可以获得签名，根本毋须赶时间。
    可能是吴杰太喜欢这名作家了，加上他自己心浮气躁、定力不够，才会这样迫切地只想着赶紧出发，这些都让吴妏很头痛，早知道她就不该约他一起的。
    她披上一件薄外套下床，一打开门就先送上一根中指，「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她的头发凌乱散着，脸上写满了不悦。
    被厉鬼盯上的滋味，吴杰算是领受到了，他畏惧地缩了缩颈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姐，你冷静听我解释，我们提早梳洗完，悠悠哉哉散步去吃早餐，不是一种享受人生的方式吗？路上还能欣赏野花野草，这样一整天的心情就会很美好。」吴杰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胆量，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吴妏瞪着表情尷尬的吴杰，恼怒也好、无奈也罢，既然她醒都醒了，再躺回去估计也睡不着觉了。
    「你自己先去早餐店，顺便帮我点萝卜糕和热红茶，我弄好就过去。」她摆摆手，走进浴室，打了一个大呵欠。
    吴杰见状，乐呵呵地出发。
    出门前，吴妏化了淡妆、戴上闪亮发光的耳环，搭配飘逸的纱裙，今天她选择走公主风路线。
    站在被关上的大门外，吴妏抬头仰望天空，上头伴着几缕云丝，风一吹，纱裙轻轻飞扬，吴妏将脸颊两侧较短的发丝塞至耳后，避免和耳环打结。
    不出她所料，抵达早餐店时，吴杰已经吃过了，他正在专心解报纸副刊上的数独，吴妏在老位子上坐下，也开始吃早餐。
    驀地，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越驶越接近，吴妏看着它弯进早餐店对面的巷子，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异样从何而来，方作罢了。
    十分鐘后，救护车驶出巷子，而吴杰几乎是同时解开所有数独。
    吴妏吃完早餐，连报纸也全部翻完了，但距离和黄丞以约好碰面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心想无聊也是无聊，于是吴妏拎着吴杰一起去帮爸妈的忙。
    认真想起来，其实姐弟俩的确很少帮家里早餐店的忙。
    不是吴妏与吴杰不肯帮家里分担工作，而是吴家双亲要他们专心唸书，烦恼家计的事由父母来，未来等到姐弟俩都长大以后，若其中有一人想接手生意，这间早餐店就交给那个人继续经营，天下父母心，吴家双亲已经帮孩子的人生准备好退路了。
    吴杰负责现场点餐、上餐点，而接听电话预约、倒饮料则是吴妏处理，吴家双亲一口气省了四件事，也算是今天的小确幸了吧！
    工作进展的很顺利，等时间差不多，事情也告了一个段落后，他们才告别父母前往火车站。
    车站行人匆匆，有的人肩上背着个大大的后背包、有的人推着行李箱，姐弟俩坐在大厅的候车椅上，再过二十分鐘和黄丞以约定的时间就到了。
    如今这个时代，等候的时间滑手机已是常态，相较之下，吴杰翻书的动作就显得突兀。
    「你还没看完啊？」吴妏随口一问，有些漫不经心。
    「哪可能？早就已经翻过好几遍了！现在是在复习！」
    闻言，吴妏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吴杰见她心不在焉，便不继续这个话题。
    时间经过的速度很快，姐弟俩旁边位子上的人都换了几轮，唯独不见黄丞以的人影，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眼看只剩下五分鐘火车就要来了，姐弟俩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吴妏下了结论：「还是别等了！我们先上车吧！也不知道还要多久黄丞以才会到，反正签书会也没有人数限制，他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于是两人小跑步进月台，火车准点进站，吴杰在上车前最后一刻还在寻找黄丞以，最后还是失望了。
    因为是没来过的地方，姐弟俩绕了一小段路才找到签书会的会场。
    趁着签书会没有人数限制，现场排了一长条的人龙等着签名，而每个人手中同样拿着新书，很幸运，排在姐弟俩前后的粉丝和他们年龄相仿，马上就开啟了话匣子。
    「我人生买的第一本书就是这位作家写的，班上同学还轮流传阅呢！到现在都还会上课偷看。」
    「真的！在课业压力下，他的书为我的生活增添了丰富的色彩。」
    「我也是！看过几本他写的书后，我也开始尝试自己写，目标是和他写的一样好看！」
    吴家姐弟俩很快就和眾人打成一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分享自己认识这名作家的经过，甚至还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天马行空地嚷嚷着要组织一个后援会，现场欢腾的气氛好不热闹。
    下午两点多，签好名，也和作家合影完，期间黄丞以却一通回电也没有，这让吴妏非常担心。
    与大家挥手道别以后，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吴妏不禁开口表达自己的心急：「这个黄丞以也真是的，不知道搞失联会让人担心吗？实在受不了他耶！」
    「唉唷！没事啦！你别胡思乱想，或许他有很重要的事不能一起来啊！然后刚好手机又没电……」吴杰自己也越说越心虚。
    火车在他们的沉默里驶进站，排了一天的队，还情绪高昂地说了许多的话，让吴杰上了火车坐不到一站就累的呼呼大睡，可吴妏没有，她始终对黄丞以放心不下，她直挺着身子僵硬的坐正，种种猜测涌入脑中。
    会不会出意外？
    还是他生病了？
    家里有状况吗？
    她的眼睛注视着火车窗外「咻咻咻」向后退的风景，手上捧着书的力道不知不觉收紧。

 第六章、人生急踩煞(5)

    此刻吴妏害怕与担忧的情绪佔据她整颗心，这些心理上的不适使她几乎喘不过气。
    吴杰在到站前自动转醒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坐在旁边的姐姐心神不寧，他微微皱起眉，说：「姐，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耶！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吴妏勉强对吴杰绽放一抹微笑：「没事。」她摇摇头。
    一直到傍晚时分，黄丞以才回电，当时吴妏正在后阳台晾衣服，是听见吴杰的呼喊声，她才放下手上的工作前去接听，而电话一接通，对方劈头就是一句：「对不起！」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吴妏差点哭出来，她一整天悬在心上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随后而至的是指责的话语：「你明明就可以不用说对不起的啊！为什么一整天都找不到人，就像人间蒸发似的？」
    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足以证明吴妏的焦急，也是黄丞以查看了以后迅速回电的原因。
    他解释：「早上我外婆在家中意外跌倒，我因为急着赶去医院，就忘了带上手机，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吴妏想起早上在早餐店看见的救护车，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也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怪异心情所为何来！
    那台救护车驶进去的巷子不就是黄丞以外公住家的巷子吗？
    吴妏冷静许多以后，也可以体谅黄丞以的处境，她知道没人想遇到这种事，「那你外婆现在还好吗？」礼貌上是该问候一声。
    「摔断了几根骨头，目前还在住院观察。」
    吴妏听到电话彼端似乎有人在叫黄丞以的名字，他们匆匆道别，掛了电话。
    吴妏把整件事情转述给同样担心黄丞以的吴杰知道，吴杰听完以后也能体谅黄丞以。
    黄丞以原本计画好签书会结束后要和吴家姐弟俩吃饭聊天，但是当天一大早却接到外婆发生意外的消息，他与黄母一整天都在医院里奔波，一下子填资料办些手续，一下子照完x光片后等待检查的结果，医师后来说外婆的肋骨摔断了四根，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等骨头自己痊癒，但因为外婆年纪大了，小心起见，得多住院几天观察復原的情形，而由于住的是健保病房，所以又等了一会儿才有空床，将外婆送上病房后，护理师又交代了好多该注意的事项，忘了带手机的黄丞以，首次体会到自己有多么依赖科技，事情都只能先用纸笔纪录下来。
    「丞以，今晚你回去陪外公睡，照顾好他，别让他情绪起伏太大。」等安顿好以后，黄母交代黄丞以。
    携手走过超越一甲子岁月的外公外婆，黄丞以知道，无论哪方出事了，另一方肯定比谁都要难受。
    由于自己的父母婚姻失败，黄丞以自小看见外公与外婆的好感情就会羡慕无比，虽然自己没办法拥有正常的家庭环境，但他从小就立志长大以后，要像外公外婆一样与对的人有一段细水长流的爱情。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外公，你忙了一整天很累，赶快休息吧！我先走了，拜拜！」黄丞以拿起外套，与黄母道别。
    回家的路，他想起今天缺席约定好的签书会又搞失踪，肯定令吴妏和吴杰十分担心，因此他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带上手机，然后才收拾简便的行李骑车赶到外公家，在外公家拨了电话报完平安，等吴妏接受了他的解释，他才松口气。
    突然，外公请黄丞以教他使用手机的视讯功能。
    「丞以啊，是不是按这个键就能看见你外婆了？」外公戴着老花眼镜研究着他用不惯的智慧型手机。
    「您先按这里，再按这里，就可以拨出去了，」黄丞以手把手教导外公，「这个键，对！明天我去医院跟妈妈换班以后再找机会让您和外婆视讯说话。」
    「谢谢丞以，有你真好。」外公笑道。
    看着外公花白的头发，以及他慢条斯理的说话节奏，黄丞以不禁伸手轻抚外公的背，他方才一来到外公家就看见外公在焚香拜拜，那裊裊的香味縈绕整个家，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
    「外公，我煮麵给您吃，好吗？」黄丞以站起来。
    「好呀！麻烦丞以了！」外婆出事，外公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听完黄丞以说外婆的状况并不危险以后才感觉到飢饿，但心情依旧好不起来。
    「这里有一盒白虾，不如就加进去麵里吧！」黄丞以翻找着冰箱，发现了好食材。
    「那是你姨婆从南部寄上来的，你全部都煮吧！陪外公一起吃。」摘下了老花眼镜，外公依旧是疼爱孙子的慈祥笑容。
    「外公，那我今晚煮烧酒虾帮您补补身子，我们都要健健康康迎接外婆回家！」
    「好好好，丞以的心意，外公收下了。」
    吃饱以后祖孙俩在客厅看电视，外公突然有感而发，将自己和外婆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
    外公年轻时是童装的裁剪师傅，外婆则是熨烫师，他们在同一间成衣厂里工作，外公初见加入成衣厂的外婆时便深受外婆的魅力吸引，每每到了中午休息时间，外公就会主动去找外婆一起吃饭聊天，后来为了加足马力追求，甚至会骑着当年最帅气的野狼125载送外婆上下班。但是那个年代，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公说什么都不肯听家里的话与陌生女子结婚，僵持到最后，外公乾脆带着外婆私奔了。
    「哇！外公您好时髦又好帅气！」黄丞以听到这个段落，只差没鼓掌了。
    不过谈恋爱是吃饱穿暖以后做的事，最后两人屈服于现实压力下，回到各自的家乡，就这样断了联络。
    「那……现在……？」黄丞以听的入迷，故事实在太精彩了！
    多年后，在老同事的牵线下，两人相逢，这次外公不再放开外婆的手。
    「外公，您和外婆的爱情故事好酷！」
    「没什么啦，都是年少轻狂，谁没有过呢？」老人家不知道自己干嘛突然在孙子面前说这些，说完才觉得害羞。
    黄丞以真的很佩服外公的霸气，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外公一半的本领追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不，他深信身上流着外公四分之一血液的自己，一定有外公的勇气。

 第七章、关于曖昧(1)

    隔天出发上课前，吴妏先打了通电话问候黄丞以，黄丞以表示他这边的状况很稳定，只是他必须和黄母轮流在医院照顾外婆，学校和打工暂时都要请假了。
    吴妏听完外婆状况良好，也跟着放心了，说学校的课业她自己想办法，要黄丞以专心照顾外婆，不必担心她。
    不过想想，她还真的想不出来自己的课业要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人家不用担心……她自己非常担心倒是真的。
    就在吴妏心猿意马的同时，老师点名她回答刚才检讨的题目会运用到的公式，吴妏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来，她竟然在上课时间恍神了！这还是第一次。
    「吴同学，上课请专心。」
    吴妏羞愧地低下头，觉得好丢脸。
    下课后同学来找吴妏，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但吴妏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对黄丞以的事这么上心，当然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起了其它话题，把注意力转过去。
    时序即将迈入冬季，晚间，吴妏坐在窗边读书，从窗外吹进室内的风开始有些冷意，她将窗户关上。
    英文杂志已经看完一半了，还算可以应付，但换了数学，她只能对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叹气。
    果然还是不能没有黄丞以啊。
    她从第一个数字到最后一个符号瀏览过一遍，没一个观念懂，最后果断放弃，去倒了一杯奶茶，坐在餐桌边慢慢啜饮着，另一隻手则随意翻看着杂志。
    随后吴杰也出房间往厨房走来了，他拉开吴妏对面的椅子坐下，「姐，你都有持续和丞以哥保持联系吗？」他也很关心黄丞以的事情。
    「他在医院忙，别一直打扰人家。」吴妏用马克杯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吴杰，「你如果担心就自己传讯息给他，你们都是男孩子，看事情的角度比较接近。」
    黄丞以家里出了事，连带吴家跟着少了吴杰的多话吵闹声，少了吴妏管教吴杰的声音，就连综艺节目吴杰也感觉比以前还无聊……
    此时，吴妏倏然站起，说：「明天，我会去找他。」她已经忍不住了，得看一看黄丞以才放心。
    「你要去医院？还是学校？」
    「当然是学校囉！他明天刚好会去上课。」
    到了隔天早上，吴妏早早进教室，放下书包以后，直接到黄丞以的班级外等候他。
    学生陆陆续续进教室，在早自习鐘响前一刻吴妏才终于等到黄丞以，她喊住他。
    后者朝声源处望过去，见到是吴妏，表情明显一愣，然后才笑着走过去说：「你找我呀？」
    只见黄丞以疲倦的双眼下是两片淡淡的黑影，头发凌乱，很明显根本没整理，而制服也不似以往烫的笔挺，书包的背带还是捲的，黄丞以整个人看上去糟透了。
    吴妏眼眶一湿，但没多问，只道：「我帮你带了早餐喔！」她伸出手中的塑胶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黄丞以接过。
    「就我认识的黄丞以，今天肯定没吃早餐。」她耸耸肩，推着黄丞以要他赶紧进教室早自习，然后自己也上楼了。
    没有亲身经歷过，很难想像照顾一个病人——还是凡事都依赖旁人的老人家，会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看见今天无精打采的黄丞以，吴妏真的非常心疼他。
    所以中午一装完饭，吴妏就带着便当盒来到黄丞以班上报到，她想要陪着他，给他力量。
    「今天什么题目不会？」倒是黄丞以一看见吴妏，便下意识如此问道。
    「谁规定一定要有不会的题目才能来找你吃饭的？」吴妏拉来一张椅子坐下，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得很清楚，在黄丞以外婆出院前的这段时间，学校的课业她自己处理，或者去找小绿也可以，总之就是不再替黄丞以添麻烦。
    打开便当盖，吴妏把自己的滷鸡腿夹给黄丞以，「我最近在减肥，你帮我吃唄！」
    「减肥？你哪里胖了？」他上下打量吴妏，是过瘦才对吧！
    「如果等胖到看的出来的话，就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黄丞以感觉得出来吴妏的目的，她把鸡腿给自己，就是要自己养好体力照顾外婆，他顺了她的好意，「那就谢谢你的招待囉！」
    「吃吃吃，同学一场嘛！」吴妏一说完，黄丞以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可吴妏没捕捉到。
    两人默默吃着各自的饭，他们这桌是教室里少数安静的地方。
    下半天的课，吴妏只一心牵掛着黄丞以，不能专心。
    「吴妏，你还好吗？」放学时分，同学揹起书包来找吴妏，两人一起朝校门走去。
    这一句关心反倒令吴妏疑惑，「怎么突然这样说？」
    「很明显啊，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很差，而且上课还一直恍神，感觉好像有烦恼。」
    「有吗？」吴妏伸出右手食指指向自己。
    对方点头如捣蒜，「对，你一整天都苦着一张脸。」
    吴妏整天都在想着黄丞以的事，比方她可以帮上什么忙、她可以拿数学题目去问小绿让黄丞以放心……
    这么轻易就被看穿，只能说她还真是不会掩饰心情啊。
    「应该是我生理期来不舒服，放心，没什么事啦！」吴妏拍拍胸口，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虽然对方半信半疑，然而路上聊着天的吴妏看起来又没有那么苦哈哈了。
    她到家时，吴杰刚洗好澡，正往后阳台走去。
    洗过澡的浴室里有着氤氳热气，在这样微冷的天里很讨人喜欢。
    吴妏褪去一身的疲劳，赤裸着身子看着镜中人，心情很复杂。
    认识黄丞以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吴妏的生活中总是扮演「付出」的角色：请教黄丞以课业、手机因为黄丞以才能迅速修好……现在换黄丞以遇到事情，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驀地，吴妏意识到自己眼角有泪滑落。
    哭过以后，现实还是要面对。
    吴妏迅速抹去眼泪，打起精神，她就不相信自己真的派不上用场，黄丞以那边一定有她可以帮忙的地方，她只要再多想想，总能想到自己可以做什么的！
    打开莲蓬头，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吴妏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洗完澡就要恢復往日活力。
    她必须坚强。

 第七章、关于曖昧(2)

    是夜，吴妏没有待在房间唸书，而是在客厅沙发上窝着转电视，对她而言，这种情形难得一见，只不过她转来转去，频道还是停在美食料理节目上，整点时间快到了，节目进行到尾声，评审们正在试吃艺人煮的十全大补汤，其实大补汤的材料取得不难，只要去中药行抓一包药膳包再买些排骨，两者一起细熬慢燉，就是一锅气血双补的汤品，而这也正好提醒吴妏可以熬煮大补汤给黄丞以外婆补补身子、让黄丞以提起精神。
    她迅速取来纸笔，抄录药膳包的内容物。
    这时，吴杰一身外出装扮，经过客厅时见姐姐低着头抄写东西，不禁好奇凑上去看，「姐，你在干嘛啊？」
    吴妏暂时没空理他，眼睛在电视和桌上的白纸间穿梭，抄完以后才回他：「想要燉大补汤给黄丞以和他的外婆补身体，」下一刻她察觉到吴杰的穿着，「你又要去哪啊？」
    「去买消夜，一起吗？」
    反正吴妏现在也看不下书，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买好消夜即刻去中药行抓药膳包，她请吴杰稍等，赶紧回房穿上厚外套，带着钱包手机出门。
    这天补习日，吴妏提早起床，将前一晚燉好的十全大补汤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瓦斯炉上小火覆热，然后利用等待的时间洗漱，等到都弄得差不多后，她才将补汤分成两锅带去补习班。
    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保护手上提着的汤，丝毫不敢松懈。
    买好咖啡后上楼，电梯门一开，就遇见要下楼的黄丞以，她慎重交代他：「有事找你，下课后等我！」
    黄丞以今天穿着整烫过的蓝色格子衬衫搭牛仔裤，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按了楼层键，黄丞以嘴里嘟噥着。
    领完考卷后，吴妏把补汤放在旁边的空桌子上，专心写着小考题。
    她已经蒐集好不懂的题目，打算下课送完补汤以后要请教小绿，今天不会写的小考题也可以顺便问她。
    挨到下课了，黄丞以履约在大厅等候吴妏，一见到吴妏递给他的小提锅，他挑眉，「这……是？」
    「我用排骨燉了药膳锅，一锅给你，慰劳你这几天辛苦照顾外婆，」语毕，吴妏改举起另外一隻手，「而这锅，麻烦你转交给你外婆。」
    黄丞以坐下，打开了那锅属于他的「汤」，虽然味道闻上去不怎么好，不过他很感动吴妏的用心良苦。
    「啊！这汤已经熬好很久了，你可以趁现在还温温的赶快喝。」吴妏在黄丞以身旁落坐，视线搜寻小绿的人影。
    黄丞以不好意思拂了人家好意，在她面前喝光了汤，味道意外地没有闻起来的难喝。
    黄丞以伸手摸向裤子口袋，摸出一颗麦芽梅子糖，包装纸很皱，麦芽也有融化的痕跡，明显已经贴身收着一段时间，他将糖果递给还在找寻小绿的吴妏，说：「我外婆喜欢吃糖，总会随身携带一颗，那天换病人服时她把糖果交给我保管，现在我把糖果送给你，谢谢你。」
    吴妏看着放在黄丞以摊开的手掌心上的糖果，没有接过的打算。
    这姿势维持几秒鐘，见吴妏什么也没表示，黄丞以只好放下半空中的手，「你戒糖吗？」
    吴妏摇摇头，「并没有，只是觉得这颗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我绝不能收。」
    她体贴的这一面，令黄丞以更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他喜欢的女孩是个懂事之人。
    「好吧！我不勉强你，不过真的谢谢你的煲汤，锅子我洗乾净后下週一还给你。」黄丞以把糖果收进原本的口袋里。
    「不客气，你外婆的那锅记得加热以后再喝比较好喝喔！里面的排骨都已经燉到软烂了，老人家一定咬得动。」语毕，吴妏慢慢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蓝天上的几缕云丝，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很羡慕你有外公外婆，我也好想念我的外婆，想再次跟她撒撒娇。」
    「你外婆发生什么事了？」黄丞以把汤锅放在旁边，学吴妏也走到落地窗前，与她并肩抬头看着天空，下一秒，他就猜到了，「难道她不在世上了？」视线转移到吴妏脸上。
    吴妏也收回视线，转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外婆在我唸国三那年过世，活到九十七岁才离开我们，我觉得祂很厉害，也很想祂……」说着，外婆的模样从脑海里浮现，吴妏的眼眶不禁湿了。
    黄丞以忧心地看着吴妏的表情，她对外婆的思念，他想他可以理解。
    下意识地，他伸出手轻轻拍抚吴妏的背。
    吴妏擦乾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扯起一抹微笑道：「都过去好几年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看着吴妏，黄丞以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外婆借你撒娇。」这点小事没什么，外婆知道箇中原由后她老人家一定也会乐意帮忙的。
    吴妏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她连连挥手加摇头，「不用啦！你的好意我心领就好！」
    见状，黄丞以尷尬一笑，他太主动吓到人家了，「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低头看了看錶，「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上班了，你要回家吧？」
    「不，我有一些不懂的题目要问小绿学姐，她今天有上班吗？」吴妏转身往课辅空间搜寻小绿的人影。
    「基本上她週六都会进补习班，如果没看见她的人，不是去上厕所就是躲在休息室里看漫画，真的还是找不到的话，你再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但现在我必须走了！谢谢你的煲汤！」黄丞以对着吴妏点头微笑，离开了。
    吴妏在课辅空间外探头探脑地，想找找小绿在不在，突地，有人戳戳她右边的肩膀，回头只见小绿微笑的脸，「吴同学，你找我吗？」
    啊，总算可以放心了，「小绿学姐，我有很多数学题不懂。」
    「来吧！我们进去说。」

 第七章、关于曖昧(3)

    「我知道黄丞以最近家里的事比较忙，你才会转而来找我。」小绿笑着说，毫不介意的口吻，「请坐。」两人面对面坐下。
    小绿说的对，而吴妏莫名对她有些不好意思，视线不晓得该往哪摆。
    驀地，她抬眼，「学姐也知道黄丞以家里的事？」所有因为被看穿而窘迫的心情全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讶异，难道黄丞以把事情都说出去了？他就不怕身边的人担心吗？
    「他一口气连续请好多天假，同事们自然会关心，但大家只知道他外婆住院，细节他没有透露太多，」小绿耸耸肩膀，不以为然的态度，「来吧！你哪里不会？」
    这种事旁人本来就没有必要知道太多，吴妏放心了，可是她放心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懂。
    摇摇头，她取出背包里厚厚一叠的习题本，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
    而后的几小时，小绿将自己的表达能力发挥到极致，才暂时解除吴妏的数学危机。
    「谢谢学姐帮忙，我收穫很多。」吴妏弯腰道谢，小绿摸摸她的头，「回去好好消化，还有问题儘管问。」
    离开了补习班，外面的风又冷又大，走在骑楼下准备搭公车回家的吴妏不禁缩了缩脖子，现在只是初冬就冷成这样，看来今年冬天难捱呀！
    天空乌云垄罩，感觉随时会下雨，吴妏站在公车站牌旁等车，她磨擦双臂、原地踱步取暖。
    「小姐，帮忙买条口香糖好不好？」突地，一名坐在电动轮椅上的残障人士向吴妏兜售商品，吴妏对他冷漠地摇头，可等他真的离去后，她又反悔了，这种天气她都嫌冷了，行动不方便的他却得出门赚钱受冷风吹，且自己的态度也不该这么傲慢，思及此，她回头买了一条五十元的青箭口香糖，换得对方频频的道谢。
    最近吴妏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偶尔有些忧鬱，还会闷闷不乐，她下了公车以后，不想太早回家，信步来到附近的小学，沿着操场边快走。
    微微沁出的汗水让心情好了许多，但这种天气在外流汗受太多冷风吹是会感冒的。
    「姐，你今天比较晚归喔！」在玄关处换鞋时，翘着脚坐在客厅里吃番茄的吴杰慵懒地看了吴妏一眼。
    「要你管。」吴妏口气很差。
    其实吴妏这阵子的不寻常吴杰早隐约察觉到了，只是今天特别严重。
    不久后，吴妏房门被打开，她已经换上家居服。
    「姐，你在心情不好什么？」
    本来在厨房里洗手的动作在听见这句问话以后，微微地停顿了一下，「有吗？」随后吴妏继续洗手的节奏。
    「当然！我见你这几天都眉头深锁，说话也很不客气，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吴妏没多做解释，洗完手后开始料理自己的午餐。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这种浮躁感从何而来，如何说得清楚？这是一种她从来没遇过的情绪感受，十分陌生。
    同时间，一道鸡蓉玉米粥也完成了，吴妏小口小口地吃着，吴杰隻手撑着下顎坐在她对面，「该不会是告白失败吧？」
    吴妏眼观鼻鼻观心，不打算搭理吴杰的胡言乱语。
    吴杰见姐姐压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急了：「我是说真的，我们班上的小雯就是跟我告白失败，结果她整个学期都鬱鬱寡欢，唉，女人真是种麻烦的生物啊！」他摊手。
    「不要把你的状况跟我的混为一谈，」吴妏最后还是开口回应他，「话说，你们班竟然有女孩子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否认我存在的意义呢？」那什么机车的语气？吴杰不满地撇撇嘴，「到底是谁让你心情不好啦？」他还是非常好奇
    「你就没别的事做了吗？」
    「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以后我马上离开。」吴杰谈起条件。
    实在拗不过弟弟，吴妏叹了口气，犹豫半晌才道：「我还不是非常确定原因，不过应该和黄丞以目前的状况有关吧！他为了要照顾外婆，学校跟补习班时常请假，见过他狼狈的样子，我的心情实在好不了，还在考虑要不要每天都燉大补汤给他补身体。」她十分担心黄丞以的身体健康。
    听到这里，吴杰蹙眉，「不是啊，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私事，你担什么心？」又不是住海边。
    「这叫发挥『同学爱』！懂不懂？」下一刻吴妏换上严肃的表情，「那你刚才的条件交换还算数吗？」
    「君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吴杰也严肃地回答。
    「那就给我滚回去读书！」她朝着他吼。
    入夜以后，吴妏继续唸书，各科的课本和考卷混在一起，使桌面稍嫌凌乱，即将要第三次段考了，她却没有办法专心读书，老是焦躁不安，零零碎碎的书本内容始终无法连贯，读书的效率因此大打折扣。
    她抬眼瞪着墙上一开始拟定好的学习进度表，那张表格如今儼然成为一张废纸，她闭了闭眼，下一刻从衣柜里拿出厚羽绒外套穿上，打算出门晃晃，看能不能转移注意力。
    她走到吴杰的房门口，见门没关，敲了敲门板，「喂，我要去逛夜市，你要不要一起？」
    吴杰毫不迟疑地回答：「才不要呢！这种天气还是待在温暖的家最好了！」
    「不然你有想吃什么或喝什么吗？我帮你带回来。」
    「蚵仔煎，要加辣！」
    「你喔！有够懒惰。」吴妏摇摇头，离开了家。
    在夜市里走马看花地，意外这种天气还有这么多人摆摊，吴妏站在铁板旁等候吴杰的蚵仔煎时，双手不禁伸向自己冰冷的面颊，温热的掌心与冰冷的皮肤相碰着，下午吴杰对她说过的话她印象深刻，或许他说的对，黄丞以的事压根与她无关，她干嘛一头热的瞎操心？
    「六十元，餐具自取喔！」老闆做好了吴妏的蚵仔煎，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吴妏决定要施行「不看、不听、不想」的策略，把自己跟黄丞以拉开距离，强打起精神，她还要与课本和考卷相处呢！

 第七章、关于曖昧(4)

    随着第三次段考步步进逼，大部分的学生战战兢兢地自愿每天留在学校晚自习。
    考前的最后一堂补习课，由于黄丞以够了解吴妏，所以他事先通知过她，他今天的打工会请假，原因是要去接外婆出院。
    得知这则好消息，吴妏也很替黄丞以开心。
    然而，没有黄丞以擦黑板的补习日，虽非首次，吴妏还是不太习惯。
    她想念上课时与黄丞以对到眼的礼貌微笑，想念他们在楼下超商、电梯门口、柜台前遇见后的寒暄，明明他不过只请假一堂课，她就莫名地对他有着思念，真希望黄丞以外婆的身体早日好起来，她就能恢復以往每週在补习班见到他的日子。
    然而这种迫切的思念究竟是什么原因，吴妏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就是想看见他。
    今天的课依照往例，总会在学校段考前发放补习班老师设计的「练功秘笈」，里面蒐集一些考古题以及易混淆的观念，吴妏总算见识到补习班老师的名声并非虚传，她自己这学期前两次段考之所以能顺利通过，「练功秘笈」的功劳的确不亚于黄丞以从旁的辅助。
    看着老师节奏紧凑地抄写笔记讲重点，吴妏在后头加足马力跟着，只不过她越听越模糊。
    「这道题今天上课有复习到，吴同学，你有专心上课吧？」一下了课，吴妏把握时间再次向小绿请教不会的几道题，想不到小绿却如此反问她。
    吴妏很是汗顏，方才上课的速度她完全跟不上，甚至到最后直接放弃，所以她不会实属正常，但还是很惭愧。
    「小绿学姐，我……」
    一语未完，小绿打断她，「没关係，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来，我们继续这题吧！」此话让吴妏心里暖洋洋的，很感动小绿对她的信任，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题目上。
    小绿解开她所有疑问以后，吴妏在回家的路上传了讯息给黄丞以，问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十分鐘后黄丞以才已读讯息：「你放心，我和我妈两个人可以搞定。」
    心想他们现在一定很忙，吴妏便不再打扰黄丞以，将手机收进牛仔裤口袋里。
    她在手摇饮店买了一杯热的杏仁奶，捧在手心等公车顺便取暖。
    冷风吹过，吴妏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发呆，同时间，天空也飘下了毛毛细雨，公车缓缓驶进站。
    一週后，耗时两天的段考总算捱过去了，吴妏自己在写考卷的时候就知道这次的成绩肯定惨不忍睹，她甚至可以肯定，这和她好一阵子没有接受黄丞以为各个科目的精准解析脱离不了干係。
    果然，红色签字笔在吴妏每科的考卷上写着的数字不是二就是三开头，她没有任何一科及格，这让她很想哭。
    反观黄丞以，自他外婆出院以后他便不再请任何假，儘管进度落后大家，他总是有能力可以靠自己自学，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刚发放下来的级成绩单就是最好的证据，黄丞以的名字高掛在第五名。
    学期结束，前往操场参加结业式的班级队伍中，吴妏整个人显得精神萎靡，当她的班级一抵达操场，黄丞以一眼就发现她了，由于第三次段考的分数佔学期总成绩的趴数非常高，所以吴妏悲哀地觉得自己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就要在重修学分里度过了。
    当黄丞以瞧见吴妏的神色后，不禁皱眉，那有气无力的模样，让他很想上前扶助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制式化的流程走完一轮，学生们殷殷期盼的寒假终于到来，老师一宣布解散，黄丞以就直奔吴妏身边，她落在班级最后头，一张脸苦哈哈的。
    「吴妏，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不舒服？」黄丞以走在她旁边，配合她的步伐，两人一起走出学校。
    「我完了，这个寒假要重修一堆课。」吴妏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什么原因？他还以为是什么大麻烦呢！黄丞以松了口气。
    「不嫌弃的话，寒假由我来协助你。」黄丞以说，顺便利用这个机会接近吴妏。
    级成绩单黄丞以当然也看见了，吴妏的名字在倒数排行里，他直到今天才发现过去真的是自己高估了吴妏，以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当看完成绩单才发现他的辅导对吴妏来说其实真的很有用！
    闻言，吴妏双脚顿了一秒，然后才继续向前走。
    走到公车站牌后，视线始终盯着地面行走的吴妏抬头，泪水就这样从她的眼眶滑落，黄丞以一时间慌了，「哎！你哭什么？我帮你补习这么痛苦吗？」他发现四周的学生们纷纷往他们这边投以注目礼。
    「不，是我听见你愿意协助我的课业一时太高兴，才会忍不住喜极而泣。」伸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泪，吴妏向黄丞以绽放一抹苦笑。
    黄丞以失笑，吴妏实在太可爱了，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丁点大的小事，「没事啦！我寒假间着也是间着，就当作是复习嘛！」
    吴妏擤了擤鼻子，「可是你外婆呢？你教我功课，有人照顾她吗？」
    「别离开太久的话，我外公还可以处理。」这一摔，让黄丞以见识到何谓真爱，像外公外婆的这种爱令他十分憧憬。
    他不禁瞄了吴妏一眼，不知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那届时再麻烦了！」此刻吴妏的脸上终于有了开心的笑容。
    几天后，收到了学校寄来的通知单，这才知道吴妏不仅英数，连理化也一起被当了，这件事使的当天晚餐的餐桌上垄罩一股低气压。
    「书读不好就别读了，来早餐店做吧！」吴母夹了一筷子的咸蛋苦瓜到吴妏碗里，她的口气不是责备，也没有生气，吴妏的努力她通通看在眼里，吴母只是心疼女儿的辛苦换来不平等的结果。
    吴父埋头吃着饭，完全不表态，吴母顶了顶丈夫的肩膀，他才开口：「吴妏，爸爸想听看看你的做法。」
    听到这里吴妏很开心，「其实我有个成绩很好的同学自愿这个寒假帮我复习被当掉的科目，我是真的想要继续唸下去。」她还想读大学呢！课业再辛苦都不敌出社会的压力。
    「既然你这么坚定，那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和你妈都尊重你。」吴父气定神间地喝了口汤。
    「谢谢爸！」吴妏感激涕零。

 第七章、关于曖昧(5)

    昨晚的气象新闻播报了今天有冷气团来袭，气温下探10度，在这种寒冷的低温下出门简直是种折磨，但是吴妏和黄丞以早就约好了，得风雨无阻地赴约。
    「姐，寒假才第一天，你这么早要去哪啊？」在吴妏准备要出门时，吴杰刚起床，他顶着一颗鸟窝头发型打开房门时正好看见她在换鞋子。
    「拯救我惨不忍睹的成绩，」吴妏将浅蓝色围巾绕得更加严实，「今天中餐你自己想办法喔！」踏了踏地面，确认鞋子穿好，便出发了。
    「喂！你要……」怎么拯救啊？
    吴杰还来不及问完，门就「碰」一声关上了，他挠了挠头发，嘴里嘟噥着：「这么着急，是要迟到囉？」下意识往墙上时鐘看去，七点二十五分。
    他们约在补习班附近那间曾经一起去过的麦当劳，点好了简单的餐点后，两人走上二楼找到位子坐下。
    「之前说好先从你比较有信心的英文开始，有带上我事先交代的课本与考卷吗？」黄丞以吸了一口冰可乐，不禁皱眉，他应该跟吴妏一样点热咖啡的。
    吴妏从背包里一一拿出物品，「都带齐了。」
    于是，在一句疑问一句应答里，时间以他们不易察觉的速度飞快的流逝，麦当劳里的音乐一首接着一首播放着，四个小时后他们这才终于可以缓口气。
    两人继续点麦当劳当午餐，吃饱稍作休息以后，紧接着讨论吴妏常搞混的英文文法，到晚上七点才离开。
    「明天若是一样顺利，我应该就会有办法帮你完全搞定英文了。」今天一整天的教导令黄丞以十分有成就感，其实吴妏不是笨，只是要找对方法跟她讲解。
    他转头看向吴妏，夜色里她的脸庞轮廓显得柔和，被皎洁月亮的银色光芒一照，则增添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神秘气息，使人感兴趣。
    吴妏今天在头发两侧扎了两股辫子，走路的时候会在肩膀上轻巧地跳跃，黄丞以的视线不敢停留在她身上太久，脸一热，低下了头。
    「我答应你，今天回家再复习一次。」吴妏转过头对他微笑，「咦，你的耳朵好红。」路灯下，她看不见黄丞以低下头的表情，只是露出来的一双耳朵红的很古怪。
    「我只是……有点热……」黄丞以支支吾吾地，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还做出搧风的动作。
    「嗯？」吴妏打量他身上的毛呢大衣，还有头上的毛帽，满腹疑惑，但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收拾好奇的心情，同时间抵达了公车站牌。
    「我摩托车停在那边的停车场，明天见！」黄丞以比了一个方向，正要迈步，却又不忘回头叮嚀：「补考时间很快就到了，明天一定要把英文搞定，你再带上补习班的数学讲义吧，或许用的到。」
    十度低温的冷风一吹，吴妏看见黄丞以的围巾在空中飞扬，这时候的他看上去竟有那么点瀟洒的味道。
    驀地，吴妏犹如溺水般感到呼吸困难，这股窒息感甚至还混杂着不知名的其他感觉，她感到既陌生又无措。
    「好！我知道了。」她强压下心里那股怪异的感受，点点头。
    打开家门，一股饭菜香扑鼻而来。
    「姐，今晚妈煮了塔香蛤蜊喔！还好你已经回来了，不然一定全被我吃光！快去洗手一起来吃吧！」吴杰见到她进门便热情吆喝着。
    整个家里烛火通明，此起彼落的说话声热闹着，与室外的低温產生极大的差距。
    「我换好衣服就过去，你们先吃，不必等我。」吴妏朝吴杰笑了笑。
    等吃过以后也洗好澡，吴妏把握时间埋首今天学到的英文进度，一直看书看到深夜。
    万籟俱寂，吴妏泡了杯热牛奶来到阳台，不确定是否因为今天花了太多心力在读书的缘故，此刻她心里有股滞闷的感觉。
    「还没睡呀？」身后冒出吴杰的声音，她回头，「还没。」
    吴杰走过去与她并肩看着阳台外的景色，「是读不完书还是有心事睡不着？」
    吴妏必须承认自己的这个弟弟当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安静了几秒鐘，她这才悠悠开口：「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交情非常好的异性朋友？」
    吴杰猜的果然没错，吴妏一定是心里有事，他说：「本来我是相信有的，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小雯吗？当初我就认定她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可是她却跟我告白了，」吴杰苦笑，「所以我现在觉得异性之间根本没有纯友谊。」
    「是喔。」吴妏喝一口牛奶，那她和黄丞以之间又算什么？
    「姐，外面冷，你早点进屋休息吧！别胡思乱想，我先睡囉！」吴杰打了个呵欠，室内拖踩在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隔天早上他们如期完成了英文进度，中餐时间黄丞以特地加点了一个苹果派，他推给吴妏，说：「你课业压力这么大，多吃一点，减肥等补考通过后再说。」
    「谢囉！」吴妏从善如流。
    用餐完毕，吴妏正收拾垃圾准备端去回收，一张数学考卷落到地上，两人见状，同时弯腰捡拾，他们的脸颊因此贴的极近，那距离近到可以看见彼此的睫毛，不过短短几秒鐘，某种东西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吴妏首先拉开两人的距离，逃离现场。
    黄丞以则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悄悄勾起一抹笑。
    晚上讨论结束后黄丞以送吴妏去搭车时，吴杰昨晚的话没来由地闯进她的脑海中，加上中午那场意外，吴妏顿时明了她这几天奇怪的感觉所为何来。
    所幸最后补考都顺利通过，吴妏为了答谢黄丞以这个大功臣，便请他吃饭，黄丞以眼见有个可以和心仪的女孩子更进一步相处的机会，当然不能拒绝！
    「这间餐厅主打的排餐我推荐你吃吃看！」吴妏在服务生介绍完菜单后又向黄丞以推销餐点，「都是米其林等级的创意法式料理，上次我妈生日来过一次，真的名不虚传喔！」
    柔和的音乐徜徉整间餐厅，顾客沐浴在舒适的气氛下，而他们这桌有些什么縈绕着，吴妏心里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但这次她可以肯定那种感觉是什么。
    是喜欢。
    她喜欢黄丞以。

 第八章、距离零公分(1)

    週日中午，吴妏照旧料理好午餐，吆喝吴杰出来吃饭。
    模拟考一结束，吴杰迫不及待把电脑从仓库里搬回来，而后一整个週末都沉浸在电脑游戏中。
    吴妏亲眼见到他考前用功读书的样子，实在不忍苛责弟弟的「先苦后甘」，只是，向来喜欢往外跑的吴杰如今却能够待在家里将近四十八个小时，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吴妏敲门，门很快就从里面被打开。
    只见她面前的吴杰身着睡衣、一头凌乱的短发以及眼下浓浓的阴影，她不禁皱眉。
    「今天吃什么？」吴杰伸了个懒腰，走到餐桌边，「是咖哩烩饭啊！看起来很不错耶！」
    「喂！先去洗手！」吴妏喝斥。
    自两人坐下到开动的这段过程，吴妏暗自观察吴杰，看是否能看出他反常待在家里的原因，但看来看去，她实在没任何头绪，只好开口：「那些和你常常一起出门玩乐的朋友呢？」
    吴杰偏着头，说：「怎么了？」
    「你们没有联络了？看你这两天都关在家里，我有点不习惯。」
    「你不是不喜欢看我一直往外跑吗？所以我就和他们约在网路上一起打怪升等啦！这次你得习惯囉！」语毕，吴杰扒了口咖哩，表情甚是幸福。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是她多虑了，吴杰依旧是那个贪玩的弟弟。
    接着这顿饭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直到吴杰发言：「姐，我上高中以后可以请丞以哥教我课业吗？」
    闻言，吴妏愣了一下，这傢伙应该不会带坏黄丞以吧？
    几秒过后她才继续咀嚼口中的食物，回答：「你自己问他，我没意见。但是记得，要有礼貌。」
    「好，我恳求丞以哥，他一定会帮我的！」
    这时，吴妏放在旁边餐椅上的手机响铃了，她看了眼来电的人，微笑，「说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接通，她在这头「喂」了好几次，可彼端却始终没有人声。
    看了眼手机萤幕，确实还在通话中，难道是黄丞以误触拨号键吗？可是智慧型手机很难不小心按到拨号键吧？通常都会设定指纹密码或文字密码之类的防范措施啊！
    吴妏先掛掉电话，再回拨过去，话筒很快被接起，且终于有人声了。
    「你……能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事了？为……为什么上天要这样……这样对我……」破碎的一连串语词，吴妏很难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黄丞以，是你吧？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啊？」不曾听黄丞以这样说话，吴妏既害怕又担心。
    「我在……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医院？」早已顾不上吃饭，吴妏一手通话一手抓起外套，带着钥匙与钱包直奔黄丞以所处的医院。
    跳下计程车，吴妏一眼就看见黄丞以独自躺在医院外的石子椅上，她跑过去蹲下确认他没事，但发现他身边有许多空的啤酒罐，而他则浑身都是酒臭味。
    吴妏拍拍他的脸，「黄丞以，醒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她试图唤醒他，左右张望瞧见有间便利超商，「你好好待着，我去买水。」她欲站起身，衣襬却被一股力道拉住。
    「拜託……求你别走……别只留下我……」黄丞以虚弱的声音央求着。
    吴妏见他这模样于心不忍，她把他脸上沾黏的发丝往两侧拨，露出他清楚的一张脸，「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柔声道。
    黄丞以的意识稍稍回笼，他扶着椅子慢慢挺直身子，说：「我妈在加护病房。」
    「黄阿姨怎么了？」吴妏也很惊讶，事情太突然了！
    「早上她出门上班，被车撞，很严重。」他尽全力吐出几个词。
    唉，吴妏可以体谅黄丞以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他的外婆才刚出院没多久，妈妈紧接着也出了严重的车祸，接连的噩耗黄丞以一定是因为打击太大才会借酒浇愁。
    思及此，她坐到他身边，而两人的手始终紧握着。
    「我读小三时，爸爸丢下我们，妈妈带我离家出走，她怕我饿，带我去买早餐，那间早餐店，你家的。」黄丞以努力说出小时候的事，而这番告白解了吴妏一直以来的疑惑，她知道当年黄丞以为何会出现在她家早餐店的原因了，但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
    「辛苦你了。」她伸手轻轻拍抚着黄丞以的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安慰。
    「这几年，我怕妈妈又受伤，她的新男友，我也不放心。」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倾吐而出，眼泪一不注意就滚落。
    吴妏紧握黄丞以的手，「你要相信阿姨的求生慾，也要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只要再多坚持一下下，事情都会好转的。」语毕，掏出面纸给他擦泪。
    「哈！」孰料，黄丞以却大笑，这笑声让吴妏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少天真，我不乐观，别逼我……」
    吴妏见黄丞以情绪濒临失控，现在最重要的是她一个人搬不动黄丞以，她必须想办法把他挪到医院里才行。
    她得找救兵。
    「吴妏，别丢下我一人。」一隻手被黄丞以紧紧握住，他的话一字一顿清楚地哀求着她。
    「我不会离开你，但让我打通电话好吗？你累了就靠在我身上休息。」她第一个想到可以帮忙的人只有吴杰。
    等候吴杰赶来的空档里，空气静的只有树叶被风吹拂过的沙沙声，黄丞以将头靠在吴妏肩上，状似睡着了。
    吴妏动也不敢动，他们附近有人抽着菸、有人躺在椅子上滑手机、还有一对情侣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的方向飘过来。
    当黄丞以发出轻微的打呼声后，吴妏这才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她小心地将他横放在石子椅上，然后开始捡起散落一地的空啤酒罐，将之做回收处理。
    「你还真好意思一次喝这么多酒，也不想想家里只剩下你一个壮丁而已。」吴妏边捡边唸，末了，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轻叹一口气。

 第八章、距离零公分(2)

    丢完所有空啤酒罐以后，吴妏坐在垃圾桶旁的花圃边出神，接着她开始掉泪。
    她猜测过好几种黄丞以当年出现在早餐店的原因，却没想到是这么让人难过的事，她心疼着黄丞以，因而落泪。
    但吴妏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坚强，黄丞以需要她的协助，她抹去泪水，走到黄丞以身边，他还在睡。
    她坐在一旁的石子椅上陪他，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马路上来往的人车，脑袋一片空白。
    驀地，一声惊喊拉回吴妏神游的心绪，只见黄丞以躺在椅子上难受地哀号着。
    吴妏赶紧过去看他，见他整张脸皱在一起，她轻抚着他的背，「没事、没事，只是做恶梦。」但是黄丞以不仅完全没有渐渐平復的跡象，反而越叫越大声。
    看着面前脆弱的他，吴妏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住他，她的头靠在黄丞以的背上，「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既然她喜欢黄丞以，哪怕这一点单向付出也是自己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黄丞以的身子突然猛力一颤，惊惧的呼喊声停止，吴妏抬眸，随即撞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着实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黄丞以，你……？」方才他表情痛苦的模样和现在异常冷静的表情反差实在太大，吴妏错愕。
    只见黄丞以努力坐直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吴妏，「你什么意思？」
    「黄丞以，你恶梦醒了吗？」
    「我做恶梦了？」他一脸莫名。
    「不只是做恶梦，你还发出好大的哀号声。」吴妏看着黄丞以，确定他已经完全从恶梦中甦醒了。
    「真的？那我方才听见的话应该不属于梦境吧！你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在短暂的失忆里，百分之百确定吴妏说的那一句话存在于现实。
    「哪句？」吴妏一脸茫然，「我刚刚为了安抚你说了好多句。」
    黄丞以目光锁定她，「你说『我会一直陪着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夜中，冷风吹来，翻飞了少女的衣角，直达少年的发梢，在周遭气氛的推波助澜下，女孩下定决心豁出去了，她说出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心意：「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告白直捣男孩的心窝，他浑身感到一阵酥麻，下一刻，他缓缓低下头，双唇轻轻往女孩的唇瓣凑上去，这零公分的距离让世界旖旎起来，然而浓烈的酒精味却使女孩呛咳不止。
    「抱歉……」男孩难为情地退出，可女孩却完全不在意，换她欺近他，于是四片唇瓣再度交融，吻的难分难捨。
    繾綣又柔绵的吻维持了多久不知道，只是退开以后，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神是满足的，彷彿他们终于完成一直以来的愿望。
    「姐！丞以哥！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找了好久啊！」吴杰宏亮的呼喊声打破他们之间的曖昧氛围，吴妏真希望他可以晚点再出现。
    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黄丞以送回医院院内。
    黄丞以试了几次，还是失去平衡无法自主行走，吴杰便将他的右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搀扶着他慢慢走回医院，
    「谢谢你，吴杰。」黄丞以不忘礼貌。
    「没事的，丞以哥，这只是一点小事。」吴杰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安顿好后，吴妏询问黄丞以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帮他买。
    「一杯大热美就好，我需要醒醒酒。」
    「那我也要！」吴杰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高举着手，脸上掛着灿烂的笑容。
    「好，那吴杰你好好陪着黄丞以，我去去就回。」
    步行到附近的便利超商，吴妏不急着帮他们买咖啡，而是先替自己买了罐矿泉水，想藉由矿泉水冲掉她与黄丞以接吻后残留在口腔里那股淡淡的、她不喜欢的酒精味。
    她坐在超商室内的椅子上，一面喝水一面沉思着。
    今天黄丞以会选择找她求救，想必是他愿意放心对她坦承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吧！既然如此，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自己在他心目中是特别的？
    隻手抚上自己的双唇，方才的吻，她甚至是否可以大胆推论，他的心意与自己互通？一思及此，她脸一热，强迫自己停止继续回想。
    带了咖啡与麵包回到医院时，见黄丞以的心情还是很低落，吴妏说：「你要保重身体，才有能力照顾家人。」
    黄丞以抹了把脸，然后站起身，「我会的，今天真抱歉，但保证下不为例，时间晚了，你们快回家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他微微向他们鞠躬。
    本欲离开，但吴妏旋即想起另一件事，「你外婆那边呢？她还没康復完全吧！如果需要协助你儘管开口。」
    「我外公目前可以独自照顾好外婆，附近也都有卖吃的，生活起居没有问题。」黄丞以浅笑道。
    「这样就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打给我，半夜也可以喔！」吴妏重申一次。
    当姐弟俩一打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见到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这时间他们还没睡，说明一定有事。
    果然，吴母一见到他们便质问：「你们两个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在医院忙了半天，吴妏身心都累了，只想赶快洗澡睡觉，所以很简明扼要地解释：「朋友临时有急事需要帮忙，对不起没有通知你们，让你们担心了。」语毕，一鞠躬，然后趿着拖鞋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哪来的朋友？男的还女的？」吴母可没这么轻易放过晚归的姐弟俩，喊住他们。
    这次换吴杰开口：「是姐的同学，男的，我也认识。」
    没想到吴母继续穷追不捨，「吴杰，你刚考完模拟考，想暂时休息几天我和你爸没意见，可是吴妏，你好不容易才补考及格，都没想过要先预习下学期的课业吗？」
    「妈，我们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啦！你别生姐姐的气。」吴杰好言相劝。
    「好啦！他们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事，你就放宽心别想太多，」吴父也跳出来当和事佬，背对着妻子向两姐弟使了个眼色，「都去洗澡休息吧！」
    关上房门前，吴妏听见客厅里妈妈谴责爸爸的声音，大概是怪爸爸太宠小孩之类的。
    呼了口气，她拿着换洗衣物前去洗澡。

 第八章、距离零公分(3)

    经由医疗团队的努力下，以及黄母自己的求生慾使然，她很快脱离险境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期间吴家姐弟俩去医院探望过几次，吴妏看的出来黄丞以和妈妈的感情不错。
    她和黄丞以保持着默契绝口不提他喝醉酒那天发生的事，以避免尷尬。
    「有说阿姨何时能出院吗？」一次探望结束，三人在日光室里谈话，吴妏问道。
    「预计在开学的前后几天，听医师说我妈復原的速度满快的，也难怪，毕竟她男朋友天天送补品到医院给她，照理我还得谢谢他。」黄丞以摊手，与妈妈的男朋友相处下来，他现在已经能泰然自若地谈起他而不觉陌生。
    见黄丞以接纳了妈妈的第二春，吴妏很开心。
    时间很快过去，开学的前两天，黄母如医师所言出院了。
    黄母的男朋友必须上班，且为了照顾黄母他已将请假额度用罄，于是吴妏自告奋勇帮黄丞以的忙，多个人瞻前顾后也好。
    「吴同学，谢谢你呀！还特地到医院陪我。」黄丞以在等待领药的时候，她们坐在一楼大厅的座位，黄母伸手轻拍吴妏交叠在腿上的手，给她一抹温柔的微笑。
    「阿姨您别客气，我在学校很受丞以的照顾，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
    黄母直点头微笑，彷彿看出了什么端倪却不说破。
    等黄丞以领完药物后，吴妏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黄母，三人在医院大门口搭乘计程车回家。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打开家门前，黄丞以先替吴妏打一剂预防针，然后才转动钥匙。
    他推着黄母进门，吴妏跟在后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黄家，甫进门，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止黄丞以说的「有点乱」而已。
    黄丞以清出沙发上的空间，「你坐一下，我倒杯水。」
    吴妏赶紧制止他，「别管我了，还是先把阿姨安顿好吧！她坐在轮椅上一定很不舒服，先帮她换个姿势，再拿个靠垫让她靠着。」她环视整个家一圈，问：「打扫工具放在哪里？」
    「你问这要干嘛？」黄丞以把一杯水放在吴妏面前。
    「阿姨养病需要乾净的环境，我想说打扫这种事我做起来应该比你上手，你先去辅助阿姨，但先告诉我清洁用具摆在哪？」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黄丞以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且吴妏说的没错，养病的确需要一个乾净的环境，「都在后阳台，你需要什么自己去拿，不用经过我同意！」他回应着。
    下一刻，吴妏捲起袖子，动手把四散的衣物袜子全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用过的塑胶杯或纸碗做好回收分类，把大的垃圾丢弃后，再使用吸尘器清理地面，最后用拖把把整个家拖过一次，绑紧垃圾袋，大功告成！
    在吴妏打扫的同时，黄丞以也没间着，他晾乾衣服、清理厨房。
    「吴妏，幸好有你的帮忙，不然我可能会整理到哭。」黄丞以感激涕零的同时也不忘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打开冰箱，取出一包冷冻水饺，「你中午要吃几颗水饺？」
    吴妏伸手朝他比了一个「十」字后，便继续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她再度环视黄家一圈，然后问：「离你家最近的超市是不是上次我和吴杰巧遇你的那间啊？」
    「对啊，我都走小路，出大门后右转，过个马路就到了。」将水饺丢入滚水中，黄丞以应道。
    「那我去买些东西。」
    「好啊，但水饺很快就煮好了，你要不要先吃饱再去？」
    忙了一天的吴妏的确肚子饿了，但事情没办妥前她没心情吃，她背上包包，说：「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
    吴妏很快来到超市，她推着购物车穿梭其中，最后拿了两包饼乾、两条凤梨酥、一盒巧克力，结帐离开。
    回到黄家后，吴妏朝他们晃晃手中的提袋，「我买了一些乾粮，丞以不在家的时候，黄阿姨可以吃这些填饱肚子。」
    「吴同学设想真是周到！不像我家丞以。」黄母恨铁不成钢，她激赏吴妏，「水饺还是热的，坐着一起吃吧！」
    吴妏依言坐下，才刚咬了口水饺，黄母便迫不及待开口：「吴同学，你和丞以是同班同学吗？」
    「不同班，我们是在补习班认识的。」
    「看样子，你成绩一定不错吧！」
    吴妏苦笑着摇头，「没有，我课业很差劲，不擅长读书。」
    深怕提起这件事又让吴妏难过，黄丞以遂制止妈妈继续追问，「妈，人家是来帮忙的，你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他对着妈妈打暗号。
    黄母见状，尷尬地不再提出任何问题，饭桌上只剩吃东西的杯盘碰撞声。
    吃过以后，吴妏陪黄母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天，稍晚见没她的事情后便告辞，黄丞以主动说要送她到楼下。
    下楼的阶梯走不到一半，吴妏突然停下脚步，后头的黄丞以差点撞上她，他听到她说：「在阿姨身体康復以前，我帮你带早餐吧！你安顿好阿姨后就不用赶在上课鐘响前还去早餐店买吃的，可以慢慢前往学校。」语毕，吴妏举步继续往楼下走。
    「不行，这太麻烦你了，今天的事我甚至还来不及向你道谢！」他紧跟其后。
    抵达一楼，彷彿对黄丞以的话充耳不闻似地，吴妏继续说：「后天开学，你早餐想吃什么？」
    见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馀地，黄丞以只好将这份好意收下了。
    晚上，吴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漫画，吴妏坐在他脚边翻着英文单字本，姐弟俩间聊着，当吴杰听见吴妏说要帮黄丞以带早餐时，他迅速放下漫画书，抬起头，「真的假的！也太体贴了吧！」
    不过，他怎么有种送爱心便当的既视感？
    「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吴妏耸耸肩，往嘴里塞了一片洋芋片。
    「那在我衝刺会考的时候，你也可以帮我准备早餐吗？」吴杰有些吃味，明明是他先认识姐姐的，凭什么黄丞以受到比他更好的待遇？他不依！
    「你想吃什么跟爸妈说一声不就好了？干嘛多此一举！」吴妏失笑。
    「我就是想吃你帮我准备的早餐嘛！那里面有你的爱耶！」
    斜睨了弟弟一眼后，吴妏从沙发上起身，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太好了！我姐姐好正！」

 第八章、距离零公分(4)

    假期结束，大开的校门就像一头巨大的野兽般欢迎学生们踏进它张大的嘴里，以便将他们拆吃入腹。
    「吴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难道放个寒假就发疯了？」同学听见吴妏对新学期的形容感到不可思议。
    「比惊悚，你的用词不惶多让。」吴妏睨了她一眼，低头复习补习班的讲义内容。
    开学第一天，吴妏比上学期更早起，在吴杰熟睡时，她已经到早餐店帮包括黄丞以在内的三人各自买好了早餐，回家以后将吴杰的那份早餐拿给他，然后迅速换上学校制服，拎着早餐去赶公车。
    甫踏进校园，吴妏便直奔黄丞以的班级，果不其然，和她猜测的一样，黄丞以还没到校。
    她拦下一位正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女同学，礼貌地表明来意：「同学，请问黄丞以这学期的座位在哪里？。」
    「是你啊！之前常来找丞以问课业的那位，看来这学期会更频繁了！」女同学看了眼吴妏手里的早餐提袋，「新座位都写在黑板上了，你自己进去找吧！」她说完以后就离开了。
    吴妏把早餐放在黄丞以的座位上，并留下一张便条纸，然后回到自己的教室，与同学们讨论着寒假去哪里玩、有什么新小说可以互相分享等等。
    由于才开学第一天，大部分的人还没有收心，幸好，今天只是发放新课本与选股长而已，课程还没开始有进度。
    一天很快过去，放学时分吴妏在楼梯转角遇见等着她下楼的黄丞以，两人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她突然想起那场与黄丞以无缘的签书会，「对了，上次为了签书会买给你看的那本书你看了没有？」
    由于两人正在过马路，所以黄丞以并没有立刻回答吴妏的问题，反而是吴妏没有注意到路况，一辆闯红灯的计程车眼见就要撞上她——随即吴妏被黄丞以拦下，免于被违规的计程车撞上，否则她没死大概也剩半条命吧！
    「神经病啊！」吴妏吓得不轻，她瞪着那台离去的计程车，拍了拍胸口。
    等两人安全通过以后，黄丞以才回答她的问题：「那本书我已经都看完了。」
    「真的？那你觉得内容怎样？还喜欢吗？」
    「不错啊！阅读起来让人很舒服，又有深度，挺好的一本书。」
    听见称讚，吴妏紧接着又介绍起那作家的其他书给黄丞以，她说得很起劲，毕竟他们姐弟俩都看过那位作家的书，并一致同意是非常有水准的文笔。
    看着彷彿正闪闪发亮的吴妏，黄丞以觉得这样的她有着专属于她独一无二的美。
    等吴妏说到一个顿点后，换黄丞以老实交代自己的行为：「我本来在签书会前一晚就用毛笔提了一张吉祥的书法字夹在书的内页，想签名时可以送他，不过可惜了。」当时外婆的意外跌倒可吓死他了。
    「真的啊！我还以为补习班老师说过你会写书法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是真的，我小时候的确有学过，但没像老师形容的这么夸张。」黄丞以扯了扯嘴角。
    时序虽然已是二月底，但风依旧冷的刺骨，抵达公车站牌后，吴妏刻意躲在黄丞以身后，减少吹到冷风的机会。
    黄丞以察觉到了，但他决定不说破，像这样能保护吴妏的机会，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而由于摩托车在黄母出车祸后就报销了，再加上要照料黄母，所以黄丞以又向补习班请了假，目前上下课他都改由公车代步。
    此时公车缓缓驶近，吴妏拦车并准备好悠游卡，眼角馀光瞥见黄丞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皮夹，正是她上回谢谢他指导而送的，看着他从皮夹里取出悠游卡，吴妏很高兴自己送出的礼物发挥了用处。
    上这班公车的学生很多，他们被人群挤到队伍最后，吴妏硬是在公车门关上前将夹克外套及书包都缩进车里。
    她右手抓着悠游卡机旁的栏杆，左手扶着书包以免被每站开关的车门夹住，小心翼翼地站在后车门附近。
    「对了！还没跟你确定一下，你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吴妏抬头询问站在她身边，身高比她高上十几公分的黄丞以，却意外被两人贴得极近的距离给吓了一跳。
    黄丞以的脸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
    虽然车上人满为患，但放眼望去，哪有人像他们一样贴的这样近？吴妏红着脸转回头，心脏不受控地「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汉堡蛋，还有红茶。」黄丞以倒是一派轻松，事实上，他很喜欢两人这样的近距离。
    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公车痴汉，纯粹是因为他的头要避开上方的公车吊环以免被打到，才会形成如此曖昧的局面。
    以往生活总是省吃俭用的黄丞以，在新学期开始后，黄母的男朋友成为他们家的经济支柱，他也总算可以三餐都吃得营养又健康。
    两人说话所呼出的气体交错围绕着，吴妏觉得有些燥热，她抬眼望向四周，却找不到空间拉开这样亲密的距离。
    「这……这样刚好五十元。」她困窘。
    黄丞以慢吞吞地从书包拿出钱包，递了一张百元钞给吴妏，「后天也吃一样，我先买单囉！」吴妏感觉得到他的气息距离她的耳朵非常近，她收下钞票，嚥了口口水。
    她不是害怕，也没有遇见变态想尖叫的感觉，只是喜欢的男孩子近在咫尺，手足无措罢了。
    渐渐地，随着人们一站又一站地下车，车上的空间腾了出来，吴妏终于可以拉开与黄丞以的距离，黄丞以也走到没有吊环的地方，握着栏杆稳住身子。
    两人再也没有交谈，直到吴妏准备下车。
    「我家到了，明天见！」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方才她真的很紧张！
    黄丞以邀请她明天放学后，陪他一起去看看那位教导他拆组电子產品的师傅，由于吴妏曾受过他的帮忙，所以毫不犹豫答应了。
    「但你补习班的工作呢？」吴妏问。
    「新学期请假的额度还有很多，况且师傅对我有恩，就算颳风下雨也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就是所谓的『风雨无阻』是吧！」她浅浅微笑。
    吴妏下车以后，公车继续平稳地向前开，黄丞以准备好悠游卡，他家再两站也到了。

 第八章、距离零公分(5)

    「吴杰！动作快一点，不要霸佔厕所这么久！我很急！」一大清早，吴妏一身宽松睡衣，蓬头垢面地在厕间外大吼。
    她暗自祈祷等会儿抵达早餐店时，爸妈已经把她的餐点都製作好了，她可以省去等候的时间赶公车上学。
    此刻，她的双眼像有熊熊烈火燃烧般，要将厕所门板给看穿似地紧盯不放，甚至口出威吓：「你再在里面滑手机，信不信以后我就不帮你买早餐！」
    里头的吴杰闻言，吓得赶紧关掉手机，只听马桶声「哗啦」的自里头传出来，吴妏不等吴杰踏出厕所就立刻挤了进去，带上门。
    「姐，你不用着急，为了弥补你，今天由我负责去早餐店取餐，连同丞以哥的那份一起唷！」吴杰讨好道。
    看吴杰有心将功赎罪，吴妏也没道理拒绝，她的声音隔着门从厕所传出来：「好啦！记得黄丞以的是汉堡蛋和红茶，别漏掉了。」
    「没问题！」吴杰取来原子笔，用嘴咬着笔帽打开，在一张黄色便条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将之塞进口袋里。
    他对着镜子稍微整理好仪容后才出门，到了早餐店，果然在姐弟俩专属的桌子上看见两袋早餐，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方才写下的便条纸放进黄丞以的那袋，拎着食物和爸妈道别。
    吴杰很快回到家，他将黄丞以的那袋早餐交给吴妏，「哪，这是丞以哥的，」为了避免吴妏发现袋子里偷留下的便条纸，吴杰把塑胶袋打了个结，并且装模作样地催促：「姐，快快快，你的公车要来囉！」
    吴妏看了一眼墙上时鐘，上学的确快来不及了，她得赶紧出发。
    下午的打扫时间，吴妏特别仔细擦窗户，只要想到放学后要和黄丞以一起去看他的那位师傅，心中便十分期待，她有种直觉，那个地方应该有着她所不知道的黄丞以的另一面，是她有兴趣知晓的另一面。
    「心情这么好啊！什么事说来听听？」一旁也在擦窗户的同学富含深意地看了吴妏一眼。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吴妏竟哼起歌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期待放学。」吴妏耸耸肩，无心解释太多，因为说来话长。
    「交男朋友啊？」
    「才不是，你别瞎讲。」
    于是那同学只好收回好奇心，专心继续手中的工作。
    放学后，吴妏和黄丞以约在一楼楼梯口碰面，彼此聊了几句后，吴妏便察觉黄丞以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现在话又更少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地。
    「你们班今天上了哪些课呀？」吴妏猜想是课业的缘故，试探性地询问。
    「天气很好，所以班导一整天都安排大家在户外晒太阳，经过一个寒假，我想她大概怕我们发霉吧！」黄丞以撇撇嘴，显然不是很同意班导的作法。
    既然如此，那就跟课业无关了，吴妏还是猜不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看着公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上次她急急忙忙前往修理手机，无暇欣赏，如今仔细一看，倒有些诗情画意。
    黄丞以领着吴妏抵达目的地后，前者推门而入，风铃发出「叮铃」的声音，室内一如吴妏上回来访时有着精油的芬芳香气，黄丞以往前走，跟蓄着白鬍子的老人家礼貌地鞠了躬，「师傅，好久不见。」
    白鬍子老人见到黄丞以先是一愣，随后慈祥地笑了：「真的是许久不见了。」
    「国中毕业快满一年了，一直想找时间来找您聊聊，但事情多，就拖到现在了，还请您谅解。」
    白鬍子老人也不甚在意，「没事，我这边随时都欢迎你，」他的视线转而落在吴妏身上，「妹妹，我们见过？」
    吴妏点点头，「是的，上回谢谢您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不算什么，反而是我该谢谢你，因为你有需要，不然我还以为丞以忘了我这师傅了。」
    黄丞以一阵尷尬，「师傅？」
    「开开玩笑，别在意。」老者摆摆手。
    黄丞以和师傅聊起彼此的近况，吴妏见没有自己插话的空间，便信步逛起整间店。
    这间店的店门口旁摆放着扩香瓶，不同于一般的鐘錶行，两边的玻璃柜里陈列着高单价、种类不多的腕錶，十分精緻且富含质感，而整间店的主色调採用大地色系，简约又大方。
    由于他们明天还要上课，一个小时聊不完的话，白鬍子师傅决定等到下回见面继续聊。
    两人临走前，白鬍子师傅突然喊住他们，「等一下！这对錶送你们，就当是结个缘。」
    只见师傅从桌子下拿出一双对錶，展现在两人面前。
    黄丞以和吴妏对看一眼，前者问出和后者心中一模一样的疑问：「对錶不是给情人或夫妻戴的吗？我们俩不是这种关係耶！」
    「这就是你们把送錶的含意设限了，」白鬍子师傅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錶装进绒布盒子里，「长辈送晚辈手錶，是希望晚辈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希望你们做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好好读书，未来对社会有贡献。」语毕，将两个绒布盒推到他们面前，「你们尽好学生本份，老人家就很开心了，不浪费你们的时间，店里也要打烊了！」
    回家的公车上，黄丞以看吴妏紧紧握着装女用錶的绒布盒子，对她说：「这錶是师傅的心意，不想戴的话就小心收好吧！」
    「可是只见过两次面，你师傅就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承担不起啊！」她坦承，内心十分受宠若惊。
    「别想太多，只要相信师傅所说的，送錶是对我们的期许就好了。」话说到这，黄丞以驀地想起一件事，脸色有异。
    「你怎么了？」吴妏疑惑。
    只见黄丞以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黄色便条纸，「这是我在今天的早餐袋里发现的。」他递给吴妏，「你写的？」
    吴妏看了眼纸上用原子笔写下斗大的「吴妏喜欢黄丞以」七个字，瞬间吃惊地睁大双眼。
    一定是吴杰那傢伙做的！白天还以为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原来是要设计她！
    噢，老天，怎么在这时候想起了医院外的那个吻呢？
    吴妏的头低的不能再更低，她囁嚅着：「只是吴杰恶作剧放的。」
    「是嘛！」黄丞以同时想起了那个吻，一片安静中，只有两人的脸蛋红通通。

 第九章、只有最幸福(1)

    「喜欢就喜欢，干嘛因为无谓的矜持不敢直说？真不懂你们女生耶！」星期五晚上，吴杰一边看着吴妏揉麵团一边忍不住发牢骚，「之前才因为我好心帮你在早餐袋里留下的告白便条纸臭骂我一顿，现在却为同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嘖，女人心，海底针啊！」语毕，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吗？那我跟你说，要不要告白是我的事，跟你一点关係也没有！而且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送黄丞以麵包，你的用词太夸张了！」若不是因为手上都是麵粉，吴妏早就往吴杰的后脑勺送上一掌了。
    见说不过姐姐，吴杰乾脆耍赖：「唉唷！我不管啦！反正你们快点在一起就对了！」
    明天是新的学期第一堂补习班上课，知道黄丞以要照顾外婆和妈妈分身乏术，早餐还是由吴妏帮黄丞以带上，她今晚想做一些新口味的麵包，除了当黄丞以的早餐之外，也可以请他带一些回家，让黄母也嚐嚐。
    吴妏慢慢融入了黄丞以的日常，也一点一滴参与着他的生活，在双方都毫无察觉的情形之下。
    「抹茶和肉桂，选一个。」等待麵团发酵的空档，吴妏看着吴杰专注地解数独，她打断他的注意力，要他自己挑选明天早餐的麵包口味。
    「肉桂。」吴杰抬也不抬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随后继续沉浸数独世界。
    隔天早上一如既往，只有吴妏在等公车去补习班，地上的麻雀吱吱喳喳地跳跃着，吴妏见附近没人，便拿出一块麵包拨着餵食牠们，也不晓得这些小鸟的胃口竟这么好，连屑屑都吃的很乾净，中途只有一个婆婆推着麵线车经过，多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吴妏，并没有制止她的行为。
    当公车缓缓驶抵目的地，提着一袋麵包的吴妏去超商买了两杯热咖啡，到了补习班把其中一杯连同麵包整袋放在柜台上，除了留纸条给黄丞以，也传讯通知他一声。
    这一幕恰好被小绿撞见，她朝吴妏竖起大拇指，「新学期也做麵包，真佩服你的毅力！」
    「学姐，好久不见，」吴妏转头看她，突然一阵尷尬，「你的麵包我下礼拜补给你。」
    小绿赶紧挥手，显然是造成误会了，「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正巧路过而已，」她拍拍吴妏的肩，「不过新学期可要继续加油了！有问题都欢迎来问我！」
    「我会的，以后请继续多多指教。」吴妏微笑点头。
    小绿离开以后，吴妏心想等下次的课辅时间，她一定要记得也送小绿一些手工麵包才行。
    新学期，补习班的上课节奏和以往没有太大变化，幽默的补教老师依旧没放过能调侃板哥黄丞以的机会，课程互动活泼有趣。
    结束了杀死千百万个脑细胞的课程，吴妏累得只想回家倒头大睡，她提着今天发放的新书踏出补习班大楼，才发现室外下着大雨，她刚好没带伞，而隔壁超商的雨伞也已经销售一空，站在骑楼下，她望着这场大雨发愁。
    没办法，只能回去补习班找黄丞以或小绿求救了。
    中午时分的补习班没有大批学生的说笑显得安静，吴妏的脚步声在大厅内便特别响亮。
    她没看见黄丞以，转而去课辅空间，很幸运地，小绿还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她发现吴妏时略略吃惊，「都下课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她走向吴妏。
    吴妏乾笑着指了指窗外，说：「外头下雨，我没带伞。」
    闻言，小绿偏头思索一会儿，接着说：「我记得休息室里有一把没人使用的伞，等我一下！」她放下手中资料，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吴妏应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走到位于整层楼最角落的休息室，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黄丞以专心坐在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吃麵包的景象，他一见到吴妏，和小绿的反应差不多，「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而吴妏只是微笑耸耸肩，这种小事不用闹到人尽皆知。
    这边的小绿遍寻不着印象中那把多的伞，便用问的：「黄丞以你有看见掛在柜子上那把宝蓝色的伞吗？」
    「那把伞坏了啊！昨天给清洁阿姨丢了，」黄丞以眨眨眼，「怎么了？」
    从吴妏口中得知现在她的窘境后，他自告奋勇，「没关係，我送你去搭车。」他吃完剩下的麵包，闔上书本。
    佔据别人的休息时间虽然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吴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雨势不小，而黄丞以的雨伞面积又不够大，两人只好肩碰肩走在一起，半边肩膀还是会露在伞外被淋湿。
    伞下的两人并没有交谈，只馀曖昧气息围绕。
    过马路时黄丞以怕吴妏没跟上会淋到更多雨，下意识伸手牵起她，好让她也能顺利被雨伞遮挡住。
    吴妏看着黄丞以紧握她的手，一点也不想反抗。
    来到公车站，黄丞以这才松手，直到目送吴妏上公车两人都没有再多做交谈。
    一切尽在不语中。
    「姐，你今天究竟带了多少麵包去补习班呀？」吴妏中午吃着自己熬的鮭鱼粥，一旁的吴杰随口开了个话题。
    「十三块。」
    「这么多啊！那你有加防腐剂吗？会不会坏掉啊？」
    经由吴杰提醒，吴妏才惊觉自己忘了保存期限这回事，十三块麵包这数量确实不少。
    「好啦，我晚点再打电话给黄丞以提醒他，」吴妏前去清洗碗盘，继续说：「今天下午我想睡一下，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敲我房门。」
    吴妏几乎是沾枕即睡，做了一个梦，梦里场景是一个下雨天，主人翁是名小男孩。
    男孩站在虚掩的房门口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客厅吵架，好像是因为爸爸做出对不起妈妈的事，妈妈非常难过，她带着小男孩负气离家，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此时，不远处有两道车头灯直往他们而来，紧接着「碰」地一声，雨水混和血水四溅——
    吴妏惊醒，她冒着冷汗瞪视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这个梦很真实，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平復做这恶梦的惊恐心情，接着再也睡不着了。

 第九章、只有最幸福(2)

    黄丞以回到补习班时，身体的右半边几乎全湿，他脱下衣服，拧乾水分，用吹风机吹了一会儿才把湿掉的部分吹乾，但却再也无法静下心继续唸书，此刻他的脑中被吴妏佔据着，满满都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
    究竟是何时喜欢上吴妏的，要黄丞以说，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点，但无妨，感觉对了就是对了。
    只是他们再这样继续拖下去不是办法。
    他必须想法子，但不是现在，因为午休时间结束了。
    做了好几个呼吸吐纳，黄丞以拍拍脸颊，告诉自己上班要专心，私事下班再处理。
    时间很快来到中堂休息时间，黄丞以走出教室，在课辅中心外碰见特地等待他的小绿，一看见黄丞以她便伸手拦住他，「欸，你和吴妏最近怪怪的喔！」她开门见山地说，那模样在黄丞以眼中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怎样怪？」黄丞以挑挑眉，他还要去仓库拿乾净的板擦，对于工作做到一半被打断，有些不悦。
    「吴妏今天干嘛突然带一袋子的麵包给你？而且刚才你也不怕自己会淋湿，主动撑伞送她去搭车呀！只经过一个寒假，你们的感情就变得这么亲密啦！」小绿也学黄丞以挑挑眉。
    「是也好，不是也罢，跟你有什么关係？」黄丞以很不喜欢这种八卦味。
    对于黄丞以带刺的话，小绿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然，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喜欢吴妏吧？」
    这么明显吗？连小绿都看出来了，黄丞以暗暗吃惊。
    「你知道这个要干嘛？」他不答反问。
    见黄丞以不似平时的处变不惊，小绿双眼顿时蹦出亮光，「听你的口气，看来我猜的没错，你真的喜欢她！」
    「她是个好女孩。」黄丞以说完，不多做停留，逕自与小绿擦肩，继续上班。
    小绿目送黄丞以渐渐离去的背影，心想好戏即将上演。
    忙完一整天的工作，黄丞以点了碗最爱的餛飩麵当晚餐，平时他就有去超市买冷冻餛飩的习惯，在家随时想吃都很方便，尤其他特别钟爱屏东里港餛飩。
    小吃店附有电视，这时间正播放新闻，可黄丞以的一颗心不在电视上，他忙着想该如何向吴妏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天在医院外醉归醉，吴妏说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听得很清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种程度，然而儘管已经知道吴妏的心意了，真的要彼此确认关係，他也会害羞。
    黄母这两天和男友出门游玩，週日才会回来，所以家里只剩黄丞以一个人，他换完家居服后，便一直坐在客厅盯着桌上的手机萤幕，就这样整整盯了半个小时。
    他想，该告白了。
    于是，黄丞以花了一个小时增删讯息，直到有了最终版本，眼一闭，按下传送键。
    「吴妏，我很庆幸有那杯被打翻的咖啡，没有那杯咖啡我就无法遇见这么好的你。
    老实说，由于课业的缘故，班上已经有很多同学好奇我们的关係，但我却迟迟不敢贸然向你倾吐我的心意，我们绝口不提的那个吻，是促使我今天鼓起勇气传这封讯息给你的推力。
    你认真独立，从和吴杰的相处中看得出来，可是我相信，你坚强的背后一定有颗柔软的心，而我想呵护那颗心，吴妏，我喜欢你，你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给你依靠吗？」
    就算吴妏曾亲口承认她喜欢他，但并不表示她就愿意和他在一起，所以，因为不想太早面对这结果，黄丞以故意将手机放在厨房，然后拿乾净的衣服到浴室盥洗。
    「咳…咳……」正在吃晚餐的吴妏看到黄丞以的讯息，差点没被食物噎死，而她此举引来妈妈不赞同的眼神。
    「这么大了连吃饭也不会吃，是手机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只见吴母的手越过餐桌就欲取走吴妏的手机，吴妏眼明手快迅速收起来，不让妈妈窥探自己的隐私。
    「吴妏？」爸爸也皱着眉看她。
    迅速将碗里的食物吃乾净，她起身，「我……我吃饱了……爸、妈晚安！」慌乱中，她胡乱把餐具洗乾净，然后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吴杰，你知道姐姐怎么了吗？」吴母转而询问儿子。
    吴杰看了眼吴妏紧闭的房间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房里的吴妏，正激动地双手摀住嘴，强压下雀跃的欢呼声……终于来到这天了！
    花了好多时间才沉淀好自己，然而拿起手机的手仍旧颤抖着，吴妏一字一字地敲击键盘回覆：「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但是说好，课业与恋爱是两码子事，公私分明，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就收回这则讯息，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回覆完，吴妏吐了口气，她让自己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想像黄丞以的反应。
    有她这样雀跃吗？还是比自己更兴奋？又或许，他早就料到她的回应了？
    在吴妏几乎要睡着之前，黄丞以查看了手机，此刻他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才得以放下，他写道：「既然喜欢你，那一定尊重你的意愿，课业方面我们还是维持过去的习惯，至于感情，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身处不同地点的两人看着手机萤幕，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大的幸福与幸运，下意识伸出下午牵着的那隻手傻笑着，幸福泡泡充满周遭。
    就在这时，吴妏的房间门传来敲打声，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爸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下，那么房门外的人无疑就是吴杰了。
    「姐，教我英文。」吴杰捧着课本站在吴妏打开的房门前面，一双眼无辜地眨着。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很反常喔！难道是因为明天不用早起上课所以今天才想通了熬夜读书？」吴妏促狭道，让出一个空间给吴杰进门。
    吴妏不怕被看光隐私的人只有吴杰一个，她的手机大喇喇地摆在床上。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其实是我想知道晚饭那时你怎么了，我跟爸妈都觉得你好奇怪！」吴杰把英文课本打开放在桌子上，目光却锁定床上的手机，「你愿意跟我说吗？」
    现在的吴妏确实需要有个人分享喜悦，否则她会憋出病。

 第九章、只有最幸福(3)

    吴妏走到床边，将手机萤幕秀给吴杰看，「黄丞以跟我告白了。」她说。
    只见吴杰瞠圆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他掩不住脸上的兴奋，再次做确认：「所以晚餐时间你奇怪的行为，是因为丞以哥传了告白讯息给你？」
    吴妏害羞地点点头。
    「你接受他吗？」
    吴妏再次点头。
    「哇，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姐夫了！而且还是我崇拜的丞以哥，姐，你们一定要幸福喔！」吴杰兴奋的不自觉放大嗓门，吴妏吓得赶紧伸手摀住他嘴，「这件事先别让爸妈知道，我自己会找机会。」
    吴杰点点头，吴妏这才松开手。
    其实吴妏很怕父母知道后会阻止，毕竟他们只是高中生，学生的本份就是唸书，谈恋爱……难保他们不会觉得她不务正业。
    吴妏摇摇头，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她言归正传：「吴杰，你不是有不会的英文要问我吗？」她取来英文课本，开始跟吴杰细细解说起习题。
    隔天早上，吴妏是被手机来电声吵醒的。
    她伸了一个懒腰，心想七早八早的是谁打电话来扰人清梦？伸手往床头柜探去，当看见来电者时，整个人立刻清醒了。
    是黄丞以！难道他外婆或妈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吴妏下意识如此猜测，按下接听键。
    「喂？」
    「吴妏，你今天有空吗？我手上有两张游乐园门票，要不要一起去？」电话那端是平稳的男性嗓音，吴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预设的情况，接着想起了那通告白讯息，脸一热。
    在一起的第一天，是该正式碰个面，于是和黄丞以确认完地点时间，便起床盥洗。
    今天天气还不错，时序越近春天，大地甦醒、动物恢復生气，属于吴妏的春天也正要展开。
    她梳了一个公主头，上衣挑选一件轻便的杏色v领七分袖，外搭一件浅粉色罩衫，下身着卡其色牛仔裤，整体休间又不失气质。
    吴杰发现吴妏准备出门，一脸曖昧地调侃：「要约会了呀！」
    「对啊，我和黄丞以出去玩，爸妈下午回家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和同学去图书馆唸书。」
    「难怪，一年没几次见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恋爱的力量真不容人小覷呀！」吴杰说，发出「嘖嘖」声外加摇头。
    吴妏用指关节敲了记他的额头，「少在那边！」虽然她不擅长说谎，也不认同说谎，可是谈恋爱这件事她没把握父母的看法，目前只好选择隐瞒。
    姑且当作是「善意的谎言」吧！
    「姐，你确定要收买我吗？」吴杰调皮的眼珠子转了转。
    身为亲姐姐，怎么可能看不懂弟弟的「趁人之危」？
    「唉，你直说吧！要我用什么交换？」吴妏叹口气，就当是认了。
    「怎么把我说的这么现实呢？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吴杰赖皮，「我要七天份的打怪时间，这七天你不能阻止我也不能生我的气。」他伸手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吴妏横他一眼，还是只能妥协，「好，但要是被爸妈发现，这笔交易就不算数。」
    「包在我身上，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吴杰拍拍胸脯保证。
    出门前，吴妏伸出右手食指及中指对吴杰比了个「我盯着你」的手势，然后关上门。
    黄丞以和吴妏今天约在补习班附近的捷运站出口碰面。
    下了公车，炙热的艷阳刺的吴妏瞇起眼，幸好她今天的穿着不厚重。
    马路上的行人号志灯尚未转绿，吴妏就感觉对街的黄丞以直勾勾地看着她，待她来到他面前，他主动牵她的手。
    这种亲密接触吴妏一时挺不习惯的，但是她会学习接受。
    「今天要去的游乐园正式营运没多久，我们可以玩到最新的设施，你如果害怕就握着我的手。」黄丞以努力表现出沉稳大方，但其实背后冒了不少因紧张而出的冷汗。
    「门票多少钱啊？」吴妏问。
    「我妈的男朋友送了两张票给我，说是庆祝我脱单，要我带你去玩。」
    吴妏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你妈的男朋友挺不错的，很照顾你们。」在黄母住院那段期间，她就有感觉了。
    他们走往捷运月台，週日出游的人很多，两人的手牢牢牵着。
    「我也希望这次她的对象是个可以给她依靠的人。」黄丞以由衷地说，可若要他负责照顾妈妈，也是没问题的。
    他们搭上捷运，一路上聊了些在补习班和学校发生的趣事，以及吴妏研发的新口味麵包。
    「如果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再做给你吃。」这是专属于男朋友的权利。
    黄丞以微笑，握着吴妏的手改以十指紧扣，「我妈吃过以后说想跟你学。」
    闻言，吴妏很兴奋，「真的吗？那你替我转告阿姨，我很乐意教她，」她顿了顿，「提到阿姨，她现在身体恢復得怎样了？」
    「一切都很好，目前还在做復健，之后回诊再听医师的说法。」
    两人抵达游乐园时已近十点。
    吴妏喜欢玩刺激的设施，净挑些云霄飞车或海盗船这类型的排队，玩得欲罢不能。
    「你的胆子比我想像中的大。」两人来到园区内的休息座椅上，吃着超商的御饭糰当午餐。
    「跌破眼镜了吧！」吴妏嘿嘿一笑，紧接着又说，「可是仔细想想，都来了这么一趟，不放开玩很浪费时间也浪费钱耶！」她把头轻靠在黄丞以的肩上，弯起的眼睛像月亮。
    黄丞以侧头看了眼女友的头顶，她这举动看上去挺自然的，他可不能输！
    于是他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吴妏整个人便被圈在黄丞以的怀里。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值得。」他将下巴顶在吴妏的头顶上。
    吴妏察觉他的动作，身子一僵，欲退开身，却被黄丞以牢牢圈住无法动弹，属于男人的气息窜入她的鼻尖，来到身体的每一个毛细孔，令她全身起满鸡皮疙瘩。
    「欸，这里是公共场所……」他不怕人看，但她害臊啊！
    捱不过女友的求饶，黄丞以只好先放过她一次。
    这趟旅程的结果，就是黄丞以被刺激的设施吓得不敢继续玩，只替吴妏排队，对他而言，能看见吴妏的笑容便足够矣。

 第九章、只有最幸福(4)

    在一起后，两人约定在学校要保密，只让几位较亲近的同学知情，而课业方面，仍旧延续上学期的习惯，吴妏中午还是会带着不懂的题目去黄丞以的教室报到。
    两人并没有藉课业之名行约会之实，吴妏是真的有很多课业上的疑虑要请教黄丞以，而黄丞以的心态也是一码归一码，该把心思放在课业的时候就专心，因此他们的互动在大家眼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多亏黄丞以的协助，吴妏的段考成绩终于落在班上中段，这样子的进步让她欣喜若狂。
    某天中午，吴妏拿着一张「分组意愿表」来到黄丞以的班级，而黄丞以表示他今天想单独与她约会，于是他们悄悄地拿着便当盒来到顶楼，天气很好，两人席地并肩坐在水塔旁的地上吃饭。
    「要升高二了，你有什么想法？」吴妏挥了挥手中的纸张，黄丞以明白她的意思。
    一般的高中会在二年级时将学生的志向「分类」，一类组是文组、二类组是理组，三类组则是综合以上，选择三类的学生无非是想挑战自己的能耐。
    知道吴妏不吃鱼板，黄丞以帮她把蒸蛋里的鱼板挑出来，嚥下以后才说：「我对修理机械挺有兴趣的，课业方面也还ok，应该会选三类吧，你呢？」
    吴妏望着远方，即便早就知道黄丞以定不会和她选同一类组，她还是不死心非得听他亲自说才算，她那同班的愿望于是破灭了。
    她叹口气，「我没有任何一科的成绩是较为突出的，所以还在犹豫，老实说，我很羡慕你有人生目标，哪像我，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擅长什么。」
    黄丞以点头，对于未来的茫然，吴妏并不孤独，许多高中生也都还在摸索，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多么幸福与幸运，所以，选类组一定要经过深思后才行。
    空气安静了几分鐘，吴妏喝了口汤，开口：「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要到顶楼吃饭？」
    黄丞以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单独待一会儿。」语毕，伸手揽住吴妏的肩。
    交往了一段时间，吴妏已经习惯黄丞以这些小小的亲密动作。
    吴妏看着那张「分组意愿表」沉思，而后不甚确定地开口：「我讨厌数学，或许社会组会比较适合我吧？」
    「女生选社会组的比例一向都比较高，可是你还是要想清楚再决定。」此时鐘声响起，两人盖上空便当盒站起身，拂去制服上的尘污，悄悄地回各自的教室。
    吴妏忍不住想，升高二后课业压力一定更重，那么继续麻烦黄丞以教她功课的频率势必会减少了。
    段考结束后的补习班，气氛明显轻松许多，吴妏慢吞吞地端着咖啡进教室，由于黄母今天要回诊，所以黄丞以请了上午的假。
    吴妏和黄丞以两人天天见面，偶尔分开半天也不赖，老是黏在一起的话容易腻。
    可是，没有黄丞以擦的黑板，好像就没那么光亮了，课堂上，吴妏又禁不住想着他。
    当意识到两人才半天不见她就开始心猿意马时，吴妏「噗哧」一笑，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啊！
    週一中午，两人又往学校顶楼跑，吴妏顺势把在补习班想的那些心里话通通告诉黄丞以，对方闻言，明显洋洋得意，「所以啊，你得珍惜我。」他轻捏了捏吴妏的脸颊。
    吴妏伸手挥开他，「哼！早知道你会这么跩，我就不告诉你了！」语毕，收拾好便当盒，回到自己的教室。
    类似这种打情骂俏的可爱桥段，对于热恋期的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某日放学回到家，一打开门，吴妏见到家中所有成员都坐在客厅里，就像是在等她回来似地，她怀着不祥预感在玄关换上室内拖，然后才走进客厅，「爸、妈，你们今天怎么没有补眠呢？早餐店工作很累吧！」
    可是吴母却拍拍身边的空位，对她招招手，并说：「妏，你过来这里坐。」
    吴妏同时察觉到吴杰低着的头，心里那股不祥预感更强烈了。
    她战战兢兢坐下后，吴母说：「来，你瞒了我们什么事？现在说！」
    「姐……对不起……」吴杰囁嚅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家里却特别响亮。
    「既然吴杰道歉了，那我就直说吧！吴妏，你谈恋爱谈多久了？」吴母板起面孔。
    吴妏咬着牙，心想吴杰的嘴巴是破洞了吗？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可以说漏嘴？她瞪了弟弟一眼。
    接着她换上慎重的表情，「爸、妈，我保证不会因为谈恋爱而影响学业，你们也看见我这次段考进步很多，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对方是同班同学吗？」这次换吴父开口，从呱呱坠地那刻起他疼在心里的掌上明珠，竟然大到会谈恋爱了！
    吴妏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他和我同校但不同班。」倏地，她灵光一闪，「其实，这次我的段考成绩之所以进步，都是因为有他的协助，他教会我很多不懂的课业问题。」
    「这么说，对方成绩很好囉？」吴母十分关心这点。
    吴妏点点头：「非常好。」
    吴家双亲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由吴母发言：「好，我们相信你，但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惩罚当然不能免除，这样吧，扣掉你们姊弟俩三个月的零用钱。」
    家庭聚会解散以后，吴杰主动负荆请罪，「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他在吴妏身后哀求道。
    「你说。」吴妏很乾脆地放下包包，转身立在吴杰面前，双手环胸，从表情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就……就……不知道是谁规定的……瞒着父母谈恋爱哪里错了？就算是小孩也有隐私权啊！」吴杰抬头挺胸，义正辞严。
    然而吴妏只是冷笑一声，「好，依你说，既然是隐私权，又是谁规定帮忙隐瞒还需要交换条件的？隐私本来就不能昭告给大家知道，你这说法前后矛盾啊，老弟！」之前那七天的打怪时间，真是便宜吴杰了。
    「姐……」吴杰找不到话辩解，只能囁嚅着。
    看着吴杰唯唯诺诺的模样，吴妏做了个深呼吸，「给你两种选择，第一，把我被扣除的零用钱补给我；第二，现在就滚出我房间！」吴妏冷着声音说完，转身不再理会吴杰。

 第十章、交集之后(1)

    两年后——
    大学分发结果出炉，吴妏不意外落在那所她自己都觉得烂透了的学校，儘管她平时用功读书，再加上黄丞以从旁的辅助，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走到这个局面啊。
    真的怪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努力不足。
    「我同意，课业与爱情无法混为一谈，不能把这个结果怪在你谈恋爱上，」少数知道吴妏和黄丞以交往的一名同学，与吴妏讨论着分发结果，「就我所知，跟你一样谈恋爱的高三生不少，但人家还不是一样考上好学校。」
    闻言，吴妏苦笑，就算是事实也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嘛！她现在心情很糟糕耶！
    两人说话的音量不特别降低，吴妏心想反正都毕业了，让大家知道她谈恋爱无妨，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那同学的一针见血，殊不知会让吴妏的心也在淌血。
    为什么别人可以，她却不行？真的好无力呀！
    除了这位同学，吴妏在班上也结交了几位与她身处「同温层」的好朋友，对学生来说，相近的课业表现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
    「先别这么快丧气，还有转学考呀！再更努力一点都还来得及！」
    「其实换个角度想，若是四年后以第一名毕业，也算是一件光荣的事！」
    「好学校里有坏学生，坏学校里有好学生，我们可以选择当守规矩的好学生，别让家人朋友担心。」
    诸如此类自欺欺人的话在吴妏的「同温层」里层出不穷，但确实发挥了鼓励与安慰的作用。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在同学们相约去ktv唱歌庆祝脱离沉重的课业压力，迎向崭新又美好的大学生活时，吴妏却放弃与同学们玩乐，表示要去早餐店帮忙，她觉得从不好的大学取得的文凭价值不见得比家里的早餐店还值钱，既然她这么幸运有现成的资源，何不善用呢？
    她先从基本学起，比方抹果酱、做三明治、倒饮料……还有些她本来就会做的小事也都会顺手帮忙，吴家父母视她的行为是在打工，会支付她薪水，并要求她要学习理财。
    吴妏虽然牺牲白天的玩乐时间，但中午一到，还是会和黄丞以出门约会。
    这天两人看完电影后，手牵着手在电影院旁的大道上漫步，聊着未来。
    「晚了一年和学弟妹竞争，你会吃亏的。」吴妏说，温软的微风拂面，她却是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别忘了，板哥这身分在补习班可是有很多免费资源可以享用的，届时成绩不会比今年还差。」黄丞以微笑，转换手势，将自己的手指与吴妏的紧扣。
    高中毕业后黄丞以不马上唸大学，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无法供给他读大学的学费，他也不想背负学贷的压力，所以，他计画再花一年的时间，等攒够学费了才要继续升学。
    见黄丞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吴妏自然是选择相信他。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就放心了！等我週末放假回来再去探你的班，顺便跟小绿学姐叙叙旧。」
    「说到小绿，除了数学，连其他不懂的科目她也都很乐意教我，所以晚一年重考，对我来说真的影响不大。」黄丞以再次强调。
    吴妏侧头看了黄丞以一眼，的确，她认识的小绿和黄丞以形容的一样古道热肠。
    大道左右两排的树木耸立着，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们汲取着芬多精，眼下的美好使吴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感受这微风，驀地，她停下脚步，弯身拾起一朵不知名的落花放在鼻子下嗅闻。
    黄丞以同吴妏停下，自后方环抱住她，说着耳畔私语，「待会儿你还想去哪？」
    靠在黄丞以怀里，吴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闭上眼，「去附近的小学吧！我好久没盪鞦韆了。」
    两人又漫步了一会儿才离开，之后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所国小，在警卫室换好证件后走进校园。
    首先经过一座穿堂，穿堂两边的墙上贴满了各式校内外竞赛的活动花絮照，往前走是大阶梯通向操场，操场的左边是游乐设施的区块，虽然暑假人多，不过他们很幸运，刚好有一架空着的鞦韆。
    「你推我，盪的越高越好！」吴妏迫不及待坐上去。
    看着孩子气的吴妏，黄丞以宠溺一笑，伸手推动她，但却惹得吴妏抱怨力道不够大。
    「好，注意囉！」话音甫落，吴妏就彷彿飞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弧度。
    她大笑着，体会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而吴妏的快乐，就是黄丞以的快乐。
    玩了一阵子后两人都乏了，吴妏跳下鞦韆，把鞦韆让给其他人使用。
    「鞦韆就像是游乐园里缩小版的海盗船，是我很喜欢的设施，从小我就常和吴杰比赛谁盪得高。」
    此时两人并肩席地而坐，吴妏抱着自己的膝盖，还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嘴角始终上扬着。
    黄丞以看着她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往她的左脸颊亲了一口。
    吴妏愣住，下意识查看四周，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她拍了下黄丞以的肩膀，有些气恼地嘟着嘴说：「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做这种事！」
    交往两年多，吴妏还是无法习惯黄丞以的天外飞来一笔，她唸过好几次，他却总是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板哥的工作收入太少，我想再替补习班发宣传单。」黄丞以耸耸肩，换了个话题。
    他家的经济状况是吴妏所不能想像的，两人交往以后，吴妏能为他做的，就是在他压力很大时当他的垃圾桶，或是把肩膀借给他靠一下而已。
    「你决定好就好，我会支持你，不过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让身边关心你的人担心，你知道我的意思，」吴妏抿了抿唇，「也别忘了还有我在，答应我，无论什么事都别瞒我，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
    黄丞以驀地大手一捞，把吴妏拥在怀中，「我答应你。」他轻声许诺。

 第十章、交集之后(2)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未来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吴妏入住宿舍的第一天，便和室友们作伴去认识学校，也到系上参观未来四年的上课教室。
    她的室友们人都很好，而且不难看出学校分配宿舍的方式，是将地缘相近的学生分在同一间房，这点吴妏认为蛮体贴的。
    校园十分广大，她们绕了好几个地方，心里大致有个底后，在学生餐厅用完午餐就回寝室休息，吴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算过了，这趟路程的一开始，先花三分鐘从家里走到公车站牌，公车行驶二十分鐘到达火车站，搭乘莒光号火车约莫要一小时抵达新学校所属的城市，最后再搭十分鐘的客运方抵目的地。
    扣除等车的时间，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虽然不算长，却足以将相爱的人们分隔两地，早上吴妏准备好即将出发的时候，吴杰竟然还哭了。
    「想念我或要联络我可以传讯息啊，而且现在还可以视讯，很方便，我不会凭空消失啦，大不了放假常回来，」吴妏失笑，安慰地拍拍吴杰的背，觉得他实在太可爱了，「男生不要这么爱哭！」
    刚升上高三，课业压力最大的时候，吴杰同时面临大考以及与姐姐暂时的别离，一时间不太能适应，虽然姐弟俩的日常总是吵吵闹闹地，但感情却是非常要好。
    开学一个月后的家族迎新活动上，吴妏的大三直属学长主动跟她相认。
    这位学长撇除有着一米九显眼的身高不说，就连长相都十分俊帅，吴妏很快发现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女孩子探究的视线，可是他偏偏在新生当中只跟吴妏说话。
    「学妹，学校餐厅里的食物不好吃，我帮你外带晚餐好吗？」学长热心的声音偶尔会从电话那端传来。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学长。」吴妏也会保持礼貌回应他。
    同学们总是揶揄吴妏，说这学长正在追求她，当然，吴妏自己也察觉到了。
    黄丞以偶尔下班后会搭夜车去找吴妏，两人有时候一起吃宵夜，或者待在公园聊天，吴妏也把学长与她之间所有的互动一字不漏地叙述给黄丞以知道。
    「没事少和他单独待在一起，我担心你的安全。」黄丞以听完以后紧皱眉头，内心十分不安。
    「他不是色狼或变态，只是喜欢我而已，没这么严重啦！」吴妏对他的担忧倒是不以为意，今晚两人坐在公园里吃烧烤，吴妏喝了口刚刚在隔壁超商买的气泡水，安抚地补充一句：「我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
    黄丞以虽然不太能接受吴妏对周遭环境的危机意识，但他愿意一週三天搭车来找她、保护她。
    每逢週末，吴妏没事的话就会回家，躺在宿舍根本比不上的柔软大床上不肯离开。
    「姐，丞以哥的电话你不接吗？」吴杰的声音驀地传入耳中，只有他知道吴妏手机里设定的黄丞以来电铃声是哪首歌曲。
    他说什么？吴妏瞠大眼睛，整个人精神都来了！她完全忘了今天和黄丞以有约啊！
    「吴杰，我的手机呢？」吴妏慌慌张张地找寻电话。
    「在客厅沙发上！」
    黄丞以时常下班还特地搭夜车到吴妏的学校找她，所以假日不管黄丞以想约吴妏去哪里，她都配合。
    幸好这通电话只是提醒，她还来得及梳妆打扮，两人玩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吴妏一边哼歌一边洗澡，今天的约会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幸福的轻飘飘。
    当她正在做睡前保养时，又有来电。
    这次是学长。
    「喂，学长有什么事吗？」这名学长对她的特殊待遇，吴妏除了受宠若惊外，剩下的便是歉意了。
    「这么晚打扰到你了吧！只是想说你明天回学校我可以去车站载你，你揹着行李舟车劳顿一定很累。」
    「没关係，我搭客运很快就到了，不用麻烦。」吴妏打了个无声的呵欠，和黄丞以出游一整天，现在很想睡。
    「那或许我们可以约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就我们两个单独。」学长索性丢了一记直球，是吴妏等了很久的直球，不，更正确来说，是吴妏等了很久的拒绝机会。
    「学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与男朋友的感情很稳定，目前没有和他分开的打算。」
    学长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直到吴妏出声：「喂？你还在吗？」
    「学妹……我……我喜欢……你……唉！也罢！我知道了，很抱歉这么频繁的打扰，以后不会再有了！」学长失望的语气透过话筒传来，不难听出他的无奈，「以后除了家聚外我们别再来往了，我会还给你清静的生活。」
    「学长，我由衷地感谢你！」吴妏负责结束这通电话。
    星期一回到学校，室友们得知了吴妏拒绝学长的告白，纷纷惊呼：「搞什么，这么优质的男人竟然会告白失败！吴妏，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运耶！」
    吴妏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说给这些人知道了。
    「羡慕的话，你们可以倒追啊！反正现在男女平等嘛！我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拒绝是要脚踏两条船？」她们忽视黄丞以的存在，这点让吴妏不太高兴。
    回学校前来不及跟黄丞以说的这件事，趁着今晚黄丞以到学校找吴妏的时候，完整报告给他听。
    他们正在吃甜不辣，黄丞以把自己的贡丸跟吴妏的鱼板交换，然后说：「外表大家都看得到，个性却是要经过相处才会知道。」
    毕竟人都会老，那名学长是为了恋爱而恋爱，没有想要认真了解吴妏这个人，这种喜欢，太过单薄。
    况且，依黄丞以的条件绝对可以交到比吴妏外表更亮丽的女孩，但他没有，他是在与吴妏相处过后发现她的好，才会进一步交往，这点是学长没做到的事，而吴妏又何尝不是这样认定黄丞以的呢？
    异地生活与外人介入考验着他们的爱情，思及此，吴妏情不自禁地抱住黄丞以，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汲取他衣服上洗衣精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黄丞以，我们可以走多久？走多远？」
    「活在当下，这就是我的答案。」黄丞以笑着说，伸手拥着她。

 第十章、交集之后(3)

    上大学后的首次期中考，吴妏照样卯足全力准备，为了这场大考，她甚至要黄丞以三个礼拜都别来找她，她自己也三个礼拜没回家，在宿舍专心唸书。
    然而正在热恋期的两人，还是需要维系感情的。
    「你已经连续好几天天亮后才睡，又要早起上早八的课，这样身体会不堪负荷，今天就早早就寝吧！」宿舍交谊厅里，吴妏正与黄丞以视讯，视窗那头的黄丞以殷殷叮嚀她。
    「知道了，你打工也别太累。」他们互道声「爱你」后才掛断。
    努力唸了好久的书，在考完最后一科后，吴妏几乎是沾枕即睡，且一睡就是好几个鐘头。
    「吴妏、吴妏！」睡梦中，吴妏听见有声音在喊她的名，她费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怎么了？」她翻个身，用着惺忪睡眼看着室友。
    「刚刚帮你领了一个包裹，你需不需要起床看一下？再继续睡下去，你晚上会睡不着的。」
    闻言，吴妏的意识清醒了几分，「现在几点了？有给我的包裹？」她十分意外，自己从没在学校里收过包裹。
    室友点头，「对，署名你名字的包裹，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吴妏爬梯子下床，洗了把脸，然后拆开包裹，只见里头有一盒薄荷口味的巧克力和一张手写卡片，吴妏认得出上头的字跡，她看着那盒巧克力，嘴角不禁上扬。
    卡片上写着：「祝你期中考allpass！」署名则是黄丞以。
    「哇，好好喔，男朋友送的allpass糖耶！」
    「你男朋友好浪漫啊！」
    在室友们此起彼落的羡慕声中，吴妏不禁感到得意，她拍下拆开后的包裹照传给黄丞以，并打上感谢的字句。
    星期四，吴妏故意瞒着所有人提早一天回家，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
    没想到当她打开家门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反而是她受到惊吓。
    黄丞以竟然出现在她家！而且还一副跟她的家人很熟稔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杰第一个发现吴妏，他兴致高昂地上前迎接她，「姐，你回来了！快过来，这局打的正精彩呢！」
    吴妏看了吴杰一眼，皱着眉、满腹疑惑地放下行李，走上前看了半晌才开口：「黄丞以，你怎么会在这里？」但除了吴杰，其他人竟专注到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只顾着桌上的棋局。
    「姐，你回来的时间点很刚好唷！丞以哥下棋超厉害！」吴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嘛！她不仅惊喜没达成，反而受到这种惊吓，且还莫名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错觉。
    「哎呀！又被将军！」吴父拍打了下大腿，扼腕万分。
    吴母在旁笑盈盈地替他们泡茶，「你就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低估了人家丞以。」
    眾人的注意力此时才转移到刚到家的吴妏身上，吴母放下茶壶，眉开眼笑，「我们吴妏回来了啊！这礼拜比较早喔！」她的反应完全在吴妏的意料之外，接着吴母又说：「这样吧，丞以今天留在我们家吃完午饭再去上班，因为吴妏回家，阿姨会煮的丰盛些。」语毕，吴母对吴妏眨眨眼，起身走往厨房。
    「谢谢阿姨，麻烦您了。」黄丞以有礼地回应。
    「我们再来一局！」吴父把棋子重整好，捲起袖子和黄丞以又下了一盘棋，吴妏还是没得到她要的解答。
    目前这情况，也没有她说话的空间，于是吴妏先行回房整理行李。
    用完餐，吴妏找个理由拖着黄丞以离开家，带他来到附近超商的露天座椅上，打算跟他问个明白。
    「别怕，没事的。」黄丞以察觉吴妏的慌张，大掌轻抚她的发，「你瘦了，期中考压力很大吧！」
    吴妏拉着黄丞以的手，「没关係，反正我早就该减肥了，这样刚好。」微微顿了顿，继续说，「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又是如何和我爸妈认识的？」才三个礼拜不见，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黄丞以一派轻松地倚靠在墙上，娓娓道来事情始末：「有一次我去你家的早餐店消费，多付了十块钱，下次光顾时你妈认出我，还给我十元，就这样认识了。」
    吴妏「哦」了声，点头表示明白，但随即又想起一件事：「那你有说我们在交往吗？或者吴杰大嘴巴？」
    「我有主动提到，或许因为我买了几次早餐，久了你的家人也多少了解我，所以你父母并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那你怎么没有提前知会我这件事，好让我有心理准备！」
    「本来有打算跟你说的，但你提早回来，这不能怪我啊！」
    吴妏有些恼羞，「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真的，我没骗你！」黄丞以发誓。
    吴妏松开拉着黄丞以的手，别过头。
    黄丞以见状，赶紧绕到她面前，「我真的有想告诉你，可是你刚考完试，我怕打扰你休息，是你一声不吭提早跑回来，我也很意外。」口气里带着些许委屈。
    「这件事本来就是要尽快告诉我的啊！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形我才知道怎么应对嘛！」吴妏再度强调，比方今天这种状况，只有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情。
    而且她在父母面前一直小心保护着黄丞以的身分，但黄丞以却这么轻易招了一切，她也不甘心啊！
    「那我下次一定会马上跟你说，你别生气了！」
    「哪来的下次？难道我们要分手吗？」吴妏在气头上，有些口不择言。
    听见「分手」一词，黄丞以更加紧张了，「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过了好一会儿后，吴妏渐渐冷静，她「噗哧」一笑。
    见吴妏崭露笑顏，黄丞以绷紧的神经这才得以放松，「那你肯原谅我了吗？」
    「好啦！我原谅你，但我们离开这么久，他们一定还在等我们，你还要上班，赶紧回去吧！」说开了就没事，他们还是爱着彼此。
    吴妏转身想走，手臂却有一股反向力道将她往后拉，她整个人跌进黄丞以怀里。
    熟悉的男性气息再度包围住她，吴妏的脸「唰」一下红了。
    「公共场合你在干嘛啦！」她惊叫，万一被邻居看见这一幕，是要她一辈子都躲着那邻居吗？
    「亲一个交换！」
    没办法了，吴妏只能在无赖黄丞以的颊边落下一吻，他方才愿意松手。

 第十章、交集之后(4) THE END

    隔天，两人约好晚上在外用餐，吴妏先到补习班等黄丞以下班，然后再一起出发，她利用等待的空档和刚巧得空的小绿叙旧。
    「我早就猜到，你们两个迟早会在一起，」小绿拨了下长发，得意全写在脸上，「我曾询问过黄丞以这个问题，但当时的他不正面回应我，我一听就知道肯定有鬼。」
    谈起这件事，吴妏其实挺害臊的，「我只能说，学姐好眼力。」
    「哎，我的眼力比不上黄丞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能看上你、进而和你交往是他的福气。」小绿拍了拍吴妏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真挚道：「能看见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答应我，要一直幸福下去唷！」
    吴妏微笑，「学姐，谢谢你，我们会的。」
    这时，一道男声远远传来：「哎，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黄丞以现身，他刚下班，来接吴妏。
    「你是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才怕被说坏话？」语毕，小绿朝吴妏眨眨眼睛，后者站起身，「那学姐，我们先走囉！」
    「快去吧！我的眼睛畏光。」小绿一副莫可奈何地摆摆手，但吴妏清楚记得她的祝福。
    起初吴妏以为他们今天和以前一样都吃平价小吃，孰料黄丞以却带着她来到一间位在市区的高档餐厅，当黄丞以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吴妏停下脚步，说：「你走错地方了。」
    黄丞以绽放一抹微笑，指了指餐厅招牌，「没有走错，我们就是来这吃饭的。」
    「你好奇怪！」吴妏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乖乖跟在他后面走进餐厅。
    她还来不及打量完整个空间，就被服务生领着进入一间包厢内，服务生制式化的请他们稍候，马上会有人来为他们点餐，便退了出去。
    吴妏处于震惊的状态，「你哪来的钱带我到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
    黄丞以的经济状况吴妏比谁都清楚，今天两人来到这种餐厅用餐，简直就是挥霍。
    黄丞以还来不及回答，身穿白色衬衫外搭黑色背心的侍者就前来为他们介绍菜色并帮他们做点餐的动作，附设图片的菜单上，每道菜看起来既高级又用心，当然也所费不貲。
    吴妏点了最便宜的排餐，黄丞以细心地发现了，微笑着说：「偶尔善待自己一下。」
    当侍者为他们点完餐退了出去，吴妏还是觉得自己在作梦。
    餐厅前方有一个小型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钢琴，钢琴并没有人演奏，倒是它前方有张椅子，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吹奏着萨克斯风，搭配幽黄的光线，餐厅的整体气氛很有情调，具有美式的浪漫风格。
    「餐点很好吃，但太奢侈了！」吴妏边吃前菜边惊呼，这是她从未吃过的料理口感。
    「只要是和你一起吃，就不奢侈。」黄丞以叉了炙烧干贝送入嘴里，陶醉地闭上眼。
    「真的没必要花这种钱。」吴妏说，「你还在存学费，而这餐少说也要几千块起跳吧！」
    黄丞以用纸巾擦嘴，微笑安抚吴妏：「你呢，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一起吃顿饭，这钱就花的值得了！」
    一会儿过后，黄丞以见吴妏仍旧不自在，于是他请侍者开一瓶香檳，在他俩的高脚杯里各自斟上一些，他举杯：「敬我们相遇、相识以及相爱！」吴妏赶紧在空中与他的轻碰一下，微甜的香檳滑入喉间。
    兴许是香檳令她微醺，吴妏慢慢适应状况。
    不久后她的脸颊染上緋红，而此时有人敲了包厢的门，黄丞以说了声「请进」后，一名服务生捧着一束色彩繽纷的鲜花献给吴妏。
    顶着红通通的面颊，吴妏不晓得该不该收下，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吴小姐，这束花是你的男伴为你准备的，里面还有一张手写卡片。」
    闻言，吴妏惊喜地接过花束，黄丞以微笑看着她。
    服务生识趣地悄悄退出。
    吴妏读着卡片，上头是这样写的：「妏，虽然目前还不能给你一个很好的生活，但我一定会努力，未来我会让你有一个更幸福的生活！」
    短短几行字，却惹的吴妏热泪盈眶。
    这时的黄丞以从包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绒布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吴妏面前，「你快打开看看！」
    「这……」只见绒布盒子里有一条银色项鍊，坠饰是一朵幸运草。
    「你就像是我的幸运草，带给我幸福与快乐，我来帮你戴上。」黄丞以绕过半张桌子，小心地拿起项鍊，把幸运草绑在喜欢的女孩脖子上。
    摸着胸前的坠饰，一连串的惊喜让吴妏感动的不得了。
    「我愿意等你。」吴妏轻轻说。
    餐厅外，天空中有着一抹银白色的亮，夜晚的景色绚烂。
    餐厅内，则有着繽纷綺丽的柔绵深吻，为这段感情总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