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魂不寧》 《第一章 坠入》 1-1 生命价更高 想要成为巨星? 这无疑是今年最受关注的选秀节目口号,各个怀抱梦想的少年四面八方闻讯而来,他们排着队,拿着号码牌列入梦工厂的队伍。 八月的夏天如常炙热,录影棚里孕育着希望的舞台,正因青春洋溢的加持显得异常绚丽。 一曲结束,少年站在聚光灯下坦率説出自己的梦想。 「想成为台上最燿眼的星星。」 评审之一的音乐导师微微点头,「不错,音律控制很好,看来有不少舞台经验。」 少年回应:「曾在餐厅驻唱超过一年的时间。」 「表演流畅,台风很稳。」另一位评审点评到,他对台上的少年颇有印象,社交平台经常会推送人气极高的翻唱主播,据他所瞭解,这位明目清秀且年仅21嵗的少年,曾位居不少次榜单的首选。 近几年的选秀比赛多不胜数,比的倒不是多有天赋,人气才是更重要的一环,只要表演没出现太严重的失误,製作团队有的是办法营造出该有的氛围,纵横少年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他无疑占有巨大的优势,一张前往璀璨之星的入门票早已是囊中物。 少年面对评审从容不迫,他自信今晚的表演有八十分,在自我介绍后就开始分享自己一路的歌唱旅程,侃侃而谈又带着青涩笑意,评审团对少年加分不少,不过当然,他们也意识到还有个人还没发表意见。 众人互打眼色,最后由音乐导师开口,「梁老师,您觉得怎样?」 场内场外一下鸦雀无声,原本欢乐的气氛直渐而下,录製节目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坐在评审团中间位置的男人——梁安泽。 梁安泽早前定居美国,是知名选秀节目的製作人,前几年回国后创办了娱乐经纪公司,他眼光独到,杀伐果决,签下的男团女团都属天团级别。 尽管他因各种铁腕手段,利益熏心等负面新闻惹来不少争议,但丝毫不影响他在圈内的地位。 镜头拉近,摄像机里的男人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却也则盖不住眉目间的锋利,少年不自觉地收去笑容,屏住呼吸。 「想要成为巨星?」梁安泽看他一眼,「我认为不太可能。」 少年愣了愣,僵直的站在台上,音乐导师笑了笑缓解气氛,「但看得出来你很努力……」 「努力是不够的,你舞蹈动作不协调,样貌不出眾,歌唱技巧普通......」梁安泽停顿几秒后,又问:「你知道你的缺点吗?」 幕后观赛的参赛者不仅汗颜,刚刚说的都还不算是缺点? 「你缺乏个人特色,没有感染力,换言之就是太容易被取代。」 灯下的少年逐渐失去表情管理。 「你还给自己的表演打八十分...」梁安泽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如果这就是你八十分的状态,那么成为巨星不是你的梦想……」 「那是你的幻想。」 美好的梦境在被恶狼撕碎后,少年只能黯然的退出舞台。 「梁老师会不会太严厉了?」 音乐导师忍不住开口,製作组虽有表明需要这种犀利评语,但梁安泽的做法过于苛刻,不过他倒也不是遵循製作组的要求,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听闻早前在国外的选秀节目中,他就曾因过于刻薄的评语激怒参赛者,导致对方情绪失控衝下舞台进行攻击,那时幸亏保安及时出现制止,不过梁安泽未受影响,之后给出的点评依旧辛辣尖锐。 「我説的都是事实。」梁安泽一推眼镜,不以为意。 「那您能不能婉转一点,小朋友们都被吓坏了。」 「当然,如果他们能争气一点。」 散漫又锋利的威吓让幕后的参赛者再次心头一紧。 选秀继续进行,梁安泽火力十足,参赛者各个衝击不小,表情管理尽失,导演倒是很高兴,有几个令人窒息的冥场面都有望攀上未来一周的热搜。 《未生》这档选秀节目除了少数的路人参赛者外,其馀的各个都来头不小,他们当中有的是所属公司的练习生,有的是网络上新晋的网红,虽説不是身怀才艺,但各自都拥不小的粉丝群,其中一个被梁安泽点评最惨烈的参赛者在社交平台上坐拥百万粉丝,整个场面被一刀不剪上转到节目官方网站上,很快就迎来非议。 随着几个营销号的带动,网民开始深趴这位毒辣的评审,梁安泽的个人讯息被公开在社交媒体上,四方八面的怒火排山倒海的向他烧来,他却毫无波澜的坐在办公室里,专注的看着未来一周的行程。 随着网上的恶意留言越来越多,助理周茉委婉的提醒或许该聘请个贴身保镖,梁安泽不为所动,周茉唯有道:「这几天收到不少疯狂粉丝的死亡威胁。」 「都是常有的事。」 轻描淡写,就好像她説的是最近一直下雨,需不需要带伞那样的琐碎事,周茉不得不佩服他过硬的心理素质。 梁安泽发现她走神,抬手敲了敲桌面,周茉这才压下思绪,继续匯报各项事务,接近尾声,她的话速开始缓下。 「凯西下午来过公司,他情绪很激动,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见你。」 陈凯西本是梁安泽即将出道的男团成员之一,他舞艺过人,年纪轻轻就赢下国际街舞比赛冠军,梁安泽对他重点栽培,陈凯西也不负众望,还没出道就备受期待,但不久前他瞒着公司出席私人聚会遇上闹事者,不慎从楼梯摔下来,造成韧带断裂,最终被医生宣判无法再跳舞,梁安泽得知此事后立即与其解约,并要求他赔偿期间所造成的损失金额。 触手可及的花路一下变得遥不可及,陈凯西自然不甘心,多次求见不果,情绪逐渐失控,今日更是赤目寒光的守在公司楼下门口,誓言要等到梁安泽,周茉没办法,只好放话再不走就要报警,少年备受打击,神情呆滞的离开,让周茉不免有些动容。 「他也挺无辜,毕竟闹事的不是他,他只是刚好在哪里,被牵连……」 梁安泽漠然的看着她,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他轮廓硬朗,有几分异国风情的帅气,和偶像团体合照绝不逊色,但儘管如此,一向顏控的周茉却丝毫为动心,她成为他助理才一年,就已看透他华丽外表下,根本就是冷血无情的资本家。 周茉让对话戛然而止,然后出外收拾文件准备一起出席活动。 来到停车场,周茉先一步去拿车,梁安泽的手机响起,他本能的停下脚步接听,深夜的停车场一片沉寂,冷风灌入广大的空地,风声来回游荡,待梁安泽挂断电话时,有人喊住了他。 「梁先生……」 梁安泽回过头,角落暗处站着个人,光綫很低,随着身影缓缓晃动,他的面容陷入一半的阴影之中,神色晦暗不明。 陈凯西? 梁安泽冷脸皱眉,心想还真是阴魂不散。 「终于…等到你了。」 陈凯西声綫细柔,极具特色,梁安泽以前觉得就算他不靠舞蹈,声音的辨识度和本身样貌的反差也是一大特点,跳不了舞,也可另寻他路,但梁安泽为什么要为他妥协呢,他瞒着公司出席私人聚会可是犯了大忌,而且闹出如此负面新闻已经严重影响到组合的名誉,不聼话的人梁安泽可留不得。 「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梁安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为什么?」 「我还可以跳舞。」陈凯西带着一丝希望,「医生说…说只要物理治疗一段时间,等我……」 「你是不是以为你无可取代?」 陈凯西愣了愣,他怎么可能无可取代,事实当他被宣佈单方面解约时,所有在练习室的练习生眼睛都亮了起来,谁不能取代?能取代他的人可太多了。 「可、可是成团出道一直是我的梦想……」 梁安泽嗤笑一声,「你的梦想跟我什么关係?」 陈凯西声泪俱下,「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你知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付出多少努力,我只知道你造成我很大的损失。」 陈凯西停止哭泣,他缓缓抬头,「在你眼里心里只有利益?难道你就没有渴望过……」 「渴望?」梁安泽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錶,「你认为现在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却得不到?」 「哦?」陈凯西微微上前一步,手里握着的东西随着移动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呢?」 梁安泽看他一眼,不由心头一紧。 走出阴影站在灯光下的人手里多了金属球棒,少年不再低声抽泣,反之面色阴沉的看着他,细腻温柔的声綫让寧静的停车场充满诡异。 「如果你现在就要死了,你会渴望有人救你吗?」 如果不和他说这么多话就好了,如果一开始选择拨打保安的电话就好了,但现在想这些好像都太迟了,触动他逃生意识念头才响起,那支球棒就在他转过头时重重砸在后脑勺上。 感官一下就被剧烈的疼痛剥离,世界瞬间上下颠倒,梁安泽躺在地上,行凶人扭曲脸孔逐渐放大,再次落下的铁棒如同屠刀,梁安泽睁着眼,在被判决之前,一道白光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綫。 1-2 天堂与地狱 梁安泽上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还是在七岁那年的车祸,车子被逆向行驶的罗里撞翻的那一刻,他完全没有意识,鸣笛声响彻整个社区,周围的人群惊慌失措,有的忙着打电话,有的拿出手机开始录影,梁安泽站在一边,用第三视角注释这一切,这一切包括躺在满是玻璃碎片上的自己。 看久了,他觉得没意思,这热闹的人间好像再也和他毫无关联,于是他转身向那道白光走去,越走越远时,他朦胧中听见一阵哭声,回头一看,发现是一直照顾他的保姆,她撕心裂肺的跪倒在他身边,她也受伤了,流血流泪,梁安泽心里动容,转身上前想帮她抹泪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了本体。 那一次他大难不死,但这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 梁安泽感觉自己陷入縹緲虚无的空间,这里一片寂静,也是,不会再有人为他留恋,他也无法如上次那样一头哉进自己的身躯,因为他的视綫根本无法注视到任何的东西,除了一片刺眼的白光。 都说人死了就会看见一道白光,但这白光的尽头会是天堂还是地狱? 天堂可是容不下他,他虽没到罪大恶极的地步,但也绝对谈不上是个好人。 会下地狱吗? 真该死,他的人生才刚攀上高峰。 就在他愤愤不平时,一股不知名的强烈力量拖拽着着他,在衝破光綫的一瞬间,他狠狠坠入。 像似万丈深渊,光在倒退,空间在扭曲—— 然后,他在一片打闹的嬉笑声中倏然睁眼。 「欸欸醒了?」 两个少年凑上前。 是地狱吗? 梁安泽眨了眨眼,一位俏丽的护士凑近他脸。 莫非天堂? 护士走了,再次凑近的是还是刚那两个傻脑袋瓜。 「咋不説话?」 梁安泽神志迷离,他感觉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拉扯着他,视綫陷入一半黑暗,一般明亮的状态,迷迷糊糊之际,有人在他耳边用力拍手,声响一下穿过耳膜,感官意识猛然回归本体,让他倏然醒觉。 梁安泽深吸一口气,想要坐起身时,强烈的晕眩感又迫使他躺了回去。 「咋了?头还疼?」 嘟嘟囔囔的声音让梁安泽烦不胜烦,他凝集视綫,专注的打量着眼前一左一右的少年。 左边站着的少年浓眉大眼,右边的少年明清目秀,两人看起来很年轻,衣着打扮有股浓厚的千禧年风格。 他本身的助理不少,除了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的周茉外,其馀的他几乎没上心留意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十分确定这两个説话不懂分寸的少年,绝对不是他的助理之一。 「你们是谁?」梁安泽扶着头,发现伤口的位置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记得被攻击的地方是在后脑勺,但痛感却源自于额头。 「别乱动。」林跃星猛然拍开他的手,梁安泽猝不及防,愣了几秒才问:「周茉呢?她在哪?」 「周末?」两人相望两秒,李琦道:「周末排在周一的后面呀。」 説罢,他被自己逗笑了,一边的林跃星也被传染,跟着哈哈大笑,梁安泽拧着眉正要开口,突然被隔壁床的病人咳嗽声打断,他这才开始环绕四周围的环境。 「我这是……」梁安泽收回视綫,不可思议道:「你们竟然让我住六人病房?」 两人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后颠倒,梁安泽想开口駡人,却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妥,他声音变得很奇怪,不是长久没説话造成的沙哑,反之是一把清澈空灵的声音。 梁安泽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躺在床上,对其中一人指示,「去给我倒杯水。」 两人再次笑得喘不过气来,梁安泽头痛欲裂,他受不了这两个傻瓜的笑声,一挥手怒轰,「全都给我滚出去!」 周围徒然安静,病房内的人全都扭头看他,梁安泽顾不得那么多,他觉得声音还是很奇怪,好像是一把不属于他的声音,他想倒杯水,这水杯还没那上手,他就讶异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过度白皙的手,很是陌生。 愣了三秒,梁安泽断然起身,猝然的晕眩一度让他站不稳,身边的人似乎想要扶他,却被他暴躁的甩开,那人一愣,梁安泽便不管不顾走往厠所间。 他知道自己伤了头,但不确定伤得多严重,或许挺严重,以至于他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太对劲,他身边的人,环境,氛围,这些全都很不对劲,更不对劲的,其实是他自己。 当他来到镜子面前想要关注伤势时,却被另一件事情狠狠震惊住。 林跃星倚门而立,「别担心,没伤着脸蛋,就是额头磕碰了点,医生检查过说没什么大碍,不会留疤。」 梁安泽没半点反应,应该说,他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镜中的人确实如同门外的人説的那般,伤势不严重,就是额头贴着一小块胶布,脸蛋没事…… 但是! 但是镜子里陌生又年轻的男孩到底是谁? 「人醒了吧?没什么事就给他办出院手续。」 一个身穿印有《叶圣娱乐》t賉的帽子男缓缓走来,他拿着一个信封交给林跃星。 「医药费我们会负全责,这信封里装的是他今日的工钱。」 林跃星叹口气,「就为了这一点钱,我们小宇不仅破相了,还吓傻了,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他好像连我们都不认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帽子男往里面一看,果然发现那人傻傻的站在镜子前,他不耐烦挥挥手,「行了行了,再多补你三千。」 林跃星笑笑接过现金,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后,他发现那人还呆在厠所。 「好了小宇,戯该演完了。」林跃星一拍信封,对着李琦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拉着发愣的人往外走。 医院外一片艷阳光照,梁安泽却思绪浑浊,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徘徊,他缓不过来,以至于他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一直到被强烈的阳光晒得发烫时,他才回过神。 「你刚刚叫我什么?」梁安泽看向身边的人,他发现自己的视野比过去更低一些,过去他不曾仰头看任何人。 林跃星美滋滋的数着钱,瞥他一眼后,没好气道:「戯演过头了吧,人都走了。」 梁安泽焦灼不安,「我不明白你説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林跃星嘴角一抽,停下动作,「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1-3 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梁安泽被两人一左一右挟持到一家餐厅。 餐厅内人声杂乱,环境闷热窒息,林跃星靠到他耳边低语。 「你的代号叫小鱼,我是刺蝟,他是鸚鵡,我们是来自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现在正在执行一场任务,你在任务期间受伤入院,导致任务最终宣告失败,现在,我要代表组织来处决你,看在我们多年的友谊上,説出你最后的遗愿。」 梁安泽冷眼盯着两人,不出所料,两人很快綳不住,抱肚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会真的相信吧?」林跃星弯腰靠在桌面上,「你有没有看见他害怕的表情?」 李琦擦乾眼泪点点头。 梁安泽觉得自己遇上了两个傻瓜。 他扶着额头冷静思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脉搏跳动,感官触觉都让他得以确认,他是活着。 以某种形式,寄生在这副年轻的皮囊里。 儘管匪夷所思,但梁安泽不得不承认接受,他对这一切充满未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他说自己确实就是失忆了。 这两个呆头鹅还真的是傻,一点都不怀疑就被片面之词所骗。 「好啦,不閙你了。」 林跃星坐直身,「你叫姜明宇,今年17嵗,是daydream的成员之一,我们都是你的队友,我叫林跃星。」 他指着另一个队友,「他是李琦。」 李琦抬手比了一个开枪后吹烟的动作。 梁安泽愣了几秒,问:「daydream是什么?」 林跃星眨一眨眼,「偶像男团。」 梁安泽以为听错,「什么?」 李琦弯眉浅笑重复,「偶像男团。」 梁安泽后退一步,质疑的打量着两人,服务员正好把食物送到,卖相极差的餛飩面让两人眼前一亮,他们如狼似虎,端起筷子开始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 这穷酸样到底哪里一点像偶像男团?难道现在的门槛已经如此毫无下綫,都2023还…不,不对…… 梁安泽警惕的看着四周,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周遭环境很不对劲。 怀旧的建筑物,復古穿扮的人们,餐厅内被摆放在柜檯前的厚重电视,绝版已久的翻盖手机等等…… 总总跡象让梁安泽不得不怀疑,他好像不是身在2023,压下心中的怪异,梁安泽问:「今年…是什么年份?」 正在进食的两人手上一顿,抬头古怪看着他,梁安泽不由得再次心里一紧。 沉默几秒后,林跃星开口,「2005,你连这也忘了?」 哦哦哦,所以,他不仅死而復生成了偶像男团的成员,还是来18年前的偶像男团? 梁安泽在接下来的五分鐘里没再説话,他仿佛被定格一般,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李琦凑近林跃星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林跃星摇头,「不知道。」 李琦这下全无食欲,「那等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李琦一拍他后脑勺,「等下回去要怎么跟裴队交代?」 林跃星如梦初醒,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让姜明宇当广告替身这事他们是瞒着裴队,姜明宇本身也不同意去拍摄,但这次拍摄报酬比以往要高,他们身形都不符合,于是在威逼利诱下,姜明宇才勉强答应。 姜明宇不是第一次当替身演员,但有别以往,这次的难度不小,他吊着威亚从高处一跃而下,没想到道具出现问题,他从高处摔下,在软垫子边缘滚了几圈,撞倒不远的拍摄道具,被道具砸晕过去。 一直到入院时,他们都以为只是小伤,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伤势不严重,只有浅浅一道刮痕,姜明宇撞昏晕倒的动作一气呵成,他们还以为这小子突然开窍,懂得自导自演换取一些补偿金,谁料他真的被撞晕了过去,还导致失忆,如果被裴队知道是他们是始作俑者,他们肯定小命不保。 沉思片刻,林跃星想了个对策。 「小宇,不管你忘了多少事,我们都会告诉你,我们是你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李琦侧目看着説话的人,林跃星面不改色,「你有什么是想要知道的吗?」 梁安泽还没从馀震中缓来,林跃星见他不语,放低语气道:「没关係,之后想问也行,时候不早了,你快吃吧,吃了我们就要回去,欸对了,我们组团还有一位成员,也就是我们的队长,他叫裴逸琛,等下回去,你就告诉他,是自己骑车时不小心翻车受伤的,知道吗?」 梁安泽回过神来,他对眼前少年的话有所保留,沉默半响,他再次问:「我是怎么受伤的?」 李琦有些急,「刚不是説了,骑车时发生意外。」 骑车意外?这两人真的当他傻? 梁安泽盯着林跃星手掌下压着印有《叶圣娱乐》四个大字的信封,联想到刚在医院时他和帽子男的对话。 「我记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跃星眉眼一挑,「你记得什么?」 「叶圣娱乐,我在那里工作?」 沉默片刻,林跃星决定改一改説辞。 「你原本要去当一个广告的替身,但去的路上发生意外,所以裴队问起你时,你直接跳过要去当替身的事,说骑车受伤就好。」 梁安泽问为什么? 林跃星颠倒是非,「因为裴队让你独自留在宿室练舞,但你为了赚取外快,偷偷跑出来兼职。」 梁安泽把视綫转向李琦,李琦立即低下头,端起筷子沉默进食,梁安泽见他做贼心虚的模样,便试探道:「你在説谎。」 李琦果然綳不住,抬起头一脸愕然,「你怎么知道?」 梁安泽笑了笑,「是你们逼他来…不,是你们逼我去的对吧?」 林跃星拧着眉,「你根本没失忆吧?」 梁安泽收敛笑容,神情一瞬转冷,「我是失忆,但我没傻。」 李琦懵了,以前的姜明宇绝不会用这样的态度跟他们説话,更加不会露出这种深沉的眼神。 「不管怎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就用你骑车受伤这理由来应对裴队。」林跃星压低声量,「提醒你,咱们裴队可兇了,他生气起来大家都要受罪的!」 梁安泽还没见过比他自己还兇的人,但他也没继续公然挑衅,他对自己的新身份,新年代充满疑问,他决定暂且顺从。 梁安泽也有点饿了,但看着眼前毫无卖相的餛飩面却提不起食欲,他嫌弃的把食物推到一边。各种杂乱的气味和声音不断在他周围川流,他浑身不适,站起身道:「我在外面等,三分鐘之内出来。」 人走了,林跃星才反应过来,他一拍餐桌,不可置信,「什么态度!这小子肯定装失忆!」 李琦摇头,「不可能。」 他们一起相处接近两年,姜明宇生性纯良谦虚又真诚待人,至今为止从没反抗过他们任何无理要求,但就是一个这样百依百顺的人,就算是失忆,本质的人格也不可能会改变那么多。 「我感觉他…不太对劲。」李琦往窗外一瞥,发现街头外在进行祭拜仪式的人群,突然想起了什么。 「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跃星用筷子夹了一颗丸子,正要送到嘴边时,打趣道:「情人节?」 李琦纠正,「农历七月一号。」 林跃星若有所思,李琦却不安道:「他身体不会是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林跃星手一抖,丸子弹跳落下,滚到桌下。 两人很有默契的看向窗外和他们对视的人。 以前无时无刻都眉开眼笑的人,现在正神情冷冽的瞪着他们,两人的心像被灌了冷风,浑身一震,随后匆匆走出门外。 1-4 报告!他暂时失忆了! 大巴降速缓缓停靠,尘土四处扬起,梁安泽随着两人下了车。 没错,是大巴,梁安泽这一辈子都没想过会乘搭的交通工具,但显然事情的糟心程度还不止于此。 他们踏入充满烟火气息的街区,穿过喧闹嘈杂的长街道,路过破落残旧大楼,梁安泽眼观四方,思绪飞快运转,若他现在的身份真是偶像男团,想来也不会是个多红的男团,毕竟他们连口罩,帽子,墨镜这类基本的遮挡物都不需要,路上的路人也对他们视而不见,莫不是个糊团吧? 他上辈子可是堂堂的金牌製作人/娱乐创办人/企业家,这辈子重生到糊团里? 伴随着一丝丝忧心疑虑,直到他们止步在长阶梯之上的旧公寓时,梁安泽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住这?」 林跃星点头,「我们住这。」 「我们?」梁安泽嘴角一抽,「我们住在一起?」 李琦瞥他一眼,「这是公司安排的住宿。」 銹跡斑斑的公寓在暮色下的残旧显得格外刺眼。 真糟糕。是糊团无误了。 「愣着干什么?」 走在前头的两人不耐烦回过头,零碎的光影隐让他们渐渐虚化,咋看之下仿佛他们迈入的是个奇幻的国度,梁安泽下意识后退几步,但寻思半响,最终却不得不迈开脚步,加入其中。 出了电梯,走进狭小的走廊,最后他被带领来到尾端的房子前。 林跃星一边从背包抽出钥匙,一边叮嘱,「教你的都记得了?」 梁安泽双手环抱,不动神色。 林跃星压眉低语,「警告你,要是敢在裴队面前乱説话……」 大门一下就从里面被打开来,林跃星适时闭嘴。 两人挡在门口,梁安泽没看见人,只听见一把冷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站在门口商量什么?」 「没什么。」林跃星嬉皮笑脸,「説着下次公演的事。」 那人冷哼一声,退回屋里,他们相续走进屋里,视野开拓,梁安泽四处打量,房子很小,一厅两房,家具也很少,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一个小茶几,一台旧电视。 落地窗帘随着风席捲而上,靠窗的墻上挂着一副合照,强烈的光綫让照片中的人像模糊,梁安泽走进时,身后再度传来声响。 「既然这么关心校园公演的事,为什么整个下午都不见人?明宇,我不是让你留在宿室练舞吗?」 梁安泽无视身后的人,专注的想要看清墻上的照片,然而就在他快看清时—— 「姜明宇!」 低沉的怒意的呼叫拉回梁安泽的思绪,他一回头便对上裴逸琛的视綫。 冷厉和威严的目光相撞在暮色之下。 僵持几秒,李琦走到裴逸琛身边小声报道,「裴队,小宇出大事了。」 「失忆?」 裴逸琛半信半疑的阁下水杯,缓慢走来,「撞到额头,怎么会失忆?」 看来没那两个那么笨,梁安泽转过身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道:「脑震荡。」 裴逸琛顿时心里没底,姜明宇会撒谎,但他撒谎时不是这样,他会坐立不安,神色慌张,而眼前的人波澜不惊,眼神坚毅。 真失忆了? 裴逸琛衝撞的怒气收敛不少,「怎么会骑车出去?去哪里?」 「不记得。」梁安泽双手一摊,裴逸琛把目光转向身后两人,两人很有默契同声道:「我们不知道。」 裴逸琛问:「那你还记得什么?」 梁安泽耸耸肩,「什么都不记得。」 裴逸琛迟疑半响,又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梁安泽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例如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年代,为什么会寄生在这寒酸的男团成员之中,他要在这里呆多久,他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原世界的他是否还活着…… 太多未解之谜,岂是这个年轻人能回答得了他。 裴逸琛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身体不适,于是放轻语气,「你还好吗?」 梁安泽靠向沙发,「我饿了。」 林跃星不悦:「刚不是带你去吃了?」 「去给我买个便当。」梁安泽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他必须儘快瞭解这年代的时事。 客厅内的三人面面相顾,林跃星正要发作,裴逸琛先一步发落,「去给他买。」 林跃星气衝衝的把便当买回来,梁安泽不是很满意,但也只能将就,饭后他提醒林跃星记下他不吃葱不吃薑。 林跃星面色渐渐沉下,梁安泽视若无睹的走进房间。 房间很小,左右两边放着上下铺,而其中靠左的上边是床,下边则是衣柜。无论是床单棉被还是窗帘全都是老套花样彩色,一眼扫去,梁安泽看得眼睛都疼。 「你睡这。」 李琦指着左边上铺,然后説明哪个衣柜是放置他的衣服。 算了算有三张床铺,梁安泽问:「我们三人睡一间房?」 「不然呢?」 「裴逸琛呢?」 「裴队当然自己一间房。」 「为什么?」 「他创作需要一个隐秘又安静的空间。」 梁安泽嗤笑,「他还能创作?」 李琦不高兴看着他,「虽然能理解你失忆了,但这种质疑裴队的话最好不要再説了。」 梁安泽不以为意。 林跃星这时推门而入,他一肚子火,但念在姜明宇受伤的份上,也只能强压按下,「听着,虽然你失忆了,但规矩还是要守的,我们都是你哥,论资排辈你最小,很多事情要注意……」 梁安泽冷笑一声,论资排辈我是你祖宗。 林跃星喋喋不休的説了一堆规矩,梁安泽则两耳不闻的来到衣柜拿衣服,他一边抽出衣服,一边嫌弃摇头,在他找到勉强合眼的衣服装备洗漱时,林跃星正好从口袋拿出一张清单。 「这记录的是你每天必须做的事,明天早上起来记得准备好早餐……」 梁安泽没接过来,往浴室走去,房门被甩上,林跃星端着纸条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满脸不可置信。 走进浴室的梁安泽深吸一口气,再次照向镜子。 镜中的人是个年仅17嵗的少年,一双典型的桃花眼,细长上扬,弯眉一笑时,清纯乾净,以外貌来説,梁安泽还算满意,但以身份来说,他欲哭无泪。 不过事情的形势不算太糟,他虽摆脱不了被困在这副身体的事实,但他可以摆脱如今的困境,他需要找人帮忙,那个人是他自己。 18年前的梁安泽在哪里,在做什么? 闭上眼睛深深回忆,却印象模糊。依稀想起是在十七岁时和父母移民到美国旧金山,具体什么时候出发他想不起来。 他很少回去想起以前的事,只记得后来来到旧金山的生活并不如意,他的家庭发生极大的状况,父母离异,他独留空房,在一次的逃课中遇见一位创作人,然后就糊里糊涂的混进音乐公司就职。 从片场人员到成为经纪人,再到后来的製作人,一步一步往上走,一直到他被喻为是青春偶像的造梦者时,命运却和他开了玩笑。 但那又怎样,就算如此,他梁安泽也自信能逆天改命。 1-5 我不会恢復记忆 「我是一家娱乐公司的创办人,35嵗就坐拥资產千万,然而就在我即将要走向人生巔峰时,一个疯子袭击了我,然后我就穿到这个年代,穿到这人的身上,一个空有外貌,却落魄不堪的糊团成员,我以前买任何东西都不需看价格,我现在买一杯咖啡还需要靠别人赠送的积分才凑过数结账,你认为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怎样才算是个美好的一天?我还能拥有美好的一天吗?!」 便利店职员无辜的眨了眨眼,她不过是説了一句愿你有个美好的一天,那人就像被点了炸药燃爆,看来长得再帅的人发起疯来还是一样面目可憎。 梁安泽收敛了情绪,推门走出便利店,事情不如他所预期的顺利。 就在刚刚,他带着在报摊买的地图前往儿时住家时,很遗憾的发现哪里已经挂上售卖的牌子。 房子空荡荡,他错过十八年前的自己。 十七岁的他已经移民。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购买机票前往旧金山,不过买机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他现在连买杯咖啡都成问题。 2005年的夏季炙热如常。 梁安泽漫无目的来到公园,坐在长椅上,他翻开小本子,记录自己探来的消息。 姜明宇,生于一九八八年,今年十七岁。 独生子,单亲家庭,从小就参加过各大比赛,得过不少奖项,2003年参加电视台举办的选秀歌唱比赛获得亚军,之后被公司签约,他年纪最小,林跃星和李琦二十岁,两者都是同期选秀的参赛者,前者名列第五,得过舞蹈亚军,后者第七,曾经拍过几个小广告。 裴逸琛年纪最大,二十一,但他不是选秀出道,他十六嵗就开始创作词曲,十九嵗那年被星探发掘,辗转加入公司。 daydream出道之初曾引起不小水花,但后来却因公司出现内斗处于雪藏,到现在已是无人问津的状态。 翻了空白页,他用墨水笔写下2005。 2005年的互联网处于落后的时代,社交平台尚未诞生,手机是奢饰品,随身听是当下年轻人最时髦的科技,乐坛歌手百花齐放,偶像团体已经开始崛起。 平心而论,daydream各个成员外貌不错,裴逸琛英气利落,林跃星痞帅十足,李琦阳光俊朗,姜明宇不用说,他当属团体的门面担当。 至于实力他尚未了结,不过颜值这么高的偶像男团想成名不是太难的事,毕竟唱歌不行就演戏,演技不行就拍广告接代言,成名能包含的因素太多,但最重要还是机遇。 机遇。 梁安泽职业病发作,开始构想策略,墨水笔停留在纸上过长的时间,导致白纸晕染一片墨色,恍然回神后,他起笔画掉。 这不是他该管的,这糊团的任何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该要想的,是如何购买一张前往美国旧金山的机票。 他看过姜明宇的合约,只要找到身在旧金山的自己,赔偿毁约金根本不是问题,现在首要的问题是——现钱。 梁安泽划下重点。 该怎么得到一笔购买机票的现钱?其实不仅是机票的费用,还有一些衣食住行的开销,总得来説,他需要一笔现金,但姜明宇储蓄为零,皮夹内甚至连枚硬币都没有,只有一枚破碎的护身符。 想要获得经济来源,莫非要靠团队赚取盈利? 不是,难不成他还要营业? 以一个十八綫偶像身份? 呵呵! 梁安泽忍不住笑了,多么可笑的想法,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其他的方法。 公园里逐现人潮,路过的大爷带来麵包屑喂食鸽子,他一坐下就看见被摊开的地图,笑问:「年轻人,来旅游?」 梁安泽头也不抬,「嗯。」 「哪来的?」 「2023年。」 「啥?」大爷声音响亮,惊得鸽子四处乱飞。 太阳仍旧刺眼,梁安泽合上本子,他要解决的事情很多,但他必须先解决逼在眉前的问题。 午餐。 梁安泽回到公寓时,裴逸琛没在,饭厅里的林跃星和李琦正在吃饭,桌上只有两道菜,一个水煮菜,一个罐头肉,这不是梁安泽会吃的食物,但眼下他没得选。 「哟,回来咯!」林跃星瞥他一眼。 儘管姜明宇的态度十分恶劣,但想到造成他受伤自己或多或少也有责任,所以心里也没太气,怒火没有,但冷嘲肯定少不了,林跃星装腔作势的问:「吃饭了没?要不要给你盛饭?」 梁安泽坐到他身边抬起下巴,「去吧。」 林跃星咬牙,「做梦吧你!」 后来还是李琦起身帮他盛饭。 「碗筷放哪记清楚,还有下次不要这么早出去。」李琦不太高兴道:「早午餐都该是你准备的。」 梁安泽打量他们一番后,马上就打消跟这两位借钱的念头,他们简直穷得不忍直视。 「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説什么?」 梁安泽端起筷子问:「昨天的酬劳呢。」 李琦愣了愣,「什么酬劳?」 「拍广告的酬劳。」 李琦恍然,走到房间拿了出来,梁安泽对比之后觉得数目不对,李琦说其馀的必须入公费。 「补偿金呢?」 林跃星说那也入公费。 他们没撒谎,公司除了提供住宿外,没在支付任何费用,接到商演的机会也很少,一个月一两次,抽成也很高,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负荷他们的开销,私自接演或是兼职是不被允许,不过别无他法下,他们还是会瞒着外出兼职,而从中赚取的酬劳都会全数投入公费。 梁安泽扬眉,「补偿金是我的,为什么入公费?我受伤了,需要进补。」 李琦好奇,「失忆还能靠进补?」 梁安泽指了指额头,「内伤。」 林跃星说行,「明天买一斤的猪脑给你补!」 「现金,我需要慰藉心灵。」 林跃星不情愿,但还是将钱甩在桌上,「等你恢復记忆,你就会知道你现在……」 「我不会恢復记忆。」 林跃星皱眉,「你説什么?」 梁安泽缓缓收好钞票,「你认识的姜明宇不会回来了。」 1-6 但是他...这里不对劲 「你认识的姜明宇不会回来了。」 林跃星愕然抬头。 桌上一片沉默,奇怪的氛围弥漫散开,林跃星还想说什么,门铃声顿时响起。 李琦起身开门,进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黑款眼镜,拿着一个公事包,林跃星一见他就起身恭维。 「民浩哥,吃饭吗?」 吕民浩看一眼餐桌上的菜,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用,裴队呢?」 李琦上前道:「裴队到郊外去了,说是去森林收集一些声效。」 「怎么还不死心。」吕民浩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儘做浪费时间的事。」 「不是浪费时间。」李琦为其辩解:「裴队是为新创作收集……」 「那你说他写了那么多首歌,卖出去多少首?」 李琦哑然失声,吕民浩回答:「答案是零,一首都没卖出去,没卖出去就是不值钱,做不值钱的事情就是在浪费时间!」 梁安泽被这人吵得烦躁,没心情再吃下去,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叫住。 「你没听见我在説话?」 吕民浩一拍餐桌,李琦赶紧靠拢到梁安泽身边小声道,「他是我们的经纪人,叫民浩哥。」 梁安泽没説话,吕民浩冷笑道:「怎么?我还説不得你们的裴队?就你们把他当宝,一个个只会护他,要不是他假清高,你们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 「民浩哥今天过来有事吗?」林跃星神色僵硬打断。 吕民浩知道这班人底綫,态度收敛了些,「准备下,晚上出席个饭局,装扮得体些,饭局的人都是影视圈的投资方和製片人。」 林跃星和李琦面面相覷,吕民浩接着说:「你们的裴队就免了,他去只会得罪人。」 林跃星说:「小宇也不能去。」 「谁不去都行,他非去不可。」吕民浩意味深长道:「有人可是点名指定要见他。」 林跃星面露难色,「他、他昨晚骑车撞伤,状态不适合出席饭局。」 吕民浩上下打量一番,却只见那人额头贴着个创口贴,于是挥挥手,「小事而已,化妆遮盖一下就好。」 「可是他……」林跃星指着太阳穴,「这里不对劲。」 吕民浩从口袋取出烟盒,房门紧闭,他堂而皇之的点燃一支烟,靠向椅背看着他们。 「知不知道除了下个月的校园公演,你们之后的工作行程是什么时候?」 鸦雀无声。 吕民浩笑了笑:「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不怕老实说,像你们这种名不经传的男团想出专辑是不可能的事,公司不做亏本买卖,但若你们争气一些,争取到一些曝光率,或许还有婉转的馀地。」 林跃星还想説什么,梁安泽先一步答应。 「行。」 説完他就走进房间。 吕民浩説的没错,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得资源,争取曝光率,若非这样,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翻身。 梁安泽也不是要翻身,他也不要成名,他只想全款买下一张单程机票。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片沼泽泥里,上一辈子他死得如此狼狈,这一辈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他岂能辜负浪费。 能改变命运的从来只有他自己,这个自己无关是姜明宇的身份,还是18年前的梁安泽。 「为什么答应他?」林跃星靠在门边,一脸不悦。 「我没事,能应付。」梁安泽拉开抽屉挑选衣服。 林跃星站直身窘迫道:「谁关心你!我、我是担心你会搞砸!」 李琦送走吕民浩后也进了房,「晚上可能会喝酒,不过没关係,我们会适当的帮你,你自己要有点眼色,最重要是别乱説话。」 梁安泽回过头,目光如炬,李琦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错开他视綫坐到床边,「也不许这样盯着人,要多笑。」 梁安泽闻言低眉一笑,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笑容的弧度依旧,却没有半点熟悉的温柔。 李琦面露担忧,「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会出事吧?」 林跃星沉默几秒,摇头说见步行步。 1-7 知道该做了吧? 晚上八点,他们现身在一家豪华饭店门口,看着金碧辉煌的饭店,梁安泽心情复杂,他以前没少受邀出席这种场合,但都是以投资方身份出席,现在调转过来,他还真不适应。 「怎么那么迟…」吕民浩话到嘴边,看见他们时突然消了音。 他原本站在饭店门口外等得怒火中烧,说好的时间他们竟敢迟到,投资方和製片人已在包厢冷嘲热讽。 他们説的没错。 一个十八綫糊团确实不应该,也没有资格迟到。 吕民浩駡人的话到嘴边,见到人时又説不下去。 虽然来时交代让他们穿得体面,但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拿得上台面的服饰,只要不过于陈旧就算过关,但见到人时他却意外,意外的是走在前头的姜明宇。 他穿着黑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头发往上一梳,落下的几缕发丝半遮掩着额头的伤痕,黑色的口罩占据半张脸,口罩之上的目光明亮锐利,越是走近,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矜贵清冷的气息。 印象中总是弯眉浅笑的少年变了样,尤其是他扯下口罩,抬头一瞥的神态,竟有几分巨星风范的架势。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整个人脱胎换骨。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堵车太严重,所以迟了些。」李琦先一步上前弯腰道歉。 吕民浩回过神来,语气不佳,「早点出门都不懂?」 李琦有些冤枉,他们也想早点出门,但是姜明宇不肯配合,他在浴室琢磨许久,就在林跃星准备砸开门时,他才推开门。 老实説,要不是对着那张脸相处了快两年,他们还真差点认不出从浴室走出来的人是谁。 「里面的人什么背景?」梁安泽一偏头,把口罩摘下。 「你说什么?」吕民浩没听清,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一下又晃了神。 「不是说投资方和製片人?」梁安泽摆动袖管,手腕上没带表真的让他很不习惯,梁安泽烦躁放下手,「説吧,都什么来头?」 吕民浩这回听清了,张了嘴,却説不出话。 梁安泽不耐烦嘖了一声,还想説话,却被林跃星一把捂住嘴,「别理他民浩哥,这小子最近脑袋抽风,胡言乱语,咱们还是赶快上去吧。」 吕民浩回神后呵责,「上到去别乱説话!」 梁安泽一把推开林跃星,林跃星低声警告:「你上到去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説。」 梁安泽心情很糟,上到去后,包厢门打开,嬉笑声一瞬停止,众人轮番打量他的眼色更是让他心情恶劣到极点。 吕民浩一个个介绍,林跃星和李琦都礼貌叫人,唯独梁安泽不言不语,大家的视綫不约而同落到他身上,梁安泽这才微微点头。 「nicetomeetyouall」 包箱内陷入尷尬的沉默,几秒后,一把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有趣了。」 梁安泽目光掠过旁人,停留在説话人的身上,她坐在圆桌的中心位置,带着金框眼镜,竪起长发,白衫红裙,灯光之下的笑容明艷动人。 陈思涵,他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迟到该怎么做?」坐在她身边的是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子,他抬了抬下巴看向桌上的酒杯,梁安泽一动不动,身边的林跃星很识趣的上前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罚酒后气氛回温许多,吕民浩找位置让他们坐下,房里还有几组团体,男团女团都有,因为来得太迟的原因,接近大佬们的主桌都被佔霸,只能坐在边缘。 酒菜排满桌后,林跃星和李琦专注吃饭,而梁安泽则是从吕民浩口中得知不少了资讯。 主桌正中心位置的陈思涵就是叶盛娱乐的副总,饭局还没开始就离开,其次下来话语权最重是坐在她身边的是製作人吴总监,他製作过几档大受欢迎的综艺节目,其馀的几位是製片人。 「吴总监你见过的,忘了吗?」吕民浩推推他肩膀,梁安泽点头回应,「我失忆了。」 吕民浩皱眉,「胡说什么?」 梁安泽没再搭理,吕民浩又道:「他对你印象挺深,指名道姓找你来,知道该做了吧?」 梁安泽看他,「怎么做?」 吕民浩不满,「敬酒啊!」 梁安泽声色不动,他对这时代的娱乐行业并不熟悉,不过电视一开除了偶像剧之外,基本就是综艺节目的天下,2005年还没有互联网的加持,电视是最直接通往观众认知的渠道,若是想要得到曝光率,能上综艺节目无疑是最佳之选。 梁安泽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吕民浩靠过来冷笑嘲讽:「你别是跟裴逸琛一样自视清高,答应来还摆什么架子?你什么身份?若不是我带着你,你连饭店门口都进不来。」 小算盘被梁安泽摔得老远,他赫然起身,冷峻凌厉的眼眸在灯光之下越加深沉,吕民浩被他充满侵略的神态吓得往后一退,「你、你想干嘛?」 梁安泽随即漾起笑意,「敬酒呀。」 他话音刚落,吴总监就已走到他们桌前,他端着杯子一言不发,梁安泽走上前双手举杯向前一碰,然后别过头一饮而尽。 吴总监这才一笑,转身离去。 林跃星和李琦暗松一口气,刚看那架势,以为他想起身揍人,这小子最近疯得厉害,未免节外生枝,他们也顾不上吃饭,尽量呆在他身边,两人一左一右,有人靠近他们就上前挡酒支开,在外人眼里看来他们不像是队友,更像保镖。 散场后,他们正要离开,吕民浩带来一个消息。 「吴总监目前正筹备开拍一档综艺节目,聼他意思是想在新生代找个新脸孔来当固定班底。」 吕民浩欲言又止,看向一边意兴阑珊的姜明宇。 林跃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是想找我们吗?」 吕民浩耸耸肩,「不知道,不过他表示想多瞭解你们,让你们到ktv聚下半场。」 「真的吗?」李琦难掩喜色,「天啊!」 「待会可能会要求你们演唱。」吕民浩语重深长,「好好表现,机会不是每次都有。」 两人点头如捣蒜,兴奋走在前头,后随的梁安泽却神色沉重,通常这种场合意味着什么,他清楚不过。 吕民浩在他身后,「机会难得,等下諂媚点敬酒懂不懂?」 梁安泽顿时停住脚步,回头定定的看着他,吕民浩不知觉的后退一步,在他的认知里,团队内最好拿捏的成员就属这隻纯白的小绵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隻羊好像变种了。 吕民浩被他盯着的这几秒,竟有种寒毛倒立的错觉。 1-8 践踏我们是你消闲的娱乐? 靠近饭店的ktv只需五分鐘路程,三层楼高,人潮很多,梁安泽一行人走出三楼的电梯,报了名字后,跟着来到其中一间包厢。 包厢内坐着一行人,有男有女,除了吴总监外,还有几位是刚刚饭局的投资方,包厢内温度很低,光綫暗淡,广大的荧幕正播放着歌曲,唱跳少年团体正是daydream,梁安泽匆匆一瞥,慕然和荧幕上的姜明宇对上眼。 荧幕中的姜明宇明眸皓齿,年轻朝气,这是梁安泽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被他占据皮囊的少年。 莫名一阵心虚,梁安泽下意识移开目光。 「都来了?」 沙发上的吴总监扬起下巴让他们坐下,梁安泽靠近门边,打算坐到角落,不料吕民浩推他一把,暗示他坐到吴总监身边。 梁安泽站着不动,左右两旁的“临时保镖”都很有眼色代替坐下。 吴总监皱着眉,但没説什么。 梁安泽则松一口气,虽然隔着两人他都觉得膈应,但起码他可以压制住情绪,他现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打人。 吕民浩笑指着荧幕,「一年半前的作品了。」 吴总监抬起酒杯,看向梁安泽,「最近有没有新作品?」 梁安泽没説话,林跃星代替回答说没有,「但是下个月会有一场校园公演。」 吴总监意味不明冷笑一声,随后跟几个投资方有一塔没一塔的聊着。 歌曲再次循环,梁安泽又瞥了眼荧幕,十八年前的mv采取像素质量自然比不过现时代高清精修,但低清的画像素质反让人有种反哺归真的感觉,姜明宇是团里最燿眼的存在,外貌过人,声綫空灵清新,很有个人特色。 梁安泽看人一向毒辣,他觉得这隻鱼终非池中物,不过当然,如果这隻鱼还的话。 姜明宇是不是已经死了? 应该吧。 他要没死,自己又何能寄生在他身上。 「在想什么?」吴总监看他一眼,梁安泽回神才发现临时保镖都被叫去倒酒了,身边的位置空了几秒,很快就被吴总监占据。 「还想继续站在舞台吗?」他敲了敲酒杯,意味深长。 梁安泽不作回应,吕民浩远处呵斥,「怎么不敬酒?」 梁安泽说:「喝多了伤声。」 吴总监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好,不喝酒,你唱歌吧。」 吴总监放下酒杯,目光指示着身边的助手从公事包拿出一张稿纸,然后深满含义看着他,「跟着荧幕的旋律,但歌词要跟这纸上写的。」 梁安泽接过,队友们也凑近来看,但只是看了前几行字,脸色一下都变了。 纸上写的哪里是歌词,全是低俗不雅的词语。 林跃星脸色僵硬的拽着稿纸,「吴总监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吴总监笑靠在沙发上,「我就是想听聼他那种空灵的声綫,唱黄歌会是怎样的一番风味。」 林跃星青筋暴起,几番挣扎,他还是强压怒气放下手稿,「看来我们是不适合上您的节目。」 他拉着人就要离开,但梁安泽却纹风不动,林跃星愣了楞,「干嘛?」 梁安泽推开林跃星笑道:「走前给吴总监敬酒。」 吴总监故作姿态的抬起下巴,却对上少年不寻常的狠劲,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楸起领带,强行灌入烈酒。 梁安泽楸起吴总监领带往上一提,顺势掐住他下巴,然后另一手将桌上的一支烈酒灌入他口中。 动作太快,太出人意料,周围的人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才七手八脚上前拉制。 林跃星靠得近,一伸手就把人拉开,但平日里乖顺怕事的小宇今天异常暴戾,碰撞间目光对上时,林跃星反被他威吓住,最后还是吕民浩助攻才强硬把人拉开。 一支烈酒被除去一半,李琦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电话此时响起,他低头一看,是裴逸琛。 「在哪?怎么那么吵?」 「裴队,出事了。」 裴逸琛扶额叹气,「又怎么了?」 李琦看着一脸杀意的姜明宇,忐忑道:「小宇…小宇他疯了。」 裴逸琛今天过得并不怎么好。 他在森林采取声效时遇上一场大雨,没带伞的他狼狈不堪的寻找遮挡物,大雨持续快一小时才停下,回到市区宿室后他花了快三小时才将成品录製好,烧製成cd后,晚餐都没来及吃,骑着机车来到唱片公司。 唱片公司的製作助理面无表情的接过cd就走,裴逸琛什么话都还没説,就看着自己录製了好几个星期的心血,被仍在一个堆积已满的cd盒箱里。 「若有需要,我们会通知你……」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裴逸琛只能麻木的点头致谢,当他从唱片公司走出来的一刻起,他知道又是个漫长无期的等待。 各种负面情绪堆迭而来,他如陷入烟雾弥漫的沼泽中逐渐迷失,然而队友电话那头一句出事了,却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因为在ktv附近的关係,裴逸琛上来前后不过五分鐘,一走进包厢就发现满地狼藉,吕民浩正弯着腰不停的向人道歉,那人一脸阴沉的坐在沙发上,死盯着自己的队友。 裴逸琛来前已经从李琦口中得知一二,李琦说姜明宇喝醉了,姜明宇发酒疯,姜明宇动手了…… 裴逸琛当然不信,以上三件事没有一件是他认识的姜明宇会做出的事,但来到后看着淡定自若的姜明宇,他却迷糊了。 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姜明宇吗? 「还不过来道歉?!」吕民浩转过头发怒时,赫然发现刚到场的裴逸琛,他嘴角一抽,冒了一身冷汗。 是谁把裴逸琛叫来的?裴逸琛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吕民浩心中哀嚎,但裴逸琛却做出令人出乎预料的行为,他一上前就低头道歉。 「很抱歉,是我近日来的压迫导致他情绪失控,照成不当行为,希望您能见谅。」 吴总监没説话,裴逸琛弯下腰,「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见谅。」 队长都弯腰道歉了,他们怎么还敢站着不动,赶紧也前去赔罪,当然,除了梁安泽。 吕民浩继续力挽狂澜,而一直低头的裴逸琛却发现脚下踩着的稿纸。 「真的很不懂事,让他唱歌而已,閙什么呢,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等下次你有空,我再让他到你办公室去唱,你想听什么都可以。」 吴总监冷眼一瞥,「不敢当。」 气氛没刚刚那么僵直,吕民浩正暗松一口气时,裴逸琛捡起地上的纸,声音又冷又沉问他:「践踏我们是你消闲的娱乐吗?」 过度爆裂的情绪又再次拥挤在裴逸琛心头,他这一次没剋制住。 吴总监还没意识到他在説什么,下一秒就被人紧紧拽着衣领从沙发上揪起。 包厢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你们等着吧!」吴总监落下狠话便离去,谁料步伐不稳在门口摔个倒头栽,身边几人纷纷上前搀扶,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狼狈不堪的离去。 吕民浩急着不得了,尾随着道歉去。 混乱的包厢内一下又安静下来,荧幕的歌曲再次来到结尾,画面的他们定格在完美的endingpose中,张扬欢笑的强烈对比下,现在的他们黯淡无光,除了梁安泽外,他们都预测到自己事业真的快ending了。 1-9 道歉该有的样子 深夜时分,他们走在无人的道路上,吕民浩中途打来通电话,李琦接通后手机那头就传来愤怒的谩駡声,寂静的夜使得声音特别响耳,走在前头的裴逸琛转身接过李琦的手机,一言不发挂断。 一行人沉默回到宿室,李琦想缓解气氛,被裴逸琛抬手制止。 「很晚了,你们都去休息。」停顿半响,他语气低冷几分,「小宇跟我进来。」 裴逸琛转身回房,梁安泽看着半开的房门犹豫几秒,也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乾净,一张床外,旁边就是一架电子琴,靠窗的位置有张桌子,走近一看,桌上铺满稿纸和五綫普,梁安泽随手一翻,发现桌上有隻支录音笔。 「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保护自己是对的,但是做法不可以这么激烈,凡是要想到后果,你这么衝动,要是反过来受伤怎么办?」 裴逸琛还真有脸教训他,他自己刚不也上手了? 似乎洞晓他在想什么,裴逸琛解释道:「我不一样,我有分寸,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梁安泽没説话,继续四处观望,书桌边的小橱柜上摆设着几个金曲创作奖项,看来还挺有两把刷子,难怪外面两人对他又敬又畏。 「明宇,你有没有在听我説话?」 裴逸琛没得到回应,又叫了几声,人才终于回头。 梁安泽根本没意识到裴逸琛在叫他,他还没适应这名字,或许说他永远不会适应这名字。 「我想改名,以后叫我anson。」anson是梁安泽的英文名。 裴逸琛莫名其妙看着他,梁安泽解释,「自从我那天从医院醒来,脑海里就一直浮现这个名字。」 沉默半响,裴逸琛神情复杂,「要不明天还是去一趟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梁安泽挥手,「不用。」 问题不在那,但裴逸琛误会了,他说:「费用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 梁安泽没担心,反倒是裴逸琛看起来很担心。 「真没事,算了,我回房了。」 梁安泽回到房里,房间已关灯,视綫模糊,他摸索着上床铺,今天经歷的事情很多,他想重新整理一下思绪,然而李琦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裴队駡你了?」 梁安泽安静不语。 李琦接着说:「你哭了?」 梁安泽差点就要駡出声,他两次濒临死亡都没留过一滴泪。 「别哭了,裴队也是为你好……」 「你闭嘴!」梁安泽忍不住开口训斥,房间再度安静下来,就在他以为结束话题时,又听见李琦的叹息声。 「我们会不会被封杀?」 梁安泽心烦意乱,他们要是遭到封杀,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沉思几秒,梁安泽说:「我有办法解决。」 一直不出声的林跃星终于沉不住气,「你能有什么办法。」 「明天带我去见那个吴总监。」 林跃星压低声量,「你又想做什么?」 梁安泽没説话,林跃星着急,「不説就不许去。」 梁安泽问:「你不信我?」 林跃星无力的闭上眼,「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别担心。」梁安泽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轻飘飘道:「我不会做伤害团队的事。」 他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梁安泽不会让他们沉下去。 至少现在不会。 隔日一早,梁安泽一行人正准备离开,就被裴逸琛在门口逮个着正着,他买了早餐,瞥一眼整装待发的众人,冷眼问道:「去哪?」 李琦撒谎,「带小宇去公司熟悉一下环境。」 「你知不知道失去记忆的他最该做的是什么?」 李琦眨了眨眼,「什么?」 「练习!」裴逸琛提高声量,「练习演出歌曲难道不是他目前最该做的事情吗?不知道快公演了?不加紧练习还带着他到处乱跑!」 「是我让他带我去。」梁安泽勾嘴一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我想要找回当偶像的感觉。」 裴逸琛恢復平静的神态走进屋里,「那吃了早餐再去。」 李琦心有不甘,姜明宇带头闯祸他不骂,姜明宇公然顶撞他也不骂,不仅不駡还照顾有加。 「裴队偏心!」李琦小声跟林跃星诉苦,林跃星笑他小气。 「不要逗留太久,注意点,小心避开民浩哥。」裴逸琛看他们一眼,「他气在心头,説的话肯定不好听。」 林跃星鬱闷点头。 匆匆吃过早餐后,他们乘搭公交车到地铁转站乘搭地铁,九十分鐘后,他们辗转来到吴总监所在的公司。 林跃星撇过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安泽说:「见一见吴总监。」 「然后呢?」 梁安泽笑而不语,林跃星感到不安,昨天他就是这笑容上脸后开始发疯,林跃星再次警告:「你别乱来,这的保安可不是摆设好看。」 梁安泽懒得理他,自顾自走了进去。 来到接待处,梁安泽向接待员表示自己要见的人。 「请问是哪位找吴总监?」 梁安泽报了daydream的团名,接待员正要连接电话,梁安泽又加了一句,「告诉他,昨晚ktv的事,被记者拍到了。」 林跃星和李琦面面相顾,不出几秒,接待员盖上电话,让保安带领他们上楼。 从电梯口出来,他们跟随来到办公间。 办公室的吴总监一见到人,仓促不安站起身,「你说被拍到是什么意思。」 「怕你不愿见我们,所以才这样説,别担心。」梁安泽弯眉浅笑,「没被拍到。」 吴总监紧綳的神情松懈下来,随即又想起昨晚的不快,脸色又阴沉起来,「你来做什么?」 「来道歉的。」梁安泽拉开办公桌的椅子,堂而皇之的坐下。 吴总监皱眉,「这是道歉该有的样子?」 李琦快步上前弯腰,「真的很对不起!」 吴总监冷笑一声,「别,可别把你们给委屈了。」 听这人阴阳怪气的语调,林跃星忍不住双拳握紧,上来前他劝人不要衝动,上来后他反而剋制不住,他才不想道歉,昨晚那张写满污秽词语的字句让他恶心作呕,他越想越气,气得想上前狠狠揍一拳这个妄想玷染他队友的猥琐男。 「真想道歉…」吴总监走到书桌边的橱柜,打开拿出一隻未开封的烈酒,「那你把这支酒喝了,昨晚的事就一笔勾销。」 李琦看向队友,深吸一口气,「行,我先来吧。」 「你以为在玩接力赛。」吴总监阴沉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只许他一个人喝。」 「吴总监。」梁安泽一台眼皮,「我才十七岁。」 吴总监嗤笑道:「那又怎样?」 梁安泽停顿几秒,放低语气,「昨晚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才会有点紧张,更何况您的要求太过分了,也非常不可理喻,我……」 「我怎么不可理喻?」吴总监一拍桌子,「我就是让你唱黄歌又怎么了?有事相求就该拿出点求人的态度这都不懂吗?你是什么人?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十八綫偶像,不是想提高曝光率吗?不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吗?」 梁安泽低头不语。 吴总监态度越发嚣张,「我一通电话你们就是连校园公演都别想参与,更别説是曝光出镜,要封杀你们还难吗?」 林跃星忍无可忍,封杀就封杀,他上前拽着队友们离开时,却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冷笑。 吴总监也跟着愣了几秒,问他笑什么。 梁安泽不疾不徐的从口袋拿出录音笔。 「我录音了。」 1-10 要不再到医院检查一下? 梁安泽在裴逸琛桌上发现录音笔时,马上就想到解决麻烦的办法,不止是解决麻烦,一石二鸟,他还想顺带获取利益,所以在达成不追究的协议之后,他开口就要当新综艺的固定班底。 虽然这种威胁的方式很不光彩,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吴总监气得脸色发紫,但梁安泽猜他会妥协,这关乎他的名誉,而他几乎也快点头了,林跃星却反过来拒绝。 「固定班底的事就算了,我认为我们并不适合,您另请高就。」 梁安泽想让林跃星闭嘴滚出去,却被吴总监唤来的保安强制带离。 一行人被压制走出公司,梁安泽意味不明的盯着林跃星。 这年轻人给他的印象是见利忘义,这种以利益为先的人他并不反感,甚至有点欣赏,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今天的林跃星却让他意外,居然把送到嘴边的肉推开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梁安泽还没开口,林跃星反倒问起他。 「你在想什么?」林跃星看着眼前的队友。 以前的姜明宇发呆不説话时,脑里想的大多数是零食,甜点,奶茶,再不然就是练舞练得累了想藉口偷懒,他纯净的目光很容易让人猜透他的心思,但现在的姜明宇…… 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个眼眸深邃锐利的人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计算?策划?阴谋? 从他拿出录音笔的那一刻,林跃星惊讶的程度不输吴总监,他怎么会那么深沉,那么冷静,那么……. 陌生。 「我在想……」梁安泽笑了笑,「你为什么那么笨!」 李琦在一边也笑了,梁安泽接着説:「我一直以为团里最笨的人是李琦。」 李琦的笑容凝固,转而化作哀怨眼神瞪着他。 林跃星恼怒着急,「你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那家伙对你不安好心,要是真成为他节目固定班底,他会想多少方法来折腾你?你远离这种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远离这种人?」梁安泽眉俏带着一丝冷意,「娱乐圈多的是这种人,难不成要远离娱乐圈?」 林跃星沉默几秒,随后说:「我想你真的很有必要再到医院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你越来越不正常。」 「我很好。」梁安泽神色坚毅,「前所未有的好。」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对持,李琦受不了这种气氛,开口想缓解时,不远处停在路边的车子突然传来一阵鸣笛声。 众人回头望去,发现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缓缓摇下,李琦认出熟悉的人。‘ 「是智源哥欸!」他笑着小跑过去,林跃星想拉住他,却来不及。 「智源哥!」李琦来到车前,「你不是在日本拍mv吗?」 「昨天才回到,来这谈点事,遇见你们正好,买了一些手信,带回去吧。」戴着墨镜的男人把一袋子交到李琦手中,李琦一见满满都是没吃过的零食,眼睛都亮了。 「哇,谢谢智源哥!」 林跃星也走去打招呼,但他脸上的笑容没李琦那么明朗。 「小宇。」陈智源向他们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梁安泽仔细打量,这人专属豪车,名牌加身,看起来是个有别于他们的偶像。 「好久不见。」陈智源脱下墨镜弯眉浅笑,「对了,怎么都在这里?跟公司有合作?」 李琦欲言又止,林跃星坦然道:「不是,跟吴总监有点误会,现在没事了。」 陈智源神色凝重,「什么事?」 林跃星淡笑,「小事而已。」 「因该通知我的。」陈智源埋怨道。 「没关係,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 陈智源点点头,观望四处后又问:「逸琛呢?」 「裴队在忙别的事。」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委婉提醒陈智源该离开了,林跃星识趣道:「您去忙吧,我们也要走了。」 陈智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如果真有需要帮忙就联络我,我能帮到一定帮。」 林跃星点头,车子才徐徐的融入道路中。 「哇,这些零食都好精緻。」 李琦看着琳琅满目的手信雀跃万分,林跃星没好气道:「回去告诉裴队,看他不把这些东西扔了。」 「别告诉他呀。」李琦翻了个白眼。 梁安泽走上前问:「他是谁?」 李琦:「智源哥。」 「什么来头?他説能帮到我们摆平吴总监是真的?他有这个能力?」 林跃星点头,「但最好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裴队不喜欢。」李琦说:「智源哥和裴队曾经是个地下乐团,不过后来好像发生了一些误会而拆伙,之后各自签到不同的公司发展。」 「什么误会?」 「不知道,裴队从不提他,也不太喜欢我们和他过多来往。」 「他现在很有名?」 李琦正要回答,却被林跃星打断,「你为什么问那么多?」 梁安泽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这不失忆吗,求知欲旺盛。」 林跃星不满,「那你怎么都不问关于我们的事?」 李琦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才是你队友勒,你为什么从来不过问。」 梁安泽上下打量两人一番,随后呵呵一笑。 林跃星和李琦都觉得被羞辱了,两人一路上七嘴八舌的説着自己的事。 梁安泽嫌吵,把耳机连接录音笔,却意外听见裴逸琛之前创作的demo。 demo的曲风偏向r&b风格,梁安泽听完整首,意外觉得还不错。 回到宿室,李琦撒谎说一大袋零食都是公司的人送的,裴逸琛目光带着审视意味,李琦撇过头,神情不自然道:「是真的……」 「刚刚民浩哥打过电话了。」裴逸琛在意的不是这袋零食的来处,「他说吴总监虽然很生气,但表示事情不会再追究。」 停顿半响,他问:「刚才你们出去,是去找他对吧?」 林跃星点头。 裴逸琛心里一阵苦涩,他从来不认为需要向那种人道歉,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这么做,但今早他却不得不去,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团队,身为一团之长,他必须对他们负责,硬着头皮要出门,就接到了电话。 在得知队友们代替他做了最不想做的事情,他不仅没有松口气,反之更加难受。 「为什么自作主张?」 「因为我的方法更好。」梁安泽拿出录音笔,「收好,必要时能成为呈堂証供。」 裴逸琛愣了几秒,拿着录音笔不明所里,梁安泽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到房内。 躺在上铺,梁安泽打开笔记簿记录今天的事,吴总监在他的计划上被划掉,他不是没其他的办法对付吴总监,主要是这人让他厌恶,林跃星的一句话点醒他,要真进了他的节目团队,不就要天天对着他,梁安泽思来想去,觉得没必要受这点气。 综艺节目正式被除名。 那下一步该怎么走? 翻开一页,梁安泽往人物的图画添加上陈智源的名字,这位看来是个人物,不过他和裴逸琛有心结,有待观望。 再翻开一页,写下几个重点,例如距离购买机票的钱还差多少,去到旧金山之后该怎么做等等,但原本清晰的思路在写下这些计划时逐渐变得模糊。 搁下笔,他突然被一股强烈的低迷情绪困扰,仿佛预感到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心脏像狠狠掐住般的难受,他闭上眼睛,躺下缓缓。 林跃星推门而入,「你躲在这做什么?」 梁安泽把笔记合上压到枕头低下,「午餐准备好再叫我。」 他挥挥手,示意林跃星出去,不料林跃星却一把翻开他被子。 「你知道三星期后的周末是什么日子吗?」 梁安泽笑了笑,「世界末日?」 林跃星咬牙切齿,「是校园公演的日子!」 梁安泽正想说跟我什么关係时,顿然领悟。 「我没办法上台,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你失忆又不是失声。」 「我忘了怎么唱歌,舞蹈动作也全忘了。」 「所以才要你赶紧练习!」 「我没那个精力。」梁安泽漫不经心,「更何况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记住。」 林跃星闭眼深吸一口气,等睁开眼时,怒气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戏謔的笑意,「没关係的小宇,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可是你最好的监督人。」 梁安泽眯着眼看他。 「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梁安泽不管不顾的往床上躺,林跃星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三分鐘,要是你不来,以后三餐自己解决。」 梁安泽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胆敢威胁他,用的还是那些让人食之无味的罐头餐来威胁,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要是这都妥协了,梁安泽这三个字他倒过来写。 三分鐘后,准备把名字倒过来写的梁安泽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出现在门口。 1-11 被驯化了吗? 去练习室前,他们准备先去吃午餐,但梁安泽一会嫌这卫生环境不好,一会嫌那食物卖相不佳,林跃星阴沉着脸笑説好好,「都别吃,都不用吃。」 梁安泽这才勉为其难选了个看起来还算乾净的面档。 吃过午餐后,往后街道拐个弯,李琦説到了。 梁安泽愣了几秒,「不是去练习室?」 「对呀。」李琦停步在不远处的楼房,「诺,就这。」 两层高的楼房,底楼是一间理发店,红蓝白的三色旋转灯边有块写着练舞室的小招牌。 「在二楼。」李琦领先走进狭窄隐秘的楼梯。 通往二楼道上的进口贴满各式广告,面对格格不入的环境,梁安泽问为什么不是回公司的练习室。 李琦笑道:「那不是我们这些无名之辈能去的。」 梁安泽安静几秒后又问:「为什么裴逸琛不用练习?」 「裴队忙着在创作新曲。」林跃星别有用意看他一眼,「而且裴队很自律,不需要监督。」 上了楼比想象的宽敞,练舞室的区域不算太大,但里面聚集的人也不多,看起来还不算太拥挤。 林跃星交了费用,取得两小时的使用权,梁安泽跟着推门而入,来场练舞的几乎都是同辈的年轻人,梁安泽一行人走进去,一大片落地镜面浮现着他们的身影,原本专注练舞的目光突然齐齐转到他们身上。 「往里面去。」林跃星走到靠窗的角落,打开背包拿出随身听,给他带上耳机,「跟着拍子。」 林跃星先让他聼一遍歌曲,然后一个拍子一个拍子的动作展示给他看。 梁安泽来之前想过敷衍了事,但是音乐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他心跳在加速,在膨胀,跟不久前计划要离开前去旧金山时的萎靡状态很不一样。 看来儘管现在的灵魂是梁安泽,但血肉之躯始终属于姜明宇。 一个满怀抱负的青春偶像。 梁安泽的记忆力很好,看两三遍后基本动作都记住,加上肌肉记忆的原理,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可以跟上节奏,但他偏偏不好好跳,故意做错动作,又不跟上节奏,错漏百出,在傍的两人看得脸都绿了。 「到底怎么回事?」林跃星扶着额,跳舞原本就是姜明宇的弱点,加上现在对方失忆,林跃星也不期盼他能跳得多好,但他今天的表现差不是因为功底的问题,而是他根本不在状态上。 「你心不在焉!」 梁安泽摘下耳机,「累了,休息。」 林跃星说不行,「你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梁安泽不管不顾的坐在地,有两位女生拿着瓶水来到他们面前。 「好几天没见到你们了。」 説话的是个短发的俏丽女孩。 「嗯,有事耽误了。」李琦笑着接过水,然后把出门前从陈智源那得到的手信借花献佛。 女孩很兴奋,「哇,这款零食是日本的销量品牌,你怎么会有?」 李琦笑了笑没説话,两个女孩开始谈论起来,林跃星轻咳一声,女孩这才意识道自己的打扰,笑道:「我们也要练舞了,待会儿再聊。」 「好的,那待会儿聊哦。」李琦依依不捨的看着人离去,林跃星严肃道:「专心点。」 李琦这才把注意力放回镜面上,正准备开始练习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音乐声响。 在公众练舞室练舞不能开扩音机,不打扰其他人是基本礼貌,梁安泽放眼望去,发现这没文化的是几个刚进来的年轻人,他们造型相当萨马特,其中最为惹眼的是个红发刺蝟头,他肆无忌惮的来到正中央,傍边的人立刻腾出一个空位。 李琦嘖了一声,低喃倒霉时,一把刺耳的声音响起。 「哟,这不咱们的天团吗?」 林跃星看了一眼,冷嘲热讽的人曾是自己同届舞蹈比赛的参赛者之一,当年比赛对方获得到冠军却无法顺利出道,他获得亚军却意外成团出道,对方心有不甘,只要碰上面必定挑衅。 林跃星若无其事的带好耳机,但外在音响声太大,让他们根本不能专心练舞。 舞蹈室的负责人正好出去吃饭,只剩下看守的是个小女生,她不太敢招惹这群好事之人,但还是向前委婉制止他的行为。 刺蝟头假装听不见,声量继续放大,林跃星忍无可忍,走过去关了音响,刺蝟头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然一推林跃星,林跃星后退几步,又迅速向前几步,两人互相怒视对方。 「怎么?想比一比吗?」 刺蝟头摆出架势,气氛剑拔弩张,梁安泽却感觉自己像在看一部过时的偶像剧,哦不对,他就是身在一部过时的偶像剧中,在过几秒他们就会开始大斗舞艺,那他现在是不是该出面拉开他们,大声一句——你们不要打了! 联想至此,他不仅莞尔一笑,这笑声在烟消弥漫的气氛中更显挑衅。 刺蝟头瞪大眼,「怎么?你想跟我batter?」 梁安泽没忍住,放声大笑,刺蝟头觉得被轻视了,上前想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才靠近,梁安泽便收敛笑容,冷峻的目光透露一丝戾气。 刺蝟头被震压住,愣着一动不动。 林跃星背对他,没看见他眼里的锋利,只担心他又和人起冲突,于是赶紧上前拦住,「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你的脾气要改。」换做以前,林跃星怎么也不曾想要和团里最软萌的队友说这样的话,「不要轻易挑衅人家,你打得过人吗?」 梁安泽漫不经心瞄他一眼。 「也不要老是用这种眼神看人。」 梁安泽于是翻了白眼,林跃星不悦,「也不要这种态度……」 梁安泽被惹怒,「你给我闭嘴!」 林跃星扬眉又要发作,李琦赶紧劝阻:「别吵了!」 他指一指手錶,「时间快到了!」 林跃星闻言一惊,仿佛想起什么,随即加快脚步。 梁安泽不多问,悠哉游哉的跟在后头,林跃星回头瞪他一眼,「快点跟上,别误正事!」 还能有多大的事,梁安泽不屑一顾,但看他们神色紧綳,也不知觉加快脚步。 走了快十几分鐘的路程,梁安泽不耐烦的问到底要去哪,前方的两人顿时停住脚步,梁安泽差点撞上。 「还有一分鐘。」李琦松口气。 周围聚集着人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梁安泽顺着方向望去,前方是一家超市。 林跃星摩拳擦掌,「我负责罐头,调料……」 他转头对着李琦说:「你负责乾粮,饮料,还有一些零食……」 李琦点头,「小宇跟着我。」 梁安泽问:「跟你做什么?」 李琦指着超市大门,「买东西啊!」 梁安泽瞧他一眼,「这就是你们说的正事?」 李琦有些激动,「超市大促销,一个月才一次!」 梁安泽嗤之以鼻,林跃星眼神警告,「要是没抢到什么,这个月三餐就要吃泡面了。」 梁安泽还没反应过来,超市大门掐点打开,人们争相恐后的往里涌,梁安泽被人群供到后边,李琦眼明手快的拉住他,「跟紧呀你!」 好不容易挤进超市的梁安泽已经失神,以前所需的日常用品都是助理在网上代购到家,他从来不需要走进超市,更没经歷过这种大型抢购场面,焦灼的人群,鲁莽的推撞,失控的掠夺,梁安泽格格不入的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李琦把购物篮扔给他,梁安泽才刚接住,李琦又快速的把抢购到的食品扫入篮里。 梁安泽参与不来,只能乖乖守着购物篮,他随手端起其中一样食品,赫然发现到隐患。 「这个不行,快过期了。」 李琦淡定点头,「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快过期,不然为什么大促销!」 梁安泽不可置信,李琦顾不得跟他説明,赶紧又往别的区域走去。 如果不吃这些临期食品,那就要吃泡麵,梁安泽知道这团队寒酸,没想寒酸至此。 远处有个阿姨发现货架上想要的东西没了,悄悄往他购物篮一探,梁安泽下意识紧张护住,阿姨被吓到,他也被自己潜意识动作吓到。 仅仅是来到这时代的第五天,他就被驯化了。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娱乐创办人,变成一个贫穷落魄的十八綫糊咖。 《第二章 残影》2-1 好好説再见 梁安泽在一家唱片行找到兼职。 工作很简单也很轻松,时间也不长,就只是排列唱片,下单结账,这些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但就是收入很微薄,这么少的工钱,还要被扣除一部分的钱投入团队的公费,不过梁安泽当然没那么做,他耍了一些小伎俩,反正那两个傻呆鹅很容易骗,但就算如此,他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距离脱离这片苦海的日子仍遥遥无期。 他必须想办法,但以现在姜明宇的这个身份,他并没有太多选择。 唱片行在假日举办宣传活动,来的人是陈智源。 他发行的是个人第二单曲,在唱片称霸的时代,销量往往是最能突显一位偶像歌手的地位。陈智源还算不上顶流巨星,但名气也不算小,他声綫纤细柔和,前不久唱红了一部偶像剧的主题曲,人气紧跟着翻了两三倍。 陈智源发现他是在场的工作人员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相约一起共聚晚餐,梁安泽没推辞。 签唱会结束后,陈智源让经纪人向唱片行交代一声,带着他脱身,他们来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内装修格调典雅贵气, 一看就知消费水平不低,梁安泽有种回到过去生活的错觉,但也只是几秒鈡的时间。 当玻璃门的镜面幻影出一个少年的面容时,他又醒了。 店里的人不多,陈智源带好口罩拉低帽子进入一间包厢,随行而来的还有陈智源的经纪人和助理。 点菜后,陈智源和他客套几句,之后的话题也很单调,梁安泽全程敷衍,自顾自吃着桌上精緻的食物。 「你变安静了,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陈智源迟疑问道:「和吴总监的误会真解决了?」 梁安泽瞥他一眼,「我跟他没误会。」 陈智源想追问,但一边的经纪人给他打了个眼色,陈智源安静半响,随后转移话题,「你们裴队最近还好吗?」 「就那样。」 陈智源笑了笑,「感觉很难和你聊天了。」 梁安泽端起一杯清酒点头,没再説话。 陈智源轻拍他手背,「小孩子喝什么酒。」 梁安泽眯着眼看他,陈智源和裴逸琛的恩怨他后来还是从林跃星那得知一二。 据説陈智源现在的所属公司原本想要签下的人是裴逸琛,但陈智源却多番从中作梗,导致公司对裴逸琛失去信心,后来陈智源自弹自唱毛遂自荐,公司被他的创作惊艷,毅然换了人选,不过林跃星说那首歌的词曲原创其实是裴逸琛,陈智源涉嫌抄袭,但没有证据,裴逸琛捍卫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作品落入他人手中。 团里这事就林跃星一人知道。 「裴队不让我和任何人说,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太单纯,也太容易相信人。」林跃星警告,「不是所有人对你好都是别无所求,他现在对我们好,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别有用心。」 梁安泽不可置否,他的世界没分好人坏人,只有利益与否,陈智源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他不管,他只管他有没有价值。 结束晚餐前,他去了一趟厠所,回包厢时,听见经纪人在低声训斥陈智源。 「......説过很多次不要管他们的事,你还敢提吴总监,都快签约了,还想为他们得罪人?你综艺节目不想上了?」 「我只是想帮……」 梁安泽没兴趣偷聼,打开门走进去,声音戛然而止。 「帮人也要看人家稀不稀罕你帮忙。」经纪人提高声量,语带讽刺,「别人都説裴逸琛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依我看不是,他是在眼红你嫉妒你,帮这样的人有意思吗?」 「你是不是喝醉了,别乱説话。」陈智源着急想要解释,梁安泽却只是云淡清风的看着他,「你会送我回去的对吧?」 陈智源愣了几秒,梁安泽说:「我该回去了。」 回程时车里氛围很安静,经纪人有事处理另行搭车离去,助理则是在副驾驶座睡了过去,梁安泽也有点累,闭着眼想要休息时,听见陈智源的声音。 「你不要太介意我经纪人説的话。」 「跟我没关係。」梁安泽神色平静,「他又不是在説我。」 陈智源有些意外,梁安泽停顿半响,又说:「我想再另外找一份兼职,时间不长,但酬劳不能太低,要在我能力范围以内,你能帮到我吗?」 陈智源说可以,「我帮你留意一下。」 梁安泽这才抬眼笑了笑,陈智源看着熟悉的笑容,觉得一切好像如常,但又哪里隐隐不对。 回到宿室下了车,车子开走时,裴逸琛正好回来。 「去哪了?到现在才回来?」 裴逸琛脸色不悦,不过梁安泽猜他没发现陈智源的车子,他答非所问应了一声,裴逸琛更不高兴了。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缺席练习。」 「没什么好练习,这种校园公演的主场不是我们,表演得再好也不会有人注意,何必太认真。」 梁安泽刚刚喝了几杯清酒,在放松的状态下不经意把心里话说出口,话音刚落他就知道撞上枪口,果不其然,他一回过头,柔和的月光被暗影笼罩。 裴逸琛长得高,眉目冷厉,不笑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加上他年纪最大,又是队长,浑然有种压制队友的气势,不过梁安泽可不怕他。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消极的态度?争取上台的机会不容易,你知道有多人渴望却不得手?你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浪费,无论是什么形式的出场,我们都应该珍惜!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进团时说过什么?」 梁安泽摇头。 「你説过舞台是你所有的梦想。」 裴逸琛想在姜明宇眼里寻找曾经的光芒,但对方晦暗不明的神情却让他无从得手,即使眉间那道浅浅的伤疤显示他病了,但裴逸琛还是适应不了。 他适应不了这样的姜明宇。 那天李琦告诉他录音笔的事时他难以置信,反反復復听着录音笔,根本无法想象这让人跌入陷阱的声音,是自己过去曾经最天真无邪的队友。 姜明宇好像被懞上一层阴影。 「所有的东西都有保质期。」梁安泽漠然看他一眼,「梦想也有。」 陈智源在两天后给梁安泽找到一份餐厅驻场的工作,梁安泽迟疑几秒,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餐厅是我朋友开的,时间不长,排班在晚上8点到10点,场次一周三次,时间可以调和,不会耽误你的练习,至于酬劳……」 梁安泽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但一听酬劳后,心中的小算盘立即噼啪响个不停,他很快答应,同时辞去唱片行的工作。 过去他曾经担任过不少歌唱比赛的评审,他能对所有参赛者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但他并不是一位真正的歌手。 梁安泽自认声綫普通,不过他现在是姜明宇。 姜明宇声綫独特,纯净柔美,以一个多年经验的乐评人来説,他独有天赋。 开工前几天,梁安泽加倍开声练习,唱歌需要技巧,正好他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説不上为什么,梁安泽总觉得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要好好唱下去,之前练习公演歌曲时也是这样,原本想着故意唱跑调,但只要握上麦克风,他就会血脉膨胀,心跳加速。 姜明宇走得不干净,梁安泽心想。 但他不会就此被束缚,等离开这里后,他的身份会被彻底改变。 盯着镜中的少年,梁安泽仿佛看到目光里闪过的悲鸣,撇下头,他安抚着心口剧烈的跳动。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让你和他们好好説再见。」 2-2 这都不懂?你那个年代的?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往外跑?」 林跃星抓着他的背包不让他出门,梁安泽从没被人这样无礼牵制过,狠狠甩了几下也没摆脱,最后只能瞪着眼说:「我要兼职!」 「怎么老是在兼职,你很缺钱吗?」李琦慵懒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安泽瞧一眼他手上那包过期零食,问:「你不缺吗?」 李琦眨了眨眼,「我?还好吧。」 「不许去!」林跃星拉扯背包想借此逮住他,梁安泽挣脱不了,索性来个金蝉脱身,甩掉背包夺门而出。 「姜明宇!!!」 楼道传来林跃星气急败坏的声音。 李琦站起身埋怨,「怎么让他给跑了?」 「让他跑!」林跃星甩上门,「最好别回来!」 李琦靠着沙发,双手环抱,「那蛋糕还买不买?」 「不买!」林跃星怒气匆匆走进房间,不出几秒又怒气匆匆的抓起钱包往外走。 李琦抿嘴一笑,跟上口是心非的人。 梁安泽来到餐厅时才五点左右,这时还不是用餐的巔峰时段,但餐厅人满为患,他走向后台准备时,引起一小阵骚动。 刚开始时,梁安泽并不能十分胜任这份工作,他对这年代的歌曲很陌生,面试时他对于经理点唱的歌曲一概不知,经理咂舌不已,他点唱的歌曲都是传唱度很高的流行歌曲。 「这都不懂?你那个年代的?」 梁安泽言不由衷笑了笑。 不过最后他还是拿下来这份工作。 一来是陈智源的面子够大,二来他发现姜明宇挺吃观众缘。 他上台试唱的效果非常好,观众反应热烈,经理破例免除观众点唱环节,但交代背熟几首当下的流行热门歌曲。 这都不是难事,工作几天后他得心应手,经理希望他能加场加时,梁安泽笑説有何不可,加钱加钱。 「今天客人特别多,人都挤到门外去,听説都是为你而来。」负责弹奏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嵗,穿着庞克风的牛仔外套,一头酷炫的半长金发扎在后头,尽显桀驁不驯。 「你是什么公司新签的艺人吗?」 梁安泽没理会庞克少年,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远了,但跟成不成名没关係,他昨天详细算了算,再过几天就可以凑够钱离开,什么校园公演的他也不会去,他会在那天到来之前离开,虽然如此一来daydream很可能就无法上台演出,但是这又跟他没关係,他迟早要走,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欸,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説话?」 庞克少年不悦的拨动音律,梁安泽一言不语的掀开布帘走到台前,对方不满被冷待,正説上前理论时,身边有人拦住他,说别惹这家伙。 氛围的灯光逐渐暗下,梁安泽在观众席位上发现熟悉的身影,他点头示意后,开始演唱。 「他从不怯场,第一次上台就有种股浑然天成的架势。」经理笑着对坐在一边的陈思涵说:「怎样?很不错吧?」 陈思涵思虑半响,「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陈智源一推墨镜,「他是daydream的成员。」 陈思涵恍然,「辰星的艺人。」 记忆慢慢復苏,她想起来了,是前几天在饭局里一身傲气的年轻人,有别于那天的傲慢,今天的锐气倒是收敛不少,台上的冷光打在少年的身影上,白衬衫,牛仔裤,红帽子,意气风发得来又带点神秘气息,台下迷妹步步交头接耳,陈思涵眨了两下眼,轻笑问道:「你説让他过档叶圣,他会答应吗?」 陈智源握着水杯的手指悄悄一紧,迟疑片刻后,他问:「涵姐的意思是……想签他?」 「您要是肯抬举,那他肯定愿意,他在哪糊团根本没前途。」经理亲自接过服务员的咖啡,端正的放到他们桌前,「筹备的偶像剧不是在选角吗?您看他怎样?」 陈思涵笑而不语。 「我可以代劳问问看。」陈智源牵动嘴角,但他笑得有些牵强。 陈思涵没再説什么,她或许是授意让他去问,又或许是在说玩笑话,陈智源吃不准,原本带她来这里的用意只是纯粹聊天听歌,他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是姜明宇主场,直到坐下时经理告知他才察觉,陈智源听过他们组合的歌曲,他当时觉得还不错,但没想独唱能这么绝,他更没想到默默无名的姜明宇竟会被自家老闆看上。 2-3 你将不復存在 演唱结束,梁安泽拿了酬劳准备离开时,被经理叫住。 「别急着走,二楼18号桌,去打个招呼。」 梁安泽按掉频频响起的手机,转过头似笑非笑,「经理,我卖艺不卖身。」 「胡説什么。」经理被他冷峻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是叶盛娱乐的副总,别不识好歹。」 「哦?」 「她挺看好你,别説我不提醒,如果想翻身,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梁安泽还是去了18号桌。 位于二楼的隔间,较为隐秘,远远走去,他发现陈智源也在。 「小宇。」陈智源面带笑意挥手,梁安泽却明显感受到他有别以往的热情。 「这是思涵姐。」 梁安泽点头,「您好。」 「以为你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唱歌这么行。」陈思涵面露微笑,带着几分嘲意。 梁安泽从容不迫坐下,「您过奖了。」 几句客套话后,陈思涵漫不经心的问他有没有兴趣演戏。 梁安泽看着神色僵硬的陈智源,低声轻笑,「没有,我不太适合。」 他聼出陈思涵的弦外之音,不过他不会答应,陈思涵不是简单的人物,他那天在饭局后恍然想起,18年后娱乐经纪公司龙头之一的执权人也叫陈思涵。 他不想做她的艺人,合伙人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提出这个建议未免太过狂傲。 陈思涵收敛脸上的笑意,琢磨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游离在这他身上气质很特别,面容纯净柔和,目光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锐利,説不上来,陈思涵觉得他的容貌和本质有着强烈的衝突。 手机又再次响起,李琦这次是发来简讯,梁安泽顺手点开,讯息上写着——速回,裴队出事了。 心跳漏跳一拍,奇了怪了,这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出事他紧张什么。 「一起吃个晚餐。」 陈思涵不再笑脸迎人,严肃的神情让陈智源心直落谷底,他有预感她动真了。 「下次吧。」梁安泽心神不寧站起身,「有事先走了。」 陈思涵望着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摇头,「你说他是不识抬举,还是欲拒还迎?」 「他还小。」墨镜挡住陈智源冰冷的目色,「他还要很多事情需要好好学习。」 梁安泽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这他赶回来。 匆匆忙忙拿出钥匙,门才开到一半,李琦就忍不住蹦出来大声一句,「生日快乐!」 纷飞落下的彩带,土气彆扭的布条,甜得发腻的蛋糕,还有老套过时的生日歌曲,梁安泽看着眼前荒唐的场景,思绪陷入短暂空白。 「...谁生日?」 李琦:「你丫小宇。」 林跃星捧着花里胡哨的蛋糕,脸色比起下午稍有缓和,「18嵗了,该懂事了。」 摇摆不定的烛光让梁安泽逐渐回神,他平静哦了一声。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他从来不过生日,也特别讨厌过生日。 「吓傻啦?还是感动过头了?」 李琦得意洋洋的表情让梁安泽忍不住翻白眼,他想儘早结束这尷尬的环节,上前就要吹蜡烛,李琦却拦着,「急什么,还没许愿呢!」 许愿? 梁安泽呵呵一笑,他正要把希望可以早日脱离这片苦海这样的话説出来时,房子里不断回响的生日歌突然被掐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熟悉的声音。 「我叫姜明宇,今年十五岁。」 回过头望向电视荧幕,青涩稚气的男孩正靦腆的站在舞台前自我介绍。 「是以前你参选时的vcr。」裴逸琛调动声量,「下午在公司找了很久才找到。」 梁安泽移开目光,「找这来做什么?」 「你不是忘了很多东西?」裴逸琛意味不明看着他,「正好让你回顾一下你说过的话。」 「是什么让你选择来到这个比赛?」 陈旧的录音带里带着沙沙杂音,鬼使神差下,梁安泽再次把视綫移到电视上。 火苗在微暗里闪烁,电视里的男孩异常明亮,他没有一丝胆怯,乾净朴素的回答评审惯例的问题。 「想要成为舞台上最燿眼的星星。」 多么老套又过时的话,梁安泽从业以来聼了不下百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动容。为什么,就因为他身在其中的原因? 评审问:「你很紧张?」 男孩笑了,「我很高兴。」 「高兴?」 「能过实现梦想,我真的很高兴。」 「年轻人,我还没评分呢。」 男孩清澈灵动的双眼眨了眨,「舞台就是我梦想,在我登上来的这一刻,无论结局是怎样,我都了无遗憾。」 画面戛然而止。 「小宇,你那时好可爱啊!」李琦掩嘴而笑。 梁安泽骨鯁在喉。 播出的vcr就像个暗语,打开了隐藏在心中深处的莫种开关,一种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睛迷迷糊糊,像被什么矇蔽住。 是不属于他的眼泪。 好奇怪,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快许愿啦!我捧得手都酸了。」林跃星捧着蛋糕,带领众人向前凑近。 他被围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队友们的眼里无一不在闪烁着光芒。 生日快乐!!! 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 姜明宇。梁安泽心中默念。 继承你往后的生命也并非我所意,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我也不可抗拒,当作是你的生日愿望也好,遗愿也罢,你会如愿再一次站上你梦寐以求的舞台,我会让你闪闪发亮,不过那之后…… 「好啦!」李琦笑推他肩膀,「什么愿望那么长,蜡烛都快融化了!」 你将不復存在。 梁安泽倾前,吹熄蜡烛。 2-4 就你们也有资格做我艺人? 裴逸琛认为vcr的回顾多少起了一些作用,姜明宇乖顺很多,儘管眉宇间的神态依旧陌生,但他没再缺席任何一场练习,而且格外认真勤恳。 在练舞室练舞时,梁安泽稍微更改几个动作,「还有进入副歌时应该要有一个记忆点的动作,像这样。」 梁安泽摆了个姿势。 林跃星正要反驳,却意外发现更改后呈现的舞曲更流畅利落,队友们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很有默契的跟着指示更改,结尾时,他们摆出一个完美的endingpose。 周围传来一阵鼓掌声,原本练舞的同行不知何时停下动作,转而观望他们。 李琦向大家点头微笑,随后兴奋拉下耳机,「你今天的状态很好,好像打了强心针。」 梁安泽可不是打了强心针,他只是想好好造就姜明宇最后一次的舞台。在看过参选时的vcr后,裴逸琛又翻来不少成团后练习的影片,梁安泽不想看,但却像着魔一般不自控。 以前他有空时会出其不意的巡查练习室,每个练习生看他的眼里,都一种期盼的光芒,他们没日没夜的练习,只为登上充满掌声欢呼的舞台。 无论在什么年代,他们追求渴望的东西都不会变。 但有梦的人很多,能站上去很少,真正拥有的更是少之又少。 或许是出自于一点点愧疚的心态,帮助daydream闪亮登场算是梁安泽的补偿,总之一切之后,他会把姜明宇的过去彻底抹除埋葬。 因为需要大量练习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演出,餐厅的驻场他连推好几场,不料此举却被经理误认他在耍大牌,斥责的语气相当恶劣,梁安泽不忍这口气,表示不干了! 反正他已存够钱,只要公演一结束,他就会飞奔到机场购买一张单程机票。 他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稍微延后几天离开。 一切还是会按照进行,只是梁安泽感觉近日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思绪总会莫名陷入一阵空白,像断片一样,所幸维持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十几秒。 难道是过度练习所造成?这么年轻的身体就这么虚? 梁安泽暗自隐忧,等他离开后,一定要做个全身检查,然后还会换个名字,他不想再叫姜明宇,这个名字不适合他。 离开前他或许该见一见姜明宇的家人,关于家人的事,他曾经探问过裴逸琛。 据裴逸琛所言,姜明宇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他十岁时离婚,父亲从此了无音讯,母亲则是在他十二岁时另组家庭,姜明宇签进公司后,他们几乎没什么见面。 看来和家人的关係很疏离,这对梁安泽而言是好事。 他在一边暗自窃喜,裴逸琛却误以为他在暗自伤神,拍了拍他肩膀语重深长,「小宇,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梁安泽没説话,只是僵着脸笑了笑。 连续三天的练习后,他们蓄势待发,前往场地的路上天色阴暗。 到场后他们进入化妆室准备,开放式的化妆间人满为患,他们换上服装后开始自行化妆。 梁安泽对这三人有了新见解,没想到还会化妆,但以他们这种咖位公司也不可能会请造型师,正要佩服他们多才多艺时,就被李琦上的眼妆给惊到了。 「你这画的是什么鬼?」梁安泽指着他的蓝眼圈。 李琦放下笔刷,「上台不都要化浓些,不然怎么看得到。」 「你这叫浓一些?」梁安泽不可置疑,「你跟观众的距离是有多远?一个星球那么远?」 李琦皱眉,「不然你来帮我化?」 「我不会。」 林跃星拿着眼綫笔看他一眼,「平时都是你帮我们化。」 梁安泽偏头一笑,「那很抱歉,我现在失忆了。」 「你失忆了不起?」林跃星翻了个白眼,差点把手上的眼綫笔戳到眼里。 裴逸琛叮嘱,「小心一点。」 裴逸琛脸上的妆容也是一言难尽,梁安泽看了也忍不住摇头,看来再帅气的脸都hold不住深绿色的眼影。 「你们看起来就像小丑。」 三张繽纷色彩的脸朝他方向转过来。 「下手不知轻重,还不如不画。」 「不画太单调。」林跃星指着身上的服装,「这样会显得衣服过于张扬。」 他们穿的是纯黑色的西装外套,但外套上却别满花里胡哨的配饰,梁安泽觉得碍眼,李琦却説这是当下流行的元素。 「那也不用转移视綫。」梁安泽给他们配上同一色系的大地眼影。 三人微微皱眉,梁安泽叹口气,「先用浅色打底,深色迭加晕染……」 最后化出来的效果还是没有预期的好,但还算勉强过关。 梁安泽还给他们头发弄了简单的造型,他不是专业的造型师,但常年守在一綫爱豆身边,多少知道什么样的造型最符合大众审美。 做好一切后,已经快接近出场时间。 「不要太紧张,照常发挥就好,眼神要直视观众,让他们看到你们的自信,但不要被他们的反应影响你们的情绪,做好自己的本分……」 梁安泽抬头再次对上三双直勾勾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过言了,以前他经常会在艺人上台前开导一番,刚才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李琦呵呵一笑,「怎么变得好像我们的经纪人。」 梁安泽心里冷哼一声,就你们也有资格做我艺人? 「小宇説得对。」裴逸琛点头,「不要让观众的反应影响我们的情绪,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享受舞台,舞步歌词都记熟了?」 「背熟了!!」 距离出场顺序倒数第二,他们必须到后台准备,裴逸琛伸出一隻手朝下,林跃星李琦靠拢过来一人一手掌曡上,梁安泽选择站在一边冷眼观看。 三人不言不语,齐刷刷看向他,梁安泽叹口气,无奈加入阵营。 「fighting!!!」 口号喊完众人就志气高昂的走到后台,越接近舞台,观众的欢呼声越是响亮,但同时他们也听见了惊人的打雷声,大雨毫无预警的降临,裴逸琛双手紧握的看着灾难般的舞台。 2-5 最后之舞 「哇,这雨是下得真及时。」 刚从舞台返回的歌手松口气后,就对上正要上场的daydream,对方尷尬一笑,然后迅速闪人。 「舞台好像积水了。」林跃星掀开布帘,面露担忧。 舞台是半露天式,特定的区域会遭到雨水洗礼,如果雨不大不碍事,但问题是雨太大了,倾盆而下,舞台中央迅速积水,表演中的艺人步步滑倒,其队友在受影响下,忘词又走音,乱成一团的表演可谓灾难性十足。 「怎么办?快到我们上场了,雨越下越大,积水的面积越来越广……」 「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小水池,我们还要怎么跳?」 林跃星李琦一人一句,説得裴逸琛心都乱了,他安抚队友保持冷静,但其实他比他们还要更紧张。 再过几分鐘就要登上梦寐以求的舞台,他们都不能失败。 这次失败,就没有下一次了。 「情况不算太糟。」梁安泽迅速观察舞台的情形,「等下照常演出,但是稍微更改舞蹈动作。」 「什么?」 三人不可置信看着他。 「副歌部分的动作改成之前推翻的扫腿动作。」梁安泽回头看他们一眼,「还记得吗?」 「记得…」李琦不解,「但是为什么要改动作?」 「因为这样能激起舞台上的水花,达到一种雨中舞的感觉。」 裴逸琛愣了一下,「雨中舞?」 「看见没?舞台的中央徐徐而下的雨,等下走位尽量集中在哪里,跳舞的动作也大一些,尽量激起地面的水花,这样呈现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溅起的水花,灵动的舞动,绚丽的光芒—— 裴逸琛对他的概念有了画面。 梁安泽逮住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吩咐,「灯光效果全都改为冷白光,打在舞台正中央。」 工作人员连着耳麦进行更改,然后告诉他们还有四分鐘上场。 梁安泽把放置后台的几瓶矿泉水拿来递到他们手上,「现在把衣服上抢眼的配件全都卸下来,眼妆也卸乾净,不然等下被雨水淋湿就惨不忍睹。」 裴逸琛怔了几秒,问:「你这些…你去哪里学来?」 「你想知道?我是可以告诉你,但是现在……」梁安泽一把扯下身上的配件,「时间还剩三分鐘。」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衣服上的配件摘下,华丽的服饰一下回归原本的朴素,西装外套搭上白衬衫,卸了妆的脸乾乾净净,少年们瞬间变得清纯又明亮。 「好了,倒数十五秒。」 工作人员压着耳麦,比着手势。 「真的…可以吗?」林跃星忐忑不安。 李琦气息不稳,「我好像有点腿软……」 「不要紧张。」梁安泽淡定自若看他们一眼,「老天爷在给你们助阵。」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队里年纪最小的成员。 梁安泽迎上他们的视綫,「怎么?」 李琦笑道:「你要改行当经纪人?」 林跃星揶揄,「我们要不要改口叫你姜大哥?」 李琦配合:「还是明宇哥?」 「总之不能叫小宇咯。」 「那不然叫宇哥?」 梁安泽无语的表情取悦了他们,笑声缓和了紧綳的情绪。 「好了。」裴逸琛深吸一口气,「是时候迎接我们的舞台了。」 随着工作人员的三二一的倒数后,他们抬头挺胸步入舞台。 聚光灯之下,梁安泽心跳徒然加速。 只此一次。 他告诉死去的姜明宇,享受你最后的舞台。 2-6 这都是那胆小鬼的感觉 「上了台,就该要有身为艺人的专业心态和气场。」 这是梁安泽坐在评审席点评参赛者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他认为登上舞台的首要资格,不是多才多艺,而是自我肯定的价值。 为此他打脸不少怯场的参赛者,他认为这些心理素质是成功的必要元素之一,但没想到,他没想到当他自己站在万人之上的台上时,竟然也有惴惴不安的感觉,不,这不是他的感觉,这是那胆小鬼姜明宇的感觉。 音乐前奏响起,他们像平常练习那样开始演唱,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面临着的不再是镜中的自己,而是万人之上的观众。 daydream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知名度的团体,在他们之前之后的歌手艺人都颇有名气,所以一轮到他们上场,就变成了尷尬的厠所时间。人群开始流动,恶劣的天气,灾难般的舞台加上冷淡的观众,梁安泽说这是老天助阵説得相当讽刺。 但成员们的志气丝毫不减,这是他们得来不易的机会。 唱完第一part后,他们互相对视,然后依照上台前説好的舞蹈动作,一扫腿间,被激起的水花仿佛打开观众心中的某个开关,清冷的人群开始激起出乎预料的欢呼。 这无疑助长他们的信心,副歌结尾时又来了个凌空后踢,水花高高扬起,滴滴散落在他们身上,身后大雨垂直而下,纯净无暇少年抬手陇过湿发后拿起手麦又是深情款款,一气呵成又充满力量的表演让欢呼声如雷贯耳,梁安泽刚刚还说别观众的反应影响自身的情绪,但到了这一刻,他已热血沸腾。 一首歌曲的时间四分鐘。 但他们为此付出的艰辛与挫折却是远远超越这四分鐘。 曲终之时,他们转身背向舞台,滑步的瞬间掀起最后的水花,灯光徒然暗下,天空乍现的闪电成了他们落幕的神来之笔。 daydream之后原本还有压轴嘉宾登场,但是舞台设备被雨水淋湿出现问题,灯光全然暗下之后就再也亮不起来,技术问题接二连三发生,演唱会被迫暂停。 观众们的情绪正处于高昂的亢奋中,场地里不断响此起彼落的欢呼。 林跃星回到后台后,不可思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欢呼声再次如浪潮般席捲而来,李琦懊恼道,「可我刚刚好像跳错拍子。」 「没关係。」裴逸琛拍拍他肩膀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你们都做得很好。」 梁安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心有馀悸。 「哟,看我们小宇吓得……」林跃星满脸笑意的凑近。 梁安泽失神几秒,抬头时发现自己又被队友围绕在中央。 「刚刚还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怎么上场后又变样?」李琦在前打了个响指,梁安泽不耐烦推开他,「也不知道上场前吓得腿软的人是谁。」 李琦不服气,「我没腿软!」 梁安泽不跟他嘴贫,推开他们往休息室走去。 「没带到多馀的衣服更换。」裴逸琛在后催促,「快收拾回去,不然感冒就麻烦了。」 李琦还沉醉在高昂的情绪中,他激动道:「感冒也值!」 走进休息室,裴逸琛快速收拾好东西后就要离开,一转身对上门口站着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是工作人员,他向身边的西装男一台下巴,「诺,湿身的那几个就是。」 西装男走了过来,笑笑递上一封邀请函,「你们好,待会儿演唱会结束有聚餐,时间是在晚上八点。」 「这是……」裴逸琛不解的看着黑金烫印的邀请函。 「这是穆青…也就是擧办方的邀请函。」 此话一出,喧哗的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转移到他们身上。 裴逸琛接了过来,西装男道:「那待会儿见咯。」 周围的人还在期盼着什么,但西装男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身边探究的目光越来越明显,裴逸琛淡定的把邀请函收起来时,吕民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裴逸琛説起此事,吕民浩安静几秒,然后叫他们在那里等他。 「但是我们全身都湿透了。」 「二十分鐘,我会安排助理带衣服过去。」 吕民浩说是二十分鐘,还真是二十分鐘就到。 在裴逸琛的记忆中,他从来没那么准时过,记得有次他们在荒郊野外拍摄后,等了五小时他才过来接他们。 他来到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说他忘了。 团员们都没生气,因为至少他还是来了。 2-7 运气来了 「你们都做了什么?怎么会得到这张邀请函?」 吕民浩反復盯着邀请函想确认真假,这可是一綫的偶像歌手才能获取的邀请函,怎么会轻易落到他们手中。 「该不会…偷的吧?」 裴逸琛冷脸皱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民浩很快打消疑虑,裴逸琛骄傲又清高,怎么可能会偷,再説这东西那有那么容易偷,那他们是怎么得到的? 这疑问他很快得到解答,宴会上时,几个相熟的同行都对他露出虚伪的微笑。 「都不知道你还藏这一手。」 吕民浩脸上陪笑,几番试探才知道是因为他们过于精彩的演出,才破例得到这张高层次的入场卷。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什么时候有那么绝的舞台,后来回看录下的录像时,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放任不管的野草竟有如此顽固坚韧的性子。 在场几个商业活动的公关和广告的投资方轮番向他抛出橄欖枝。 吕民浩淡笑收下名片,心里飞快的打着他的小算盘,在宴会结束前,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包装他们,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公司上边的人点头,但他们今晚无疑已交出了让人惊艷的成绩单。 在这圈子成名一半看命,一半看运,看来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来了。 「快看站在窗边的人是谁!」李琦压住激动的语气,在林跃星身边小声道:「是紫荆!!天啊,她真人好美!我可不可以过去和她要签名?」 「请你剋制一点。」林跃星指了指他那装满食物的餐盘。 「快!快吃了再过去和她要签名!」 李琦兴匆匆把食物放到桌上,圆桌不大,他们独占一个,右边桌的是个摇滚天团,左边那桌是资深歌手,在过去几桌是唱片销量破百万的天皇巨星。 别説是和他们同一个地方吃饭,就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过,这下被群星围绕,李琦和林跃星自然不敢乱来,两人小心翼翼,仪态优雅,梁安泽看着看着,不仅回想起初见面时,他们在那家餛飩面舘狼吞虎嚥的模样。 裴逸琛被他们的装模做样给逗笑了,笑着笑着,直到目光捕捉到不远处的人时,才缓缓收敛回来。 「逸琛,好久不见了。」陈智源端着香檳酒,走过来打招呼。 陈智源今天也有到校园公演,是中场嘉宾,演唱后留下观场,daydream要出场时天不作美,大雨倾盆而下,他心想他们这次劫数难逃,没想竟来个逆转胜。 短短四分鐘,他们一鸣惊人。 裴逸琛看了他一眼,碍于场合,他冷着脸点头示意。 「小宇。」陈智源看向安静坐着的人,「你今天很出彩。」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明明长着一副温柔的面相,但眉宇间散发的气场却是冷冽又疏离,陈思涵曾説过,姜明宇身上有种耐人寻味的衝突。 陈智源之前不觉,今日可算是体会到了。 得不到他搭理,陈智源又道,「今晚整个舞台就属你最耀眼。」 梁安泽嘴角微微勾起,似在微笑,又似在嘲笑。 陈智源眯了下眼,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气,「看来你辞去餐厅驻的场是对的,没有勤奋努力的练习,也得不到今天的成果。」 裴逸琛正要离开,一听这句话,下意识回头,「什么餐厅驻唱?」 「之前在餐厅驻唱的事,你没告诉逸琛?」 裴逸琛锐利的目光横扫而来,梁安泽假装没看见。 陈智源又道:「他说想找兼职,我朋友餐厅正好需要驻场歌手,所以就让他过来。」 「姜明宇,你很缺钱吗?」裴逸琛压着怒意低声责问。 梁安泽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只能配合摇头。 「他台风很稳,又懂随性创作,连续几场都挤爆人,纍计了不少粉丝,就连我们的思涵姐都很喜欢他。」陈智源低笑一声:「还让我代问看想不想过档叶圣。」 在傍的林跃星和李琦顿然脸色一僵。 「小宇,你怎么説?」陈智源凑近,带着挑衅的语气,「你要真过来,説不定能和我组团,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和你的裴队是一个团。」 往事再度被提起,裴逸琛被深深刺痛,不自觉紧握双手。 李琦放下餐具,绕过去隔开他们,「小宇才不会离开daydream。」 梁安泽笑而不语,在外人眼里的心照不宣,落到裴逸琛眼里却别有用意,他焦躁不安的追问:「你怎么不説话?」 他有些急,声量稍微大了一些,引来傍人的瞩目,细碎的谈话声渐渐停下,气氛以他们为中心开始直转而下。 梁安泽波澜不惊抬起眼,「姜明宇是不会离开daydream。」 裴逸琛神色缓解,随后挑衅的看着陈智源。 梁安泽心里冷笑,这些小朋友太天真了,随意一句承诺当誓言,不过梁安泽也不算是完全哄骗裴逸琛,他说姜明宇不会离开,但他又不是姜明宇。 2-8 落跑吧鬼魂 梁安泽藉口不舒服要先回宿室。 李琦皱眉,「真感冒了?」 梁安泽低头配合咳了几声。 「你是纸做的吗?淋一点雨就糊了?」 林跃星的嘲讽惹得李琦大笑,梁安泽冷眼看着这两个乐此不疲的傻瓜。 笑够了,林跃星才说:「走吧,我跟你回去。」 跟回去?梁安泽现在可是要回去收拾包袱落跑,让他跟回去还得了。 「不用,你留在这里,一下走了两人不太好,我没什么事,自己回去可以了。」 林跃星皱着眉,似乎不想妥协,但吕民浩板着脸不让他走,林跃星没办法,最终唯有吩咐他回到宿室内通报一声。 梁安泽安静看他们几秒,然后说了一声再见。 裴逸琛觉得这句再见有些刺耳,不等他深思,吕民浩又挥手示意他过去。 梁安泽有种功成身退的感觉。 一到宿室,他就打开行旅箱把衣服收拾好,并带上一切所需的物件。 走出客厅时,身后突然刮起一阵冷风,他回过头,发现阳台的窗口并未关上,寒风阵阵,窗帘被鼓吹起,飘扬在半空中,梁安泽的目光不知觉的被窗边挂着的照片吸引。 距离他初次刚走进这间房子,好像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但事实才过了一个月。 凑近一看,那张像素不清的照片里,有四个青春洋溢的少年,他们笑得纯真灿烂,肆无忌惮。 vcr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梁安泽脑海里,少年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变得触手可及,只要梁安泽一点头,就可以再度为这个死去的少年完成遗愿。 还要帮他吗? 嗯…… 怎么可能。 他现在可是梁安泽。 即使骨子里流的是姜明宇的血,他也不会妥协。 抱歉了,姜明宇。 梁安泽盯着照片上的男孩。 你安息吧。 梁安泽毫不留恋拉着行旅箱转过身,墻上的照片赫然摔落在地。 刺耳的声音打破寧静的夜,破碎的玻璃之下,男孩们各个的笑容都被模糊,梁安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跃星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人接听,他担心姜明宇出意外,于是悄悄溜了回来,这才一进屋,就发现满地的玻璃片,和呆愣站在客厅的人。 「你在干嘛?」 梁安泽没料到他会回来,僵了几秒,最后唯有坦白道:「我要走了。」 「什么叫你要走了?」林跃星满脸狐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到他手上的行旅箱。 「我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 「美国旧金山。」 「美…旧?」林跃星反应不来,「为什么要去哪?民浩哥刚通知我们明天要回公司开会,小宇,我们很快就会有新的行程……」 林跃星被刚才的大喜衝昏了头,但説着説着目光又回到了他手上的行旅箱上。 心像系上千斤顶,一下直坠深海之处。 「我不会再参与任何你们的行程。」梁安泽的目光平静又残酷,「我要退团。」 退团? 林跃星几乎就要笑了,但迎上他冰冷的神态,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玩笑话。 「为什么?」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但是你…」林跃星急了,「你忘了你还有两年的合约?」 「我会向公司赔偿毁约金。」 梁安泽越过他要离开,却被林跃星侧身挡着。 林跃星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刚造就成团以来最成功的舞台,收穫无数的掌声和欢呼,公司甚至安排他们开会叙谈未来规划,一切即将前往着美好的路途,而这个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却在这时说他要走了。 事出必有因,林跃星想起陈智源的话,眼皮一跳,「难道你真的要跳槽?」 梁安泽沉默几秒,好一会才説:「你可以这样认为。」 「可是你刚才还説不会……」 梁安泽轻笑一声。 林跃星茫然无措,「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梁安泽看他一眼,「你们跟我什么关係?」 林跃星不由自主松开手,姜明宇以前每次説话时,眼角都会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林跃星经常会叮嘱他说唱时要收敛一些,拿点气势出来,他经常教他做眼神训练,但这些都不管用,姜明宇始终无法驾驭那种凌厉的神态,每次只要他一笑,整个人的气场会被削减,显得温顺无害,他天性如此,但那股带着善意的温柔不知何时已被完全歼灭。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林跃星受不了他的刻薄,「你説过我们……」 「我早説过你认识的姜明宇不会再回来了。」梁安泽一字一句,又冷又利。 他本不想闹得太僵,他也想好聚好散,但此时此刻他已失去耐心,伴随着焦躁不安的情绪越加沸腾,视力开始失焦,他预感又要陷入那种没有意识的状态,和之前不同,这次似乎更为严重。 「那他去哪了?」林跃星目露寒光,咄咄逼人的怒轰,「我认识的姜明宇去哪儿了?」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话音刚落,梁安泽感到心脏一阵麻痹。 他迅速推开人仓惶逃离,搭着电梯下楼时,他连按着开门键的手指都在颤抖,他没有在害怕,但却觉得很不对劲,一种难以言喻的掠夺感让他失去主控,从心脏扩散至四肢的痛感越来越明显,他无法直视前方,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曡影,他的感官正在被剥夺,被空白填补的画面越来越多,他好像就快要不能呼吸了,鲁莽的衝出楼道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林跃星的声音。 破碎的月光与黑夜互相交织,身影像在被拉长,又像再被拉扯,踉踉蹌蹌在奔跑夜色之中,他的世界在晃动,在颠倒。 林跃星叫他站住,他不管,林跃星惊呼他小心,他也不聼。 直到一道刺眼的白光猛然逼近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衝撞在马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一辆打着双向警示灯的货车。 鸣笛声震耳欲聋—— 不会吧? 他又要死了? 2-9 不知道我是谁吗? 「混蛋!」 「真是个混蛋!!」 「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 「凭什么毁了我们的梦想!」 「你对得起我吗?」 「别给我装睡,我知道你听到!」 「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一直吵下去!」 梁安泽简直想要爆粗駡人。 他确实早就醒了,严格来説是被吵醒,一把烦人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他想不醒都难。 不过他不想怎么快面对daydream的人,他不想被他们一个个指着鼻子叫駡,所以想着等他们都离开后,自己再悄悄逃离医院。 但那把声音一直没停过。 梁安泽都快被烦死了。 「你能不能闭嘴?」无可奈何睁开眼,却发现床边并没有站着任何人。 梁安泽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在的依旧是六人病房,除了最远靠窗的床位躺着个病人之外,其馀的床位都是空着的。 房间没有其他人。 那刚刚在他耳边碎碎念的又是谁? 梁安泽眨了眨眼,缓神几秒正打算要下床时,突然又听到声音,这一次是从门口不远处传来,他认出来是林跃星的声音。 梁安泽赶紧又躺了回去,装作还在昏睡中。 声音缓慢接近。 「受惊过度…没什么大碍…待会醒来就可以出院。」医生交代几句就离开。 「真命大,幸好没被撞上。」李琦心有馀悸,出事时他正好回着来,亲眼目睹时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万幸的是货车及时踩下刹车。 「不过他最近真倒霉,老是进出医院。」 林跃星没説话,站在床边直直盯着昏睡不醒的人。 刚刚货车行驶过来的那一刻,他以为他们就要失去他了,但现在想想,好像从很早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他了。 李琦侧头看向林跃星,「你是不是也被吓傻了?」 林跃星摇摇头,「我去给裴队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欸,他退团的事先不要説。」 林跃星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安静了秒才点头。 林跃星离开病房后,李琦叹了口气,「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退团这种话怎么能乱説?」 他想弹一下他脑门以作惩罚,但看见额头上的淡疤后又下不去手,那明明是个很小的伤口,受伤时几乎没什么流血,医生也保证不会留疤,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疤还在,浅浅一道,落在他眉宇之间。 自从印上这道疤,也就是他失忆的那天起,姜明宇就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你快点好起来。」李琦无奈又心酸,「我们这次好像真的要成名了,你不是一直盼着这时刻的到来吗?」 床上的人没给反应,李琦泄气的靠躺在椅子上,几分鐘后他开始坐不住,东张西望时发现不远处有个贩卖机,他想着去买一包软糖,等人醒了给点甜头,然而就是出去的这三分鐘,回来时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病床,还有错愕不已林跃星。 「人呢?」 「啊?」李琦愣了几秒,后知后觉道:「不会又落跑了吧?」 林跃星扶额压下暴跳的青筋,「还不赶紧找!」 梁安泽不曾想有一天会这样躲着人,他辗转来到医院的楼梯间,往下跑了好几层,不知道是否因为剧烈动作的原因,他的视綫又开始模糊,强烈的晕眩感让他几乎无法站稳,他紧紧抓住楼梯扶手,突然又聼到那把声音。 「你别再跑了,他们已经很生气了!」 回头一看,幽长的楼梯间空无一人。 梁安泽抚着胸口,双手微微颤抖,他想不了这么多,推开门往外走,门外的走廊和他预测的不一样,没有丝毫人流的气息,整条走廊空白又寂静。 梁安泽缓慢的往前走。 「现在马上回去!」 声音开始变得愤怒暴躁。 没关係,梁安泽自我安慰,幻听而已,可能是后遗症,他想找医生,但别説医生护士,就连个人影都没有,这里犹如隔离区一般。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在説什么?!」 梁安泽无视那把声音,匆忙推开好几道门,但门后的场景全是一片空白,他仿佛闯入了某个异度空间,仓皇退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向前跑。 「你要敢再一次毁我梦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梁安泽止住脚步,终于意识到不对。 不对的不单只是秘静无人的医院走廊,而有那把如影随形的声音。 那把声音就好像…… 就好像来自他的大脑。 他茫然抬头,对上护士台边的一面镜子,镜子中早已熟悉的面容此刻变得陌生。 「你是谁?」他下意识问道,但就是这一句话问出口后,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受控制的动了动眉眼。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梁安泽屏住呼吸,脑海中的声音越发清晰,响亮。 「我姜明宇啊。」 《第三章 醒觉》3-1 无法言语的木偶 姜明宇从没想过自己会经歷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是那一天他不去当替身就好了,那他就不会被道具砸伤,他不会陷入昏迷,他不会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幽灵占据身体。 刚开始时,他以为他在做梦。 梦见自己被人操控,像个断綫木偶无法言语,无法控制动作,他失去感官,失去直觉,唯一能做的只有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像在看一场电影,以他自己视角的电影。 一直到那家伙在写计划本计划逃离时,他才隐约察觉到不对。 他不是在做梦,他是被附身了。 在自己陷入昏迷时被乘虚而入。 姜明宇不清楚那家伙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但自己就是被莫名其妙的控制住了。 姜明宇尝试想要和他沟通,谈判,他在呐喊,在呼救,但那家伙却根本无法感应。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处于一种昏迷的状态,但意识却让他清醒,他被迫成为了外来者,被困住,被束缚住,直到十八岁生日的那天,那道隐形的闸门才开始出现缺口,他慢慢掌控回自己的感官,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意志力够强,就能重新夺回主导权,将外来的入侵者驱赶。 他没死,他明明还活着,他不甘心,在强烈的情绪助攻下,极力想要夺回自我,货车迎面驶来的那一刻,沉睡的灵魂彻底被唤觉—— 他终于能突破重围,直接和那家伙对话。 那家伙大概是被吓着了,在逃离医院的楼梯间,姜明宇发现自己成功夺回自主权。 感官知觉回来的一瞬间他差点站不住,在调协后他才得心应手,不过姜明宇并没有为此狂喜太久。 对着空荡荡的楼梯间,他忐忑道:「你、你还在吗?」 那家伙,还在吗? 没有声音,姜明宇惴惴不安的东张西望,过了快一分鐘,他又试探道,「我知道你还在…」 身后依旧一片寂静,姜明宇终于松一口气。 楼梯门外的人来回行走,他很快就发现行色匆匆的林跃星,他肯定是在找自己,姜明宇估计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遭遇,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劫后馀生的姜明宇准备推开门时,脑海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气声。 3-2 大师,我要驱魔 「先别生气聼我解释,我没想走,没想退团,都是误会,我説的话全都不是我想説的,是他…那家伙控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总之我现在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等我解决这个麻烦,我马上就会回来,裴队,我一定会……」 话还没説完,留言就因为时间到綫自动挂断。 姜明宇顿了几秒,才将电话关机,他只敢留言,不敢打电话,他怕面对队友们的质问,他不知如何开口説清这些事情。 离开医院后,他思绪一片混乱又飢渴不已,冷静下来后,他走进一家麵馆先填饱肚子,上餐时,服务员带着雀跃的神情问他是不是daydream的成员。 姜明宇愣了几秒才点头,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认出来过。 服务员很兴奋,说下午有去看表演,还要求他在餐巾上签名。 姜明宇照做后,才想起他们大放异彩的舞台,李琦说他们好像要成名了,看来还真不是假话,不过此时此刻的姜明宇没有心情沉醉在这份喜悦之中,他还有更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 他来到麵馆的厠所,对着镜中的人,心中竟有一丝忐忑,额头上的淡疤在发烫,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你还在的……」 手指轻轻抚盖住伤疤,他下定决心道:「我、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离开,不然,不然我就去找个法师对付你,到时候你可就魂飞魄散…」 姜明宇颤颤巍巍低下头,他真怕镜子中的自己会突然形成可怕的魅影,可过了好久好久,他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你、你不出来是不是?那、那你就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无情,我…」 姜明宇一抬头,赫然发现到身后站个人,是刚刚的服务员,他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在跟説话?」 姜明宇僵硬的笑了笑,「没有啊,我没在説话。」 他转过身仓皇逃离。 他们住的那个社区附近有一家麻将馆。 麻将馆后巷里隐藏着一条充满神秘色彩的摊位,有看相的,有占卜的,有风水的,甚至还有写着驱魔的。 姜明宇第一次来是和李琦一起来,那时他们才刚成团,李琦无意间闯入后就拉着他到其中看相的档口前,问起他们团体的未来趋势。 守在档口的男人掐指一算,数秒后猛然拍桌,説他们三个月后必定会成为大势男团,李琦欣喜若狂。 「听见没小宇,咱们会红的。」 李琦后续光顾了几次,买了不少守护石。 满心期待的等到三个月后,他们被公司冷藏了。 李琦气得牙痒痒,说以后再也不会去那条巷子,他警告姜明宇也不许去,姜明宇向来就不信玄学之事,自然不可能去。 谁曾想时隔一年半,他又回来了,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下,这是他唯一想到能求助的地方。 暗巷又长又弯,形形色色的档口都挂着布条,档口前的灯光各有不同,五光十色却尽显诡异之气,坐在前问事的人各个神色严谨,姜明宇深吸一口气往内走,之前看相的档口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占卜档口。 走到尾端,他终于找到了“适合”他的档口。 「大师,我要驱邪。」 姜明宇坐在档口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重复,「驱邪?」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翻开簿子问:「説说什么情况。」 姜明宇低着头,握紧双手又不自然的松开,「我…我被幽灵附身了。」 姜明宇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上。 他其实从小就不信鬼神之説,但当这些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发生在他身上时,他不得不信。 大师边听边点头,随后拿了几张符纸,然他带回去化水喝了。 姜明宇愣了几秒,迟疑道:「就这样?」 「嗯,就这样,一天三次,饭后服用。」 説的跟吃药似的,姜明宇半信半疑的拿着符纸,最后还是乖乖付钱离开。 他现在不能回宿室,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思来想去,他想到了陈智源,他是除了队友之外唯一能依靠的朋友。 姜明宇打了求救电话后便迅速关机,他不敢看队友们究竟给他留了什么讯息,他想先把自身问题解决,等他处理好这个家伙后,他再回去负荆请罪。 在那之前他不能分心。 姜明宇来陈智源指定的咖啡馆等他,接近凌晨时份,陈智源的商务车才缓缓行驶而来。 姜明宇开门跳上车。 陈智源其实挺意外会接到他的来电,他们刚刚闹得不算太愉快,但姜明宇仿佛不记得这事,恭恭敬敬的叫他,还说打扰了。 「发生什么事?」 「出了一点事,我能不能暂时留在你那里几天?」 姜明宇带着恳求的眼神,让陈智源有些茫然,这小子怎么一时一个样。 「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姜明宇低着头沮丧道。 「没事,我在东区有间公寓一直搁置着没人住,你想在那留几天都行。」 姜明宇松一口气,「谢谢智源哥。」 陈智源寻思片刻,试探道:「跟队友吵架了?」 「不是。」姜明宇苦恼的看向窗外,「但你别告诉他们我在你这儿。」 陈智源点头説好。 他们绝对是閙翻了,陈智源暗之猜测,肯定是协议谈不拢,莫非姜明宇真有意过档叶圣娱乐?为什么?他不是才坚定不已的说不会离开吗?难道陈思涵开出更好的条件?能有多好会让忠诚不二的姜明宇背叛盟友? 陈智源满怀揣测的把人送到公寓。 「今天太迟了,我也留在这里。」 他边説边带着姜明宇来到楼层的公寓,打开门后,便指着其中一间房间让他休息。 「这里经常有人打扫,东西都是乾净的,你看起来很累了,房间里有厠所,快去洗漱休息吧。」 姜明宇道了谢,魂不守舍的走进房,进房前,他突然转身问陈智源有没有打火机。 「嗯?」陈智源意外看着他,「你要打火机做什么?」 姜明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看他神色不安的模样,陈智源笑了笑,翻开抽屉拿了递给他。 「烟别抽太狠,对嗓子不好,对形象更不好。」 姜明宇愣了半响,知道他误会了,他想开口解释不是想抽烟,但该怎么解释?难道他说他其实是想烧符纸吗? 误会就误会。 姜明宇接过打火机走进房内。 亮灯之后,他把房门关上,用厠所洗刷的杯子装满水,然后把符纸烧化在水上。 看着缓慢沉淀的灰烬,他拿起杯子犹豫不决。 喝了就会没事?电影好像不是这样演,那电影里一般的程序又是什么?姜明宇想不起来,他现在思绪很乱,总不能在这时候又去租借电影来求证吧。 姜明宇迟疑的盯着杯子,就在下定决定准备喝下时,脑海里的声音赫然响起。 「小宇,有事好好商量。」 3-3 有话好好商量 姜明宇动作一僵,端着杯子的手在慢慢颤抖,他是第一次听见这把声音,之前这家伙用的都是他本体的声音,失去掌控权后,声音也回归到了原本的音质。 冷静,沉稳,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跟你…没什么好商量……」姜明宇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馀光瞥向厠所镜中的人说:「就如我説的,你、你自己离开,省的我对付你……」 姜明宇底气不足,这番威胁的话丝毫起不了作用,对方很轻的笑了一声,带着戏謔的口气问:「你想怎么对付我?靠着东西?」 姜明宇不知道,但他决定试一试。 「别傻了,小宇……」 「你闭嘴!」姜明宇压制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他怒然道:「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你个阴魂不散鳩占鹊巢的幽灵,你当然不想我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取代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姜明宇仰头一股劲的把水全喝了,他喝得太急,呛到喉咙,咳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一瞬间鸦雀无声,室内温度直转而下,姜明宇拧着杯子,茫然又不知所措。 「我没想过取代你。」梁安泽放轻语气,「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电影不都那么演吗?你死了,我重生到你身上,然后继承你的生命……」 谁知姜明宇不仅没死,还诈尸復活,这么反套路的形势梁安泽真预料不到。 他从医院楼梯间推门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就像走进一个空房间,他现在出不去了,不仅被困在这副躯壳里,还失去所有的主导权,更糟的是,他还很有可能被姜明宇请来的法师打得魂飞魄散,虽然这点他认为不太可能发生,但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经歷得太多了,梁安泽不想冒这个险。 姜明宇没再和他交流,只是低着头盯着符纸自言自语。 「也不可能第一杯就见效,师傅给了我那么多,肯定是要喝完才有效。」 梁安泽没在説话,他不想刺激姜明宇,姜明宇接受不了他的存在,就像当初他接受不了自己重生到他身上一样,要给他一点时间。 梁安泽不急,但姜明宇急。 他隔天就把三张符纸都烧开来,梁安泽不可置疑,「你可别发疯,喝出个毛病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我喝出什么毛病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梁安泽不是想管他,他只是担心这小子伤害身体,他现在还依附在这躯壳上,姜明宇的一切可谓和他息息相关,在他想到任何办法脱身之前,他可不能让这小子乱来。 「你冷静点,不是我不想离开,而是我没办法离开,我被困住了。」 「我不管你是被困住还是不愿意出来,总之你必须消失!」姜明宇激动得又再次点燃符纸。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我为什么要跟你讲道理?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还要…」 姜明宇突然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而站在门边的陈智源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你在和谁説话?」 他边説边走到厠所边,姜明宇慌乱的想把符纸掩盖,但洗手台根本没有东西让他做掩护,姜明宇只能反手藏在身后。 「没有,我、我在打电话。」 陈智源看一眼洗手台,发现哪里根本没有手机,只有一架打火机和一杯带着灰烬的水,顺着镜子的看去,他发现到姜明宇在身后藏着东西,没等他看清,姜明宇就迅速的将厠所门关上。 「智源哥,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慌乱的声音从厠所传来,陈智源安静了几秒道,「不好意思,我在门外等你。」 走出房间,陈智源回溯刚刚姜明宇藏着的东西,他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能确定是一张张的纸,洗手台上有昨晚和他借的打火机。 姜明宇在做什么?烧纸?怎么还有一杯水…… 就在陈智源琢磨不透时,姜明宇走了出来,他仓促不安低下头,小声道:「智源哥,你去忙吧,不用理我,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好。」 「我让助理多买了一份早餐,就在桌上,你要吃时叮热再吃。」 「谢谢。」 陈智源侧目打量着姜明宇,发现他精神状态很差,「你还好吧?」 「我没事。」姜明宇笑了笑,但还是没看他。 「那我先走了。」 陈智源下楼坐在车上就马上打出个电话。 姜明宇的举动太反常,陈智源恐有隐患,留了个心眼,找个人守在楼下跟着他。 3-4 你找的是神棍吧? 姜明宇匆匆吃过早餐就离开公寓,他想去找大师问一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他顺着名片来到一座大楼,那张名片是昨晚大师留给他的,说有什么突发状况可以找上门。 昨天他们谈判了,这算是突发状况。 姜明宇一口气爬了六层楼梯,他在走廊顺着门牌号一一找时,发现狭窄的道路里有一群人正围在其中一家门口,姜明宇对了下号码牌,发现正是自己要找的哪家。 有几个医务人员端着担架从门口走了出来,躺在架子上的人正是昨晚的大师,他紧闭双眼,包紥着的额头渗出丝丝血跡。 「发生什么事?」姜明宇捉了个人问。 「洗澡时滑倒,磕上厠所的镜子,镜子全都碎了。」 医务人员走后,人群也逐渐散去,唯独姜明宇还僵直在原地,他踉蹌后退几步,撞向身后的墻壁,阴暗的走廊里散发出一丝冷冽的气息。 「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楼道很安静,姜明宇知道他在听。 「你这个恶灵!」 梁安泽不可置信,「你又在胡説八道什么?」 姜明宇双手覆在脸上,一定是他,电影不都这么演吗?不甘心被对付的亡灵来找施法的大师復仇。 「你怎么可以伤害无辜?」姜明宇又急又难过,急得的是他找不到人帮忙,难过的是他波及无辜。 梁安泽简直要被气笑,「你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我被困在你这怎么伤害他?」 姜明宇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那种孤立无门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他无助的卷缩环抱着自己,低头流下眼泪,「你放过我吧,我跟你无冤无仇…」 梁安泽深吸一口气,但他还没来得解释什么,还未合上的大门突然彻底被打开。 「你还好吗?」站在门口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穿着和昨晚大师一样的黄袍,逆着光端着咖啡杯,「要问事?进来吧。」 姜明宇抓到救星,擦乾眼泪站起身时,突然又迟疑道,「我会不会也害了你?」 中年男人疑惑的转过头,姜明宇低头说:「昨晚那位大师给了我几张符纸后,今天就出事了。」 中年男人顿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笑了笑道:「师兄是因为喝醉酒才摔伤,跟你没关係。」 姜明宇重拾希望的踏入屋里,脑海里的人嘖了一声,「有完没完。」 姜明宇底气又硬了起来,「你闭嘴!」 中年男人转身看他,姜明宇解释:「我不是在跟你説话,我是在跟他…那个东西説话。」 梁安泽不满道:「什么叫那个东西?你説话客气一点!」 「大师,你能帮到我对不?」姜明宇紧紧抓住他的手。 中年男子淡定点头,他放下咖啡杯,坐在椅子上打量几秒,然后一拍桌子道:「恶灵!还不现身?!」 姜明宇紧张得不得了,梁安泽却嗤笑一声。 大师抓起一把大米洒在他身上,闭着眼念念有词,突然他猛然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子往上一翻,只剩下汎白的部分直直盯着姜明宇。 「我看到他了……」 姜明宇屏住呼吸,两手紧紧拧着。 「是一个打着领带…身穿西装的…中年秃头男……」 梁安泽咬牙切齿:「你他妈找的是神棍吧?!」 「戴着一副眼镜,身上挂着个名牌…叫林…林…」大师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后猛退几步,然后跌坐在椅子挣扎不已,像在摆脱什么无形的力量。 姜明宇吓得脸色苍白,愣在一边不知所措,幸好几秒后,大师终于平復下来,黑色的眼珠子也翻了回来。 姜明宇颤颤巍巍,「你、你还好吗?」 「没事,刚刚惹怒了他,他想让我闭嘴,不过幸好我道力高,暂时压制住他。」大师演技了得,喘了口气问:「你认识我刚描述的人?」 姜明宇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怨气很重,我这有几颗灵石,你回去摆个阵法,三天之内可以削减他力量,到时你再过来,我帮你施法就可以解决。」 「真的吗?」姜明宇眼里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大师缓缓点头,他起身打开橱柜的抽屉把东西放进袋子后,伸手交给姜明宇,姜明宇正要接过,大师又把手收了回去。 「这些灵石很珍贵,价格不菲……」 大师説了一个数目,姜明宇愣住了。 梁安泽轻飘飘道:「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狮子大开口…..」 「给!」姜明宇着急掏出钱包,「多少钱我都给!」 梁安泽气急败坏,「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切忌,把这些灵石放在南方……」 大师低头叮嘱姜明宇时,梁安泽赫然想起这小子怎会有那么多钱,该不会是……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钱给他?」梁安泽怒声责问。 姜明宇拿的正是梁安泽餐厅驻场的酬劳。 「那是我的钱。」姜明宇收好东西走出大门,「你拿我身体赚的钱当然是属于我的钱。」 梁安泽气得説不出话。 姜明宇急匆匆回到公寓,按照指示摆了阵法。 这回他一进房门就上锁。 根据大师的指示,他三天之内不能离开这间房间,于是他提前把一些乾粮留在房间内。 陈智源中间回来过一次,但姜明宇遵守师傅的叮嘱,隔着门说他病了,需要休息几天,陈智源沉默了很久才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3-5 我回来了 姜明宇在房内度日如年的过了三天。 三天过去了,那家伙还在他脑海里哼唱着歌。 力量有没被削减姜明宇不知道,他只能带着希望的来到大楼寻找师傅,然而来到楼陈,他又见到一群人围在师傅家门口。 「你、你又做了什么?」姜明宇不可置信。 梁安泽戯謔道:「我又怎么了?我这三天不都跟你一起关在房里,而且因为灵石的缘故,我觉得我越来越虚弱了。」 这次围着的不是医务人员,而是几名警察,他盼望相救的大师正被扣上手銬。 「大师,您怎么啦?」姜明宇挤上前想问清楚,却被傍人拉住,「什么大师,欺诈犯!」 「两兄弟都是。」 「听説靠卖什么灵石,被骗的人还不少!」 邻居们围绕这七嘴八舌的闲话,让姜明宇如雷轰顶。 有人发现他脸色不对,好奇道:「小伙子,你也被骗了?被骗了很多钱?」 姜明宇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人群。 「别説话。」他警告脑海里的声音,「你要再出一句声,我就从这楼梯间跳下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梁安泽觉得人傻没药医,他不傻,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刺激姜明宇,他要是真想不开跳下去他不也要跟着陪葬。 姜明宇一回到公寓就开始收拾东西,被骗的打击虽大,但他也很快想通,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事情,既然这个大师是欺诈犯,那他就找专业一点的,天无绝人之路,刚刚説什么同归于尽都是吓唬那家伙,他还那么年轻,前程似锦,他还要走花路的,他不会那么傻。 姜明宇将东西收拾好后一回头就对上了陈智源。 陈智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智源哥。」姜明宇笑了一下,随后被他身后晃过的身影吓得僵住笑容。 「裴裴裴队……」 裴逸琛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姜明宇的心咯噔了一下。 「你这几天精神状态很不好,躲在房里又不出来,我担心你出事,所以才找了逸琛过来。」陈智源一边走出房间,一边解释。 「我没事。」姜明宇低着头,他站得远,但依然能感受到裴逸琛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 裴逸琛怎能不生气,他简直愤怒至极。 那通电话留言听得他莫名其妙,刚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若不是林跃星见事情瞒不住主动告知,他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 经纪人不停催促回公司开会,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找了失联三天的队友,做梦都没想到人会躲在陈智源的家里。 陈智源充当和事佬,「有什么误会摊开来説,别收在心上…」 「我们队里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需要外人插手。」裴逸琛一把领起姜明宇的衣领想把人拉拢过来,陈智源见状开口制止:「逸琛,有话好好说。」 裴逸琛冷笑松手,「姜明宇,你要不捨得离开这里,那就继续留在这里。」 裴逸琛拂袖而去,姜明宇愣了几秒,赶紧追出去,上前几步,又回头对陈智源道别,「智源哥,我先走了。」 陈智源关上大门上锁后,才再次回房间。 房内已被收拾得一乾二净,没关係,陈智源心想,反正那些符纸和那些奇怪的石头摆阵都被他拍下照片。 他翻出照片又看了一次。 他一直觉得姜明宇不对劲,但没想到是这样不对劲,派去的人匯报说姜明宇是去找法师时他很惊讶,等姜明宇外出他潜入房间查看时更加惊讶,这又是符纸又是摆阵,这是在施法吗? 对谁施法?对他吗? 联想到姜明宇先前红着眼对镜子自言自语的状态,陈智源顿时心生寒意,他不管姜明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姜明宇匆匆追下了楼却不见人影,正茫然无助时,一辆停在街边的白色商务车摇下车窗,坐在副驾驶座的吕民浩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没等他靠近,开口就怒轰:「造反了你?玩失踪?」 姜明宇盯着车子搞不清楚状况,侧身的车门被打开,李琦探出头,「上来。」 姜明宇不可置信的坐上车,周围气场非常压抑,他不敢跟队友们有任何眼神接触,目光定在车窗外。 司机开口问要去哪里,吕民浩说回公司,裴逸琛冷不防道:「先回宿室。」 「不行,要马上开会,你们已经拖了三天,是不是不想谈了?」 裴逸琛瞥了前座的人一眼,「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先调解。」 「什么事?」吕民浩回头看着姜明宇,「你这几天躲在这里干嘛?」 「我…」姜明宇抠了抠手指,「身体不舒服……」 坐在后座的林跃星冷笑一声,姜明宇被刺痛了也无从反驳,只能无力靠向车窗闭上眼睛。 车子按照裴逸琛的指示回到宿室。 「一小时,一小时后车子会来接你们回公司。」吕民浩临走前警告:「别不识好歹,想耍大牌也等红了再耍!」 车子徐徐开走。 烈日当空,他们一行人站着不动,姜明宇被队友围绕着,形成一个小圆圈。 他们经常会这样,仗着都长得比他高,年纪都比他大,无形中总是护着他,虽然有时会互相打闹,但从来没有带着一丝恶意。 他们在一起经歷过很多事情,他的位置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但这次不一样了。 姜明宇低头盯着地上的影子心里明白,这次的围绕是审判。 视綫逐渐模糊,大约过了一分鐘,裴逸琛无声带头走进公寓。 形成圆圈的影子缺了口,姜明宇晃神的跟上。 一进屋,李琦和林跃星的发问如同枪林弹雨般向姜明宇扫射而来。 「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从医院逃跑出来?」 「为什么都不接我们的电话?」 「为什么会去找陈智源帮忙?」 姜明宇张了口,视綫对上裴逸琛。 裴逸琛问,「为什么要退团?」 姜明宇内心不断挣扎,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会相信吗?就算他们相信,公司会相信吗? 他出现这样的状态会不会连累他们? 思绪像毛綫乱作一团,他现在做的任何决定不单影响他自己,甚至很有可能影响他的团队。 裴逸琛再也无法压抑情绪,怒然把手中的钥匙摔到桌上,清脆的玻璃声让姜明宇的心口形成裂痕,他慕然抬头,「我现在好了。」 周围顿时安静了几秒,最后还是李琦开声,「你説什么?」 「前不久我撞伤头,不仅导致我失去记忆,情绪也变得不受控制,像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但是现在我好了,我记忆恢復了。」 姜明宇一眼不眨看着他们,「我回来了。」 3-6 从今以后 电梯门叮的一响打开,他们被带领到公司顶楼的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门,一整面落地玻璃映入眼帘,明亮的视野让他们恍惚,几张当红艺人的宣传海报立在会议室的角落,角落边有个小圆桌,上面放了一架咖啡机,还有几款精緻的糕点。 公关部和策划部的人各个坐在长桌的两边,一身干练的总监林旭云则是坐在会议室的中心位置。 如此严正以待,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好久不见了。」林旭云亲切慰问,就好像他们真的好久不见,但daydream的每一位成员都知道,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坐吧。」 几人依序坐下。 林旭云抬头一笑,「表演看了,真的很精彩。」 公演当天擧办方请了不少媒体记者,原本录拍的主要人物当然不是他们,但被无意拍下后却抢儘风头,三天过去了,从前单一的出圈图换了人,大家的记忆都停留在那场惊艷一枪的雨中舞。 视频和照片后来传到网络上,各大校园的部落格都在翻找这个无名之团的来歷。 「这是公司重新调整的策划案,一人一份分发下去。」 助理将计划书转递到个人手中,策划部的人和公关部的人开始依序説话。 「新的宿室正在安排着,过两天会更换,另外暂时会先派两个助理给你们。」 「明天过来公司拍新的宣传照。」 「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可以委托助理,无论是去哪里都一定要戴口罩,现在是非常时期,除了要保住你们的热度,也千万不可引流出任何对你们不利的新闻。」 一论谈话后,众人逐渐安静下来,林旭云敲了敲桌子,开始发声,「虽然近期热度不错,但这种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你们没有什么代表作,这期间尽量配合公司的需求,务必随、传、随、到。」 姜明宇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抬头时撞上林旭云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厉,像一隻鹰,姜明宇惶然的错开他的视綫,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策划书。 「这次的机会是你们唯一的台阶,如果成功,你们会更上一层楼,如果失败,可能就永无翻身。」 成员们几人正襟危坐,林旭云轻笑一声,「放轻松点,也不用这么紧张,只要安守本分,成名之路指日可待。」 话虽如此,但他们依然没有松懈,尤其是姜明宇,他身体里潜在的威胁太大了,他被压迫得都快透不过气来。 「小宇生病好点了吗?」 姜明宇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的拉拢口罩,低头闷声道:「好点了。」 口罩是出门前李琦为他准备,说做戏做全套,生病要有生病的样,姜明宇觉得多此一举,其实他不带口罩看起来更像生病的样子。 苍白的脸色,深邃的黑眼圈,消瘦的脸颊,他这几天寝食难安,那家伙的存在,就像是他背上悬起的利刃,让他惶惶不安,精神状态处于极度紧綳。 「那就好。」林旭云云淡清风,「在这时候更是要好好照顾身体,你现在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团队。」 姜明宇失了魂,频频点头。 裴逸琛察觉他神色有异,按住他肩膀,姜明宇才渐渐安定下来。 会议结束后,吕民浩还有事处理,让他们自行回去,他们现在也不用挤地铁了,公司给他们安排的一辆商务车。 司机问队长要去哪。 时间不早,裴逸琛说先去吃饭。 他们来到宿室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这家店坐落在他们公寓不远的一条街道上,每次无论外出还是回来,他们都会经过这家店,香气四溢的味道让他们垂涎三尺,但从搬来至今已经快两年半了,他们却光顾过一次。 原因无他,他们真的没有多馀的钱来消费。 第一次来时是释发首发专辑的那天。 那天下着大雨,他们坐在红色的雨棚下痛快的吃着烧烤,一边吃,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雨棚的细缝让雨水丝丝滴落在桌上,他们非但不觉得困扰,还觉得很愜意。 姜明宇嘴馋,一吃就停不下来,裴逸琛担心他热气上身,给他控食,说下次再带他来吃。 姜明宇问下次是什么时候,裴逸琛说下次再有代表作的时候。 姜明宇乐了,吕民浩那时对他们信心十足,狂打强心针,他以为很快又可以再次到来,但往后的每一天,他们只是经过,路过,就是再也没有进来过。 但姜明宇从来没有停止期盼。 他今天盼到了。 3-7 真的好了? 服务生拿出菜单,一见到是他们,哟了一声。 「是你们呀——」 服务生看起来也才十七八嵗,穿着一身烧烤店的制服,学起他们的跳舞动作,李琦被他跳脱的卡点逗得失笑。 「今天太幸运了,竟然遇到你们……」 「我们就住在这里。」林跃星面无表情,「我们每天都会经过这里。」 「真的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服务生惊叹不已,最后被老闆狠狠盯着,才规矩起来下单。 「我有点飘飘然的感觉。」李琦喝着气泡水,满脸笑意。 林跃星看破不説破,「汽水里有酒精?」 「不是啦!你刚有没有看到我们的策划书。」 林跃星怎么可能没看,他前前后后看了三遍。 「我们有行程了!而且还是满满的好几页!」李琦过于激动,放下杯子的动作过大,洒出不少汽水。 傍边桌的人侧目看来。 「小声点,现在是在公众场合。」裴逸琛抽出纸巾抹去水跡,「刚才开会説的话这么快忘了?」 李琦顿然安分坐好。 裴逸琛环顾四周,现在还不是饭点时候,店内的人不多。 「现在起説话行事都要注意点,以防万一。」 「放心吧裴队,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李琦朝林跃星眨一眨眼,但林跃星少见的没陪他閙,反之冷淡道:「我们是守规矩的人,就是不知道有的人是怎么想。」 他目光定落在姜明宇身上,姜明宇听出他的冷嘲热讽,把头低得都快磕到桌面上。 「跃星,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裴逸琛难得首次充当和事老,这团队经营两年半以来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还从没发生过需要他出面调解的状况,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互相理解,互相依赖。 姜明宇这次突然要退团裴逸琛也不能理解,他比任何人还要愤怒,但姜明宇给了理由,裴逸琛选择既往不咎,不是因为宽宏大量,而是因为他相信姜明宇。 他说他病了,那么他就是病了,他说他回来了,那么他就是回来了。 「是呀,都是一家人,别有隔夜仇。」李琦假装板着脸,「小宇,你下次再敢这样,我们就把你宰了烹成水煮鱼!」 姜明宇小声道:「我不会的。」 「来来来,吃吃西瓜消消气。」李琦众人的盘子放了水果,林跃星的盘子他多放了几片。 林跃星一动没动,他心中的闷气恐怕不是几片西瓜就可以解决,他不是小心眼,理智上他知道不应再和姜明宇置气,但情感上他无法轻易拔去心中的刺,他是唯一承受姜明宇无情时的刻薄,但当下再怎么愤怒难过,那些字字诛心的话他一句也没跟任何人透露,他下意识还是想要维护姜明宇。 林跃星之所以还在生气,只是因为他被伤得最深。 「我发誓!」姜明宇举起三根手指,「我永远都不会再提出退团这两个字,如有违背,我不得好……」 林跃星嘖的一声打断他誓言,「谁让你发誓。」 「我从没想过退团,我真的不想説出那些话,我控制不了自己,那不是我…」 姜明宇双眼空洞,目光里没了以往的朝气,在失忆的那段日子,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糟糕过。 那脆弱又无声的悲鸣落到林跃星的心眼,砸得有些难受。 「算了算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以后都不许再提!」 「好了好了,翻遍了翻遍了。」李琦又给添水果,又给他们倒汽水,「今天要痛痛快快的吃一场!」 林跃星斜目看他,「明天要拍宣传照,今天痛痛快快吃一场,明天你的脸就痛痛快快胖一圈!」 李琦赶紧捂住脸颊,「那咱们还是意思意思吃一点就好。」 「意思意思你刚点那么多?」 「我刚忘了,你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两人又开始打闹,裴逸琛看向过于安静姜明宇,觉得他状态不是很好。 「感冒还没好?」 姜明宇直勾勾看他,「我没感冒。」 「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我真的好了。」姜明宇倔强道。 裴逸琛淡笑点头,「那就好。」 「我真的好了。」姜明宇嘀咕道。 但真的好了吗? 落日馀暉,姜明宇低着头,不让自己的视綫对立在任何镜面上。 3-8 梦游也该醒了 他们隔天起得很早。 六点左右坐着车前往拍摄场地,一向起床气很重的李琦此时却是笑眯眯的盯着车窗外。 这种亢奋的情绪从昨天至今就没消停过。 司机给他们带来一人一份早餐,姜明宇只是简单喝了豆浆。 他不怎么説话,带着一顶红色的渔夫帽,遮盖住大半张脸。 李琦撩起他的帽簷,「你很紧张吗?」 破晓的黎明之光照在姜明宇的半边脸上,他嘴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的讥笑既陌生又熟悉,李琦不由得心里一紧,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徒然加重。 「没事。」姜明宇淡然拿开李琦的手,靠在椅背上,「我再睡一会,到了叫醒我。」 李琦看着姜明宇手指搭在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奏,状态从容自在,一切看起来如常,但李琦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拍摄场地,李琦唤了几声,姜明宇都没醒来,李琦心神不寧,抓着他的双肩用力摇晃。 「你干嘛?」坐在后座的林跃星一巴掌拍到李琦头上。 「他醒不过来…」 李琦磕磕绊绊的忧心话刚説完,姜明宇正好睁开朦胧的双眼。 「怎么了?」姜明宇眨了眨眼,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吓死我了。」李琦惊魂未定,「睡得那么沉,是多久没睡?」 「我怎么在这里?」姜明宇环顾四周,他昨晚睡得太沉,或许是因为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又或许是身边都是可依赖的好友,他一倒头就睡到现在,连怎么出门都不记得。 「梦游也该醒了。」李琦没好气打开车门。 姜明宇跟着下车,关上车门时,他从车窗的倒影上发现头上那顶陌生的红色帽子。 这是什么时候带上去?不等他深思,林跃星一把拉过他,「打起精神来!」 吕民浩早已等候多时,他带领众人先来到化妆间,门一推开,李琦却步在门口不可置信。 「我们竟然有专属化妆间!!」 「你们能拥有的还可以更多。」吕民浩目光如炬,「我相信你们的能力,现在只是开始,以后你们会到达更高的层次,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这句话从吕民浩口中説出来简直讽刺极了,他们出道至今没少受过人的白眼轻视,其中最甚的,就属眼前的经纪人,但没人跟他计较,他们都沉醉这片华美的光环之中。 几人拿着造型师给的服饰到更衣室换上,独留的姜明宇被吕民浩拦住。 「公司知道你之前在餐厅驻场的事。」 姜明宇神色一沉。 「不用担心,公司决定不追究。」吕民浩拍拍他肩膀,「会知道这事也是因为最近你们的搜查率很高,有人认出来你曾在餐厅驻场,给予的评价很高,不过那时你没用真名对吧?这个作法很聪明,公司决定先不澄清,让大众对你神秘面纱的感觉。」 那家伙的确没用真名,用的是洋名anson。 吕民浩见他不动神色,又笑了笑,「你现在的名声在团里最高,公司很看好你,之后陆续还会有很多的规划,老实説,你最近很让我刮目相看。」 姜明宇心里有些难受,「我以前…不好吗?」 「也没有不好,就是没那种气势,你最近的台风很稳,颇有巨星的风范。」 姜明宇不屑一顾,转身到更衣间。 关上门对上试衣镜,他猝不及防的回想起在餐厅驻场的情景。 那家伙确实很有台上经验,处惊不变,临危不乱。 上台演唱的第一天,他因口舌之争得罪伴奏的吉他手,对方有意为难,藉故延迟不上台伴奏,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拿着电子吉他,自己踩着离合器混音,一首人人都熟悉不过的情歌被他一改编,变得别具一格,观众为之惊艷,也就是在那一天起,他声名在外,餐厅的人潮越来越多,他唱歌风格多变,收放自如,而只要是他的主场,那个给他使坏的吉他手就没有上台的机会。 説起驻场的那段日子,他好像经常带着这顶红帽子。 姜明宇猛然拉下帽子。 脑海里的声音在那天他开口威胁后就销声匿跡,但姜明宇不敢心存侥幸,那家伙两面三刀,牙呲必报,怎么都不像好人。 他搞不好在暗中策谋什么,为防止他作怪,姜明宇必须找个时间要和他好好谈谈,毕竟现在也不太可能去找师傅解决,经纪人不断提醒他们言行举止要严谨,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姜明宇不敢拿团队的前途做赌注,但前几天的那些行径应该没被人发现吧? 应该不会,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就算真被发现,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只是找个法师驱…… 姜明宇不敢细想下去。 3-9 魅影惊魂 拍摄很快进行,经过造型师的一番改造,他们焕然一新,以前化了妆比素颜难看,现在有了专业的化妆师加持,他们各个光彩夺人。 这次请到的摄影师徐生在近期很出圈,斯文沉稳,据闻以前是个心理医生。拍摄很快开始,镁光灯在他们身上猛闪不停,所有工作人员都围绕着他们,关注着他们,让他们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持续了快三小时后,拍摄才结束,众人看到照片的半成品后,脸上都挂不住微妙的表情。 「效果很好。」徐生划着相机里的照片频频点头,吕民浩上前奉承,「那也是您拍得好。」 徐生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姜明宇身上,「就是小宇是不是太紧张了?你再放松一些会更好。」 姜明宇微微一笑。 「你很上镜,但是过于僵硬的姿态拍起来像个精緻的陶瓷娃娃,没有灵魂。」 姜明宇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是不是因为太多人的关係?」 「不是。」姜明宇低着头,心神不寧。 「要不清场我跟你单独拍几张试试。」徐生说罢就使了个眼色,助理和工作人员心领神会的迅速离场。 成员们一动不动,吕民浩看向众人,「干嘛还愣在这?没听到徐摄影说什么?」 裴逸琛摇头,「他一个人会更紧张。」 「紧张什么?人家又不会吃了他!」吕民浩説罢就将几人推出场地。 「坐在椅子上,姿态再随性些。」 姜明宇拍摄的经验少之又少,他现在也很难做到放松身心,毕竟他身上还绑着一颗定时炸弹。清场起不来任何作用,反之让他变得更加仓促,整个场地都很安静,姜明宇只聼见快门的声音,拍了几分鐘,他依然进入不了状态。 「你好像在害怕什么。」 身影缓缓靠近,徐生透过镜头在观察着他。 姜明宇目色闪过一丝惊慌,徐生精准捕捉下来。 「慌张也总比没表情还要好。」 他连续拍了几张,随后扯下一片背景布补在地下,抬了抬下巴,「现在躺上去。」 「躺?」姜明宇愕然,「为什么要躺?」 徐生冷笑道:「很少有人会质疑我。」 姜明宇浑然一惊,「我没质疑,我只是…」 「快点。」徐生板着脸不快催促。 姜明宇担心得罪人,赶紧起身就范,但是躺着的感觉很奇怪,镁光灯特别刺眼,他很不舒服。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 徐生走到不远处,点开音响,一阵安定舒缓的纯音乐由此传开。 「现在全身放松,幻想自己正在一片海洋之中,清凉的海水托着你,漂浮在水面上,温暖的太阳照在你身上,你感到自在愜意。」 姜明宇听从指令,逐渐被带入,紧綳的情绪也渐渐放松。 徐生走进,手上的镜头对焦在姜明宇眉宇间,哪里有一道很浅的疤,但越是被镜头凝视,那道疤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 「现在,睁开你的眼。」 话音刚落,徐生就被慕然睁眼的人吓一跳。 从姜明宇一走进摄影棚起,徐生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他眼里有种涉世未深的纯净,团员门中,徐生的镜头更偏向与他,但姜明宇太紧綳了,给不了他要的状态,所以才想着独留下人,给他催眠一下,建立心理素质再拍。 但没想到快速按下快门的这一刻,被定格下来的是一双冷冽锐利的眼神。 徐生移开镜头,后退几步时,不慎撞到身后的音响,碰撞声很大,徐生回头看一眼,再转过来时,姜明宇已经坐起身。 「请问可以了吗?」 姜明宇抬头,又是那个乾净温润的少年。 徐生还没説话,几人鲁莽开门而入。 是daydream的成员。 「什么声音?为什么你坐在地上?」李琦走来,姜明宇正好站起身,他摇摇头,说没事。 「到此为止吧。」徐生低头继续查看照片。 「辛苦了,那我们先走咯。」李琦又是弯腰又是道谢,正准备离开,徐生突然开口叫住姜明宇。 「拿着。」他递了一张名片,「有需要拍个人写真可以找我。」 姜明宇双手接过。 午餐后,他们来到一家高档的服饰店,公司找到赞助商,让他们来量身,几人受宠若惊,以前的治装费都是自己偷偷兼职赚来,现在不仅随手可得,还都是高定货。 一连串行程后,当他们被告知新的宿室已经安排好时,已经接近晚上。他们难掩兴奋之喜的准备前去新宿室的路途中,吕民浩因接了通电话而改变路綫。 「马上回公司。」 「这么晚还有行程?」李琦笑着脸,却迎上吕民浩严肃的表情,裴逸琛察觉不妥,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吕民浩沉默看着姜明宇,姜明宇心虚错开他的目光。 「不清楚,林总表示要马上见他。」 姜明宇拧紧手指,下意识感觉出事了。 3-10 身体里的另一个他 回到公司上到办公室,助理让众人止步在外,只让姜明宇一人前进。姜明宇紧张推开门,平日里不多笑容的林旭云此刻更是紧綳着脸。 「林总监,您找我有事?」姜明宇揣揣不安的走到前。 林旭云冷色盯着他,几秒后,他摇头轻叹,「我看错你了。」 説罢,他靠向椅背,「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林旭云把一曡照片甩在桌上,姜明宇看着散落的照片,不由得呼吸一窒。 照片的内容有几张是他前往大楼寻找师傅时的跟拍,有几张是他在陈智源家中摆放的灵石照,还有几张是他还未烧开的符纸照片。 「为什么你会有这些照片?」姜明宇想不透为什么这些本该不为人知的事情会被人拍下,被谁拍下? 「几个相熟的媒体记者拿来询问,说是有人匿名寄到报社,不只他们,其他同行也都收到了…」林旭云神色凝重,「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 坐立不安又身心俱疲,姜明宇几乎就快要被这种负面的情绪拧碎,他再也想不到任何的谎言来掩盖,于是説了一句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荒谬的话。 「我身体里,住了另一个灵魂。」 林旭云愣怔半响,「你知不知道你在説什么?」 「虽然知道您不能理解,但是这是真的,他一直,他想要取代我,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还想带着我远走美国,我受不了,于是找了法师想要将他驱逐。」姜明宇指着照片,「这张是师傅开的符纸,这几张是师傅教我摆的灵石阵……」 室内鸦雀无声,林旭云原以为姜明宇只是过度沉迷玄学之事,让他过来只是想给与口头警告,没想到他会説出这些不符合常理的话。 他压下眼里的讶异,严肃的问姜明宇是不是有在吸食违禁品。 姜明宇愕然抬头,或许是太震撼了,他缓了几秒喉咙才能出发声,「我没有...」 林旭云盯着他一言不语。 姜明宇低头神神叨叨:「是真的,那家伙还曾经取代过我一阵子,他很厉害,之前的校园公演也是他出主意修改舞蹈动作,不过他太危险了,幸好现在由我掌控,但他还是不愿意离开,经常在我脑海里説话,有时候还唱歌……」 林旭云深吸一口气,随即抬手拿起电话。 「马上让公关部的人写一份声明,姜明宇因身体不适需要调理为由,将会退出团队。」 姜明宇话未説完,却再也发不了声,他心口犹如被人开了一枪,剧烈的打击让他后退两步,摇摇欲坠扶着桌边,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汎白颤抖。 林旭云挂断电话,对着姜明宇说,「你精神状态很有问题,我劝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姜明宇反应过来后情绪变得激烈,「不是!我没病!」 「放心,我不会对外宣称你的精神状态。」林旭云正要打电话让保安进来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赔偿金我可以不追究,但条件是你不能向任媒体透露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话……」 姜明宇红了眼,像一头困兽摇晃着桌子,「我没病!」 「我不管你有没有,你刚才那些疯言疯语传出去会影响到daydream的其他成员,我听説你们亲如家人,你也不想毁了他们的梦想对吧?」 姜明宇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拧着喉咙。 「但我…真的没有精神病……」 「不管你什么问题,都不再是我们的问题。」林旭云沉下目光一锤定音,「你所要做的,就是再也不和队里的成员有任何的牵连。」 daydream几人在会议室等待时,助理送来了甜点,林跃星和李琦两人轮流用咖啡机泡出不少杯咖啡,他们尝试拉花,李琦拉得有模有样,林跃星就拉得不怎么样。 李琦得意洋洋,端着一杯心型拉花的咖啡送给队长,然后在拉了一杯小鱼形状的放在桌上,姜明宇看到一定会很惊喜,他太久没见到姜明宇的笑容,无论是失忆之后还是恢復记忆之后,他都好像变了个人,一定是压力太大的原因,不要紧的,李琦相信他会慢慢适应,他们会越来愈好。 李琦就这样满心欢喜的等着,但一直等到咖啡冷了,都没等到人。 「到底什么事那么久?」裴逸琛坐不住,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縂感觉心神不寧,眼皮一跳一跳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下小宇比我们大牌咯!」李琦还想再泡一杯热咖啡,被林跃星一手阻拦,「今晚不想睡了吗?」 「想啊,今晚睡新宿室勒!」 「让你睡杂物间!」 「我不要!」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被粗莽的推门声打断,众人看去,吕民浩立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 「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裴逸琛不明所里,「知道什么?」 「姜明宇的病。」吕民浩神色严厉,「你们是不是全都知道?」 众人面面相覷,林跃星向前一步,「感冒吗?他前几天演出时淋了雨……」 吕明浩冷笑一声,「看来是不知道。」 裴逸琛见人迟迟不归,开始焦急,「小宇呢?」 「他走了。」 「走了?回新宿室?哎呀,怎么让他先回去,我要先选房间的。」李琦急着往外走,却被吕民浩抬手阻拦。 「不是回宿室,是走了。」吕民浩看向众人,「公司已经和他解除合约,他会退出团队,立即生效。」 白月光照在黑色的商务车上,当姜明宇拉开车门时,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他其实不想说再见,他不知道自己似否有能力承受这种酷刑,但既然他们来了,他还是回过头。 「又骗了你们…」姜明宇犹如死水般平静,「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车门被关上,他与他们隔绝,然后从他们的世界路过。 玻璃窗导入柔和的暖光,梁安泽却从倒影中窥视到姜明宇的眼里藏着一轮破碎的明月。 3-11 説出你的心愿吧! 夜色越渐朦胧,被揉碎的星光散落在海面上,银海微微波动,绝美的景色让这个夏夜变得謐静清凉,梁安泽喜欢夜色中的海,尤其当他面临抉择无法取捨时,他会呆在海边直到天明,大海让他平静,他从来不曾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在面向大海时,会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姜明宇现在就站在桥边低声哭泣,梁安泽不知该不该开口相劝,他若是再僵持下去难保这小朋友会想不开,越过围栏纵身一跃,但他要是开口又担心刺激到他,然后越过围栏纵身一跃。 以前有个落选的练习生也做过类似的事,那时候他是怎么劝的? 他好像是劝他冷静,又好像劝他不要弄脏海水…… 梁安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这个作秀的练习生在媒体的镜头下悲壮的跳入海里,然后被早就安排好的救生员救上来,在成功博取眼球后,他如愿成了一位歌手,但梁安泽其实认为他更适合成为一位演员,演技简直没得説。 姜明宇就没这个演技,他也不会作秀,他只喜欢唱歌,喜欢他的团队,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从旧宿室拖来的行李箱,和一副承载着两具灵魂的身躯。 梁安泽决定先静观其变。 桥上远处走来一群人,欢笑声在发现到他后戛然而止,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见他似乎很伤心,上前关心。 姜明宇立即停止哭泣,他摇头表示没事,然后若无其事的擦乾眼泪,拖起行旅箱往前走。 一直走,直到进入隧道,直到远离人群,姜明宇才开口。 「你现在很得意吧?」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他鼻音很重,这些话听起来根本毫无威胁,反倒像个失去糖果的孩子在耍脾气,梁安泽深思细虑,还是觉得还是该和他谈谈。 「你先冷静一点。」 姜明宇顿然止住脚步。 梁安泽又説:「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姜明宇恼怒道:「你害得我现在被公司解约!」 梁安泽心想这还不都是你胡乱来才照成现在的局面。 「你还害我被污衊有精神病!」姜明宇提高声量,隧道内回荡着他的声音,梁安泽忍不住喝止,「小声点!你这样在大街上自言自语人家怎能不误会你是个疯子?!」 姜明宇愣了几秒,赶紧观察四周,幸好附近只有几个醉倒的流浪汉。 梁安泽叹口气,「拿出手机,假装在打电话。」 姜明宇气匆匆拿出手机,一开口就是我不会放过你! 「别衝动,我不是有意造成你现在的局面。」梁安泽耐着性子,「我可以帮你。」 「你要是真想帮我,现在马上滚出来!」 「这我做不到,我也不想留在你这。」 没权没钱还没人气。 姜明宇沉默半响,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梁安泽被这预料之外的问题问倒,他有什么心愿吗? 唔…倒不是没有,他想死而復生,他几乎成功了,谁料姜明宇却半路诈尸復活。 「我可以帮你!」姜明宇放软口气试探道:「帮你完成心愿后,你就安息,你就离开好吗?」 梁安泽顿时心生一计。 「好啊。」 姜明宇暗松一口气,事情似乎有转机,「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想回美国。」 梁安泽之前的想法是去投靠18年前的自己,现在计划不变,以他对自己的瞭解,17嵗的梁安泽一定不会对未来的自己见死不救,无论是运用神学玄学还是科学,他都必须和姜明宇分离。 「美国?」姜明宇瞪大双眼。 「嗯。」梁安泽隐约去美国的目的,姜明宇未必愿意以身试险,如果过分刺激他,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决定,梁安泽安静几秒,昧着良心说:「我想去见我家人最后一面。」 「不可能!我不会带你回美国。」姜明宇坚毅拒绝,又或者该说,他没这个本事带他去美国,他把心一横,抓起行李箱,「我还是带你去见法师吧。」 「好啊。」梁安泽无所畏惧,「媒体记者可都等着你这一齣呢。」 姜明宇又被击败。 「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我怎么带你去美国?」姜明宇情绪再次奔溃,几个路人侧目经过,梁安泽叹口气,「手机,手机。」 姜明宇摔下行李箱,抓起手机的一刻再也撑不住眼泪的重量,他用手背捂着眼,低声啜泣,「我带不了你去美国,我被勒令退团,还被公司解约,现在身无分文,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不必担心这些。」梁安泽难得好声好气,「我会帮你处理。」 「你帮我?」姜明宇不可置信,「到底现在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 「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协议,你带我回美国,我帮你拿回舞台。」 姜明宇的泪水还挂在眼角,却已停止哭泣,他下意识放下手机,然后又再次提起手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説什么?」 「你质疑我能力?」梁安泽轻声一笑,「餐厅驻唱,校园公演,这些让你闪闪发亮的舞台是谁给你的?」 姜明宇愣怔半响,「你、你现在倒是説得轻松!」 梁安泽当然知道这并不轻松,先不説姜明宇“因病”被解约,那些照片落入八卦娱乐杂志手中也不知会被如何造谣,而这其中造成的负面影响有多大,这些因素他都无法预测,但此时此刻,梁安泽只能先半哄半骗,他必须先稳住姜明宇的情绪,然后从中掌控。 「给我一点时间证明,等你得偿所愿后,你再带我回美国。」 梁安泽云淡清风,姜明宇却乱成一团。 这家伙能言善辩,诡计多端,直觉告诉他不能相信,不该妥协,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别无选择。 「我不占你便宜,咱们公平交易。」 以梦想做为利诱,梁安泽不相信这隻小鱼会不上钩,果不其然,姜明宇挣扎许久,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答应。 梁安泽低声轻笑,一阵刺骨的寒风瞬间从姜明宇的身边窜过,狰狞的风声像似鬼魂的呼叫,让姜明宇不仅打了个冷颤。 「我怎么…有种和恶魔立下鍥约的感觉?」 「是君子之约。」 姜明宇皱眉,「你是君子?」 「我当然不是。」梁安泽顿了顿,「但为你,我不介意破例一次。」 3-12 我的队友 姜明宇身上现金只允许他入住到附近的廉价汽车旅馆,这里的环境设备特别差,梁安泽嫌弃至极,但却无可奈何。 「为什么不找朋友帮忙?」 姜明宇不答理他,将门上锁。 梁安泽明知故问,「你是不是除了那三个外,都没其他的朋友?」 姜明宇动作一顿,心口的伤痛慢慢延开,他走进浴室亮了灯,昏暗的灯光时不时闪烁,盯着污跡斑斑镜子,他深吸一口气。 「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梁安泽看向镜中稚气的少年,玩味一笑,「好啊。」 「第一,不许欺骗我。」 「行。」 「第二,不许过问我的事。」 「可以。」 「第三,不许控制我的身体自主权。」 「没问题。」 姜明宇对于他过于爽快的妥协感到不安,「你要是敢不守信用…」 「我知道。」梁安泽轻声戏謔,「你会让我魂飞魄散对不对?」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姜明宇红着眼,「我不怕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不要威胁我。」梁安泽的语气肃然变得严厉,「我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无妨,但你呢?你真要跟我这隻鬼魂同归于尽?」 姜明宇盯着一明一暗的镜子,最终还是不争气的别过眼,他没底气,不想再谈判,抬手要关灯时,梁安泽开声阻止。 「我也要和你约法三章。」 姜明宇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们现在是同等关係,凭什么只许你约束我?」 姜明宇烦躁的环抱双臂,「那三章?」 「现在起不许对我有所隐瞒,做任何决定前必须先和我商量,不许再把我的存在告诉任何人,不能在公众场合自言自语,不许再去找法师,时时刻刻控制情绪……」 姜明宇冷漠打断,「你这叫约法三章?你这是约法六章!!」 「我还没説完,最重要的是…」 姜明宇气恼,「你别欺人太甚!」 「最重要的是不许伤害你自己。」 唇亡齿寒,在梁安泽想办法脱身前,他不能让姜明宇做任何傻事。 姜明宇沉吟不语,最后低头关灯。 深夜里他辗转难眠,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被公司解约,被勒令退团,被怀疑精神失常...... 巨大的不安和彷徨如暗影将他牢牢覆盖,他心乱如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梁安泽这边还在想着策略,却被姜明宇连连的唉声叹气打扰,他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安静点?这间房间的隔音已经很差,别再製造噪音。」 姜明宇睁眼盯着黑压压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几丝青光,走廊不断传来怪异的笑声,其实不只是走廊,房间内的浴室也不断有奇怪的声响,换做以前,他肯定怕得不敢睁开眼的躲到被窝,但现在,也不知道是被今天经歷的事情给麻木了,还是因为这家伙的存在,他竟然能淡然面对。 姜明宇带上一副耳机,隔绝外界的声音。 「欸,你叫什么名字?」 梁安泽付之一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了。」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姜明宇翻过身,「但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我对你一无所知那不是很不公平?」 「梁安泽。」 「年纪?」 「35。」 「啊?才35就秃头了?」 梁安泽厉声,「谁说我秃头?」 「就那个大楼里的师傅啊,你忘记了吗?」 梁安泽冷笑,「哦,你是説那个骗了你的欺诈犯吗?」 姜明宇有些羞愧,赶紧转移话题,「那、那你以前也是明星吗?」 「不是。」 「经纪人?还是星探?」 「曾经都是,但现在是一家娱乐经纪公司的创办人。」 姜明宇睁大双眼,「真的假的?什么娱乐公司?」 梁安泽説了自己所在的公司名字,姜明宇说没聼説过。 「忘了告诉你,我来自2023年。」 姜明宇眉头一蹙,「我説过不许撒谎!」 「这点没必要骗你。」 姜明宇安静半响,放弃思考,「你说是就是吧。」 他经歷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度变高了,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情被困扰。 「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你以为我想?你…」梁安泽临时把话吞了回去,这小子今天承受得太多了,那些伤他心的话留着下次再説,梁安泽改口,带着几分笑意,「或许我跟你有缘分。」 姜明宇毛骨悚然,「我不要跟你有缘分,我希望从来没遇见你。」 谁不是这么希望呢,梁安泽无奈,「可惜天不从人愿。」 姜明宇没再回应,他身心俱疲陷入床褥中,然而他不知道,就在他意识沉睡之际,就是梁安泽取而代之的交替时候。 梁安泽缓缓坐起身。 被困住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他只能共享姜明宇有限的视觉和听觉,其馀的感官知觉都被一律屏蔽。 利用姜明宇沉睡时交替是他无意间发现,这事不能让姜明宇知晓,否则那傻小子为保自身分分鐘鐘不睡觉。 梁安泽悄然打开姜明宇关闭的手机,然后设置为静音。 手机开机的一瞬间讯息就被灌爆,想当然都是daydream的成员,未接来电多不胜数,梁安泽一键删除记录,然后就是讯息,他一个个看,然后再一个个删除。 他已拉拢姜明宇,但要让姜明宇完全放下戒备,获取他的信任,就只能让他被受孤立。 梁安泽挑了裴逸琛的简讯回復: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在康復前,希望大家都不要互相联络。 讯息发出,裴逸琛几乎秒回。 都是一些煽情动人的话,但梁安泽又没有心,所以只是麻木的看着,直到最后一句——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离弃你,我们是永远的队友。」 梁安泽摇摇头。 小朋友的友情难得可贵又真诚,就是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考验。 「我已退团,不再是你们的队友,往后请勿打扰,珍重。」 盯着发出去的讯息,梁安泽饶有趣味笑了笑,「小宇现在是我的队友了。」 《第四章 分裂》 4-1 该醒醒了 「小宇醒醒。」 姜明宇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与一个陌生的房间,李琦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催促:「快点!要迟到了!」 姜明宇才刚坐起身,就被推门而入的林跃星一把拉下床,「还愣着干嘛?知道现在几点了嘛?」 过度明亮的房间逐渐被虚化,姜明宇思绪还未回笼,裴逸琛倚身在门边敲了敲门,「车子已经在楼下了。」 李琦回了一句马上到,然后向姜明宇抛出了准备好的衣服,姜明宇抬手接住的瞬间赫然发现自己已整装待发的站在试衣镜前。 「小宇醒醒。」 「谁?」姜明宇猛然回头,却发现队友们都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他,姜明宇迟疑的问:「我们要去哪里?」 「出席商演。」李琦不满道,「又不记得了?你最近都在想什么?」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姜明宇依旧感觉迷迷糊糊,队员们走来,站在他身边,但很奇怪,镜子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小宇醒醒。」 慕然间,那把熟悉的声音又窜了出来,姜明宇惊恐环顾四周,问他们有没有听见那把声音。 「还睡不醒?」林跃星拍了拍他后脑勺就离开,大家都走了,但姜明宇没走,光綫慢慢被低沉,他巡视周围,发现那把声音来自试衣镜,他战战兢兢的靠近,只见镜中的自己逐渐变得模糊,然后化作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笑出了声。 「小宇,你真的该醒了。」 黑影瞬间挣脱镜子的束缚,朝着他飞奔而来,姜明宇吓得一个转身,然后从旅馆的床翻了下来。 「斯……」 他捂着被撞的后脑勺,睁眼茫然的环顾四周,昨日的记忆慢慢復苏,原来刚刚的那些都是一场梦,这里的一切才是真的。 梁安泽嗤笑一声:「这旅馆的床比你宿室的还要大,你怎么反倒睡得掉下来了?」 姜明宇垂头丧气站起身,「你以后不要这样。」 「怎样?」 姜明宇不悦道,「不用你叫我起床!」 「我也不想,但你知道超过时间退房是要罚款的吗?」 「什么超过时间……」姜明宇一瞥墻上的鐘,赫然发现已经是快到十一点左右,他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赶在到点时退房。 走出旅馆,姜明宇拉低头上的帽子,他不喜欢这顶红色帽子,这象徵着梁安泽的标志,但梁安泽警告他很可能会遇上娱乐记者。 姜明宇认为梁安泽过度杞人忧天,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梁安泽:「你这阵子挺红。」 姜明宇双肩无力垂落下来,「原以为熬出头了,没想是到尽头了。」 「别老是暗自伤神,我説过会帮你。」 姜明宇不可置否,「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做?」 「先找个地方安顿,除了队友之外,你还有其他朋友吧?」 姜明宇踢了脚下的小石子,「我就只有他们了。」 联想至此,姜明宇拿出手机开机。手机很平静,也很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就很害怕队友们的质问,但当他们不闻不问时,他又深感失落。 梁安泽同样也在盯着平静的银幕,昨晚他留了一手,将那几个队友的号码通通拉黑,姜明宇现在不能收到除他之外的人影响。 「林旭云説得对,为了他们好,你们不能有任何牵连。」 「我知道。」这也是姜明宇为何一直保持关机状态的原因,他把通讯录的名单缓缓往下滑,指尖停留在陈智源的名字上。 「还敢找他?还嫌他把你害得不够惨?」 姜明宇皱眉,「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照片是他流传给媒体。」 「智源哥?!」姜明宇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 「那灵石阵难道不是在他家摆的吗?现在照片流传出去,不是他还有谁?」 姜明宇呆愣几秒,不解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中牵扯的因素很多,但最直接的就是你威胁到他了,他所在的公司想要签你。」 明明是炙热的夏天,姜明宇却有种心寒的感觉。梁安泽无暇鼓励小朋友的感受,接着道:「既然没有其他的朋友,那总该有家人吧?为什么不找家人帮忙?」 姜明宇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沉默片刻,他最后把电话拨打到一组熟悉的号码。 电话无人接通,看来只能贸然前去了。 姜明宇走到公车站时,正好公交车到站,他一言不语的上了车,梁安泽不满道:「去哪?不是説过做任何决定之前必须和我商量?」 姜明宇靠在窗边,闭着眼不搭理他,梁安泽又问:「是回家吗?」 姜明宇保持沉默,半响后,才睁开眼说:「不是回家,是去我母亲家。」 几经转站,姜明宇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偏远市区的山景住宅。 顺着方向走,找到了正确的门牌号时,他犹豫几秒,才按响了门铃,门很快被打开。 梁安泽看着开门的人是个穿着优雅的中年妇女,她五官柔和,眉宇间的神韵和姜明宇有几分神似,尤其是惊讶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韵茹把大开的门稍微关上,姜明宇还来不及説话,就被她身后的声音打断。 「是谁?」 门再次被打开,姜明宇无措笑了笑,「是我。」 站在他母亲身后的是男子是他继父,即使那么多年没见,但看他的眼神依旧没变,还是那么冷漠,还是那么的生疏,姜明宇下意识后退一步。 「进来吧。」男子大方让开,姜明宇看向他母亲,他母亲微微一笑,台手招他进来。 「正好在吃饭,一起吧。」男子带头走向饭厅。 坐在饭桌边的一对双生儿,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歪着头,盯着这个陌生的外来者。 「是哥哥呀,都不记得了?」王韵茹摸摸孩子们的头,男子轻笑:「也没见过多少次面,怎么会记得。」 姜明宇拘谨坐下,他在这一刻有挺多的事情想做,比如逗逗他身边这对可爱的双生儿,又或者是和他时隔多日未见的 母亲説话,但现在,他必须规矩的安静坐着。 「都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菜…」男子拿起筷子时,意味深长看着他,「下次来之前,记得一定要事先通知。」 姜明宇小声说:「我刚刚有打电话,但是妈妈…」 他抬头看着一脸宠溺的在喂食双生儿的母亲,顿了顿説:「我知道了。」 男人没再説话,然后就是一顿长达二十分鐘的沉默用餐时间,姜明宇如鯁在喉,几乎没吃几口,这尷尬的气氛连梁安泽都按耐不住,难怪他不想回来,哦,不是不想回来,是不能回来。 吃过饭后,男子带着双生儿外出散步,姜明宇见门关上,暗松一口气。 「找我什么事?」王韵茹在收拾碗碟,姜明宇起身帮忙却被婉拒,姜明宇还是执意接过碗碟,他有很多的话想説,但还没开口,就听到他母亲的追问。 「到底什么事?」她神色温和,温柔的笑意带着一丝的疏离,「我们马上要出去了。」 姜明宇停顿几秒,然后底下视綫,盯着自己格格不入的一次性拖鞋。 「明宇?」 姜明宇抬起重重的眼皮,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説,没説被退团,没説被公司解约,他说只想来见面。 「太久没见面了。」 「今天来的不是时候。」王韵茹拍拍他的手,「妈妈要出去了,下次有空找你出来喝咖啡。」 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街道上走过路过遇见时才会说的场面话。 以后有空出来喝咖啡。 姜明宇在这一刻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他一直不敢来就是怕这样,他后悔今天来了。 王韵茹把人送到门口时,塞了几张钞票到他手里,姜明宇想要推辞,她又说:「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你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别老是做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你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大门很快就被关上,姜明宇木然的拽着崭新的钞票愣在门前,最后才拖着行旅缓缓离去。 行旅箱的体积不小,质量又差,滚轮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响亮,不知道为何他的母亲没看到,也没听见。 4-2 你是不是有病? 远离社区后,姜明宇拖着行旅箱浑浑噩噩的走进一家餐厅。 餐厅过了吃饭时间,人潮已褪,他选在角落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刚端上来的面。热腾腾的麵条,伴随着浓浓的烟火气呛得的他双眼痠涩,姜明宇揉了揉眼睛,然后端起筷子开始食用。 梁安泽识趣的避开他家庭的事,问他有什么打算。 姜明宇耸耸肩,不説话。 梁安泽认为该静观其变,姜明宇才稍有热度就被公司解约,公司对外发佈的公告会怎么写,外界会给与什么样的反响,这些都是他预测不来。 梁安泽当然也想到了几种可应对方式,但他不认为姜明宇愿意配合他去指控公司製造话题,又或是卖惨博得大众同情,姜明宇既没心机又不会谋算,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能力去应对记者的问题。 让他撒谎太冒险了。 深思考量后,梁安泽说:「不如回到之前的驻场餐厅,等过几天看风评如何再决定。」 「我不要。」姜明宇闷闷的说:「我暂时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是什么意思?」梁安泽有些意外,「不想唱歌了?」 姜明宇烦躁压抑的心情一下达到临界点,他提高声量回懟:「跟你什么关係。」 路过的服务员好奇瞄他一眼,姜明宇适可而止的闭上嘴。 梁安泽冷笑一声,不再説话。 姜明宇有些懊恼,他不是想借梁安泽发脾气,但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背负的打击已经超出他所能负担,他不是不想唱歌,他只是觉得现在的他做不到心无旁騖的站在舞台上。 他需要一点时间恢復。 吃过午餐后,他来到柜檯结账时,发现到粘贴着招募服务员的广告。 「老闆,您这要请人?」 老闆看他一眼,「是啊。」 姜明宇问:「有什么要求吗?」 梁安泽沉着声:「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想试试看。」 听见姜明宇声音的两人也同时发出问题。 梁安泽:「你是不是有病?」 老闆:「有工作经验吗?」 姜明宇:「有。」 梁安泽:「......」 老闆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説了工作需求和工资,姜明宇点头,然后问:「有包住宿的对吧?」 老闆说有,问他什么时候上班,姜明宇说现在就能,老闆很高兴,然后就唤了个服务生带领他。 服务生就是刚刚给他端食物的男生,他比姜明宇大九岁,苍白的脸色配上一对很深的黑眼圈。 「叫我阿木就好。」 现在是餐厅午休时间,阿木带着姜明宇来到附近的住宿。 那是一栋老旧失修的公寓,走在狭窄的楼梯道时,阿木冷漠回头,「在八楼,没电梯。」 姜明宇一口气提着行旅箱来到八楼时,已经快喘不过气来。 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 屋子的门一打开,姜明宇就闻到一阵怪异的味道,他强忍着进屋,却在看见屋子里的情形后,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屋子空间不算太小,但东西却惊奇的多,而且非常凌乱,衣服,杂物全都堆积在桌子,沙橱柜和发上,姜明宇一走进屋子,就感到一阵压迫。 阿木神色如常的跨过垃圾,然后推开属于他的房间,「诺,你就睡这里。」 姜明宇往里一探,发现这所谓的“房间”只是个可容下一张单人床的空间,他甚至连行旅箱都没地方放,唯一的优点就是还算乾净。 「我们这只有两间房,都满人了,你要不就睡这里,要不就睡客厅。」 姜明宇想起客厅的情形,忍不住打了冷颤,「就这里,就这里。」 比起空间不足,他更不能忍受客厅的卫生状况,他虽然并非出生在富裕之家,但从小到大,都没有遇过如此卫生恶劣的环境。 姜明宇安顿好行旅后,来到厠所关上门,看着比昨晚还骯脏的镜子,他撇开视綫。 「你有什么话想説的?」 几秒之后,依旧一片安静,姜明宇又説:「你再不説话,我就出去了。」 「原来你还知道我的存在。」梁安泽的声音低沉又冷厉,像含着一口冰,説出来的每个字都透露出一股寒气,「我以为你当我死了。」 姜明宇一脸认真,「我确实当你死了。」 梁安泽厉喝:「昨天才提过的事都忘了?我説过在做任何决定前要先和我商量!」 「説好约法三章。」姜明宇耿直道:「所以我只遵循你提出的其中三章。」 梁安泽没心情和他咬文嚼字,「这里环境太差了,留在这对你未来的规划没有任何帮助,马上离开,找个乾净像样的……」 「我想暂时留下,我妈给我的钱…我还是不用了,我现在状态也很不好,不太适合马上回到舞台。」 他在逃避。梁安泽心里想,他不是不适合回到舞台,而是接受不了再次从舞台摔落的滋味。 厠所的门被催促敲响,阿木说:「快点,要去餐厅准备了。」 姜明宇应了门外的人一声,回头再看向镜中人,「就这么定了。」 梁安泽保持沉默,到最后什么话也没説。 4-3 可是...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姜明宇工作的餐厅名为《名袁》,双层楼高,低层是开放式的餐厅,再上一楼是带有舞台的高级区域。但哪里只有晚上才会开放,老闆打量着换上制服的新员工,沉默几秒后开口,「有没有人説你长得像个明星?」 姜明宇嘴角一抽,说他不是明星。 老闆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不然也不可能来这了。」 姜明宇尷尬陪笑。 老闆看阿木一眼,「让他上二楼。」 阿木有些意外,「今晚该到文斌上场了。」 阿木説的是另一个服务生。 二楼有消费限制,顾客非富即贵,打赏的小费自然比一般的多上几倍,他们轮班限制,按道理来説,新人是不可能会被排到二楼,但阿木想也知道姜明宇作为例外的理由。 他长得太好看了,就如老闆说的,长得像个明星。 「就这么说吧。」老闆摆摆手,阿木不敢多言,只能点头答应。 姜明宇跟随走上二楼时,看到了几个站在楼下的服务生,他们抬头一致的看向他,姜明宇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却没得到相同的待遇。 阿木发出短促不悦的笑声,「别急,咱们都是同个宿室,晚上回去,他们会好好“招呼”你。」 来到二楼,姜明宇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这的装潢和底楼大不相同,红与黑的色彩占据大量面积,暖色的光綫让整个场所看起来洋气又摩登,位于中心的大舞台是整个场所的焦点,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下,姜明宇有种身在大都会的错觉。 他有些感概,不知道是心之所想,还是念念不忘,无论到哪里,他都离不开舞台的牵连。 阿木简要的説明他将负责的区域,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姜明宇虽初来咋到,但有工作经验,很快就熟练了整个流程。 二楼的客不多,姜明宇认为工作还算轻松,过了晚上九点,他才要松懈下来时,发现人潮开始慢慢涌入。 与其同时,舞台亮灯了。 一个男生摆动着吉他,开始了今晚的演唱,姜明宇十分意外,台上的人可不是普通的驻场歌手,而是娱乐圈颇有名气的新晋偶像。 姜明宇愣神的这几秒,被阿木逮到机会,上前低声教训。 「你是来看演唱会的吗?」 姜明宇摇摇头,转身回到厨房。 一整天工作结束后,已经是快到凌晨,在回宿室前,服务生们先分发彼此的小费,姜明宇看着自己手上少得可怜的小费,再看一眼其他众人的,发现自己的部分被抽取了不少。 他委婉一笑,问是不是搞错了。 阿木先是和众人互打眼色,然后开口道:「没搞错,我们这的新人制度,是首个月内只能提取百分之二十的小费。」 姜明宇也没那么傻,这么不合理的事情他也知道是骗人,但他还是安静离去,他太累了,现在想好好睡一觉,让那些糟心的事情中断在梦中。 同样安静不説话还有脑海里的人,一个晚上他都一声不响,不过梁安泽越是安静,姜明宇越是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不过按道理来説,梁安泽没资格生气。 梁安泽不过是一个寄生在他身上的游魂。姜明宇做任何的决定并不需要和他商量,更不需要得到他的认同,奈何这游魂不按道理,还蛮横无理。 姜明宇虽不愿与他交恶,但也不想对他顺从。 回到宿室后,姜明宇很快就倒头睡在僵硬的床褥上,他精疲力竭,没几分鐘就陷入沉睡,连房门被人敲响都毫无知觉。 阿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更大力的拍响房门时,房门被打开了。 「有事?」 説话的人带着顶帽子,暗影下的半张脸阴森又低沉,有那么几秒,阿木还以为是敲错了房门,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语气放软不少,「你、你出来,我和室友都有话想跟你説。」 梁安泽一点也不想理会他,「有什么明天説。」 「欸!」阿木正要提高声量,被梁安泽一把拧住喉咙,拽进房间。 阿木始料未及,正想唤来外面的室友帮忙,却被人紧紧的捂住嘴巴,他惊恐的不断挣扎,压制他的人加重力道,语气却是轻声细语。 「小声点,要是敢吵醒他,你就死定了。」 阿木立即停止挣扎,那人才渐渐松手。 「你…」阿木往狭小的房间看了一圈,颤颤巍巍道:「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梁安泽歪头一笑,「小费的事,给你个机会,把刚多拿的还回来,要不然……」 帽簷下的目光深沉而锋利,像一把镰刀,透过月光照耀得隐隐发亮,阿木没听见对方后续的话,但这就足以让他手一抖,乖乖的把小费原数归还。 梁安泽把钱收好,很快离开宿室。 「我回来前,这里的所有的垃圾都要处理掉。」 几个室友面面相视,发现这个年轻的软柿子似乎和阿木形容得不太一样。 4-4 白日有梦 一连几天,梁安泽都趁着黑夜,来到附近的网吧搜索姜明宇的新闻。 林旭云还算遵守承诺,公司的申告只以身体不适为由宣佈解约,但那些被广为流传的照片还是被一些娱乐媒体胡乱造谣,精神状态不佳,施展邪门之术等的标题极为刺眼,他之前在驻场餐厅的员工也陆续接受采访,他们添油加醋,把姜明宇塑造成一个时而温顺,时而邪魅的颠狂者。 不过事情的后续不算延烧得太严重,姜明宇还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偶像,八卦杂志的版面容不下他多久,事发后的第三天,就再也没他的新闻,网上基本已经也搜寻不到任何关于姜明宇的新帖子。 娱乐圈的新闻层出不穷,姜明宇像颗小石子,砸落在海水时掀起一小片水花后,渐渐沉入海低,最终无人问津。 反倒是daydream最近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一半是因为之前的雨中舞,一半是因为牵涉姜明宇退团的事情。 有传会有新成员会加入,不知姜明宇知道后有什么感想。 「我说,饭糰果然还是要选原味的会比较好吃吧?」 深夜的便利店寂静无人,远处看守柜檯的店员正在打着瞌睡,姜明宇盯着琳琅满目的饭糰,小声试探:「你説呢?」 脑海里一片安静。 这已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天。 姜明宇不仅怀疑,莫非那家伙离开了?受不了漫漫无期的等待,终于想开投胎转世? 「欸,在吗?在吗?」姜明宇没得到回应,心跳徒然加速,「真走了?我真的…自由了?」 就在他激动得差点要跪地感谢上苍时,梁安泽就透过反面玻璃发现柜檯的店员已站起身,带着狐疑的神色缓缓走来。 「是不是还想上新闻?」 姜明宇再次听到这把可恶的声音,竟有种悲喜交加的感觉,悲的是梁安泽还在,喜的是这家伙终于説话了。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吗?」店员来到他身边,姜明宇拉低帽簷,挥手说没事时,意外瞥见架子上摆放的產品。 店员跟随他的视綫,拿起了新產品推销,「这是本季限定口味的薯片,有兴趣试一试吗?」 姜明宇茫然摇头,却又一眼不眨的盯着他手中的薯片。 薯片是之前一直都有在吃的品牌,这次难得推出新口味,连代言人也换了。 换成他的队友。 不,不对,是前队友。 三个人,少了一个人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 姜明宇最后还是拿了一包,他们彼此説过,以后无论代言什么都买起来好好收藏,就算他已经不在,这其中的意义还在。 来到公园的长椅上,姜明宇撕开包装咬下第一口饭糰时,梁安泽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姜明宇沉默的吃着饭糰,一言不语。 「不想走了?」梁安泽声量提高。 姜明宇皱眉,「你説话能不能小声点?」 周围没什么人,姜明宇没有顾忌的和梁安泽对话。他不是不想走,只是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他的小费再也没被抽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阿木也没再找他麻烦,宿室的卫生也乾净很多,只是室友几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姜明宇觉得他们好像有点怕他,但他猜应该不是因为知道他身份的关係。 他身为偶像的身份好像成为了过去式。 短短的几天,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回顾,更不敢去看那些杂志到底都对他进行了什么样的报道。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梁安泽放软口气,「逃避也不是办法,你若真不想回到舞台,就不会连分打工的餐厅都是带有歌台。」 「巧合罢了。」姜明宇拧着饭糰,开始食不知味。 「不是巧合,是你心中所念的力量太过强烈,这是种吸引力的法则。」 姜明宇被他这番话震住,一时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你的人生还很长,别把这次的挫折当作末路,相反,你该把这当作是你新的开端。」 梁安泽倒不是真的为姜明宇着想,他只想获取姜明宇的信任,而这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一尝名利双收的滋味。 等姜明宇声名大噪的时候,就是他最容易受控制的时候。 他这头绵里藏针,姜明宇那头则是保持沉默。 凉风徐徐,吹过少年惆悵的眉头,梁安泽又道:「别那么纠结,我就简单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站在舞台上?」 姜明宇没办法説不,他每次看见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时,心跳呼吸就会不由自主的加速,那总强烈的感觉骗不了人。 「要是还想,就聼我的。」 姜明宇最终还是妥协,虽然轻声细语的梁安泽似乎更危险,但他还是无法抗拒的被説服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还记得之前给你拍照的摄影师吗?」 「徐生?」 「他在这圈子挺有影响力,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张名片?联络他,让他为你拍一册写真。」 梁安泽前几天在网吧发现daydream之前拍摄的照片,突然想起徐生这位摄影师,于是顺道调查了他的来歷。 他之前是心理医生,摄影只是余业,但因摄影风格高级又有格调,业界对他评语都很不错,热度也挺高。 前几年他辞去心理医生的工作,全心投入摄影界,虽然他屡次因拍摄手法过于偏激也曾引过争议,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依旧有不少新晋偶像都找他拍摄个人写真,徐生每次拍完都会挑选几张上传到个人网站上,在傍还会剖析分解照片本人的内心世界。 这不仅让照片的氛围感加深,还让几张平平的照片,渲染上浓烈色彩的故事感。 姜明宇太纯白了,他需要被染上一点颜色。 「他对你很有兴趣,何不就利用这次机会,为自己製造一个机遇。」 姜明宇看着身边还未开封的薯片,没有回应。 梁安泽突然问了个很不相干的问题,「知不知道daydream是什么意思?」 姜明宇回过神,中气十足的回答,「白日有梦!」 「是白日做梦。」梁安泽一盆冷水拨了过来,「简称白日梦。」 姜明宇顿时无语。 「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了我,你不必再做白日梦。」梁安泽胜券在握,「我会让你梦想成真。」 4-5 狩猎者 徐生接到姜明宇的来电并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会来,但比我预期的时间晚了一些。」 姜明宇不自在的站在他工作室的玄关处。 工作室的空间很大,即使摆满了林林总总的拍摄道具,也让人不觉得压迫,大面积的落地窗被窗帘遮盖,徐生一一拉开后,光綫一瞬入侵,落日的夕阳把室内照得一片火红。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选在黄昏时拍摄?」 姜明宇耸耸肩,「我不知道。」 徐生摆弄着相机,「因为黄昏是狩猎的最佳时间。」 姜明宇心想狩猎跟拍摄有什么关係。 徐生抬头,「你就是我的猎物。」 姜明宇纳闷一顿,不明所里的看着他。 徐生毫无预警的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姜明宇回过神来,「开始了吗?」 「测光而已。」徐生低头看着相机的照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其实早在拍摄他们团体照时,就被姜明宇吸引,后来的几张单独照也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张受惊无措的眼神,回看时,立即就想到了一个主题。 ——狩猎。 「到窗口哪。」 徐生早已把场景佈置好,窗口边有几棵硕大的盆栽,翠绿的树叶被撒过一层水珠,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姜明宇走过去,他马上又拍了一张。 姜明宇根本还没准备好,他措手不及的愣着那,根本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时,又被拍了一张。 白衣少年一张张的被定格在照片里,徐生让他来时穿上自己平常的服饰,没想到姜明宇的搭配如此深得他心。 「我应该怎么做?」姜明宇在问徐生,也在问梁安泽。 徐生:「我想要你表露出害怕的感觉。」 梁安泽:「聼他的。」 姜明宇蒙了。 徐生又説:「想象下你现在在森林里,被一隻野狼在追捕,它把你逼到悬崖,你前有追兵,后无退路。」 姜明宇很认真的想了想,但他没办法代入这种场景,徐生等得不耐烦了,这种被中断情绪的感觉让他很烦躁,于是他上前,一手把姜明宇推到在一边的沙发上。 姜明宇被这预料之外的举动吓到了,徐生按下快门。 「很好。」 闪光灯还在亮着,而且越靠越近,「你的眼睛真好看,像鹿一样,无辜又脆弱。」 「什么?」姜明宇被压迫在沙发上,还没等会意过来,徐生又说,「你知道鹿濒临死亡前的眼神吗?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像,但是不够,不够!」 姜明宇感到不舒服,他想开口制止这种超越底綫的接触时,徐生突然起身走到一边的桌上。 梁安泽嘖了一声,「他好像有点疯。」 姜明宇认同不过,「我会有危险吗?」 他问的是梁安泽,但徐生听见了,他笑着转头,把一根黑色的麻绳扔了过来,「怎么会呢。」 姜明宇盯着麻绳,「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 「要拿着吗?」 「绑着。」 「什么?」 「缠在你双手,呈现着被绑的状态。」 姜明宇不明白,他不是来拍摄个人照的吗?为什么需要用到这些莫名其妙的道具,徐生不等他反应,拿起麻绳在他手上绕了几圈,按下快门。 「唔,绿色和你不搭,你适合红色,鲜艷的红,把像血一样的红倒在你身上,像待宰杀的猎物,一定很好看。」 徐生转身,又到桌边的箱子翻找着道具,他把颜料挤入盘中调色混合。 「我不想拍了。」姜明宇这回説得小声,梁安泽不同意,「我让你来拍是想让你增加知名度,不是让你来招黑得罪圈内人。」 「可他好像不太对劲。」 梁安泽沉默几秒,说:「不必走,让我来。」 姜明宇愣了下,「什么叫让你来?」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姜明宇猜到他的企图,压着怒气小声道:「想都不要想!」 「你看他道具越搬越多,你应付得来?」 姜明宇嘴硬,「拍照而已!」 「我只是想帮你。」梁安泽循循善诱,「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相信我?」 姜明宇默不出声,梁安泽知道他动摇了。 「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更不可能会伤害你。」 姜明宇这一瞬间才知道什么叫鬼迷心窍。 纵使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必须对梁安泽有所警惕,但每当那口蜜腹剑的家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就会被蛊惑。 「我要你放开你本能的意识,让我去主宰一切……」 姜明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他有些慌,「你、你不要乱来。」 「我不会占据你太多时间。」 姜明宇尝试松懈戒备,意识模糊之时,仍不忘警告他,「如果你敢骗我,不让我回来,那我会在你脑海里一直尖叫,让你永无寧日。」 梁安泽莞尔一笑,「我相信你做到。」 徐生终于调到他心中完美的红。 他转过身想要把颜料洒在姜明宇身上时,却被人紧紧捉住手臂。 「我也喜欢狩猎。」 艷红的颜料分明还在他手里,可徐生却发现姜明宇眉宇间的伤疤毫无预警的鲜红起来,他愣了几秒,问:「你説什么?」 「好多年前,我爸为了庆祝我十岁生日,带着我到森林里狩猎,你知道的,一个十岁孩子怎么拿得了猎枪,于是他给了我一把小刀防身,刚开始时体验很好,大人们在打猎,我在追着蝴蝶跑,这种感觉很自在,一直到我独自迷失在森林后……」 梁安泽松开徐生的手,走到窗边。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暗了起来。」 夕阳笼罩在他身上,他微微侧目,神态里没有半点刚刚的惊慌失措,反之坚毅又沉稳。 徐生没预料到姜明宇会突然反客为主,这超出他所期待的表现,他猛然放下颜料,拿起相机对咔嚓又拍了几张。 「然后呢?」 「然后我在哪里呆了一夜,第二天才被找到。」 他五官柔和,但却有种违和的凌厉,徐生拍了几张才发现问题来自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后来我总是做着同样的梦,梦见自己在森林里不断手刃猎物,但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沉迷,沉迷猎物的血溅到我脸上的馀温。」 姜明宇听得胆战心惊,他怎么觉得梁安泽比徐生还要疯? 手指不知何时沾染上那末红色的颜料,梁安泽抬手扫过头发,零零碎碎的颜料粘在他额头边,他撇头一笑,有种癲狂邪魅的神态。 徐生失了魂,比起刚刚无助脆弱的猎物,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充满杀意的掠夺者。 拍摄结束后,徐生不可避免的想起之前拍摄时,姜明宇也是突然之间变了样。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下是温润乾净的少年,一下又变成邪魅锋利的精英。 「你没看新闻?」 徐生挑眉,最近的新闻他也有在留意,但未经证实的事情他并不完全相信,于是他试探道,「你是説那些八卦杂志的流言?」 「那些不是流言。」梁安泽抹掉脸上的颜料,似笑非笑,「都是真的。」 徐生愣了几秒,「什么意思?」 「我这里...」梁安泽指着自己脑袋,「确实住着另一个人。」 4-6 命运的齿轮 隔天徐生就叫他上门拿取照片。 「我选了几张放上网站,你去看看。」徐生把装有照片的信封紧紧握在手里,不愿松手。 姜明宇用力的把信封拽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我们再拍一册,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商量,主题我都已经想好了。」徐生上前一步,左右打量着他。 姜明宇后退一步,「还是不打扰您了。」 「不会的,约个时间,下次再来…」徐生再向前一步,「但下次来时,让他来好吗?」 姜明宇愣了几秒,「什么?」 「那个他。」徐生晦暗不明的看着姜明宇,「你的另外一个他,让他来好吗?」 姜明宇板着脸退到门外,「我不明白您説什么,总之谢谢了。」 「一定要来!」徐生追出门外,眼里有种痴迷的炙热,姜明宇胆怯的猛按电梯键。 电梯门关上后,他才松口气。 梁安泽嗤笑一声。 姜明宇顺道去了趟网吧,在看到徐生上传到网络的写真主题后,忍不住埋怨,「都怪你乱説话。」 「我説的是实话。」 「就算是也不可以乱説。」姜明宇情绪激动,「你看,他都把我写成什么了?」 「冷静点,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姜明宇环顾四周,原本坐在他对面位置的客人正看着他,视綫交匯,那客人紧张兮兮调换了位置,坐得离他更远。 姜明宇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 「和他拍摄期间,他会突然分裂成另一个人,原本是待宰杀的猎物,很快又转变成持枪的狩猎者,如一朵纯白的小花被撕裂,浴血焚身后分裂出一株曼陀罗…像似拥有双重人格的偶像。」梁安泽念出了网上的文字,饶有趣味笑了,「挺有意思。」 「有意思?我原本就被怀疑这里有问题。」姜明宇指着太阳穴,「你现在还乱説,说什么住着另外一个人!」 「縂让你扮演小白花太无趣了,又没有记忆点,所以才给他一点灵感。」 「你觉得无趣,所以就把我塑造成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偶像?」 「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我怕那位客人聼不清楚。」 「你、你、你、」姜明宇气得説不出话。 「就只是个噱头而已。」 姜明宇压低声量,「我不喜欢这个噱头,你应该要先和我商量!」 「好。」梁安泽语带笑意,「以后都跟你説,你説什么是什么。」 姜明宇自然不会相信这个骗人的鬼。 梁安泽看完了相册,不仅道:「徐摄影虽然有点疯,但拍出来的照片还是挺出彩。」 姜明宇不能认同更多,尤其是那几张属于“猎人”的照片。 原来梁安泽变成他时,是这个模样。 锋利,危险,杀伐果决。 那张他沾染颜料的照片,被徐生作为写真封面。 强烈的衝击力之下,有种无限可击的美,但仔细一看,又带有几分无声隐忍的哀鸣。 姜明宇退出网站,离开网吧。 夜风很凉,他收起手机,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 「欸,你说的那个狩猎故事,是不是真的?」 「你猜?」 「应该不是吧。」姜明宇停顿半响,「如果是真的,那你很可怕勒,还什么享受鲜血的馀温。」 梁安泽沉着声,「是真的。」 姜明宇环抱着被风吹冷的双臂,「变态!」 梁安泽放声大笑。 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他如果有自己説的那么凶猛,那他就不用被阴影纠缠那么多年。 不用在无数个被野狼追逐啃食的噩梦中惊醒。 记忆被唤醒后,梁安泽不自觉又想起被黑夜包围的那一夜。 寂静,潮湿,夹杂着莫名的恐惧让他无法定下心来。 「别睡了!」 梁安泽把姜明宇从睡梦中唤醒。 都怪他,多怪姜明宇让他记起这些事。 「起来!」 「唔?天亮了?」姜明宇迷迷糊糊的看一眼闹鐘,发现才凌晨三点,「还没天亮呀。」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起来跟我説説你的事。」 姜明宇莫名其妙,「什么事?」 「随便,都可以。」梁安泽心神不寧,他需要被一些愚蠢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姜明宇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怒不可赦,「你是不是有病?半夜叫我起来陪你聊天。」 「我没病,只是无聊。」 梁安泽今夜没出去溜达,一来他没这个心情,二来老不让姜明宇的身体休息,他担心姜明宇会熬不住。 「跟我説你小时候的事。」 姜明宇明天还要上早班,开头敷衍了几句,又渐渐闭上眼睛,就在他快要入睡时,脑海的声音又响起。 像铃声一样刺耳,让人瞬间清醒。 「你要是不陪我聊天,我可以让你整晚都没办法睡觉。」 梁安泽这个魔鬼,姜明宇无论再怎么咬牙切齿,却也奈何不了他。 「我小时候就这样,没什么好説。」 「小时候就这么笨吗?」 姜明宇自暴自弃,「是!」 「你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婚?」 姜明宇被刺痛了一下,「你要揭我伤疤?」 「不是,只是想给你开话题。」 「你认为这是个适合的话题?」 不然呢?梁安泽几乎不曾与人聊天,他没有朋友,只有生意伙伴和员工,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启一个友好的话题。 「那就说你小时候难忘的事吧。」 姜明宇翻了身,盯着天花板回忆片刻,想到了什么。 「九嵗那年,我父母还没离婚,有一年节日,他们带我去…」 「去狩猎?」 「游乐园!」 梁安泽笑了笑,也是,正常的父母都会带不到十岁的孩子去充满欢乐的游乐园,而不是充满险境的原始森林。 「你去过游乐园吧?」姜明宇问。 「废话,只要我想,我可以每天去,我住那里都不是问题。」 「炫富!」姜明宇翻了个白眼,「我只去过一次,不过那次差点没把我吓死。」 「哦?你又做了什么蠢事?」梁安泽有了兴致。 姜明宇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捨得离开,所以在游乐园关门前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撒谎,你这个胆小鬼,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是真的,但那时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小朋友,我们后来被锁在一间放映院里,一直到凌晨大人们才找到我们。」 姜明宇的话像是一道雷,惊醒了梁安泽沉睡的过去。 在他不值一瞥的回忆里,好像也存放着类似的经歷。 那天他父母当着他的面大吵大闹,梁安泽未免丢人现眼,脱离他们独自离开。 「那小朋友超可爱,是个混血儿,是他自己跑来跟在我身后的,不是我拐带他哦,不过他可能是怕黑吧,一整晚都哭得很凄凉。」 梁安泽冷冷道,「你不要颠倒是非,哭的人明明是你。」 「才不是!我没哭,我安抚了他一整个晚上,哪还有力气哭,他离开时还送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他出车祸后父母求给他保平安,很特别,是一块玉佩,我一直都收着,不过前阵子当替身拍广告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碎了。」 讲到这,姜明宇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那护身符看起来非常珍贵,所以他一直都保存得很好,但那天就是毫无预警的碎了,像被人用木棒击碎一般,四分五裂,姜明宇将碎片装在一个小皮包里,等着之后拿去修补,不料几分鐘后,他就发生意外陷入昏迷,醒来时,身体里多了一个人。 梁安泽不再説话,漫长的沉默让姜明宇以为时候结束话题时,梁安泽又发声了。 「他为什么要给你他的护身符?」 姜明宇回想起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觉得好笑又暖心,「因为他说护身符给了我,以后要我守护他。」 那一刻,命运的齿轮转动。 梁安泽有一种説不出口的宿命感,「怎么会那么笨呢……」 姜明宇不高兴道:「他才不笨,他不知道多可爱,一直叫我哥哥…」 「够了!」梁安泽呵斥,「你现在可以闭嘴睡觉了。」 姜明宇简直被梁安泽这种恶劣的性格气得无话可説,他翻过身,快睡着时迷迷糊糊道:「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梁安泽冷笑一声。 托你的福,他挺好的。 死了一次,活了一次。 现在半死不活。 「不过既然你答应过要守护他,那你最好不要食言。」 4-7 你又不是一个人 仅仅相隔几天,姜明宇就收到不少杂志的邀约,这些人不约而同都看过徐生发表的写真。梁安泽没有让姜明宇马上答復,他打算先观察对比几家杂志的风格和销售量后,再做打算。 姜明宇对于到手的资源兴致缺缺,他只想单纯回到舞台唱歌,但以目前的状态来看,大家对他的人设比对他的歌声更感兴趣。 回到从前的那样的机会似乎很渺茫。 徐生依旧不断发简讯提出邀请,甚至毫不顾虑的点名要拍梁安泽。 姜明宇对此十分反感,他向梁安泽表明绝不会再答应徐生的任何邀约。 梁安泽沉默了,妥协了。 然后让姜明宇挑选几家适合的杂志拍摄。 姜明宇沉默了,也妥协了。 他最后选的是家看起来色彩模式较为单调的杂志。 姜明宇想要简单的完成拍摄,不料上到杂志社,对方竟表示要以他作为改革。 「我想要那种充满张力的拉扯,像上次你拍写真时就做的非常好。」摄影师的相机在他脸上聚焦。 「给我那种撕裂的情绪。」 姜明宇做不到,拍了快两个小时,他最后连简单的动作都摆的十分僵硬。 中场休息时,梁安泽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要不还是我来?」 姜明宇警铃声瞬间响起。 「不需要!上次只是例外,没有下次了!我不会再让你控制,你也别妄想会再有这种机会!」 梁安泽不免觉得好笑,要是让姜明宇知道当他每晚入睡后都能拿到通行证,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姜明宇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缓了半响才放轻语气,「我们协议过的,你答应过我的。」 梁安泽无所谓道:「只是给个提议,你不要那么激动。」 姜明宇当然不会提取这个建议,最后的拍摄结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儘管如此,摄影师最后还是给了一张时装秀的邀请函。 姜明宇表示考虑后会回电答復,但一从杂志社走出来,他就立刻跟梁安泽说不会去,他现在只想好好唱歌,其馀的什么都不要。 梁安泽觉得这家伙不识好歹,「你认为你还有挑选工作的资格?」 姜明宇悠哉悠闲的走着,「要是没有适合我的舞台也没关係,大不我了继续端盘子。」 梁安泽安静不语。 太阳底下,气氛随着沉默时间的拉长,渐渐陷入一种低冷的状态,姜明宇逐渐忐忑,犹豫半响,又道:「我只是不想做我不想做的事。」 「嗯。」梁安泽应了一声。 姜明宇聼不出他的喜怒,正想着该怎么让气氛好转时,梁安泽又説话了。 「难得出来,到附近的商场去逛逛,听説哪有活动,不少明星都被邀请过去开幕商演。」 「听説?」姜明宇质疑:「你听谁说?」 梁安泽总不能説是自己昨晚拿通行证外出时得知,于是他撒了个谎:「刚刚你在补妆时,我听见造型师说的。」 姜明宇嘀咕道:「我怎么没听见?」 「听説紫菱也会到场。」 姜明宇一听自己钟爱的歌手也会到场,眼睛亮了一下,毫无顾虑的赶到现场。 商场内外人满为患,拿着应援牌的粉丝站在围栏之外,姜明宇稍微挤进去了些,但依旧距离舞台很远,主持人正在台上説话,身边拥挤的人潮让他看不清站在台上的人,也聼不清主持人正在介绍的团体。 他只隐隐约约听到了dream。 人群出现缝隙,姜明宇成功挤向前方,在他还没抬头看清台上的状况时,就先听见了在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们是daydream——」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大家好,我是队长逸裴逸琛…」 「我是跃星…」 「我是李琦…」 姜明宇心跳漏一拍,原来是他们,天啊,好久没见面了,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姜明宇挤到前排时,赫然发现台上还多了一个人。 「大家好,我是刚加入的新成员——」 姜明宇没听见他的名字,只是下意识猛然后退,后方的人被他压制,不满的推了一把,姜明宇失去平衡,重重跌落在地。 周围人因这突发状态发出了惊呼声,一阵骚动引起台上的人注意,説话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最后主持人开口询问,「那边是不是有人摔伤了?」 手掌传来一阵灼热,鲜红的血映入眼帘,如此鲜明的伤口却不及心中隐秘刺痛,像被利器破开一般,姜明宇不是摔伤了,而是受伤了。 有人想搀扶他起身,姜明宇惶恐的压低自己的帽簷,然后迅速起身衝出人群。 太阳在他身后追逐,他没命的跑,想要把引人瞩目的光綫甩开,他每跑一步,就将自身陷入黑暗之中。 一路躲躲闪闪,一直到隐秘的街角。 哪里没有光,没人看到他。 他靠在墻上,呼吸急促。 「跑什么。」梁安泽漫不经心道:「又没有人追你。」 姜明宇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他们有新成员了。」 「是啊,挺帅气的,应该和你同岁吧?」 姜明宇声音微微颤抖,「他们有新成员了。」 梁安泽不悦道,「你说第二遍了。」 姜明宇脑海一片空白,再次重复,「他们有新成…」 「这是迟早的事。」梁安泽毅然打断,「你已离开,难道还指望着他们等你回去吗?你还回得去吗?」 姜明宇震住了,一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从他们的世界退了出来,他不再是daydream的成员,他现在只是一个局外人。 梁安泽依旧不依不饶,他今天让姜明宇来就是想让他认清事实,「他们不需要你了,你也回不去了。」 姜明宇难堪的低下头,视綫渐渐模糊。 「其实这样不也很好吗?他们已经重新出发了。」梁安泽用心良苦,「而你也不该再缅怀过去,你也该重新开始了。」 姜明宇怔怔抬头,「但是我…」 他想説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了,但这句话听起来就很丢人,于是他又不説话。 「你又不是一个人。」梁安泽仿佛知晓他意,「你不还有我吗?」 「我会做你最坚韧的后盾。」 4-8 原来你还真是个明星? 姜明宇还是去了那场时装秀,他当然还没到走秀的地位,只是被邀来观秀,因咖位关係,他被安排后座,但即使如此,这对他来説依然是个很好机遇,不过姜明宇却完全无法融入其中,别人在争取表现,忙着给各大设计师递上名片,他却是故意躲着人群,顾着吃吃喝喝,最后更是走到无人的阳台上晒太阳。 梁安泽知道他受daydream加入新成员一事打击,连日来情绪低迷,所以也不怎么説教,姜明宇不争取这些工作机会也没关係,露个面争取一点曝光率,正好赶得上他的新计划。 不过照片倒是没被拍上几张,反倒是发生了个小插曲,陈智源也在这。 姜明宇在阳台晒太阳时,他从过走来,带着亲切的语气和姜明宇打了声招呼。 「小宇?」 姜明宇回过神转身时,又再次愣住了。 陈智源笑着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最近身体好点了嘛?姜明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唐突的问之前杂志刊登出来的那些照片,是不是他拍了之后转发给报社的? 陈智源笑容不变,然后点点头,姜明宇气急,一手拍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冷静点!」梁安泽警告,「这里是公共场合。」 姜明宇没听,他已经被情绪控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智源轻描淡写,「我不想跟你组团。」 言下之意,确实如梁安泽所言,陈智源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受到威胁,但姜明宇才没想要过档他公司。 「我从没想过要背叛我的团队!」 「那是因为条件还没开到你心里的那个数字。」 「我的心里没有数字!」 「哦对,梦想是吧?」陈智源笑了笑。 姜明宇没再跟他争论下去,理念不同,说得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他无声的离开了。 黄昏时分,他的身影在落日下被拉长,梁安泽安慰他,「当买个教训,叫你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人。」 姜明宇停住脚步,「你知道我最不该相信谁吗?」 「反正不能是我。」 「就是你。」 梁安泽没接话,姜明宇自顾自的走着,过度曝光的光圈让他周身出现虚影,他踢了踢脚下的影子,轻声道:「但现在就只剩你。」 「什么叫只剩我?」梁安泽笑了笑,「拥有我,可比你拥有任何一隻团队还要来得强。」 几天后,姜明宇就辞去了餐厅服务生的工作。 餐厅老闆李瑞知愣了一下,姜明宇不过多的解释,转身就离开,晚上要回到宿室时,他又被叫到办公室。 李瑞知一改之前的态度,邀请他上舞台秀表演。 姜明宇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十分错愕。 李瑞知笑道:「都怪我太迟钝,多亏阿木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你还真是个明星。」 姜明宇低下头,「我算不上明星,而且…您应该也知道我退团的原因吧?」 李瑞知当然知道。 阿木带来的杂志上可是大大的标榜着《精神失格的偶像》的标题,杂志上的内容没一个符合合格偶像该有的形象,不过李瑞知有他的打算。 最近不断有顾客反应歌舞秀的演唱过于平淡,下个月是餐厅经营的三周年,他想听从一些意见,进行改革。 阿木说姜明宇行径怪异,总是自言自语,有时温文婉顺,有时凶神恶煞,有几次的凌晨时分,更是如鬼魅一般站在他床边,阴声细气的问他今天有没有打扫卫生,阿木毛骨悚然的表示姜明宇不是精神失常,倒像似邪灵附身,李瑞知姑且不去分辨这些事是阿木有意捏造,还是真有其事,但是阿木形容的姜明宇,八卦杂志上形容的姜明宇,这样的姜明宇,他很适合成为一个吸引眼球的噱头。 「一周两场,一月为期,酬劳咱们能好好商量。」 歌舞秀和一般餐厅的舞台不太一样,前者更讲究的是视觉效果,这不是姜明宇熟悉的领域,但他没马上婉拒,只是不为所动的看着手上的包紥的伤口。 那天他按照梁安泽的指示处理了伤口,又避开了凑巧遇见的记者,这家伙很聪明,而且警觉性很高,虽然过度的自信和狂傲的态度很让人讨厌,但某些时候姜明宇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可靠的。 他在考虑要不要留下之前,想听听梁安泽意见。 李瑞知见姜明宇不言不语,赶紧加大筹码,「不少娱乐圈内的人也是餐厅的顾客,只要你答应,我有人脉能让你再度回归,你看之前来演唱的歌手都是説得出名字的偶像,就知道这一点我不会骗你。」 説到这份上,梁安泽才缓缓开口,「待遇不错,毕竟你没有选择的馀地,难得他开口留你,还给人脉资源,值得考虑。」 姜明宇抬起眼皮,梁安泽马上又道:「最重要的还是你怎么想,你想走就走,你想留下,那就留下。」 进一步,退一步,梁安泽太清楚怎么拿捏姜明宇。 看似给与他选择权,但姜明宇会怎么做,梁安泽怎么会不知道,姜明宇会答应的,毕竟前几天的教化足以让他意识到他没有退路,只是李瑞知的这个舞台,可能和姜明宇想象得不一样,而梁安泽却心中有数,因为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那些杂志是梁安泽特意买来让阿木发现,他料到阿木一定会告状,而揭露姜明宇身份后会面临的选择有两种。 一是离开,二是上位。 离开并不会对姜明宇造成什么损失,所以梁安泽才想为此创造一次机遇。 顾客投诉过于平淡无趣的评语是梁安泽留的,甚至连写信提议趁着餐厅周年庆该换舞台风格的人也是他。 梁安泽让姜明宇去提辞呈,其实是想对李瑞知进行施压。 果然,他们都没有让梁安泽失望。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李瑞知开口留人。 姜明宇点头答应。 4-9 邪门的偶像 「太久没开声,有点不习惯。」 姜明宇在空荡的房间里排练,有点彷徨。 他已经搬出来了,用李瑞知支付首场秀的酬劳租了一间房子,这儿的空间比他住过的都还要来的宽敞,明亮。 歌舞秀的演唱每周两场,一月为期,一共八场,合约梁安泽看过了,点头了,姜明宇签了,但后续出的歌舞剧本却让姜明宇反感。 歌舞秀不同于只是单单在台上唱歌,而是拥有连贯剧情的演出,李瑞知给与的概要剧本,竟是有关被偶像被邪灵附体的惊悚故事。 他不喜欢被标上《双魂偶像》这类邪门的名称。 姜明宇不喜欢,梁安泽可喜欢了。 徐生拍摄的写真将他塑造成人格分裂,李瑞知的歌舞秀将他塑造成灵魂附体。 现在的姜明宇让外界对他產生一种神秘的魅惑,经过李瑞知的大肆宣传,餐厅的预约已经爆满,不少怀着猎奇之心的人,都想来亲眼目睹这年轻的偶像到底是疯还是邪。 「能不能让他改改剧情?」姜明宇闷闷不乐的扣着宣传纸。 开玩笑,剧情的概要可是梁安泽亲自执笔写,趁着夜黑交替之时和李瑞知商讨,不过这事为了避免在姜明宇面前暴露,梁安泽和李瑞知达成共识。 在深夜发生的事,让它留在深夜。 李瑞知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大概以为他入戏太深吧。 「就当作是一种包装。」梁安泽说:「你买东西时,第一时间也被特别包装的商品所吸引对不对。」 姜明宇不高兴道:「我不是商品!」 「我只是打个比喻。」 「但…这样会不会影响他们?」 「谁?」梁安泽不悦,「别跟我说是你的前队友?」 姜明宇默认了,「毕竟我刚退团不久,现在又那么高调復出,好像和之前身体不适而退团的原因有所衝突。」 「这你不用操心,他们所属公司的公关会处理这些问题,你已经不再和他们有任何的关係。」 「什么叫没有关係,我们虽然已经不是同一个团队,但还是朋友。」 梁安泽满怀恶意,「哦,那在你经歷低潮的这段日子里,你的朋友给你打过电话吗?」 姜明宇被深深刺痛了,沉默低下头。 梁安泽没继续伤他的心,现在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于是很快又了换话题。 「让你应付记者的话都背熟了吗?」 这几天多了不少记者来电想要进行采访。当中当然不缺乏追问他退团的真正原因,对于新成员加入的感想,姜明宇应付不来,梁安泽让他已不方便接受采访而婉拒。 电话容易婉拒,挂了或是不接就可拒绝交谈,但如果是面对面采访呢,如果是一群唯恐不乱的记者包围着他呢,姜明宇根本没有足够的心里素质去面对,所以若非必要,梁安泽不让他外出,但也躲不得了多久。 李瑞知已经提前预报,首场秀会有记者到场。李瑞知想要版面,梁安泽也想要版面,但姜明宇不想。 不过这可轮不到他做主。 梁安泽提前准备一些官方回应,姜明宇在面对这些还算委婉的问题,也已经止不住冷汗。 「不接受采访行不行?」 「不要老是想着逃避,正面回应才能解决问题。」 姜明宇面露忧愁,梁安泽唯有安慰:「就回答几个相关的问题就好,其他不想回答的就不要回答。」 儘管梁安泽好言相劝,姜明宇还是定不下心。 之后的大半个月,姜明宇几乎都足不出门,他在躲避很多事情。 没日没夜的排练,好像这样才让他找回到一点点的初心,但这一点点的初心,很快又会被衍生来的焦虑感打碎。 他太久没有独自站在舞台的经歷,而这次登台又有别于以往的模式。 这是一个有剧本,有情节走向的歌舞秀。 而李瑞知给予的剧本只是一个概要,很多东西必须由他临场发挥,歌曲名单,走场排位,姜明宇根本无法兼顾这些,很多时候,都是依靠梁安泽的意见。 梁安泽怎么説,他怎么做。 他甚至觉得这不是他的舞台秀,这是梁安泽的舞台秀。 他好像只是梁安泽的傀儡。 歌舞首场秀的那天,姜明宇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彷徨。 计程车停在餐厅马路对面的路口,他还没下车就发现到徘徊在餐厅门口的记者,心不由自主高高提起。 太多了。他没预料到那么多记者,他没见过这种场面。 「别紧张。」梁安泽安抚,「就按照我教你的那套去应付,台词都记熟了?」 姜明宇摇头,「我连等下要上台表演的歌词都不记得了。」 前座的司机从后视镜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一眼。 「我不想接受采访。」连日来的压抑让姜明宇有点奔溃,「我跟你説过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现在这么大阵仗我怎么应付得来?」 梁安泽哄人的那点耐心已经完全消耗殆尽,换做以前,别説是三番四次,要是有哪个艺人敢对他提出半点质疑,那这艺人就别想再他圈子混了。 「他们那么多人,我应付不了,我会説错话的…」 姜明宇焦虑紧綳,像一颗不断被充气的气球,只要一点点,他就会爆裂,而如此十万火急的时候,脑海里的家伙却突然神隐一般,不声不响。 「我等下还要上台,他们会不会也在里面?能不能别让记者进去?」 司机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年轻人,你到底在跟谁説话?」 记者已经注意到停留过久的计程车,他们交头接耳,缓缓走来,姜明宇捉紧座椅的手握,着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説话?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不説话?」 司机谨慎的拿出对讲机,记者们加快脚步来前包围,黑影一下将他团团围住。 在外的他们拍动着镜子,举起摄像机,在内的司机则是一脸戒备,要他马上下车,姜明宇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他不知所措愣坐在车上,过去他曾经最厌恶的是脑海里的梁安泽,但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脑海里的梁安泽。 面对恶势力姜明宇扬言过绝不低头,但梁安泽好像脱离了原本姜明宇给予的身份。 「安泽。」 他靠在前作的椅背上低头。 过了几秒。 「嗯。」 混蛋开声了。 他说:「让我来吧。」 4-10 重获新生 拥挤的人群,彼起彼落的声音,落日的馀暉洒落在街头的十字路口前,少年的身影一半瑰丽,一半阴暗。 「我明白大家有很多疑问,但这里是大马路,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説。」 跟着移动,如同追随着仰慕者的人群匆匆在后,然而停下脚步后,各个都目露凶光。 「你前所属公司表示你是因身体不适推出团队,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是不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请问你的前队友知不知道你的精神问题?」 「你退团的原因真的是因为身体状况出问题,还是和队友之间相处不合?」 「他们是否因为你精神状态的原因,排斥你孤立你?导致你被迫退团?」 字字句句,如呼啸而过的子弹,姜明宇闭上眼,任由波澜不惊的人为他发声。 「退团确实因为个人身体不适的原因。」梁安泽停顿几秒,跳过了精神状态的问题,「我和队友之间的关係很好,我们互相扶持这么久,他们都很照顾我,希望大家不要听信那些不实谣言,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 记者们不依不饶。 「所以你退团的原因和精神状态没关係?」 「那你怎么看待徐摄影对你留下的评语?」 梁安泽莞尔一笑,「徐摄影是个很有想法的摄影师,分身是他给我设下的一个全新概念,我觉得非常意思,希望大家不要过分解读。」 骚动的人群静了一些,他们原本摩拳擦掌,掌好相机准备拍下这个十八岁少年的面露惊慌,措手不及的模样,但他太镇定了,浑身散发一种信手拈来的沉稳。 记者中有人提问:「那你对于之前接二连三传出自言自语,性格大变等行为怪异的事有什么回应?」 「自言自语?我那时候应该在念歌词吧,可能是因为拍子没跟上,所以让他產生误会。」梁安泽摇头轻笑,随后又收敛笑意,垂下眼眸,「至于性格大变,我承认我确实在之前因过重的压力导致情绪不稳定,但现在已经调解过来了。」 「那之前流传开来的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与我无关。」梁安泽从容不迫,那些摆阵法,烧符纸的照片姜明宇又没入镜,当然那几张前去拜见大师的照片,他也可以说是去见朋友,又没人真正拍到他走进那间房子。 这些话他还怕他们不问,不问他就没机会解释。 「所以现在的你也是一种概念吗?」其中一个记者问道:「歌舞秀以双魂偶像作为噱头,这也是一种全新的概念?」 梁安泽抬起眼皮,似笑非笑,「这你可能要亲自观赏后才能下定论。」 记者们面面相视,这年轻人应付记者的手法和态度未免过于从容老练。 梁安泽走上阶梯,众人准备再次开炮之时,梁安泽慕然转身。 「我无法控制谣言的流传,但我还是原来的我,经歷过低潮,困境,毁灭,我现在依然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已经大病康復,而是我不愿就此抛去我的梦想。」 黄昏之后的謐静蓝调落在他半边脸上。 「我希望获得从新开始的机会。」 「带着依然破碎不齐全的我。」 「我想获得新生——」 重获新生。 多么纯粹又真诚的希望。 姜明宇不得不佩服梁安泽。 无论是他与生俱来的应变能力,还是操控人心的手段,他总有办法镇压处理任何脱轨失控的危机,他似乎没有惧怕过任何事情。 一扇门被打开,一扇门被关上。 姜明宇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后台的休息室,手上握着咖啡杯的馀温渐渐回笼。 「从来没人敢在跟我发完脾气后,还指望要我来帮他收拾残局。」 凌厉的视綫透过镜面反射而来,姜明宇倔强的和他对视。 「你不要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下次还敢挑战,我会让你付出相对的代价。」 姜明宇对他警告一点也没在怕,恶狠狠的瞪着镜子里的人。 「不好意思,可以开始了嘛?」化妆师站在门边敲了敲门,姜明宇立即收敛脸上的情绪,笑脸迎人。 「哇,你这个疤好酷哦。」化妆师指着他眉间的伤疤,拿着粉扑犹豫了片刻,「不遮会更好,突显出你的特质。」 姜明宇毫不犹豫,「遮吧,我不喜欢。」 化妆师应声点头,拿着粉扑在眉宇间的伤疤上印了印。 属于的标志被盖上,梁安泽冷笑,「这算过河拆桥。」 「要遮得清清楚楚。」姜明宇撇过视綫不看镜子,「一点也不要显露出来。」 「很好。」梁安泽沉着声:「下台后也别卸,我想知道你能遮多久。」 「你…」姜明宇气极。 「怎么了?」化妆师停下动作,不明所里。 姜明宇笑了笑,「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距离上台还有十分鐘。 姜明宇不是在为上台做准备,而是自己反锁在厠所内,跟一个蛮横无理的家伙解释他脸上的妆容。 「你不要那么小气,我只想在台上的时候,是完整的自己。」 梁安泽不可置疑,这不掩耳盗铃吗,盖住伤疤就能隐藏他的存在?为什么总是在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欸,有听到我説话吗?」 脑海里的家伙又没了反应。 又失联了? 「喂?」 姜明宇敲了敲镜子,「安泽?」 梁安泽愣怔几许,随后冷笑一声:「你倒是叫得很顺口,别人大你一两嵗,你哥前哥后,我大你十七岁,你觉得直呼我的名字适合吗?」 姜明宇一本正经,「你是35嵗,但是你说你来自2023,这里是2005,也就是説18年前的你,也就是现在的你,其实才17嵗,我现在18嵗,这不是大你1岁吗?」 梁安泽一时哑然,没到这种时候姜明宇倒是逻辑清晰。 「按道理来説,其实应该由你来叫我…」 梁安泽厉声警告,「你敢説説看。」 姜明宇翻了个白眼,他才不在乎这些称呼,「我要上台了,现在起不许打扰我。」 「去吧。」临出门前,梁安泽意味不明说了一句,「我也挺想念在台上的感觉。」 4-11 属于你的舞台 灯光亮起。 姜明宇站在台中央。 台下虚无座席,这一刻,他回想的不是歌词,不是走位,而是当梁安泽变成他时,在台上的自在与瀟洒。 梁安泽说想念在台上的感觉,那是因为他站在台上时获得不少掌声欢呼的原因吗? 前经纪人就给过梁安泽很高的评价,他还説,过去的姜明宇就差了点,现在的姜明宇就很好。 可怎么办,他现在是过去的姜明宇。 迷茫的瞬间,他错过了歌曲的第一个key,调音师注意到后,再次弹回了相同的音率,台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姜明宇脑海里一片空白,要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比之前的梁安泽还要好? 「放松。」 该死!脑海里的人又説话了,他分明警告过不许打扰! 台下开始躁动,姜明宇后退一步,他在此刻竟然產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那人又道:「你现在是姜明宇。」 「这是属于你的舞台。」 姜明宇顿时被复杂的情绪淹没,他被安定了,被曾经最受威胁的人安定住了。 梁安泽说:「不要紧张,就跟平常我教你练习时的那样,现在开始吧。」 姜明宇深吸一口,顺利的跟上了重来的节奏。 歌舞秀时长十八分鐘。 剧情讲述的是一个偶像为了名誉地位,和邪灵达成协议的故事,最后的最后,按照一般故事公式的走向,最终的主角应该是在大彻大悟后,战胜恶魔回归初心,但梁安泽偏偏把结局写成被邪恶力量反噬,恶灵取而代之。 姜明宇在前,中后半段的歌曲詮释都很好。 那种彷徨,迷茫,挣扎,恐惧都发挥的淋漓尽致,也是,毕竟他身临其境。 但在结局的部分,梁安泽觉得他角色性格转折和爆发力都显得略为平淡,这他能理解,姜明宇纯白如纸,太浓烈复杂的情绪层次他演绎不来。 下台后,姜明宇回到休息室,他压下澎湃的情绪,盯着镜子假装漫不经心的问:「你觉得怎样?」 虽然听见台下的掌声,但他依然有不确定的因素,一是他从来未有过这类事的表演,二是他太久没有独自在台上掌控局面。 梁安泽考虑到这是姜明宇继受伤后第一次登上的舞台,他不能逼得太紧。 他把还可以,改成了,很好。 被认可的一瞬间,姜明宇心脏有种怪异膨胀的感觉,他压下那种情绪,缓了口气,「就是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梁安泽饶有趣味的笑了,「是不喜欢,还是害怕?」 姜明宇蹙眉,「什么意思?」 「你怕这事应灵在你身上?」 姜明宇反应过来,有些激动,「你敢?」 梁安泽言而不语,姜明宇狠狠瞪他一眼,想了想又道:「説真的,这剧本跟我本身的处境还蛮像,要不是我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怀疑这是你写的。」 梁安泽呵呵一笑,随后又冷下声调,「门外有人。」 姜明宇回过头,发现李瑞知在门边,带着笑意大步走来。 「观众的回响很好,你这个提议方案真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 姜明宇愣了下,「我提议什么了?」 梁安泽心中暗叫不妙,剧本的事可不能让他知道,梁安泽速道:「跟他说你要回去了,要不然他肯定拉着你去陪酒。」 姜明宇在李瑞知正要开口时,抢先説要离开。 李瑞知皱着眉,「时间还早,先去见见几个记者,他们很想采访你。」 姜明宇抵触的后退,「不去行不行?」 李瑞知说:「不行。」 梁安泽说:「行。」 姜明宇自然知道该聼谁的,欣喜的把东西收一收,「那我不去了,我先走咯。」 李瑞知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强迫他留下。 他对姜明宇的观点有所保留,这人看似平易近人,实际阴晴不定,一时满脸笑意的和他招手挥别,一时又神色冷厉的盯着他看,一下像只羊,一下像匹狼。 最让李瑞知印象深刻,还是他把剧本大纲拿来的时候,照理来説,一个出师未捷的十八綫偶像不应该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和提议,李瑞知半开玩笑,半试探的问这到底是真人真事,还是纯属虚构。 姜明宇没说话,只是低眉一笑。 就连笑容都那么不一样,李瑞知猜不准这家伙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不过直觉告诉他,深夜的姜明宇是危险的。 他最好不要去招惹。 4-12 情有可原 首秀之后,姜明宇迫切的想知道外界对他演出的评语,好几次想走进网吧,或是买份娱乐杂志,但都统统被梁安泽阻止。 「不要被别人的一字半句影响你的情绪。」 姜明宇敏锐道:「为什么你认定我会被影响情绪?难道你觉得他们会批评我?你不是说我的表演很好吗?」 「他们才不管你表演好不好,他们只想拿你製造话题,你抗压指数太低了,看了那些耸动性的字眼肯定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表演,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姜明宇被説服了,不再对此探究,但还是嘟囔了一句,「我做了不是很好的梦,梦见我坐在网吧里,看着那些帖子,上面全都是差评。」 梁安泽安静几秒,然后忽悠道:「都说了是梦。」 「但很真实!」 能不真实吗?事实上,那不是梦,梁安泽确实在网吧查看过帖子,或许是姜明宇的意识意外的醒了过来,但幸好,姜明宇只是认为自己在做梦吧了。 不过帖子上的点评确实清一色都是差评,当然还是有少数的支持者,有人说他焕然一新,有人说他为梦想勇敢坚定,但更多的,是说他炒作话题,装神弄鬼,嘲讽他前队友烧了高香才得以即使摆脱成魔的姜明宇—— 恶意的评语比善意更多,不过毋庸置疑的是姜明宇热度上升不少,这对梁安泽来説是成功的,黑红也是红,但姜明宇不会这么想。 他执着的东西太纯粹,梁安泽对此无能为力。 还是瞒着吧。 骗着,哄着,糊弄着。 就如过往那样。 姜明宇想要的,梁安泽会给,但这之后梁安泽想要的,姜明宇无论想不想给,他都要拿。 演出一周两次,在高强度练习后,姜明宇变得敏感焦虑,呆在家里的日子容易胡思乱想,状态也越来越差,梁安泽建议他外出透气。 姜明宇很少有娱乐时间,他的青春时期全都在练习和打工之间来回跳转。梁安泽给他一点提议,「你可以去吃饭,逛街,看电影。」 跟你去做这些事?姜明宇心里觉得怪怪的,左思右想,他想到了一个去处,他想回他母亲家。 工作以来,都没孝敬过母亲,之前的团队太缺钱了,有时候三餐都成问题,不过以前他没这个能力,他现在有了。舞台秀的酬劳不少,姜明宇拿着之前从母亲哪里借来的钱,和自己一半以上的酬劳全都装进了信封。 一封厚厚的信封,里面承载着沉甸甸的情义。 姜明宇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正准备走出门时,梁安泽笑他似乎终于有点明星的样子。 「不过这样反而太招摇。」 姜明宇觉得也是,于是收起墨镜,他遵循母亲説过的话,去前先打电话,但却一直处于待机状态。 「奇怪,之前也是这样。」姜明宇无奈的挂断电话。 梁安泽心里有数,怕不是被拉黑了吧,但这话説出去肯定让姜明宇元气大伤,于是道:「可能有什么事耽误,想去就直接去。」 「嗯!」 姜明宇去的路途中停在商场买了不少东西,一些水果,还有一些给双胞胎妹妹的玩具。 下午时分,商场人群汹涌,梁安泽在姜明宇的馀光中瞥到个紧追不捨的身影,阳光之下,人影交错,等梁安泽想要看清时,那人又消失了。 姜明宇左手右手都领着东西,来到门前按响门铃后,开门的不是他母亲,是照顾双胞胎的保姆。 保姆不知他身份,听説是要找太太,于是让他进了屋。 姜明宇走进客厅,双胞胎正在客厅玩闹,一见到他,双双顿时愣住不动。 都快三岁了,但仔细一算,这是姜明宇第五次见到她们。 小孩们瞪大眼睛的看着他,不哭不闹的样子可爱极了,姜明宇忍不住上前逗她们。 他把玩具都拿了出来,孩子们奶声奶气的问他是谁,姜明宇有些不知无措,倒是保姆笑道:「叫哥哥吧。」 姜明宇意外的看着保姆,保姆又道:「这么年轻,总不能叫叔叔吧。」 姜明宇也笑了,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呢。 孩子们不怕生,玩了一会就依靠过来,姜明宇正带算抱起她们时,客厅外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母亲走向客厅,笑意在见到姜明宇的一瞬间滞停,然后下一秒,她衝上前抱走那对双生儿,动作过于鲁莽,孩子们都吓坏了,放声大哭。 王韵如满怀戒备的紧抱着孩子后退几步,然后让保姆把孩子带回房间。 姜明宇心想,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否则母亲的反应不会那么激烈,又是因为没打电话的原因吗?他急着想要解释,开口有些飘,「我刚刚有打……」 「你来做什么?」 面对母亲冰冷的质问,姜明宇心里一沉,打不通电话就不该来,他怎么就学不会,再怎么想见面,还是要得到同意的。 「抱歉打扰了,我只是刚好经过过来看看而已。」姜明宇拿出信封,双手微抖,「这是之前跟您借的钱……」 「不用了。」王韵如警备的后退几步,「给你的,你拿走吧。」 「我只是…」 「你拿去看病吧。」 姜明宇愣住了。 王韵如别过脸,「杂志上的新闻我都看了,你要真的…身体不适,就去看医生吧。」 看了杂志上的新闻,姜明宇好像明白他母亲为什么惧怕的样子,刚刚急着抱走小孩们看来也是情有可原,姜明宇点点头,留下信封后转身离去。 母亲追到门边,见他回头时又不知觉后退几步。 「钱…你拿去吧,不够我可以再给,你给我银行账号,我转给你,就是…」她犹豫几秒,最后还出口,「就是别再来了。」 姜明宇撇过头,「知道了,电话打不通就不许来,这次真的记得了。」 他还是没有拿走信封,不知道这样举动会不会造成他母亲的困扰,但姜明宇又担心自己再不离开就会失态,他要是有任何情绪上激烈的反应,肯定也会吓到她的吧。 毕竟在她眼里,他现在可是个疯子。 4-13 暗处的影子 梁安泽一路上都没出声,直到姜明宇从便利店买了好几罐啤酒,大摇大摆的坐在公园的长椅时,他才忍不住开口。 「要喝回家再喝。」 姜明宇不管不顾的拉开啤酒罐,「回什么家?我没有家了。」 「这里是公众场合。」 「我带着帽子呢,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姜明宇迎头灌上啤酒,他喝得太急,喉咙适应不了刺激,呛得他猛然狂咳。 太狼狈了。梁安泽暗自庆幸这里没人。 姜明宇缓过来后,揉了揉眼睛,「你说那些杂志到底把我形容成什么样,她为什么会那么怕我。」 梁安泽不想开声,他最讨厌安慰人。 「你为什么不説话?!」姜明宇心里一阵阵的抽痛,他没办法消化这些过于浓烈的感受,唯有将怒气发到梁安泽上, 追根到底,都是他害的。 「都是你害的!」姜明宇再次仰头痛饮,苦涩的滋味炸开他所有的感官,最后都化作为无法消灭的悲愤,「你害得我被退团,害我被公司解约,现在又还得我落得这个名声,连我妈妈都不让我回家了,你还想让我带你回美国?你做梦吧你!」 梁安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酒疯,趁着四下无人,他巴不得姜明宇喝多一点,最好喝得不省人事,那么他的意识就可以取而代之。 「你别总把事都赖到我头上。」 姜明宇不喝了,倒是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梁安泽忍无可忍,怒然道:「要发酒疯也回家再发!」 姜明宇停下动作,冷冷道:「我说过我没有家了,你没聼懂是不是?」 「没有你不会去创造?哭有用?对你有帮助?你已经成年了,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去争取?遇到挫折只会怨天尤人?!」 姜明宇被懟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反击,只能提高声量恼怒道,「你跟我兇什么?」想来想去不服气,又道:「你懂什么?你这个有钱人家…」 「我也没有家。」梁安泽平静的打断暴怒的姜明宇,「我父母离婚后都各自重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他们早就忘了旧的。」 云淡清风,梁安泽像説着不关要紧的事,随后更是带着自嘲的语气笑道:「无论什么都好,总是旧不如新。」 姜明宇没料到梁安泽突然説起了自家事,撕开别人伤疤姜明宇也不好受,脾气发不了,只好往心里闷,喝了几口酒,他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带你回去?」 梁安泽保持沉默,姜明宇低头片刻,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回去重温过去还是一家人的时光?」 重温时光一家人的时光? 梁安泽猝不及防的回想起那段日子。 他的父母总是在吵架。 无论是带他去游乐园的时候,带他去森林狩猎的时候,在餐厅共庆节日的时候,在外旅行度假的时候,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只要一点小事不称心如意,就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激烈的争执总是来得毫无徵兆。 刚开始时,梁安泽会静静的在一边,但面对他们互相撕扯的模样他实在受不住,于是每次只要他们吵架,他都会不管不顾的离开。 他总会走散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跟着父母,他会迷茫不知方向,相反的,脱离他们,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和自由。 后来他的父母终于离婚了,那一年他十八岁,坐在别墅的客厅里,看着他们带着各自的律师在分割清算產业,至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他的去处,没人问他要跟谁生活,因为根本没人想带着他一起生活,梁安泽求之不得,他谁也不想跟。 输人不输阵,梁安泽后来也请来了一位律师维护自己的权益。 一家三口,各自分离。 往后无论什么节日他们都没有再相聚,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梁安泽意外的发现他的父母都重建了新的家庭,这时候的他们一个个已然回头是岸,做起外人眼中的好父母。 他们后来一致将过去是失职归咎于梁安泽。 怪他太难管教,本性恶劣。每每苛责他时,他们都是默契不减。 要回去和他们重温时光吗? 梁安泽嗤笑一声,「是呀,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人呢。」 姜明宇最终不敌酒精的麻痹,瘫倒在长椅上,意识将睡不睡时,他含含糊糊道:「行吧,你安分点…我会带你回去的。」 晚霞的云彩缓缓覆盖而来,远处的麻雀飞落,缓缓停留在他肩上,片刻后又乍然飞开。 梁安泽坐起身,抬手把他的眼泪挥去。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趁着天色渐渐暗下,梁安泽拖着沉醉的身躯来到网吧控评。 他原本没想做这些事,但姜明宇对于自身的名誉有一定的执着,要哪天他控制不住跑来看点评时,肯定会面对这些恶评闹情绪。 梁安泽不想再做他的情绪垃圾桶,只能儘所能的补救。 言论这东西很带风向,梁安泽不停的换账号刷好评,趋势稍微好转,虽然没有到峰回路转的地步,但起码姜明宇閙起来,他也好交代。 一直到深夜,梁安泽才离开网吧。 街道上聚集了正在玩滑板的年轻人。他避开了嘈杂的人潮,走往无人的謐静后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梁安泽稍作停顿,脚步声戛然而止,他一动,脚步声又再次响起。 有人在跟踪他。 梁安泽第一联想到的是记者,这时候不能被记者发现,要是被拍到上了报,他要怎么跟姜明宇解释。 说梦游外出?姜明宇还不至于那么傻。 梁安泽加快脚步,那人竟也加快脚步,仿佛是预测到他以知晓般,便不再遮掩,甚至逐渐逼近。 梁安泽在转弯时随手抄了一支木棍,不等那人靠拢,他迅速转身将木棍挥下,力道落在那人肩上时又猛然定住,凌厉的耳边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吓,没想对方丝毫不怕,甚至面带笑意。 「被你发现了。」 梁安泽看着馀光下的人,有些意外。 「原来是你呀,徐摄影。」 徐生在暗影中微笑,「是我呀。」 梁安泽把木棍抵在他下巴上,轻声细语:「下午跟踪我的人也是你?」 徐生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你怎么知道?」 他欲上前,却又被木棍抵着维持距离,如此无礼对待徐生也不懊恼,反之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安泽失笑:「徐摄影不知道我的名字?」 徐生一本正经,「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姜明宇。」 梁安泽收敛了几分笑意,「徐摄影似乎还记得上次的玩笑。」 「我知道不是玩笑,我知道你是姜明宇分裂出来的人格。」 梁安泽蹙眉,没想到这个摄影师入戏那么深,他正要辩解,徐生比他先一步开口。 「我都认得出来,深夜来网吧,买杂志喝咖啡的人都是你对不对。」 梁安泽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的? 「还有那天接受记者采访也是你吧,你说喜欢我的拍摄我真的很高兴,我也很喜欢拍你……你比姜明宇出彩太多了,你真的很特别,我之后拍的那些人没一个比得上你给我的感觉,他们都太弱了。」 姜明宇被采访的几天后,徐生就惹出不小争议,有偶像指控他过分暴力的拍摄造成心灵上的伤害,徐生处理得不好,不少明星接二连三的也跳出来控诉,徐生的口碑瞬间下滑不少。 事后也有记者来电询问关于徐生拍摄时的状态,姜明宇没落井下石,而是维持中立的立场,后来徐生再度来电时,梁安泽没再让姜明宇找借口推辞,而是毫不犹豫的拉黑,没想到徐生依然还不死心。 「我发现你出现的时间很少,是不是姜明宇不让你出来?」 徐生开始有点神经质,梁安泽未免惊动姜明宇,决定不再多言。 「你想多了,我就是姜明宇,没有另一人,之前都是在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的。」徐生弯起眼睛,目光里流淌出不寻常的炙热。 梁安泽没在打理他,只是冷冷道:「别再跟来。」 徐生不再追上,只是站在原地微笑挥手。 或许是光纤交错的关係,徐生的神色看起来相当诡异。 4-14 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是怎么…回来的?」 睁开眼的姜明宇记忆停留在昨天的公园里。 他什么都不记得,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几乎站不起身,瘫坐在床上想来想去,还是回溯不起什么,于是他问了脑海里的另一个人。 「喂,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梁安泽冷冷道:「爬回来。」 姜明宇踢了一下被子,「好好説话。」 「搭车回来。」 「我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回忆一片空白,姜明宇双手低着头,断片让他开始后怕,不过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梁安泽就不会只是调侃他这么简单了。 「以后不许在外喝酒!」梁安泽怒斥:「身为一个偶像,你知道形象对你来説有多重要吗?!」 姜明宇不理他,抬手遮挡窗外的光綫,「头很疼……」 一想到今晚还有表演,他更是打不起精神,厌倦的伏在床边低喃道:「都怪你昨晚怂恿我外出……」 没记起他是怎么失态回家,倒是记起了醉酒前的事,他的母亲好像说,再也不想见他了。 「还在为昨天的事感到难过吗?」梁安泽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无情,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似要安慰人。 姜明宇不説话,梁安泽又道:「晚点再难过,今晚有演出,现在马上起身去排练。」 姜明宇到楼下的早餐店买了早餐,把外带回去的咖啡喝下后,精神好了点,反倒是梁安泽魂不守舍,姜明宇一连叫了他好几次,他都不在状况。 「你干嘛?」姜明宇咬着土司,「是不是我血液的酒精也把你灌醉了?」 梁安泽没醉,只是想起了昨晚被徐生跟踪的事,沉默半响,他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姜明宇皱眉,「什么不对劲?」 梁安泽也知道问他是多馀,姜明宇的警觉性太低了,但又不能说实话,他胆子小,説了分分鐘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不过为了让他有提防意识,梁安泽还是绕了个圈子委婉道:「最近出门要小心,担心有记者会跟。」 姜明宇点点头,梁安泽停顿片刻,又试探性的问:「如果有记者,或是有人跟着你,你能察觉到吗?」 姜明宇想也不想,「当然能。」 梁安泽真不知道他的底气是谁给的。 姜明宇又来了一句,「就算我察觉不了,你一定也察觉到。」 梁安泽哑然,「我的视觉能力是有限的!你自己注意点,别总想着依赖我。」 「你到底想説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跟着我?」 「没有,就是让你小心罢了,最好还是减少出门。」 姜明宇懨懨道:「还能去哪,我没地方去了。」 梁安泽不多废话,板着语气让他马上排练。 或许是宿醉的关係,又或许是昨晚他母亲给他带来的打击,姜明宇的状态并不好,不过晚上的演出还是顺利完成,他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加上梁安泽不时在他脑海里提醒,整个流程都很顺畅。 掌声比之前还要响亮。 下台后,李瑞知再次留下他,但不是让他见记者,而是希望他能延长合约,姜明宇想拒绝,但梁安泽让他回復考虑一下,姜明宇下意识还是听从梁安泽的话。 「其实,我不太想继续这样的表演。」 走出餐厅,姜明宇拿着手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语气。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 「但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以前那样?」 「以前怎样?」 「就…只是单纯的唱歌。」 「你现在不是在唱歌吗?」 「跟我理想的形式不太一样。」 「你跟我谈理想形式?你知不知道你的商业价值?在这之前,你只是个十八綫的糊咖,不仅资歷轻薄,舞台经验少,还完全没有代表作,多做尝试有什么不好,不要只想着一条路走到低,要懂得变通,你看这歌舞秀才出演没多久名气就上升了不少,若只是平平淡淡的站在舞台上唱歌,以你没人气没资源没人脉的立场,谁会注意到你?」 姜明宇被梁安泽尖锐的话刺痛了,心有不甘,却又无从反驳,只能闷闷的踢了脚下的石头发泄。 「不要质疑我,遇见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明宇顿然停下脚步,「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见你。」 梁安泽漫不经心,「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明宇简直没被他气死。 走向公交车站时,姜明宇被一副巨大的广告牌吸引。 这张广告牌的位置是整个繁华商场的中心点,凡是被挂上的海报的明星无疑都是时下最受瞩目欢迎的明星。 广告灯亮起的一刹那,姜明宇慕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4-15 雨夜 ——要是我们的海报能被挂在这儿,那我做梦都会笑醒。 ——有志气点,我们肯定会可以的! ——到时候我要站中间哦! ——凭什么让你站中间,我们里面小宇最矮,当然是让他站中间。 ——欸我怎么有点被冒犯的感觉? 昔日打打闹闹的欢笑声在耳边回荡,姜明宇没想到这梦想这么快被实现,只不过物是人非,被挂上的海报虽然是daydream,但姜明宇却已经不在里面了。 「走吧,别看了。」 天空飘落丝丝细雨,梁安泽撇过视綫催促,姜明宇却纹风不动,半响后,他轻笑一声,「其实,遇上你也不是太坏的事。」 梁安泽以为姜明宇又要闹情绪,正头疼时,姜明宇又説:「起码他们因为你的帮助而成功了。」 虽然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现在变了人。 梁安泽愣了几秒,「你是不是傻过了头?」 「我不傻,我数学可好,一个人落魄,好过四个人落魄。」 梁安泽不高兴道:「你现在很落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还窝在那旧宿舍继续默默无名。」 无可否认,梁安泽的凭空出现是他这十八年来最大的劫数,但他确实为daydream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开端。 他开启了daydream的梦想之路。 梁安泽聼了有些不是滋味,「他们是你什么人?」 「好朋友啊!」 「朋友值得你为他们这么想?」 「欸,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朋友?」 「没有。」 姜明宇顿时哑然。 梁安泽说:「我不需要朋友。」 姜明宇哦了一声。 梁安泽笑道:「我説的是真心话,一个人真的很好,不必费心思去维护关係,也不用浪费时间去社交,不用迎合,不用配合,也不用想你那样被伤害了,还要躲着暗自垂泪。」 什么为朋友自我牺牲这样的事他更是做不到。 「你还是太年轻,但你再大一点,你就会知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更重要!」 姜明宇没再説话,雨势转大,他留恋的看了一眼广告牌后,小跑到公交车站。 时间晚了,潮湿阴暗的车站里只有姜明宇一人独自坐着,汽车一辆又一辆的呼啸而过。 盯着雨夜,姜明宇犹豫半响后,开口道:「欸,其实……」 「闭嘴,现在起不要説话。」 姜明宇不满正要回嘴时,赫然从告示牌上的倒影里看见自己身后不远站个人。 那个人穿着连身雨衣,雨帽盖过头遮住了大半张的面,他双手而立,一动不动的站着,説来奇怪,这里冷清又没人,偏偏他站的位置就在姜明宇身后。 姜明宇心里起疑,正要回头一探时,梁安泽说:「不要回头。」 显然他也发现到了这人的存在。 「不要等车了,现在走去人多的地方。」 姜明宇起身,快步的往人潮的商场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的问:「是记者吗?」 「应该是,不要紧张,等下在商场绕一圈后,到门口打车回去。」 姜明宇嘀咕:「我没紧张。」 他绕了一圈回到商场门口后开始四处观望,但那个雨衣人已不见踪影。 回到家后,梁安泽让姜明宇注意门锁,甚至让他明日一早立即安装防盗锁。 「难道他还敢闯进来?」 「你要有点危机意识。」 「我只是认为自己的名气还不至于会让记者以身试险。」説完又好奇:「而且他闯进来干嘛。」 梁安泽也不知道,但他感受到徐生对姜明宇的恶意。 夜里入睡时,躺在床上的姜明宇突然想起在车站没说完的话。 「欸。」 一片寂静。 姜明宇不死心,提高声量道:「喂!」 梁安泽烦躁道:「闭嘴睡觉。」 姜明宇把手枕到后脑勺上,「你这脾气改一改,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把你当朋友。」 梁安泽再次陷入安静。 姜明宇没听到以往的调侃,他下意识觉得梁安泽似乎在为某件事苦恼,能让梁安泽烦恼的事情是什么,姜明宇知道反正不会是自己的事。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时候能见你家人最后一面?」 梁安泽还是没説话,姜明宇当他默认了。 没有家人又没有朋友的孤魂野鬼怪可怜的,姜明宇心中有了决定,他打算歌舞秀的合约到期后就去实现梁安泽的遗愿,就让这一切尘埃落定,以后他的舞台他会靠自己争取。 但姜明宇不这么快把决定説出来,反之还挑衅道:「我要先看你表现,你要再敢惹我,我就不那么快带你回去。」 没听到预想中的狠话,姜明宇心想他肯定很想家人吧。 也是,有家的人,谁会不想回呢。 「会带你回去的。」 姜明宇很快又妥协,他眼皮越来越重,在撑不住时,听到沉默已久的声音。 梁安泽说,「不行,你太笨了。」 姜明宇不知道梁安泽説的是什么意思,他的意识在几秒内就陷入沉睡。 雷电交加,这个雨夜不太平静。 凌晨时分,梁安泽敏锐的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他拿起扫把棍当作武器,竪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在聼房门外的动静,在确认没什么可疑的声音后,他才缓缓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窗外狂风暴雨,屋内静得只有雨的奏鸣。 那是种别样寂静,仿佛在拉响着某种祸害的开端。 大门底下被塞进了满地的照片。 接着频频闪过的雷电,梁安泽看清了这地上一张张的照片。 照片上聚焦的人全都是姜明宇,但只有梁安泽知道,这里所有的照片拍的都是他。 记者会上的,网吧里的,深夜的街角的…… 各个角度,各个姿态。 毫无疑问,这都是出自徐生之手,那家伙到底哪里不对劲,不仅跟踪,还敢偷拍。 梁安泽弯腰把照片一一收起藏好,这些照片都是他背叛姜明宇的罪证,这可是一张都不能被那笨蛋发现。 《第五章 消失》 5-1 潜伏的危机 「最近老是在做梦。」 姜明宇坐在镜子前,扭开瓶子喝了几口水。 「梦见什么?」 「零零碎碎的画面,几乎都是在网吧,对着电脑不知道在查着什么,前几天还梦见徐生。」 「徐生?你们説了什么?」 姜明宇摇摇头,「不记得,但我醒来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他怪怪的。」 「嗯,以后看到他,记得掉头走。」 姜明宇轻笑,「那又不用。」 梁安泽转移话题,「这星期的后半段演出让我来演。」 姜明宇停止喝水的动作,盯着镜中人。 梁安泽解释,「刚刚李瑞知不是在电话上说他请了几位电影製作人过来。」 「那又怎样?」 「老实説,你前半段的演出可圈可点,但是后半段有待加强,你詮释不了角色的最终的性格转折。」 姜明宇挑眉,「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説。」 「我那时不想打击你,更何况有大人物来,我当然要让你呈现最好的演出。」 「可是如果是靠你,那就不是我自己完整的演出了。」 梁安泽嗤笑,「能不能别总是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不是无关紧要,我不想这样,这样总让我感觉好像……」 「像什么?」 姜明宇撇开视綫:「好像变成你的傀儡。」 他到底还是有所顾虑,梁安泽心想。 「而且我也不能总是依靠你,毕竟你会离开。」 看来不止有所顾虑,他已经开始划开界限。 「你説得对,我终究会离开。」 梁安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姜明宇敏锐的感受到他的不满,但姜明宇的界限在此,他可以听从梁安泽的安排发落,但他不能让梁安泽入侵他的舞台。 那是他姜明宇的舞台。 演出的那一天,姜明宇按照自己一贯方式演绎,虽然最终没得到任何製作方橄欖枝,但到是意外的收穫到了一家独立唱片公司的邀约。 姜明宇把星探给的名片展示在镜子前,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得意。 「得了吧,这种聼都没聼过的小公司能让你走多远?」梁安泽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姜明宇不满道:「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人。」 「我説的都是实话。」 姜明宇正要反驳,李瑞知的助理在门边敲了敲门,説是李瑞知请他到办公室一趟。 「就是想问问,让你之前考虑的合约怎样了?」李瑞知带着诚意十足的语气,「酬劳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 梁安泽让姜明宇问分成比例,姜明宇却説,「还是不要了。」 两边顿时陷入安静。 姜明宇又道:「我另有打算。」 沉默的双方同时间发声。 李瑞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打算跳到另外的舞台?」 梁安泽:「有什么打算,真想到那家独立唱片公司?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是谁给你权力自行做决定?」 姜明宇还不知该怎么回应,双方又开始不依不饶。 李瑞知:「你有什么要求儘管提出来好商量,听説过叶圣娱乐吧?我跟这的总监有几分交情,若你能答应续约,之后出道回归的事情我会想帮你协调。」 梁安泽:「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没聼明白?你现在的曝光度还不足以提升你的商业价值,这个舞台秀不会是你永久的标签,这只是你一部分的代表作品,你现在的名堂还不过响亮就急着打退堂鼓?我要你从这舞台跳去更大的舞台,而不是倒退回去!」 姜明宇一个头两个大,他举起双手举起投降姿态,「先听我解释。」 李瑞知愣了几秒,随后点头,靠在椅背上等着姜明宇説明,谁料姜明宇竟直接走出来办公室,几秒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又回头,「李老闆,我待会再来找您。」 他显然知道该先安抚谁。 脑海里的声音总是特别响亮威吓,尤其是他生气的时候。 「我明白你跟我分析过的那些事,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追求的是我的梦想,而不是我的商业价值,我认为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或许你会认为我这样想很天真很幼稚,但我只是想跟随我心中的意愿。」 姜明宇好声好气的长篇大论,梁安泽却始终保持沉默一字不语。 姜明宇跟着家伙相处久了,多少也懂他脾性,通常他不説话的情况有两种,一是在生气,二是在想鬼主意。 无论是哪一个,姜明宇都无力招架,他扶额叹气,「你又怎么了?」 过了一两秒,梁安泽才开口:「你现在想怎样就怎样。」 云淡清风的口气不像在生气,倒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姿态,姜明宇仔细回味,总觉得他还有后话未説完。 「那我去跟李老闆说咯。」 「去吧。」 姜明宇一步三回头,「你没有其他的话想说了?」 「现在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姜明宇对梁安泽总强调的“现在”这个词有些敏感,现在是这样,那以后呢? 梁安泽不再解释。 夜深人静,梁安泽来到网吧搜寻那家独立唱片公司。 网络上显示的资料不多,只知道公司走的是小众音乐路綫,整体风格还算挺适合姜明宇,不过适合是一回事,能不能走得长远又是另外一回事。 梁安泽想起姜明宇这几天的反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羽翼丰满后的小鸟总是会想要自由,无所谓吧,就让他飞。 在他眼皮底下梁安泽不怕姜明宇能闯出什么祸,再过不久,他就要带姜明宇回美国,等到了旧金山,这年代的梁安泽 加上跨时代的梁安泽,就不信捧不了一个姜明宇。 他会给姜明宇一个全新的舞台。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明宇上辈子烧了高香,能让他改变原则,换做以前,他决定不会去投资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偶像…… 欸,不对。 他原本哄骗姜明宇去美国的目的好像不是这个,原本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哦,原本的目的是想办法脱离这种双魂一体的状况,而且不惜任何代价。 但真的有办法解决吗? 这多出来的灵魂何去何从? 一开始时梁安泽就认定自己绝对没有最坏的结局,但是现在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最好的结局。 心烦意乱,梁安泽被一种陌生情绪牵绊住了。 回程的路上,梁安泽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回过头毫不意外的对上徐生,梁安泽歪头一笑,「你今天赶上了我的坏心情。」 徐生被拽到巷子的角落里,他还没站稳,就被人狠狠的推撞在墻上,粗糙的墻面擦伤了他的脸颊,他眼冒金星的站不稳脚步,踉蹌几步后跌坐在地。 梁安泽一手捂住徐生的嘴,一手抓起徐生的右手,扳着他手指缓缓往外折。 「你这手指还想按快门的吧?」梁安泽声音轻柔,眼里却带着一股狠劲,「要是还想,就别再挑战我的底綫。」 徐生表情有些痛苦,梁安泽没太过火,很快松开手,他站起身要离开时,徐生冷不防道:「总是被姜明宇压制的感觉很难受吧?」 梁安泽看着徐生幽深的眼里流露出不寻常的狂热,他开始怀疑自己遇上的是个疯子。 梁安泽转身就想走,姜明宇的意识最近总会有意无意清醒,一开始还可以当作梦境来自圆其説,但长期下去,恐怕他也会察觉出什么不妥。 徐生见他要走,紧忙道:「我有办法帮到你!我可以让他消失。」 梁安泽僵楞几秒,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徐生又説了一句话。 天色骤变,冷风肆虐闯过整条阴暗无人的街道。 梁安泽俯身逐渐逼近,徐生盯着他眉间鲜活的伤疤,小声道:「我说,我有办法让姜明宇永远消失。」 5-2 就一天 屋子里有一张落地镜,只要一转身,就能在镜面上看到一张脸。 年轻,明媚,充满朝气。 「你没骗我吧?」 过于纯净的声音隐藏不住他天真的本质,梁安泽撇过视綫敷衍,「没有。」 那头没了声音,梁安泽无奈再次把视綫转移到镜子上时,却赫然发现镜子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灵动,刻在眉间的伤疤越加深邃,最后竟溢出血跡。 「安泽,你又骗我了吧?」 血跡顺着纹路流淌而下,梁安泽的视綫渐渐染红。 「安泽?」 「安泽??」 「安泽!!!」 梁安泽从混乱的思绪中猛回神,「怎么了?」 姜明宇不满道:「干嘛呢你?叫了那么多声都不应我…」 梁安泽没説话,惊魂未定的打量着镜子上的人。 姜明宇不满讯号再次对不上,缓缓的逼近镜子,想从中探究什么,最终无果,于是他挨着镜子低声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镜子被柯出一口气,等白雾散去,姜明宇鲜活的面容映入镜中,梁安泽缓了几秒,压下思绪。 「想点事。」 姜明宇后退,「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 梁安泽转移话题:「你刚想説的是什么?」 「哦。」姜明宇承接着之前的话,「就李老闆又发简讯过来,说如果续约的话以后的分成我七他三,我回復他不要了,还有就是刚才叶圣的经纪人也有给我来电,说想约个时间见面,但我也打算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那家独立唱片公司,以前我有聼裴队提起,这家公司可不会顺便签人,就连裴队那么厉害都进不了,没想到我竟然……」 梁安泽盯着这张生动的脸,冷不防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时候要实现你的承诺?」 姜明宇顿了顿,随后不可一世道:「看你表现。」 梁安泽冷冷道:「就这个舞台秀的合约结束后。」 姜明宇虽早有此意,但这话从梁安泽命令式的口气説出来,他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梁安泽明知道唱片公司难得的邀约,却没有半点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往日总是跨下海口说会让他万众瞩目,但到紧要关头却还是以自身为先,梁安泽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自私鬼。 「怎么不説话?难道你想反悔?!」 梁安泽有些急,説话带着衝撞的语气,他没想过姜明宇会反悔。 姜明宇没好气瞥他一眼,「我没反悔。」 梁安泽松口气,「那好,这一刻起你除了去餐厅准备演出外,哪都不许去。」 姜明宇拧着眉,「为什么?」 「外面的记者…」 「你别骗我,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早就没记者跟着我了。」姜明宇拿起大门钥匙挑衅道,「你不让我出去,我偏要出去,有本事你就阻止我!」 梁安泽气结,这不知外面险恶的家伙竟在这时候跟他搞叛逆。 姜明宇出门只为一口气。 他总不能事事都顺着梁安泽,但很不巧,社区附近的商店都正好都在今天休日。姜明宇在街道上无去无从,在太阳底下漫无目的走了快半小时,他热得开始头昏脑胀。 「天气挺热,没地方去要不还是回去吧。」 梁安泽这回的口气倒是比平常好太多了,姜明宇猜想他可能是害怕自己反悔才这样好説话。 有种仗势凌人的感觉,但对方是梁安泽,姜明宇乐此不疲。 「没地方去,但我就想晒太阳怎么了?」 梁安泽沉默几秒,道:「我也想晒晒太阳。」 姜明宇不理会他,到便利店买了雪糕,梁安泽又说,「我也很久没吃雪糕了。」 姜明宇皱眉,「你到底想説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怀念生而为人的感觉。」 姜明宇有点动容,梁安泽接着説:「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不如你就让我…」 姜明宇知道他想説什么,立即打断,「不行!」 梁安泽不理他,自顾自道,「説起来,我大半辈子都把生命注入在工作上,好像都没认真为自己而生活过,死到临头时説没什么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后来重生到你身上时我就在想,看来老天还是对我不薄,虽让我死于非命却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重新来过,所以才会在助你的团队一臂之力后,离开这里开启新的生活,谁曾想你又回来了,什么都还没开始…现在又要死了。」 握在手里的雪糕还未融化,但姜明宇却已心软了。 「你老是这样!」姜明宇气机败坏却又无可奈何,「你老是得寸进尺!」 每每不想对向梁安泽妥协,但这家伙总有办法让他服从。 「一天。」他深吸一口气,「就借你一天。」 5-3 等着你 公交车上的人挺多,但姜明宇的视綫却只受限于正前方。 「等一下,先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他难免还是会心慌,毕竟之前被困住的感觉太糟糕了,虽然知道这时的梁安泽不会出尔反尔,但他还是不得安心。 梁安泽不説话,姜明宇开始有些后悔,他答应得太快了。 「不説话是不是?!」 「呀,忘了带手机。」梁安泽轻声道,这话旁人听了只当他在自言自语,但姜明宇知道这话是在跟他说,而用意就是,我没带手机,在外人面前没办法和你交流。 姜明宇顿时气结! 「你故意的是不是?!」 姜明宇还是没得到回应,他暂时消停下来,这一天还长着呢。 这一天确实还长着,这才中午十一二点,天气特别好,阳光普照,明媚耀眼,但梁安泽却觉得有点冷。 车窗外涌进的暴风迎面灌来,他被记忆拉回到昨夜无人的街角。 寒冷,阴暗,死静。 徐生盯着他的目光深幽,犹如一隻冷血动物。 「我有办法可以让姜明宇消失。」 梁安泽试探问道:「什么办法?」 「对他人格进行催眠,让他意识陷入沉睡。」 梁安泽不自觉拽着他的衣领往上提,徐生呼吸困难,但还是笑道,「真的可以,至少在我身上就成功过。」 梁安泽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我的身体里也有另一个他。」 忘了,曾经…好像是在他十三四嵗的时候吧。 徐生缓缓抬头,在这一刻,他像是回到了那黑暗的夜晚。 那天他爸又喝得伶仃大醉,徐生没能及时躲回房间,就被盯上了,他被酒瓶砸中额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在进了地下室,就在他浑身是血,以为要死了的时候,那人出现了。 「他让我撑过了那个难熬的夜晚,不仅如此,自从他出现以后,我爸就再也不敢动手了,那些曾经欺负霸凌过我的人也不敢来招惹我,因为他总是会站出来保护我,他这么好,但我妈就是容不下他的存在,在我成年后,她擅自把他催眠抹杀,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没办法让他回来…」 徐生眼里闪过一丝血色,不出几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顺便一提,我妈是个心理医生,我也是呢。」 梁安泽莫名一阵心慌,但这之前,他不认为徐生真的会有什么方法,但经他这么一説,他不知道…… 虽然姜明宇并非属于分裂的人格,但若催眠他的意识,似乎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我觉得你跟他真的长得很像。」徐生想起跟他的初次相见,那时候在催眠姜明宇的时候,这人一下子就被唤醒,一双冷厉的眼里仿佛藏着一把刀。 「那个他,曾经住在我身体的他,消失的他。」徐生抬起手碰了下他的脸,梁安泽猛然挥开他的手,然后紧紧的掐着他喉咙。 徐生被他充满杀戮气息逗笑了。 梁安泽看着这张扭曲狂热的脸,改变了暴烈手段的策略,他剋制的松开手。 徐生喘着起,仍不忘道:「我可以帮你…」 梁安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我妈妈能做到,我也能。」 梁安泽睁开眼,「好啊。」 徐生欣喜若狂,梁安泽又説:「但不是现在。」 他尽量放轻语气,「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之间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来找你,好吗?」 徐生连忙站起身,「好啊,你来找我。」 梁安泽后退一步,「这期间你不要再跟着来,我担心小宇…姜明宇会有所怀疑。」 「好呀。」徐生拉了下他的衣袖,马上又送松开了手,「我等你呀。」 我等你呀! 等着你呢。 等你把姜明宇交到我手上,让我将他完全抹杀—— 公交车司机突然猛踩刹车,梁安泽差点就跳了起来,回神过后一身冷汗。 脑海里传来一阵嘲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梁安泽端正坐在座位上。 不行,舞台秀的最后一场演出他也不让姜明宇去了。 昨晚的协议只是权宜之计,徐生虽然答应暂时按兵不动,但让姜明宇继续留在这里的风险太大了,梁安泽没有办法顾全他的安危,徐生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要是突然发起疯来,这胆小鬼岂会是对手,左思右想,还是要让姜明宇儘快去离开。 5-4 虚假的清单 在公交车上漫无目的呆了快半小时后,梁安泽终于下车。 姜明宇纳闷,「到底是去哪里?」 梁安泽纵身在人潮中,自然无法回答,但随着视綫的转移,姜明宇发现是到了商场,上了楼,他购买了一张电影票,然后步入电影院。 这倒是意外,竟然来看电影? 梁安泽选的是一套动作片,姜明宇进入电影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看了大约三十分鐘,在剧情进入高潮时,梁安泽突然又一声不响的离开。 姜明宇不满:「欸,电影还没结束!」 推门走出电影院,梁安泽上了楼,来到商场楼顶的水族馆。水族舘在平日依旧人满为患,色彩繽纷的海底世界映入眼帘,但梁安泽却只是走马看花。 他漫无目的,随心随意,却又总是东张西望,步伐加快。姜明宇觉得他不像在体验生活,倒像在找着什么,或是在躲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出三十分鐘,他又绕出了水族舘,然后往楼下的服装店走去。 梁安泽完全不理会姜明宇的埋怨,就这么自顾自走着逛着,没一会儿,他毫无预警的跳上一辆随机停下的公交车。 这一次外出,才不是什么体验生命最后的一天,他只是顺水推舟,借此测试徐生是否真的不再跟踪,根据刚刚的观察,倒是没发现徐生的身影,看来暂时稳住他这招起效了,果然对付疯子的方法还是必须跟他装疯才行。 「你到底在赶什么?」姜明宇憋了很久,没忍住开口问道。 这回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梁安泽愜意的坐着,随意糊弄道:「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有那么多事情想做,可也就才这一天,所以就想着事事都浓缩来做。」 姜明宇听得有点心酸,人一生想多做的事情可多了,但若事事都浓缩来做,但又有何意义。 「你其实不用这样,我…你要是想,我可以再借你几天。」 梁安泽毫不在乎,「真的吗?」 「嗯。」姜明宇也就犹豫了一两秒,「我被借走的只是生命中的几天,而那却是你的所有全部。」 梁安泽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就算他的本意是想护着姜明宇,但他好像总是在用谎言来践踏这份过于美好的纯真。 「你怎么又不説话了,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姜明宇不满道:「别太过分,我也是有底綫的。」 「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捨不得离开了怎办么?」 「你不要本墨倒置,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快点走,才对你好吗?」 梁安泽没回答。 他一不説话,姜明宇就忐忑不安,迟疑几秒,姜明宇带着试探的语气:「你…你会遵守诺言的是不是,你説过你会离开的。」 梁安泽依旧不语。 姜明宇有些不知所措,「安泽…」 「嗯。」梁安泽靠在车窗上,很少人会这样叫他,大家通常都会叫他英文名,连他父母也是,仔细想想,好像唯独被他视为真正家人的保姆才会像姜明宇那样,叫他安泽。 「我会想办法。」梁安泽闭了闭眼。 姜明宇小声纠正,「不是让你想办法,是让你离开。」 「哦。」梁安泽笑了笑睁开眼,「好,我会的。」 公交车继续行驶,姜明宇无意间发现前方的建筑物,突然想起什么,让梁安泽在下个车站下车。 梁安泽不怎么想配合,「今天不是我説了算?」 什么时候不是你説了算?姜明宇心里埋怨,但没説出来,只是让他快点下车。 梁安泽下了车,公交车徐徐开走,姜明宇让梁安泽前往不远的一处大楼。 梁安泽看了一眼,就只是一座普通,甚至说得上陈旧的商业大楼,他不解的问,「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姜明宇有些激动,「这里就是我出事的地方。」 梁安泽寻思几秒,才想明白他所谓的出事,指的是那回当替身广告的那一次,他上前查看了下大厦的地址,心想还真是巧了。 「我要是告诉你我以后也在这里上班你信不信?」梁安泽指着大厦的其中一楼层。 姜明宇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你説呢。」梁安泽顺道路走进了停车场,「你看着这几个停车位,以后是我的。」 「几个?你还不止一辆车?」 梁安泽往更里面的走去,「别问我多少辆,我不记得这些的。」 姜明宇咋舌,虽然经常从他话里话外聼得出来,这人养尊处优,矜贵富裕,但没想那么富裕。 「然后这里…」梁安泽停在了一处阴暗的地方。 姜明宇翻了个白眼,「知道了,这也是你的停车位。」 「不是,这里是我遇害的地方。」 姜明宇愣了几秒,他从来不敢问梁安泽何故丧命,他觉得这是已死之人的大忌,别説问,提都不敢提,但梁安泽説了,还是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説了。 「他就藏在楼梯间的死角。」 「谁?」 梁安泽说:「还能是谁,袭击我的人。」 姜明宇心头一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我签下的练习生,犯了点错,我提出解约,他接受不了,情绪奔溃,拿着铁棒从我后脑勺砸了下去…」梁安泽沉静几秒,随后想到什么,笑了笑调侃,「还是你懂事,被解约了只会躲着暗自哭泣,不像这疯子。」 姜明宇可没心情跟他开着玩笑,他的视綫跟随梁安泽落在了他遇害的位置,心冷了半载,梁安泽无趣的绕了几圈,最后还是走出了停车场。 5-5 不是跟你谈 暮色渐渐笼罩整个天空,梁安泽往不远处的烧烤店靠拢。 「我以前还真的不怎么吃过烧烤。」他打量着店内的环境,发现还算乾净卫生,于是便走进了进去。他点了一份套餐,老闆娘收走菜单,姜明宇突然大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安泽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餐具给甩了出去,他定下神来,不满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你遇害那一天是几月几号?」 「怎么?」 「你告诉我,我这记下来,等十八年后,我跟你通风报信,那你不就可以躲过一劫吗?」 梁安泽仔细一想,这个不是有违悖论吗? 如果姜明宇真能让他逃过一劫,那他就不会来到这里,不来到这里,他又怎么会遇见姜明宇,不遇见他,姜明宇又怎样知道他遇害的时间。 该发生的始终会发生,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姜明宇没听见答復,擅自猜测:「不会就是跟我受伤的同一天吧?」 「嗯。」梁安泽没有和他多解释,用茶水烫了烫餐具。 「我会记住的,到时候我…可我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子…」姜明宇寻思片刻,「没关係,我会做好调查,到时候你要聼我的话,乖乖跟我走。」 要是真有个人冲到他公司让他乖乖跟他离开,梁安泽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以为这人是神经病,然后派几个保安把人押下去。姜明宇这时説不定会提高声量的自我介绍,他或许还会说,你不记得我了嘛?十八年前,你曾经住进我的身体里……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梁安泽就觉得很奔溃,但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姜明宇听见他在笑,认认真真道:「我不会忘记的,除非我发生什么意外,不然…」 梁安泽喝止:「别再説了。」 姜明宇适时闭上了嘴,但那种不安的气氛再次被熏染笼罩。 梁安泽表面上的最后一餐根本食不知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之前很少会有如此负面的情绪,优柔寡断更不是他的处事风格,过往无论任何决策的败率有多高,他都相信自己可以扭转乾坤,他始终会是站在胜利幸运的哪一方,唯独这一次,他不敢冒险。 以防万一,要不出租屋也不住了,这几天还是到酒店。 走在回家的楼道,他把钥匙拿了出来,「待会收拾衣服,到酒店睡。」 姜明宇不懂他又想玩什么花样,问为什么? 梁安泽正要説话,突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而是加快速度的把门打开,钥匙对了好几次都插不进门锁。 姜明宇不明所里,「怎么了?」 梁安泽无暇应付,慌忙的解锁后迅速侧身进入屋里,正要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有人紧紧的把门抵挡住。 梁安泽随手抓起玄关处的摆设品,顺势打开门抬手就要把东西砸到那人身上时,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停下动作。 不是徐生。 梁安泽松了口气,却又带着几分质疑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怎么是你?」 姜明宇随着视綫望去,不可置信,「裴队?」 裴逸琛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梁安泽把原本要攻击人的东西扔回了玄关处,他拦着门,一副戒备外来者入侵的模样。 「有事?」 裴逸琛盯了他好一会,才道:「我想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梁安泽就要把门关上。 「不是跟你谈。」裴逸琛再度把门抵挡住。 门半开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在暗光下格外冰冷,裴逸琛其实早就该知道,这人怎么会是他们认识的小宇呢。 「我想跟姜明宇谈。」 梁安泽有些意外,这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开始看透他了。 「你让他…出来。」 梁安泽笑了笑,「那我可要先问问他愿不愿意。」 「小宇,见不见你前队友?」梁安泽偏头,做出一副思虑的样子,几秒后,他说:「他不想见你呢,就这样。」 梁安泽毫不犹豫的把门大力关上。 裴逸琛错愕不已,却也来不及阻挡。 姜明宇在摔门声下清醒了过来。 「干嘛关门,裴队找我呢!」 梁安泽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间里,「我刚问你了,没聼你回应,以为你不想见他。」 「我是在考虑!谁让你动作那么快?现在去开门!」 「不要,这一天是属于我的,我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理?而且你不都已经回来了吗?」 「但这一天还没结束。」 梁安泽打开衣橱,随手将衣服统统塞进行旅箱。 姜明宇哑然,「你还真要住酒店?」 「这也是我的遗愿清单。」 「这算什么遗愿清单?你之前这么有钱,五星六星七星的酒店不都轮流住了个遍吗?」 「但我没住过一星二星三星。」 姜明宇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梁安泽大力的把行旅箱合上,「我怎么瞒你?我什么事不是在你眼皮底下完成?」 梳妆台上的手机响起,梁安泽心想来得真是时候,他正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姜明宇的注意力,他接通电话,开了扩音,然后继续转身收拾,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迫,「明宇吗?」 是李瑞知。 「还是想跟你谈谈合约的事,不如…」 梁安泽烦躁道,「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 李瑞知安静片刻,压低声量,「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吗?你问过他了吗?我看你还是让写剧本来的那个来跟我谈,当初他説好…」 梁安泽快步上前挂断电话。 房间一下就陷入寂静,姜明宇迟疑了几秒,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他打错电话了。」 梁安泽把手机关机,扔进行旅箱,然后翻开柜檯的抽屉,翻看并一一带走了重要的证件和护照。 姜明宇盯着镜子上的人,不冷不热説了一句,「你现在这个模样,像极了当初你瞒着裴队他们,回到宿室收拾行李准备落跑到美国的样子。」 梁安泽动作一顿,抬眼衝他一笑,「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我又没做什么,好吧,你想耍赖拿回主导权也行,等到了酒店再説。」 从这里到最靠近的酒店路程也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够他偏一个全新的谎言。 梁安泽拉着行旅箱走出门口时,没料到裴逸琛竟然还守在门外。 「你…」裴逸琛看了他手上的行旅箱一眼,「要去哪里?」 「有点急事,下次再跟你约。」梁安泽带上帽子,把门上锁,大步走向电梯,然后使劲的按着电梯键,裴逸琛不依不饶的绕道他身边。 「怎么约?你把我们的电话全都给拉黑了,我们还怎么联络你?要不是跃星到你工作的餐厅打听,我们根本都找不到你!为什么要封锁我们,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电梯门开了,几个学生从电梯走了出来,梁安泽提高声量:「看,这是不daydream的成员吗?」 学生们一愣,回神之后大喜的拥上前缠着裴逸琛,裴逸琛始料未及,梁安泽趁着混乱,搭着电梯马上离开。 他一下楼就拦了出租车。 或许二十分鐘够他想出两个完美的谎言,梁安泽这么想,但脑海里的人没閙没问,安安静静,梁安泽竟有一丝坐立难安的感觉。 5-6 灵魂判决 梁安泽最后没到附近的酒店,反之是找到一个远离城市的酒店。 大概就四十几分鈡的路程,姜明宇一句话都没说。梁安泽心想或许是姜明宇意识到自己在这时候不方便和他交流,所以才不説话,但开了房,进了房间,那人还是一言不语。 房间的暖光让室内看起来仿佛镀了一层滤镜,黄澄澄的,并不明亮。他坐在沙发上,理了理衣袖,「怎么不説话?」 半响后,还是没得到回应,梁安泽叹了口气,「小宇…」 「是不是你做的?」 姜明宇的声音有点虚,梁安泽仔细一聼,似乎还聼出了几分颤抖,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梁安泽拿不准,正如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説实话,还是谎话。 「我没拉黑过他们…是你…是你做的。」 姜明宇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他可以确定拉黑裴队他们电话的是梁安泽,除了他没有谁,但问题是梁安泽到底是什么时候拉黑他们,为什么他一点都没发现,梁安泽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他眼皮底下吗? 奇了怪了的还有李瑞知的那通电话。 李老闆说让另一人还谈,让那个写剧本的人来谈…… 剧本是谁写的?姜明宇一开始翻看剧本时马上就有所怀疑,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梁安泽夺得主导权的次数太少,而且也根本没机会。 再往下一层想,姜明宇想到了那些梦境里的零碎片段。 那些梦都很真实,就像他以前“昏迷”的那段日子,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在做梦? 那一切都是真切的在发生。 是梁安泽。 梁安泽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代替了他。 在这一刻,所以的事情好像都理得通了。 「你到底…你是怎么做到的?」 谎言像一颗膨胀到快要炸裂的气球,梁安泽心想,到时候了,他仰头靠在沙发上摊牌,「晚上的时候,你睡着的时候。」 一瞬间,姜明宇对梁安泽的认知倒退回到了从前的一开始。 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他那时这样想。 梁安泽确实不是个好人。他到现在都应该这样想。 「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姜明宇説不上愤怒,恐惧占据更多。 梁安泽的解释很含糊,他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事情,轻描淡写了几句,说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例如写剧本,和李瑞知商量合约的事,到网吧查资料…… 「一开始没想过瞒你,就是担心你害怕不安,所以乾脆不説,我真没在做什么伤害你的事。」 姜明宇深知温情脉脉的梁安泽才是最可怕,那些被欺骗,背叛,计算等的负面情绪将他淹没,愣是半天,他都説不出一个字来駡人。 房间气氛不断在下降,但却给人一种窒息闷热的感觉,梁安泽坐了很久,僵持不下要起身打开窗户时,姜明宇终于开口,他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就是他们初次交谈时,他都不曾这样冰冷凉薄。 「我就问你一句,你说想要回美国,是不是真的只想见你家人最后一面。」 姜明宇又不相信他了。梁安泽想,若是再说徐生的事只会加深他对自己的偏见,几番衡量后,他还是决定先把人哄到安全的地方在做打算。 他这一次可没想要骗姜明宇,他这一次只是想要庇佑他罢了。 「是。」梁安泽还是起身推开了窗户,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窗外没有半颗星,连明月都被黑夜笼罩。 「好。」姜明宇一锤定音,「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梁安泽松了一口气时,姜明宇又道:「但是从这一刻起,你一句话也不能説。」 梁安泽被判刑了。 不仅被关押,还不让説话,他不説话,姜明宇也不説话,不仅不説话,还不睡觉。 一夜未眠,姜明宇不觉困,紧綳的情绪让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样愣是挨到天亮。天一亮,他迫不及待的拉着行旅箱迅速打车来到机场。 在此前他发了讯息给李瑞知表示无法出席来临的舞台秀,关于毁约赔偿也必须等他回国了再説,但即使是他铁定了心要立刻马上解决这个麻烦,却还是事与愿违。 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并不多,这几天的经济舱已经销售完毕,最快的那一班机,也要等到四天之后,而除了经济舱,姜明宇根本没发买下价格昂贵到惊人的商务舱,无奈之下,他只能买下四天后的机票。 走出机场后,他在附近找到一家旅馆。 旅馆的环境不算太差,就是很老旧,但好在有餐厅,姜明宇匆匆解决午餐就回到房里。 推开房门,里面比他预想的还好一些,虽然衝刺着奇怪的霉味,但至少还是乾净的,姜明宇放下行李箱,麻木的坐在沙发上。 不知是这的膈音特别好,还是没什么人入住,这里太安静了,一旦静下来,他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梁安泽到底还骗了他多少的事?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吗?去了美国后他真的愿意离开吗? 不安的思绪渐渐将他淹没,姜明宇有点害怕,赶紧打开电视分散注意力。 倒数的三天。 姜明宇突然眼前一黑。 刚开始时他没意识到是跳电,视觉听觉一下子被剥夺的瞬间,他以为自己的意识又再次被关入牢笼,他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时膝盖撞到了茶几,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 声音冷冷的,在他脑海里缓缓的响起,姜明宇哆嗦的按了下自己撞上的膝盖,还好还好,还有痛觉,姜明宇还是姜明宇。 「是不是跳电了?」 又来了又来了,明明警告过不许説话,但那家伙总是无视犯规,算了,反正姜明宇是不会去回应的,他在黑暗中摸索的来到床头,打了客服。 服务生很快上来,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灯亮起的一瞬间,姜明宇才稍微定下心来,服务生转头再次道歉时,被他脸色吓了一跳,然后唯唯诺诺的退出房间。 姜明宇走进浴室一看,果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吓人,苍白的脸色,乌青的黑眼圈深深挂在他眼下,这是他第几天没睡觉了?姜明宇都糊涂了。 倒数的两天。 「温馨提醒,这已是您的第五杯咖啡了。」餐厅的收银员微微笑道,「这么晚了还喝那么多咖啡?您都不用睡觉吗?」 姜明宇没回话,只是压低了帽簷,点头示意,收银员找回零钱时说一句,「晚安,祝您有个好梦。」 姜明宇动作一顿,随后匆匆回到房间。 把门关上,他坐在沙发上,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的是套家庭理论剧,城府极深的弟弟摆了他哥哥一道,导致他失去所有,哥哥难以置信,说我一直把你当家人,弟弟笑説那你可真傻。 真傻。 姜明宇跟着念了一篇,把咖啡放到了茶几上,不料却打翻了早前积纍的咖啡杯,几滴剩馀的咖啡溅到一边的手机,姜明宇拿起手机擦了擦,但还是没打开。 手机早就被关机,他不知道李瑞知这下到底有多急,也不知道裴逸琛之前来找他是为什么事,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不完整的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在解决掉那家伙之前,他必须心无旁騖。 「你不用这样做,这么多天不睡觉很伤身。」 该死的声音又来了,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每每发声,叫他心神不寧。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控制你的主导权。」 姜明宇不会再信这家伙的鬼话!他调高电视的声量,想让自己注意力分散在剧情上,看着看着,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起初只是想眨一眨眼,但眼皮一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5-7 你该离开了 姜明宇断断续续做了一些梦。 第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拖着行旅箱来到旧金山的一栋郊外别墅,管家问他那位,他照着脑海那把声音説,自己是谁谁谁的儿子,刚到这里念书,父亲让他带一份礼物来拜访。 管家通报后很快的让他进门,他被领进后花园,哪里宽敞又明亮,愜意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在草原上的三人身上,他们周身都被一层光晕围绕,以至于姜明宇无法看清坐他们的样貌。 「诺,那就是我家人,那个带着帽子的就是十七岁的我。」 脑海的人那样説,姜明宇上前,却还是没办法看清他们的样貌,但他们还是度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下午。 离别时已是黄昏,整个街道都很安静,脑海的那家伙说,他是时候离开了。 前方有一束极为耀眼的光芒,姜明宇感觉有什么从他身上抽离,他听见那人跟他说对不起骗了你,然后又説谢谢你帮了我。 然后那家伙就这样随着光綫消失在日落大道上。 场景转换,第二个梦。 他到餐厅和李瑞知交代毁约的事,并赔偿了一部分的毁约金,李老闆宽宏大量的表示不计较,只是希望未来还有再合作的机会,姜明宇笑笑点头,然后他们握手道别,回到家时,门前站着他曾经的队友。 队友们七嘴八舌的说新队友适应不了,已退出了团体,公司现在想要找他回去重组,姜明宇高兴得不得了,问那我之前的那些流言怎么办,裴队说没关係,公司的公关已经解决了。 姜明宇欣喜若狂,他们很快的发表了单曲,一经上市就空降排行榜的第一名。 他再次踏上梦寐以求的舞台,这一次他不再以邪门偶像,或是精神分裂作为噱头,在舞台上,他就是个单纯喜欢唱歌的姜明宇。 场景再次转换,他的第三个梦,是在一个美好的傍晚,接到他母亲的电话。 母亲让他记得回家吃饭。姜明宇如约而至,双生妹妹在他进门瞬间扑到在他脚边,他忍不住把她们都抱起,妈妈看到了,没有冲上去制止,而是笑眯眯的招他来到饭厅吃饭。 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继父亲切给他到一杯茶,说买了他最新的专辑,问可不可以帮他签名,姜明宇在专辑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双生妹妹哼唱起他专辑里的单曲,继父在一边笑着拍手,母亲走过来摸摸他的头说,我的骄傲。 晚饭开始,他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放到他母亲的碗里时,有人比他抢先一步放了,他又夹另一道菜,但那人又快他一步,终于,姜明宇缓缓的抬起头看着老是跟他做对的人,那人就就在他的正对面,灯光之下,姜明宇看到的,竟然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姜明宇愕然问他是谁,谁料家人们都齐刷刷的转过头,反问他是谁? 身边的光綫徒然暗下,姜明宇才想要説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他起身想扑到眼前的冒充货,却儼然发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失。 冒牌货冷冷的看着他,「不好意思了小宇,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该离开了。」 他伸出手抵着姜明宇眉间的那道疤,「去吧。」 然后梦在这一霎那崩塌。 世界四分五裂之时,姜明宇猛然睁开双眼。 他醒了。 什么都是假的,一切还在原点。 他还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这里有他,一架旧电视,不断重播的连续剧,和阴魂不散的梁安泽。 两种极端的情绪互相交集,姜明宇説不清其中的感觉,他缓了很久,才抬起头,望向时鐘时,发现自己几乎睡了一夜。 果然还是没忍住,不过,他也知道在那家伙离开前维持不睡是多么愚蠢又不切实际的行为,他之所以这几天坚持这么做的原因,他自己也説不清,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意志力,又或许是想给对方一个警告。 姜明宇捂住沉重的脑袋,算了,不想了。 他也不想去责问对方趁着他睡过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去了哪里,做过什么,满嘴谎言的家伙説什么都是白聼。 飞机票是凌晨时分,姜明宇打算退房后就直接到机场呆着。 一夜长眠,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但意识清醒很多,再度收拾行旅箱时,没找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翻找了整个行旅箱也没有,东西应该是遗落在租屋里。 姜明宇预测回到组屋再到机场的时间还很充足,于是决定回去一趟,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东西一直都随身带着,不带感觉没什么安全感。 拦了出租车,説了地方的名字后,那家伙又开声了。 他问为什么还要回去? 姜明宇不回答,双手用力捂住耳朵,这种掩耳盗铃的动作当然没用,声音来自脑海,跟本无法屏蔽,不仅如此,这动作在外人眼里更是奇怪。 「您没事吧?」司机投过往后镜瞄了一眼,「是不是电台的声音太大声?那我调小一点。」 「不是。」姜明宇松开手,「麻烦您调大声一点。」 司机奇怪的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把声量稍微调高。 梁安泽没继续追问,姜明宇又跟他起了反叛心理,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做,由他吧,应该只是回去拿什么东西,反正再过不久就要上飞机了,到那时再好好和他谈谈,那么长的路途,梁安泽有把握安定这颗叛逆又愤怒的心。 他就这么想着,却不料在回到家不出三分鐘后,他后悔了。 梁安泽这一辈子都没那么后悔过。 就是在被练习生袭击时,他也只是觉得自己倒霉,不够谨慎,后悔这两个字太沉重,它的存在等同于见证梁安泽对自己的错误认知。 这个他不曾有过的认知,在这一刻诞生了。 家里悄悄躲着个人。 他们都没有察觉大门曾被人撬开过的异样,梁安泽是因为视綫所限,姜明宇是脑袋还不太清醒,他把大门上锁,然后推开卧室的房间,拉开书桌第二格的抽屉,拿起那个被遗落的的小皮包。 姜明宇转身,打开小皮包的这一瞬间,他和梁安泽的视綫不约而同的看向不同的方向。 姜明宇视綫所及的是半开着的衣橱,哪里有几件被遗落的衣服,和一个屈身而坐的男人。 梁安泽目光所及的是姜明宇手上的东西,那是个深棕色的小皮包,里面放着的,是一块支离破碎的护身符。 5-8 要是不成功... 「你为什么…」 姜明宇吓得猛然后退,退没几步,就重重的撞上书桌,巨大的声响让藏在衣橱的人走了出来。 灯影让那人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总算等到你了。」徐生看着一边的行旅箱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发现了我跟他的秘密所以才想着离开。」 姜明宇没聼明白,他只问徐生为什么躲在他的家里。 徐生答非所问,「你没到舞台秀出演,我就知道你知道了。」 姜明宇愣了几秒,问知道什么? 徐生:「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过没关係……」 什么计划?还没等姜明宇问出口,脑海里的人发出严厉的警告。 快跑! 姜明宇回过神,只是还没等他向前移动,徐生就亮出了一把小刀,刀色带着寒气缓缓逼近,姜明宇呼吸一窒,徐生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幸好冥冥之中,你又回来了。」 姜明宇被挟持了。 从楼上下到地下停车场短短的几分鐘,梁安泽不断的告诫他保持冷静,姜明宇觉得自己还挺冷静的,静静的站在一边,让身边的徐生用刀尖抵在他腰上,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徐生要这样做,于是他问了,徐生没回答,只是紧紧拽着他肩膀,专注的看着电梯显示下降的位置。 梁安泽说:「电梯开门时,或者上车之前都必须找机会脱身,做到吗?做不到就让我来。」 姜明宇这回没跟他赌气,说不用你。 徐生瞄了他一眼,电梯里没人。 电梯降到底楼,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姜明宇想把徐生用力推开,然后借此逃离,但没想到门一开,一对母女站在门前,姜明宇担心伤及无辜,错过了第一个时机。 而第二个时机也没能来临,徐生早将车停在电梯附近,他环顾无人后,打开后备箱,让人躺进去。姜明宇心想,或许他们有什么误会。 「你听我说…」 徐生目光如炬,将刀尖抵在他心脏上,姜明宇没办法,只能屈身躺进后备箱,门被用力关上,他被黑暗笼罩。 车子徐徐开动,姜明宇抬脚踢了几下也徒劳无功,梁安泽让他把力气省着点,然后问他有没有把手机带上。 姜明宇慌乱不已,完全都不记得了,想要翻找口袋,但却被窄小的空间限制住,梁安泽让他保持冷静,下车时一定要找准时机逃跑,不然就没机会了。 姜明宇不解为何无缘无故遭到挟持,「我没得罪他,顶多将他电话号码拉黑而已,至于吗?」 这下没法再隐瞒,梁安泽只能全盘托出,姜明宇听后不可置信,「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跟你说不是让你怕着等吗?我有办法解决…」 「你就是太自以为是!有办法有办法,那你现在解决了嘛?!」 梁安泽理直气壮,「本来要是你听我的话…」 「我怎么聼你的话?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 梁安泽不跟他吵,说如果找不到时机逃跑,那么就让他掌控主导权,让他来和徐生谈判。 空气单薄,姜明宇剋制呼吸,尝试让自己保持冷静,「催眠…真的能将我抹杀?」 「不知道。」梁安泽想了想,决定先安抚他的情绪,于是説:「应该不行,徐生就是个疯子。」 「那你怕什么?」 梁安泽气急,「都説他是疯子,要是催眠不成功,他一刀捅进你心脏怎么办?」 姜明宇再度恐惧包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徐生竟然为了想保住梁安泽选择抹杀他,而梁安泽,梁安泽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撒那么多谎吗? 不。怎么可能。 梁安泽到头来也只是担心自己无法完成他心愿罢了,他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不过奇了怪了,自私自利的梁安泽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让徐生助他鳩占鹊巢,还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让帮自己逃过这一劫? 因为太好奇,所以姜明宇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不让他试一试?」 梁安泽飞快运转的思绪徒然停下。 对啊,为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在寻求解决摆脱姜明宇的方法吗?虽説这也不一定行得通,但梁安泽却是从未有过半点考量。 杀死姜明宇,他想也没想过。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个混蛋对吧?」 「你不是吗?」 梁安泽无言以对,车子行驶了挺长的一段时间,就在姜明宇察觉越来越呼吸困难时,车子徐徐停了下了。 姜明宇闭上眼,全身紧綳着。 「不要紧张,保持冷静…」梁安泽的话还没説完,后备箱猛然被打开。 5-9 噩梦成真 徐生来到母亲之前的工作室,他想要有一份仪式感,在哪里失去,就在那里找回来。 工作室地点偏离市区,处于半荒废状态,平时几乎没什么人进出,把车停下,他环顾四周后,才把后车厢打开,姜明宇躺着一动不动,徐生低声警告他不要耍花样,但姜明宇还是全无反应。 难道缺氧了? 徐生弯腰紧张想一探气息时,姜明宇倏然睁开眼睛,然后一脚狠狠的踢到徐生身上,徐生始料未及,衝撞力使他后退几步,姜明宇抓紧这空挡,跳下车逃跑。 梁安泽的视觉随着奔跑而移动,记忆猝然回到他被练习生袭击的那一晚。 那个停车场和现在一样,阴暗,寂静,空无一人。 他那时太自大才会中埋伏,姜明宇谨慎,説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姜明宇被人猛然的往后一拉,撞到在墻面上,他挥拳而去,被徐生避开了,姜明宇趁势再度进攻,徐生见控制不住,再次拔出那把短刀,慌乱中,锋利的刀刃划过姜明宇的发梢。 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梁安泽心想,姜明宇虽然笨了点,脑子不好使,但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人,而且总归来説,他挺大命的,接二连三发生意外不也都被他一一渡过? 姜明宇再次往他腹部踹了一脚,徐生避开了,拉着他想要压制他,却被他顽固的抵抗给折腾,两人拉扯,推撞,晃动的冷色刀光摄入梁安泽的眼里,让他心惊胆跳。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徐生吓得松手,就在这一瞬间,姜明宇再次得到了逃脱的机会。 他跑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昏昏暗暗,他迅速奔跑上一楼,却发现门被上锁,他出不去,正要再上一楼时,楼下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姜明宇快速来到二楼,所幸这里没被上锁,但推开门后,长长阴暗的走廊却依旧让他无法得知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他慌不择路的推开其中一间房间,然后快速的将自己反锁在内。 心跳剧烈的跳动,但他只敢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预想的脚步声一直没靠近,姜明宇靠在门边,闭上了眼睛。 梁安泽等他缓了几秒,才问:「手机有吗?」 姜明宇动作缓慢的翻动口袋。 谢天谢地,他带了。 梁安泽眼观四方,发现他们身处于一间办公室,「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是能显示这里地址的信件。」 姜明宇疲乏的眨了眨眼,梁安泽的视綫跟随着移动,这里似乎已经荒废有一阵子,办公桌面上除了厚厚一层的灰尘外,什么也没有,姜明宇把抽屉一格一格的打开,信件倒是没有发现,但却找到了单据,单据上的地址成了他的救命符。 梁安泽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到不妥。 他的视綫被不知名的暗红晕染。 越来越多,凡是被姜明宇接触过的地方都是血跡斑斑,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受伤了?」 「嗯。」姜明宇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刚才被划了一刀。」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巨响。 徐生顺着血跡找到方向。 姜明宇迅速打开手机报警,奈何手机电量不足,所幸是在説完地址后,电话才进入关机状态。 砸门声越来越大,姜明宇艰难的把桌子推到门前警告:「你别乱来,我已经报警了。」 徐生听罢立即停下动作,他掐低声道:「你受伤了,开门让我帮你吧。」 姜明宇没上当,静待几秒后,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门外的声音一消失,脑海里的声音马上又响起。 「伤口严重吗?」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导致大量出血,姜明宇用手抵着伤口,但仍徒劳无功,刚刚在逃跑时,因为肾上腺激素,他几乎没有察觉到疼痛,但现在缓过来后,剧烈的疼痛开始吞噬他全身的神经。 「好像有点严重。」 姜明宇踉蹌几步,最终强忍不住扑到在窗口边的椅子上,借着窗上的倒影,梁安泽也清清楚楚的看着这张失去血色的面容。 恶梦好像要变成真了,梁安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让我看看你伤口。」 姜明宇虚弱瞥他一眼,「你是医生吗?」 「我学过急救,把主导权交给我!」 「这里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你就算是医生也没办法…」姜明宇一身冷汗,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并不像就此失去主导权,于是只能强压着伤口,让过度撕裂的疼痛唤醒他尚存的意识。 梁安泽怒道,「都说了有办法!」 姜明宇无奈,「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要骗我?」 「我不是…」梁安泽不知道该怎么説,他确实没有任何的急救经验,他只是迫切的想知道姜明宇的伤势。 「你别怕。」姜明宇含含糊糊,「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到。」 姜明宇一定是疼得糊涂了,梁安泽默默的想,现在该怕难道不是他这个胆小鬼吗? 「我不会有事。」姜明宇把头抵在玻璃窗上气若游丝,「我还要带你回家,我还要回到我的舞台……」 门外再次传来爆裂声,门锁被完全破坏,抵着门的桌子正在被缓缓移动,然而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响这才从远处传来。 姜明宇盯着镜面上的人,轻飘飘的说:「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有预感自己能逢凶化吉,即使遇见了你,我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所以就算现在……」 5-10 最好的结局 「还有一刻鐘就到!」 姜明宇安抚好电话那头的人,挂断手机后,却发现处在的道路正在大塞车。 「司机大哥,这时段怎么会塞车?」 司机耸耸肩,「可能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 姜明宇心急如焚的盯着手錶,最终在按耐不住下,他急匆匆付了车钱,打开车门往人行道奔去。 这里距离会馆不远,他顺着后巷一路直奔,终于在预定的时间内赶达会舘。 上气不接下气的姜明宇正要走进会馆时,却被门外的保安拦住,姜明宇想要亮出认证牌,却赫然发现肩上空空如也,他的背包留在出租车上! 他都快被自己给气死,没有认证牌,任凭他怎么说,保安还是不放人。 「要不你打电话让他们下来接我好吗?」 保安冷眼一笑,拿起对讲机正要呼唤救援时,经纪人正好跑了下来,姜明宇见到救兵,这才卸下紧綳的情绪。 daydream专属的休息室被猛然打开,李琦见到来人时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来了!」 林跃星面色不悦,「第一次回归的舞台还敢迟到?」 「不是不是…」姜明宇着急解释,「是…是闹鐘坏了!」 裴逸琛放下保温杯走来,「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明宇摆摆手,「没事没事,伤口早就好了。」 他坐下正准备化妆时,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是daydream的新成员,他慢悠悠的脱下了墨镜,招呼也不打,直直走到姜明宇身边就说:「小宇哥,您坐的是我的位置。」 姜明宇下意识抬头看他,新成员长得极其好看,就是脾气不太好。 对方见他迟迟不动,不仅皱了下眉头,姜明宇这才反应过来的站起身。 裴逸琛让姜明宇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姜明宇走了过去,才刚坐下,裴逸琛就靠过来低声道:「他年纪还小,有时説话没什么分寸,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本人没什么恶意。」 姜明宇笑笑表示不在意,裴逸琛很快又走到新成员身边,开始跟他讲解等下演出时该注意的事。 成员们各个围着新成员打转,一会儿给他递饮料,一会儿给他零食。姜明宇被冷落到一边,不仅感慨,「以前我在组合里也是年纪最小,但他们都没这么对待过我。」 梁安泽像在看一场小孩子的争风闹剧,如果他能説话,他真的很想跟姜明宇说:「我劝你还是把心思花在等下的舞台。」 但他不能説话。 深受重伤的姜明宇在医院清醒的那一刻,就忘了他的存在。姜明宇的记忆倒退在他当替身发生意外的那一天,之后的所有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在得知自己已经被公司解约,又被退出组合后,他一脸伤心错愕的抓着前去探病的裴逸琛,问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裴逸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跟他说,不是你的错。 是啊,梁安泽想,姜明宇又有什么错。 「我也不是在嫉妒什么,毕竟都退出了组合,演唱会当天却还能被邀请回来当嘉宾我已经很满足了。」姜明宇小声嘀咕。 满足什么?梁安泽翻了个白眼,daydream的经纪公司会把你邀请当演唱嘉宾,当然是因为你最近被袭击的事传得满城皆知,八卦杂志为了流量,把你塑造成一个命运坎坷的悲情偶像歌手,群众都在为你这个劫后馀生的受害者大感同 情,公司见你趋势高涨,话题度热度全都爆了灯,所以才会来找你来演一场世纪团聚,傻瓜!你都被人利用了! 然而这些话梁安泽只能腹诽,不能痛駡实在觉得很彆扭。 「不过我为什么觉得这个新成员对我带着敌意。」姜明宇馀光看了对面的人,那人正好也看了过来,四目交匯,对方不带一点笑意的移开目光。 「他该不会以为我还能回到组合跟他争夺什么吧?我都这样了还怎么争!」 你现在怎样?梁安泽仔细打量他,不管你怎样,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保证绝对让你成为万众瞩目,炙手可热的明星偶像。 姜明宇对着镜子囉里囉唆了半天,林跃星无意间瞥见,神色慌张走过来问他,「你在跟谁説话?」 姜明宇笑了笑道:「没有啦,我在自言自语,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是习惯对着镜子説话……」 林跃星面露担忧,似乎还想説什么,被裴逸琛拉了过去。 「给他一点时间…」 姜明宇似乎听见裴逸琛轻声道。 在做造型期间,有工作人员把一大束艷丽红玫瑰捧到休息室。 「哇!」李琦瞪大双眼看了看附属卡,上面是写着姜明宇的名字,后面的括号里却是写着至你的另一个他。 姜明宇奇怪的看着这张附属卡,「什么意思?」 众人互相打着眼色,李琦担忧道:「不会又是徐生那疯子吧?」 林跃星神色严峻,「别乱説话,他不是早就被抓去关了吗。」 姜明宇盯着那张附属卡,渐渐陷入沉思,裴逸琛很快打断他的思绪,拉着他说了他们新专辑的概念,还説写了一首歌要给姜明宇唱。 姜明宇大喜,转眼就忘了这张奇怪的附属卡,只有梁安泽,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説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演唱会开始,姜明宇作为特别嘉宾还没上场就紧张得不得了,周围都是陌生工作人员,过度的焦虑和压力让姜明宇有些招架不住,直到无意间对视到一面镜子时,他似乎得到了缓解。 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有神奇的力量。 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姜明宇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就听到工作人员叮嘱他准备上场。 姜明宇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升降台。 随着缓缓升降到台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绚丽夺目的聚光灯,一下让他满满包围,姜明宇在这一刻,终于尝到梦想成真的滋味。 他收放自如的演唱,获得全场歌迷的热烈反应,但梁安泽还是觉得,属于姜明宇的高光时刻似乎太短了点,就这么想着,转眼就发现光芒四射的舞台逐渐蜕变得暗淡,人潮为患的歌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都退场了。 daydream的成员抱着姜明宇在台上大哭。 哭什么?梁安泽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这句话的衝击力很大,众人突然停下动作,转头齐刷刷的看着他,梁安泽浑然一惊,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是以第三视角在看着这一切。 灯光一下熄灭,身在的场景徒然转变,梁安泽一眨眼,发现自己身在一片荒凉黑暗的地带。 「这就是你可以想象到最好的结局吗?」 姜明宇孤身一人站在他面前微微点头,「是挺好的,不过可惜了…这些都不是真的。」 梁安泽迷茫的看着他,姜明宇说:「我们现在在医院。」 梁安泽瞬间被点醒。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们还没度过危险期,失血过多命悬一綫的姜明宇还在抢救,弥留之际,他们的灵魂统统被驱逐而出。 在这个荒凉黑暗的边缘,姜明宇看向远方,哪里有一盏灯,灯光之下有一道画面,是他正在急救室急救的画面,随着灯光越来越渺小,也愈来愈遥远,姜明宇仿佛预知到自己的命运,他其实很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平静的说:「我回不去了。」 画面一下一下的回闪,鸣耳的杂音,刺眼的光綫若有似无的衝击他的感官。 「但你可以。」 「什么?」梁安泽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身后仿佛有个漩涡,要将他拽入其中,他想上前,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安泽,你该回去了。」 「回去哪里?」 姜明宇没説话,走上前抬起手,轻弹他额头。 梁安泽被一股力量牵扯,不由自主的往后一倒,他下意识拽着姜明宇,但仍徒劳无功,他无法得到任何的支撑点,只能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 整个场景都开始迅速退变,周围开始衝刺着刺耳仪器声。 猛然睁开眼睛,梁安泽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强烈的异物感让他下意识想动手,但却被人控制住了,一边的护士一手压制着他,一手操控着治疗仪器,她回头高声呼唤,「通知医生,他醒过来了。」 身边站着的人等不及往前凑,梁安泽一见到周茉时,马上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回来这里。 《第六章 修补》6-1 南柯一梦 病房内的窗帘被微微拉开,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折射到床边上,梁安泽抬手放在阳光之下,却丝毫没感到什么温度。 「感觉怎么了?」 梁安泽瞥了周茉一眼,「昏迷三个月,今天是我醒来的第二天,你觉得呢?」 周茉打开平板的动作一顿,随机挂上甜美的职业笑容,「你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梁安泽冷笑一声,周茉装作没听见,她给自己带来一杯咖啡,拉开椅子后,在天刚刚亮的情况下,开始给他匯报意外发生之后的后续事件。 陈凯西被捕入狱,公司由董事会投票选出来的人暂时代管,前阵子原本准备出道的组合因为这件突发状况而准备延迟出道,之前投资准备开拍的综艺遇到一些难题… 周茉的口条清晰,但梁安泽却还是觉得像有什么蒙着他耳朵,让他听得很零碎。撑了快二十分鐘后,梁安泽开始招架不住,身体里每一个部位都在疼痛,表面上再在怎么剋制,依旧抵挡不了内在的损耗,当周茉说到是谁救了他一命,帮他打了救护车的这阶段,他已经没法再继续聼下去。 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退,强烈的晕眩让他看什么都带着重影,睁眼不是,闭眼更加不是,从昨晚醒来至今他根本没法入眠,浑浊的记忆和场景如潮水一般急速拥入,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想到一件事情。 姜明宇死了。 然后他就没再闭上过眼睛。 匯报告一段落,周茉收起平板时才突然想起,「对了,你父母知道你入院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打个电话给他们,通知一下吗?」 梁安泽靠在床头一笑,「通知什么?」 周茉说:「他们这几个月陆陆续续都有打电话给我问候你的状况…」 「哦?不会是有来医院看我吧?」 周茉重新打开平板逃避他的眼神,「通过视讯。」 梁安泽轻描淡写,「这样啊,那大概是想知道我存活的机率高不高吧。」 周茉一身冷汗,他这话说得不完全错,因为他们确实有问梁安泽醒过来的几率高不高,但周茉只认为他们是在关係他,而不是…… 「通知吧,让他们扫兴一下也好。」 梁安泽发出短促的笑声,周茉觉得自己今天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幸好这时正好赶上医生查房。 例行检查后,医生就离开房间,周茉也想跟着溜出去时,却被梁安泽唤住了。 「感觉就是被撕碎了。」 来到房门口的周茉疑惑回头,「什么?」 「你刚不是问我醒来后有什么感觉?」梁安泽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就好像被撕碎,然后现在正处于慢慢被缝补的感觉。」 具体的形容让周茉听的心慌慌,她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男人,「anson,你需要好好休息。」 梁安泽漠然的看着她,「把平板留下来给我。」 周茉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把平板交到他手上。 房门被关上后,周围一下子就陷入安静,他打开平板,或许因为太久没有接触电子產品的关係,手指竟然微微颤抖。 该搜索什么? 姜明宇三个字打下了去,指尖悬浮片刻,才按下搜索键。 同名同姓的还真不少,但网页出现社交账号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面孔。 心一点点的冷却,正打算也把daydream这组合也打进去搜索栏时,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不需要这么做。 这世上叫姜明宇的人很多,但他认识的那个或许根本不曾存在,那些他穿魂在十八年前的经歷,或许只是他陷入昏迷时的南柯一梦。 这么一想来,梁安泽好像可以接受了。 姜明宇没死。 姜明宇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6-2 好久不见 梁安泽在医院观察了快一星期才出院,他一出院就立即回到公司,公司还有什么多事情需要他交接抉择。 娱乐圈瞬息万变,今天红得不明不白,明天就走下神坛,梁安泽去鬼门关一趟回来,很多事情都变了样,原本重磅打造捧着要出道的组合,却因陈凯西的事件遭到抵制,几个营销号带风向不断在网络造谣组合搞团内霸凌,才导致陈凯西走上绝路,公司几次澄清却引来更大的反弹,组合从原本万众瞩目,炙手可热的未来之星,沦落成他人口中谩駡的霸凌者,名声就此一落千丈。 董事会在经过考量后,从原本暂定的延迟出道,改为更换成员。 梁安泽当然听得懂这些其中隐晦的意思,他们想挑选一两个成员祭天。 开会时,内部给了两个名单,说是名单内的两位成员名声受损最严重,好像是因为之前练习的片段和日常影片释出时,被有心人恶意剪辑。 「大致上就是这样,如果你同意了,那么我们就让公关部的开始发佈通告。」 梁安泽盯着照片上年轻气盛又充满朝气的练习生,思绪飘向远方,他的身体还没如所预期那样的快速恢復,耳鸣晕眩都是常有的事,加上这几天都睡眠十分糟糕,总总纍积下来的情绪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anson?」 梁安泽抬起头,叫住他的是策划部的人,「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 梁安泽迟疑几秒,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做任何决定,手中握着名单,离开前他下了指令,先等他见了人再説。 众人互打眼色,这个利益至上的人难道也开始考虑起成员们的感受吗? 梁安泽走出了会议室并没有马上离开公司,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陆续查看了他消失这期间的娱乐新闻,一连几个小时,他就这样坐在那里,盯着荧幕。 周茉拿了几分文件进来让他签名同时,给他匯报了会议的事,梁安泽意兴阑珊的听着,无意间刷到了自己的新闻。 有个视频博主居然拿他来做题材,一连二十分鐘叙述他的前大半生。 视频将他塑造的形象不算是传统上的好人,甚至説得上是恶人,梁安泽没什么感觉,毕竟说的都是真话,视频的最后还剪辑上了他之前接受采访时的一小段片段。 有个记者问他,如果你的生命是以另一种新的身份重来,你会怎么谱写你全新的人生剧本? 梁安泽当时说:「我还是会成为梁安泽。」 梁安泽是一个代名词,一个偶像梦工厂的代名词。 屏幕到此结束。 周茉看一眼,问需不需要把视频施压下来,梁安泽摇头,他翻开待签的文件,一眼不眨的凝视着文字,周茉见他神情不对,忍不住关心,「你脸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医院再检查一下?」 梁安泽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那要不你回家里休息吧。」 梁安泽不太想回家,他觉得家里太安静,以前明明就喜欢这种鸦雀无声的环境,但现在却莫名抗拒起来。 太安静会让人胡思乱想。 梁安泽继续留着办公室,一直到深夜后,他实在没什么地方去,逛着就来到公司的练习室。楼层大部分都处于熄灯状态,除了练习室,梁安泽走进去时,发现还有几个练习生正在练舞。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从镜子里发现到他。 成员们弯腰给他问好时,梁安泽还在想着自己给这组合取什么名字来着?他记忆越来越不好,昏迷前的事总是想不起,在脑海里徘徊的大多数是自己不愿想起的事。 「身体好多了。」 梁安泽闲着无聊,随意跟他们聊了几句,他们也不敢真的和他聊天,全员拘谨的站在一边,离他远远的,看他的眼神也很忐忑,梁安泽感受到自己不被待见,于是给他们下单了夜宵就想离开,众人听到宵夜二字,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视。 「不吃吗?」 练习生小声回答:「我们不能吃宵夜。」 「谁规定?」梁安泽话一出,马上又想到,除了他还有谁。 「吃吧。」梁安泽说:「奖励你们的。」 原本唯唯诺诺的练习生闻言面色一变,仿佛梁安泽奖励的不是宵夜而是砒霜。 梁安泽不跟这些不识好歹的小朋友计较,转身离开时,其中一个练习生鼓足了勇气问他,「我们…会被解散吗?」 梁安泽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担心的是这事,他回过头给了一个摸棱两可的回復,「没事,不用担心。」 练习生大概被最近的流言灌昏了头,接着说:「你不会骗我们吧?」 梁安泽心脏骤然一紧,他最聼不得这种质疑,想厉声呵斥,但对上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他却看到了熟悉的渴望,真该死! 梁安泽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竟给他们承诺,「我会想办法,你们一个人都不会少。」 夜色在繁华的城市中越渐迷离,从返人间天堂的梁安泽此时无处可去,在自己一贯光临的餐厅里,面对满是丰盛的食物却索然无味。 心底里仿佛有个空洞,无论扔什么进去都无法填补,这种感觉太怪异了,匆匆的离开餐厅,他再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回到家。 身体明明很疲累,但梁安泽有感今晚也会失眠。 他从橱柜里端出一隻红酒,刚想要导入醒酒瓶时,暗红酒色让他几乎眼前一昏,他联想到不是很好的记忆,闭上眼仓促的放下酒罐,然后胡乱的往柜子里拿了一瓶烈酒,便加快脚步的上楼。 梁安泽坐在书房给自己灌了几杯烈酒,他身体还处于復原状态,免疫力很低,喝没几杯就醉得不轻,晃悠悠的来厠所,开水打湿了脸,明亮浴灯照在他身之上,梁安泽抬头看向镜子时有些陌生,他好久没都在镜子里看见过自己的面容。 琢磨了片刻,梁安泽笑着説了一句,好久不见。 他闭了眼又挣了眼,浑浑噩噩的思绪让他站不稳,脚下一滑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小心。 酒精完全啄食梁安泽的神志,他没会意过来,这么大的房子,其实除了他没有谁。 勉勉强强的扶着门吧站直身,对上镜子,然后定定的看着。 好几秒后,有一把声音从脑海里传开来,他说安泽,我不小心跟着你回来了。 梁安泽再也没抓得住门把,他身子一沉,双眼一闭,直接昏睡在洁白的瓷砖上。 6-3 神秘力量 梁安泽最近縂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例如前几天明明醉倒在厠所,醒来时却是在睡房,家里的警报无端在深夜响起,查看监控却没在门口外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手机电脑总会出现一起穿越,寄生,灵魂受困等奇奇怪怪的搜索词。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精神意志有时会处于朦胧迷糊的状态,医生说他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于是他没太在意,让他烦心的事还多着呢。 那天头一热,梁安泽不仅答应成员们会帮他们度过危机,还和他们加上联係,现在每隔一天他们都给他发个练习的视频,梁安泽当然没看,直接开了免打扰提示。 他现在把专注点都放在组合的公关危机上,梁安泽想了几个对策,但还没来得及实施,高强度的压迫让脑震荡的后遗症越发加剧,晕眩甚至幻听的症状频频发作,无奈之下,他只能听从医生的建议,放下手中的工作,被迫留在家里修养。 呆在家里的时间越长,他发现到的异样就越多。 手机有被打开过的跡象,成员们的影片他原本一个没看,但现在不仅全都显示已观赏的状态,甚至还留下点赞,书房桌上的东西也有被人移动过的跡象,厨房里莫名一地的饼乾渣,冰箱,橱柜也有被翻查过的痕跡,自己经常喝得酒味道变淡,好像被兑了水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显示着家里进了贼。 不过哪个贼不偷东西,来他这儿只是偷看电话,偷吃东西,还给他酒兑水? 梁安泽后来在书房厨房的几个角落设下了陷阱,投下了捕鼠夹,隔天兴匆匆的来到查看时,却发现捕鼠夹安安稳稳的摆放着,但痕跡依旧,尤其是厨房的饼乾渣更甚,凑近一看,满地的屑屑似乎还形成了给笑脸的形状。 梁安泽被挑衅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这都是他不能容忍的事,他马上联係让人上门安装监控。 夜里他躺在床上一直没能睡着,竪起耳朵安安静静在聼,可一直到他迷糊睡去,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隔日醒来他迫不及待打开监控,但却没发现任何动静,自那以后,那些奇怪的事突然全都消失了。 书房没再有过被人动过的痕跡,特意买回来做诱惑的各种口味的饼乾也原封不动,那股奇怪的外来对抗力量突然不告而别,梁安泽竟然有一丝失落。 原本被转移的注意力慢慢又回到了原点。 他的幻听更严重了,在他想要小酌几杯放松紧綳的情绪时,会听到有人说不行,在他坐在院子里半睡半醒时,会听见有人说下雨了快起来,下午在客厅试听製作人寄来的新曲,夜里一整个晚上都可以听到有人在循环哼唱。 梁安泽在夜里逃出了那间房子,他将一切的幻觉归咎于自己被困住太久,于是应了其中一位製片人的邀约。 他们来到一家挺有特色的酒馆,製片人说有个素人驻场歌手特别厉害,声綫空灵,气质优越,梁安泽后来见了那个素人,听了几曲他的演唱,觉得没人夸得那么好,属于中等水平。 製片人咋舌,「就还算中等水平?」 梁安泽沉默,製片人随后一笑,「也没怎么听过你称赞过谁。」 梁安泽继续一言不发的坐着,製片人自顾自的说了很多,梁安泽心不在焉,在低头给自己续杯时,不慎摔破了杯子,他有点醉了,意识模糊涣散,摔破杯子的当下,他直接伸手想把杯子拿起来,全然没意识到满地的玻璃碎片,但当手快要接触到玻璃片时,他顿时僵直住了。 好像有一股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了?」製片人注意到异样后,拍了拍他肩膀,梁安泽这才重获自由。 「是不是喝醉了?要不我帮你叫车回去了。」 「我没事。」梁安泽付之一笑,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没有其他人,梁安泽把门上锁,摇摇晃晃的走到镜子前准备打开水时,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大约过了几秒,他站了起来。 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拨了拨水,抬头对上镜子的那一刻,姜明宇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愣着不动,脑海里梁安泽满口得意冷笑道:「还不让我捉到你!」 6-4 恶性循环 昏暗的书房里,梁安泽往书桌上排放了一面镜子,桌灯被他打开并拧着对向镜面,姜明宇被刺了眼,不满道:「你以为你在审犯人?」 梁安泽一言不语,姜明宇配合也不説话,但也只是几秒的时间,姜明宇还是忍不住开口辩护,他说自己绝对不是有意隐瞒潜伏在他身上的事。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姜明宇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又再次死里逃生活了过来,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但寄宿在梁安泽身上绝对不是他想要的附加条件。 「你刚醒来的时候身体很虚弱,我怕你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梁安泽很难説明他现在复杂的心情,姜明宇的存在对他来説是一种无法言语庆幸,但同时也是他无法解决的困境。 「后来你出院,身体好点了我就説了,但是你那天醉倒了。」 等到了第二天姜明宇打算再次向梁安泽表明时,突然又想起自己当时得知梁安泽存在时的那种惊恐害怕,于是也想要吓一吓梁安泽,没想到梁安泽根本不怕,还跟他较劲起来。 当然,除此之外,他其实也存有一些私心。 「我只是…这个时代对我来説很新奇,我就想着多留几天……」 梁安泽不露声色,「那你现在被我发现了怎么办?」 姜明宇有些紧张,「怎么办?」 梁安泽问:「你説呢?」 姜明宇不説话,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结局。 「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梁安泽拿起桌边的拆信小刀,在镜子前晃来晃去,「找法师想要把我打得魂飞魄散的这些事还记得吗?」 「那不管用。」姜明宇说:「或许你可以试一试徐生的方法。」 拆信小刀顿然跌在桌上,再次听见这人的名字,梁安泽竟然感到一丝畏惧,在姜明宇大量出血意识模糊时,他曾短暂的佔据身体的主控权,短短的几分鐘,他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感觉,那是种无法言语的痛苦,渗入骨髓的撕裂,喘不上气的窒息,全身犹如跌入冰窟一般冷得不停打颤,徐生像个疯子失去理智的摇晃着他,叫他不要死,叫他把人还给他。 漫天漫地的血色让梁安泽至今记起依旧心有馀悸。 他怕的不是徐生这个人,而是他所造成后来的局面。 「别再跟我提这个人!」 姜明宇见他发怒,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几个要求?」 梁安泽愣了几秒,「什么?」 「无论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会配合,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几个要求?」 梁安泽不可置信的盯着镜中人。 「不多的,就两个而已,你带我去见我家人和队友最后一面好吗?」 梁安泽心想这是什么恶性循环,之前他哄骗姜明宇帮他完成遗愿清单,现在轮到姜明宇…… 姜明宇说:「你知道我不骗你的。」 梁安泽陷入沉默。 姜明宇又説:「不会像你骗我那样骗你。」 梁安泽先是上网搜索了姜明宇家人的讯息,随着互联网的发达,他很快就找到姜明宇那对双胞胎妹妹的下落,然后就是daydream的成员,daydream在成立五年约满之后没再续约,成员们各分东西,梁安泽让周茉着手调查更多相关的资讯,姜明宇在一边看得嘖嘖称奇。 「这个东西好厉害,打一打字就什么都能找到看到。」 梁安泽拧熄了姜明宇口中厉害的平板电脑,问他在晚上交替时都做了什么事。 「没有。」 梁安泽当然不会相信。 姜明宇琢磨片刻,坦诚道:「就只是在你手机里看了一些你艺人发过来的影片,听了几首录製在你手机里新曲的demo。」 「还有呢?」 「吃了厂商寄给你的零食还有别人送你的水果篮。」 当然还有一些恶作剧例如往他酒里兑水,把他书架上带有号码的书全都调换来等等的这些小事,他是不会説的。 梁安泽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他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姜明宇什么不会做,就只会吃喝玩乐。 姜明宇见他保持沉默,无奈道:「真的没有了,你这的东西太先进,我都不会用。」 上几次他想出去还不小心引发了警报,吓得他不敢再乱来。 「你想要用什么?」 梁安泽晃动手中的平板电脑,他想如果姜明宇想学,他不是不可以教。 姜明宇说没有想学的东西,他命不久矣,不该在留恋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补充自己的第二个心愿只是想吃完所有限定口味的零食。 「你可真出息。」梁安泽嘲讽,「我以为你会更我说你要开一场演唱会。」 姜明宇安静半响后说:「我不会这么做,我不想要借用你的身份开演唱会。」 「我身份怎么了?」 「那又不是我。」 梁安泽付之一笑,想继续挖苦几句,未了姜明宇又説:「而且你唱歌又不好听。」 梁安泽一把火噌噌上升,周茉这时正好发来了邮件,他压了怒气打开一看,上面的资料显示,姜明宇的双生妹妹隔天就要出国念书,她们在社交平台上上转了和朋友聚会的照片。 姜明宇仔细看了看,觉得她们都跟妈妈长得很像。 梁安泽问:「是不是想去机场给她们送机?」 姜明宇问可以吗? 梁安泽思虑几秒,答应了。 6-5 至死方休 在去见姜明宇家人之前,梁安泽陆续收集到daydream成员们的去向。 裴逸琛单飞后转型成了创作型歌手,前几年隐退幕后,改名换姓成了词曲创作人,前后拿下不少座金曲奖,如今依然活跃于乐坛。 林跃星退出娱乐圈从商,如今是一家连锁餐厅的老闆,李琦成为了一名演员,至于新成员,姜明宇说他没兴趣知道。 「我怎么把他们凑齐?给他们发一封邮件标注你的署名行不行?」 姜明宇不高兴道:「你想要吓坏他们?」 梁安泽冷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胆小?」 他可没这个闲情一个一个去拜访,跟何况李琦和裴逸琛都不在国内,打开电脑,梁安泽还真给他们写了一封邮件。 我是来自十八年前的姜明宇,由于一场意外,灵魂穿越…… 姜明宇越看越离谱,大声嚷嚷,梁安泽给烦得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 周茉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她拎着一大袋清单上的标注的零食,打开了密码锁走进来厨房时,发现正在对着空气发怒的梁安泽。 她心里咯噔一声,来得不是时候。 梁安泽侧目看了她一眼,周茉扬起职业笑容,「anson,你精神气色都好很多。」 梁安泽把电脑合上,周茉走进厨房,准备把东西都放到橱柜里,姜明宇说:「让她不必收,等下又要拿出来多麻烦。」 梁安泽看着一堆垃圾食品,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这些东西。」 周茉一愣,疑惑道:「这不是你让我下单买的吗?」 梁安泽抿了抿嘴,让她把东西放下,匯报公司的近况。 周茉早就习惯他这副阴晴不定的脾性,放下东西后,打开平板开始匯报。 姜明宇意兴阑珊,他小声问梁安泽可不可以把电脑打开,让他看看李琦主演的电视剧。 梁安泽压低声量,「我説过让你闭嘴安静,你是听不懂吗?」 周茉一顿,静静的看着梁安泽,梁安泽收敛情绪,漠然的看着她道:「你继续说。」 周茉长话短说。 待周茉离开之后,梁安泽重新打开电脑继续编写邮件,姜明宇无奈妥协,「其实不见他们也不要紧,我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就可以了,你别胡乱写这些东西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梁安泽手指一顿,「你倒是挺会为他们着想。」 姜明宇沉默几许,「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不过你不用担心,再过不久你就可以摆脱我。」 怎么摆脱? 真把他催眠抹杀? 姜明宇还真洒脱,梁安泽心里没底,只是若不这么做,又该怎么才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兜兜转转,难道真要他们其中一方至死才能摆双魂的命运? 晚餐的时候,公司内部发来一封邮件向他施压组合成员解约的事,梁安泽表明立场,他不会和任何一位成员解约,并且会对一些网暴的网民进行法律诉讼。 姜明宇不仅羡慕梁安泽对他们的维护,毕竟自己可没这个待遇。 「我要是生在这时代,来参加你的选秀,你会不会选我?你会给我打几分?」 梁安泽顿了顿,然后説了句对不起。 他确实欠姜明宇一句道歉,为他过去的谎言,伤害甚至后来间接造成的死亡而道歉,但这三个字太单薄了,于是他又说:「如果…」 姜明宇以为那句对不起指的是不会在选秀上选他,于是不以为意道:「算了!我才不稀罕。」 梁安泽沉默几许,开口轻声道:「我会补偿。」 姜明宇没听懂,催促他把主导权交出来,然后拎着周茉带来的零食,一边吃,一边还打开电视在綫观看李琦主演的甜宠偶像剧,几许之后,他不仅感慨。 「我以前怎么都没想到他以后会转型成为演员,裴队倒是预料之内,毕竟他这么优秀,啊星也挺好,他从以前就挺有生意头脑,会将一些收集来的明星签名照拿去小卖部贩卖……」 姜明宇停顿几秒,「不知道如果我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梁安泽没搭他的话。 隔天一早,姜明宇有些忐忑,一来是他就要见到自己的家人,二来就是他的生命进行了倒计时。梁安泽倒是没説会怎么处置他,但姜明宇心里有数,很多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他难逃一死。 不管他重来多少次,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去机场的天气不太好,乌云笼罩,姜明宇不合时宜的想起上一次自己赶往机场的时候的场景,但那时候不是要送别自己的家人,而是送走自己身上的瘟神。 命运弄人,眨一眨眼,他竟然变成了即将被送走的人。 说没不甘心也是假的,但事已至此,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不知道当他们得知自己死讯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会伤心吗?会难过吗?还是只是叹息? 不过就算他们当下的感受如何,毕竟也已经过去十八年了,他们或许早就不记得他了。 「你在想什么?」 玻璃门感应打开,姜明宇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身在机场内。 人潮拥挤,梁安泽又带着口罩,他的自言自语并没受到任何的人关注。 「没有。」姜明宇跟随他的视綫看到了航班的登机口。 在前往登机口时,姜明宇不断张望,在路过一家连锁咖啡舘时,意外的遇上她们。 透过玻璃门,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面向着他坐在不远的椅子上,背对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姜明宇仓促不安,梁安泽却是从容的走进咖啡馆,他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从这儿的角度看过去,姜明宇看到了他的母亲,他几乎快忍不住她来,她苍老了很多,但笑容依旧,姜明宇心里一阵抽痛,撇开视綫几秒,但很快又望了过去。 梁安泽脱下口罩,把咖啡杯凑到嘴边问:「想不想跟她们説説话?」 姜明宇免不了想起昔日母亲对他提防,思虑几秒,他说:「还是不要了,我跟她们…我能説什么?」 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鐘,女孩们站起身想跟母亲拍一张合照,但几次的效果都不好,梁安泽在一边看着,随后和她们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綫,女孩走了过来,情切有礼的问道:「请问能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梁安泽接过了相机,把镜头对着她们时,多停顿了几秒,姜明宇在这几秒里定定的凝视着她们,然后梁安泽按下快门。 笑容定格在照片里,也定格在他记忆里。 她们答谢之后就离开咖啡馆,梁安泽准备跟过去,姜明宇却是平静的说:「到此为止吧。」 6-7 纪念日 从机场出来,天空已经褪去乌云,阳光普照,天气晴朗得不像话,强烈的光綫让姜明宇睁不开视綫。 梁安泽拦截了车,前往林跃星开的餐厅,姜明宇对于他高效完成遗愿清单的速度有些不安,梁安泽不会是见了林跃星后,就立刻找个心理医生把他给解决了吧? 姜明宇犹豫几秒,最后还是没开口问。 林跃星的餐厅开在城市最繁忙的地区,正好卡在用餐时间又没订位的梁安泽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号码牌。 他盯着玻璃镜面上的人挑了挑眉。 「还有十五个待号。」姜明宇小声道:「好像会等挺久,要不我们先到附近走走,刚刚哪里好像有市集勒。」 梁安泽没説话,姜明宇叹口气,「你不想去也没关係,不想等也没关係,我知道你很忙,不能像我以前满足你要求那样满足我…」 梁安泽不耐烦道:「废话少説!」 他忍着把号码牌扔了垃圾桶的衝动,然后走向繁华的市集。 「这里的变化真的很大。」 日新月异,姜明宇久别重逢好奇心爆棚,他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梁安泽放任他自由,他想买什么吃什么都行,姜明宇还真一点都不客气,熟练的拿起他的手机付钱过账,对比起来,自己以前困在他身体里只能吃罐头餐的日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姜明宇在市场吃吃喝喝,后来停在一家游戏商店里,店员给他试玩一款游戏,姜明宇一下子就玩上癮。 「这款游戏还有很多关卡,买回去可以好好消磨时间。」 姜明宇缓缓地放下游戏机,「可我没时间可以消磨了。」 销售员疑惑的看着他,梁安泽警告他不许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 姜明宇收敛情绪,微微一笑后离开,他失魂落魄,一时不留神撞到了身边的人。 「对不起。」那人率先道歉。 姜明宇抬头要説没关係时,突然愣住了。 「你没事吧?」对方亲切笑了笑,姜明宇依旧在晃神之中,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前队友林跃星,他穿着端正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姜明宇真没想到他会变得如此温雅体面。 梁安泽不满,「你能不能别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看。」 姜明宇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一双眼睛还是没从他身上挪开。 林跃星也没太在意,点头后侧身离开。 梁安泽说:「跟上去。」 姜明宇愣了愣,「什么?」 「你不是来见他?不跟上去还愣在这里干嘛?」 姜明宇迟疑几秒,然后快速跟上,他边走边想着该怎么搭话,但林跃星并不是回到餐厅,而是上了一辆车,他把车子开走,姜明宇毫不犹豫的拦了车跟随在后。 「这样跟着是不是不太好?」姜明宇盯着眼前的车子,有些迷茫。 「你问我?」司机盯着后视镜迟疑的回应,姜明宇尷尬道:「不是,额…当我没説话。」 梁安泽不喜欢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有损他威严,把主导权拿了回来,说等他们见到面时再给他几分鐘的时间。 林跃星的车子中途停下来两次,一次买了一束花,一次买了一个蛋糕。 「你说他到底要去哪里呢?」 姜明宇絮絮叨叨的猜测,梁安泽半句都没回他,不过林跃星的车最后停在让人意料之外的地方。 医院。 「来探病?」 梁安泽不予置评,他走下车后道:「我只给你五分鐘的时间,你最好给我表示得体面一点,不许哭哭啼啼。」 姜明宇不满,「我才不会这样!」 梁安泽一副你最好是的表情,姜明宇没看见,着急的催促他加快步伐跟进,但等梁安泽跟紧了,姜明宇又改口道:「要不先等他探病出来,我们这样跟上去好像不太好。」 梁安泽深吸一口气,剋制住自己的烦躁,「你可真麻烦!」 他们坐在大厅里,未免人走丢了,直直的盯着出口处,不料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裴逸琛。 梁安泽灵光一闪,觉得事有蹊蹺,裴逸琛和林跃星共同出院在医院显然不是一件巧合的事,于是他不理会姜明宇在脑海里大呼小叫,直直跟着裴逸琛走进电梯。 裴逸琛沉稳的站在一边,或许是出于前队长的压制,姜明宇全程一声不响。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被打开,梁安泽跟随在裴逸琛身后,姜明宇虽然紧张,但也开始察觉到不妥。 「裴队这么那么巧也来医院?」 梁安泽没回话,裴逸琛在走到其中一间病房时谨慎的停留下来,梁安泽快速瞥了一眼病房号后,从容的往前走。 他绕了一圈,正准备下楼时,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在交谈。 「一年都会来几次。」护士一边推着餐车,一边和身边新来的小护士说:「尤其是今天,大家都会齐聚,听説好像是因为今天是他们组合的出道日。」 小护士一脸惊喜,「真的吗?那等下可以要签名吗?」 「不太好吧。」 小护士笑了笑,「开玩笑而已,不过他那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説他被人袭击,失血过多导致重度昏迷,后来身体慢慢恢復,健康跡象一切都很安稳,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都昏迷了多久?」 「都快十八年……」 梁安泽一阵晕眩的下了楼,他来到咖啡厅,姜明宇说不能在这里等,待会他们离开了怎么办? 梁安泽分了神根本没听见姜明宇在説话,他心里有个奇怪的猜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安泽?」姜明宇提高声量,梁安泽这才回神,「什么事?」 「在这里见不了他们。」 沉思片刻,梁安泽说:「别急。」 比起见他们,梁安泽更想见一见他们要探望的朋友。 餐厅人来人往,梁安泽不再説话,姜明宇也逐渐安分下来,大约过了快二十分鐘,他在咖啡厅看到裴逸琛和林跃星的身影,他们好像是下来买咖啡,梁安泽立即起身上前走,但不是朝他们的方向走去,而是前往电梯处。 姜明宇着急:「你要去哪里?」 梁安泽回到刚刚裴逸琛待在的病房。 姜明宇倒抽一口气,「你想干什么?」 梁安泽不理会他,自顾自打开病房的门。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 半遮盖住的布帘挡住了病床上的人,梁安泽越是靠近,心跳越是加速,脑海里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声音。 梁安泽轻轻握着布帘,然后缓缓拉开。 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那飘落在光里的尘埃点点落到病床上那人的身上,梁安泽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思绪久久都不能抽离。 躺在病床上陷入沉睡的人,不是姜明宇还会是谁。 他的样貌并没有太多的改变,但刻在眉间的那道伤疤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梁安泽抬手下意识的碰了碰,就在电光石之间,他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操控住,动弹不得,曾经被缝补的边界再次被撕裂,他感觉到身上的一部分正在缓缓剥离, 梁安泽支撑不住,一头哉倒在病床上。 6-8 尘埃落定 李琦这次又迟到了,他一和队友们匯合就立即辩解:「这次是航班延误,与我无关。」 林跃星微微眯眼,似乎不太买账,李琦赶紧拿出机票想要证明,林跃星摆摆手,「你别跟我证明,你上去跟他证明。」 李琦不以为意,「他才不会跟我计较这些。」 裴逸琛点头认同,他说不管有没有迟到,只要都来齐了,他会很高兴的。 大家整理情绪,然后按了电梯上楼。 「今年又买了香草口味的蛋糕对吧?」李琦皱着眉侧目看着身边的人,林跃星回答,「对,他就是喜欢这口味。」 「他就是喜欢,也不用年年都一样吧?」李琦嘀咕了一声,「都快十八年了,他要是能闻到估计都腻了。」 众人脚步一顿,李琦意识到自己説错了话,懊悔的低下了头。 裴逸琛沉默几秒,好一会后,才説:「我前几天又梦见他了。」 林跃星谨慎问道:「还是跟之前的一样?」 裴逸琛点头,然后陷入沉思,这么多年来他梦见姜明宇的场景都一样,他会梦见那一年的那一天,他拦截着拿着行旅箱往外走的姜明宇,然后告诉他会想办法治好他的病,姜明宇很听话,乖乖跟他到治疗中心,他定时吃药,不再变得那么冷冰冰,从前熟悉的小动作和神态也慢慢回归到他身上。 姜明宇会好的,如果哪天裴逸琛成功将他拦截住,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昏迷那么久。 「你别总是在责怪自己,这事情谁都预想不到。」李琦心里也不好受,回想当时他们成名不久,被太多的行程和规矩压榨,根本无法分神去关注姜明宇,等到姜明宇的事件閙大了,他们再想去瞭解时,却为时已晚。 「别説这些了,今天是二十周年…」林跃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别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 几人收拾心情,往病房内走去,刚推开门时,赫然发现有个陌生人正靠在床边上。 裴逸琛快速上前将那人拉开,那人触不及防,猛然后退几步才站稳脚步。 李琦打量着这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疑惑问道:「你是谁?」 一阵天旋地转,梁安泽强忍不适的抬起头,指着病床上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姜明宇,他不是死了吗?」 林跃星眉头一跳,他最避忌有人对着姜明宇说这样晦气的话,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上前就拽起对方的衣领,但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仪器鸣声响彻整个病房。 几人一愣,停下动作的看着心电图上显示着不稳定的生命跡象,李琦紧张不已的指着仪器,「怎么了?」 林跃星松开手,奔出病房往外求助。 梁安泽不管不顾冲上前,他感知到姜明宇魂魄的抽离,但却对直转而下的情况感到心慌,他来到床前开口説话,一出声就控制不了声量,「姜明宇,你没死怎么还不滚回来?」 裴逸琛被这衣冠楚楚的人的行径给吓到了,他上前拽着人就要往外走时,李琦突然惊呼一声。 拉扯中的两人顺着李琦一副见鬼了的目光,转而看向病床上睁开眼的人。 裴逸琛得松开了手,后退几步也跑出去呼唤救援,李琦扑到床边却被身后的梁安泽猛然拉开。 姜明宇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到了半空中,俯视着自己躯壳,短短的几秒鐘,他马上就被一片黑暗吞噬。 黑暗缓缓散去,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幽暗阴冷的走廊,远处的灯光微微闪烁,他顺着方向走去,此时的他没有思绪,没有思想,只有本能的向前走,就在要触碰到光时,不远处传来了一把该死又熟悉的声音。 那人说,姜明宇,滚回来。 这声音成了一条牵引着他的綫,姜明宇鬼使神差,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原以为自己距离那把声音很远,但就只是踏出的第一步,他就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拽拉。 场景颠倒。 强烈的白光取代了一切,白茫茫的一片让他根本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直到对上眼前的那个人时,他涣散的视綫才得以聚焦。 阳光灿烂下,他们四目相对时有一种错觉,像在照着镜子,但也只是几秒的时间,隔着一层的镜面被无形打碎,光影四散,最后尘埃落定。 6-9 烟消云散 姜明宇在某个瞬间还是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依然处于在一场梦之中,毕竟这种假象出现太过多次。 只是后来经歷了物理治疗后,他就打消了这个猜疑,因为身体的疼痛根本无法形容,如果只是梦,他根本不会有这种锥心之疼的感觉。 在他终于能下床哪怕无法站立而是坐在轮椅上时,也已经是他醒来的一个月后。 身体像是被逐一拆开,再重新组装,越加復苏的感官知觉让他倍感难熬,而给他带来的疼痛不仅只是生理层面,他心理上也饱受折磨。 在醒过来的两个月后,姜明宇还是会有灵魂出窍的错觉,那种不实又飘渺的处境让他根本无法控制,上一秒还在説话,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又再次被困在幽暗謐静的空间,他诚惶诚恐的四处飘散,最后必须花费很大的精力,才可以回到自己的本体。 他把这种情况告知梁安泽,梁安泽听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这只是你的幻觉。」 姜明宇思绪半响,随后抬手唤他过来,梁安泽走上前时,姜明宇就拽着他衣领问:「我是不是还有什么留在你的身体里?」 姜明宇感觉自己缺失了一部分,他怀疑自己走得不干净,三魂七魄,好像没完全归位。 梁安泽剋制着愤怒的情绪,把他的手拽开道:「没有,你什么也没留下。」 姜明宇躺下盯着天花板,「那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就好像…魂魄不齐。」 梁安泽沉默几秒,好一会才説:「你需要一些时间恢復。」 「要多久?」 「不会很久。」 「要是总是这样,都不会好了呢?」 梁安泽淡定道:「我会想办法。」 姜明宇目光质疑的看着他,正要説什么时病房门就被打开,他们顺着方向看去,是林跃星过来了。 梁安泽向林跃星点头示意,就离开病房,说去出去打通电话。 「你今天气色不错。」林跃星给他带了一些进补的食品,姜明宇看一眼,头都昏了。 「你别再给我带这些补品来了,我这几个星期天天都在吃这些东西。」姜明宇无力的瘫倒在床上,续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的看着他,「能不能给我带块蛋糕?还是什么甜品都可以。」 林跃星答非所问:「谁给你天天带补品?」 据林跃星所知,李琦和裴逸琛都已出国工作,至于姜明宇的母亲,倒是在他醒过来时来过一次,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是在两个星期前,生疏拘谨的坐在一边,说他看起来好多了。 林跃星想当然也知道不可能会是他母亲带来,排除这些可能性,他其实心中有数,但还是想得到证实。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梁安泽挂断电话走来,他看见桌上的食物,客气跟林跃星说:「以后不用麻烦你带来,这里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会提供。」 林跃星把带来的东西收一收,趁着梁安泽走远时,他靠近姜明宇小声道:「我一直想问你很久了,这个人到底跟你什么关係?」 梁安泽听到了,但仍如无其事的拿起一颗苹果掂了掂,然后坐到一边慢条斯理的削着苹果。 姜明宇漫不经心道:「你没问他吗?」 林跃星说:「之前问了,他叫我来问你。」 姜明宇瞄了那人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声量不刻意放轻的回答:「债主。」 林跃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嗯。」姜明宇点点头,「我是他的债主。」 梁安泽动作一顿,然后神色凌厉的盯着他。 姜明宇淡定的撇开视綫,梁安泽把苹果削好后,将小刀的刀刃直接没入苹果之内,然后捧到姜明宇的面前,姜明宇神色自若的接过,梁安泽再次走到病房外接听电话。 林跃星质疑的目光从他身上来回打转,「什么债主?他到底欠了你什么,大手笔把你调到私人医院,还请了专业的医疗团队。」 「我以前帮过他的。」 「以前?」 姜明宇把小刀拔了出来,咬了一口苹果,「退团那时候。」 林跃星聼他提起以前的事,心里一惊,姜明宇在受伤昏迷前的那段日子经歷太多不好的事,他们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但都知道那是他最黑暗的时刻,姜明宇醒来后一直没提起,他们都以为他忘了,所以对于他受伤的前因后果也没多追问,想着让他能重新生活。 「以前…」林跃星不安的看着他,「以前的事情你都记得什么?」 姜明宇沉默几秒,随后笑了笑,「其实不太记得,记忆都很模糊,有时会闪过几个片段,但退团的事我是记得的。」 「其实…」林跃星犹豫该不该説时,姜明宇承接道:「其实记不起也是好事。」 他说:「有些事情忘了更好。」 林跃星对此言在认同不过。 反正伤人的徐生也已受到法律的制裁,姜明宇无需受困在他的阴影之下,至于之前的人格分裂的情况,林跃星至少到现在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明宇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林跃星摇摇头,转移话题,「这个梁安泽看起来就不像是知恩图报的人,李琦跟我説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梁安泽是怎么的人姜明宇还不清楚,他摆摆手,「你别去聼信那些传闻啦,他…挺好的。」 姜明宇说这句话倒也不是完全昧着良心,毕竟梁安泽在自己治疗的这期间到是很上心。 「挺好?那为什么你昏迷了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他…他不知道我受伤了。」 「而且説来奇怪,他一来,你就醒了。」 「嗯…」 姜明宇后来猜测,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没办法苏醒,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灵魂被梁安泽带着穿梭到了2023,所以导致他的肉身一直处于空置的状态,直到那一天,承载着灵魂的容器来到他躯壳前时,他才能过归回本体,儘管也是命悬一綫,但最终还是顺利归位,只是这一来一回,就已花费了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太长了,他的梦想,他的舞台,全都随之而去,全都烟消云散。 6-10 双影成行 住院的第三个月后,姜明宇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出院。 在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他有种悲喜的感觉,喜的是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悲的是他好像已经无处可去。 母亲曾经委婉的表示现在的处境不方便接待他,但是可以资助他一些租房的费用,后来説着説着又说到了双生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姜明宇赶紧说不用不用,他有朋友可以帮忙,母亲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姜明宇被她的目光刺痛,强颜欢笑的说自己好多了,让她不必再过来了,然后她就真的不再过来了。 林跃星得知他将要出院,倒是很慷慨的表示可以到他哪里暂住,但姜明宇不想麻烦他,于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姜明宇想着自己找房子,梁安泽却说可以帮他找到房子。 不仅可以帮他找房子,还能借钱给他付房租,等身体完全恢復了,他还可以帮他找工作,不过条件是姜明宇在完全康復之前,必须搬到他家。 姜明宇侧目打量着眼前的人。 梁安泽淡定自若道:「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听他语气,是对姜明宇那天那句债主的玩笑话上心了,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也不算是开玩笑,他甚至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梁安泽的手里。 面对这个人,他理应感到恐慌避开才是,但实际上又并非如此,相反的,他在面对梁安泽时,大多数都有种归属感。 他想,或许是他们灵魂捆绑太久的关係。 他们以后分开,或许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但现在还不是分开的时候。 他随时可能都会游离的魂魄还需要这种归属感。 姜明宇假装苦恼的思考了几秒,最后勉为其难的答应,説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梁安泽闻言,猛然翻了白眼。 出院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梁安泽办好出院手续后,给姜明宇递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姜明宇晃动着手上的一枚玉佩,这和他之前有过的护身符很相似。 梁安泽问:「你看不出来吗?」 「不会是护身符吧?」 「不是。」梁安泽走到他身后,推动了轮椅,「是镇魂符。」 姜明宇瞪大眼睛回头看着他,「真的假的?」 「嗯,你不总説你灵魂出窍吗,带着能镇着。」 姜明宇如获珍宝版小心翼翼的收下。 梁安泽心想,这小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他们在外面等车时,梁安泽期间接了一通电话,往外走了好几步,姜明宇坐在轮椅上,明明是炙热的天气,但不知为何却感觉到逐渐寒凉,好像有什么阴冷的东西靠近他一样,等他试着去理解时,他的思绪就毫无预警的断开了。 梁安泽挂断电话时,回头时惊见人竟然不在了,四处查看,才发现姜明宇不知何时去到了不远处的草原上,他走前正要责駡时,却见姜明宇正紧紧拽着那枚刚送出去的玉佩。 梁安泽没有惊动他,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直到姜明宇恢復神智,其实也没有太长的时间,就是几分鐘。 姜明宇转过头看向梁安泽,眼神充满了迷茫。 梁安泽双手抱臂的问:「你是不是太久没有晒太阳了?」 姜明宇沉默了几秒,然后叫他,「安泽。」 梁安泽问,「怎么了?」 「我现在,是真是存在的对吧?」 梁安泽抬手往他眉间重重一弹,「你説呢?」 姜明宇被突然起来的痛觉衝击,捂着头埋怨的看着他。 「还有怀疑我可以再帮你辨认。」 梁安泽説完又正要抬手,姜明宇赶紧抱头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 「那能走了吧?」 姜明宇点点头。 轮椅被推往返回的方向。 天气很好,梁安泽还在説着什么,姜明宇没回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草地上,哪里有两个影子。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感受到久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