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王传·长生咒》 楔子1 浩瀚的云海之上, 是神族居住的天界。 在这里, 天地没有尽头, 时光不分昼夜, 以昭示神族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尊贵身份。 十万里高台上, 无数白玉被雕成奔腾的天马, 姿态各异, 气势浩荡,令人仿佛置身于战场、耳边尽是震天撼地的马蹄声。而万马雕像的正中央是一片空地,天界众神带着鄙夷的神情, 漠然看着刑架上白衣飘飘的男子。 男子看了围观的众神一眼,没有看见族人崇拜的月神,看来月神果然如族中的传说那样, 已经不在天界了, 否则他一定能在人群中看见一张面带怜悯与不忍的脸。 “没有想到,银狐族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一个貌美的女神望着刑架, 轻声叹道。 “银狐族在百年前犯下这样的重罪, 你夫君却才上报天帝, 天帝该治风神飞扬一个监管失职之罪了。”一个高挑的男子用凤目瞥了女子一眼, 懒洋洋说道。 女子微怒道:“飞扬事务繁忙, 他不过是例行巡查凡界!真正失职的, 是妖皇,所有妖族都归他监管不是么?!” “说起来,妖皇好像许多年没有来参加天界述职了呢……天帝似乎没有发现他缺席……”一旁一个更美貌的女神压低声音说道。 “大概是他没能阻止银狐族滥杀凡人, 怕天帝降罪, 所以不敢来天界露面了吧。” 众神轻声议论着,很快话题被几个女神带到了刑架上的男子身上,那样倾国倾城、天界都罕见的绝世容貌啊…… “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父亲犯下的罪过,由儿子承担,这位狐王真是生不逢时啊……” “不知道天帝会怎样惩罚他呢……银狐族犯下如此重罪,只怕这位狐王,不死也残……” “要说起来,他的美貌,真是三界之间无人能比啊……除了……除了倾……” “不要提那个名字!”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未说完的话。 正议论着,白玉广场似乎震颤起来,伴着隐隐的雷声,一个手持巨锤、目光如炬的高大男子大步赶了来,他正是天界地位仅次于天帝圣华的九天雷皇。 “天帝暂时抽不开身,惩罚狐王一事,由我执行!”九天雷皇的声音像是惊雷一阵阵落了下来。 众女子闻言,都是暗暗摇头,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能在雷击之刑下活下来,这位狐王,真是可惜了…… 其他诸神也暂时摒弃了对妖族的鄙夷,暗自惋惜。 九天雷皇扫了众人一眼,没有看见自己的一对孪生子,也没有在意,便说道:“狐王云河,你此番是代父受罚,你父亲有三罪!”说着,他缓缓举起巨锤,“其罪一:无端引发战争,滥杀无辜!” 呵……无端引发战争?云河依稀记得,当他年幼之时,是凡人用尽办法惹怒了父王,此后父王性情大变,这才有了之后那场旷世之战。 只是此时族人的生死都在自己手上,自己来天界受刑,就是为了让天界能饶过族人的杀戮之罪。 他只得低下头,坚定地说:“我认罪!” “轰!”巨锤落在了云河胸前。一时间天地变色,雷声轰鸣,大地震颤,众神都是一惊。 巨大的痛苦将云河席卷,他失去了一切知觉,周身只有黑暗与静谧。 或许,这就是死亡? “其罪二:身为狐王,不爱惜子民,为了一己之私率领族人参战!” 雷霆之声再次传来,云河才想起自己身负不老不死的长生咒,竟然能抵挡住天界的刑罚! “我……认罪……”他用尽全身力气答道。 “轰!”又是一锤落下,力量比第一次更强大。 围观的众神中,不少女子悄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其罪三:知错不改,隐瞒不报,畏罪自裁!” “我……认罪……” 九天雷皇又一次举起巨锤,砸向云河。 天地震颤,众神纷纷闭目,暗自以神力抵御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天马雕像被震得粉碎。 云河却只是低垂着头,接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第三次雷击之刑。巨大的痛苦令他脑中一片空白。 当他恢复知觉时,他已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被抛下天界,更记不得自己在风雨中坠落了多久,只记得最后一瞥中,众神谈笑着散去、无数白玉天马如雾气般升腾而起,一切恍然如初,仿佛不曾有谁在那里受刑。 呵呵……没想到,长生咒让自己承受住了这三次雷击之刑,可是这次刑罚所留下的伤痛,将会伴随自己漫长的余生。 他这样想着,重重落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剧痛再次传来,让他动弹不得,他不觉恢复了狐身。 天地间一片昏暗,暴雨交加,泥水溅在他的身上,银白的毛发却纤尘不染,九条尾巴无力地散开。 这里是青泽? 他睁开眼勉强分辨出自己身处青泽边缘,夜色和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而青泽中央电闪雷鸣。他闻到了暴雨中淡淡的血腥味。 狐族、出事了?!有人在屠杀族人?!这是怎么回事?!是凡人来复仇,还是神族调虎离山?! 这样想着,他不禁毛骨悚然,咬牙从泥水中起身,往青泽深处狂奔而去。钻心的伤痛几次让他差点摔倒在地,他却只是龇着牙,忍痛前行。 血腥味越来越重,他听见族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又狂奔了片刻,眼前出现了一具又一具银白的尸体。 是谁,竟敢来青泽大肆屠杀! 他又痛又怒,低吼了一声,奔向闪电落下的方向。 赶到那里,他终于看清了,两个天神手持巨锤与十余只银狐厮杀着,而在他们脚下,躺着数百只银狐的尸体,鲜血沾满了银色的毛发,在泥泞中汇聚成红色血流。 这两人,与九天雷皇有着相似的身形,正是他的孪生子! 没想到自己受了雷刑,天界却还是不肯放过狐族!在九天神祗的眼中,万物就该如此渺小卑贱,说灭族就灭族?! 狐王云河仰天悲啸一声,泪水滚落下来。他蓦地往前一跃,幻化成人形,手中精光一闪,现出两把小型弯刀,如两轮月牙般夺目。他不顾一切踏上族人的尸体,冲向那两个天神。 “让开!”他对仅存的几个族人吼着,就冲到两个天神面前,一手拦住一人,双眼中燃起怒火。 两把巨锤砸了个空,雷电击向远处,轰地炸起无数银狐尸体。 “是王回来了!”几只银狐大为振奋,纷纷幻化出人形,手持武器冲了上来。 “都退下!”他怒视着那两个天神,对族人吼道。 眼前的两个天神身形高大,一个相貌丑得骇人,另一个却丰神俊朗,这两人便是传说中九天雷皇那对令人匪夷所思的孪生子——少帝与少君。两人冷笑一声,将巨锤向他砸来,力量虽远非雷皇强大,却绝非寻常的狐族所能承受。 云河知道自己身受重伤,无力再承受雷击,便后退几步,一边运起灵力,两把弯刀上忽地跃出两只透明的银狐。 白光照亮方圆数十丈的距离,令少帝少君和其余银狐睁不开眼。 云河趁机冲向余下几个族人,收起左手的弯刀,抓住一个娇小少女的手臂,对众人道:“快走!”就率众人往青泽之外奔去。 手中的少女是狐族将来的王后——白菀,紧跟在身后的是狐族第一战士离疆,其余几人都是身有九尾的狐族长老。呵……昔日繁荣的狐族,一夜之间竟只剩下了这几人…… 那两只虚幻的银色之狐宛如闪电,冲向少帝与少君,正好迎上两人的雷击。随着天地间轰地一声巨响,白光迸溅,强大的力量差点将逃亡的几只银狐掀倒在地。 “分影术!”见一击不中,云河高呼一声。其余几人会意,纷纷幻化出各自的幻象,六支由灵力幻化成的队伍向不同方向散开。云河悄然运起灵力,一瞬的白光过后,青泽上不见了几人的真身。 “王,是我们几个失职,没有保护好族人……”众人在云河幻化的结界下默默潜行,九阙长老终于忍不住愧疚,老泪纵横。 “先不用说这些,赶紧离开青泽要紧!”云河强忍住身心的伤痛,低声道。 又是几声惊雷落下,各处的幻象接二连三被击碎,两个天神将闪电幻化成巨龙,在青泽上空盘旋,寻找几人的踪迹。 云河忙带领众人偏离了原来逃亡的方向,向西方赶去。 一声龙吟响起,闪电透过结界,照亮了众人的脸。 “他们来了!”白菀失声惊呼。 “你们往北走,我来引开他们!”云河大惊,将白菀推向离疆,就跃出结界,只身往西而去。 “云河哥哥!”白菀哭喊着,被离疆拉着离去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身后传来一个闷雷般的声音,雷电紧随而来。 云河回头看去,只见无数闪电汇成一把巨剑,落在白菀等人面前,立时又有两个长老中了雷击,倒地身亡。 云河忍住胸口奔腾的气血,拦住两人又一次的攻击。他一边奔向众人,一边高声道:“布结界!” 几人便张开双臂虚围成一圈,银色的灵力从众人手中激射而出,如雾气一般向天奔腾而去,最终幻化成一只巨大虚幻的银狐,弓身低吼着,迎接紧追而来的两个天神。 楔子2 少帝与少君冷笑着说道:“雕虫小技!”便同时举起巨锤, 向天一击, 暗夜的云海中再次现出一条游龙状的闪电, 盘旋着俯冲下来。 云河大惊——撑不住了……凡间的妖族, 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天界抗衡的……可纵然是这样, 也要与他们做最后一搏! 他手持双刀, 奋力一跃, 族人们也跟着向天跃起,银狐结界冲向游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狐啸。 而那游龙带着天崩地裂之势, 挟卷着云海和暴雨,长啸而来,它只是将尾巴轻轻一扫, 击在银狐结界上, 结界就被轰然抛向了一里之外。 结界破碎,云河重重地摔在地上, 全身疼痛欲裂。有那么一刻, 他的眼前一片昏暗, 世界安静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直到他听见仅存的几个族人的惨叫声, 他才勉强睁开双眼, 看见族人都摔落在了泥泞里,恢复了狐身,一动不动, 原本银白的毛发已暗淡无光。 云河起身, 忍着剧痛向族人踉跄走去。他看见白菀双眼微张、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心中大痛,收起双刀,跪倒在地,将她抱在怀中,将灵力慢慢渡了过去,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小菀,坚持住,你会没事的……” “王……云河哥哥……”白菀勉强忍住了呕血,低声说着,气若游丝,“没用的……不要浪费、你的力量……我、迟早都会死的……你、快走……快走……” 白菀目光涣散,已经无力再看他。云河却清楚地记得她每次与自己对视时羞怯的模样。 大雨哗哗地下着,三步之外离疆动弹了一下,然而双眼中的光芒立即暗了下去。 云河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亲眼看着族人被屠戮,这伤痛比接受雷击之刑痛苦了何止千百倍! “小菀,小菀,坚持住啊……”他轻轻抱着尚未成年的银狐,一边渡着灵力,一边低声乞求着。只要白菀能活下来,狐族便不会灭亡!然而滂沱大雨中,白菀的生命如一小颗火焰般,慢慢熄灭了。 “为什么?!”云河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悲愤,向着九天之上的神族怒吼,“我已接受雷击之刑,为什么还要灭我狐族?!你们滥杀无辜,枉为天神!你们、才应该遭受天谴!” 他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族人们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他要天界付出代价! 他放下白菀,正准备起身冲上天界,却看见少帝与少君携着雷霆之势,大步赶来,那游龙张开大口,不及他举刀抵抗,就从他的胸口间呼啸而过,那里正是他方才受了雷霆之刑的地方。 他向后倒在泥泞之中,漆黑的夜空里丝毫不见那光明圣洁的天界,只有翻滚的云海和滂沱的暴雨。 游龙呼啸着升上天际,淹没在云海之中。少帝与少君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云河终于缓缓闭上双眼,世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这不死之身,是否真的会永生不死。而若是自己能活下来,就算毁去整个天界,自己的族人是否会一一归来? *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云河醒来时,漫天的暴雨已经停了,青泽处处草木凋败,堆满了银狐的尸体。曾经草长莺飞、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如今已成了一片死亡之泽。 云河看着族人的尸体,犹如万箭穿心。他勉强运起灵力,想要寻找生还者的气息,过了许久,他终于确定青泽之内除了自己,已没有第二个活着的族人。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几十年前,自己的父亲、上一任狐王风魂突然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带领狐族征战凡人。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族人都狂热地支持父王的决定,只有自己和极少数族人强烈反对出战凡人。 然而自己多次劝说无果,最终族人还是出战了,仅仅几个月时间,那场大战就让人间生灵涂炭,也让银狐族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而回归青泽后,父王害怕遭受天谴,就请九位九尾长老解除了长生咒,将王位传给了自己,同时自己也得到了长生咒,除非自己主动退位,并征得所有长老的同意解除长生咒,否则便会永远不死不灭。 而天界终于在不久前发现了狐族曾经的作为,为了惩罚狐族犯下的过错,天界给了云河两个选择——由他一人承受三次雷击之刑,或是灭亡整个狐族。 云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人受刑,却没有想到,自己在天界受刑之时,那些所谓的天神,竟然在青泽展开了一场屠杀! 天!地!不!仁! 想到这里,他怒从心起,挣扎着起身,想要去天界质问神族,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强忍住雷击的痛苦,踉跄着前行,还未走出几步,他就察觉到有人从身后轻轻抱住了自己。 “云河哥哥……”那轻柔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白菀! 他一惊,转过身,黑暗中果然看见白菀惊恐而欣喜地看着自己。“小菀,你、你没有死?”他差点喜极而泣,看来狐族不会亡,狐族不该亡…… 白菀泪如雨下,扑向云河,说道:“不,我已经死了……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冥界的人折磨我们,更不让我们转世。连离疆和九位长老都无法忍受他们的酷刑,想要尽早灰飞烟灭,好摆脱他们的折磨……云河哥哥,冥界、好可怕……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白菀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面色惨白。 云河竭力不让自己去想象族人受刑的场景,却不禁心如刀绞。自己没能保住狐族,族人死后还要遭受冥界的刑罚,自己又怎能苟活于世?! “我随你去冥界!我没有从天界手中救下你们,可我不会再让冥界欺凌我狐族!”说着,他幻化出弯刀,蓦地扎向自己胸口。 “云河哥哥,不要!”白菀大惊失色,想要拦下弯刀,然而弯刀只是从她虚幻的双手中穿过,“噗”地刺入了云河的心脏。 剧痛之中,受伤的心脏却如一双手,将弯刀轻轻推了出来。他察觉到胸口的伤正在快速愈合着。 “呵呵……小菀,我竟然忘了……我是不会死的……多么可笑啊……我身为狐族之王,本来应该庇护族人,可是现在却只有我逃过了这一劫……”云河悲痛交加,不禁哽咽起来,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自言自语道,“小菀,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除长生咒,去冥界找你们……你们等着我,我不会再让你们……” 白菀抱紧了云河,哭道:“不,你不要来冥界!云河哥哥,你要好好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啊!”说着,忽然有一双手从地下伸出来,抓住了白菀的脚腕,白菀向后倒去。 “小菀,不要走!”云河连忙想要拉住她。 可是一转眼白菀便消失在了血泊之上。 “小菀!”云河痛苦地呼喊着,情急之下一刀斩向白菀消失的地方,却不见白菀的踪影。他来不及多想,疯了一般一刀一刀斩向大地,直到将脚下的土地劈成一个巨坑,他才清醒过来——不可能的……用这种办法,是到不了冥界的…… “呵呵……”他独自在夜色中苦笑起来,狐族灭亡了,自己作为狐王,却无法死去,命运是何其讽刺而残忍…… 脑海中不断闪现族人被屠杀的画面,耳边响起他们在冥界受刑的声音,让他头疼欲裂。 九位长老已经死去,怎样才能解除自己身上的长生咒?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去冥界?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巨坑,一缕晨光照射在青泽上,他看着血腥狼藉的青泽,脑中忽然一个激灵—— “云河,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永恒的生命,九位长老又不愿意为你解除长生咒的话,你可以去六界山找渡世神王。”当年,解开了长生咒的父王风魂曾这样对他说。 “厌倦永恒的生命?”云河不解,“我们修炼成妖,不就是为了拥有千百年甚至更长的寿命?虽然只有历任狐王才能被加以长生咒,可是哪个族人不希望永生不死?我又怎么会厌倦永生?” “你错了……历代狐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父王摇头叹道。 云河幡然醒悟,正因为历代狐王放弃了永生,狐王之位才会代代相传,而父王,既是因为害怕天罚,更是因为厌倦了漫长的生命,所以终于决定解开长生咒、将王位传给自己。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找一个想要永生的人,与你一起去六界山寻找渡世神王,让他为你们转移长生咒,你的寿命就与其他狐族人无异了。” “知道了。”云河点头说道。那时的他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主动放弃永生,却还是把父王的这番话牢记在了心里。 想到这里,云河对着满眼的族人尸体,大声狂笑起来,刹那间无数虚幻的银狐从他掌中跃出,所过之处尘沙飞扬,埋葬了所有尸体,转眼间青泽仿佛一望无际的墓群,死寂而肃穆。 从此世间再无狐族,他要找人与他结伴去往六界山,他不能再次让狐族任人宰割! 灭门之劫1 青泽外的世界, 百花齐放、春光明媚, 这在青泽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却让云河胸口一阵窒息。 狐族已不复存在了, 几十年几百年后, 青泽会变成什么样? 这样想着, 雷刑留下的伤口开始灼痛起来, 让他痛不欲生。他看见不远处水光粼粼,就忍痛赶了过去,见是一条小河,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入河水中。 春天的河水仍是有些冰冷,却慢慢抑制住了他伤口的灼痛。他看着眼前的鸟语花香, 缓缓闭上眼, 沉入水中。 如果能就此死去,那该有多好…… 然而过了许久, 他不但没有窒息, 反而在河水中越发清醒。 狐族一代又一代长老们苦心研究出的长生咒, 连天神的刑罚都无法将它破解, 更何况这凡间的河水? 他苦笑起来, 看来还是要去六界山寻找渡世神王。 然而他猛然想起, 当年自己并没有太在意父王的话,所以竟不曾向父王问六界山坐落在何处!而当年父王没有主动告诉自己,或许连他也不知道六界山的方位? 茫茫凡间, 等自己找到了六界山, 不知道族人在冥界已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可是自己更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六界山,否则不知会引来多少想要永生的人,给自己徒增麻烦。 或许鹿王黎光知道六界山在哪里?听说黎光喜欢游历四方、睿智博学,而云河幼年时曾随父王拜访鹿族,两族算是有些交情,而狐族与其他妖族的往来,都因为父王的怪异脾气而断绝了。 看来只能向鹿王求助了…… 他从河水中站起来,身上滴水不沾。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白色长袍上,反射出莹莹白光,令他有些睁不开眼。 “啊!”他听见河边传来几个女子的惊呼。 几个少女提着风筝,原本在河边踏春,突然看见河水中出现一个倾世容貌的白衣男子,惊吓之余颇为惊艳,一个个红了脸,有的呆呆看着他,有的则一边整理裙裾一边偷偷望向他。 妖灵修炼成人后,都会拥有超乎凡人的美貌,而狐族作为最有灵性的妖族之一,容貌胜过大多数妖族,所以凡人见了狐妖大多难以自持,为狐妖着魔也是常有的事。 云河涉世不深,看见几个少女的行为,自觉有些尴尬,就默默飞身上岸,在少女们的惊呼声中一路往西去了。 鹿族在青泽以西四千余里的流花林,可是云河重伤未愈,只能徒步西行。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达流花林,心中有些焦躁,伤口又痛了起来。 “他不会是水妖吧?凡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什么水妖火妖的?你们见过这么好看的水妖么?” “可是他从水中出来,衣服没有湿呢……” “也许是天神下凡……我从小听我爹娘说,妖魔鬼怪都丑得很,天神们都是倾国倾城,今天可算见识到啦!” 他听见身后传来那几个女子的窃窃私语,她们竟然跟了上来,这样难免会招来更多凡人,若是自己身份暴露,只会后患无穷! 他看见前方草地是个下坡,就加快脚步走了下去,同时翻转右手手腕,用灵力幻化出另一个自己,转身走向那几个少女。 少女们看见云河突然折回,又是兴奋又是娇羞,手忙脚乱地假装放起了风筝,还不时向云河的幻象张望。等到那幻象走远,她们忙收起风筝,一边嘁嘁喳喳,一边跟着幻象折了回去。 云河摆脱了几人,为了避免再遇到凡人,他一路小心谨慎,专挑远离人烟的荒野行走。 赶了将近一整天的路,入夜后,他找了片树林养伤。 毕竟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族,几次雷击虽然没能杀死云河,却让他元气大伤。 他缓缓运行起灵力,将散落在身体各处的灵力带动起来,沿着全身经脉游走了几圈,一天奔波下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而胸前的伤口依旧没能愈合。 这片林子虽然不及青泽那样聚天地灵气,却也算静谧,云河见四下无人,就放松了警惕,更快地运行起灵力,试着减轻伤口的灼痛。随着灵力缓缓恢复,周身闪起银白色光芒,照亮了周身的树木。 “好一只狐妖,受死吧!”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接着便是一柄长剑飞来,直刺云河的胸口。 云河一惊,起身一拂袖,那长剑却并没有蕴含多少力量,轻易就被他接住了剑柄。他立定,见一个年近五十、满脸胡子的矮胖凡人匆匆赶来,立即看出对方是个修炼之人,只是修为不高,与此时的自己最多斗个平手罢了。 “狐妖,休得猖狂!”那矮胖男人见一击不中,心下已经有些惧怕云河,却又不敢示弱,免得云河小瞧了自己、对自己下手。他低喝一声,佩剑就挣脱了云河,飞回自己手中。 “向前辈,我们已经到了光华门的地界啦,多谢向前辈带路……”这时三个女子跑来与这中年人道别,一眼看见云河身泛白光、玉树临风,不禁都看得呆了。 再次看见凡人这样的表情,云河有些厌烦,对那中年人道:“你修为尚浅,我就不奉陪了,你好自为之。”意思是自己懒得与他交手,而他若是再出手,自己是断不会手下留情。说完,他转身就走。 那中年人好极了面子,在带三个女子来光华门的途中,时常吹嘘自己的修为如何之高,并曾夸下海口要给三人看自己杀妖的手段。然而云河不是普通小妖,中年人已经心生惧意,本来这三个女子不赶来则已,可是她们追了过来,自己少不得要硬着头皮与这狐妖恶斗一场了。想到这里,他左手从腰间取下一只铜铃,揭下堵住铜铃的棉花,对三个女子道:“你们看我如何降服这只狐妖!” “向前辈手下留情!”三个女子不忍心看见云河受伤,异口同声地喊道。 中年人却一手持剑,一手拿铃,高喊一声“狐妖,拿命来”,就纵身飞向云河。 云河不想与凡人多加纠缠,一甩衣袖,想要用幻象暂时困住那中年人,却不料中年人摇起了铜铃,令他一阵头晕目眩,雷刑的伤口再次灼痛起来。他非但无法运起灵力,连想要抬手捂住双耳都遭到千钧的阻力,只能任由那中年人一步步上前。 “这夺魂铃果然是宝物!”那中年人见云河没有还手,大为得意,胖手一挥,一连几剑刺在云河胸口上。 云河无力闪躲,中年人刺下的剑伤立即愈合,却带动了雷刑的伤口,他虚弱地往后倒去。 “向前辈,你怎么能这样?!”三个女子追赶了上来,其中衣着稍华丽些的那个女子不禁皱眉抱怨道。 另外两个女子大步走上前,扶住了云河,让他靠着一棵树坐下了。 “他是狐妖!”那中年人说着,对斥责他的女子瞪眼摇头,示意她立刻退开。 另两个女子年纪稍小,衣着朴素,闻言立即拦在云河面前,脆声质问道:“向前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妖?!好好的一个人,要是被向前辈打死了,向前辈你才是……你才是……” “够了!”那中年人怒喝道,“你们几个还没拜师修炼的女娃娃能看出什么?!”就推开三个女子,手持武器向云河走去。 云河看着中年人步步逼近,心想若是自己能死在这里,虽然狼狈,却省去了寻找渡世神王的时间,能早日与族人在冥界相聚,真是求之不得。可是想起自己身怀长生咒,他苦笑一声,死在这里是不可能了,而逗留在这里只会拖慢自己的行程,别无好处。 这样想着,他忍痛运起灵力,一束白光飞出去击中了中年人的左手,夺魂铃从他手中飞出,远远摔落在了林子里。他勉强站起来,在中年人恐惧而愤恨的目光中转身准备离去。 “看见了吗?!”那中年人怒道,“他不是妖还能是什么?!他就是百余年前屠遍江南一带的银狐一族!当年多少无辜的人死在这些狐妖的手中,你们知道吗?!” 三个女子年纪尚轻,自然不知道凡人与银狐族之间的过节,只是默默不说话。 云河闻言,全身一震。当年父王带领大部分族人侵略凡人的住地,自己则留守青泽,所以并不知道当年大战的惨状,而天界对狐族如此震怒,看来当年狐族的罪孽确实不轻。脑中想象着族人屠戮凡人的场景,又想起族人惨遭屠杀的那一夜,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噗、噗……”又是几剑,这几剑却不是为了向他人炫耀修为所刺,而是出于当年祖先被屠杀的仇恨,中年人早已忘了方才对云河的惧怕,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云河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出来,等着那中年人的再次攻击。他终究对凡人是有愧的,即使九天雷皇对自己施了重刑,可这并不能平息凡人的怒火和伤痛。然而天界灭了狐族,却让他心中不免憎恶神族和凡人。 “狐妖,你没话说了吧?!去冥界向死者忏悔吧!”中年人说着,举起剑还要再刺。 云河闭上双眼,不闪避也不还手,等着中年人的剑刺来,然而他一阵眩晕,终于因为受伤过重而失去了知觉。 “向前辈!”年纪大些的女子见云河昏死过去,抢上前扶住云河,大声道,“就算他是狐妖,可是你能证明他害过人么?我们三个肉眼凡胎,看不出他是狐妖,可我看出来他早就身受重伤了!向前辈若是趁人之危杀了他,那么你和你口中的那些狐妖又有什么分别?” 中年人听完女子的一番话,心知自己缠不过这三个女子,就恨恨收起长剑,道:“罢了,我看他也活不了多久!既然你们这么护着他,那他就由你们处置吧!这里是光华门的地界,你们不再需要我带路了吧?”说着,气呼呼转过身,走进林子寻找夺魂铃去了。 三人见中年人离开,总算舒了口气。 “金鸾姐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年纪最小的那少女向衣着华丽的女子问道。 金鸾说道:“你们两个先止住他伤口上的血,我去找水给他清洗伤口。” 两个少女点点头,年纪最小的那个叫杜小玲,另一个叫周蓉,两人的年纪和见识都不及金鸾,所以一路都是唯金鸾马首是瞻。 金鸾起身走开几步,就听见两人争执了起来,扭头一看,见两人争相抱住云河,又抢着去脱他的衣服,很快两人竟然各自抱着云河的一边肩膀,相互厮打了起来。金鸾看了一眼云河的脸,立即猜到了两人争吵的理由,自己心中也是一动,就折回去,淡淡道:“住手!你们两个去取水,我在这里照看他。”说着,就跪了下去,从两人手中接过云河,一手抱住他的上半身,一手缓缓揭开他的外衣。 周蓉和杜小玲退到一边,自然舍不得立即离开,两人看着金鸾给云河宽衣解带,不觉眼睛都看直了。 金鸾也是脸上一热,怀中男子白玉似的胸膛渐渐露出来,她却不禁低呼一声——宽阔的胸膛上,丝毫不见向前辈的剑伤,只有三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黑紫色方形印记,像是被人用巨锤锤过,而伤印上的皮肤犹如被击裂的石块,一道道裂痕触目惊心。 周蓉和杜小玲也惊叫起来,然而两人看见云河痛苦的神色,忙跑开找水去了。 金鸾扶着云河,不禁在心中思索: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会不会、会不会因此丧命?若他真有什么不测,自己此后的人生,一定是了无生趣…… 两人很快就取了水回来,金鸾见那伤口实在诡异,不敢贸然处理,只是撕了一片衣袖,沾了水轻轻擦拭伤口。 处理完后,金鸾说道:“他伤得太重了。我们这就去光华门,请赵掌门为他疗伤。” 周蓉犹豫着说道:“可是如果他真的是狐妖……光华门的人一定会杀了他的,连带着我们也没法拜入光华门……” “是啊,金鸾姐姐。要不,我们先找个大夫把他的伤治好,然后再上光华门吧。” 金鸾摇头道:“这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烟,去找大夫只会耽误时间,害了他的性命。光华门那边,我听说赵掌门心地仁慈,不会见死不救的。至于我们能不能拜入光华门……一切随缘吧……”说着,她不禁低下头微笑起来,如果能救下此人的性命,让他记住自己,就算不能拜入光华门又怎样? 两人点点头,将金鸾的马牵了过来,三人合力将云河抬上马背,连夜赶往光华门去了。 灭门之劫2 三人趁着夜色来到光华门的主峰, 见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她们扭头看了云河一眼, 也顾不得害怕, 一齐往山上赶去。 此时虽然是仲春, 夜晚仍是有些凉, 三人时不时打几个喷嚏, 小心翼翼地踩着山路前行。尽管担心云河的伤势,然而三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在山路上走走歇歇, 直到黎明才登上山顶,隐约看见一座石筑的门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光华门”三字, 门下有几个褐衣童子在扫地。 “终于到了!”金鸾喜道。 三人对视一眼, 喜笑颜开。 金鸾让两人将马牵住,上前对童子道:“这几位小哥, 我们三人是来贵派拜师的, 不知道几位小哥能否帮忙通报一下?” 离得最近的小童看了看金鸾, 又看了云河一眼, 摇头道:“你们既然是来拜师修炼的, 为什么要带个妖族来?我们修炼之人和妖族水火不容, 你们快走吧,让其他师兄或者师伯们知道了,可饶不了这个妖族人。”小小童子, 说话很是老成。说完,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扫起了地。 金鸾没想到区区一个扫地小童竟然能看出云河的身份,心中感叹光华门不愧是三大门派之一。然而三人披星戴月来到光华门,自然不能就此离开,而若是要放弃云河,三人心中却更加不舍。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山上走下五六个灰衣长袍的佩剑男子,晨曦之中隐约看见几人神色庄严、相貌俊朗,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更是紧抿嘴唇、皱着双眉。 金鸾以为几人要来杀云河,忙退回去给周蓉和杜小玲使眼色,三人牵了马就要离开这里。 为首那人却叫住了三人:“三位姑娘连夜上我光华门,是有什么事么?” 金鸾这才明白几人不是为了云河而来,就转身恭敬答道:“我们想来拜师,还想请赵掌门帮忙给这个……这个人治伤。他在山下被向大海向前辈打伤了。” 几人面面相觑,低声交谈了几句,却不是在议论云河,金鸾听见几人口中说着“向师叔”,隐约猜到那向大海应当是光华门人。 商议已定,为首的那年轻人道:“你们是怎么找到光华门的?” 金鸾道:“我们几个在途中遇到了向前辈,是他给我们带的路,可是昨晚向前辈与这个人交完手后就离开了。” 那年轻人点头道:“既然是向师叔带来的……青松,你带这四人去见掌门师伯吧。” 方才与金鸾对话的那个童子讶然,道:“可是那个人是妖族!” 年轻人道:“先让他们见过掌门师伯再说。我们下山去办事,其他人在这里好好看守,有人上来须得探清对方的修为底细,知道了吗?” 几个童子肃然道:“是,关师兄!” 青松便示意三人随他上山,其他几个童子继续扫地。 那姓关的年轻人就带着一众师弟,面色严肃地下山去了。 金鸾和周、杜二人跟着小童赶往山顶,此时一轮金盘从千万里外的群山之后跳跃而出,顿时金光铺满青翠的山峦,犹如神光普照。金鸾不由看得呆了。 接着一声钟声响起,众鸟高飞,钟声回荡在天地之间,金鸾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光华门弟子在群山之上御剑而飞的画面,心中更生向往。 然而一扭头看见云河,她低声对周、杜二人道:“等会儿我们先把他留在门外,等见过赵掌门之后再求他救治这个人。若是我们成了光华门的弟子,赵掌门肯救他的希望说不定会大些。” 二人点点头。 上了山顶,眼前只见一片白石筑成的宽阔广场,广场正中央有几座雄伟大殿,大殿周围随意摆放着几十只巨大的白石猛兽。众猛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一跃而起,驰骋在天地云海间。光华门主峰比周围群山高出许多,因此站在山顶只见青空白云,身在广场上便如悬在半空一般,地砖和石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金鸾等人目眩神迷。 “三位请快些,等会儿掌门人他们就要离开大殿了。”青松催促道。 三人忙跟上青松的脚步,到了大殿前,青松先进殿通报了,很快就出来示意三人进殿。 金鸾把云河和马匹留在殿外,与周、杜二人进了大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殿并不华丽,墙壁和天顶只有一些简单的浮雕装饰。一个黑须老人在大殿深处向门而坐,两边各坐着三个中老年人,而大殿两边站着诸多年轻男女,众人神色严肃,像是在商议着什么。 见三人进殿,众人的目光都向着她们聚集过来。 金鸾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一个个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来到大殿正中央,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各自报了姓名,接着三人颤声道:“见过赵掌门,望赵掌门不嫌弃我们愚钝,收我们做光华门弟子。” 掌门人赵长空见三人骨骼清奇、做事小心谨慎,就看向门中唯一肯收留女弟子的师妹水寒子,对她微微颔首。 水寒子也点点头,便向三人道:“你们三人为何要拜入我光华门下?修炼之人不比红尘中人,须得清心寡欲,你们几个年纪轻轻,可受得了苦?” 金鸾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我们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无法锄强扶弱。光华门是当今三大修炼门派之一,我听说赵掌门和诸位前辈广收弟子,心地仁慈,救济苍生,所以慕名前来拜师。若是几位前辈肯收我们做弟子,我们三生有幸。” 当今胜天国三大门派,神武门、万神山庄和光华门都是修炼大派。然而神武门注重苦行,门规森严,弟子不得出世;万神山庄则一心想超越神武门,因此常年闭门研究各类修炼之道,听说门派内时常有明争暗斗,死伤不少;如此一来,光华门少不得时常派弟子下山,惩恶扬善、斩妖除魔。多年下来,三大门派中最弱的光华门,反而在百姓间最受尊崇。而三大门派之中,只有光华门肯收女弟子,这也是三人前来拜师的一个原因。 水寒子温婉一笑,道:“你们三个,在前来途中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金鸾摇头道:“我们在途中遇见了一个姓向的高人前辈,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的,所以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只是……只是……”金鸾说着,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水寒子听见“向前辈”三字,知道是向大海,便大为好奇。 金鸾犹豫片刻,低声道:“只是刚遇到向前辈时,他时常大骂我们几个,我们原本有好几个姐妹同行,其他人受不了向前辈的脾气,都偷偷跑了,只剩下我们三人。没想到向前辈对我们三个无端骂了几天,就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不过这些都算不得苦的,若我们真的能拜入光华门下,往后修炼时遇到的困难比我们来光华门途中要多得多,如果连向前辈的几句骂都接受不了,那我们更无法静心修炼,向前辈骂我们是应该的。”说到这里,金鸾想起昨夜为了云河,与向前辈大发脾气,心中暗自愧疚。 赵长空闻言,不禁莞尔,其他几位师兄弟则暗自摇头。这向大海天性不羁,练功却很是懒惰,所以在多年前就逃离了光华门,到处逍遥自在去了,没想到这次他倒是送了三个不错的年轻人来拜师,想来他还记挂着师门。 水寒子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向大海看人的眼光最是不错,那我便收了这三人作弟子吧。” 三人大喜,忙向着水寒子磕了三个头,齐齐叫了声“师父”。 水寒子刚一答应,金鸾立即道:“掌门师伯、师父、众位师伯师叔,我们从山下带了一只、一只狐妖上来……他被向前辈打昏迷了,不知道掌门师伯愿不愿意救他一命……若是、若是弟子此举有违门规,还请掌门师伯和师父责罚。狐妖失去了意识,将他带上山是我的主意,恳请掌门师伯不要责罚周师妹杜师妹和狐妖。”说完,心中七上八下,唯恐众人对云河起杀意。 赵长空心想:向大海做事向来不按常理,不知道他与狐妖为何会起冲突,或许是向大海有错在先也说不定。就对金鸾道:“不妨,带他上殿。” 金鸾闻言大喜,忙起身飞奔出去。 “掌门!”座下几个长老出言想要阻止。 赵长空抬手示意几人无需多言,看见新弟子牵了马上殿、把马上的白衣狐妖抬了下来,就起身踱步上前。他查看了云河的伤势,心中也是一惊,道:“这伤不是向大海留下的。这只狐妖修为不浅,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其余几位长老起身看了,也是啧啧称奇。 金鸾急道:“掌门师伯,他还有救吗?他虽然是狐妖,可是当时并没有要伤我们,反倒由着向前辈刺他……” 赵长空将右手搭上云河的手腕,道:“这样的伤势,我从没有见过,若要救治,恐怕要花上一段时间好好研究。不过,这狐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金鸾三人闻言,又是失望又是兴奋,虽然心中仍是担心前辈们将如何处置云河,可是三人刚刚拜师,不敢多问,就向赵长空道:“多谢掌门师伯指点。” 就在这时,被派下山去的弟子关易一行匆匆返回。关易向掌门等人行了礼,气喘吁吁说道:“掌门师伯,万神山庄带着不少人,浩浩荡荡上山来了!我们见他们神色愤慨,就没有露面与他们打招呼。” “来得好快。”赵长空道,“你们可有打探清楚他们来了多少人?” “大概有将近一千人……” 此言一出,有几个长老跌足长叹,道:“掌门,我们不该收下冷烈!还是尽早把冷烈交还给万神山庄吧!” 赵长空摇头拒绝了几人的提议,道:“水师妹,你派人把三个新弟子和狐妖安顿好,我们做好准备迎战万神山庄!” 冷烈是绝对不能交出去的,若是任由万神山庄将叛出的弟子带回去,不仅有违赵长空救人于苦难的作风,更重要的是,冷烈带来了名动天下的雷鸣神剑和《九命轮回经》!这一剑一经在江湖上绝迹百余年,不属于任一门派,却不知为什么会落到冷烈手里,而冷烈更是因为这一剑一经,差点被师门陷害致死!如果光华门能帮助冷烈渡过此难,说不定他会感恩,将《九命轮回经》的奥秘授予光华门,或许会对门中弟子的修炼有许多好处。 金鸾和周蓉、杜小玲没料到刚拜师入了光华门,就遇上这样的劫难,一时慌了手脚。 水寒子无暇顾及三人,派了个女弟子过来安置几人。 那女弟子与金鸾年纪相仿,一身灰白长袍也掩不住明艳秀美的容貌。她面色冰冷,对三人淡淡道:“我叫铁宁玉,带上狐妖,跟我来。” “是,铁师姐……”金鸾见师姐冷冷的,不敢多说,牵了马与周、杜二人紧紧跟着铁宁玉离开了大殿,往山背赶去,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接下来光华门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云河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灭门之劫3 铁宁玉带着四人来到后山的密室。密室十分隐蔽, 只有掌门、列位长老和光华门的得意门生知道密室所在, 若不是大敌当前, 水寒子也不会安排铁宁玉带领新收的弟子和一个外人来这里避难。 几人进了密室, 室内很是宽敞, 约能容纳近百人, 石制的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冷烈盘腿坐在密室一角, 身边点着一盏蜡烛,右手按在雷鸣剑上,左手持着一本书卷, 正凝眉仔细阅读着,对几人视而不见。他年约三十,五官硬朗, 眉目间带着无限悲苦和仇恨。 金鸾和周、杜二女齐心协力把云河从马背上抬到石床上, 金鸾怕石床冰冷,就把包袱垫在云河脑后, 周杜二人也忙取了包裹中的衣物, 给云河盖上了。 铁宁玉在光华门修炼多年, 从没对男女情爱动摇心思, 然而看见云河的相貌, 脸上微微一热, 心想:这狐妖修为不浅,竟让我也…… 这样想着,她背过身在桌子边坐下了, 心中反复温习着这些年来修炼的剑法和心诀, 不由飞快地盘算了起来——若是万神山庄的人杀到这里来,不知道自己能抵挡多久,在此之前自己从没有真正应过敌,一会儿,手中的朱砂或许就要沾血了,先倒下的,是自己,还是敌人? 不,我不能死……没有报仇之前,我绝对不能死……可是当年杀我全族的人,现在在哪里?我还要修炼多久才有把握找他们报仇? 想到这里,幼年时满门被灭的血腥记忆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当时的铁家是富裕的大家族,却世代隐居山谷,从来没有外人来访,直到有一天来了许多人,在与父亲的几次谈判后,他们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杀戮,到处都是火光和凄厉的喊声,她亲眼看着黑色剑光交织,一个个长辈和同龄玩伴被屠戮得支离破碎。那时的她害怕、绝望、悲愤,可是无处可逃,终于,在仇人们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中,她想到了逃生的办法——钻进族人的尸体堆中,用他们破碎的尸体将自己掩盖住。仇人们在她眼前视察了一圈,而她在尸堆下颤抖着流泪,不敢发出声音,过了许久,那些杀人狂魔才傲然离去。 年幼的她看着满山的尸体,曾经恐惧得想要死去,然而这样的血海深仇让她坚定了生的欲望! 她要活下去,不管遭受怎样的艰难和屈辱,她都要活下去!她从父亲身上找到了家族中的至宝乾坤玉,将它当做对亲人的纪念,也为了永远记住这笔血仇。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离开家族隐居的山谷,闯入了滚滚红尘之中,她忍着巨大的悲痛,不动声色地寻找能替自己复仇的人,然而她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家族的存在,更别提这场残忍的屠杀! 不久后她便拜入光华门,心无旁骛、刻苦修炼,寻常弟子用十二分的努力修炼,她便用上三倍于他们的心思苦练。十几年下来,自己已然成为同辈中的翘楚,颇得掌门师伯和长老们的青睐。 而现在光华门大敌当前,自己是否该前去迎敌?万神山庄千人上山,光华门总共不过数百人,只怕…… 她提起佩剑“朱砂”,冲向密室门口,顿了顿,回头道:“冷先生,贵派带了千余人来我光华门要人,眼看两派就要交战,你不出来相助我派么?”话虽这样说,她心中想的却是将冷烈激出来,然后趁机将他交还给万神山庄,好让光华门渡过此劫。 冷烈却一心沉浸在《九命轮回经》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幽幽道:“我重伤在身,此刻出去只会白白送命。我身负血海深仇,万不能在此时此地死去!” 铁宁玉闻言,想起自己也是有着血仇未报,却即将要被此人害得师门被灭,不禁大怒道:“你不能在此时此地死去,那我光华门人就该为你而死么?!冷先生,你随我去见贵派来客,否则我提了你的人头还给贵派,好免去我派的劫难!” 冷烈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睛,扫了铁宁玉一眼,目光凌厉。他淡淡说道:“我的意思是,贵派再支撑半个时辰,我就能找到《九命轮回经》中的破绽。一旦我发现了这些破绽,万神山庄的人就不敢对我怎样,只要我一句话,他们更不敢对贵派动手。若是现在杀了我,贵派将我藏匿了这么久,恐怕还是会受到牵连。” “你!号称‘天下武学第一人’的冷先生,竟然是个缩头乌龟!”铁宁玉虽然对冷烈的话半信半疑,却懒怠在这里浪费时间,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打开密室门冲了出去,灰白长袍在她身后猎猎飞扬。 金鸾和周蓉、杜小玲看见两人争执,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三人都明白光华门果然是大难临头,不禁打了个寒战,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不禁看向云河。 这个有着倾城容貌的狐妖啊,一定也有着倾天的力量吧……要是他没有受伤,或许能以一敌千……要是他能醒过来该有多好…… 金鸾想象着云河一身白衣杀敌的场景,不禁想要哭出来,然而心中更后悔在此时来到光华门,非但学艺不成,或许还会葬送了四人的性命。想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又怕被周蓉和杜小玲看见,就扭头默默抹去了眼泪。 云河昏迷了一夜,不断在半睡半醒间挣扎,灭族的悲痛和雷刑的伤口耗尽了他的力气,而方才铁宁玉的“血海深仇”四个字比雷皇的巨锤威力更甚,让他堕入了更深的噩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他听见一个女子的怒斥声。 “你说你背负血海深仇,谁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你不能死在这里,我更不能死!冷先生,我派已经死伤惨重,你就给我派偿命吧!”那女子愤愤说道。 接着是两剑相击的声音,剑气浩荡,让云河微微一震——有人在遭受杀戮!不能坐视不管! 他终于缓缓睁开眼,待神智清醒后,便开始运起灵力。 “啊,你醒了!”杜小玲等人原本无助地看着师姐与冷烈交手,两人一个浑身浴血,一个身受重伤,看得三人心惊胆战,然而云河一睁开眼,杜小玲就察觉到了,不禁低呼了出来。 金鸾也顾不得铁宁玉和冷烈,向云河问道:“伤口还疼么?” 云河听见两人的争吵打斗声,知道自己所处的门派正面临着灭门之劫。他想起狐族被天界所灭,触动了心中的痛处,就对三人道:“扶我起来。” 三人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那边铁宁玉正与冷烈激斗,一身灰白长袍上早已洒满万神山庄敌人的血,她余光看见云河坐了起来,并没有在意,转瞬就收回心神,朱砂剑直刺冷烈的颈项。 “住手!”冷烈用雷鸣剑格开对方的攻击,怒吼道,“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贵派其余人的性命可保!” “谁信你的鬼话!”铁宁玉想起外面两派激斗,同门惨死,不禁怒极攻心。 “轰!”忽然一声巨响,密室门被轰开。 云河正凝神运气,听见巨响不由睁开眼,见床边三个女子已被吓得站了起来,缩到密室一角,铁宁玉则持剑冲向门外,而冷烈竟然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书卷后退几步仔细研读了起来,云河心中不禁对冷烈颇为鄙夷。 云河下定决心要救几人,就忍痛运行起灵力,无奈伤势未愈,他只得耐着性子缓缓运行,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他听见铁宁玉与人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想是她孤身难敌众人,正往密室这边退来。 “我光华门何辜!冷烈就在里面,你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铁宁玉愤慨地斥责道。 “师姐小心!”门外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应当也是光华门人。 接着更多光华门弟子赶来,一边与敌人激斗,一边含愤对铁宁玉诉说着山顶大殿上的惨状。 “掌门师伯和几位师伯已经、已经……” “师父正被人围攻,师姐,你赶紧突围出去救师父!” “师姐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师伯们已经遇难了么?”铁宁玉这才回过神来,含泪问道。朱砂散发出血色红光,手腕一转,将围上来的几个敌人一剑斩尽。 “师姐快去救师父!”其余弟子们一边厮杀一边喊道。然而万神山庄人多势众,光华门人的惨叫声相继传来。 铁宁玉在师兄弟们的护卫下仍是没能冲杀出去,她给众人一个眼神,示意大家避过敌人,让他们进密室捉拿冷烈。万神山庄众人却料定冷烈已是瓮中之鳖,加上人人都杀红了眼,困着光华门人不肯停手。 战了许久,铁宁玉杀敌百余人,衣袖滴血,而同门师兄弟已一个不剩。抬头看去,更多敌人正从山顶赶来,为首几人当是万神山庄的长老级人物。 看来师父他们真的已经……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给爹娘和师父他们报仇! 铁宁玉泪如泉涌,咬牙持剑想要逃离光华门,密室中几人的生死她是顾不得了! 不想一道黑色剑光飞来,将铁宁玉生生击飞出去。她摔进密室,痛不欲生,方才那一剑实在太过狠辣,若是寻常人受了那一剑,怕是早已血肉横飞了。 血肉横飞……黑色剑光…… 童年的记忆一闪而过,那画面与现在何其相似。 难道当年灭自己满门的仇人,竟是万神山庄的人! 她怒极反笑,一口血吐在地上,泪光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带领众人走进密室。 这个人的身影,好熟悉…… 记忆中仇人的身影浮现出来,她强忍住撕心裂肺的痛,咬着牙不肯在仇人面前示弱,却动弹不得,她只能暗自观察着密室内的情况。 云河在石床上紧闭双目,三个师妹已吓得脸色煞白,而冷烈依旧手持书卷、皱着双眉。 “冷师侄。”那人开口道,声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应当年近六十,“你躲在这里,让整个光华门给你陪葬,这样可不好啊!”说完,那人冷笑一声,长剑直指金鸾等人。 三个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引得云河睁开眼睛,冷冷看着那人。一旦那人动手,他不等灵力恢复,也要出手将这些人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此时自己身受重伤,他只得隐忍不发,迟一刻出手,己方众人生存的希望便多一分。 “慢着!”冷烈终于持剑上前,拦在铁宁玉面前,淡淡道,“东方涵,你这一剑下去,只会害了万神山庄和你自己。” 东方涵面色冰冷,缓缓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想多管闲事?!” 冷烈点头道:“杀了我、拿走《九命轮回经》,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你知道《九命轮回经》本是用火番古语写成,而我手中的经书是中原唯一的译本,可惜我发现卷中有诸多破绽,练之必死。想必你也知道,火番古语即将绝迹,而这天下懂火番古语和修炼之道的人……”说到这里,他故意闭口不言,玩味地看着东方涵。若要修订《九命轮回经》,修订之人必须同时精通火番古语和修炼之道,这样的人在世上唯有冷烈一个。 东方涵脸色阴晴不定,他冷哼一声,道:“你若是想仗着这点来要挟我,我现下就杀了你,译本破绽一事,我只当不知道!”他话只说了一半,若是杀了冷烈,其他人无从知道这《九命轮回经》有破绽,练者必死,到时候自己就能坐收渔利,从可有可无的二庄主成为万神山庄真正的主人。可是《九命轮回经》是修炼界中的无上心法,错过可惜,他终究无法对冷烈下手。 冷烈淡淡道:“我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你们能放过密室之中的人,我便随你们回万神山庄。” 东方涵嗜杀成性,犹豫片刻,才对几人道:“你们都出去!” 金鸾等人绝地逢生,差点喜极而泣,忙颤巍巍上前去扶云河。 “他不能走!”东方涵忽然扭头厉声喝道,他看出云河是狐妖,而且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直勾勾盯着云河。 云河面不改色,只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东方涵。 三人大惊失色,纵是百般不舍云河,也只能默默含泪离开了。 冷烈对铁宁玉轻声道:“你们快走。”就坦然走向东方涵。 万神山庄的弟子夺过冷烈手中的雷鸣剑和经书,将他扣住了,便开始撤离密室。 东方涵瞥了铁宁玉一眼,突然举剑刺向云河——这女人受了重伤,不足为患,这只狐妖才是威胁! 而同时,铁宁玉忍痛跃起,朱砂直刺东方涵! 东方涵见状大怒,弃了云河,转身迎上铁宁玉,虽然出剑晚了一步,然而他身手老辣,不等朱砂刺到,已是两招出手。原本一剑已经足够,奈何这女子不识抬举,令他心中狂怒,他非要让她死无全尸不可! 铁宁玉料定自己即将命绝于此,不闪不避,一招“血虹穿云”挡下对方两剑,这是她在光华门剑法的基础上研习出来的招式,较原来的剑法阴险狠辣了数倍,专用来对付当年的仇敌,却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了用场! 然而一招过后,铁宁玉无力再出剑,生生迎上了东方涵的第三剑。强劲的剑气蕴含着内力,将她再次击飞出去,她失声痛呼了出来。 第四剑刺来,她料定自己已无生路,就怒视着东方涵。 东方涵的脸上带着玩味残忍的笑。 她要记住这张脸,万神山庄灭她全族和师门,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一柄银色弯刀飞来,光华满室,东方涵的长剑铮然裂作了四段。 铁宁玉一惊,看向石床上面无表情的云河,感激之余不禁暗恨不已——他若是早些出手,光华门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心中满是悲痛和仇恨,早忘了云河也是重伤未愈。 “给、我、滚!”云河一字一顿地对东方涵说道,弯刀悬空架在东方涵的颈上。 “你这杂种活腻了,轮得到你多管闲事!”东方涵身边一个年轻弟子破口大骂了出来。 云河目光一闪,又一把弯刀出现在了那弟子颈上,割开了他的皮肤,血还没有流下来,然而冰冷的痛感让那弟子面色煞白。 “想活命的,就给我、滚!”云河再次冷冷说道。 东方涵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狐妖心生畏惧,便给了门人一个眼神,所有人便缓缓退向门外,而弯刀始终架在东方涵和那弟子的颈上,不离开他们分毫。 不能放他们走! 铁宁玉在心中怒吼着,竟没有半分力气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仇敌退出密室。 云河勉强提起灵力,幻化出更多弯刀,逼迫万神山庄众人离开了光华门,才走下石床,走向即将昏死过去的铁宁玉。 “你怎么样?”说着,他竟对这个凡人女子伸出了手。他自己也是一惊,因为她让他想起了那晚狐族被灭时的自己。 铁宁玉顾不得对方是狐妖,也伸出手去,却只够到他的衣角。抓到那片纯白的衣角,她顿时忘却了对云河的怨恨,仿佛得到了报仇雪恨的力量,不禁热泪盈眶。“救、我……我不能死……”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不知道云河能否听见。 长生之约1 长袍染血的凡人女子昏厥了过去, 云河担心万神山庄的人突然杀回来, 就大步走出密室, 用灵力查探了四处, 确定没有凡人的踪迹后, 才转身返回密室。 他急着去流花林, 灵力也尚未恢复, 原本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凡人的纷争上,然而这个女子的境遇与自己实在太相似,终于令他心生怜悯, 想要救她性命。 他俯身将右手食指和中指点在她的肩上,缓缓将灵力渡了过去,护住她的心脉和各处经络。 而铁宁玉求生欲望极强, 昏迷之中察觉到有灵力输入, 立即运起自己的内力,跟着云河的灵力运行了起来。 云河见她还没恢复神智就运行内力, 担心她走火入魔, 便加重了手上的灵力, 将她激醒了过来。 铁宁玉蓦地睁开双眼, 目光凌厉而冰冷, 丝毫不输男子。“他们、都走了?”她忍住剧痛, 低声问道。 云河点头道:“先不要说话。” 随着云河的灵力缓缓渡过来,铁宁玉慢慢恢复了神智。想起全族被万神山庄所灭,连光华门也无法与仇敌抗衡,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 复仇之路必定无比艰辛,或许自己也会丧命于仇敌之手…… 想到这里,她不禁放声狂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躲得过这一劫,谁知道能不能躲过下一劫。 不如化作厉鬼,与师父他们一起去万神山庄索命!哈哈哈,血债终须血来偿,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就往旁边一闪,离开了云河的手指,提起朱砂剑就要自刎。 云河见状,掌中一只银狐一跃而出,将朱砂剑击落在地,说道:“你要求死还不容易?只是人死后魂魄会被带往冥界,要回到凡间却不简单。”话音刚落,他想起白菀曾逃离冥界与自己相见,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险阻,而被带回冥界后,不知道她又会受到怎样的刑罚。往后自己要想在凡间与族人相见,恐怕是不可能了……如此想着,胸口的伤又灼痛起来,几乎将他窒息。 铁宁玉刚经历了灭门之痛,对云河刻薄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死过一回?你知道从冥界回到凡间的办法?” 云河苦笑道:“我只想知道能让我去冥界的办法。” 铁宁玉刻薄的表情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讶异和不解。 看见对方的表情,云河不禁对这个同病相怜的女子说起了自己的过往:“我本是青泽银狐族之王。因为一百年前我父王对凡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孽,天界便灭了我狐族。可是我有长生咒在身,不死不灭,除非九位长老替我解开咒语……狐族既灭,我族人的魂魄在冥界遭受酷刑、不得转世,所以我要想办法放弃永生,去冥界护卫我的族人……”说着,他看向铁宁玉,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他低声问道:“你可愿意接受我的永生?” 铁宁玉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拥有倾世容貌的狐妖——这世间竟有甘愿放弃生命,去冥界守卫他人的人!她看着云河的双眼,一时间看得痴了。然而片刻的恍惚过后,她不管云河的话是真是假,对他默默点头。 云河扶起铁宁玉,继续道:“我们要去六界山找渡世神王,请他替我解除长生咒。但是我不知道六界山在哪里,所以我们先去流花林找我族的一个故人,或许他知道六界山在何处。” 闻言,被“长生”点亮的世界又暗了下去,铁宁玉失望地说道:“如果流花林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六界山在哪里呢?如果你说的渡世神王不肯轻易为你解开长生咒呢?还有,流花林在哪里?” “从这里往西四千里就是流花林。”云河答道,妖界和凡人向来不两立,因此妖界不用凡间的地名,只以方位和距离标记各族的所在,所以云河无法说出流花林所处的地名,而铁宁玉从未听过流花林。“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们这就出发。”铁宁玉运起内力,朱砂剑从地上倏地跃入左手之中,令她忍不住痛苦,咳出一口血。 云河见状,道:“我们先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赶路,磨刀不误砍柴工。” 铁宁玉点头道:“也好。” 两人便各自选了密室内的石床,凝神养伤。 云河心中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决定,铁宁玉一介凡人,修为远不及自己不说,还重伤将死,定会拖慢自己的行程,方才不该因为一时怜悯而把自己的计划泄露给她。 而若是在寻找六界山的途中遇到能为自己带路的人,那人却要用自己的永生来交换,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对铁宁玉道:“这位姑娘,在出发前,我们得先定下几条规矩。” 铁宁玉睁开双眼,道:“我叫铁宁玉。” “我叫云河。”他点头道,“第一,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能拖慢我的行程。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会按照自己的行程去流花林。” 铁宁玉皱眉沉思片刻,道:“好。如果你走了,我会想办法追上你就是了。” “第二,如果我遇到想要永生而又能给我指路的人,我也许会放弃你。” 云河淡淡的一句话,在铁宁玉听来却如晴天霹雳般。自己修为尚浅,要以一人之力剿灭万神山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所以自己非要得到云河的永生不可!她忍住伤口的剧痛,轻声道:“我会在保证你能达到目的的前提下,杀了想要与我争夺永生的人。” 云河看见铁宁玉坚定决绝的目光,知道这凡人女子为了报仇,定会不择手段,就摇头道:“第三,不得滥杀无辜,我不能把我的永生交给一个肆意杀害他人性命的人。” 铁宁玉差点狂笑起来。这世间滥杀无辜的人还少么?为了无辜死去的族人和师门,杀几个与自己争夺长生的人又何妨,谁让他们贪婪永生?而自己,一旦大仇得报,是否能永生都已经不重要了!灭了万神山庄,也算是为凡间除害,所以云河的永生,是自己该得的! 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答道:“我答应你,只要人不害我,我自然不会去伤害别人。” 云河毕竟涉世不深,没有看出铁宁玉的心机,点头道:“希望我们早日找到渡世神王,你的大仇能早日得报。” 铁宁玉见他说得诚恳,看着他狭长微翘的双眼和冠玉似的俊朗脸庞,心中又是一动:是他救了我的性命……若不是要报仇,我怎么忍心用他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永生?或许,或许见过渡世神王之后,将他亲手送去冥界的人就是我吧? 脸上一阵滚烫,接着胸口一痛,她清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一只狐妖而动摇……呵呵……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小心应对,直到得到永生! 两人各自默默养伤,直到傍晚,铁宁玉离开密室去找食物。一路上同门的尸体令她触目惊心,她想要葬了这些曾一起习武的同辈,可是担心云河会独自离开,她只得强忍眼泪,找了食物和水就匆匆回到密室。 两人草草用过晚饭,继续疗伤。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云河已将灵力恢复得差不多,只要小心行事,胸口的伤应该不致于让他再昏厥过去。而铁宁玉报仇心切,料想自己已没有性命之忧,就提了朱砂剑,想要动身出发。 两人走出密室,满山的尸体令两人心中都是一窒。 铁宁玉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对云河道:“这几个是我至亲的师兄弟姐妹,我得葬了他们。如果你急着赶路,你先走吧。” 云河被触动伤心事,不忍留下铁宁玉一人,就说道:“不妨,我来帮你。”就运起灵力,十几只虚幻的银狐从他掌中飞出,眨眼间便在死者身边掘出了墓洞。 铁宁玉将朱砂别在腰间,跪下去要埋葬众人。银狐聚集过来,想要帮着埋葬尸体,铁宁玉悲伤之余对云河心生感激,轻声道:“我自己来。”就扶起一个少女的尸体,将她放进墓洞中,哽咽道:“温师妹,你安心走吧……师姐会替你报仇的……” 想起往日少女懵懵懂懂地跟在自己身后请教剑法,自己只是冰冷敷衍,她心如刀绞,如果当初自己耐心解答、帮助她习武,或许师妹便不会惨死…… 云河操纵起银狐,让它们轻轻将土推回墓洞,少女的尸体终于被埋葬在了稀松的泥土下。云河不禁想起白菀和其他族人,心中大痛——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的尸体一定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与他阴阳相隔,正在暗无天日的冥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安师兄,你走好……” “韩师姐,谢谢你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和教导……” “木师姐,你不要怕,师父他们都和你一起、一起去了……你不会孤单的……”说到这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云河不忍再看,让银狐继续帮铁宁玉埋葬众人,自己则背过身远远走开了。 原来人与妖虽然不两立,可是在面对灭族之灾时,所承受的伤痛是一样的。 很快铁宁玉就赶了过来,因为时间紧迫,她只葬了最亲密的几人。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要去找师父师伯们的遗体。”已拭去泪水的双眼红肿着。 云河点点头,与她一起上了山顶,找到了赵长空和众位长老,远远看着铁宁玉从几人身上割下一片衣角收在怀中。她痛哭着埋葬了几人,又对着几人的墓磕了三个头,才略微整理了衣裙,起身往云河这边走来。 铁宁玉双眼通红,然而目光已恢复了坚定决绝。她看了云河一眼,道:“让你见笑了。师父师伯们对我像亲生父母,当年我满门被灭,可是害怕仇敌回来,既不敢埋葬家人,也不敢哭。方才实在是忍不住……” 云河这才知道铁宁玉已不是第一次经历灭门之痛,越发同情她。他无言以对,只是带着她默默往山下赶去。 长生之约2 下了山已是正午, 两人匆忙往西赶去。 走出七八里路, 云河察觉到前方有人烟, 就对铁宁玉说道:“我们最好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 万一在人多的地方被人识破我的身份, 岂不是浪费时间。” 铁宁玉道:“天下修炼之人, 大多在几大派门下, 神武门和万神山庄的人不会轻易在外行走,而那些无门无派的修炼人士,都成不了气候的, 就算认出你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动手。再说我们西去的途中有数不尽的村庄城池,避都避不过来, 不如就直行, 也好省些时间。” 云河虽然活了数百年,然而在凡间行走的次数寥寥无几, 就依了铁宁玉的话, 继续往前方赶去。 很快两人就进了城。 云河见道路两旁木楼林立, 不少木楼上挑着旗帜、上面写着不同的字, 有的木楼上则倚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 一个个甩着丝帕、娇声与路人打招呼。街上人来人往, 有的忙于赶路,有的在路边吆喝贩卖,神态各异, 但是在看见云河的一刻,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艳痴迷的神情,让他好不厌烦。“我们换小路走吧。”他扭头对铁宁玉说着,不禁皱起了眉——铁宁玉仍穿着溅满血的长袍,引得路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看见云河的神情,冷冷瞥了路人一眼,道:“我先去买套衣服换下。”就转向路边的一间店铺,所过之处人们纷纷惊恐地退了开去。 云河一身白衣、身材颀长,站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不少女子频频回头看他,他便别过头开始观察起四周,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时,一个穿着妖艳的年轻女子含笑走来,目光盈盈、体态婀娜,然而这样的姿色在身为狐妖的云河看来甚是平庸。人还未到,笑声和脂粉的香气当先传了过来。“这位公子……”她伸手就要去揽云河的胳膊。 云河见对方笑得与别人不同,料想她不安好心,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转身避过了女子的手。 那女子仍是媚笑着跟上来,道:“这位公子,您的朋友进去买衣服,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您知道我们女人买东西都是挑挑拣拣很费时间的。您在这儿站着多累,不如去我们那儿坐坐,喝口茶,打发打发时间嘛……” 云河看见对方的眼神,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就别过头去,只当听不见。 那女子再次碰了个软钉子,却还是不依不挠地说道:“这位公子,您去我们那儿坐坐,我们不收您钱。不管您要做什么,嘻嘻,我们都不收您钱啊……”女子满面春风地笑了起来。 云河闻言,想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便更加不想理睬那女子。 而街上过往的其他女子都鄙夷地看着那女子,相互窃窃私语道:“暖香楼的姑娘真是奔放啊,拉客都拉到这里来了……” “她们不这样才是见了鬼了!我听说,她们要是遇见相貌俊朗的恩客,巴不得少收些钱。今天可是头一回看见暖香楼的姑娘不收人钱的,保不准还要倒贴呢……啧啧啧……” “那你可要看好你家那口子啊,万一被她们拉了去……” “他呀,除了我当初瞎了眼嫁给他,现在还有谁看得上他?!” “嘿嘿,你怎么能这么说?!” 女子们的议论有一句没一句地传入云河耳中,云河没有兴趣理会,很快他的目光被一家店铺内的一幅地图吸引住。他大步走向那家店铺,心想着如果能从地图上推算出流花林附近有哪些城池,那么两人就不用漫无目的地寻找鹿族了。 云河一进店铺,就有一个肥胖白皙的中年人含笑迎上来,店铺内有些昏暗,摆着各式古旧的器具。那中年人看见紧跟云河而来的暖香楼女子,立即拉下脸对她甩甩手,示意她赶紧滚,那女子只得讪讪缩了脚,在门外止步了。 “这位公子好眼光!”那中年人对云河笑道,“这幅地图,可是光华门现任掌门人游历四方后所作!赵掌门是修炼界的高人,他的见识可不是一般文人能比的!现在买下这幅地图,绝对物超所值,一旦赵掌门修炼成神,它一定会价值连城的!” 云河不管那中年人一个劲地吹嘘,径自在地图上找到了青泽的大致方位,接着往西推四千里,见那里城池稀疏,大多是荒地野林,便在心中认定那里是流花林无疑。他开始默默记诵起流花林附近的城池,正要开始记沿途的城池时,他察觉到有人带着一股怒气冲进了店铺。 “原来你在这里!”来人是铁宁玉,她已换上一身血红长裙,配上红色朱砂剑,仿佛一朵曼珠沙华浴血而生,带着无尽的仇恨和幽怨。方才她买好衣服出门,见云河没了踪影,以为他弃了自己上路了,心中忍不住升起怒火,直到偶然在这家古玩店找到了他,仍是难消怒气。 云河看穿了铁宁玉的心思,淡淡道:“我在看地图。” 那中年人见了铁宁玉的神情,担心她出手砸了店铺,忙笑道:“这位姑娘,您看看这幅地图,是光华门赵掌门精心画就的,不管是出门远行还是用来珍藏……” 铁宁玉一听,冷笑道:“凭你也配用赵掌门的名号赚昧心钱!”说着,朱砂出鞘,剑气交织着飞向那地图。 “哎哟!手下留——”中年人眼睁睁看着地图就要被毁,心疼得大叫一声。 云河挥手拦下铁宁玉的剑气,淡淡道:“你和这些人计较什么。走吧,不要惹麻烦。”就拉着铁宁玉走出店铺。 “那幅地图根本不是掌门师伯所作,掌门师伯作的画,可是连我们都嫌弃的……”铁宁玉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她忙换上冷笑,道,“我见不得别人做那些让我们光华门蒙羞的事!” 云河不想浪费精力与她争论,就不再说什么,扭头瞥见那年轻女子又跟了上来,他终于不耐烦,无形的灵力从右掌飞出、击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立即止住脚步,接着怔怔转身,往相反方向离去了。 甩开了那女子,云河才发现自己已饥肠辘辘,环顾四周,看见路人买吃食时都会拿出铜板给卖家,想起自己身上没有这样的铜板,只得忍着饥饿继续赶路。 铁宁玉看了他一眼,带他进了一家酒楼,两人选了大堂一角坐了,铁宁玉叫了两三个素菜,又替云河点了一只醉鸡、一条醋鱼。 店伙计刚一走开,旁边桌子就有女子叫了起来:“铁师姐!” 铁宁玉听见“师姐”二字,心中一热,循声望去,却见是金鸾她们三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又见三人与一个矮胖中年人同桌,就向四人微微点点头。 “金鸾姐姐,我们过去与师姐一桌吧。”周蓉瞥了云河一眼,满脸绯红,对金鸾轻声道。 “干什么干什么?!”那中年人正是向大海,大声喝道,“既然要向师叔学武,就不要自作主张!”说着,他自己提了剑过来,在两人桌边坐下了。 铁宁玉这才想起这中年人是早已脱离了光华门的向师叔,虽然知道师父师伯们对他褒贬不一,但此时见到同门长辈,心中甚觉亲切,就恭敬道:“向师叔,我是水寒子的弟子铁宁玉。” 向大海冷哼一声,瞥了云河一眼,道:“原来是铁师侄!你好啊,想当初你是光华门同辈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没想到光华门刚出了这样的事,你就和狐妖厮混在了一起,还穿得这样大红大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和狐妖对师门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金鸾三人就满脸醋意地看着铁宁玉,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云河身为狐族之王,被人这样奚落,不禁冷笑道:“狐妖是要帮你师侄去复仇。” 声音虽然不大,然而金鸾三人在一旁侧耳听见,不可置信地相互对视着,一时说不出话。 “你怎么帮她?又为什么帮她?你安的什么心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好心就是了!”向大海冷冷道。 铁宁玉见云河面色冰冷,担心他一气之下与自己解除长生之约,忙对向大海说道:“师叔,我不方便透露我们的计划,但是我们两个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理、违背道德的事。我一心要找万神山庄的人报仇,师叔你若是不能理解我与云河同行去办事,那我也无话可说。苍天作证,我对得起掌门师伯和师父,对得起整个光华门!” 向大海听了,沉默片刻,叹息道:“说起来,我已经脱离了光华门,没有资格约束你。而且,水师姐教导出来的弟子,做事肯定是有分寸的。只是……”他瞥了云河一眼,也不避讳,直接说出了心中担心的事,“他是狐妖,你小心别被他迷惑了。你看那三个女娃子,一看见这狐妖就一反常态,疯疯癫癫,简直是没救了!” 铁宁玉闻言,看了三个泪光盈盈的师妹一眼,差点笑出声来,道:“向师叔放心,云河是好人,他帮我并不是贪图什么,我身上也没有能让人贪图的东西。他有他的苦衷,我不能说的。” 云河无奈地听完两人议论自己,正好饭菜上来了,铁宁玉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先吃,他就要伸出手去抓饭菜时,转眼瞥见金鸾她们举着筷子给他使眼色,他才明白凡人吃饭是不能用手抓的。他拿起筷子,学着凡人的样子想要夹菜,夹了几次都不成功。 铁宁玉看着云河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他,正在犹豫时,看见云河索性在筷子上附了灵力,用灵力把饭菜夹了起来。 向大海看见醉鸡和醋鱼,喜笑颜开,拿起筷子就扯下一只鸡腿,一边大口撕咬着,一边对铁宁玉道:“铁师侄,你别只吃素菜,以后上了年纪容易营养不良变成黄脸婆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不吃肉,哪有力气和万神山庄的人交手!”说着,从菜盘中扯下另一只鸡腿放到铁宁玉碗中,自己继续大吃大喝了起来。 云河不与向大海计较,荤素搭配着吃了一顿饱饭,放下碗筷后瞥见金鸾三人正趴在桌子上痴痴看着自己。他装作没看见,拿起茶杯喝起了水。 “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啊……你们看师叔啃鸡腿的样子,和云河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噗嗤……”杜小玲说着,拉着周蓉笑了起来。 铁宁玉闻言,也差点笑出声来,丧师之痛顿时烟消云散。逝者已逝,生者安息,自己确实要养足精神、更努力地修炼,才能手刃仇敌,让师父师伯们安息!想到这里,她便抛开光华门不食荤腥的禁忌,大快朵颐了起来。 向大海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桌上饭菜,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卷,放在铁宁玉面前,道:“铁师侄,多谢你的招待,师叔没什么东西好回报你,这本《慈悲众生经》,就送给你吧!这是我在密轮大雪山的洞窟中抄来的,我懒得修炼这么深奥的东西,不如送给你,修炼成功后去找万神山庄的那群强盗报仇!” 铁宁玉一边好奇向大海怎么会有耐心去抄写经法,一边感激道:“要上密轮雪山,师叔一定花费了不少力气,我怎么可以……” 向大海一摆手,道:“我不是修炼的料,留着也没用。修炼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我想别的办法去杀那群狗贼!” 铁宁玉闻言,觉得向大海说得有道理,他不管修炼什么都是浅尝辄止,不如自己收了经书好好研究,才能发挥出它的价值,就点头道:“那我就收下了。师叔与三位师妹万事小心。还有,请师叔一定等我办完事回来,我们一起去复仇,有几个人,我要亲手杀了不可!” 向大海起身走向金鸾她们,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们快去快回!看是你先办完事、修炼成《慈悲众生经》回来,还是我先安排好复仇计划。你回来晚了,万神山庄的人可就一个不留咯!”说着,他拉上三人,示意她们趁店伙计来结账前离开这里。 三个少女不舍地看了云河一眼,金鸾偷偷在桌上留了一把铜板,才匆匆离去了。 “我们也走吧,不能让师叔赶在我前面去报仇。”铁宁玉说着,收起《慈悲众生经》,向店伙计结了帐,就与云河继续上路了。 长生之约3 一座小城的主街上, 云河顶着所有行人惊艳的目光尴尬地赶着路, 不少人向他围拢过来, 很快就令两人寸步难行。 “啧啧啧, 这是哪里的水土, 能养出这样的人啊……传说中的中原四位美男子, 都没有这样的相貌吧?” “快, 快去把七婶啊、九妹啊都叫出来瞧瞧,据说看美男能延寿啊!” “还延寿呢?减寿十年我都愿意多看几眼!” 云河被这些凡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红了脸,他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但是低头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地——他的身边已被一群凡人女子围得水泄不通!有老有少,她们的说笑声让他几乎要眩晕过去。 “这位公子,赶路一定渴了吧!”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哎哟别挤我!这位公子, 喝点水吧。哎哟!谁踩我的脚?!” “我这儿有梨!” “我这儿有葡萄!” “上我家吃饭去吧!” “上我家住一晚吧!啊!谁掐我?!要死啊!” 人群推搡起来,云河要被众人挤晕了。这时他才发现铁宁玉不见了。 铁宁玉一下午都无精打采, 她强逼自己不去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可还是在见过向大海后病了。她不敢露出病态, 怕云河会嫌她累赘而将她抛下。这时候两人被行人包围, 她很快就被挤进了人群, 晕乎乎地被众人推着前行, 还没发现自己已经离了云河身边。 “铁姑娘!”云河看见铁宁玉在身后三步外垂着头,看出她病了,便对众人说了句“得罪了”, 就运起灵力将众人推了开去, 而他的伤口一阵疼痛。 不少妇人摔倒在了地上,相互指责怪罪着,铁宁玉却顽强站着、摇摇欲坠。 云河忙将她拉了过来,闪进了一旁的小巷。 众人方才见云河与铁宁玉并不热络,便以为铁宁玉只是他的侍女,而现在看见了云河的举动,不由又羞又怒,“小妖精”、“狐狸精”地骂个不停。 进了小巷,七弯八拐地赶了一会儿,总算清静了,铁宁玉被云河拉着赶路,已经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你病得不轻,这可怎么办?”云河心中焦急,铁宁玉病成这样,需要好好休息调养,就必定会拖慢自己的行程,可自己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抛下她,未免太不仁义了。 “先找家客栈,你帮我找个大夫……”铁宁玉扶着墙虚弱地说道。 “好。”云河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想大夫长什么样,自己该去哪里找。在青泽,族人若是生病了,就去月神湖边喝点湖水,病重的就将自己泡在月神湖中,再吃些草药就好了,所以“大夫”这个说法,他是第一次听说。 他扶着铁宁玉想要走到主街上去,然而小巷曲曲折折,他走了许多弯路才找到一家客栈。 铁宁玉由云河扶着,昏昏沉沉掏了银钱住店,来到客房就躺下休息了。 云河发现她手臂手掌都滚烫,房内又很闷热,就叫小二拎了两桶水上来。他正要凝水成冰给屋内降温,那小二却站在一旁讨好地笑着,不肯离去。“怎么,有什么事么?”云河不解地问道。 小二笑着缓缓伸出手掌,却不说话。 云河百思不得其解,看见小二的目光落在铁宁玉腰间的钱袋上,就拿下钱袋,说道:“要多少,你看着拿吧。” 那小二见云河的相貌和穿着不凡,也不客气,直接挑了块大的银钱,一边不断地鞠躬,一边退出了客房。 云河将两桶水凝成了冰,放在铁宁玉床前,然后问道:“铁姑娘,我该去哪里找大夫?” 铁宁玉脑袋“嗡”地一下,要不是自己病得厉害、连运起灵力出门都困难,自己是万万不会让这么个不曾食人间烟火的狐族之王去上街的,外面那些女子见了他,可是会个个化成虎狼之身的啊…… “你找家医馆,医馆里有大夫……”她吃力地说道,“银钱不要胡乱给……快花完了……” “知道了……”云河不好意思地说着,起身离开了客房。 来到街上,这里离方才被人围观的主街有些远,加上云河低着头走得匆忙,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他将街道走遍了,也没见到医馆,心中着急,正要到路边店铺里找人相问,被一个年轻女子叫住了。 “公子在找什么?”那女子礼貌地笑着,向云河走来。 云河方才被人那么一围观,现在是听见女子的声音就尴尬烦乱,但是看见那女子言行端庄、衣着素雅,就卸下了警惕之心,也礼貌地说道:“我在找医馆,这附近有医馆么?” “有,我带公子去。”女子说着,带着云河走进了一座高大宽敞的木楼。 “卿言姐姐果真好本事,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超凡脱俗、倾国倾城的公子啊?”云河一进那木楼,就有不少妖艳的女子围了上来。 “别乱说话,这位公子是来找大夫的。”那个叫卿言的女子正色道。 “嘻嘻,找大夫啊……” “他有什么病需要治吗?卿言姐姐要怎么治啊?” 女子们笑开了。 在这莺莺燕燕中,云河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一般,他暗暗用了灵力,幻化出几只马蜂往四周飞散开去,这群女子才尖叫着跑开了。耳边终于清静了,他才发现这座木楼张红挂绿,到处都是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女在和男子搂搂抱抱,行为狎昵,让云河又是脸红又是厌恶。“这里不是医馆!”云河微怒道。 “公子误会了,医馆就在这楼后面的小院里。我看公子急着找医馆,就带公子走了近路。”卿言回头说道,顾盼生辉。 云河暂且信了她的话,跟着她来到楼后一座朴素雅致的小院,进了一间黑瓦白墙的屋子。 “公子稍等片刻,我去找大夫来。”卿言在香炉里点起了香,就转身离去了。 云河等了片刻不见大夫来,发现自己受骗了,想要离开,却见那香炉中的烟像是女子的纤纤手臂一般向他拢来,那香气销魂入骨、魂牵梦绕,似是将他轻轻抱住了一般,让他举步维艰。 “公子,让你久等了……”卿言回来了,关上房门拉住云河的手,花瓣似的双唇在他耳边吹着气。 云河浑身发热,将卿言推开,质问道:“我让你找大夫,大夫呢?!”怒极攻心,又让他的伤口灼灼痛了起来。 卿言浅浅地笑着,说道:“我就是大夫啊,治你欲、火、焚、身之症的大夫……”她轻轻笑了起来,鬼魅般轻捷地靠在了云河身上,往他胸前呵着热气。 眨眼功夫,还没等云河回过神来,卿言就将手摸上了他的脖子,手往下一滑,松开了云河的上衣。 “你!”云河怒道,红了脸后退一步。 卿言顿时看见了他胸前黑紫色的方形印记,不禁低呼一声,不安分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你受伤了?” 云河闻言,索性将计就计,在伤口上幻化出血珠汩汩往下淌着,他说道:“陈年旧伤,经常复发,快带我去找大夫。如果我死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吧?” “好、好……”卿言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她有些窘迫地捋了捋头发,等云河整理好,就带他出门找医馆去了。 客栈里,铁宁玉越烧越厉害,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火海,而在跳跃的火焰中,她看见了年幼的自己跪在水寒子脚下。 “弟子铁宁玉,拜见师父。”当时的自己强忍着哭腔,一字一字庄重地说道。 “好孩子,以后光华门就是你的家,你只要专心修炼,别的事一概不用操心,知道了吗?”年轻的水寒子将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用泪眼看着师父,师父真美啊,像她未出嫁的活泼的小姑姑,传授她剑法时又是那么耐心温柔,像她的娘亲…… 她在山崖边演练着剑法,同辈们早已练完了师父们交代的招式,在一旁席地而坐,相互谈论着趣事,只有她,顶着崖边的山风多练了好几遍。 忽然,山崖下像是有大火蔓延上来,她听见了同门被屠杀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见师兄弟们已经长大成人,在远处与万神山庄的人厮杀着,而她被火焰包围,想用御风术跳出火海,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安师兄!韩师姐!”她凄厉地喊着,满心期待自己的喊声能阻止远处的厮杀,可是那群黑衣人将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辈们一一砍杀,像是砍伐着没有生命的树木。 “师父!”她看见了师父被人围攻,师伯们也是以一敌数十人,一个个前辈倒下了,东方涵一脚踩在师父的头颅上,向她这边望来。 “师父!”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把自己惊醒了过来。 那场杀戮,只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师门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是昏昏沉沉,以为光华门还在遭受屠戮,忙拿起朱砂剑,想回到光华门去。 “师父,我来救你们了……你们坚持住……”刚一下床,她发现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根本无力支撑自己。 “你还是想想怎么救自己吧!”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 “东方……涵?”她厌恶地吐出了那个名字,然而双眼根本看不清对方。她颤抖着握住朱砂剑,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察觉到对方在步步逼近,她忍不住兀自苦笑起来——这东方涵,果真心狠手辣,竟然跟踪到了这里来杀自己! 这时云河带着大夫进了房间,他看见铁宁玉提剑站着、周身杀气萦绕,就和大夫将她扶到床上躺下了。 云河跟着卿言找到大夫后,就用分影术将她支走了,然后火速赶了回来,见铁宁玉病情加重,心中不禁为自己被人所骗而懊恼不已。 “这位姑娘的病是伤心过度、肝气郁结、又劳累过度所致,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心别让她情绪有波动,多加休息就好了。你们修炼之人体质好,很快就能恢复的。”大夫说道,“我开几副药,一会儿差徒儿送来。” 云河送走了大夫,不一会儿收到了几副药,他请小二来帮忙煎药,又上下忙碌了一通,总算让铁宁玉喝完了药。 铁宁玉服了药神智清醒了许多,看见身为狐王的云河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中过意不去,又想起方才的梦,心中痛苦不已,她索性就不说话,佯装睡着,却暗暗地养精蓄锐。 第二天,铁宁玉的病基本好了,她完全记不得昨晚的梦,甚至连那个要杀自己的人是不是幻觉也分辨不出,她就只字不提这件事,与云河继续上路了。 长生之约4 一连赶了几天路程, 云河见自己的伤口已无大碍, 用御风术日行数百里已不是问题, 可是铁宁玉仍无法施展御风术, 而云河没有多余的力量带上她, 两人只得继续徒步西行。 云河虽然嘴上不说什么, 心中却挂念族人, 每晚进客栈用饭时总是忍不住用茶水在桌上画出两人的路线,用来计算到达流花林所需的时间。 铁宁玉看在眼里,心知自己拖慢了云河的行程, 而既然云河没有说出口,自己更不敢主动提这件事,只是暗暗寻思着万一云河抛下自己而去, 自己该如何赶上他。 这日云河仔细计算了几天路两人的路程, 勉强只行了一千多里,若再这样下去, 到达流花林恐怕还要二十天时间, 而黎光未必知道六界山的所在, 要找到渡世神王, 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他想起传闻中冥界的可怖, 不由一阵心惊, 接着皱眉道:“铁姑娘,你伤势未愈,不便长途跋涉, 不如你留在这里养伤, 我先去流花林找鹿王。不管他能否给我答案,我都会想办法告诉你事情的进展。” 铁宁玉心知不妙,这世上想要永生不死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云河单独西行,若是遇上了能助他找到渡世神王的人——尤其是鹿王,他便会放弃自己,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毫无用处的累赘而已。便是因为这样,自己更要与他寸步不离,不管他怎样看待自己,若能为家族和师门报仇,自己就算受尽他的白眼又如何。 想到这里,她摸到了藏在腰间的乾坤玉。当年铁家被灭,她在逃亡前从爹的身上摘下这枚玉佩作为留念,年纪稍长才发现这就是铁家的传家之宝乾坤玉,用它来辅助修炼,便能事半功倍。十多年来她一直将乾坤玉随身携带,却因为担心损坏了这唯一的纪念,从来不敢用它来辅助修炼。 是时候让它派上用场了…… 方才进客栈时,她看见马厩内拴着几匹西域的千里马,想来乾坤玉换两匹千里马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不,我去找两匹马,我们骑马去流花林,若能日行千里,可比你用御风术快多了。”铁宁玉摘下腰间的玉石,对云河说道。 “你身上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买了马,我们就没钱吃住。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我往返流花林不需要银钱,你可以多撑几日。”几天下来,云河知道了在人间向他人取所需的物品时,要用“银钱”去交换,只是他不知道花完后,该怎样得到更多的银钱。 铁宁玉只当云河在找借口甩下自己,心中微怒,脸上却面无表情地说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了千里马,能早一天到流花林也是好的!”说着,她攥紧了乾坤玉,绕过正好来上菜的店伙计,一个纵身,从二楼翩翩落了下去,红裙飞扬宛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掌柜和堂上的客人都是一惊,然而看见她艳丽的脸上神色严肃,便纷纷低下头去,唯恐会惹祸上身。 “掌柜的,请问马厩内的那几匹千里马,是谁带来的?”铁宁玉侧头向掌柜问道。 那掌柜见铁宁玉红衣佩剑,不敢招惹,只得向堂上努努嘴。 铁宁玉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见大堂上坐着四个西疆人,个个高鼻深目、满脸胡须,四人之间坐着一个中原人,长袍佩剑,应是修炼之人无疑。既是修炼之人,他应当会对乾坤玉动心吧? 铁宁玉不再犹豫,快步走向那五人,问道:“门外的千里马,可是你们的?” 五人停止了谈笑对饮,齐齐注视着铁宁玉。 其中一个西疆人捋着浓须,用极不标准的中原话说道:“你想买马?它们是我们在密轮雪山下抓来的天马,每匹五千两黄金。” 铁宁玉对那人冷笑一声,道:“你看不出我是修炼之人、不知道我能分辨三界生灵?那不过是你们西疆最常见的千里马,在中原,五百两银子都没人要。” 几个西疆人闻言,纷纷红了脸,怒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们不会把天马卖给不识货的人!你这样的人,就算出五万两黄金,我们也不会把马卖给你!” 铁宁玉冷冷瞥了西疆人一眼,转身望向那中原人,道:“区区几匹千里马,怎么比得上这个?”说着,向中原人伸出手,乾坤玉赫然展现在那中原人面前。 中原人见乾坤玉碧绿通透,玉内一束红色灵力如血脉般缓缓游走着,不想便知这是辅助修炼的神物。千里马有价,这玉却是世间罕见的无价之宝。这样想着,他向铁宁玉道:“你想用这玉换千里马?” “你们换是不换?如果不想换,我去别处换马。”铁宁玉说着,就要收起乾坤玉。 中原人忙笑道:“我和我的朋友商量一下。马是他们的,我做不了主。”说着,就与四人用西疆话交谈了起来。 铁宁玉虽然听不懂四人的回答,但看四人语气坚决,知道他们不肯换马。握着家族中唯一的纪念,她心中有些犹豫起来,或许,明天能想到别的办法换到马? 她不顾仍在争执的五人,转身就要离去,那中原人叫住了她:“我们换给你就是了,一块玉换两匹马,怎么样?只是我要先看看你的玉。” 铁宁玉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愁眉不展的云河,便将心一横,把乾坤玉递给了那中原人。 中原人接过玉,那玉离了主人的手,顿时失去了光辉。中原人忙将灵力缓缓渡进玉中,只见自己微弱的蓝色灵力如灵蛇般游走起来,霎时间蓝光大盛,虽然比不上铁宁玉的灵力,却也如游龙般势不可挡,汹涌冲回中原人的体内。“果然是宝物!”说着,他对西疆人点点头。 那四人齐齐起身,其中一人道:“我们去牵马进来。”便起身往客栈外走去。 很快四人将马牵至客栈门口,铁宁玉却见四人都坐在马背上,而中年人忽然纵身一跃,直直往客栈外奔去。 铁宁玉见状,双眉一皱,右手轻轻一挑,乾坤玉便生生挣开中原人的手,直飞回自己手中,而中年人被玉的力道带得摔倒在地,低声呼痛。 “想耍花招?”铁宁玉左手持玉,朱砂剑铮然出鞘,一时间红光满室。乾坤玉对她何其重要,又关系到她能否跟上云河去流花林,所以方才将玉交给中原人之前,她先用无形的灵力将玉束住,而中原人修为不高,没有看出她的灵力,自然不知道她仍能控制这乾坤玉。 差点玉、马两失,铁宁玉不禁怒火中烧,使出了“血虹穿云”,五束红光分别飞向五人。 这五个算计自己的人,该死! 中原人这才知道这女子修为甚高,一时间面容扭曲、脑中一片空白,竟忘记了抵挡。 而客栈内的人看着红衣女子出手,忙低下头去,生怕招惹了这个女子。 几束银光飞过,拦住了铁宁玉的红色灵力,怔怔等着受死的五人只觉得那汹涌而来的杀气仿佛化作婴儿的手,轻轻触在胸口便没了力道。惊魂未定间,中原人看见一个容貌倾城的白衣男子从二楼走了下来。 “他们罪不至死,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够了。”云河从楼上缓缓而来,淡淡地说着,来到铁宁玉身边,按下了朱砂剑。 客栈外的四个西疆人趁机骑马飞奔而去,只剩下中原人无助地看看云河,又看看铁宁玉,冷汗涔涔而下。 客栈内大多数人只敢偷偷留意两人的言行,对中原人爱莫能助。 “修炼界的败类!”铁宁玉双眉一皱,怒道。而“败类”二字,让她想起了万神山庄和东方涵。和那些残害了无数人性命的人比起来,这个中原人又算得上什么“败类”? 想到这里,她脸上怒气更盛。 云河以为她又要出手杀人,冷冷对那中原人道:“还不快走!” 中原人闻言,连滚带爬跑出了客栈,见同伴们已走得一个不剩,他不敢犹豫,一气往远处奔去。 铁宁玉怒哼一声,朱砂归鞘,转身飞上了二楼。 云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步上楼梯,心想这几天来,铁宁玉已不是第一次对他人动杀机,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命丧于朱砂剑下,不如现在就断了她永生的念头。然而这样做对于一个两次遭受灭门之痛的人来说太过残忍,而且焉知自己离开后,她不会用别的手段找到自己,如果她在追来的途中害人性命,自己便是罪魁祸首了。对于凡人,他终究是心怀愧疚的,也不想看见凡人之间无谓的杀戮。 这样想着,他回到了饭桌边,看见铁宁玉便头大如斗。 铁宁玉仍在盛怒之中,然而想起自己与云河的约定,只得说道:“抱歉,我方才做得过激了些。可是这乾坤玉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物件,我忍不住就……”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云河知道铁宁玉心中痛苦,就宽慰道,“或许换做是我,也会对他们起杀心。”这样说着,云河心想往后还是专心赶路,不要激铁宁玉做出不合适的事为妙,就说道:“今晚我们好好休息,往后的事,我们明天上路再想办法。” 铁宁玉不知道云河方才的真实想法,以为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便打消了心中的怒气,点头道:“其实我比你更想早日到流花林。”说罢,想起到了流花林,云河距离死亡便更近一步,她不由心生惋惜,默默低下头。 两人一言不发,吃完了饭就各自回客房去了。 铁宁玉看着手中的传家之宝,犹豫了许久是否要用它来修炼,两次灭门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出来,她终于拿起乾坤玉,将全身的灵力渡了进去。 而相邻的客房内,云河也默默运起了灵力,胸口的伤仍会隐隐作痛,让他不断想起那晚滂沱的大雨和震耳的雷鸣,族人尖利的呼救声充斥耳际,他想要竭力摆脱那晚的记忆,可是狼藉的青泽忽然变成了冥界,他看见族人的魂魄已被折磨得满身疮痍、骨裂如莲。 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就是当年狐族犯错的代价?而让自己独活于世、眼睁睁看着族人受刑,却是对自己当年没能成功阻止狐族出战凡人的惩罚? 就要在痛苦的冥想中沉沦下去时,他察觉到有一股力量侵入房中,立即警觉地睁开眼,却看见是白菀的魂魄匆匆而来。“小菀!”他不自禁地低呼了出来,起身用灵力将她护住,生怕冥界的人追来。 “云河哥哥,终于找到你了!”白菀也惊喜地呼出声来,低头扑入他的怀中。 他虚抱着已经逝去的未婚妻子的魂魄,心中充满柔情,低声问道:“上次你被带走,冥界没有为难你么?”说着,他扶起白菀,见她只是憔悴了,身上并没有想象中骇人的伤口,才微微放下心来。 白菀低下头,低声道:“他们大概看我年纪小,并没有对我下重手,对我的看守也没有那么严。可是其他人……”说着,美丽虚幻的脸庞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不用白菀说出口,云河也能想象到此时族人的惨状,他只得低头安慰道:“我已经找到破解长生咒的办法,我正在找渡世神王,请他换去我的永生。很快我就能去冥界,让冥王放我们进入轮回。” “渡世神王?!”白菀惊讶地抬起头,哽咽道,“云河哥哥,不可以!我不想你死!” 云河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道:“狐族已灭,我这所谓的狐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我们一起进入轮回,希望不管转世到何处,我们还是能相遇。” 白菀热泪盈眶,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可是渡世神王不会轻易换下你的永生的。” 云河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冥界曾听冥王说起渡世神王和鲛人王沉渊的事。他说,沉渊即将寿终正寝,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派人去六界山找到渡世神王,献上渡世神王修炼所需的龙血珠,想请渡世神王给他不死不灭的生命。可是渡世神王说,纵然他能给予沉渊永生,可是冥王那边不好交代,沉渊若想永生,就必须找到一个愿意放弃永生的人,与他交换寿命。云河哥哥,你若想破了长生咒,只能去找鲛人王,与他一起献上龙血珠!” “这么说来,沉渊知道六界山在哪里?”闻言,云河惊喜地问道。 白菀点头道:“应当是知道的。” 云河顿时柳暗花明,原先自己打算去流花林找黎光,并不确定黎光是否知道六界山的所在,如今却从白菀口中得知沉渊才是他要找的人,他一时激动得抱住白菀,可是双手穿过了她的身体,他才想起两人早已阴阳相隔。 两人齐齐沉默,悲伤地对视着。 忽然一股强烈的杀气从相邻的客房爆发出来,剑气强劲,摧毁了云河与铁宁玉客房之间的白墙,而铁宁玉正追着什么往这边奔来。 “发生了什么?!你在干什么?!”见铁宁玉长剑直指白菀,云河惊怒道。 “让开!”铁宁玉如浑身浴血的魔女,杀气腾腾,左手持着乾坤玉,灵力大增。说话间又有几道剑光向云河这边飞来。 云河一掌击出,红白两色光芒相击,整座客栈被震得颤抖起来,铁宁玉这才收了剑在他面前止步。当他回头时,白菀已不见了身影。 “这家伙跑得倒快!”铁宁玉冷笑道。 云河见白菀忽然不知所踪,心知她又被带回了冥界,心中大痛,便对铁宁玉怒道:“你走吧,我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与我去六界山!”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铁宁玉脑中一片空白,方才有人要暗杀自己,没想到下一刻,便是云河要抛弃自己! 她持着朱砂剑,忽然冷笑了起来,手中乾坤玉红光大盛,映得客房如同一片血海! 龙血之珠1 云河见自己还是激怒了铁宁玉, 便也运起灵力在手, 虚幻的银狐呼之欲出。而铁宁玉的灵力如海潮般汹涌而来, 裹挟着她的怒气, 让云河为之一震——原来凡人也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多半是她手中那块乾坤玉的缘故。 “那个‘合适的人选’, 是谁?!”铁宁玉冷冷问道, 脸颊和双眸被映得通红,显得越发艳丽。 云河只能沉默以对,以铁宁玉的性格, 知道自己要将永生换给海王沉渊之后,定会去金波海滋事,没想到自己当初心软救下的这个凡人, 如今却成了天大的麻烦。 铁宁玉双眸一收, 红衣疯狂飞扬,紧接着红色剑光喷薄而出。 终于出手了, 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云河这样想着, 银狐飞跃而出, 然而他发现铁宁玉剑光所指的并不是自己, 他心中大惊, 手腕一斜, 银狐擦着飞扬的红衣从铁宁玉身边越过。 血红的剑光直指向天,击穿了客栈的屋顶,铁宁玉面色肃杀, 持着朱砂剑跃出了客栈。 屋顶上有人! 云河这才察觉到周围竟有别的力量在靠近, 想起方才铁宁玉冲入自己屋中,是为了追某个人而来,他觉得有些蹊跷,便跟着跃上了屋顶。 屋外月华如水,将白墙黑瓦映照得越加清冷。 铁宁玉身泛红光,正与一男一女缠斗在一处。 而远处的屋顶上有六个身影驾着三辆马车在观望。 那两人发色淡金、眼眸浅蓝,身形瘦长,银白的长袍缓缓飘扬,仿佛虚无缥缈的雾气围绕周身。男的手持琉璃剑,女的舞九尺飞练,两人身法快得宛如幻象,转眼就逼得铁宁玉步步败退。 铁宁玉一心认定对方就是方才要刺杀自己的人,不甘认输,朱砂剑一气使出血虹穿云、血虹贯日两招,堪堪止住了对方的脚步,紧接着一招血虹裂天,红色剑光斩下,夜空之上竟也映出了一道血红的裂痕。 那两人勉强躲过铁宁玉的杀招,转眼看见了正要出手阻止双方争斗的云河,不禁齐声呼道:“狐王?!” 铁宁玉借着乾坤玉的力量,勉强与两人斗平,此时已经力竭,乾坤玉便也慢慢失去了光辉。她只得握紧了朱砂剑,紧紧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云河这才认出两人的身份,问道:“你们是鲛人?” “正是。”男子说着,示意女子收起武器,“金波海溟沧,奉我父王之命,特来邀请狐王造访金波海。” “金波海溟汐,见过狐王。”女子也跟着点头行礼道。 “我已不是什么狐王,叫我云河就可以了。”云河没想到自己尚未动身,鲛人就先来找到了自己,心中欣喜,然而铁宁玉就在身旁,她知道两人的来意后,定会加以阻挠,这让云河不由烦恼起来。 果然,铁宁玉冷冷一笑,道:“你们就是云河所说的‘更合适的人选’?不过方才还未见面就先来暗杀我,云河应该不喜欢这样的人吧?”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云河身上,颇有让云河立即作出选择的意味。 “他们要暗杀你?”云河讶然说着,看向两个鲛人。 两人也面露惊讶之色,不解地对望一眼。两人都拥有倾城的美貌,与狐族妖娆妩媚的美不同,鲛人的美如月光般纯净澄澈,令云河坚信两人的神情绝非伪装。 “你是云河的朋友?我们素未谋面,怎么可能暗杀你?倒是你突然出手要杀我们,我们几次手下留情,你却招招要取我们的性命。”溟沧沉声答道,俊朗的脸上带着嘲讽和孤傲。 铁宁玉心知多说无益,如果方才真是他们要暗杀自己,他们当然不会在云河面前承认。而云河既然要去金波海,自己更不能惹怒这两个鲛人,否则自己若是被金波海拒之门外,就会失去云河的行踪,想要永生便是痴人说梦了。想到这里,铁宁玉掩饰了对鲛人的敌意,道:“真是抱歉,因为你们来得太凑巧,我以为是那个人去而复返,所以就对你们出手了。” 鲛人兄妹鲛人对视一眼,既然铁宁玉与云河相识,就不与她计较了。 溟沧便对云河说道:“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去金波海,如何?” 云河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应付铁宁玉的纠缠,以铁宁玉的性格,自己要摆脱她绝非易事。 果然,他还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铁宁玉就说道:“正好我要去金波海找一个故人,你们不介意我和你们同行吧?” 溟沧和溟汐不知道铁宁玉的意图,又碍于云河的面子,便齐齐点头。溟汐转身对远处的六人轻轻一扬手,那六人就驾着车子凌空缓缓飞来。 云河见两个鲛人答应了下来,心中叫苦不迭,铁宁玉定会去金波海生事,他忙拦住她,轻声道:“你就不怕去金波海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铁宁玉见云河的说辞苍白,心知眼前的这只狐妖白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练就任何心机,不由对他的怒意已消了大半。她看着一男一女两个鲛人分别进了一辆海水幻化成的车子,就悄悄在云河背上写下“放心”二字,轻声道:“我不得不去金波海。如果方才暗杀我的人是鲛人,那我便与你那‘合适的人选’当面对决,是他们要害我在先,我不算违反了你我的约定吧?如果想暗杀我的人另有其人,我更要和你们一路,好消灾避难。你要是赶我走,我说不定会对人说漏嘴,让全天下都知道长生咒的事。” 云河听罢,竟无言以对,然而想起今晚在客栈中她对那五人动手的情景,他知道铁宁玉心狠手辣,她去金波海避难不过是借口,就冷冷威胁道:“如果你敢破坏我的计划,我会杀了你!你记着,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便登上鲛人为他准备的车中,靠边坐了,给铁宁玉留下一半的位置。 铁宁玉见云河竟然说出这样冷漠的话,心知他真的动怒了。 为了族人,他可以放弃生命,也可以造下杀孽,而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妄想得到他的永生的贪婪凡人吧?她在心中默默苦笑着,登上车子,在云河身边坐下了。 驾车的鲛人轻轻一声令下,海水幻化的马匹便在屋顶上无声地飞奔起来,马车也随之在夜色中滑翔着,平稳而流畅。 圆月当空,清风拂面,铁宁玉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云河的那句话——如果你敢破坏我的计划,我会杀了你!尽管自己在意的只有家族和师门的血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河的话竟让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云河就坐在身侧,白衣与自己的红裳飞扬着纠结在夜色中,铁宁玉越想越悲愤,在心中暗暗道:待我修炼到足以毁灭万神山庄的时候,就是你求着要将长生咒给我,我也不稀罕你的永生! 想到这里,她将乾坤玉握在掌心,一边默念着《慈悲众生经》,一边运起了灵力。她自幼强逼自己刻苦修炼,十几年过去了,她不仅根基比同辈人扎实,连悟性也跟着提高不少,因此一旦接触到新的心法口诀,总能立即领悟。《慈悲众生经》虽只是密轮大雪山中的入门心法,可是晦涩难懂,在她手中却是每读一遍就能领悟几分,几天下来她已看懂并熟记了开篇几章,用来修炼已不在话下。 而云河看着空中的满月,不由想起了青泽的往事。 那年父王突然决定征战人间,举族赞同,只有他和极少数族人以为不妥。他多次劝父王和族人放弃出战,否则会引火烧身,害了狐族。可是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劝阻,很快,父王带着族中的青壮慷慨出征,只留下他和少部分的老弱族人守着青泽。 生机勃勃的青泽忽然变得寂寥,他每日与一群老狐幼狐为伴,百无聊赖。他会经常想象青泽外的战况,是狐族赢了,还是凡人赢了,抑或是两败俱伤?听说凡人中有很多修炼之人,灵力不弱于妖类,父王何必为了所谓的疆土和野心,白白牺牲族人的性命?而那些信誓旦旦要征服凡人的族人,大概也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吧? 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青泽没有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云河担心出征的族人,可是不敢离开青泽,生怕有凡人闯入青泽来寻仇,他只得在忐忑中等待族人归来。 而在一个夜晚,月光铺满青泽,他在无意间散步来到月神湖边,听见了一个少女的祈祷:“王,一直以来,您在我心里比天界诸神更神圣、更强大,所以这次,请您一定要把我的爹娘平安地带回来啊……”说着,她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的。”云河被少女的哭声触动,违心地安慰道,而少女居然相信了他的话。 那是他与白菀的初次相遇。 不久后,父王带着族人回归青泽,凡人与狐族两败俱伤,直到前几日狐族被灭,这一百年过去了,银狐一族仍只有寥寥数百人。之后天界惩罚的虽是狐族,可是真正损失惨重的也是狐族,而不是人类。 那一战中,白菀的父母亲人尽数战死。云河始终无法忘记当年她黯然心碎的眼神。 一如她逝去后与自己匆匆相会时的眼神。 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险阻才能逃离冥界,而今晚这次短暂的相会,竟被铁宁玉破坏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惊——为什么要刺杀铁宁玉的人一出现,小菀就不见了?如果这只是凑巧的话,那么为什么小菀刚对自己提起沉渊,鲛人就立即找到了自己?沉渊是从何处得知自己要放弃永生?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铁宁玉和小菀两人,铁宁玉断不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难道是小菀?她与鲛人、与那个刺客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反复将心中的疑惑捋了几遍,仍是没有任何头绪,就向铁宁玉低声问道:“铁姑娘,你知不知道刺杀你的是什么人?”而想起自己方才对她说出了那样残忍的话,脸上不觉露出歉意。 铁宁玉虽然心中有气,然而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就强忍住对云河的不满,淡淡道:“那人掩藏得太深,我无法分辨他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所以方才鲛人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是凶手折了回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看见那个人带走了和你相见的那只狐妖魂魄。” 云河闻言,心中一惊,然而想起白菀已经死去,不管她被谁带走,很快便会回到冥界,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去处。想到这里,他豁然醒悟——想要刺杀铁宁玉的那个人,不希望她得到永生,尽管溟沧和溟汐可能不是凶手,可是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为了沉渊来取铁宁玉性命的! 如此一想,云河不得不对鲛人起了警惕之心。 夜风愈加寒冷,铁宁玉的红裳在他的耳际飞扬。如果她在金波海遇到生命危险,自己是否会再次出手相救? 龙血之珠2 众人往南行了一夜, 终于来到了金波海, 六个鲛人驾着马车在海面上踏波而行。 很快黎明将至, 东方的海平面上一派色彩斑斓——湛蓝的清空上铺满大片的各色流霞, 晨雾缓缓散去, 露出了海面上的粼粼金波, 这片海域无愧于“金波海”之名。 “这颗辟水珠, 请狐王好生携带,下了水会行动方便些。”负责驾车的女鲛人转过身,给云河递来了一颗通体透明的珠子。 “多谢了。”云河伸手接了辟水珠, 道。 “至于这位姑娘……我们出发前海王只交给我一颗辟水珠,既然您是狐王的朋友,我想等您见到海王之后, 他会赐您辟水珠的。” 云河闻言, 问道:“除了辟水珠,可有别的办法在水中自由行走?” “这位姑娘用灵力辟水也是可以的, 只是会损耗一些力量, 真是抱歉了。”说着, 女鲛人提醒道:“两位请做好准备, 我们要下水了。” 话音刚落, 海水幻化的透明马匹纷纷低头打破了海平面, 冲入海水中,一时间海水清冷腥咸的气味扑面而来。 入水的一刻,云河将辟水珠放入了铁宁玉掌中, 道:“你好好拿着。”毕竟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他不希望铁宁玉在金波海出意外。 铁宁玉一怔,辟水珠在掌中发出了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云河的脸,她不禁在心中微微一笑,不忍拒绝云河的好意,就点头收下了辟水珠。 入水后,马匹一齐化作了鳐鱼,马车也变成了有形的车子,镶以珍珠、饰以鲛绡,素洁而美丽。鳐鱼拉着车子越潜越深,周围也随之昏暗下去,只有车子和几个鲛人身上的微光照耀着无形的路,有游鱼被吸引过来、又立即转身逃离开去。 海水变得冰冷刺骨起来,铁宁玉有辟水珠在身,所见所感和在海面上无异,而云河只得运起灵力御寒。在昏暗中行了许久,云河终于眼前一亮,金波海的主宰——鲛人的领地如一片绚丽无垠的山谷,傲然呈现在云河眼前。 低头望去,各色珊瑚筑成的房屋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铺排开去。 无数女鲛人坐在艳丽的海葵间,成群地织着鲛绡、串着珍珠,各自哼着歌曲,柔美的嗓音在上空聚集成震颤人心的曲调。 男鲛人则手持琉璃剑,驾车在海谷上方巡视。 鲛人孩子们手中拿着小小的乐器和三叉戟。相互追逐在各色海草间。 看见溟沧和溟汐,鲛人们不管远近,纷纷停在了原地,对两人低头行礼,两人只是对着前方微微点头。 云河低头往前看去,只见海谷的最低处屹立着一座庞大的宫殿,整座宫殿由半透明的白色玉石筑成,不加装饰,却是整片海谷最耀眼的所在,整个鲛人王国的光明都来自这里——海神宫。 铁宁玉惊叹这不见天日的海底竟会有如此繁盛的王国,不由看向身边的云河,见他正在出神。 云河在心中思索起了一会儿与沉渊相见的场景,沉渊应当比自己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六界山,所以自己必须在动身前安抚好铁宁玉,如果她从中破坏,自己定会以武力解决,绝不心软! 这样想着,他看了铁宁玉一眼,眼神冰冷,作为警告。 铁宁玉看出云河的意思,也冰冷地回敬他一眼。 鳐鱼在海神宫前停了下来,四人纷纷下车,溟沧与溟汐将两人带入了宫中。 来到大殿,只有十数名侍卫对四人低头行礼,却不见鲛人王沉渊的身影。大殿高不见顶,白色光芒倾洒下来,如梦似幻,几人的脚步在殿内回荡着,却更显得大殿清冷寂寥。 “父王应当在寝宫休息。”溟汐说着,与溟沧一起带着两人往大殿一边的海王寝宫走去。 寝宫门缓缓打开,与大殿不同,沉渊的寝宫有些逼仄,近十个侍卫和侍女守在他的床边,而厚重的床幔似乎将沉渊锁在了一座更小的封闭宫殿中。 云河仿佛能嗅到床幔后那沉沉的死气,传闻沉渊常年重病缠身,即使他得到了自己的永生,恐怕也会永远与疾病相伴吧?这样的永生,沉渊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然而沉渊手握龙血珠,没有龙血珠,自己便无法解开长生咒,看来自己的永生,非得交给这个缠绵病榻的海王不可了…… “父王。”溟沧和溟汐齐声唤道,床幔后却没有任何回应。 云河微微皱眉,床幔后并没有人,或者说,没有活着的人。 “父王,狐王到了。”溟沧恭敬地说道,然而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沉寂。溟沧与溟汐对视一眼,终于上前掀起床幔。 刹那间,死气和杀气从床幔内弥漫开来,云河下意识将铁宁玉往后一拉,右手运起了灵力。 “是谁、杀死了父王!”溟沧转身怒吼道,整座海神宫几乎随之震颤起来。 溟汐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去。“父王?!怎么可能?!是谁干的?!”她也失声惊呼起来。 而守在床边的侍卫侍女们一齐折膝跪倒,吓得屏住了呼吸。 云河放开了铁宁玉,心中也是一惊——这个虽然并不十分合适、却能让自己成功摆脱长生咒的人选,竟然还未与自己见面就死了?! 原来这世上最擅捉弄人的,非造化莫属! 而铁宁玉差点笑出声来,可是看见溟沧的震怒,她生生掩住了内心的惊喜。 “汲浪,是谁害死了父王?!”溟沧一步步走向领头的侍卫,怒问道。 汲浪虽然震慑于溟沧的杀气,却仍朗声道:“回大王子,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进来过!王一定是因为、是因为重病才……” “咣”地一声,琉璃剑从溟沧掌心幻化而出,直指汲浪。他怒道:“不可能!父王说过,夺走他生命的,绝不会是他的病!溟汐,封锁海神宫,先不要让溟洵和溟湟知道父王驾崩的消息,也不要让任何人离开海神宫,这座宫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我要查出凶手是谁!”说着,他看向云河,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怒意,道:“请狐王暂时在金波海居住几日,等我查出凶手,我们再送狐王离开!”说着,扬手示意溟汐去执行命令。 溟汐微微点头,快步离开了寝宫,虽然刚痛失亲人,可是步态仍然优雅轻盈。 云河心知自己被对方当作了疑犯之一,便冷笑道:“对海王之死,我感到很遗憾。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来见海王的目的是要把我的永生换给他,好尽快去冥界。如今海王已逝,你却要让我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却是不可能!” 溟沧闻言,冷冷笑了起来。沉渊膝下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溟沧最没有心机,也最是愚孝,而独女溟汐与溟沧最是亲近,所以沉渊才放心将邀请云河一事交给两人,永生的事两人也尽数知晓。 溟沧冷冷道:“你要放弃永生没错,可是这世间有更多的人想得到永生,或许这就是他们谋杀父王的动机!不管长生咒一事与父王的驾崩有没有关系,我希望两位能配合我查找凶手!” 铁宁玉本就对鲛人心怀敌意,此时更不满溟沧的言行,就冷冷道:“这就是你们鲛人的待客之道?狐王刚到这里,你们就要羁押我们,这件事传出去你们不怕被三界笑话?” “你们不必再说了,我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否则我怎么对得起父王?!”说着,溟沧一扬手,汲浪率先起身,侍卫们将琉璃剑直指两人,同时更多的侍卫冲进寝宫,将宫门堵得水泄不通。 云河见状,两手间蓦地幻化出银色弯刀,冷笑道:“既然你不尽地主之谊,那我也不遵从宾客之礼了。不过离开金波海之前,我想知道六界山在哪里。”既然沉渊已逝,他自然不奢望能带走龙血珠,只想问出六界山的方位。 铁宁玉一边凝神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握住了乾坤玉,默默等待着突围的时机。 “无可奉告!狐王,得罪了!”溟沧斩钉截铁地驳回了云河的话,双眸冷若冰霜,琉璃剑蓦地飞出。 云河举刀抵挡,他的灵力本在溟沧之上,然而受到伤口和海水所限,灵力减弱不少,溟沧又是在盛怒之中出剑,刀剑甫一相击,云河就变了脸色。 “刷!”朱砂剑出鞘,红光与云河的白色光芒相得益彰,一连三式杀招逼向溟沧。 然而侍卫们纷纷悬起琉璃剑在胸前,虚幻的彩色剑光将两人死死罩住了,铁宁玉的剑招如石沉大海,眼看两人就要成为瓮中之鳖。 溟沧阴沉着脸一步步向两人走来,侍卫们缓缓收拢了包围圈。 铁宁玉见难以突围,双眉一皱,偷偷将辟水珠递给了云河:“你拿着这个。” 而云河将辟水珠推了回来,轻声道:“你保住性命要紧。” 铁宁玉心中一热,便将乾坤玉递了过去,低声道:“它能增长你的力量,知道怎么用它么?”云河灵力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有了乾坤玉,两人要突围出去便易如反掌。 云河却心念一动,没有接过乾坤玉,道:“我们不妨佯装落入他们手中,等用计问出了六界山在哪里,我们再想办法离开。” 铁宁玉点点头,便收起乾坤玉,然而“嘭”地一声,辟水珠忽然炸裂,化作晶莹的透明粉末,飘散在了沉渊的寝宫中。 溟沧左手仍维持着捏碎的姿势,右手持着琉璃剑,他目光一冷,侍卫们的长剑顿时化作绳索,在两人头顶结成一张巨网抛撒下来。 云河望向寝宫大门,铁宁玉心领神会,两人刀剑齐出,瞬间荡开重重士兵,冲出了寝宫,来到海神宫的大殿上。 “想走?!”溟沧紧追而来,眨眼间在空中划下数剑,又一张巨网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佯作反应不及,没有停下脚步,生生往巨网冲去。 然而就在两人将要落网时,一条鲛绡凭空而来,将巨网击散。 “溟汐!”溟沧怒视着缓缓而来的女子,不由怒道。 溟汐对三人微微一笑,轻轻一扬手,无形的灵力笼罩下来,将四人与士兵隔开了。 云河与铁宁玉对视一眼,心知此时这对兄妹并不是一心,却猜不透溟汐的意图。 溟汐柔声道:“狐王,溟沧与我父王感情最是深厚,方才他只是一时冲动,请狐王见谅。” 云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等着她说出她的目的,铁宁玉却在一旁轻轻冷哼一声。 “溟汐,你要知道,海神宫内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害父王的凶手,在找出凶手之前,我不能让他们离开金波海!”溟沧微微扬起头,俯视着溟汐,怒道。 “现在不是追查凶手的时候!”溟汐的笑容忽然消失,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如果溟洵和溟湟联手,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取得了王位,你还会有命去调查谁是凶手么?当务之急,是取得龙血珠助你称王,等你坐上海王之位、夺了溟洵他们的兵权,再调查凶手也不迟!” 云河闻言,才知道龙血珠竟与海王之位有关,而沉渊为了长生,竟然甘愿将它献给渡世神王…… “呵……”溟沧冷冷一笑,道,“不管谁坐上海王之位,都不会威胁到你的性命,现在你却主动要帮我争取海王之位,你不怕事败后受到牵连么?说,你有什么条件?!” “溟沧,我知道你从来不在意什么王位和永生,你唯一崇拜和在意的只有父王。如今父王已经驾崩,如果我助你稳坐海王之位、除去溟洵和溟湟,想来龙血珠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了吧?” 云河一惊——原来溟汐也想用龙血珠来换永生? 而铁宁玉见溟汐提起“永生”和“龙血珠”,似乎也明白了两者的联系,心中一紧,暗暗留心起了溟汐。 溟沧面色一变:“你、想要永生?” 溟汐也不掩饰,点头道:“是。所以我希望你、我、还有狐王齐心协力,对抗溟洵和溟湟,事成之后,我们三人各取所需。” 溟沧面色越发阴沉,道:“既然你想要永生……”琉璃剑挥出,光芒大涨,直直飞向溟汐,“那么你也有杀害父王的嫌疑!” 云河与铁宁玉见状,双双后退,一齐打破了溟汐的结界。 九尺鲛绡蓦地飞出,堪堪挡下对方的剑光,犹自在殿中飞舞着,转眼间又幻化出结界笼住四人。“如果是那样,我何必在这个时候与你说这些!我大可以趁你和溟洵溟湟争斗的时候夺走龙血珠!溟沧,别让你们的父子之情,毁了我们的兄妹情谊!” “呵……兄妹情谊?你所谋划的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我本就不在乎什么海王之位!”说着,他仿佛化作一道剑光,凌厉而无情地飞向溟汐。 溟汐皱眉,掌中幻化出无数鲛绡,如一朵盛开的海葵,迎向了溟沧的剑光。 两人一交手,琉璃剑和鲛绡幻化万千,灵力屡屡相击,海神宫也跟着震颤不已。 双方手下的侍卫见状,纷纷持了武器相互对峙起来。 云河平生不喜杀戮,更厌恶看见手足相残的局面,眼看自己就要被卷入海王之争中去,然而为了找到六界山,他幻化出两只银狐,隔开了正在激斗的鲛人兄妹。“再这样斗下去,能将杀害海王的凶手绳之以法么?而龙血珠,只怕很快就会落入他人手中了。” 铁宁玉闻言,知道云河决定与溟沧、溟汐联手,而自己再一次被他放弃了。但她不想就这样离开金波海,她要伺机查出六界山的方位,并得到龙血珠! 溟沧沉默片刻,结界骤然破碎,他终于皱眉道:“那我就暂且当你们都是清白的,一旦查出杀害父王的凶手,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话音在海神宫内久久回荡着,令殿内的士兵不寒而栗,云河与溟汐却只是不屑地笑笑。 “杀害父王的凶手,正是你吧?!”海神宫的大门轰然大开,一个高大健硕的鲛人手持黑钢剑、面色肃杀地走入殿中。 在他面前许多鲛人士兵被撞飞在地、口吐鲜血,他的身后无数身着黑甲的士兵涌了进来,转眼就将大殿死死围住了。 大殿内一时剑拔弩张。 溟沧、溟汐面色阴沉,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海王之争,就要开始了? 云河这样想着,掌中的双刀隐隐泛起了银光。 龙血之珠3 双刀上的银色光芒呼之欲出, 云河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刚闯入海神宫的众人。 为首的那人应当就是溟汐口中的溟洵或溟湟, 与溟沧、溟汐修长敏捷的身形不同, 来人身形魁梧异常, 肤色较其他鲛人深, 湛蓝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凌人的傲气, 令大殿上的鲛人神色一黯。他仿佛海中战神, 压迫力如无形的手伸向溟沧等人的心脏,他每迈开一步,鲛人们的心脏就仿佛被用力捏住一般。 而令云河不安的是, 他察觉到海神宫外有强大的力量正在缓缓汇聚——那是金波海的大军在集结。他立即明白眼前的这个鲛人,无疑掌握着金波海的兵权,定是溟沧兄妹的劲敌! 铁宁玉在云身旁轻声道:“这人来得好快, 他是怎么知道鲛人王驾崩的消息的?” 云河也在心中暗自费解, 一定是有人在第一时间将消息泄露了出去,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重兵包围海神宫, 此人一定是早已做好了夺取海王之位的准备。 “溟汐?!”溟沧带着质问的眼神看向溟汐, 心想或许是她走漏了风声, 两方讨好, 最后由她坐享渔翁之利。 “不是我!”溟汐带着被无端质疑的愤怒, 脆声说道, 鲛绡倏地飞起,准备迎接来者的攻击。 “最早发现父王驾崩的是你们,想要封锁消息的也是你们, 你们想要先发制人, 这居心太明显了吧?!”来人说着,将黑钢长剑横在胸前,围住大殿的鲛人士兵便如机械般一齐踏步上前,脚步声与一波一波的回声相互融合重叠,震耳欲聋。 而云河回忆起方才在沉渊寝宫内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在溟沧掀开床幔时,沉渊已经没有了生气。 “呵呵……既然我们封锁了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父王驾崩的?莫非你早就算好了父王驾崩的时间?”琉璃剑一出,大殿内光芒逼人,溟沧心中认定溟洵便是杀害父王的第一嫌疑人,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溟汐也在溟沧出手的一瞬间迎上了溟洵,至亲的兄妹配合默契,而云河一眼就看出即使两人联手仍是不敌溟洵。 一时间无数黑甲士兵涌进海神宫,汲浪等人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硬着头皮迎战,。 云河见状终于出手,对铁宁玉说道:“拦住他们!” 铁宁玉点点头,双手中一剑一玉发出血色光芒。她一气使出整套滴血剑法,杀尽了冲在前方的黑甲士兵,然而海水冰冷,她牵动了旧伤,不由在血水中咳了起来。 “小心!”忽然一只银狐从她面前飞过,为她挡下一个黑甲士兵的一剑,紧接着云河上前将她往后一拉。 “退后!”云河不知是对汲浪等侍卫还是对黑甲士兵怒吼了一声。接着他拦在了铁宁玉身前,将双刀交叉在胸口,周身顿时白光暴涨,将海神宫照耀得通体透明,无数银狐从他飞扬的长发和白袍中跃出,所过之处织成一个结界,将众人与黑甲士兵隔离开来。 而灵力幻化的银狐犹自不肯停歇,化成弯刀抵在每一个黑甲士兵的颈上,将他们缓缓逼退至宫殿大门。 他翻转手腕,虚幻的弯刀又化出无数结界,将海神宫牢牢罩住,以防止溟洵的势力入侵。 一声龙吟,将云河的注意力引了回来,他见溟洵将黑钢剑立在胸前,黑光缓缓凝成一个结界,令溟沧和溟汐前进不得,而在溟洵身后,一个黑色怪影腾地而起,竟在一瞬之间化作了一条黑色蛟龙! 蛟龙张开黑洞般的大口,往溟沧、溟汐两人风驰电掣而来。 “这是什么邪术?!”溟沧面色大变,一气使出数剑,竟没能阻挡蛟龙的前行,反而让它体型暴涨。 “邪由心生,定心凝神,外邪不侵!”铁宁玉见蛟龙来势汹涌、就要穿透溟沧兄妹的身体,便持朱砂剑诵起了《慈悲众生经》的片段,同时红色灵力如血般蔓延开去,拦在两人面前。 果然,黑色蛟龙一触到铁宁玉的灵力,便立即萎顿下去,瞬间凝成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珊瑚。 “这是什么?!”溟汐不等溟洵作出反应,将手中鲛绡向着珊瑚掷去。然而鲛绡还未触碰到珊瑚,便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溟汐牵引过去,周围几人却没有发现异常。溟汐心中一紧,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小心!”忽然察觉到珊瑚蕴含着生机和杀气,云河大呼一声,同时左手的弯刀飞出,削断了鲛绡,溟汐才踉跄停止了往前冲。 “这是……海巫?”溟沧上前接住了后退的溟汐,不可思议地看着溟洵。 溟汐倒吸一口冷气,一边后退一边冷笑道:“溟洵,没想到你竟然会和这个邪物联手!” 铁宁玉闻言,才发现黑色珊瑚竟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盘腿坐着的人形,心知这“海巫”危险异常,就悄然将朱砂剑对准了海巫,同时后退至云河身边。 云河对海巫隐约有所耳闻,知道海巫是金波海的远古邪物,擅用寻常灵力无法破解的巫术,一直被鲛人所不容,而如今手握金波海重兵的溟洵,竟然联合海巫来对付手足兄妹,其野心可见一斑。 “呵呵……邪物?在我们一族眼里,你们鲛人也是邪物!”斗篷下的海巫枯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受了铁宁玉一击的缘故,他没有出手反击,反而越发佝偻下去。 “而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和凡人、妖族联手!”溟洵冷冷反驳溟汐,“你们秘密离开金波海带回了这两个人,而他们一到,父王就驾崩了……恐怕你们不止要夺取海王之位,还要将金波海瓜分给凡人和狐族吧?” 此言一出,汲浪等侍卫纷纷变了脸色、用质疑的目光看向溟沧等四人,比起求助于海巫这等邪物,鲛人更无法接受与外族人瓜分海域。 云河与铁宁玉知道此时百口莫辩,便不动声色地做下了反击的准备。 溟沧正要解释这本是海王的密令,而溟汐害怕长生咒一事泄露,就当先出手,鲛绡如海葵般疯狂盛开,越过海巫迎向了黑钢剑。 云河与溟沧也在同时出击,令溟洵猝不及防。而铁宁玉轻声诵着《慈悲众生经》,将海巫牢牢克制在了原地。 “呵……果然是联合了外族人!你们、还不动手?!”溟洵被三人逼得步步后退,忽然对汲浪等人怒吼道。 沉渊的一众贴身侍卫不知道云河来访的真正目的,此时信了溟洵的话,便不假思索地向云河等人发起了进攻。 云河见状,弯刀凭空斩下,白光落在大殿上,溅起的无数光芒霎时间幻化出成群的银狐,缠住了汲浪等人。 溟洵被逼得无处可退,然而他不甘心战败,黑钢剑霎时化作一把三叉戟,直直刺向溟沧。 “小心!”溟汐高呼一声,鲛绡飞出,直追三叉戟。 云河也正要出手相救,然而海神宫忽然震颤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破了他设下的结界,汹涌闯入海神宫中,灵力不够强大的鲛人士兵纷纷被那股力量冲倒在地。 海神宫的一面墙轰然碎裂,半透明的白色玉石从殿顶砸落下来。漫天的玉石碎片中,一条泛着金红色耀眼光芒的神龙俯冲而下,神龙头顶坐着一个鲛人,带着傲视一切的冰冷笑容,淡淡道:“杀了他们!” 那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天界的神族,令云河不禁回忆起狐族被灭的那个夜晚。云河心底一颤,不由对来人心生厌恶和仇恨。 “龙血珠!”巨大的冲击之中,溟汐不由一个分神,任由三叉戟刺入了溟沧的右肩。 没想到他们竟然捷足先登,抢到了龙血珠?! 溟汐脑中一片空白,鲛绡蓦然迎向神龙头顶的四弟。 铁宁玉闻言,也是一阵恍惚——这就是龙血珠?能给自己换来永生的龙血珠? 这样想着,她竟忘了躲避,直到血色神龙的目光与她相对,她已来不及避开。 而海巫一挣脱她的控制,便被溟洵拉着远远地退了开去。 “我们走!”溟沧拔出肩上的三叉戟,与云河分别拉住两个分神的女子,堪堪避过了神龙的冲击。 就要触地的一刹那,神龙长吟一声,蓦地昂起头,尾巴砸落在海神宫的地面上,轰然激起无数玉石与尘土,埋葬了不少鲛人士兵。 云河四人借着被神龙激起的海水,转眼间就逃离了海神宫。 铁宁玉回头看了盘旋在殿内的神龙一眼,见识到了龙血珠的力量,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将它收入囊中。 海神宫的大殿内,尘埃终于缓缓落定,生还的士兵们从废墟中挣扎着起身,带着敬畏而惊恐的神色看向盘旋在大殿正中央的神龙。 神龙脚下,溟洵仿佛已经耗尽了体力,朝三叉戟伸出右手,勉强将它收回、恢复了黑钢剑的模样。 而佝偻在他身边的海巫化作一束黑光,飞入了黑钢剑中。 溟湟坐在神龙头顶,强忍住夺取龙血珠所受的伤,淡淡笑道:“溟洵,你怎么样了?” “溟沧和溟汐不足为惧,可那只狐妖,太强大了……”溟洵低声说着,一边以剑支地,缓缓站立起来,“不过龙血珠在我们手里,要打败他们绝非难事。” “‘我们’?”溟湟见溟洵体力不济,冷冷道,“我是我,你是你,龙血珠是在我的手中。”说着,他牵动神龙,神龙长吟一声,径自往溟洵冲去。 溟洵面色一凛,手持黑钢剑迎向神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作为金波海最年幼的王子,溟湟果然最经不起算计,自己让他去夺取龙血珠,为的就是削弱他的力量、甚至让他断送性命,而自己前来与溟沧溟汐争斗,则是为了误导海神宫的人以为这两人有异心,从而令民心倾向自己。这一石二鸟之计,是溟湟万万想不到的! 他将黑钢剑竖在眉间,就在即将与神龙相击的一瞬间,他忽地一个转身,避开神龙来到了溟湟身后,紧接着黑钢剑刺出,带着他的灵力和海巫的力量,重重击在了溟湟身上。 “你、你没有受伤?!”鲜血染红了海水,溟湟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他忙牵动神龙转身面对着溟洵。 “海王四子溟湟,盗取龙血珠,企图谋杀兄姊,其罪当诛!”溟洵说着,长剑泛起黑光,黑光化作两只手臂,向神龙和溟湟围拢过去。 而殿内的士兵——沉渊的贴身侍卫与溟洵带来的黑甲战士——得令,立即冲向了神龙。 “要杀我,没那么容易!”溟湟忍痛说着,一掌拍向神龙的头颅。 神龙负痛,血光大涨,疯狂地挣扎起来,它扫开重重士兵、突破了溟洵的灵力,长啸着冲破海神宫的殿顶,转眼便消失在了地动山摇之中。 溟洵用灵力撑起一个黑色结界,挡住漫天坠落的玉石,他缓缓落在大殿上,对一个黑甲士兵道:“搜捕金波海的每一处,一旦找到溟湟,立即通知我!” “是!”黑甲士兵领命,立即转身离殿,虽然殿内落满碎石,众人的步伐依旧出奇地整齐。 “汲浪,带我去看看父王。”一连经历两战,溟洵仿佛确实体力不支,沉声说道。 汲浪点点头,便带领溟洵来到沉渊的寝宫。 寝宫内一片死寂,溟洵示意汲浪掀起床幔。 汲浪不敢反抗,而在床幔掀起的一刻,他看见了沉渊胸前的一个剑伤,伤口上隐隐有七彩光芒涌动。“琉璃剑!”他不禁脱口而出,接着想起自己与一干下属配的正是琉璃剑,立即变了脸色,“溟洵王子,我们万万不敢……” 溟洵抬手打断了他:“逆贼溟沧,弑杀海王!即刻出兵,将溟沧溟汐两个逆贼捉回海神宫!” 声声掷地,令众人肃然。 “没有想到……”汲浪在心中暗想,“没有想到,杀死海王的人竟然是他最信任的长子溟沧!” 海王之争1 四人借着龙血珠与海神宫相冲击的力量, 一气游出了数里。 巨大的力量自海神宫扩散开, 四周的鲛人房屋被渐次震裂, 坍塌成珊瑚碎片堆积在海葵上, 令整片海谷看上去越加绚丽。而沿途的鲛人早就察觉到了海神宫的异动, 已远远躲了开去。 铁宁玉被云河拉着手腕, 见他面色严肃, 心知他在考虑是否要为了龙血珠而留在金波海,自己也不禁犹豫起来。 虽说要想获得永生,龙血珠必不可少, 可若是为了龙血珠而葬身于海王之争中,似乎有些舍本逐末…… 海水冰冷刺骨,她再次运起灵力来抵御寒冷, 而左手中的乾坤玉忽然发出了更耀眼的红光。她忙握紧了乾坤玉, 不让溟沧兄妹注意到这块修炼至宝。 一瞬之后,一股灵力从乾坤玉中回流而来, 力量之强大, 令铁宁玉暗暗一惊——为了抵御海水而一直运行着的灵力, 竟然在不知觉中借着乾坤玉的力量强大了数倍!方才制住海巫时, 自己的灵力比入海前强了许多, 想来便是这个缘故!没想到这金波海, 竟然是自己的修炼宝地! 这样想着,她一边运起更多灵力,一边按捺下心中激动的情绪, 默默诵起了《慈悲众生经》, 发现灵力果然慢慢强大了起来,而经书中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在她心中越发纯熟,仿佛向她打开了一个清明无瑕的世界。 她扭头看了溟沧兄妹一眼,心想再修炼一段时间,自己或许便能夺得龙血珠,那么此时放手一搏是值得的,哪怕会有生命危险,而如果云河想要放弃龙血珠,自己一定要将他说服! 过了许久,四人已远离了海底,回头望去,海神宫如一颗细小的珍珠般镶嵌在海谷底端,在龙血珠的破坏下也依旧璀璨。 猜想溟洵应当不会搜捕到这里来,溟沧才带着三人缓缓止住了脚步,落在一片茂密的珊瑚群中,说道:“溟洵手握金波海大部分兵力,溟湟又取得了龙血珠,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能协助我们的力量。泫泠将军是父王生前的好友,我与他往来也颇为频繁,我们去求助于他,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溟汐摇头道:“泫泠将军在五十年前的海战中失去两个儿子后,就很少过问金波海的政事,因为他害怕仅存的幼子也……他变得如此胆小怕事,是不可能与溟洵对抗的。” 溟沧闻言,默然沉思起来,鲛人不喜战事,所以整个金波海的将士并不多,除去溟洵手中的大部分兵力,泫泠等几位将领的兵权实际上已微不足道,可若是无法取得泫泠的支持,自己更加无法与溟洵抗衡。 云河见溟沧沉默不语,道:“如今敌人处于强势,两位不如先离开金波海,等他们放松警惕,你们再回来攻他们个出其不意,也好过在这里四处逃亡。而我要尽快摆脱永生、赶去冥界,我不能在这里多耽搁,还请两位告诉我六界山的方位。” 铁宁玉见云河果然要放弃龙血珠,就一边暗暗观察着溟沧兄妹的反应,一边在心中思索该怎样说服云河,而不至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溟汐听罢,微微一笑,道:“没有龙血珠,渡世神王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你越是想去冥界,就越要留下来与我们联手对抗溟洵和溟湟。” 云河微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本是受海王之邀而来,如今海王不幸驾崩,我就不该拿龙血珠去六界山;更何况龙血珠已经落在强敌手里,若是现在强取,对我而言是浪费时间,对你们而言则有生命危险,得不偿失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妙。” 溟沧皱眉道:“溟洵和溟湟是谋害父王最可疑的人,我若是错失良机、不趁现在把泫泠将军争取过来,往后要对抗他们只会更难!不管你们是否愿意留下助我打败他们,我都不会离开金波海!” “既然如此,”铁宁玉终于开口道,“我们不妨先去找泫泠将军,打探清楚他的想法。如果他愿意为你们出兵,那么你们有了胜算、夺取龙血珠有望,狐王自然会留下来。” 溟沧本就志在争取泫泠,而溟汐不愿云河离开金波海、绝了她自己永生的希望,兄妹两人便不约而同点头道:“我们这就去拜访泫泠将军!” 云河见铁宁玉替自己作出了决定,向她投去责怪的目光,然而看见她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便缄口不语,或许这个心机深沉的凡人女子已经想到了对大家都更为有利的计划? 这样想着,云河便与铁宁玉默默随溟沧兄妹往泫泠将军府邸赶去。 很快,在林立的珊瑚丛间,四人看见了一座玉石砌成的府楼拔地而起,因为远离海神宫,这一带的房屋才免于被摧毁的厄运。而鲛人平民似乎尚不知道海神宫里发生的剧变,面带笑容地在路边向四人低头行礼,有鲛人少女看见云河的容貌,纷纷红了脸别过头去。 “泫泠将军喜欢清静,二位不如在这里等候。一旦泫泠将军表态,我会立即出来通知二位,到时我们再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溟汐对两人说道,淡金色长发如月光般洒在她的身后。 云河明白溟汐的用意,自己与铁宁玉作为外族人,在此时与他们一起去拜访泫泠只会引起他的反感,就点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你们快去快回。” 鲛人兄妹转身而去,修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珊瑚簇拥的大道上。 见两人走远,云河拉着铁宁玉隐入大道旁的珊瑚群中,低声道:“你就算不要性命也要拿到龙血珠是么?!如果你们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拿不到龙血珠,我是不是也要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 再次看见云河的怒容,铁宁玉却是心神一荡,接着冷冷道:“你两手空空找到六界山又能怎样,你知道没有龙血珠你是不可能解开长生咒的?!不瞒你说,自从来到金波海,我的灵力增进了不少,我一定会拿到龙血珠,不会让你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的。” 云河闻言,才察觉到铁宁玉果然比入海前强大了不少。他沉默片刻,道:“可我们要趁着溟沧他们兄弟残杀,去夺取鲛人族的圣物,这样做有违道义。” 铁宁玉哭笑不得,道:“你既然能为你的族人放弃生命,还管什么道义?!你再这样瞻前顾后,只怕永远都到不了冥界!再说,你以为我愿意趁金波海之危、来换取永生么?我也是为了我的族人、我的师门,哪怕被全天下人当做是卑鄙小人,我也要覆灭万神山庄!虽然你为求死、我为求生,可我们都是为了心中牵挂的人赴汤蹈火,我们不能让所谓的道义成为我们的牵绊!” 云河闻言,沉默良久,终于淡淡道:“那就依你所说,为了我狐族,何必在意那所谓的道义!”言罢,他想起天界曾经的许诺——自己受完雷霆之刑,天界便对狐族曾经的罪行既往不咎。可最终,自己的离开竟然还是为狐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神族人又何尝遵守过道义? 呵……道义,是这世上最虚伪、最无用的东西! 内心思绪激荡,灵力不禁爆发出来,白衣和长发飞扬,云河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铁宁玉见了那倾国倾城的微笑,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龙吟,她才收敛了心神,道:“你听,是龙血珠!” 云河抬头望去,果然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远处游荡,沉声道:“他们来得好快!” 铁宁玉心中一凛,朱砂剑出鞘,道:“我先去看看!”便向着龙吟声传来的方向游去。 云河知道铁宁玉想背着溟汐夺取龙血珠,然而龙血珠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他担心铁宁玉的安危,便紧紧追了上去。 光线暗淡的将军府大厅内,溟沧兄妹终于等来了泫泠。 昔日威震四海的大将泫泠,在五十年间竟已老态龙钟。他步履蹒跚地上前向两人行了礼,就由侍女扶着坐下了。 溟沧与泫泠寒暄几句,就切入主题,道:“泫泠将军,父王、驾崩了……” 泫泠闻言,只是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并不说话。 溟沧见对方不答话,继续道:“为了查出凶手,我们立即封锁了海神宫的消息,可是溟洵竟然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海神宫,而溟湟甚至取得了龙血珠。我想,他们两个定是杀害父王的凶手。泫泠将军在金波海一呼百应,希望将军能出面主持大局,捉拿溟洵和溟湟。” 泫泠听罢,脸上波澜不惊,一双浅色的眼眸如枯井一般,看不出喜怒。 溟汐见状,料想泫泠仍是不愿意插手政事,不禁忧心忡忡地望向溟沧。 泫泠忽然微笑起来,带着歉意,说道:“我已经老迈,与这两位王子抗衡无异于飞蛾扑火……溟沧王子、溟汐公主,请恕泫泠无能为力……” 话音刚落,府外传来了龙吟之声,溟汐心中一紧,道:“龙血珠!”便立即起身冲出了大厅。 溟沧还未来得及追赶,就看见泫泠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他心中一惊,忙追了出去,看见溟汐持鲛绡在手、正与坐在神龙头顶的溟湟说着什么。 “溟湟啊溟湟,你也被溟洵算计了么?你听从他的安排来对抗我们,居然也落得这个下场?”溟汐仰头淡淡道。 “呵……我们终究是比不过溟洵的心机……”溟湟说着,在高处吐出一口鲜血,背后也有血雾蔓延。 溟沧持着琉璃剑,一边紧盯着溟湟,一边缓缓走向溟汐,以防惊动了神龙。虽说溟汐比自己精于算计,可是在龙血珠面前,她极易失去理智,溟湟受伤,或许是溟洵用来追捕两人而设下的局? 溟汐微微一笑,蓦地腾飞至高空,平视着溟湟,道:“那么你何妨与我们联手,先除去最强大的溟洵?我们三人……” 话未说完,溟湟忽然散成了齑粉,而血色神龙骤然冲向溟汐,所过之处黑雾奔腾。 “海巫!”溟沧惊呼一声,一剑斩向神龙,然而黑色灵力迎着剑光飞来,击在他的身上,他勉强后退几步,向着溟汐大呼“小心”,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是海巫的巫术,竟然夺去了自己的声音?! 惊骇之中,他抬头看见溟汐已被海巫幻化成的黑色蛟龙缠住了双肩和手臂,而周围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黑甲士兵,溟洵正带着冰冷的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更让他绝望的是,在溟洵身后,父王的一干侍卫和海神宫的士兵竟都带着鄙夷仇恨的神色看着自己,一旁的泫泠,竟向着溟洵跪倒在地! 看着溟汐被黑甲士兵拖入了人群中,溟沧苦笑了起来,却无法发出声音,场面诡异而滑稽。 我们、终究是败了! 海王之争2 被群敌重重包围, 溟沧终于冷静下来,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溟汐已被擒住、不见了身影, 两人原本颇有默契, 相互间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此时却被黑压压的士兵生生隔开了。 溟洵的力量在自己之上, 又有海巫相助, 连一直忠于父王的汲浪和泫泠也倒向了溟洵。 看来这一回,自己要孤军作战、有死无生了! 而溟洵行动之迅速、计划之周密,昭示着他早已计划好了这一切, 是他杀了父王,自己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握紧了琉璃剑,作为沉渊的长子, 溟沧不愿在强敌面前流露出心中的绝望, 只是冷冷看着溟洵。 “逆贼溟沧,你勾结凡人和狐妖, 杀害父王, 妄图夺取海王之位, 还不伏法?!”黑钢剑缓缓出鞘, 杀气凝重, 仿佛要将周围的海水冻结。 所有士兵铮然拔剑对准了溟沧, 只有泫泠悄然起身、带着事不关己的表情低头退了下去。 逆贼?连汲浪他们也相信是自己杀死了父王?溟洵使得一手好阴谋,也无怪自己和溟汐会落入他的圈套了! 溟沧差点狂笑起来,然而想起自己已发不出声音, 他忍住了心中的愤慨和肩头的伤痛, 琉璃剑直指溟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飞奔而去! “不自量力!”溟洵冷冷说着,黑钢剑横扫而过,几倍于溟沧的灵力如海底的千军万马,向着溟沧奔腾而去。 电光火石间,溟沧猛地一跃,修长的身影借着对方的力量冲天而起。比起身形魁梧的溟洵,溟沧胜在敏捷矫健。他悬在众士兵头顶,趁着溟洵还未追来,一眼看见了被擒的溟汐。 “小心!”溟汐抬头大声提醒道。 溟洵的第二次攻击紧随而来,强大的力量化海水为无形利刃,向着溟沧劈来。 然而失去了大地的依托,溟沧凌空艰难地躲避着溟洵的攻击,毫无还手的余地。飞转腾挪之间,他想起了云河,便向着来时的方向挥出一剑,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飞出泫泠府邸,去向云河寻求帮助。 “都给我上!”几击不中,溟洵终于失去了耐心,对士兵们吼道。 便在溟洵分神下令的一刹那,溟沧骤然转身冲向溟汐,琉璃剑一连三式斩向海巫。 炫目的剑光落下,海巫与溟汐霎时化作了齑粉,溟沧一惊,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所见不过是海巫的幻术,便已落在了黑甲士兵的包围之中! 看着曾经忠于父王的士兵阴沉着脸步步紧逼,溟沧仍是不愿相信他们竟敢对自己刀剑相向。他看向汲浪,用眼神质问着他为什么会突然倒戈。 “汲浪,告诉大家这个逆贼做了什么!”溟洵一手按着黑钢剑,一手分开众士兵大步走来,像是看穿了溟沧心中的疑惑,便对汲浪下令道。 “谋杀海王、企图嫁祸于手足同胞、封锁海王驾崩之消息、勾结外族人、意图夺取海王之位。”汲浪带着鄙夷的神色,一字一句朗声说道。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溟沧杀了父王?!”人群里忽然传来溟汐的声音。 溟洵一挥手,溟汐就被押了出来、远远地与溟沧面面相觑。 “对不起……”看见溟沧被困,溟汐懊悔不已,不禁痛哭道,“是我疏忽了……溟沧,对不起……” 溟沧只是抬手制止了她的道歉,溟洵的兵力和计谋远远超出了两人的意料之外,即使两人今日没有中计,日后也难逃他的构陷加害。 “海王曾说他不会死于病患,那么他的驾崩只有一个可能——谋杀。”汲浪看向溟沧,朗声解答着溟汐的质疑,“可是从你们离开金波海到带着狐妖他们归来,没有任何人接近过海王,除了、你!而且,我们在海王身上发现了琉璃剑的伤口!” “琉璃剑!”溟汐大笑起来,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汲浪,质问道,“你确定不是你们下的手?” “从你们离开金波海到你们归来,我们都不曾掀开海王的床帐,而离去前海王最后见的人也是你们。寝宫内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你们在离开金波海前就杀了海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沉渊的一个贴身侍卫反驳道,此言一出,其余侍卫也纷纷点头,在场众人对此言论更加深信不疑,投向溟沧的眼神也越加鄙夷。 溟沧闻言,知道以汲浪等人的忠心,下手的绝不是这一干侍卫,莫非……那所谓的伤口,又是海巫的幻术?有了海巫的相助,溟洵不管做什么都易如反掌,而自己却被他贼喊捉贼,心中终究是不甘! 而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云河,此时竟然杳无音讯。难道,他已经离去了? 想到这里,溟沧再也不奢望能突围出去,便冷冷地向汲浪等侍卫看了一眼,用眼神为自己做着辩解,接着琉璃剑刺出,剑光四溢,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而在同时,溟洵推着溟汐上前一步,溟汐正好迎上了剑光。 受了溟沧一记重击,溟汐不怒反笑:“溟洵,你该自己动手,好尽快把我送去冥界!我会告诉父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溟洵浅色的眼眸变得越发冰冷:“再怎么样,父王也回不来了,不是么?!他怎样看我,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把溟汐推回士兵手中,冷冷走向溟沧,在他耳边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父王不是被谋杀的,杀死他的,确实不是病患,而是时间……呵……父王已经驾崩,你既然视父王为一切,是不是该去冥界陪他了?” 溟沧闻言,双眸骤然紧缩——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手,而众人眼中的“凶手”,竟是自己在悲痛和盛怒之下一手捏造出来的,最终让自己和溟汐落入了如今的境地。 他不由看向溟汐,她已面色苍白。他一皱眉,收起琉璃剑,忽然拉过溟洵的手,在他掌上写下“放过溟汐”四个字。既然生无可恋,若是能用自己的性命救下溟汐,那么到了冥界,仍能让父王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你放心,她是女子,无权与我争夺海王之位,杀了她只会有损我的威望。”溟洵说着,往后退开一步,示意溟沧尽快动手。 溟沧没有抬头,蓦地拔剑挥向颈部,一时间鲜血喷涌,染红了他的视线,他听见溟汐凄厉而虚弱的呼喊。 “溟沧!溟沧!”溟汐奋力挣扎着,看着最亲密的兄长被血雾笼罩,心如刀绞,“对不起!你不要死!溟洵,你对他说了什么?!你才是凶手!你是凶手!是你杀了父王、杀了溟沧!你联合海巫,是要杀死金波海的所有人,对不对?!”溟汐几乎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哭喊着,眼睁睁看着溟沧在血雾中倒下了。 “逆贼溟沧,认罪自刎,以平民之礼下葬。帮凶溟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囚禁终生。”在溟汐疯狂的喊声中,溟洵淡淡说道。 * 冰冷暗蓝的海水中,红裳如海棠花盛开,越游越远,云河竟无法追上红衣女子。两人远离了海神宫,周围开始暗了下去,乾坤玉的红色光芒也渐渐消失在远处,而龙吟声逐渐清晰起来,云河在黑暗中独自往龙血珠的方向游去。 似乎来到了一片海谷,前方有红色光芒时隐时现。随着一声愤怒的龙吟,霎时海底震颤,红光冲天,将周围的一切染成血色,不少珊瑚被连根拔起、向着云河飞来。 紧接着龙吟凄切、红光消失,海谷内又是一片黯淡寂静,连乾坤玉的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云河上前一步,见溟湟奄奄一息地坐在海谷低处、周身血雾弥漫,而铁宁玉手握龙血珠、正皱眉仰视着海谷外的黑暗,心中不禁疑惑——铁宁玉竟在短短的一日之内,修炼到了如此地步,眨眼功夫便能伤了神龙、成功夺取龙血珠? 铁宁玉察觉到云河的到来,扭头看见对方沉默不语,以为他不满自己的所为,忙解释道:“伤他的不是我。我赶到的时候,看见有人要抢夺龙血珠,那家伙,似乎是客栈里要杀我的那个人!” “是么?”想起或许是那个人带走了白菀,云河立即留上了心,上前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铁宁玉面色一沉,道:“他隐藏得太深,我只知道他不是鲛人。或许是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一看见我,就弃了龙血珠离开了。” 云河望向溟湟,见他受伤过重,就上前一边为他疗伤,一边向他问道:“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么?他身边有没有同伴?” 溟湟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他冷冷笑道:“你们这些妖物,夺走了龙血珠,却问我同伙是谁。呵呵……你们想靠夺走龙血珠来入侵金波海,没有那么容易……要知道,龙血珠是我们鲛人族的圣物,在你们妖物手里,只会让你们后悔莫及……”说完,双眸忽然涣散开来,转瞬便没了气息。 云河无奈地收回灵力,这个或许能让自己找回小菀的人,竟然就此命丧黄泉。然而仔细回想起来,事态仿佛在小菀出现后变得扑朔迷离——她告诉自己龙血珠和鲛人的事,可是不久后鲛人王就溘然长逝、他的四个子女争夺王位;而想要刺杀铁宁玉的那个人竟也来到了金波海,夺得龙血珠却又将它留给了铁宁玉。 为什么会这样?那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与小菀是什么关系? 暗淡的红光中,云河的思绪越发混乱。 “这件事很蹊跷。”正出神间,铁宁玉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那个人想杀我,说明他不想让我得到永生。可是又把龙血珠留了下来……他为什么要做如此矛盾的事?”铁宁玉拿起龙血珠仔细查看着,里面有一条血色小龙在剧烈翻腾。脑海中灵光一闪,她似乎就要明白什么,可是一瞬之间,掌中的血珠骤然化作一条神龙,向着自己冲击而来! “当心!”突起剧变,云河猛地幻化出银狐击向神龙,同时用灵力将铁宁玉生生推了开去。 然而神龙势不可挡,冲开虚幻的银狐,一时银光四散,神龙那可怖的血色光芒笼罩了整片海谷。 铁宁玉向后倒去,神龙从她耳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最后龙尾重重击在她的左肩,强大的力量使得她摧心裂肺,令她前所未有地绝望起来——终究,还是要死去了……可是家族和师门的血仇,就这样随自己灰飞烟灭了么? 剧痛传来,令她无法思考,泪水却不禁夺眶而出。随着生命一点点逝去,多年的仇恨却愈发刻骨铭心。 黑暗中,银光照亮了一整片海谷,无数银狐从云河掌中跃出、飞奔向狂暴的神龙,霎时将它围得密不透风。云河飞身上前,白衣飘飘,他一手托住铁宁玉,一手凭空做着收拢的手势,神龙终于长啸一声,被银色灵力裹挟着、蜷缩成血珠缓缓落入了他的掌中。 云河看着铁宁玉重伤将逝,忽然想起那晚青泽的瓢泼大雨,和当时绝望悲愤的自己。 这个不惜一切也要得到自己永生的凡人女子,不就是另一个自己么?若不是因为族人们正在冥界遭受酷刑,自己也会像她一样,不顾一切地去天界寻仇吧? 看着铁宁玉慢慢衰弱下去,他忽然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的永生,看着她去为她的亲人报仇雪恨——那是他想做却永远无法做到的事。 他缓缓放下铁宁玉,一手扶着她的上半身,同时紧紧握住龙血珠,以防神龙再次爆发,另一只手对上她的左手,两只手掌隔着乾坤玉,他缓缓将灵力渡了过去。 铁宁玉的魂魄仿佛碎玉一般,许久,云河才勉强凝住她的神魂,而龙血珠屡次爆发,耗费了他不少灵力。许久之后,看见铁宁玉逐渐清醒过来,他心中欣慰不少。 “你这是、做什么……”察觉到云河在尽全力救自己,铁宁玉鼻子一酸,虚弱地说,“别浪费时间……把龙血珠交给溟沧他们,否则它会把你……咳咳……要是被人抢走,你就无法……” 云河看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淡淡道:“我要先确保你没有生命危险。” 铁宁玉闻言,心头一颤,不禁对云河虚弱地一笑,道:“我这次受伤太重,必死无疑……云河、你去找他们,千万要先问出六界山在哪里,再把龙血珠、交给他们……否则,万一他们不愿意告诉你……你就没法找到六界山了……凡事、多替自己考虑,不要管什么道义……” 听见这样的忠告,云河心中感动,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快去吧……如果你回来后,我已经死了,请你把乾坤玉和《慈悲众生经》交给向师叔,请他想办法剿灭万神山庄……”她看着云河的眼睛,轻声说道。 这样妖媚迷蒙的一双眼睛,目光中还有无限怜悯和哀愁,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铁宁玉的心中,或许直到转世后也无法将它忘记吧…… 云河只是沉默不语,继续贴着她的手掌为她渡去灵力,直到她的灵力也缓缓运行起来,他才淡淡道:“你不会死。我先去找溟沧他们,很快就回来。”说着,他起身在她身边设下了三重结界,只要有人触碰到结界,他立刻便能感知到。他转身离开了海谷,龙血珠似乎察觉到他的力量有所减弱,神龙再次躁动起来。 铁宁玉看着云河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不禁苦笑起来。 自己方才是真的希望云河能把永生换给溟汐,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冥界与他再次相遇…… 而一直折磨着自己的深仇大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只有看见云河的时候,自己的心似乎才会有短暂的宁静,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乾坤玉微微散发着银光,接着化作了红色,从她的左手渡了灵力进来。她一惊,原来云河果然冒着被龙血珠所伤的风险,用他的灵力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她心神一荡,那个白衣飞扬、丰神俊朗的狐王仿佛就在自己面前,乾坤玉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海王之争3 冰冷幽暗的海水中, 云河奋力往泫泠将军府赶去, 因为方才耗费了不少灵力, 此时还要抵御海水和龙血珠的力量, 他花了比来时更多的时间才赶回原处。 还没有赶到泫泠将军府, 云河就察觉到了海水中的杀气和怨怒。他皱起眉, 脑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溟沧他们竟然与泫泠将军府上的人交手了?又或者, 他们遭人袭击了?! 这样想着,将军府已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以汲浪为首的海王侍卫们,神色严肃地目送泫泠转身回府, 将军府的大门轰然关上、府内再无动静,像是一口无波的古井。汲浪便指挥众人在地上收拾着什么。 云河忙停住脚步藏身在珊瑚丛后,远远望去, 只见众人抬起的, 竟然是溟沧的尸体!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云河强打起精神, 空白的脑中才勉强有了思路—— 汲浪等人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 这些人一定是跟随溟洵赶来的, 是溟洵挫败了溟沧兄妹! 而溟沧既然已经死去, 溟汐便是自己找到六界山的希望, 那么她又去了哪里、此时是死是活? 自己原本不想加入到这场兄妹相残的王位之争中, 然而为了找到溟汐,要想不与鲛人交战是不可能的了。 那就会有许多鲛人死在自己手上吧?为了族人而去伤害这个陌生的种族,真的没有关系么? 他还在出神, 隐约听见泫泠府前一个侍卫冷笑道:“溟沧王子和溟汐公主虽然曾是海王最信任的人, 可是竟然胆敢与溟洵王子抗衡,可惜他们没有那个实力,溟沧王子最后只能认罪伏法,想来溟汐公主也是难逃一死!” “金波海从没有女子为王的先例,虽然溟汐公主与溟洵王子为敌,可是溟洵王子还不至于杀了她。也许,溟洵王子会把她关押到囚龙谷去吧。”一旁的一个侍卫压低了声音反驳道,云河却听得一清二楚。 “囚龙谷?!自古以来我族的重刑犯都是在那里受刑的!哎……” “听说那里是有去无回,进去便是生不如死!”侍卫们低声议论了起来,脸上难掩惊恐和惋惜的神色。 “够了!”汲浪冷冷呵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侍卫队职责以外的事,一概不准议论!” 众人便掩藏了惊恐的表情,收拾好了溟沧的尸体,将他抬起来,一齐离去了。 云河仍是不敢相信溟沧已死,直到默默用灵力试探了,才兀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一小会,这海底便已经是风云变幻,世事真是无常…… 心神恍惚间,手中的龙血珠一颤,云河忙幻化出一个结界,将神龙的一声长啸阻挡在了结界之内,结界内啸声震耳欲聋,汹涌而出的力量令云河全身的气血一震。 远处汲浪等人似乎察觉到了龙血珠的力量,汲浪回头往云河这边看来,云河情急之下运起了全身的灵力,顷刻间将神龙镇了下去。 “汲浪队长,都收拾好了。”侍卫们低声提醒正出神的队长。 “出发去平民的墓地,将溟沧王……将溟沧葬了。”汲浪厉声说着,并没有多加停留,就率领众人大步离开了。 云河环顾四周,看见逐渐有鲛人从珊瑚群后出现,他们一边继续着各自方才的事,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真是想不到啊……为了王位,兄弟之间竟然是生死相见……” “这有什么……别说是为了王位了,寻常百姓家不也会为了琐事争个头破血流嘛……” “嘘,别说了!小心周围……” 鲛人们将声音压低了下去,很快他们就默默远离了这片葬送了王子性命的不祥之地。 云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将溟汐救出来,不止是为了要从她口中知道六界山坐落在何处,更是因为他觉得溟沧兄妹不该有那样的下场! 这样想着,看着远去的鲛人,云河不知该不该向他们询问去往囚龙谷的路,可是这定会招来鲛人的猜疑,甚至惊动溟洵。他只得施展开灵力,不易察觉的银色光芒顿时沿着海底铺开,去追寻溟汐的去向。作为最有灵性的妖族,狐族生来就对三界的各种力量异常敏感,很快他就探寻到了大队人马遗留的灵力,其中似乎有溟洵霸道的力量和海巫那诡异的术法。 原来他们竟亲自押送溟汐去了囚龙谷? 他没有多想,握紧了龙血珠前往囚龙谷。他救人心切,没有刻意躲避沿途遇到的鲛人,只是在他们对外族人惊恐不安的眼神中快速前行。而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囚龙谷,他恍然发现鲛人和宽阔平坦的海底已经不见了,自己正置身于一条无尽绵长的狭缝之中,狭缝向下通往更幽暗寒冷的前方,头顶早已没有了鮟鱇鱼的光芒。 暗流快速而平静地向前涌去,推着云河在狭缝里越行越急,龙血珠也失去了光芒,神龙仿佛沉睡了一般。这条通往囚龙谷的道路竟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令他行动艰难,连呼吸也仿佛凝固了,所有的知觉和思维被冲刷殆尽,他已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或许这就是死亡? 这就是通往冥界的路? 自己很快就能见到族人了? 不! 自己身怀长生咒,连九天雷神都奈何不了自己! 不能在这里沉睡! 族人们还在冥界等待自己! 想到这里,他猛地恢复了神智,周身的急流豁然消失,暗淡的灰白光芒照亮了他前方的虚空,原来他已走出了狭缝,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看不见尽头的环形瀑布,海水从上方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无声地奔腾而下,汇聚在他脚下无底无边的深渊中,冲击出一片灰白光芒,在那片酷似死神的目光的灰白之下,赫然悬浮着数不清的鲛人和海巫! 这就是金波海的牢狱和刑场——囚龙谷? 而云河在震撼惊愕之余,忽然想起这一路行来,竟没有遇上回程的溟洵! 他的目光一冷,双手手掌缓缓张开,灵力幻化的刀刃由虚到实,他骤然抓紧了弯刀,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绝世的容貌变得格外凌厉决绝。 囚龙之谷1 巨大的囚龙谷内, 环形瀑布无声地奔腾而下, 冲下深渊, 浮起一片灰白的光芒, 白衣的云河仿佛沧海一粟, 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他凝神搜寻着来者的灵力, 试图判断出对方的方位, 然而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力量,不由心中一惊——对方是谁,竟连自己也无法感受到他? 再次凝聚心神, 他闻到了海底淤泥般腐朽的气味——来人是海巫,莫非是他隐藏了所有人的灵力? 他蓦地腾起,悬在囚龙谷上方, 一个转身, 挥刀而出,银色灵力从他周身激射出去, 照亮了他的脸, 长袍和黑发疯狂散开。“溟汐!”他趁着对方分神抵抗之际, 运起灵力大声喊出了所寻之人的名字。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个黑色结界, 瞬间将云河封住, 银色灵力被结界束缚, 倏地向云河涌了回来! 云河抵抗不及,被自己铺天盖地的灵力冲击着,他似乎听见了全身骨肉分离的声音, 他强忍住剧痛。 结界消失, 他落向脚下的深渊,一瞬之间全身的伤口已然愈合,只有胸前的雷刑旧伤仍烈烈灼痛着,提醒着他狐族所遭遇的灭顶之灾。 他忍了剧痛,再次大声呼喊道:“溟汐!” “呵呵,你是银狐族的哪一任狐王?”灰白幽暗的虚空中,海巫终于现身,佝偻着身躯嘶声问道。 在落入深渊前的一刹那,云河挥刀在下方幻化出了一叶扁舟,忍痛以看似轻巧的姿势落在了扁舟上。那一瞬他察觉到脚下金波海的重犯们纷纷睁开了双眼,浅色的眸子里死气沉沉,无数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银狐族第九十三任狐王,云河!”云河朗声说着,暗自在千万双眼睛中寻找着溟汐。 “云河?没听过!”海巫低声怪笑起来,挫了挫云河的锐气。 云河看不见海巫隐藏在斗篷下的脸,却仍能感受到对方倏尔腾起的杀气。 海巫突然幻化成一条黑色蛟龙猛地冲来,云河不得不从扁舟上飞起,银色弯刀直取海巫。 海巫竟不躲避,被云河当头一劈为二。 云河立即察觉到事态不妙,果然就见被斩断的蛟龙化作了黑雾,从两边向自己聚拢过来。他凭空一跃,躲过了海巫的包围,扭头见海巫已如一座焦黑的珊瑚般坐在了深渊之上。 “你们杀不死我,不如所有人一起上,能省去你我许多时间!”云河低头看着海巫,淡淡道,胸前的灼痛已减轻了不少,自己是不死之躯,战胜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 “那就如你所愿!”身后传来了溟洵冷硬的声音。 云河转过身,见溟洵领了近百个鲛人士兵,他一扬手,鲛人们纷纷散开在云河四方,连上方也布了兵力。 “溟汐在哪里?!”云河直截了当地向他问道。 溟洵却不答话,只是看了云河手中的龙血珠一眼,目光灼灼,说道:“狐妖,你竟然插手金波海内政,杀死溟湟、抢夺龙血珠?!” 一句话便激起了鲛人战士的杀意,鲛人最恨他族入侵,连一同生活在海底的海巫,也为他们所排斥镇压。于是不等溟洵下令,众人就持了武器攻向云河。 云河懒怠解释,转眼就与鲛人士兵交上了手。 溟洵也不顾忌以多欺少,大步迎向云河,手中黑钢剑蓄满了主人的灵力,倏然刺出! 银色弯刀忽地对上了黑钢剑,两人都是目光狠戾,令其余人一阵颤栗。两人转瞬就交手了数十回合,越斗越狠,鲛人战士很快便插不上手、只得悻悻远离了两人。 云河受海水所限,与溟洵难分伯仲,他以守为攻,对方却招招致命,意在夺取龙血珠。他看出了溟洵的心思,在心中冷笑一声,就使出分影术,立刻有数个白袍身影携了龙血珠四散而去,他便拼尽全力冲出了溟洵的攻击,往下方的深渊坠落下去。 “不愧是狐妖!”溟洵一时分不出真假,怒道,“海巫,还不快制敌?!”他一边追向云河的一个幻影,一边低头寻找着海巫,紧接着心中一窒。 云河也看见了相同的一幕——海巫正盘腿坐在深渊之上,嘶哑的唱诵声化作黑色海草般的东西,从他脚下向四方延伸,盘根错节,几乎覆盖住了整个囚龙谷,而深渊之上似乎有一个封印,被黑色海草的诡异力量瞬间瓦解! “你竟敢摧毁囚禁重犯的封印!”溟洵怒喝着,弃了云河冲向海巫。 云河知道机会难得,也顾不上鲛人与海巫两族的恩怨,便一挥手,灵力化作银色狐狸奔向囚龙谷各处寻找溟汐的下落。 “呵呵……你们鲛人囚禁了我的族人,却偏偏是借用了我的力量……我不过是收回我当初设下的封印,要你来多管闲事!”海巫恶毒地答道。 话毕,深渊下灰白的光芒冲天而起,云河与溟洵的去势都是一滞,而下方百余个黑衣的海巫缓缓坐了起来,如同映在水下的影子忽然幻化成真人,这诡异的一幕令鲛人士兵心生寒意。 “还不快动手!”溟洵头也不回地大声呵斥着黑水军。 “溟汐!我是云河!”云河趁溟洵分神之际,越过一个个海巫,放眼寻找溟汐,鲛人的容貌在他眼里太过相似,令他一时看花了眼。头顶海巫已与鲛人战在了一处,云河终于看见了溟汐的身影。 “狐王!”溟汐被封在一个单独的结界中,周围漂浮着许多已经死去的鲛人囚犯。她挣扎着想要打破结界,却只是徒费力气。高空中四处飞射的黑色灵力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而当云河的身影映入她双眸的时候,她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喜色。 “这是龙血珠。”云河见周围情势紧迫,开门见山说道,“告诉我六界山在哪里,我就带你离开。” 溟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沉吟不语,在心中考虑该怎么应对云河。 云河知道她信不过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服她,而现在形势紧急,救人要紧,他就收起龙血珠,道:“罢了,我先救你出来。”说着,他将弯刀刺向结界,然而灵力幻化的弯刀一触碰到结界,便如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 “海巫的术法,果然诡异!”他皱眉叹道,接着一气使出狐族用来解除封印的一切咒语,结界却依然完好无损。 溟汐脸上仅有的一丝喜色消失,她颓然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鲛人要镇压海巫一族……因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对抗他们的术法……” 云河不及答话,就见溟汐变了表情,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便有一层封印从上方笼罩而下,将云河推进了深渊之中。 溟汐苦笑道:“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吧?” 云河见她用错了凡人的俗语,摇头道:“这该叫‘事与愿违’。”说着,他运起灵力想要冲开海巫的封印,然而自己的灵力仿佛石沉大海,封印却纹丝不动。绝望之余,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海巫的巫术既然与寻常灵力不同,或许也能杀死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中略有安慰,抬头看向激战的双方。 鲛人战士虽然灵力强大,然而逐渐不敌对方诡异的术法,一个个被海巫定格在了虚空,随着海巫开始占了上风,怨气逐渐弥散开来,令囚龙谷越加阴郁可怖。 溟汐像是看穿了云河的心思般,说道:“我宁愿溟洵得胜。为了你手中的龙血珠,他一定会想办法解除封印,你我还有离开这里的希望。可若是海巫他们胜了,也许所有的鲛人,还有你,都会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的术法下。” 云河虽然恨不得海巫立刻杀了自己,听了溟汐的话却不禁为鲛人族担忧起来,他自然不愿鲛人成为下一个狐族和光华门,更不忍有鲛人经历自己和铁宁玉那样的痛。 而铁宁玉,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恢复了体力,能不能安然离开金波海? 这样想着,他再次看向上方的战况,不出意外地,海巫们即将大获全胜,溟洵和仅剩的几个鲛人战士已经陷入了重围。 数十个海巫悬在云河头顶,向溟洵等人步步紧逼,海巫们高举双手,齐声唱诵着、嘶吼着,黑色灵力向着鲛人头顶汇聚,像是大雨欲来前的浓云一般,令整个囚龙谷顿时暗淡下来,到处是海巫们诡异的声音。 而溟洵等人表情决绝,握紧了武器做着困兽之斗。 云河默默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超出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然而不管怎样,自己解开长生咒、前往冥界的决心永不改变! 溟汐已面如死灰,紧紧盯着海巫们的一举一动。 屠杀的气息越加浓厚,死亡的阴影即将降临,囚龙谷从来没有如此黑暗,云河听见了海巫们如毒蛇吐信般的笑声。 忽然一道闪电劈落,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紧接着雷声炸起,众人睁开眼时,只见囚龙谷唯一的出入口已然崩塌,碎石和泥沙随着瀑布滚滚而下。 混沌之中,两个手持巨锤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囚龙谷,在他们脚下,云河仿佛看见无数银色的狐狸魂魄痛苦地任他们踩散。 云河胸口一阵灼痛,他握紧了双拳,恨恨地低声道:“是他们!” 囚龙之谷2 囚龙谷突生剧变, 海巫和鲛人停止了争斗, 所有人屏息看着那两个身影从飞扬的尘土中露出了面孔, 一个丑陋可怖, 一个俊逸非凡。 果然是九天雷皇的孪生子——少帝和少君! 刻骨的仇恨仿佛携着全身血液汹涌倒流向心脏, 令云河胸口一阵剧痛, 更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低吼一声, 现出狐身冲向两人,却忘了自己已被海巫封印,在触碰到封印的一刹那被生生击落。 “狐王!”溟汐不解地看着云河。 云河勉强在溟汐身边稳住了身形, 恢复成人身,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两个人,是九天雷皇之子, 是他们灭亡了我狐族。”说着, 他一手握拳挡在双唇上,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一阵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要解开长生咒……”溟汐闻言, 不由对云河生出惋惜和遗憾。 云河默默忍下口中鲜血, 抬头看着两个天神, 双眼已被仇恨燃得通红。 深渊之上, 溟洵看着两个天神模样的人, 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流露出求助的神色。 而海巫们无声地交流着,知道来者不善, 相互之间微微点头, 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跳梁小丑!”少帝冷笑着说道,举起巨锤,霎时间囚龙谷划过无数闪电,而闪电之下,一个个黑色身影显现了出来、纷纷落入了深渊之中。 溟洵等鲛人见状,忙退往一边躲避闪电。 少君也举起手中巨锤,两人对鲛人视而不见,转眼就将海巫尽数沉入了深渊之下。 云河察觉到海巫们尚有生气,显然是少帝和少君手下留情了,他不由心生疑惑,便向溟汐问道:“神族前来惩戒海巫一族,是不是他们曾经犯下大错?” 溟汐摇头道:“海巫族不过是与我们争夺金波海的统治权而已,这也值得神族来插手?况且当初两族大战时神族并没有出现,为什么现在却……”溟汐越说越疑惑,不禁与云河对视一眼。 “这就是蹊跷之处。既然他们不是为了惩罚海巫一族而来,也没有将海巫处死,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云河百思不得其解,想起那晚狐族被无情地屠杀殆尽,他心中充满怨愤。 大刀阔斧地清理完海巫,少帝走向溟洵,无视对方感激的神色,不等对方开口答谢,他猛然举锤砸向了溟洵! 溟洵忙以黑钢剑抵挡,身旁的士兵见事出突然,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黑钢剑断裂、溟洵被打成了重伤。 而少君向云河这边赶来。 云河与溟汐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帝的举动,没有留意到少君一锤击溃了海巫的封印、接着将两人从深渊下解救了出来。 纵使海巫的术法诡异难解,然而在强大的神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云河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对少帝与少君出手,然而两个天神已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他想要去追赶两人,溟汐将他拉住,说道:“小心他们有埋伏。我就是中了溟洵的计,才害死了溟沧。” 说着,她恨恨看向溟洵,手中鲛绡如利箭一般飞射向重伤的人。 众士兵保护不及,转眼溟洵就被刺穿了心脏,他怒目圆瞪、直直看着溟汐。 “你一介女流……也想坐上海王之位?”溟洵忍痛低声说着,转向众士兵道,“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人格杀勿论!” 众士兵持了武器向两人拥来,即使溟洵重伤垂死,众人仍对他唯命是从,毕竟溟汐身为女子,是万万不可能成为下一任海王的。 “你们敢?!”溟汐冷冷说着,倏地收回鲛绡,溟洵的身体猛地一震、鲜血四散。接着鲛绡飞出,在前面几个士兵胸前重重拂过,几人痛哼一声、踉跄往后退去。 云河不愿看见双方争斗,就取出龙血珠,淡淡道:“龙血珠在我们手里,溟湟也已被人杀害。你们若再抗争,只会白白送命。” “你们!”溟洵怒视着两人,面目狰狞,他张嘴还想下令,然而胸口“咔”地一声,他的生命也随着那声轻响终结了。 溟汐缓缓垂下了鲛绡,目光淡淡掠过鲛人战士,低沉的嗓音穿透囚龙谷的每一处:“三日后,我将在海神宫登上海王之位,同时为父王和溟沧下葬!” 鲛人战士不甘地跪地领旨,深渊之下的鲛人囚犯都带着鄙夷的神情仰望溟汐——金波海可从未有过女子称王…… 云河虽然不喜欢手足相残的局面,然而这是鲛人族的纷争,自己不便插话,只是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避过铁宁玉的纠缠、与溟汐前往六界山。 溟汐令众侍卫带上溟洵的尸体,一行人回到了海神宫。 整座宫殿已摇摇欲坠,侍女和士兵尽数逃了出来,不料迎头遇上了云河一行人。 汲浪也在人群之中,看见云河与溟汐,他又惊又怒,忙低下头去。 白色玉石在不断地砸落,众人却因为畏惧敬畏溟汐,纷纷止住了脚步。 溟汐扭头对云河道:“狐王,请交还龙血珠,我要用它来修复海神宫。” 云河虽急于想知道六界山的方位,然而看见海神宫即将崩塌,来不及多想,便把龙血珠交还给了溟汐。 血珠中的游龙失去了云河灵力的压制,本来想要爆发,却在落入溟汐手中的一刻,游龙似乎察觉到溟汐即将成为金波海的统治者,变得异常温顺。 溟汐微微一扬手,游龙便在她掌中冲破血珠,呼啸着冲上众人头顶,啸声令海底一震,海神宫却减慢了崩塌。 “即刻召集金波海所有官员,我有要事宣布。”声音冰冷而严肃,已失了溟汐先前的优雅。 “是!”几个士兵领命而去。 云河知道溟汐急着召集朝中重臣,意在控制众人,以免他们密谋推选其他人成为海王。溟汐心思之缜密,令云河不禁暗暗佩服。若是自己当初也有如此心思,就不会中了神族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吧…… 溟汐低声对云河道:“狐王,你为了解救我,各处奔波,不妨马上去我的宫中休养几日。我会很快办妥国中事务,与狐王前往六界山。” 云河知道溟汐此举是为了避嫌,如果让金波海的一干重臣知道她与狐妖有来往,想必她的称王之路定会更加曲折。想到这里,便道:“铁宁玉生死未卜,我先去把她找回来,才能安心与你去六界山。”虽然不想铁宁玉纠缠,然而云河还是放心不下她。 “铁姑娘……”溟汐沉吟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狐王身负重伤,还是安心养伤为好,我会派人去寻找铁姑娘。” 云河虽然涉世不深,却异乎寻常地看穿了溟汐的心思,道:“这一趟须得我去,我在她身边设下了三重结界,除非由我撤下结界,否则近身者死。” 溟汐明白云河看重铁宁玉,心中杀不由更盛,却面不改色,点头道:“狐王请便。” 云河道:“溟湟也在那里。” 溟汐点头会意,点了几个士兵与云河同行。 等到云河远去,溟汐回头看向跪在人群中的汲浪,所有人屏息跪地,不敢发一言。溟汐一步步走向汲浪,回想起他曾跟随溟洵逼死了溟沧,心中陡然升起杀意,鲛绡猛地飞出。 一干侍卫宫女不由微微一颤,而汲浪竟丝毫没有反抗之意,只是默默低头跪着。 溟汐心念一转,鲛绡在汲浪身侧停下。“念在你对父王一片忠心,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溟汐说着,翩然收回鲛绡,没有了杀意,只有衣裙在海水中轻轻飞扬,“此后溟洵的黑水军由你统领,你要恪尽职守,保卫金波海!” 汲浪本是抱了必死之心,然而转眼便逢凶化吉,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低下头以示谢恩。 溟汐也不在意,命令众人起身退至自己身后,金波海众位大臣很快便陆续赶来了。 看见龙血珠为溟洵挡住海神宫的滚滚落石,众人立即对这场变故明白了大半——金波海的命运已经落在了这个年轻的女鲛人手上。有人相互对视表示担忧,也有原先支持溟洵的人暗自心虚,所有人都面如土色。 溟汐看在眼里,压低声调说道:“父王被溟洵和溟湟弑杀,溟沧也被他们迫害至死。凶犯溟洵、溟湟已被神族处死。三日后我将登上海王之位,并以海王身份为父王和溟沧主持下葬。众位可有什么异议?” “溟汐公主,恕我直言,您说海王和三位王子的死和您无关,有谁能作证?!”一个昔日效忠于溟洵的武将不客气地说道。 溟汐不以为忤,微微扬起头,神龙和海神宫的光芒倾洒在她脸上,令她的脸越发精致剔透:“父王去世时汲浪将军在场,溟沧是在泫泠将军府被溟洵逼死。至于溟洵,他想把我关在囚龙谷,却被九天雷皇之子杀死,我才得以离开囚龙谷,这里的每一个黑水军都可以作证!” 再次听见神族介入了金波海的争斗,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对溟汐的怠慢便减了几分,这时又有年老重臣要溟汐讲述在囚龙谷发生的事。 溟汐便令一个黑水军述说了溟洵与海巫勾结、海巫想趁机作乱、神族囚海巫杀溟洵的经过,独独略去了云河,因为在回海神宫的途中,溟汐早已对黑水军软硬兼施,勒令他们不得提起这个外族人。 众人这才无可奈何地相信了溟汐所言,既然她是天界特地派人救下来的,便没有人再敢质疑她登上王位。 溟汐看出众人已然心服,便开始行赏,曾经与溟洵交好的一干武将,大半受到了擢升。看着众人不可思议的表情,溟汐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要让朝中众臣相互猜忌、相互提防,这样他们便再也无力阻碍自己称王。 她看着众大臣勉强掩藏住疑虑、纷纷向她下跪谢恩,她的思绪不由飘向深海的远处,那里有一个棘手的敌人。 云河回到与铁宁玉分别的地方,见铁宁玉的身体已基本无恙,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撤下结界,轻声对铁宁玉道:“溟洵败了。” “好。”铁宁玉轻声道,看见跟随云河而来的鲛人士兵,她便不再追问,只是拉住云河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而鲛人士兵看见一旁溟湟的尸体,都不由向铁宁玉投去愤恨的目光——海王之争已尘埃落定,然而有外族人来插手这场争斗、甚至杀害他们的王子,任何一个鲛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 铁宁玉懒怠对鲛人解释,她想要收起乾坤玉,这才发现自己正扶着云河的手,心中又是一动。 只是一个分神,云河却收回了手。 “什么人?!”突然间,云河倏地跃起,双手中幻化出两把银色弯刀,白衣猎猎飞舞,向鲛人士兵冲了过去。 铁宁玉察觉到汹涌而来的杀气,也拔剑跃起,左手持着乾坤玉,心中默念起《慈悲众生经》,灵力瞬间澎湃而出。“想杀我?先要问问我的剑!”长剑直指鲛人士兵,既然是对方先撕破脸,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伪装和善了。 “你们疯了?!”大惊之下,有鲛人终于忍不住,大骂两个外族人。 “停手!不是他们!”云河一击不中,翩然退了回来,弯刀架住朱砂剑,说道,“那人已经走远了,不是鲛人!” 铁宁玉扫视一眼惊怒不已的鲛人,对云河低声道:“又是他!我明白了,他从溟湟手中夺来龙血珠,现在又要杀我,他是想让溟汐永生!” “可他不是鲛人!”云河说着,方才闪过的直觉忽然浮现出来,“他、和我是……同类……这才是匪夷所思的地方……” “什么?!你不是说你的族人都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铁宁玉忙就此停住。 “银狐族已经灭亡,但是凡间仍散落着别的狐族,他们在何处、有多少数量,我族从来都不知道。”云河低声说道。 鲛人士兵已经从方才两人的突袭中回过神来,他们开始一边收拾溟湟的尸体,一边想要偷听两人的谈话。 铁宁玉见状,默默在两人身边设下结界,道:“我倒是忘了,曾经听师父说起过凡间确实有狐族在流浪。” 云河恍若未闻,自言自语般说道:“溟汐不止有狐族在暗中相助,连神族也出手将她救下,这件事,有些蹊跷……” 铁宁玉闻言,心中一震,自己的对手,竟然能让天界出手?这可真让人头疼…… 鲛人士兵收拾好了溟湟的尸体,就往海神宫赶去。 云河与铁宁玉远远地跟了上去。 云河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苦思,说道:“你不宜在这里久留,不如我现在送你离开这里。” “呵……”铁宁玉知道云河关心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便道,“你可问出了六界山在哪里?你现在离开金波海,万一这里又出什么事端,你该怎么找渡世神王?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在这里送命,也不会妨碍你找到六界山的。” 云河无法反驳,终于忍不住问道:“凡人女子是不是都像你这般……这般……”一时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只能兀自摇摇头,虽然有点窘迫,然而目光比海洋更深邃。 “你是说能说会道、纠缠不清?”铁宁玉忍住笑意,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与云河并肩回到了海神宫。 海神宫里,溟汐已经把诸事安排妥当,有成千的鲛人在修缮海神宫,溟汐气定神闲地与铁宁玉寒暄了几句,就派人将两人安置在了海神宫的偏殿里。 囚龙之谷3 三日后, 金波海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海王登基。 为了让鲛人百姓观看溟汐的登基仪式, 白石砌成的海神宫被灵力化作了透明, 宛如一座恢弘的水晶宫殿, 熠熠生辉, 照亮了整片海谷。从海神宫向上望去, 万人空巷, 每一个鲛人都穿上了最华美的鲛绡、戴上了最珍贵的珠宝,用鲛人特有的空灵嗓音齐声唱诵着,飘渺如天界神乐。 云河与铁宁玉用灵力伪装成了鲛人, 在海神宫外等待溟汐的到来。 鲛人的唱诵声一浪高过一浪,舒缓的曲调逐渐走向高亢豪迈,仿佛要冲出金波海、冲破天际, 连铁宁玉都不禁想要跪地迎接溟汐。 云河的思绪却被漫天唱诵引到了天界, 周身似乎有白色雾气奔腾、幻化为无数天马,神族的一张张脸浮现出来, 而头顶九天雷皇举着巨锤向他砸下, 天地忽然一片寂静。 刹那间, 鲛人一齐停止了唱诵, 高亢的歌曲还萦绕在众人耳际。 一条神龙从天而降, 盘旋在海神宫上方睥睨众人, 一时地动山摇。而神龙的背上,是遍身战甲的溟汐,瀑布般的淡金色卷发已收在了头盔里, 使得她看上去英气非常。 看见这样的溟汐, 鲛人们沸腾了,天神拯救溟汐的消息早已在金波海传开,鲛人从没有这样崇拜过任何一位海王,哪怕她是个女子。 “溟汐女王!溟汐女王!女王!女王!”鲛人们欢呼着,鲛绡和珍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与海神宫交相辉映。 神龙呼啸着闯进海神宫,在大殿正中心盘住。溟汐从神龙背上缓缓走下,抛弃了往常优雅轻盈的步伐,大步走上海王宝座,转身坐定。 “溟汐女王!溟汐女王!”鲛人们忘情地欢呼着。 象征金波海统治权的海王之冠被奉了出来,礼官小心翼翼地取下溟汐的头盔,淡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让所有鲛人都回过神来——这是他们的第一位女王!一位有着天神庇护的女海王! 王冠被郑重地戴在了溟汐的头上。 她浅浅一笑,比星辰还耀眼的脸上,似带着仁慈,又似含着肃杀,却令每一个鲛人目眩神迷、由衷地崇拜她。 “女王!女王!女王!”鲛人们的欢呼越加高亢,整片海谷仿佛在震颤。 云河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初继位时狐族人丁不旺,而如今更是惨遭灭门,与眼前海国的繁盛形成了何其鲜明的对比!他心中悲愤不已,在溟汐的登基仪式中,他始终浑浑噩噩。 直到铁宁玉轻声道:“你怎么了?沉渊的葬礼要开始了,不舒服的话,我陪你离开吧。” “不用。我们是客,不能失了礼节。”云河收回了神思,沉声道。 很快沉渊和溟沧的冰棺被抬了出来,气氛嘎然化为悲伤,鲛人们默然不语,而方才震耳欲聋、普天同庆的欢呼声分明还在众人的脑中回荡。 溟汐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两具冰棺前,低头道:“父王,王兄,我会尽我毕生心血统治海国、爱戴子民,请你们安息吧。”看向溟沧时,她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和愧疚。 神龙也跟着垂下头。 金波海一片死寂,仿佛方才的欢庆只是幻象。 云河慢慢定了心神,目光落在了万众瞩目的沉渊身上。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道:“怎么回事,他没有死!”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海谷显得分外响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惊异。 “没错,我、没有死!”枯瘦的尸体忽然睁开双眼,沙哑无力的声音从冰棺里传来,狠狠地击在了溟汐的心上。 * 冥界,往生河边,三生亭里,一身黑袍的冥王正与沉渊下着棋,周围的一切仿佛用铅浇筑而成,沉重而灰暗。 “你输了。”苍白修长的手指落下一颗黑色棋子,冥王寥寂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高挺利落的鼻子上方,双眼却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下。传言冥王的目光落下之处,必定灰飞烟灭、死亡肆虐。 沉渊无奈道:“我甘拜下风……没想到一场算计下来,倒让溟汐得到了天界的支持……不知道我有几分把握能击败溟汐……” 嘴角微微上扬,寥寂淡淡道:“你以为少帝和少君是为了救溟汐而来?” 沉渊讶然:“莫非是为了……云河?!” 寥寂只是将嘴角勾了勾,并不说话。 海王的心一沉,心中暗想:天界来囚龙谷救云河,我若是还想着得到他的长生咒,岂不是与天界作对?神族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一边杀尽狐族,一边却又对狐王施以援手…… 像是看透了沉渊心中所想,寥寂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不是少帝和少君,云河会永远被困在囚龙谷、不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明白?” 沉渊恍然大悟——天界是想助云河早日解开长生咒!想到这里,沉渊心中无比畅快,又不敢在冥王面前表露,只得压抑了心中喜悦,恭敬地说道:“我想去见一见银狐族。” 这回寥寂真的笑了起来,嘴角满是嘲讽与淡漠。 沉渊心中一寒,仍强装镇定,道:“我只是想让他们给云河施加压力,让他坚定交出长生咒的决心,并没有别的意思。” “比起银狐族,你更应该去见溟沧他们。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进入轮回了。” 沉渊惊道:“溟沧……也要进入轮回?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你后悔了?你当初让我帮你演这一出戏,不就是为了看清他们、除去对你不利的人,你才能安心去六界山?这一切后果,都要你自己承担。”提起金波海的这场争斗,寥寂的语气出奇地冷淡。 沉渊忍不住全身一阵恶寒,自己当初设下这个局,确实是为了扫清身边的障碍,却没想到溟沧对自己忠心不渝,自己却白白害了他的性命。思索片刻,他终于说道:“溟洵和溟湟心怀不轨,早就做下准备夺取海王之位,他们死有余辜……只有溟沧对我一片忠心,我不忍心就这样害了他的性命……” “你可知道,是什么推动着凡间的滚滚红尘?” 沉渊见寥寂问得奇怪,一时语塞。 “是从凡间来的数千万生灵的魂魄,是他们在冥界推动着命运之轮。命运之轮下的魂魄,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否则,凡界便会失衡。” 沉渊这才恍然大悟,道:“那么……我能否用溟汐的命来换溟沧……” 寥寂沉默片刻,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从来没有人能从冥界回到凡间……不过……我会安排溟沧随你回去,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沉渊闻言,先是放下心来,接着觉得寥寂似乎话中有话,心中便七上八下,苦苦思索无果,只得低声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会取我的性命。” “不错。”寥寂一低头,脚边灰黑的花草瞬间枯萎下去,而往生河上出现了一叶小舟,“我说到做到,我不会取你性命,而溟沧马上会复生。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溟汐,很快就会来的。”沉渊颤巍巍起身上了小舟,小舟逆着往生河水向凡间驶去,沉渊不敢懈怠,怀着敬畏之心看着寥寂和三生亭往后退去。 寥寂不看沉渊一眼,径自起身准备离开,不想一个灰色娇小的身影突然蹿出来,对他笑道:“王兄,好久不见啊!你天天拉着那条老鱼下棋,我看他棋艺不怎么样,你俩一定无聊得很吧!早说了让我陪他逛逛,保管让他玩得尽兴!” 少女穿着灰色宽大的长袍,双眼蒙上了浅灰的绸缎,欢快的笑容也没能让冥界灰暗的景象亮丽起来。 寥寂淡淡道:“他不能在冥界多走动,如果被他看见了冥界的机密,他回到凡间说不定会出乱子。我要离开冥界一段时间,生死簿就交给你保管,你要熟知什么时候该取何人性命,对鬼使做好安排。”说着,掌中出现了一本黑色簿册,交到少女手中。 少女小心翼翼捧过生死簿,问道:“王兄,你要去哪里?”抬起头时,寥寂已沿着往生河走远了。 “没想到王兄也是个急性子……”她自言自语着,便在三生亭里坐下了,小心翼翼翻开了生死簿,“王兄既然把这个重担交给了我,我得先预习预习,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 生死簿通体黑色,并不见任何文字,然而少女的目光透过灰色绸缎,簿册上立即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奇异符号。 “金波海……”少女仔细辨认着细小的文字,忽然哭笑不得,“哎哟,王兄好坏!” 生死簿被一页页翻过,她似乎将无数生命握在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翻到妖族后,她的目光不由慢了下来,她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王兄说的冥界的机密?真是可怜……” 简单的感叹过后,她平复了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起生死簿。 凡人和妖的生死早已注定,由不得她遍施怜悯。 归来之魂1 沉渊枯瘦的双手扶上冰棺, 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 他缓缓坐了起来, 干枯的脸转向这边:“我怎么放心、把金波海交给一介女流……”他喘息着说道, 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眼神却阴冷而残忍, 令所有鲛人的心不由一颤。 “怎么可能?他分明已经……”云河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然而整个海谷被诡异的死寂笼罩, 周围的鲛人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扭头看向他。 “看哪,两个外族人!” “是他们策划了这场动乱?” 铁宁玉忙拉起云河离开了原地, 而灵力化成的两人的幻影已被鲛人不动声色地围住了。 两人退至海神宫一角,观看着事态变化。 突生剧变,鲛人平民们早已惊恐而安静地撤离了, 只留下一众官员和士兵在一旁进退两难。 溟汐脸色煞白, 她不知道沉渊为什么得以死而复生,只知道如此一来, 自己的图谋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无异于敌在暗、自己在明。看着众官员又惊又恐、举棋不定, 她微微一笑道:“父王尽可放心, 我有天神庇佑, 定能让金波海国泰民安。倒是父王身体不好, 就不要再为金波海操心了。” 铁宁玉见溟汐短短几句话便安定了众臣的心,只在心里苦笑对方的心机手段在自己之上,又有龙血珠在手, 自己要得到永生便是难上加难。 沉渊也不多说, 支撑着从冰棺上起身,俯视着溟汐等人,沉声道:“神龙,告诉他们,谁才是金波海的王。” 鲛人官员和士兵们脸色越发苍白,如若神龙选择的是沉渊,在场的人难保不被沉渊论罪。性命攸关,所有人都暗自咬紧了牙。 铁宁玉却比鲛人更紧张,沉渊死而复生、溟汐有天神眷顾,不管谁能得胜,对自己都是莫大的阻碍。“你希望龙选择谁?”忐忑中,铁宁玉不禁轻声向云河问道。 云河摇头道:“我希望我从没有来过金波海,就不会看见这些。” 神龙猛然呼啸起来,携着万钧之势冲向沉渊,令金波海众臣的面色越加苍白悔恨,转眼巨大的身躯就盘旋在了沉渊周围。 而沉渊仿佛重生一般,暗淡的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芒。“溟汐,你企图弑父篡位,你可知罪?!”有神龙相伴,沉渊的中气也足了几分。 溟汐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仰天大笑道:“父王啊父王,你真是演的一手好戏!你竟然要为了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害死我们兄妹四人!你可知道,溟沧是真心效忠于你,不曾有过别的想法,是你害死了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恍然大悟。鲛人们面面相觑,原来这场兄妹相残的争斗,竟是由他们的父王亲手安排下,各大臣纷纷对沉渊投去不解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沉渊是怕溟沧他们觊觎我的长生咒,所以不惜用假死来诱发溟沧他们相残……”云河兀自苦笑着说道。在狐族,多少族人想要与战死的家人团聚而不得,而在这万丈深海之下,沉渊竟能设下这样的局,将子女一个个送上黄泉…… “是你们自作孽!”沉渊终于被激怒,更担心溟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长生咒一事,大声说道,“神龙!” 神龙瞬间爆发出金红色的耀眼光芒,呼啸着向溟汐而去,势不可挡。 溟汐身边的将士忙向四周逃离开去,只剩她一人衣袂飘飘,迎接神龙的攻击。 “不好!”云河惊呼一声,便向着溟汐冲去。 “云河!”铁宁玉不假思索将他拉住,道,“溟汐有天神相助,不用你去趟浑水,小心暴露身份!”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不能看着他们父女相残!”说着,他甩开铁宁玉的手,转身冲了出去。 铁宁玉心中一痛,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这样的人,充满了仇恨与自私,而他不知道,自己更担心的是他白白受一次伤。毫不犹豫地,她也追了出去。 溟汐面色凛然,破去全身铠甲,轻装而起,无数鲛绡在她身侧飞扬。她迎上神龙,轻捷地跃起,足尖点在龙头上,鲛绡张扬、牢牢束住了龙角。 神龙震怒,疯狂地扭动身躯想要摆脱溟汐,掀起的大浪令海谷震颤起来,鲛人官员们忙匍匐在地,以免被神龙误伤。 而云河与铁宁玉的突然出现引起了鲛人士兵的注意,鲛人们为了躲避神龙的力量,纷纷涌过来,假意要捉拿两人。 “让开!”云河一边怒道,一边跃过士兵的头顶,逆着海水的冲击飞向溟汐。 “狐王……我们终于见面了……”沉渊在远处笑吟吟说着,挥手令士兵退下。 云河不去理会沉渊,径自冲向溟汐,弯刀出现的一刻目光也变得冷冽。 然而溟汐忽然向他投来自信的一笑,紧接着她蓦地飞起,收紧了手中的鲛绡,凌空一个旋转,神龙竟被带动、尖啸着摔落在地,激起海底无数尘沙,所有人都不由后退几步。 云河见溟汐竟以鲛人之力制服了神龙,便停下脚步观察情势变化——毕竟鲛人之间的纷争,自己不便插手。 “云河,你怎么样?!”铁宁玉追了上来,神情紧张而肃杀,手中紧握着朱砂剑,“你刚刚进了幻境!” 云河这才发觉方才周围静得不同寻常,细思恐极,他忙往溟汐那边望去。 只见溟汐已化鲛绡为剑,猛地向龙头刺去。神龙暴怒,抬起龙爪将她扫在了地上,他人眼里的轻轻一扫,却震碎了溟汐的五脏六腑。 云河来不及施救,痛苦愧疚不已。他回忆起白菀被神族杀死的那一幕,不禁向溟汐走去。 铁宁玉轻轻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溟汐如摔碎的木偶,睁大眼睛看着神龙步步逼近,口中低声喃喃:“不可能……他们、为什么不出现……不、可、能……神龙,你只识海王的身份,却不知道识人心……有这样的王,总有一天,金波海会被他葬送!” 声音越来越低,她的表情终于凝固,沉渊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 铁宁玉低声叹息道:“我想沉渊一定是疯了……” “呵……这就是金波海之王……”云河低声自语道。 “逆贼已除,尔等仍需奉我为王,永生永世,不得生异心,否则,溟汐和溟洵就是你们的下场!”沉渊再也不看溟汐一眼,正色道,神龙在他身边盘旋着缩小,化成龙血珠落入了他的手中。 云河已回过神来,不屑地看着众鲛人对沉渊俯首称臣,接着他看见冰棺里的溟沧缓缓坐了起来,冷冷道:“他竟然和沉渊是一丘之貉……他们演得一手好戏……”想起那日在海神宫溟沧先发制人、怀疑云河等人是杀害沉渊的凶手之一,云河不禁心生厌恶。 铁宁玉摇头道:“未必。我看溟沧还被蒙在鼓里。” 云河顺着铁宁玉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溟沧一脸茫然地看着所有人,当看见溟汐时,他的神色变了变,紧接着又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云河看见人群中汲浪微微抬起头看向溟沧,四目相对,两人眼中似乎有什么死去了,紧接着同时升起另一种他无法解读的东西。 铁宁玉也看得清楚,她知道,死去的是他们对沉渊的忠诚,而升起的是对他无尽的怨恨。 归来之魂2 “我们走。”看着沉渊命令士兵抬走溟汐的尸体, 云河终于忍不住对铁宁玉低声道。 那样冷酷自私的人, 怎么配永生于世间? 铁宁玉不情愿地说道:“你不想要龙血珠了么?” “我既然不打算将长生咒给沉渊, 又何必拿走龙血珠!”云河微怒道。 正说着, 沉渊蹒跚走了过来, 说道:“狐王, 初次见面, 多有怠慢。请狐王移步海神宫,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六界山,如何?” 云河冷笑道:“不劳海王费心, 我现在就得出发去六界山,海王还是先处理国中事务为好。” 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面,铁宁玉看得心急如焚, 直在心中暗骂云河死脑筋。 沉渊听罢气急, 用一阵咳嗽掩过了心中的怒火,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这次死而复生, 实在是万幸, 却也是不幸……我在冥界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想必会永生难忘……” 云河一惊, 道:“你看见了我的族人?” “狐王见谅, 我年老体衰, 刚从冥界回来,需要先休息一阵。狐王如果想知道些什么,请晚些再来垂询吧……”说着, 沉渊转过身, 蹒跚着向溟沧走去。 溟沧迎上来,恭敬地扶起沉渊一路往海神宫去了。 铁宁玉见云河神思不属,知道他很快就会改变主意与沉渊合作,便说道:“我们先回海神宫,等沉渊有时间,你再找他问个明白。” 云河点头答应了,便与铁宁玉各自回到之前溟汐为两人准备的偏殿。 回到海神宫,云河坐立不安,眼前不断浮现出族人在冥界遭受酷刑的惨状,狐鸣凄厉,如无形的细针,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脑海,令他痛苦不堪。 “云河哥哥,我的爹娘,再也不会回来了!”记忆中白菀的声音拨开重重狐鸣,温润地滴在云河心间,“他们被凡人杀死了!人类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他们怎么能这样?!” 月神湖边,凉风习习、波光粼粼,白菀哭得梨花带雨。 云河有些手足无措,想要为她抹去眼泪,又觉得太唐突,只好低声劝道:“失去了这么多族人,每个人都很难过,可是我们更要好好活下去。凡人虽然残忍,但是有父王和我在,他们无法踏进青泽半步,我不会让他们再来伤害任何一个族人!”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恨人类!”白菀扭头就跑,恢复了银狐真身,泪水滴落在草丛间。 “小菀!”对于白菀的怨恨,云河很是无奈,便也化回狐身追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只银狐在夜色下追逐。 很快,云河追上了白菀,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不想狐族再有人死于非命,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想看着每一个人安度一生,包括你。” 白菀垂下头,绕过云河默默走开了。 云河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夜渐渐凉了,漆黑的草丛里不时露出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云河知道,他们在乞求自己称王之后带领他们向凡人复仇。他不再看那些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己该怎样化解族人对人类的怨恨,好让族人们再不用惨死在杀戮之中? 由于这一战令狐族元气大伤,全族不得不开始休养生息,对人类的怒火似乎渐渐熄灭了,直到几十年后云河继位。 云河的登基仪式上,有人似乎是不经意间提起了曾经的那场大战,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每一个族人都曾失去过挚爱亲人,每一个族人都被点燃了复仇的决心。 “王,请您发下誓言,带领我们向人类开战!” “王,请允许我们屠尽凡人,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们死去的族人!” “凡人不灭,狐族不昌!” “开战!开战!开战!” 族人们越来越激昂,有人甚至恢复了狐身,将一双双原本妖媚的眼睛眯得狭长,龇着牙低吼起来。 云河没有料到,这些年的平静生活没能磨灭族人的怨恨,他默默叹了口气,说道:“每一次与凡人交战前,你们眼里只有对凡人的仇恨,而大战结束后,你们只希望那些逝去的人能回到你们身边。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要在你们所爱之人安好时,一心想着去复仇,想着让他们去送命?今天我在这里发下誓言,只要我一日为王,狐族绝不与人类开战,我将尽毕生之心血,护我狐族永世平安昌盛!” 一席话说得族人无言以对,是啊,何必为了既往的仇恨而继续把自己的亲人推向战火? “各位还有什么异议吗?”云河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问道。 众人沉默了,此后狐族再没有人提起与凡人开战一事。 云河心中宽慰了许多,作为银狐族的王,自己不想开拓疆土、名垂千古,只想用心保护狐族。 只想用心保护狐族! 胸口一阵剧烈的灼痛令他清醒过来——可是狐族早已被神族灭亡了! 云河不禁放声长啸。 第一次回忆起这么多往事,令他悲痛难耐,啸声撼动了海神宫。 “狐王,发生什么事了?”一个鲛人侍女匆匆进殿问道。 “出去!”云河停止了悲啸,虚弱而冷漠地答道。 所有人都讪讪退了出去,云河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用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狐王……海王有请……”很快又有侍女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知道了。”云河从手掌中抬起头,站起身来,一瞬之间表情恢复了平静,脸上已没有了泪痕。 侍女原本对这个外族人心有鄙夷,然而当云河转过身来,她不禁红了脸,微微低下头说道:“请随我来。” 云河跟随侍女再次来到了沉渊的寝殿,想起几天前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沉渊的场景,他不禁冷冷一笑。 寝殿内,沉渊坐在一把珊瑚椅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云河。 云河知道沉渊有意消磨自己的耐心,也不与他浪费时间,立马问道:“请问海王在冥界是否遇见了我的族人?” 沉渊闭上双眼,幽幽叹道:“他们已经面目全非……我只能隐约看出是狐……可是短短几天时间,我没法断定他们是不是你的族人……” 云河心中一窒,料想沉渊说的必定是狐族无疑,一时间无数问题到了嘴边,又不敢开口问沉渊,只怕从他口中听见让自己痛心的回答。 沉渊瞥见云河面露悲色,只在心中暗暗冷笑,冥王不允许自己在冥界私自走动,更别提遇见银狐一族。传言狐妖以狡猾著称,这狐王却如此单纯好骗,真是狐妖中的另类。 “没有人转世么?离疆还在么?白菀可还好?”犹豫了片刻,云河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真是抱歉,我实在分不出他们谁是谁……”说着,沉渊有意流露出惊恐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冥界看见了最残酷的刑罚。 闻言,云河竭力克制住心中的悲痛,道:“我愿意把长生咒给你。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请海王尽快动身。” “你放心……明早我们便出发,三日内就能赶到六界山……”沉渊满意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虽然得到长生咒本是自己有求于人,但以如今的情形,自己丝毫不用担心云河食言。至于其他想要得到长生咒的人…… 沉渊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云河看见沉渊的表情,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为了去冥界救族人,自己只能将长生咒交给这样残忍歹毒的人,纵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为之。 “就凭你,也配永生?!”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一抹红色不知从何处倏然而来,定定立在了沉渊身后。红裙飞扬,血色长剑已横在沉渊松弛的颈上,剑身轻轻一转,一层血雾立即化开在海水中。 云河下意识地怒道:“铁宁玉,你给我住手!” 归来之魂3 铁宁玉嘴角勾起一抹艳丽的笑, 红唇微启:“沉渊, 我本想到了六界山再动手, 可是我不忍心看着你千辛万苦赶到那里, 最后长生咒被我抢了来!不如我今天就杀了你, 如何?” 话音未落, 寝殿里的一干鲛人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不敢施救更不敢临阵逃脱,只能悄悄退至角落看着殿中三人。 云河已凝聚弯刀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激怒铁宁玉对沉渊下手。 “呵呵……那就动手吧……”枯哑的声音从沉渊微张的口中发出,令气氛骤然变得冰冷诡异。 “如果你告诉我六界山在哪里,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如果你坚持不松口, 我自有办法让你求着告诉我答案!” “铁宁玉,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云河终于怒道,“我当初就不该给你希望!更不该、救下你!”说罢, 寒光一闪, 他轻捷地跃向红衣女子。 “止步!”铁宁玉一边浅浅笑着, 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股股鲜血从沉渊颈间喷出来。 云河知道沉渊在说出六界山之前不会有性命之忧, 便立即在半空止住了脚步, 翩然落下,与两人只有一步之遥,却想不出救沉渊的办法。看着铁宁玉冷若冰霜的脸, 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优柔寡断懊悔不已。 “说到底, 我的性命不过是你一时怜悯捡回来的!”铁宁玉忽然大笑道,“所以我的生死你可以不在乎!你只在乎这个能让你去冥界的不人不妖!甚至连其他鲛人的性命都比我的更珍贵!是不是?!”说罢,她忽然将沉渊一把推向云河。 沉渊年老体衰,被这么一推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厥过去。 云河忙撤下弯刀扶住了对方枯瘦的身体。 铁宁玉却挽起长剑,血色剑光飞向寝殿四处,直指躲在一旁的鲛人侍女。 云河又惊又怒,没想到铁宁玉竟会滥杀无辜。他一挥手中弯刀,十余只银狐跃出,在几个侍女的惨叫声中,虚幻的银狐护住了剩下几人。 铁宁玉冷哼一声,足尖一点,飞向一个鲛人侍女,朱砂直指对方心口。 云河愈加愤怒,弃了沉渊亲自拦在铁宁玉面前。 刀剑相交,光华四射,俊美的男女在鲛人惊恐的目光中彼此仇视着、不肯相让。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鲛人士兵已悄悄潜进了寝殿,更带来了龙血珠交到沉渊手中。 “我方才给了你一次机会!现在就走,我会让海王不追究你杀人之罪!”云河低头冷冷说道,剑眉将星目压得异常冷冽。 “呵……你把长生咒给谁不是一样?!为什么偏偏选了他!长生咒我非得不可!”铁宁玉也冷冷回道,“为了你的族人,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我可以联手逼问沉渊、夺取龙血珠!” 云河的心一沉,虽然自己为了族人可以不要性命,可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背信弃义、夺取龙血珠又害死沉渊,他无法说服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挣扎片刻,云河怒道,“为了我的族人,我同样可以扫除通往六界山的一切障碍!趁现在,你走!” 铁宁玉目光一寒,苦笑道:“我是你的障碍?我是你的障碍!呵呵……” 绝望的笑声中,云河胸口一痛,只见铁宁玉左手紧握一把匕首,插在了云河胸口正中央。 “那你就看看我是如何扫除我的障碍的!”铁宁玉微微抬起头,在云河耳边说着,左手猛地往下一拉,匕首生生剖开了云河的胸腹。 “啊——”云河忍不住剧痛,惨呼一声跪倒在地。 铁宁玉收回匕首,冷冷转身而去。 鲛人士兵将两人重重围住,而沉渊早已被撤离了寝殿。 铁宁玉冷冷一笑,朱砂荡开,迎上想要擒拿自己的鲛人,海水中顿时一片猩红,海神宫充斥着士兵惨烈的厮杀声。 云河眼睁睁看着铁宁玉疯狂杀戮,伤口虽然在愈合,心却像是被豁开了更大的伤口——如果当初没有因为怜悯而救下她,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而若是没有出手救她,或许自己仍会懊悔内疚吧? 生命原本是美好而可贵的,然而世人多被仇恨和欲望蒙蔽了双眼,视他人性命如履,人心竟可以如此残忍?! 这样的世间,自己一刻也不愿多留! 铁宁玉一步步杀出了寝殿,殿内只剩一堆士兵的尸体和瑟瑟发抖的侍女。 云河不等伤口愈合,就支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寝殿,寻找沉渊的下落。 混乱中,云河隐约看见沉渊由士兵护送着,正要出海神宫的大门,而铁宁玉正一步步往沉渊身后杀去。他忙一手持刀追向铁宁玉。 人群中,铁宁玉回头看了云河一眼,便毅然追向沉渊,红衣张扬,手中朱砂片刻不停,砍杀着汹涌而来的鲛人。 眼看着铁宁玉就要追上沉渊,云河心中悲愤不已。 然而紧接而来的不是朱砂的剑光,却是一声龙吟,龙血珠幻化成神龙从沉渊手中飞出,直冲向铁宁玉。 铁宁玉措手不及,忙一跃而起,想要躲过神龙的冲击,却生生撞上了龙角。 云河一惊,知道神龙杀人无情,他忙飞身出去,凌空接住铁宁玉、踏着神龙的脊背想要降落在地。 “呵呵,你妄想把我交给沉渊处置?”铁宁玉再次举起匕首往云河身上刺来。 “不是!”云河伤口刚愈,用尽全力抵挡铁宁玉的一击,右手不防一松,便被铁宁玉挣脱了开去。 铁宁玉冷冷将他推开,顺着反推之力转眼就游出了海神宫。 云河看着铁宁玉远去,即使方才再愤怒,此时竟稍稍松了一口气。 神龙呼啸着想要去追,被沉渊喝住了。 “此后加强金波海的戒备……外族人一律、不准踏进金波海半步……”严令一下,沉渊才发觉可能会让云河不悦,忙对云河道,“多谢狐王舍命相救……狐王这是、受伤了?” 云河摇头道:“我没事。不知道海王伤势如何?” “一点皮肉伤而已……如果狐王的伤不碍事,我们依旧明天启程去六界山……怎样?” 云河点点头,想要问沉渊怎么处理铁宁玉一事,然而担心自己关心过甚会加重沉渊对铁宁玉的杀心,就缄口不提此事。 沉渊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 云河看着鲛人士兵处理满地的尸体,心中既恨铁宁玉乱杀无辜,又希望她能逃离金波海、去报仇雪恨。 身体的伤口已经愈合,心上的伤却无法抹去,他只能默默祝愿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凡人女子不要再铸下大错。 向西之行1 黑色的梦境里, 黑色的夜空下, 无数流星划过, 落在青泽之上, 化为身穿银甲的天界战士, 毫无征兆地开始砍杀还在睡梦中的银狐。天兵所过之处, 烈火焚烧、血流成河, 转眼满地是银狐的尸体。 云河被束在九天之外的刑架上看着这一切,想要挣脱却无法动弹,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梦境中只有灼灼的心痛最真实。他看见一袭红衣傲然立在青泽正中央,天兵正慢慢包围上去。 朱砂落地,铁宁玉没有反抗, 然而天兵也没有手下留情, 转瞬间她被围攻得面目全非。 血色的雨泼下,云河眼前的景象忽然转为冥界, 狐族正经历着各种酷刑, 然而更多的冥界狱卒在对铁宁玉施刑。云河几乎无法分辨族人的身份, 所有人已血肉模糊, 更有甚者浑身露出了森森白骨, 令他心头一悸。 “云河, 你的族人将会遭受无尽的劫难,你是否愿意接受天罚?” “是!”云河不假思索地点头说道。 九天雷皇从血雨中走来,每走一步便是一记重击落在他的胸口, 直到来到云河面前, 他冷笑道:“可是他们将继续接受惩罚!”就一步步后退,消失在了血雨之中。 “你们出尔反尔!你们、更该死!”云河一时失去了理智,对着瓢泼血雨怒吼道。 “狐王……”云河忽然被鲛人侍女的催促声惊醒,“王已经准备好了,在海神宫外等待狐王。” 云河明白自己沉沦噩梦,耽误了起程的时间,忙起身往宫外赶去。 金波海底一片寂静,鲛人平民还在睡梦之中,海神宫的光芒笼罩着鲛人的整片领地,云河却知道,在这片光芒之外,是阳光无法穿透的黑暗与寒冷。 “狐王……”看见云河大步流星赶来,沉渊收起方才的不耐烦,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云河整夜被噩梦纠缠,心情低落,只是点头回应,接着便登上沉渊身边的一辆座驾,车队便由鳐鱼牵引着,一齐在海底滑行起来。 为了掩人耳目,车队人数并不多,除去沉渊和云河各一辆装饰华丽的座驾,前后各有十名士兵乘坐五辆战车,二十名士兵皆是金波海最优秀的战士,虽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却默默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鳐鱼安静而平稳地滑行着,倏尔离开了海神宫的光芒,向上游进了黑暗之中。没有人说话,连沉渊浑浊粗重的呼吸声也淹没在了海水里。 想起不久后就能去往冥界,云河终于不去回忆昨晚的噩梦,平复了心情,而他这才发现龙血珠似乎不在队伍之中。 沉渊竟然对龙血珠另作了安排?他是为了防止自己食言,还是为了不让别人来坏了他的好事? 云河在黑暗中无奈地苦笑起来。 许久的沉默后,一缕缕金光打破黑暗,很快,鳐鱼便冲出海面,化为骏马背对着朝阳、踏着海浪越飞越高。 金波海上风和日丽,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海鸟在远近高低飞翔着,有海鸟躲避不及,被鳐鱼幻化的骏马踏过、高声鸣叫不已。 云河向沉渊说道:“原来六界山在西方,先前我也是往西而行,看来前些天没有白白赶路。” 沉渊怕被云河套出六界山的地址,只是笑而不语。 骏马渐渐调转了方向,开始向西北奔腾而去。云河回忆起那日在古玩店里记下的地图,隐约算出这一路大致会经过不少凡人的城镇,还有可能会经过流花林,他本该担心途中会节外生枝,然而骏马越飞越高,他也就放下心来。 清风扑面,云河正要犯困,忽然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阴暗处紧紧盯着自己,回头时却找不到可疑的人。“海王,有人混进了车队。”他提醒道。 “狐王多心了……我们的行动很隐秘,没人能跟上来……”沉渊懒懒地解释道。 “呵……我多心……”云河冷冷一笑,道,“我的心思,怎么比得上海王?我对海王赤诚相待,希望海王不要有事瞒我。” 沉渊面色尴尬,淡淡说道:“快出来拜见狐王。” 云河面前的虚空中骤然出现了一团黑雾,黑雾凝作一个盘腿而坐、身形佝偻的人,不禁让云河在心中连连冷笑——沉渊竟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暗地里笼络了海巫,好沿途保护他的安危? 而仔细一想,昨日自己要救溟汐时进的幻境,应当就是海巫所设的术法吧? 这个六亲不认的古稀老鲛人,一边镇压着海巫一族,一边又暗地勾结他们,竟不怕遭受海巫的暗算和族人的唾弃? “我已经答应释放海巫一族……”像是读懂了云河的心思般,沉渊忽然幽幽说道,“划分金波海八分之一的领地给海巫……海巫此后不得争夺鲛人领地……但要与鲛人……一同保卫金波海、不受外敌入侵……” 海巫连连对沉渊弓背谢恩,云河知道沉渊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自己听,不如说是对海巫的承诺。 “回去吧……以后不要轻易现身……”沉渊对海巫说道。 海巫便散作一团雾气退下了。 然而云河再次感受到了那双阴暗抑郁的眼睛,像是带着浓烈的恨意,要把他千刀万剐一般。 不是海巫,也不是负伤离去的铁宁玉。 到底是谁,会对自己起杀意,而自己竟感受不到对方的身份? 正思量间,熟悉的铃声在远处响起,直令他头晕目眩、无法思考。漫天夺魂的铃声转眼就迫近,他头疼欲裂。 痛苦之中他看见悬在空中的夺魂铃,艰难地伸手想要将它摘下,然而身体撞上了什么,他堪堪从鲛人的车队里摔落下去,如同那天从天界回到青泽…… 坠落了许久,云河强忍住夺魂铃的力量,在即将落地时挥起弯刀,强大的灵力在地面斩出一道巨大的深痕,他便借着反冲之力稳稳落在了刀痕边,尘沙漫天,他衣袂飞扬。 身后是凡人的繁华都市,而眼前只有一片被人遗弃许久的断壁残垣。 夺魂铃坠落在地,又是“叮铛”一声,震得云河三魂七魄皆是一散,不由恢复了狐身。 “姓姬的小子果然有两下子,用他说的办法,又捉到一只妖……”一个中年人大笑着走来,捡起夺魂铃在手,才向云河这边看过来。 “向!大!海!”云河一边努力恢复成人形,一边对半路拦截自己的中年人怒吼道。 向西之行2 “狐妖云河!”向大海一惊, 大喊一声, 接着似乎察觉到不妥, 立即自言自语道, “不好了, 让三个女娃子看见又要发疯了!” 话音未落, 三个年轻女子提了剑从断壁后兴冲冲赶来, 周蓉口中说着“师叔又抓到什么妖了”,金鸾当先给了周蓉一个颜色,示意她不要再提捉妖一事。周蓉和杜小玲见了云河, 一时喜出望外,对望一眼,便捂住嘴偷笑起来。 云河不想与四人纠缠, 更气恼向大海设下术法耽误自己的大事, 便淡淡说道:“我有要紧事要办,恕不奉陪!”就要转身离去。 “小心!”金鸾一步冲上来拉住云河, 轻声道, “师叔在这一带设下了不少天网, 凡人可以自由出入, 只有……只有妖会碰到这些网……而且只有布天网的人才能将它们解开……” 云河闻言, 想起方才在沉渊的车队里察觉到的目光, 便冷冷对向大海说道:“刚刚混在车队里的人,是你?你一路跟着我和铁宁玉到金波海,还伪装成狐妖、屡次抢夺龙血珠, 你有什么目的?” “这只狐狸不是被摔傻了吧?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向大海不解地说着, 便把夺魂铃系在了腰间。 云河被铁宁玉重伤,此刻又受了夺魂铃一击,心知很难追上沉渊他们,不由怒极攻心道:“这一路上我和铁宁玉只与你说过我们要办一件要紧事!现在铁宁玉不在,你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向大海被云河强硬的态度激怒,左手摘下夺魂铃,右手便长剑出鞘,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斩尽你们这些妖!”说着,矮胖的身体冲向云河,夺魂铃迎风作响。 云河被铃声制住,痛苦地后退一步,不防撞上了身后的天网,触动了新旧伤口,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师叔住手!”金鸾提剑挡在云河面前,见向大海真的动了怒,只得低声劝道,“师叔,云河说他要帮铁师姐报仇啊!” 周蓉和杜小玲趁机上前扯住向大海的衣袖,不顾向大海扭头怒瞪两人,两人仍是不肯放手。 “哼,报仇?!若真是要报仇,怎么不去万神山庄,反而去金波海找鲛人?!狐妖,我铁师侄人呢?!” “铁宁玉,血洗鲛人的海神宫,刺杀海王不成,昨日就已经离开了金波海……”说话间,铃声仿佛化作锋利的匕首,在他身上无孔不入,胸前的伤口更是钻心地疼。 “你受伤了?”金鸾眼尖,看见云河痛苦地抓住胸腹、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急忙问道,“莫非是铁师姐伤了你?” 云河不作答,抬头见向大海挣脱了两个少女、正往这边赶来,便拉开金鸾,强忍剧痛挥出弯刀。 “小心!”向大海一边高声提醒三个女子,一边翻腾着躲过了弯刀,落地时弯刀倏地飞回,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放下夺魂铃,否则你的左臂……”云河冷冷说道,白皙俊美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师叔、师叔你就听他的吧!”杜小玲不忍云河受苦,也不想师叔丢了左臂,吓得就要哭出来。 一旁周蓉见了金鸾的眼色,不等向大海发怒,就一把抢下夺魂铃,捂住铃铛奔向云河。 向大海却悄悄松了口气:亏得这几个女娃娃机灵,给老子一个台阶下,要不老子不是丢条胳膊,就是要向这狐妖低头! 又听云河冷冷道:“撤下这些天网。” “你!”向大海又要动怒,然而看见肩上的弯刀,便狠狠瞪了云河一眼,不情愿地收回了擒妖的术法。 金鸾三人这才放下心来,一齐扶起云河。 “你的伤还好么?” “我们去前面白露城给你找大夫!” “师叔,我们一起去白露城给云河治伤吧!” 周蓉和杜小玲叽叽喳喳地安排了起来。 “你们三个女娃娃真是没出息!没出息!见色忘义!水师姐怎么会收下你们这种徒弟!”向大海气得直嚷。 “不用,我自己走,你们不要跟着我。”被人从半路拦截,云河仍是没有好气,给三个女子泼了一盆冷水。他拿开少女们的手,扭头便往西赶去。 “云河!”金鸾追上来道,“你是要去追赶鲛人么?我想他们已经走远了,你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不如我们一起去白露城,你慢慢养伤,我们几个立个标志,他们回来找你也容易些。” 云河心知自己重伤,不便在凡人的城镇出面寻找鲛人,便点头同意了三个女子跟随自己。 “你们三个真是反了!你们要跟着狐妖就别认我这个师叔了!”向大海怒气冲冲地说道。 杜小玲嘻嘻一笑:“师叔,你的铃铛在我们这里哦。这一带妖怪这么多,你不怕撞到它们啊?” 向大海闻言,狠狠“呸”了一声:“我怕个屁!我怕你们跟着狐妖,不小心撞上修炼之人,被人家一并杀了!”说着,满脸怒色地跟了上来。 云河不与向大海计较,在三个少女叽叽喳喳的问询中一声不发,五人很快就进了白露城,找了家偏僻的小客栈准备歇歇脚。 白露城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连这家简陋的小客栈也坐了不少人,显然平时的生意大不如今天,店伙计们一个个手忙脚乱的,不时出些差错,引得客人们叫骂连连。 向大海当先进了客栈,逮住一个店伙计叫了酒菜,就四处张望着找桌椅。 云河与金鸾三人走进客栈,仿佛在沸汤里倒入了冷水,客栈立即安静下来。 云河身形颀长挺拔,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在这群风尘仆仆的旅人面前已是光彩夺目。而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警觉地在客栈内扫视一眼,深邃狭长的眼睛扫过,众人无不心荡神迷。 云河不愿引人注目,就带着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坐定,就听见一个男人尖细的叫声:“那个人,是狐妖!” 一时间客栈内越发安静,所有人都屏息拔出了武器。 金鸾三人见了如此阵势,面露惧色,哆哆嗦嗦摸到腰间的佩剑。三人开始修炼不过几日,此时面对这么多前辈,只是欲哭无泪。 云河一手按在金鸾的肩上,轻轻一推,金鸾的剑就归了鞘,轻声道:“动手的事,我来做。”抬头看见向大海在人群后已拔剑在手,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 一个身穿浅碧长袍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走出,俯视着云河等人,强硬地说道:“数日前光华门遭遇灭门惨案,听说是门内出了个叛徒!那叛徒勾结狐妖,灭了师门。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如此心狠手辣的狐妖,该不该杀?!” 其实在场所有女子一看见云河的相貌,都不由心中一窒,暗自神魂颠倒,差点就忘记了对狐妖的敌意。 然而周遭氛围令她们堪堪保持住了理智,再加上众人都是修炼之人,自尊本就比寻常人要强一些,所以不像云河之前遇到的百姓家女子那般纷纷作出痴迷状。 “该杀!”众人义愤填膺地附和道,看来此间以这个中年女子地位最高。 杀气瞬间弥漫开,之前还有女子仍对云河心存爱慕,此刻都被他人感染,反倒对他的外貌起了警惕之心,也跟着大家喊打喊杀起来。 金鸾等人想起那日在光华门的经历,又惊又怒,知道是万神山庄的人贼喊捉贼、对外撒了这个弥天大谎。 “各位前辈,那天我们三个也在场,并没有见到各位。道听途说的事,各位觉得能信么?”金鸾强忍怒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们三个,是什么人?!”中年女子看向三个女子,咄咄逼人。 云河本不愿让金鸾等人牵扯进来,就向她投去目光,示意她噤声。 然而金鸾脆生生答道:“我们、是光华门最后收的三个弟子!” “好!”中年女子突然笑道,“原来光华门不止有一个叛徒,而是四个!一门出四个鬼迷心窍的女弟子,怪不得光华门会……” “会什么?!”向大海终于忍耐不住,爆吼一声,提剑便往中年女子冲来。 一干人躲闪不及,立马有人受了伤,其余人纷纷提起武器冲向向大海。 云河起身,正迎上了中年女子的长剑,他勉强运起灵力,弯刀“铛”地架住对方的剑,冷冷道:“光华门的事,是万神山庄干的!” 中年女子像是察觉到云河受了伤,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恶毒起来:“对狐妖,我青秋山宁可错杀,也不误信!”说着,一连变幻出十余个剑招,招招取云河胸口要害处。 云河堪堪抵挡住进攻,瞥见那边向大海寡不敌众、就要被制服,又有四五人往这边赶来、长剑直指金鸾三人。他一挥左手,银狐跃出、化成结界护住了三人,他便迎上中年女子的招式,用弯刀和身体接下了对方的攻击,一步步将她逼进向大海的战圈,想要摆脱对方去营救向大海。 向大海本不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乱刀之中他受了些伤,已有些支撑不住。看见云河杀进来,他在心里怒吼:老子不要受狐妖的恩情!便将长剑往空中一抛,顿时剑光万丈、化作数十条银龙阻住了每个人的去路。 云河见向大海短短几日灵力提升不少,回忆起铁宁玉的剑招,不由说道:“这不是光华门的招式。” “呵!此招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让他们见识了我刚学的大招,算是便宜了他们!”向大海得意地说道,忽然面色一凛,“这么多修行之人聚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大纷争!这里不能久留!” 云河闻言,忙撤回结界,对三人说道:“我们走!” 然而五人还没出门,客栈内一干人便摆脱了向大海的灵力,吵嚷着要追上来。 几乎是在同时,二楼传来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狐妖,在凡人的地界,就要按照凡人的规矩办事,血债、就要血来偿!”壮年男子在扶栏后冷冷俯视云河,身边紧跟着十余名年轻弟子。 血腥味扑鼻而来,云河下意识伸手护住身边四人,抬头看去,只见几只狐狸尸体被抛下来,尽是四肢断裂、折颈而死,接着又是通通两声,两个被捆绑着的人被抛到了云河脚下。 那两人一个身着玄衣、体型玲珑,一个长发火红、体格高大,两人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云河知道,脚下的两人,一个是玄狐,一个是红狐。看着一旁的狐狸尸体,云河不禁热血翻涌。 向西之行3 “你们凡人有一句话, 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与你们开战的是银狐族, 那就找我复仇便是, 何必欺软怕硬、围剿别的狐族?!”说话间, 云河暂时忘了伤痛, 弯刀“噌”地举起在面前, 一时间灵力荡漾, 劲风回旋。 “刷”地一声,楼上楼下众人都握紧了武器,对云河一行人虎视眈眈。 那壮年人却一扬手, 示意众人止步,俯视着云河,缓缓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生为三界的败类!修炼之人艰苦修行, 为的就是除尽你们这些妖孽!” “呵……”云河冷哼一声, 目光往脚下一扫,除了玄狐和红狐, 其余的狐狸都尚未修炼成妖, 却惨遭这些人杀害。他不由想起那晚全族被灭时, 族中尚有许多银狐没能炼成人形, 而那两个神族下手也毫不手软! 仇恨在心中熊熊升起, 劲风吹起他的长发和白袍, 客栈内的桌椅乒乒乓乓倒了一地,楼下众人修为不深,慌忙退了开去。 “你们还在这里等死吗?!”向大海拉起最近的杜小玲, 向正在犯痴的三个女子大吼一声, 就带着三人退至门边。 “万神山庄?!”云河愤怒之余,猛然想起壮年人的装扮与那日杀上光华门的一行人无异,心中杀意更盛,双眼越加深邃,露出森森寒光。 刷—— 银光如闪电般飞向壮年人,壮年人甚至来不及抵挡,心中一凛,紧接着一个温热的球状物落入他怀中,低头一看,竟是身边弟子的头颅! 万神山庄众弟子无不骇然,被杀死的尸身兀自立着,鲜血喷薄。 头颅被抛向云河、在空中炸裂,一时屋内腥臭无比。壮年人高吼道:“狐妖滥杀无辜,今日我赵敬仁就替天行道!”便一跃而下,带着啷啷铁链声,一个拳头大的铁球飞向云河。 “滥杀无辜?彼此彼此!”云河缓缓说着,左手为脚下狐妖支起结界,右手弯刀挡下了铁球。 “铛”地一声,初次交锋,云河不敢掉以轻心,使出了全身灵力,把铁球生生震了回去,自己手臂也是一麻,牵动了旧伤。 两人一交手,客栈内众人为了在万神山庄面前出风头,争先恐后涌向向大海等人,客栈内又斗成一片。 激战中,云河料想向大海无法支撑太久,左手弯刀挥向身后众人,替向大海杀出一条路。“你们、带上他们,快走!” “他们?!”向大海一边挥剑砍杀众人,一边高吼道,“这是什么世道?狐妖帮我、我帮狐妖?可是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力气带走那两只狐妖!都是你这狐妖害的!” “师叔!用天网把他们拉过来!”金鸾用微弱的灵力护住向大海身后,扭头对他喊道,“不要怪云河,如果不是你要设天网捉妖,我们就不会……” “少啰嗦!”向大海怒吼着,手中长剑幻化出游龙分开了汹涌而来的众人,左手凌空画着什么,便有一张无形的网飞向一红一黑两只狐妖、将他们牢牢束住了。 “狐妖,你殿后,我们六条命!”向大海语无伦次地说着,手中长剑荡开敌手,左手拉起天网就往门外冲去,金鸾三女一边逃亡一边不住回头去看云河。 云河会意,以万神山庄的行事风格,若是自己败了,向大海等人的性命也会有忧,便不再顾忌会加深妖、人两族的仇恨,双手持刀,手起刀落,所过之处伏了一地尸体。 “你们三个,去那边!”混战中赵敬仁忽然开始调兵遣将,“你们三个,去那里!” 云河懒怠与众人纠缠,左手一挥,银色弯刀旋转着飞向客栈门口,迎面扑来的敌手纷纷落荒而逃,云河便幽灵般滑向客栈门口。 “落网!”随着赵敬仁一声大吼,云河察觉到有灵力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逼来。他一皱眉,左手翻转撑起结界,然而结界被天网割裂,天网当头落了下来。 “这天网,果然是个好东西!”赵敬仁说着,抡起铁球砸向云河。 天网骤然缩紧,云河无处可避,迎上了铁球,一时间骨肉碎裂声响彻整个客栈。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凡人们殷切期待着云河死去的惨状,只听见周蓉的一声尖叫:“师叔,快救救云河!” 向大海拦住周蓉,怒道:“姓姬的小子,居然把这门绝技也传给了万神山庄的畜生?!呸!” “什么姓姬的小子?还不是你这个胖子教得好!”赵敬仁冷笑着扬起右手,天网束着重伤的云河缓缓漂浮起来。 向大海这才明白这些天自己在白露城外苦练天网绝技,竟被赵敬仁偷学了去。他不禁怒火中烧,却顾忌对方人多,只得按下佩剑,破口大骂,凶神恶煞般的表情镇住了想擒拿他们的人。 金鸾三人在一旁看着云河,急得直跺脚。 “可惜你没把偷学的绝技练到家!”冰冷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天网之上云河长发飞扬、俯视着众人,无数虚幻的银狐如瀑布般飞流而下,而天网中的白衣身影倏然化作一缕灵力散去了。 一瞬间的错愕后,众人立即与银狐厮杀成一片,无暇顾及向大海等人。 向大海正抬头思索云河是如何逃出天网的,却见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从人群中向自己冲来。 “还不快走!”一眨眼功夫,那青年就俯身将两只狐妖从天网中解救了出来,又为他们割断绳索,一把扶起两人,往门外冲去。 “你是……你是……啊!”金鸾立即明白过来,欢喜地拉起仍在为云河担心的两个少女,匆忙跟上了青年的脚步。 客栈内刀光剑影、险象丛生,向大海扭头跑出客栈,大喊道:“看来那不要脸的赵敬仁果然没把本事偷学到家,居然让你从天网里跑了出来!” 那青年并没有停下脚步,淡淡道:“我没有进天网,那些不过是分影术。” 说话间,众人的灵力已汹涌而至,云河手中扶着两人,担心出手抵挡会令他们伤势加重,一犹豫便已来不及出手。 “躲开!”向大海大吼一声,举剑就要抵抗,然而方才那中年女子当先冲过来,一剑刺上了他的左臂。 中年女子桀桀笑了起来:“去死吧,人类的叛徒!”手腕一转,身子正要前倾将剑刺得更深,然而阴狠的笑脸顿时扭曲了——一支黑色灵力幻化的长剑刺透了她的左胸,黑气弥漫,她转瞬就枯萎下去,仿佛一朵腐烂已久的花。 一个火红高大的身影跳跃着向客栈冲去,右手一伸,一把巨大弯刀出现在他掌中,刀光过处,大火落地,阻住了杀气腾腾的凡人。 火焰冲天,修为高些的凡人纷纷冲出大火往这边冲来。 一个黑色身影向凡人翩然飞去,双手拉开一张黑色长弓,数支黑色利箭骤然出现、离弦而去,凡人应声倒下。 手中扶着的两人突然奋起反抗,这令云河有些错愕,原来两人一直在佯装晕厥,只为了等待突袭的机会。 “我就说你们狐妖狡猾,这两只狐狸,刚刚还在装死,浪费老子力气!”向大海说着,拉起杜小玲和周蓉,“走走走,别和这些狐妖扯不清!小心丢了小命!” 说话间,街上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其中不乏有修炼之人,看见一红一黑两只狐妖行事果决,只是默默在人群中后退了几步,都不敢出头。 杜小玲畏畏缩缩说道:“他们人多,万一云河应付不过来……” “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你们快走,以后相见,就当我与你们从来都不认识!”云河淡淡说完,一跃而起,追向正要大开杀戮的两人。 杜、周二人没想到云河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两人对望一眼,抽抽搭搭就要哭起来,被向大海和金鸾拉着走了。 “他们人多,我们少生杀戮,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云河拦在两人面前,右手一扬,银色灵力在他身后展开成一堵透明的高墙,阻住了追赶来的凡人。 “你是哪族人?我们不是你的部下,轮不到你对我们颐指气使!”红发狐妖说着,一把推开云河,冲破他的结界迎上了凡人。 火光与黑箭相继落下,凡人又是一片死伤。 赵敬仁大怒,挥起右臂,铁链便如长蛇一般扭曲着游来,铁球直冲红狐的天灵盖。 “赤焱!”玄狐高呼着连射几箭,却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法阻拦铁球的攻势,眼看铁球就要将红狐击毙,一颗心顿时被撕裂,“赤焱!” “嘭!”银色灵力飞出,将赵敬仁击飞出去,铁球猛然折回。 万神山庄众弟子慌忙躲避着铁球,铁球却落在了赵敬仁头顶前方的地上,将他吓得面色惨白。 两只狐妖尚未回过神来,已被云河拉着退了几步。 大火引来了更多围观的凡人,其中有不少修炼的游侠正蓄势待发。 云河扫了人群一眼,向大海等人已不知去向,他才放下心来,一边使出分影术,一边用灵力掩住三人,冲出了疯狂追赶三人幻影的人群。 三人来到一处僻静角落,云河对两人正色道:“白露城里聚集了许多修炼之人,还有更多修为更高的凡人正在进城……带着许多我们的同胞……我们要尽快采取行动。”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玄狐墨黑的双眼仿佛燃烧起熊熊火焰,紧盯着云河,“托你们银狐族的福,这几十年来凡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们的追杀!这次凡人想要借着光华门被灭门一事,杀尽天下狐族!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你们银狐族?!” 说着,手中骤然出现一支黑箭,猛然刺向了云河。 群狐之乱1 幽黑的双眸深处, 熊熊怒火燃起, 映着云河的身影, 像是要把他烧成灰烬一般。 而赤焱划开了弯刀, 在云河身后落下一道火墙阻住了他的去路。 云河没有抬手抵抗, 任玄女将利箭刺入自己胸口。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 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再痛又如何?不管是自己的族人,还是其他狐族,那些逝去的生命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见云河不加反抗, 玄女先是一惊,紧接着目光又变得狠毒,一松手, 掌中再次出现了利箭。 “玄女, 干正事要紧!”赤焱上前想要阻止玄狐再次下手,玄女却冷哼一声, 利落地转身避过了赤焱, 手中利箭却没有停下。 云河依旧不加反抗, 在他看来,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其他狐族对自己族人的怨恨。 一只手缓缓而来, 竟追上了攻势迅猛的利箭, 手腕轻轻一转,便将玄女全身的力道化去。那双手,指如削葱根, 腕似皎月光, 轻轻巧巧,就将玄女的怒气也打消了。 “你们两个榆木脑袋,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在这里杀人出气?”来人缓缓嗔道,虽然是责骂,从她口中说出,却无比婉转动听。 云河抬头看去,来人是个女子,一头栗色微卷的长发半披散着,双眸碧蓝,眉目精巧无双,肤若凝脂,一身湖蓝色长裙衬得她晶莹剔透。云河神魂为之一摄,来人忽然幻化作白菀的模样,对自己浅浅笑着,思念铺天盖地而来,他一时忘了几人仍在险境之中。 小菀。 他正要叫出声,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眼前的女子便恢复了原貌,正盈盈笑着看着自己。 “你是蓝狐?”他向女子问道。 “正是,叫我青眉就好。”立即被对方识破了身份,青眉心下一惊,口中却柔声回答着。普天之下,能如此快速破解自己媚术的人,尚且不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你那勾引人的把戏!”赤焱冷哼一声,收起弯刀携了玄女就要走。 青眉淡淡一笑,道:“也亏了我的把戏,咱们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死里逃生。如果你们想送死,那就去吧。”话虽然说得难听,然而在三人听来都如沐春风。 玄女止住脚步,道:“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青眉并不答话,双目盈盈看向云河,也不询问他的身份,只是微微歪着头,问道:“你要加入我们,从凡人手里救出我们的同胞么?” “是。我叫云河。”云河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毕竟凡人对众狐族的仇恨是由银狐族引起,自己不妨趁沉渊他们找到自己前帮狐族一把。 青眉微微点头,右手一扬,广袖迎风飞起,一幅卷轴从她的右手飞向云河。 云河以为青眉又要施展媚术,一边留上了心,一边伸手接住了卷轴的一端,另一端被青眉轻轻拉住了。 一幅地图在两人眼前展开,淡黄的纸上画满了凡人的大小城镇,黛色描绘山峦,蓝色描绘河流,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勾勒出凡人们的官道。 赤焱和玄女折了回来,皱眉看着地图。 “白露城在这里。”赤焱指着地图上一座城池,对玄女说道。 “白露城以北四百里外是飞鸢城,”青眉用玉葱般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万神山庄的大部队与各门派约定在飞鸢城的罗浮山会合,只等罗浮山加入,一起来白露城。我把各路队伍拖延在了飞鸢城外五十里处,我听说你们在白露城出事了,就先赶了过来。而现在,各大门派想必已经到了罗浮山了。” 赤焱瞥了青眉一眼,冷笑道:“你好像话里有话,在怪我和玄女破坏了你的计划?我们原打算佯装被擒,然后出其不意攻击凡人,没想到凡人心狠手辣,害得我们牺牲了那么多族人……” 闻言,玄女的表情变为悲愤,眼神中满是懊悔。 “我早就说过,每次行动前要考虑后果,不是每一个族人都像我们这样拥有灵力……普通的凡人都能轻易杀死他们,更何况是修炼之人。”闻言,青眉也有些动怒,然而她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声音婉转而悲伤。 赤焱还要再说,被玄女轻轻拉住了。 云河从三人的谈话间对这支狐族有了初步了解。 原来大多数狐狸尚未修炼成妖,灵力高强的不过面前这几人而已——而这正是几千年前银狐族脱离狐族的原因,银狐最具灵性,比其他狐类更容易修炼成妖,灵力也更为强大,因此当时的狐王便抛下其他族人,独独带着银狐,在青泽开辟了一片天地,从此再不顾其他狐类的存亡。 几千年来,这些同胞怕是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与银狐族的命运背道而驰,银狐一族日渐强盛,甚至钻研出了足以与神族抗衡、脱离死亡命运的长生咒,而青泽之外的狐族,连修炼成妖都难如登天。 而几十年前银狐族与凡人的一场大战过后,凡人久攻青泽不下,便将怒气发泄到了其他狐族身上,不管是否是修炼之人,不管遇到的狐是否成妖,凡人心里想的唯有一个字——杀。 想到这里,云河更坚定了要救出所有狐族的决心,毕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不忍他们被无情地屠戮,就像那晚的族人…… “抱歉打断一下。”云河终于开口道,“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几个最好齐心协力,各执己见只会消耗我们的精力和时间,让我们的族人白白送命。” “我们?”云河的语气触怒了赤焱,他低下头,眼神凶悍地看着云河,一头红发飞扬如焰火,“我们是我们,你是你!如果不是看在你灵力高强……” “别说了……”玄女轻声打断了赤焱的话。 云河不以为忤,垂眼看向地图,心中想着如果是铁宁玉会怎样面对人数众多的强敌,如果是沉渊,又会想出什么样的计策来救自己的族人。思索片刻,他说道:“他们人多,一起聚在飞鸢城反而对我们有利。” “怎么说?”青眉目光流转,看向云河。 云河在阳光下长身玉立,本就异常夺目,加上青眉投去的目光,他一时俊美神圣如同天人,令赤焱等人忽地对他敬服起来。 云河尚没有察觉到三人的变化,道:“白露城的凡人不足为虑,我们若能攻其不备,应当能顺利解救出族人。只是在这之前,要保证飞鸢城的人不会赶来白露城,所以他们会合在一处反而利于我们行动。” “我去飞鸢城拖住他们。”青眉似乎明白了云河的意思,自告奋勇道。 云河摇头道:“再拖延他们的行程只怕会令他们起疑。不如……把他们引到别的地方……”说着,手指落在了飞鸢城以西的一座城池。 “天马城?”玄女沉吟道。 “从地图上看,天马城与飞鸢城相距数百里,一旦飞鸢城的人赶往天马城,要来白露城捉拿我们便会耗费更多时间……不妨这样,我们乔装成凡人,去飞鸢城通报银狐出现在天马城的消息,等他们起程去天马城,我们立刻回白露城解救同胞。若是白露城众人追赶上来,我再乔装成万神山庄的人,命他们去天马城捉拿银狐,等两方人马在那里汇合,我们已经走远,要追赶我们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云河望着地图一气说出方才所想,心中不免诧异,想来是与铁宁玉和鲛人接触了一段时间,从来不工于心计的自己竟能想出这样的计策。 玄女低头沉思道:“办法虽然好……可是我们脱离了困境之后又能去哪里?这次光华门的灭门惨案触犯了凡人的众怒,我们狐族,只怕往后都难以在凡间生存了……” 青眉轻巧地一笑,莹白修长的手指翩然划过地图,停在了光华门:“谁能想到,我们竟会在这里安营扎寨呢?这些年来,凡人踏着我们族人的尸体发泄仇恨,我们便踏上他们的墓地繁衍生息。”青眉的笑容妩媚迷人,然而依旧掩藏不住眼底幽幽的怒火。 赤焱和玄女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长久以来,一直为他们所不齿的青眉终于让他们满意了一次。 云河回忆起那日光华门的惨状、铁宁玉撕心裂肺的哭泣,心头一凛,暂时忘了铁宁玉在金波海的疯狂杀戮,斩钉截铁道:“不妥。光华门被灭,凡人本就怀疑是我们狐族所为,我们去光华门只会加深误会。不如去青泽,那里有强大的符咒,能拦住凡人的进攻。”虽然这样说着,云河心中却还有别的打算——自己想再看一眼故乡和族人的墓,而且他也不愿故乡就此荒废下去。 “呵呵……你不知道青泽外不时有法力高强的凡人聚居、想要闯入青泽么?”赤焱将浓眉低压,怒视着云河,说道,“哦,你应该不知道……你们银狐族只会龟缩在青泽,自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这些天凡人声称要为光华门报仇,正疯狂围攻青泽,你把我们带到那里,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就算进了青泽,你想让我们被你们银狐继续看不起么?!” 云河闻言,心中一窒——族人已被天界屠尽,没想到仍不能得到安宁,若是被凡人攻入了青泽…… 他不愿再想下去,没想到天地之大,竟容不下众狐族安身…… “赤焱,你错了。我不久前打听到消息,凡人已经从青泽撤离了,因为……”青眉看了云河一眼,继续道,“据说凡人在青泽外没能探到银狐的生气……” 玄女鄙夷地看向云河:“原来你们早就溜之大吉了?光华门被灭门,这样大的误会,却要我们来承担!” 三人同时看向云河,仿佛人、狐两族的仇怨是云河一手结下。 云河的心被刺痛,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没有离开青泽……而是……银狐族……已经灭亡了,所有人都葬在那里……只有我活了下来……” 三人震惊,一瞬间的快意过后,三人心中竟有些悲伤——被银狐族抛弃的狐族,千百年来不停地逃亡、修炼,历经了多少磨难,为的就是能让狐族生生不息,而灭族这样的噩梦,居然在最强大的银狐一族上演了! 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三人忽然对云河有些感同身受,一直以来的怨气便忽然淡了。 “抱歉,没有想到……”青眉最先开口,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云河。 云河摇摇头表示无碍,说道:“我即刻去飞鸢城,引开万神山庄的人。你们在白露城小心打探族人们的下落,等我回来一起行动。” “我同你一起去飞鸢城,我与凡人相熟,你一个人去只怕会露出破绽。”说着,青眉皓腕翻转,卷轴便在两人手中化作了一缕尘烟。“赤焱、玄女,你们两个在这里有把握么?若是没把握,我找几个凡人,给他们施展术法,来帮助你们……” 赤焱不耐烦道:“我们自有分寸,你不要添乱!”说着,拉上玄女便走,几步就消失在了巷间。 “我们出发。”云河对青眉说道,两人便也起程了。 万里晴空上,忽然汇集了层层云海,遮天蔽日,整座白露城被阴霾笼罩,只有赤焱洒下的烈火在灼灼燃烧着。似乎有无形的漩涡,正从天南地北滚滚而来,而漩涡的中心,不知是多少狐族的万劫不复之地。 群狐之乱2 黑云越发压得低了, 抬头看去, 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大海倒悬在头顶, 海面上仿佛风浪四起、涛声轰鸣, 令人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此去飞鸢城路途遥远, 我们不如骑马北上。”青眉的脸上带着困顿, 一袭湖蓝长裙也失去了颜色, 栗色卷发在风中无力地翻飞着。 云河点头道:“也好,免得我们到飞鸢城时没有精力应对凡人。只是……我们没有银钱,莫非要偷凡人的马?”此时云河的伤已基本愈合, 长袍纤尘不染,在阴霾之下愈发显得神采奕奕。 青眉缓缓解释道:“我们是去借,不是偷。偷是趁人家不注意把马牵走、事后不归还马, 我牵马前会征求他们同意啊。” “……”云河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这天就要下雨了……”青眉幽幽说道, “曾经听族中的老人说,每当族中有大劫难, 我们所在之地就会风雨欲来, 那是神族有意遮挡了看向我们的视线, 这样的话, 他们就有理由不惩戒凡人了……” 云河闻言, 心中一痛, 想起那夜青泽滚滚的云海,原来也是神族有意所为! 闭上眼不去看自己一手策划的屠戮,这便是天界的仁慈?!简直愚蠢可笑! “如果月神还在世的话, 她一定不会让我们颠沛流离……只可惜, 因为月神有我们狐族血统,所以修炼成神也不能在天界得到神族的公平待遇,听说月神的下场很悲惨……”青眉幽幽说着,没有注意到云河脸上的悲愤之色。 “神族……”他不由攥紧了拳头,双手的骨骼咯咯作响,“他们曾许诺我饶过银狐族的杀戮之罪,却趁我去天界受罚时屠尽了我的族人……三界众生之中,最该灭亡的,便是神族!” 青眉听罢,不由心惊,只怕这话被神族听见,天界又要降下大难,便说道:“据说凡人本就是神族后裔,天界偏袒凡人也是应该的。前面就是客栈,应当有修行之人,我们去看看吧。” 云河收敛了心中怨愤,与青眉快步走向客栈。 这座客栈比先前那座高大齐整许多,七八个店伙计在两旁马厩里忙着栓客人的坐骑,一眼看去有十余匹各色马匹,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好马。 云河察觉到客栈内果然有不少修行之人,大多根基稳固、灵力高强。他心中好奇青眉会用什么方法去“借马”,却见青眉也不用灵力伪装,径自走进客栈,他便运起灵力,谨慎地跟了上去。 大厅里聚集了刚赶到的凡人们,却没有看见被擒的狐族,云河先放下心来,接着听见青眉不疾不徐地说道:“各位前辈,我家中出了急事,不知哪位能借我宝马一用,好让我与家兄见上父母一面……” 丝缎般柔滑的声音在沉寂警觉的气氛中铺展开去,一众男女看向两人,出人意料地,众人脸上竟带着惊艳的笑容,争抢着说道:“我的马快,骑我的!” “我的是西疆天马,可日行数千里,姑娘只管拿去吧!” “呸,你的是西疆天马,我的就是天界神马了!这位姑娘,骑我的马吧!” “多谢!我要两匹最快的马。”青眉婉婉说着,就有一个男子应声赶来,引了两人去客栈外牵马,留下一干人恋恋不舍地目送着青眉。 “居然还能这样……”云河见状,在心中暗自感叹着,一边放慢脚步拉开了与青眉的距离,生怕自己再次被她蛊惑而将她认作逝去的白菀。 青眉目光盈盈地与那男子道了谢,就翩然上马,长裙如湛蓝的湖水倾泻,美不胜收。 云河也骑上天马,两人一径往北赶去。 空中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色越发暗了,十步之外几乎模糊一片,而城东赤焱燃起的大火依旧冲天。 天马的铁蹄踏着雨花,马背上两人幻化成一老一少两个凡人,迎着雨狂奔,身上却滴水不沾。 “飞鸢城一行人以东方涵为首,东方涵生性多疑、为人残忍,我们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他的疑虑。”青眉幻化成了方才被玄女杀死的青秋山弟子,侧头对云河说道。 云河则幻化成被自己斩杀的万神山庄弟子,思索片刻,数十只银狐从他身后飞奔向天马城。他说道:“又是东方涵……若是计划败露,我把他们引去天马城,你先回白露城与赤焱玄女会合。一日之后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们就便宜行事,不用等我的消息了。” 青眉心中感激,说道:“你与我们萍水相逢,却肯为我们冒生死之险,你若是当我们的王,是我们莫大的福气。” 云河在心中苦笑,族人已被杀尽,自己何来心思独活于世,又怎么可能成为其他狐族的王,就淡淡答道:“此事绝无可能。”也不提自己想要解开长生咒、去冥界拯救族人一事。 青眉叹道:“也是,我们素昧平生,你肯做这些,远不是那沙罕能比的!他大概觉得我们拖累了他,就在不久前趁着我们逃亡时悄悄离开了,族中别的强者似乎意识到危险正在临近,也都离开了,只有赤焱、玄女和我留了下来。” 云河一时无言以对,又不愿随意评论沙罕,只是在风雨中冷笑一声。接着忽然想起金波海那只不明身份的狐妖,他问道:“莫非沙罕是去了金波海夺取鲛人族的圣物,好回来对付凡人?” 青眉冷冷一笑,道:“什么金波海圣物,沙罕是西疆大漠来的旱鸭子,修炼的是与火有关的秘术,让他下海还不如叫他去登天。” 云河讶然:“如果不是他,难道这世上还有我们不曾见过的同胞?” 青眉见云河说得奇怪,也不追问,心中只想着如何应对万神山庄。 不消半日,两人就到了飞鸢城。飞鸢城也是黑云密布,令人透不过气来。 青眉凭借记忆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罗浮山。 云河已经察觉到了全城灵力最盛的方向,口中说着“跟我来”,就策马往东奔去。 很快一片无垠的白色塔林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罗浮山——千年前神武门的教义与心法皆是发源于此。 “不好,罗浮山上起了厮杀,死了不少人。”云河先闻到了血腥味,而周围往来的修炼之人众多,为了不被识破身份,他面色平静地说道。 青眉脸上也是波澜不惊,道:“看来是罗浮山不愿与万神山庄联手……万神山庄素来的行事风格,在我们妖界也是出了名的……” “看来原计划无法实行,一会儿我们见机行事,一有危险你就离开。” “要走一起走!”初次相见,对方就愿意为自己的族人冒险,青眉不禁心中激荡,又怕对方误会,忙道,“我们不能失去任何一个灵力高强的人!” “放心,我不会死。” 说着,两人来到罗浮山下,山脚站着几个守卫,都是万神山庄弟子的装扮。 两人仍保持着凡人的模样,加上青眉施展了媚术,两人没有受到守卫的盘问就顺利上了罗浮山,在大道上策马疾驰。 大道两旁,漫山的白塔间开满了地涌金莲,白色圣洁、金色华丽,在阴沉的云海下交织出一片肃穆庄严,然而山顶传来的厮杀声将这肃穆与庄严撕扯得粉碎。忽地,头顶电闪雷鸣,一时间地动山摇,云河抬头看去,只见又有闪电和惊雷落在罗浮山顶,紧接着天地一片寂静,只有方才的厮杀声在他心中回荡不已。 又是他们?!神族和万神山庄?! 云河终于无法忍受心中的悲愤,一掌击在天马背上,腾空而起,飞向山顶。 “云河!”青眉低呼一声,策马遥遥跟了上来。 到了山顶,大殿外躺满了尸体,大多是光头灰袍的罗浮山弟子。云河一眼望去,没有看见神族的身影,只见万神山庄带着几个小门派鱼贯进入了大殿,他便大步跟了上去。 大殿内被围困的罗浮山弟子一个个光头赤足、身着灰袍,他们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对逼近的刀剑视若无睹,神色平静。 “罗浮山与狐妖勾结,山中弟子万死难辞其罪!不过,你们若能交出镇魔钟,我就算你们是将功赎罪,放你们一条生路!”说话的正是东方涵,一身黑衣残忍无情,脸上更是带着肃杀的神色。手中长剑直指被围困的人,手腕一转,剑光逼人,头顶又有一阵惊雷落下,气势浩荡,那长剑正是雷鸣剑。 万神山庄弟子和其余门派在两侧围住了罗浮山弟子,一个个剑拔弩张、趾高气昂。 云河见状,族人和光华门被屠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由心中血气翻涌,全身灵力汹涌聚向双手,犹如愤怒至极点的猛兽,随时会暴起伤人。 “云河!”青眉及时赶来,一边暗自用媚术化解了云河的愤怒,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事态发展。 罗浮山余下的弟子中,为首的一人很是年轻,半垂着眼帘不疾不徐地说道:“镇魔钟是我派的镇山之宝,不可献与外人;至于狐妖一事,我派没有理由去虐杀无辜生灵。诸位若是此刻放下屠刀,尚为时不晚;若是执意要继续屠戮,我等也无话可说,只是可惜不能让世人看清诸位的真面目,我等只能抱憾而终了。” 一番话激怒了东方涵:“那便先杀了你们这些勾结狐妖的败类,我东方涵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镇魔钟!”说罢,手起剑落,滚滚雷电从天而降。 “你才是三界的败类!”云河在心中怒吼着,一道无形的灵力飞出,堪堪挡下了东方涵的雷霆之击。 惊雷炸开,大殿轰然倒塌,砖瓦如雨般落下,众人忙用灵力抵御落石。 罗浮山弟子却岿然不动,碎石落身也不见受伤,为首那人更是眼帘半垂、面色平和。 “东方庄主!”尘土飞扬中,青眉轻轻拦住就要跃起出手的云河,款款走向东方涵,“我们在飞鸢城听说了狐族的下落,特地赶来通报。” 云河强忍怒气,察觉到青眉的灵力似微风般在大殿内荡开,各大门派众人对两人毫无防备。 东方涵虽然不近女色,然而乍一看见青眉的倾国之色,不由惊了一惊,说道:“哦?” 云河便趁机想要出手救罗浮山弟子,却听为首那弟子淡淡一笑,道:“原来万神山庄行事不止狠毒,还很阴险,竟然想通过这位姑娘来动摇我的心志,让我屈招罗浮山与狐族勾结。” 东方涵闻言一愣。 云河立即明白是青眉想要借罗浮山弟子之口谎报出狐族的下落,没料到那青年的修为定力如此之高,在生死关头、不加提防之时还能抵御住媚术,只是如此一来,便被他坏了青眉的计划。 青眉嫣然一笑,还要再施媚术控制住东方涵等人,却见对方已横起长剑。 “他们是狐妖!”随着东方涵一声怒喝,各大门派弃了罗浮山弟子,一齐向两人杀来。 “你先走,不要回头!”云河忙将青眉拉了回来,便一个转身,恢复了本来面目,弯刀飞出,自己也纵身跃向东方涵。 “原来是你!”东方涵喝道。这狐妖知道当日万神山庄在光华门的所为,非死不可!而这次围剿狐妖的目的,便是为了引出这只狐妖,还有光华门的那几条漏网之鱼! 殿内顿时厮杀成一片,各大门派人多势众,东方涵又有神剑在手,云河却拼死相搏、每招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令对手不敢上前。 双方越斗越勇,雷鸣剑一出,天地变色、世界仿佛将要崩塌,漫山白塔接连碎裂,各大门派中有修为不高的,当场震伤了五脏六腑,退出了战阵、呕血不止。 青眉也受到雷鸣剑的冲击,勉强撑着观望片刻,确定云河能应付各大门派,才放下心来,正要下山,却见罗浮山弟子仍是盘腿而坐、口中一齐唱诵着经文,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不快走,在这里拖累云河?!” 云河闻言,立即为罗浮山众弟子设下结界,又给了青眉一个眼神,示意她立即离开。 青眉犹豫片刻,施展开媚术,无奈双方激斗、灵力远高于自己,自己已无力平息争斗,只得扭头离开大殿,在地动山摇中骑上马背往白露城去了。 确定青眉已经走远,云河有意露出一个破绽,迎上了雷鸣剑。 神剑落下,雷霆穿耳,云河仿佛回到那一天,自己接受了天界的惩罚,然而银狐一族依然没能逃过一劫。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现存的狐族,不会再遭受屠戮! 云河在心中冷冷一笑,赤手拔出雷鸣剑,并不反击,转身便往天马城飞奔而去。 东方涵率领各门派紧追不舍,一路携着雷霆之势,云海也跟着众人滔滔而来,巨风四起,日行千里的骏马逆风奔跑也有些吃力。 众人沿着血迹就要追到天马城,马蹄踏上城外的绻河,浪花四溅。风沙之中,众人隐约看见河对岸一袭白衣疯狂地翻飞着。 狐王云河缓缓转身,手中银色弯刀乍现,身后蓦地出现九条巨大的狐尾。而他的脸,似人似狐,英俊非凡,又狰狞万分,唯独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 “小心有诈!”东方涵被云河的笑容震慑,全身一寒,忙扬手示意众人止步。 骏马被齐齐勒住,仰天嘶吼。 雷鸣剑正缓缓地出鞘,天际雷声隆隆而来。 “哗!”一只巨大的银狐出水,张口吞下了所有人,只是一瞬,又沉入水下。 绻河并不深,骑马就可以趟过,然而众人随着银狐不断下沉,仿佛一直沉到了地狱。 云河缓缓走来,踏在河水上,低头布下一个结界——从此他再不怜悯凡人的性命,有罪之人,他会亲手将他们葬送! 群狐之乱3 入夜的白露城, 家家户户亮起了烛光, 大街上已没有了行人, 只有一队小卒在走街串巷巡夜。 为首的队长正色道:“从今晚开始大家伙可要打起精神, 仔细巡逻!现在不比以前, 城里来了不少修炼之人和狐妖, 只要他们还在一天, 大家都不能玩忽职守!” “秋、秋大哥……要是我们遇上了他们,我们肯定打、打不过啊。”队伍中一个瘦小的巡夜人缩头缩脑地说道。 队长瞪了他一眼,道:“谁让你们和狐妖交手了?!都给我记住了, 遇到狐妖,第一件事是跑,然后就近找各大门派的高手去捉妖, 实在不行, 就来找我!” 众人知道这位秋队长也曾修炼过一段时间,对付狐妖应当比普通人拿手不少, 就纷纷点头领命。 “谁?!”听见利箭破空而行的声音, 秋队长猛地绷紧了神经, 一个转身, 三枚钢镖脱手而出, 然而冰冷的长街上只有月光与万家灯火融合在一起。 “叮叮”几声, 三枚钢镖竟然飞了回来,秋队长一边令同伴散开,一边飞腾起来, 运起灵力在手, 堪堪接下了钢镖。 刚站定,他就看见五个万神山庄的弟子杀气腾腾地赶来,其中一个当先冲来,对着他胸口就是一脚,怒道:“蠢货,害得我们追丢了狐妖!” 这秋队长修为并不高,受了对方一脚立即两眼发黑,狼狈地向后退几步,被同伴们扶住了。一伙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为队长出气。 万神山庄几人却不看众人一眼,径自运起灵力倏地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屋顶上,一轮满月下,玄女眯起双眼,轻巧地一跃,奔跑在高高低低的屋脊上,转眼就追上了方才追杀自己的那几人。弓弦拉起,嗡嗡几声,黑色利箭射出,那几人接连扑倒在了大街上。 黑色长弓消失,她踏着月光,一路往西赶去,自己与赤焱原本约定辰时在落金王朝的宫殿旧址汇合,此时却已经是巳时,赤焱行事不爱多加考虑,若自己再不出现,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终于赶到了落金旧宫,月光将断壁残垣勾勒得分外凄凉,到处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玄女在断壁上跳跃着,寻找赤焱的身影。前方有火光,正是赤焱做下的记号,只有狐族能看见,她奔向火光,看见了恋人焦急等待的背影,忙低呼一声:“赤焱!” “玄女!”赤焱带着警觉而欣慰的神色,说道,“你怎么延误了这么久,是不是被凡人缠上了?” 玄女回忆着方才惊险的一幕幕,强自平静了心神,简洁地说道:“赵敬仁他们,想以遭到我们攻击为借口,趁东方涵还没到达白露城,提前把族人们关入炼妖塔中。我在偷听他们谈论这个计划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所幸没有受伤。” “炼妖塔?这东西我以前听族中长辈说起过,塔中有超越三界轮回的力量,能把妖类的魂魄碾碎、化为力量被凡人所用!怪不得凡人把族人们带来了这里,原来他们竟有这样恶毒的打算!”赤焱说着,双瞳倏地变成血红色。 “这么说来,进了炼妖塔便是真的灰飞烟灭了!我们该怎么办?”玄女急道。 “杀了赵敬仁,现在!”赤焱冷冷说着,手中弯刀乍现。 “可是云河说……罢了,事态紧急,顾不得那么多,我们这就行动!”说着,玄女也幻化了武器在手,与恋人一起奔向来时的方向。 两人踏着屋脊在月下飞奔,顷刻就赶到赵敬仁一行人新的落脚客栈。 周围都是民居,人们早已入睡,只有客栈里传来高声争执的声音,两人对望一眼,听出了赵敬仁的声音,便翩然落下,冲进了客栈。 然而一踏入客栈,两人就察觉到了蹊跷,这些凡人在大厅里商量对狐族不利的事,难道生怕这件事不被狐族知道? 难道…… 果然,赵敬仁忽地转身,对两人诡异地一笑,紧接着杀机四现,交织成网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的天网之外,又围了一圈各门派的凡人,所用武器、招式五花八门,两人纵是逃离了天网,也难以应付这些人。 “好奸诈!”赤焱举起弯刀向天劈去,烈焰从两张天网之间窜出,顷刻就吞没了两个万神山庄弟子。他立即拉起玄女,从天网的缺口处跃了出去。 玄女拉弓一气射杀了几个凡人,赤焱挥起弯刀专攻凡人的薄弱处,然而凡人人数众多、前仆后继地向两人涌来,两人又带伤在身,很快就体力不支。客栈内到处燃烧着烈火,凡人还在不断冲来,烈焰的热气蒸腾,凡人的面目变得分外狰狞,包围圈越来越小。 “赤焱,我们、出不去了!”玄女一箭射杀了冲上来的一个凡人,目光凛冽。 “那就、同归于尽!”赤焱说着,手中弯刀忽地燃起火焰,殷红无比,像是鲜血在燃烧。有那么一瞬,赤焱一个恍惚,有些后悔违背了云河交代的话。 “该死的是你们!我们就不奉陪了!”赵敬仁忽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铁球飞来,携着千钧之势,眼看要将两人砸得粉身碎骨! “这大晚上的,一个个不睡觉,在这里舞刀弄枪呢,万神山庄的弟子还真是勤奋啊……”温柔慵懒的声音响起,一抹湖蓝出现在两人身前,右手在弯刀上轻轻一按,化解了赤焱的杀招。 “青眉……怎么是你?”赵敬仁见来人挡在了两人身前,微微一怔,猛地一拉手中铁链,将铁球生生拉了回来,差点砸中自己。 其余凡人也收起杀招,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 “这位姑娘,你、你见到你的爹娘了?”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踮起脚尖问道。 青眉放眼望去,见是把马借给自己的那人,便盈盈一笑,道:“多亏了这位大侠相助,我才得以见到我爹娘。可是他们急着见我的这一对弟妹,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不顾众人七嘴八舌的挽留,拉住赤焱与玄女就往客栈外走。 两人本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被青眉一搅,心中愤懑不已,然而想起云河曾警告过不得打草惊蛇,两人却没有听从,只得沉默不语,任由青眉将两人带到人烟稀少处,凡人竟没有追来。 “你们两个从来都是我行我素。”青眉冷冷说道,“知道我们狐族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强大起来么?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自作主张、不服管教、白白牺牲了许多族人……” 赤焱闻言,怒从心起,正想反驳,被玄女拉住了。 玄女压住被教训的怒火,说道:“事发突然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而事到如今,我们要尽快商量出对策。” “我们与凡人力量悬殊,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唯一的对策是等云河回来。”青眉淡淡说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凡人马上就要把族人们关进炼妖塔!你知道进了炼妖塔是什么后果么?!你那么信任云河,可是他是否担得起你对他的信任?!” 青眉沉默不语,自己回到白露城后花了不少时间寻找赤焱和玄女,算起来云河也该回来了…… 他是遇险了,还是知难而退了? “我们可以等,但是族人们不能等。连沙罕他们都丢下了族人,云河与我们素昧平生,我们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玄女冷冷说道。 “也罢……”青眉幽幽叹道,“我们先杀了炼妖塔的看守,其他事情再做打算。” 赤焱点头赞同。 玄女却沉吟道:“听说炼妖塔已经有几千年没有被开启,连凡人都很少知道它在哪里,我们该如何去寻找?” “或许在那里……”青眉说着,示意两人跟上,转身往白露城中心赶去。 三人趁着月色,来到了白露城唯一的一座参天高塔。 炼妖塔建在一座巨大的黑色高台上,塔身通体黑色,月光漫天倾洒下来,然而在它周身只有一片黑暗,仿佛周围的一切光芒都被它吸尽。整座塔不知由什么材质一体雕凿而成,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利落,却散发出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气息。 便是因为这样,炼妖塔方圆十里之内无人居住,整片空地被铺上了血红色的砂石,月光经过砂石反射,变成了血色,三人如坠炼狱。 “这便是能碾碎魂魄、比冥界还可怕的存在?”玄女不禁鄙夷地说道,“看起来不过如此,我更感觉不到所谓的超越三界的力量!” 赤焱与青眉也心生疑惑,暗自留上了心。 “我把塔中的看守引出来!”赤焱说着就要上前。 “小心!”赤焱话音未落,玄女便低声提醒着,几步跃上高台,一连三箭射向炼妖塔。 黑色利箭如石沉大海,炼妖塔静得可怕,紧接着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往塔外冲来。 玄女跳下高台,三人绷紧了神经,准备将来人格杀! “唰!”赤焱挥起弯刀,一道烈焰扑向高塔,然而在靠近塔身的一刻,火光立即被吞没,三人眼前只剩下幽深的黑暗与一片血光,还有一袭白衣。 “云河?!”三人都是一惊,炼妖塔是妖族的禁地,为什么云河却能自由出入? “原来是这样!”赤焱怒道,“你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帮我们!你是凡人的走狗!”“轰”地一声,烈焰飞出。 不等玄女和青眉也出手攻击,云河就挥出弯刀,银光大盛,照得三人眼前一片空白,毫无还手的机会。 这个银狐族的王,实在太过强大…… 三人心中绝望,然而想起即将死在银狐手中,他们终究不甘,更充满了愤恨! 看见三人怨愤的表情,云河微微皱眉,一扬手,炼妖塔和高台向前移动了数丈,将四人围入了塔中。 “凡人很快就会赶来,我长话短说。”不等三人回过神来,云河就淡淡解释道,“这里是我幻化出来的假象,一旦凡人将族人们关进来,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就可以趁机冲出去!” 三人定了定神,见四人身处炼妖塔内,而塔中除了云河,并没有其余的力量,便对他的话信了三分。 赤焱最是警觉,质问道:“你怎么保证凡人会来这里,而不是去真正的炼妖塔?” 云河对赤焱的怀疑有些厌倦,淡淡说道:“回到白露城后,我很快就找到了你们,当时你们正在商议杀死炼妖塔的看守,我想,如果你们的计划成功,那么凡人就没法把族人送进炼妖塔,他们会想别的办法处置族人。当时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现身与你们说这些,所以我先赶到了炼妖塔,在塔周围布下了迷阵,迷阵能引导凡人来到这作假塔,让他们‘自愿’释放我们的族人。” 青眉不禁点头道:“果真是好方法。” 正说话间,云河察觉到凡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便开始对三人作安排:“青眉,你与我一同假扮炼妖塔的看守,赤焱、玄女,你们两人负责在塔内集合族人,让他们随时做好突围的准备。” 三人知道事态紧急,只能信任云河,便一齐答应了。 云河与青眉幻化成凡人的模样,匆匆赶到塔外迎接众凡人,为首的是赵敬仁,身后浩浩荡荡跟了数百凡人和被捕获的狐族。 因为有求于他人,赵敬仁很是恭敬,对二人寒暄几句,便请求二人打开炼妖塔。 青眉在一边暗暗用媚术控制了赵敬仁等人,云河便佯装为难,摇头道:“炼妖塔只收妖类,各位带来的大多数没有修炼成妖,若是将它们也关押进去,我们只怕会遭天谴。” 赵敬仁正色道:“此次剿灭狐妖事关重大,偏偏修为最高的那几只狐妖漏网了,我们已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捉拿它们,这些小妖在我们手里只怕是夜长梦多,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劫走,不如先把它们给炼了,我们也好安心追捕其余狐妖。” 云河佯装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言,开启炼妖塔!” 说着,高台下的砂石血光大盛,炼妖塔隆隆作响,竟一层层旋转了起来,仿佛冥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云河对众人点头,示意将狐族送上来。 凡人们相继将狐族押送至塔外,便有云河用分影术幻化出的凡人从塔内走出,将群狐接过,押进塔中去了。 云河见族人们大多伤得严重,就强忍住杀意,对赵敬仁说道:“炼妖需要数日,将要炼成时我们会通知各位来取灵。” 赵敬仁说道:“炼妖是大事,我们万神山庄就在这里护着,以防狐妖来袭。”说罢,带领弟子们退下高台,远远站定了。 此言一出,其余门派的人知道万神山庄想要独占狐族炼出的妖灵,即使慑于万神山庄的淫威,仍是与他们争执了起来,血砂上一时乱作一团。 云河冷笑一声,与青眉退回塔内,大门合上,隔绝了凡人们的争斗声。 高塔内,赤焱和玄女已经将云河的计划告诉了族人,安抚了族人们的情绪,四人又不知疲倦地为他们疗伤,众人精神大振,亲朋之间纷纷含泪相拥。 云河看着这死里逃生后流露出的温馨场景,发现失去了族人的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心中不由一痛,便独自来到高塔一角,又设下几重结界,防止凡人突然袭击。 “青眉姐姐,你说是那位哥哥救了我们对不对?他是谁,从哪里来?他好强大、好聪明,我好佩服他!”嘈杂声中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那是一只刚修炼成妖的白狐,发色雪白,带着好奇的表情看向云河。 一时间塔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云河投来感激的目光。 “他……他是……从西疆来的雪狐……”为了不唤起族人对银狐一族的反感,青眉撒谎道。 “原来是从雪山来的啊……”众人仍是带着感激的神色,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云河苦笑一声,背过身去,透过黑色的塔身,看着凡人开始大打出手。 次日,元气大伤的凡人一觉醒来,发现炼妖塔竟没了踪影。 赵敬仁气得面色发紫,忙率领众弟子准备去追赶,却撞上了一个无形的结界,原来众人已被困在一座封死了的迷宫之中。 “该死的狐妖!”天地间回荡起赵敬仁的一声怒吼。 朱砂之剑1 云河……云河…… 铁宁玉冲出海神宫, 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带着剧毒的匕首, 深深刺在她的心口, 让她痛不欲生。 当初救我逃出生天的是你, 如今想要亲手了结我的也是你! 你不该是那样的……你明明那么在意每一个生命, 为什么却独独那样对我! 铁宁玉右手握紧了朱砂剑, 生怕云河与鲛人追上来,左手却几乎没有力气握住乾坤玉。背后一道巨大的刀伤从左肩倾斜至右腰,鲜血在她背后染红了海水, 灵力也随着涣散开去。海水冰冷刺骨,周围一片黑暗,她强忍着剧痛, 机械地向上游去。 这样让人绝望的地方, 或许冥界也不过如此了吧? 又或许,这里就是冥界? 不,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不仅为了家族和师门的血海深仇, 更为了云河那绝情的一刀, 他想要我死, 我不能如了他的意! 她颤抖着握紧了乾坤玉, 全身仿佛被汹涌的恨意点燃, 不再觉得寒冷麻木,忽地凝聚起全身的灵力,轻捷地向海面游去。 头顶渐渐有了亮光, 然而一个庞然大物蓦地向她冲来。 他们竟在这里设了埋伏?! 她心中一凛, 握紧了朱砂剑,灵力凝在剑刃上,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挡我者,死! 脑海中浮现出亲人师友被屠杀的一幕幕,还有云河联手鲛人对自己的围攻,她不由使出了滴血剑法中最残忍决绝的杀招血虹裂天,一连九剑,她一气呵成。 剑光相继飞出,击在那庞然大物身上,对方却不躲避,依旧搅动着海水向她冲来。 铁宁玉看出对方没有灵力,然而体型庞大,自己若是撞上去非粉身碎骨不可,便咬紧牙关往左边一闪,那庞然大物便从她身侧游了过去。只是一瞬,她看清了攻击自己的正是有“海中狼”之称的鲨鱼,曾听掌门师伯提起过,他年轻时候下海,曾被鲨鱼伤得不轻。 铁宁玉留上了心,那鲨鱼去而复返,以更快的速度向她游来,双方都负伤在身,海水被搅成了淡淡的红色,头顶的光开始忽明忽暗起来——她看见又有几只鲨鱼正在逼近。 铁宁玉知道自己的体力已到了极限,而方才那只鲨鱼已然杀到。她猛地飞身,踩在对方头顶,一剑刺下,鲨鱼吃痛,疯狂地扭动起来,她便借力跃向了头顶的一只鲨鱼,朱砂剑再次刺出。 鲨鱼接二连三地受伤,鲜血引来更多同族,铁宁玉却只是冷笑着,一路杀到了海面。 “哗——”她出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 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海……离开这群可恶的鲛人…… 这样想着,她勉强睁开眼,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艘渔船在撒网捕鱼,一张网正好在自己头顶撒了下来。 她不顾一切地抓住渔网,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然而自己体力已经耗尽,她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成为漏网之鱼,就抓紧了渔网。 渔民们这才发现铁宁玉,有人惊呼道:“不好,抓到一只海妖!” “不是海妖,是人!先拉上来再说!”另一个渔民说道。 渔民们拉起渔网,将铁宁玉打捞上来,然而看见朱砂剑和她背上的伤口,几人立即窃窃私语开了:“这个女人一定是惹怒了龙神,所以才会受伤出现在这里……我们还是把她扔回海里去,不然龙神怪罪起来,我们可就……” 方才决定将铁宁玉救上来的渔民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你们不是一直羡慕修炼之人能上天入地、乘风破浪?她就是修炼之人,哪里是什么海妖?!” 渔民们立即七嘴八舌起来:“原来是福不是祸,呵呵呵!哎,这姑娘伤得厉害,我们赶紧回去找大夫给她治伤!” “咱们村上没有大夫啊!” “我可以骑上我家骡子去隔壁黄牛村请刘大夫!” 铁宁玉迷迷糊糊听见渔民们的对话,稍稍放下心来。背后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微微睁开眼,看见漫天的云彩被夕阳照耀成金红色,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云河……云河…… 没想到伤自己最深的人,竟是他…… 没有长生咒不要紧,自己努力修炼总有一天能成功复仇;可恨的是云河道貌岸然,让自己痴心错付! 心如刀割,她强忍住眼泪,右手颤抖着准备将朱砂剑归入鞘中。 “嘭!”突然一声巨响,渔船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渔民们慌乱起来。 “是鲨鱼!好多鲨鱼!一定是那个女人惹怒了龙神!快把她扔下去、扔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一条人命!快把船上的血水擦干净,其他人赶紧划船,我们离海岸不远了!” “她是人命,我们就不是人命?!快把她扔下去,就当我们没遇到过她!”渔民们怒吼着,纷纷冲过来抬起铁宁玉。 越来越多的鲨鱼聚拢过来,狠狠撞击着渔船,并不庞大的木船一时间像风浪中的一小片枯叶,飘摇无助。有几个被摔得头破血流,大家连滚带爬将铁宁玉抬到了船舷边,准备将她抛下海去。 昏昏沉沉中,铁宁玉看见每张棕红的脸上都带着厌弃的神色,就像自己最后一眼看见的云河。 我要活下去!我要让他为那一刀付出代价! 苍白的脸上忽地绽放出光彩,朱砂剑和乾坤玉同时盛开光芒,铁宁玉从渔民手中轻捷地跃起,原本湿透的长发和衣裙忽地飘飞起来。 朱砂挽起剑花,纷纷落在海面上,海水顿时掀起无数血浪。 “你你你……”一个渔民被铁宁玉的暴起吓得瘫软在地,却还是大着胆子指责道,“这样会引来更多鲨鱼的!” 铁宁玉恍若未闻,朱砂入鞘,右掌凌空打在挣扎着的群鲨间,鲨鱼们霎时沉没在了血海之中,而渔船猛地向前驶去,追上了方才弃他们而去的另一艘渔船。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铁宁玉落在甲板上,看着渔民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冷冷说道。 渔民们讪讪地不说话。 铁宁玉旁若无人地在船舷边坐了,双手合掌,用乾坤玉恢复着灵力。自己原本已经濒临死亡,而方才的暴起令她仅存的一丝灵力冲进了乾坤玉,自己才得以恢复过来。 很快,渔船靠了岸,铁宁玉不等渔民前来驱赶,向他们道了声谢,就先下了船。 然而刚踏上海岸,一柄鱼叉从她身旁飞过,渔民们呼喊着追上来将她围住了。 “各位有何指教?”铁宁玉平视着这群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渔民,知道他们来者不善,眼神便越发冷冽,右手按上了朱砂剑。她清丽的容貌被红裳一衬,令渔民们一阵脸红心跳。 “你这个女人,邪得很!如果我们今天放你走,我们就得罪了龙神,以后都不能出海打渔了!看在我们救了你的份上,你就回海里去吧!”一个年轻渔民一手按住流血的头,一手指着铁宁玉大声说道。 不等铁宁玉说话,渔民们就一哄而上,鱼叉棍棒纷纷落了下来,击在她的头上、手臂上,还有后背的伤口上。 铁宁玉一阵剧痛,几乎要晕厥过去。渔民们见一击得手,开始粗言秽语谩骂起来,两三个渔民拿了渔网过来,正要将铁宁玉罩住。 “呵呵……”铁宁玉忽地大笑起来,红色长裙被傍晚的海风吹起,妖艳异常。万神山庄杀死了自己的至亲,云河想要杀死自己,连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些人,都该死! 朱砂剑蓦地飞起,悬在铁宁玉头顶,红光照耀天地。 渔民们见事发突然,手中棍棒纷纷落地,有人转身对远处跑来迎接亲人归家的孩子们大喊:“快走!快走啊!” 话音未落,朱砂剑荡出一圈红色光纹,将渔民和孩子扫在地上。 “你们,活得够久了!”铁宁玉冷冷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飘渺。 更艳丽的红光荡开,遮盖了夕阳的光芒,海岸似乎震动起来,海水霎时退去。 “都去死吧!”她低声说完,心中一颤——方才的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却实实在在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啊!”渔民们惊恐地大叫着,看着红光落下,已分不清自己身处的是人间还是地狱。 红光即将落地的一刻,一座虚幻的雪山轰然拔地而起、向天而去,红光便如云烟一般萦绕着雪山,转瞬就消散了。 “天地湟湟,苍生渺渺。姑娘何必为了心中的一点愤恨而大开杀戒?”雪山中走来一个金衣少年,骑着一头雪白的狮子,少年含笑看着铁宁玉,说道,“姑娘,你就要入魔了。” 朱砂剑落入主人手中,天地间恢复了平静,渔民们趁机仓皇逃离了海岸。夕阳即将沉下海平面,天色暗了下来,唯独少年和坐骑微微散发着光芒。 “你是什么人?!”心中的怨愤忽然被平息,铁宁玉不由问道。 “我叫姬云境。”少年淡淡答道。 朱砂之剑2 “姬、云、境……”铁宁玉一字一字说着, 忽然想起云河, 目光一闪, 大笑道, “哈哈哈哈, 你不要装模作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心里大概有数!先是惺惺作态获取我的信任,然后随时翻脸捅我一刀,我说得没错吧?!” 金衣少年只是淡淡笑着, 摇头道:“你这样以己度人很是辛苦,堂堂光华门下弟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是光华门下!”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有辱师门, 铁宁玉心中大痛, 矢口否认道。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姑娘,你心魔很重。”少年淡淡说道。 铁宁玉死死盯着姬云境, 手中朱砂再次隐隐亮了起来, 右手一扬, 朱砂直向姬云境飞去:“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既然我的命在所有人眼里贱如蝼蚁, 在我看来, 你也一样!今天是你自寻死路, 可不要怪我!” 眼看朱砂风驰电掣而来,白狮忽地伏地,对着铁宁玉龇牙咧嘴, 低声吼叫起来。 姬云境淡淡一笑, 右手落在白狮颈上无声地安抚着,朱砂刺上他胸口的一刹那,一道金色符咒在他胸前蓦地展开,天地间一时金光大盛,朱砂剑骤然停住、落在了他的手中。 “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修为倒是不低,只可惜心中仇怨太盛,很容易落入魔道。”姬云境似乎毫不生气,扬手将朱砂抛向了铁宁玉手中的剑鞘。 铁宁玉冷笑着后退一步,接住了朱砂,沉声道:“落入魔道又怎样?!这所谓的凡间,能比魔道好到哪里去么?!”话音未落,她足尖点地跃向姬云境,行云流水般使出滴血剑法,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全身的伤痛竟然消失了。 这世间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等杀了面前这个少年,自己便要去杀尽万神山庄的人,哪怕堕入魔道也在所不惜! “呵呵……你真的愿意加入魔族?”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像是方才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那个声音,诡异而陌生。 铁宁玉不答话,凌空又是一跃,长剑的光华瞬地炸开,如千万支利箭射向姬云境。 姬云境也不反抗,只是轻轻牵动雪狮,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剑光竟没有伤到他分毫。 “你是否愿意为魔族奉献你的力量、为我们打开通往凡间的大门?”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刹那间多年的仇怨像血海般滔滔而来,无数扭曲的尸体从雪山幻境中显露出来,而姬云境已不见了踪影。 “爹、娘!”铁宁玉从尸堆中认出了双亲,不禁失声惊呼,一边停下手中的剑招,一边往父母的尸体奔去。 尸体却在她靠近的一瞬间枯萎了下去。 “爹、娘,不要!”她一时间泣不成声,想起当年的灭顶之灾来得何其突然,那一场屠杀夺去了她的至亲,只留下年幼的她沉沦在噩梦之中。 “大伯!宁心姐姐!师父!”她又悲又怒,提着朱砂往前方的尸体奔去,然而尸体接连枯萎下去。 “你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血洗整个凡间?”那个声音如鬼魅般紧追不舍。 “不!”她流着泪大吼,亲人死了、师门被灭,可这世间仍有许多无辜之人,自己怎么下得了手去屠杀他们? 她悲痛得快要失去了理智,一路狂奔,终于来到道路的尽头,那里一个男孩正跪在一群黑衣长剑的人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来人啊,救救我……我怕……爹、娘……宁玉姐姐……”男孩只有六岁,涕泪交加,在万神山庄众人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弱小。 “小天!”铁宁玉的心被揪了起来,她冲向那几个黑色身影,然而近在眼前的景象忽地远去,她努力狂奔、嘶喊,却怎么也无法赶到男孩身边,“小天!” 男孩身后忽然蹿出几个人,有老有少,有方才遇见的渔民,也有她未曾谋面的人。他们死死围住男孩,有人伸手按住了男孩的肩膀,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万神山庄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那就杀了他吧,求你们放过我们……” 万神山庄为首那人微微弯下腰,伸手抚在了男孩头顶。 男孩惊得一动不动,黑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了一柄长剑。 利刃从男孩颈后刺了下去。 “不——”铁宁玉疯了一般尖叫起来,“小天!小天!”她向男孩奔去,那群刽子手从她身侧鱼贯离开,冷漠得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顾不得向众人报仇,哭着来到男孩身边,蹲下身子想要挽留住男孩的生命,然而稚嫩可爱的脸庞立即皱成了一团枯萎下去。 “这人间,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又一个声音响起,这回却不是方才那陌生的声音。 她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看见仅剩的尸堆里,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那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自己的眼睛。 “来吧……为我们打开魔界的大门,我会给你力量,你将亲手杀死每一个仇人……从此,你就是魔,魔就是你……”那双眼睛仿佛说话。 “呵呵……”她站了起来,仰天大笑,“我就是魔,魔就是我!你我一起、血洗凡间!” 朱砂蓦地腾飞起来,纵贯天地,血光刺眼,海水蒸腾。紧接着朱砂忽地落下,往她头顶刺来。 她却带着期待的笑,脸庞和双眼被映得血红。 地动山摇之中,朱砂每逼近一分,她的心也跟着震颤。被血光照耀的心间,似乎有无数双手在奋力敲打,想要打碎那扇牢不可破的大门。 “嘎啦、嘎啦……”朱砂就要刺下,大门已摇摇欲坠,她似乎看见大门后无数双瘦骨如柴的手在挣扎,而凄厉的尖叫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心若明镜,菩提自来;心无一物,不染尘埃。心若明镜,菩提自来;心无一物,不染尘埃。心若明镜……”忽地,漫天响起少年的唱诵之声,世界忽然清静下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眼前的血色褪去,只见姬云境骑着雪狮,再次从雪山中缓缓走来。 “原来是这样。”少年停止了唱诵,对铁宁玉微微垂眼低头,兀自说道,“我以为即将引发人间战乱的人来自金波海,所以在这里守了三天。我以为那个人是你,没想到,竟是魔族想要通过你回归凡间。” 铁宁玉从方才的幻境中回过神来,然而心中的悲愤仍没有平息;想起自己差点落入魔道,又不禁暗自庆幸——自己不管如何急切地想要复仇,都不愿看见人间生灵涂炭,方才若是将魔族引来凡间,自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心中愧恨难当之际,姬云境已骑着雪狮上前,说道:“魔族选中你作为他们回归凡间的入口,此后一定还会来蛊惑你。你本来就有心魔,今后我会教你一些心经和剑术,用来抵御魔族。” 铁宁玉看着相貌平平的少年,半信半疑道:“你?教我抵御魔族?” 姬云境点头道:“你受了重伤,我先替你疗伤。从明天开始,我传授你最基本的《慈悲众生经》。”少年说着,从雪狮上下来,双手虚合于胸前,轻声念起了咒,一道金色符咒便从他的两手间缓缓浮现了出来。 “《慈悲众生经》?你、你见过向师叔?”铁宁玉何其聪明,立即明白向大海的经书是从这个少年手中得到的。 姬云境盘腿坐在了雪山幻境上,微微一点头,示意铁宁玉坐下,才答道:“不错,经书是我给他的。向徒儿也是一块修炼的好材料,只可惜太过懒散,不知道那经书他能修炼到几成。” 铁宁玉见他说话老气横秋,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不由对他的身份起了兴致,又不愿冒昧相问,只得说:“师叔却说是他从密轮大雪山里抄写出来的。” 姬云境淡淡一笑,将符咒印在右手掌中,便把手向铁宁玉伸来,手掌停在了距离她额头一寸处。 少年的灵力借着符咒缓缓渡了过来,像是初春刚融化的雪水,冰冷纯净,所过之处,伤口纷纷愈合。而这灵力之中似乎蕴含着慈悲与怜悯,将积存在铁宁玉心中的仇怨一点点地化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体在一瞬之间得到了恢复,铁宁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果真能对抗魔族?” 姬云境沉默片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答道:“我来自密轮大雪山,是渡世神王的弟子。师父说不久后人间会有一场大乱,要我下山来护卫凡人。我推算出引发人间大乱的人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一下山就来到了这里等候,没想到等来的是魔族的异动。凭我一人之力,无法阻拦魔族入侵,所以我要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更多的凡人,因为我……” “渡世神王?!”铁宁玉听见这四个字,早已神思不属,无心去听姬云境后面的话,开口便问道,“你是说,六界山就在密轮大雪山中?!” 姬云境见铁宁玉突然兴奋起来,只是淡淡摇头道:“师父虽然名号‘渡世’,但他喜欢清静,最不喜欢被凡尘俗世打扰。你若是想上六界山,恐怕有些困难。” 闻言,铁宁玉顿时冷静下来。那个拥有长生咒的人已经弃她而去,她早就不该奢望得到长生咒了,更何况,他无情地斩下了那一刀…… 云河……你竟然是那样的人……云河、云河…… 那个名字如魔咒般在她心中萦绕不去,又像一团烈火,轰地在她破碎的心间燃烧了起来。 云河!云河!我与你不共戴天! “小心!”见铁宁玉的心魔再起,姬云境将右手中指和食指抵上了她的额头,倾注了更多灵力过去。 夜色已经苍茫,远处的渔村亮起了一片灯火,金波海也在月光下泛起点点银光。沙滩上,拔地而起的雪山幻境里,姬云境终于为铁宁玉镇住了心魔,雪狮在他身后百无聊赖地趴着。 铁宁玉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多谢你了,往后我会勤加修炼你传授的经法,既为了镇住心魔和魔族,也为了能凭自己的力量铲除人间的恶魔!” 姬云境点头道:“你指的是万神山庄。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大概清楚,这也是我这次下山的原因之一。往后你心法和剑法一并修炼,终有一日能与万神山庄匹敌。” 铁宁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一连几日,铁宁玉在姬云境的指导下修炼渡世神王所创的心法和剑法,不觉中修为已突飞猛进。 姬云境则在一旁,边盘腿修行,边指点铁宁玉,不饮不食,一坐就是几日。 雪狮有些不耐烦,不敢打扰主人修行,就时常去逗铁宁玉。 铁宁玉剑法凌厉,被雪狮一逗,一分神,朱砂便飞了出去。 * 长剑飞出去,直直钉在一棵树上,金鸾有些沮丧地摇摇头,说道:“师叔,是不是我太笨了,连师门的基本功都学不会?” 向大海坐在一旁的地上,左肩简单地包扎着,他正啃着刚烤好的野兔肉,头也不抬地答道:“是啊,笨死!照道理水师姐收的弟子应该不差,可是你们比起铁师侄,简直是天差地别!不过铁师侄的天资,不是寻常人能比的,我离开光华门前她就已经名满全门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们也别太灰心了!” 金鸾三人被说一通还不打紧,她们早在前往光华门拜师的途中就习惯了向大海的无故责骂;可是被他与铁宁玉相比,三人心中油然生起一股醋意——或许便是因为这“天差地别”,铁师姐才得以与云河一起去办所谓的大事,而三人却只得了云河的一句“就当我与你们从来都不认识”。 向大海见三人就要红了眼圈,看出她们的心思,很不耐烦,又臭骂道:“你们三个真是鬼迷了心窍了!那狐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你们还天天想着他。等到了哪天把小命赔进去,可不要哭爹喊娘!老子可不想被你们害了性命,老子不管你们了!”说着,一扔手中的兔肉,收拾了东西气势汹汹地离去了。 “师叔!师叔!”杜小玲战战兢兢地喊道,“师叔您修为盖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抛下我们啊!呜呜……金鸾姐姐,师叔不要我们了,我们三个可怎么办啊?” “你让我想想……”金鸾也是一筹莫展,周围到处是搜捕狐妖的各大门派,她们三人想必也成了世人的公敌,光凭三人的修为,离开白露城一带必定艰险重重。 三人正手足无措,向大海却从林子里跑了回来,二话不说踩灭了点在一旁烤兔肉的火。 “向师叔你怎……”周蓉正要发问,向大海捂住了她的嘴巴。 “有人过来了,我们快走!”向大海小声说着,拔剑护在三人身后,四人一起默默潜入了林子的另一个方向。 朱砂之剑3 “你竟能在三日内练完《慈悲众生经》和九重剑法, 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莲华心经》和劫渡剑法还须过几日再练。”高耸入云的雪山幻境里, 眼看一身红衣的铁宁玉使完了一整套九重剑法, 姬云境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几天下来, 他对铁宁玉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个凡人女子拥有常人所不及的天赋和毅力, 正是自己此行的上上人选, 只是可惜她性格冷漠果决,对人对事不够仁慈宽容,又有心魔在身, 一旦落入魔道,怕是会遗祸人间。 但,以自己的身份, 定能阻止她走入歧途。 “小姬, 不管你教得多快,我都能按时学完, 为什么要过几天才能修炼新的心经和剑法?我不怕累, 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得住?如果你没问题, 我想尽早开始修炼别的心经和剑法。”铁宁玉复仇心切, 急忙说道。 姬云境抚着身边无聊得有些不耐烦的雪狮, 摇头道:“铁姑娘, 我比你年长许多。” 铁宁玉才想起自己方才失言,低头恭敬道:“抱歉……你既教导我修炼,那我便称你‘姬师父’吧。” 姬云境淡淡笑着:“称谓不过是身外之物, 我并不在意, 只要我知道你叫的是我就行。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之所以有如此年轻的外貌,是因为我时常不分时间、不论地点地陷入沉睡,一睡就是几日甚至更久,无人能把我唤醒,这也是我要把我的武学修为传授给你的一个原因。” 铁宁玉闻言,心中惊奇,便道:“那若是有强敌来袭,你身边的人又无法抵挡,你岂不是很危险?” “往后我若是突然沉睡,你不用管我,无人能伤我分毫,你只须去办你自己的事,别让我成为你的累赘。” “真的?”对少年的话,铁宁玉仍是心存怀疑。 “修行之人不打诳语。”姬云境一本正经地答道。 “那魔族呢?”铁宁玉想起自己差点落入魔道,心有余悸,“魔族力量强大,若是没有人在你身边,他们岂不将你……” 姬云境微笑着摇摇头,金光在他周身晕开,仿佛他就是大雪山里那个传说中的渡世神王。只是渡世神王不问世事,虽然是从凡人修炼成神,然而人间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而这个少年,却胸怀仁慈、心怀天下,有着天神也不及的悲悯。 “我明白了……‘心若明镜,菩提自来;心无一物,不染尘埃。’对于魔族来说,你就是铜墙铁壁,他们伤不了你。”说着,铁宁玉心中暗自羡慕起这个拥有着少年外貌的世外高人来,若是自己也能有他那样的修为,定能为凡间斩妖除魔,而不是为了防止心魔入侵而提心吊胆。 可是,若是到了他那样的境界,只怕自己早已将家族和师门的仇恨忘了! 不,我不要忘记! 有朝一日,我要手刃凶徒,为逝去的亲人师友报仇雪恨! “心经和剑法终究只是一些口诀和招式,想要抗敌,还须多加实战。”姬云境说着,忽地骑上了雪狮,一步步后退,而雪狮踏过的爪印上,缓缓升起了袅袅烟雾。 只是眨眼之间,烟雾化成了六只形态各异的巨兽,纷纷对着铁宁玉弓身低吼。 “尽你所能打败它们,我就传授你《莲华心经》和劫渡剑法。”姬云境骑着雪狮,一步步往雪山深处离去了。 六只巨兽相继迈开脚步,向铁宁玉低吼着走来。 铁宁玉看着六只闻所未闻的巨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如今的自己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能感觉到它们灵力卓绝,自己战胜它们的希望渺茫,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只是烦恼姬云境会因此放慢她修炼的进度。 忽然,六只巨兽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当先跃了上来,迅猛如风,伸出前爪就往铁宁玉头顶扫下去,灵力之强大、动作之迅速,只怕不逊于金波海的镇海神龙。 铁宁玉正在失神,措手不及,朱砂还未出鞘就抵上了巨爪,而这一瞬之内,她一气使出了九重剑法中的最后两重。 血红色剑光透过剑鞘,瞬地刺入巨兽的前爪、穿透了它的头颅,在压上铁宁玉的一瞬间,巨兽忽地消失无踪。 “反应迅速,出剑利落,可见你将剑招掌握得不错。只是你杀心太重,对你接下来的修炼很是不利。”半空传来姬云境的声音。 铁宁玉闻言,点头道:“姬师父指点得是。” 话音未落,又有两只巨兽向她扑来。 她后退一步,朱砂指地,红色长裙飞散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在雪地里妖艳异常。 然而两只巨兽如同鬼魅一般,时大时小时隐时现,同时向她发起毫无章法的攻击,每当她要出剑攻击其中一只,另一只便会趁机偷袭。 铁宁玉知道姬云境不愿自己再开杀戒,只得全力躲避,然而很快就被两只巨兽所伤,虽然只是一些外伤,却也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等其余三只巨兽出手,自己就要力竭而败了! 她在心中盘算着,咬咬牙,凝聚起全身的灵力,目光一冷,杀气骤现,逼得两只巨兽一惊。 “第九重剑,诛天!”她轻轻念出自己所掌握的最高剑术,足尖点地,忽地跃起,长裙在雪山上傲然盛放。 两只巨兽似乎知道九重剑法的厉害,不敢贸然上前,同时往两边分散开去。 铁宁玉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手中使出的却是第五重剑——诛恶。 两只巨兽早被铁宁玉虚张声势震慑住,此时剑光落下,它们像是知道反抗无望,也不加抵抗,恹恹地伏在了雪地里,不再看铁宁玉。 “先以最高剑术恐吓对手,使其生出畏惧之心,再以较平和的剑招制敌,不伤其分毫,是为仁慈。往后你仍要多加修习心经,才不至于被心魔所蛊惑。”姬云境的声音再次响起,两只巨兽便随之消失了。 铁宁玉知道这便是姬云境的赞赏,就微微仰头笑道:“多谢姬师父指点。” 面前只剩下三只巨兽,看似平淡无奇,可铁宁玉知道它们比先前三只强大敏捷许多,自己已没有战胜它们的可能。 不能让姬师父看见我的不足…… 她这样想着,右手将朱砂剑撰得更紧,左手摘下了乾坤玉,而其中一只巨兽猛地扑向她的左手、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刺骨的疼痛传来,令她全身一阵冰冷、无法动弹,而另两只巨兽缓缓跺了过来,凶狠的眼神中满是玩味,像是在打量怎样下嘴才能将这个猎物玩、弄、更久。 多么熟悉的眼神…… 就像那两次大屠杀中,东方涵的眼神,残忍,冷酷,视自己脚下一切生命为无物。 “东方涵……万神山庄……”铁宁玉恨恨说着,颤抖着握紧了左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有灵力汇入了乾坤玉中。 刹那之间,灵力如潮水般奔腾而来,涌进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的红裳吹得猎猎飞舞,恍如一朵为了复仇而盛开的曼珠沙华。 为了复仇! 铁宁玉猛地抽出了被紧紧噬咬着的左手,顾不得被巨兽的獠牙咬出的见骨伤口,一手持剑、一手握玉,灵力如泉涌,她在三只巨兽之间自如地飞转腾挪。 为了不被姬云境发现自己用乾坤玉提升灵力,她有意与三只巨兽多斡旋了一会儿,直到巨兽失去了耐心,她才一连落下三剑,将它们制服。 “你竟然用上了乾坤玉……但凡走捷径者,容易走火入魔……我教你心经,是为了消除你的心魔,你心经尚未修炼熟络,就强行提升灵力,一旦心魔趁虚而入,你可知道后果?”姬云境骑着雪狮从云雾中缓缓走来,右手轻轻一扬,三只巨兽也消失了。 “姬师父,方才事出突然,我就想出了这个权宜之计,我会勤加修炼心经,不让魔族有机可趁。”铁宁玉这才意识到后果严重,连忙说道。 “罢了,我先传授你《莲华心经》,你一定要好好修炼。至于剑法,就先缓一缓吧。” “是。”铁宁玉恭敬地答道。 姬云境忽地目光一沉,身后雪山的光芒顿时暗了下去。 “姬师父,你怎么了?!” 姬云境也不答话,径自在雪狮背上闭目盘腿,两人身处的幻境一时间无声地崩塌、转瞬不见,只留下雪狮负着姬云境懒懒地趴在了沙滩上,周围天色正黑。 “姬师父!”铁宁玉明白过来,姬云境已陷入了沉睡,就在他身边坐了,安心修炼心法。 一连在雪山幻境中待了几日,忽然见到大海,铁宁玉不由得神清气爽。 远处渔村稀稀拉拉点起了灯,接着传来了骚乱声。 很快就有渔民拖家带口地跑来海边,对两人视而不见,慌慌张张地推了渔船入海,大家争着上了渔船。 “出了什么事?”料想附近可能出了妖邪,铁宁玉暂时抛却了对渔民的怨愤,起身问道。 渔民们原本就带着惊恐的神色,见了铁宁玉仍是“面不改色”,其中一人说道:“听说许多狐妖从白露城往东赶来了,由一只白毛狐王带领,它们经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连家中养的鸡鸭牛羊都被吃得不剩骨头……狐妖不会水,我们先去海上躲一阵!” 不等那人说完,其他人划起了浆,有人大声喝着“女妖,你不许跟来”,渔船就相继开远了。 白毛狐王?云河? 铁宁玉心中一紧,顾不上与渔民争辩自己的“女妖”身份,飞身就往渔村赶去。 经过姬云境身边,她停下脚步,为他设下结界,说道:“姬师父,我有要事,去去就回!” 她起身往骚乱的源头赶去,一颗心提得越来越高—— 云河,你既想要杀了我,又率领狐妖为祸人间,这次,我们必定生死相见! 无妄之仇1 云河带着狐族浩浩荡荡往东行去, 因为族中人大多修为不高, 又都受了伤, 所以这一路行得极慢。 狐妖成群东行的消息, 便在他们之前传到了沿途的凡人城镇。凡人们以讹传讹, 将狐妖描述得恐怖异常, 就争相弃城逃难去了, 大多城镇很快就成了空城。 而云河为了缩短回到青泽的行程,便不加避讳,带着群狐穿过各座空城, 往东而去。 只有在停下休整时,他才会特意挑选能庇护众人的地方,以免被凡人发现了踪迹。 此时众人停在了一座山峰之内。据说这座山是凡人眼中的圣山, 凡人传说天界神族在久远之前一起来到凡间, 在这座山峰之内留下了他们的相貌——整座山体被神族之力凿空,山的内壁上刻着无数个巨龛, 而每个龛内都放置着一座天神石像, 栩栩如生, 令人仿佛置身天界, 威严神圣的气势压得群狐抬不起头。 “这里是千神洞, 凡人轻易不会进来, 就算进来,他们也不敢动手,因为他们不敢毁坏神像。”赤焱说着, 就与玄女四处走动, 给众人疗伤去了。 青眉则带上几只机灵的小狐,去各处搜捕野味。一路行来她多次离队行走,都不曾出过意外,这得益于她与凡人打交道时如鱼得水的技巧。 云河将众神雕像轻蔑地扫视一眼,就转身来到千神洞外设下了结界。回到洞中,他见赤焱和玄女与众人其乐融融,不禁想起了逝去的族人,心中悲痛,就在一边独自盘腿坐下,闭目休息。 东行的途中,每次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族人在冥界受着酷刑。 “云河哥哥,救救我们……我们撑不下去了……”白菀悲戚的哭声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云河哥哥……你为什么要为了不曾相识的人去冒险?不要、不要抛弃我们啊……” “小菀,对不起,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被凡人追杀……我们一族算是灭亡了,可我不希望看见所有同类都被灭族……”每一次他只能这样答复她。 “云河哥哥……你从来没有为族人尽心尽力,是不是?曾经,你不愿意为死去的前辈们报仇;如今,你又要抛下我们,与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去青泽!”怨愤一点点地浮上白菀的双眼,扭曲了她秀美的脸庞,她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小菀,不是的!”云河伸手想要挽留住少女,可是白菀已经走远了。 “小菀!”云河忽地惊醒过来,看见远处众人温馨的场面,而自己是孤身一人,心中越发压抑。 或许自己是在舍本逐末?或许没有自己,赤焱和玄女他们也能带领大家找到青泽吧? 这样想着,云河有了离开众人去寻找沉渊的打算,而自己若是在西行途中与万神山庄等人再次交手,也算是帮上了赤焱他们的忙。 考虑了一阵,云河起身准备与赤焱他们告别,还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刚寻找食物回来的青眉一行人。 “云河哥哥!”一个白发男孩捧着一只烤鸡向云河小跑过来,正是几天前的那只小白狐,“你看我们弄回来的东西,可香了!喏,这个是专门给你的!”说着,他高高举起烤鸡递了过来。 其他孩子一哄而散,去分发各自手中的食物了。 云河没有食欲,又不忍拒绝白狐,便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偷的?” 白狐摇头道:“不是的,是青眉姐姐用银钱买的。” 云河闻言,差点笑出来,他自然知道青眉是怎么弄到银钱的。 正说话间,其他几只小狐一齐跑来,七嘴八舌地拉上云河来到了众人聚集的地方。 云河忽然微微皱眉,似乎有一个凡人偷偷潜了进来,带着浓烈的杀意,此时却无法判断对方的灵力高低。 “云河哥哥,你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把你当做我们的亲人了,以后你不要再这么见外啦!来,和我们一起吃些东西吧!这些天真是辛苦你啦!”白狐说着,拉着云河在人群中坐下了。 云河心中一暖,看着身边的老弱伤员,想起方才察觉到的那股危险气息,便改变了主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该如何带领大家安全赶到青泽。 “云河哥哥……”那小白狐又开口了,嘴里塞满了鸡腿肉,“前两天,我看见你的真身了……你的真身,真好看,全身银白,就像披上了月光呢……你有九条尾巴,蓠婆婆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能修炼到九尾的族人呢!” “哇,真的吗?!”其他小狐听了,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求着云河化出真身让他们开开眼界。 几只小狐说者无心,然而一些老狐却听者有意,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带着敌意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云河身上。 云河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很是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小轲、小星,云河哥哥救了我们,需要好好休息;再说,他从雪山来,还没有适应这边,我们不要打扰他好不好?”一袭湖蓝长裙出现在眼前,青眉牵起小轲和另一个小女孩的手,想要将他们支开,好替云河解围。 然而一个老妇忽然上前,一把夺过小轲的手,向着云河冷笑道:“九尾狐?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银狐一族能修炼到九尾!” 此话一出,其他原本没有猜到云河身份的人一片哗然。 “蓠婆婆……”小轲用委屈哀求的眼神看着蓠婆婆,低声道,“您不要凶云河哥哥,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藜婆婆……”小星差点哭了出来。 老妇甩开小轲的手,晃悠悠说道:“哼!救命恩人?!银狐一族可是我们的仇人!这一百多年来,是我们在替银狐族背黑锅、遭受着凡人的屠杀!”老妇浑浊的眼睛再次看了过来,仿佛要把云河的心剜出来一般,“现在你混入我们族中,恐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莫非,是你们银狐一族为了‘将功赎罪’,与凡人串通好了,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老妇颤抖的声音散开在千神洞内,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刻毒起来。 “蓠婆婆!”玄女赶了过来,目光往人群中一扫,骚动立即收敛了几分,“如今是非常时期,大家何必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再说云河肯为我们做这些,大家本应该感激他才是!” “呵呵,玄女,不要以为你的修为比我们高几分,你就能左右我们的想法!”有人高声抗议道,“再怎么说,银狐族害得我们流离失所这么多年,伤亡无数,这是你们怎么替他辩解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没错!我们不要受银狐族的恩惠!云河,滚!滚!为云河说话的人,都滚!”群情开始激奋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 “轰”地一声,空中骤然出现一道火焰,映红了千神洞的每座神像,洞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赤焱缓缓放下高举着的弯刀,俯视着众人,冷冷道:“我们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实,但以我们的修为,可以让你们闭嘴!不想受银狐恩惠的,现在可以走,凡人很快就追来了,你们可以去受凡人的‘恩惠’!” “你!”藜婆婆怒喝一声,无言以对,只是涨红了脸,摇晃着后退几步,被几个年轻族人扶住了。 而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敢怒不敢言。 云河看出大家久经流离,所以对赤焱等人心怀不满。他担心有人果真会一气之下离队,这无疑会耽误自己的时间,他就耐心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银狐族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劫难,我此次离开青泽本是要去帮助族人渡过此劫,没想到遇到了你们,我不能坐视不管。如今我暂时不顾族人,带领你们去青泽避难,你们就当我是在替银狐族赎之前的过错。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赎过的机会,你们若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此后世上再也没有银狐来赎过了。” “你说清楚,什么‘最后一次机会’、‘此后世上再也没有银狐’?!”一只年老的红狐趴在一旁冷冷问道。 云河心中悲痛,看了众人一眼,不再说话。 “你们不必多问。”青眉上前柔声说道,“只需知道云河是真心帮助我们,我们也只有靠他才能渡过此次大难。希望大家不要再有之前的言语,那样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会让凡人趁虚而入。” 大家被青眉一番柔声细语说得消了气,有几只冥顽的残疾老狐也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各自坐下休息了。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见众人散去,赤焱忽然问道,“你的族人不是已经……你说要帮助他们渡过劫难,莫非是想要寻死、去冥界助他们往生?” “之前我没能为他们做什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你们放心,我会在你们安全到达青泽后,再去办我的事。” “什么?!云河哥哥你要、你要自杀?!呜呜,小轲不要云河哥哥死!小轲要云河哥哥长生不老!”小轲突然冲出来,一把抱住云河双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闹起来。 云河心中一暖,仍是苦笑了一下,毕竟在这世上,最需要自己的,是已经逝去的族人,自己不可能因为小轲而放弃去六界山。 青眉与赤焱、玄女对视一眼,见两人微微颔首,她便说道:“这几日我们商量过了,若是你愿意,我们想推举你做我们的王……你即便不愿意统领我们,也应该好好保重自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啊……” “云河哥哥你不要死啊!我不要你死!我们大家都好喜欢你的!”小轲继续哭闹着。 “云河你就……”赤焱刚开口就被小轲打断了。 “呜呜,云河哥哥,你要死的话,带上我好了!呜呜!” 四人被小白狐闹得哭笑不得。 云河见小轲不同于其他人只是需要自己的力量,他是真心喜欢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右手轻轻抚摸着小轲的脑袋,用谎言安慰道:“那我就好好活着。” “呵……”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云河抬头望去,只见洞顶最中央的天帝圣华雕像上,一袭红裙似曼珠沙华般盛开! 无妄之仇2 连续几个时辰的追踪, 铁宁玉发现狐族并没有像那些渔民传说的那样肆意作乱。她看出狐族伤亡严重, 原本想就此离去, 然而看见云河对群狐的维护之心, 金波海底他的每一句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你既然想要刺杀海王、阻挡我西去的路,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活着, 对我只是一个障碍! 那时自己来不及解释她连寝宫的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云河就联合了鲛人和海巫,无情地围攻自己。便是在自己所经历的两次灭门之灾中,她也从没有感受到自己被如此厌弃。 那时自己仍不敢相信云河会如此决绝残酷, 所以没有全力反击他,直到鲛人士兵控制住了自己,而云河亲自上前, 在自己背后斩下一刀, 若不是溟沧突然出现,自己便已经命丧海底了! 云河, 你不该是这样的!我已经被鲛人控制住, 你竟还能对我下手!我的命在你眼里真的如此卑贱么?! 想到这里, 铁宁玉脚踏天帝圣华的神像, 剑指云河, 目光中杀气凛冽。不等云河几人作出反应, 朱砂剑光向着小轲当头劈下! “铁宁玉!”云河怒喝着,伸手护向小轲,然而双手落了空——只是一瞬之间, 小轲竟已被铁宁玉擒了去! 铁宁玉在一瞬之内回到了圣华雕像的头顶, 冷冷看着众人。 “啊——”小轲高声尖叫起来,“云河哥哥救我!青眉姐姐救我!藜婆婆,藜婆婆!” 尖叫声立即惊动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竟然有凡人混进来了!” “云河,是你故意放凡人进来的!” 群狐七嘴八舌指责了起来。 “阿石,你看小轲!怎么办啊!”小星拉着一个高个男孩哭着说道。 青眉忙去安抚众人的情绪。 云河无心理会大家的指责,定定看着铁宁玉,想起这个在金波海大肆屠杀、如今又潜入狐族挟持弱小的凡人女子竟是自己所救,他不由怒火中烧,瞬地幻化出弯刀。 “呵呵,果然,这世上除了我,其他人的性命你都很是在意!我要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铁宁玉冷冷说道。 云河见她说得奇怪,联想到她在海神宫的杀戮,颇有贼喊捉贼的意味,然而顾及小轲的性命,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道:“那你向我寻仇便是,我绝不还手!” 铁宁玉冷哼一声,抓紧了手中白狐的衣领。 “啊——云河哥哥,我不要死!啊——救救我!救救我!”小轲心中害怕,更大声地哭闹起来。 “坏女人!坏女人!”小星听见小轲的哭闹,哭得涕泗交加,指着铁宁玉骂个不停。 铁宁玉有些不耐烦,对小轲说道:“你最好乖乖别动,否则我拉不住你,你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小轲闻言,面色惨白,立即停止了挣扎。 见小轲突然没有了动静,云河以为是铁宁玉对他下了手,心中盛怒,又不敢贸然出手,怕伤了小轲,就强忍住怒意,说道:“铁宁玉,你想要的东西,只管向我来拿!用孩子作要挟,这样的行为是你们修炼之人所不齿的吧?!” 铁宁玉并不答话,只是微微冷笑着,手腕一转,朱砂蓦地亮起血色光芒,笼罩着每一座神像,紧接着千神洞开始震颤起来。 “不好啦,洞窟要塌了,快跑啊!”群狐慌了手脚,争相喊了起来,很快大家就散往各个出口,却被云河设下的结界拦住了,霎时间众人开始相互踩踏、想要冲出结界。 “所有人,不得出千神洞!”赤焱对慌乱的族人喊道,“凡人就要追来了!都给我待在这里!” 千神洞震颤得越发厉害,铁宁玉冷笑着一扬手,所有神像竟飞离了神龛,齐齐悬在了云河等人的头顶! “放我们出去!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群狐纷纷叫嚷起来,任青眉四处穿梭安抚,他们仍是争相要离开千神洞。 “赤焱、玄女,你们去安抚族人、加强洞外的结界,千万不要让他们离开这里!如果万神山庄的人赶到了,洞外只怕比洞内更危险!”云河对两人低声说道。 赤焱和玄女点头离去了。 “我想要的东西?呵呵,你的……”说到这里,铁宁玉顿了顿,略过“长生咒”三字,继续道,“我不要也罢!我只是,要你后悔你在金波海所做的事!” 千余座巨大的神像随着话音骤然落下,有的飞向聚集在洞口的群狐。铁宁玉则一手抓着小轲、踩着圣华雕像落了下来,一时间她恍若三界的主宰,对所有生命生杀予夺。 “莫名其妙!”察觉到铁宁玉起了杀意,云河震怒,一道银光从弯刀上飞出、荡开成一个结界,轰然托住了所有神像。 两人的灵力对撞,洞窟更剧烈地震颤起来,洞顶不断有石块掉落。 “哗——”群狐见了这壮观景象,不禁齐声惊呼。 云河一出手,发现几日不见,铁宁玉的灵力又强了数倍,几乎能与万神山庄抗衡。看来她确实不需要自己的长生咒了,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追来对自己出手?她说要自己后悔在金波海对她所做的事,莫非她在记恨自己没有与她联手杀了沉渊、反倒令她遭受了神龙的攻击? 这个女人,莫非已被仇恨扭曲了心智?那日分明是她冲入海神宫,杀害了那么多鲛人! 这样想着,云河先前对铁宁玉的同情荡然无存,心中只有对她的厌恶。 云河周身银光大盛,盖过了朱砂的血光。他加重了手中灵力,弯刀一转,无数银狐飞出,千神巨像被托着齐齐上升,一瞬之内便飞回了各自的龛位,只有圣华的雕像仍被铁宁玉踏着悬在半空,石块依然如雨般落下。 群狐见云河占了上风,渐渐停止了疯狂的踩踏,瑟缩在一起看着两人对决。 小轲再次吓得大哭起来。 “铁宁玉!”云河被哭声触动,怒道,“你先放了小轲!若是你伤了他……” “那又怎样?!”铁宁玉也被云河的话激怒,忽然抓着小轲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唰—— 一支黑色利箭飞来,直直射在了铁宁玉手臂上。 铁宁玉轻哼一声,下意识运起灵力抵御利箭的侵蚀,然而一个分神,小轲竟从她手中掉了下去。 “啊!救命!”小轲尖叫起来。 云河正要飞身去接小轲,玄女当先纵身而上。 石块越发密集地掉落下来,眼看一块巨石就要砸中小轲,铁宁玉不禁高呼:“小心!”就从圣华神像上跃了下去。 云河见状,以为是铁宁玉要来抢夺小轲,便也纵身飞上,弯刀对准了铁宁玉。 “啊!”小轲尖叫一声,被玄女接住了,紧接着听见“哐”地一声,小轲看见头顶巨石被朱砂劈成了两半,而云河的弯刀在铁宁玉右臂上划了一道血口。 “快撤!”玄女向头顶看了一眼,对云河低呼一声,就抱着小轲飞向了洞窟一旁。 云河与铁宁玉齐齐落在了千神洞正中央。 云河这才明白过来,竟是自己方才误会了铁宁玉,忙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要趁机对小轲下手,我……” “我没有你那么丧心病狂!在金波海你就对我做过同样的事!”铁宁玉抬头望向云河,眼中已噙了泪水。 云河被铁宁玉的这一眼看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眼神,似乎再熟悉不过…… 像是小菀看自己时的眼神,悲伤、哀婉,而铁宁玉的眼中似乎还多了些什么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云河,小心!”忽然听见赤焱的呼喊,云河不禁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头顶。 圣华巨像正向着两人落下! “轰!”来不及多想,云河举起右手,以毕生的灵力接住了天帝的石像,而石像承受不住云河的力量,顿时碎裂成无数石块溅落在洞窟中。 赤焱等人忙撑起结界堪堪护住了群狐,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向云河这边望过来。 云河见铁宁玉眼神落寞、双臂都负了伤,厌恶之情先消了大半,就低声说道:“铁姑娘,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会让你那样恨我……可是方才我伤你是真,你若是记恨于我,现在便可以向我复仇,我不会还手,只希望今日之后你不要再来为难我的族人们,也不要再去找鲛人生事了。” “今日之后?咳咳!银狐,你是要放她走?她差点害死我们,你居然就这样轻易地饶过她?!”说话的是藜婆婆,她用恶毒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铁宁玉。 群狐的目光都极不友善,像是要把铁宁玉五马分尸了一般。云河瞥见赤焱和玄女紧紧握住了各自的武器,随时准备对铁宁玉出手,而青眉一手扶着小轲,面色平静柔和,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眼看群情又要激愤起来,云河沉声说道:“这是我和铁姑娘之间的恩怨,你们不必过问!在这里受伤的族人,一会儿我会替你们疗伤!所有人不得伤害铁姑娘!” 几句话压制住了众人的情绪。 “云河,你……”赤焱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将火焰弯刀对准了铁宁玉。 云河也不答话,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向赤焱,众人肃然,赤焱也只得不甘地放下了武器。 铁宁玉本是怀恨而来,然而直到云河再次伤了自己,她才发现自己竟是伤心多于怨恨。 云河……原来……我是爱上你了么? 可是你再次伤害了我…… 既然我在你心里从来不曾有丝毫分量…… 那就让你永远记住我吧…… 朱砂泛起血光,将她的脸映得异常美艳。 铁宁玉微微笑着,将朱砂剑缓缓刺向了云河胸口。 血光袭来,云河双眸忽地一缩,他恍然明白,铁宁玉眼中的,是因求不得而生的绝望。 朱砂在他的心上轻轻刺了一剑,他眼中只看见那双清冷美丽的眼睛,然而一瞬之间,眼中所见就飘忽而去了。 “快抓住她!”藜婆婆尖利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赤焱带领众人追向铁宁玉。 云河望了青眉一眼,见她翩然前去阻止赤焱等人,他才颓然盘腿坐了下去,方才为了阻挡圣华神像,他已用尽了全力,之后为了震慑众人不伤害铁宁玉,他一直强撑着没有倒下。 青眉拦下了众人,而那一袭红衣,不曾有丝毫的犹豫,飘然离去了。 无妄之仇3 “又让那群狐妖跑了!”千神洞内, 东方涵一手按着雷鸣剑, 大怒道。 脚下跪了一地万神山庄的弟子, 个个抖如筛糠——所有人都知道, 作为二庄主的东方涵有意夺取庄主之位, 不管在山庄内外, 他都是说一不二, 如今众人再次失去了狐妖的踪迹,只怕这位二庄主已动了雷霆之怒,要以杀伐来泄怒了! 雷鸣剑“噌”地被拔出三寸, 一时间劲风四起、冲天而上,满眼的天神石像仿佛被风吹动、摇摇欲坠,洞窟内隐约有滚滚的雷鸣之声。 众弟子知道东方涵起了杀心, 都恨不得早前死在狐妖手中, 倒也死得干净利落,现下在东方涵手中, 却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 “一群废物!” 雷鸣剑“唰”地出鞘, 众弟子来不及惊骇, 长剑所指之处, 便有一排弟子的胸腔被剑气贯穿。 “庄主息怒!”瑟瑟发抖的弟子中, 突然响起了一个竭力佯装镇定的声音。 东方涵眯起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弟子用手指着头顶,那里原本放置着圣华雕像的龛位已然空了。 那弟子调整了呼吸,暗自壮了壮胆, 用仍在颤抖的声音解释道:“庄主请看, 地上的石块应当是天帝的神像。如果神像是自己掉落下来,不至于碎成石块,一定是这里发生了打斗,有人用灵力摧毁了神像。就算摧毁神像的是那只银狐,它多少会受伤,那么狐妖一行一定会露出行迹。我们只需从这里出发,分头寻找,应当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东方涵攥紧了雷鸣剑,踏着一地石块,双眼中冒出狠戾的精光。 狐妖,你见了我万神山庄在光华门的所做所为,他日我定要将你投进炼妖塔,让你魂飞魄散! 杀气弥漫开,众弟子以为东方涵要再度出手,一个个屏住了呼吸,惊惧不已。 “东方庄主!赵长老传来的急报!”洞外一个弟子闯进来,气喘吁吁道,“赵长老……捉到了……那三个光华门女弟子……还有……那个早年离、离开光华门的、向大海!” 东方涵闻言,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冷冷道:“所有人分头追查狐妖的踪迹,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寻到狐妖者,本座有重赏!” “是!”众人像是死而复生一般,一齐高声领命。 * “大约再赶三天的路,我们就能到青泽了,越接近目的地,我们越是要小心。”这日狐族经过一片山林,云河让众人在林间休整,他单独对赤焱几人吩咐道。 赤焱握起了火焰弯刀,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青泽外不会有凡人在守株待兔吧?” “那我先去青泽查看一番,如果真有凡人在那里,我们也好再作打算。”云河这样说着,心中却道赤焱太过谨慎,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四处漂泊上百年,早已如惊弓之鸟,谨慎些是应该的。 “要不,让青眉和你一起去?”玄女忽然建议道。 青眉瞥了玄女一眼,轻轻一笑,道:“好,我去盯着云河,可是若是凡人追上你们,只怕光凭你们的力量抵抗不了他们呢。” 赤焱正色道:“你们两个人一起去有个照应,免得中了凡人的奸计。至于我们这边,你灵力不高,也帮不上什么忙。” 青眉也不气恼,笑吟吟示意云河起程。 云河知道青眉点破了赤焱和玄女心中所想,这一路行来群狐对自己还是有所警惕,尤其是在放走铁宁玉后,他们对自己越加不满,而自己既要为他们疗伤,又要前后查探是否有凡人追来,已没有精力去打消众人的疑虑。 只有青眉浑不在意众人对自己的嫌隙,每次都不紧不慢地调解着双方的关系,群狐的怨怒才没有再次爆发出来。 两人御风而行,很快就赶到了青泽。 江南的春季很是短暂,此时已经进入初夏,从高空望下去处处花繁叶茂,美不胜收。然而只有修炼之人和妖族才能看见广袤原野上的一片青灰色废墟。 “那里就是青泽了。”云河指着那片废墟说道。 青眉有些动容,柔声道:“那我们便下去查探查探。” 两人缓缓向青泽降落下去。 回到旧地,浮现在云河心头的却不是被灭族那晚的景象,而是在月神湖边自己对小菀许下的诺言。 “云河哥哥,你拥有永恒的生命,可是我,终归是会死去的,等我死了之后,你会遇到什么样的女子,你还会不会记得我?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就会好痛好痛。”白菀说着,微微低下了头,眼中的泪光映着湖水的波光。 “小菀,你放心,”云河心中满是对少女的疼惜,他柔声安慰道,“我会等你转世,等下一世的你长大了,我还会娶你。” “真的吗?云河哥哥,你会一直等着我?”白菀又惊又喜。 云河点头道:“我会永远等着你。” “可是等我的下一世,我一定已经忘了你了……” 云河微微笑道:“没有关系,那时候我还记得你啊!” 少女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自己曾许诺会永远等着小菀,可如今……却是让小菀他们在冥界苦等着自己…… “快了,小菀,你们再坚持几天……”云河在心中默念着。 “云河,情况好像不妙……有人在向我们靠近!”云河的思绪被青眉拉了回来。 “来者不善……不是凡人,也不是妖……”云河感受着铺面而来的诡异气息,忽地惊呼道,“是鲛人和海巫!” 果然,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撩起两人的长发和衣裙,两人顿时如置身海底,难以呼吸。 “快走!”察觉到了对方的杀气,云河来不及诧异,忙拉起青眉想要离开。 “狐王,你拿了金波海的东西,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说话的是溟沧,倒让云河先吃了一惊。 海水瞬地从两人周身的草地上涌出,眨眼间就将两人重重围住,溟沧破开海水负手而来,浅蓝清澈的双眸已变得深不见底。 青眉当先上前施展开媚术,同时运起灵力在手,想要趁机突围出去。 “海巫的术法诡异,我们逃不出去的。”云河轻声阻止了青眉,“先问清楚他们的来意再说。” 青眉点点头,翩然退了回来。 “狐王云河,看在我还尊称你为王的份上,请交出龙血珠,我鲛人一族便不再追究你们的盗窃之罪!”溟沧说着,手中有琉璃光芒隐隐闪动,随时准备出手。 听见龙血珠被盗,云河先是诧异,然而几天之内再次被人误解,他心中难免恼怒,傲然道:“海王虽然与我结伴前去六界山,可是一路上我却始终没有见到龙血珠!你想知道龙血珠的下落,应当去问海王才是!” “呵……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溟沧脸色变了又变,阴沉沉说道。 云河惊道:“你是说、海王已经……” 月光般清冷无暇的脸上荡开一层笑意,溟沧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命令海巫杀了沉渊!他设计害死亲生骨肉、不顾金波海的安危要用龙血珠换取长生,他不配统领我族!所以我杀了他!呵呵,这倒是应验了他自己说的,他不会死于病患,原来是死于他自己的无情!” 云河叹道:“你谋杀生父,虽然是为了族人,但于道德上来说,你与海王并无两样。” “呵……道德……你是在同情沉渊么?”溟沧冷冷笑了起来,“你以为你了解沉渊?你知道沉渊先派人乔装成了你,去刺杀铁宁玉吗?你知道那日海神宫中的‘铁宁玉’杀了那么多人,都是沉渊一手策划的?为了让你们反目,他不惜牺牲了那么多子民……” 云河闻言,震惊不已:“你是说……那天血洗海神宫的,不是铁宁玉?她、她在那时候已经被沉渊的人重伤了?” 说着,云河不由想起那日在千神洞中铁宁玉绝望哀伤的眼神,原来她非但没有杀害鲛人,反而被沉渊设计、差点命丧金波海,难怪她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好一个沉渊!先佯装暴毙以害死三个儿女,再来这样一出,即便是没能杀死铁宁玉,也害得自己与她反目成仇,两人之间的长生之约破裂! 若是自己与沉渊去六界山,这一路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他设计害死!自己之前却苦于无法摆脱铁宁玉! 没想到铁宁玉在千神洞中舍身救小轲,倒显露出了她本心善良…… “我没空关心这些!”溟沧眼神一凛,幻化琉璃剑在手,“我潜伏在队伍中,指挥海巫杀了沉渊后,本想去寻找龙血珠,没想到负责护送龙血珠的汲浪赶来告诉我,是你们狐族劫走了龙血珠! 云河,你若是不交出龙血珠,就休想知道六界山在哪里!” 云河知道丢失龙血珠事关重大,若不是溟沧真的相信是狐族所为,他定不会浪费时间来追踪自己,就扭头对青眉道:“你之前提起的沙罕,真的不会水?” 青眉向着溟沧淡淡一笑,道:“沙罕很清楚夺取龙血珠的利弊,像他那样惜命的人,一定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别族领地夺取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的。” “毫无用处?哼!”溟沧被激怒了,“龙血珠是我族保护神——神龙所化,龙血珠失、金波海亡!你们最好考虑清楚,交出龙血珠,否则我金波海定会以倾国之力,搜遍凡间,便是生灵涂炭,也要找到龙血珠!” “我确实不知道龙血珠的下落!你们说龙血珠是被我狐族劫走,有什么证据?或许,是别族要嫁祸我狐族也说不定!”云河说着,看向海水之外的某处,压低了声音道,“海巫既然能以术法骗过我和铁宁玉,也能骗过汲浪!丢失龙血珠,对海巫一族的好处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不妨审问一下海巫!” 溟沧面色一肃,反驳道:“不可能!我一直在队伍中监视着海巫,而其他的海巫,尚在囚龙谷中!汲浪不会看错,你不必再狡辩了!”说着,溟沧举起了琉璃剑,一时间有无数鲛人从海水中涌来。 “慢着!”云河忽然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力量在凡间数一数二,海巫要找到你并非难事。怎么,你问这些是想拖延时间么?!”溟沧一挥手,鲛人士兵齐齐上前。 云河环视了四周,自己虽然灵力卓绝,可是要冲破海巫的术法并非易事,还要保全青眉,等两人摆脱了鲛人的纠缠,不知赤焱那边会不会遇上危险。这样想着,他放弃了用武力冲出重围的想法,冷冷说道:“既然海巫能沿着我的力量追踪到我,那么神龙力量强大,海巫也一定能找到龙血珠!你们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尽快去找龙血珠的下落!” 溟沧闻言,思索片刻,便扬手命令鲛人退下,他剑眉一挑,说道:“寻找龙血珠,不用我们花费力气!我只须在凡间放出消息——得龙血珠,可长生不死、起死回生,到时候凡人会拼尽全力寻找,总有一天龙血珠会浮出水面!” “你请便。”云河淡淡说着,心知溟沧是在恐吓自己。 溟沧淡淡笑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越发显得无情诡谲,与去世前的他判若两人。“我们走!”他一声令下,所有鲛人就如风卷残云般,瞬间就撤退得无影无踪。 “我想,他们会对凡人谎称龙血珠在我们这里……”青眉轻声说道。 “清者自清。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们赶紧回去。”云河说着,就与青眉起程折返。 就要赶到族人们的落脚点,云河面色大变,说道:“不好,凡人找到赤焱他们了!” “天!”青眉惊呼一声。 两人加紧赶了回去,只见山丘已被凡人的结界锁死,结界外守着的大多数是各门派的人,只有寥寥几个万神山庄弟子,多数万神山庄的人正在结界内捉拿狐族。 “滚开!”云河不禁大怒,一挥左手,强劲的灵力将众人扫了开去。 凡人们痛得大呼,然而看见接下来的景象,他们不禁肝胆俱裂—— 云河身后蓦地出现九条巨大银色的狐尾,遮天蔽日,他手中的弯刀顶天立地、向着结界劈了下来,仿佛天地都能被他毁灭! 困兽之斗1 雪仑山神武门。 凡间已是夏季, 遍地花草馥郁, 然而在这魏巍雪仑山上, 却是一片冰天雪地、了无生机, 俨然是脱离红尘的所在。 山顶的大殿内, 神武门人和罗浮山弟子相对而坐。虽然大殿外劲风呼啸、大雪纷飞, 众人却衣衫单薄, 也不见点着火盆火把所有人都是神态如常。 说起来,这两派渊源颇深,两派的教义都源自西域火番古国的摩罗教。摩罗教传入中原后最早在罗浮山成为一派, 而千年前罗浮山一位弟子出走修行,在雪仑山创立了神武门,因此神武门人对罗浮山弟子礼遇有加, 而神武门的装束却早已有了变化——罗浮山弟子皆剃发灰袍, 神武门人却蓄发黑衣,唯有“潜心修炼、不问世事”是两派一致的作风。 为首的那名罗浮山弟子打破了沉寂, 温声说道:“诸位前辈, 今日我们来叨扰贵派, 是因为弊派出了大事。几日前, 万神山庄由东方涵带领, 前来罗浮山抢夺镇魔钟, 师父为了保住镇魔钟和师兄弟们的性命,不惜牺牲了自己……”他就是在罗浮山点破青眉媚术的那名弟子。 “什么?!”神武门座中一个中年人怒道,一掌拍在身边案几上, 案几整个陷进了石板, “你说释难师叔他……” “威赫,听明迦师弟说完。”须发花白的神武门掌门人明提说道,声音不大,却有震慑人心魂的力量。 明迦向着明提一点头,继续说道:“可是东方涵嗜杀成性,又以罗浮山与狐妖勾结为由,带领各门派大肆屠杀弊派。弊派多亏了一只银狐相救,我们才得以保全性命。这几日,万神山庄在各处搜捕狐妖,传言是为了将狐妖投入炼妖塔。弊派……” “他奶奶的万神山庄,没想到是这么不要脸的屠夫!我呸!看我带几名弟子冲上那个破山庄,把他们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刨了!”威赫长老怒骂着跳了起来。 身旁的慈怀长老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口成脏。 威赫忙收敛了怒色,跨开腿坐下了,双手握拳按在膝盖上,却仍大口喘着粗气。 罗浮山弟子显然都被威赫的言行惊呆了。 明迦收了收神,继续道:“我们在前来贵派的途中,还听说光华门已经惨遭灭门。虽然传言说是狐妖所为,但我以为,这件事必然与万神山庄有关……” “这还用说,肯定是那帮畜生干的!”威赫再次气得跳起来大骂,慈怀再次暗示用眼神他坐下,他才大喇喇坐了。 明提听罢,说道:“万神山庄屠杀无辜,本就造下了杀孽;若是开启炼妖塔炼取妖灵,更会引起凡间的劫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即刻动身,去炼妖塔阻止万神山庄!四位护法负责镇守雪仑山!” “是!”座下四个黑衣青壮肃然领命。 “什、什么劫难?!掌门师兄,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威赫见明提说得严肃,大惊失色道。 神武门和罗浮山一众弟子也是不解。 “明提掌门此言是何意?”明迦也不禁问道。 明提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等上了路,老夫再向各位解释。” 说着,两派弟子立即动身,神武门派出了数百名弟子一同下山。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从雪峰之上行来,在雪地上踏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罗浮山弟子不穿鞋履,赤足行走在雪地上,脸上丝毫没有痛苦之色。 风雪打在明迦俊朗的脸上,他五官英挺,眉间越发流露出坚毅悲悯之色来。 “炼他人魂魄以增加自身修为,这样阴毒的方法传自魔族,那炼妖塔便是上古时代长鱼家族借魔族之力建造而成。之后天界镇压了魔族,又令长鱼家族发誓不得再开启炼妖塔。如今若是开启了炼妖塔,便会激发魔族之力,只怕离魔族再度入侵凡间不远了……”寒风中,明提的话吹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 结界轰然碎裂,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倒在地上的凡人忍不住都吐出血来。 然而云河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面前已是人去山空,山坡上只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还有血迹和断裂的狐尾。 云河心中一窒,族人们很快就要到达青泽了,却在此时经历了惨烈的抗争、落入了万神山庄的围捕,他们心中该有多绝望!就如当初自己去天界受刑,本以为银狐族从此可以免去一劫,天界却在他们最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了银狐族最沉重的打击——灭族! 云河全身气血翻涌,他扭头望向七倒八歪的凡人,眼中充满了杀气。 有凡人立即晕死过去,有一个胆大的少年哆哆嗦嗦说道:“狐妖……要、要杀要古啊、要剐……悉听尊便……” 云河不去理睬他们,转身想去追赶万神山庄的人。 青眉忙将他拉住,说道:“我们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族人没有被抓走。” 云河知道青眉说得有理,狐族多年来颠沛流离,个个练就了脱身藏匿的本事,此次说不定有人逃脱也不足为奇。 两人立即冲上山丘寻找族人,很快就找出了几只小狐。 “哇——青眉姐姐!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狐们现出人形,纷纷抱住青眉放声哭泣。 “云河哥哥!”小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一手抓住云河,一手抓住青眉,也痛哭起来。 “小轲,山上还有没有族人?我们要尽快把他们找出来,再去追万神山庄的人!”云河低头问道。 “有、有……我把赤焱哥哥救下来了……他伤得很重……”小轲说着,拉起两人往丛林深处走去。 大家跟着小轲来到赤焱的藏身处。 “咦,赤焱哥哥明明在这里的……他能去哪儿呢?”小轲扒开地上的一堆树枝,那里只有一滩血迹。 云河双眉微皱,大步往山下走了几步,拨开树丛,就见赤焱浑身浴血地跌落出来。 “玄女……玄女……”赤焱用弯刀支撑住身体,不断喃喃着。 云河忙撑住赤焱,几只小狐也立即上前将他扶住。“来的人是不是东方涵?他们走了有多久了?”他一边为赤焱疗伤,一边问道。 赤焱睁开火红的双眼,苦笑一声,道:“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又有什么用?万神山庄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在这里设下了迷宫……听他们说,没有三五天,我们是破不了他们的术法的……” 云河这才察觉漫山都是凡人用各式术法设下的迷阵,只是方才心系群狐,所以没有发现自己已然踏入了凡人的陷阱。 “可恶!”云河不由怒道,“看来他们是要去炼妖塔。把我们困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半路拦截他们!” 青眉闻言,脸上露出了后悔之色,是自己引得云河入了凡人的圈套,但是遇见了赤焱和小轲他们,她心中仍是庆幸,便说道:“你们好好养伤,等我们冲出这迷阵,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赤焱烦躁地闭上双眼,不愿去想这一别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族人们,多年来与族人生死与共,虽然族人之间多有矛盾,然而想起众人或许会命丧炼妖塔,他心中悲痛不已。 玄女,你等着我,如果没法把你救出来,我与你一起魂飞魄散! * 云河替赤焱疗了会儿伤,见他已没有性命之忧,就起身四处查看无形的迷宫。他运起灵力,一时间银色光芒四散开去,很快整座迷宫被他的灵力清楚地勾勒了出来。 青眉上前望着迷宫,说道:“凡人中有不少人精通机关阵法,我们要走出这迷宫,恐怕不容易。” 云河默默点头,幻化出无数银狐分散开去。 很快银狐们从四面八方回来,它们都恹恹地摇摇头,便倏然消失了。 “这迷宫,根本就没有出口。”云河带着轻蔑的冷笑,淡淡说道。 青眉也是轻蔑地一笑,说道:“凡人只道我们狐族狡猾成性,却不看看他们自己,不光狡猾,还阴险。” “看来只能拼蛮力了。” 青眉闻言,忙退至一边,把一群缩头缩脑的小狐带去了远处。 小狐们倒也乖巧,虽然羡慕云河力量强大,但是关系到追赶敌人解救族人,大家便没有吵闹,只在远处静静观看。 云河挥起弯刀,运起全力向天而斩,随着自己的灵力撞上迷宫,头顶骤然降下了滚滚惊雷! “啊!”小狐们吓得尖叫起来。 那惊雷却汇起一道闪电,像是一把巨大的利剑,向着云河直直劈了下来! “云河!” “云河哥哥!” 青眉和小狐们不禁高呼起来。 闪电落下,云河体内像是炸开了千万把利剑,那日在天界受刑的画面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听见了小轲的哭声。 “云河哥哥!你、你没事么?!”小轲他们跑过来,仰头查看着云河的伤势。 “我没事……”云河忍着剧痛说道,这一击牵动了他在天界留下的旧伤,说没事不过是让大家安心罢了。 “小轲,让云河哥哥好好休息吧。”青眉上前来示意小轲不要添乱,小轲哭哭啼啼地与小狐们退后几步,青眉便问道,“你真的没事么?” “你们放心……东方涵想要我们去炼妖塔,一定不会然我们在这里丧命的……”说着,他盘腿坐下了,闭上双眼为自己疗伤。 虽然这一击东方涵已是手下留情,然而云河本就带着雷刑的旧伤,若是没有长生咒保护,这一击之下他必死无疑。 “怎么回事?”赤焱被雷声惊醒,赶来问道。 小狐们叽叽喳喳解释了刚才的景象。 赤焱虽然担心云河的状况,但知道此时不便打扰云河,就抬头望着方才雷电落下的地方,说道:“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缺口,我加上一刀,我们就能出去了!”说着,举刀就要挥向头顶。 云河忽地睁开眼睛阻止:“不要动!这是东方涵用雷鸣剑设下的迷阵,力量太强,你动手会有生命危险!” 赤焱以为云河看轻了自己,冷笑道:“那你动手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你现在伤得比我重!” 云河点头道:“但我不会死。这件事以后我与你们解释,现在谁都不可以擅自动这个迷阵!” 青眉见云河说得严肃,对赤焱点点头。 赤焱明白此时不能意气用事,只得放下弯刀,带着不满走开了。 不到半日功夫,云河压制住了伤痛,继续挥刀突破迷阵,几次受了雷击,终于将迷阵打破。 青眉、小轲等人脸上的忧色消失,几只小狐围着青眉欢呼雀跃。 云河却淡淡说道:“还有八重迷阵。” 小狐们安静下来,看着云河再次举起银色弯刀。 赤焱在一旁冷眼看着云河的举动,一连五天,随着一重重迷阵被打破,他心中的不满也消失殆尽。 当迷阵外真正的山风吹起云河长袍的时候,赤焱差点向着他俯首称臣。 困兽之斗2 “快看快看, 又出什么事了?”街道上的行人争相挤到路边的墙上, 对着四张画像指指点点。 “光华门余孽四人……勾结狐妖、屠杀师门……现已被万神山庄逮捕关押于白露城……”一个年轻书生眯起眼睛费力地读着画像下的几行字, “若有发觉狐妖行踪者……速至白露城……若所供消息可靠……定有重赏……若知情不报……害人害己、天诛地灭……啧啧, 这也咒得忒狠了!” 书生感叹着, 带着戏谑的表情分开人群径自走开了, 留下一群行人在画像下交头接耳。 “哎哟, 真看不出来,这么个胖子,居然带着三个漂亮女娃, 和狐妖勾结,做下这样的勾当!”一个中年妇女摇头说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哎,我听说, 前几天有成群狐妖经过千神洞, 它们该不会来这里吧?!”突然有人惊叫道。 “你这乌鸦嘴,快闭嘴!”人们纷纷对那人怒斥道。 街道对面的小巷里, 一袭红衣攥紧了双拳, 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自己的师门和仇家, 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万神山庄……你们犯下滔天的杀孽, 居然还要赶尽杀绝, 还想以师叔师妹为饵, 来诱捕狐妖?! 东方涵,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每一个害过我同门的人, 我都要亲手杀了你们! 正想着, 方才那书生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然而他身后一个黑衣青年紧追而来。 “你敢诋毁万神山庄?简直是找死!”那黑衣青年呵斥着,长剑便往书生后心刺来。 “啊!”书生没有料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会引来杀身之祸,一时吓得跌倒在地。 眼前红光大盛,待书生回过神来,只见一名美貌的红衣女子抵住了黑衣人的进攻,而黑衣人的长剑已然断裂。 “你还不快走!”铁宁玉头也不回地轻喝了一声。 书生慌乱地点点头,连滚带爬地拐出了小巷。 “万神山庄,算是什么东西?!”不等对方答话,铁宁玉冷冷一笑,手腕一转,剑气将对方震飞了出去,直落在画像前的人群中。 铁宁玉飞身追上,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翩然落下。她冷冷笑着,一剑刺死了那名万神山庄弟子。 “啊!杀人了!”生活在平静小镇上的人们失声尖叫着,立刻向四处奔逃。 “都给我站住!”铁宁玉一声轻喝,果然镇住了所有人。她抬起目光,冷冽的眼神在人群间扫视一圈,便剑指身后的画像,说道:“我是万神山庄弟子,这画像,是这个叛徒贴的!你们若是再敢议论这画像上所言,你们就和他一个下场!”话音一落,剑气散开,身后的画像碎成了无数纸屑,像飞雪般落在她的红衣上,衬得她又是妖娆又是清冷。 “是、是……”人们瑟瑟颤抖着答应了。 铁宁玉目光冷冷,收了朱砂,离开了人群。 师父、师伯们,我竟然对世人说我是万神山庄弟子,你们不会怪我吧? 我没法抑制对万神山庄的仇恨,所以杀了他们的弟子,可我不想让光华门蒙羞,所以宁愿让他们以为我是万神山庄的人…… 我也不想向师叔的事被云河知道,我怕他会去赴险…… 我,要去白露城救师叔和师妹们! * “庄主,那里就是炼妖塔!”赵敬仁指着远方说道。 东方涵看见浓墨般的乌云下隐约有一座黑色高塔,眯起眼睛阴冷地一笑,道:“这回该不会还是那狐妖设下的陷阱吧?” “庄主放心,这回不会有错。”赵敬仁恭谨答道,身上却汗出如浆,“那狐妖是自作自受,当初把我们困在迷宫中,现在却是他被庄主困住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闭嘴!他很快就能冲破迷宫,追到这里来!困住他只是为了防止他半路来劫人!”东方涵厉声说道。 马车内,向大海四人闻言,一齐往车外望去,然而四人都被捆住了手脚,帘子遮住了视线,而车外又是天昏地暗,他们只看见一片漆黑。 向大海更是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他不停地用肩膀撞着车厢,也只是枉费力气。 “东方涵乌龟王八蛋,猪狗不如的东西!”向大海知道此次逃出去希望渺茫,已经将这几句话在心底骂了无数遍,“贼老天,快下个雷劈死这狗贼,给老子一条生路!” “什么是炼妖塔?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们、也会被关进去吗?”周蓉一脸惊恐地向金鸾问道。 金鸾靠在马车一角,沉默着摇头道:“我不知道。但看他们的阵势,一定是要把我们和这些狐妖一起杀了。” 杜小玲听了,一时脸色煞白,哭道:“师叔,师叔你不要想不开啊!我们这里就你修为最高,你可不要撞伤了……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向大海疯狂地撞着马车,周蓉和杜小玲嘤嘤哭闹个不停,金鸾听得烦不胜烦,说道:“你们放心,我听他们说他们将我们的消息张贴了出去,为的就是吸引云河来,再说他的族人也被抓了来,他一定会来的。还有铁师姐,也许她也知道了我们被抓,会来救我们呢!”金鸾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也是没底,就算云河与铁宁玉赶来,或许也是自投罗网…… 这样想着,她也不禁心灰意冷,又似百爪挠心,不知道自己是想见到云河,还是宁愿他不要出现在炼妖塔。 数百人押着一车车的狐妖穿过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了炼妖塔下。 黑色的云海在炼妖塔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遮天蔽日,方圆数百里昏黑一片,白露城家家户户透出灯光,整座城弥漫着压抑而肃杀的气氛。 东方涵带领一干弟子下了马,踏上黑色高台,塔内一队佝偻老者迎了上来,他们便是炼妖塔的看守——上古长鱼家族。 “东方庄主。”为首的老者脸上带了笑,不觉间将腰弯得更低了。 或许是因为有求于人,东方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扶住老者,低声说道:“长鱼前辈,都准备好了吗?” 那老者频频点头,说道:“可老身还是担心,万一被天界看见了,我们长鱼家族可是万劫不复啊……” 东方涵一手扶着老者,一手用雷鸣剑指着头顶的云海,说道:“长鱼前辈放心,他们看不见。再说事成之后,所有妖灵由你我二人均分,其他人若想沾到妖灵,还要看长鱼前辈愿不愿意……” 最后一句话引得老者眉开眼笑,一行人鱼贯进入了炼妖塔。 赵敬仁指挥着弟子和各大门派将向大海等人和群狐押入塔中。 众人虽然一路劳顿,可是想起东方涵曾承诺所有人能凭此次捉拿狐妖的功劳得到妖灵,大家干劲十足。 赵敬仁看了东方涵的背影一眼,心中冷笑。他知道东方涵定不会兑现诺言,而自己,会趁机杀了东方涵夺取妖灵和雷鸣剑,如果没有机会,大不了卧薪尝胆一段时间,总会有人要了他的性命,自己再趁火打劫一番! * 一行人日夜兼程,很快就来到了白露城。 青眉看着头顶的云海,不由皱起了双眉,低声叹道:“看来,这次我族真的要经历一场大难了……” 云河不愿去设想这次劫难的后果,就说道:“不见得每次阴雨天都是大难来临,我们不要往坏处想。” 青眉和小狐们仍是忧心忡忡;赤焱则是魂不守舍,心中牵挂玄女。 “你们先在城外住下。”云河对大家安排道,“我去炼妖塔探个究竟,如果我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应当是出不来了……” “那我们三个一起去,就算不能一次将族人都救出来,三个人冲出炼妖塔的希望也大些!”赤焱说道。 “那万一谁都出不来呢?”云河正色道,“凡人有一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去塞北妖皇谷找妖皇魍魉,狐族受难,他理当出面替我们解围。” “妖皇魍魉?”赤焱和青眉不解,同时问道。 云河解释道:“妖界各族都有各自的王,而妖皇是妖界的最高统领,不会轻易现身,他的存在只有各族的王知道。不过我没有见过他,就是当年我父王出战凡间,他也不曾出面阻止,不知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们去寻找他并非易事,但他是唯一能解救我们的人,因为妖界只有妖皇能去天界请求帮助。” 赤焱和青眉听得一知半解。 云河无心过多地解释,只是又吩咐了几句,就与大家分道扬镳,独自往炼妖塔赶去。 来到炼妖塔,黑云仿佛就要从头顶压下来,令人心惊胆战。周围的万家灯火像是被隔绝开一般,塔的四周只有红砂反射出来的血光,令人如坠炼狱。 红砂和高台上都有凡人把守,云河用上幻术,轻易就进入了炼妖塔。 然而在踏入塔中的一刹那,四面八方传来了东方涵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云河只见塔中央矗立着一座血红发黑的石柱,柱上雕刻着不计其数的妖和恶鬼,每张脸都狰狞可怖,像是在遭受着酷刑,令他不由想起那日在天界受的雷刑之痛。 石柱直伸向目光尽头的塔顶,而在石柱的四周,数百只各色的狐狸被灵力捆绑在塔的内壁上,最底层是灵力最高强的玄女等人,越往上族人的修为越低。 然而在底层最显眼的地方,赫然关押着向大海、金鸾、周蓉和杜小玲!。 “云河,你不要过来!快走!”金鸾看见云河,失声高呼起来。 “不,救救我们……”杜小玲喜极而泣,向着云河哀求道。 “哎哟,别叫了,都死到临头了,让老子清静清静!”向大海烦躁得大怒道。 “走?他忍心走么?”声音再次响起,接着一个黑色人影从石柱后走来,正是东方涵。 话音在塔内散开,一时间像是有无数把无形的剑刺在每个被囚禁的人身上,塔内顿时哀嚎一片。 “狗贼,你杀了我们吧!”向大海痛得目眦欲裂,破口骂道。 云河见族人们大多已奄奄一息,又见东方涵面带冷笑,心中大怒,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向着东方涵劈下! “云河、不要……”玄女惋惜地大喊一声,便闭上双眼,脸上尽是绝望。 云河向着东方涵落下,然而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竟是空空如也,自己全身的灵力,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已经晚了!”东方涵看透云河心中所想,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他嘴角一动,空中蓦地出现一张灵力织成的网,将云河罩住、囚在了玄女身边。 “东方涵!”云河不由怒吼一声,不觉间已恢复了狐身,怒视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修炼者。 东方涵对上云河狐眼中的目光,虽然知道此时此地云河已经失去了灵力,却还是忍不住全身一个寒战。 困兽之斗3 “这下完了……呜呜……”杜小玲嘤嘤哭了起来, 脸上带着临死的表情。 群狐见云河也被囚住, 方才生出的一丝希望立即破灭, 心中既悲痛又恐惧。 忽然, 头顶一只年轻的公狐仰头嗷叫了起来, 凄凉的声音在塔内回荡开。 “嗷呜——” “嗷呜——” 群狐相继嗷叫起来, 数百只狐狸的声音融汇在一起, 令人荡气回肠。雄浑的叫声冲出炼妖塔,飘散在昏暗的白露城,整座城池仿佛震颤了一下, 连空中的云海也仿佛凝固住了。 嗷叫声越发响亮,众人脸上已没有了悲戚之色,都生出慷慨赴死的决心来。 “够了!”东方涵不由心中一颤, 他厉喝一声, 空中骤然幻化出数百把利刃,刺在每个人身上, 虽然不致命, 但也令不少人停止了嗷叫, 随机昏死过去。 云河被族人们的志气打动, 却越加不忍众人受死, 就向东方涵说道:“这里所有人的力量加起来, 都远远不及我的一半!你要炼他们的魂魄只会事倍功半!你放了他们!” 东方涵像是听见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放声大笑道:“进了炼妖塔,成了我的阶下囚,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 云河知道东方涵所言不假, 自己已没有办法带领族人逃离出去,也不知道赤焱和青眉是否请得动妖皇魍魉,除非妖皇请天界干预,否则来营救众人的人必定会死伤惨重,而东方涵随时会开启炼妖塔,到时候再强的营救力量都阻挡不了塔中人灰飞烟灭! 盘算一番,云河忽然笑了,低声说道:“那么,如果我有比妖灵更让你心动的东西呢?” 东方涵心中一动,不知是因为云河的话还是他的笑,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狐妖便是现了原型,也依旧是倾国倾城。自己不是好色之人,此时竟差点被一只公狐迷惑,他气得“哼”了一声,怒道:“你休想耍什么花招!” 云河淡淡道:“在炼妖塔内,我已经失了灵力,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但是,如果你把我的魂魄炼了,你一定会后悔。” “为什么?”东方涵被勾起了兴趣,皱眉问道。 “因为我身上有能让人不老不死的密咒——长生咒,这是我族研究了数百年的成果。”云河在东方涵耳边低声说道。 东方涵闻言,瞳孔不由放大,脸上惊喜和狐疑参半。 云河知道东方涵果然心动了,脸上闪过似有似无的笑。 东方涵忙收敛了表情,正色道:“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我胸前的三个伤痕,是受了九天雷皇的雷击之刑留下的,他没有手下留情,而我也没有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杀死我。”云河轻蔑地说道。 东方涵见云河胸前果然有三个锤形伤痕,心知长生咒一事大概不假,便骤然拔出雷鸣剑刺向云河胸口。 “啊!”金鸾等人大惊失色,不禁齐声高呼。 群狐看见东方涵所为,都纷纷替云河惋惜,无奈大家已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只得绝望地垂下头去。 电光火石间,雷鸣剑刺入了云河胸口。 东方涵本以为是云河诓自己杀了他、好让自己得不到他的妖灵,正要发作,手中剑却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推着、从云河身上退了出来! 而巨大的银狐身上不带一丝血迹,连雷鸣剑的伤口也快速愈合了。 见云河果然毫发无损,东方涵不由大喜过望,向云河说道:“你若是肯将长生咒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云河冷笑道:“你先放了我的族人和那四个凡人!” 东方涵双眸缩了缩,他冷声道:“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右手一挥,雷鸣剑剑刃生风,倏地刺在云河胸口。 “你这个畜生!”头顶传来一声无力的怒骂。 雷鸣剑引得云河的旧伤复发,他忍住烈焰灼烧般的剧痛,冷冷俯视着东方涵,说道:“我若是交出长生咒,以你的为人,你还是不会放过我们!既然这样,我何必便宜了你!” 东方涵点头道:“那么,你不交出长生咒,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说着,他拔出雷鸣剑扔向玄女。 玄女恨恨看着东方涵,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然而雷鸣剑在刺进她身体的一刹那凝在了半空。 所有狐狸都松了一口气。 云河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他差点就要松口答应将长生咒给东方涵,此时勉强冷静下来,正色道:“那你便杀一个试试!我会让你后悔!” 东方涵向来欺软怕硬惯了,见云河态度强硬,只得收了手,另想他法。他收回雷鸣剑,略一思忖,计上心来,将雷鸣剑扔向了云河。 雷鸣剑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云河胸口正中心,避过了他心脏的位置,直直钉在了塔壁上。 “我在雷鸣剑上施了灵力,它会让你痛不欲生。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就什么时候放过你!”东方涵眯起眼睛笑道。 云河感觉到雷鸣剑上缓缓长出了无数尖刺,每一枚刺都像一颗种子,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他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不住爆发出了凄厉而痛苦的叫声。 东方涵闻声,满意地笑了笑,便走向向大海,说道:“听说你的天网专门用来囚禁妖类,那你织一张,把那狐妖给我封死了!” 向大海瞥了东方涵一眼,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人,怎么能让王八指挥我!” “嗯。”东方涵静静应了一声,手中蓦地幻化出一把黑色长剑飞向向大海。 “你这个狗——”向大海的怒骂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一声他的哀嚎,东方涵竟将他的右臂齐肩切了下来! “狗贼!”群狐见状,义愤填膺,纷纷咒骂起来。 “狗贼,杀了我们吧!” “狗贼,你该天诛地灭!” 此起彼伏的骂声中,云河的视线逐渐模糊,尖刺已经占据了他整个胸腔,令他命悬一线。 “东方涵,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向大海左右肩上一时鲜血喷薄,直喷在金鸾脸上,他仍不住地大骂着。 金鸾热泪盈眶,强忍住惊恐和悲愤,高声说道:“师叔,你照他说的做!否则你会没命的!” 一旁的周蓉和杜小玲早吓得哭了起来。 向大海很快就失血过多,脸色嘴唇很是苍白,他轻声说道:“我与这狐妖没有仇怨,却与你东方涵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会为虎作伥!” “哦?”东方涵饶有兴味地应了一声,手中又幻化出一把黑色利剑,这回刺向的却是杜小玲。 “啊!救——”话音未落,利剑刺进了杜小玲胸口,修为不高的少女当场毙命,凝滞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师叔!照他说的做啊!”看见师妹惨死,金鸾痛苦地闭上双眼哀求道,泪水滚落下来。 “师叔,求求你!”周蓉也跟着哀求道。 这一幕群狐看得心惊,纵是一万个不愿意向大海出手囚禁云河,也只得默默看着他垂下头妥协了。 “你们这几个丫头,要是早点想通,我们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向大海说着,被东方涵释放了手脚,他用左手捂住右臂的伤口,踉踉跄跄走向云河,见云河已经晕厥了过去,他一咬牙,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在空中缓缓挥舞着,终于织出了一张网,将云河罩住了。 东方涵满意地点点头,又取出从周蓉身上搜来的夺魂铃悬在塔内。 夺魂铃被东方涵的内力激发,凌空轻轻晃了起来,所有修炼成妖的狐狸立即痛苦地挣扎起来,连失去知觉的云河也努力要缩成一团,却只是被缚住他的绳索勒得更深,银白的毛发间出现了一条条血痕。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周蓉看着群狐的惨状,失声痛哭起来,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塔内一时凄迷一片。 而炼妖塔的入口处,一个双手双脚被铁链束住的青年恨恨握紧了双拳。东方涵一转身,青年立即恢复了冷漠、迈步离去了,铁链的声音在塔内叮当作响。 * 白露城外一座荒废的园子内,赤焱手握火焰弯刀,焦躁地走来走去。他看了正在陪伴小轲他们玩耍的青眉一眼,不禁怒上心头,说道:“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河还没有回来,我们赶紧出发去塞北!” 青眉这才停止了与小狐们的嬉戏,正色道:“连云河都没有见过妖皇,可见妖皇踪迹难寻,只怕等我们找到妖皇……不如这样,你去塞北,我去一趟炼妖塔稳住东方涵他们。” 赤焱皱眉道:“连云河都没能出来,你去炼妖塔逞什么强?” 青眉微微一笑,道:“即使不能救出族人,但是东方涵还不至于伤害我,我去了也没用坏处不是么?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小轲见状,欲言又止,不舍地看了青眉一眼,就带领小伙伴们走向赤焱。 “那我们就……在炼妖塔等你的好消息了……”青眉面带微笑说着,转身离去了。 赤焱被青眉的话勾起心中感伤,青眉是此时自己身边最后一个战友,不知道这一别是否真的能再见,还有玄女、云河以及永远在逃难的族人们,是否能撑到自己回来?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手中武器,弯刀和双眸都蓦地燃起红色火焰,他带上一群小狐,往北赶去。 刚走出荒园,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漫天落叶刮在小狐们的脸上,他们纷纷捂脸呼痛。 万神山庄?! 赤焱心中一紧,火焰弯刀往前一挥,落叶顿时燃烧起来、折了回去。 “小轲,你们快走!”赤焱不假思索回头吼道。 “走什么走?!”洪钟般的声音响起,音浪催得落叶往半空飞去,紧接着一个黑衣中年人的身影出现在火焰中。 赤焱认定对方是万神山庄的人,一挥手,一道冲天火焰向那中年人飞去。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右手握拳迎上了火焰,火焰立即碎裂成无数火星飞散而去。 “这下可遭了!”眼见赤焱与中年人交上了手、彼此不分胜负,几只小狐心急如焚。 “不能让赤焱哥哥输啊……族人们都在等着我们呢!”小轲说着,对大家使了个眼色,大家便悄悄绕至中年人身后,准备趁机偷袭。 很快,赤焱与那中年人就都斗红了眼。 就在那中年人挥着双拳准备冲向赤焱时,小轲一声令下,小星、阿石等人一齐跃向那中年人,将他的双手死死抱住了。 “你们这些小妖!”那大汉看着赤焱逼近,心中焦急,便双手握拳,用全身灵力将小狐们震飞了出去。 “威赫,还不快住手。”一个宽厚洪亮的声音响起,接着黑暗中走来一群黑衣人,说话的正是神武门掌门人明提,他双手各扶着一只小狐,而他身边一个灰衣剃发的青年也扶着两人。 “原来是凡人的第一大帮派,神武门!”赤焱说着,心中仍以为对方来者不善,当即举起手中弯刀,冷笑道,“你们既然要以多欺少、赶尽杀绝,那就来吧!” “来就来!老子怕你不成!”那名叫威赫的中年人怒吼着又要上前。 “威赫,紧要关头,不要生事!”那老者淡淡说道,不怒自威,接着就将手中小狐缓缓抛了过来,其他人也接二连三抛过小狐。 “呀!”小轲吓得尖叫起来,飞在半空手脚乱晃。 赤焱握紧了弯刀迎上小轲他们——凡人诡计多端,或许他们在小轲身上做了手脚,若真的是那样,自己也只能向族人出手了! 心中正激烈地思考着,眼前一袭蓝衣飘然而至,将飞来的小狐一个个接住了。 “青眉!”赤焱回过神来,低呼道。 青眉退回到赤焱身边,扫了一眼来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赤焱冷哼一声:“大概是神武门人来趁火打劫吧?” 明提双眼半阖,一言不发。 身边明迦站出来解释道:“二位误会了,我们此番来白露城,是为了阻止万神山庄开启炼妖塔,以救出狐族。” 青眉见明迦一身灰袍却出尘耀眼,声音温和、目不斜视,她不禁心里微微一动,又想起那日在罗浮山他对自己的误解,便兀自低下头羞赧一笑。 没想到她这无心的一笑,令神武门和罗浮山一众弟子不能自持,众人纷纷对她傻笑起来。 明迦察觉身后门人的异样,微微一颔首,众人才停止了痴笑。 赤焱见状,不由怒道:“族人们命悬一线,你却在这里练你的媚术,快去办你的正事!” 明提上前一步道:“不妨,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先商议好对策再行动不迟。那炼妖塔是专门针对妖族而造,二位若想救出族人,还需与我们合力。” 赤焱听了,强忍了多年来对凡人的仇怨,皱眉点点头。 无奈之举1 白露城南部的山林里, 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手持琉璃剑的士兵在黑暗中疾步行走着, 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悬崖边。 “就是这里, 王在下面等我们的消息!”为首那人说着, 纵身跃下了悬崖。 其余士兵听见悬崖下的水花声, 就接二连三跳了下去, 几声入水声过后,山林又恢复了阒静。 悬崖之下是一片极深的潭水,潭水之上是漆黑一片, 潭底却别有洞天,仿佛一座水晶宫殿一般,殿中央坐着一个金发蓝眼的银袍男子, 身边蜷缩着一个黑色佝偻的身影, 而两边列满了无数光华璀璨的士兵。 看见来人面色紧张,银袍男子沉声问道:“汲浪, 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队长汲浪立即带领下属们跪拜在地, 说道:“王, 是属下无能, 我们跟踪云河, 直到他进了一个叫炼妖塔的怪地方, 我们都没有找到龙血珠的踪迹。或许他说的是真的,龙血珠不在他手上。” “炼妖塔?”鲛人之王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声音也有些飘忽, “传说妖族进了炼妖塔, 就是有去无回。这样的情况之下,龙血珠都没有出现,看来我们是找错人了……” 一旁的黑色身影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汲浪问道:“你们只追踪到炼妖塔外,对塔内的情况一概不知?” 闻言,鲛人之王溟沧的面色冷了下来,淡蓝冰冷的眼眸望向了汲浪。 汲浪心中一紧,低头道:“请王恕罪,那炼妖塔实在是太诡异,我们不敢接近,怕打草惊蛇,所以云河在塔内做了些什么,我们无从知晓。” 溟沧的面色缓了缓,他抬手示意汲浪等人起身,淡淡:“罢了,连云河都没有出来,你们进去只怕也出不来。你们虽然没有找到龙血珠,但是它被云河带入炼妖塔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可能落入了凡人手中!我们即刻出发,埋伏在炼妖塔周围,向凡人放出龙血珠的消息,如果龙血珠真在这白露城,它迟早会浮出水面!” “是!”所有人齐声领命,列队出发。 汲浪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溟沧带领众人从他面前鱼贯而过,一色清亮的银甲中,海巫佝偻的黑色背影在他眼中格外刺目。 潭水忽然冲天而上,形成倒悬的瀑布,鲛人们纷纷从潭底跃起,向悬崖上方游去。 “凡人抓捕狐族、开启炼妖塔,此事非同小可。所有人到了炼妖塔附近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私闯炼妖塔,违者,斩!”激流之中,溟沧冷冷下着命令。 “是!” 汲浪奋力游到溟沧身边,低声说道:“王,在炼妖塔外我们并没有查探到龙血珠,龙血珠十有八九不在这里。海巫却特意问起炼妖塔内的情况,不过是想让我们去送死,请王三思。” “我自有分寸,龙血珠关乎我族命运,我不能掉以轻心。”溟沧淡淡回应道。 汲浪无奈地退了下去,心中担忧不已——鲛人与凡人久未开战,今日却被海巫推进了凡人与狐族争斗的漩涡中去! 这该死的、龌龊的邪物! * 铁宁玉赶到白露城,见整座城池被黑云笼罩,心中不由惴惴不安起来,这一路赶来她见识了万神山庄此次行动的浩大声势,知道自己的行动会是凶多吉少。 万神山庄!东方涵!这回我要你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样想着,她竭力隐藏了心中的怨恨,谨慎赶路,躲过了大街小巷巡查的各门派弟子,终于来到了炼妖塔。 塔外布满了各门派的守卫,这些守卫的修为虽然稂莠不齐,却都远远不及铁宁玉。 铁宁玉轻松探清了所有守卫和陷阱,就施展开御风术,从高空飞到了炼妖塔旁,躲过了地面上的守卫。 一接近炼妖塔,她心中忽然七上八下起来,像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想要破壳而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呼喊声,熟悉而陌生。 “云河?”她的心一窒,“不,你不是云河!你是谁?!” “是我!”那个声音似乎笑了起来。 “是魔……”铁宁玉不禁一个冷战,“原来这炼妖塔中,也有魔的力量……” 她忙定下心神,缓缓念起了姬云境传授的心法口诀,压制住心中的那个声音,紧接着从天而降,用剑气击中了炼妖塔入口处守卫的穴位,令他们动弹不得,自己便飘然踏入了塔中。 “东方……”一个佝偻老者笑着迎上来,不等他看清来人是谁,铁宁玉就将他推到墙边,抛去一个结界,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铁宁玉一眼看见了向大海他们,而这一眼令她触目惊心——向大海半边身子被血浸透、右臂不见了,他正迷迷糊糊地低声咒骂着什么;三个师妹也是面无血色,而最年幼的那个师妹胸口上,赫然绽放着一朵巨大的血色之花! “向师叔!师妹!”铁宁玉心中悲痛,哽咽着向四人奔去。 这是她仅剩的同门啊,东方涵竟然为了引出云河,将他们折磨成了这样,甚至杀了其中一个师妹! 东方涵!东方涵! “向师叔!”两次灭门的记忆被勾起,铁宁玉不禁泪如泉涌,“我来救你们了,向师叔……” “铁师侄……”向大海从咒骂中回过神来,气若游丝,“这里很危险,你斗不过、那狗贼的……快走,记得、替我们报仇……” “向师叔,我在这世上只剩你们了,我不能让你们遭遇不测!”铁宁玉强忍住眼泪,朱砂出鞘,果然在四人身边探到了极强的灵力,不知自己解开囚禁四人的灵力,是否会引来万神山庄的人,然而危急关头,她顾不得这些,左手取出了乾坤玉,便运起灵力想要破解东方涵设下的束缚。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都伤得很重,你就算救出我们,也不可能把我们带出炼妖塔……” 向大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说道。 “总会有办法出去的!”铁宁玉抬起头观察塔内的构造,想要找出更容易离开的办法。 目光一落在塔中央的石柱上,无数张狰狞扭曲的脸激起她心中的怨愤,一时间像是有不计其数的手在撕扯着她的心。 “放我出去!我会帮你报仇!”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她忙移开目光,心中默念起了镇魔的口诀。 她看见了悬在头顶的夺魂铃,看见了被囚在塔壁上的数百只狐狸,它们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有的甚至因为忍受不了铃声而用利爪自残,在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仿佛看见了下一场屠杀,心不禁震颤起来。 东方涵,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目光缓缓从各色的狐狸身上落下,她还是看见了那一抹出尘绝艳的银白色。 “云河?!”铁宁玉顿时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阵昏花,她差点瘫倒下去,“不可能!云河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她竭力扭过头去,不去看那只体无完肤的银狐。 “他是云河……”向大海轻叹道,“连他都是这样的下场,你还不快走?!” 铁宁玉用泪眼看着如同战利品般被悬挂着的群狐,这才相信眼前看见的确实是那个心系族人、让自己爱恨两难的银狐之王,这段日子以来对他的怨愤一时间烟消云散。 “云河!云河!”泪水再次决堤,她大声呼唤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向云河奔去。 向大海看着铁宁玉的举动,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和金鸾她们不一样,没想到也……哎……要救他,先把夺魂铃拿下来再说……” “好!”铁宁玉忙停住脚步,快速擦拭了泪水,飞身而上,一手持剑一手持玉,破解了东方涵的灵力,取出夺魂铃,割下一片衣角将铃铛塞住,接着用灵力幻化出一只假铃悬在空中,这才向云河而去。 没有了夺魂铃的震慑,众狐狸缓缓恢复了意识。 云河也清醒了过来,然而稍一动弹,体内的利刺就令他痛不欲生。 “云河,你、你……”铁宁玉看见云河睁开眼,心中欢喜,一时无言以对。 “铁姑娘……”云河见了铁宁玉,心中也是欣喜,然而想起此时大家身处险境,就说道,“你不用费心救我……我不可能把长生咒给你的……因为、龙血珠不见了,渡世神王不会为我解开长生咒的……” 铁宁玉何其聪慧,知道云河出言赶自己,其实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不由觉得欣慰,然而想起自己差点在他手上丧命,她微怒道:“当初要杀我的是你,如今关心我性命的也是你!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你的长生咒了,我有高人指点,报仇只怕是早晚的事!我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你们……” “啧啧……”向大海在一旁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铁宁玉知道向大海在嘲讽自己,忙收起儿女情长,专心研究起如何解救众人来。向大海与云河强忍着伤痛劝说她离开,她只是充耳不闻。 “庄主,是小的失职,让人闯了进来!”塔外传来一个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 紧接着大门打开,东方涵带领着十数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东方涵!”铁宁玉见了仇敌,一时失去了理智,朱砂刷地指向了来人。 “真是冤家路窄啊!”东方涵眯起阴毒的双眼,冷冷笑道,“别让她活着走出去!” “是!”万神山庄弟子齐声说着,就纵身冲向铁宁玉。 铁宁玉秀眉一挑,手腕翻转,朱砂剑剑气凌厉,一气贯穿了对手的胸膛。她足尖轻点,飞向东方涵,心中的仇怨滔滔而来! 东方涵,我要你为所有冤死在你手上的人偿命! “一招杀死我手下十二名最强的弟子,你的修为有长进。”东方涵不紧不慢说着,右手蓦地拔出雷鸣剑,在朱砂就要刺到胸口的一瞬间,两剑针锋相对! 朱砂携着主人毕生的血海仇恨和高深心法,而雷鸣带着天地之势与雷霆之威,两剑相对,塔内负伤之人都被震得吐出血来,连塔外满地的红砂,也如血海般翻滚起来,天地间电闪雷鸣。 几天来白露城的百姓第一次看见了天地之光,以为是天神接闪电降下祥兆,纷纷跪地叩拜。 “只可惜你长进的速度,跟不上我的!”东方涵冷冷说着,忽地将雷鸣剑刺向了铁宁玉。 “宁玉!”云河见铁宁玉遇险,下意识想要伸手对抗东方涵,可是体内的利刺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铁师侄!”向大海急得大吼一声,目眦欲裂。 风雷之势扑面而来,铁宁玉怀着绝望,举起朱砂迎了上去! 这一招血虹裂天,是她从未放弃过演练的一招,不管双方的修为差距有多大,只要机会得当,就能将对方一招毙命! 只是,云河,向师叔,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们出去了…… 雷鸣剑未到,一股清香当先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抚平了塔内的波澜壮阔:“东方庄主,我有事与你商量。” 雷鸣剑竟在刺破铁宁玉肌肤的一刹那,稳稳停住了。 无奈之举2 雷鸣剑骤然停住, 东方涵猿臂一震, 将铁宁玉震飞了出去, 那招血虹裂天落在他身上, 他只是一个摇晃、面无血色, 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 蓝衣褐发的绝色女子徐徐走来, 看了铁宁玉一眼, 示意她趁机离开。 铁宁玉无心理会那女子,失神说道:“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还不死!这不可能!”说着,心渐渐寒了下去——东方涵这一震, 让她探到了对方的虚实,两人实力相当,可是他手中雷鸣剑的力量, 是她耗费一生修炼也无法达到的! 群狐眼看着青眉含笑走向东方涵, 都无奈而心痛地摇摇头,又一个族人进来了, 下一个会是谁?赤焱?小轲? “青丫头!你不该进来啊!”藜婆婆恢复了枯瘦的狐狸真身, 痛心地说道。 青眉对着族人和云河微微点头, 便走向东方涵, 从他身后用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肩, 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东方庄主, 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与你说,你想不想听?” 东方涵舒缓了脸色,头也不回地道:“青眉姑娘有话就说, 在我面前不用顾忌什么。” 向大海看见东方涵忽然转变态度, 厌恶地哼了一声。 东方涵眉头一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打落了青眉的手,阴沉着脸大步向铁宁玉走去。 铁宁玉握紧了朱砂,强撑着起身准备迎接东方涵的进攻。 “差点着了你这狐狸精的道!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东方涵怒骂着,雷鸣剑便向着铁宁玉刺了下去。 塔内再次风雷交加。 青眉行云流水般追上东方涵,衣袂飞扬,一双玉手轻轻抚过雷鸣剑的剑刃,脸上带着微笑将雷鸣剑按了下去。只听她缓缓说道:“在这炼妖塔里,我没有了灵力,与寻常的凡人女子又有什么区别?东方庄主却‘狐狸精狐狸精’地骂我,让我好生委屈。” 东方涵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不为难你们,你们走。谁敢拦你们,我东方涵格杀勿论!” 铁宁玉不可思议地看了青眉一眼,没想到这个倾国倾城的狐妖,竟能控制东方涵的心智?! “东方庄主,塔外都是我们狐族的敌人,今日我走出炼妖塔,日后也难逃你们的追捕,我不想孤苦伶仃流落天涯,我只想与族人们一起离开……”青眉说着,脸色凝重起来,一双水汽氤氲的美目紧紧盯着东方涵的眼睛。 东方涵眉头一皱,阴冷的眼神与青眉相对。 铁宁玉看出青眉在努力控制东方涵,而东方涵的力量太过强大,两人的目光正激烈地交战着,一柔一刚,铁宁玉像是看见了一场殊死搏杀。 青眉终于后退一步,用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 东方涵伸手想要将她扶住了。 青眉却一把拉住铁宁玉,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就拉着铁宁玉,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铁宁玉依依不舍地回头,看见云河、向大海和狐族的脸上带着庆幸和感激的表情。她不禁热泪盈眶,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见到他们,然而以现在的情况,自己只能先离开炼妖塔再作打算,否则不知道还有谁敢以身犯险来救云河他们。 一红一蓝两名女子行色匆匆,离开了炼妖塔,身后竟果真没有人追来。 夜色中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两人。 “铁姑娘,我叫青眉,这是我的族人赤焱。这位是神武门掌门人明提,这位是罗浮山掌门明迦。”青眉将来人一一向铁宁玉介绍了。 见神武门、罗浮山与狐族联手,铁宁玉心中定了定,向几人施礼道:“诸位前辈大师,晚辈是光华门水寒子的弟子铁宁玉。光华门与万神山庄有不共戴天之仇,晚辈愿意出绵薄之力,对抗万神山庄!” 明提点头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做商议。” 赤焱却瞥了铁宁玉一眼,冷冷说道:“不用青眉介绍,我们不是在千神洞见过了么?!你真是好身手!” 铁宁玉知道他记恨自己在千神洞的所作所为,便不去理会他,心中却为吓唬小轲而内疚不已。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各门派的守卫,往慈怀、威赫他们的落脚点赶去。 * 大家来到了落金王朝的宫殿遗址,这里地势较高,周围又开阔,如果有人靠近,就能立刻看得一清二楚。 慈怀、威赫带着神武门、罗浮山弟子和小轲等人,终于等到了两派掌门,众人脸上的担忧之色立即消散。 几只小狐欢呼着冲向青眉和赤焱,向两人问这问那:“大家都还好吗?” “云河哥哥真的被抓了吗?”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呜呜呜!” “可以开始商量怎么对付那帮龟孙子了吗!”威赫挥着拳头跃跃欲试道,“刚才还没开始,你们就听了这女狐妖的话,非要去炼妖塔跑一趟,我还以为你们、你们……” 赤焱不满地看了威赫一眼,在离众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虽然这些凡人打算救出族人们,但他不想与他们走太近。 青眉却不气恼,向着威赫颔首道:“我们带来了光华门的铁姑娘。” 闻言,众凡人都一言不发,大家都知道此时“光华门”三个字意味着铁宁玉最痛苦的回忆和对万神山庄的血海深仇。慈怀对着铁宁玉低下头,表示对光华门人的不幸感到痛心;威赫则瞪起眼睛握紧了拳头,像是随时要杀尽万神山庄所有人一般。 铁宁玉不愿回忆那段血腥的记忆,只是强自镇定问道:“各位可有什么打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明提说道:“如今万神山庄占据了炼妖塔,为了避免东方涵作出过激之事,我们先不要当面与他们对决。一方面,我们去万神山庄请出庄主易经年,由他来清理门户、制住东方涵;另一方面,还请明迦师弟回罗浮山取出镇魔钟,一旦东方涵想要开启炼妖塔,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镇魔钟送入塔内,一来防止邪魔逃出炼妖塔,二来我们好放开拳脚安心救人。” 青眉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易经年虽然身为万神山庄庄主,可是实际大权已落在东方涵手中,易经年与东方涵实力悬殊,否则他又怎么会放任东方涵为所欲为?” “原来如此。”明提淡淡回应道。神武门向来都是闭关修炼,对雪仑山之外的事知之甚少。 “那么按青眉姑娘所言,我们便不用请易经年出面了,否则易经年与东方涵见了面,两派相争,岂不徒增杀戮。”明迦看着青眉,面色平静地说道。 青眉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赞许之色,心中不禁微微荡漾起来。 “那便如此说定了,这边须派人分散东方涵注意力,阻挠他开启炼妖塔;明迦师弟去取镇魔钟,只是不知诸位能否镇住罗浮山中的邪魔,顺利取出镇魔钟?若是有需要,威赫、慈怀可一同前往罗浮山,助师弟镇住邪魔。”明提向着明迦问道。 明迦忙道谢:“那邪魔已然元气大伤,并不碍事。师兄只管在此地牵制住万神山庄,诸位等我们的好消息。” 一番话下来,听得青眉心惊肉跳,明迦此去罗浮山定会有危险。她痴痴看着一袭灰袍的明迦,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逸面孔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她眼中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赤焱看着青眉的情状,挑了挑浓眉,不屑地哼了一声。 “东方涵如今功力大增,又有各门派相助,我们想牵制他们,怕是不容易。”一直沉默不语的铁宁玉忽然开口,“需想一个办法,让东方涵不能开启炼妖塔!” 铁宁玉一语点醒梦中人。 “哈,那就杀了长鱼家族那群杂碎!他们不是发誓不开启炼妖塔么,竟然敢关人进去,活该受死!”威赫大声说道。 明提看着威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无奈地摇摇头,对众人说道:“此时万神山庄定会加强戒备,我们须静待两三日,等他们放松戒备,我们便趁机将长鱼家族劫出来,这也是无奈之举。” 赤焱瞥了铁宁玉一眼,说道:“东方涵老奸巨猾,你们能想到的办法,他会想不到?” “那就由我来带路冲进炼妖塔,我想,他们不至于在我面前动武。”青眉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赤焱不屑地走开了。 一切商议妥当,几路人马就各自分散开去休息了。 只有青眉留在原地暗自目送罗浮山弟子离去。 一群灰衣人就这样无声地在夜色中走远,没有一人回头。 青眉心中不甘,莲步轻移,想要追上明迦。 明迦察觉到身后有人,便缓缓转过身来,双手在胸前合十,问道:“青眉姑娘有什么吩咐?” 一干弟子都转过身,见是青眉,修为低些的弟子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青眉见明迦的态度又是冰冷又是温和,心中不免沮丧,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说道:“我族危在旦夕,只等着明迦大师费心取出镇魔钟,还请明迦大师多加小心,镇住魔物平安归来……” 青眉这浅浅一笑,又是令罗浮山弟子个个神魂颠倒,唯独明迦面色如常,他点点头,在心中默念起咒语,以恢复弟子们的神智。 青眉越加沮丧,没想到自己能轻易魅惑所有人,唯独这明迦……如若他不对自己动心,便是三界所有人倾心于自己,也是无趣得很! 这样想着,她不禁用上了媚术,一抹浅笑在她倾国倾城的脸上徐徐荡开。 “青眉姑娘……”明迦察觉到了异样,微微皱起眉正色道。 “明迦大师。”青眉浅笑着上前一步,见对方依然不动声色,就加重了媚术,她不相信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凡人男子,竟能抵挡自己修炼了几百年的媚术! “噗!”随着两人逐渐提升对决的灵力,罗浮山的弟子相继承受不住,有的人甚至口吐鲜血。 “青眉姑娘请止步!”明迦一声喝令,让青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青眉这才发现两人斗法,竟连累了罗浮山其他弟子,心中愧疚不已,而明迦的表情依旧是不温不火,让青眉很是失望。“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不妨。青眉姑娘,告辞了。”明迦说着,一层无形的灵力在他周身散开,灵力所过之处,受伤的师兄弟们很快就恢复了。 青眉恹恹地看着明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嘲讽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对凡人有非分之想。” 来人是赤焱,他一脸厌弃地看着青眉,说道:“你是妖,他是人,你要是与凡人有什么纠葛,到时候自取灭亡不说,可不要连累了族人!这些年来有多少族人被凡人害死,你忘了吗?!” 青眉看见赤焱眼眸中的戾气,强自压制下心中的怒火,说道:“不是所有凡人都像万神山庄那样狠毒的。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借神武门和罗浮山的力量去救族人么?!” “借他们的力,需要用媚术去勾引么?”赤焱冷笑道。 “你!”青眉知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被赤焱看了去,不由心中恼怒。 赤焱摇头道:“你看看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失态。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那个人会把你改变得面目全非。”赤焱说着,给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就转身离开了。 赤焱的话重重地落在青眉心上,她想起自己方才情绪失控,都是因明迦而起,便兀自笑了——自己修炼的是媚术,就是要心无杂念,才能看见并掌控他人内心,自己对明迦的那一份爱慕,是要不得了…… * 宽敞破败的宫殿内,铁宁玉正盘腿修炼着,乾坤玉与朱砂剑的光芒交相辉映,将宫殿照亮。殿内安静得可怕,可是一个声音始终挥之不去:“云河……云……河……” 她蓦地惊醒,发现是自己在心中不停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想起方才见他的最后一眼,他生不如死的样子让她心痛欲绝。 云河,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一定……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银狐挣脱束缚,笑着向自己走来。 “云河!你没事了?!”她欣喜地说着,起身就要去迎接对方。 云河阴沉沉笑着,忽然举刀向着她劈下! 铁宁玉大惊,忍着伤痛堪堪躲过了云河的突然袭击。“云河,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仿佛回到了自己逃离金波海的那一日。 云河缓缓从狐身幻化成人形,俯视着铁宁玉步步逼近:“只有你死了,我才会没事!”说着,再次举刀冲过来。 铁宁玉又是心痛又是气恼,持剑挡住了云河的弯刀。 废旧的宫殿里,两人翻飞跳跃,激烈地对战着,灵力激起不少飞沙走石,打得铁宁玉的脸生疼。 “不自量力!”云河面色冷峻,身后出现无数幻影,刹那间幻化成海巫和鲛人的模样。 所有人将铁宁玉围住,再次展开了进攻。 “云河!”铁宁玉低呼一声,强忍住眼泪迎上了所有人,然而寡不敌众,她很快就负了伤,心中怨气更甚。 云河,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悲痛欲绝间,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泪水也跟着决堤。 “想要复仇么?”心底那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可以助你杀了云河,杀了东方涵,杀了万神山庄所有人!” “杀了云河!杀了云河!”铁宁玉怔怔地说着,仅存的一点理智想要念起驱魔的口诀,却被心中的愤恨淹没了,“杀了云河!” “铁姑娘!”青眉冲进来,一声高呼将铁宁玉唤醒。 “是你……”铁宁玉回过神来,见是青眉,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再次想起云河对自己的态度,喜的是此时她是自己的同盟,大家很快就可以去炼妖塔救人。 “铁姑娘,我想起来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清楚,关于你和云河之间的误会……”青眉在夜风中徐徐走来。 “误会?!我与他,能有什么误会?!”铁宁玉强自站定了,扭过头去,她自小独立而坚强,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失态的一面。 “其实那日在金波海……” “你不要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金波海发生了什么?!”听见那三个字,铁宁玉头疼欲裂,不禁呵斥着,就持了剑往宫外走去。 青眉像是没有听见铁宁玉的话,自顾自平静地说道:“那日在金波海想要杀你的那个人,不是云河!” 简单的一句话,终于令铁宁玉稍稍平静了些。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静静等待青眉接下来的解释。 “前几日我与云河遇到了鲛人,是他亲口说出了金波海的事。他说,那日你见到的云河,是海王派海巫幻化成的;而同时在海神宫,他让海巫幻化出你的样子,大肆杀戮,为的就是让你和云河反目!” 铁宁玉的身体微微一震,接着她低声问道:“既然你们知道了真相,云河为什么不向我解释?莫非,这是你们为了让我出力救云河而编织的谎言?” “铁姑娘,我不骗你。”面对质疑,青眉也不生气,柔声说道。 铁宁玉低下头,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点头说道:“你说得对……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云河确实有些异常……是我被怨恨冲昏了头脑,一直以为是他想要下手杀我……” 青眉叹道:“他不向你解释,或许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全力救他吧?在他心中,你和我们狐族一样,都是他牵挂的人。” 闻言,铁宁玉心头一暖,哽咽道:“而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会尽全力对付东方涵,救出狐族!” 她转过身,脸上已没有了颓丧和怨恨,而是光彩熠熠、斗志昂扬。 无奈之举3 一连两日, 众人焦急地等待着万神山庄放松炼妖塔的戒备, 一边又担心东方涵会突然开启炼妖塔, 所幸炼妖塔没有被开启, 众人开始商议进入炼妖塔的细节。 青眉早已探清了长鱼家族在塔中的住所。明提开始为众人安排分工:赤焱身上带伤, 而且不能进入炼妖塔, 负责保护小轲他们, 不够机警的部分神武门弟子也留守在旧宫内;慈怀与威赫在炼妖塔外看守;青眉带领铁宁玉与明提进入塔中寻找长鱼家族。 “必要的时候,杀了他们,以绝后患!”赤焱为不能进入塔中而懊恼, 眼中燃起红色火焰,冷冷说道。 明提沉默不语。 安排好后,众人就出发赶往炼妖塔。 慈怀与威赫用上御风术, 来到半空, 遇上了看守炼妖塔周围动静的万神山庄弟子,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劫到了远离炼妖塔的地方, 然后回到炼妖塔上空给铁宁玉他们望风。 此时青眉带着铁宁玉和明提, 顺利穿过了红砂地上的守卫, 很快就进了炼妖塔。 青眉带领两人往大门左侧的一个小门走去。有族人看见了三人的身影, 她对着他们摇摇头, 示意他们噤声。 明提看见被悬挂在塔壁上的狐族和向大海等人, 不禁双手合十,低眉默念着什么。 铁宁玉见向大海等人又陷入了昏迷,很是揪心, 再鼓起勇气看向云河时, 见他已是鲜血淋漓。 “云河!”她忍不住轻声唤着,一颗心颤抖起来。 “快……走……”那双深邃而妖娆的狐眼缓缓睁开,定定望着铁宁玉。 明提脸色一沉,说道:“情况不妙!速将长鱼家族带走!”便当先冲向那扇小门,也顾不得修行之人的禁忌,双手运起灵力隔空砸向了小门。 木门碎裂,黑色剑光如洪水一般从门后倾泻出来。 “小心!”铁宁玉收回心神,一跃冲向明提,左手握紧了乾坤玉,右手用朱砂使出了诛天剑招,与明提一起,勉强挡住了东方涵的剑气。 “明提掌门,久违了!”东方涵手持雷鸣剑,皮笑肉不笑地迎了出来,目光中却满是杀戮。 云河在结界中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东方涵!”青眉一步上前,肃然说道。 东方涵的眼神缓了缓,并不理睬青眉,他一挥手,赵敬仁就带领百余名弟子鱼贯冲进了炼妖塔,而各大门派在塔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他的修为,居然比上次又高了不少,我已无法控制他了。”青眉对铁宁玉低声说道。 铁宁玉心中越加懊丧,便沉默以对。 明提见了如此场景,知道必定免不了一场血战,就双手合十,运起灵力说道:“一旦开启炼妖塔,定会解封魔族的力量,到时候魔族入侵凡间,便会生灵涂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诸位,今日你们为虎作伥,明日就是自取灭亡,诸位此刻弃暗投明,为时未晚。”有力而柔和的声音穿透了炼妖塔,清晰地传到塔外每个人的耳中。 塔内一些门派首领面面相觑,觉得明提的话甚有道理。 东方涵冷笑道:“别听他危言耸听!魔族早已绝迹!明提掌门这是被这只女狐妖诱惑,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明提低眉道:“我并非要让你们自相残杀,只想诸位能够醒悟,好躲过今日死劫!若是诸位执迷不悟,今日的死劫之后,还有一场凡间浩劫,到时候老夫便无能为力了。” 东方涵有些不耐烦,怒喝一声:“上!” 各门派连日来被东方涵欺压惯了,一听他发怒,都双腿发软、失了主意,立即想要冲上来。 “慢着!”铁宁玉高呼一声,手中朱砂红光大盛。 只见她面色凛冽,一副“近我者死”的表情,逼得众人立在了原地。她忽然飞身跃起,掠过众人头顶,众人还没来得及扭头,她就飞回了原地,手中拎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冷先生,请你向大家解释解释,那日贵派是如何为了你手中的一剑一经,将我光华门上下几百人杀得一个不剩!让大家看清楚,万神山庄的真正面目!”铁宁玉说着,整个人被滔滔仇恨淹没,令各大门派的脸色都变了变。 冷烈手脚被铁链铐住,须发散乱,目光无神,他像是受伤的野兽,躲避着铁宁玉的目光。 “这是‘天下武学第一人’冷烈?” “怎么会变得如此落魄?” 众人认出了这是昔日意气风发、少年成名的武学天才,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东方涵盯着冷烈,目光冷冷,说道:“自然是因为冷师侄受了狐妖诱惑,偷了我师兄的宝物去投靠光华门,才有如今的下场!光华门与狐妖勾结,利欲熏心,为了袒护这叛徒,不惜与我派宣战,我派为了不让师兄的经书和宝剑落入狐妖手中,只好灭了光华门,却没想到让狐妖逃脱了,至今才捉拿到。” 一番言论令众人又是哗然:“光华门也会做这种事?真想不到赵长空是那样的人……” “够了!”听见众人侮辱师门,铁宁玉又气又愤,怒骂道,“你们这群蠢材!东方涵之前说是我勾结的狐妖、灭了师门,如今又编出这样一套言论,你们、你们却信以为真!蠢材!蠢材!”铁宁玉越说越是气愤,举起朱砂就要刺向东方涵。 青眉轻轻将她拦住了,暗暗用媚术安抚她的情绪。 东方涵微微抬起头,高傲地看着铁宁玉等人,说道:“冷师侄是我师兄的得意门生,为了师兄的面子,我怎好随意将他的过错公之于众?所以才会有我之前的一套说辞。冷师侄,你说是不是?”说着,东方涵的目光落在了微微弓着背的冷烈身上。 铁宁玉向冷烈投去期盼的目光,虽然是他害得自己师门被灭,可如今只有他能拆穿东方涵的谎言,毕竟他与东方涵也有着血海深仇! 冷烈将头埋得更低了,低声说道:“师叔说得是,是师侄犯下大错,有辱师门,请师叔责罚!” “你!”铁宁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冷烈。 幸而此时向大海和金鸾他们还在昏迷,否则向大海一定会将冷烈骂个狗血淋头。 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又是责怪冷烈,又是侮辱光华门,一阵交谈过后纷纷持起武器要围住铁宁玉等人。 明提摇头道:“诸位,便算是东方涵所言不假,光华门毕竟已被灭门,往事就不要追究了。当下之重,是关闭炼妖塔,否则会引来大祸。修行之人不打诳语,还请诸位慎重。” 铁宁玉闻言,虽然心知明提是为了劝诫众人,但仍是对他“不追究往事”的态度有些不满。她冷冷瞥了面前所有敌人一眼,不少人暗自打了个冷战。她在冷烈耳边说道:“总有一天,我会送你去见我的师父师伯们!”便猛地将他推了出去。接着她飞身上前,攻向了东方涵! 双方又混战在了一起。 东方涵修为大涨,又仗着人多,很快就打伤了铁宁玉和明提,眼看就要将两人擒获。 铁宁玉与明提勉强支撑着,青眉失了灵力,只得用媚术处处维护两人。 塔壁上有些狐族被惊醒过来,被下方的战况看得心惊肉跳,很快便又晕厥过去。 云河在打斗声中昏迷得越来越深,体内的利刺已爬遍了他的骨骼,他早已痛得麻木了,唯有长生咒支撑着他的性命。 为什么自己还不死?这些族人想要逃出生天是无望了,自己已无能为力,又不忍看着他们受苦,那就死去吧…… 死去才能见到小菀…… 可是进了炼妖塔后,竟连小菀也不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了……这样不生不死的状态,自己要怎样才能再见到她? 小菀,你在冥界,是不是受着比我还痛苦的刑罚? 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绪在空白处停住了。 铁宁玉与明提都负了伤,而铁宁玉下手决绝,杀伤了不少人,明提也无奈地回击着敌人,奋力带领铁宁玉和青眉往塔外奔去。 东方涵气势汹涌,众人士气大涨,如狼似虎地追了上来。 刚冲到门口,塔外的人将三人牢牢堵住了。 铁宁玉心中绝望,且不说敌人人多势众,便是此时只有东方涵一人,他们三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前后夹击,明提终于皱眉说道:“老夫来牵制住东方涵,铁姑娘你能一招将他毙命么?!” 铁宁玉点点头。 一片喊杀声中,明提静静地盘腿坐了下来,口中快速念起口诀,刹那间天地仿佛安静下来,只有无尽的唱诵之声从天而降。 “这是……天神渡世!天神渡世!”各门派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空中盛开出无数白莲和奇异的字符,都被这庄严的一幕震慑。 青眉看了一眼塔外的情况,见防守已有些松动,她知道是威赫和慈怀来营救三人,就抛下塔外的敌人,用上媚术向东方涵望去。 东方涵却没有受媚术影响,使出了杀招。 铁宁玉携着朱砂剑,义无反顾地冲向东方涵。 两人的剑光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向对方飞去! 铁宁玉知道这回两人都必死无疑! 而明提骤然提高了唱诵声,升起一个白色结界,轰然挡住了东方涵的一剑,然而他的身体一震,青眉忙俯身将他扶住了。 铁宁玉死里逃生,退回明提身边,却见东方涵受了她一剑,又是安然无恙。这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为什么还是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她低声喃喃。 明提起身说道:“先离开此地!”就忍住内伤带两人冲了出去。 东方涵面色发白,怔了片刻才追出去。 塔外慈怀与威赫正与众人激战,也无暇接应三人。 东方涵眼看就要追上铁宁玉他们,然而一道烈火从天而降。他忙运起灵力阻挡,差点被烧得面目全非。 “赤焱?!”青眉回头,惊道。 “你们先走!”赤焱说着,在东方涵面前降下无数烈火,令他前行不得。 东方涵大怒,想要出手杀了赤焱,不料又有许多小狐扑上自己的双手、狠命噬咬着,怎么也摆脱不掉。 赤焱向东方涵发起最后一击,烈焰猛地砸在东方涵胸口,他便带上小轲他们,奔向铁宁玉三人,又与慈怀、威赫汇合,火速冲杀了出去。 东方涵回过神来,见铁宁玉他们已不见了踪影,怒不可遏。“现在,给我开启炼妖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因为云河不愿交出长生咒,他把心一横,冷冷说道。 “是!”赵敬仁这就领命去找长鱼家族。 “庄主!庄主且慢!”几个弟子突然穿越满地的死伤,拖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来到东方涵面前,跪地说道,“不能开启炼妖塔!” 东方涵双眸一缩,俯身问道:“你们说什么?” 弟子们见了东方涵那样的眼神,惊骇至极,哆哆嗦嗦指了指被他们挟持来的人。 “哦?”东方涵对上了那人的眼睛,阴冷的脸上升起了疑惑的笑。 九命之人1 “你, 想要摆脱这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吗?” “只有离开这里, 你才能救出这里的人, 才能去冥界……” “只要你放我出去……”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像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嘲笑。 “呵呵……你是被……镇压在塔内的魔!”云河不屑地回应。 “现在, 只有我能帮你……” * “你出的好主意!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抓到长鱼家族, 反倒惊动了东方涵!他们很快就要开启炼妖塔了!”赤焱想起在塔中的族人,想起玄女,不禁暴跳如雷, 对着铁宁玉大吼。 青眉走向赤焱,示意他平静下来。 威赫皱眉嚷道:“这小子,脾气比我还爆!你在这里吵吵有用吗!” 赤焱的头发和双眸越加火红, 他甩开青眉的手, 往炼妖塔方向冲去。 铁宁玉拦住了赤焱,淡淡道:“我去一趟炼妖塔, 云河身上有一样东西, 东方涵知道后绝对不会开启炼妖塔。” 众人不解。 青眉问道:“你是说——龙血珠?我不认为它在云河身上。” 铁宁玉摇摇头, 一边说着“你们静候我的消息, 我很快就回来”, 一边转身离去了。 众人不放心, 相继跟了上去。 * “你们倒是说说,一个鲛人,凭什么能阻挡我开启炼妖塔?!”东方涵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人, 眼神一凛, 望向匆匆赶来的弟子们。 弟子们一个寒颤,面面相觑不肯说,生怕一句话不合东方涵的意,就会被他杀死。 倒是鲛人先开了口:“狐妖云河,在拜访我金波海时偷走了海国之宝龙血珠!” 东方涵闻言,知道这龙血珠定是天上地下难得的神物,不禁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这龙血珠非但是镇海之珠,还能让持有者长生不死,甚至起死回生!如今被狐妖偷了去,我海国只怕会面临大难!”鲛人义愤填膺地说着,暗暗观察着东方涵的脸色。 东方涵目光一闪,问道:“你们是神武门请来拖延我的时间的吧?!” “什么神武门?!鲛人与你们凡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去帮什么神武门?!”鲛人冷冷。 “那就信你一次!”东方涵说着,倏地抽出雷鸣剑! 抓到了鲛人的几名弟子大骇。那鲛人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管怎样,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雷鸣剑落下,几人身首异处,鲜血喷薄在红砂地上,一瞬间就不见了痕迹。 东方涵大步追上了赵敬仁,用眼神示意他和长鱼家族停止行动,就向云河走去,一剑刺在他肩头将他惊醒。“你说你不会死是因为长生咒,却原来是因为龙血珠?!”东方涵冷冷质问道。 云河很快恢复了神智,脑中念头一闪,说道:“龙血珠在我刚进塔时就丢了,珠子里有神龙,此时不知道它藏在塔内什么地方,你想要,自己找就是了!” “哼!”东方涵生性多疑,知道云河的话信不得,但不死的诱惑对他实在是太大,他不会放弃任何可能,“狐妖,想骗我,你的功力还不够,龙血珠,就在这里!”说着,他拔出雷鸣剑,指向了云河的丹田。 “东方涵!你不怕死后在冥界受刑、永世不得超生吗?!”玄女被两人的对话惊醒,不禁咒骂道,她此时变回了真身,身形瘦小,浑身皮毛乌黑高贵。 东方涵点头道:“所以我更要找到永生不死的办法!”说着,雷鸣剑刺进了云河的丹田,将他的腹腔生生剖了开来!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狐族都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藜婆婆在上方无力地说道:“你杀了我们吧,不要折磨他!” 云河却早已被折磨得失去了痛觉,只能感觉到剑刃上的冰凉。 东方涵没有寻见龙血珠,一皱眉,撤下了云河体内的灵力,刹那间蔓延在他全身的利刺都消失不见了。 云河这才知道什么是剥皮彻骨的痛! “你,想要摆脱这里,去做你想做的事吗?” “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救出这里的人,你才能去冥界。” “只要你放我出去……” 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云河努力去回忆白菀的音容笑貌,好让自己忘了身上的痛、听不见那个声音。 但是少女清秀美丽的容貌逐渐破裂,任他怎样去回忆,眼前只有黑暗,和彻骨的剧痛。 “我、答应你……”云河在心底虚弱地回应道。 “东方涵并没有开启炼妖塔!”炼妖塔外,铁宁玉欣慰地说道,暂时放下心来。 赤焱依旧怒气冲天,不理睬铁宁玉。 明提淡淡道:“不如我们日夜在此守候,伺机再行动。” 赤焱不满地问道:“还要去打草惊蛇么?!” 明提脸上忽然布满了肃杀的神色:“不,杀了东方涵!”刹那间像是天神震怒,天色又暗了暗,让人喘不过气来。 铁宁玉这才感受到神武门掌门人的威严,心想神武门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派。她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低声道:“我这就进去找东方涵谈那件事,你们先在这里等候,我在塔内自会寻找保命的办法。” “东方涵那个丧心病狂的畜……”威赫担心铁宁玉安危,急得大骂起来,“东方涵那么丧心病狂,你一个人去很危险,大家一起去!” 铁宁玉心知云河不希望长生咒一事被更多人知道,就摇头道:“你们去了,东方涵定会起疑心,我一个人去反而安全。” * 炼妖塔后方的红砂地上,是各大门派的居住地,各派各自用灵力搭起结界,在里面居住。 此时几个结界悄无声息地融合在了一起,无极派、青秋山等几个稍大点的门派正在轻声商议着什么。 “我刚刚听见鲛人说他们的龙血珠丢了,龙血珠可起死回生!东方涵把这个消息封锁了,是想独吞龙血珠啊!”无极派掌门蝉那瞪着眼睛怒道。 “他何止要独吞龙血珠,连所有的妖灵,他都想独吞!你们真以为他会和我们共享妖灵么?!”一个眼角布满皱纹,相貌却年轻美艳的女子冷笑道,她是青秋山掌门人玉师。 “原来他是骗我们来给他出人出力,最后他自己独享妖灵!”大家恍然大悟道。 “简直太无耻了!” “啊呀,在这里扯这些有什么用?!不如……”玉师降低了说话声音,大家忙凑过去,所有人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都是一副解气的神色。 * 铁宁玉握紧了朱砂剑,准备去炼妖塔与东方涵谈云河的长生咒一事,她心中不免紧张而悲愤——若是此事谈成了,狐族和师叔他们或许能获救,可是东方涵得到了长生咒,自己要报仇便是痴人说梦!亲人师门的仇恨和塔内这么多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她咬咬牙,坚定地看了众人一眼,就准备往炼妖塔走去。 “呵呵,想去接应龙血珠是么?!”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众人一边暗暗运起了灵力,一边转身,看见后方已被鲛人重重围住了。 “什么龙血珠!老子不知道!”威赫见来者不善,大吼一声。 溟沧却不看威赫一眼,带着嘲讽的冷笑看向铁宁玉,说道:“当初我不该从沉渊手中救下你!你和云河狼狈为奸,真该把你们两个一并杀了!” 明提与慈怀立即在众人面前站开,以便尽快护住众人。 赤焱则冷冷看了铁宁玉和神武门人一眼,目光中满是不耐烦——那个凡人女子就是事多! 青眉知道此时多解释无益,就缄口不语。 铁宁玉双眉一挑,正要解释,忽地脑中一闪,就正色道:“想去炼妖塔拿回龙血珠,那就先赢过我!”便起身想要往炼妖塔冲去,她要将鲛人引进塔去,一并对付东方涵! 溟沧正要动怒,却是汲浪当先拔剑,一干鲛人士兵立即将铁宁玉等人团团围住。 “先搜查他们身上,再进炼妖塔不迟!”汲浪温声向士兵命令着。 铁宁玉明白,只有让鲛人确认了龙血珠不在这里,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冲炼妖塔,她便皱眉说道:“那就如你所愿!” 一瞬间工夫,所有人就被海巫的幻术包围。威赫与赤焱脾气急躁,屡次想要与鲛人交锋,都被青眉用眼神劝了回去,威赫仍是大吼个不停;明提与慈怀性情宽厚,没有多说一句话。为了避免消耗体力,大家任由海巫用巫术探查了一遍,仍是没有查出龙血珠的踪迹。 “给我进炼妖塔!”还是没有寻到龙血珠,溟沧心中越加烦躁,大声下了命令,就带领鲛人火速赶往炼妖塔。 “我们一起进去!”铁宁玉对同伴们轻声说着,飞身冲向炼妖塔。 大家便一并跟了上去,彼此都明白了铁宁玉是要利用鲛人的力量对付万神山庄。 明提摇摇头,在心中默念着:九天神祗,吾不揭此诳语,是为杀生;此杀生,是为护生。请诸天神祗知吾心意。 还没冲到炼妖塔,众人就听见塔边传来一声欢快的呼喊:“东方涵死了!” 炼妖塔内,原本正忙着搜寻龙血珠的东方涵喝下弟子们递上的茶水后不久,突然暴毙而亡,死状惨烈。 他身后一干弟子一时呆若木鸡,他们不知道这个威震整座山庄甚至整个天下的二庄主的死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间,各大门派鱼贯涌了进来,纷纷拍手称快:“东方涵死了!这老东西终于死了!” 狐族被喊声惊醒,知道是东方涵暴毙,众人也只是冷冷一笑,东方涵死了,还有赵敬仁、各大门派前仆后继想要开启炼妖塔,狐族仍是在劫难逃。 蝉那的声音突然盖过了众人的欢呼:“我们毒死了东方涵,万神山庄岂肯善罢甘休,不如……” 众人森森的目光便落在了万神山庄弟子身上。 众弟子大骇,此行万神山庄来的人数本就不如各大门派多,对方又有许多掌门、长老级人物,平时都由东方涵震慑着,而现在东方涵被他们毒死,作为万神山庄的弟子,他们一定难逃一劫! 众人纷纷举起武器往万神山庄弟子走去,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众弟子,此时就像待宰的羔羊,忘记了反抗。 “赵敬仁为虎作伥,现在溜得倒快!”有人发现不见了赵敬仁的踪影,就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慢着!”那人话音未落,赵敬仁就提着武器大步赶来,令各大门派的气焰稍稍收敛了一些,毕竟是万神山庄,就算是失去了二庄主,整座山庄的余威也足以令各大门派动容。 “赵敬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倒还敢出来!”蝉那瞪眼说道。 “就是因为知道我的死期到了,所以我更要出来说两句!以往的事都是东方涵做下的,与这些弟子不相干,既然东方涵已经死了,你们也该解气了!如果你们执意要动手,那我们会拼死一搏,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赵敬仁高声反驳道,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若是不能说服他们,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定不能全身而退! “呵呵,与这些弟子不相干?!但是你这条东方涵的走狗,可是天天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今天就先宰了你!”一个矮而粗壮的青年拿着一把斧头就要冲上去。 赵敬仁当即甩起铁球,说道:“当初谁不是迫于东方涵的淫、威为他做事!现在他死了,你们却对我泄愤,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赵长老说得不无道理!我们现在相斗只会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处,说不定会被塔外某些门派捡了现成的便宜!”终于有人开口道,正是青秋山掌门玉师,“既然大家心中有气,那就往东方涵身上撒吧!” 青秋山向来是墙头草随风倒,现在玉师一番话却说服了众人,大家便将目光落在了东方涵的尸体上。 塔外,明提忽然拦住了铁宁玉等人的脚步,说道:“此事蹊跷,我们先静观其变。”他有意说得高声,好让鲛人听了能多加斟酌,免得冲进去白白送死。 “能有什么蹊跷!不就是东方涵死了么?!”威赫喊道。 慈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心引来各大门派。 “蹊跷的正是此事。”明提温声说道。 几人仔细斟酌了,都同意明提的看法。 鲛人们却早已冲到前面去了,汲浪看见铁宁玉等人停住了,力劝溟沧先不要进塔,鲛人队伍便浩浩荡荡撤了回来。 “我先来!”赵敬仁早对东方涵心存不满,当先转起铁球,便向着东方涵的尸体砸去! 各大门派眼看赵敬仁当先出手,心中都是不甘,纷纷冲上去想要第一个对东方涵下手。 铁球砸上东方涵的一刹那,塔内仿佛天崩地裂般,巨响震耳欲聋,各大门派和万神山庄的弟子都懵住了。 巨响过后,众人竭力稳住心神,却见东方涵赫然持剑立着,而赵敬仁已经横躺在地,全身布满了黑色的闪电状纹路,死状恐怖。 “天!我明明用了那个药,他怎么可能不死……怎么可能不死……”蝉那吓得目眦欲裂,不断嘀咕着,忽地倒地而亡。 各大门派见蝉那被生生吓死,一个个都魂飞魄散。 万神山庄的弟子们都颤抖着默默后退几步,生怕东方涵要大肆杀戮。 却见东方涵大笑道:“我东方涵死而复生,是件喜事,今天我不杀人!你们只需要专心替我办事,或许我会不再追究此事!你们如果还敢有什么打算,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说了吧!”说着,脸色慢慢阴冷了下来。 众人纷纷低下头,唯唯诺诺。 玉师吓得全身冰冷,她想自己就算见到冥王也不会害怕至此,东方涵简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而所有人,包括自己,在他面前也只能言听计从,不敢真的去死。 “你们都出去!把这两个人抬出去!”东方涵说着,径自走向了塔的深处。 众人如临大赦,几个年轻弟子抬起了赵敬仁和蝉那的尸体,一行人默不作声出了炼妖塔。 塔外,铁宁玉等人早已撤退到了远处观察着炼妖塔,当他们看见各门派弟子面色苍白地走出塔来,抬着的尸体中却没有东方涵,众人的脸色不由变了变。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铁宁玉忽然失神落魄地自言自语起来,“我们现在不宜进塔,先离开这里,一会儿我有事要向明提掌门求教。” 明提知道事关重大,就点点头,其他人便不再多说,一起准备撤离。 “那群鱼呢?!”威赫四下张望着问道,鲛人已经没有了踪迹。 “管不了那么多了,鲛人丢了龙血珠,一定不会离开这里的!”铁宁玉说着,用眼神示意众人尽快离开。 * 东方涵在狐族仇恨的目光中走进了塔内的一间小屋,黑暗的屋子里,他握紧了雷鸣剑,默默数着这是自己第几次丧命。 第一次是在天马城外的绻河之下,为了破开云河的封印,竟然拼上了雷鸣神剑的力量和自己的一条命!可见那狐妖的力量有多强大! 之后自己竟屡次被人所杀,不是明枪就是暗箭,虽然每一次死而复生后,自己的灵力都会更强,可是自己剩下的性命,已经不多了! 当自己第九次死去之后,该怎样复活?! 龙血珠? 长生咒? 这些该死的妖类,永生的秘诀竟然掌握在它们手中! 他不禁一拳击在塔上,接着强忍了手上的痛,大步向云河走去。 “告诉我,龙血珠在哪里!还有,交出你的长生咒!你看看你的族人,就算我不开启炼妖塔,它们也离死不远了!如果你坚持嘴硬的话,它们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东方涵恨恨说着,心中只想把面前的狐妖千刀万剐。然而当云河蓦地睁开眼,东方涵一时间大骇——那双眼睛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要令他粉身碎骨,而更像是要让这世间天翻地覆! 东方涵倒吸一口凉气,松开了抓着云河的手,后退着离去了。 九命之人2 回到落金王朝旧宫, 铁宁玉当着所有人的面迫不及待地问道:“明提前辈, 你可知道《九命轮回经》究竟是怎样一部经法?为什么它名动天下却无人知晓它的奇妙之处, 而纵是如此, 许多修炼之人费尽心思想找到这部经法?” 明提闻言, 沉默片刻, 终于叹道:“《九命轮回经》是一部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经法, 一旦练成,就能拥有九次生命……这部经法已经失传上百年,没想到竟然被东方涵练成了……”说着, 他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铁宁玉。 铁宁玉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它出现在了冷烈手中,而东方涵就是为了得到这部经法和雷鸣剑, 不惜灭了我光华门, 也要捉拿冷烈!”铁宁玉说着,黯然失神, 或许为族人和师门报仇是真的无望了? 众人哗然, 都震惊于《九命轮回经》的效力。 明提脸色沉了沉, 说道:“这《九命轮回经》的奇妙之处不止于此, 练成之人每丧命一次, 他的功力会更上一层。所以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能一次将东方涵的性命都拿下。” 众人闻言,都若有所思。 慈怀说道:“今日诸位都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晚, 等诸位都恢复了体力, 我们再一起想对策。” 众人点点头,各自散去了。 铁宁玉回到房中,虽然身心疲惫,可是想起东方涵练成了《九命轮回经》,心中愤懑,无心休息,就取出乾坤玉开始修炼。 “不要白费力气了……以你的修为,是杀不了东方涵的!”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她心底幽幽升起。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铁宁玉对那个声音冷冷呵斥道。 “呵呵……是与我没有关系……可是,你活着不就是为了能杀了东方涵么?而你如今能有什么办法杀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用我的力量……” “你妄想!”铁宁玉怒斥道,心中却越加憋闷,因为心魔点到了她的痛处。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那个声音轻轻笑了起来,“云河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很快他就能离开炼妖塔与你见面了……到时候你再考虑是否答应我也不迟。” “你说什么?!云河他……居然和魔……”铁宁玉不可置信地说着,似乎看见心魔幻化成云河的模样,从她身旁缓缓离去。 “云河!”她起身想要去追,不觉间停止了运行灵力,体内的力量一时间运行错乱、在她胸前爆发了出来。 云河的幻象转身看着她摔倒在地,返回来向她伸出手,柔声道:“我去替你杀了东方涵,杀了每一个让你痛苦的人。” “云河,你说的是真的么?”铁宁玉看着心上人温柔的神色,心中的绝望消失殆尽。她握住了云河的手,欣喜地一笑。 “是的。”云河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倾国倾城。 铁宁玉的神色却忽然冷了下来,口中轻声念起了十六字真诀:“心若明镜,菩提自来;心无一物,不染尘埃!” “该死!”云河的脸顿时扭曲了,他挣扎着要抽出手,却被铁宁玉死死攥着,他连忙化作一个黑色幻影夺门而出。 “好险……”铁宁玉用尽了体力驱赶心魔,连忙靠在身旁的柱子上,心中又开始烦乱起来——非但杀死东方涵无望,连云河竟也要落入魔道了?自己该怎样才能大仇得报?明提掌门他们是否会因此丧命?炼妖塔中的狐族又能否躲过这一劫? 明天,究竟会怎样? 这样想着,她无力地合上双眼,在焦虑中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 “云河,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因为我既是千万年的怨气聚集而成的魔,也是你心里的业障……你想要驾驭我,冲出炼妖塔……” 再次听见那个倨傲的声音,云河不耐烦地停止了运行灵力。他出于无奈答应与魔合作,却不愿受魔的驱使,一直努力想要驾驭魔的力量,但双方都被不同的力量囚禁着,交起锋来也是不分伯仲。 炼妖塔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个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那个疯子又来了!”玄女轻声说道。 向大海恨得大骂:“东方涵,你卑鄙无耻!我咒你不得好死!你敢不敢放了老子!老子就是拼死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金鸾吓得轻声请求道:“师叔,不要说了,你就不怕他再对你……” “老子不怕!横竖都是死,老子和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拼一拼,能剁了他一只手老子就不亏!东方涵,你和缩头乌龟有什么两样!”向大海直起脖子骂个不停。 金鸾忽然明白师叔是在用激将法,若是东方涵中计放了他们与他决斗,也好过所有人被日夜囚着等死。想到这里,她也拼尽全力大骂起来:“东方涵,你若是有胆,就与我们一决高下!你连刚修炼不久的人也囚禁,你莫非是怕了我了?!” 群狐像是明白了两人的打算,也跟着大骂起来。 来人却罔若未闻,平静地向云河这边走来。 “我放你出来……你,给我力量,杀了东方涵!”看见族人不畏生死,云河在心中冷冷地对魔说道。 “呵呵……”那个声音得意地长笑起来。 云河似乎看见无数双枯瘦的手在他心间撕扯着什么,疯狂的笑声一浪接着一浪传来,让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眼前发生了什么。 “东方涵,你蒙着脸做什么?”玄女冷冷讽刺道,“是做了这么多无耻的事,终于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了是吗?” 众人这才发现来人蒙着脸,然而光看身形竟无法分辨这人是不是东方涵。 “你是……啊!”一直没有发声的周蓉双眼放光,尖叫了起来,她看出来人有着一双年轻的眼睛,和东方涵苍老而狠戾的眼睛不一样。 “嘘!”来人捂住周蓉的嘴,又用眼神示意众人噤声。 “东方涵又要耍什么花招?”向大海不屑地说着,也没见那人出手,就发现身上的禁锢忽然被解开了。 “你听着,”那人上前一步在向大海耳边说道,“解开那狐妖的天网!东方涵很快就要来了,能救几个人,就看我们的手脚有多快!” 向大海错愕,因为失去了一只手臂,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快!”那人低声催促着,就冲向金鸾,为她解开了禁锢。 向大海忙收回神,勉强保持着平衡走向云河,想要伸出右手,然而右臂空荡荡的,他又悲又愤。“该死!”他咒骂一句,急忙伸出左手,撤下了囚禁云河的“天网”,其实那只是为了应付东方涵而设的网,与真正的天网相去甚远,凭他的左臂是不可能织出天网的。 “我们就要自由了!就要自由了!”尖利的声音在云河心上大叫着。 “就要自由了,呵呵!”云河也跟着笑了起来,双眼幽黑而空洞。 “不好,这狐妖要入魔了!”向大海惊呼一声,忙念起十六字真诀。 一旁的黑衣人见状,飞身折回来为向大海渡去灵力,说道:“东方涵要来了,今日我们出不去了!我仍将你们囚禁回原位,以免被东方涵发现,等时机来了,你们要挣破我的禁锢并不难!” 说完,云河的心魔已被镇住,那黑衣人手脚利落地将云河等人囚禁了,转身离去了。 云河陷入了昏死,其他人都一言不发,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周蓉对着金鸾轻声说道:“刚才那人好像是……” “噤声!”金鸾皱眉说着,炼妖塔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她的心一颤,她忙别过头去,不忍看云河遭受痛苦。 * 飞鸢城昏暗的天色下,一群年轻的灰衣人赤足赶回了罗浮山。众人风尘仆仆,不加休息就在山下摆开阵型,以明迦为首,一起在罗浮山脚唱诵了起来:“九天诸神,开地狱之门!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随着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山上的地涌金莲忽地绽开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飞鸢城百姓无不以为是天降神谕,纷纷涌上街头向着罗浮山跪拜,乞求早日重见天日。 “天帝啊,求求你快来降服狐妖吧!” “杀光狐妖,我们才有安稳日子啊!” “对对,杀光狐妖!杀光狐妖!” “杀狐妖!杀狐妖!”人们相互感染,齐声向天乞求道。 罗浮山在弟子们的唱诵声中震颤起来,接着众人面前缓缓出现了一道裂缝,缝隙越变越大,直到变成一扇大门,通向深不可见的山底。 灰衣赤足的弟子纷纷走了进去,身后的通道隆隆地合上了,满山金光暗了下去,远处的百姓失望地摇摇头,沮丧地散去了。 黑暗之中只有众人低沉的吟唱声,越往前行,魔的戾气越重,修为稍低些的弟子心中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不知自己此时是生是死、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眼前终于透出了淡淡的金光,再往前走了十余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罗浮山内也被凿出一方空间,山壁上刻满了诸神雕像,无数奇异的文字凌空流转,而在空地的正中间筑着一座高台,台上放着一只青铜大钟,高台外有层层金色结界包围,俨然一座透明的微型塔。 “先加固封印!”明迦对身后弟子们说着,所有人默默在镇魔钟边散开,一起念起了镇魔的咒语。 金色字符从众人身上漂浮而出,在结界外又形成一个结界,将金色塔身罩住了。 明迦飞身而起,紧接着又有九名弟子紧随着他一起进入结界。 “取钟!”明迦一声令下,九名弟子运起灵力,镇魔钟缓缓浮了起来。 “年轻人,我等你们很久了!”镇魔钟下传来了魔的声音,便有一股黑气涌了出来,忽地掀起了镇魔钟,黑气大盛。 “小心!”明迦飞速上前,右手向天接住了镇魔钟,脚踏黑气,那邪魔便收敛了些,九名弟子忙加强了灵力制住邪魔。 明迦将镇魔钟抛向结界外的师弟们,说道:“明连,你负责将镇魔钟送去白露城!” “是!”明连与其余弟子一并接住了镇魔钟,身后立即分出一条通道,众人转身就走。 “呵呵,一群初生牛犊!”邪魔笑了起来,黑气猛然向通道冲去。 “不要让他逃脱了!”明迦说着,左手向通道一挥,一道结界便堵死了出口。 其余九名弟子心知这道结界是罗浮山代代相传的最强结界——封魔咒,若非天神降世否则连邪魔也无法破解,他这一招已然是断了洞中十人的后路! 九人心中一凛,顾不得其他,也加重了手上灵力要镇住邪魔。 “年轻人,有胆识!只是你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拦住我!”魔怒吼起来,强大的力量令原本的结界形同虚设,巨风吹起十人的灰袍,长袖纷纷被撕裂。 “吾以吾身,镇彼魔心!”明迦双手合十,大步迎上了邪魔,其余九人在他的带领下也迎风艰难而上,巨风在众人脸上手上割出了无数血口。 “倒是……小瞧了你……”魔费力地说着,想要努力幻化出人形,然而随着明迦等人一步步上前,他始终无法如愿,黑气越来越小。 明迦面色平静地上前,闭目颔首,半空忽地出现一座塔,金光熠熠如同实质,将自己和邪魔镇在了其中。 “掌门!”九名弟子见状,不禁高呼一声。 明迦在塔内盘腿坐了,那团黑气便将他牢牢笼罩住。塔外的弟子只当是两人实力相当,却不知明迦早已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是此时邪魔败退,明迦定会立即暴毙而亡,此时他不过是以意念强撑着罢了。 “掌门以身镇魔,我们也不能懈怠,千万不能让魔离开这里!”九人中有人说着,众人便一齐在地上坐下念起了咒语,在这空寂的山洞之内,夜以继日,无休无止。 * 东方涵又将炼妖塔搜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龙血珠,不禁怒火中烧。 自己竟被鲛人戏弄了,这群该死的鱼! 他们一定是与这群狐妖勾结好了,要拖延自己的时间! 为了避免再次节外生枝,不如立即开启炼妖塔! 这样想着,东方涵对身边的弟子说道:“去把长鱼长老叫来,立即开启炼妖塔,不要张扬,要是引来了外人,我唯你是问!” “是、是……”那弟子颤抖着退下了。 东方涵远远看着昏迷中的云河,嘲讽地笑了起来——这狐妖号称自己有不死的长生咒,这几日却奄奄一息,看来那所谓的长生咒也是用来诓骗自己的幌子罢了!可恨自己竟然信了他的话,拖延了这么多时日! 右手触摸到了雷鸣剑,心中的不快立即消失,他肆意地冷笑起来——自己有神剑在手,又练成了九命轮回经,今后借着妖灵的力量,便真的是天下无敌了,有没有长生咒又有何妨?! 他扫视了一遍被囚禁在塔壁上的狐妖,有一部分似乎已经死去了,但他并不在乎。 等了好一会儿,长鱼长老还是没有出现,东方涵有些不耐烦,对身后的弟子说道:“让长鱼长老立刻来见我!” 那弟子领命而去,却依旧没有回来。 东方涵这才意识到离去的两个弟子很有可能出事了,他皱眉往长鱼家族的住处赶去。 窄小的房门半掩着,东方涵握紧了雷鸣剑,立即有两个人从门后滚了出来,他低头一看,正是方才他派出的两名弟子! 那两名弟子死状之诡异,让他心中一凉——两人的脸上都没有了五官,却没有一丝血迹,四肢像是被融化了一般,都只剩下半截,只有他们身上的服饰和佩剑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正出神间,一只黑色蛟龙蓦地从那两名弟子身上出现,张开大嘴就朝东方涵冲来,而门后有序地涌出十余个手持琉璃剑的鲛人。 东方涵不退反进,运起灵力一掌迎上那蛟龙,彼此都被对方的灵力震得后退一步。 蛟龙吃痛,化出了一个佝偻的人形颓坐在地。鲛人们身手敏捷,立即持剑将东方涵包围住,十余柄利剑光华流转,眼看就要刺在东方涵身上! 东方涵也不出剑,腾空而起,踏着琉璃剑和几个鲛人士兵的头,转眼就逃脱了包围,而被他踏过之处立即粉碎。 汲浪看着几名下属暴毙的血腥场面,强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进了炼妖塔,竟然还能保有灵力,看来你们不是妖类!”东方涵眯起眼睛说道。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龙血珠在哪里!”汲浪忍住了胃里的翻涌,厉声说道。 “原来你们是真的丢了龙血珠!很可惜,你们和龙血珠就要葬身在这炼妖塔中了!”东方涵说着,拔出了雷鸣剑,塔内一时电闪雷鸣起来。 “小心他的剑!”汲浪说着,拉起海巫后退一步。 眼看雷鸣剑就要落在海巫和汲浪身上,东方涵却见好几个幻影从两人身后奔出,直奔云河而去。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去追赶,然而肩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刺痛。 “撤!”一击得手,汲浪不敢在塔内多停留,横竖这次进塔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拉起海巫就往塔外撤去。 “想跑?!”东方涵大怒,提剑就要去追,却发现自己举步维艰,低头一看,竟是无数水草从地下长出,缠住了自己的双腿和雷鸣剑! “快跟上!”赶到出口处,汲浪止住脚步让下属们先行离开,他回头一看,东方涵已经挣脱了海草。他忙拉起海巫,然而枯瘦的海巫像是有千钧之重。他对上了海巫狠毒的目光,只是一个迟疑,雷鸣剑的剑气便将他震飞了出去,海巫却已经没了踪迹。 “汲浪!”塔外,溟沧正带领士兵与青秋山等人厮杀,看见汲浪被震飞出来,他忙上前将他扶住。 “别让他们跑了!”一声雷鸣伴着东方涵的声音传来,玉师等人连忙拼死厮杀。 “海巫要害我!”汲浪低声说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海巫!”溟沧一手扶着汲浪,一手艰难抗敌,饶是身边有十多名士兵保护,仍被各大门派所伤,淡金的头发上溅上了斑驳的血迹。“海巫!我族灭亡之时,就是你们海巫葬身之日!”海王动怒,厮杀着的凡人都是一惊,就在这一瞬间的工夫,海巫不知从哪里现身,眨眼间所有鲛人都消失不见了。 玉师见金发蓝眸的高大男子忽地消失,怔了片刻,才与其他门派掌门一齐往东方涵走去。 东方涵带着几人来到长鱼长老住处,见老者的死状与方才那两名弟子一样,心中大怒,对几人说道:“鲛人认定了龙血珠在炼妖塔内,为了阻止我们开启炼妖塔,竟敢潜进来刺杀长鱼长老!从现在开始,无极派、青秋山负责守卫长鱼家族,如果他们再有什么意外……”东方涵有意停了下来,看向两个门派的掌门。 玉师和无极派新任掌门人摩倻肃然领命,心中却叫苦不迭,又暗暗庆幸东方涵没有怪罪他们守塔不力,毕竟鲛人潜入时他们发现了动静,并有意瞒住不报,而东方涵太过在意长鱼长老的死,竟忽略了是他们放了水。 两人立即率领了门下弟子将长鱼家族集合起来。 长鱼族人一个个如临大敌,唯一知道如何开启炼妖塔的长老死了,东方涵的注意力就落在了他们身上。令他们恐惧的是,东方涵的震怒和鲛人的刺杀,不知哪一个先降临在自己身上。 九命之人3 “汲浪, 你坚持住, 我们很快就能回到水底了!”溟沧看着汲浪命悬一线、吐血不止, 不由心急如焚。汲浪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即使在溟沧与溟洵争夺海王之位时站向了溟洵那一方, 溟沧仍是相信他的为人, 况且龙血珠失踪一事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他也只能依靠汲浪了。 “海巫!”溟沧一把抓住海巫的衣领,低声怒道,“你给我保住汲浪的命, 哪怕用你的命换他的!你要知道,下一次的天界述职很快就要到了,我只要几句话, 就能决定你海巫一族的存亡!” “海王溟沧……您把汲浪受伤归咎到我身上, 是不是有失公正?”海巫嘶哑着声音缓缓说道,“鲛人一族本来就对我族有偏见, 汲浪也早就对我不满, 所以他要借他的伤陷害我……你之前曾答应我帮你杀……” “闭嘴!”溟沧厉声喝道。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已经做到, 也请你不要忘记你的承诺……我出海帮你追踪龙血珠, 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约定, 你还说那些话, 很影响我帮你的心情啊……”说到最后,海巫有些趾高气扬起来。 “不要给我说这些,你只管给我治好汲浪!” 海巫得意地笑了:“我们一族的巫术中, 没有救人的术法……” “你!”溟沧被海巫说得无言以对, 只得恨恨推开了海巫。 “为什么不试试凡人的疗伤之术呢?”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正是青眉带着慈怀赶来。 慈怀径直走向汲浪,用食指和中指虚指在了汲浪的胸口。他一言不发、行动不疾不徐,汲浪却缓缓平静了下来。 溟沧见状,对青眉和慈怀的戒心消了大半。 眼见汲浪有所好转,青眉说道:“海王,你这位侍卫的伤还需要调养数日,不如去我们那里住一段时间……” “哼……我不想和凡人、狐妖为伍。” 听见溟沧不客气的话,慈怀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青眉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们想要救人,你想要找回龙血珠,如果我们可以一起商议计策的话,一定能事半功倍;但是如果我们两方毫无计划各自行动,只会白白损失我们的力量。你说是不是?” 溟沧眉毛一挑,冷笑道:“看来你是守在这里等着我们被重创的这一天,再来说服我与你们合作?” 青眉摇头道:“我是按照惯例来炼妖塔刺探消息,正好遇见你们与东方涵交战。我见你们有人受伤,就赶回去请了慈怀长老来。与你们相见的事只有慈怀长老与我知道,海王若是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回去后绝不会对其他人提起此事。” 溟沧沉默不语,他一边看着慈怀为汲浪疗伤,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要与凡人合作。几千年前,陆上的凡人曾联合妖类想要征服大海,为此鲛人一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血染金波海,整整数月才褪去。停战后海国与人、妖二界几乎再无联络,鲛人也从骨子里轻视凡人与妖类,如今他们却来求着自己与他们合作…… 汲浪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慈怀双手合十欣慰地笑了笑,脸色却有些苍白,显然他为了挽留汲浪的性命耗费了不少力量。 见溟沧还是沉默着,青眉心中失望,就说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先告辞了。” “等等,二位请带路。”溟沧忽然说道,“我想你们有必要知道炼妖塔内的近况,等你们了解了情况,我们一起商量对策。” “如此,多谢了。”青眉脸上的笑容徐徐展开,连族中遍地是美人的鲛人也看得心醉不已。 * “你是说,你们杀了唯一一个能开启炼妖塔的人?!”赤焱听了汲浪对溟沧的汇报,激动地站了起来。 汲浪虚弱地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救云河哥哥和玄女姐姐他们吧!”小轲拉着几只小狐一起起哄道。 “小轲,不要胡闹。那炼妖塔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妖类的,我们进了塔就没了灵力,族人们就算被救,也无法行动啊……”青眉对他们说道。 “此事需要好好商议。”明提若有所思道,“我们都先养精蓄锐,等时机到了,我们一起冲进炼妖塔。老夫与慈怀长老、威赫长老还有铁姑娘一起困住东方涵,拼了命也要将他击杀!”明提一直温和的脸上现出了肃杀的神色。 铁宁玉和慈怀、威赫也都是面色一凛,点头领命。 “青眉负责说服各大门派不要进塔,如果有必要,赤焱与我派弟子动用武力将他们拦在塔外!” “是!” “海王,你们鲛人一族在塔内仍能保有灵力,你们可愿意与我们一起进塔救出狐族?” 溟沧的脸色变了变,说道:“我们有重任在身,这也是我同意与你们一起冲入炼妖塔的原因!要我们帮你们,呵呵……” “你这条鱼说话真是不客气!”威赫说道,“我们又不会占你便宜!等我们把人救出来,老子进塔帮你们做事,要我做牛做马都听你们的!” 赤焱也冷冷说道:“先把人救出来,我也悉听尊便!” 溟沧听出两人话中的鄙夷,强忍了心中的怒气,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 * 炼妖塔一角的一个房间内,黑压压挤满了各大门派的人,桌子上点满了蜡烛,却依旧驱赶不开屋内的阴暗。 东方涵坐在桌子一端,双手抱胸,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长鱼家族奋力查阅着一本本古籍,雷鸣剑离了鞘被放在桌子上,正对着长鱼家族。 一个枯瘦的少年正用手指划过书页,忽然手指停住了,原本灰白的脸顿时变得更白了。 “怎么,找到开启炼妖塔的方法了?”东方涵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击在少年心上。 “不……没、没有……”名叫长鱼翼的少年颤抖着说着,就要把书页翻过去,却被身后的万神山庄弟子将书本抢夺了过来,其他长鱼族人一个个战战兢兢。 “书籍上记载,除了长鱼族秘传的开塔咒语,还有两种办法能开启炼妖塔。”那弟子面无表情地扫过书页,说道,“一种是用长鱼族人的血浇灌塔底的开塔密匙,五枚密匙才会浮出,再以长鱼族人的血驱动密匙中的秘咒,转动塔中石柱,开启炼妖塔。” 东方涵笑着看向面前的长鱼族人,问道:“那么第二种呢?” “以蛮力强行转动石柱,这种方法风险极大,不是塔毁,就是人亡……” “带上他们,开启炼妖塔,就现在!”东方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拿起雷鸣剑,大步走出了小屋,风驰电掣般来到石柱下。 “东方庄主,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 “东方庄主,我们一定能找到别的办法……请给我们三天时间……只要三天时间……”长鱼族人被拖到了石柱下,一个个跪倒在地哭着哀求道。 东方涵也不答话,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一个长鱼族人身上,那人身后的弟子便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又将尸体踢倒在地,鲜血顿时喷涌出来,流向塔中央的石柱。 长鱼族人都被吓得噤了声。 眼见石柱下没有任何动静,东方涵失去了耐心,目光接二连三落在长鱼族人身上,万神山庄弟子便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囚徒斩杀,一时间地上倒了六七具无头尸,鲜血直漫上石柱。 玉师看得触目惊心,想要用眼神示意各大门派趁机逃离,却发现自己已被吓得动弹不得。 果然如书中记载,石柱旁的石砖开始自行移动起来,在石柱旁空出了一圈,形成一个洞穴,鲜血灌了进去,不一会儿将洞穴灌满,很快就有五枚银黑色钥匙浮了上来。 “天……这是在做什么?!”金鸾受伤较轻,神智还算清醒,看见远处血腥的一幕,知道众人的大限来临了,急得低声呼喊道,“师叔!师叔快醒醒!云河!” 然而两人没有任何反应。 “云河,看啊……你们的末日来了,你却还是想要降服我……这里每一个人的性命,你的族人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而就算你能打败我、利用我的力量,我们还能通过其他人回到凡界……” “铁宁玉,东方涵,冷烈,向大海……每一个有着仇恨与邪念的人,都能帮我们回来……你一个人挣扎又有什么用……” “云河!云河!”金鸾的声音盖过了魔的声音,将云河惊醒。 云河勉强抬起头向远处看去,只见五枚银黑色短剑将五个人钉在了黑色石柱上,鲜血浸透了短剑,而石柱上雕刻着的邪魔恶鬼就像是活了一般,无数双手开始撕扯那五人的尸体。 “天哪……天哪……”各大门派不可思议地感叹着,纷纷后退。 炼妖塔开始震颤起来,接着传来石块移动摩擦的巨响。 东方涵面色一冷,率先撤离了炼妖塔,各大门派忙拖着剩下的长鱼族人也一并撤离了。 大门关上了。 石柱上五具尸体已被撕扯干净,连骨头也不剩,接着石柱上传来碎裂声,石柱表面的黑色逐渐剥落,露出了暗红色,像是一条鲜血汇聚成的河流冲天而上,将塔内映照成一片血红,恍如地狱。 “云河!师叔!我们、我们真的要死了啊!”绝望中,金鸾不顾一切地嘶喊起来。 “永别了,云河,你就要被毁灭……而我,将通过炼妖塔,回归凡界!” 炼妖塔缓缓旋转了起来,巨响震耳欲聋,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塔壁上的人压碎一般,而他们不知道,塔外的白露城也已地动山摇,一片悲壮。 白露之战1 “怎么回事?!”大地忽然颤抖起来, 铁宁玉警觉地说着, 当先冲出了宫殿, 向炼妖塔方向看去。 众人也跟着冲出来, 只见夜色下炼妖塔隐隐透着血光, 满城都是房屋崩塌、百姓惊呼的声音, 而众人眼前的落金旧宫也禁不住震动, 断壁残垣渐次倒塌。白露城上空被尘土笼罩,分外凄迷。 “是东方涵开启了炼妖塔!”明提说着,目露杀意和怜悯, 便脚下轻点,施展开御风术,往炼妖塔赶去。 “发什么呆, 快跟上来!”威赫向众人大吼一声。 青眉忙嘱咐小轲他们乖乖在这里避险, 所有人立即赶往炼妖塔。 众人飞往炼妖塔途中,听见百姓哀嚎一片, 就要赶到炼妖塔时, 见塔周围的红砂血光大盛, 令人心惊。 “他们在那里!”溟沧忽然指着下方, 说道, “我们不能冒然进塔, 须找几个长鱼族人停下炼妖塔!” “我们仍按照计划兵分三路,一路截杀东方涵,一路阻拦各大门派, 海王负责让长鱼族人停下炼妖塔!”明提说着, 当先冲了下去,直逼东方涵,一时间天降唱诵之声和无数白莲、字符。 慈怀与威赫在明提身边展开护法。 众人都心中一凛,做好了拼死相搏的准备。 铁宁玉朱砂剑出鞘,转瞬间毕生所学的杀招一一浮现在脑海,她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想要在自己被杀死前一鼓作气将东方涵当下所剩的性命都取了来! 鲛人以溟沧和海巫为首,直取长鱼族人。赤焱和青眉则向着玉师等人赶去。 炼妖塔震颤得越发厉害,血光蓦地向四周扩散开,出人意料地,血光笼罩之处,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举步维艰。 血光还在扩散,阻碍众人行动的力量便随之越来越强。 唯独东方涵行动自如,他忽地抬头看向明提等人,冷冷一笑,便抓了一个长鱼族人挡在了面前。 明提一惊,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一招天神渡世击在那壮年身上,那人当场暴毙。 “明提掌门,你已造下了杀孽!按照神武门门规,你该当自裁!”东方涵大笑着将手中尸体向着几人举起。 明提为无辜被自己打死的性命心痛不已。 “少废话!”威赫大骂着冲了上去。 铁宁玉长剑刺出,无奈东方涵行动敏捷、又提了一个长鱼族人在手。 “快进塔!”一旁溟沧等人行动迅速,已劫了几个长鱼族人往炼妖塔奔去。 “给我拦住他们!”东方涵抛开手中的人,一边对各大门派下着命令,一边阴沉着脸迎上了明提等人的进攻。 双方战在了一处,铁宁玉等人本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然而东方涵借着雷鸣剑的神力,似乎丝毫不受炼妖塔影响,将明提等人打得节节败退,四人相继受了伤,东方涵却毫发无损。四人只得撑起结界,勉强困住了东方涵。 玉师率领弟子们去追赶鲛人,她看着其他门派的灵力对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落下,心中担忧,便迟迟不令弟子们出手击杀鲛人。 “想送死的,就再往前走一步!”震耳的厮杀声中,赤焱的声音与一团烈焰从天而降,落在了青秋山弟子面前。他来不及停留,立即转身去追赶各大门派,与青眉一起加入了混战。 神武门弟子赤手空拳迎上了各大门派的刀光剑影,厮杀地异常惨烈。 鲛人转眼就被各大门派围困住了,鲛人士兵将溟沧和长鱼族人团团护住,在外围拼死搏杀,如月光一般明亮无暇的鲛人,此时已浑身浴血。 “说,要怎样才能让炼妖塔停下!”溟沧拎起了身边长鱼翼的衣领大声问道,浅蓝的眼眸异常冷冽。 “先、先打开大门……”长鱼翼咽了咽口水,颤抖着答道。他并不是出于对溟沧的害怕,而是对眼前那旋转着的巨塔的恐惧——炼妖塔一旦开启,就会释放塔中的魔,凡间的浩劫即将来临! “打开大门又能怎样?!已经来不及了!”东方涵不知何时已经杀了进来,他所过之处死伤无数。 赤焱负了重伤,挣扎着向东方涵挥起弯刀,微弱的火焰落在东方涵身后,很快就熄灭无踪。 难道多年来生死与共的族人们就要这样逝去了么?!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恋人就这样与自己永别了?! 这样想着,他忍住了剧痛往前爬去,然而越是往前,炼妖塔发出的震动越是让他痛苦不堪。 明提和铁宁玉艰难地赶来,两人浑身是血、面色痛苦。 “真的、来不及了吗?”铁宁玉自言自语道,眼角一颗泪水在漫天血光之中滑落。为了塔中的那个人和仅存的几个同门,她再次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海巫!打开大门!”溟沧对东方涵的话置若罔闻,挥起琉璃剑,他一手抓着长鱼翼,带着海巫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往炼妖塔奔去。 而明提收起了脸上的痛苦之色,双手合十,毅然走向了炼妖塔,毕生的灵力汇成一把巨大的剑,一剑便将炼妖塔的大门击破!“快、进塔!”明提竭尽全力洪声说道。 东方涵脸色一黯,冲向了就要进塔的几人。 而塔内,一双幽暗的魔之眼忽地睁开,有人轻声笑了起来。 东方涵忽地拦在了大门前,双眼分外阴暗,手中雷鸣剑隐隐露出电光。 明提面露肃杀之色,强忍住大地震动带来的剧痛,再次双手合十,整个人泛起了白色光芒、凝成一柄巨剑。 “都杀啊!杀了这个败类!”威赫怒吼着往东方涵冲去。 “呵呵,来不及了!”东方涵说着,不等明提等人动手,就挥起雷鸣剑,翻滚着的云海上骤然落下了无数闪电。 “当心!”明提大惊,与威赫、慈怀一齐设下三重结界,仍是没能抵挡住雷电落下。 众人再次受了重创,一时间各大门派弟子死伤无数。 “不要再挣扎了……”东方涵用雷鸣剑在面前划出一个弧形,面前落下一个结界,将众人围困了起来,“看看你们的脚下,等血液漫上炼妖塔,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铁宁玉低头看去,脚下红砂果然溢出了鲜血,正往炼妖塔涌去,越涌越急。“不会的!不会的!云河不会死!师叔他们不会有事的!”铁宁玉凄厉地喊着,淌着鲜血、迎着炼妖塔的震动,竭力往东方涵冲去,“最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啊——”赤焱伏倒在血泊中,听见东方涵的话,绝望地大吼一声,动弹不得。 * 旋转着的塔壁上,每一个囚徒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他们的魂魄即将被炼妖塔的力量逼迫出来。 云河幽暗的双眼紧紧盯着塔中央的石柱,终于,他挣开了束缚自己的灵力,一步步往石柱走去,留下一串血脚印。 “呵呵……”来到石柱前,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石柱,然而右手停顿了片刻,便往石柱上的一枚密匙伸去。 “云河,没用的……没用的……”那个声音又是痛苦又是得意地说道。 “呜——”一声狐鸣淹没在隆隆的震动声中,一瞬之间云河幻化成了一只三人高的巨大银狐,他握住其中两枚密匙,向着与炼妖塔相反的方向,艰难地将石柱旋转了起来,每走一步,他踏过的石板都深深地陷了下去! 石柱上血红的手臂纷纷向他伸来,疯狂地撕扯着银狐的皮毛。 云河却忍痛握紧了密匙,硬是将石柱越转越快,塔内响起了石块的摩擦声,炼妖塔竟然在石柱的阻碍下缓缓停了下来! “魔,你输了!”云河放开了密匙,甩开石柱上血手臂的撕扯,恢复了原形,晕厥在地,浑身血流不止。 “不,输的人,是你!” 塔壁上,狐族和向大海等人命悬一线,而有些本就受了重伤的狐族,已经无声地死去了。 塔外,明提等人又与东方涵交上了手,各大门派早已四散撤退了。 “炼妖塔停了!”一个鲛人士兵喊道。 “难道、他们已经……”青眉捂住胸前的伤,不禁流下泪来。 “不!”铁宁玉悲戚地喊着,一气使出了姬云境传授的剑招,与明提等人一起,奋力要打破结界。 东方涵提了雷鸣剑,向鲛人和长鱼家族冲去。“炼妖塔为什么停了!妖灵在哪里?!”他对着长鱼家族怒吼道,伸手就要去拉溟沧手中的少年,然而扑了个空,原来这只是海巫的幻影。 而鲛人们已在海巫的术法遮掩下赶到了炼妖塔大门。 “现在不能进去……”长鱼翼颤巍巍说道,“小、小心里面有……” “有什么?!”溟沧厉声质问着,就察觉到塔内一股戾气铺面而来,令他不禁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他似乎看见一股黑气从云河身上飘出、凝成一只巨手将石柱转动了起来。 “妄想坏我好事?!”东方涵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雷鸣剑的排山倒海之势。 溟沧心知自己无法躲避这一击,若是自己真的死在这里,只怕海巫会回金波海兴风作浪……鲛人一族或许就要大难临头……想到这里,他看向海巫,似乎看见了那张苍老面容上挤出的冷笑。 不甘心! 海国就要被自己葬送了么?! 一个身影倏地挡在了自己身前,一瞬间的白光和巨响过后,溟沧看见为自己挡住这致命一剑的,竟然是本该在养伤的汲浪。重伤加上悲痛与震惊,令新任的海王终于忍不住吐出血来。 东方涵还要下手时,炼妖塔再次旋转了起来,他挥手将溟沧等人震飞出去,仰天大笑道:“你们这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血光再次冲天而上,直冲向云霄,最后在墨色云海上倏地扩散开,染红了整片天空,令白露城沐浴在一片血色之中,如同炼狱。 “自寻死路的,怕是你吧!”一个年轻而异常洪亮的声音响起,一队灰衣赤足的青年扛着一只巨钟无声地从天而降。 “破!”以明连为首,一行灰衣人运起灵力,与明提等人内外夹攻,打破了东方涵的结界,空气中凄厉的氛围顿时变成了一片浩然正气。 明连面色冷峻,只是微微一侧头,师兄弟们便领了命,一齐抬着镇魔钟飞往炼妖塔。 “快杀进炼妖塔!”威赫大吼着,当先迎着震动冲了出去。 东方涵正要阻拦,罗浮山弟子将镇魔钟抛了过来,东方涵不敢硬接,堪堪避过了镇魔钟,眨眼就让罗浮山弟子闯进了炼妖塔。 铁宁玉见东方涵转身想要封住塔门,便咬了牙提剑向他奔去。 神武门上下也都追了上去。 “玄女!”赤焱喊着恋人的名字,强撑着站了起来,紧紧跟上了众人。“不能让族人们死去!不能让族人们死去!”他在心底默念着,一时忘记了伤痛。 青眉见罗浮山一行人中没有明迦的身影,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无法思考更无法行动,一个恍惚间就见众人进了炼妖塔,只有鲛人还在塔外等着溟沧下令。 明迦、明迦……你在罗浮山发生了什么? 明迦…… 她忙飞身往炼妖塔赶去,明迦的生死,只有罗浮山弟子知道! “汲浪!”溟沧看着死状惨烈的下属,愧疚万分,若不是自己信了海巫的话,执意要来炼妖塔寻找龙血珠,就不会白白牺牲那么多属下! “海巫!”他怒吼一声,四下找不到海巫的踪迹,越加怒火中烧。 “王,我们要不要进塔?”一个鲛人士兵胆战心惊地问道。 溟沧沉默片刻,眼神一暗,沉声道:“进塔!” 鲛人鱼贯进了炼妖塔。 强烈的震动再次让白露城震颤起来。 白露之战2 炼妖塔越转越快, 石柱上越来越多血红色手臂挣扎着想要往外冲, 每一张脸都在凄厉而兴奋地大叫, 让人毛骨悚然。 罗浮山弟子飞进炼妖塔, 默默接住了方才抛进来的镇魔钟, 见石柱下一只体无完肤的银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神冷冽。 “你倒是不怕死……”魔的声音冷冷传来。 “呵呵……”云河冷笑着, 再次抓起密匙往反方向走去, 脚下的石板随着他缓慢而沉重的踏步,裂出了更多数丈长的裂痕,他的后肢陷阱石板中数寸, 每个脚印内都有鲜血涌动,而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低低地吼着, 顶着巨大的阻力不断地前进。 “快镇魔!”见了此景, 明连对看得惊呆了的同门说道。 众人施展开灵力,重达千钧的镇魔钟倏地浮了起来。他们快速在石柱周围扩散开, 盘坐在地念起了咒语。 石柱上的手臂和面孔在念咒声中收敛了一些, 黑色巨手也散了开去。 “你们这是来送死!”东方涵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赶来, 几道雷电向着镇魔钟飞去。 明连等人仍是不动声色地念着咒语, 刹那间石柱被众人的灵力逼得落了下来, 接着镇魔钟轰然落下, 将石柱牢牢罩住了。 云河失去了手中的倚靠,巨大的狐身“当”地撞在了镇魔钟上,瘫倒在地。 东方涵一击不中, 恼羞成怒, 然而铁宁玉与明提等人已经赶到,再次与东方涵交上了手。 神武门人连忙将罗浮山弟子团团护住了。 鲛人也进了塔,顾不上恶斗的双方,径自散在塔内寻找龙血珠。 赤焱失了灵力,一时间形神有些涣散,他强撑着找到了玄女,见族人们都昏迷着,心中悲痛不已。 “当——”地一声,东方涵重创了铁宁玉等人,在远处一剑落下,劈在镇魔钟上,引发了巨响,令云河神魂一阵涣散。 “明远,先请狐王出阵!”明连下了命令,便开始布置更强的阵法来阻拦东方涵的攻击。 “不用!呵呵……”原本奄奄一息的云河扶着镇魔钟站了起来,双眼幽暗得如同黑洞,“你们以为能把我们赶尽杀绝?”云河脸上突然现出了怒色,他一掌打在镇魔钟上,有是“当”地一声,巨钟上顿时出现了裂纹。 “不好,他是魔!”罗浮山弟子脸色一变,齐齐念起了镇魔的咒语。 “没用的,呵呵……”云河轻声笑着,倾世的容貌令所有人不禁一寒。 “云河!你、你入魔了?!”铁宁玉负伤向着云河冲去,却被慈怀拉住了。 见了此景,东方涵也已被魔震慑住了,竟全然不觉云河向着他伸出手,而手中的雷鸣剑正剧烈地颤抖着。 “不好!快抢下雷鸣剑!”明提说着,一个箭步向东方涵冲去。 然而天降惊雷,直直落在明提脚下,若是明提再晚一步停下脚步,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怎么回事?!”铁宁玉问道。 “雷鸣剑虽是神剑,可是最能激发魔性,如今狐王入魔,雷鸣剑便与魔之力相互影响,相互激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明提说着,运起灵力想要破除眼前的雷电,可是毫无成效。 “好好珍惜你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刻吧!”云河微微抬着头,俯视着众人说道,右手稍一用力,镇魔钟上裂痕快速扩散开去,炼妖塔的转动声再次响了起来。 “快撤!”察觉到了异动,溟沧不敢掉以轻心,忙带领下属们往塔门赶去。 东方涵忽然疯了一般开始砍杀神武门弟子,向着云河赶去。 铁宁玉见云河性情大变,心中悲痛不已。 明提忍着重伤施展起天神渡世,罗浮山弟子加快了镇魔咒的语速,然而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效果。 “该死!”性情莽撞如威赫,也不由绝望地一拳打在地上,怒吼声震天。 塔外鲜血如潮水一般涌上了炼妖塔,塔内所有人无力抵抗,很快就神智涣散,三魂七魄就要被一股巨大而黑暗的力量从身体里抽了出去。 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塔内忽然金光大盛,清凉的微风扑面,众人听见了一声狮吼。 云河与东方涵都是一怔。 就在两人分神之时,一只白狮驮着一个金衣少年,穿过闪电来到了云河面前,东方涵布下的结界顿时都消失无踪,炼妖塔的转速骤然慢了下来,众人清醒了不少。 塔外鲜血停止了涌动。 明提和罗浮山弟子见了那少年,都是一惊,明提正准备跪地叩拜,被少年抬手制止了。 “狐王!塔内所有人和你在冥界的族人都等着你拯救,你切不可先堕入魔道!”金衣少年面色凝重地说道。 云河眼中的幽暗忽地退去了,他有些摇摇欲坠,然而镇魔钟内诸魔骚动起来,隐隐有黑气从裂缝中散出。 “带上狐王离开这里!”姬云境用灵力将云河送了出来,就不再理会众人。雪狮伏在镇魔钟边,姬云境盘腿坐在狮背上,低声念起了咒语,钟上的裂痕被缓缓修复了,而他的脸上渗出了汗珠。 塔外,血海慢慢退了下去,露出了红砂和满地尸体。 “快走!云河在塔内有害无利!”明提最先明白了姬云境的意思,带着众人往外撤离。 “赤焱!赤焱去了哪里?!”青眉这才发现赤焱不见了,四处张望寻找,终于看见红色的身影昏死在玄女身边,她忙大喊,“快去救赤焱啊!” 话音刚落,被慈怀和威赫扶着的云河骤然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姬云境身上,少年的身体一颤。 “快、走!”姬云境皱眉痛苦地说道。 铁宁玉不舍地看了少年和远处的师叔师妹们一眼,一狠心拉住青眉,与神武门众人默默退了出去,留下少年和罗浮山弟子在塔内对抗诸魔与东方涵。 * 炼妖塔中央,罗浮山弟子护着姬云境一起为镇魔钟施法,而诸魔疯狂地撞击着镇魔钟,塔内唱诵声和钟声不绝于耳。 东方涵手中的雷鸣剑再次颤抖了起来,像是要挣脱他的手向镇魔钟飞去,东方涵忙用双手握紧了长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杀了这些人!杀了这些人!开启炼妖塔,从此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来到一个罗浮山弟子身后,明连大呼一声“当心”,姬云境忽地睁开双眼,一道金光飞来,将刺出的雷鸣剑打了回去,正好击在了东方涵胸口。 杀了他们! 这个欲念在东方涵心中越加强烈,他红了眼,想要再次上前,又一道金光飞来,将他击出了炼妖塔。 金光缓缓将塔门封上了,东方涵在最后一瞥中看见姬云境差点从雪狮身上坠落下来,一个罗浮山弟子将他扶住了,有黑气从镇魔钟内飘出来。 “不过是强弩之末!暂且让他们和魔在塔内鹬蚌相争,我养好了伤再进塔,来个渔翁得利!”东方涵这样想着,将雷鸣剑归了鞘,踏着满地尸体去寻找门人。 各大门派早已作鸟兽散,他在附近林子里找到了一小拨弟子,不禁怒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众人见东方涵动怒,无不后悔留在这里,一个个忙跪在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见弟子们吓得说不出话,东方涵出剑杀了面前的一排弟子。 “这种时候,人人都想要自保。”最后一排传来一个声音,那人抬起头来,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再这样杀下去,很快整个万神山庄的人都要被你杀光了,还有谁能供你驱遣?” “哼,冷师侄!”东方涵看见了冷烈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和憎恶,一时怒火中烧,“我让你活得够久了!”他举起雷鸣剑,向着冷烈劈了下去。 “你想不想活更久?”简单的几个字,让雷鸣剑在半空停住了,冷烈继续淡淡说道,“《九命轮回经》的奥义,你只参透了一半,还有一半,能让你永生不死。” 东方涵闻言,双瞳骤然放大,他压制住心中的兴奋,强作出镇定的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我已经练就了《九命轮回经》,你对我来说已经一文不值,我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冷烈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先听我说完,你自行判断。” 东方涵一挥手,跪着的一干弟子慌忙退了下去。“你说!” “《九命轮回经》能给你九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可是那之后纵使你将这经法修炼得再炉火纯青,也是枉然。我想,如果在第九次丧命之前就废去身上所练的这部经法,重新修炼,就能再次得到九条性命。”冷烈缓缓说着,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东方涵神情的变化。 “哼,可笑!”东方涵怒道,“这和被五步蛇咬了,在走完五步之前让蛇再咬一口、再走五步有什么区别?!冷师侄,你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儿来戏耍吧?!”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试试。”冷烈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东方涵狐疑的目光落在了冷烈身上,他冷冷说道:“你是想以此为借口,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修炼《九命轮回经》?我不会养虎为患!” 冷烈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说道:“你有几十年修行,又有雷鸣剑在身,还用忌惮我一介书生?我只是善于研究世间武学,并无多强的灵力,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哦?我竟然忘了,以你的灵力,在万神山庄只能算是个废物!怪不得当初你要躲到光华门,让光华门上下全都为你丧了命!”东方涵说着,左手抓住了冷烈的右手腕,探测着他的力量。 这个号称“天下武学第一人”的师侄与自己比起来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而听见自己的侮辱,他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东方涵放松了警惕,命令道:“那你便抓紧时间修炼《九命轮回经》!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方才说的是否是真话了!”东方涵的眼神越加冰冷狠厉起来。 “是。”冷烈低着头,低声答应着。 “传令下去,把长鱼家族都给我找回来!抓活的!找到后第一时间来见我!”这边得到了冷烈的永生之法,东方涵才想起此行白露城的目的,就对在远处候命的弟子们下了命令。 “是!”门人们原本都以为自己已难逃一死,此时听见命令便如临大赦,一溜烟全部起身离开了,吓得冰冷的身体终于缓缓恢复了过来。 白露之战3 “云河, 坚持住!”铁宁玉看着云河脸上黑气萦绕, 一颗心像是被刺了千万剑一般地疼。若是曾经那个心怀慈悲的狐王落入了魔道, 此后被所有人唾弃、追杀, 她一定会痛苦不已。 云河睁开了双眼, 威赫与慈怀顿时觉得有一股冰凉刺骨的力量从手心涌入, 两人加重了手上力道, 将云河往落金旧宫带去。 明提一边紧跟着众人步伐,一边默念着口诀,勉强将魔压制住了, 眼角缓缓渗出了血来。 “掌门师伯,您怎么了?!”有弟子看见明提脸上的血,失声问道。 “不妨……赶路要紧……”明提用衣袖抹去眼角的血, 一行人火速回到了落金旧宫。 “云河、云河哥哥回来了!”昏暗的废墟上, 白发的小轲高声大叫着,就与一群小狐飞身下来迎接众人。 “赤焱哥哥呢?其他人呢?青眉姐姐, 他们、他们都没有回来么?!”小星焦急地问道。 青眉一言不发地将小狐们带了开去, 好让神武门人为云河镇压心魔。 威赫与慈怀将云河扶着坐在了一片广场上, 明提面朝云河盘腿而坐, 其余弟子围成了一圈。 “明提掌门, ”铁宁玉忽然开口, “镇魔的心法我也会一些,是姬师父教的,我能否出一份力?” 明提点点头。 铁宁玉便在云河身后盘腿坐下, 左手持着乾坤玉, 闭目凝神,在神武门弟子的唱诵声中默念起了冗长的心法和咒语。 云河的意识在念咒声中竭力挣扎着。 “云河哥哥,我是小菀,你看着我……你可还记得我们?我们都在等你啊……”那个许久不曾听见的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河原本在压制心魔,听见白菀的声音,意志差点崩溃。他努力想要看清眼前少女的模样,可是少女的脸忽远忽近,似乎带着捉摸不定的笑,一转眼就离去了。 “小菀,不要离开我!”云河伸手想要挽留住久违的少女,可是她只留下一个哀怨的身影。 当年自己用王者之威压制住了族人的复仇之心,所有族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在自己孤寂的前半生中,只有白菀默默陪伴着自己,那个素净柔弱的少女像是一颗小小的火苗,点燃了他保护族人的决心。可是如今,自己努力保护着的族人,在那个雨夜,像是泥沙一般被冲刷殆尽了…… “小菀,等我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我一定要把你们从冥界救出来。”他迈步去追那个白色纤细的身影,然而眼前一个红色影子迎了上来。 “铁宁玉!”他冷冷。 远处青眉安抚了小轲等人的情绪,忽然想起一事,她看了看广场中央紧张的气氛,就带上小轲和阿石他们往炼妖塔方向赶去。 “没用的,就凭你们,是救不了他的……”一个声音忽地响了起来,令铁宁玉心中一窒。 “除非……你愿意代替他……这样,你的云河就不用被人唾弃,你还能拥有更强的力量去报仇……” “当心铁姑娘!”明提睁眼瞥见铁宁玉脸上痛苦的神色,忙对慈怀说道。 慈怀忙离开了云河,来到铁宁玉面前,用右手食指与中指抵在她的额上,念起了十六字真诀。 “那么多次,你拒绝了我给你的机会,如果你早早与我们合作,你的仇人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强大,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在你身上的耐心快用完了,也许,东方涵才是不错的选择……” “不!”铁宁玉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惊动了神武门人。不知怎地,她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往云河身上扑去。 “快将他们隔开,他们要共入魔道了!”明提大声命令着,手中泛起了白光,想要阻止两人的靠近。 “铁姑娘!”云河骤然睁眼,眼神分外清明,双手扶住了扑上来的铁宁玉,紧紧扣住了她的双肩,对上了她明艳受惊的脸。 铁宁玉被云河的声音激得清醒过来,然而下一个瞬间,云河就萎顿了下去,她忙将他扶住了。 “我并非……有意要落入魔道……只想反借魔之力扫除敌人……”云河虚弱地说道,“只是我小瞧了魔的力量……” “狐王受伤不浅,就先安心养伤,镇魔一事,自有老夫来想办法。等诸位都恢复了,再约战东方涵不迟。”明提温声说道。 “那就、多谢了……”说着,云河终于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明提命弟子们将云河安置在了一座尚未坍塌的宫殿内,与铁宁玉、威赫、慈怀轮流看守,所有人一有空闲就运气自疗,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眉带着小轲几人急匆匆往炼妖塔赶去,还没走多远,就看见溟沧带着鲛人们抬着汲浪的尸体,怒气冲天地赶来落金旧宫。 溟沧见了青眉,语气生硬地说道:“我要见云河,与他再对质一次龙血珠的事!” “魔附身在了云河体内,我们正在为他镇魔,海王还是不要打扰云河为妙。”青眉上前柔声答道。 “呵……我族为了寻找龙血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总要向云河问个清楚才能罢休!”溟沧冷冷答道。 “哦?”青眉微微一笑,计上心来,说道,“也许现在龙血珠还落在炼妖塔的某处也说不定呢……东方涵一心想要开启炼妖塔,以获取云河与龙血珠的力量,我们不能让他得逞,当务之急是把长鱼族人带离炼妖塔,否则炼妖塔很有可能会被再度开启啊,到时候里面的龙血珠可就……” 溟沧斟酌了青眉的话,终于命令道:“你们先把汲浪带去宫殿,将遗体安顿好,其他人与我一同去追捕长鱼家族,龙血珠是否在塔内,只有他们最清楚不过了!” “是!” 青眉款款侧身,请海王先行,溟沧毫不客气地往炼妖塔赶去,青眉才发现小轲等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 “叔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外面的世界我们一点也不熟悉,还是回、回去吧……”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扯着老者的衣袖请求道。 有人大声呵斥道:“哼!回去像萝卜一样被东方涵一刀一个砍死?!” “可是……”长鱼翼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忽然变得苍白,“祖训是不是说过,我族人不得离开炼妖塔一日,否则天打雷劈!这是上古时候,神族为了我们能安心镇守炼妖塔而设下的禁咒!” 所有人的脸色都苍白了,一时间众人为了去留问题争吵了起来。 “你们就是长鱼家族?!”林间突然跳出一群孩子向他们冲来,为首的一个一头白发,机灵乌黑的双眼在众人身上飘了一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快跑!”老者扯起嗓子喊着,长鱼家族立刻向四面散开去。 “不要动,跟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你们!”阿石大吼一声,几只小狐忙向众人追去。 老者冷哼一声,反驳道:“哪有不伤人的妖!没想到这塔外的世道是这样的,连东方涵那凡人都杀人不眨眼,你们妖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小轲见阿石示好不成,就改用威吓,“谁敢再动一下,我就杀了谁!” 说着,几只小狐施展开灵力,无形的箭雨落在每个人脚下,击起了厚实潮湿的泥土。 长鱼族人顾不得这些,很快就散入了林中。 “快追!”小轲见被对方逃脱了,有些恼怒,拔腿就去追。 “哗——”有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长鱼族人都折了回来,下一瞬间就被四周的巨浪吞没了。 “啊,怎么回事!好可怕!”小狐们惧怕水,纷纷乱了阵脚,眼睁睁看着巨浪朝自己打来。 “啊!救命啊!”小狐们一时间抱成一团尖叫起来。 只是一瞬之间,巨浪尽数消失,溟沧与青眉出现在小轲他们眼前,长鱼族人都被鲛人士兵架着,个个都是一脸的绝望。 “吼吼吼……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小轲摸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带他们去落金旧宫好好审问!”溟沧厉声命令道。 * 铁宁玉正守着云河,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神武门弟子的声音:“禀报掌门,金波海海王带着长鱼家族想要见狐王。” “狐王此刻不方便见客……你们先让海王安顿下来……好好守住长鱼家族,莫让他们再回炼妖塔去……否则不但他们的性命不保,东方涵或许、会再次开启炼妖他……”明提说话有些气喘,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是。”那名弟子领命离开了。 铁宁玉知道溟沧不会善罢甘休,忙用乾坤玉调理了内息,好让自己尽快恢复。 果然,宫外很快就传来了鲛人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神武门弟子想要阻拦却被鲛人们推开的声音。 铁宁玉握紧了朱砂剑,起身时正好迎上溟沧一行人破门而入,朱砂剑铮然出鞘。 鲛人士兵们有序地闯了进来,霎时间破败宽敞的旧宫内亮如白昼,原来是鲛人抛了无数颗夜明珠悬在宫殿上,高高低低,像是漫天星海,绚烂非常。 青眉和小轲等人也追了进来,他们来到云河身边,小轲大声道:“你们不要打扰云河哥哥养伤!” “想要我们不再纠缠,就把龙血珠的事说清楚!”溟沧说着,扫了众人一眼,便扭头向着长鱼族人道,“说吧,是不是此人将龙血珠带入了炼妖塔!龙血珠现在何处!” 长鱼族一个老者经不起连日的惊吓,终于跪倒在地央求道:“海、海王大人!我们世代都生在炼妖塔、死在炼妖塔,不得出塔一步,哪里知道什么龙血珠!这狐……妖……带了什么东西进来,我们不知道啊……倒是那个东方涵,总是在他身上搜东西,您该去、去问东方涵……” 意识到老者像是有意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炼妖塔去,溟沧雪亮冷厉的目光落在了老者身上,厉声道:“闭嘴!”就上前一步,走向云河。 “海王,狐王被邪魔缠身,此时不能受扰。如若邪魔入侵凡界,只怕金波海也难逃一劫,望海王三思。”青眉柔声劝道。 “你们先是一口否认龙血珠不在你们身上,而后又几次三番说龙血珠在炼妖塔内,害我折损了多少兵力!今日我就要把事情弄清楚!你们休想拖延时间!”溟沧震怒道,宫殿外一时起了风浪声。 铁宁玉上前迎上了溟沧,说道:“那你就先打败我,之后我自会告诉你龙血珠的下落!” “这么说,龙血珠失踪一事果然与你们有关!”溟沧说着,一扬右手,所有士兵的琉璃剑一齐出鞘,铮然之声在宫殿内回荡,分外震撼人心。 “诸神慈悲,天佑众生。”随着一声柔和低沉的感叹,明提与慈怀、威赫走了进来,“狐王身受重伤,神智未清,此时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不如等狐王恢复了,再给海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必多说了!今日你们一命换一命,我海国在炼妖塔死了多少士兵,今日就在此取你们多少人的性命,至于龙血珠,我们另有办法去寻找!” 一声令下,彩光流转的琉璃剑一齐涌了上来。 铁宁玉等人只得迎战,殿内一时间剑拔弩张。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随时要迎来腥风血雨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慵懒而坚定的声音,云河缓缓睁开双眼,倾城绝世的容貌令青眉和所有鲛人都是一阵惊心动魄,连神武门上下都不由在心中暗暗赞赏他气宇非凡。 溟沧抬起右手令士兵们止住了脚步,冷冷道:“那你给我解释清楚!” 云河不去理会溟沧傲慢的神色,闭目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龙血珠失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否则以你们与龙血珠的关系,为什么无法在我身边感受到它的存在?” 听见云河的话,除了神武门人,其余人都流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铁宁玉和青眉都为云河拆穿了她们之前的谎言而惋惜——现下是非常时期,用龙血珠来留住鲛人、共同对抗万神山庄是不得已而为之,纵是令金波海损失了一些兵力,然而若能阻止炼妖塔开启,对整个凡间都是极大的幸事。 而溟沧似乎意识到自己一直被铁宁玉等人欺骗,不禁怒火中烧,向着铁宁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却引我族进炼妖塔,原来是要我族给你们做挡箭牌!”说着,他一皱眉,鲛人便齐齐将剑指向了众人。 青眉轻轻一笑,站在了最前方,说道:“海王,之前在青泽狐王就已经与您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明白的是,之后海王是受了何人所骗,竟然往白露城来了。” 溟沧忽然想起在那日在潭中汲浪所说的话,要自己提防海巫,可是自己偏偏信了海巫的话,这才牺牲了许多士兵!他不愿承认是自己的过失害死了下属们,立时将愧疚掩藏住了,仍对众人怒道:“你们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来到白露城后是你们屡次提起龙血珠在炼妖塔内!” 铁宁玉上前笑道:“这是我的主意!既然你更愿意相信龙血珠是云河偷的,那我便将计就计,引你进塔,以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又怎样!你想为你的子民报仇,只管向我来寻仇便是!” “你!”溟沧气结,双方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海王。”云河缓缓开口,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你既然问我,就该信我才是,如果不信,又何必问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我没有拿龙血珠。之前我们欺骗你龙血珠在炼妖塔中,确实是我们的过错,可是正因为你们进了炼妖塔,帮助我们拖住了东方涵,这才阻止了凡界的一场浩劫,否则,怕是金波海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你们此举,不但利人,也是利己。” “多谢你的提醒!”溟沧嘲讽地答道,“既然龙血珠不在此处,我们也没有必要去炼妖塔冒险了!撤!”说着,他将琉璃剑归了鞘,带领鲛人士兵们如退潮一般离去了。 出了宫殿,溟沧风风火火下了命令:“我们从此地兵分两路,一路追寻海巫的踪迹,务必将他寻来见我!另一队随我去寻找龙血珠!” “是!” 宫殿内又恢复了黑暗,众人都受了伤,小轲用灵力点起了几盏灯火,火苗摇曳,照得宫殿内人影飘摇。 “各、各位大人,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回炼妖塔去吧……我们、我们离开炼妖塔一日就会暴毙的啊!”长鱼族人见众人静默着,纷纷跪地求饶。 “你们脑子被驴踢了啊!”威赫大声骂道,“谁说你们离开那破塔会死?!你们试过?!要是怕死在外面那就回去送死吧!东方涵那老贼肯定想砍人想疯了!” 长鱼族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进退两难。 “威赫,莫要再吓唬他们。”明提出言制止道,“据老夫观察,你们身上并没有被施以禁咒,想来是你们先祖为了让你们专心镇守炼妖塔而编造的谎言。诸位回炼妖塔是必死无疑,不如在此避难,若是真有禁咒,老夫会尽力替你们解开便是了。” “你说的是真的?你、你愿意帮我们?”长鱼族人不可置信地说着,纷纷对着明提叩头,感恩戴德起来。 “好了好了,都出去!看见你们就晦气!”威赫不耐烦地将长鱼族人赶了出去。 明提见云河面色平和,就带着弟子们也撤了出去,好让他安心养伤。 殿内又恢复了沉寂。 “云河哥哥,你为什么不继续骗那群鲛人,让他们帮我们对付敌人呢?你是不是,不想救族人们?!”终于是小轲打破了沉默的尴尬,他气鼓鼓地问道,正好问出了铁宁玉和青眉的心声。 “小轲,我们不能随意挥霍他人的生命。就算我们需要鲛人的力量,也要他们心甘情愿啊。我说出实话,就是要让他们做出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被我们蒙在鼓里去送死。”云河没有生气,不温不火地解释着。 “哼!藜婆婆和玄女姐姐、赤焱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呜呜!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听到这里,小星大哭着跑出了宫殿,小轲等人赌气地看了云河一眼,也跟着跑开了。 青眉无奈地看向云河,转身去追几个孩子。 云河怔怔看着几人的背影,想起炼妖塔内群狐的惨状,不由悲从中来,方才强打起来的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他望向铁宁玉,虚弱地问道:“铁姑娘,我是不是、太过妇人之仁了,想必他们心里都很厌恶我吧……” 铁宁玉见了云河苍凉疲倦的神色,心中替他酸楚,便摇头道:“你若是像我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会遭人厌恶……”说到这里,不知自己在云河心里是怎样的,她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云河看见铁宁玉眼底的悲伤,联想起她平日里坚强的性格,知道她此时定是伤心绝望透了,就安慰道:“换做任何人站在你的立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变强大,手刃仇人的。铁姑娘,我希望能看见你大仇得报,摆脱今时今日你心中的痛苦。” 云河的几句肺腑之言,让铁宁玉微微红了脸,她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想了片刻,才说道:“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早日去冥……”说到这里,泪水不禁滚落下来,她不希望云河死去……亲人死了,师门被灭,她不想心中深爱的这个人也离她而去…… 她勉强抬起朦胧泪眼,看见云河已经疲惫得再次昏睡了过去,五官分明的脸上还带着方才祝福自己时难以察觉的微笑,令她的心平静温暖起来。 白露之战4 昏暗飘摇的烛光里, 云河像是一尊神界的玉石雕像, 精致绝伦, 让铁宁玉暂时忘却了前半生的一切痛苦与仇恨。 铁宁玉不禁与他盘腿相对而坐, 缓缓地, 她将自己的手覆上了云河紧握着的手, 心中无限欣喜而满足。 “云河……”她一改往日的刚硬坚毅, 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低语起来,“云河,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曾经我以为,你怜悯天下众生, 却唯独厌恶我的不择手段……可是今天我才知道, 在你心里,我的不择手段, 在你看来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和其他人, 并没有什么不同是不是?” 说着, 她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 复又说道:“可是, 我还是希望,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像……你心心念念的小菀、你的族人那样……他们才是你的全部……你甚至愿意为了他们去死……” “你也愿意为了青眉他们一族, 而暂时放弃寻死的念头……那么我呢……我的出现, 有没有改变过你的想法,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她鼓起勇气看向云河的脸,想要用手去触摸他的脸庞,手上却像是有千钧的重量。 “罢了……我并不奢望这些……我想,不久以后,你就会解开长生咒,你去往冥界与族人一起转世,我继续留在凡间复仇,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永无相见之日……我不该奢望我能在你心中留下痕迹……” “这是多么痛苦啊,云河……你那么坚决地要赴死,我却要为了遥遥无期的复仇而独活于世……我是多么希望能尽快复仇,好在你解开长生咒之前就死去……你知道么,之前若不是为了复仇,我是不会处心积虑想要你的长生咒的,我是多么希望你平安喜乐,甚至、甚至你的小菀回到你身边……” “很多次,我听见你呼喊小菀的名字,你的痛苦我都能感受得到……那时候我又希望你能马上去冥界,与你的族人一起进入轮回,也许下一世,你会得到你该得的一切美好……” “云河,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看着你多久……我只希望,下一世,我能再遇见你……我不想忘记你……”说到这里,铁宁玉完全不觉自己已泣不成声,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仇恨和对云河的爱恋,都在眼泪中释放了出来。 “云河……我……”“爱”字迟迟说不出口,铁宁玉心如刀绞,苦苦压制住哭声,说道,“永别了……如果我没有死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记得我……” “我会记得你……宁玉……”忽然,云河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倾倒众生的眼睛望向铁宁玉,像是含着无限的温柔与欣喜。 “你……”意识到自己的话被云河听了去,铁宁玉一时满脸通红,与红色长裙交相辉映,越发显得她明艳动人。她连忙起身想要离开。 不料云河翻转了手腕,将她的手紧紧扣住了:“不要走,听我说完。” 铁宁玉右手被云河左手拉着,她背对着倾慕已久的狐王,手腕上传来他的温度,如梦似幻。 “下次再见到东方涵,我们一起杀了他!然后,你与我一起去冥界。你是否愿意?”云河微抬着头看着铁宁玉,缓缓说道,像是在与相恋了许久的人说着情话。 那是他一直以来在睡梦中呼喊白菀的语气啊…… 白菀?! 是啊,白菀才是他一直以来深爱着的人!自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铁宁玉察觉到了云河的异常,她从温柔乡中猛地惊醒,想要抽回手,可是云河轻轻一拉,将她拉入了怀中。 “宁玉……”云河俯视着她的眼睛,左手与她的右手紧紧扣在了一起,霎时间他眼底浓烈的黑气燃烧起来,将铁宁玉的双眸映得漆黑。 “你是魔!快放开!”铁宁玉大惊,想要摆脱云河的束缚,可是那张脸那样温柔地笑着,让她移不开目光。 “我为了族人,你为了仇恨,我们都活得太累……不如从今天开始,我们放下这些……” “不,我不想放下……我……” 云河的臂膀将她箍得更紧,他的额头靠上了她的前额,让她一阵窒息,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就一起面对,嗯?” 一向刚强的铁宁玉,此时也不禁陷入了云河的温柔之中。 如果……如果真的能就此放下,永远与他在一起,该有多好…… 只可惜…… 一阵凉风吹来,铁宁玉眼前似闪过一阵金光,虚幻的唱诵之声让她如醍醐灌顶,她一个激灵,翻转了手腕扣住云河的手,一边念起了《慈悲众生经》,一边将灵力渡进了云河体内。 “云河,无论如何,请不要与魔为伍!”看见云河脸上痛苦的神色,铁宁玉也是心如刀绞,“你想想你的族人、你的小菀!一旦你落入了魔道,你就再也不能去冥界与他们相见了!” 云河体内,邪魔被镇压了千万年,已经元气大伤,而云河也伤得不轻,双方正斗得激烈。随着铁宁玉灵力的到来,邪魔顿时一败涂地,蜷缩在了云河体内的一角。 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铁宁玉就满头大汗,她知道云河以重伤之躯抵御了邪魔这么久,他的意志力远非常人能及。她不由又是钦佩又是心痛。 “也不知道姬师父怎么样了……”她想起了那个老气横秋的金衣少年,想起镇魔钟差点被撞破,她着实替还在炼妖塔中与魔族对抗的姬云境捏了一把汗。 这时明提赶了过来,神色有些慌张,他向铁宁玉问道:“狐王可有大碍?” “方才邪魔想卷土重来,已经暂时被压下去了。” 明提点头道:“现今被镇压在凡界各处的邪魔正陆续苏醒,他们在寻找突破口,一旦有人自甘堕入魔道,就是为他们打开了入侵凡界之门,方才便是各处的邪魔一齐发难。老夫这就去炼妖塔看看那边的情况,这边还请铁姑娘多费心,凡界的存亡,就系在我们几人身上。”明提的声音苍凉而坚定,铁宁玉发现短短几日,这位天下第一大帮派的掌门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明提掌门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云河抵御邪魔!”铁宁玉闻言,不禁对面前的老者心生敬意,心下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防止邪魔对自己和云河下手。 此时,数百里外的罗浮山内,容貌俊美的光头男子忽地吐出一口血来,令座下师兄弟们大惊失色,一时间镇压邪魔的咒语弱了下去,邪魔骚动起来。 轰!轰!轰! 邪魔疯狂地撞击着结界。 “掌门,它、它就要出来了!”弟子们纷纷提醒道。 “莫要分心,继续念咒,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停。”明迦淡淡说着,右手中幻化出一柄匕首,飞速往自己心脏刺了下去! 周围的弟子们忍住了即将出口的惊讶,按照他的吩咐继续念起咒语。 明迦胸口血流如注,只见他双唇快速动了起来,胸口喷射出的鲜血都化作了地涌金莲悬浮在众人周围,令众人灵力大增。而同时,罗浮山上的地涌金莲绽放出灿烂的光华,那光芒向着地底蔓延开去,一直到达明迦等人所处的这一方空间,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 明迦用自己鲜血点燃的咒语,令魔暂时停了下来,他自己却没有要停止的意图,任凭胸口汩汩留着血,仍是不停地默念着咒语。 “真是不怕死啊……只可惜,没人会感激你,这世间总会有人经不住诱惑,为我们解开禁咒的……”结界内传来了魔微弱的嘲讽声。 * 明提带着慈怀赶到炼妖塔,原本威赫嚷着要来,明提担心他行事鲁莽,会触怒东方涵和雷鸣剑,就动之以理,威赫才同意留下镇守落金旧宫。 血色红砂上,东方涵盘腿面向炼妖塔而坐,雷鸣剑横卧在他的双膝上,他不耐烦地用灵力攻击着炼妖塔的大门,却次次都被金色结界阻拦住了。 “看来塔中邪魔尚没有伤到渡世神王。”明提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各处邪魔都在寻找入侵凡界的突破口,炼妖塔相比于人心,是最难突破的所在,然而一旦这里陷落,所有邪魔将如洪水猛兽一般滔滔侵入,无法抵挡! “有神王亲自坐镇,这里倒是不用担心。”慈怀点头说道。 明提愁道:“纵是如此,那雷鸣剑始终是个隐患,谁近了它身,都容易走火入魔,最终会助长邪魔的力量。”明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先回去,免得引起东方涵注意,万一打斗起来只会对神王不利。” 两人愁眉不展,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炼妖塔内,受伤最轻的金鸾终于冲开了束缚住她的灵力,她探了探周蓉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蹒跚走向向大海,轻轻将他摇醒了,低声说道:“向师叔,我有一个想法……”说着,她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那就与他来个同归于尽!”向大海毫无血色的脸上升起一丝兴奋,他费力地挥起左臂,打破了束缚,由金鸾扶着,艰难地向塔门走去。 “就凭你们两个?”赤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费力地起身,说道,“这么好的差事,算我一份!” 向大海扫了浑身是伤的红狐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道:“你现在和废人,啊不,和废妖都没什么两样,可别来拖我们后腿!” 赤焱双眸骤然红了:“正因为我是妖,所以在这塔内,东方涵不会留意到我!” “师叔,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金鸾轻声劝道。 向大海不耐烦地说道:“那就来吧!” “赤焱!”玄女悠悠转醒过来,听见了三人的谈话,似乎明白了他们要做的事,虚弱地乞求道,“赤焱,不要去……会有别的办法的……” “玄女……”赤焱有些哽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去看她,跟着向大海与金鸾向着塔门迈开了步伐。 白露之战5 古旧的檐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头顶云海依旧波涛汹涌, 让人心惊。 青眉靠在宫殿的大门外怔怔出着神, 思绪早已飞向了罗浮山。 不知道明迦怎么样了…… 不知下一次见到东方涵, 大家是死是活, 也许往后, 再也见不到明迦了…… 夜风吹起她的栗色长发和湖蓝长裙, 她碧蓝色的双眸定定看着北方,期待着那一袭灰衣的出现,完全没有听见身后宫殿内一群小狐已经炸开了锅。 “快说, 要怎么样才能让炼妖塔再也转不起来!不说我杀了你!”高大的阿石揪住一个长鱼族老者的衣领,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吼道。 “狐妖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已经出塔十二个时辰了, 马上就要天打雷劈而死了!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吧!”长鱼家族终生守在不见天日的塔内, 此时一遇到紧急情况,一个个都没了主意。 “一群大男人, 比我还爱哭鼻子, 你们羞不羞啊!”小星细声细气地嘲讽道。 “谁让你们与东方涵勾结, 把我们族人关进炼妖塔去的!你们死了也活该!我恨不得把你们都剥皮挫骨, 给我们族人陪葬!”阿石扬起拳头, 朝着老人肩上就是一拳。 “阿石, 别把人打死了!”小轲跳出来劝道。 长鱼家族有的蔫着不说话,有的哭天喊地,让阿石无比烦躁, 他几次举起拳头要打人, 都被小伙伴们劝住了。 “放心,你们出塔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你们不都没事么?!”小轲说道。 长鱼家族闻言,一个个将信将疑,看向枯瘦的少年长鱼翼。 长鱼翼闭目思索着什么,片刻后睁开双眼缓缓点头,道:“十二个时辰确实已经过去,看来是先祖欺骗了我们。” 长鱼家族一时欣喜若狂,不但渡过了传说中的离塔一日便死的劫难,而且此后可以不用死死守着炼妖塔,外面的大千世界,是他们一直以来所向往的!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怎样才能让炼妖塔再也转不起来了吧?!”小轲冷冷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欢呼。 一个青年逃过了一劫,乐得合不拢嘴,说道:“这还不简单,只要没有人去开启炼妖塔,它不就不转了?!” “要你说这些废话?!”阿石愤怒地说着,扬起拳头又要打下去。 长鱼翼鄙夷地瞥了那青年一眼,淡淡说道:“毁塔。” “这不也是废话么?!”阿石更加暴躁了。 “怎么样能把塔毁去?”还是小轲机灵,紧追不舍地问道。 “凡界之内没有人能毁去炼妖塔。再说将塔毁了,魔就会入侵凡界。”长鱼翼说道。 “你们真是、真是不得好死!”阿石暴跳如雷,一拳打在长鱼翼脸上,“为什么被关进去的不是你们!你们鬼迷心窍,你们才是最该死的!我爹、我娘、我的妹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们、你们都别活了!”阿石冲入长鱼家族当中开始疯狂地暴打他们。 几只小狐连忙去劝,无奈根本拉不住。他们索性冷眼看着阿石打人,心里很是解气。 * 明提与慈怀回到了落金旧宫,听见长鱼家族的人在痛苦地沉吟,心知是几只小狐动手将他们打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找到玄济护法,命他带领几名弟子为长鱼家族疗伤。 “东方涵那老贼怎么样了!”威赫大声问道。 明提叹道:“须想一个办法,把雷鸣剑带离了东方涵、找个安全之处存放好,我们才能与他交手。” 威赫一摊手,说道:“那么只能靠偷靠抢了!那老贼总不会自己把剑送给我们吧!” 慈怀闻言,目光忽然落在了正在远处打坐的一个护法身上,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还没说完,就被威赫惊讶的声音打断了。 “你说什么!那玄虚,以前不会是个偷儿吧?!”威赫不敢置信地看向一脸正气、眉清目秀的黑衣护法,没想到这历经九九八十一重磨难才能拜入门下的神武门,竟也藏着身世不清白的人! “你不必大惊小怪。”明提对威赫的过激反应也不气恼,温声道,“只要一心向善,万恶都可以被饶恕。派出玄虚后,我们还须做好周密的安排……” * 云河从昏迷中慢慢转醒,这次受伤他有大部分时间在昏迷,好在灵力恢复得还算迅速。他睁开眼,见铁宁玉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正闭眼休息,想是这些天她不停奔波,实在是太累了。 夜风吹进宫殿,云河抬手想用灵力关上门窗,然而担心会惊醒铁宁玉,他就起身去关上了。 铁宁玉很是警觉,听见响动立即醒了过来。 “你先休息吧。”云河看见她眼底的疲倦,不禁关切地说道。 铁宁玉想起方才自己对云河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她脸上一红,尴尬地闭上了双眼,若是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会将方才那番话烂在肚子里,毕竟自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宫殿内一片寂静,云河转身走了开去,狐族人走路向来悄无声息,铁宁玉却察觉到他走到了窗边停下了。 铁宁玉睁开双眼,见云河果然站在窗前,望着紧闭的窗子出神,她知道他想起了白菀和其他族人。 “小菀……好像很久没来看我了……”不知为什么,云河忍不住对铁宁玉吐露了心绪。 闻言,铁宁玉心中一窒,从光华门到白露城,这一路行来,他遇见了凡人、鲛人、狐族等各色美人,却仍是对逝去的恋人念念不忘,这位狐王真是痴情得很…… 她强作笑脸,说道:“她在冥界等你呢……等你救出了炼妖塔中的狐族,你很快就能去冥界救她了……” 云河苦笑着摇头道:“来白露城之前我似乎还能感觉到她在我身边,可是现在,她像是越走越远,有时候我连她的声音相貌都记不清了……” 铁宁玉被他话语中的凄凉打动,只是轻声安慰道:“是你这几日受伤太重了,无法专心去回忆往事也是正常。” “可是往事分明在我心里记得很清楚。”云河怔怔说道,“在我很久以前的记忆中,母后突然失踪,父王性情大变,连这些都能记得,可为什么会记不起小菀的模样……” “你需要好好休息……”铁宁玉不知该怎么安慰,搜肠刮肚只想出这样一句话。 云河兀自苦笑起来:“一定是他们在怨我不尽快去救他们……我在白露城花了太多时间,等赤焱他们获救之后,我还要护送他们去青泽……小菀和离疆他们就会在冥界受更多的苦……” “所以你心有愧疚,于是干脆把她忘了,好让自己专心去营救炼妖塔中的狐族?”铁宁玉顺着他的思路说道。 不料云河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他说道:“不对,来白露城之前,我确实感受到她在我身边,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我多次梦见她,似乎并不是梦境!” “你是说……白菀并没有去冥界?”议起自己心上人的恋人的生死,铁宁玉不由留上了心。 云河一手握拳撑住了额头,闭眼摇头道:“如果真是那样,她的魂魄为什么会游荡在人间?似乎哪里不对……” 铁宁玉已经身心俱疲,没有精力去分析云河的疑惑,只得说道:“现在先不用想这些,最要紧的,是恢复好体力,等处理完了炼妖塔的事,再去深究也不迟。” 云河看着木窗,仿佛目光能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的世界一般,眼神幽黑。 “云河!”铁宁玉再次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忙起身飞奔上去,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点在他的额头上。 “不要碰我!”云河吼道,“小心你自己!”察觉到体内的邪魔是冲着铁宁玉而去,他一边压制邪魔,一边后退几步。 铁宁玉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加快了脚步追上云河,红衣飞扬开去。“不要再缠着云河了!”铁宁玉怒喝一声,手指触碰上了他的额头,就在一瞬之间,一股冰冷强大的力量从手指汹涌而来。 “铁宁玉!”云河惊呼,忙抓住她的右手,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自己体内的邪魔应当是料定了此时铁宁玉更为虚弱,所以将她引来,想要召起她心中的心魔,一旦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铁宁玉!”云河急得不知所措,如果再加重自己手上的力道,铁宁玉一定会承受不住这几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暴毙而亡! 他的心忽地一窒。 铁宁玉,你不能有事! 除了你,我不想把长生咒交给其他人! 这样想着,他强自镇定下来,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对付邪魔的办法,似乎都有些不妥。 两方邪魔就要汇合的一刹那,铁宁玉体内似乎有一股庄严而神圣的力量,将云河的心魔堪堪挡住了! “云河,我的手要被你掐断了……”铁宁玉恢复了神智,痛苦地说道。 云河忙放开手,心中竟前所未有地开心,不禁说道:“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不要动手,我不想连累你。” 第一次听见云河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铁宁玉心中有一丝丝的甜。她掩藏了心中喜悦,正色道:“如果我们非要有一个人落入魔道,那也应该是我!” “为什么?”云河不解。 “因为……我落入魔道后……杀东方涵会比现在容易许多!”铁宁玉支支吾吾说道,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不想云河入魔。 “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入魔!”云河面色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这回轮到铁宁玉一脸诧异。 “因为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入了魔,就等于是我救出了一个邪魔,我会于心不安,更会被世人唾弃!”云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很快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义正言辞地说了出来。 铁宁玉无言以对,沉默片刻,说道:“前些日子我向姬师父学了些对抗邪魔的心法,我教给你,有助于你镇压心魔。” “那就多谢了。”云河点头道。 铁宁玉见云河转眼对自己客气起来,不禁疑惑他为什么对自己忽近忽远的。然而大敌当前,容不得她多想这些,她与云河相对而坐,将心法口诀一字一句教授给了云河。 炼妖之塔1 浓黑的云海之下, 白发小男孩与一群好友坐在落金旧宫的屋顶上, 他的好友们暂时忘记了塔中族人的安危, 正在相互追逐嬉戏。 “青眉姐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有一天一夜了吧?”小星望向对面的宫殿, 担忧地说道。 “瞎担心什么, 她在练功呢!”阿石嗤笑道。 “瞎说!她练功才不是这样子的!”小星对着阿石翻了个白眼。 小轲却抬头看着越压越低的云海, 那里波涛翻涌, 像是有无数冤屈的恶灵在挣扎着想要降临人世,他似乎能听见他们凄厉的呼喊声,令他不由想起在炼妖塔中的族人。 “愁啊……好愁啊……”他喃喃道, “要不要把摧毁炼妖塔的事告诉云河哥哥?可是长鱼家族不是说了凡间没有力量能摧毁炼妖塔么,说了也是白说吧……” 一听见炼妖塔,阿石的脸上也泛起了忧愁之色, 他气鼓鼓地说道:“说了虽然不一定有用, 但是如果你不说,云河哥哥就一定不能想出这个办法去救族人!走, 我们赶紧去告诉云河哥哥!” “有道理!”小轲点点头, 就带领一群小狐从屋顶轻轻一跃, 来到了云河所在的宫殿。 * 红砂上, 血光映得东方涵如同浴血的恶魔, 虽然已步入老年, 可是他面容冷峻、身形高大,原本是一派大家风范,然而双眼中的贪婪与杀气将他扭曲得异常可怕。 他早已停止了徒劳无用的攻击, 他在等, 等待自己召唤出心中的魔,然后与雷鸣剑一起攻进塔中,先伤了那个金衣小毛孩,再开启炼妖塔! 只是可惜,让那只狐妖逃脱了,否则自己能获得更强大的妖灵,但是有那个小子的力量也是不错,他们两人的力量应当是不分伯仲! 这样想着,他静下心来,努力尝试着入魔。 正在这时,膝上忽然一轻,他睁开眼,雷鸣剑已不见了踪影,身边却没有任何响动、也不见贼人踪迹,那贼人来去如此迅速,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他蓦地腾空而起,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有人。“滚出来!”他低喝一声,一道黑色灵力向四周飞了出去。 “呵!没了牙的老虎,看你能威风到什么时候!”威赫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并没有硬接下东方涵的一掌,他的任务是拖住东方涵,好让玄虚带着雷鸣剑与慈怀汇合,再由慈怀将雷鸣剑带至神武门封印! “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冲向威赫,心中烦怒,今天一定杀了这群阴魂不散的人! 威赫心中也很不痛快,明提再三吩咐自己不要与东方涵正面交手,要保留体力、尽可能地将他拖在这里,缩手缩脚不是威赫的行事风格,但他还是堪堪避开了。 威赫一移开脚步,东方涵竟看见他身后站着明提。 刹那间明提像是九天上的神像一般,发出耀眼的白光,天降莲花,他再次用出了以他的寿命为代价的“天神渡世”! “嘭!” 两人的灵力碰撞,明提被震得连连后退,面色已经死白。 “掌门!”威赫惊呼着,弃了东方涵,下意识冲过去扶住了明提,忙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护住了明提的心脉。 没想到那恶贼已强大到了如此地步,能将凡人之中灵力最强的掌门人伤成这样;而那恶贼,却在一瞬间的僵硬后复活了过来! 看着东方涵向两人投来恶毒的目光,威赫在心中已有了打算——一旦东方涵靠近,他就扑上去死死将他抱住,咬破他颈上的动脉,任他能复活多少次,只要自己不放手、不断咬下去,就不信咬不死他! 这样想着,威赫浑身的毛孔舒张开,用这样的方式杀了东方涵,想想都觉得过瘾! 东方涵却顿了一顿,接着忽然往方才玄虚的方向奔了过去! 威赫皱眉,莫非玄虚被他发现了?不对,玄虚早已走远!是有人在追踪玄虚,却露出了踪迹,被东方涵察觉了! 不好,玄虚和慈怀有危险! 威赫心中一紧,然而明提受伤实在太重,他只能怒吼一声“东方涵”,想借此提醒玄虚和慈怀。 不过短短的时间,玄虚已经赶出了一里地,然而他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有人在追踪自己! 分神间,他就被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拦住了去路。 “交出雷鸣剑!”那人向他伸出手,冷冷命令道,声音很是年轻。 手中雷鸣剑颤抖了起来,像是在诱惑玄虚放它出鞘。 “放我出去!杀了他!你就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天下再无人能敌你!” 不知是从雷鸣剑还是自己的心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不能拔剑!不能拔剑! 玄虚后退一步,坚定地告诫自己。 “快!把剑交给我,我不会杀你!”斗篷下的人冷冷喝道。见玄虚不愿交出雷鸣剑,他不禁大怒,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夺了雷鸣剑就走。 玄虚重伤倒地,对方内力强大,与两位长老不相上下,却不知那人是谁! “玄虚!发生了什么事?”慈怀听见异动,带着弟子们赶了过来。 玄虚忍着即将翻涌而出的血,颤抖着手指了指夺剑人离开的方向。 “小柔……小柔……我这就给你去报仇!”斗篷下的人握紧了雷鸣剑,全身激动地颤抖着,他折回了炼妖塔,要去找东方涵。 然而很快,东方涵就出现了。他看着黑色斗篷下的人,倨傲地向他伸出右手,嘴角带笑,说道:“冷师侄。” “呵……老贼,眼神还不错!我知道,你已经丢了很多次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再死几回!”冷烈掀开了斗篷,望向东方涵说着,便带着家破人亡、妻儿惨死的无限仇恨,将雷鸣剑向着对方劈了下去! 东方涵却不进反退,冷笑着迎了上来,令冷烈吃了一惊。 “这老贼的性命所剩无多,为什么这时候反而不怕死了?”心中虽然疑惑,然而冷烈手上立即做出了应对,剑未落在东方涵头顶,雷电已然落下,趁着东方涵还没还手,冷烈又是两剑斩了下去。 这一连三剑过后,没想到东方涵还是睁开了双眼,带着睥睨众生的眼神,一步步走向冷烈。 “你!”无限仇恨化作一声怒喝,冷烈也不多话,再次举起了神剑。然而手腕一麻,他内心剧震,雷鸣剑从他手中落了下去。 “要杀我,你的修为还差远了。”东方涵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不屑地说道。 冷烈如遭晴天霹雳,没想到自己即将复仇成功,却被这老贼用暗器暗算了,此时复仇定是无望了! 恨!好恨! 小柔,对不起,我不能为你报仇了!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呵,无法相信吧?我再次练成了《九命轮回经》!虽然我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我既然打算进入炼妖塔,怎能不多做些准备?!冷师侄,你说的办法果然有效!”东方涵笑着说道,短短两三日时间,他已经将《九命轮回经》又练了一遍,这令他很是得意,他以为自己得意的表情能换来冷烈懊悔不已的神色,没想到他反而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丝欣慰和快意。“你在得意什么?!”东方涵被触怒,大声吼道,“你在耍什么花招?!”雷鸣剑抵上了冷烈的喉咙,将他划出血来。 “我并没有耍什么花招,我只想告诉你,我也练成了《九命轮回经》,你此时要杀我,恐怕还要费些时间,可是炼妖塔那边,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冷烈死死盯着东方涵说道。他用左手狠狠按住了右手腕上的血脉,生怕暗器上有毒。 东方涵恍然大悟——有人进了炼妖塔要救那群狐妖!不知这是冷烈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神武门的一石二鸟之计,好在雷鸣剑回到了自己手中,这向来当惯了缩头乌龟的师侄又出卖了塔中的人! “冷师侄,很好!为了自己的性命,先前不惜出卖自己、说出经书的秘密,今天又不惜出卖塔中所有人的性命!很好!哈哈哈!”东方涵大笑着,弃了冷烈径直往炼妖塔奔去! 冷烈咬紧了牙关,远远跟上了东方涵。 “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来到炼妖塔下,东方涵握紧了雷鸣剑,方才他又经历了几次起死回生,灵力比离去时又强大了不少,他带着盛怒一剑斩下,炼妖塔大门上的金色结界顿时破碎了。 刚走进塔门,他便看见数十名神武门弟子正在努力解救狐妖们,最下面的几只已被救了下来,立即有神武门弟子上前,一人拎起两只狐妖就要往塔外走。 “找死!”他大怒道,一道黑色灵力向着众人飞去。 神武门弟子早就看见了东方涵的身影,带着狐妖避过了,那黑色灵力击在塔壁上,几只还没被救出的狐妖立即血肉横飞。 而塔中央的镇魔钟内,诸魔感受到了雷鸣剑的力量,一齐骚动起来,镇魔钟竟被掀了起来、冲天而上! “不好!”罗浮山众弟子大呼一声,一齐飞身而上,将镇魔钟阻拦在了半空。 刹那间,魔的力量像是炸药一般,将姬云境和半空中的罗浮山弟子冲了开去。 “来吧!”奔腾的黑气中,无数个声音对着东方涵命令道。 东方涵受到召唤,握紧了雷鸣剑就要冲出去,然而脖子上一紧,他被人用胳膊死死勒住了。 是哪个该死的,竟敢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 他大怒,双眼燃起了幽深的黑色。 炼妖之塔2 他用左手一掌打在身后那人身上, 那人痛苦地闷哼一声, 东方涵不禁冷笑道:“你这胖子, 不止皮厚, 还不怕死!”说着, 他加重了力量又要一掌打下去! 向大海咬牙将左手紧了紧。 “狗贼!”左边一个红色高大的身影冲向东方涵。 “滚开!”东方涵大吼一声, 见对方是狐妖, 心中生了鄙夷与厌恶,挥起左手向他胸口打去。 赤焱并不躲避,生生迎上他的一掌, 便死死将他的左手抓住了。“狗贼……用你仅剩的时间,想象一下自己是怎么死的吧……”赤焱盯着东方涵说道,他双眼通红、嘴角淌血, 那眼神仿佛能把东方涵的心给剜了出来! 东方涵一时有些失神, 没想到这两个将死之人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这样想着,他竟忘了出剑斩杀两人, 而右手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金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伤人, 心中有些害怕, 然而她不敢迟疑, 拔出匕首就往东方涵的手腕上剁去! “是你自作孽、不可活!不要怪我!”她这样想着, 以给自己壮胆。 “三个废物!”东方涵怒吼一声, 用右手手腕将金鸾击了出去,虽然这三人想要阻挠自己,但是不足为患, 倒是杀了反而可惜, 不如留着一并炼作妖灵!这样想着,他用雷鸣剑的剑身猛地将两人击开,转身用灵力将炼妖塔出口封住了,便大步往炼妖塔中央冲去。 “来吧!”黑气中诸魔不停地召唤着,让东方涵的神智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们给你长生不死!我们给你无上力量!”不知是从塔中央的黑气中,还是从雷鸣剑中,东方涵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这样对他说道。接着,他不知道是否是出于自己的意识,他向着那团黑气飞奔了起来! 黑气大盛,几乎要在整座塔内弥漫开来!魔与雷鸣剑相互感应,随着雷鸣剑离那黑气越来越近,双方的力量都在快速增强。 姬云境带伤利落地坐上了雪狮,双手在胸前捏起一个镇魔印,双唇快速翕动,面色却越来越沉重。他驱动雪狮靠近黑气,然而面前的路像是凝固了一般,令雪狮无法前行,那黑气却也无法靠近他。“所有人撤出炼妖塔!”眼看无法阻止东方涵的行动,姬云境大声喊道。 一筹莫展的罗浮山弟子闻言,纷纷起身帮助神武门弟子解救塔壁上的狐妖,有一部分弟子则冲向塔门,与向大海一起竭力撞击着东方涵设下的结界。 而塔中央,东方涵将雷鸣剑抛入了那团黑气之中,塔内电闪雷鸣,黑气内似乎有无数身影一边纠缠一边往外挣脱。 “伽摩多,做好准备了?”金衣少年用手抚摸着雪狮,脸上露出了悲悯和不舍。 雪狮点点头,弓起身子,低低吼了一声,就奋力往黑气冲了过去,一时间头破血流,这短短的一段路,已被邪魔设下了禁咒,原本是寸步难行,但它龇着牙,用自己的身体冲破禁咒,脚步却丝毫没有慢下来,转眼就带着姬云境冲入了黑气之中! 塔外,明提命悬一线,威赫正忙着给他疗伤,心中将东方涵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仍是不解气,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东方涵已然冲入塔中。 冷烈在塔外停了下来,握紧双拳,不知自己是否该冲入塔中去,思量再三,他还是选择了观望。 “掌门!”慈怀带着受伤的玄虚赶来,看见明提伤成这样,不由一惊。 “你们怎么来了?!雷鸣剑呢?!”威赫怒目圆睁,说道。 “雷鸣剑已被人劫走,所以我们过来这边查看究竟。”慈怀说道。 那玄虚一眼看见冷烈,用手指着他说道:“是他、是他劫走了雷鸣剑!” “好你个欺软怕硬的‘天下武学第一人’!”威赫立即大骂道,“快把雷鸣剑交出来!别坏了大事!” 冷烈冷冷说道:“剑被东方涵那狗贼抢回去了,他现在在塔中。” “你说什么?!”威赫差点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越想越气愤,“我们冒着性命危险!你、你却!你该死!”威赫怒骂着,想要起身一刀砍了冷烈,却被慈怀按住了。 “为掌门疗伤要紧。”慈怀说着,迅速坐了下来,与威赫一起替明提疗伤。 “明提掌门,二位长老!”铁宁玉与云河匆匆赶来,说道,“方才我们察觉到心魔有异动,是不是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正说话间,炼妖塔再一次隆隆转动了起来。 “该死!该死!”威赫不知道该继续为掌门疗伤,还是冲进塔中救人,急得冲冷烈恨恨骂道。 铁宁玉一眼瞥见冷烈,心中升起厌恶,接着看见明提的面色,就知道大事不妙。“炼妖塔?”她扭头往炼妖塔看去,一眼看见了倒在门后的向大海和金鸾。 “师叔!师妹!”两次被灭门的经历涌现出来,她不禁心痛地大喊着,往炼妖塔冲去。 之前两次,自己都眼睁睁看着家人、师门被屠杀,这次,她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师叔他们死去啊! 还有塔中的狐族、两派的弟子,他们都有父母兄弟,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救出他们,或许就能减轻自己在两次灭门经历中的愧疚和痛苦了吧? “你要干什么!”云河见铁宁玉像是要去送死一般向炼妖塔冲去,忙将她拉住了,紧张之余怒道。 “救人!”铁宁玉努力挣脱了云河,想起在光华门若不是他出手晚了,师门也不至于尽数被灭,一时间她对他的爱慕与敬仰全然消散,有的只是对他的不满,“不要拦我!”她狠狠说着,一身红衣张扬飞舞着,融入了倾天的血光中,朱砂剑红光大盛,只一剑便打破了塔门上的结界,冲了进去。 红砂上的鲜血漫上了塔门。门上虽然没有了结界,然而塔中想要逃离的人都像被吸住了一般,寸步难移,向来波澜不惊、无畏生死的神武门和罗浮山弟子,脸上也露出了绝望。 云河看见塔中情景,顿时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如同那晚看着白菀死去时那般无望、那般难过。 “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塔!”威赫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对身后一干神武门弟子吼道。 “慢!”云河抬手说道,声音虽然不高,却很有威慑力,“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在塔外,一起摧毁炼妖塔!” 这句话像是救命的灵符一般,使众人高悬的心平静了下来,接着慈怀、威赫、冷烈及神武门一干弟子,都紧跟云河的动作,一齐与他跃向了高空。 塔内地动山摇、时明时暗,铁宁玉忽然觉得魂魄像是散开了一般,不用说前进一步,连思考都极为困难。 “玄女……”她听见身边传来了赤焱绝望而痛苦的呼喊。 她竭力俯下身去,抓住了赤焱的皮毛,咬牙将他推出了塔去。 “师叔!师妹!”开始混乱扭曲的空间中,她胡乱摸索着。 “我、们、在、这……”她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女子的声音。 铁宁玉顺着声音摸过去,找到了金鸾和向大海,而她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只能隐约看见塔中央的黑气中腾起一片金光。 那金光与黑气激烈地交战着,金光时隐时现,险象迭生。而黑气周围,两个门派的弟子们扶着许多狐妖,再难前进一步。 “听着……”铁宁玉勉强用灵力维持住自己仅存的一点理智,吃力地说道,“我们把师叔、推出去……我再把你推出去……知道……了么……” 然而金鸾并没有回应。 铁宁玉知道她修为不高,怕是马上要魂飞魄散了,情急之下先把她推了出去,接着去推向大海,然而向大海身体矮胖,任铁宁玉怎么搬动,也无法动得了他。 神智彻底模糊了,铁宁玉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隐约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狂笑着冲出了炼妖塔,一道黑色灵力将塔门封上了。 这回,是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吧? “那狗贼出来了!”半空中,众人聚集了灵力往炼妖塔攻去,只有威赫注意到了下方红色血泊上一个移动的黑点,“掌门有危险!”他急躁地大喊一声,终究是爱莫能助,不忍去看下方的情景。 东方涵见炼妖塔开启,连姬云境都被囚在了其中,不由心情舒畅、向天狂笑,并没有注意到数十步开外的明提和上空的云河他们。 自己一生拼搏,四处杀戮,为的就是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为此他曾众叛亲离,属下们阳奉阴违,甚至不少人唾弃自己,自己还背上了不少骂名,今天,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他再也不用处心积虑,再也不用害怕死去,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与自己争锋!自己便是凡间所有人该顶礼膜拜的——神!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东方涵的笑声传入了云河耳中,格外刺耳。 云河心中悲愤,莫非自己也要像铁宁玉一样,不止一次地看着族人被灭? 不!不可以! “魔!给我力量!”他忽然在心中大声喊着。 炼妖塔开启,邪魔入侵凡间已是铁定的事实,而如果自己与魔合作,便能救下塔中所有人的性命! 他不希望族人死去!不希望那么多凡人为了狐族白白送命! 更不希望,铁宁玉含恨而死! 铁宁玉,你坚持住…… 那一袭红衣似乎在他眼前飞扬起来,他绝望地等待着魔的回应,心像刀割一般地痛着,雷刑的伤口也烈烈灼烧了起来。 下方,鲜血已经涌进了炼妖塔! 而纠缠了他许久的心魔,始终没有回应他。他明白了,炼妖塔既已开启,为魔族打开了入侵凡间的通道,心魔又何必苦苦纠缠于他? 世界仿佛塌了下来。 “快!毁了它!”云河不禁对所有人狂吼一声,便不顾一切,用尽毕生力量,重重地击在了炼妖塔上! 炼妖之塔3 “我的天!这是……炼妖塔被开启的景象?!”远远地在落金旧宫察觉到了地动山摇, 小轲他们在青眉的带领下, 押着长鱼族人急急赶了过来, 看见这炼狱般的景象, 小轲不禁失声惊呼。 “爹!娘!”阿石痛苦地大呼一声, 就要冲入塔中去。 青眉一把将他拉住, 面色惨白地对他摇摇头。 “该死的!去把炼妖塔停下来!”阿石转身挣脱了青眉的手, 冲向长鱼翼,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道。 两人身高相仿,然而较年幼的阿石力量比长鱼翼大了许多, 长鱼翼被阿石像小鸡一般拎了起来。 少年像是失了魂一般,喃喃道:“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只有一个办法, 摧毁炼妖塔……但是那会使得魔族打破封印、入侵凡界……”长鱼翼兀自苦笑了一声, 无力地垂着脑袋,说道, “就算不摧毁炼妖塔, 让它这么转下去, 魔族也会很快出来……还会吸取塔内妖灵的力量……不管怎么样, 凡界是难逃这一劫了……” 阿石闻言, 知道这炼妖塔再转下去, 塔内所有人都难逃一死,魂魄都会被炼成无法转世的妖灵,他不禁怒发冲冠, 将长鱼翼一拳打了出去。 “看, 是云河哥哥!我们去帮助他们,一起摧毁炼妖塔!”阿石大吼着,跃上了高空。 青眉和小轲等人也不多言,纷纷跟着阿石的身影来到云河身边。 云河并没有看他们一眼。 青眉见了云河的景况,不由心中一惊,向来温润如玉、容颜绝世的狐王,此刻已扭曲了面容,比凶神恶煞更可怕。从他的眼神里,青眉似乎看见了比绝望与仇恨更令人惊骇的东西。 威赫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发着口令,大家随着他的口令一齐用灵力攻向炼妖塔。一次次的石沉大海,让威赫急红了眼、喊破了嗓子。而向来慈眉善目的慈怀,目光凛凛犹如战神,拼尽了所能想要将炼妖塔摧毁。 天上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惊雷落下来,接着瓢泼大雨无情地倾泻,众人不得不用灵力将自己维持在半空。 “一、二、三!上啊!”威赫嘶哑的声音在风雨中飘摇。 云河仿佛回到了族人被屠杀的那个夜晚,他竭力压制住那段记忆,现在他只希望塔中的人都能生还,其他的他不敢去奢望。 一生孤苦的铁宁玉,世代漂泊的狐族,舍己救人的神武门和罗浮山弟子…… 他不希望他们死,更不希望他们死后连转世都不能…… 如果可以,他希望此刻就能将长生咒给铁宁玉,让她不再有性命之忧,让她去负了仇,从此无忧地活到地老天荒…… 从光华门相遇至今,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笑过? 可是人世间总有诸多纷扰,等她报了仇,怎知她不会有更多的痛苦?让她一个人面对这险恶的人世,永远不老不死,似乎太过残忍了…… 这样想着,云河似乎听见塔中众人因为魂魄被撕裂而发出的凄厉叫声。 已经结束了么? 他不可置信地怔了怔,所有人都怔了怔,接着传来威赫悲愤的声音:“不要停!继续!一、二、三,上!” * 长鱼翼看着几只狐妖飞身而上,想象着塔中魔族侵染凡界的恐怖景象,不由得缩紧了双瞳,自言自语道:“杯水车薪……杯水车薪啊……我们……都要完了……” 长鱼家族世代在塔中虚度时光,只有这长鱼翼饱读了塔中书籍,所以此刻他说什么都如同圣令一般,让众人坚信不疑。一个老者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颤抖着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长鱼翼像是没有听见老者问话一般,继续低声沉吟着:“除非……有一个灵力与那只银狐相仿的人出现……才有可能摧毁炼妖塔啊……但是那又有什么用……魔族还是会……” 一个壮年上前拎起长鱼翼,怒道:“你说,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长鱼翼像是喝醉酒一般,脑袋在雨中无力地晃来晃去:“当初我劝你们不要理会万神山庄的人……可是我人微言轻,没有人听我的,长老还把我关了起来……现在你们再怎么对我坚信不疑,都没有用了啊……” 壮年被这番话激怒,不愿去想将来会发生的事,就将长鱼翼扔在了地上,气冲冲离开了。 * “伽摩多……”黑气之中,负伤的金衣少年轻轻拍醒了雪狮,竭力将他拉出了群魔的环绕,“伽摩多……还有时间,我们再试一次!”说着,少年将双手置于胸前,快速念着咒语,一个黯淡的金色符咒缓缓显现了出来,又骤然破碎。 他无力地环顾四周,仿佛看见所有人的魂魄正被炼妖塔的旋转之力吸了出来。 就在所有魂魄就要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一阵仿佛令凡界都能倾塌的震动传来,所有魂魄竟被那巨震生生压回了身体中去! 雪狮被震得倒在了地上,姬云境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忙用仅存的力量托起了雪狮,接着一个金色结界暴涨,将塔内所有人都罩住了。 铁宁玉被震得醒了过来,她微微张开双眼,看见金色结界上空,炼妖塔正从顶部逐渐崩塌下来,大大小小的碎石从结界上滑落,在周围堆成了一片废墟。 “冥王寥寂!”姬云境轻声吐出了这四个字,终于松了一口气——炼妖塔将塔内众人的魂魄炼成妖灵、令他们无法转世,对冥王极为不利,所以冥王的到来无疑解救了塔中人,只是,不知他是否会出手镇压魔族…… 天崩地裂般的巨震中,冥王寥寂脚踏炼妖塔,而这号称无法摧毁的神秘之塔,在他的脚下迅速崩塌,血光骤然灭去,大地上的血海忽然枯竭。 而群魔汇聚成的黑气趁着四周一片漆黑,已然逃离了出来。 紧接着塔中一阵金光升起,姬云境在所有人头顶撑开结界,挡住了暴雨,以防造成更多死伤。 云河等人见了此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威赫从大悲忽然转成大喜,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妈的,这小子不早点来!诶,这、这小子是谁?!” 长鱼家族看着炼妖塔崩塌,虽是不可思议,但是魔族已经潜逃,他们的心又揪了揪。 “快走!”这时有人回过神来,轻声提醒着族人。炼妖塔既已毁灭,这里就再也没有长鱼家族什么事了,再不走,说不定有人要拿他们问罪了。 大家便趁着众人还没注意到他们,默默撤离了这里。 而原本欣喜若狂的东方涵,见炼妖塔轰然破碎,一时如五雷轰顶,他不顾一切冲向那个黑衣人,他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在距离他十步之处,他心中骇然——这人竟能将炼妖塔摧毁!他是什么人?! 就在这一个出神间,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挥了出去,落在地上的一刻,他从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这才明白过来,来的人,是死亡之神——冥王! “东方涵。”冥王的双眼被斗篷遮住了,坚挺的鼻梁和冷漠的薄唇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着东方涵这边望了一眼。 而后冥王的眼神掠向了别处,东方涵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趁乱冲入了炼妖塔去找雷鸣剑。 红砂上明提已被震倒在地,不省人事,慈怀连忙将他扶起,为他疗伤。 云河与威赫他们早已冲入塔中去营救众人。 塔内虽然有姬云境的结界保护,然而许多狐妖从塔壁上摔落下来,已经死亡,一只只早已被折磨得瘦小不堪的狐狸就那样静静地、横七竖八地躺着,令见者无不动容。 生还的狐族不足一半,被神武门和罗浮山弟子或扶或抱救了出来。 云河在废墟中寻找着那个红色身影,终于在塔门下找到了铁宁玉,他看见那个金衣少年正骑着一只雪白的狮子向她走去。他轻捷地越过众人,来到铁宁玉身边,抢在少年之前将她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那少年也不多言,抬头见炼妖塔已经塌完,众人已没有了危险,他才走出炼妖塔,向冥王点点头以示感谢。 冥王只是向他扭过头来,并不回应他。 “王兄,你也来这里啦?!好久不见啊!”一片焦急救人的声音中,寥寂听见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 “你也来凑热闹?”冥王不冷不热地问道,自己这位王妹活泼调皮,他不信她是来正经办事的。 “这里任务重,我过来监督冥使,怕他们把事情办砸了!”说着,少女取出王兄离去前交给她的黑色簿册,翻看了起来,“东方涵这老奸巨猾,死了那么多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冥使眼皮底下将自己和其他人的魂魄偷换了!真想现在就把他带走!咦,他的死期还没到?!诶,他人呢?”少女往塔中望了一眼,东方涵和冷烈都已不见了身影,少女摇摇头,便透过浅灰的绸缎,看见一个透明的东方涵捡起了雷鸣剑、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而透明的冷烈远远看见东方涵逃离,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那是少女透过了时光,看见了方才发生的事。 寥寂并不答话,转身要走,却被妹妹拉住了。 “王兄,再看一会儿嘛!”少女看着来回穿梭的冥使将一个个已死之人的魂魄带走,又看了云河一眼,不禁脸上都要笑出花来,“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最终也是要死的,真是可惜……不如……我把他的寿命改长一些吧……” 寥寂冰冷的目光落了下来:“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你我不过是依照既定的命运办事。” 少女闻言,不可思议地说道:“啊、啊?王兄你不是冥界的主宰么?那么冥界的主宰是谁?我们从哪里来?王兄,我为什么不记得我们的身世呢?” 寥寂听见少女的一长串发问,用苍白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少女手中的黑色簿册上,就转身离开了。 “王兄,你这是在回答我哪个问题啊?!”少女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嚷道,“冥界的主宰是它?还是我们是它生的?不、不会吧?它、生了我们?我该叫它父王,还是叫它母后?”少女就这样嚷嚷着,时不时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透过灰缎看向云河,脸上露出了痴痴的笑也不自觉。 炼妖之塔4 “铁宁玉!”不知怎么, 看见红衣女子紧闭着双眼, 云河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快, 他发现自己竟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人的生死而如此紧张, “快醒醒, 别忘了你说一定要得到长生咒, 我给你就是了!” 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一般, 铁宁玉缓慢而虚弱地吐出了一口气,接着睁开了眼睛,费了好些力气才看清抱着自己的竟是云河。大难不死的欣喜与看见爱慕之人陪在身边的安慰, 让她不禁含泪笑了起来。“云河……我没有死……”她低声说着,看见云河也露出了欣慰的笑。 云河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在心里不断重复着:“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转念之间, 他发现自己对铁宁玉的劫后余生,似乎对当初看见小菀的魂魄归来还要喜悦! 难道自己…… 怪不得自己越来越记不清小菀的容貌了…… 她若是在冥界知道了, 定会伤心绝望吧? 这样想着, 云河缓缓收起了脸上的喜色, 起身将铁宁玉扶了起来, 向众人走去。 铁宁玉心细如发, 见了云河的变化, 已是心知肚明,有些失落,然而想起自己很快就要与他分道扬镳, 索性就将这失落和即将分别的悲伤狠狠抹去了。云河离她有半步之遥, 她能感受到他的局促,她就收回手,勉强撑着往塔外走去。 塔外的红砂上,神武门弟子和罗浮山弟子已将生者和死者分开摆放。 还能走动的狐族低着头,在生还者之间来回嗅着,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没有在这里找到亲人的狐狸,双眼里滚下泪来,一步步倔强地往死者区走去。 炼妖塔周围一时弥漫着狐族悲痛的哭声。 两大门派的弟子看着生离死别的这一幕,原本平静的心也受到感染,毕竟方才他们也经历了那比死亡还恐怖的一劫。 “爹!娘!”阿石在穿梭的族人之中叫喊着寻找亲人,心急如焚,“爹,娘,月月!”寻找了片刻,他找到了父母,却没有看见妹妹的身影,犹豫片刻,他狠下心来扭头看向死者区,看见了面向自己躺着的小小身影。 因为年纪尚幼,死去的小狐四肢短小,脸有些圆,本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现在却眯着眼睛,身上沾满了湿漉漉的红砂,一动也不动。 “啊——”阿石愤怒地大吼起来,“长鱼家族!长鱼家族!我要杀了他们!”他起身想要去复仇。 神武门弟子在阿石的提醒下,发现长鱼家族已不见了踪迹。 威赫看见狐族死伤无数,还有许多门下弟子受伤,也恨得牙痒痒。他握紧了双拳相互猛击了一下,低吼道:“都是东方涵那狗贼的错!往后遇见万神山庄的人,杀无赦!” 云河环顾四周,见那金衣少年带着雪狮在远处静静疗伤,超然物外。 铁宁玉本想去问候这少年师父,但见他远离了众人,知道他不想被打扰,就径自在人群中寻找着向大海与金鸾她们。 云河则向着族人走去,来到赤焱和玄女面前。 赤焱伤得尤其重,玄女抱着他时而无力地哭泣,时而大声呼喊着。 “放着我来。”云河对玄女说着,就盘腿在赤焱身后坐下,将灵力渡了过去,等赤焱没有了生命之忧,他又为玄女和其他人一一疗伤。 这时头顶如海的乌云终于缓缓散去了,白露城被久违的阳光照耀着,所有人一时都有些睁不开眼。 一只鸟从高空飞过,它看见几乎半座城池的房屋都被震碎,而百姓们在废墟上发出了欢呼。 “啊!劫难结束了!” “该死的狐妖,害得我们房子都毁了!” “找他们算账去!” “对对对,我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抄家伙,跟我来!” 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拿农具的声音。 有妇人紧张地大喊:“你们不要命了?!敢去找狐妖的麻烦?!” “蠢女人!你看看天上的云!这几天他们为了作乱,特意用云来遮天蔽日,现在云散去了,说明他们被打得屁滚尿流了!现在过去,他们一定没有力气反抗!” “说得对,走!” 人们义愤填膺地起着哄,他们早已忘记这次劫难的因由,反而在劫难过后,不知是谁最先将罪责都推给了狐族,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对狐族的仇恨再次在凡人之间扩散开来。 铁宁玉孤身一人寻找着师叔师妹们的踪迹,她终于看见向大海苍白着脸颓然坐在一堆尸体旁,金鸾则抱着周蓉失声痛哭。 没想到这次劫难,自己又失去了两个同门……虽然与她们并无交情,但是她们是师父水寒子亲口收下的弟子…… 想到师父,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还好,师父师伯们的衣角没有丢失,那是师门被屠后留给她的唯一的物件。 “师叔。”来到向大海身边,铁宁玉看见了他右肩上可怖的伤口,强忍住泪水低声说道,“师叔,我替你疗伤吧。” 向大海烦躁地用左臂挥开了铁宁玉的手,通红的双眼向她望来,说道:“我是废人一个,不要为我浪费力气!你好好留着你的灵力,去找东方涵报仇!” “师叔……不要这样说……报仇的事,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还请师叔帮忙。”铁宁玉这样说着,想要激励向大海重振精神。 “哈哈哈!”向大海狂笑起来,胡子拉碴的脸让人心酸,他举起沾血的左手说道,“就凭这个?!” 一旁的金鸾原本哭得伤心,听见向大海自暴自弃之言,忙停止了哭声,啜泣道:“师叔,你修炼了这么多年,光你的左手就比我强了不知多少!我金鸾立誓要刻苦修炼,让万神山庄为师父师伯们偿命!师叔你可不能被我比下去啊!”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慈怀与威赫带着护法和弟子们走了过来。 “天神慈悲……”慈怀低声叹息着,就向三人说道,“光华门的事,不止是诸位的事,也是全天下的事。今日老夫擅自替掌门做主,接诸位上神武门,等诸位恢复了,我们再商讨捉拿东方涵一事!诸位若是愿意,也可拜入我神武门下修炼。” “哼,不用你们费心!”向大海以接受施舍为辱,对慈怀的话嗤之以鼻。 “师叔!”金鸾怕向大海惹怒神武门,就不疾不徐地劝起了向大海。毕竟向大海与自己被人看见曾与狐族有牵连,此后必定会遭受许多磨难,若是不找个强大门派作为依托,别说找万神山庄复仇,就是生存也成了问题。 向大海默默听着师侄的话,威赫却急得差点跳起来:“慈怀你、你,老子该说你什么好!我神武门什么时候收过女人!你可不要坏了门规!” 慈怀像是看着不可教的弟子一般,叹息道:“平时是你一向最不守门规,骂人打人都时常为之,怎么现在倒守起规矩来了?收二位为徒是为了保住这二位的性命,你就不必计较男女之防了。” 威赫找不出理由反驳,怒目圆瞪,只得由着慈怀去了。 金鸾低头询问性地叫了一声:“师叔?” 向大海没有回答,应该是想通了。 慈怀便示意身后弟子们将两人领到了神武门弟子聚集之地。 那金鸾一边扶着向大海,一边不时往云河这边张望,她的脸红了红,接着她忙收回目光去,不敢再看——这次四人遭此劫难,都是因为她和周蓉、杜小玲对云河的一片痴心引起的,没想到害了两位师妹的性命、让师叔丢了一条胳膊,唯独自己全身而退……这往后定要清心寡欲,在神武门下刻苦修炼,让那东方涵给师叔师妹们偿命! 铁宁玉看着两人走远,由衷地向慈怀、威赫施了谢礼。 师叔和师妹已有了依托,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 不过比起在神武门处处受束缚,她还是喜欢无门无派、在外飘荡,若是遇到不平事,她可以尽情惩恶扬善,而不是像神武门弟子那样日日在雪仑山上苦苦修行、不问世事。 这样想着,她望向远处的姬云境,见他正示意她过去,她便穿过众人走向姬云境所在的偏僻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会沉睡过去,我先将那日没有传授完的心法和剑术传给你,你要勤加练习。魔族已经入侵凡界,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听到这里,铁宁玉心中一凛,她只是偶尔从师伯口中听说过久远以前魔在凡界掀起的腥风血雨,看来,如今凡界的一场浩劫是在所难免了。她便正色问道:“那么,我能将这些心法和剑法,教给更多人么?” 姬云境点头道:“此后不止是凡人与妖族的对抗,还有魔族与三界众生的对战。在我沉睡之时,你要尽你所能将这些镇魔的心经、剑法传授给他人。在过去,人、魔之战尚有天界介入,如今不知道会是怎样……”说着,姬云境察觉到自己失言,无奈地停下了即将说出口的话。他出神片刻,便收回了神,左右手掌上分别幻化出册子和笔,将自己所知的心法与剑术书写下来。 姬云境很快就书写完毕,将册子交给铁宁玉。 铁宁玉接了过来,觉得手中书册正在逐渐变得沉重,她翻开一看,见姬云境书写的文字正在快速分裂,原本简洁的经法,正变得详细而具体。 “多谢姬师父,我一定不负所望,与各位能人志士一起,助师父抵御魔族!”铁宁玉合上册子,双手合十郑重地向姬云境拜了一拜,将来,自己身负的不止是血海深仇,还有凡界的安危。 姬云境点点头,就起身向罗浮山弟子走去,镇魔钟上布满了裂纹,众弟子也都负了伤。 青眉已将族人料理妥当,正拉着明远问明迦的事。 “这位姑娘,我也不知道掌门如今是生是死。”明远答道。 “你们离开罗浮山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境况?”听见这样的回答,青眉认定了明迦肯定有危险,心中焦急不已。 “这位姑娘,如果你心系我们掌门的话,就放我们尽快回去帮助掌门镇压邪魔。”明远只得这样回答道。 姬云境赶了过来。 青眉见问不出什么,就转身默默离开了。 姬云境用灵力将镇魔钟修复了,接着便给明远等人疗伤。 铁宁玉将册子收好,云河向她走了过来。 “我要先护送族人们去青泽定居,然后才能去六界山。你是要随我们一起去青泽走一趟,还是在这里等我?”云河对她说道。夏日的阳光倾洒下来,狐王又恢复了往日的耀眼。 铁宁玉被他这么一问,心中又是小鹿乱撞,片刻的慌乱过后,她顾左右而言他:“龙血珠不是丢了么?你去了六界山,不知道渡世神王是否愿意见你。” 云河闻言,先是担忧,随后说道:“他愿不愿意见我,只有试试看才知道。那么,你呢?随我去青泽,或者在这里等我?” 再次听见云河这样问自己,铁宁玉双颊燃起红云,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显得艳丽。“去青泽!”她假装平静地说道,“我怕鲛人和东方涵再来纠缠,你们几人照顾这么多伤员怕是忙不过来。”她觉得自己这个慌撒得极其自然,就微微松了口气。 云河点点头。 所有人都收拾好后,云河与慈怀等人联手将死去的人就地葬了,狐族人纷纷痛哭落泪。 姬云境与明远等人便起程赶往罗浮山。而明提与许多狐族都在生死关头,众人商量了,决定先在落金旧宫养好了伤再做分别。 无稽之谈1 众人回到了落金旧宫, 已是夕阳西下, 满城都是金红的色彩。 经过这场劫难, 旧朝的宫殿被震得所剩无几, 只有几座矮小偏殿还倔强挺立着。 狐族与神武门分别找了两座离得近些的偏殿, 各自进殿休息疗伤去了。 铁宁玉随金鸾去看了向大海, 向大海很颓丧, 不愿意与任何人说话,回到殿里就找了个角落睡下了。铁宁玉心中难过,对金鸾说道:“师妹, 我要找万神山庄报仇,必须先与云河去办一件大事,所以不能与你们一起去神武门, 师叔就麻烦你了。” 金鸾不由得羡慕这位美丽刚强的师姐, 又不好意思出口相问,出了片刻神, 才点头道:“师姐放心, 我会照顾好师叔、好好修炼, 以后我要助师姐去杀了东方涵, 为师门和周蓉她们报仇!” 见刚开始修炼的师妹说得坚决, 铁宁玉说道:“我派现在只剩下你、我、师叔三人, 我希望你们能以保住性命要紧,杀东方涵的事我会做好计划。等以后有时间,我教你光华门的剑法, 你就当是师父亲自传授于你的。” “那就多谢师姐, 希望师姐能早日归来。”金鸾这样说着,心中还有半句话不敢说出口,她希望云河也能早日归来,只是自己不久后就要上神武门,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云河…… 铁宁玉告别了金鸾,远远看着慈怀与威赫轮流为明提疗伤,就不去打扰,转身去往狐族暂住的偏殿。 还没来到殿门前,她就听见狐族为了什么事争吵开了。 “藜婆婆,铁姑娘虽然是凡人,但是这次事情她多次不顾生死想要救我族人,就凭这个……”殿里传来了青眉温柔的声音,但很快被一个老年男声打断了。 “你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这么差,你忘了曾经有多少凡人用救我们做借口,摸清了我们的实力就找人偷袭我们,我们哪次不是死伤惨重?!这么多年来,我族人死在凡人手里还不够多吗?!就凭着她救了我们一次,我们就要对凡人感恩戴德了?!” 老狐气愤地说着,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立刻有一群人轻声抚慰他,责怪青眉的不是。 “荆伯伯,我并不是要你们对凡人感恩戴德,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并不是所有凡人都是我们的敌人……”青眉停住了,像是在出神。 “你为什么这么向着凡人?!以后我们再遇上凡人,你是不是还要帮着他们倒打一耙?!”有人不满地说道。 “我并没有向着他们,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正确看待凡人。”受到这样的委屈,青眉的声音依旧平和而温柔,铁宁玉心想换作她自己,只会刚强相对,而青眉却是不怒不惊,缓缓说道,“凡人有善有恶,我们要分别对待;而往后若是遇上凡人想要伤害族人,我不管是否是我们有错在先,我都会尽力保护你们。” “什么叫‘我们有错在先’?”藜婆婆怒问道。 “额……那个……藜婆婆……我们经常去偷凡人的鸡啊鸭的……”这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不瞒您说,就算是凡人偷东西被抓,他们也恨得牙痒痒。偷东西这事,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嘛是不是……哎哟,别打我啊!救命啊!我要被打死了!” 殿里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青眉姐姐,我不喜欢那个红衣服的凡人……她、她想要杀我呢……”打骂声中,一个年幼小狐的声音传了出来。 铁宁玉并没有停住脚步,自己与云河东行是为了护送他们,她问心无愧,也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然而在她就要跨入大门时,她听见云河开口了:“既然你们想要尊我为王,那我就独断专行一次,铁姑娘与我们一起去青泽并没有什么不妥,她是一片好心,是为了保护大家。这件事,大家就不要再花力气去争论了,不如静下心来养伤,好早日前往青泽。” 听见云河袒护自己,铁宁玉不由欣慰地一笑,在门后停住了脚步。 “云河……”赤焱终于忍不住,强忍伤痛说道,“虽然我们尊敬你,可是对待凡人这件事上,我们不会让步!我族千百年的夙敌,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被族人接受的。” 狐族被赤焱激起了众怒,大家接二连三地指责起云河来,云河继续为铁宁玉辩护的声音被淹没了。 铁宁玉很想冲进殿里阻止大家指责云河,可是自己若是此时出现,一定会加重大家的情绪,她后退几步,转身踏入了夕阳中。 殿内,云河察觉到有人离去,立即明白是铁宁玉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负气而去,要是遇到了东方涵…… 云河再无心争论,直接冲出宫殿,追上了铁宁玉。“你要去哪里?”他站在了铁宁玉身前,有意拦住她的去路,低头问道。 见云河追了出来,铁宁玉一时有些无措,说道:“我……我就在这附近走走……” 云河就与她并肩走在华丽的废墟间,说道:“凡人与狐族之间结怨已久,族人们一时无法接受你与他们为伍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不妨,等他们安定下来后,我应该再也没有与他们见面的机会了。”铁宁玉用轻松的语气回应着,她确实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担心云河会因为自己而受到狐族嘲讽。 “这么说,你还是要与我们一起去青泽?” “我远远跟着你们,不让他们看见就可以了。”铁宁玉看着云河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 “别离得太远了,否则我两头照应不过来。”夕阳下,云河也不禁微微一笑,两人的笑容都极其美丽。 夕阳在金色的霞光中徐徐落了下去,这样的景色很是炫目,落金王朝便是由此得名,曾经繁荣兴盛的王朝到如今只剩了这一地的废墟来接纳途经的狐族和凡人。 云河由眼前景象想到了曾经与白菀并肩在青泽走过的时光。 那只小巧漂亮的银狐向自己投来忧愁的目光,说道:“云河哥哥,你忘了我们还在冥界受刑了吗?” 云河猛然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稍稍远离了铁宁玉,小菀已经逝去,自己怎能对一个凡人女子生出那样的感情…… “有许多人正往这边赶来!”铁宁玉突然转过身,往狐族居住的偏殿飞奔而去。 云河紧追了上去,他感觉到来人并无多少灵力,但是人多势众,族人们与他们交起手来,只怕还要吃亏。 两人还没赶到,已有百余个凡人堵在了宫殿门外,叫嚣着要杀狐族。 “你们狐族以前无恶不作,现在又引发了这天灾人祸,你们受死吧!” “快出来受死!” “出来受死!” 青眉从殿内款款走出,令一众凡人顿时屏声静气、瞪大了双眼直直盯着她,一刻也不想移开目光。 “各位,你们若是为了我们曾经做的事而来,现在我族刚遭受重创,你们莫非要趁人之危么?若是为了这几日的这场灾难,各位应该去找东方涵寻仇才是,说是狐族引发了这场灾难,真是无稽之谈。” 凡人早为青眉的美貌倾倒,她说什么都觉得甚是有理,一个个都乐呵呵地点头不止。 赤焱与玄女相互扶着,艰难地来到殿外,小轲、小星等人也在殿外一字排开,面色严肃地看着这群凡人。 “狐狸精的话你们也信?!”一个妇人一巴掌拍在身边男人脸上,尖声骂了起来。 “那么,凡人的话你们信么?”一袭红衣在群狐面前站定了,俯视着再次慷慨激昂起来的百姓,“万神山庄东方涵,为了一己之私屠我光华门满门,当时是狐王云河将我救下!东方涵怕事情败露,所以召集了各大门派大肆捕杀狐族,为的就是引出云河将他灭口!这次的灾难,就是东方涵将狐族关进炼妖塔造成的。凡人与狐族有宿怨不假,可是你们怎能颠倒黑白,将罪责都往狐族推?” “这位姑娘,你也是被狐妖迷了心窍了吧?呵呵,瞧瞧这些狐妖,男女老少都长着一副勾人的模样!他们都该死!”那妇人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得群情激昂,众人纷纷举了锄头、镰刀等农具,就要往宫殿上涌。 唰—— 朱砂剑出鞘,横在了众人面前。 “不怕死的,就来吧!”铁宁玉见他们冥顽不灵,也懒得再多话,就准备用武力震慑。但她清楚自己刚从炼妖塔捡回一条命,此时两个强壮的凡人就能将自己打败。 “以此为限,就此止步!否则……”云河大步拦在了铁宁玉面前,身为狐王的威势浩浩向百姓们压了下来。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一把银色弯刀显现出来,他不滥杀无辜,但若是有人要伤害他身后的人,他也绝不手软! 如果说方才众人被青眉的美貌迷惑得稀里糊涂,此刻大家却被云河的容貌和威势惊得分外清醒,那样绝世的容颜竟能透出这样的杀气,看来还是不要激怒这狐妖为妙。 凡人们这样想着,相互张望了一会儿,最终慢慢放下了手中“武器”,纵使心中不甘,也只得准备离去。 “诸位且慢。”一声温和厚重的声音响起,是慈怀赶了过来。 因为神武门从来都是闭门修行,所以寻常百姓对神武门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看见慈怀赶来,众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诸位,老夫是神武门人,老夫须得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以免日后诸位与狐族再起争执。” “你说你是神武门人,我们就得信你?!”有人讥讽道。 慈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神武门人本就不常在外走动,所以没有什么方法能向外人证明自己的身份。 云河狭长深邃的双眼往众人身上一掠而过。 众人被他那如千钧般的眼神镇住,一齐闭上了嘴,所有人的眼里还露出“那就信了你,你有话快说,你说什么我们都信”的神色。 慈怀对众人礼貌性地点点头,将炼妖塔一事的来龙去脉对众人说了。 青眉见事态已经稳住,就让玄女和赤焱先进殿休息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紧接着暗暗为炼妖塔没能葬送了狐族而遗憾,大家的目光就要落在每一个狐族身上,却被云河冷冷的眼神无情地挡了回去。 “那么,你们可以走了吧?!”铁宁玉利落地将朱砂归了鞘,对众人生硬地说。 百姓们面面相觑,终于迟疑着离开了落金旧宫。 铁宁玉向慈怀行礼以示谢意,慈怀就回神武门暂住的偏殿去了。 “嘿,谢谢你!”铁宁玉目送慈怀远去时,看见小轲躲在了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自己这样说道。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云河给了小轲一个奖赏性的微笑,就对铁宁玉笑道。 铁宁玉并不在乎那只小狐的改变,也不关心将来狐族会如何看待自己,但是又不好拂了云河的好意,就对他勉强一笑,转身往宫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云河不解地问道。 “去给你们买吃的,总不能再让你们去偷吧。”铁宁玉说着,忽然想起自己的银钱已经花光,一时在心中后悔不该说出替狐族买东西的话。 正在这时,小星拿着一袋银钱递到铁宁玉手中,说道:“青眉姐姐让我给你的。”然后讪讪跑开了。 “那我陪你走一趟。”云河跟上了铁宁玉。 “你不怕被人认出你的身份,惹来麻烦么?!” “我们人口众多,你一个人提那么多吃的,要是昏死在路边,恐怕麻烦更大……”云河望着远处说道。 铁宁玉差点被逗笑,接着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就向云河喝道:“你也太小瞧我了,让你领教领教我的修为!”就向他冲去。 云河连忙跑开了,笑道:“看来你的修为又有了精进,短短时间里竟然恢复得不错!” 铁宁玉举起左手中的乾坤玉,得意地一笑,眨眼间就追上了云河,却不料已被云河用分影术甩远了。 一同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两个原本不苟言笑的人满心喜悦,在暮色中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无稽之谈2 东方涵逃离了炼妖塔, 紧紧握着雷鸣剑, 生怕失去它就会失去生命。他记得在炼妖塔时那个黑衣人的眼神, 像是要夺去他生命一般, 又像是洞彻了他的未来——不用那个黑衣人动手, 他也是难逃一死! 而他的好师侄冷烈, 一定正在追踪他, 若是被他找到自己,定是又有一场恶战,两人都练成了《九命轮回经》, 自己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打败他,到时候生死交替,也不知谁会先用完九条命, 最终命丧黄泉! 好师侄……居然这么快练就了《九命轮回经》, 更令自己气愤的是,他的灵力并不弱, 而之前自己试探他时竟然没有察觉!不知他练了什么邪术, 竟能将他自己的灵力隐瞒得那么好!怪不得都称他为“天下武学第一人”, 他不仅能悄无声息地修炼各种高深的心法、剑术, 还能将灵力隐藏!而自己一直以来轻慢了这个师侄, 甚至为了抢夺雷鸣剑和《九命轮回经》, 杀了他的妻儿! 他一定恨不得将自己扒皮卸骨吧! 而神武门那群平日里缩头缩脑的乌龟,这几日竟然下山来插手狐妖一事,只怕此后还会追着自己不放! 这《九命轮回经》, 终究不是自己的保命符!要想高枕无忧, 还是要得到那狐妖的长生咒! 这样盘算着,他决定回一趟万神山庄,召集弟子们在狐族回青泽的途中截杀云河,若是冷烈和神武门人来袭,他们还能替自己挡一阵,自己则趁机降服那狐妖,逼他交出长生咒! 纵使失败,自己不过再练一次《九命轮回经》,伺机再次下手! 这个百利无一害的主意已定,他忙往万神山庄所在的东北方向赶去,很快天色黑了下来,他在出城前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家客栈虽然位于白露城城郊,但是城内巨震和狐妖作乱的消息早已在这里传开了。当东方涵出现在客栈门口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站在一张桌子上绘声绘色地说着狐妖如何作乱。 “你们不知道啊,那号称是狐族之王的狐妖,身形一下子变得比那座无人敢靠近的塔还要高!” “喔——”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为了救出塔里的狐妖,一只手将塔拔了起来!这时候万神山庄、青秋山、无极派和无数英雄豪杰想要围攻那狐妖,不想狐妖跺了跺脚,三大门派就死伤无数,整座白露城差点被夷为废墟……哎……”那人说着,用长长的破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狐妖们现在有没有离开白露城?”人们惊骇之余,伸长了脖子向那人问道。 “哎!这我就不知道啦!幸亏我跑得快啊,要不然要像那三大门派一样,被狐妖打得屁滚尿流咯!” “天哪,要不我们快离开白露城吧!”住店的人们恐慌起来。 店小二见客人们想要离开,不满地向桌子上那人吼道:“臭嘴张,还不快把你那张臭嘴——” 店小二话音未落,就见那“臭嘴张”的人头已然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站在桌上喷涌着鲜血。 “啊——”人群更加惊恐,纷纷往门口涌去。 东方涵一身黑衣站在门口,雷鸣剑上光芒涌动,他幽暗冰冷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似在告诫人们,谁敢靠近他一步,就和那“臭嘴张”一样的下场。 人们被他的眼神震慑,停止了尖叫和奔跑,呆呆立在原地看着死神一般的东方涵一步步朝楼上走去,生怕稍微一动就会激发东方涵的怒气。 “给我一间房,一顿晚饭,不许任何人接近我的房间。”东方涵淡淡说着,大堂里死亡的气息随着他的脚步慢慢淡去了。 “咚”地一声,年轻的小二昏倒在地,呆立着的人终于忍不住,哄然冲出了客栈。 东方涵料想冷烈还没找到自己的行踪,就刻不容缓废了身上的《九命轮回经》,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再一次的修炼。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修炼这本心经,第一次只用了几天时间,第二次几个时辰,这一次不出意外应该只要一个时辰左右就能练成。如此诡谲的经法,其实不过是强夺他人的魂魄代替自己去往冥界,以及让自己的魂魄在短时间内快速回到身体以复生,这对东方涵来说已是驾轻就熟。 正练到一半,之前两次修炼时的不适又出现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这是他从修炼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或许,这就是复生的代价?!好在练成后便没有了这种不适,而且每一次的死亡都会带给他更强的力量,那么此时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他强忍住剧痛,似乎看见周围无数被他杀死的魂魄正在向他涌来,那些并不存在的魂魄密密麻麻地附在他身上,狠狠噬咬了起来,令他每一寸的皮肤、筋骨和血脉都剧烈疼痛了起来。 “该死!”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而他看见赵长空、水寒子等人血红色的双眼晃到了自己面前,对着他笑,那目光,像是每一次自己被杀死时冥使来取他的魂魄一般,让他以为自己已无处可逃。 “你们、别想杀我!”东方涵怒吼一声,那些魂魄被吓得散开去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上面并没有被噬咬的痕迹。 竟然差点走火入魔了……大概是自己太急于求成的缘故……越是高深难练的心法,越是需要平心静气去慢慢修炼,自己这样修炼,不误入歧途已是幸运。 东方涵的神智清醒了过来,体内却像是有无数利剑在沿着灵力逆流、细细切割着他的经脉。 不对!这不是走火入魔!是这本经的记载有问题! 这个骇人的想法从东方涵脑中一掠而过,他不愿这个想法成真,就自欺欺人地在心底说道:“不可能的,冷烈也在练《九命轮回经》,说明他已经把经书中的错误都改正了!不可能的!” 冷烈!自己真应该早日杀了他! 东方涵握紧了雷鸣剑,雷鸣剑忽然大放光芒,白露城上空电闪雷鸣,墨黑的云海聚了又散,白露城时明时暗,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又惶惶不安起来。 “去与魔合作吧……找到他们,救出他们,他们会赋予你更强大的力量!”雷鸣剑颤抖了起来,东方涵听见了从右臂上传来的声音。 “哼,你们不过是拿我当垫脚石!等我达成了你们的愿望,我的死期就到了!”这一回,对长生咒的渴望让东方涵保持着清醒,他将雷鸣剑放在了桌子上,静下心来修炼《九命轮回经》。 雷鸣剑还在颤抖着发出扰乱人心智的声音,自雷鸣剑被锻造以来,持有者最终都会走火入魔,而见者如果定力和修为不够强,也很容易被它蛊惑,为了夺剑而杀人的事时常有之。 东方涵一边修炼一边竭力抵制住雷鸣剑的蛊惑,体内不断游走的剧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再次练成了《九命轮回经》! 按照这个修炼速度,也许下一次重新修炼时,只需要半个时辰甚至更少?或许有一天,自己在呼吸间就能练成这部经法? 想到这里,东方涵得意地冷笑一声,就吃了店小二送上来的晚饭,提起雷鸣剑重新上路赶往万神山庄。 夜晚的各个城池仍有些灯火亮着,白露城的谣言到了城外,已经被传谣者添油加醋、肆意捏造,成了狐妖滥杀无辜、连凡人养的一条鱼都不放过的恐怖传闻,而人们出于千百年来对妖族尤其是狐族的仇恨,想也不想便相信了这样的传闻。 各城城主为了稳定民心,增派官兵巡夜,夜深人静时,官兵们一旦听见东方涵的动静,有些大胆的官兵会来追踪他,他急于赶路,倒懒得动手;有时候遇上的是修炼之人,不止死死追着他不放,还招来同行伙伴拦截他的去路,他二话不说将对方就地砍杀。 当那些尸体被人发现后,更恐怖的气氛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开,一些心思活络的百姓收拾了家当“逃难”去了,却发现沿途都是狐妖的传闻,根本无处可逃,他们被更深的恐惧包围了。 很快,各城城主下令严禁百姓出入城门、严禁议论狐妖一事,违者斩立决! 很快谣言稍稍平息了下来,各城并没有再出现更多的离奇案件,多数是贼人趁谣言四起时打家劫舍,官兵们火速捉拿了贼犯,民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民心动荡不过在两三日之间,三日后东方涵回到万神山庄时刚过午夜,一轮圆月正挂在半空之中,他一脚踹醒了缩在小船头睡觉的船夫。 “二、二、二庄主!”那船夫是东方涵离去前令他守在此处的,方便东方涵任何时候回到山庄而不耽误他的功夫,而他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还在“庄主”前加上了“二”字。话音刚落,那船夫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大骇,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东方涵无心与他计较,大步跨上了小船。 船夫心惊胆战地收起缆绳,将船往山庄渡去,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湖水。 东方涵在船头负手而立,望着昭阳湖正中央的那座巨大水寨,嘴角挂起了冷笑:易经年,你在庄主之位上坐得够久了! 无稽之谈3 此时是胜天王朝建国百年, 时值盛世, 疆土辽阔, 西南的多伦山脉也被胜天国收入囊中。传言多伦山脉是凡间最高的山脉, 与密轮大雪山本是一体, 胜天国境内的被称作多伦山, 在当地土著语中是“神之脊背”之意。多伦山常年积雪不化, 山脉间有一条小河,出了山脉便成为滔滔大江直往东去,绵延一万里, 注入胜天国东面的星辰海中,人们称它为“慕江”,将胜天国一分为二, 北面称江北, 南面为江南。 慕江支流无数,其中有一条寒水, 往南一千里注入昭阳湖中。昭阳湖面积百余顷, 湖中央建了一座巨大水寨, 便是胜天国第二大修炼门派——万神山庄。除非亲自来过万神山庄, 否则很少有人会相信万神山庄的真实面目竟是一座水寨。 昭阳湖上树立着数十座十余人高的天神石像, 每一个天神手持武器、神色威严, 当小船驶向万神山庄时,行人的目光会不由自主被神像攫取,以万分敬畏之心仰视这些神像。 而那船夫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湖水中, 避开了明月照耀下众神的倒影,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数十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东方涵显然是察觉到了,只是低头一怔的工夫,空中便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张网将他牢牢罩住了。 冷烈忽地出现在东方涵面前,带着阴森的笑向着网中人刺出一剑。 东方涵皱眉。没想到,自己还是棋差一招,居然被冷烈抢先赶回了万神山庄,并安排下这么多人来暗杀自己! 眼看冷烈的剑就要刺到,东方涵握紧了雷鸣剑,闪身一避,落入了湖水中。 夏夜的湖水并不寒冷,然而那些向他游来的身影却异常森冷,似乎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在靠近! 慕江巨蟒! 易经年那老东西,居然重金请来了慕江死士,想要除掉自己! 东方涵冷笑着,用蛮力便挣脱了身上的网,显然对方低估了自己的力量,这注定他们无法成功! 他拔出雷鸣剑,当先斩杀了靠近自己的两个死士。 慕江死士常年在水中训练,水下动作比常人在陆上的动作还要快几分,然而东方涵比这些死士更不怕死,在气势上便胜过了这群死士,他一往无前,在死士阵中冲杀,一时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湖水。 幸而冷烈那黄毛小子不识水性,没有下来。东方涵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慕江巨蟒那粗长的身影将他包围住了。东方涵心中一凛,这怪物可不容易对付! 巨蟒张开大口向东方涵冲来,东方涵运起灵力,握紧了雷鸣剑,向着巨蟒冲去!对付如此巨怪,只需要到它的腹中将它杀了,比在水中与它拼杀要容易许多! 就在东方涵要冲入巨蟒口中时,那巨蟒的尾巴将他狠狠扫了出去! 一阵天昏地暗,东方涵忙死而复生,见身后又一条巨蟒正定定地等着自己。他将雷鸣剑置于身后对准了那巨蟒,巨蟒来不及躲避,被雷鸣剑刺中了眼睛,在水中疯狂翻滚起来,将正在逃亡的小船掀进了湖中。 “受死吧!”东方涵在心中怒吼着,拔出雷鸣剑,运起全身灵力将巨蟒的头斩落,一股红色热流喷涌出来,湖水中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又有死士和巨蟒在向自己靠近! 东方涵杀意大起,抛却了长年所习的各种剑法,只顾在水中疯狂砍杀,最后不知是死士都已战死,还是他们惧怕他的狠厉,再也没有人靠近,东方涵忙浮出水面。 轰—— 水面上冷烈见湖水都被染红,知道事态不妙,一剑斩落了脚下风神雕像的脑袋,巨大的石块轰然砸在了东方涵身上。 哗—— 片刻后,石块被击碎冲出水面,刹那间碎石、血水像暴雨般掉落,冷烈不得不撑起结界阻挡。 “冷师侄真是心狠手辣,与我东方涵不相上下啊!”东方涵跃出水面,在冷烈对面的神像上站定了,俯视着站在风神肩上的冷烈。 “是你死有余辜,杀你,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冷烈淡淡说道。 “你不敢自己动手,说明你还是无法杀我。可惜,你无法为你的妻儿报仇了。”东方涵说着,举剑就往冷烈身上劈去! 唰—— 一声清脆的利剑出鞘声像灵蛇般从水面上游来,激起一道水帘,挡下了雷鸣剑的五成力量! 冷烈不敢硬接这一剑,转身飞到了附近的雨神巨像上。 饶是如此,雷鸣剑的威力仍是让他的五脏六腑震颤了一下。他心中恼怒——纵使自己修炼了再多奇门武学,可是短时间内还是无法与东方涵经年累月的修为和雷鸣剑的力量抗衡! 不过,自己并不奢望今晚就能亲手杀了他,而是…… 想到这里,冷烈的目光不由变得冷漠阴森起来。 血雨落下来,噼噼啪啪打在湖面上,将圆月的倒影打得支离破碎。从水寨方向来了近百条木船,船头甲板上站满了手持火把的万神山庄弟子,一时间江面上灯火煌煌,令空中皓月也黯然失色。 “易经年,这么多年你总是称病不起,今天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居然为了杀我而大动干戈!”东方涵对着正中央一艘高大楼船上的瘦弱老人说道,语气很是不屑。 那瘦弱老人便是万神山庄庄主易经年,与尚武的东方涵不同,易经年与门下弟子如冷烈等人,都偏尚文,更热衷于研究世间武学和修炼的方法,而不会狂热地付诸实践,所以在山庄内的权力斗争中,作为庄主的易经年反而落了下风,颇为庄中弟子所鄙夷。 “东方涵,你私自调遣庄中弟子、上光华门杀戮,又带领弟子们捕杀狐妖,造成了多少弟子死伤?!平日里、你在庄内争权夺利也就罢了……”易经年一手握着一把微微弯曲的剑,喘着粗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 “师父!”听见易经年的最后一句话,冷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易经年的话。什么叫“在庄内争权夺利也就罢了”?!多少无辜的师兄弟是在一轮又一轮的争斗中丧命!自己的妻儿也是因为东方涵的野心而惨死!这些人的性命在师父眼中是如此不值一提?! “呵呵,你易经年在这里装什么烂好人?!还不是因为你手无缚鸡之力,无力与我抗衡?!看看你带出来的好徒儿,也是窝囊废一个!平时大气不敢喘,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还缩在光华门背后害得他们满门被灭!呵呵……如今也只敢在背后偷袭我!如果你们有了我这样的修为,说不定行事手段比我还狠毒!”东方涵说着,用轻蔑的眼神看了冷烈一眼。 冷烈怒火中烧,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东方涵继续悠悠说道:“虽然你不赞同我在外杀戮,但是你爹当庄主的时候,对本门派的所作所为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爹和你是伪君子,我,宁愿做真小人!”东方涵声如洪钟,似是要把易经年的气势压下去。 “呵,真小人?”冷烈恨恨说道,“是真禽兽吧?!” “不用与他多费口舌。”这时易经年将手中的剑抛了过来,两人隔了百余丈,那如同一弯峨眉月似的长剑冲入了冷烈手中,易经年说道,“只要你将这恶贼斩杀,这斜月剑便传给你。” 易经年身边众弟子闻言,脸上都露出艳羡的神色。斜月剑乃是万神山庄的镇庄之宝,是人间罕见的利器,得斜月剑者,便是老庄主认定的下一任庄主。 东方涵虽然常年与易经年争夺庄主之位,然而此时自己手握神兵雷鸣剑,他不屑地动了动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冷烈握紧了斜月剑,与远处师兄弟们的幻想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激动与兴奋,反而心中分外清明——小柔,衍儿,我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了! 东方涵见冷烈手持斜月剑、目光越来越阴狠,他便不敢轻举妄动。此时敌众我寡,若是自己再丢几次性命,易经年那老狐狸一定会趁自己重练《九命轮回经》时对自己下手!而自己这次回山庄不过是想带些人手去拦截狐妖,没有必要与易经年他们动武。 东方涵正这样想着,冷烈忽地从斜月剑上抬起了目光,那如炬的目光带着滔滔仇恨,像是要把东方涵千刀万剐一般。 * 白露城,落金旧宫内,神武门众人已摆脱了生命危险,而狐族还在养伤,明提等人就告别了云河与铁宁玉,兵分两路,一路赶回神武门继续疗伤以迎接凡界未来的动乱,令一路由威赫带领玄济、玄虚等人去寻找东方涵和雷鸣剑的下落。 威赫一路追踪,沿途听见不少有关狐族的传言,东方涵杀人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就沿着这些古怪传闻追踪到了万神山庄。 “一会儿进了那昭阳湖,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见到东方涵马上来找我,我要揍死他!”威赫站在一艘船上,瓮声瓮气地对同行弟子们说道。 “是!”弟子们应声。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四周都是灰蓝之色,只有前方昭阳湖正中央,红彤彤一片似朝阳初升。 “怎么回事?!”威赫对着那片红光自言自语道,“艄公你是不是没吃饱,帮我划快些,老子有急事!” 那老艄公是半夜被威赫一脚踹门进来拉出门的,心里正一肚子火,暗想:我不止没吃饱,我还没睡够! 这样想着,他却不敢露出不满,只好说道:“前面就是万神山庄的地界,老头我可要留着这条老命多活几年!寒水入水口有他们的船工,你们只管叫他们载你们吧!” “放屁!”威赫出口成脏,让玄济和玄虚尴尬得低下了头,“你只管开船进去,他们敢拿你怎么样?!他们万神山庄人人作恶,我不砍他们算是客气了,他们敢砍你?!”说着,威赫一双目光越过船篷射在艄公身上。 艄公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得硬着头皮划进了昭阳湖。 “奇怪,今天怎么不见这里的船工?”艄公的嘀咕声传入了威赫耳中。 此时天光又亮了些,威赫抬头看去,只见通往湖中央的一座座巨大神像,似乎都被削去了脑袋,有的甚至被拦腰斩断、倒在了湖面上。而湖水上传来阵阵腥风,他低头一看,看见湖面上竟然飘着许多尸体,有人的,还有状似巨蟒的。 玄济、玄虚见这么多人丢了性命,下意识低声念了句“诸位安息”。 “安息个屁!死了活该!”威赫大骂着,看见湖中央那红彤彤的一片竟然是冲天大火,就高喝一声,“出事了!” 前行的水路被一座倾倒的神像拦住了,威赫飞身而起,踩着那神像就往万神山庄飞去,众弟子们飞鸟似的跟在他身后,玄济和玄虚对老艄公千恩万谢,才急急跟上了威赫。 老艄公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调转了船头,一溜烟划得没影了。 万神山庄占地三十顷,此时整个化作火海,照得昭阳湖通红一片。 威赫无法前行,站在一座神像上看着下方湖水上的一片狼藉,无数木船碎片和尸体漂浮着,从山庄里飞出来的火焰落在湖面上,一点就着,这样的景象让他想起了前几日的炼妖塔,他不禁皱了皱眉。 “威赫长老,看那里!”玄虚指着威赫对面的神像说道。 “不信苍天不信神!”威赫读出了刻在神像上的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说道,“刻痕入石一丈有余,只有雷鸣剑才能做到!快找找还有没有生还者,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玄济已带着弟子们找了一圈,大汗淋漓赶回来,说道:“都找了一遍,没有生还者。尸体已经浮出水面,他们应该在至少一天前就遭到屠杀,凶手一定早就离开了。” “东方涵!”威赫看着满眼的尸体,恨恨吐出了那个名字。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杀万神山庄弟子,然而看见众人的死状,心中仍是为他们惋惜。 东行之路1 离神武门众人启程已经过去了数日。 那日向大海和金鸾随神武门人离去前, 铁宁玉将夺魂铃交还给了向大海。师叔向来懒散, 不喜刻苦修炼, 所以这夺魂铃被他视为至宝, 想来他看见夺魂铃, 应该能振奋一些吧? 没想到向大海依旧如行尸走肉一般, 而按照慈怀的说法, 向大海在炼妖塔中失去了右臂,又遭遇了几次炼妖塔被开启、他差点魂飞魄散,此时还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向大海始终半阖着双眼, 面无表情。 “师姐,这夺魂铃我先替师叔保管吧。”金鸾上前来接过了夺魂铃,担忧地看了向大海一眼, 忍不住湿了眼眶——是自己和周蓉她们太过任性, 不肯离开白露城,才害得师叔成了这样、周蓉和杜小玲则死于非命…… 铁宁玉见了两人的神色, 心中很是憋闷, 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语, 这些天她抽空就会去看向大海, 在他醒着时搜肠刮肚耐心劝慰他, 可是向大海始终一动不动。 “保重, 师叔、师妹。”最后她只是简单与两人告了别,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神武门弟子之间。 几天过去了,铁宁玉时常想起这一幕。而这些天她与云河时而一起、时而各自修炼姬云境传授的经法, 修为都精进了不少, 狐族也恢复得都能赶路了,大家决定立刻上路,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只怕又要出事。 “小轲和小星他们呢?”青眉正与赤焱和玄女一起帮助族人准备起程,发现不见了小狐们的身影,不安地问道。 “别是又出去惹事了吧?”藜婆婆无可奈何地叹道。 “你们继续准备,我去找他们。”云河说着,忙往宫外走去,他察觉到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在偷看的凡人立刻逃开了,他不加理会,继续前行——那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不成气候。 “你说,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很快传来了铁宁玉的声音,这些天她为了避嫌而一直远离狐族,时常是一个人守在离宫殿大门近的地方。 云河见铁宁玉正在问小星,而小星并不正眼看她,显然是信不过这个凡人女子。 “带我去找他们。”铁宁玉二话不说就拉起小星往宫外走去。 小星挣脱了铁宁玉的手,往狐族这边飞奔而来。 “小星!”云河看见女孩无礼的举动,心中有些不悦,而时间紧迫,他直接捞起女孩,往宫外飞去,铁宁玉也跟了上来。 “这些天城外还是有许多风言风语在抹黑狐族,小轲他们不喜欢听到凡人的诬陷,很有可能是又与凡人起冲突了。”铁宁玉向云河说道。 “怪不得他们总是鼻青脸肿地回来,问他们却不肯解释。”云河点头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么说,你曾帮过他们吧?” 铁宁玉不语。这些天小轲他们没少在外面闹事,遭到许多百姓围攻,而小狐们怕再给狐族添麻烦,所以不敢大打出手,只敢用言语和凶相吓唬凡人,有时候遇见几个修炼之人,总免不了吃皮肉之苦,而小狐们有心将此事隐瞒族人,唯独在进进出出时忽略了铁宁玉,所以这件事只有铁宁玉一人知晓。她常远远地跟上小狐们,在暗处把寻他们麻烦的凡人赶走。 小星似乎也明白了这些天是这个凡人女子在帮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便柔和了一些,就用手指了指小轲他们所在的方向。 三人很快找到了一群小狐,他们正被二十多个修炼之人围攻、露出了狐身彼此背靠着背,周围许多百姓在拍手称快。 云河脸上露出了怒色,正想要出手,却被铁宁玉拦住了。 “我去就可以了,你不方便露面,否则会激起众怒。” 云河见那些凡人并不是铁宁玉的对手,也希望狐族改变对铁宁玉的看法,就没有阻拦她。 铁宁玉一袭红衣落在人群中央,一边轻松击退众人,一边冷笑道:“以强凌弱,以多欺少,还有脸污蔑狐族?!”说着,几步便将小狐们救了出来。 “你一个凡人,居然帮助狐妖?!”一个年轻男子怒道,“你是哪个门派?!不怕被逐出师门么?!” “光华门下,铁宁玉!”铁宁玉一个回眸,眼中是悲伤而凛冽的神色。 “光华门?!你、你这样做不怕有辱师门?!”这些人都是无门无派的游侠,对光华门很是尊敬,所以不敢口出狂言。 “救人危难,扶助弱小,是我光华门人人都不敢忘记的门规!”铁宁玉这样说着,忍着泪水冲出了人群,向云河赶去。 “救人危难,扶助弱小”。光华门不知曾救助过多少无辜弱小,而最后也是毁于救助他人。可是在光华门遭遇灭门之劫的时候,那些受过光华门恩惠的人,岂能帮得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冷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居然还对东方涵言听计从! 不知师伯师父他们,是否会死不瞑目呢? 云河知道铁宁玉被触动了伤心事,忙带上一群小狐,与铁宁玉一起赶回了宫殿。 小狐们的父母正焦急地往宫外赶,看见小狐们平安归来,忙领了自家孩子,或抹着眼泪查看孩子的伤,或做出严厉的表情责骂着孩子,离去前他们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铁宁玉一眼。 “是她……救了我们呢……”小轲是个孤儿,与小星一起留在云河身边,他轻声对大家说道。 “走吧,别磨蹭了,马上就要出发去青泽了。”父母们不耐烦地将自家孩子拉走了。 “爹,娘,小轲说得没错,是那个凡人救了我们!”阿石似乎不满父母的反应,气鼓鼓地说着,还是被拉着远去了。 小轲看见大家对铁宁玉的态度,心中升起歉意,就做出笑脸对铁宁玉道:“铁、额……铁姐姐,一会儿你过来与我们一起吧,我会把这几天的事情与他们说清楚,他们不会再排斥你了。” 铁宁玉淡淡道:“不用了,我一个人习惯了。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这边我还有东西要收拾,等会儿我远远跟着你们就是了。” 云河知道铁宁玉性格倔强,与其让她去向狐族赔笑让他们接纳她,她宁愿不与他们碰面,所以他没有出言相劝,只是看着她转身走进宫殿的落寞背影。 “快去准备吧。”他收回目光,对两只小狐说道。 回到了狐族,大家正围在赤焱身边、用请求的目光看着他。 赤焱见云河回来了,只得向他走来,开门见山道:“多数族人不同意铁宁玉和我们一起去青泽。我觉得你让她留在这里为妙。” “可是我们同意她和我们一起去啊!铁姐姐有什么不好?她从没有做过伤害你们的事!”小轲大声说道。 “你忘了她差点把你摔死?!”藜婆婆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我……她不是跳下来救我了么?而且这几天我们几个被她救了很多次!她跟着我们能有什么坏处?!” “什么坏处?哼!”荆爷爷怒哼一声,“你们就不怕她给其他凡人通风报信,把凡人引到青泽去?!” 小轲无言以对,千百年来族人因为轻信凡人而遭遇追杀的次数不在少数,连他这样年幼的狐妖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瞒大家说,许多修炼之人是知道青泽的方位的,没有铁姑娘,他们也能找到青泽。”青眉出来替小轲解了围。 “那么云河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吗?!” “云河是外族人,他也不可信!” “一只银狐,怎么会这么好心要帮我们?!” “把他们两个都赶走!赶走!” 大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说道。 “青泽是我的故乡,那里埋葬着我所有的族人。虽然凡人能找到那里,但是没有人能进入青泽。只要我带你们安全到了青泽,此后你们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云河一直沉默聆听着,听见众人的争辩进入了死胡同,才开口解释,这样的时机是最恰当的,若是他早些开口,怕是要陷入更深的争论中去了。“至于铁姑娘,她是光华门下,光华门人的品行,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 青眉将目光扫过厌恶铁宁玉的族人,不少人都不情愿地点点头。 “再有,如果她真的会做伤害大家的事,我愿与她同罪,任你们发落!赤焱你作证!” “那就这样定了!”赤焱说着,抬手示意众人散去。他虽然不喜欢凡人,但是几天下来他考虑清楚了,不再反对铁宁玉与族人东行,因为她是云河信得过的人,阅人无数的青眉也对她没有敌意,那么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铁宁玉灵力强大,万一狐族再遇上东方涵,她便是狐族很好的护盾。 这样想着,他倒是希望族人能暂时放下对铁宁玉的偏见,然而他转眼就看见藜婆婆等人走得远远的,像是在商议着什么,他们一看见青眉靠近,就谨慎地停止了交谈。 “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随着玄女的催促声,狐族向东起程了。 狐族虽然在炼妖塔中损失惨重,但是此时仍有两百人口,由于常年漂泊,族人之间有诸多嫌隙,所以众人是分散着前行,乍一眼看去,倒是显得浩浩荡荡。 青眉的目光越过高矮玲珑的宫殿顶,向北望了片刻,最终她默默叹了口气,疾步赶到了队伍最前头,她要用自己的倾国之色,为族人东行开路。 赤焱和玄女在队伍中段维持族人不走散。 而云河负责殿后,他看见铁宁玉一身红衣远远地站着,便不假思索向她走去,邀她与自己同行。 “你还记得那个骑雪狮的金衣少年么?” “嗯。”铁宁玉的突然提问,令云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好简单地作答。 “他是渡世神王的弟子。” “你的意思是……”云河闻言,又是惊奇又是兴奋,这些天来铁宁玉一直忙着教他镇压心魔的经法,无暇提起那少年的来历,却没想到对于六界山的方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铁宁玉微笑着点头道:“姬师父告诉我,渡世神王就在密轮大雪山中。” “嗯。”云河这样回答着,不禁想起了白菀,不知道族人们是否还在冥界受着酷刑…… “这些天一直忙着,所以忘了告诉你。接下来的路途,不知道会不会有凶险,万一我出现什么意外,你还要辛苦去寻找六界山,很是浪费时间,所以不如趁现在告诉了你。”铁宁玉戏谑地说着,说完才发现自己像是在向云河邀功,一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云河怔了怔,想起进炼妖塔前自己对铁宁玉的种种误会,不由对她满怀歉意。“我不想看见你死,虽然人世艰险,活着很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完成自己的夙愿,在往后的日子里你才能释然。” 铁宁玉听着云河的话,还是目视前方不去看他,心中却默默说着:“有你这句话,我已经释然了。”这样想着,不禁微微一笑。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云河低下头去看见了她的笑,只觉得惊心动魄。他忙抬起头,尴尬地咳了咳,继续前行。 东行之路2 狐族一路往东行去, 云河与铁宁玉原本担心东方涵会再次集结各大门派来拦截他们, 然而一直到了光华门地界, 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东方涵的消息, 原本围剿过狐族的各大门派群龙无首, 便没有出现在狐族东行的途中。 青眉发现手头的银钱用完了, 这些都是凡人富豪自愿向她奉上的。现在大家就要到达青泽, 她不想多花时间去结识富人,就带着小轲等一群小狐去了赌坊。 为了掩人耳目,小狐们化作青年人的模样, 装作青眉的侍卫,跟着她一路走进了闹市的一家赌坊。 “青、青眉姑娘,您、您怎么又来啦?”赌坊的迎宾看见青眉带着一帮侍卫悠然自得地走了进来, 脸上挤出了笑容, 心里却叫苦不迭:这位美貌非凡的女子,每次都是空手而来, 虽然能为赌坊吸引来不少赌客, 但是每当她满载而归后, 赌客们总会为了争风吃醋而斗殴, 好几次差点有人为了她在这里送了命, 饶是如此, 她的名声传了出去,却有更多的赌客来这里,一来二去, 斗殴的事就更多了。 “怎么, 不欢迎我们么?!”小轲化作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瞪着眼睛向那迎宾吼道。 “不不不……”迎宾忙摇手道,“小的们每天都望眼欲穿呢!”说着,迎宾在心里苦笑着,弯腰把几人迎了进去。 青眉一进赌坊,高声喧哗的赌客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定定看着乌烟瘴气中一袭蓝衣的女子翩然走过,她身上泛出的淡淡光芒在堂内散开,将这里照耀得如同世外仙境一般,一尘不染。 应当是听见了堂内的变化,赌坊老板慌慌张张迎了上来,这是个肥胖的中年人,满脸红光,笑着带青眉上了楼。 小轲和阿石一边上楼一边狠狠瞪了楼下众人一眼,凡人在追杀狐族时何其无情,然而不少凡人在看见狐族的绝世美貌时又是何其贪恋,凡人那样的眼神令狐族人最是痛恨。 青眉上了二楼,这里是富豪才能进入的大堂,装饰考究,连地板都是用的上等沉香木。赌客们为了壮大声势,从来不用银票,都是搬了真金白银来的。 青眉等人绕过一箱箱的金银,沿途小轲捡了几颗黄金,正要放进衣服里,被阿石一掌打了下来。 “一会儿这些都是我们的!”阿石轻声说道,“多了咱们又带不走!” “我这不是怕青眉姐姐输了,我们没钱赎她么?!” “就那几块金子赎青眉姐姐?呵呵!” 大堂正中央最大的沉香木台上,正在赌博的几个富豪见了青眉,一个个如饿狼见了食物一般两眼放绿光,大家纷纷推搡起身边坐着的人,想让青眉坐在自己身边。 “今天还是我坐庄。”青眉说着,向着庄家笑了一笑,那富豪就丢了魂似的站了起来。青眉行云流水地坐下了,依旧带着笑,说道:“还是老规矩,我押我自己。” 此言一出,桌上所有富豪都兴奋得要晕厥过去,尽管他们知道遇上青眉铁定是输,但还是兴冲冲地各自押上了千余两黄金。邻桌的赌客们探头探脑,后悔不早些来这桌抢占先机,失去了向青眉献殷勤的机会。 在一阵阵的喧哗声中,青眉依旧满盘皆赢,用灵力控制骰子是连小星都会做的事,只不过由青眉来做,赌客们输钱也乐意,只见她面带微笑静静坐着,赌客们非但不怀疑她,反而都心花怒放。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青眉让小狐们拿上足够族人用的银钱,其余的都退了回去,微笑着起身离去了,留下一堆赌客意犹未尽。有几个赌客冲向青眉想要占她便宜,被阿石一拳一个打飞了出去。 出了赌坊,青眉给小狐们分了一些银钱,让他们分别去城内各个饭馆给族人买饭菜,因为族人太多,只在一家饭馆买饭菜既浪费时间,又会引起凡人怀疑。 阿石和小星找了家饭馆,将一把银钱拍在柜台上,阿石说道:“将你们饭馆能做的菜都做一份,我们要带走,动作快点,我家来了客,主人催得紧!” 掌柜的看了两人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恐,接着强作镇定叫来了小二招待两人。 阿石知道这掌柜的看出了他们的身份,想必是他们一路以来每次上饭馆点的菜都多得惊人,所以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他只装作没看见,既然掌柜的没有揭穿他,他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你家主人姓甚名谁?!”这时几个负剑的修炼之人大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人一挥手,几人就将两人围住了。 “你没有必要知道吧?!”见来者不善,阿石将拳头捏得咯咯响,小星忙躲到了阿石背后。 “掌柜的,你真是见钱眼开,居然和狐妖做生意!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大好啊!” 掌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立刻拉住了要去后厨备菜的小二。 阿石怒道:“我出了钱来买饭菜,我不偷也不抢,却要你多管闲事?!” “哦?凡人不与妖类做生意,那么你的银钱是从哪来的?!”说着,那人拔出了剑。 阿石本来不想惹事,既然凡人围了上来,他抡起拳头就打,双方修为都不高,从室内打到了街上,引来不少凡人观看。 青眉等人都已办齐了饭菜,来找阿石汇合,看见他与人动上了手,忙上前去解围。 正在这时一队黑衣人冲入了人群,为首的是威赫,他看见是青眉等人,失望地叹道:“原来不是他们!又跟丢了!” 那几个动手的凡人见是神武门人,知道神武门在白露城救过狐妖,他们忙退出了人群的包围。 “威赫长老,出了什么事?”青眉问道。 围观的百姓开始对威赫指指点点起来。 “哟,这是哪个门派的人哪?怎么和狐妖勾结上了?” “是神武门人……” “滚!你们一天天闲得慌啊!”威赫大吼一声,向着百姓们跨出一步,脚下的石板顿时被他踩裂。 百姓们一哄而散。 “时间紧急,我们边走边说!”威赫说着,带着弟子们当先往东赶去,青眉等人连忙追了上去。 “东方涵在万神山庄大肆屠杀,还放火烧了万神山庄。我们一直在追踪他,正好追到了这里,既然遇到了你们,也许他是冲着你们来的!”威赫解释道。 “糟了,族人会有危险!”青眉说着,带领小狐们加快了步伐向族人们的落脚点赶去。 威赫忽地眉头一皱,应当是查觉到了东方涵的去向,就说道:“东方涵带着雷鸣剑上光华门去了!我们先上光华门去捉那老贼!你回狐族去让他们做好准备,说不定他们的人就埋伏在你们周围!”说着,威赫转了个方向赶往光华门。 光华门,铁宁玉心情沉重地往山顶赶去,为了来祭奠师门,她顾不得狐族的安危,与云河告了别,独自来到了这里。 离开光华门的那日走得匆忙,战死的同门没能被埋葬,此时已被山间野兽吃得只剩下一堆堆零散的骨头,铁宁玉看得触目惊心,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前辈们的音容笑貌在她眼前浮现了出来。 掌门赵长空心地仁慈而为人风趣,时常作一些他自以为很出彩实际上很可笑的画,师父水寒子为人冷淡,她将偶尔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弟子身上,而其他的师伯性格各异,或严厉或宽厚。在光华门的十几年时间里,铁宁玉总是暗暗将他们与早已死去的家中长辈联系在一起,将他们看做自己的叔伯姑姑们,有时候看着师兄弟们其乐融融,站在一旁的她甚至以为光华门才是她的家,而童年的记忆不过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可是现在清醒过来,她宁愿在光华门的时光也只是一场梦,那些死去的同门若只是她幻想出来的,那该有多好…… “师父,师伯,我回来看你们了……”铁宁玉在心中默默说道。 “轰!”山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雷电破空而下,令铁宁玉脚下颤了颤。 “雷鸣剑?!东方涵?!”铁宁玉一个激灵,带着仇恨向山顶冲去。 “啊——”山顶传来一声痛苦而怨愤的吼声,“不信苍天、不信神!” 铁宁玉看见那个黑色身影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雷鸣剑,雷电落下来,将山顶大殿击得粉碎,而一股股黑气正从东方涵身上荡漾出来。 “东方涵,你还不以死谢罪?!”铁宁玉说着,就拔出朱砂剑飞身而上。 东方涵停止了舞剑,他先是怔了一怔,接着立刻转身往山下飞奔而去。 东方涵上光华门做什么? 他居然跑了,他在惧怕什么? 几个疑问从铁宁玉脑中一闪而过,然而仇恨快速冲去了她的疑惑,她凝起灵力,向着东方涵一连斩下数剑。 红色剑光击在东方涵身上,又有黑气荡漾开来,而东方涵并没有放慢脚步。 他走火入魔了?! 铁宁玉这样想着,东方涵却越跑越快,眼看他就要从自己视线里消失时,威赫带着弟子们赶来了。 “狗贼!你滥杀无辜,连自己的同门也不放过!”威赫如雷的吼声传了过来。 什么?!万神山庄,被东方涵灭了?! 铁宁玉有些不可思议,想起那日万神山庄弟子屠杀师门的无情的嘴脸,她心中又有些快意。 万神山庄既灭,下一个,就是你东方涵! 东方涵向神武门人斩下一剑,神武门的包围立刻被打开一个缺口,威赫等人还没来得及与他交手,他就疯狂突围了出去。 “这狗贼是不是吃错药了?今天不对劲啊!”威赫自言自语般地骂着,转身准备去追。 铁宁玉闻言,也发现了东方涵的异常,他穿着黑袍,她并没有看见他的脸,他虽然已走火入魔,但是行事风格与东方涵大相径庭,若是东方涵,早就不顾一切大肆杀戮了。 “威赫长老!”铁宁玉忙迎了上去,道,“也许他不是东方涵,这是东方涵的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然后他好对狐族下手!” “即便如此,狐族中仍有许多高手,光引出了你,此计恐怕效果不大。”玄济说道。 “也许他派了好几个人分别引开云河他们,再伺机对狐族下手?”铁宁玉琢磨着说道,接着她的脸色一变,“不对,他的目标是云河!”说着,她顾不上与威赫他们多说,径直往狐族那边飞奔而去。 威赫仍立在原地,双手抱胸沉声道:“方才那人,修为很高,应当不是狗贼派出的诱饵,而是狗贼本人!我们继续追!雷鸣剑事关重大,不能跟丢了!” “是!” 铁宁玉一口气回到狐族,见云河远远离了狐族在等自己,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东方涵没有来找你?”她问道。 云河摇头道:“没有。听青眉说威赫长老追着东方涵去了光华门,你遇见东方涵了?” “我遇见的应当不是东方涵,我以为那是东方涵派来将我引开的,而东方涵本人会来找你,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出现……” “威赫长老他们一路追踪东方涵到了这儿,奇怪的是东方涵既没有来找我们,也没有派人跟随我们……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最擅长揣测人心的青眉低声说道。 云河道:“既然这附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跟踪,我们就不必花精力去琢磨这件事了。通知族人,每日加强戒备,千万不可单独出去行动,很快就要到青泽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无事。” 青眉点点头,向族人们走去。她看见族人们离赤焱和玄女远远的,有几个族人在交头接耳,一副警觉的样子。 玄女走了过来,对青眉轻声道:“藜婆婆他们好像有事瞒着我们。你别去打听,我和赤焱已经试探了好几次了,他们是不会说的。” “我去与云河说一声。” “别去了,等我们到了青泽,云河就要离开了,别让他费心了。我想,不过就是他们想赶走铁宁玉,我们看紧他们,别让他们相互接触就是了。”赤焱烦躁地说道。 东行之路3 自从回了一趟光华门后, 铁宁玉发现狐族看自己的眼光更加不友善了。她不断回忆着自己遇见的那个黑衣人, 越来越觉得那个人似乎就是东方涵, 毕竟他手上的雷鸣剑不会有假, 可他若是东方涵,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光华门而不来找狐族?她想要去寻找东方涵, 可是担心自己走后狐族会遭遇凡人偷袭。 一直这样想着, 她越发想不清楚,也找不到人商量。现在为了防止凡人再来偷袭,修为最高的云河与她轮流守夜, 两人之间交流的时间少了许多。 云河正在休息,其实他也为了这一路上的许多疑点辗转反侧。铁宁玉遇到的“东方涵”很可疑,这让他想到了在金波海暗中跟踪他们的那个族人, 还有更早之前想要刺杀铁宁玉、带走了白菀的那个人。既然想到了鲛人, 他不得不思考起龙血珠的下落,很少有人知道龙血珠与长生咒之间的关联, 或许龙血珠是被鲛人一族的敌人抢了去也说不定。 或许这几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又或许它们本就毫无关联? 这许多的疑问在他心里像一团乱麻, 越捋越乱。 这样想着, 他迷迷糊糊就要入睡, 然而远处似乎有呼喊声传来。 “有凡人来偷袭!快起来!快起来!”几个青年从远处呼喊着往这边跑来, 一边将还在沉睡的族人踢醒,“快起来!” 云河起身,看见四面八方都有修炼之人往这边涌来, 看服饰应当是无极派的人。他忙设下一个结界, 将族人都笼罩住了,然而已有不少凡人早就冲入了狐族之中,大肆砍杀。 又有一队凡人往这边冲来,铁宁玉持剑要去阻拦,为首的那人却对她笑道:“铁姑娘,多谢了!” 铁宁玉云里雾里,追赶着那几人冲了过来。 这一幕被不少狐族看在眼里,原本对她已没有了警惕的小轲和青眉等人都不由皱了皱眉,然而情况紧迫,他们没有理会铁宁玉,在族人间冲杀起来。 云河一边用弯刀厮杀着,一边幻化出银狐去撕咬凡人;赤焱见族人与凡人混战在一处,不敢放手砍杀,只能将凡人一个一个地杀过去;玄女不断拉开弓弦,黑色利箭凭空幻化而出,准确地射在凡人胸膛上,一个个厮杀着的人立即枯萎下去。 青眉带着其余有修为的族人在几人身后逐渐形成包围圈,将尚未修炼成妖的族人一个个拉了进来。 更多的凡人冲破了云河的结界,往这边冲来。 “怎么会这样?!是谁把凡人引来的?!”有人扯着嗓子吼道。 “是那个女人!”藜婆婆干枯的手指向了一边厮杀一边往这边退的铁宁玉,“刚刚他们对她打招呼,你们可都看见了?!” “云河,快设结界!”眼看着凡人像海浪一般疯狂涌来,赤焱大吼道。 “再等等!”云河吼了回去。再有二十步,铁宁玉就能到自己身边了。他看出来铁宁玉并没有起杀意,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光华门的地界、她不想在师门造下杀孽,或许是因为事出突然,她想要留几个活口问个清楚?因此她受了轻伤,也没有一剑将所有人斩尽。 “是她把凡人引来的,还等她做什么?!”赤焱大怒道,“他们是一伙的,你别被她装模作样给骗了!”赤焱易怒,一旦暴怒起来就容易失去判断,原本已经消除的对铁宁玉的敌意又汹涌而来。 赤焱的怒骂声和族人们的尖叫声令云河无法思考,他向铁宁玉冲了出去,不管她是否是无辜,先将她救回来,一会儿再问个清楚。 “云河!”他刚冲出去,赤焱就怒吼一声,云河看见了他脸上失望的神色。接着赤焱与玄女等人一齐设下了结界,将凡人和云河、铁宁玉隔绝在了外面。 “是你把他们引来的?!”云河拉住了铁宁玉,问道。刚拉上她的手,他就明白过来,铁宁玉没有任何必要暗通这些凡人来伤害族人,那么这些人果真是东方涵安排下的? “不是!”铁宁玉被云河拉着往结界那边冲去。 “那他们为什么要谢你?!”云河问道,他虽然相信铁宁玉,但是一来他不明白无极派弟子向她道谢的目的,二来想让狐族听见铁宁玉的解释,所以有意大声相问。 “我不知道!”铁宁玉说着,忽然挣脱了云河的手,朱砂剑直指向一个正在指挥调度众人的人,她将那人抓了,冲进赤焱设下的结界,她要当着狐族的面,把这人审问清楚! 结界外,云河弯刀挥出,银色光芒荡漾开,无极派弟子死伤近半,余下的弟子们持着武器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还不快滚!”云河沉声说道。 众人心中一凛,忙转身逃离开去了。 云河向结界走去,这一场厮杀,族中又有不少死伤,他不忍低头去看族人的尸体。 而结界中,有的族人哭喊着冲出了结界,去寻找方才离散的亲人,有的人则对着铁宁玉指点咒骂,有的甚至想冲上去杀了铁宁玉和那无极派弟子,被玄女和青眉阻拦住了。 铁宁玉对狐族的咒骂充耳不闻,只是揪着那名无极派弟子,肃然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偷袭狐族的?!” 独自面对这么多敌人,那无极派弟子却并不惧怕,反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说道:“少废话,要杀要剐请随意!现在不杀了我,日后我还会来斩杀你们这些狐妖!” “呵呵,是你让他们来偷袭我们的吧?你不要贼喊捉贼了!”荆爷爷愤怒地向铁宁玉说道。 铁宁玉瞥了众狐妖一眼,示意他们闭嘴,便接着问道:“是不是东方涵派你们来的?他人现在在哪里?你如实告诉我,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就当是你将功赎罪!”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要是怕死,今晚我就不会来这里杀狐妖了!” “那就让你死个痛快!”忽然一把匕首飞来,刺进那人的颈中,那人立即倒地而亡,喉头汩汩喷着鲜血。 “谁允许你动手的?!”云河一眼看见了出手杀人的正是阿石的父亲,就厉声质问道。 “怎么,你的心不止偏袒那个女人,连所有凡人都要偏袒么?!你看看,这是我的儿子阿石,这是我的妻子,他们刚刚就死在了我的面前!还有我的女儿,她死在了炼妖塔!我杀一个凡人替他们偿命,难道也不可以吗?!”阿石的父亲越说越愤怒,几乎要把云河的威势压了下去。 这一番话激起了狐族的愤怒,连小轲和小星也跟着族人齐声吼道:“你这凡人还不快滚!” “是你害了这么多人!” 铁宁玉只是紧闭着双唇,毫不退缩地看着激愤的狐族。 云河说道:“这个凡人死得突然,我们还没审问出结果,你们就轻易下了结论,莫不是中了东方涵的奸计,将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开去,他好趁机偷袭我们?!” “谁要信你的鬼话!” “上次你要带我们去青泽,最后我们还不是被东方涵抓去了炼妖塔!” “云河也快滚吧!我们不去青泽!” “你们……”云河的心被众人刺痛,自己为了消除这些狐族对银狐一族的仇恨,不惜暂时放下小菀他们不管,来为他们出生入死、四处奔波,甚至要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故乡,没想到……他们的心中仍是对自己一百个不信任,甚至加深了他们的仇恨! 铁宁玉见自己牵连到了云河,忙后退一步,想要离开众人的视线,好减轻他们对云河的怒气。 云河将她的手拉住了,轻声说道:“别走,今晚一定要将事情解决!” 青眉眼看族人就要偏离他们原本期待的好归宿,她焦急地与赤焱、玄女对视了一眼,三人忽然明白了什么——方才死于厮杀的族人,大多是对铁宁玉并无敌意的,而煽动族人驱赶铁宁玉和云河的,正是最厌恶凡人的藜婆婆和阿石父亲等人!更巧的是,今晚休息前,藜婆婆他们主动占据了最中间也是最安全的位置,而不幸死去的族人被他们以各种理由安排在了边缘! 原来这些天,他们在秘密商议的,竟是这样恶毒的一个计划! “都闭嘴!”赤焱双眼中忽地燃起了火焰,他转向带头大喊的几人,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们这几天鬼鬼祟祟在干些什么了!” 藜婆婆等人立即心虚地停止了叫嚷。 “你们趁我们不注意,联络了凡人来屠杀族人,对不对!”赤焱厉声说着,一步步向阿石父亲走去。 事情忽然有了转机,铁宁玉顿觉浑身轻松,然而听见赤焱的话,她的心不由更加沉重了。 方才距离死亡最近的小轲等人闻言,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只只小狐都傻了眼,久久不能动弹。 “而被杀的人,都是不想赶走铁宁玉的人!你们这一石二鸟之计,干得漂亮啊!既能赶走铁宁玉,又能除掉不那么仇视凡人的族人!干得漂亮啊!”玄女说着,浑身颤抖着,成串的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我只知道凡人对我们行事狠毒,却不知道,你们对族人也是这样毫不留情!” 青眉见玄女气得厉害,将她轻轻拉了拉,无奈地摇摇头。 玄女和赤焱不再说话了。 狐族一片沉寂,只有远处传来一片蛙声和虫鸣,听在狐族人耳中却是分外悲凉。 “藜婆婆!是你们害死了阿石!你们为了赶走铁姐姐,不惜害死了这么多族人!”小轲带着哭腔说着,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口哭了出来。 “阿石……阿石死了……”小星也大哭起来。 “不是我们害死了族人,是她,和他!”藜婆婆枯黑的手指向云河与铁宁玉指去。 “阿石!阿石!啊啊,你不要死啊!阿石!”小轲哭得厉害,抱着阿石的尸体打起了滚。 “阿石,是爹对不起你啊!”阿石父亲悲啸一声,用灵力幻化出一把长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铁宁玉与云河见了此景,都被激起心中的往事,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那么接下来,是我们以死谢罪,还是他们离开狐族?!”藜婆婆深陷的双眼里发出灼灼的光芒,直逼赤焱三人。 “你们走吧,我不想再为了你们这些伤害族人性命的人赴汤蹈火。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赤焱无力地向几个主谋者挥了挥手。 “哼,终于要分道扬镳了是吗!”几个年轻人扶起藜婆婆和荆爷爷,起身就要离去。 铁宁玉原以为今晚是东方涵设下的圈套,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就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我的同行会引起这样的事……”铁宁玉说着,差点哽咽住了,既是为自己坚持与狐族同行而自责,也是为了今晚死去的狐族而悲痛,“既然这样,我不跟着你们就是了,你们不必再争执。这里距离青泽应当不远,我想东方涵或许还没来得及在途中设埋伏,若他果真要来追杀你们,我会在这里全力拦截他。希望你们早日到达青泽,不要再因为我们凡人而做出伤害自己族人的事。” 铁宁玉说得诚恳,云河趁机向青眉点点头,青眉便上前将藜婆婆等人挽留了下来。 云河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再追究也无法让死者回生。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同甘共苦了这么久,如果此后各自逃亡,只会让凡人有机可乘。现在我们距离青泽已经不远,不能前功尽弃,所有的恩怨,等我们进了青泽再作计较。我知道你们对银狐族、对我也有不满,那就等进了青泽,找我清算吧。” 云河一边说着,青眉一边低声劝着众人,而玄女已经把小轲安抚住了,满腔怒火的赤焱也在云河的话语中渐渐平静了下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先让族人进青泽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想通了,就默默埋葬了死去的族人。失去亲人的人与藜婆婆等人离得远远的,虽然没有起争执,然而他们的仇恨显而易见。 云河简单地与铁宁玉告了别,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光华门,担心她触景生情不能自已、最后只身去找东方涵寻仇。 铁宁玉平静地说自己不会贸然行事,这些天她会回师门好好清理一番,等着云河回来。 狐族默默起程了,云河回头望了铁宁玉一眼,他害怕等自己回到这里时再也见不到这个红衣女子。可是狐族人的安危压在他身上,青泽这一趟他非去不可,不能回头。 狐王之死1 云河终于带着狐族到达了青泽。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 凡人没有在这里设埋伏, 狐族顺利了进入了青泽的结界。 “千百年来, 这里被我族设下了许多结界, 它们不会阻碍我们狐族进出, 但是凡人无法进来, 你们可以安心在这里定居。”云河向众人说道。 逃亡了千百年的狐族终于卸下了警惕, 像是得到宝藏一般贪婪地环视着这片清静之地——这样的家园,不正是他们世世代代所期盼的吗? 几只老狐看着感叹着,很快就湿了眼眶。太多的族人在逃亡途中耗尽了一生, 有的甚至刚出生不久就惨遭凡人的毒手,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这里停下流亡的脚步了! 由于云河离开日久,杂草已长到了及膝高, 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远处一片湖泊与淡蓝的天空相接,湖面闪着淡金色的波光。 “云河哥哥, 这里真的属于我们了?我们不用再逃亡了?”小轲一把抱住了云河, 激动得涕泪交加。 “不错。”云河摸了摸小轲的白色头发, 扭头向一旁的赤焱说道, “我的族人大多葬在那边, 平时你们多加留意, 不要打扰了他们。其他地方,你们可以任意支配。” 赤焱点点头,看向云河目光落下的地方。 那边的草木尤其旺盛, 丛草掩盖之下, 仔细望去,可以看见一座座小小的墓连成了一大片。 大部分还在欢呼雀跃的族人听见了云河的话,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因为银狐族而吃尽了苦头,但是此时云河将青泽交给他们,结束了他们的流亡生活,他们心中无不感激,同时也为云河失去族人而悲伤。 “这里是个好地方,你就留下来当我们的王,岂不是很好?”这一路一直对云河不满的荆爷爷摇头叹道。 “是啊,云河,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故乡,你就留下吧。”玄女也劝道,“你看我们当中没人能胜任狐王之位,谁当狐王,都会有族人不服的。你来统领我们,我想没人会反对。” 有些族人听了,知道玄女在讥讽他们平日里不听令行事,若在以前他们早就出言反驳,现在人逢喜事,就不与她计较,纷纷傲娇地别过头去。 “我还有重要的事,不能在这里多停留。这里的事情就由你们定夺,我先走了。”云河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云河哥哥!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小轲拉住云河的衣袖,泪眼汪汪地乞求道。 “是啊,请你留下来吧!”有几个年轻人说道,立即有更多的人附和起来,一时间这些曾受到银狐族牵连的人对云河尽释前嫌,都生出了向他称臣之心。 “青泽很安全,你们不需要我的保护,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云河侧过头,对众人说道。 “谁说的?我需要云河哥哥的保护!我需要!”小轲抱着云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他身上蹭。 青眉拉开了小轲,轻声劝道:“云河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很快会回来的。” 众人听了,仍是竭力挽留。 赤焱知道云河是为了银狐族去赴死,他既不想云河死去,也不想强迫他改变主意,犹豫了片刻,他对族人说道:“既然你们想尊云河为王,那就先遵从他的想法吧。是去是留,由云河自己决定,我们不要强逼他。”说着,他看向云河,像是在确认云河的去留。 人们安静了下来,准备聆听云河最后的决定。 云河对赤焱感激地点点头,说道:“你们会比银狐族更珍惜这片土地的,请你们在这里更好地生活下去……”说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云河!我们的王!”有族人高声呼喊起来,云河听见其中有藜婆婆和荆爷爷的声音。 而小轲和小星他们已经泣不成声,大喊道:“云河、哥、哥……一定要、回来啊……呜呜……” 赤焱向着云河的背影跪了下去,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去,目送着这位狐族的王者远去。 云河没有看见身后的情景,他在众人的哭喊声中一路往西,不知自己此时是悲是喜。悲的是自己与赤焱他们就要永别,这些日子他一直将他们当做同族的亲人对待;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六界山解开长生咒了。 小菀,我很快就来了。 来到光华门下,云河找到了正在练习剑术的铁宁玉。 铁宁玉已经褪下红色长裙,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男装,英姿飒爽,长发束在头顶,一根简洁的玉簪穿过发髻,将她衬得越发冰冷坚毅。看见云河到来,她收起朱砂剑,向他说道:“这几日我听见外面开始有长生咒的流言传出来,我就换了装扮,以免我们西行路上被人认出来。” 云河诧异:“长生咒的事泄露了?!莫非是东方涵放出的消息?!” 铁宁玉摇头道:“想得到长生咒的人,是万万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的。放出消息的人是想给我们去六界山增加阻力。” 云河恍然大悟道:“是溟沧放出的消息!他还是怀疑是我抢走了龙血珠!” 铁宁玉叹道:“只怕找不到龙血珠,他是不会放过你了。这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她嘴上这样说着,眼中的目光却更加清亮冷冽。 “清者自清。任他翻出再大的风浪,他都不会在我身上找到龙血珠。” 两人这样谈论着,迎着夕阳往西赶去,与之前一样,两人为了节省时间,仍是没有避过凡人的城池,毕竟虽然长生咒一事在凡人间秘密传开了,但是敢于出面阻拦云河的人寥寥无几。 大街华灯初上,依然有许多百姓来来往往采买东西,路边许多商铺摆出了各式花灯、真假素食供人们挑选购买。 铁宁玉看见云河的好奇之色,解释道:“再过两日就是渡魂节,传说在冥界尚未转世的魂魄会回来看望亲人,所以人们要置办素衣、素食,作为魂魄们的衣食,还要准备花灯去河边放下,送他们回冥界去。” “原来是这样。”云河点点头,心想这不过是凡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若真有魂魄归来之事,为什么他在青泽时从没有见到逝去的族人归来? 这时有行人看见云河的倾世之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快看,那个人好帅!我要把持不住了!”一个少女抓住了同伴的手用力搓着。 “哎哟,矜持!矜持点!你从小看见帅哥就没有把持得住过!”被抓住手的少女一脸嫌弃地抽出了手,转向云河时不由也是一怔。 “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啊!我做一辈子的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啊啊啊,快让我静一静!”之前那少女搂住了同伴一个劲地摇晃起来。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狐、狐、狐王吧?真是名不虚传啊……”又一个少女嘻嘻笑道。 “别管什么狐王不狐王了,狐王的相貌也比不上他吧!” 交谈中,围观的人多了起来。 云河听着众人的低声交谈,脸色越来越尴尬。在狐族,大家都是倾城的容貌,看见他也从来不会这么失态。他虽然已在凡间行走了这么久,但还是不习惯凡间女子这种失去理智的状态。 “这种好像就是传说中的‘花、痴’。我曾听师兄弟们说起过这类女孩子。”铁宁玉低声说道,特意加重了“花痴”两个字。 云河更加尴尬了,忙向街道两边张望,想尽快找到客栈休息。 “额……前面走来的两个女孩子,我在这条街上已经看见不下五六次了……”铁宁玉微微踮起脚尖,向着云河轻声调侃道,“还有路边的几个大婶,好像一直跟着你。”说着,铁宁玉用手扶额,作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啧啧啧,快看他身边的那个小伙子,也是俊秀非凡呢!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呀!”迎面走来的两个少女一边偷瞄两人,一边用团扇遮去了半边脸吃吃笑道。 “额……”铁宁玉脸上的笑僵住了,也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们……快些找客栈吧,我饿了……” 云河不好意思再承受凡人这样的目光,边走边缓缓地用灵力改变了容貌,等到铁宁玉找到了一家客栈,扭头看向他时,她看见的是一个其貌不扬、身高与自己相仿的青年。 铁宁玉一愣,当先步入了客栈。 “客官,是用饭还是住店啊?”小二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紧接着他惊骇地看向铁宁玉身后。 铁宁玉扭过头,看见云河被一张灵力幻化的网吊了起来。她飞身而上,朱砂出鞘,却无法将网割破。 “这是你那姬师父传授给向大海的天网,只有设网之人才能解开,不知道被谁偷学了去,设在了这里。”云河说道。 铁宁玉并不答话,在心中思索片刻,便有了救云河的计策。 客栈大堂一角几个修炼之人走了过来,见捉到了妖,兴奋不已,完全忽略了负剑向他们走来的铁宁玉。这几日他们到处撒天网,为的就是捉到云河,好向他索要长生咒。 “几位师出何门?”铁宁玉对几人微笑道,“为何会使用家师秘创的天网?”铁宁玉知道这既然是姬云境没有外传的术法,自己提起来对方肯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还能震慑对方。 “我们无门无派……这个……这天网是令师云游时候偶遇我们,他随手教的。”几人知道自己偷师的行为不甚光彩,说谎时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几位不必紧张,家师随手一教,几位能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足之处。”铁宁玉微笑道,“这样吧,先把我捉来的这只猫妖放了出来,我再给你们演示一遍。” 这几人看出铁宁玉修为甚高,一定是名师门下的高徒,听了她的话忙七手八脚撤下了天网,这时见云河果然“恢复”了猫妖原形,更加对铁宁玉深信不疑。 “你们可看好了!”铁宁玉拔出朱砂剑,后退一步,设下一个结界将客栈里的人困住了,“偷学家师的术法,还有脸来我面前卖弄,再让我撞见你们用天网,小心我废了你们的修为。”铁宁玉平静地训斥着几人,就与云河离开了客栈。 云河恢复了人形,为了不再招惹麻烦,两人跃上屋顶赶路。云河不断用灵力试探着周围的天网,只见高空和地面到处都有被他的灵力激出来的网,隐隐泛着银光。 “从光华门过来第一座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我们……看来我们得想一个办法让他们断了要抓我的心。”云河叹道。 “我有办法。”铁宁玉压低了声音,说道,“诈死。” “炸死?炸死谁?”云河惊恐地看向铁宁玉,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想出这么狠毒的办法。 铁宁玉被他噎住了,摇头道:“我饿了,先吃了晚饭再说。” 云河觉得自己吃晚饭的心情已经被铁宁玉的“妙计”给破坏了。 狐王之死2 吃完饭, 云河回到房中反复回忆着方才与铁宁玉的谈话, 担心会有什么破绽。 用饭时, 铁宁玉压低了声音说:“‘诈死’就是假死的意思。既然大家都想要你的长生咒, 你就死给他们看, 一来断了他们想要长生咒的想法, 二来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来纠缠一个死人了。” “有道理。”云河点头说着, 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与铁宁玉相处久了,自己也跟着有了心机,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思忖片刻,他说道:“那么,我们要尽量多召集凡人来, 让他们亲手‘杀’了我, 动手的人,最好在修炼界中有一定的影响力。” 铁宁玉点点头, 盘点了起来:“如今三大门派只剩了神武门, 明提掌门那边我们不好多加打扰。另外还有青秋山和无极派……这几日我看无极派一直跟着我们, 那就把他们引来吧, 骗过了他们, 青秋山应该会跟着相信他们, 其余那些游侠就不足为虑了。” “可是无极派清楚我的实力,就凭他们能杀了我,他们恐怕不会相信。” “那就……让明提掌门也加入进来, 让他出手杀你……” “恐怕不妥, 明提掌门在白露城救了我狐族,现在却要杀我,无极派定会起疑。” “那就找一个能让明提掌门杀你的理由……”铁宁玉说着,眼中泛起了狡黠的光芒。 云河竟然明白了,看来凡人的那句谚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心机已经不像刚入凡界时那么浅了。 “那我就先放出消息去,将无极派的人引来,再制造假消息,让他们以为明提掌门也来了。等到了渡魂节,我们应该能赶到激流城了,到时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个‘金蝉脱壳’!” 想到了这里,云河忽然想起,激流城以西就是流花林所在的那片无人荒地,若是在激流城行事,想必会惊动鹿族……然而思来想去,渡魂节是完成此计的最佳时机,而按照两人目前的赶路速度来看,渡魂节时两人正好在激流城,若是两人放慢西行速度,浪费了时间未免可惜,若是加快速度,又无法在渡魂节前穿过那片荒地到达凡人密集处…… 看来此计非得在激流城完成不可了,若是遇上了鹿族,那就将他们也一并骗过吧…… 云河这样想着,又开始设想实行计划时的每一步,那天凡人众多,要让自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必会经过一场恶战,自己要小心不能伤了无辜的人。 次日,两人再也不遮掩,光明正大地从各城的主街经过,引来了不少凡人观看。此时狐妖作乱的谣言大多已经散了,长生咒的传言也已传开,人们不禁对这位狐王充满了好奇,云河与铁宁玉所过之处,万人空巷,云河几乎要被这群凡人看杀,又不能下重手驱赶他们,让他好生尴尬。 而无极派混在人群中,越跟越紧,很快,掌门摩倻调集了差不多整个门派来追踪云河。 途中不时有些大胆的游侠浪人来拦截云河,发生了多起争斗,云河大怒之下,隐隐有入魔的征兆,被摩倻看在了眼里。 铁宁玉便买通了一些人,带着云河入魔的消息从摩倻面前经过、往神武门方向赶去,然而他们很快便悄悄折了回来,摩倻果然中计,以为明提铁定会下山。 他虽然不想有更多的人插手追杀云河一事,然而云河既然就要入魔,凭自己的修为一定是制不住他的,更别提得到长生咒了,而有明提相助,自己可以先制住那狐妖,再用计将云河骗到自己手里,明提就休想得到长生咒了。想到这里,他开始苦苦思索该怎样对付明提。 云河与铁宁玉一路走着,有时被人围观得烦了,就用上御风术赶路,无极派仍是紧紧跟着,直到来到了激流城,明提就要到达激流城的消息传入了摩倻耳中。 因为在白露城与东方涵为伍一事,摩倻羞于见明提,却没有停止思考该怎样在制服云河后将明提支走。 夜幕降临了,激流城家家户户门前放置着素衣、素食,人们祭奠了死去的亲人,认为亲人的魂魄已经吃饱喝足后,他们便提着花灯往城内最大的河流赶去,一时间大街小巷灯光涌动,像是会发光的河流一般,煞是好看。 成千上万的百姓将花灯放了下去,各式花灯铺满了水面,与天上月光相互映照,灯火辉煌。 这时花灯上隐隐闪烁起银白的光芒,凝聚成一个个魂魄漂浮在河面上。 “娘、娘你快看,这些魂魄现身了!爹,爹你在哪里啊!”一个女孩朝河面悲戚地喊着。 一时间人们都呼喊起自己的亲人来,哭声传入坐在河边屋顶上的铁宁玉耳中,让她鼻子一酸。 “快看!那是、狐王?!”有人忽然指着夜空高呼道。 沉浸在悲伤中的百姓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袭白衣的云河悬在半空、张开了双臂像是在召唤着什么,紧接着花灯上的魂魄纷纷向他飞去,没入了他的身体。 “天……他、他收走了那些魂魄!”百姓们愤怒地喊了起来。 “区区几个魂魄,算得了什么!”云河骤然落在了河面上,激起河水掀翻了无数花灯,“想死的,就上前来!活人更能增长我的修为!”说着,他周身黑气暴涨,向河岸的百姓们袭来。 “啊!”人们惊叫起来,纷纷转身想要逃跑。 摩倻混在人群中,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他在寻找明提的身影。 “云河!你怎么成了这样!”一个月白色身影在河面上掠过,往云河飞去,朱砂剑的红光堪堪挡住了汹涌而来的黑气。 “既然你想死,那就满足你!”云河并没有看铁宁玉一眼,黑气荡出,铁宁玉无力招架,受了重伤落入河中。 摩倻大骇,他虽然从未与铁宁玉交过手,然而他看出那女子的修为比自己高出了不少,她竟被那狐妖一招致死?! 人们越加惊恐,相互推挤着往外跑去,眼看就要发生踩踏,忽然天降白光,一身黑衣的明提落在了摩倻这边的河岸上,白光在水面扩散开,云河周身的黑气便无法侵袭到岸上,暂时护住了百姓。 “狐王,没想到你亲手救出了族人,却也将魔引上了身,还吸取魂魄增长修为,你此时与炼妖塔有何异?!你若是还有良知,理当以天下苍生为重,镇压邪魔!”明提的声音并不高,却在整条河边扩散开来。 “天下苍生,在我眼里不过是草芥!”云河往明提这边缓缓走来,绝世的容貌变得有些妖异。 不少正在奔逃的人们扭头看见了他的脸,不禁看得痴了,一时间忘记了逃跑。 无极派上下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摩倻当先清醒过来,对弟子们说道:“做好准备,等他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我们来个渔翁得利!” “是!” “你既执迷不悟,那老夫就顾不得在白露城的交情了!”明提说着,白光暴涨,冲天而上,将激流城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多数百姓已逃离了河岸分散在街巷中,他们抬头望着白光,驻足聆听河边的战况。 明提与云河缠斗在了一处,云河很快就失去了理智,露出了狐形与明提交战。明提就要抵挡不住,再次用上了“天神渡世”,很快就与云河斗得两败俱伤。 “上!”眼看时机到来,摩倻对弟子们下令道。原本他还为对付明提烦恼,现在看来,明提也受了重伤,根本不用他对付。 “掌门,万一我们下手重了,把那狐妖打死了……”有弟子迟疑着说道。 摩倻一掌打在弟子头上,骂道:“蠢货!它有不死的长生咒在身,能被你打死?!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只管下重手,务必把它捉到!要是真被你们打死了,说明它根本没有什么长生咒,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立刻撤退!” “是!”弟子们往河面冲去。 摩倻飞向云河,趁着云河的注意力被弟子们分散,他一掌打在了云河后背上,接着几个弟子手忙脚乱将云河擒住了。 “撤!”摩倻喝道。 不料明提一掌追了上来,正好打在云河胸口,摩倻与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银狐转瞬间就没了呼吸。 “这、这……”摩倻不敢相信云河死了,索性抽出佩剑,又往他胸口刺了几剑,接着用眼神示意弟子们探他的心跳和呼吸,看见弟子们摇摇头,他一时跌足长叹。 “多谢摩倻掌门出手相助,老夫才能杀了这狐妖。”这边明提忍着伤痛对他双手合十。 摩倻像是没有听见明提的话,怔了片刻,用佩剑将银狐的尸体剖膛开肚,见云河是真的死了,他几乎要疯了,将银狐大卸八块,才苦笑起来:“原来世间真没有什么长生咒……呵呵、呵呵……”他一摆手,弟子们松了手,银狐的尸体落入了河水中。他一路苦笑着,并不理会明提,失魂落魄地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明提冷笑一声,跃入水中,将铁宁玉救了上来。见周围没有人,两人跃上了屋顶。 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长着黄褐色长发的男孩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狐王云河?长生咒?有意思。” 狐王之死3 躲在远处的凡人们听见河边似乎没有了动静, 有胆大些的女子三五成群来到河边寻找云河的踪迹, 回想起刚才听见的动静,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云河应该是遭遇了不幸。 “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凡人女子们各自低声感叹着。 “算了, 不要多想了, 他刚刚吃了那么多魂魄, 我爹……我爹一定是不能转世了啊……” “你没听见刚才那位大师说狐王是入魔了么?他是身不由己啊……被邪魔缠身而丧命,真是可惜了……”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回到河边来, 有的继续为亲人的魂魄祈祷祝福,有的则为云河放下了花灯。 远处的屋顶上,云河与铁宁玉头顶着漫天星辰, 看着河水上又漂满了各色花灯, 凡人们的哭声传入他们耳中。 “我总觉得我假扮明提掌门,是对他不敬, 他为了救我族人屡次赴险, 我却假扮他在这里杀人。”云河不安地说道。 铁宁玉有些啼笑皆非, 这位狐王有的时候头脑灵活, 有的时候却不开窍,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你假扮他杀的是被邪魔俯身的妖……就算是明提掌门本人, 遇见任何做恶事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假扮他,既为他扬了名, 又提醒了凡人, 魔族已经入侵凡界了。” 云河苦笑一声,看向河岸边的凡人,道:“你看,她们未必关心魔族是不是已经入侵了吧?” 铁宁玉无言以对,心想若不是那些凡人女子太过在意云河的生死,此时更牵动人心的就是魔族入侵一事了。不知道从炼妖塔中逃离的魔此时在哪里,姬师父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来对抗魔族。 河边祭奠逝者的气氛越来越浓厚,铁宁玉触景生情,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悲伤,就自我安慰地说道:“这个节日真是没有必要,死去的人恐怕早就转世、过得很好了,活着的人却设衣食等他们归来…这不是咒自己的亲人这么多年都做孤魂野鬼么?” 云河闻言,想起了尚在冥界的族人,说道:“那也未必,总有些魂魄无法转世。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能见他们一面,是莫大的幸福。” 铁宁玉看见他脸上悲戚的神情,低声问道:“她……还是没有回来看你?” 云河目光一暗,说道:“最近我没有梦见任何一个银狐族人……也许……他们真的转世了吧……如果真是那样也好……” 铁宁玉点头道:“如果他们真的转世了,你就不用去六界山,也不用交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们了。我想不久以后,他们应该会转世成银狐,回到你身边吧。”说出这样一番话后,铁宁玉发现自己是那么强烈地希望云河能好好活着,她觉得自己与那些仍在河边为云河之死伤心哭泣的平民女子没什么两样,若哪一天云河真的死去,自己只怕会比她们更心痛吧……至于家族和师门的仇恨,等到她的修为高于东方涵,这笔大仇就能得报了,这长生咒,自己此刻已经不渴望了。 云河没有听出铁宁玉话中对他的挽留,黯然说道:“我还是要去冥界看一看。再说把长生咒交给你对付魔族,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铁宁玉见劝不动云河,又悲又痛,不禁脱口问道:“为了你的‘小菀’?” “小菀是我的未婚妻,我答应过她要好好保护她,在青泽我失信了一次,这一回我不能再失信于她。”云河说着,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夜空。 铁宁玉听见“未婚妻”三个字,心被刺痛,她低下头不去看云河。 云河却没有发现铁宁玉的动作,不觉说起了族中的往事:“百年前银狐族与凡人大战后,很多族人失去了亲人,小菀成了孤儿,我说过我要保护她,保护族人……族人中有许多人还想向凡人复仇,我反对这样冤冤相报,所以我身边亲近的人越来越少,几乎只剩下了小菀。因为我身份的关系,我身边还有九位长老,他们中大部分也是支持征战人间;负责保护族人的战士就更不用说了,族中的第一战士离疆,本来是我幼时的好友,经过那一战,我们也疏远了……”云 河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离疆的力量远在我之上,很快他取得了很多族人的拥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为了不触怒族人,不再发生之前两族大战的悲剧,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当面提出他们的想法,而是努力化解他们对凡人的仇恨……我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明白过来了,但是这些年他们没再提出战的事,我暗自庆幸。但是神界的惩罚来了……他们派来九天雷皇之子屠杀我族人,连离疆都没能幸免于难,我如果没有长生咒,也是必死无疑,可是无法死去,反而成了我的负担……”云河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 铁宁玉静静地听他说完,知道他还在为族人之死而内疚,就柔声劝道:“你不要太难过了,这件事你没有任何错。” “我知道……错的是神族,他们出尔反尔,视我狐族生命为草芥。还有我父王,他不该出战,造成两族那么多的伤亡,死去的凡人和我族人何辜?”说到这里,云河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心中一阵悸痛。 “这世间,无辜之人本就数不胜数。”铁宁玉说着,远处人们高声唱起了送别亲人魂魄的歌曲,那曲调哀婉凄切,让她心底的防线也崩塌了,她将幼年的经历也娓娓道来—— “我们铁家数代隐居在世外,家族虽然庞大,但亲族间从没有争斗。我记得长辈们,包括我爹和叔叔伯伯们,一年中会有几次闭关修炼,我不知道他们修炼的是什么,但是每次他们出关后,如果他们兴高采烈,家族中其他人就会唉声叹气,如果他们精神不振,大家就会喜形于色,他们之间似乎在某件事上抱着截然相反的态度。虽然这样,但是家族中还算是平静。后来东方涵来了,他似乎有求于我铁家,被我爹严词拒绝了,之后就是那场灭门的屠杀……我一直想不通,我的家族与世无争,怎么就落了个满门被杀的下场……现在我想通了,这不过是东方涵嗜杀成性,他灭了我铁家,灭了我光华门,还想灭你们狐族!这样的人,我不能放任他逍遥自在!” 说着,铁宁玉眼中泛起肃杀的光芒,加上她一身男装,令她显得更加坚毅刚强。 “所以我要把长生咒交给你。”云河说着,对她欣慰地一笑,道,“凡间也是我们妖族赖以生存的世界,你带着长生咒铲除邪恶,等我转世后,我会带着我的族人来帮助你!” 听到云河的话,铁宁玉像是得到了他“来世再会”的誓言一般,也欣慰地笑笑,内心却对他的固执无奈不已。 两人坐在星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为了接下来能一口气赶到六界山,今夜他们打算暂时不赶路。或许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两人就畅谈了起来。 渐渐地,铁宁玉聊起了自己的家人,这一回她并没有太多悲痛,而是像介绍家人似的,将他们一一地对云河描绘了起来。 云河听罢,羡慕不已,他的母亲在很久远之前就去世了,而父王性格孤僻,与他很是疏远,他也没有兄弟手足,那时最亲近的离疆对他只有恭敬,他的童年与铁宁玉活泼无忧的童年完全相反。 而如今铁宁玉与她幼年的性格也是截然不同,这些年她心中的苦痛可想而知,云河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铁姑娘,日后等你报了仇,你要开心一些,否则你带着长生咒,会活得很痛苦的。”云河忽然这样说道。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死后铁宁玉会被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心中有些放心不下。 铁宁玉一怔,知道云河关心自己,心里荡漾起幸福的涟漪,然而想到云河是在交代“后事”,她再次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决定要放弃永生,为了族人去死?” “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你答应我,以后开心地活着,好让我放心。”云河的目光落进了铁宁玉的双眼,铁宁玉发现自己这一生除了家人和师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柔相待。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带着你的族人回来帮我们对抗魔族。” 云河笑着点点头。他看见夜空中的月亮,不经意地说道:“我们狐族尊月亮为月神,除了月神,我们不信其他神族,现在就由月神来见证我的承诺。” “月神?”铁宁玉不解地望向月亮,凡人之间并没有月神的传说,不知道狐族为什么单单尊月亮为神。 “传说月神是狐族和凡人的后代,也是第一个修炼成神的人,与天界生来就是神族的那群人不一样,却也注定她最后落个悲惨的下场……她离开天界后不知所踪,我们就奉月亮为她的化身,定时加以祭拜。”云河将族中关于月神的传说一一道来,此时此刻有一个外族人能听他讲述狐族的崇拜,这让他的心中倍感欣慰。 说着,夜渐渐深了,两人打住了闲聊,各自入睡了。 次日清晨,两人马不停蹄地上路了,穿过凡人的城镇,他们发现狐王之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不少女子对云河的死耿耿于怀,但是再没有人来纠缠他们,两人很快就到达了流花林所在的广袤草原。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打算直接穿过草原,擦着流花林的边赶路,以免惊动了鹿王,再节外生枝。 然而午夜时分,两人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条溪流拦路,一只刚长出角的雄鹿溯流而下,停在远处喝起了水,黄绿的萤火虫萦绕在它周身,如梦似幻。 “看来我们要小心了,不要被鹿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云河低声说着,带铁宁玉往远离流花林的方向赶去。 那只年轻的雄鹿却只顾低头喝水,河水里映出了一个倒影,不是鹿的,却是一只银色的母狐! 铁宁玉虽然不能分辨狐族真身的身份,但是那只母狐的眼睛与云河一模一样,她低声惊呼了出来:“那是你的母亲?!” 云河也看见了那个倒影,霎时间关于早逝的母亲的疑问都向他涌来,他忘记了要避开流花林的打算,飞身往那只雄鹿赶去。 “云河!小心有诈!”铁宁玉见那雄鹿出现得离奇,是有意要吸引云河,她不禁警觉起来——她现在虽然并不渴望得到长生咒,但是她更不希望云河再落入他人的圈套! 雄鹿瞬地回身,矫健地奔跑起来,云河竭力追赶,才勉强没把它跟丢。 铁宁玉努力跟上云河,说道:“云河,小心鹿族对你有所企图!” 云河被铁宁玉的话点醒,他停住了脚步。 那只雄鹿也停了下来,在远处张口缓缓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父母会出现那样的变故?为什么你父王一定要征战凡间,最后导致银狐族灭亡?” 这两句话像是有巨大的魔力一般,云河再也听不见铁宁玉的劝说,怔怔跟着雄鹿往流花林走去。 海王之死1 溟沧在散播了关于长生咒的传言后, 立即回到了金波海, 下令礼官准备汲浪的葬礼, 他又召来暂时替他治国的泓泱。 泓泱也是鲛人王族, 是溟沧的晚辈, 刚脱离了少年期长成一个俊逸的青年, 却持重老成, 喜怒不形于色。 此次溟沧委以重任,离去前曾对他说:“你我同为金波海王族,应为鲛人族兴亡考虑。我要离开金波海一段时间, 你若是想取代我,可以,但你此后须尽心竭力, 万不可毁了我鲛人族世代治理的海国!若果真如此, 在我归来之日,我断不会怪罪于你, 海王之位便从此交于你手。” 泓泱谨慎听命, 有溟沧的这一番话, 就算他有心要夺海王之位, 他也要好好斟酌一番利害, 毕竟他不知道溟沧为何能在海王之战中死而复生、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在他看来,溟沧的心思远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侄儿一定肝脑涂地,暂替王叔治理海国, 至于别的, 侄儿不敢多想,请王叔放心。等王叔归来之日,侄儿必将海国原样奉上。”泓泱恭敬地说道。 溟沧点点头,自己方才说的是真心话,他向来不奢求王权,说这番话只是为了给泓泱吃一颗定心丸,就算日后他夺了权,他也不至于大开杀戒、白白损耗海国力量。 “传令下去,加强金波海的巡防,若有上报海巫踪迹者,赏以重利,若有生擒海巫者,不论贵贱,封王封地!”溟沧面色严肃地说着,让泓泱心中一震。 “是,王叔。”泓泱料想是海巫盗走了龙血珠,尽管溟沧并未提及龙血珠丢失一事,但他确定溟沧离开金波海就是为了找龙血珠。海国圣物丢失,鲛人族或许将要大难临头! “你去忙吧,我去一趟囚龙谷。”溟沧有些疲惫地屏退了泓泱,带上一队武力精湛的士兵,来到囚龙谷。他命士兵们守在囚龙谷内,自己持着琉璃剑来到镇压海巫一族的地方。 海巫们察觉到外力入侵,纷纷睁开了双眼,一双双黑洞一般的眼睛向溟沧这边转过来,溟沧心里一阵恶寒。 “欢迎鲛人王大驾光临!” “每次鲛人王来到这里看我们,就说明你族中出事了!嘻嘻,我们日日夜夜盼着你来呢!” 海巫们七嘴八舌嘲讽了起来。 “住口!”溟沧被激怒,“这么多年来,我族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们能觉悟,为治理金波海出一份力!可是在我身边的海巫从来没有真心为海国效忠,现在他不知所踪,你们海巫一族,看来留着也是没用了!”说着,琉璃剑光起,令昏暗沉闷的深渊之内光芒大盛。 “谁要第一个死?!”溟沧大声问道,他有意拖延时间,好让海巫在自己动手前现身。 海巫们看出溟沧的意图,一个个都不出声,只要溟沧不动手,海巫就不用现身,那么大家都不会有危险。 溟沧冷笑道:“那就看我的琉璃剑选中谁吧!”说罢,琉璃剑忽地向远处一个海巫刺去,这一剑他仍是留足了时间让海巫现身。 果然,琉璃剑还未刺到就被挡了下来,一个黑色身影在溟沧身边佝偻着跪了下去。“王,我回来了……” “你还有胆回来!”溟沧强忍心中的怒气,沉着声斥责道,“你几次三番借着我对你的信任,不是抛下我族就是加以陷害!我的容忍是有限的!若是误了我族的事,我要你海巫一族给我族陪葬!” “王……”海巫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西去寻找龙血珠去了……请王见谅……” “呵呵……你在白露城突然失踪,是为了找龙血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这是你逃离的借口,还是你想独占龙血珠?!” “我王息怒……”海巫将身子伏了下去,虚弱地解释道,“白露城逃离,是我的错。之后我意识到龙血珠丢失会给金波海带来灾难,到时候我族也会覆灭,所以我一路西去寻找龙血珠……没找到龙血珠之前我不敢回来,所以才拖到现在……” “这么说来,你是找到龙血珠的下落了?!”溟沧上前一步,从高处俯视着海巫。 “是云河带人劫的龙血珠,现在龙血珠就要被送到六界山了。他们人多,我不敢贸然出现,怕打草惊蛇、再次跟丢了龙血珠……” 溟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即刻前往密轮大雪山,务必在雪山下将龙血珠夺回!另外派人在云河西去的途中设下障碍,在找回龙血珠前,决不允许云河到达密轮大雪山!” 守在囚龙谷入口处的士兵们点头领命。 海巫意味深长地向族人看了一眼,就跟着溟沧离开了囚龙谷。 他方才说的都是谎言,他离开白露城后本想趁着海国兵力比较空虚,将族人解救出来,没想到暂代海王之位的泓泱将金波海防守得密不透风,海巫自己一人出入不成问题,但要潜入囚龙谷救出这么多族人,只怕会惊动泓泱。他只好暂时放弃救族人的打算,定了个新计划——先将溟沧骗出海去,想办法让他死在陆地上,说不定能激发鲛人与人类的矛盾,到时候便是海巫一族得利的时候。 至于怎样让溟沧死去……让他自己去送死是最简单的办法……溟沧始终怀疑是云河盗走龙血珠,海巫就顺水推舟,让溟沧再次去找云河,到时候就算溟沧不被云河杀死,也会被卷入长生咒之争中去……这位一意孤行的年轻海王,是他自己要去送死……而鲛人在金波海的统治,也该结束了吧…… 这样想着,队伍很快来到了流花林以西、云河就要经过的途中,这里是一片干旱的山地,山峦之间到处都是褶皱,烈日当空,远处的山在热气笼罩下看上去摇摇晃晃。 溟沧先派了一批精锐直奔密轮大雪山,自己和海巫等人留了下来。凭借鲛人族天生对水的敏感,溟沧发现众人脚下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地下河。 “下方有条河,我们在这一带设下结界,云河一踏进结界就会被拖入地下河。海巫你设下术法,等云河入水,就在下游处拦截地下河,将地下空间填满、河水结冰,横竖他不死不灭,什么时候能逃出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家依照溟沧的命令正准备行事,土黄的山峦间忽然闪出一队身着浅碧长裙的女子,鲛人士兵脸上顿时露出了厌恶。 溟沧警觉地握紧了琉璃剑,见她们的装扮眼熟,而为首的女子怔怔看着自己、脸上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悦,他不禁皱眉道:“各位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青秋山上下,为首的是玉师。 玉师收敛了方才的失态,她看出了鲛人的不悦,就小心翼翼地问道:“海王可是在找狐妖云河?” 见对方带来了关于云河的消息,溟沧转变了态度,道:“你知道云河的行踪?” “那狐妖已经死了,之前盛传那狐妖有不老不死的长生咒,可是在渡魂节那天,他在激流城与神武门掌门明提交手,最后战死,被人开膛破肚扔进了河中,只怕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溟沧本来就知道长生咒确实存在,自然不信玉师的话,只是淡淡说了句“你们凡人就是好糊弄”,想要把她打发走。 玉师没想到自己一腔热情只换来溟沧冷冷的一句话,心中挫败,青秋山收徒向来只收貌美女子,而她玉师的容貌冠绝青秋山甚至整个修炼界,这海王却视若无睹,还同时贬低了她的智商! “掌门,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妙……”身后有弟子轻声劝道,“我们还是不要再掺和与那狐妖有关的事了……” “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用得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玉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行动。”溟沧微微侧头下令,淡金的长发和浅蓝眼眸在烈日下散发出柔和而耀眼的光芒,似水雾一般缥缈柔和,又似宝石一般剔透刚硬。 玉师脸红心跳了一阵才回过神来,不依不挠地问道:“海王,有什么我们可以帮您的么?” 溟沧本不愿与凡人多交谈,然而一个念头从他脑中浮出,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云河没有死,长生咒确实存在。你往白露城的方向去,把长生咒的消息传出去,然后找到云河,将他的踪迹泄露给凡人,就是帮了我的忙。” 玉师不解:“那狐妖、没有死?可是有凡人亲眼看见他被……” 溟沧不耐烦地打断了玉师的话,他召来海巫,让他幻化出云河的模样。 “看见了么?这是幻术,狐族何其狡猾,骗人的方法信手拈来。你要相信,长生咒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他也不会和我海国扯上关系!” “明白了……”玉师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不知到底该不该相信溟沧的话,毕竟永生不死是人、妖、魔都执着追求却无法得到的,区区狐族能拥有不死的咒语,确实让人不敢置信,而又偏偏引人趋之若鹜。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溟沧发话了,自己万万舍不得推辞,就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这就去散播消息……” 溟沧淡淡地点点头,就转过身去了。 “那么,事成之后,我要怎样找到你、向你汇报事情的进展?”玉师问道。 青秋山弟子们虽然也被鲛人族的美貌折服,然而看见掌门这样的言行,都替她暗暗捏一把汗——凡人卷入两个妖族的争斗之中去,青秋山要完了! “到时候你自然能见到我。”溟沧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玉师却像是得了他的承诺一般,不禁喜笑颜开,带上弟子们准备东去。 “阻止云河西行,恐怕有违天命呢。”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温柔悦耳、无比动听的声音,纵是玉师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也自觉心都要化了。 众人眼前一亮,看清了来人。 来人的容貌,令玉师不禁屏住了呼吸。狐王、海王、还有那只魅惑人心的蓝狐都是倾天之貌,然而都不及这个女子的一半。玉师却对她恨不起来。当初她看见那只蓝狐时差点自惭形秽得要自刎,而此刻看见这个女子,她忽然觉得世间再没有丑陋之人、邪恶之事,一切不好的情感、贪念,似乎都在她徐徐的举动间不攻自破。如果说狐族、鲛人族的美貌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那么当这个女子出现,她就像是旭日初升一般,遮盖了世间一切的光芒,仿佛她就是三界内一切美好事物的来源。 玉师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见溟沧也定定看着那女子,玉师心中却没有一丝嫉妒与愤怒,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可以这样柔和平静,而所有人脸上也都是和善的表情。她终于先回过神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天命?”说着,她暗自试探着对方的修为,发现竟然对方深不可测。 “我是……”女子温柔地笑了起来,“不可说……”滚烫的风吹起她的三千发丝和素色长裙,她却甘之如饴,一双弯弯的笑眼看向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她的笑征服了。 海王之死2 溟沧此时心中别无所想, 眼里只能看见女子的盈盈笑意, 他不知道自己会为了她的这一笑做出什么事来, 哪怕她让他去死, 或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办。 所有人中玉师最快恢复理智, 她再次问道:“你是什么人?所谓的天命是什么?你对我们提要求, 总要先说出个所以然吧?” “我说了, 不可说……我来只是想劝你们不要阻拦云河西去,否则违背了天命,不止是你们, 凡界众生都会受到牵连。”女子耐心地说道。 溟沧见她说得严重,也清醒过来,正色道:“我若是听了你的, 只怕我族就要面临大难, 我族的存亡,在你那所谓的天命里是如何安排的?” “鲛人一族的将来, 我不知道。如果你执意不听我的, 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修正被你带偏离的命运了。”那女子微微笑道。 “你要怎么修正?!”溟沧原以为面对这样一个三界内都少见的美人, 自己不会动怒, 可是见对方只顾所谓的众生, 却不顾鲛人族的生死, 溟沧禁不住怒火中烧,琉璃剑指向女子,身后的鲛人和海巫也都肃然亮出了武器。 玉师也率领弟子们做出进攻的准备, 各人手里持着匕首、飘带、发簪等各式武器。 “要怎么修正?既然你们不肯罢手, 那我就看情况而定……不过你们现在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因为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女子柔声说着,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却不见她做出防守的动作。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也别怪我们以多欺少!”溟沧说着,鲛人士兵和青秋山上下如闪电般将女子包围住了。 那女子也不动手,只是缓缓看向玉师,道:“我此举是为了维护你们凡人,你们也要对我动手?” “你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愿告知,我怎么能相信你?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听你的!”玉师看了身边修长的溟沧一眼,冷冷对那女子说道。 溟沧听出玉师话中的意思,却仍是面带冰霜,看也不看玉师一眼,让玉师暗暗失望了一阵。 那女子闻言,嘴角勾起,曼妙地一笑,令所有人都目眩神迷。“既然你们要动手,那就动手吧,如果你们败了,就听我的,从此不再干扰云河西去解开长生咒。明白了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实力了!”溟沧说着,向一旁看了海巫一眼,用来警告他莫要再临阵脱逃甚至反捅一刀,接着就当先出剑。 鲛人立即布下了一个光华流转的剑阵,大家进退有据,海巫辅以术法,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真假。 青秋山众人也出手了,青秋山以擅长御风之术而扬名于世,众人以凡人之躯在鲛人的剑阵中出入,非但没有妨碍鲛人的进攻,反而将剑阵的空缺弥补得严丝合缝,倒让溟沧眼前一亮。 女子见众人终于动手,只是淡淡一笑,长袖飘扬,一时间无数虚幻的妖兽从她身后奔腾而出,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溟沧一怔,发现这些妖兽大小不一,几乎集齐了凡间的所有妖类,而凡间能轻松驾驭所有妖族的人,只有妖皇魍魉! 妖皇是个女子?不可能!这女子身上分明没有妖皇令,也并非来自凡界!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非要云河放弃长生咒?云河的长生咒,与凡界的安危有何关系? 这一出神,众人已被妖兽阻住了脚步,妖兽们在女子身边围成一圈,躬身嘶吼着看向每一个人。 “我方才没有用出全力,如果你们还想与我交手的话,等会儿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稳稳站住脚了。”拥有绝世美貌的女子站在一群狰狞的妖兽间,显得无比温柔耀眼。 “彼此彼此,我也有所保留!”溟沧说着,利落地一挥手,鲛人和海巫立即后退,众人脚下顿时震颤了起来,像是有巨大的力量想要破土而出! 玉师等人正在犹豫间,就见无数冰刃从众人脚下刺了出来。“后退!”她忙大声命令着,刚一后退,方才立足之处就长出了两人高的冰刃,而自己飞起的长裙被冰刃削去了一大片!若是再慢一步,自己怕是要被刺穿了……好险……他、他竟然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青秋山弟子都退了出来,有几个动作慢些的弟子被刺伤了脚,所幸她们身手轻捷,总算安然逃了出来。 而那女子身边的不少妖兽却没有那么敏捷,很多被冰刃刺中。越来越多的冰从地下破出,那女子跃至高空想要反击,然而地下河水像是喷泉一般向她射去,在半空就被溟沧凝成利刃一般的坚冰,不管她往哪里去,都有无数利刃追着她。 眨眼间面前布满了高低不同的冰刃,像是一只巨兽交错的牙齿一般,对那女子紧追不舍。 溟沧紧随其后,质问道:“你和妖皇是什么关系?!” “你猜……”女子一边躲避着锋利的冰刃,一边微笑着答道。 溟沧凝神仔细试探了对方,发现她竟是九天之上的神族!他心中一震。“妖皇虽是天界敕封了来统领妖族的,就算有神族血统,但还是妖类!你以神族的身份使用妖皇的术法,你勾结妖皇,不怕受天界惩罚么?!”这样说着,溟沧终于想起了久远以前与父王去天界参加述职大会时遇见的妖皇,那时候妖皇已然迟暮,待人很温和,即使是妖,在神族之间周旋也不卑不亢。而如今,他应该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吧? 女子一直笑意盈盈,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她变了变脸色,凄惨地一笑,道:“我不是神族。” “那你还提什么‘天命’?!”溟沧高举左手,五指合拢,所有冰刃汇聚成一条巨龙,呼啸着向女子冲去。 “因为我要做的,不是维护天命,而是修改天命!”溟沧离她并不近,但他听见了这样一句轻飘而又沉重的话。 接着巨龙骤然调头,化成了一柄长剑,刺入了溟沧的胸口,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海王!”玉师不知道高空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溟沧摔落下来,霎时间仿佛天崩地裂,她向着溟沧奔去。 溟沧浅蓝的眼眸中映着深蓝的天空,而他胸前的伤口上鲜血凝成了冰,胸口微微起伏着。 “海王!海王!”玉师忍不住哭泣起来,高声呼喊着,“他还活着,快救救他!”她看向佝偻在远处的黑色身影,那人的装扮与鲛人不同,一定有特别的办法救回海王的性命! 那个黑色身影缓缓走来,却被鲛人士兵们抢先一步,两个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他士兵上前跪倒在溟沧身旁,有两个士兵将玉师拉起来架走了,其他人在努力用灵力抢救溟沧。 “快救救他!求求你们!”玉师不顾一切地哭喊着,弟子们忙上前扒开了鲛人士兵的手,将她扶住了。 溟沧在士兵们的忙乱中逝去了,此时鲛人族独有的美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凸显了出来。与狐族妖艳的美不同,鲛人的美如同月光倾洒在海面,如同星辰坠落在天地间,清澈而哀伤。 女子翩然落了下来,望向鲛人们,说道:“还有谁想来一试?” 鲛人们群龙无首,都沉默不语。片刻后,队长低声向众人传达着命令:“护送王回金波海。接下来的事由泓泱王子定夺。海巫哪去了?!” 经队长提醒,鲛人们发现海巫又不见了。 “他一定是去囚龙谷了!追!”队长说着,士兵们用灵力凝成一具棺椁,带上溟沧准备回金波海。 “你们,就这样放过她了?!我们联手,或许有把握把她打败,让她给你们的王偿命!”玉师拦住鲛人队长厉声说道。 鲛人们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绕过了青秋山众人,往来时的路赶去。 玉师气极,忍住了悲痛望向那女子。 女子轻轻笑道:“你们走吧,记住,不要阻拦云河西行,也不可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 “呵呵……你杀了海王,还想封住我的嘴?!除非你杀了我青秋山上下!”说着,玉师大步上前,直取那女子首级。 女子不紧不慢地后退几步,玉师用上了全身灵力,竟然近不得她的身,心中更加悲愤,怒道:“你躲什么!敢杀海王,不敢杀我们么?!” 女子缓缓道:“你们的死期还没到……” “但是你的死期到了!”玉师掌中忽然出现了一支簪子,她把簪子向着女子颈间刺了下去! 女子并不抵挡玉师的攻势,只是伸出手指,指向方才溟沧落下的地方,说道:“海王就要走了,你不看看他最后一眼么?” 玉师顿住,不由向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在女子的灵力下,她看见溟沧的魂魄跟着一队看不见脸的人远去了,而其中一个人来到女子面前,两人像是在交谈着什么,玉师无法听见。 “冥王让我带一句话给你:逆天而行,天地不容。”冥使说道。 女子不屑地笑道:“那就请冥王看好了,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逆天而行呢……”说着,她转身离去了。 冥使不解地摇摇头,也消失在了热浪之中。 玉师见女子安然离开,心中不甘,但是考虑到自己就算追上她也无法伤她分毫,她气得浑身发抖。 “掌门,要不我们回青秋山去吧?鲛人和狐妖的事,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一个胆大些的弟子劝道。 “都给我听好了,一个都不许回青秋山,都给我按海王之前说的做!”玉师带着哭腔厉声下了命令,众人唯唯诺诺听了命, 玉师却暗暗思考了起来:海王要阻止狐妖西行,那女子却偏要让狐妖去解开长生咒,莫非,她想得到长生咒?既然如此,自己更要将长生咒的消息散播出去,让世人去抢夺长生咒、成为那个女人的对手,说不定有人能将她杀死!而自己,要想办法找到那狐妖,将那女人的阴谋告诉他,他或许就会悔悟,停止西行,海王就能瞑目了! 海王之死3 飞鸢城罗浮山, 泛着金光的地涌金莲刹那间一齐萎顿下去, 转瞬就只剩下枯死的花瓣。而山内黑气暴涨, 冲破了周围试图将它压制住的金色灵力, 冲出了罗浮山, 往凡间四面八方散去了, 天地一片昏暗。 “他娘的!还是让他们跑了!”威赫一路追着东方涵来到罗浮山, 不料东方涵凭借雷鸣剑冲入了山中,威赫等人却闯不进去,他只能带领弟子们守在山外, 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东方涵与魔汇合,还突破了罗浮山弟子们设下的结界! “快给我追!”他大吼一声,就准备往东方涵离去的方向追去, 其他的魔他并不熟悉, 难以追踪,唯独东方涵的脾性他略知一二, 又有神剑在手, 最有追击的可能性和价值。 “威赫长老, 魔族四散离去, 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们不如进山去看看情况, 和罗浮山商量个对策出来。”一个弟子劝道。 威赫愤怒地一挥拳头,就转身大步冲进了山体内,很快就看见罗浮山众人正相互搀扶着站立起来, 那个金衣少年则垂眼盘腿坐在了地上, 无力地抚摩着雪狮的脑袋,众人脚下尽是镇魔钟的碎片。 “想不到还是让他们逃脱了……是我没能尽力……”姬云境摇头叹道。 明迦起身,双手合十对少年鞠躬道:“神王不必自责,神王以一人之力独挡三位魔王的力量,已是不易。” 威赫听见两人的谈话,大吃一惊,把魔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你这个小……你是渡世、那个神、神王?!”他不可思议地冲到明迦身边,上下打量着少年。 神武门弟子们闻言,脸色越加肃穆起来——渡世神王是当今唯一一个修炼成神的凡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留守凡间的神,何等尊贵强大,没想到竟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年?! 怔了片刻,威赫终于想起那日在炼妖塔中,明提初次见到这少年要下跪行礼的场景。他不得不收回惊讶的表情,老老实实地对少年合十行礼,弟子们也在玄济的带领下上前行了礼。 那少年却摇头道:“我是神王的弟子,非神王本人。诸位不用拘束,叫我的名字——姬云境就好了。” 罗浮山弟子皆是一愣,明远轻声对明迦说道:“我见过神王画像,就是这个模样,只是面前的这位神王年轻一些。” 明迦点点头,渡世神王的模样他是知道的,与这少年的相貌只有年龄的差别,否则他也不会在炼妖塔中认定这少年就是渡世神王了。这少年却声称自己是神王的弟子,而非神王本人或血亲,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看见众人疑惑的神色,姬云境说道:“我的身份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阻止魔族为祸人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暗暗整顿起内息。 “正是。”明迦接过姬云境的话,分析道,“魔族有三位魔王——魔神、魔君、魔帝。魔神乃是心魔,是万魔之首,本身没有实体,需要依附在他人身上才能有所行动。” “就是说东方涵是被心魔俯身了!这老贼心狠手辣不走正道,连自己的同门都灭门,怪不得被魔看上!”威赫怒骂道。 明迦点头道:“心魔选的就是灵力高强、心有怨念之人,一人一魔结合,只怕会强大不少,好在此时心魔刚打破封印不久,力量还不强。” 威赫听着明迦的分析,想到自己的年龄比明迦还长一倍,却不知道这些往事,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只得尴尬地抓抓头发。 姬云境向威赫这边看了过来,道:“魔族即将祸乱人间,他们首先要做的必定是由心魔带领,蛊惑凡人入魔。我们要趁他们行动之前召集各大门派,修炼能御魔的心法,再传授给未曾修炼过的百姓。这件事,就请神武门多费心了。” 威赫点点头,随即脱口而出道:“无极派和青秋山那两个没骨头的门派,肯听我们的么?!他们看见东方涵只会吓得尿裤子!” 姬云境闻言,抬起左手,几本经书凌空幻化出来,往神武门弟子手中飞去。“将这几部经书分发给各大门派,让他们尽快组织百姓学习经法。在这之前,你可以先传授他们这道符咒。”说着,姬云境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手印,威赫等人跟着结起手印,一个个金色符咒便从姬云境双手间飞出,融进了众人的手印中。 “这是镇魔印,神武门上下都会的。”威赫说道。 姬云境点头道:“这手印与你们的镇魔印有所不同,里面有我的力量,你们若不能说服各大门派修炼心经,可以直接将这手印传给他们,不用修习就能用来镇魔,也可以直接传给寻常百姓,一传十、十传百,手印中的力量永远不会枯竭。” “哦、哦……就是说这是现成的……这不是让那几个乌龟门派捡便宜了?!”威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只是其中的力量并不强,用来御魔也只能防御一时,你们还须好好劝说各大门派,用心修炼心经才是。” “知道了。”威赫大喇喇地说道,“就这件事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回雪仑山去让我门派去办了!” 姬云境见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就正色道:“虽然就这一件事,但此事事关重大,请威赫长老和贵派上下务必全力以赴。” 威赫见他说得严肃,心中一凛,说道:“我记下了!那我这就告辞了!”就率领弟子们向姬云境和明迦等人双手合十,离开了罗浮山。 明迦立即问道:“姬尊者,另外两位魔王——魔帝和魔君,我们该如何应对?”因为姬云境身份神秘而特殊,明迦便称呼他为“尊者”, 姬云境沉默了,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说道:“魔族祸乱凡间,无非是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去天界与神族一战。现在他们要做的是释放囚禁在凡间各处的魔族众部,然而他们人数众多,我们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再说魔族的力量主要在三大魔王身上,魔族各部是否被解救出来,影响并不大,等他们准备就绪后,一定会去归墟重建通天塔。我们若要跟随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去阻止,一定是跟不上,不如我们倒过来,先去归墟设下结界,切断他们去天界的路,甚至可以趁他们不备将他们囚在归墟,魔族逃离归墟一定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便召集凡人和妖族做好抵抗魔族的准备。” 众人点头赞同,正要起程,明迦忽然说道:“姬尊者,我有一事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天界请神族来镇魔?这样可减少凡间许多杀戮。” 姬云境已经骑在了雪狮背上,淡淡道:“家师能去天界,但他不愿插手凡人的事,我说再多都是徒劳。不久前他预感凡界将有大难,也只是派我来守护凡界,想来他对凡人已是……”说到这里,姬云境不忍在明迦等人面前继续说下去,他以为,渡世神王应当是对凡人心灰意冷了,所以不再愿意插手凡人的俗事,然而凡间大劫来临,不管怎样,自己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罗浮山弟子有些不可置信,传说中渡世神王专渡世间苦难,解救众生,所以颇得凡人尊敬,而今听姬云境说来,渡世神王却比神族还要不近人情,神族看见凡界战乱尚且会出手干涉,渡世神王却能对凡间不管不顾? “那么妖皇呢?”明迦想起了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妖皇魍魉,“听说他是天界派来监督统领各妖族的,能自由出入天界。” 姬云境闻言,脸上升起一抹喜色,道:“我方才疏忽了。那就请贵派安排人手去寻找妖皇,将魔族一事告知他,他不会坐视不管。” 明迦当即派明连带领几名弟子去北方妖皇谷,妖皇身份神秘,无人知道妖皇谷的具体方位,包括姬云境,明连等人只得茫然上路了。 姬云境轻轻摸了摸伽摩多的头,雪狮就载着金衣少年,带领着灰衣的罗浮山弟子往东而去了。 * 一连几天,海王溟沧死去时的那一幕一直萦绕在玉师的心里,比噩梦更甚,每时每刻都让她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昨夜又是一晚没睡着,她脑海里都是溟沧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那样清澈纯净的美,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越加刻骨铭心。 “海王、溟沧……海王……溟沧……”玉师坐在被晨曦逐渐照亮的客房里,兀自喃喃着,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我会完成你的心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她闭上双眼努力平复了心情,独自走出了客房。 天还没有大亮,客栈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伙计在忙碌了,不出玉师的意料,还有不少修炼之人在退房结账,因为昨晚青秋山在这一带放出了消息,说是看见狐王正往西而去。众人纵是觉得再不可思议,也不免被长生咒所吸引,都打起了西行寻找狐妖的念头。 掌柜的被这么多人一大早就来退房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在吵嚷催促声中给众人结了帐,他默默留意起了这群无门无派的修炼之人清早离开的理由,但是众人不约而同地闭口不提,掌柜心里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诶,不如我们结个伴一起上路吧,这往后说不定会遇到很多强敌,我们结伴而行,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大家正准备各自离开时,一个青年建议道。 “什么结伴不结伴的?所有人不都是往这条路走么?”有人不屑地反驳。 “我的意思是,如果日后遇上强敌,比如某个大门派……”那青年警觉地往玉师这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如果长生咒一事是真的,我想各大门派肯定会参与进来,到时候我们怎么与他们抗衡?我们只有相互帮助,才有可能打败劲敌,至于之后的事,就看我们各自的本事了……” “就这样定了!”众人觉得有道理,就压低了声音齐声说道。 玉师冷冷看着这一行十余人走出客栈,见他们对长生咒势在必得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嗤笑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只怕还没见到那狐妖,就会被其他抢夺长生咒的人杀死在途中了! 见伙计们准备好了早饭,玉师让他们打点起青秋山弟子们的早点,她要继续散播狐王未死的消息,因为已经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是绝不会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那么泄密一事只能由自己来做了。 正这样想着,她看见客栈外几个少女背着包袱,甩脱了身后来追赶的一群中年人,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那些中年人大概是她们的父母,有的坐在地上拍腿大哭起来:“哎哟,我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闺女,还没见过狐妖的面,就被狐妖迷得不要爹娘了哟!苍天呐……” 哭喊声越来越响,掌柜的忍无可忍,走出客栈将众人呵斥走了。 玉师柳眉轻轻一挑,满意地笑了——这些人不管是为了找云河本人,还是为了他的长生咒,迟早能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捞出来!至于接下来这些人之间会有怎样的纷争和厮杀,她毫不在意!她要做的,只是找到那只狐妖,然后阻止他西去,并挑拨他去杀死那个女人而已! 尘封之事1 “云河!”看着像是魔怔一般跟着那只雄鹿往远处树林赶去的云河, 铁宁玉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她全力运起御风术, 堪堪追上了云河, 朱砂剑出鞘, 一连串的红色剑光落在了雄鹿前方, 激起许多草屑和泥土。 “你做什么?!”云河一心想要知道母亲亡故和父亲出战凡人的缘由, 看见铁宁玉来阻止,不禁有些恼怒。 年轻的雄鹿停止了脚步,缓缓立起来, 化作一个青年,头顶一对精致的鹿角,黄褐色长发, 琥珀色双眸, 身形颀长,双腿尤其细长。“你母亲是被凡人杀死的, 她死得很惨。”青年转身说道, 语调缓慢, 目光冷冷。 “是谁杀了她?!”云河浑身一颤, 关于母亲的死他毫无记忆, 但是从父王风魂性格大变中, 他早已猜测母亲的下场一定极其悲惨,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问起。而今从外族人口中得知了母亲的死,给他造成的冲击和痛苦非同寻常。 “是谁……杀了她?!”他一步步逼近那个鹿族青年,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鹿族青年并不回答, 只是瞥了铁宁玉一眼,向云河说道:“当年的情况,请狐王来流花林听我王为您讲述。只是我族与凡人水火不容,这个女人不能进流花林。” 铁宁玉看见那青年的神色和语气,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杀死云河母亲的凶手,自己若是执意要进流花林,只会惹来鹿族和云河的厌恶,然而鹿族掌握了能牵动云河情绪的往事,一定是对云河有所求,如果让云河孤身一人进去,不知道他能否应对鹿族,不如自己也跟着进去,弄清楚鹿族的意图,才能想出对策摆脱它们。这样想着,她来到云河身边,对鹿族青年说道:“我与狐王有约在先,要去办一件事。他一个人进流花林,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之间的约定无法实现,这就有损狐王的信誉了。既然狐王是你鹿族的客人,你们应当不会允许损害贵客名誉的事发生吧?” 那青年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冷笑着对云河说道:“狐王能有什么闪失?” “你!”铁宁玉气结,心中却雪亮——鹿族一定是知道了长生咒一事。自己虽然对长生咒已经不再抱有势在必得的态度,然而事关重大,又涉及到云河的性命,流花林这一趟,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见两人僵持不下,急于知道往事的云河开口了:“铁姑娘是我的朋友,虽然是凡人,但是不会轻易出手伤人。这附近都是草原,铁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一席话说得铁宁玉心中温暖,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那青年无奈,只得点头道:“那行。只是我王那里还请狐王替我解释一番。” 云河欣然点头。 那青年对着铁宁玉沉下脸来,道:“进了流花林,不可四处张望,你是客人,我们就不蒙你双眼,但是你若是敢把林中所见让别的凡人知道……” “我不是多嘴的人。”铁宁玉冷冷地把鹿族青年的话堵住了。 “那就请吧。”青年淡淡说着,径自往前方树林走去,鹿族长寿而高傲,对狐王也没有太多的客气。 月光下的草原一马平川,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辉,只有远方地平线处似乎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因为离得太远,树林看上去并不高,几乎要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那片树林上方挂着一轮圆月,正缓缓地往西下沉,说不出的宁静美丽。 一人、一狐、一鹿快步往西赶去,彼此不说话。 鹿族青年在心中思忖该怎样设计把这个凡人女子阻挡在流花林外围,林中的有些事终归是不便让凡人知晓。 云河则急着要见到鹿王黎光,想从他口中得知母亲的死因,哪怕自己听到的会是血淋淋的事实。自己对于母亲的记忆几乎为零,或许鹿王黎光是自己了解母亲的唯一途径了吧? 铁宁玉似乎看穿了两人心中所想,左手握着乾坤玉,趁着赶路的时间暗暗修炼,以备鹿族的突然袭击。至于云河……一会儿鹿族告诉他的必定是凡人杀死了他的母亲……他会迁怒于自己么?自己已经不在乎长生咒了,可是更在乎的是他对自己的看法…… 该怎样才能让他停下步伐? 铁宁玉见云河眼神坚定,知道让他不去流花林是不可能了,思索良久也没有想到对策,眼看着前方的树林越来越近,她轻声问道:“你确定鹿王的话可信?” 云河点头道:“现任鹿王黎光与我父王曾是旧交,他对狐族的往事有一些耳闻,我想他应当不会骗我。” “那如果他对你有所图呢?” 云河沉默,当即明白了铁宁玉话中的意思——鹿王已经知道了长生咒的存在,并想得到长生咒?怪不得铁宁玉那么紧张…… “你放心,不管黎光说什么,你都是得到长生咒更好的人选。鹿族战斗力不强,无法对抗魔族,得了长生咒也是浪费。我不会考虑鹿族的。”云河用鹿族青年听不见的声音对铁宁玉说道。 “那如果……鹿王也像之前的海王那样,离间我们呢?”铁宁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想自己与云河再生嫌隙。 “我会谨慎判断的。”云河被铁宁玉无止境的问题问得有些不耐烦,淡淡地敷衍道。 “我是说……如果你母亲的死,与凡人有关呢?”铁宁玉看见了云河眼中的不耐,不安地问道。 云河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你是你,凶手是凶手,你们之间隔了几百年,毫无瓜葛。”其实方才鹿族青年看向铁宁玉的那一眼,他就猜到了母亲的死应该是与凡人有关,狐族、凡人本就有宿怨,而父王决定征战凡人,绝不是单单为了扩张疆土,而是要为母亲报仇!将所有的恩怨联系起来后,云河对凡人的愧疚早就消失殆尽,该恨的恨,不该恨的他也不会迁怒,所以他才坚持要带铁宁玉进流花林——毕竟铁宁玉绝对不可能参与当年残杀他母亲的暴行当中! 铁宁玉感动地一笑。 终于赶到了流花林,月亮已经西沉,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流花林被黄绿色的点点萤火照亮,仔细看去,林子里都是笔直的参天大树,冠盖如亭,地面上铺满了盘根错节的树根,树根上长满了青苔。 铁宁玉警惕地看了树林一眼,发现林子里都是榕树,气根落地生根,又长出新的树来,整片林子错综复杂,鹿族擅长奔跑,虽然本该生活在草原上,但是它们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如果在这片密林里动起手来,自己一定不敌它们。 正这样想着,那鹿族青年顿了顿。 云河看出了端倪,为了防止铁宁玉和鹿族撕破脸,他大步拦在了铁宁玉面前,默默挡下了鹿族人的灵力。对方的灵力不强,应当只是试探。云河迎上那青年微怒的目光,便用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敬了回去。 鹿族到底是没有攻击性的种族,那青年垂下淡黄色的长睫毛,继续往前赶去了。 “谢谢。”铁宁玉察觉到了两人的交锋,轻声说道。 “你自己也多加小心。”云河低声吩咐。 那青年为了方便在树林里穿行,身形渐渐矮下去,恢复了鹿身,带着两人默默往林子中央走去,一时间无数萤火虫四散飞起,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有的停在了鹿角上,眼前的景色美得如同幻境。 铁宁玉生长于光华山顶,从没有见过如此美景,连生于青泽草原的云河也为眼前所见窒息。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几只萤火虫在两人周围飞舞。 “听,什么声音?”云河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还有奇异的香味隐隐传来。 “走!”那只鹿突然化出了人形拉上云河就跑。 “那是什么?!”情急中云河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拖走,只见脚下无数色彩纷繁的东西在蔓延追赶,头顶也有什么扑簌簌落下来,而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铁宁玉正要拔剑,双手已经被两根藤蔓缠住了。 “花妖!会吃人的!”青年大声说道,“快恢复原形!”说着当先现出了鹿身,奔逃间两人脚下也蔓延了不少花叶,被他用蹄子踏碎,花叶似乎感到了疼痛,迅速退了回去。 云河恢复了狐身,猛地转身往铁宁玉奔去,铁宁玉已经被藤蔓缠身动弹不得,她只能挣扎着被无数花朵覆盖,而花妖们似乎有些忌惮朱砂剑,凝成一只手的形状将长剑拖了出去。 “宁玉!”云河似乎看见花朵覆盖下铁宁玉的身体正在被腐蚀、最后只剩一堆白骨,他便疯了一般飞奔回去,脚下路滑,他几次差点滑倒,都勉强稳住了身形,最后他纵身一跃,九条银色长尾展开来,灵力将围拢过来的花叶击得粉碎,而铁宁玉已被花妖拖动起来了。他现出了人形,银色灵力不断往铁宁玉身边的花枝飞去,萤光点点的林间一时流花飞舞。 “云……河……”铁宁玉运起灵力想要反抗,然而许多尖刺刺了进来,将她的灵力都封了起来,“云、河……”她无力地呼喊着,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能否死里逃生,但是看见云河因为愤怒、紧张而紧绷的脸,她不禁满足地微笑起来。 云河,此时的我,在你心里总算有了一席之地了吧? 云河看见铁宁玉面露微笑、眼中却是骇人的寒冷,以为她已经被花妖缠得神志不清了,心中越发紧张,他飞身夺过了朱砂剑,出鞘、劈砍,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花枝立刻放开了铁宁玉,簌簌地往四面八方退去。 云河用持剑的手接住了铁宁玉,左手化出弯刀飞了出去,将最大的一根花枝钉在了铺满花瓣的地上。 “下次再想取我们性命,就请正大光明地来取!给我一个要杀我们的理由,我便把命给你们,至于你们拿不拿得走,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云河动了怒,控制着弯刀的左手不住地颤抖,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而要将弯刀钉得更深、了结了那花妖的性命,但他还是将弯刀撤了下来,放那花妖离开了。 铁宁玉已恢复了体力,方才只是被花妖封住了灵力无法施展,而灵力并没有被削减,所以花妖一离开,自己就恢复了。她接过云河递回的朱砂,用感激的目光示之以谢意,就盯住站在远处旁观的鹿族青年——一定是他召来花妖对付自己,否则他怎么会在第一时间拉着云河脱身?! 那青年冷冷回了铁宁玉一眼,云河还是能从他眼中看出心虚,然而青年并不答话,独自往林中走去了。 “走吧。”云河提醒着仍在怒气中的铁宁玉,在两人身旁设下了结界,防止花妖再来偷袭。自己有求于鹿族,此时为了铁宁玉而为难鹿族人,是不明智之举,他便对铁宁玉的怒意视而不见。 “方才的花妖是我们鹿族的宿敌。”或许是担心云河也对鹿族产生误会,高傲的青年忽然开口解释道,“我们两族为了流花林争斗不休,到现在还是两族共同栖息于此,所以有外人闯入、特别是我族人带着外人进来时,花族会袭击客人。” “原来如此。”云河说道。 铁宁玉却暗暗嗤之以鼻,就算不是鹿族派人暗杀自己,可是方才鹿族人对自己见死不救,也足见鹿族对她这个凡人的敌意了。然而自己是客,云河又对鹿族有所求,自己千万不可惹怒鹿族人。这样想着,她按下心中怒火,不去理会那青年。 一路往林中央走去,云河仍能察觉到周围有花妖在窥探,但是对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便任由它们远远地跟了上来,毕竟自己是客,花族和鹿族才是此地的主人。 三人穿过了鹿族的数重结界,甩脱了花妖的跟踪,最后来到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只见这棵榕树高达近百丈,树干大概要数十人才能将它合抱,抬头看去,枝繁叶茂,遮去了几乎大半顷的天空,云河这才想起三人已在这棵树下走了许久。 “我王的宫殿,到了。”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眼前宁静的景象开始有了变化—— 榕树下有雄鹿幻化的士兵在四处走动,而无数灰白的榕树根从三人脚下破土而出,搭成宽阔平坦的道路一直向着树干的顶端延伸,两旁悬浮着关有萤火虫的琉璃瓶,照亮了整条道路。 “请。”青年恭敬而高傲地向两人做了个手势。 云河有些不可置信地登上了树根筑成的大道,幼年时拜访鹿族的经历他已经几乎忘却了,现在发现鹿王竟然住在树上,他先是诧异,接着很快明白过来,是凡人将鹿族逼到了如此境地。 铁宁玉聚精会神地攀登着大道,以防再有人偷袭自己。 三人走了许久,快要到达树顶时,云河忽然回头向铁宁玉伸出了手。 “不用……我……”铁宁玉不是柔弱女子,不喜欢示弱,本想拒绝,然而云河对她微微一点头,她明白了云河的用意,红着脸拉住了云河的手。 云河担心鹿王会对铁宁玉动手,所以有意在鹿王宫外亲近铁宁玉。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他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己来。 终于来到了大道的尽头,只见眼前是一片由灵力围成的巨大空间,榕树枝叶都被挡在结界外,脚下是榕树枝结成的地面,空间的正中央,是一座状似鹿头的宫殿,那对鹿眼里镶嵌着纯黑的玉石,似是在看着云河与铁宁玉,闪耀着森严而平和的光芒。 云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了一般,心脏狂跳不已。父王、母亲,我就要揭晓那段不曾被我记住的往事了…… 尘封之事2 那鹿族青年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要把两人请入宫里去, 却被宫里走出来的一小队人吸引了目光。 队伍里大多是青年侍卫, 还有几个年龄不等的女仆, 众人护卫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那孩子被数重透明的结界保护得严严实实, 任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孱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众人看见了青年, 都是脸色一变,慌张地想要退回宫殿里去。 青年顾不上招待云河,上前向众人问道:“你们要带王子去哪里?” “那个……言、言麓大人……”侍卫们面面相觑, 试图找出能让青年信服的借口,然而始终没人敢开口,最后一齐望向结界里的瘦弱王子。 “言麓大人……是我求他们带我出来的……你不要让父王知道……”年幼的王子气若游丝, 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那个叫言麓的青年。 云河与铁宁玉对视一眼, 铁宁玉暗自猜测鹿王请云河来到这里,也许是为了这个病弱的王子, 若真是那样, 鹿王的德行倒比不惜杀死子女甚至献上族中圣物的上任海王沉渊好了许多。然而猜测归猜测, 她并没有对云河多说什么。 “言麓大人……求你了……我从来没有踏出这里一步……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萤火虫, 看看月亮和星星……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木队长……”少年的声音很轻, 传到五步以外的云河和铁宁玉耳中已声如蚊讷。 言麓这才注意到两个客人的目光, 不再理会小王子的苦苦哀求,对一群侍卫喝道:“还待着做什么?如果让王看见了,你们还要不要活命了?!”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 侍卫、女仆们忙护着王子转身进了宫殿, 等到言麓将两人请入宫殿时,一行人早已回到了某一处偏殿内。 大殿的尽头是一把由榕树根缠绕而成的王座,只有两名侍卫守着,鹿王黎光还没有现身。 言麓带着倨傲的神色说道:“请狐王在此等候片刻,我王很快就会与狐王会面。”就退到了门边,雕像一般立着,再也不看两人一眼。 两人在空无一物的大殿里等了许久也不见鹿王黎光的身影。 铁宁玉看了云河一眼,心中觉得这鹿王太过无礼,既然邀请了客人,哪有让客人空等的道理?! 然而云河却面无表情,耐心地等待着。 因为摸不透云河在想什么,铁宁玉轻声问道:“这鹿王把你引到这里来,说是要告诉你一些往事,可是却让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什么用意?” 云河凭借不多的记忆想起了黎光性格高傲冷淡,也就不足为奇,说道:“说不定鹿王要先处理什么要紧的事吧。”其实他心中也很着急,却不能在这里流露出来,否则鹿王说不定会坐地起价,凭借那段自己急于要知道的往事来要挟自己也说不定,自己身无长物,唯有长生咒能与他交换,但他若是还想要铁宁玉的性命……那么母亲的死,自己宁愿不去了解了……这样盘算了一阵,他越是做出镇定的表情来。 铁宁玉见云河对黎光的行为没有不满,在心里不屑地嗤笑起鹿族来。 就在两人各有所思时,一个声音从两人头顶四面八方传来:“你是狐王风魂之子云河?” “正是!你是什么人?”那声音中的倨傲已然超出了云河的意料,云河便也毫不客气地答道。 “黎光。”那声音冷冷道,“是你要把这个凡人带进来的?!” “没错。”云河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回他。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离开的必要了……”黎光自言自语般说着,“但是你会后悔带你的凡人朋友来流花林!”话音在木制的大殿内散开,却没有回声,只有鹿王黎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鹿王黎光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尽头。 他一头金色长发,一对鹿角并不庞大,尖端却异常锋利,金色的双眸带着慵懒而锐利的目光向两人望了过来,一身暗绿金纹长袍贴合他的身形刚好垂在地面上,他在王座上款款坐下,右手撑着扶手,一言不发。 云河从黎光那金色的双眸中看出了掩藏不住的怒意,以为他是为铁宁玉的到来而震怒,就对上他的目光,说道:“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我想鹿王应当不会在自己的领地对一个凡人下手吧?” “哼……”黎光冷冷笑了起来,右侧嘴角勾了起来,他的容貌俊美,却在笑起来时有一种从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王者之气,向年轻的狐王压迫下来,“凡人……呵呵……凡人……”他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在沉思什么。 铁宁玉皱眉,此时就算是再天真的人站在鹿王面前,都能感受到他对凡人强烈的恨意!她双手各握住了乾坤玉和朱砂剑,静气凝神,默默感受着周围所有鹿族人的动向。 “鹿王?”云河试图把黎光从仇恨中唤醒。然而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黎光此时的心境,心中沉重起来。 “凡人……是我鹿族和你狐族几千年的宿敌……你我两族死在凡人手中的生灵不计其数……”黎光缓缓说着,睁开了双眼,一时间金光流露。 铁宁玉似乎感受到周围有许多人在迫近,她不动声色地用拇指推出了朱砂剑。 我们凡人,死在妖族手下的人也不少! 云河反手将朱砂剑推回了剑鞘,没有让黎光察觉,因为从踏入大殿中的那一刻,他就一直走在铁宁玉前方半步的距离,一来鹿王并没有邀请铁宁玉,没有必要让她暴露在黎光面前,二来假如黎光真有杀她的打算的话,这个站位能减弱黎光对她的突然袭击。 鹿王黎光察觉到了铁宁玉眼中的敌意,对她冷冷一瞥,便开始向着云河娓娓说了起来:“你母亲的遭遇,各个妖族几乎都有过类似的事,只是你母亲是下场最悲惨的一个……还连累了你父王……” 黎光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云河心中一悸。 “其实在你母亲出事前,凡人曾多次来流花林骚扰,还掳走了吾儿长生。”愤怒爬上了黎光的脸,他却将脸高高扬起,“千百年来,凡人吃我族人的肉、饮我族人的血、剥我族人的皮,连我们的角、骨头也要夺走!我鹿族不擅长与敌人对抗,只能退入流花林委曲求全,没想到,凡人还是不放过我们!那一次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闯入流花林,掳走了长生,我倾全族之力,才将长生救回来。幸好长生安全回来,否则……百年前与凡人开战的怕是我们鹿族了!”黎光说着,森冷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铁宁玉。 铁宁玉本想用强硬的态度回敬鹿王,然而想起方才在宫殿外见到的那个孱弱王子,她心中为自己的同类曾伤害过这样一个无辜的妖族而感到内疚——鹿族本性温顺,不攻击凡人和人类养的牲畜,基本不会侵害到凡人的利益,若说鹿族和凡人的矛盾因何而起,那必然是凡人贪婪地夺取鹿族的性命,最后演变成了鹿王口中的“宿怨”。想到这里,她愧疚地避开了黎光的目光。 “长生王子,就是方才那个孩子吧?”云河关切地问道。 黎光似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云河点点头。 “那次救回长生,我族发现凡人的战力提高不少,如有神助,想到其他妖族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我就派人联络你父王,让他加强警戒。没想到,凡人再次轻易地突破了重重防御,带走了你的母亲!” “怎么可能?!凡人怎么可能突破我狐族的防卫?就算他们冲入青泽,也已经力竭,怎么可能从我族中掳走我母亲?!”云河激动得一连问出了这些问题。 “是啊……凡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力量大增呢?”黎光像是在问云河与铁宁玉,然而不等两人做出思考状,他就说出了答案,“因为是神族给了他们力量!他们让凡人频繁挑衅妖族,就是为了让妖族征战凡人。凡间血流成河,是神族最喜欢的画面!” “这不可能!神族不顾妖族的死活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会一手策划让凡人遭受屠杀?”云河觉得不可思议,原本他以为神族偏袒凡人,却没想到凡人的性命在他们看来也和蝼蚁一般卑贱! “这只是我的猜测,却也是最贴近事实的想法。当时的凡人拥有了神族才有的力量,江南铁家更是造出了许多凡间从未见过的神兵,你的母亲就是被那些神兵所伤,也是被它们开膛破肚最后血淋淋地死在凡人的献祭台上!”黎光倚靠着王座缓缓说着,眼中尽是悲悯和无奈。 铁宁玉听见“江南铁家”四个字,心中一惊,她不知道江南有几个铁家,但她记得家中长辈都自称“江南铁家”,莫非杀死云河母亲的,便是自己的祖上?!她脸色瞬地白了,抬头去看云河的表情,却只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颚线条和微微颤抖着的背影。 “江南、铁家?!”云河像是失了魂一般,机械地复述起这四个字,脑中飞速闪过母亲惨死的景象和凶手的模样,完全没有去思考自己说出的四个字的含义。 铁宁玉察觉到云河情绪突变,忙上前一步扶住云河,对黎光说道:“鹿王,云河这几天不停地赶路,已经有些疲倦。那些往事,不如就等云河休息过后再告诉他吧。”她担心事情的真相太过残酷,会让云河接受不了。而让她不明白的是,既然云河已经决定要舍弃长生咒去冥界救族人,又为何执意要知道关于母亲的死呢?难道他要在死之前为母亲报仇? 黎光根本不理会铁宁玉的话,继续说道:“当年你母亲被掳走,你们狐族已是死伤惨重,凡人也损失不小,你父王身陷险境,还是我救了他一命……”黎光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云河低下头,对黎光的话充耳不闻,更没有听出他话中的错误,当年的风魂身负长生咒,并不需要黎光去救,若黎光真的救过风魂,风魂便是欠了黎光一个天大的人情。 云河却没有想到这些,在黎光娓娓的讲述中,他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个个看不清晰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似是陌生,却与黎光讲述的画面如此吻合。 “我为了救你父王,差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很快,你父王集结了还能战斗的族中战士,冲出青泽,找到了被捆绑在祭天台上的你的母亲。当时凡间天灾人祸不断,凡人疯狂地相信只要用妖族王室的血祭奠天神,就能平息祸乱……你父王找到你母亲的时候,负责行刑的铁家主人割开了你母亲的喉咙……” “鹿王!”再次听见“铁家”,铁宁玉忍不住喝止了黎光的回忆。她看见云河正痛苦地攥紧了拳头、他双眼中怒火与仇恨轰地燃起。 “云河!云河,不要听他的蛊惑!”想到那“江南铁家”或许就是自己的祖上,铁宁玉再也无法旁观下去,在两人身边设下了一道结界,想要阻止黎光的声音传来。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自己在云河心中那小得可怜的一席之地! “滚!”突然间,云河明白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后退一步远离了铁宁玉,挥手打破了结界。他原本以为就算是凡人杀了自己的母亲,他也能坦然面对铁宁玉,然而杀人凶手竟是她的祖上,他对铁宁玉的特殊感情骤然崩溃——他原本以为就算所有凡人都与妖族为敌,但是她一定会为了无辜被害的妖族拔出长剑,视死如归!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身上,竟流着屠杀自己母亲的人的血! 怎么可能不愤怒?!怎么可能会原谅?! “云河?”铁宁玉怔住,与之前云河任何一次对自己发怒不同,这一回,云河的恨意像是深入了骨髓,那样的目光落在铁宁玉的眼中,让她痛彻心扉。 他方才不是说过,就算凶手是凡人,可是凶手是凶手,她是她,他绝不会迁怒于自己么?就因为自己是凶手的后人,哪怕自己并不知道几百年前有那样一场残酷的屠杀,自己也要背负祖先的罪孽么? 然而她并不害怕去偿还这笔血债,她害怕的是,就算自己偿还了一切,云河也会把自己永远地从他心中抹去了…… 铁宁玉心如刀绞,她仍是不肯示弱或讨好,一双眼睛清冷冷地看着云河,而云河怒火中烧,身心都被仇恨烈烈灼烧着,右手颤抖着想要抬起又放下。 不会的……江南铁家……不是宁玉的祖上……一定不是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河头疼欲裂,而黎光接下来的话宛如无数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 “铁家主人不停地用他亲自锻造的绝世之剑分解着你的母亲。你的父王,带着族人在外围作战,怎么也无法突破凡人的重围,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 “闭嘴!”铁宁玉也被黎光的描述惊得心悸不已,又为云河的悲伤而痛苦,朱砂出鞘,她向着黎光冲了出去。 大殿里的鹿族侍卫警觉地冲了过来,以鹿族的速度,不等铁宁玉冲到黎光面前,就会被他们追上! 黎光金色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他挥手让侍卫退下,紧接着一个结界挡住了铁宁玉的去路,她被弹了回来,体内气血翻涌,她强忍住吐血的冲动,勉强站住了脚步,云河始终在一旁没有扶她一把。 “铁家……铁宁玉……你!”云河忽然悲啸一声,俯下身去恢复了狐身,母亲的死以及铁家的仇恨压得他弓起了身子,他低头对着地面快速地喘息着。 “云河!不要相信他的话!他在蛊惑你!”铁宁玉看见云河痛苦地挣扎起来,自己也撕心裂肺,她向云河奔去,然而无数榕树气根从天而降扎入了她脚下的地面,将两人生生隔了开来。 “你的母亲,被铁家人活生生分解了,从皮毛,到眼珠、内脏……最后还剩下骨架来不及分解,才被你父王救出来……当年,你也在场……”黎光说着,带着高高在上而悲天悯人的表情,从王座上走了下来,向云河走去。 “你胡说!你是在离间我和云河!在我们进流花林前你就知道我姓铁,所以编造了谎言来离间我们,是不是?!我铁家世代隐居山林,怎么可能会杀死云河的母亲!你是什么目的?!”铁宁玉一边用朱砂劈砍着面前源源不断的树根,一边对黎光吼道。 其实她心里已然信了黎光的话,对家族为数不多的记忆印证了铁家是因为过去的某个罪行而隐居世外,但她看见云河被黎光的话折磨得痛不欲生,就索性全盘否定了黎光的话:“凡人怎么可能在狐王面前成功地杀死狐后?!狐后,一定不是那样死的!” 她大声呼喊着,想要引起云河的怀疑从而减轻他的痛苦,云河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痛苦地蜷缩在地,痛苦的程度似乎比在炼妖塔中更甚。 “铁家!凡人!”云河用前肢抱着脑袋,低声怒吼着,“母亲!父王!” “我说谎?”黎光冷冷看了开始与树根拼杀的铁宁玉一眼,来到云河面前,淡淡说道,“狐族有一种能封印记忆的术法,是很久以前从我鹿族传过去的,修为高的狐族人都会这门术法,但是,你,云河却从未听过这门术法,是么?” 云河龇着牙,这一生所有痛苦都涌入他的脑海,胸口的伤痛灼烧起来,让他痛不欲生。 “因为,当年的你已经能记事了,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杀,差点就疯了。你的父王,风魂,封印了你的这段记忆,让你以为你的母亲是在你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失踪了,他让狐族人不得再提起这段往事。但是不久后风魂性情大变,立誓要踏平凡人的每一寸土地,要杀死每一个凡人!” 黎光说着,目光变得凛然起来,风魂的愿望,也曾是他的愿望,他也想向凡人讨回鹿族的血债!在这方面,他是崇拜风魂的! “云河!不要相信他!”铁宁玉已经快要力竭,即使乾坤玉在手,她还是无法突破榕树的阻拦,这株不能言语、不能移动的老榕树,竟有着比所有人都高深的修为! 云河紧闭的狭长双眼忽地睁开,蜷缩成一团已经磨出血来的四肢也缓缓放松了开来,利箭一般的眼神落在铁宁玉身上。 “我……解开了父王的封印……”他对着铁宁玉冷冷说道。 尘封之事3 “云河……”铁宁玉的心一沉, 云河的眼神和表情几乎要把她击垮了。 那是带着仇恨的眼神, 更是决绝的眼神。如果仅仅是仇恨也就罢了, 没想到……没想到偏偏是她的祖上…… 他恨不得当初没有在光华门遇见她, 而现在要斩断心中的情愫, 让他痛上加痛。 “怎么样?我说的, 可有一句假话?”黎光在两人之间站定, 低头问道。 血与火漫天飘飞,族人和凡人混战在一处,不断有头颅和四肢被砍下来掉落在地, 起先分不出是凡人的还是狐族的,很快,有些肢体恢复了银色的狐族原形, 让年幼的云河一阵眩晕刺痛。 英勇的父王一边战斗一边对保护着云河的勇士们大喊:“快离开我!” 年幼的云河被族中最强大的勇士们保护着远离了父王, 也远离了凡人最密集的地方。一小队人慢慢杀出了战场,而父王却向燃烧着火焰的高台冲去。 在那里, 几个行为夸张到有些疯癫的人在喊着无人能听懂的话, 每一句话音落下, 那个持剑的中年人就面不改色地肢解起他的母亲, 像是在切割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件。 “父王!别拦我, 我要去救父王!”云河怒吼着, 想要幻化出武器冲入凡人中去,却被勇士们抓住了手腕。 “云河!我族不能再有人牺牲了!”高大的少年怒气冲冲地按住了这个失去理智的孩子的肩膀。 “离疆!你给我让开!”云河仰视着比自己年长的玩伴,用力挣脱了束缚, 往前冲去。 “小心!”离疆高呼一声, 将他扑倒在地,一道凡人的灵力从两人上方飞过,正好击在一个勇士的胸口。 云河被离疆拉了起来往外冲去,他看见远处父王已经踏上了高台,两把弯刀挥出无数银色光芒,杀了那几个疯癫的凡人,铁家主人对父王出手了。 只是一刀,那个握着号称天下神兵的铁家主人被风魂拦腰斩断,台下不断有凡人涌上来,被风魂的护卫们接连斩杀。 风魂脱下银色长袍,看着眼前零落的尸体,痛苦得差点呕了出来。他收起尸体,用长袍包住背在了身后,便跃下高台,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向云河这边走来。 “我会回来的!”高大英俊的风魂头也不回地给凡人下了“战书”,大地似乎在颤抖,祭天的高台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云河挣扎着回过神来,他伏在鹿王宫殿的地上,母亲的惨状和对铁家的仇恨让他双眼通红。 “一切、如你所说……”他痛苦地喘息着说道。 “云河!”铁宁玉搜肠刮肚想要安抚云河,既然黎光说的往事是真的,她无法否认,那么减轻云河痛苦的办法只有另一个,她看出了让云河痛苦的第二个原因,就向着鹿王说道,“你口口声声提起江南铁家,就是想让云河认为当时的铁家是我的祖上,好离间我们,是不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江南铁家的后人?!”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铁宁玉很心虚,她确信黎光说的都是真的,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黎光无法回答她的问题,那样云河就会对他的话起疑。她不害怕云河恨自己,只是害怕看见云河痛不欲生的模样,而一旦自己与黎光口中的“江南铁家”脱离了关系,云河的痛苦便能减轻许多。 痛苦之中,云河稍微恢复了神智,他颤抖着说道:“鹿王,请回答她的问题。”说着,他在心中希望黎光无言以对,又或者,他能从黎光的话中听出什么破绽,他也希望铁宁玉与自己的仇人毫无关系。 “铁家既是你狐族的仇人之一,也是我鹿族的仇人,而且天下之大,没有人对铸剑的狂热能超过铁家人,他们是凡人中最危险的一个家族,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留意着铁家的动向。你母亲死后,铁家就抛弃了许多兵器、躲进了一个偏僻的山谷,这才躲过了百年前你父王与凡人的那场大战,也正是因为铁家的离去,所以凡人才会死伤惨重。铁家人躲进山谷后,还是不减对铸剑的喜爱,仍然偷偷地铸剑,是不是?”说到最后一句话,黎光扭头看向铁宁玉。 依旧被树根拦着的铁宁玉怔住了,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看见铁宁玉默认的表情,云河感觉自己的胸口又被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黎光幽幽地加了一句:“乾坤玉是铁家的传家之宝,因为铁家人需要用它来提升力量,以造出更具神力的兵器。” 铁宁玉吸了一口凉气,黎光的话不仅与她的记忆分毫不差,还解开了她对家族的一些疑惑!她忙向云河看去,看见云河的双眸瞬地暗了下去,比黑夜更黑暗,此时的云河,似乎已经不是自己认识并暗暗倾慕的那个狐王了…… “你还有什么想反驳的么?”云河缓缓地立了起来,看着铁宁玉,恢复了人形,脸上似乎带着泪痕。 铁宁玉隔着树根看着他,一言不发。 “杀我母亲的,是你的祖上,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想要反驳,想要替自己辩解,只会让我、恶心!”云河重重地说出最后两个字,想起自己这些天来对她特殊的感情,他越加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又像是有万箭穿心。 “我知道了……”铁宁玉失魂落魄般地答道,然而脑中灵光一闪,她立即从无力的状态跳了出来,一剑斩开面前的树根,向黎光飞奔而去,“是你向万神山庄泄露了我家族的住处!” 黎光脸上浮起似有似无的微笑,金色的眸子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他缓缓转过身去,刹那间近十名鹿族侍卫挡在了黎光身后,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云河的弯刀。 刀剑相接,树木筑成的大殿内连回声也没有,静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两人交锋的眼神。 “我以为,我所选的凡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云河怒视着铁宁玉,话中所指的是方才铁宁玉替自己祖先辩解、又要动手杀黎光,原来她终究和其他凡人一样,自私而残忍。 铁宁玉冷冷一笑,道:“我也以为,我遇到的妖族和传说中的妖族不一样!”她指的是黎光为了泄恨而借万神山庄的手除去了自己的家族,而云河却这样包庇黎光!原来所有的妖族都是那么无情不讲道理! 愤怒之中,两人的灵力再次撞击,将两人冲击开去,云河在黎光身边稳住了脚步,铁宁玉却在后退时落入了侍卫的包围。 出人意料地,铁宁玉将朱砂归鞘,用剑鞘击开了围上来的鹿族,往殿外冲去,在经过云河身边时,她怒视着他,说道:“要找我报仇,可以!等我报了我的仇,你来光华门找我!黎光和东方涵,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云河看见她的眼神,又是心痛又是仇恨,他紧闭双唇没有回答她的话,扭头就见她冲出了宫外士兵的包围,月白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的晨光里。 还会再见的!下一次相见,我会带你去冥界向我的族人谢罪! 他的心一痛,心底最角落一个声音告诉他,她是无辜的,可是有什么办法?狐族向来遵从父债子偿,既然她的祖上躲过了惩罚,那就让她来还债!在亲手杀了她后,自己也会去冥界,从此人、狐两族的仇恨便尘埃落定了…… “云河,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先去休息,我之后再来找你。”外人走后,黎光就抛开两族之间的客气,直呼云河的名字,像是长辈般叮嘱道。 云河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痛苦压了下去。他对黎光点点头,就跟着前来带路的一个士兵来到一个偏殿,偏殿里已准备好了早饭。 早饭都是些花花草草,摆放得相当精致,每一盘都像是流花林里的一个景致。 云河脑海里都是母亲惨死的画面,他完全没有心思吃早饭。这时候一阵嬉笑声从窗外传来。 “长生王子,还想不想听笑话?”一个侍女用温柔恭敬的语气问道。 “不用啦……哈哈哈……”长生说起话来还是笑个不停,“秦、哈哈、老师……我想知道……更多外面世界的事呢……” “咳咳!”一个老者咳了几声,所有人的笑声立即停止了,那个被叫做“秦老师”的老者开始讲述起凡人的生活来,长生王子不时地用问题打断秦老师的讲述,秦老师也不生气,耐心地一一回答。 云河听着隔壁偏殿里的对话,思绪不由回到了几百年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地与父母生活,虽然凡人会时不时地来青泽外骚扰,但是丝毫不会影响到任何族人。可是自从母亲死后,一切都变了……父王变得沉默寡言、阴郁易怒,族人们也因为在那一战中死伤不少,很多人不断怂恿父王再次出战,青泽不再宁静,人人都陷入了仇恨中不可自拔。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替父王受了刑,族人也被神族屠杀殆尽,本来一切看似已经结束,可是没想到凡人的阴霾依然笼罩在他的头顶。 “秦老师,按照您的说法,你们人类的胜天国是礼仪之邦,还有许多不允许杀生的宗教,可是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杀我们?我听之前的老师说,像虎族、狼族会吃人,所以你们与他们开战,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你们要杀我们鹿族呢?” 这样一个问题由一个天真的少年问出来,在任何人听来都格外值得深思。 老者叹了口气:“这个……或许是因为凡人的欲望太多了吧……欲望驱使他们杀戮同类,也杀戮异类,于是双方结下了仇恨,仇恨也是一种欲望,这种欲望,让我们凡人和你们妖族都失去了理智,不断地相互残杀,将仇恨越积越深……” 孩子也叹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道:“如果所有种族都能和平相处该多好,我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也可以去外面看一看……就是因为有战乱,每一个人都不能开心地生活,他们时时要提防敌人,吃不好、睡不好……老师,你知道吗,我们妖族努力修炼出人形,说明我们承认人类在凡间的统治地位,可是人类还是看不起我们,更费尽心思要杀我们……也许等到我们真的修炼成了人类,你们才不会杀我们吧?” 老者许久答不上来,最后无奈地说道:“其实你们不用学凡人,每个种族做自己就很好。” 讨论停止了,云河沉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要结束这世间的纷争和杀戮何其困难,不是任何人能改变的……既然如此,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地为那些引起纷争的人烦恼悲戚了吧…… 自己要做的,是向凡人们为惨死的母亲和族人们讨回血债! 他的双眼中腾地冒起熊熊烈火,连日来一有空就会修炼的各种心经也阻止不了怒火的燃烧。 流花之林1 铁宁玉一口气冲下了通往鹿王宫的大道, 在地面巡逻的士兵警觉地向她看过来, 然而没有得到鹿王的命令, 众人没有上前阻拦, 任由她走远了。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东赶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倾洒下来, 在林间投下无数淡金色光柱, 地面上一层薄雾缓缓地流动着。 面对着这样美丽宁静的景色,铁宁玉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自己的祖上杀了云河的母亲,而且是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也不是出于对她的仇恨,而仅仅是为了祭祀天神! 为了得到人世间的安宁而去杀害一条无辜的性命,这样的祭祀, 会被天神所接受?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那么努力地想要与云河站在一起, 却因为这件她从未涉及到的往事而将两人分离了…… 不可能了……自己是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去了……天涯海角、阴阳相隔的距离也不过如此吧? 而下次再见,就是云河向自己寻仇的时候了!那时候自己如果已经杀了东方涵, 一定会让云河了结这段恩怨;如果没有, 两人之间少不了一场血战了! 那时候, 云河真的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手么?而自己, 能心无杂念地去反抗他么? 她胡乱想着, 微微仰起头, 不让眼泪流下来,虽然周围没有人能看见,但她向来是流血不流泪, 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漠坚强的模样。 走了许久, 也想了许多,等她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走了许多弯路,而来时的路是笔直的!而周围本该是榕树垂下来扎入地下的气根,此时身边却是一堵一堵花叶组成的高墙,头顶只能看见榕树的树冠,连靠太阳分辨方向都不可能! 自己竟然中了花族的陷阱,并且迷路了! 她警觉地握紧了乾坤玉和朱砂剑,微微侧头,锐利的目光向身后射去,有人窸窸窣窣地躲进了茂密的花叶中去。 “有什么事,出来当面与我说!躲在我身后鬼鬼祟祟地,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铁宁玉心中悲痛,说话的语调却异常冷淡,倒让周围的花墙震了震。 “没事的话,就请让开路!否则,若是想损我一千,你们得损三千!”见对方没有被自己喝退,铁宁玉再次高声警告道,右手拇指“噌”地推出了朱砂剑。 隐蔽的花族显然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将花墙往两边撤了下去,像是洪水倒流一般,转眼便撤得干干净净。 铁宁玉仍不敢放松,右手改成了握住剑柄的姿势,按剑前行。花族行踪诡秘,此时自己孤身一人,若是不加强警惕,一旦被花族缠身,就无法脱离困境……方才如果没有云河,自己是一定脱不了身的…… 云河…… 云河…… 他方才明明那样紧张自己…… 她在心底苦笑了一下,翻涌的情绪立刻平静下来——云河已与自己反目成仇,自己不能再一厢情愿了! 脚步坚定了起来。 又走了许久,铁宁玉发现眼前的路似乎有些熟悉。 又是花族的陷阱!而两旁的树木突然向自己快速移动了起来! 她眼中杀意大盛,一个结界骤然弹出,带起她的月白色长袍。接着朱砂光芒四起。 结界与靠近的树妖斗争了片刻,有些支撑不住。铁宁玉终于出手,将冲入结界的树枝削了下来,因为她带了灵力出剑,被削断的树枝似乎吃痛,畏畏缩缩退了回去。 铁宁玉微微皱眉,不知道花族跟踪自己是什么目的,方才与云河一起进来时它们是想要取自己性命,现在却只是用迷宫困住自己,想来是对自己有所求吧。它们想让自己帮它们对付鹿族? 她不耐烦地中断了思考,持着朱砂剑一路往前冲去,所过之处花妖们都纷纷后退,不敢侵扰她。然而她始终走不出流花林,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些轻飘,而放眼环顾四周,眼前一片昏花。 可恶……自己竟然中毒了! 似乎确认了铁宁玉已经中毒,周围的花枝又靠拢了过来。 她竭力不让自己去注意身体的不适,挥起朱砂削去了一些枝叶,然而双手越来越难以控制,她发现全身的知觉都已经失去了,也无法运起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没在花叶之中。 花妖将她举了起来,几条树枝伸过来,要抢走乾坤玉和朱砂剑。 铁宁玉双手发麻,只能试着用眼神逼退花妖,然而花妖根本不惧怕她。 可恶的花妖! “你干什么?!”她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呵斥着。 “这把剑厉害得很,刚刚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得把它丢了,要不然看见它我就心里发毛。”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我们是来请她帮忙的,要是扔了这把剑,她拿什么帮我们啊?!你要是害怕就躲远点!” 铁宁玉闻言,心中又是气愤又是不屑,用这样的方式来请自己帮忙,花族人要么是向来无礼,要么是天生蠢笨…… “呃……算了,快回去复命吧……” 花妖们小声争论着,托着铁宁玉进入了另一处树木茂密的地方。 四周依然是参天的榕树,然而树干上缠满了花枝,绽放的各色花朵迎风飘摇,花瓣如雨一般飞落下来,花香袭人。纵是铁宁玉心中气愤,也被此时的所见所感打消了怒意。 很快她被托着来到了一片空地,空地被半人高的巨大花朵围绕,花妖们轻轻将她放在了地上,就散开在她身旁,化出了人形。 铁宁玉从来没有被这样放倒在地,而且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头顶的树冠发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不觉间眼神越来越凌厉,吓得想要围上来看她情况的花妖们后退了几步。 “花花、花、大神……人已经、请请来了!”方才想要扔掉朱砂剑的那个声音紧张地说道。 “什么花大婶!叫我花神!”一个清越慵懒的男声不满地吼了起来。 “花花、花神恕罪,我被这个人吓得不轻,一紧张就会说错话!” “不要再叫我花花了!改改你那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花神大怒。 “哦……哦……” 铁宁玉面朝天空听着花族之间毫无智商的对话,心中的耻辱更加强烈起来,自己竟被这样一个低智商的种族给暗算了,而且到现在还没看见敌人的脸! 可恶! 她一时间忘了与云河反目的哀伤,心中只有无穷的愤怒,连面对东方涵时也不过如此!如果现在东方涵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宁愿被东方涵杀了,也不想继续这样躺着! “这位就是铁姑娘吧?”花神的声音比刚才近了些。 铁宁玉厌恶地皱眉。 “紫藤,你怎么回事,让铁姑娘一直这样躺着,我怎么与她谈话?!” “啊是是是!”那个结巴的花妖忙恢复成原形,将铁宁玉托了起来,接着它幻化成了一把贵妃椅,铁宁玉被摆成了侧卧的姿势,紫藤还不忘在她脑袋下伸出一条花枝,代替她的手撑住了她的脑袋,又有一条花枝伸出来,颤抖着将朱砂剑从她手中取下,放在了她的身后。 铁宁玉察觉到自己被摆成这样的姿势,心中怒火更盛,自己从来只有战败倒地的姿势,这样柔媚的躺姿让她恨不得地上有个无底洞,自己直接掉下去再也救不回来了才好! 花神带着看见救星的笑意一步步走了过来,他长得高而瘦,一张脸美丽妖娆、娇艳欲滴。 铁宁玉看见花神的笑脸,非但没有被惊艳,反而露出了更加不悦的表情,面色冰冷地望着花神。 花神没有看出她的不悦,笑道:“铁姑娘能来真是太好了,真是帮了我们花族一个大忙!” 铁宁玉啼笑皆非——分明是你们把我绑来的!再说我也没有答应帮你们! 看见花神笑得更加灿烂,她心中越加恼怒,索性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思索该怎样解去身上的毒、摆脱这个蠢笨的种族。 花族与鹿族世代为敌,为了对付鹿族,花神不惜用绑的方式把自己“请”到了这里,可见花族要对付鹿族的决心,若是自己拒绝花族的请求,它们一定会对自己死缠烂打,直到自己答应它们的要求才肯解去自己身上的毒……看来只有先答应了它们,自己才有可能脱身了…… 她睁开眼睛,不料看见花神一边自言自语般说着“该不会是睡着了吧”,一边伸出手掌向自己的脸上挥来。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铁宁玉震怒,自己不但无法动弹、任人宰割,还要挨这个花妖的耳光不成?!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运起灵力,然而还是失败了,自己此时除了思维还能运转,全身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花神乍一看见铁宁玉睁开了双眼,利剑一般的眼神射在自己身上,他心里一慌,手却以更快的速度挥了过去! “啪!” 花神惊得目瞪口呆,面无血色,他看了看微微颤抖的右手,那表情像是要哭了出来。 铁宁玉也怔住了。 自己……竟然无缘无故挨了一个耳光! 耻辱!一辈子的耻辱!!! 在场的所有花妖也呆住了。完了……花神竟然打了它们好不容易请来的灵力高强的凡人,看来花族永远都别想改变被鹿族吃的命运了! 流花之林2 云河站在窗边出着神。 这么多年来本该承受的痛苦, 在今天一齐爆发了出来, 洪水一般冲散了之前失去族人的悲痛, 去六界山的意念也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杀了那些凡人! 杀了他们, 让他们血债血偿!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怂恿自己, 又或者, 那本就是自己的声音? 杀了他们! 分明是凡人先挑起的战争, 最后受罚的却是狐族! 该死的凡人! 他们凭什么到现在还逍遥法外,甚至继续迫害别的妖族?! 怒火越烧越烈,云河抓着窗台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啪!” 窗台被云河抓下一块, 云河没有察觉,任由碎木片将掌心刺得鲜血淋漓。 “怎么回事?边上寝殿里发生了什么?”长生王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我去看看, 不会是父王的客人出了什么事吧?”接着响起了众人陆续走动的声音。 云河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盛, 烧得他胸口的旧伤一阵穿心的疼,直到长生王子来到了他的寝宫, 他也没有发现。 “这位客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长生小声地问道。 云河这才察觉到有人进来, 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强压住心中的悲痛, 才转身淡淡说道:“我没事。” 长生看见了云河在不断滴血的手掌, 然而很快他手上的伤口就愈合了, 他只能欲言又止。 云河没有心情与长生多说话,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寝殿内气氛有些尴尬,长生鼓起勇气问道:“你就是父王请来的客人, 狐王吧?” “正是。” 见云河的脸上还留着痛苦的神色, 长生迟疑着说道:“父王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关于你母亲的往事?” 云河的身体颤了颤,那段记忆被尘封了一百多年,如今一旦被释放,就像猛兽一般时不时地闯入他的脑海,让他痛苦不堪,也挥之不去。 “父王不应该唤起你的那段记忆,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让你徒增痛苦……”长生低下头去,带着愧疚的表情说道。 “你也知道了我母亲的死?”云河心中一阵阵地悸痛着,母亲那血淋淋的肢体仿佛就在他眼前。 “抱歉……我不该提起的……”长生低声说道。 其实在云河来到流花林之前,父王就突然对自己提起了许多关于狐族的往事,包括不久前狐族被灭族,也包括一百多年前云河母亲的死,甚至连云河的这段记忆被封印,父王都告诉了自己。他不知道父王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说那些,只知道父王那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而现在看来,解开了狐王的记忆,不过是让他痛苦,并增加妖族和凡人之间的仇恨罢了。 难道……父王想借狐王的手与凡人开战?! 想到这里,长生怔住了,全身一阵恶寒。 凡人杀戮妖族,妖族的后代又去杀戮凡人的后代……要死多少凡人和妖族,这笔仇恨才能了结? 不,冤冤相报,凡人和妖族之间的血债永远无法勾销,仇恨只会越结越深,杀戮只会越来越频繁…… 而自己身边的亲人、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卷入到杀戮中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战死,也不知道死后能不能被送回流花林…… 长生想到这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王子,您没事吧?我们回去吧?若是让我王看见您又出来了,我们会被……”离长生最近的一个少女看见了他的泪水,用焦急的语气低声劝道。 “没关系,父王那里我会去解释的。”长生淡淡打断了侍女的话。 云河听出了长生话音中的悲伤,扭过头往他这边看过来,当看见他已泪流满面时,云河不由暗自震惊——鹿王的话帮自己解开了令他痛苦的封印,鹿族王子却对着自己痛哭流涕,这对父子的目的是什么? “狐王,我不知道父王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我知道你失去母亲一定很痛苦……在你之前,我也失去了我的母亲,也是被凡人……他们本来想把我也……后来父王来了,可惜只救出了我……”长生的泪水不断滚落下来。 云河仿佛看见了当年刚失去母亲时的自己,但是当年他没有像小孩子一般哭泣不止,只是一个人站在月神湖边不停地狂吼、奔跑,直到精疲力尽,父王来找到躺在湖边生死不明的自己。 “王子……”长生不住地啜泣起来,看上去随时会断气,身后一干侍卫侍女心急如焚,“我们快回去吧……这些不是王子该关心的……”说着,侍卫们用灵力轻轻推起了长生身边的几重结界。 “都停手。”长生哭着下了命令,继续说道,“所以留着这些记忆有什么用?父王不该那样对你……狐王,如果父王要请你去杀凡人,你能不能好好考虑?杀人,不是解决仇恨的办法……你杀了你的仇人,只会给他们的子女留下痛苦啊……” 云河被这个孩子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从方才见完了鹿王,自己的心就一直被仇恨蒙蔽,而这个孩子的话,像醍醐灌顶一般,让他开始思考为母亲复仇的意义何在。 “狐王……你的母亲,一定早就转世了,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如果我们再次掀起战争,会祸害到许多无辜的人……如果……如果你实在忘不了那段记忆的话,就由我来为你重新封印吧……我虽然力量不强,但是封印记忆是我最擅长的……”长生慢慢停止了哭泣,一双泪汪汪的金色眸子坚定地看着云河。 云河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对母亲死去的悲痛,对铁宁玉的爱恨两难,对鹿王父子言行不一致的疑惑,还有对自己此后该何去何从的迷茫…… 母亲的惨死,自己该不该忘记? 对铁家的恨,该怎样消除?就算杀了铁宁玉,自己心里的痛苦能否减轻? 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才是有意义的? 鹿王父子,到底要干什么?鹿王希望自己的记忆解开,长生却说可以替自己封印记忆……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河越想越不解,脑袋和胸口都刺痛起来,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冷汗涔涔而下,他忙抓住了窗台。 “狐王,你怎么了?!”长生说着,让侍卫们将云河扶住了,“狐王,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再次封印那段记忆,去做你原本要做的事吧……” 原本要做的事? 自己本来要做什么? 舍弃长生咒,去冥界拯救不能转世的族人…… 为什么狐族被灭时,自己没有选择去复仇,而是选择了舍弃和拯救? 而如今,面对无可挽回的往事,自己竟如此放不下? 就像长生说的,杀人不是解决仇恨的办法。更何况,杀母亲的仇人早已经不在世上,自己是否可以抛弃对他们后代的恨意,用平常心去面对他们,面对铁宁玉? “王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狐王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做决定了……再说……”身边的侍女小声提醒道,“您看他脸上的表情,小心他伤到您……” “再等等吧。”长生温声劝慰侍女。他看见云河狰狞的表情慢慢退去了,似是恢复了冷静,然而同样承受过丧母之痛,他知道云河的内心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请封印我的这段记忆。”终于,云河强忍住语气里的颤抖,对长生说道。 长生欣慰地对他点点头,侍卫们犹豫着推动他来到云河面前。 “没想到,我竟然没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想得透彻……”云河感叹着,在长生面前盘腿坐下,而长生也维持着坐姿悬浮在结界里,两人正好可以平视对方。 长生摇头笑道:“我的‘年幼天真’,不过是相对于流花林外的世界,我几乎从来没有出过流花林,所以对凡人一无所知。但是,我可能比你还年长呢,而且我随时会死去,所以有些东西,可能看得比较开。” 云河惊讶:“你比我年长?可是你……” 长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肢,苦笑道:“我从小得了一种怪病,被轻轻碰一下就容易骨折,而且身体长得很慢,有可能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了……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连自己独处时也不能太激动,否则一不小心动作做得太快,也会打伤甚至打死自己……”长生的语气有些平淡,双眸中却露出了对健康的向往。 云河歉然:“不好意思……” “没关系。”长生笑着将右手往云河的额头伸来,接着他忽然降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怕死,因为死后我就可以转世了,但是我知道我死了父王会很伤心的,所以我要努力活到父王去世后……” 云河闻言,心中对长生父子俩的疑惑烟消云散,不管黎光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是什么,但是长生的善良纯真让他彻底卸下了警惕。如果自己此时还怀疑长生的话,被他知道了,孱弱的他一定会伤心的…… 长生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云河的额头,一众侍卫侍女紧张得要晕倒过去了,如果长生因为体力不支而出什么意外,那么他们的性命…… “长生,你在做什么?!”鹿王的声音突然响起,长生的手指快速收了回去。 “我……”长生委屈地低下头。 黎光大步走了过来。 长生不敢发一言,方才的那些话如果被父王听见了,他一定会震怒的! 黎光却只是怒视着长生的侍卫们,众人吓得魂不附体,但很快就配合默契地将长生带了出去。 云河起身,看见黎光眼眸深处仍有怒意未消,心中不觉对他起了戒心——黎光用风魂竭力封印下去的这段记忆来左右自己的情绪,他所图谋的,一定是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不是自己的灵力,就是长生咒! 而从黎光所讲述的鹿族和凡人的恩怨来看,一旦鹿族得到了这两者中的一种,凡间少不了又要大战一场!而不久前心魔和炼妖塔的魔都已经出现在了凡界……凡间,又要迎来浩劫了么? 想到这里,云河已经身心俱疲,但他不愿在黎光面前输了气势,就强撑着精神说道:“鹿王想要得到我身上的东西为己所用,这恐怕是行不通的。” “为己所用?”黎光高傲地仰起头,走过云河身边,“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流花之林3 “你、你你你不要那样看着我!怪吓吓吓人的!”花神被铁宁玉的眼神吓得大骇, 后退一步说道。 “花神你你你怎么也结、结巴了?”已经化成了贵妃椅的紫藤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道。 一连见识了花族的滑稽言行, 又被无辜抽了一耳光, 铁宁玉感觉自己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铁姑娘、娘、娘, 你有话就说……”看见铁宁玉的神色变化不停, 花神讨好地往前走了一步。 铁宁玉皱了皱眉, 这才想起自己身体虽然不能动了, 但是还能说话。原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这么一回事,自从被这群愚蠢的花妖捉了来,差点连自己的智商也丢了! “先放开我!”铁宁玉一张嘴, 再次怔住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中毒而变得分外滑稽,全然不似从前沙哑而略低沉, 当她用严肃的语气说话时, 隐隐有一种让人服从的力量。 “噗!”一群花妖都捂嘴笑了起来。 铁宁玉再次目瞪口呆,她的注意力再也无法流连在与云河分别的痛苦上, 而是被花族人的言行吸引了, 花族的蠢笨, 简直令她由内而外地被震撼了。 “笑什么笑?!谁干的好事?!”花神气急败坏地吼着, 向铁宁玉伸了伸手指, 就对她娇媚地点点头, “声音恢复了,你说话试试看。” “我想说的是,先放开我!”铁宁玉已经失去了耐心, 声音变得越加低沉而有震慑力, 目光直直看着花神。 花神立即收敛了怒容,说道:“那么,铁姑娘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你方才说了什么提议?”铁宁玉不解。 “哦我的天!”花神拍了拍额头,闭上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竟然在我说话的时候睡着了?!睡着了?!” “我在想事情。”铁宁玉淡淡道。 “我再说一遍,你不能再走神了!”花神正色道,“流花林,以前是我们的!后来鹿族和狐族一起来到了这里,鹿族看见这里花草茂盛适合生存,就留了下来,而狐族,发现这里没有吃的,他们又不忍心吃鹿族,就离开了!这些年来我花族和鹿族争斗不休,他们吃我们,我们吃他们,双方势均力敌,谁也赢不了谁!现在你来到了流花林,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帮我们赶走鹿族!作为报答,流花林以后随时欢迎你,我们花族也随时听你驱遣!” “我帮你们对抗鹿族,这就是你们的要求?你们长久以来都没能解决的问题,想要通过我解决?”铁宁玉嘲讽地笑了笑,“再说你的报答,我一件都不感兴趣。” “我们没能战胜鹿族就是因为我们没法实施计划的第一步!如果你能帮我们捉到长生王子,剩下的事,就由我族来做吧!”花神脸上带着理所当然和义愤填膺。 “长生王子?”铁宁玉想起了方才看见的那个瘦弱孩子,心中不忍,“你们和鹿族的纠葛,为什么要牵扯到一个孩子?” “长生王子也是鹿族人,我们抓他,是鹿族罪有应得!”花神妖艳的脸上满是不悦。 铁宁玉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种族是真的不开窍,不如就答应了它们,免得它们这一计不成,又想出别的计策去伤害长生。 “刚才,我的下属们听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据说铁姑娘家族被灭,是鹿王向别的凡人透露了你们家族的行踪?”花神忽然正色,幽幽地说道。 铁宁玉心中一震,原来花族还知道在鹿王宫安插耳目,看来它们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蠢笨,紧接着对鹿族的恨意缓缓地在她心中扩散开来。 鹿族……虽说灭了自己满门的是万神山庄,但是罪魁祸首却是鹿族!若说鹿族是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她是万万不信的,鹿族一定是为了报铁家铸剑提供给凡人去杀戮妖族的仇恨! 然而鹿族与铁家的仇恨,到底是如何引起的?或许是从更早之前凡人与其他妖族之间的争斗开始的,而那些争斗原本与铁家,与鹿族和狐族都毫无关系,只是随着杀戮的延续,仇恨也蔓延了开来…… 仇恨,是会蔓延的…… 她心中乱糟糟地想了许多,最后斩钉截铁地点头道:“我答应你们,抓长生王子。但是在我行动的时候,你们不可以有别的计划去对付长生,若是扰乱了我的行动,以后我不会再出手帮你们了!” 花神满意地点点头:“那真是多谢铁姑娘了。”说着,他向铁宁玉伸出手,想要解去她身上的毒。 然而天降惊雷,花妖们大惊失色地跑了开去:“啊!天神,不要劈我不要劈我!你们要劈的花神在那里啊!” 连紫藤也忽地溜了开去,铁宁玉不防被摔倒在地,一脸错愕地看着花神。 “慌什么?!都给我回来!”花神怒吼一声,忙解了铁宁玉的毒,俯身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立刻对她换上了讨好的笑。 铁宁玉来不及愤怒,又有一阵响雷落了下来,她担心雷电劈到树木会伤到在场的人,忙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大清早的会打雷?” “因为、因为他!”远处一个花妖一指花神,“他是从天界偷跑下来的,我们虽然因为他的灵气变成了花妖,但是总是受他牵连被雷劈!” “放屁!”花神怒喝一声,说出口的粗话和艳丽的脸庞很不相配,“你怎么不说我来之前你们天天遭雷劈呢?!这流花林本来就容易遭雷劈!你再污蔑我,小心真的遭雷劈!” 铁宁玉再次惊呆了,原来“花神”不是一个臭美的称号,这位花族的首领,果真来自天界?此时她心中已将云河和东方涵忘得一干二净,她没有发现这个蠢笨的种族有一种神奇的特质——能在三言两语间就吸引住自己。 隆隆的惊雷过后,树林里响起了“哗哗”的巨响。 “啊啊啊,救命啊!我们要被淹死了!”花妖们惊恐地大喊着,相互抱成了一团。 铁宁玉脸色一变,知道是暴雨落了下来,连忙运起灵力想要为众人遮挡,然而她刚恢复灵力,动作慢了一步,倾盆的大雨冷冷地浇在了所有人的身上,一个结界才瞬地张开。 铁宁玉被自己一连串的窘态弄得连发脾气都懒得,等到脸上的雨水滴完后,她睁开眼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这里这么不适合你们生活,你们又没有躲避的能力,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花神被满身雨水衬得越发娇艳欲滴,他指着鹿族居住的方向,淡淡笑道:“因为只有这里会有雷雨,鹿族那边,从来只有风和日丽,所以我们要夺回本属于我们的领地。” 铁宁玉见花神没有要离开流花林的意思,暗暗压制住了要翻白眼的冲动,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是,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你们不想去看看么?” ** “不是为了你自己?”云河看着黎光,原本他以为鹿王将那些往事告诉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恨铁宁玉,那样长生咒就会落入黎光手中,现在他却说他做的这些不是为了他自己? “你以为我对你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让你去找凡人报仇,以解我鹿族之恨?你以为我是想要你的长生咒来实现永生?”鹿王看穿了云河心中所想,冷笑道,“我只想让我儿长生能脱离死亡的恐惧,他生来就有怪病,没法医治,连出鹿王宫都会遇到危险,我不想让他一辈子只能被关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云河叹道,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暗暗惭愧,他以为鹿王会和沉渊一样为了得到长生咒不择手段,连子女的性命都可以残害,没想到鹿王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那随时可能死去的独子。 看见云河犹豫不定的神色,鹿王微微扬起头,又说起了往事:“八千年前,你们银狐一族刚从狐族脱离出来,然而你们遭到了凡人追杀,元气大损。我们两族相遇,我族想要向你们学习怎样修炼出强大的战斗力,你们银狐族却羡慕我鹿族人的长寿,就这样,银狐族和鹿族结盟,一边对抗凡人,一边寻找适合栖息的地方。不久后,我们一起来到了流花林,这里适合我鹿族生存,却没有你们狐族的食物,所以你们继续往东,最后在大陆的最东面,靠海的青泽停下了脚步。从那之后我们两族频繁往来,相互学习对方的长处。可是很快,你们狐族突然断绝了与我族的来往,我以为你们找到了长生的秘诀,我就暗暗派人查探,发现历任狐王的寿命虽然都有所延长,可是最后他们还是难逃一死。” “所以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族其实已经研究出了长生咒。” 黎光点头道:“银狐族从我族获取了不少通往长生的要领,长生咒虽然是由你们狐族研究出来,但是也少不了我鹿族的功劳,你们狐族害怕我们来抢夺长生咒,所以一直将此事秘而不宣。” 云河见黎光的语气颇有责怪的意味,就解释道:“长生咒来之不易,在我族中也只有狐王才能拥有,而且必须是上一任狐王解除长生咒,下一任狐王才能被长生咒加身。我想,我族没有将长生咒的事告诉给鹿王,先辈们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是因为你们与冥王有了约定。在我不久前刚得知你们狐族有长生咒之后,我做出了这样的猜测。”黎光说道,“生死之事都要经过冥王,你们却研究出了永生不死的咒语,所以冥王来干涉你们,最后你们双方都退让一步,冥王答应世上只允许有一条长生咒的存在,而且拥有长生咒的人,神魔都无法夺去他的性命。” 云河沉吟道:“这个推测倒也说得通。” “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重点。”鹿王面色一沉,将云河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当年凡人闯入青泽掳走你母亲,你父王拼死力战,但是当时凡人的力量实在可怕,又有江南铁家铸造的无数神兵利器,你父王差点就战死……我赶到青泽,救了你父王一命,我被砍下一只角和一小块头骨,也差点死在青泽。”说着,鹿王苦笑起来,头顶的一只角忽然消失,他向着云河低下了一直扬着的头。 云河看着鹿王缓缓撤去幻术,在原本该长出鹿角的地方,确实有一块头骨被利器削去了,鹿王满头的金发之间赫然出现这样一个带血的窟窿,让云河触目惊心。 “这……是我狐族欠你一条命……”云河的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来,那一刀,应该差点就让鹿王丧了命吧…… “不错,当年你父王也是这样说的!”鹿王用幻术遮盖了伤口,头顶又长出了“鹿角”,他忽然大笑起来,“可是直到几天前,我才知道你们狐族早就有了长生咒!你父王根本就不用我救!我却在那时候,差点为你父王而丢了我的性命!”金色的眼眸中燃起了怒火。 云河听了这段往事,心中五味杂陈,虽然父王当时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鹿王冒着被杀死的危险替父王挡了一刀是真……“所以,我应该把长生咒送给鹿族?”他无力地说道。 听见云河说出的是问句,黎光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高傲冷漠,不禁勃然大怒:“难道不是么?!现在银狐族只剩下你一人,除了长生咒,你还能用什么来还这条命?!” 云河被黎光戳中痛处,却找不出理由反驳,他沉默片刻,才说道:“你这样做,问过长生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长生咒给了他,他的疾病也会永远伴随他,就算他永生不死,可是他还是不能与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很痛苦?不如顺其自然,万一什么时候,长生遭遇了不测……我想,他会转世成一个健康的孩子,回到你的身边。” 听见云河提起长生的死亡,黎光的双眸暗了下去,他失魂落魄般说道:“转世了的长生,就不是原来的长生了……我没能保护好他的母亲,也没能给他健康的身体。而让他永远脱离死亡,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云河被鹿王的黯然神伤所打动,他平复了方才被黎光刺激的心情,缓缓说道:“鹿王,百年前你舍身救我父王,我铭记在心。但是长生咒是我族人费尽心血研究出的秘咒,意义重大,我要把它交给能实现它意义的人。魔族已经侵入凡界,我想,凡间需要一个不死的、强大的勇士去和魔族战斗。” “呵呵,强大的勇士……放眼如今的妖界,除了你和塞外狼王,恐怕没有人算得上强大了吧?你为了救你的族人想要赴死,而狼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想让他去对付魔族简直是痴人说梦!” 鹿王的一番话,也是云河现在所犹豫的,妖界没有人值得自己托付长生咒,那么,只能把长生咒交给凡人么? “所以,你还是想把长生咒交给凡人,就是那个祖上杀了你母亲的铁姑娘?”黎光冷冷问道。 云河不语,静下心来思考起了长生咒日后的归宿。 如果抛却自己和铁宁玉之间的仇恨不谈,她确实是自己几次抉择后定下的人选,虽然凡人中比她强大的大有人在,神武门明提和罗浮山明迦显然比她更擅长对抗魔族,然而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长生咒交给铁宁玉更合适。 可是刚被唤醒的记忆就像一把巨大的利刃,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也在他心中划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姑且不论你会不会把长生咒交给你仇人的后人,如果你真要选择凡人,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在他们击退魔族之后,凡人和妖族之间几千年的宿怨是否就会烟消云散,还有,凡人是否能克制住他们杀戮和攫取的欲望,不再对我们妖族制造新的杀孽!如果你把长生咒交给了妖族的仇敌,今后你就是妖界的千古罪人!”黎光越说越严肃。 云河不愿将珍贵的秘咒交给长生,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才会先唤醒云河的记忆、让他疏远了铁宁玉,再与他说起狐族欠自己的一条命,以为云河会因此感动…… 可是黎光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狐王竟然选择放下多年的私仇、用长生咒来保护凡界,而不是救长生的性命! 云河早已被接连而来的记忆弄得身心俱疲,他竭力掩饰住自己的虚弱,对上鹿王愤怒的目光,淡淡说道:“长生咒是我族的珍宝,鹿王容我好好考虑该如何处理,鹿王的话我会记在心里好好斟酌的。”这番话并不是缓兵之计,他确实需要冷静下来好好考虑,魔族即将乱世,自己该如何抉择? 鹿王看出了云河的疲惫,就点头离去了。 云河令殿内的鹿族侍女也离开,只剩下独自一人,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身体极度疲惫,他很快就睡着了,然而梦里不断是母亲被杀和魔族征战凡间的画面交替,而铁宁玉始终贯穿着所有的噩梦,她时而持剑肢解他的母亲,时而带领凡人抵御魔族。云河被梦里激烈的情绪击溃了,他强行中断了梦境,思维便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归墟之海1 凡间极南之地, 一片片高山一望无际, 每座山的山顶不是飘着浓黑的火焰就是喷薄着发亮的岩浆, 极目之处只有灼人的火焰, 连天空都被映照得通红。 魔君带着部下在火神山间行走着, 已有修为低下的魔族不慎被火山烫成了一缕缕黑烟。魔君无奈地一挥手, 把即将散去的部下重新凝聚成了人形, 说道:“不要小看这火神山,这是从天界降下的神火,你们都小心些!” 所有黑袍齐齐一震。 静默之中, 有人忽然问道:“魔君,这很蹊跷啊,同样是您的部下, 御首领被关押在那么容易被解救的地方, 衡首领却被封印在这险恶之地……这不会是神族新设的陷阱吧?” 魔君为这个新人部下的问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淡淡道:“因为御负责在凡界上方布下迷阵, 让神族无法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对凡界的灾难视而不见, 只在适当的时候才出手, 这才是神族一贯的作风。而衡负责建造通天塔, 一旦我们登上通天塔到达天界, 便会对神族造成威胁。如果你是神族, 你会把力量集中起来封印哪一个?” “这……”那名部下震惊之余感叹道,“这么说来,比起凡人的性命, 神族更爱惜他们自己的?呵呵……原来是这样……”他失望地笑了起来, 显然在加入魔族前是个凡人,虽然加入魔族并非他心甘情愿,然而如今得知了神族的面目,与魔族一起对抗神族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魔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寻找着可能封印着衡的地方。茫茫十万里火神山,到处都是当年神族设下的陷阱,只是时隔近万年,陷阱的力量已然式微,魔君轻易破除了沿途的陷阱,终于找到了力量最强的地方,这里果然囚禁着衡。 衡和他的一部分部下被囚在一座正在喷发岩浆的火山口内,来解救的众人没能看见衡的身影,只是凭借着神族封印的力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赤红的岩浆被喷往高空又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魔族众人忙撑起结界抵挡,然而火神山拥有神族之力,仍有不少岩浆落进了结界,一些修为不高的魔族发出惨叫,被打回了原形。 魔君不耐烦地挥手为众人幻化出一个结界,挡住了所有岩浆,便径自走向火山口,头也不回地说道:“先在这里待命!” 众人领命,趁着魔君上前的工夫,他们忙把方才“死去”的族人凝聚成了人形。 魔君来到火山口,这里的高温足以把人活活蒸发,他却没有感到不适,右手向着地面张开,一道金色光芒破开满眼的通红之色,化成一把长戟被他紧紧握住了。 那把戟带着天地日月般的光辉,以及令神族都生畏的力量,隔空将火山拦腰削去了。只有魔君自己知道,这把名叫“开天”的长戟当年曾毁灭过比火山更庞大坚硬的东西。 火山被强大的灵力震得四分五裂,正在喷薄的岩浆霎时间往四周散去,也打破了魔君为众人设下的结界。 众人大骇,四散躲避着飞射的岩浆。 而原本是火山口的地方,悬浮着一个多重封印,封印中几个黑色身影围绕着一个格外高大魁梧的人,在静静沉睡着。 “那就是衡首领?”刚加入上一场神魔之战不久就被战败封印的魔族新人们低声交谈了起来。 从远处看去,衡的体型仿佛有寻常人的两倍大,四肢粗壮得如同木桩一般,拳头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显然他轻易就能击碎他人的头骨。 “这个衡首领……看起来脾气不大好……”新人们吞了吞口水,轻声说道,“我有些后悔没有争取去御首领手下了……” “新来的,你们最好少说话,多做事!”几人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是衡昔日的旧部,体格也比常人粗壮,脸隐藏在黑袍的风帽下。 魔君横戟在身侧,大步走向火山,黑色的灵力像水波一般荡漾开去,将附近的陷阱和封印一一破除,也惊醒了封印中的几人。 “魔君……”衡睁开了通红的双眼,用惊惧而羞愧的语气说道,“属下无能,居然要魔君出马来解救属下。”他已经尽量降低了声音,然而一开口还是地动山摇。 “而且你还睡着了。”魔君淡淡地说着,不知是调侃还是怪罪。 衡有些惊恐,这使他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魔君恕罪……这该死的封印实在太强大,这些年我们一直想要出去,最后力竭了,才……” 魔君皱眉,抬起左手示意他停下这惊天动地的说话声,说道:“你这里的封印不比我的弱,你出不来很正常。”说着,他微微侧过头,在远处躲避岩浆的众人立即冲上前,与他一起倾尽全力向着封印击去! 神族封印魔族时力量已然快衰竭,而魔族则因为当初受了重创,所以到如今才恢复元气,在心魔和雷鸣剑的协助下打破炼妖塔和罗浮山的封印。而囚禁着衡的封印也不弱,仅凭魔君一人之力将它打破有些勉强,加上众人的力量便能一击必破! 然而眨眼间,众人的脚下颤了颤,一股岩浆喷了出来,凝成一只与衡体型差不多大的巨兽,迎上了众人的攻击!而同时,所有火山都震颤起来,原本飘着黑烟的火山口在一瞬间红得发亮。 “魔君!”衡原本就有些内疚,此时看见下方突生变故,激动得大吼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看来神族在这里下了不少工夫!”衡的旧部忐忑之余鄙夷地咒骂起了神族。 那巨兽受了重击,勃然大怒,一声巨吼激出身上无数岩浆飞射,所有火山齐齐喷发,烫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巨兽的力量远非方才的岩浆可比,众人想要躲避,苦于没有魔君的命令,只能骇然看着岩浆漫天喷发。 “麒麟!”魔君一身黑袍飞扬,他伸开右臂,灵力顺着开天戟展开,护住了身后的部下,左手却抚上了巨兽的前肢,他的黑袍仿佛随时会被那灼人的巨兽点燃。 出乎众人意料地,那巨兽竟然安静了下来,低下头让魔君抚摸。所有火山也渐渐停止了喷发。 身后众人化险为夷,看见这一幕有些不解,作为生死都要听从三位魔王驱遣的下属,从没有人敢问魔君和魔帝的来历。 “我来带你回天界。”面对已经服从却有些躁动的巨兽,魔君心平气和地说道。 巨兽似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紧接着魔君手下一重,将它推入了火山之中,一道封印将火山封住了。 “但是现在,你先给我等着!”魔君冷冷说完,令众人上前,合力试了几次,终于解除了衡的封印。 衡带领部下们从封印中跃了下来,众人脚下一阵巨震。他巨大的身躯仿佛能遮天蔽日,接着向着魔君跪了下来,瓮声瓮气说道:“多谢魔君解救!属下等着去天界手撕神族的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简单的一句话,激起了在场所有人对当年神魔大战最惨烈的记忆。 当年三界生灵涂炭、血流漂杵,堆起的尸体仿佛能通到天界去,连神族也几乎覆灭,而魔族死伤更加惨重。神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魔族打败,仅仅是力量上的分毫之差,就注定了神族可以继续高高在上,而魔族要被镇压万年。 但神族终究无法彻底消灭他们。他们本是神族心中的恶念所生,因为被神族嫌恶而被驱赶、封印,只要神族存在一天,魔族就不会消亡。在漫长的时光里,魔族不断壮大,与神族交战数次,胜负参半,如今又是一万年过去,世事变幻,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战,胜负如何。 天界,我们就要回来了! “去归墟海,魔帝要等得不耐烦了。”魔君制止了即将发生的叙旧,带着众人往凡界的极东之地——归墟海赶去。 在凡人和神魔的认知中,归墟海在远离凡间大陆的极东之地,然而实际上,归墟才是凡界的中心,也正好对应着天界的中心。天界和凡界仿佛是形状并不明显的漏斗,所有因为战乱纷争而游离出来的力量,都会倾漏到归墟之中。归墟在深海之底,静静地包容了一切向它流淌而来的力量,每隔一万年倒流一次,将所含的力量倾吐回海面上。重回游离状态的力量便会被三界各方势力争夺,也包括神族,然而最后的结局没有凡人能够知晓。 想到这里,魔君鄙夷地轻哼一声。 三位魔王很清楚,所有的力量都会被神族和魔族掠夺干净,而凡人,只能在神魔之战中收集被遗漏的力量,并慢慢强大起来,当人、神、魔的力量相互匹敌时,便又是归墟倒流的万年之限…… 现在,凡人和妖族似乎已经足够强大了——魔神曾说过,有狐妖和凡人能抵抗住他的蛊惑,而摧毁炼妖塔、打破镇魔钟,都少不了妖族和凡人的力量。 看来归墟倒流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 当年魔族就是趁着归墟倒流,建起通天塔攻上了神界。之后魔族战败,通天塔被神族毁坏,封印在了归墟附近,神族没有将它推下归墟,因为他们更害怕通天塔在归墟倒流时现世。 魔君一边回忆着久远以前的往事,一边在衡的带领下找到了通天塔。这里距离归墟只有几里之地,然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地之间倾泻而来的强大力量正往归墟流去,一些修为不高的魔族人甚至被渐渐吸往归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保持在队伍中。 “魔君,通天塔就在这里。”衡往前方一指,原本就粗重的声音在海底越发沉闷。 众人立定了脚步。 魔君缓缓举起了金色长戟,幽暗浑浊的深海底被微微照亮,而亮光过处,是一派令魔族新人胆寒的景象。 归墟之海2 由于海底浑浊, 开天戟的光芒只照亮了一小部分的通天塔, 饶是这样, 众人也被眼前所见震撼了—— 通天塔由无数凡人和动物的尸体筑成, 它们的颈部和四肢相互纠缠着, 扭出不可思议的弧度, 第一次见到通天塔的魔族新人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手肘。而长久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 每一具尸体都微微肿胀,面部膨起,双眼外凸, 浑身青紫,若不是在筑造时用了灵力保护尸体,此时它们只会膨胀得更加恐怖。 不少新人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想到自己以后的结局也许会是这样, 不禁骇然地相互对望一眼。 衡带着魔君去查看通天塔的损毁程度,衡的一个部下看出了新人们的惊恐, 用胳膊抵在他们的背上, 沉声道:“不想死的话, 就给我卖力造塔, 筑塔的材料, 魔帝会派人送来!你们如果再这样畏畏缩缩, 我把你们也扔上通天塔!” “是、是……是……”几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低下头不敢去看地狱一般的通天塔,然而他们还是浑身冰冷, 周遭像是有无数张肿胀的脸用凸出的灰白色眼睛在看着他们。 “别吓坏了他们。当初不管造塔还是被筑进塔中, 所有人都是自愿的。”另一个衡的旧部轻松地说道,“等到筑塔的那一天,你们就会看到魔帝送来的人是多么狂热,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会自己爬上通天塔,我们要做的,就是加固塔身,让神力也无法把通天塔击倒。” 说完,魔君旧部们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万年前的景象。 那是在归墟海上方,魔帝踏海而来,海水成冰,海浪像锥子一般立在海面,然而他的部下驱赶来的无数凡人和妖族,像是饿了许久终于见到食物一般,不顾脚下的坎坷,疯狂地往同一个方向聚来,结成了通天塔的底盘,接着争相往上方爬去,而衡带领部下们将他们扭在一起,再用灵力加固。 通天塔的底盘方圆一里,不知用了多少“材料”才筑起一丈高。狂热的人和兽还在继续攀登,衡却将他们扒下来,让部下把他们筑在塔底的外围,最后整座通天塔共筑了里外三层,坚固无比。 当魔族攀上通天塔到达天界时,神族震惊,他们没想到魔族会从归墟来到天界,而通天塔的惨烈景象终于让神族有了后悔愧疚之色,也促使他们下定决心全力镇压魔族。 魔君看完了通天塔,衡弯腰恭敬地说道:“通天塔只剩下了当初的三分之一,坏处是要多花些时间筑造,好处是将它打捞出来不用花太多力量。” 魔君点头道:“我与魔帝计划先打捞起通天塔,你继续负责在这里造塔,魔帝会征战凡间,给你送来材料,魔神也在征人帮助魔帝征战。你在这里放开手脚以最快的速度造塔,御已经开始行动,在凡界上方粉饰太平了,神族不会看见你的动作。” 衡闻言,带领部下们齐齐跪下,正色道:“属下一定不负魔君所望!” 魔君没有答话,方才他心系通天塔,不觉间忽略了一个事实——魔帝竟然还没有到达归墟海,按理自己为了解救衡而耽搁了更多的时间,魔帝应该在他们之前到这里才对…… 这里,不大对劲! “都起来!快走!”眼前灵光一闪,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右手一伸,开天戟再次出现,在昏暗之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挥向他身后快速靠近的结界。 “是陷阱!”衡大吼着起身,双手握拳,冲上前想要抵住那结界,不料海水受到汇聚而来的力量的影响,也向着众人涌来,众人被缓缓冲向归墟,衡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结界轰击在了他巨大的身躯上,迸射出金色光芒。 “是渡世神王!大家要小心!”魔君怒喝一声,暗自运起灵力稳住了所有人。 然而一里外的归墟,所有力量突然快速倾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吞噬起方圆几里内的一切。 魔君刚破开神族的封印不久,力量尚未恢复,又在火神山消耗了不少力量,此时已再难护住众人,而眼前数不清的金色结界像几人高的轮子一般往这边滚滚倾轧而来。 好强的力量! 魔君不禁暗暗敬佩施咒者,而心中竟想不出任何对抗的办法。 “魔君,我们该怎么办?!”衡也支撑不住,与众人一起往归墟滑去。 “魔帝一定已经被困在归墟中!我们也下去,这洪流持续不了多久,否则会天塌地陷!到了归墟与魔帝汇合,再一起想办法出来!”魔君平静地说着,撤下了手中灵力,众人被漩涡吸进了那庞大的无底黑洞。 * 远处姬云境和罗浮山上下看着魔族落入了归墟,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众人缓缓靠近归墟,尽全力设下几重结界,就离开了归墟海。 将魔帝和魔君推入归墟海只是权宜之计,他们很快会想办法离开那里,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妖皇稳住各妖族,然后让他上达天听,请神族来对抗魔族。 离开了归墟海,回到陆地,姬云境因为多日来不断消耗力量,已经有些疲惫,雪狮伽摩多也懒洋洋的。 罗浮山众人以为姬云境负了伤,明迦说道:“尊者可是身上有不适?去塞北找妖皇谷路途遥远,尊者不如先在附近疗伤,我留下几名弟子看护,其余人随我北上寻找妖皇,想来这样不会耽误时间。” 姬云境勉强提起精神,悠悠解释道:“我可能又要陷入沉睡了,不知何时能够醒来……我和你们一起北上,如果我沉睡了,你们不用管我,没人能伤到我……” 众人不解,但仍是点点头。 明迦却心中一亮,他隐约记得传说中渡世神王似乎也会随时陷入沉睡,而姬云境尊者否认了他的神王身份,那么他的真实身份便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明迦自小修行,心无杂念,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而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位尊者能有多大的力量,帮助凡界渡过这次劫难。 大难就要来临,苍生何辜……不管敌我力量如何,罗浮山定会全力以赴,保护这危如累卵的凡界! 一行人火速往塞北赶去,姬云境和伽摩多为了尽快找到妖皇,强撑着没有沉睡,而北方是胜天国的都城所在,歌舞升平,妖族稀少,众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塞北。 塞北一片茫茫,不是戈壁就是草原,风沙满天。 明迦聪慧,料想妖族之皇一定不会居住在四平八达的地方,就与众人用御风术在半空中寻找山峰和谷地,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延绵不绝的山脉。 众人匆忙降落,迎面遇上了风尘仆仆的明连一行。 明连面色灰白,见了明迦等人,微微摇头道:“妖皇去世了。” 众人虽然都修行日久,心性镇定,然而还是不可思议地低呼了起来。 姬云境更是从昏沉中醒来,问道:“妖皇住在何方一直成迷,你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妖皇?会不会是妖族设的障眼法?” 明连摇头道:“不会有假。我在草原上偶遇了狼族,听见他们谈论起妖皇病重,我看他们声势浩荡,心想他们一定是要去找妖皇,就远远跟了上去。” “是狼族杀了妖皇?”姬云境拢了拢雪狮的缰绳,想让它清醒一些。 “似乎不是。等我跟着他们到妖皇谷时,那里并没有发生争斗,妖皇应该在我们到达之前病逝了。狼族凶悍,我没有与他们照面,等他们离去后我上前确认了,妖皇确实是因病逝世。” “妖皇病逝……”姬云境低声说着,能帮助凡界渡过劫难的唯一希望已经破碎,他有些沮丧,然而还是不甘心,向明连问道,“你如何确定那是妖皇?” 一连被姬云境质疑两次,明连不恼不怒,不卑不亢地答道:“妖皇是一位老者,似神非神,似妖非妖,我只能看出这么多,如果是狼族作祟,用假的妖皇来蒙蔽我,我应当能看破对方的身份。” 姬云境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妖皇之位已经易主,狼族是不会听我们调遣的。看来这次劫难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希望神族能早日看见魔族的动向,让苍生少受些苦。”说着,他低头抚了抚雪狮,一边调头一边说道:“是时候让凡人和妖族行动起来了,凡人那边有神武门传授经法和镇魔印,妖族就交给你们罗浮山了。” “尊者,那狼族怎么办?”明连问道,“依我这几日所见,狼族战力很强,凶狠好斗,如果被魔族降服,对我们很不利。” 姬云境思索片刻,道:“暂且不用管他们。狼族厌恶凡人,我们此刻去说服他们对抗魔族,一定会适得其反。不如就等着魔族去找他们,魔族喜好征服,狼族却野性难驯,到时候就算狼族不肯站到我们这边,也一定不会倾向魔族。” 一席话打消了明连的顾虑,众人便立刻回程,准备投入到这一场毁天灭地的大难中去。 姬云境已疲惫不堪,就要陷入沉睡的一刹那,远方似有一根弦拨动了他的神经,他立刻清醒过来—— 是心魔! 他要去哪里? 归墟之海3 威赫回到雪仑山, 将在罗浮山的见闻对众人说了, 又把姬云境所传的经书给明提和慈怀分了, 众人皆是大惊。 “是老夫糊涂了, 没想到魔族竟能这么快破除封印……”明提摇头叹着, 便脸色一肃, 下令道, “威赫、慈怀,你们分别南下、北上联络所有修炼人士,务必将形势说明, 让所有人做好迎击魔族的准备。” 两人点头领命。 “哦,姬云境还传了我一道镇魔印,可以直接传给别人, 没有修炼过的人也能用来镇魔。”说着, 威赫将镇魔印依次传给了明提、慈怀和诸位护法,众人依言一个个传了下去, 都对这符咒惊叹不已。 “看来这次让神王费心了, 这镇魔印能传给众人而不衰竭, 一定耗费了不少灵力。”明提双手合十说道。 威赫忽然大笑起来, 说道:“果然不止是我和罗浮山的那帮年轻人看错了, 连你也看错了那小子的身份!他亲口否认他不是渡世神王, 是神王的弟子!” 明提和慈怀都面露疑色,渡世神王作为唯一一个修炼成神的凡人,是摩罗教的经书典籍中经常提起的人物, 而对他相貌的具体描述, 明提在世人鲜少接触的经典中得以一见,那少年的相貌和言行与记载中的神王一致,镇魔时所用的招式和力量也如出一辙,只是不及神王那般强大。 疑虑一闪即逝,明提不再纠结于姬云境的身份,他回过神来让众人做好下山的准备。 众人各自散去了。 威赫刚长途奔波回到雪仑山,不但不觉疲惫,反而摩拳擦掌,在玄济、玄虚等人眼里看来像是磨刀霍霍一般,他立刻就带着弟子们出发了。 下山不久,威赫就察觉到有不少修炼之人在往南移动,实际上从罗浮山回神武门的途中,他听说了关于云河拥有长生咒的只言片语,并且陆陆续续有人往某一个方向汇聚,当时他只当是这些人白日做梦,现在他才醒悟过来,不管长生咒一事是真是假,但它的吸引力会成为他完成任务的极大阻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所有人都疯狂地去寻找长生咒时,或许就是魔族大举进攻凡人之日!到时候这群像鸭子一样争相追逐长生咒的蠢货,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粗犷如他,想到这里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他忙拦住了前面一行人的去路。 被拦住去路的游侠们见威赫面色不善,知道是长生咒一事泄露,又见他们的装扮,就不敢造次,只是相互低声交谈着摆脱威赫等人的办法。 其中一人挺身而出,说道:“这位英雄也是想要那东西吧,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一同赶路,这一路上我们需要相互关照的时候多着呢,现在就刀剑相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威赫啐了一口,张口就骂,玄济想拦都拦不住,直接被威赫的大手掌蒙住了脸往后推去。只听威赫骂道:“老子的脑袋可不像你们被糊住了!老子长话短说,魔族已经打破封印,很快就要来侵略凡间,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赶紧回自己老窝去修炼,至于具体的安排,不久后我神武门会另外派人传达!”说着,他的手掌从玄济脸上移开,一掌打向那人。 那人原本就心中不快,威赫又突然暴起攻击他,不禁大怒,拔剑想要抵抗,却被威赫一掌打在了右掌上,隐约似有一股力量侵了进来。那游侠一时露出惊骇欲死的表情,大喊道:“这是什么歪门邪道?你、你是魔族?!” 威赫半得意半愤怒,将那人推向他身后的同伴,怒道:“这是用来抵御魔族的镇魔印,白白让你们几个蠢货捡了便宜!要是识货就赶紧传给你的蠢货同伴,魔族攻来的时候,你们还能多活片刻!别再去找什么长生咒了,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那么多人都想要永生,你们要是被杀死在半路还永生个屁!去抢长生咒,还不如抢这镇魔印,这镇魔印能人手一个,不会枯竭,至少不用出人命!” 原本被拦住愤愤不平的众人,见威赫并不是要杀他们,便听出了他话中的严重性。所有人脸上反复不定,但很快,他们争相向方才那人索要镇魔印。 威赫见有人下马去抢镇魔印,忙给玄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偷马赶路。 玄虚已经金盆洗手多年,此时很是为难,望向玄济求助。 威赫有些不耐烦,自己去牵了三匹马,与玄济、玄虚分了。 玄济脸上始终带着没能阻止威赫犯门规的自责表情,却也颤巍巍接了缰绳,嘴里不断念着“罪过、罪过”。 “罪过什么?!现在形势非同寻常,事情办不好,这些人可就不只是丢马了,所有人都要丢命了!别婆婆妈妈的,都好好赶路!”威赫高声喝道。 玄济、玄虚脸上肃然,跟在威赫身后纵马奔腾,其余弟子运起御风术竭力追赶,两日之内便赶到了激流城。 这一路酷热难耐,若不是神武门人意志坚定、常年苦行,也无法顺利赶到这里。 三人座下的马却力竭了,玄济忙劝威赫弃马步行。威赫下了马,玄济立即将三匹马送给了沿途的一家客栈,不至于让它们累死。 激流城以西便是流花林所在的大草原,神秘莫测,寻常修炼人士不敢轻易涉足,所以此时所有想要得到长生咒的人都聚集在了激流城。 城内人口激增,这些“有志之士”见了街道上、酒楼内攒动的人头,才发现消息走漏得厉害,不免在心中暗暗失望,想要退却。然而一旦有人振奋精神要力夺长生咒,其余人便都不甘示弱,做出志在必得的样子,一时间激流城内人人斗志昂扬,无数团队风起云涌般聚了又散,随地一坐就激烈探讨是否该绕过大草原去追寻云河的踪迹。 青秋山混在激烈讨论的人群中。 玉师听见有人谈论起了大草原的诡异可怖,不禁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为了得到那东西,不惜千里奔袭,一个个高喊着要捉到狐妖,却被一片草原吓破了胆?等见到了狐妖,你们还有胆去取长生咒么?” 被她数落的游侠不服,怒道:“你们娘儿们山不是跟屁虫吗?从来只会跟别人身后捡现成的!怎么,现在不需要靠别人了,敢对我们指手画脚了?”说着,那游侠起身拔剑,一时间肃杀的气氛在酒楼内弥漫开来。 游侠们大多是狠戾之人,只因他们不被各大门派收容,又常年流浪,所以对几大门派有积怨,平日里他们敢怒不敢言,今天遇到了软弱的青秋山,再加上对长生咒的极度渴望,众人心中的杀意一点就燃。 所有游侠在一瞬间停止了争吵,同时拔出武器面向玉师等人。 店家本来为这群人忙得乐呵呵的,此时见他们亮出了刀剑,只能躲在柜台后暗暗叫苦。 青秋山第一次遇见需要独当一面的困境,以少敌多,而对手都为了长生咒失去了理智,女子们心中害怕在所难免。 玉师也为所有人一齐起身拔出武器的气势惊吓到,然而心底更让她震撼难忘的那双淡蓝色眼眸浮现了出来,她像是得到了无上的力量一般,对着众人嫣然一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替你们可惜。既然你们知道大草原里有妖族,那么狐妖很有可能躲进了草原。你们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得到长生咒,为什么偏偏要漏过大草原呢?如果你们不愿意进草原,那我青秋山就不客气了,我们先行一步!”说着,她就要带领弟子们起程。 “慢着!”一个年过半百、相貌斯文的男子抬起手掌说道,“玉掌门说得有道理。我们此次声势浩大,狐妖一定察觉到了,他一定也知道我们凡人很少涉足大草原,他会在草原里躲避也说不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去闯一闯,把大草原翻个底朝天,看能不能找到那狐妖。” “好!还是文先生有胆识!”玉师被中年人的话语激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她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找到云河,她要把海王之死告诉他,让他认清那个神秘女人的目的,她要激怒他,借他的手去杀了那个女人! 海王,你看见了吗? 我要为你去出生入死,绝不后悔! 而她之所以要引众人去大草原,是因为门下弟子在不久前得到了消息——云河进了鹿族流花林的领地,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凭借青秋山一派之力,她不敢贸然进去,只能继续利用这群乌合之众的力量了。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几个壮汉吼了起来。 “出发!抓狐妖!” “出发!” 游侠们高举武器齐声吼道,整座酒楼都震颤起来。 店家则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向天祈求这群瘟神快走,最好走之前还能记得结账。 但是,如果他们不肯结账呢?店家吓得睁开双眼怔怔看着众人。 “出什么发?!”一声大吼盖过了众人的声音,紧接着几个黑衣人带着凛然的气势走进了酒楼,将这一锅沸腾的开水压得悄无声息。 玉师嘴角抽了抽——神武门人竟然也来了!虽然他们能为寻找云河出一份力,但他们若是也想得到长生咒,自己就很难有机会接近云河,将那个女人的阴谋告诉他了! 威赫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走向酒楼中央,所有人自觉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店家盯着力压众人的威赫,简直要晕倒过去。凭他的直觉,他知道,今天店内一场打斗是在所难免了。 “你们神武门,号称无欲无求,竟然也想要那……那东西?”一个胆大的游侠质问道。 威赫目光一冷,众人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抓住了武器。 不想威赫忽然双手结印,泛起金光,接着一掌打向最近的几人,将镇魔印传了过去。 几人接了镇魔印,还在惊骇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威赫鄙夷地说道:“这么多人抢长生咒,你们想想自己能得到长生咒的可能性有多大?不如接了我这镇魔印,可保你们每人增寿十年!” 众人一片哗然,都不信威赫的话。 玄济、玄虚对视一眼,威赫长老不仅爱骂人,这次下山竟还学会了偷盗、撒谎,真是罪过、罪过。 “这么好的事,你们神武门怎么不偷着乐,反倒要传给我们?!呵呵,你别是狐妖派来害我们的吧?” “你们别忘了,在白露城,神武门是站在狐妖那一边的!” 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放屁!放屁!”威赫百口莫辩,气得脸色通红,“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你们就去死吧,死在这里,总比日后看见魔族来攻,死在他们刀下强!” 没人肯听威赫的话,接了镇魔印的几人脸色煞白,上蹿下跳地想要将镇魔印逼出来,其他人不是看他们的热闹就是咒骂起了威赫,更有人夺门而出。 “都站住!老子说的是正经事!前段时间炼妖塔倒塌,罗浮山镇魔钟破了,这两地镇压的魔族都逃了出来!你们把这镇魔印都传下去,见人就传,还能稍微抵抗一下魔族!这是关乎凡界存亡的大事,老子没有在开玩笑!”威赫说着,大步冲向门口将想要离开的人捉了回来,“老子、没有在开玩笑!”他运起灵力怒吼着,恨不得把所有的力气都吼了出来,好将这群蠢货吼醒。 玉师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为了得到长生咒,神武门也不惜撒谎了么?!你以为用区区一个手印,就能让我们止步?等我们都放弃了,你们神武门再去独吞长生咒?你别忘了,这一路是我们在辛苦寻找狐妖,你们只能拿我们剩下的!” 最后一句话激起了众怒,大家苦苦追寻了数日,对长生咒已经生出无限幻想,断不会因为威赫的几句话而退却。 “你是跟在东方涵屁股后面,吃多了他的屁,脑子不清楚了吧?现在是什么形势,炼妖塔里跑出了什么东西,你作为一派之主还不知道?!这不是托你们的福,让邪魔跑出了炼妖塔了吗?!”威赫气得大骂道。 玉师自负美貌,被威赫几句脏话骂得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已被众游侠带动了情绪,此时见威赫辱骂青秋山这群美貌女子,都不由将心偏向了玉师这边。 “咦……这么鲁莽的人,也敢自称是神武门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子,啧啧……要说什么邪魔,我看你们才像邪魔呢!” 百姓们三言两句地说了开去,引得游侠们更加愤愤。 “我们走!”人们怒吼起来,像出闸的洪水一般涌出了酒楼。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威赫大怒,双手泛起金光,逢人便打,将镇魔印传给他们,不少人被他打晕了过去,更引起游侠们的不满,然而没人停下来“解救”被打晕的人,都自顾自冲了出去。 “杀了那个蛊惑人心的臭娘儿们!”威赫看见洪流中的几袭青色长衫,怒气更盛,向她们冲去。 “轰!”威赫还没走出几步,一道烈焰拔地而起,瞬间将整座酒楼围住了,尚有许多游侠没有冲出去,酒楼内还有普通食客和店家。 神武门人立即停止追逐,相互对望一眼,运起灵力想要扑灭大火,然而收效甚微,很快整座酒楼就被烈焰吞噬,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 酒楼内的百姓开始嚎叫求救,而修炼人士到处飘飞,想要找到离开的出口。 “这不是普通的火!”呼喊声中,玄济大喊道。 一个斯文的中年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是西疆的圣火,最少要燃个三天三夜,你们自求多福吧。” 威赫咬牙握拳,双眼通红。 “所有人,都聚到我这里来!”他大吼道。 “你?!要不是你,我们能被困在这里?”有游侠忍不住奚落道。 威赫怒极反倒冷静下来,说道:“我们一起撑起结界冲出去!” 众人此时再厌恶威赫,也只能照做了,众人将晕倒的人和不曾修炼的百姓聚在最中央,便一齐撑出一个结界,冲向火焰。 “嘭!”结界破碎,众人被弹了回来。 “嘭!”又是相同的结果。 “怎么办?!寻常办法出不去!” “看这火势,就算我们不被烧死,也要被活活闷死在这里!” 人们又乱窜起来,只有神武门上下和几个沉稳的游侠立在原地寻找着出口。 威赫抬头看着火焰,四周简直密不透风,然而酒楼似乎并没有坍塌下来,火焰也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聚拢,想来是对方不敢对他们下杀手,所以只是用了某种幻术将他们困在其中,虽说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是威赫耽搁不起三天时间。 而玄虚却低头看着脚下,缓缓说道:“我们挖地道出去!” 众人听见了,立即平静下来,而随着一声怒喝,威赫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酒楼地板上,裂痕迅速在所有人脚下扩散开。 “都愣着做什么!快挖地道!”威赫单膝跪地,收回了拳头,抬头大喝一声。 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操起武器大干了起来。 店家和伙计们看着威赫一拳拳打在地板上,像是打在他们心上一般,可是虽然心痛,他们看着熊熊的火焰,也只能无声地叹起了气。 不速之客1 暴雨哗哗地倾泻下来, 像是漫天的瀑布一般, 压得银狐们无法起身。而许多凡人自如地在银狐之间穿行, 随手捡起一只银狐, 用手中的兵器将它杀死。 红衣女子将一只银狐扔在一个尸体堆上, 就开始肢解起来,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抬起头向这边嫣然一笑,说道:“云河,这是你的母亲, 你看我的剑是不是很锋利?你的小菀在那边,我一剑就将她劈成了两半,我们铁家铸造的武器就是不一样!” 云河看见被开膛破肚的母亲, 眼前一黑, 许久才恢复过来。他迅速趴伏在地、恢复狐身,龇牙向铁宁玉冲了上去, 一掌扇在她的脸上, 然而她只是侧身让过云河, 微微摇晃了一下, 就继续肢解起手中的银狐, 脸上三道长而深的血痕分外醒目。 “住手!”云河落在了她的身后, 一步步逼近,大声吼着,“给我住手!”说着, 他再次跃起, 一步踏上了她的肩头,张开嘴向着她的脸撕咬下去。 “啊!”一声凄惨的尖叫将云河惊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扑倒了一个鹿族侍女,并咬住了她的脖颈,牙齿已将她的肌肤咬得凹了下去,只要再用上一丝力气,就能将她咬死。 竟然又梦游了?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一只雄鹿快速冲了过来,用鹿角将他顶了出去,尖利的角划破了他的腹部,他摔落在地,记忆和梦境里的痛苦仿佛从腹部的伤口涌了出来。 “你、你伤了我王的贵客?!”那个被扑倒的鹿族侍女连忙站起来,惊恐地对身边的雄鹿说道。 雄鹿这才认识到自己冲动所带来的后果,就后退一步,低下了头向云河表示臣服。 腹部的血口立即消失,而云河却在悲痛的折磨下失去了理智,他往地上一伏,便跃向了雄鹿。 要报仇! 为了父王和母亲! 为了本不该死去的每一个族人! 要报仇! 杀了他们! 杀了每一个想要阻挡自己的人! 就要将雄鹿扑倒的一刹那,侍女的尖叫再次爆发了出来,黎光也在同时出现在了云河面前。 云河这才清醒过来,收起杀气在雄鹿的双角上轻轻踏过,落地的一瞬间恢复了人身,对上了黎光刀锋一般的目光。 “你们都下去!”黎光面带愠色,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河,对族人们下了命令。 所有人都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殿门,只剩下云河与黎光用愤怒的目光对视着。 这些天以来,云河不断地做着关于母亲和铁宁玉的噩梦,许多次他忍不住会梦游伤人。为了不再伤人,他试图不让自己入睡,却总是被那段记忆折磨得精疲力竭,免不了再次睡着。 无奈之下他请求黎光为他封印那段记忆,都被黎光拒绝了。 黎光为了达到目的而不爱惜族人的性命,云河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有些高看了他,所以心中盛怒。 想到这里,为了不再发生梦中伤人的事,云河还是收敛了怒气,温声请求道:“鹿王,为了你族人的安全,请你为我封印那段记忆……” “如果你答应我把长生咒交出来,我会立刻帮你封印过去的记忆。你却推三阻四屡次拒绝我,说明你的心还是向着凡人。我若是封印了你的记忆,你一定会把长生咒交给我们的敌人。”黎光沉声缓缓说道。 “鹿王可以在封印我的记忆之后,时时提醒我是谁杀了我的母亲、害我父王性情大变、害我族人被神族灭尽。该把长生咒给谁,我会好好斟酌。”云河努力压制着对黎光的不满,仍用客气的语气说道。 “不行!你必须用长生咒来换封印!”黎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云河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他握紧拳头忍住了,仍是好言劝道:“鹿王,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把长生咒给了长生,而凡人无法抵挡住魔族的进攻,凡人和妖族相继失陷,长生也会沦为魔族,而他拥有不死之身,只能永远被魔族驱遣、永远无法轮回转世,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长生,可实际上是为了你自己,是你不想离开长生而已!” 被云河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黎光禁不住暴怒:“那也不能把长生咒交给凡人!我族宁愿沦为魔,也不想再被凡人杀戮!云河,你听好了,你狐族本来就欠我一条命,该拿长生咒来偿还,你要是还想我替你封印记忆,就交出长生咒!” 云河也被激怒,上前一步对上鹿王的金色眼眸,一字字说道:“狐族欠你一条命不假,我若是随意交出长生咒,我会欠下整个凡界每个人的生命!”说着,他拂袖冲出了鹿王宫。 黎光无奈地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即将再次爆发的怒气。 “王,要不要把狐王追回来?!”侍卫们在殿外谨慎地问道。 “不用!他离不开这里!” 云河冲出了鹿王宫所在的榕树的范围,在密林里仰天长啸,心中痛苦不已。 如今银狐族只剩下自己一人,自己非但无法偿还鹿族的恩情,还要将长生咒拱手交给强大的凡人,而偏偏是这些凡人经年累月地驱逐、追杀妖族,他们的手上沾满了妖族的血与泪。 妖族被屠戮的许多画面在他脑海中交叠,他看见无数妖族在挣扎、在求饶,凡人的武器却无情地、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 该不该把长生咒交给凡人? 等渡过魔族之难后,凡人真能停止对妖族的迫害么? 痛苦之余,他这样问自己。 不要交出长生咒…… 带着它,与我们一起征服凡人吧…… 所有凡人任你践踏,任你杀戮…… 不知是从远方还是从自己心底,传来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让云河的心神为之一震—— 所有凡人任我践踏,任我杀戮? 杀了凡人,关于母亲的记忆就会消失,父王、母亲和族人就会回来了么? 他仰天大声苦笑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哈哈哈!”他带着悲愤喊着。 周身的空气倏地轻轻一动,远处有人在急速靠近。 云河停止了心中的狂怒,屏息凝视着来人的方向,两只手中已幻化出了银色弯刀。 忽然,狂风如巨浪一般袭来,草木哗哗作响,两旁的榕树都被削断,树叶密密麻麻地向着云河射来。 云河迎风上前,运起全身的灵力,强大的力量逼得飞射的树叶往两旁散开。他被银色光芒笼罩着,迅猛地奔跑起来,而手中的弯刀像两道闪电般飞了出去,正好迎上了来人的剑光! * 几天来花族上下无不对铁宁玉恭敬无比,连花神也常来嘘寒问暖,只为了等铁宁玉定下捉拿长生的计策。 铁宁玉心中烦躁,就答应跟随花族去巡查流花林,借口为捉拿长生做准备,其实是为了熟悉流花林,以便能早日从这里脱身。 今天花神又带上了铁宁玉和紫藤、花潮去四处巡查。 紫藤害怕铁宁玉,所以故意离得远远的,而花潮像是恨不得能黏在花神身上,目光一刻不离花神,每当花神靠近铁宁玉,她就气得撅起嘴巴。 “铁姑娘,你想出办法了没有?抓到了鹿族王子,我们就会马上放你离开啊。”花神殷切的眼神落在了铁宁玉身上。 这样的对话每次来巡查时都会重演一遍,铁宁玉在心里哀叹一声,用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以打消对花族的不耐烦,她挤出一个笑脸,转身对花神说道:“没有。但是我更关心我替你们抓到长生之后,你们要怎么对付鹿族。鹿族的来客是狐王,力量在我之上,我没法摆平他,而你们也没法赢过鹿族。抓长生是一招险棋啊。” 纵使自己修为不低,然而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流花林里,这群不甚聪明的花妖能轻松要了自己的命,自己还是对他们以礼相待、好言相劝为妙。 花神见惯了铁宁玉冰冷的脸色,此时见她笑了,自己也不禁笑了笑,完全没有听进铁宁玉的话。 花潮见花神为铁宁玉笑了,气得直跺脚,引得紫藤在一旁将她嘲笑个不停。 没有从花神口中得到答复,铁宁玉就不再问下去,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离开这里。 “前面就是鹿王宫,我们要先想办法突破鹿族的结界而不被他们发现,然后冲上宫殿把长生那小子劫出来。只要把他带出这个结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鹿族擅长奔跑追逐,铁姑娘你跑不过他们的,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就是了。”花神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在铁宁玉看来不算计策的计策,是整个花族绞尽了脑汁想出来的,在他们看来是天衣无缝的绝妙之计,至于劫出长生后该怎么对付鹿族,他们无法拿出具体的对策,所以干脆一直都避而不提。 铁宁玉头大如斗,自己若真的劫出长生,就更加难以离开流花林了,她便斩钉截铁说道:“花神为什么一定要死守这个林子呢?就算劫出长生,万一他有什么意外,鹿族难道不会奋起复仇?到时候以你们的力量,能与鹿族对抗?你看,你们花族最聪明最灵活的两个人在这里,其他人我就不说了……” 花神看了看一悲一喜的两人,眼神缓缓暗了下去。 而紫藤和花潮这才听进了铁宁玉的话,两人分不清铁宁玉是褒是贬,但还是会心地对视一眼,至少这个强大的凡人认为他们是族中最优秀的人嘛。 “可是我们想不出别的办法……”花神垂头丧气地说道。 “这几天我说过很多次了,流花林每天都打雷下雨,不适合花族居住,你们可以迁移到别处去,天地何其大,总有你们容身的地方。”铁宁玉说着,暗暗观察着花神的反应。 同之前许多次一样,花神先是眼神一亮,接着就又泄了气。“我们花族与你们凡人和妖族不同,你们有手有脚可以随意走动,我们中许多族人却只能落地生根,接受阳光雨露的养育,即使要行走也无法离开太远。你说紫藤和花潮是我族最聪明最灵活的人,那么其他族人有多弱,你心中有数吧?不是我们不愿意迁移,是我们不能迁移,迁移途中会有很多死伤。” 铁宁玉没想到花神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凭她这几天来对花族的印象,她以为是花族没能想到举族迁徙这个办法。 “那么留在这里就不会有伤亡了吗?鹿族觅食、雷雨侵害,每次你们的死伤都不小吧?”铁宁玉仍不肯放弃自己的提议,说道,“留在这里,每一天每一年都会有死伤,而去寻找新的家园,或许你们会在途中损失惨重,但是定居以后世世代代都不会有大灾难了啊。” “是啊是啊,好像很有道理啊……”紫藤不禁点头赞同,一脸喜色地看向了花神。 花潮也面露喜悦。 这两人算得上是族中最强的人,所以对花族迁徙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丝毫不放在眼里,反而向往起未来没有敌人的生活来。 花神眼中阴晴不定,应当是铁宁玉的提议奏了效。 铁宁玉便不继续说服下去,这个“花神”喜怒无常,现在有些动心,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翻脸,自己还是少说为好,余下的就由他慢慢去斟酌。 “如果真要迁徙的话……我族会跟随铁姑娘的脚步,你到哪里我们就迁徙到哪里。”花神忽然说道,妖娆地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妖艳,原本是让人作呕又嫉妒的,但是这一切发生在花神身上,只会让人惊叹自然之力的伟大,竟能孕育出如此外貌美艳却心思单纯的人来。 铁宁玉却有些惊骇——他们该不会是想要借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他们吧?而自从遇到了花族,自己就霉运不断,这样一群花花草草跟着自己,很是累赘不说,自己还要被他们连累,天天遭雷劈! 她立即换上冰冷的表情,断然拒绝道:“日后我要为我的家族和师门报仇,仇人很强大,我无法分心保护你们。” 花神笑得更灿烂了:“没关系啊,我会保护你啊!” 铁宁玉见了花神的笑,不由更加惊骇,她想起了刚见到花神那日发生的事,脑海中便浮现出自己被花族人磕磕绊绊、连冲到东方涵面前都要摔无数个跟头、挨无数次雷的场景。 “不、不、不用了……”她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这三人,然而花神慵懒清越的笑声却像专追人的飞虫一般,紧紧跟着挥之不去。 “铁姑娘,我很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么?”花神已经忘了这次巡查的目的,眼中只有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我不会喜欢你的!”铁宁玉干脆地拒绝道。 她为人坚毅,做事也异常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在光华门时她就察觉到有同门师兄弟似乎对自己有异样的好感,她无心男女之情,在暗暗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正确之后,她就找机会与对方说明利害,在对方的情愫未深时就将它一刀斩断,免去了自己的许多麻烦,也避免了让他们日后受相思之苦。 “你、你回绝得这么干脆,都不用花时间考虑的吗?!”花神伤心不已,脸上明艳的神色有些蔫了,自己生得如此国色天香,竟然又一次被一个凡人女子拒绝了! 苦苦跟着的花潮也萎蔫下去,由紫藤拉着才没有被前面两人跑丢。 “你我本来就不可能,我难道要一天天拖着,等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再给你浇冷水,此后让你对我刻骨铭心不成?”见花神拿出了死缠烂打的架势,铁宁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喜欢我哪一点?”她没有说出后半句“我立刻就改”。 “你很强大,很聪明。”花神有些羞涩地说道,脸上微微的红晕让他明艳不可方物。 无精打采的花潮听了,精神一振,便暗下决心要多接近铁宁玉,将她身上花神欣赏的优点都学了来,花神也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想着,她甩开紫藤的手,加快步伐追上了花神,与他并肩去追铁宁玉。 铁宁玉气结,若是花神喜欢的是自己的性格,自己尚能在他面前做出改变,然而……难道自己要在他面前装病装傻不成? “你太弱,我不喜欢弱者!”一计不成,她干脆直接打击。 “啊、我、我、确实不是很强……”花神尴尬地低下了头,却没有放慢追人的速度。 铁宁玉不再理会他,现在花神他们没有想到来捉拿自己,她要趁这个机会尽快离开流花林! “铁姑娘,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类人的!”花神垂头丧气地说道,但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不被妖族吃掉已经是万幸,要想变强比登天还难! 这时,流花林突然亮起了雪白的闪电,紧接着传来震耳的雷电声。 铁宁玉一连几日差点被闪电劈中,已对雷电声产生了本能的厌恶和恐惧,她用愤怒的目光回望花神,厉声道:“不要跟着我!” 接着又是几声雷声滚落。 “这不是寻常的天雷!铁姑娘,这不能怪我!”花神焦急地解释道。 铁宁玉定下心神,也发现了这雷电的异常,惊呼一声:“雷鸣剑?!东方涵?!”说着,她仿佛化作一束电光,往雷电传来的方向赶去。 “铁姑娘,那边危险!”花神大惊失色,忙追了上去。 “花花、花神!”紫藤和花潮也跟了过去。 铁宁玉一手按剑疾速狂奔着,这几日她已对这一带稍微熟悉了,很快就找到了雷电传来的地方。 只见云河正与黑袍的东方涵在交手,周围的榕树已被尽数砍断,落叶飞花,一片狼藉。由于厮杀激烈,两人都快速往流花林外退去。 “东方涵!”铁宁玉目光一冷,朱砂出鞘,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冲了出去。 不速之客2 铁宁玉的突然出现, 让云河愣了愣, 原本被他勉强集中起来对付东方涵的心神, 此时被记忆中的仇恨和痛苦冲散了, 而心魔便趁机攻向了云河的内心。 “杀了她!”云河似乎听见了东方涵的声音, 他仿佛看见东方涵那张隐在风帽里的脸带上了阴狠而得意的笑。 “杀了她!杀了她!”随着铁宁玉的靠近, 这个声音变得越来越频繁, 仿佛能将云河操控住一般。 云河终于侧身躲过了东方涵的攻击,向铁宁玉飞奔而去! 铁宁玉一心要杀东方涵,没有想到云河会突然带着杀意向自己冲来, 她眼神一暗,接着转为坚毅,在两人即将交手的一瞬间将朱砂偏了偏, 默默念起了镇魔的口诀。 “啊!”花神见突起骤变, 来不及做出反应帮助铁宁玉,一时间大惊失色, 竟捂住眼睛大叫了一声。 云河被铁宁玉暂时镇住了心魔, 清醒过来后一身冷汗, 不知是因为差点与铁宁玉动起手来, 还是因为懊悔于自己又被心魔蛊惑了。 云河还在分神, 铁宁玉再次向东方涵冲了过去, 此时云河对自己的仇恨都算不得什么,在她心中唯有杀了东方涵! “铁姑娘!那可是魔族啊!”花神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就又受到了惊吓, 他化作无数藤蔓, 想要将铁宁玉拦下。 “花神!危险!” “不可以!”紫藤和花潮追了上来,两人也化作藤蔓去追花神,藤蔓上长着许多鲜花,一时间林子里飞花无数。 云河被花神的话惊醒——那黑衣人是东方涵,更是心魔!东方涵是铁宁玉的仇敌,而心魔,则是整个凡间的灾难! 这样想着,云河一个兔起鹘落,超过了花族三人,转眼就追上铁宁玉,与她并肩向心魔冲去。 铁宁玉看见云河的身影,心神一震,莫名地感动起来—— 云河还是那个云河,那个能为了他人的安危、凡界的存亡挺身而出的狐王;而自己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铁宁玉了,曾经自己在他眼中或许不择手段,或许见义勇为,可是如今自己只是银狐族大敌的后代而已…… “呵呵,是什么让你们两人竟然又并肩作战了?”东方涵手持雷鸣剑,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你们之间明明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云河,你的母亲死得悲惨,你的族人死得冤屈!” “闭嘴!”云河担心痛苦的记忆再次涌出来,就怒喝一声,加快了步伐,与东方涵交上了手,一时间电闪雷鸣。 而铁宁玉,在朱砂就要对上雷鸣剑的一瞬间被人死死拖住了双脚,“嘭”地摔倒在了东方涵脚下,整个人都懵住了。 云河来势凶猛,将东方涵打得节节后退,才没有在交手中误伤了铁宁玉。他竭力凝住自己的心神,不让心魔有机可乘,把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凌厉的杀招,一刀刀斩向东方涵。 “铁姑娘!那是魔族!我们快走!”花神殷切而焦急地说着,在紫藤和花潮的帮助下将铁宁玉生生往后拖去。 铁宁玉被拖了十几步,终于回过神来,向后挥起了朱砂剑。 “啊!要死啦!”紫藤吓得怪叫一声,抛下花神退了下去。 花神与铁宁玉的速度都是一滞,铁宁玉怒从心起,一剑斩向自己脚上的花枝,怒道:“给我滚!” “啊!不要打我脸,要毁容啦!”花神忙放开了铁宁玉,幻化成人形一脸委屈地追上愤怒离去的铁宁玉,右脸颊上带上了一道血口。 “快走,我们得去帮花神一把!”花潮说着,拉上了紫藤。 紫藤震慑于铁宁玉的威力,已经浑身哆嗦,不情愿地被花潮连拉带拖去追赶几人。 远处,云河与心魔战得难解难分,招招致命,若不是因为云河有长生咒、东方涵练就了《九命轮回经》,两人早就死了几十次了。 云河接住了东方涵的剑招,也生生接下了一道雷电,这让他胸口的旧伤一阵阵地痛了起来,两人周身的榕树纷纷被劈开。 几乎是同时,弯刀也刺入了东方涵的胸口,东方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在云河再次发起攻击之前又恢复了体力。 “有魔族附身就是不一样,竟然杀不死你!”云河说着,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对方。 “所以,如果你加入我们,你会拥有更强的力量去征战人类!你银狐族的悲剧,不就是凡人造成的么?!” “呵呵,这些年来推动我族和凡人之间的纷争,恐怕你们魔族也出了一份力吧!为的就是引发我们双方的怨气,这样你才有机会蛊惑人心,让我们臣服于魔族!”云河冷冷说道,“你屡次用我的仇恨来蛊惑我,就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那样就会让妖族和凡人之间的仇恨更深,而后又会有怀着怨恨的人不断被你们招揽、去制造更多的杀戮!” 东方涵大笑起来,云河恍然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变了许多。“你终于明白了!但是你要知道,是你们凡人和妖族先有了邪念,我们才有可乘之机。而我们魔族,就是诞生于天界神族的邪念之中!最该反省的,最该责怪的,是你们所有人!”说着,东方涵展开双臂,雷鸣剑引得天地间惊雷不断,黑色斗篷飞扬,脸却始终遮掩在风帽之下。 云河紧抿着双唇,回想起心魔屡次出现确实是在自己心怀怨恨之时,当下心中一凛,默念起了铁宁玉传授的镇魔的心法,以防心魔再次蛊惑自己。 “狐王,怎么回事?!”正在沉默时,几个鹿族士兵在远处听见了不同寻常的雷声,匆忙赶了过来,他们看见黑衣人与云河对峙着,就在几步外立定,用武器对准了东方涵,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云河与黎光的争执,几人脸上都带着同仇敌忾的表情。 “呵呵,鹿族……”东方涵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云河知道心魔开始打起了鹿族的主意,就低喝道:“你说得对,所以,你去死吧!”他低喝着向东方涵冲去,两把弯刀便如新月一般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呵呵……魔是不会死的……”东方涵幽幽回了一句,忽地往后退去了。 “是吗?!”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红色剑光从东方涵胸口刺了出来,云河看见铁宁玉的脸从东方涵的肩后露了出来,“你有九条命,现在还剩几条?”说着,她抽出剑刃,眼看东方涵的身形矮了矮又直立起来,她知道东方涵又复生了,就再补上一剑,东方涵竟然没有反抗。 “你可想过你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第三剑落下,铁宁玉带着满腔的悲愤和怨恨,高声怒斥道,“当你带着你的弟子屠我铁家满门老弱的时候,当你为了一把剑一部经灭了我那救济弱小的师门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也会被人像低贱的蝼蚁一样,几剑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剑落下。 “忏悔吧!”铁宁玉将朱砂一刺到底,双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不止,眼泪终于决堤,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对亲人师门的思念汹涌而来。她左手按住东方涵的肩,双手一用力,东方涵轰然跪在了地上。 “不对!他不止九条命!”云河高声提醒着上前,念起了镇魔心法,防止心魔趁机逃离。 “狐王,这、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居然没有发现有人闯了进来!”鹿族士兵终于忍不住问道。流花林有鹿族和花族两族的结界,不速之客闯入很容易被他们察觉,而他们竟然是循着雷电才发现有外人入侵,这令他们有些惶恐。 正在这时,花神赶到了,看见云河和铁宁玉一前一后镇着一个黑衣人,而铁宁玉还泪流满面,花神不禁看糊涂了——那狐妖是鹿族的贵客,就是花族的敌人,而铁宁玉被花族奉为座上宾,这一敌一友竟然一起降服了一个陌生人,他不知道铁宁玉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上前帮她。 刚才自己好像给她添麻烦了,要是现在再次出手,不会把事情办砸吧? 云河收起弯刀,看见了站在铁宁玉身后一脸焦急的花神,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不悦。他一边用灵力镇住心魔,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鹿族士兵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鹿王,心魔已经来到了流花林,鹿族加强戒备,小心被魔族蛊惑!” “魔族?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被……”一个鹿族士兵不解地挠挠头,一头雾水。 “白痴!听狐妖的,回去准备!要不然流花林要完!”花神趾高气昂地骂了起来。 “好、好……”一脸不解的鹿族士兵认识到了事态严重,顾不得云河的安危,连忙离开了。 “铁姑娘,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看见仇敌鹿族人走了,花神心情大好,讨好地向铁宁玉问道。 “你,还不快走?!”铁宁玉复仇成功的心情被花神搅得很烦躁,她微微侧头怒斥道。 “哦?哦!回去做防御!”花神恍然大悟,转身抓住了匆忙赶到的紫藤和花潮,还不忘回头叮嘱铁宁玉,“铁姑娘,记得快些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云河脸色一沉。 “滚!”铁宁玉忍不住怒意,将千言万语化作了简单的一个字——要不是方才花神从中作梗,自己差点就无法了结这个毕生大敌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让他从云河手中逃了出去!自己再也不想见到花族!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沾满自己亲人和师门鲜血的恶人,终于死在了自己手上! 花神见铁宁玉动怒,委屈地耸耸肩,带着两个族人离去了。 “你,死有余辜!”见东方涵久久没有动静,应当是真的死了,铁宁玉就拔出朱砂,“锵啷”一声,佩剑落在了地上,她抬起目光,透过泪水望向了云河。 云河知道东方涵并没有死去,他竭力镇压着心魔,无法出声提醒铁宁玉,更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我说过,等我杀了东方涵,我会让你来报我先祖的杀母之仇!现在东方涵死了,我已经了无牵挂,你杀了我吧,你我之间的仇恨就此烟消云散,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说着,泪水缓缓退去,她不想被云河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因为她不需要他的怜悯。 云河一怔,没想到铁宁玉真的要用生命来偿还她先祖的血债。当初自己知道真相时确实是伤心欲狂,可是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也慢慢恢复了冷静,即使再痛苦,也不会想到要杀铁宁玉解恨,除非自己痛苦得不能自已时,他恨不得杀了所有的凡人——当所有人都死了,这世间就不会有战乱了吧!但那样残忍的想法很快被他压制住了。 “我杀了你,也于事无补,那样只会为我族和你们凡人之间再添怨恨,赤焱带领的狐族日后会更不好过!”他恨恨说道,“你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铁宁玉看见云河那样冷峻的表情,一直以来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坚强伪装差点被击破,心中已血流成河。 “你快走!”云河垂下了眼帘,不再去看她,多看一眼,梦里的场景就会接连地跃出来。他知道铁宁玉此时的痛苦,然而自己的身心更加痛苦不堪,胸前的雷刑伤口灼烧着,提醒着他狐族千百年来的血与泪。 铁宁玉见状,默默弯腰拾起了朱砂,脑中飞速闪过许多画面——如果不死,自己无法从对云河的愧疚中解脱出来,而云河不愿意杀自己;可若是自己自刎在他的面前,他会自责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忽地开朗起来——那就去云河无法看见的地方,向狐族自刎谢罪吧…… “呵呵……”就在她举步要离开时,东方涵忽然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声,“我是不会死的,你们这两个俗物!” “你!”铁宁玉一惊,拉下了黑色风帽,迅速将朱砂架在了东方涵的颈上。 而云河的脸色一变,他不由低呼一声:“冷烈?!”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铁宁玉身上,她上前看了对方一眼,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作仇敌的人,竟然不是东方涵! “是你?!”她不可思议地怒问着,加大了手上力度,朱砂割破了冷烈颈部的皮肤,鲜血缓缓渗了出来,“东方涵在哪里?!” “被我杀了!”冷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傲然看着铁宁玉。 那笑容……是魔特有的笑! 心魔想要以此激起铁宁玉的怨愤! 云河眼神一凛,用灵力将冷烈打得跌坐在地,接着几道镇魔的咒语抛了出去,让心魔来不及反应。 冷烈收起了心魔的笑,握紧雷鸣剑落魄地后退几步,靠在一棵被雷电劈断的榕树根上,兀自笑了起来。 云河向冷烈挥出一个结界,将他牢牢困住了。 “你笑什么!你也该死!”铁宁玉上前呵斥道,“是你害得我光华门被灭,你却无动于衷,你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冷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止了大笑,看向铁宁玉,幽幽说道:“因为就凭你,是杀不了东方涵的!只有我才能想出办法杀了他!你想不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以解你心头之恨?” 铁宁玉不动声色,算是默认了冷烈的话,她凝神等待着冷烈述说他杀死东方涵的经历。 而云河更是集中了精力,提防着心魔再次蛊惑两人,看见冷烈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他想要趁机对心魔下手,却被铁宁玉默默摇头拦住了。 不速之客3 冷烈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 往后挪了挪, 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榕树根上。 云河以为是心魔想要有什么动作, 就向着冷烈举起了弯刀。 冷烈虚弱地笑笑, 说:“别紧张, 放松下来听我讲这个大快人心的故事。” 铁宁玉不禁皱眉问道:“你不是被魔附了身, 号称不会死么?现在虚弱成这样, 莫非心魔弃你而去了?” 冷烈摇头道:“我也不想他经常出来操控我……所以我用了所有的灵力在压制心魔……” 铁宁玉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云河对冷烈有些鄙夷,若他真的不想被魔族操控, 当初就不会接纳心魔,如今心魔利用雷鸣剑和他练就的《九命轮回经》,为祸凡间易如反掌, 而要将心魔驱赶出去却没有那么容易,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心魔恐怕已经在慢慢侵蚀着冷烈的理智。因此他更加不敢松懈, 运行起灵力提防冷烈突然动手。 “你既然已经落入了魔道, 现在却不想被魔操控?恐怕为时已晚了吧?”没想到铁宁玉说出了云河的心里话,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拉云河入魔族, 为什么要花时间告诉我你杀东方涵的经过?!”说着, 朱砂也泛起了红色剑光。 “因为我不想被你们追杀, 我要活着等他们回来……所以我要把事情说清楚……”冷烈气喘吁吁地说着,慢慢将头靠在了榕树上,闭上了双眼。 “你在等谁?!魔族?!”云河严肃地问道, 他不想听这个凡人的故事, 只想尽快把心魔制服。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听我说……《九命轮回经》是用火番古语写成的,现今中原只有我一个修炼之人懂得这门古语……那日在光华门,我知道即便我献出经书,我和光华门所有人都无法活下来……所以我只能静坐看书,想要找出书中的破绽,用它作为让东方涵放过光华门的条件……” 铁宁玉冷哼一声,道:“这些我知道!可惜最后我光华门还是没能免于灾难!说到底,都是因为你怕死!” 冷烈点点头:“是我的过错……我本来以为我能在他们开杀戒前完成,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东方涵的耐心!我被东方涵带走后,一来怨恨他为了抢夺雷鸣剑和经书而杀害我的妻儿,二来恨他屠杀无辜的光华门,这些天我被仇恨和内疚折磨,并没有比你好受!我决定要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在我的手上!” 冷烈停住了,再次费力地支撑住自己,又换了一个姿势。 “我把经书中的破绽修改了,替换上别的术语,东方涵以为我屈服了……但是他不知道,我替换上的是另一种破绽,一种练久了会摧残经脉的破绽,而他在修炼过程中完全不会察觉……” 云河低头道:“看来你的狠毒,还在东方涵之上!” 这样狠毒的人,若是有了东方涵那样要制霸天下的决心,只怕凡间会流更多的血! 铁宁玉抬头与云河对望一眼,两人暂时忘却了彼此间的仇恨,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冷烈远比东方涵还可怕,而且被心魔附了身,决不能放过他! “是!是他不义在先!我要报仇,就不能负了我‘天下武学第一人’的称号,所以我就在经书上动了手脚,而在同时,我在他眼皮底下也练起了《九命轮回经》。” “东方涵必定会提防你,你却在他的监视下修炼,倒真的不负你的盛名!”铁宁玉嘲讽道。 “不止如此,我还自创了一套‘隐术’,能隐藏住任何一种我想要隐藏的功力,这才骗过了东方涵,让他根本无法察觉到我修炼过何种经法……”冷烈睁开双眼,得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铁宁玉点点头,同为潜心修炼的凡人,冷烈在武学上不愧是个天才,能轻易改编经法、甚至能自创术法,而自己只能修炼前人的心法剑招,将这些练得再炉火纯青,也是不如冷烈的种种奇思妙想。抛却对冷烈为人的鄙夷不谈,铁宁玉在心里是佩服他的才华的。 云河见冷烈笑得苍凉,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在场的三人都是失去至亲的人,只有冷烈亲手杀了他自己的仇敌,他却并没有解脱后的释然。可是亲人惨死后,活着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无法让死者复生,就算大仇得报,心中的悲愤也不会就此散去,所以冷烈的入魔,此时在云河看来似乎也情有可原。 “最后你就凭着《九命轮回经》,与东方涵硬碰硬?”铁宁玉问道,她清楚东方涵的实力,冷烈要杀他定是经过了极度艰难的血战,东方涵死于冷烈手中虽然让铁宁玉有遗憾,却让她佩服冷烈的勇气。 “我还想了一个办法,可以利用《九命轮回经》达到几乎永生的效果……我告诉他,在九条性命即将用尽时废去这部经法的功力,重新修炼,就能再度获得九条性命……他一番怀疑后信了我的话,而我之前在给他的经书上做了手脚,他每修炼一次,经脉就会受损,他却不自知,从那之后,他大肆滥杀无辜、消耗自己的性命,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说到这里,冷烈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云河与铁宁玉都暗暗赞叹冷烈的妙计,只是因为这一计策,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在了东方涵手上。 “白露城之战后,东方涵回到万神山庄,想要调派人手去围剿狐族……我早他一步回到山庄做下了部署,可惜,我和师父花重金聘请的慕江死士和慕江巨蟒,都败给了他……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消耗了东方涵的性命,让他不得不重练《九命轮回经》,他离真正的死亡又进了一步……” 冷烈淡淡说着,脸上却并没有为慕江死士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只有对东方涵自寻死路的快意:“之后我和他血战,我们都到了能随时废去、随时练成《九命轮回经》的程度,但是不同的是,我越练越强,而东方涵也终于发现了我修改后的经法有问题,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后悔!在他就要杀了我的一瞬间,他全身的经脉同时爆裂,气血在体内乱涌,他肿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有了往日杀人时的意气风发……” “他死有余辜!”铁宁玉握紧拳头,低声恨恨说道。 冷烈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是啊,他死有余辜!我夺过雷鸣剑,卸了他的胳膊和双腿,剖开他的身体。我想看看,这样一个连老弱妇孺都杀的人,他的心肝是什么颜色的!我的小柔,我的衍儿,他们与东方涵那恶贼无冤无仇,他们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可是当初东方涵将他们捆在石头上沉了江,之后打捞出来挂在了我的房前!” 冷烈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怒吼了起来,雷鸣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气,空中隐隐响起了雷声,流花林里狂风大作。 云河与铁宁玉都被他的仇恨感染,心中也充满怨愤。 “我把东方涵慢慢地卸成了很多块,那恶贼到死都还清醒着,可惜喉咙充血喊不出声!”冷烈阴森地一笑,“否则我一定会问他,是否为自己的恶行而后悔!” 冷烈的描述,忽然让云河想起了母亲死去的场景,他一怔,困着冷烈的结界弱了下去。 “狐王……”冷烈抬头看着云河笑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又变了。 “心魔!”铁宁玉察觉到了两人的变化,忙怒喝一声,用灵力镇住了心魔,冷烈便缓缓收起了诡异的笑容,云河也立即回过神来。 “抱歉……我没关好它。”冷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山庄上下都感激我除去这个恶贼,我的师父、万神山庄庄主易经年更是把他家传的宝剑斜月剑传给了我……呵呵,我接过斜月剑,立刻就杀了易经年!” 铁宁玉一惊:“你弑杀师父,这是大逆不道!” 冷烈脸上又浮现出诡异而阴森的笑:“那老东西,明明知道那恶贼要用我妻儿来威胁我,却不采取行动,也不曾告诉我,就是因为他怕东方涵会报复于他!杀死小柔和衍儿的,除了那恶贼,还有这个老东西!他不配做我师父!我知道,他是想借着我和东方涵恶斗,等我们两败俱伤时他来坐收渔翁之利!呵呵……在他眼里,只要能得到雷鸣剑和《九命轮回经》,我和我家人的死都是应该的,都是作为对他的师恩的报答!” 铁宁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叹冷烈的命运连自己都不如,自己失去亲人后尚且入了一个好的师门,有了心怀天下的师父师伯们,而冷烈,竟被自己的长辈们算计至此! “而你不止杀了你师父,还屠杀了万神山庄满门!”云河极力压制住内心激烈的悲悯,他不知道该怜悯冷烈还是万神山庄上下,照理他们都手沾鲜血,都是有罪之人,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显得可悲。生命如此可贵,他们却不懂珍惜,最后也葬送了自己。光华门、万神山庄,整个门派被屠杀,任何人见了那样的场景都会战栗吧? “不错,易经年害死我妻儿,而其他人都参与了屠杀光华门,他们都有罪!所以我杀光了他们!真可笑啊,他们濒死时的惨叫,和光华门人被杀时是一样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起了当初的罪过,早知如此,他们何必当初!” 铁宁玉被勾起悲伤的记忆,她害怕再在云河面前落泪,忙闭上双眼,沉声道:“你也有罪!” 冷烈点头:“没错。所以我处理完万神山庄的事,就去了光华门,想要以死谢罪。你们光华门,是很好的门派……我命运不济,没能拜入光华门下……这才…… “可是就在我要自刎的时候,心魔来了,它告诉我,小柔和衍儿转世了,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记不得他们,即使相遇也没有意义了。所以我选择了入魔、我要等他们回来,如果他们过得不好,我还能帮他们一把,让他们不至于在这一世惨死。”冷烈说着,不禁落下泪来,胡子拉碴的样子分外凄凉。 云河有些不忍看这个精于武学的男人落泪,他记得凡人有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冷烈也是一个可怜人。 云河淡淡道:“可是你入魔后失去了理智,就算你等到了你的妻儿,你能认出他们么?你能保证自己不出手伤害他们?你来流花林找我,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冷烈低下了头不说话。 “你现在能镇住心魔,说明你入魔不深,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把心魔逼出来,你还能以正常人的身份遇见你的妻儿。” 冷烈目光一凛,道:“呵呵……等我逼走了心魔,你们就会联手杀了我!” “我不会。”云河放下了弯刀,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但她会!”冷烈将目光向铁宁玉投去,他已经憔悴得双目深陷,眼神就异常森冷。 铁宁玉报以一笑,她已经握住了乾坤玉和朱砂剑,在她心里,冷烈和心魔都不可原谅! 云河收起弯刀,轻轻按下了朱砂剑,对铁宁玉微微摇头。 “值得被原谅么?”看见云河对自己露出许久未见的平和的脸色,铁宁玉一阵恍惚,没头没脑地问道。 如果在云河心里,害死光华门人、屠尽万神山庄的冷烈能被原谅,那么自己,或许也能被他原谅吧? 云河一愣,听出了铁宁玉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时间心潮澎湃。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纠结痛苦了片刻,就睁开眼微微点头,因为魔族已经再度出世、自己再纠结往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再为了那些事而心怀仇恨,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说着,给了铁宁玉一个坚定的眼神。 铁宁玉心领神会,既然云河原谅了自己,自己也应该宽容对待冷烈,她就收起朱砂剑,向冷烈走去。 “呵呵,要你们忘却仇恨原来这么容易……忘记了,往事就没有发生过吗?”冷烈忽然抬起了漆黑的双眼,对两人笑道。 “不好!”云河脸色一变,当先上前想要镇住心魔。 而心魔不躲不闪,持起雷鸣剑起身,凛然迎上了云河的一击,冷烈后退几步,咳出了一大口血。 “反抗是没有用的,总有一天,魔族会征服整个凡界!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冷烈带着笑,举起了雷鸣剑。 “他有雷鸣剑在手,入魔已深!”铁宁玉想起了神武门明提掌门的话,说道,“雷鸣剑很容易使他走火入魔,这正好与心魔相得益彰,我们要逼出心魔,绝非易事,不如先囚住他!”说着,她借着乾坤玉激起全身灵力,眨眼间将冷烈封印住了。 头顶雷电落下,这一带的林子已被摧残得惨不忍睹,而昏暗的狂风中,似乎有熊熊的火光在逆天而上,将整片流花林包围住了,甚至封住了头顶的空间。 “那是?”铁宁玉仰头看着火焰倾轧下来。 “有人围攻流花林!”云河皱眉望向冷烈。 这火焰并不是普通的火,莫非是魔族来袭了?! 这样想着,他顾不得同情冷烈,在他周身又加上了几重结界,便拉起铁宁玉往没有火光的方向飞奔而去。 火焰吞没了冷烈,快速向流花林中间蔓延。 狂奔的两人各自心系鹿族和花族,便用上了御风术往流花林中心赶去。 两人很快就听见了鹿族人尖叫奔逃的声音,接着他们看见越来越多恢复了原身的鹿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相互乱撞。 只有鹿王黎光带着侍卫和长生在鹿群中大吼着:“不要慌!都停下,都回到这里来!听我的指挥!都给我回来!” 他金色的长发和鹿角很是耀眼,然而四处奔逃的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我找到出口了!”铁宁玉见状,高举朱砂,红光盖过了火光,“都停下来听我说!” 她的喊话果然有效,惊慌的鹿族纷纷聚到了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等着她开口。 黎光高昂着头颅,冷冷俯视着铁宁玉的举动。 “你们先听我说!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流花林外围应当被火焰围住了,连我们的上空都被封住了!林子外有可能会有一个出口供我们逃生用,而我们的敌人会在那里守株待兔,但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现在分成几路去寻找出口,然后突围出去!我与云河从南面来,那里已经是死路一条。你们分成两路,往东、往西寻找,我去北面找花族,让他们一起寻找出口!” 鹿族原本抱着极大的希望,听见铁宁玉的话,不由更加惊慌。 “如果没有出口呢?我们就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你去找花族?花族可信么?!” “我王,我们该怎么办?!” 纷乱之中,鹿族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黎光身上。 黎光金色的眼眸定定看着铁宁玉,眼中依然带着对凡人的厌恶和鄙夷,然而他还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按照铁宁玉说的去做。接着他看向云河,面露忧色。 “鹿王,我是不死之身,如果可以,请把长生王子交给我保护。”云河看出了黎光的担忧,就主动提出要保护长生。对于鹿王此时依然保持着倨傲,作为狐王的云河心中有些不悦,但为了长生的性命,他只得放下面子主动请缨。 如果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在这场火灾中丧了命,自己一定会懊悔到离世的那一天…… “那就有劳狐王了,请一定替我保护好吾儿长生……”黎光无奈而感激地说道。 云河恢复了狐身,巨大的银色身影在褐色的鹿群中显得格外皎然耀目。他将长生放置在了自己的背上,为他设了结界,就带领一队鹿族的士兵往西而去。此时的云河是沉默而严肃的,身形比鹿还高大,浑身散发出的力量和威严让所有鹿族都是精神一振。 同时,黎光也恢复了鹿身,他对云河的背影低头致谢,又对着铁宁玉点点头,就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飞速往东奔去,在奔跑方面,鹿族比起狐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宁玉也不敢懈怠,留下一地茫然而又心怀希望的鹿族人,往北去寻找那个脑袋不怎么开窍的花族。 火焰逼得越来越近了,希望花族不要闹出什么事…… 西疆之火1 云河载着长生不顾一切地在林中狂奔着, 眼看着火焰从上空倾轧下来, 他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往西赶去。 鹿族士兵在他的两侧形成一个“人”字形紧紧跟着, 从上空俯瞰下去, 就像是巨大的银狐展开了一双金褐色的翅膀。虽然鹿族擅长奔跑, 然而要追赶灵力卓绝的狐王, 每一只雄鹿都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跟不上的话, 你们在这里待命,我很快就回来!”在火焰燃烧树林的噼啪声中,云河大声对鹿族说道。飞舞的火花抚着他柔顺的银色毛发飞过, 他用憎恶的眼神望着前方,似乎要透过火焰看清来袭的敌人。 “我等、要跟随狐王脚步、完成任务!”为首的鹿族士兵气喘吁吁地大声回答道。 众人很快冲入了浓烟之中。此时是盛夏,林木生长旺盛, 被这诡异的火焰一烧, 就冒出了滚滚的黑烟,熏得众人眼泪直流, 更无法呼吸。 云河蹄下生风, 不断有银光幻化出小巧的狐狸往前方赶去, 算是为众人指路, 接着他一连抛出几个结界, 护住了所有人, 以减少浓烟的伤害。 “咳咳咳!”长生搂紧了云河的脖子,在他背上咳嗽得厉害,他担心再这样咳下去, 要么会从云河背上落下去摔死, 要么会把全身的骨头给震裂而死,而不管怎样,父王都会怪罪于狐王的…… “我不能死,咳咳!我不能死……”他竭力压抑住咳嗽的冲动,低声自言自语道,但是他发现以云河的奔跑速度,自己快要被颠死了…… “长生,你坚持住,这火暂时奈何不了我们!前面是否有出口,很快就有分晓了!”云河听见长生的话,一边感受着飞奔出去的小狐们的所见所闻,一边安慰长生道。 “狐王放心,我还挺得住,我更不会死在这里,要不然父王肯定要怪你,还会找外面那些人报仇,到时候不知道我族又要牺牲多少勇士了……”长生说着,有些悲伤地往云河两旁望去。 两边的士兵都是鹿族的精英,有着强健的体魄和壮丽的鹿角,他们的使命是驰骋在密林和草原上,保护族人,而不是被敌人杀死,被剥皮卸骨,割下角和头颅。 可能是因为听见了太多族人被凡人杀死的事例,此时长生心里已经把敌人默认为凡人了。 云河默默点头,又前进片刻,他闻到了浓烟中的一缕清新空气。“前面有出口!所有人停止前进,以免惊动外面的人!我去查探虚实!”他低声对两旁的雄鹿说道。 云河的话被传了开去,所有人立即停止了奔跑,聚集在一起,看着云河的身影没入浓烟中。 果然,越是往前,空气越清新,来袭的人果真设了出口! “唰——”浓烟中,一柄剑突然飞了进来,而浓烟像是被剑划破一般,往两边退去,形成了一条通道。 多亏了云河听力灵敏,才堪堪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背上的长生还没来得及坐稳,那柄剑又“唰”地一声飞了回去。 “外面的应该是凡人。”云河轻声说道,“看来他们是有心要活捉我们,居然还会这么‘好心’地用剑给林中的人指路!”云河说着,并不多加停留,立即转身去通知鹿族士兵。 鹿族士兵看见长生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知道他们找到了通道。 “出口找到了,请速速通知鹿王来这边!外面的人应该在出口布了陷阱,我们不能冒然冲出去,等所有人在这里聚齐后,我们想办法一起出去!”云河对众人说道,“我留在这里观察动静,防止他们突然封锁出口!” “是!”士兵们领了命,转身就走。 “等等!”云河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正要离去的士兵,“请鹿王务必派人通知铁宁玉,让她也一起过来,不见到她我是不会出去的。” 最前面的两头雄鹿对视一眼,只得点头领命。 “还有,告诉父王,我会一直跟着狐王的。”长生淡淡地忽然添了一句。 雄鹿微微一惊,听出了长生话中的威胁,就不敢掉以轻心,拔腿就往来时的路赶去。 “咳咳!”长生又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云河忙载着他往出口那边走去,却并不进入出口,他担心敌人是因为他的长生咒而来,一旦他们察觉他的到来,一定会做出攻击,林子里的其他人想要逃生就没那么容易了。“再坚持一会儿,等鹿王到了,我们想办法先把你安全送出去!”他对长生安慰道。 “不要紧……”长生咳得难受,大口呼吸着,不小心差点又呛着,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笑道,“他们想要烧我们,我不能让他们如愿,我不会死在他们面前的,气死他们,哈哈……” 云河为长生的话莞尔一笑,就肃然看向远方的出口,他能感受到流花林外聚集了许多凡人,他们在排兵布阵,只等着林子里的人逃出去。 火焰还在逼近,长生的咳嗽越来越剧烈,他把长生轻轻放在了地上,防止他摔下来受伤。他的目光也越来越狠厉——那群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凡人,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 “啊……出不去了,这火太邪门了,和太阳神的火有得一拼……啊,我们还是用舒服的姿势躺着吧,至少被烧死的时候不会太痛苦……”花神絮絮叨叨地侧躺在地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已经被浓烟熏得花容失色,脸上不知怎么地抹上了好几把灰。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花潮无奈地跟着躺了下来,心如死灰。 “这个火烧天空的风景可真别致啊。花潮,你不是很喜欢看火烧云吗?这个应该更喜欢吧?”花神顾左右而言他。 “额……我们都要被它烧死了,我喜欢不起来……” “花花、花神,救救我们啊!我们不、不、不想死!您是天神下凡,一定有办法灭、灭灭、灭火的!”紫藤已经到处查了一圈,找不到出口,在花神面前急得团团转,磕磕巴巴地乞求道。 花族所有人都急得不行,然而火焰温度实在太高,令这些本就好吃懒做的花花草草都蔫了。 “花神……救命啊……” “我们不想死啊……” “你们不想死你们去找出口吧,老子可活够了!反正铁姑娘也不要老子……切!”花神被烟熏得心情火爆,破口大骂起来。 “是是是……您是天界来的,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什么福都享过了,可我们天天跟着您,只有被雷劈的份,现在就死了多不甘心啊……”一个花妖热得难受,就在远离花神的一笑片空地上躺下了,远远地扯着嗓子大喊,躺远一些是为了防止被花神暴起一顿毒打。 “喇叭花,就你话多!”花潮见心上人被人奚落,对喇叭花翻了一个白眼。 “你这朵大嘴巴的喇叭花,看我等会儿不起来撕烂你的那张臭嘴!老子虽然是天界来的,但老子有自知之明,老子都快蔫了,就算不蔫的时候,老子的力量也不可能带你们出去!老子在天界只是一枝花,和你们一样,只是一枝花,懂不懂?!”花神闭上双眼怒吼起来,越吼越愤怒——自己连族人都保护不了,怪不得铁姑娘看不上自己。 “哎哟,您还起得来吗?”喇叭花大笑道,“来撕烂我的嘴啊,来啊来啊!” “好贱、贱的喇、喇、喇叭花哦。”紫藤哈哈大笑起来。 “是,是我没能力带你们出去,你们谁有不服的,来咬我啊,来啊!”花神嗤笑一声说道。 “哼哼,那也要我们站得起来呀!您老都站不起来了还指望我们站起来咬你!” “你弱你有理!” “这说的是你自己吧?” 铁宁玉赶到花族领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花族上下都躺着,一边斗嘴一边莫名其妙笑个不停的场景,气得她朱砂剑出鞘,剑气“啪”地一声抽在所有人头顶上,吓得这群即将昏迷过去的花妖睁大了双眼。 “都起来,我带你们去找出口!”她大怒道,气的是这群花妖平时懒散也就罢了,到了生死攸关居然也不努力求生,着实令人惊讶! 众花妖听了,精神一振,然而大多数花妖被高温烤得有些失水,所有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只有花神用手撑起上半身,用一个妖娆的姿势面对着铁宁玉。 铁宁玉一看见这姿势就觉得分外羞、耻,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人,她大喝一声:“起来,都别装死!” “你找到出口了?找到出口我们才有力气起来跟你走。”花神已经脱水到头晕眼花的地步,对着铁宁玉胡言乱语起来。 铁宁玉脑袋“轰”地一下,心想也许由鹿族代替自己来请这群花妖比较好,鹿族一现身,他们一定“嗖”地起身跑得飞快,不出片刻就能探到前面是否有出口! 然而情况紧急,由不得她继续发怒,她点头大声道:“我看到北面有出口,出口不远,都起来跟我冲出去!”说着,她举起乾坤玉,灵力大增,一个结界展开,护住了花族。 花妖们的不适减轻了,花神当先起身紧随着铁宁玉,所有人便相互支撑着起来,然而一个个腿脚无力,花神差点扑倒在铁宁玉身上,心想:“完了,铁姑娘要把我当色狼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都别偷懒!多走几步试试!快跟上来!”铁宁玉后退一步躲过了花神,伸出朱砂拦住了他就要倒在地上的身子,她转身往北大步走去。 花妖们懒懒散散地跟了上去,不知为何,走了几步体内就力量充沛,一时间对铁宁玉感激不已。 “啊,铁姑娘输送了灵力给我们!”花神面露笑容。 “大家快跟上!”花潮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与紫藤一起伸出许多藤蔓,将落后的族人拖了上来。 花族一旦恢复体力,就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吵得铁宁玉有些头晕,好在他们都能在烈焰中跟上自己的脚步,若不是火焰太过猛烈,自己恐怕还跟不上紫藤和花潮他们。 铁宁玉尽力让自己无视花族的聒噪,努力在浓烟中寻找着可能的出口,都没有任何成果。 很快,花族人就焦躁起来。 “铁姑娘,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我发现我们是漫无目的地在走啊。” “或许你连有没有出口都不知道?” 铁宁玉被问得火冒三丈,就没好气地说:“你们懒成那样,我要是不说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你们愿意起来跟我走么?!想活命的就继续找,你们待在原地只能等死,现在好歹能说话能走路。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向会有出口也说不定,狐王和鹿族都在找出口!” “鹿族……”许多花族人厌恶而惊恐地吐吐舌头。 继续往前赶了一会儿,火焰在快速逼近,拦住了众人的去路。“看来出口不在这里,我们去鹿族那边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众人顿住了。 “啪”,看见花族脸上不情愿的表情,铁宁玉再次使出剑招惊醒了众人,她高声说道:“不愿意走的可以留下;愿意走的,我会与你们同生死!” 几句话说得花神热泪盈眶:“都跟着铁姑娘!” 铁宁玉迅速转身,右手持剑,试图用剑气拨开迷雾,收效却甚微,左手持着乾坤玉维持花族人的体力,在花族人崇拜的目光中努力往南赶去。 * 黎光往东寻找出口失败,第一时间撤退了回来,与鹿族大部汇合,遇上了云河派回来的士兵。 “我王,狐王已在西面找到出口!但他有一个要求,派人通知那个凡人女子,否则他不会跟随我们逃出去!” “他这是在威胁我。”黎光淡淡说着,心中不悦。 “长生王子也有话,他说……他说……”士兵队长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他会一直跟着狐王。” 黎光不禁动怒,忽地看向那士兵。 士兵忙低头解释:“这是长生王子的原话。” “小子被狐妖蛊惑了,竟敢威胁我!”鹿王在心里怒吼着,脸上却满是高傲和冷漠,只有金色的眼眸中微微闪着怒火。他很快就平定了情绪,下令道:“去北面找那个凡人,实在找不到就来西面汇合,没必要为了一个凡人牺牲我族士兵的性命!” “是!”那队士兵立即往北而去。 黎光带领族人们穿梭跳跃在密林里,有不少族人因为浓烟而放慢了脚步、摔倒在地,就会打乱队形影响赶路速度,他只得停下脚步令大家相互帮助,排好队形继续出发。 火焰逼近的速度越来越快,头顶的榕树已经被烧着了,黎光似乎听见了自己和每一个族人心脏狂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伴随着火焰的燃烧声和树木的轰然倒塌声,将他的神经都绷紧了,而头颅上的旧伤也剧烈痛了起来,像是有一把斧子在不断地砍着他的伤口。 那群该死而狡猾的凡人,故意将火焰缩小范围,好逼他们往西面的缺口赶!这样的计谋黎光在游览凡间时见过,凡人之间作战,有时候攻城的一方会围住守城方,而故意留出一面不围,却在那一面外埋伏兵力捉住守城的人!而现在林中的火焰丝毫不客气地聚拢了过来,哪怕会烧死林中所有的人也无所谓,毕竟凡人们的目的是抓住云河! 黎光带着恨意,携带着浩浩荡荡几百名族人终于来到了西面出口处。 云河将已经昏迷过去的长生交还给了鹿王,就开门见山说了心中的计划:“他们是为我的长生咒而来,如果我第一个冲出去,他们必定会立即封锁出口!所以你们先走,我殿后,我会用灵力护住你们的!” 黎光从云河的语气中听出了外面形势的严峻,就点点头,调兵遣将让族人们把长生护在最中间,便带头往出口走去。 云河忙往身后看了一眼,看见所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他失落地望向前方,专注地运起灵力准备护送鹿族出去。 “等一等!”忽然,一个女声响起,铁宁玉手持朱砂剑和乾坤玉,站在一堵会快速移动的花墙上赶来,像是乘风破浪一般,身边跟着一队鹿族士兵。 铁宁玉和花族一行人幸运地在被火焰吞噬前遇上了来找她的鹿族士兵,在往这边赶来的途中,她用灵力恢复了花族的力量,花神和紫藤、花潮便化作花海,托着铁宁玉和花族中的弱小,在危难关头终于赶到了安全地带。 云河眼神一亮,却只是与铁宁玉对视一眼,彼此微微点点头。 黎光的眼神凌厉了片刻又平静下去。 “第一个出去的人必定会遭到他们最猛烈的攻击,因为他们知道云河是不死的,所以不会手下留情!我和花族先出去,我力量强,花族擅长偷袭,我们给你们铺路!”眼看火焰即将要把众人吞没,铁宁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喂喂,为什么是我们给他们……”花神有些不甘,花族并不怕死,方才众人没能力逃离的时候大家一起躺着等死,而现在有机会逃出生天,却被人安排给天敌开路,这让所有花族人心中都有些怨愤。 铁宁玉用坚定的眼神吓得花神退了一步,为了防止花族人临阵退缩,她只得耐心解释道:“我们擅长攻击,打头阵能有效挫伤敌人;但是鹿族攻击力不强,如果他们先出去,敌人会士气大振、越战越勇,我们在后面的会更倒霉!这不仅是为了鹿族,也是为了你们自己!我第一个冲出去,你们趁他们准备攻击我的时候偷袭,就这样定了!”铁宁玉气势汹汹地说完,所有人都觉得言之有理,都暗暗佩服她的勇气和计谋。 “可是你……”云河有些不忍,从前的出生入死,铁宁玉身边都有众多高人同行,现在却是她独自一人,身后跟着的还是如此状况百出的花族…… “我的亲人和仇敌都死了,我了无牵挂了,死了也不觉得可惜。”铁宁玉望着云河的眼睛,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死了,帮我找回乾坤玉,交给信得过的人,往后对抗魔族应该能派上用场。” 说着,她对花族点点头,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云河的心仿佛跟着那袭月白色长裙消失在了黑烟中,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幻化出许多银狐陪伴在他们身边,心跳得越来越快。“一定要等我出去,和你并肩作战。” 西疆之火2 玉师看着冲天火光下, 各个门派和许多游侠在紧张地摩拳擦掌, 一个个都对云河势在必得, 有的握紧了武器死死盯着出口, 有的则用高谈阔论来遮掩自己的紧张和兴奋, 仿佛要抓的是个仓皇出逃的三岁孩子。 虽然众人的表现在玉师眼里显得可笑, 然而己方人多势众, 一会儿云河逃出来后想要立刻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到时候场面势必会混乱不堪。 自己要怎样冲到云河面前,告诉他千万不要西去解开长生咒? 这些天她设想过许多场景, 在每一个场景里,自己要顺利冲到云河身边,并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话, 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因为被自己放出的消息招来的这群乌合之众,实在是太渴望永生了, 一旦有出头鸟当先靠近云河, 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 更别提去到云河面前。 她开始后悔之前为了找到云河的行踪而将消息撒播得那么广, 自己应该在激流城用假消息将这群人引开, 只留那个练就了一身西疆圣火秘术的文道之来流花林,然而那个有着书生外表的中年人显然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此时他正怡然自得地站在远处观察着众人, 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玉师颠来倒去地想了许久, 越想越烦躁,就皱眉望向火光冲天的密林。 “来了!有人来了!”有游侠激动地叫了起来,然而像是有些害怕,他想要往后退缩,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抵住了。 “别动,别叫!等他一出来就砍他,杀他个措手不及!都到了这里,不管怎样一定要抓住那狐妖!”身后的同伴狠狠地说道。 月白的身影越来越近,游侠看出了来人力量之强大、杀气之汹涌,吓得有些腿软,之前要得到长生咒的豪情壮志顿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我……我会先被他削死的!什么长生咒,我不要了,我要活命!让开,让我走!”他拼命想要转身,但是身后好几双手将他堵得死死的,他顿时变了脸色。 “我们会帮你一起抓住狐妖的!我们好不容易占了最好的位置,一旦抓到狐妖,长生咒就是我们几个的了!你挺住!”身后的同伴七嘴八舌地说道,分明是要把他往虎口里送。 “放屁!放屁!”那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听见了火焰的巨响中,有什么在哗哗地涌来,像是汹涌的海浪,摇曳的热气中他看见那个月白的身影站在绿色波浪上,转瞬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啊!”守在出口最近的游侠们都不自觉地爆发出惊恐的叫声,紧接着几只银色狐狸和一个轻巧的身影往前方掠去,直接无视了他们,然而强劲的剑气将他们掀倒在地。他们立刻回过神来,起身拔腿就往后跑——什么长生咒,他们再也不要了! “让开!”铁宁玉踏着花神幻化的花海冲出了流花林,按照她的安排,花族立刻四散开去,施毒、进攻,要为后来的鹿族打开一条逃生通道。 她腾空而起,朱砂绽放出耀眼的红光。她一眼就看见了青秋山和无极派,还有数百名游侠潮水一般扑向了花族。“不想死的,都让开!”她凌空施出几个剑招落在人群中,打伤了一大片。 花族已与凡人们展开了激战。 花神不想被铁宁玉看轻了自己,他立在族人们拼死拦出的通道上,一改往日的懒散,眼神变得凌厉而冰冷,口中默默念着什么。霎时间,一张由无数鲜花织成的巨大披风从他肩头飞落,往四周伸出成百上千的藤蔓,一时间有着花香的毒气往凡人们脸上扑去。 “这妖人是男是女!”有人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香气有些异样,一边砍断身边的藤蔓,一边皱眉吼道,“不会是狐妖吧?!” “不是狐妖!不好,这气味有毒!”正在厮杀的游侠们变了脸色,纷纷弃了与他们缠斗的花妖们,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后退着聚集到了一起,彼此背靠着背,才没有因为四肢麻木而瘫软下去,而花族的藤蔓缓缓地、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们的身体。 “啊!放过我们!放过我们!”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此刻的他们心中只有后悔和恐惧…… 火烧这片密林,竟然逼出了这样一群人…… 连狐妖都没有看见,就被打成了这样…… 而那个女人正在那边与无极派厮杀,幸好与她对上的不是自己…… 可是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麻木中,游侠们冷汗涔涔,瞪着眼睛眼看着藤蔓爬上了他们的脖子,有人晕了过去。 铁宁玉用左臂遮住了口鼻,右手击退了十几个还想要上前拦截的无极派弟子,她见对方有大半人已经无心再战,就给了花神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可恋战,尽快命令族人撤离。 花神正面色肃然,双手举起在胸口的高度,向两边微张着,狂风回旋在他周身,吹起他身上无数鲜花,代表着“死”的杀气和象征着“生”的花朵在他的双眸中忽隐忽现,那一刻的气势令铁宁玉也有些恍惚,她仿佛看见了救世者和灭世者融合在了花神身上。 “撤退!”就在所有凡人都怔住的一瞬间,花神收回了灵力,转身往西奔去,所有花族便簌簌地收回了藤蔓,跟上他的步伐。 “天……这林子里住的是什么人啊?我们、我们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种族?”一个无极派弟子低声惊叹道。 花族一撤下,游侠们就瘫软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黎光带着鹿族冲出了火焰。漫天火光中,有着金色眼眸的巨大雄鹿带领着几百只大小不等的鹿奔腾而来,而外围都是最强壮的鹿族士兵。大地隆隆地震动着,鹿群身上反射着冲天火焰的金红色光芒,花草的灰烬和萤火虫被它们快速奔跑的气流带动,在它们身边流窜飞舞着,场面异常雄伟而炫目。 “呵……”摩倻倒吸了一口冷气,对待铁宁玉和花族的态度由方才的厌恶转变成了感激——若不是他们先出来开了道,此时己方一定会被这群鹿踏成肉泥! 黎光一边奔腾着,一边侧头盯着路边已经被惊呆了的凡人们,他要记住这里的每一张脸,那一张张被邪恶和贪念支配着、肆无忌惮地杀戮他的族人、毁灭他的家园的丑恶嘴脸! 忽然一个声音穿透了大地的隆隆声:“兄弟们,狐妖还没出现,他可能不在这里!但我们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这些,都是上好的鹿皮、鹿骨和鹿茸,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是啊,拼了命换不来永生,那就换取富贵吧!”几个游侠像是着了魔似的,接二连三地起着哄,就穿过人群要往这边冲来。 黎光双眼中金光大盛。 “杀了他们。”他淡淡地说着,一支队伍迅速脱离了大部队,利箭一般刺入了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引发一阵惊叫,鹿族士兵很快便带血而归。 玉师始终带着青秋山上下躲在远处。这期间,有不少游侠,甚至无极派的弟子来讽刺她缩头不出,她只是强忍着怒火观战,死死盯着林中出来的每一个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云河。 “如果狐妖真的拥有不死之身,他一定会在最后出来。”文道之在远处若无其事地说道,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玉师看见文道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就厌恶——这斯文书生没有参与到众人的抢夺当中去,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长生咒而来,但是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前面无极派和游侠们与对方厮杀,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这让玉师很是嫌恶。不过仔细一想,自己不也是在后方漠然观战?那么自己也是个惹人厌恶的人吧? 只要海王不厌恶自己…… 可是,他已经无法厌恶自己了啊…… 这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玉师的心一阵绞痛。她一咬牙,忽然灵光一闪,跃起至半空中,指着鹿族最中央的长生,高声道:“狐王在那里!狐妖擅长幻化,那个孩子就是狐妖!” 她要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要他们相互残杀,最好一个不剩! 她要站到那狐妖面前,将海王的心愿、将那个女人的阴谋告诉他! 她要说服他去杀了那个女人,为海王复仇! 一时间众人哗然!所有人都知道,狐妖曾幻化成神武门掌门明提的样子,杀了他幻化出来的“自己”,以骗过想要去追踪他的人!如此狡猾的狐妖,化作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趁机出逃,也不是没有可能! “都给我上!”摩倻当先下令,持剑催促弟子们去抢占先机。 游侠们原本已全无斗志,然而看见无极派弟子大喊着冲了上去,便顾不得惊恐,纷纷大吼着、相互鼓舞着冲进了鹿群。 正在撒腿驰骋的鹿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凡人居然突然发起了攻势。最外围的士兵们迎向凡人,用雄壮的鹿角顶开了最前面的敌人,这便让鹿族的防御出现了许多缺口,凡人们汹涌冲进了鹿群,有的甚至从天而降落在了鹿背上,用手中的武器割开胯、下雄鹿的脖颈,一时间鲜血喷涌,雄鹿们带着背上的凡人摔倒在地,绊倒了后面的鹿族,整个鹿群陷入了混乱。 这使得凡人信心大增,前仆后继地盯着长生冲去。 “保护长生!保护老弱!”黎光察觉到了身后惨烈的杀戮,骤然停下脚步,幻化成颀长的人形,手中出现了一根与他等高的木杖,木杖顶端有着酷似鹿角的分支,而在分支正中心,似乎有一只紧闭着的眼睛。 黎光面容冷峻,眼神肃杀,他将木杖狠狠拄在了地上,刹那间顶端的眼睛睁开,绽放出金色光芒,像是有一股力量顺着木杖冲入了大地,大地“轰”地裂开许多缝隙,无数枯枝从缝隙里蹿了出来,刺进了正在砍杀鹿族的凡人脚上,然而这些枯枝遇鹿则化,没有伤到鹿族分毫。 “啊!”到处响起了惨叫声,受伤的人们忘记了打斗,立即被鹿族撞倒在地,便被更多的枯枝刺伤。 鹿族趁机起动了起来,强者帮助伤者,那些被割断了脖子的族人却再也没人能帮助他们了…… “蠢货,用御风术!”摩倻不满地咒骂一声,腾地而起,踏着开始狂奔的鹿族往中央的那个结界冲去。 人们醒悟过来,都腾空往长生冲去,有的游侠自知没有能力抢夺长生咒,就继续以杀雄鹿、夺鹿角为目的。 黎光大怒,他高举起木杖,逆着奔腾的族人,大步往回走去,他健步如飞,大开大合,毫不留情地用木杖将空中和鹿背上的凡人一个个击打了下来。 “轰”地一声,地上的枯枝突然被点燃,许多鹿族被烧伤了蹄子,而凡人因为有御风术,反而躲过了这一劫! 黎光一杖击飞了一个就要靠近长生的结界的凡人,将那凡人打得脑浆横流,接着他一转木杖,地上的枯枝顿时消失无踪,文道之点起的火焰才灭了下去。 “师父赠与的圣火厉害是厉害,但还差点火候,如果能凭空自燃、永不熄灭,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圣火了。”文道之一手拈着胡子往正在疯狂反抗的鹿族走去,脸上带着笑意,而右手掌心一片火焰在迎风跳跃,“但是师父说,要杀一个妖,是绰绰有余了,不知道师父说的是真是假?” 说着,他举起右手,整个人跃至半空,往黎光冲了过去! 就在他看见黎光金色的双眸中映出了自己身影的一刹那,他颇为得意,心中展开了一幅关于自己的宏图—— 那个从未露面的、神秘的师父,将圣火传给了许多弟子,这些人中,只有自己将圣火驾驭得最好,也只有自己最有悟性!按照师父的承诺,回西疆后他会把圣火的奥义传授给自己,自己便可以回中原广收弟子、创立教派,成为芸芸众生眼中“神”一般的存在了!而那之后,金钱、权力就会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涌来! 然而那双金色的圆眼突然变成了黑色细长的怒目,而胸口的剧痛让他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狐!狐……”刀锋在他胸口一转,将他口中的话绞碎了。 云河拦在了黎光的上方,他将中年书生一推,把他摔死在了地上。 书生转眼就被惊乱的鹿群踏得血肉模糊。 云河低头看见下方鹿族被屠杀的惨状,忍不住怒吼道:“你们找的狐妖、在这里!”便一刀掀翻了十几个围在黎光和长生身边的人,立即往远处飞奔而去。 黎光和保护长生的鹿族士兵立刻觉得压力一轻,凡人已循声去追云河了。 “狐妖出来了?”玉师这才看见云河现身,忙飞身向他冲去,“狐王,我有要事要对你说!” 云河冷冷瞥了她一眼。凡人总说狐族狡猾,但是在他看来,凡人更是诡计多端!这个女人不是第一次与妖族为敌,信不得!他加快了脚步从青秋山众人上方掠了过去,人们大喊着紧追不舍。 云河回头看了鹿族一眼,确认了长生已经安全,就放慢脚步,有意让凡人们缠了上来。 那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被玉师看在了眼里。玉师已经失去了冲到云河面前的第一个机会,而各门派和游侠们已经将云河围得水泄不通,自己要怎样才能到他面前,让他听自己说话? 她的目光不由看向了方才云河目光落下的地方,那个被重重围住的鹿族孩子,莫非是那狐妖的软肋?! 她一眯眼睛,狠下心来决定一试,就向弟子们下令道:“我们去把那个孩子抢出来!” “可是……” “跟我走!”玉师目光一冷,利箭一般冲向了鹿族,接着心猛然一紧——方才为了开出血路而拼命狂奔的铁宁玉和花族,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异动而折了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弟子们凭着举世卓绝的御风术跟了上来,与她一起,一举打碎了结界,在黎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长生捞了出来! “长生!”黎光目眦欲裂,有如五雷轰顶,他愤怒地高举起手中木杖,直接击断了一个落后的青秋山弟子的腿。 “掌——门——”少女整条腿被击碎,惨叫着摔落在了鹿群里。 “住手!”玉师带领弟子们停在了半空,她左手随意地将长生背对自己抱着,右手扼住了他的脖子。青秋山的御风术举世无双,纵是带上一个孩子,她也能来去自如,很少有人能追上她。 铁宁玉眼看着青秋山竟然在自己面前得了手,当下飞速思忖起最好的救人方法——现在去追一定追不上,不如看看青秋山想要什么,再便宜行事。 “长生!”黎光一扫曾经的高傲和冷淡,双眼中只有惊恐和不舍,“放下吾儿!你要什么,只管向我要!” 负责保护长生的士兵和侍女看见王子命悬一线,都不由跪在了地上。 “我要狐王听我一言!在此之前,你们不许上前!”玉师大声说着,有意让云河听见她的话,而一旦看见鹿族有人做偷袭的准备,她就加重右手上的力道。 长生已经醒了过来,脸上并没有惊惧的神色,他对着黎光缓缓点头,好让父亲安心。 黎光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往云河那边望去,只见成百上千的凡人将云河重重围住了,不断有人摔落下来。“狐王,你听见了吗,吾儿在那个凡人手上!”他带着恳求的语气大吼着,想要冲上去救云河,却更担心这边玉师对长生下手,一时进退两难。 云河原本想拖住凡人,好让花族和鹿族脱身,现在听见了两人的话,便不再浪费时间,握紧了双拳,仰天长啸一声,九条银色狐尾瞬间炸开,所有凡人都重重落了下去。 云河看见长生被玉师扼着,强忍住心中的怒意,说道:“有什么话,你快说,我听着!” “在这里说不方便,一旦我说完后放了这个孩子,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你想要怎样?!”云河动怒。 “我要找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再将事情仔细说给你听!我知道你不会轻信我要说的话,而这里干扰太多,所以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对你解释清楚!” 见玉师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云河和黎光几乎要被怒火点燃,两人都死死盯着玉师,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三方对峙之际,铁宁玉看了正在幸灾乐祸的花族一眼。 花神见长生被擒,虽然同情这个无辜的孩子,可是鹿族是花族的天敌,看着黎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花神心中实在是解气。 “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一起把长生王子抓过来!”他忽然听见了铁宁玉的声音,侧头看见这个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凡人女子离自己还不到一寸。 花神红了红脸,脑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想起流花林被烧,捉拿长生威胁鹿族已经没有必要,但是不知怎的,他支支吾吾点点头。 “小心不要伤到那个孩子。”铁宁玉低声叮嘱着,就一跃而起。 西疆之火3 云河正与玉师对峙着, 心中飞速闪过许多念头, 犹豫着是否该按照玉师说的去做, 如果真的如她所愿, 那么自己听她说完她想说的之后, 长生能否生还? 正在思忖着, 他看见铁宁玉从玉师身后跃了起来, 花神紧跟着腾空而起,向青秋山伸出了不计其数的藤蔓。 几个青秋山弟子发现了花神的偷袭,想要出声呼喊, 却被花神施毒封住了嘴巴;更多弟子察觉到了动静,转身的一刹那被藤蔓牢牢勒住了,动弹不得。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玉师还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变, 正凝神观察着云河的表情变化,只要云河有所动摇, 她就要抓住机会让云河听信自己! 云河见铁宁玉与花族人联手, 不知他们此举是利是害, 铁宁玉或许还记恨黎光害得铁家被万神山庄灭门, 而花族长久以来一直被鹿族侵害…… 莫非他们也想劫持长生为人质?! 想到这里, 云河一惊, 但他立即将表情压了下去,转瞬就换了想法—— 记得在千神洞,为了救从高处落下、即将被巨石砸中的小轲, 铁宁玉不惜从神像上跃下, 还受了自己一刀…… 是自己对凡人抱有怨恨,所以连带着对铁宁玉也有了偏见,她做的许多事,自己对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自私和复仇…… 而不管她此刻抢夺长生的目的是什么,长生在她手里比在那个陌生的凡人女子手里要好得多。 这许多想法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便对玉师点点头,将她稳住了,接着问道:“你以为去哪里谈比较好?我悉听尊便。” 玉师陷入了思索。 而黎光看见铁宁玉和花族出手,心中大骇——那两人都以鹿族为敌,长生落入他们手中便是落入了另一个虎口!不能让他们得手! 这样想着,黎光来不及授意身边的士兵跟上,就独自飞身而上,向着铁宁玉冲去——要从玉师手中抢过长生是来不及了,只能趁着铁宁玉抢过长生的一刻对她下手,她一定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铁宁玉和花神都没有留意到黎光,而花族纷纷叫了起来:“啊啊啊,鹿!鹿鹿!” 两人全神贯注盯着玉师,没有听见花族的警告,眨眼间花神将玉师的手臂缠住了,玉师只觉得双手一麻,就眼睁睁看着铁宁玉将长生抱了过去。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铁宁玉抱住了长生,忽然有些尴尬。就在她要把长生交给花神时,她不由变了脸色——黎光已冲到自己面前,而在黎光身后,冷烈拔出了雷鸣剑,他居然在大火中逃脱了! “我王小心!”鹿族士兵纷纷跃起,却都在空中撞上了什么,黑色的结界出现了又隐去,心魔在自己脚下设了结界,防止鹿族来帮助黎光。 云河远远看见玉师那边骤变迭起、心魔突然现身,他忙幻化出武器,准备冲过去解救几人。 然而他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靠近,他一分神往那边看去,正在靠近的那个神秘人就停住了。 他顾不得那许多,回过头来时,长生已经被黎光抢了回去,而玉师为了解气,抽出匕首刺向铁宁玉,却被花神拦住、甩了出去。青秋山所有女子都被花神扔了出去。 而下一个瞬间,冷烈的雷鸣剑落下,砍向黎光用灵力幻化的鹿角,雷鸣剑扑了空,冷烈的手速却极快,左手将长生拎住了。他往云河这边看过来,露出了胜利似的微笑。 “心魔!你放开他!”云河怒火中烧。 黎光也恼羞成怒,凌空转身扑向冷烈,这一回雷鸣剑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左肩上顿时染红了一大片。 “父王!你不要伤害我父王!”长生担忧地叫出声来。 “长生,不要怕!”黎光说着,不进反退,雷鸣剑砍得更深了。 “救长生!”铁宁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花神说道。 “从、从魔的手中?”花神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那边玉师忍住摔落在地的疼痛,起身往云河那边飞去。“狐王,请你停止西去的脚步!”她对着正往这边冲来的云河高声喊道,“这是个阴谋!” 云河听得云里雾里,就在他分神时,冷烈抽回了雷鸣剑,黎光摔落下去,又一次引发了鹿族骚乱。 “抓住狐妖!抓住狐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云河打落在地的凡人们已经缓过气来,争相站起来追赶云河。 云河不耐烦地往身后挥出一刀,刀光落在众人脚下,激起草屑和泥土,溅得众人睁不开眼。 “狐王!海王已经为了阻止这个阴谋而死!”玉师带着满脸希冀迎上了云河,然而云河看也不看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她仍不肯放弃,追上去说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一个人她巴不得你舍弃了长生咒去死!你不能白白死去、让她的阴谋得逞!” 云河无动于衷,径直冲到了鹿族上方,铁宁玉和花神已经去追赶心魔,云河便对黎光说道:“我去把长生带回来,你们不要分开行动,这附近,恐怕还有敌人。” 黎光想要一起去追心魔,但是知道自己与心魔力量悬殊,只得欲言又止,不甘心地对云河点头道谢。 “狐王,请你听……”玉师锲而不舍地说着,继续追赶云河。 云河一离去,凡人们更加趋之若鹜,哗然去追云河,一边还相互厮杀着。 青秋山弟子们面面相觑,虽然都不想参与到妖族的争斗中去,但她们显然更不敢违抗掌门,就迟疑着往众人离去的方向赶去。 黎光看着凡人们疯狂的背影,终究放心不下长生,忍着肩头的剧痛,下令族人也去追赶心魔:“去看看他们要去哪里,跟紧长生,不要让他有任何闪失!” 所有鹿族都沉默着,带着伤痛慢慢启动了,很快就以风一般的速度,逆着流花林大火的热浪,驰骋在了草原上。 “我们赶——紧追上鹿族,千万不不不——能让他们、吃、吃了花神!”紫藤见状,忙号召族人起身。 “我们去追鹿族是自寻死路!如果花神都能被鹿族吃了,我们更加会被吃掉!我不想变成鹿族拉出来的、咳咳……”喇叭花懒洋洋地起身说道。 “你再多话,我让食人花吃了你,让你变成他的……额,好恶心……他好久没有吃到人肉,吃你也不错!”花潮带着恶劣的笑威胁道。 “好久没有开荤,我改吃素了,喇叭花嘴巴大,应该很好吃,呵呵呵!”食人花浑浊的声音响了起来。 喇叭花忙摆摆手,看了身后凶神恶煞的食人花一眼,就拉起紫藤当先去追赶鹿族了。 冷烈带着长生来到了流花林上方。 云河见他用手随意地拎着长生的衣领,长生已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弯刀幻化出银狐,将冷烈围困住了。“你为了让我入魔,竟然也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不齿你们魔族!”云河怒道。 铁宁玉和花神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冷烈身后。 “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和铁宁玉如果愿意加入我魔族,将会不逊于魔帝和魔君,可惜,你们几次拒绝我的邀请,那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了……”冷烈勾起一边嘴角淡淡说道,“是你自觉过来交换这个孩子的命呢,还是等我杀了他,你主动入魔?”说着,他将长生猛地抬起。 长生被勒得更紧,剧烈地咳了起来,瘦弱的四肢本能地挣扎着,双眼却看向云河这边,他用尽全力对云河摇摇头。 “你!”云河被激怒,双手的关节握得咔咔作响。入魔是万万不能的,长生也是要救的,可是要怎么救?长生太脆弱了,心魔能在自己发起进攻的一瞬间断送了长生的性命。 “你居然在考虑该怎么救长生?这一回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了!”冷烈说着,拉着长生纵身往下方跳了下去! 云河大惊,贴着火海往两人冲去。 几乎是同时,花神不甘示弱,展开了披风上的花枝,也掠过火海,花枝在火焰上方织成了一张网,火焰不断吞噬着网,花神便立即伸出更多藤蔓将网织回去,他一时大汗淋漓。 而铁宁玉在花神织成的网下连续设了三重结界,此时她不敢念镇魔咒,担心冷烈会突然放开长生。 “后悔吧!”下坠中,冷烈大笑着将长生高举起来,长生被他死死勒着,脸色青紫,挣扎的动作开始变得僵硬。 “放开他!”云河怒吼着,耳边不断跃出长生略带哀伤又故作坚强的话语—— 如果所有种族都能和平相处该多好,我就不用提心吊胆了,也可以去外面看一看……就是因为有战乱,每一个人都不能开心地生活,他们时时要提防敌人,吃不好、睡不好…… 狐王,我不知道父王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我知道你失去母亲一定很痛苦……在你之前,我也失去了我的母亲,也是被凡人……他们本来想把我也……后来父王来了,可惜只救出了我…… 狐王……你的母亲,一定早就转世了,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如果我们再次掀起战争,会祸害到许多无辜的人……如果……如果你实在忘不了那段记忆的话,就由我来为你重新封印吧……我虽然力量不强,但是封印记忆是我最擅长的…… 稚嫩的声音,成熟的话语,云河怎么也无法将它们和眼前这个五官肿胀的孩子联系起来。 那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死了他! 可若是自己同意堕入魔道,又会有多少无辜天真的孩童会死于非命! 世事总是那么难以抉择! “喝啊——”云河痛苦地长啸一声,灵力激起长发和长袍四散飞扬,双瞳暗了下去,“你既要我入魔道!那我便入你魔道、毁你魔族!”说着,他将双刀在面前交叉又分开,火海上顿时炸开一片银光,他踏着火海奔跑起来。 “好!痛快!”冷烈忽地将长生随手一抛,就提起雷鸣剑迎了上来。 铁宁玉见云河有入魔之兆,而长生被抛了出去,心中不由一紧,仿佛到了自己的生死关头,刹那间她左手持乾坤玉为长生撑起了结界,而右手持朱砂剑抛出了镇魔咒,让云河和冷烈的动作都缓了缓。两个动作同时发起,一气呵成,她长舒了一口气,神经却依旧紧绷着,转眼来到了冷烈身后。 在四人都不曾看见的方向,一个浅碧色身影飘然而来,接住了长生。 云河与铁宁玉一前一后就要对冷烈形成合围,冷烈从镇魔咒中缓了过来,周身黑气萦绕,就在黑气要爆发的一刹那,冷烈被藤蔓裹了个密不透风。 “你们魔族,曾害得凡间生灵涂炭,害得天界哀鸿遍野,你们到底想要怎样?!”花神再次现出了杀气,在冷烈身后冷冷问道。 此时火焰已经烧到了流花林的中央,周围已成一片废墟,黑色的木炭下隐隐有火光流动。 凡人们蜂拥而至将还没有烧尽的废墟踏成了灰,他们仰头观望着,看见上方几人杀气凛冽,俨然就要展开一场大战,便都不敢上前。有些游侠盘算着几日奔波下来毫无收获,还带了一身伤,商量片刻,摇摇头离开了。无极派一些胆小的弟子试探性地劝说着掌门人,却挨了摩倻几个耳光,便无人再敢多嘴。 鹿族和花族也赶了过来,黎光看见长生再次落入了玉师手中,而且已经昏厥了过去,他眼前一黑,握紧了木杖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去把长生救回来!” 话音刚落,鹿族士兵正要起身,玉师将拇指按在了长生的人中上,将他激醒过来,接着手中匕首一亮,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对鹿族众人摇摇头。 “都停下……”黎光努力压抑着怒意,咬牙说道,心爱的独子被一个凡人女子那样对待,黎光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女人踏成肉泥! “我们想要怎样?呵呵……”冷烈在藤蔓下发出了瘆人的笑声,“我们想要怎样,你们都没办法阻拦我们不是么?不管是凡人,还是你们神族!”说着,藤蔓下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花枝断裂,花神被轰然而来的力量甩飞了出去! “花神!”铁宁玉失声叫道,就飞身去接花神,这朵来自天界的花,原本就没有强大的灵力,怎么经得起冷烈的一震! 花神没有被接住,摔在了铁宁玉的结界上,身后的披风散去,他的脸和身体被火焰的高温炙烤着,露出了花朵颓败的颜色。 铁宁玉俯身将他扶起,冷烈用雷鸣剑引下雷电,指着花神说道:“你们就等着,被魔族一个个杀死在那糜烂的天界吧!” “你对神族的恨意很深?”花神面对着眼前的雷电,傲然笑道,“但你生于神族的内心,你也是神族的一部分!不管怎样,神族还是神族,你杀了我,也无法覆灭神族!” 那边云河被激起了心中的恨意,他一边努力遏制着想要杀戮的欲望,一边持着双刀往冷烈那边赶去,走走停停,心中的魔障时隐时现。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也包括——魔! 云河的思维渐渐不受控制了,只有一个“杀”字在他心中显得分外清晰。 杀! 杀! 杀! 他举起了双刀。 “狐王!”玉师忽然赶了过来,将长生拦在了他的面前。 云河对上了长生的眼睛,忽然清醒过来,原来这个孩子还活着……这一份喜悦,有可能比他听到银狐族不曾被灭族更甚,令他心中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骤然消失了。 “长生,你没事么?有没有受伤?”他像关心族中的幼狐一般问道。 “我没事……我……” 长生还没说完,就被玉师打断了。 “狐王,现在情势紧急,我只能对你长话短说了,请你务必相信我!”玉师将长生牢牢抓在了怀里,快速而简介地说道,“海王想阻止你西行,但是有一个女人为了让你顺利西去,杀死了海王!我知道你西去是为了放弃长生咒然后死去,而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为了得到你的性命或者是长生咒!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走到要放弃长生咒的地步,或许是她策划的一场阴谋!” 云河见玉师说得激愤,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便问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 “是!” “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赶紧把长生还给鹿族。”他面色严肃地说道。 玉师将匕首抵得更紧了,后退一步,厉声道:“既然那个女人想要你的命,你应该去杀了她才对!” 云河面色一凛,说道:“那就请放下长生,你带我去找你说的那个人!”说完,云河才发现自己学会了将计就计,虽然不知道能否骗过这个无理的女人,但是比起之前从不会迂回应付敌人的自己,已经是进步了不少。 “你发誓,要杀了那个女人!” 云河有些不耐烦,此刻他只想杀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在她手上的性命何止长生一人,恐怕还有许多狐族丧生在她手上! 而下方,鹿族士兵已经做好准备,等到玉师防御松懈时一举夺回长生王子! 火焰的最中央,雷电落了下来,铁宁玉举起朱砂想要替花神阻挡,然而花神将她猛地往下一拉,他起身迎了上去! 这一回,铁姑娘不会再看不起我了吧? 他有些得意地想着。 “天哪,花神、又又要遭雷劈了!”下面花族一片哗然。 花潮心碎地别过头去。 所有人眼前突然金光大盛。 银狐之墓1 盛夏的青泽, 绿草遍地, 时常有滚圆的野兔穿梭在草丛间, 正是适合狐族生活的好地方。 小轲躺在一片远离了族人聚居的草地上, 双手枕在脑后, 苦恼地看着蓝天白云。 “愁啊, 愁啊, 我好愁啊……”小轲念经似的不断唠叨着,脑中一片混乱。 在一旁追着野兔玩的小星有些厌倦了,和其他小狐跑过来闹小轲, 看见小轲满脸愁容,她做了个鬼脸,笑道:“没想到小轲除了闯祸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遇到敌人的时候胆小如鼠, 还会有发愁的时候呢!是什么让你这么愁啊?” “我在想前两天的事。”小轲懒洋洋地看了小伙伴们一眼, 简短地回了一句。 “哦,你不是说, 赤焱哥哥说虽然你做得不对, 但是你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这对云河哥哥是好事啊!”小星安慰道。 “赤焱哥哥的话我听不懂, 如果真是好事, 藜婆婆为什么要打我?要不是荆爷爷叫来了赤焱哥哥, 我就要被打死了,呜呜……藜婆婆从来没有那样打过我……”说着,小轲委屈地哭了起来, 背后的伤还在隐隐地疼。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他们从没有见过小轲闯祸被打后哭泣,小轲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打过后就活蹦乱跳,然后计划着下一次闯祸。 不过前两天大家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最后由小轲一个人承担,大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赤焱哥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我闯了银狐的墓地,对云河哥哥是好事呢?他不会是叫云河哥哥回来打我吧?”小轲一想到自己违反了族人与云河哥哥的约定,心里很是慌张,立刻停止了哭泣。他回想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事,想要想明白赤焱和青眉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青泽。 那天午后,小轲把还在睡午觉的伙伴们一个个闹醒了,他把小伙伴们分成两队比赛抓野兔,哪队抓的野兔多就算获胜,胜的一队可以命令输的一队做任何事,输队不能拒绝。 小狐们觉得这个游戏惊险刺激,尤其是胜队对输队的惩罚让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很快比赛就开始了,双方展开了拉锯战,跑了大半个下午,抓到的野兔数量居然还是一样多,这让小轲很着急,因为另一队的领队也是一只白狐,还比自己小了几岁,平时两人爱暗中较劲,也不常在一起玩,今天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为了好玩,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狐族的孩子王,小轲叫上了那只小狐。 “快看,那边有兔子!”小星负责照看抓到的野兔,她站在一个小坡上向着东面一指。 小轲忙转身往野兔奔去,就在他要扑到野兔时,一道白光飞过,将野兔吓跑了。“白小寻,你干什么!说好了不许用灵力的!你作弊!”小轲跳起来叉腰骂道。 “我不管!我比你小,要跑肯定是跑不过你,我用一次灵力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的!略略略!你就等着输了我让你脱裤子吧!略略略!”白小寻吐吐舌头,转身就去追野兔了。 “小兔崽子!看我不赢了你,脱你的裤子打你屁股,让你知道谁才是老大!”小轲火冒三丈,放着周围其他野兔不追,偏要追白小寻的那只野兔。 “你看着好了,今天我非要打你的屁股不可!哼!”白小寻气哼哼地说着,往前一扑,然而差了一寸不到的距离,让野兔逃脱了。 小轲眼看野兔钻进了一个小草丛里,就越过小寻飞身去追,然而脑袋撞上了什么,让他好一阵眩晕。 “哈哈哈,看来今天你真的要被我打屁股咯!”小寻说着,往前跃去,也是脑袋一晕,眼冒金星。 “结界,是结界!”其他小狐忙为两个晕头转向的孩子王打圆场,“兔子进了结界啦,抓不到就算了,那边还有好多兔子呢!” “我偏要抓那只兔子!”小轲和小寻相互等着眼,恶狠狠地齐声说道。 “都给我上,打破结界,抓到那只兔子!”小轲一挥手,高声说道,常年跟随他的小狐们一拥而上。 “你们也上!如果你们不想被脱了裤子打屁股的话!”小寻说着,也冲了上去。 远处小星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忙跑来找大家,她看见所有人都在疯狂地试着打破结界,立刻变了脸色,说道:“这里是银狐的禁地!你们不能进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抓到那只兔子!”小轲头也不回地说道,根本没有听见小星话中的重点。 “都住手!住手!”小星冲到这群男孩子中间,拉住了这个跑走了那个,忙得满头大汗,“都住手啊!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啊!” “要想让我们住手,除非你代替我脱了裤子被小轲打!”小寻高昂着头顽劣地喊道。 “好哦好哦!打小星的屁股!”其他男孩子也恶劣地笑着,纷纷拍手赞同。 “你们!”小星气红了脸,一跺脚跑开了。 “快,再加把劲!兔子都能进去,我就不信我们进不去!我们连兔子都不如吗?!”小轲一边大吼着一边“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肩膀努力撞击着结界。 小寻撞得浑身要散架一般,他灵机一动,对自己的伙伴们轻声说道:“一定是哪里有个漏洞,快找漏洞,从那个漏洞入手!”说着,几束白光向着方才兔子消失的地方飞去,果然有一束穿过了结界。“在那里!”小寻拉了拉离自己最近的伙伴,转眼就化作一只小巧的白狐,钻过了结界的漏洞,伙伴们依次钻了过去。 “他们进去了!”小轲高喊一声,也跟了进去。 大家进去后,只见里面的草已经长得很高,到处都是一座座突起的土包,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是银狐的墓地。 “好狡猾的兔子,平地上躲不过我们,就躲进这样的地方!好,看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抓出来!”说着,小轲运起了灵力,白光飞向一个小土包,轰然炸起了满天的泥土。 一只野兔从被炸的地方跑了出去,钻进了另一个土包里。 小轲等人一哄而上,冲向那个土包,这一回他们不敢用灵力,生怕再次放跑了兔子。他们将小土包围住了,小轲和小寻分别在两边快速地挖着泥土,直到将土包挖了个对穿,也没有抓到兔子。 就这样,一群小狐在墓地里到处奔跑,为了捉到一只兔子,挖了十余个土包,直到在挖一个土包的时候,挖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啊!这这、这是什么?!骨头!啊!”小轲摸到异物后用力一扯,发现手上居然拿着一根骨头,吓得差点晕倒过去,“狐族的骨头!这里是银狐的墓地!这里是墓地啊!”他竭力压制住恐惧,对着伙伴们大喊。 一群小狐们顿时面色煞白,人人都知道赤焱下过禁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银狐的墓地,更何况大家都还是孩子,在这么大一片墓地里怎能不怕。大家顿时都忘了追兔子,蜂拥往来时的入口冲去,争相冲了出来。 出来后,大家彼此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快要回到小星那里时,小轲才沉声严肃地说道:“擅闯禁地是要受重罚的,今天的事谁也不要说出去,知道了吗?” “嗯!”小伙伴们点点头,连小寻也不再出声呛小轲了。 这场游戏不欢而散。 傍晚时分,小轲跟在藜婆婆身后找吃的,藜婆婆给了他一只烤兔腿,小轲看见骨头,吓得将兔腿扔了,拔腿就要跑。 “你这孩子,怎么一只兔腿都把你吓成这样!”藜婆婆一把抓住小轲,捡起兔腿抱怨道,“是不是又闯祸了?做了亏心事了?” 小轲躲躲闪闪不敢去看藜婆婆,他原本想要装出没事的样子,但是从墓地里抓出一根族人骨头的惊悚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全身一阵阵恶寒。 “我……我没有做亏心事……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他低声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的胆子本来就不大,平时爱闯祸全是因为仗了小伙伴们的威势。 藜婆婆察觉到小轲的态度和往日闯祸后很不一样,以前他都是若无其事或者死不承认,今天却害怕成这样,她就仔细追问了起来,终于问出了小轲今天的所作所为。 藜婆婆不禁大怒:“银狐的墓地,我们不能闯进去!这是狐王云河与我们的约定!赤焱也再三嘱咐过我们!你们几个,明知那里有结界闯不进去,还要硬闯!还挖了银狐的墓!你们、你们!” 藜婆婆说着,气得全身颤抖不止,她扔了兔腿,从烤架上抽了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棍,照着小轲的后背和屁股打了下去。 “藜婆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挖了十几个墓才知道那是坟墓!哎哟,痛!”小轲努力躲闪着,还不忘大声解释着,因为出于对那个死者的恐惧,所以他要竭力解释,那样心里才会不那么害怕。 “什么!挖了十几个墓!”藜婆婆佝偻的身躯一震,继续追着小轲打了下去,“闯墓地本来就不对,还挖了十几个墓!十几个!你还敢说不是故意的!挖第一个的时候就该发现那是银狐的墓了啊!你就是故意的!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挖人家的墓,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我虽不是你亲奶奶,但我要你记住,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木棍随着藜婆婆的话语一次次地落下去,打在了小轲的肩头、后背,小轲由害怕变成了愧疚和委屈,也就不再躲避,生生受着藜婆婆的责打。 因为两人动静太大,吸引了周围不少人。 小星和白小寻也来了,小轲已经哭成了泪人跪在草地上,两人见了不忍心,想要劝住藜婆婆。 但是藜婆婆哪里容得他们近身,只是不停地教训着:“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今天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要记住啊!记住啊,我的孩子!” “空”地一声,木棍在小轲背上打断了,藜婆婆也已经老泪纵横,她费力地弯下腰又捡了一根木棍,还要打下去。 “藜婆婆,差不多得了,小轲淘气是淘气,可从来没有故意做过什么坏事啊!”周围的族人有些不忍,纷纷劝道。 “不要劝我!你们想为了他好就不要劝我!”藜婆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举起木棍又一次打了下去。 “藜婆婆,不是小轲一个人的错,我们都有错!”小寻在小轲身边跪了下去,仰头乞求道,“接下来就打我吧,是我和小轲在较劲,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也挖过银狐族人的墓!” 小星也跪了下去,泣不成声,晚风和霞光下三个孩子跪成了一排,又有几个与小轲交好的孩子冲出来跪在了草地上,还有几只没能化为人形的小狐在一边呜呜地乞求。 围观的人这才知道孩子们闯了什么祸,不过众人惊恐归惊恐,还是不忍心孩子受苦,又七嘴八舌劝开了。 藜婆婆一咬牙,怒道:“好,那就一起打,打到你们长记性为止!” 她明白,自己之所以气成这样,一是实在不想让这些孩子做事没有分寸,最后害了他们自己一生,二是那是云河的亲人,自己之前一直对云河怀有敌意,而自从在青泽安定下来,族人们开始休养生息,她却对云河越发地感激和尊敬,所以爱屋及乌,也将那些死去的银狐当做自己尊敬的人看待。 于是木棍又落了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将木棍拦住了,藜婆婆眼前一片火红。 “赤焱!你不要拦我!”藜婆婆想要推开赤焱的手,然而赤焱轻轻地将她的手放下了。 傍晚的云霞下,如火焰燃烧着的红狐开口了:“擅闯银狐禁地,我想这是孩子们的无心之失,藜婆婆已经惩罚过小轲,这就够了。大家以后不要再提,也绝不要再犯,都散了吧。” 现在赤焱管理着青泽的一切事务,他已经成了狐族的无冕之王,他一声令下,所有人便都默然散去了。 藜婆婆看了站在赤焱身后的荆爷爷一眼,知道是他不忍心小轲受罚,特地将赤焱请了来。她似是感谢又似是责怪地看了荆爷爷一眼,就扔了木棍慢慢退下了。 赤焱身后还跟着玄女和青眉,玄女便上前为小轲查看伤口,好在藜婆婆看似下手凶狠,实际上每次都收回了一部分力,所以伤口并不严重。 赤焱看向小轲等人,将面色一冷,说道:“我再重申一遍,不要进银狐的墓地,就算墓地以外天翻地覆,我们也不能进去打扰银狐族人安息。” “知道了。”小轲眼泪鼻涕一把,啜泣着说道。 其他小狐在赤焱的示意下离去了,藜婆婆和荆爷爷也被玄女支开了,留下小轲一人面对着赤焱和青眉。 “小轲,我听荆爷爷说,你挖了十几个墓才知道那是墓,是什么意思?”青眉柔声问道,她的声音像是愈伤的良药一般,让小轲身心的伤痛都渐渐淡了。 小轲停止了哭泣,说道:“因为我挖到最后一个墓,才挖出骨头啊……前面的墓都是空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就是银狐们的墓!”他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前面那些墓都是空的? 而赤焱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空的墓?难道?”他面色一凛,与青眉对视了一眼,就转身往墓地那边赶去。 小轲被藜婆婆打怕了,看见两人要去墓地,本能地说道:“不要去!不能去啊!” 青眉看见小轲惊恐的神色,微笑着劝道:“我们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和云河哥哥约定好了,不能进去啊……你们刚下完令,自己就去闯禁地,云河哥哥知道了会生气的。”一想到云河会生气,小轲就很紧张,他不想自己崇拜喜爱的人生气,更何况这件事还是自己引起的。 赤焱安慰道:“你不要紧张。这件事虽然你做得不对,但是你可能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等我们进去确认后,就去找云河,这对云河是一件好事。” 小轲不解地抓抓后脑勺:“我做得不对,但是对云河哥哥是好事?我怎么有点晕呢?” 青眉笑道:“总之你不要担心了,这件事已经过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先去办事,回来后与你解释。”说着,两人火速消失在了霞光中。 小轲一直等着他们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是两人从那天进入墓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玄女会时常带人巡视青泽,顺便去禁地看看有没有人去擅闯。 这让顽皮的小轲心里痒得不行,好奇赤焱哥哥到底在禁地里发现了什么,但他不敢告诉其他小伙伴赤焱哥哥和青眉姐姐也去了禁地,所以他无法将心中的疑惑与小朋友们探讨,这让他更加难受,只能整日躺在草地上发愁。 想来想去,还是没能想出答案来,最后他自言自语道:“看来赤焱哥哥他们一定是去看看我把墓毁得有多严重,然后去找云河哥哥回来找我算账了……教训一个淘气鬼,对云河哥哥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吧……一定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自己去找云河哥哥负荆请罪吧,这样他或许不会那么生气……” 银狐之墓2 这样想着, 小轲连忙站了起来, 往青泽外围跑去。 “小轲, 你要去哪里?”小星以为小轲又要闯祸, 忙追了上去, “你再胡闹的话, 藜婆婆会被你气坏的!” 小伙伴们也都跟了过来, 不顾小星的劝阻,纷纷怂恿道:“小轲,带上我们!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嘿嘿!” “我要去找云河哥哥, 你们不要跟着我,跟着我只会拖累我!小星,你要去告密的话就去告好了, 我是去找云河哥哥请罪的!”小轲白了大家一眼, 就扭头往青泽外冲去。 “咚”地一声,小轲撞上了一个结界摔倒在地, 顿时天昏地暗。身后飞速跟着的一群小狐来不及止步, 有不少也撞了上去, 一时间草地上七仰八叉地躺了好些小狐。 小轲从地上支撑着坐了起来, 摇了摇眩晕的脑袋, 不甘地说道:“不是说青泽的结界可以任由狐族进出的么, 云河哥哥骗我们!” 他揉了揉肿起一块的额角,起身准备再试一次,然而衣领被人揪住了。 “都别拦我!谁敢拦我, 等我回来我打谁的屁股!”小轲一边努力往前走, 一边气势汹汹地对身后的人命令道。 “哦?那现在是谁打谁的屁股?”话音落下,小轲的屁股上轻轻地挨了一棍。 “玄女姐姐!我……”小轲扭头看见玄女微怒的脸。 而边上小伙伴们看见玄女用她的弓打了小轲的屁股,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昨天刚闯了大祸,今天就想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外面很有可能有凡人的埋伏,一个不小心,你的小命就不保了!”玄女将小轲往远离结界的方向一扔,毫不客气地说道。她将玄色长弓往地上的小狐间一指,小狐们忙收起了对小轲的嘲笑,一骨碌爬起来往回跑。 小轲仰着头高声喊道:“就是因为昨天闯了祸,所以我要自己去向云河哥哥请罪!如果昨天的事由赤焱哥哥告诉云河哥哥,他一定会很生我的气的!玄女姐姐,你能拦住我一次,不能一直拦着我吧?我总会有办法出去的!”说着,小轲用双手扯住眼皮和嘴角,对着玄女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就跑开了。 玄女对小轲天真的猜测又气又笑,她飞身追上了小轲,将他拉到无人的地方,对他严肃地说道:“赤焱去找云河不是为了你的事!昨天赤焱和青眉进了银狐的墓地,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到云河的生死,所以他们才立刻起程去找云河!你不要出去给赤焱和青眉添乱,否则很有可能会害了云河的性命!” 小轲见玄女板着脸说得认真,心中已然不敢轻视她的话,而玄女一连几次提起云河的生死,让小轲大惊失色:“是什么秘密?为什么有可能会害死云河哥哥?玄女姐姐,请你告诉我吧,要不然我不会安心的,说不定我会为了知道答案,闯更多的祸的!” 玄女知道小轲好奇心极强,做事也不懂分寸,她思量片刻,才点头说道:“这些都只是我们三个的猜测,所以你要保证这些话你不会告诉其他族人,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族人的恐慌;或许有敌人躲在暗处观察我们,如果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就会打草惊蛇,知道了吗?” “放心吧玄女姐姐,我谁也不告诉!”小轲学起凡人的样子,竖起右掌在脸边发起了誓。 玄女便在两人身旁设了个结界,与小轲面对面坐下,盘腿说起了昨天在银狐墓地发生的事:“昨天你说你们挖了十几个墓才挖到尸体,所以我们怀疑,或许银狐族根本就没有被灭族!” “啊——那云河哥哥不是说——”小轲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看见玄女凝重的脸,想起不能“打草惊蛇”,他忙捂住了嘴。 玄女点头道:“我们猜测,云河很有可能是被他的族人骗了,所以赤焱和青眉进了墓地验证,他们查看了每一座墓,果然,墓地里的银狐尸体并不多,绝大多数的墓都是空的,应该是银狐们在被云河埋葬后跑了出来,而那些死去的银狐,死状都很可怖,像是被许多人围攻而死,而不是被人在紧急状况下屠杀致死的。” “我记得云河哥哥说过,他的族人是他去天界受刑时被两个神族人杀死的,如果真是那样,大家应该都是被一击毙命,不会有太多的伤口吧?” 玄女点点头:“所以这更验证了银狐族在策划一个阴谋,而他们之中有人不同意这个阴谋,就被自己的族人围攻而死,而其他人则是与神族人联合演了一出好戏,让云河以为自己的族人真的都死光了。” 小轲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说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是要抛弃云河哥哥去别的地方生活吗?可是云河哥哥是他们的王,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他?” 说着,小轲眼前浮现出为了救人而屡次出生入死的云河,那个高大英俊、又沉默寡言、总是面带些许悲伤的大哥哥,竟然被他自己的族人合谋抛弃了?这是为什么?云河哥哥,分明是那么好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这个阴谋,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 “不行,不能让云河哥哥知道这件事!赤焱哥哥不能去找他!我要去阻止赤焱哥哥!”小轲激动地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冲去。 玄女将他拉住了,皱眉说道:“赤焱是去救云河的性命。” “啊、啊?难道是银狐们要暗杀云河哥哥?怪不得他们要先装死!”小轲为自己的答案感到害怕。 “以我们的推断,应该不是的。他们这样做,应该是为了让云河自己去死,他们好另立门户。”玄女见小轲又做出目瞪口呆状,怕他惊呼出来,就加快了语速,一气说道,“我们猜测,云河身上有一种能让他永生的咒语。在炼妖塔里,我亲眼看见东方涵不断地折磨云河,但是他总能立刻痊愈,换作是我们,就算修为再高,也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而正是因为云河不会死,所以他的族人想要另立一个王,就不能用杀他的方式,而是设计让云河自愿去死。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暗处拥立一位新的狐王,做他们想要做的事了。而云河在遇见我们之前,应该是在想办法解开他身上不死的咒语。” “演戏欺骗云河哥哥,让他尝到族人尽灭的悲痛……还要让他放弃生命,他们自己在别的地方为所欲为?云河哥哥的族人,竟是那样的人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云河哥哥说过,他一直是在为了他的族人而奔波啊!原来他是为了要去死,要去保护他以为的在冥界的族人?!啊!”小轲越说越激愤,握紧了拳头狠狠打在了草地上,最后怒极攻心,高声吼了起来。 玄女点点头,心中不由升起了对云河的悲悯,想起了青眉离去前说的话:“云河为了替族人赎罪,独自去天界受了惩罚,没想到他心心念念要保护的族人,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族人,竟然那样算计他……不行,我不能看着云河为了那样的人而死!我们去帮他,帮他揪出欺骗他的人,帮他夺回狐王之位!” 青眉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平和,只有慷慨激昂,让赤焱和玄女也是心中一震。 “我立刻上路,去把云河追回来!”赤焱双眼中燃起了怒火,红色的长发也仿佛化作了火焰。 “我也去!你穿过凡人的城池去找云河,路上一定会遇到许多凡人,带上我,能少去许多麻烦!”青眉自告奋勇道。 赤焱和玄女原本不喜欢青眉对凡人的狐媚手段,而这时候两人都不由点头赞同,又由衷地佩服她的技能。 “玄女姐姐,你说,赤焱哥哥和青眉姐姐能找回云河哥哥吗?”小轲握着拳头站在远处,一边流泪一边颤抖着说道。 结界外,小星和其他小伙伴们大喊着小轲的名字,擦着结界的边缘蹦蹦跳跳离开了,小轲将心思放在了云河上,并不看伙伴们一眼。 “一定能的。”玄女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第一次见云河的情景—— 那日她和赤焱被许多凡人捉住了,从客栈二楼抛在了云河脚下,她微微眯着眼睛,看见了那个高大挺拔的银色身影,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他为他们的死伤而动怒,去与凡人拼杀。而那之后,他一次次地为了他们这个素不相识的狐族费尽心血,尽管多次遭到大家的误解和憎恶,他也在所不辞,只是背对着族人们锋芒一般的眼神,为他们阻挡了许多敌人。 想到这里,那早已经消失了的对云河的怨恨,像一把尖利的匕首刺在玄女的心中,让她内疚不已。 她睁开双眼,不禁泪如泉涌,对着小轲说道:“他的族人抛弃了他,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他的亲人。他救了我们许多次,这一回,我们一定能救下他的,你说对不对?” 小轲捂住脸痛哭起来,一边吼着:“一定能的,一定能的!云河哥哥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他会好好活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他不会骗我的!” 玄女默默哭泣了一会儿,想起族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赤焱离去前交代过,既然银狐族并没有被灭,他们有可能会回到青泽来,如果真是那样,或许两族之间少不了一场厮杀,所以她要随时做好青泽的防御工作,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她擦去眼泪,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对小轲正色道:“所以你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吗?就算你再关心云河的生死,你也不能擅自出去添乱,你再着急再难过,都只能藏在心里,知道了吗?”玄女望着小轲的眼睛,循循教导着。 小轲努力压下要冲出青泽去把这个阴谋告诉云河哥哥的冲动,然而心中更加痛苦,他皱眉说道:“知道了,我再担心也不会出去的,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会乖乖等云河哥哥回来的!” 玄女看着小轲仿佛在一瞬间长成了大人,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她点头道:“那就好。赤焱他们离去前在这里设了结界,大家都不能出去。我们就安心等他们回来吧,你要相信赤焱和青眉的能力,你要相信,云河哥哥不会丢下我们,他一定会回来的。” “嗯!”小轲重重地点点头。 银狐之墓3 赤焱和青眉各骑着一匹千里马, 没日没夜地往西狂奔。马跑坏了, 两人就用御风术赶路, 直到再次遇到骑着千里马的凡人, 青眉便立即施展媚术将马骗来, 就这样, 一昼夜间赶了三千多里路。 昨天两人发现了银狐墓中的秘密后, 决定立即起程。两人走出青泽,便为青泽又设下了几重结界,防止银狐族回来与族人们发生冲突。族人们常年流亡, 无论是人数还是力量上应当都远不及银狐族,所以还是小心些为妙。 上路前,两人仔细查探了四周, 并没有看见银狐或者凡人的踪迹, 看来他们已经彻底把青泽给遗忘了。 两人这才安心上路。 西去途中,两人发现似乎所有凡人都知道了云河拥有不老不死的长生咒, 许多修炼之人慕名往西赶去, 这让两人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如果凡人们找到了云河的踪迹还好, 他们多少能阻拦住云河的脚步;但若是始终找不到云河, 而云河又得知了凡人们在追踪他, 他一定会加快赶路的速度, 这无疑给两人增加了难度…… 两人一边坐在马上狂奔,一边惆怅不已。 为了不吸引同路的修炼之人的注意,赤焱特意用灵力遮掩了自己的红发红瞳。妖族所修炼出来的人形, 其相貌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要想改变相貌,只能用灵力和幻术维持。 而青眉依旧凭借原貌与凡人打着交道,被迷惑的凡人虽然都看出了她的狐妖身份,但只要她浅浅一笑,便没有人会在乎那些,乖乖把价值不菲的千里马双手奉上,青眉还顺便要了一些钱。 “这东西这么重,带着影响我们赶路,你要来做什么?!”赤焱看着青眉将鼓起的包裹背在了背后,不满地说道。 “这一路上也许还会遇到许多凡人,要打听云河的行踪,就要备一些钱,在凡人的世界里,有钱才好办事。”青眉无视了赤焱的不满,继续上路了。 一连换了几匹马,赤焱和青眉差点被颠吐了,见前方是白露城,两人不由为风一般的赶路速度感到欣慰,身上的不适顿时减轻了许多。 两人马不停蹄地进了城,来到一间客栈用饭。从青泽出来后两人滴水未进,只为了尽快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他们与云河初次相逢的地方,在不知道云河要去哪里的情况下,要想找到他,只能从这里入手调查。 不过是短短的十几天时间,被炼妖塔震坏的民居大多已经修缮完毕,许多士兵装扮的凡人在搭建剩余的毁损严重的房屋,人们仿佛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一般,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对士兵们感激涕零。 而客栈内,两人耳听八方,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在谈论有关狐族的事,大家说话小心谨慎,仿佛周围有无形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 “这里有些不寻常!就算长生咒的事没有传到这里,前些天炼妖塔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在他们嘴里平息下来。”常与凡人打交道的青眉轻声说道。 “看出来了。一定是有人下了禁令,禁止他们谈论关于我们的一切……”赤焱环视了一遍四周,顺便扫了客栈外忙着造房子的士兵一眼,说道,“是那些士兵,他们的真正任务是负责监视这里。” “我去撬开他们的嘴。”青眉已经吃得半饱,就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整理了一番就起身往外走去。 赤焱便趁客栈内外的人不注意,混入了人群靠近那些士兵,一旦青眉与他们发生冲突,他就会出手帮助青眉,那些士兵既然能封住全城人的嘴,一定来头不小,不能小看了他们,而且他们极有可能知道云河的去向。他趁人不备跃上了屋顶,无声地赶上了青眉。 青眉来到那群士兵面前。 士兵们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对青眉目不斜视,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青眉故作迷茫地开口问道:“这几位军爷,我最近在找一个人,我循着消息一路追到了这里,可是线索突然在这里断了,我想,是你们封锁了消息吧?” 士兵们闻言,大多都犹豫半晌最终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只剩一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士兵红了脸,不敢看青眉的眼睛,低头局促地说道:“你是在找狐妖吧?你千万不要在这里提起他,要不然你会惹祸上……” “苏九!”“啪”地一声鞭响,一个瘦长的黑衣军官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那个年轻的士兵退下,他自己大步来到了青眉面前,微微仰起头俯视着青眉,无形间对她形成了强大的压迫。 青眉不以为意,她确认了果然是这群士兵封锁了消息,心下便认定他们也一定知道云河的行踪,就作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伸手揽住了军官的胳膊,哀求道:“军爷,您如果知道那个狐妖的下落,就请告诉我吧,我一个弱女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我要是找不到他,我、我往后可没法活了呀……”说着,她泫然欲泣,脚下却上前一步往军官身上靠了靠,微微晃起了军官的胳膊。 赤焱伏在屋顶上看着青眉对凡人撒娇,无奈地一拍额头,在以往,青眉用不着做到如此地步,凡人们就已经对她百依百顺了,今天遇到的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难怪对青眉无动于衷。 正在忙着搬运木头的士兵们见了青眉的样子,都停住脚步看痴了。 一个士兵扛着木头踢着正步上前,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要找的狐妖,据说早就离开了白露城!我们在这里封锁住消息,就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人……” “啪!”军官突然爆发出了杀气,摆脱了青眉的手一鞭挥在那个士兵脸上,顿时将他的脸抽出一道血口子,他冷冷道,“违抗军令者,斩!” 立刻有两个士兵上前将那士兵拖了下去。 青眉不忍,为他求情了几句,那军官又是一鞭子甩了起来,正好打在青眉即将落脚的地方。 那士兵还是被拖了下去,就地砍头,令所有目击者都是心中一颤,只有那军官冷冷地盯着青眉。 青眉并没有退缩,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却是在那军官的意料之中。她顶着那军官越来越凌厉的眼神,报之以一笑。 “想活命的话,闭上嘴,赶紧滚!”那军官的脸色铁青,他弃了鞭子,右手按上了腰间的剑。 赤焱见那军官不好对付,火焰弯刀缓缓出鞘——杀了这个嘴硬的军官,不愁那些嘴软的士兵不招出云河的下落! 青眉却微微侧过身子,目光往屋顶上瞥了一眼,示意赤焱稍安勿躁。她回头对士兵们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们不方便说,那就多有打扰了。我想,这白露城里总有人知道那狐妖的下落吧。再不济,天下之大,应该有很多能找到他的人,我自己去别处问问吧,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可管不住我的嘴哦。”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噌”地一声,军官将长剑出鞘——不管这个女人是何身份,找那狐妖是为了什么,按照军令,她都活不得了! “姑娘,小……”眼见青眉就要遇难,士兵们异口同声高呼了起来。 而在同时,赤焱跃下屋顶,弯刀铮然架住了军官落下来的剑。 好强的力量!这个军官,居然是个修炼之人! 两人用几乎能杀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着。 “终于啃到硬骨头了!”军官心中一凛,手上渐渐不支,面前红狐的力量却越来越盛。 青眉转过身看向两人时,军官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弯,他终于撤下武器,无奈地对两人轻声说道:“既然你们决心要找那狐妖,那我就给你们指一条路,只是你们不能向他人透露是我指的路,否则不止我的脑袋,我全军的脑袋都要不保!你们也别在白露城提起狐妖的事,否则在这里掀起波澜,若是让上头知道了,我还是一样要送命!” “知道了。”赤焱说着,将火焰弯刀归了鞘,与青眉对视一眼,就跟着军官往北走去。 “军爷放心,你愿意帮我们指路,我们感激不尽,我们一定不会祸害你的。”青眉柔声说道。 那样迷惑人心的声音,让赤焱都心旌摇曳,要靠想起玄女才定住了神,而他发现前方的军官将按剑的手又紧了紧。 “狐妖往北面去了,听说他入了魔,所以要去飞鸢城找罗浮山的人为他镇魔。”军官说着,带着两人赶到了白露城北面的城墙,他当先穿过正门旁的一座小门。 两人又对视一眼,就紧紧跟了上去,走进了一条只能容一匹马通过的甬道。 那军官还在不断地嘱咐两人要小心行事,不能害了他。等到三人行至甬道中央时,那军官突然飞身一跃,就有无数燃着火的利箭向着两人射来。 “中计了!”赤焱怒吼一声,一边为青眉撑起一个结界,一边冲出去追杀那名军官。 火箭如雨一般射向赤焱,赤焱用刀抵挡不尽,全身上下多处被火擦过,他只得撑起一个结界继续追杀。 那军官踏着右边的高墙越飞越高,眼看他飞上了城墙,赤焱挥起弯刀,一道火焰往那军官飞去。 “下网!”军官高声下令,声音清亮,赤焱这才发现那军官竟然是个女人,怪不得对青眉油盐不进! 一张由胳膊粗的铁链组成的巨网铺开在甬道上方,火焰扑在了铁网上,瞬间将网点燃,接着铁网疾速落了下来。 “该死!”赤焱怒骂一声,一连几招使出,火焰都无法突破铁网,而凡人的箭依旧如雨一般下着,其中一支巨箭在火光中呼啸而来,穿破了赤焱的结界,直直射在了他的左腿上! “赤焱!”青眉见同伴负伤,惊呼一声就跃了起来,接住赤焱往北冲去。 不断有巨箭射下来,射穿了护着两人的结界,赤焱不得不时时设结界,根本来不及反抗。 “前面的路被拦住了!”快要奔到甬道的北面出口,青眉震惊,她忙扶着赤焱转身往南赶去,然而南面也是同样的景象,一张燃烧着火焰的铁网在向两人靠近! “操控这些武器的人,都是修炼之人,他们人数多、武器精良,我们两个人要全身而退很难!我去把那面墙打通,你先冲出去,不要管我,出去隐姓埋名继续找云河!”赤焱眼看着前、后、上方三张网要将两人围拢,火焰般的眼瞳爆发出了赴死的决绝。 青眉不忍心见同伴去送死,然而想不出别的突围办法,只得点头道:“你要活着出来,一直以来都是云河在救我们,这回,你一定要活着,去救云河!你出来后不要找我,我们分头去找他!” 火光里,赤焱红发披散,郑重地点点头,就冲向左边的高墙,用尽全力挥起了弯刀。 大火“轰”地点燃了高墙,接着传来一阵天崩地裂之声,高墙炸开了! “哗啦!”不计其数的巨石往甬道倾倒下来,赤焱怒目圆瞪,青眉迷茫四顾,都来不及作出反应,两人瞬间就被石块吞没了。 火箭还在不断地落下,密密麻麻地射在石堆上。那女军官如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然落在了火海中,她一扬手,箭雨立刻止住了。 “把这两只狐妖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要再让我听见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说起那个狐妖!”她抬头向着城墙内的士兵们喊道。 数十个士兵来到石堆上,很快就找到了两人。 “是死是活?”女军官皱眉问道。 一个士兵俯身去探两人的颈部,刹那间似乎有一团火焰蓦地燃起,女军官只觉得自己一矮,接着便往前倒在了石堆上。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赤焱一跃而起,接过了飞出去又飞回来的弯刀,一把将女军官拎起,让她跪在了石堆上。 女军官被斩去了小腿,却咬牙忍着剧痛,硬是不哼一声,冷冷看着赤焱。 赤焱被女军官看得更加愤怒,就用火焰的双眼盯住了她,问道:“我们要找的狐妖在哪里?你们知道他的下落对不对?你们有没有派兵追杀他!” 女军官忽地笑了起来,接着她移开了目光,惬意地望向了天空。 “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说,是不是?!”赤焱仿佛被火焰点燃,浑身散发出了红光,杀气逼人,“你不肯说,很快会有人说的!”他一指身后。 火海上,青眉缓缓站了起来,她用灵力遮盖了身上的伤口和灰尘,在城墙上的士兵眼中看来,她像是一朵蓝色圣洁的莲花缓缓绽放在火焰之中。 她向躲在暗处的凡人们看了一眼,淡淡笑了起来:“如果你们肯告诉我答案,我会很高兴的。 来,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哪里,你们派了多少兵力去追杀他……” 青眉眼波流转,洁白的手臂向着城墙微微举起,一头栗色卷发在热浪中漫漫飞扬。 躲在城墙后的士兵们分明离她很远,却清晰地看见了她碧蓝色的双眸,那是何等的□□,一触碰,就令他们恨不得将命也送出去! 士兵们纷纷探出头去,想要回答青眉的问题,然而离她近一分,他们的思绪就大乱,众人不得不努力平定心神,将答案默默理顺。 “看见了吗,你的人争相要告诉我们答案,你一个人沉默是没有用的!”赤焱一怒,放开了女军官。 女军官脸朝下摔在了石堆上,赤焱没有看见她摔满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痛快的笑。 就在士兵们张口要回答青眉的时候,无数把匕首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甬道里响起了士兵的惨叫,鲜血从城墙上喷涌下来。 “你们从他们嘴里,什么也得不到!”女军官沉闷的声音从血泊上传来,下一刻,女军官的身体突然一胀,骤然炸开了。为了死守上头的军令,这个女人竟然不惜用如此残酷的方式自杀! 赤焱堪堪躲过了爆炸,与青眉失望地面面相觑。他望向城墙,被杀死的士兵们已经被拖了回去,赤焱突然飞向士兵最多的一处,用灵力炸开了城墙——那些杀士兵的凶手,或许知道他们要找的答案! 然而呛人的粉尘里,赤焱看见的只有被割了喉咙的士兵和炸得血肉模糊的杀手。 真是可怕的凡人! 他又怒又惊,握紧了拳头。 “扑棱棱——”几只雨燕向西面飞去。 青眉飞起抓住了其中一只,赤焱挥起弯刀也击下了几只,却还是让其余的逃脱了。 两人落在石堆上,在每只雨燕的脚上都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一行小字—— 此地事败,准备迎敌。 “云河往西去了!”赤焱得到了答案,精神一振。 “西面的凡人士兵得到了消息,一定会加强戒备,我们要往西去只会越来越艰难。”青眉说着,将纸条揉成一团,放飞了手中的雨燕。 “只要知道云河的去向,其他的事没什么困难的!”赤焱说着,火焰在他的血液里流遍了全身,他的雄心壮志被点燃,“该轮到我们去救云河了!” 皇权之下1 照耀天地的金光消失。 最外围的无极派、青秋山和游侠等人不知道来者何人, 都是一脸茫然。他们虽然大多数都曾跟随万神山庄去白露城, 但是还没等姬云境出现就已经被东方涵吓得作鸟兽散了, 所以方才见到如此神圣威严的金光, 都不由肃穆起来。 云河趁着玉师还没回过神来, 往她面前冲去。 而花神以为自己就要死去, 没想到有人为自己挡住了一击, 又是庆幸又是沮丧,等到定睛看见是一个少年救了自己,而那金衣少年正坐在一只雪白的狮子背上摇摇欲坠。 “这个毛头小子, 要逞英雄也要看准时间!魔族是你这样的小子能轻易对抗的吗?!为了赢得美人心也不用豁出性命吧?”花神嘴上不留情面地指责着少年,却一步上前拦在了雪狮和冷烈之间。 “姬师父!”铁宁玉看见姬云境现身,大喜过望, 也起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无声地念起了镇魔咒,压得冷烈渐渐抬不起头来, 只能盘腿坐在了火海之上。 姬云境坐在雪狮背上, 昏昏欲睡, 好在自己方才应当伤到了心魔, 面前的两人对付心魔应当不成问题了…… 云河冲到了玉师面前。 玉师大惊失色, 一边喊着“你要干什么”, 一边将匕首往长生的颈上刺了下去。 而长生面不改色,只是想起自己若是死在这个凡人手上,父王一定会举族进攻凡人, 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惨死, 想到这里心中感伤不已,却没有能力自救。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的病弱而悔恨起来。 黎光见玉师真的动了手,一跃而上,不顾肩上的伤,将木杖往玉师挥去。 云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玉师的手腕,猛地一折,玉师痛得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松开了长生。云河忙将长生抱住了,紧接着他看见黎光的木杖朝玉师击了过来,黎光带着毕生的怒气,木杖上有着千钧之势,一旦被击中,玉师必死无疑。 “快躲开!”云河虽然讨厌玉师的行径,但是既然已经救回了长生,就下意识地将玉师往自己面前一拉,然而黎光的木杖还是重重落在了她的背上。 “啊!”玉师尖利的惨叫和喷出的鲜血让长生心惊肉跳。 “师姐——” “师父——” 青秋山弟子们高呼着,只有一个浅碧色身影冲了过来,接住飘摇而下的玉师退了回去。 玉师被打断了脊椎骨,痛不欲生,青秋山弟子们纷纷啜泣起来。 “呵呵,自不量力!自食其果!女人啊……我看你们青秋山存活不过三十年!”摩倻在一旁看着奄奄一息的玉师,嘲讽地笑了起来。 “唰——”摩倻只觉得颈间一凉,一把软剑缠在了他的颈上,是方才将玉师救回来的青秋山弟子出手了。 “师姐重伤,现在由我玉璎代行掌门之职!此后若有人瞧不起我青秋山的,先问问我手中的游丝剑同不同意!”说着,她忽地撤下了软剑,望着面色发白的摩倻,嘴角勾起了一抹挑衅的笑。 无极派上下不想被女人压住了气势,一个个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交起手来。 其他小门派和游侠们乐得看见这两股最大的势力斗个你死我活,并不只是为了方便他们抢夺长生咒,更是为了往后行走四方时,来自这两大门派的压力和刁难能少一些。 与此同时,他们也密切关注着云河的动向,等待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云河抱着长生,与黎光一起落在了鹿族当中。 花族看见长生王子安全得救,窃窃私语起来:“我们要不要趁机把他给劫出来?那可是花神的心愿啊!” “劫、劫、劫你个头!家都被烧了,劫来有什么用?给你吃吗?”紫藤一想起流花林被毁,就没好气地说道。 “紫藤大哥,我们可以把那孩子劫来给我吃!从来都是他们吃我们,我想尝尝他们鹿族的味道!”食人花说着,舔舔嘴唇,口水哗啦啦滴了下来。 喇叭花嘲笑道:“有点出息!你那脑子里就只有吃吗!” 正在争吵不休,花潮开口了:“现在先别管鹿族了,我们先防着那些凡人要紧。也许凡人一会儿他们还会围攻我们呢,我们要和鹿族联手冲出去!” “和鹿族联手?才不要!”食人花作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反对道。 其他花族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此时花族真正的敌人是谁,纷纷惊叹花潮的超人智慧。 花潮又是得意,又是失落,族人眼中的自己的高超智慧,不过是在矮个里拔高个,相比起凡人和其他妖族,自己其实差了一大截…… 云河把长生交给了上前来的侍卫们,便对黎光说道:“那个手持雷鸣剑的人,被心魔附身了,他会伺机攻陷我们的心智,操控我们杀人。现在他和其他魔族刚解开封印,我们尚且无法阻拦住他们,而一旦他们恢复了,以后凡间便会生灵涂炭。所以长生咒的事,还请鹿王谅解,我要把它交给有能力对抗魔族的人。” 这一回黎光没有再反驳。就在流花林被烧着到现在,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云河和那个女人排兵布阵将族人们带离了火海,而在冲出流花林后,云河救了自己、更救了长生,报了以前鹿族对狐族的恩情。 而黎光也意识到了鹿族何其弱小,在那群修炼过的凡人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若是让长生得到了云河的咒语,或许对长生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 “那就……由你处理吧……找你所说,凡间的生灵,不论是凡人还是妖族,都要迎来大敌了……”黎光看着悬在火海上的冷烈,无奈地说道。 云河终于舒了一口气,毕竟黎光是父王生前故友,自己不想为了长生咒而得罪他,他能想通并且放手,是最好不过的结果。这样想着,他又看向长生,只见长生正对着两人露出舒心的笑。 解决了长生的事,云河便为鹿族和花族设了结界,防止凡人再次进攻。 接着他往冷烈那边看去,只见冷烈被铁宁玉和花神压制得动弹不得,而姬云境即将昏睡过去。他正要上前帮助两人,就听见凡人那边又起了骚乱。 “你们这群不开窍的俗人!老子千里迢迢追着你们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识好人心,把老子当什么了?!要不是老子入了神武门,我们掌门慈悲为怀,老子早把你们砍了解气!死在老子手里,总比死在魔族手里强!”威赫骂骂咧咧杀了过来,双手乱挥、见人就打,手掌中亮着一枚金色的印,身后跟着玄济、玄虚和一干黑衣的神武门弟子。 各门派和游侠们见了大骂不止的威赫,都没好气地四处躲避,嘴上也不甘落后,骂道:“这人是疯了不成!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堂堂神武门长老,怎么这么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方才他们原本想趁云河不备去将他抓住,没想到威赫突然杀了出来,让他们方寸大乱。 云河不去管那群乱哄哄的凡人,正要转身时,只见众人身后忽然“轰”地一声,又有火焰冲天而起,将凡人和还在燃烧的流花林包围住了。 “文道之你个老乌龟!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烧死我们!乌龟能活上千年,你要不要那长生咒有什么区别!”摩倻差点被烧着,后退一步破口大骂道。 火焰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威赫被映红了双目,也大骂起来:“你们这群蠢货,在激流城和那放火的王八联手要烧死我们,现在引火烧身烧到了你们自己!死了活该!老子刚从火里跑出来,老子为了传你们镇魔印,现在还要被烧一次!” 威赫骂完了众人,又骂起了青秋山和玉师。 凡人们相互怒骂着,在火焰的包围圈后快速撤退,退到了花族和鹿族面前。 一时间花族、鹿族、无极派、青秋山众人顾不得种族间的仇恨,都混杂在了一起,怨声载道。 “放火的人明明已经被我杀了!”云河见状,眼中带着杀意,环顾一周,透过火焰,他察觉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远去。 是狐族! 一只他从没有见过的狐! “设结界!”他高声说着,与凡人一起分别设了几重结界,暂时阻挡住了火焰。他回头看了还在与心魔对峙的铁宁玉等人一眼,发现因为此时众人心中怒气暴涨,冷烈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 云河冲到神武门众人面前,大家正在威赫的带领下准备挖地道冲出去。云河指着冷烈,对威赫说道:“你去镇住心魔!我去揪出放火的人让他灭火。遣散这些凡人,凡人不散,心魔的力量会加强!” 威赫一点头,就带着弟子们去帮忙对付心魔。 云河冲进了烈焰,这火焰果然与凡间的火不同,像是能把长生咒都炼化一般,他咬牙闯了出去,看见一只黄色狐狸正眯着眼睛笑着往后退去。 “是你放的火!”云河怒吼着,恢复了狐身去追那只狐狸,“你是抛弃了族人的沙罕!” 沙罕转身就跑,还回头对云河眯眼一笑,转眼钻入了草地中。 云河大怒,灵力幻化成弯刀落在沙罕消失的地方,炸起泥土和草屑,沙罕跃了出来。云河眼看就要追上沙罕,然而沙罕落脚的地方都燃起了火焰,阻住了他的去路。 “想要找凡人复仇?现在不是时候!”云河忍着剧痛踏上火焰,继续追击沙罕。 “我已不再纠结于仇恨,我要的,是你们想不到的东西!”沙罕仍是眯着眼睛笑道。 “灭火!否则我杀了你,看你还怎么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云河跃起,恢复了人身,双手出现了弯刀,灵力接二连三地落在沙罕周围,最后一刀落下,终于将沙罕击倒在地,然而他身上迸出了火花,差点烧着云河的双目。 身后的火焰似乎暗了一暗,沙罕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看来杀了你,就能把火灭了!”云河说着,弯刀就要落下。 “吼!”远方的草地上,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吼叫声,云河抬头望去,竟看见成排的凡人穿着铁甲,从草地下起身,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辆搭着巨箭的高大木车在隆隆前行。 那是……凡人的军队? 云河一分神,沙罕挣脱了开去,不等云河去追赶,他就冲破了成千上万装备森严的士兵逃脱了。 士兵们并没有去追沙罕,而是继续往这边走来。 轰! 轰! 士兵们仿佛化作一架巨大的机器,齐齐往这边推进,大地跟着颤抖了起来。 云河向天长啸一声,全身的灵力被激发起来,狂风在他周身回旋。 皇权之下2 云河不知道这支凡人大军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方才在他们出现的一刹那, 他以为是沙罕与凡人联手, 然而沙罕已经逃了出去, 那么沙罕所求的东西, 应该与这些凡人不同。 但是不管怎样, 这支庞大的军队一定是不怀好意! 每一个士兵都身着银甲, 武装到了牙齿, 随着一阵急促的战鼓声,所有士兵一齐拉开弓,指向半空的某个地方, 云河粗略估计了一下,所有的箭应当是射向自己的。而被士兵们推着前进的弓弩也做下了发射的准备,果然向云河这边转了过来。 “放箭!”传令官高声下令, 一时间万箭齐发, 遮天蔽日。 云河明白了,这支军队也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怒从心起, 撑开一个巨大的结界护住了自己, 也挡住了可能射向流花林的箭雨的去路。 然而他立刻感受到了飞速压迫而来的十几股力量, 那是巨弩射出的箭! 巨箭射穿了结界, 对着云河轰然落下! 云河怒极攻心, 顾不上掩饰自己不死的事实, 迎着一支巨箭跃起,他要扭转局势,将巨箭抛回去! 然而巨箭蕴含了他没有料到的巨大力量, 直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带着他就要射在草地上,他握紧双刀怒吼一声,几乎比他大腿还粗的巨箭“嘎”地一声断裂,被他正在愈合的伤口震了开去。 他与其他巨箭一起落在了草地上。 嘭! 震天的巨响令云河耳膜发痛,巨箭将他脚下的草地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尘沙飞扬。 “斥候上前查看狐妖的伤势!”重兵的后方,一个身着重甲的高大将领坐在马上,冷冷下令。 “是!”几名斥候飞速蹿了出去。 然而不用斥候出马,所有士兵都能看见,那深坑里的尘土逐渐落定,除了被炸碎的巨箭,没有任何狐妖的踪迹——那狐妖,果然是不死的!竟然连十几支巨箭都没能将他杀死!要知道这些巨箭都蕴含了修炼者强大的灵力,十支弩箭就足以摧毁一堵城墙,攻无不克! 一阵恐惧弥漫上凡人将士们的心头,不是出于对云河的恐惧,而是担心此次任务太过棘手。 “缩紧包围圈,不能放跑了狐妖!”将领厉声下令道,“准备放箭,先把前面林子里的人统统射死,走漏了一个人,全军皆斩!!!” 大军沉默,只有士兵们抽箭上弓、拉开弓弦的声音,如此庞大的军队,声音却出奇地整齐,像是一个人在操作一般,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沙罕放出的火焰包围圈内,凡人们和花族鹿族相互拥挤着,打骂声此起彼伏。 而流花林上方,冷烈双手捧起了雷鸣剑,双眼幽深可怖,嘴角带着笑意:“外面即将迎来一场杀戮……我又有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你不说话会死?!”花神伸出枝蔓,想要堵住冷烈的嘴、将他困在原地,然而被冷烈周身的黑气切断了枝蔓,疼得花神倒吸了一口冷气。 铁宁玉握紧了左手的乾坤玉,凝神不断念着各种镇压邪魔的心法和咒语,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威赫一边帮助铁宁玉镇魔,一边焦急地对一旁的姬云境大喊:“尊者,请你出手镇压这个邪魔!我们快顶不住了!” 花神这才扭头去看那个金衣少年,觉得他很是眼熟,无奈自己脑子不灵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将目光落回了冷烈身上。 姬云境听见威赫的话,已经有心无力,上一次沉睡是在白露城之战前,随后他赶到炼妖塔镇压魔族,耗去了他许多精力,之后去了归墟,几乎将他毕生的力量耗完,来到流花林已是勉强为之,此刻连要保持清醒都已经很困难。 他就对铁宁玉说道:“别忘记传授镇魔印,和各种心经、剑法……以后的事,就靠你们了……铁宁玉,一定、不要忘了……”说着,他双手捏起镇魔印,坐在雪狮背上闭目沉睡了,雪狮伽摩多忙驮着他远离了火海,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外。 威赫一脸不解,什么“心经剑法”,他一概不知,还以为是之前在姬云境面前漏听了什么,心中大乱。 而铁宁玉听见了姬云境未说完的话,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不可忘记他之前的交代,要承担起保护凡界的责任,便面色一肃,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下面火焰已将众人推到了流花林大火的边缘。 为了节约空间,鹿族都化作了人形,相互挤在一起,鹿角磕磕碰碰。 花族不少人差点被身后的火烧伤,就纷纷对凡人出击,用藤蔓将许多游侠捆在了一起,又筑起牢固的栅栏将他们拦住了,让他们不再后退。 游侠们被挤得难受,都嚎叫起来。 “鬼叫什么?!要不是你们放火烧我们,哪有现在的事?!用你们凡人的话说,这就叫自作自受!你们造的孽,你们先去死吧!”花潮气得大骂道。 摩倻退无可退,转身持剑怒砍花族的栅栏,然而怎么也冲不开,他看了所有人一眼,大家都焦头烂额,只能绝望地等待死亡。“我就不信了,我无极派的剑法还对付不了花妖的这点三脚猫功夫!”他更疯狂地砍了起来。 “这位大叔,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想办法灭火!砍了我们的栅栏,一会儿火烧过来大家还是个死!”花潮自从觉得自己的智商在族中鹤立鸡群之后,就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你再砍,我可就放毒了!” “你们!”无极派众人大怒。 “我们怎么了?!”花族也大怒。 黎光金色的眼眸盯着大火,耳中听着凡人和花族吵闹,已经面若冰霜。 再困下去,只怕真的要被烧死了! 他看了被重重围住的长生一眼,因为地方拥挤,保护长生的结界已经几乎贴着他的身体,一会儿若是凡人和花、鹿两族动起手来,长生很容易受伤! 不如闯出去! “所有人让开!”黎光对着吵闹不休的众人厉喝一声,“我去探路!” 众人一怔,只得安静下来,勉强为黎光让开了一条路。 黎光恢复了鹿身,正准备出发,忽然听见了一个清越慵懒的声音:“你一个人冲出去了,后面的人冲出去就不会受伤?不如……” 方才花神听见了下方的吵闹,在确认了铁宁玉和威赫能应对心魔之后,就赶了下来,心中忽然想起一计。 距离大火半里之外,大军的传令官即将再次下令放箭,然而他们看见了颇为壮丽的一幕—— 通红的晚霞与草原大火交相辉映,而那重不知包围了什么人的火焰,像是被整个托起来一般,正慢慢悬起,仿佛一顶巨大的烈焰王冠,不知哪个王者能承受这样的殊荣。 而漫天红光之下,凡人们眼睁睁看着鹿王的木杖和花神的披风联合织起了巨大栅栏,将这道诡异的大火引上了天。 “天……冲啊……快走啊……”有人高喊起来,在一连经历了几次生死关头之后,此时生机再现,所有人都抓紧了机会,不顾一切向远离流花林的方向狂奔! 凡人们散了出去。 鹿族便接连化出原形,在黎光的带领下向前奔逃。 花族也奔跑起来。 “花神好棒!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花潮紧跟在花神身后问道。 花神绽放开一个美丽的笑,得意地说道:“凡人有一句话说得好,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额……愚者千虑?花神你承认你……”紫藤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闭嘴!”花神将脸一拉。 正谈笑间,前方的鹿族突然停下了脚步、甚至想要后退,不少花族人撞上了鹿族,又开始叫骂起来。他们正准备绕过鹿族,就看见天空中密密麻麻飞来无数箭支。 “啊!” “对面的是什么人?!”有人不解地问道。 “这么庞大的军队,还能是什么人?!他们是皇权控制下的军队!”有人怒吼着回答道。 慌乱的人群中,黎光回头与花神对视一眼,这两个敌对了几千年的种族领袖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一时间悬在流花林上方的烈焰王冠突然快速向着箭雨射来的方向飞去! “武器准备!”凡人将领下令。 唰—— 轰—— 巨箭击破了烈焰王冠,猛烈的火雨四处飞溅。 凡人和花、鹿两族撑起结界抵挡,仍有不少火落进了结界,惨叫声令人心惊。 而凡人士兵们“哗”地一齐举起盾牌,迎接这仿佛能烧毁一切的火焰,许多士兵被火吞没,硬是不吭一声! 被点燃的士兵被同伴们一脚踢飞了出来,空出的缺口很快被周围士兵填平,他们机械一般,再次拉弓射箭,给了各门派和妖族当头一击。 “看见了吗?我出手的时间就要到了。”冷烈看了看手中电光流转的雷鸣剑一眼。 铁宁玉不敢分神,只能用余光往双方交战处瞥去,那简短的一瞥也足以令她痛惜。 “结界!”各门派掌门和黎光、花神的命令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结界被撑起又被巨箭穿破,箭支接连在众人当中炸开,而不等结界再次撑起,又有箭雨落了下来,所有人几乎寸步难行,一时间各族都死伤惨重,草地上躺了许多被箭刺穿的尸体,它们被人踩踏、被箭炸飞。 “花族前进!放毒!”花神趁着大军还在装填武器的空隙,当先冲了出去,带领花族人展开藤蔓伸到大军面前。 毒气散开。 “蒙面!” 士兵们暂时停止了射箭,整齐地从背后取出浸满药水的白巾蒙在脸上,便开始对着花族射箭。 “该死!他们连这个都想到了!”被围困的凡人们不禁骂道。 花族退了回来,毒气没有用,而士兵的盔甲让花族更加没有用武之地。 “鹿族!”不等黎光说完,一支巨箭飞了出来。 “散开!”他大吼一声,各族立即散开,勉强躲过了这一次爆炸。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皇帝的走狗!”摩倻再也忍不住,弓身狂吼,对着门下弟子发出了号令。 “杀了皇帝的走狗!”青秋山玉璎与几个弟子护着玉师,也高声喊道。 一时间,修炼之人的各色灵力与大军的箭雨交叉重叠又分开,冲向各自的敌人,气势千钧。 原本相互为敌的修炼之人、花族、鹿族,此时同仇敌忾,内心悲愤。 各门派知道,黎光也知道,虽然修炼之人和妖族拥有强大的力量,然而拥有着凡人之中最高权力和最大财富的皇帝,才是凡间最强大的人! 没有权力压不垮的力量! 没有财富买不来的鹰犬! 一旦有修炼之人在权力和财富面前低头,将他的力量施加给成千上万铁血的士兵,这便是凡人中最强大的战力! “射箭!”将领再次下令。 “轰!”一声巨响,让所有人内心一惊,然而却不是落向这边的巨箭,而是一把巨大的银色弯刀斩在了大军之中,云河一身白衣猎猎飞扬,站在燃着点点火焰的草地上,像是要用一人之力,抵挡凡人皇帝的千军万马。 “狐王!”长生欣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看着云河的背影,似乎看见云河微微点点头,那一点头,令所有人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狐王!”有游侠慷慨激昂地高呼起来。 “狐王!”接着,更多的凡人也高呼起来,包括青秋山和无极派。 凡人大军像是被这高呼声震慑住了,一动不动。 皇权之下3 方才云河被巨箭射中后, 想起了被围困在大火中的众人, 就冲出巨箭激起的尘埃, 绕着大火狂奔了一圈, 想要找到军队包围圈的突破口。 然而一圈下来, 只见大军将这片火海围得铁桶一般, 要想突破大军, 就不得不先闯过他们的箭雨和那骇人的弩箭,如此一来,鹿族和花族一定会伤亡惨重, 在那之后还要杀出士兵组成的围堵,简直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云河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他想要趁着众人还在火海中、凡人大军还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 他先去杀出一条出口。可是当他就要回到原地时,就看见了众人与大军交战的一幕, 他不由气血翻涌, 灵力幻化成巨大的弯刀, 掠过被晚霞烧红的天空, 径直往大军的将领那边斩了下去! 大军肃然, 与之相对的, 云河身后的修炼之人和花族、鹿族却欢呼雀跃、斗志昂扬,齐齐往前冲去。 “杀!” 鹿族擅长奔跑,转眼就冲在了最前面, 雄鹿们的角组成了一条绵延半里的利器, 向着大军奔腾而去!就算那些凡人士兵全副武装,也不能小看了鹿族疾速奔驰带来的冲击力!只要将他们击倒,后面的人便能一举突围出去! “射箭!”将领和传令官的呼喊声响彻天地。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云河的巨刀斩下的地方,那个凡人将领再次出现了,他被削去了左臂,换下了被劈成两半的战马,换了一匹坐骑继续指挥大军。 云河在鹿族前方奔跑,无数银狐从他脚下飞出,想要阻拦大军射箭。 然而士兵们将盾牌齐齐放在了脚下,顿时有一道结界冲天而起,银狐们撞在了结界上,化作一缕缕银色光芒散去了。士兵们拉弓,弓如满月,利箭蓄势待发。 “杀!”黎光高举着木杖大喊着,灵力接连射向结界。 云河一边狂奔一边斩了下去,打破了结界,箭雨便向这边射了过来。 “花族,上!”花神高喊一声,族人的藤蔓便追上了鹿族,在他们上方织成一道密网,而更多的藤蔓像是有眼睛一般,抓住了大部分的箭,将它们抛回了大军之中。 然而士兵们身着铠甲,被箭伤到的少之又少。 “青秋山上前杀敌!”玉璎把玉师交给了其他弟子照顾,对门人高声喊道,“其他门派助我派打破结界!” 遇到这样的境况,青秋山众人无不在心里怪罪玉师,然而事已至此,迟疑和责怪已经没有用,只有用命去拼一拼了! 说着,一个个浅碧色身影腾空而起,众人愕然——青秋山的御风术,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飞行,竟只有极少数女子被箭射落,而其他女子逆着箭雨,眼看就要冲到大军的面前! 这令其他门派不由肃然,摩倻也为自己方才对青秋山的蔑视而感到懊悔,就率领弟子们施展灵力,对着大军的结界击了过去。 游侠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出手。他们原本憎恨青秋山将他们带进这个火坑,但此时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修炼之人,焉能死在皇帝的走狗手中,更可恨的是,那狗皇帝竟毫无修为! 花族人周身都是藤蔓飞舞,他们伸出更多的花枝,为青秋山众人做掩护。 结界打破了,女子们冲到了大军面前,落在他们上方。转眼间云河带着花族和鹿族也赶到了,双方激烈地交锋,战况惨烈。 “你看,云河很需要我的帮助……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帮他,你也就不必在这里干着急……要突出那群凡人的包围,就易如反掌了……”正在慢慢熄灭的流花林大火上,冷烈用蛊惑人心的声音对铁宁玉说道。 铁宁玉只是盯着冷烈,镇压心魔的力量在乾坤玉的作用下越来越强。 “放屁!”威赫大骂一句,一个镇魔印打在了冷烈身上,“你安的什么心我们会不知道?!” 冷烈受了一记镇魔印,威赫的力气太大,让他差点吐出血来。但他很快缓过来,笑道:“别动怒啊,要是把这具身体打坏了,我就得找一个新的附身。嗯,你身体不错,就用你的好了!” 威赫被冷烈那诡异的笑容激怒,又是一个镇魔印飞出去,骂道:“老子无欲无求,百邪不侵!你只能对老子逞口舌之快,要么就是杀了老子!想要附身?呸,没门!” 正说着,心魔的力量忽然一强,空中几道闪电落下来。 威赫忙止住了大骂,与玄济、玄虚等人配合铁宁玉,在冷烈周身设下阵法。 “不好,云河要动怒了……”感受到心魔的力量在逐渐增强,铁宁玉急得满头大汗,对威赫说道。 威赫与弟子们也不好受,心魔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压得几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嘿!尊者!帮帮我们!”他就要支撑不住,便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吼一声。 姬云境在远处沉睡着,周身雪山环绕,将他与这片水深火热隔绝了,他听见了威赫的喊话,却无法醒来。 自己一心为了凡界的存亡,却有心无力。而纵是自己用生命帮助凡界渡过所有劫难,芸芸众生也不会因为感激于他而停止纷争…… 这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所以才会有神界的袖手旁观,才会有魔族的不断入侵…… 也才会有师父渡世神王的心灰意冷,从此不再过问凡间之事…… 最后,所有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神和魔,都将凡间生灵视如草芥…… 这一切的劫难,只能由凡人和妖族自己去渡了…… 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清醒时为他们指点一二罢了…… 这样想着,他的五感尽数封闭了。 “只要有人能带他们出去,这边的事情就好办了!”铁宁玉忽然高声说道,像是在乞求上天能降下神兵,带领云河他们冲出大军的包围,他心中的魔障就会消失。 只要有人能带他们出去! 铁宁玉在心里也不断怒吼着。 然而远在九天之上的神族没有听见她的话。 那边的战况越演越烈,云河已经杀得浑身浴血,不知是士兵的血还是鹿族人的血,他将一个冲向鹿族的士兵拦腰斩为两截,接着突然回头看向冷烈,目光漆黑。 “云河!”铁宁玉大惊,高声念起了镇魔咒,神武门众人也提高了念咒声,一时间几人的声音如同天神的唱诵,施施然铺开在了厮杀的众人头顶。 云河陷在激战的双方之中,他看着不断倒下的各大门派和妖族,而对面的士兵也所剩无几。 “我们冲出去!”黎光大喊一声。 “冲!”所有人应和着,自觉聚拢在一起,组成一个三角形对准了凡人的残兵。 云河将弯刀举在了胸前,他看清了面前凡人士兵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誓死要完成任务的坚定。 “准备——”黎光再次下令。 “等等!”云河忽然跃起,半空中,他看见残兵的后方又有一道由士兵组成的包围圈在靠近。 轰! 轰! “怎么回事?!难道?”花神听见了无数铁靴踏地的声音,变了脸色。 “后退!快后退!”云河一边警告着,一边在下方设了结界。 然而不等众人后退,原本所剩无多的残兵败将转眼就融入后方的大军中,眨眼间就完成了整合,又形成了一堵难以摧毁的铜墙铁壁。 所有人都绝望了,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迎来的却是看上去更强的一支军队! 莫非真的要葬身在这里?! 被围困的修炼之人都心生悔恨,悔不该为了云河的长生咒来赴险。 “我们去看看能不能从后方突围!”花潮说着,花族开始跟着她往另一个方向退去。 “所有人跟上!集中力量突围,不要分散!”黎光提议道。 所有人聚拢在一起开始移动起来。 然而大军的弩箭对准了他们,一架架冰冷的机械仿佛把每个人的心都死死揪住了。 “准备——”传令官下令。 正在缓慢撤退的人们屏住了呼吸,手中握紧了武器,满心悲愤——既然这支军队毫不留情,那么他们也不必惜命了!要杀他们,那么这支军队必定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住手!”云河落在了双方中间,对大军喝道,“你们到底要什么?!” “你、和长生咒!”凡人将领的声音响彻云霄。 凡人们面面相觑,顿时悲喜交加,喜的是大军的目的不是他们的性命,而悲的是在这一战中已经有许多人无辜丧命。但是无论如何,只要那狐妖愿意交出长生咒,众人的性命便可保,而所谓的永生,他们已经不奢望了。 “既然如此,你们冲着我来就是!不要伤及无辜!”云河却怒火中烧,这支军队一现身,就对自己和众人狂轰滥炸,根本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自己虽然早就知道他们是为了长生咒而来,却也没有时间与大军谈判,这支军队,也是嗜好屠杀的狂魔! “哼!”将领不屑地说道,“圣令不可违!弩箭准备!” 说着,所有弩箭一齐发射,十数支巨箭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落了下来! “散开!”黎光又惊又怒,护着长生快速后退。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知道长生咒一事的人,都得死!”将领不顾正在流血的左臂,冷冷说道。 “该死的是你们!”云河大吼。 与此同时,铁宁玉和威赫等人觉得身上的压力一轻,几人失去平衡差点往前摔倒,而冷烈已经举起雷鸣剑,往云河那边冲了过去! 倾天之色1 十几支巨箭同时落下, 草地上众人纷纷散开。 而云河怒吼着, 用尽全身的力量撑起了一重又一重结界, 试图减慢n箭落地的速度。 然而接连的爆炸声还是响了起来, 泥土和鲜血的气味扑鼻而来。 云河看见许多凡人、花族和鹿族被炸飞, 那些正在坠落的尸体, 纷纷被紧接而来的箭雨射中, 射进了草地,或是四散逃亡的众人身上。 “父王!”大乱的人群中,云河听见了长生的声音, “父王你在哪里?!” “嗖——”一支箭从云河头顶飞过,射向长生,而长生为了寻找黎光, 不肯跟随众人离开, 独自留在了结界中,焦急地四顾着。 “长生!”云河怒吼着提醒那个孩子, 同时跃了出去, 想要抓住那支箭。 可是来不及了! 箭转眼就要到达长生的结界前, 自己怎么也来不及了! “啊!”云河悲愤地怒吼一声, 心中的诸多魔障喷涌而出。 凡人不死, 杀戮不止! 我要屠尽那些凡人! 他看见冷烈正往这边赶来, 雷电在他周身落下,多少阻住了铁宁玉和威赫等人的脚步。 “来吧!魔!”云河向着冷烈怒吼着,张开双臂迎接心魔, 而那支箭已经射破了长生的结界! 铁宁玉和神武门人高喊着镇魔咒, 便在冷烈身边围成一圈,每人手中出现了一个金色镇魔印,刹那间变大、融合成一个金色封印,将冷烈困住了。 而就在封印形成前的一瞬间,一团黑气飞了出去,飞向云河! “不好,让心魔跑了!”铁宁玉大惊。 众人立即去追赶,玄虚御风术最高,他冲在了最前头,然而还是没能追上心魔。大家眼看着心魔与云河即将汇合,那支触动云河情绪的箭也射到了长生面前。 刹那间铁宁玉仿佛感受到了时光静止。 如果心魔真的征服了云河,下一刻,便是魔族大举入侵凡界的开始吧? 魔族千军万马咆哮着奔腾而来的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凡间的一切生灵——凡人、妖族、还有尚未修炼成妖的飞禽走兽、树木花草,统统被魔族踏在脚下,死去,又在一瞬间复活成魔族,挣扎着起身,往这边狂奔而来,凡间从此世间暗无天日。 不可以让这一切发生! 她这样想着,然而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无法动弹。 这时,一个有着倾天容貌的女子翩然而来,挡在了云河与心魔之间。在她身后跃出无数虚幻的妖兽,有的为众人挡住了箭雨,有的冲向大军,有一只身手矫健的猎豹则冲到了长生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支箭。 那之后,时光继续流转起来,然而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形势已经发生逆转。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心魔被那女子的结界阻住了脚步,用嘲讽的口吻说着,就穿过追赶而来的铁宁玉等人,冲回了冷烈的身体。 云河一惊,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神族! 铁宁玉顾不得云河等人,握紧了朱砂立即转身回去,与神武门几人守住了冷烈。 “可在方才的交锋中,败下阵来的,是你吧?”那女子微笑着反驳道。 她的声音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逃亡,悲愤的心也突然静了下来,他们注意到了突然出现在这片血腥战场的素衣女子。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她不仅拥有令人折服的倾天美貌,一举一动更是让人忘却一切不美好的情感。 忘记厮杀。 忘记悲戚。 忘记仇恨。 所有的生灵,都值得被尊敬、被爱护。 大军停止了射箭,四散奔逃的各族也停下了脚步分别聚在一起。 虚幻的妖兽们便回到了女子身后,消失不见了。 云河看见长生得救,忙冲到他身边,问道:“长生,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父王去哪儿了?”长生茫然张望,寻找着黎光的身影。 云河默然不语,他用灵力凝成几只银狐散了开去,帮助长生去找黎光。 各大门派和游侠们聚在一起,清点了伤亡,都为死去的同伴扼腕叹息,一时间却生不出仇恨来。 鹿族渐渐聚集到了长生身边。黎光还是没有出现,这让长生的心不由一凉。 而花族在花神的带领下往那女子走去,花神带着疑惑的表情歪头看向那女子。 在众人对面,引发了这场杀戮的凡人大军放下了武器,看见面前尽是破碎的尸体,纷纷垂头后退,心中茫然不已——这世间为什么会有杀戮?为什么要听从上令?那些人、那些妖,就活该去死么? “大军、前进!”独臂的将领看见部下们在撤退,不禁怒火中烧,大喝道,“后退者、斩!” 那素衣女子听见了他的命令,缓缓往他这边望了过来,将领顿时觉得心都化了一般,他不由想起了远在帝都的父母、妻儿,他们在等着他回去…… 将领放下了高举的右臂,跟随着大军步步后退,没有人出声反抗,因为此时他们的心里只有在等待着他们的亲人。 而惨遭围剿的各族看见大军后退,也没有要去追杀复仇的意思,只是相互宽慰着情绪低落的同伴。 “父王……父王在那里!”长生在远处看见了黎光,高大的雄鹿即使是躺倒在地,也分外惹眼,“带我过去……”长生强忍住呜咽,对身边的侍卫说道。 侍卫们不敢违抗,忙护着长生往黎光那边赶去。 云河担心有人会趁机对长生下手,就跟了过去,只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女子。 “你是倾欢?!你没有死啊,哈哈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花神终于眼前一亮,大笑道。 “我叫魑魅,是妖皇的妻子。”女子没有对花神的话表态,只是微微笑道。 花神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痴妹?你是谁的痴妹啊?妖皇魍魉的痴妹?哈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啊?!” 花族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然而花神忽然沉下脸来,问道:“你不是被……咳咳……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还成了妖皇的妻子?” 花神的话勾起了魑魅的记忆,她的脸色似乎阴了一阴,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微笑,礼貌性地问道:“我更没有想到,你也离开了天界。我走后,你发生什么事了?” “哦,呵呵……”花神又是尴尬又是不满地说道,“还不是你闯了大祸,我这个负责监视你的人就被他们降罪了。他们把我关押起来,我闷得慌,就趁他们不注意离开了天界。” “原来那时候你是天帝派来监视我的……”魑魅若有所思地叹道。 花神翻了翻白眼,不满地说道:“虽说我的任务是监视你,可我从来没把那狗屁任务放在眼里!我要是真的监视你,把你的动向报告给天帝,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他们让老子监视你,一是知道老子不会听他们的,好故意给我穿小鞋;二是他们有意给你钻空子去干你的好事,那样他们才能……”说到这里,花神无奈地止住了话锋。 “也是……”魑魅点头道。 “既然都记得当年在我族手上吃的苦,现在还要来阻挡我们,真是不长记性!”冷烈在封印里冷冷说道。 魑魅微微一笑,道:“不长记性的是你们魔族!当年毫无计划地进攻天界,现在依旧毫无计划地入侵凡间。如果你还想在这里与我们动手,只怕很快天界就能注意到这里,你们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 “什、什么计划?”花神大惊失色,“你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你勾结他们?!喂,倾欢,你最好老实交代出来,要不然害人害己,你会死得很惨的!” 周围有人听见了三人的对话,都不由骇然。 “魔族的计划?莫非神武门那个疯子说的是真的?魔族要进攻凡界?”终于有人想起了威赫的话,惊恐地说道。 “……”凡人们面面相觑,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仿佛有巨大的阴霾将他们笼罩住了。 铁宁玉与威赫一言不发,相互交换了眼神,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将封印加固了。 魑魅忽然袅袅向着冷烈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花神追了上去,伸出花枝想要将她拦住,然而从魑魅身后不断跃出的妖兽与花枝缠在了一起,让花神寸步不得前行。 花神急得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嚷嚷开了:“喂,你别冲动啊!你要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枉我当年对你……呸呸!老子现在不在乎你的死活,但你别做伤害凡界的事情!” 花族还没听明白魑魅的来历和目的,但是看见花神阻拦她不成,个个都想上前帮忙,无奈大家都受了重伤,只能在远处看着花神一边大嚷个不停、一边拖着许多妖兽困难前行。 铁宁玉和威赫瞪眼看着魑魅往这边赶来,他们也无法分身阻止,只得加快了念咒的速度。 云河带着长生找到了黎光,黎光全身是伤,头顶的旧伤也露了出来,分外触目惊心。 “父王……”长生忍着心痛,呜咽起来,“父王你还撑得住么?我们去找凡人给你医治……我听秦老师说,凡人大夫的医术很高明,能起死回生!秦老师,秦老师呢?!” 黎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看见长生在痛哭,他稍稍清醒了一些,勉强说道:“吾儿……为父总会离你而去的……你不要难过……只是……为父不知道是该把你托付给族人,还是把族人托付给你……往后的日子,你们一定要……一定要齐心协力……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父王!天哪,谁来救救父王!”长生看着黎光的气息越来越弱,心中大痛,不禁向天高呼道。 鹿族在黎光周围跪了一地,也都低头哭泣起来。 云河忙俯身为黎光渡了灵力过去,但是鹿族所能承受的力量有限,云河只得小心翼翼,将灵力放得极缓,这样一来,黎光的呼吸仍是逐渐弱了下去。 “狐王,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尽你所能,帮助吾儿,帮助我族……”在金色双眸涣散开的最后一刻,黎光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会尽力的……”云河低头回答着,也不禁哽咽了。 他想起父王风魂舍弃长生咒之后去世时的场景,也是这样悲伤而无奈,举族痛哭,当时的他没有哭,心中却被压得喘不过气。但是对于父王和黎光来说,他们都已经活了太久,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们解脱了,那么活着的人呢? 他轻轻拍了拍长生的肩,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没想到长生痛哭片刻后就平静了下来。 长生放置好了黎光,就带着坚定的目光起身,所有鹿族人都向着他跪拜,口中说着:“我王长生!” 云河看出了鹿族对这个脆弱的新任王者的担忧,长生想要自保都困难,又如何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护住整个鹿族?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助长生摆脱他的不治之症? 云河惆怅地抬起头来,目光却被正在拉扯的妖后魑魅和花神吸引。 只见妖后冲进了铁宁玉和威赫等人设下的封印中,俯在冷烈耳边说起了话,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 云河手中出现了弯刀——那个女人,到底是敌是友?! 而正在这时,他听见远处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狐王,就是她!是她杀了海王,她想让你舍弃长生咒!杀了她!狐王,请杀了她!” 玉师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不断环绕在云河耳际。 而各门派和游侠们听见“长生咒”三字,都愣愣看向云河,一时间紧张和肃杀弥漫在了遍地伤员间。 倾天之色2 “你知道么, 你们魔族大部队已经被人推入了归墟海, 你如果想在这里招揽云河, 只会引起天界的注意, 而你最终却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对抗神族。”魑魅靠在了冷烈耳边, 轻声说道。 封印外的铁宁玉等人无法听见魑魅说了什么, 但从两人的表情看得出来, 他们在商量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然而铁宁玉竟提不起杀气对那女子出手。 “你这个女人,和那魔物叽叽歪歪在说些什么!”威赫身为神武门长老, 是百邪不侵之躯,魑魅能支配其他人的情绪,却对神武门众人无计可施, 偏偏威赫是个暴躁易怒的, 脱口就对魑魅骂了出来。 魑魅对威赫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对他微微一笑, 便继续对冷烈说道:“不如将狐王交给我, 日后你有得是机会来招揽他。” 威赫看见魑魅的笑, 愤怒欲狂, 一掌将镇魔印打了出去, 大吼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魑魅若无其事地一挥袖, 挡下了镇魔印,继续与冷烈交谈起来。 “她不是魔族,镇魔印对她没有用。”铁宁玉说道, 心中思索起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却毫无头绪。 冷烈对魑魅鄙夷地说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想要利用我们和那狐妖去对付你的仇敌,你小心重蹈覆辙。上一次是妖皇恰巧经过,偷偷救了你,下一次未必有人有那样的胆魄和能力救一个神族罪人!” 魑魅嫣然笑道:“我如果怕死,今天就不会在这里现身……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你最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说着,她一个转身,无数虚幻的妖兽冲破了金色封印,转眼间冷烈便起身冲了出去。 “喂!倾欢!”花神被妖兽拖累,这才赶到铁宁玉这边,不可思议地大喊着,“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把魔族放走了!你放走了他们!” 威赫则狂怒起来,二话不说,一拳向魑魅打去。 铁宁玉却生不起气来,看见魑魅就像见了母亲和师父一般,心中什么仇恨也没有了。 花神将她拉了过来,说道:“倾欢疯了,我们离她远点!”就带着她离开了火海。 “把这个狐媚一样的女人抓起来!”威赫对弟子们下令道,转眼看见云河手持弯刀赶了过来,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他忙避过云河的目光去追魑魅。 魑魅后退一步,衣袂飘飞,淡淡笑道:“心魔想要降服你们为他征战凡间,我把他劝退了,你们非但不感谢我,反倒要杀我,这是什么道理?”说着,她向气势汹汹的众人看了一圈,神武门人依旧冲了过来,云河的面色却缓和了不少。 云河不知为何,一靠近这个自称是“妖皇之妻”的神族,心中的怒气就消失不见。看着魑魅的笑,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母亲、沉默寡言的父亲,想起了阳光下对自己腼腆地笑着的小菀、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族人,还有被花神拉开去的铁宁玉…… 这样想着,他的步伐慢了下来。 “他是心魔,你们只能封印他,却无法杀死他,你们打算和他在这里一直耗下去?要知道,魔族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位魔王,正率领着许多部众,准备攻陷凡界呢。”魑魅若无其事地笑道。 “长老,她说的有道理!”玄济恍然大悟,低声劝起了威赫。 “别听她妖言惑众!”威赫瞪了玄济一眼,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此言不假,在心魔离去前,自己只能看着远处的那群人,心急如焚,想把镇魔印传给他们,无奈要镇压心魔所以无法分身。现在心魔已走,自己总算是可以去完成任务了。 “都住手!”威赫喝住了弟子们,当先往各门派冲去。 各大门派正在远处养伤,还不忘一边观察云河,一边努力思考着抓捕云河的方法,这时众人看见威赫面带愉悦地往这边赶来,还以为他要来寻仇,都大惊失色。 “威赫那个疯子……又来了……” “快扶我起来,我们走!” 各门派和游侠纷纷起身,只有青秋山在玉师的目光注视下还留在原地。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号称是‘天下武学第一人’的冷烈,已经被心魔附身,我之前说的魔族的事,是真的!”威赫拦在众人面前说道,声如洪钟,“我的镇魔印,是渡世神王的……是渡世神王亲传,可以抵御魔族对你们的蛊惑,你们要是不想沦落成魔族,就接下我的镇魔印!我说了,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威赫说到后面,想起前几日的遭遇,不由怒从心起,恨不得将这些人一掌一个都拍死!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魔族一事属实,然而没有人敢从威赫那里接镇魔印,怕他趁机报几天前将他困在大火中的仇,毕竟威赫的言行处事,和神武门慈悲为怀的宗旨大相径庭…… 何必要冒这个险去接那不知真假的“镇魔印”? 人们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没有人再有心思去夺取长生咒,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永生不死,他们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而离去的皇帝大军,随时有可能回来,他们不想再经历一轮无情的残杀。 威赫见各门派和游侠们跑了个精光,还不知道是自己吓跑了他们,立刻又吹胡子瞪眼起来,就要准备去追众人,就听玄虚说道:“威赫长老,青秋山还没走,我们把镇魔印先传给她们,再去追其他门派不迟!” 威赫觉得言之有理,就转身往青秋山众人走去。 青秋山弟子向来都是没主意的,只有玉璎认为威赫所言不假,就上前迎向神武门众人。 玉师自己话还没有说完,云河就跑了开去,而玉璎又擅作主张要和神武门人接触,她不由怒火中烧,便忍着剧痛,高声说道:“狐王,那个女人一定是勾结了魔族!她想要你的长生咒!” 云河被玉师这一喊,想起了魑魅方才与心魔有说有笑,还将冷烈放跑了,就向魑魅问道:“那个凡人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和魔族是什么关系?!” “好一个意志坚定的凡人,为了萍水相逢的海王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我就与她当面对质,也好让她死了要阻拦你西去的心。”说着,魑魅带着笑往青秋山这边赶来。 云河、铁宁玉、花神等人便也聚了过来。 铁宁玉见事关云河的性命,就对威赫道:“威赫长老,青秋山掌门既然有话要说,我们不妨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她要指证的那个人,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威赫知道姬云境看重铁宁玉,加上本就对魑魅存了疑惑,便不敢对铁宁玉的话掉以轻心,点头止住了脚步。 随着魑魅一步步走近,玉师仿佛看见了溟沧向自己走来,一时间泪流满面,顾不得腰椎断裂的剧痛,自言自语道:“海王,我终于找到狐妖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云河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怒道:“是你泄露了我的行踪,把那些凡人引到了流花林?!你为了帮助鲛人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不惜害死那么多人!”说着,云河往前方满地的尸体一指,那是一副令所有人都触目惊心的景象。 “是!海王想要阻止你西去,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女人的阴谋!那个女人,她竟然杀死一族之王,只为了让你去解开长生咒,你不觉得她很可疑么?!”玉师忍痛指向魑魅,咬牙切齿地说道。 “自从长生咒一事在凡间传开后,有多少人想要和我一起西去,想要永生不死,这是人之常情。她杀死海王固然可恶,这和你引来这么多人火烧流花林是半斤八两!”说着,云河看向魑魅,脸色一沉,“只是她放跑了心魔,这才是可疑的地方!” 铁宁玉站在一旁聆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想起自从自己离开光华门,一路上屡次遇到有人要刺杀自己,甚至还有神族现身救了云河和溟汐,令她不得不怀疑有一只强大的推手,在暗处推动云河西去,那个人莫非是想帮助沉渊或者溟汐得到长生咒?而溟汐和沉渊相继死去后,那个杀手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印证了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可是没有想到,如今出现了这样一个神族女子,被人指证她在竭力促进云河西去,那么她和之前的那只“推手”到底有没有联系? 云河看见铁宁玉在出神,这才想起离开金波海前的一些困惑,便向魑魅问道:“是你派了狐族想要刺杀铁宁玉,还派他们去金波海,试图从溟湟手中抢走龙血珠?是了,你是妖后,所以你要调遣一个我不曾知道的狐族来金波海跟踪我们是易如反掌!” “什么?铁姑娘,有人要杀你?!”花神闻言,一脸错愕地看向魑魅,同时向铁宁玉身边靠了靠。 “怪不得她杀了溟沧!原来是她抢走了龙血珠!狐王,看来她真的是为了长生咒而来!你要小心,小心他会杀死你周围更多的人!”玉师曾在溟沧死前偷听了他与部下们的谈话,所以知道龙血珠和长生咒的关系。 “我没有做过狐王说的那些事。如果真要取谁的性命,我会自己动手,何必要派别人去做,最后还让猎物逃脱了?”魑魅看向云河和铁宁玉。 两人了然地点点头,这个来自神族的女子,仿佛天生拥有一种能俘获人心的力量,让人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如果当初是她亲自动手要暗杀铁宁玉,铁宁玉应当早已丧命了。 玉师却被刺到了痛处,怒道:“那么你亲手杀了海王,又是为了什么?!” 威赫站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几次想要插话,但是被这两男三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得干瞪眼。现在玉师终于问出了关键,所有人,连威赫都按捺下了情绪,看向魑魅。 “为了什么?”魑魅淡淡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降临的夜色,“为了……凡间的众生……海王死前我也是这样劝他的,可是你们都不信啊……” 玉师冷哼一声,正要追根问底,却被铁宁玉抢先了:“我不明白,云河解开长生咒,和凡间众生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话音落下,花神看着魑魅,不禁皱眉沉思起来,然而越想眼神越迷茫,以他的心智,要猜透那个触怒了整个神族的女人的心,实在是有些困难。 “有一点我想云河和你都明白,他失去了族人,无心留恋凡界,而你,如果得到了长生咒,就能帮助凡人对抗魔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阻止海王的行动,帮助你们扫除西去的障碍!” 云河与铁宁玉对视一眼,魑魅说的,确实是两人心中所想,只是因为两人都以为魑魅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对她存了许多顾虑。而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果真是为了凡间众生,那么她方才放走心魔的行为,倒是值得原谅了。 花神却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的是为了凡界?我怎么就这么不敢相信你呢?” “要不要我发个誓,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雷神劈死我!”魑魅带着狡黠的笑,回答道。 云河被勾起受雷刑的记忆,铁宁玉和花神则想起在流花林里总遭雷劈,三人齐声道:“不用了!” 威赫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他看见在相互处理伤口的鹿族和花族,便满心欢喜地往两族走去。 “威赫长老,不要急躁!”玄济忙将他拉住,低声劝道,“等这边事了,我们与两族的王说好了,再给他们传镇魔印,要不然将他们逼急了,他们肯定会反抗或者逃跑,会触动他们的伤,到时候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哎!哎!”威赫看着两个妖族的惨状,无奈而烦躁地叹着气。 “那么龙血珠又去了哪里?杀死海王的事,就这样算了?!”玉师见几人都被魑魅消除了疑虑,怒气更甚。 “抱歉,我从没有插手龙血珠的事。至于杀死海王……我在动手前已经把利害说得很明白了,是他要来找死……再说,你不也带人来杀伤了这么多鹿族和花族么?”魑魅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安抚伤员的长生,眼神中满是怜悯,“我身为妖后,妖族被你们这样肆意杀戮,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你复仇呢?!” “那就来吧!”玉师高声答道,腰椎的剧痛险些让她昏厥过去,她却只是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几人。 “算了……”那边长生听见了动静,从族人中站了起来,目光哀伤而坚决,“算了吧,杀死这些凡人,我父王和族人也不会起死回生了……不过如果日后再有凡人来犯,我族绝不手软!” 云河与铁宁玉都能体会长生此时的心情,都被他的宽容感动,两人却在心里暗暗对青秋山和其他门派留上了心——虽然长生原谅了他们的这番罪行,可是并不代表他们会就此打消贪念、对妖族和云河手下留情。 而所有花族,包括花神,看见那个病弱的孩子挑起了族中重担,都不由忘却仇恨,报之以同情。 “听见了么?我们妖族饶了你们的罪行,你也应该忘记海王的事。接下来,凡间会有一场大难,你们要全力以赴去应对。”魑魅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威赫和玉璎。 凡人们不由一凛。 玉璎本就不喜欢玉师掺和到妖族的纠纷中去,就对威赫点点头,示意要接受镇魔印。 “他奶奶的,终于有明白人了!”威赫大吼一声,就挥手让弟子们去传印。 玉师看着玉璎自作主张,气得脸色煞白,晕死了过去。 倾天之色3 威赫带领着玄济、玄虚等弟子, 很快就为青秋山传完了镇魔印。 玉璎便带领弟子们起身, 几个弟子护着玉师的结界。 玉璎对威赫等人说道:“各位前辈, 之前我青秋山对各位多有得罪, 希望各位前辈能不计前嫌, 日后若魔族来犯, 弊派与诸位共同抗敌时, 还请各位多担待。” “好!”威赫朗声笑道,“你这个女娃娃识大体!青秋山如果早些到你手里,也不会做下那么多错事!去吧, 镇魔印虽然到了你们手里,但你们还是要多加修炼!遇到没有镇魔印的,你们也别吝啬, 把镇魔印传给他们!魔族就要来袭, 我们修炼之人如果不挺身而出,难道让老百姓去抗敌吗?哈哈!这几本经书, 是神王命我分发给各门派的, 我看你懂事, 就先传你青秋山一份!记得要多修炼!”说着, 威赫示意弟子递上一套经书。 “多谢威赫长老。”玉璎接过了经书交给身后的弟子们保管好。 众人都被威赫的一番话说得面有愧色。 尤其是玉璎, 她在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掌门人, 之前对玉师唯唯诺诺,直到玉师重伤才敢站出来独当一面,然而青秋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如今被鹿族和威赫等人原谅, 玉璎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感激, 便与众人简单地别过,带领弟子们离开了。 威赫便与玄济等人大步流星地走向长生。 鹿族虽然惧怕怨恨凡人,但是看见来者并没有敌意,就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长生连忙迎接几人,重伤的秦老师来到他的身边,对几人双手合十行了礼。 简单的寒暄过后,威赫把镇魔印的事交代清楚了,长生点头同意举族接受镇魔印。 就在威赫举起右手要将镇魔印传给长生时,云河赶了过来,举臂挡住了威赫充满力量的一击。 “怎么?你这是不信我说的话?”威赫怒道。 “你力量太强,长生受不了你一掌。”云河说道。 威赫看了长生一眼,夜色中,果然看见鹿族所有人,以及长生身边那个老者都煞白了脸色,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这边众人陷入了尴尬,花神也急匆匆回到族人当中为他们疗伤去了,只留下魑魅和铁宁玉两人。 铁宁玉对魑魅说道:“妖后,你们要西去六界山,我这就告辞了。” 自从冷烈出现在流花林里,这短短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最让她震撼的莫过于冷烈亲口说出东方涵已死,这让她原本坚定报仇的信念轰然崩塌。 而自己的祖上与云河有着血海深仇,她早已不奢望长生咒,现在更没有得到长生咒的必要,既然云河已经原谅了她,她就决定与众人分道扬镳,找一个地方静心修炼,将姬云境传授的心经和剑法传给其他修炼之人,等待魔族的到来。 “为了防止路上再有凡人或者我们想不到的人出现,我会护送云河到达六界山。但是我想,你有必要和我们一起去。你力量强大,内心仁慈,杀伐果断,是得到长生咒的好人选。”魑魅望着铁宁玉的眼睛说道。 铁宁玉发现魑魅的双眸里有七彩光芒流转,看着就能让人沉迷进去,而魑魅的话让她想起了姬云境对她的期待。 难道,自己真的是得到长生咒的最好人选?否则为什么姬师父和妖后都选中了自己去承担起抵御魔族的重任? 可是,自己要怎样去忘记祖上对云河的母亲所做的一切,要怎样去面对云河? 虽然云河已经原谅了自己,难道他在面对自己时真的不会再痛苦了么?自己又会因为他的原谅,而心安理得么? 看着远处云河的身影,铁宁玉的心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 就算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又真的忍心得到云河的长生咒,然后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那个拥有绝世容貌、宽广胸怀的狐王,他才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啊…… “不,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去!我会尽我所能,修炼到我的极限;我会全力对抗魔族,直到我死!我不需要长生咒,请你们另找他人吧。”铁宁玉后退一步,坚定地说道。 “那么它呢?”魑魅的目光落向铁宁玉的左手,“乾坤玉本是天地间的至宝,它落到了你的手中,就注定你要承受别人所不能承受的。它能让你变得越来越强,能让你去面对魔族,却不能保证你能战斗到打败魔族的那一刻。如果你死了,乾坤玉怎么办?如果你的结局是那样,此时你愿意把乾坤玉交出来,交给长生咒的下一任主人么?你能保证那个同时得到了长生咒和乾坤玉的人,会一心一意地保护凡界么?” 一番话问得铁宁玉哑口无言。 乾坤玉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但是为了凡界存亡,她可以忍痛割舍乾坤玉。然而有多少人能在得到强大力量的时候,还能心怀天下呢? “敢于站出来抵抗魔族的人,一定会做出很大的牺牲,保全的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凡人。对这样的勇者来说,做这件事是弊大于利的。但是,这样的事,总要有人做的不是么?”魑魅柔声说道,“我不强迫你,这样的事不能赶鸭子上架,我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不要为了你自己内心的牵绊而做出冲动的决定。” 铁宁玉点点头,一边在内心挣扎着,一边往云河那边看去。 云河向威赫说了长生的身体状况,威赫却突然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我神武门有不少强筋健骨的经法,可以给鹿王修炼!你看我门派中人,都是空手应敌,因为我们练就了铜头铁臂,寻常兵器奈何不了我们!” 鹿族众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人小声质问道:“用血肉之躯去对抗刀剑?!” “我修炼之人不打诳语!”威赫拍拍胸脯说道。 身后的玄济和玄虚对视了一眼——不打诳语?威赫长老没有撒过慌?不过这回他确实没有在撒谎,之前嘛…… 云河点头对长生道:“我见过这位长老和神武门中其他人的本事,威赫长老说的不假,如果神武门愿意给鹿王传授独门经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老师也在长生身边点头赞同。 长生对威赫等人感激地一笑,道:“贵派肯传我经法,我自然是很感激的,但是我怕给贵派添麻烦。” “嗨!我们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麻烦?!”威赫大喇喇地一挥手,说道,“这样吧,我们还要去别的门派传镇魔印,不如你们直接去我派雪仑山找明提掌门,请他为你传授经法,就说是我的主意!” 玄济和玄虚慌忙想要阻止,但是威赫话已出口,再让他收回就是言而无信了,而威赫擅自请外人上雪仑山,虽然有违门规,但是是为了那孩子的性命着想,想来掌门不会怪罪。两人只得作罢。 长生沉思了片刻,便看向族人,想征求他们的意见。 鹿族都身怀重伤,一个个恢复了鹿身躺在地上,他们用圆而大的眼睛看着长生,纷纷对他点头,鹿族间接二连三响起了低语:“愿我王能像先王那般强大睿智。” 长生看了被族人团团围住的黎光一眼,心中悲痛而坚定,就点头道:“好,威赫掌门,那就叨扰了。不过……我能带族人一起去么?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见了,我们鹿族在一些人的眼里可以换取钱财,我不得不为族人的安全考虑。” 威赫爽快地答应了。 云河看着相视而笑的双方,心中便释然了,原本自己还在苦恼该如何保护鹿族,毕竟自己要舍弃长生咒去冥界,现在神武门同意接纳鹿族,以神武门在凡间修炼界的地位,鹿族应当不会再遇到危险。 “那就多谢威赫长老,多谢贵派了。”长生学着秦老师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神武门人行了礼,说道,“我族还要进流花林查看是否有人生还,再将我父王和族中死者葬入林中,所以我族会在明日起身前往神武门。” “好!你们只管去就是了,掌门人和慈怀不会闭门不纳的!”威赫说道。 “那真是多谢贵派了。贵派屡次出手助我妖族,是凡间的大幸。”云河不善言辞,此时却由衷地说道。 “哈哈哈,应该的!” 商议已定,威赫就让玄济和玄虚给鹿族传了镇魔印,就往花族走去。 长生下令众人收拾好了族人遗体,去葬回流花林,那里是他们生活了几千年的家园,纵使被烧毁,也依然有许多不舍,这些无法离开的族人,就让他们在那里长眠吧…… 云河担心林中再出状况,就与鹿族一起往流花林走去,那座茂盛而庞大的榕树林,此刻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些强壮的榕树干还挺立着,融入了灰暗的夜色中。 铁宁玉见云河离开,就思考起了自己的去留。 魑魅在一旁看着威赫走向花族。 威赫看见魑魅望向这边,脸色便不太好。他阴沉着脸走入花族当中,花族人也是又惊又惧,想要抵抗却没有力量。 “老子给你们传镇魔印,用来对抗魔族的!”威赫大声说道。 “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当我们聋吗?不聋都要被你震聋了!”喇叭花伤口很痛,没好气地喊道。 威赫气得踩在喇叭花的一根分枝上,喇叭花大叫了一声,威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向花神。 花神不知道是否该相信威赫,就看向铁宁玉。 铁宁玉对他点点头。 花神就带着一副傲娇的表情,扭捏了一会儿才同意威赫给族人传印。 神武门人很快就传好了镇魔印,威赫向来不注重礼节,只是与铁宁玉点点头,就带领众人离开了。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草原,只有流花林里还有一些火光在流动。 几步之遥 随着夜色降临、人们散去, 越来越多的蚊蝇和秃鹫聚集过来啃噬着草原上的尸体, 原本凄惨的景象被它们的叫声一扰, 像是活了起来一般, 越加令人作呕。 魑魅看着冥使们将死者的魂魄排成长队、带领他们去往冥界。 花族和铁宁玉经过了半天血战, 都是又累又饿, 就绕过流花林的灰烬, 找到一片干净的草地,坐下休息了。 魑魅在原地用灵力幻化出两只妖兽,方便云河来寻找他们, 她就往花族那边去了。她担心与花神碰面会被他缠着问东问西,就在远处停住了脚步,用结界将自己笼罩住, 闭目休息了。 花族许多人一到夜晚就昏昏欲睡, 又都带着伤,一个个七仰八叉地倒在了草地上。 花神急得踢踢这个踢踢那个, 大叫道:“都起来, 现在睡过去就永远别想醒来了!都起来, 让本花神给你们疗伤!” “不行了, 花神, 我已经累崩溃了!让我好好睡一觉, 别吵我……”喇叭花喘着气说道,全身几乎都干瘪了。 “真是太没用了……”花神失望地拍拍额头,就伸展开许多花枝, 伸到每一个族人身边, 花枝自动断开,在族人的伤口上滴下汁液,众人的伤口立即开始愈合起来。 “花神,你真是一株神药啊!” “花神,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教教我们呗!等我们学会了这个,以后受伤就不用劳烦您老了!” “老子和你们不一样,老子是神,你们学不来的!”花神一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在天界的往事,就不免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道。 “明明是你太笨,不知道该怎么教我们。”喇叭花躺在地上懒洋洋地说道。 花潮听了,气得咬牙切齿,慢慢走到喇叭花身边扯住他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你说谁笨呢?就你嘴贱!” “算了,花潮,听者不受,骂者自受嘛。”花神虚弱地说着,垂下了眼帘。 铁宁玉见花族的伤口在逐渐恢复,但众人仍是无精打采,就取出乾坤玉,运行起了灵力,一时间红光大盛,很快就让花族恢复了生气。 “谢谢铁姑娘!嘿嘿!你一定饿了吧,来来来,吃果子!”几棵果树走了过来,殷勤地递上各种水果。 “那就多谢了。”铁宁玉这些天一直靠吃果子为生,所以与几人已经熟稔。 花神被乾坤玉的红光照了一会儿,很快恢复了体力,他来到铁宁玉身边坐下,说道:“铁姑娘,你想好要去哪里了么?” 铁宁玉怔住了,她还是没有决定是否与云河一起去六界山。 花神妩媚地一笑,道:“没关系,铁姑娘去哪里,我们就跟着你去哪里。” “你刚才也看到了,流花林外有许多修炼之人,你们跟着我,以后会遇到很多危险。更何况,我是要去对抗魔族,魔族比我们凡人更可怕,你们该如何自保?” 花神尴尬地笑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只要是想……想保护你……咳咳……”花神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啊!该死的凡人!”那边突然起了纷乱,喇叭花跳了起来大骂着。 而食人花看见有凡人靠近,也跳起来,去追那几人。 铁宁玉和花神忙起身冲过去,只见是几个凡人撞开了正在疗伤的花族,将花神的分枝紧紧攥在了手中往自己的伤口上擦。这个举动激怒了被抢走花枝的花族,大家便追着几人喊打。 “呕——”花神差点吐出来,忙将花枝收了回来。 那几个游侠慌忙跑出了花族的范围,接着都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铁宁玉举起乾坤玉,看见几人的伤口忽然肿了起来,就在原地问道:“你们怎么样了?花族的疗伤方法不一定适合凡人,如果严重的话,可能把胳膊砍了比较好,否则会出人命的。” 游侠们听了,后悔不已,看见铁宁玉步步逼近,以为她真要来砍他们的胳膊,纷纷挣扎着起身要离开。 “别怕啊,你们想要疗伤,那就都给你们吧。来啊!老子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自取灭亡!”花神想起这些凡人给族人带来的伤害,不由怒从心生,就伸出许多花枝向着几人靠去,明艳的脸上带着阴暗的笑。 那几人连忙相互搀扶着跑开了,躲在附近观望的更多游侠也被吓得默默离去了。 草地上又恢复了平静。 正好云河在妖兽的带领下往这边走了过来。鹿族要在林中为死者下葬,按照鹿族的习俗,此时不能有外族人在场,云河就离开了流花林。 “狐……王……吃点东西吧……”几棵果树热情地凑了过去。在他们看来,云河为救他们出了不少力,以他们的心思,根本想不到这场灾难是面前的狐妖带来的。 “额……那就多谢了……”云河也已经饥肠辘辘,也就不嫌弃这是素食,接过来饱餐了一顿。他看见花神满脸不悦地拉着铁宁玉走远了,心知铁宁玉还是在意那件往事,他就知趣地在原地盘腿休息了。 不过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铁宁玉能接受自己的长生咒,这样才不会辜负先祖们苦心研究出这个秘咒,也算是为凡界造福了。 而面对铁宁玉时,那件往事给他造成的痛苦,他想,他应该会慢慢适应的。 而铁宁玉被花神拉开后,心中再度挣扎起来,方才因为面对的是心魔,所以她能与云河联手抗敌,可是现在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先祖做的一切,而云河看自己的眼神却是若无其事,这让她痛苦不已。 花神则发现铁宁玉看云河的眼神和看自己的不一样,不由心烦意乱,气呼呼地去查看族人伤势的恢复情况了。 很快,草原上万籁俱静,众人经过半日的苦战,都各自睡下了。 * 午夜,云河猛地心悸起来,他再次在梦境里看见了被残忍杀害的母亲。而不同于以往的噩梦,这一回,银狐族与凡人多次交战的场景都在梦里一一展现,许多曾被他遗忘的生离死别汹涌而来,仿佛要把他压垮一般。 而在那些久远的记忆之下,族人被屠杀的记忆呼啸而出。 “小菀!”他蓦地睁开眼睛高呼起来,“离疆!小心!九阙长老!” 他像是回到了那一晚,他疯狂地奔跑着,想要带领身边并不存在的族人和母亲逃离敌人的杀戮。 “母亲,快走!快走!”他痛苦地呼喊道,可是一回头,他看见母亲突然被无形的刀剑砍断了脖颈和四肢,尸体散落了一地。 “母亲!”他止住了脚步,长啸一声,双手握刀,杀气腾腾地看着面前的“少帝”和“少君”。 被狐啸声惊醒的铁宁玉和花神赶了过来,看见云河正往花族众人走去。 花族大部分人睡眠极深,还在睡梦中,花神伸出花枝一鞭子抽下去,将族人惊醒了。 “快跑!”花神大吼一声,花潮和紫藤当先起身将众人拉了开去。 巨大的银色弯刀落了下来,劈在草地上,斩出一道深而长的裂痕。 “云河!”铁宁玉见云河仿佛被杀神俯身、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心痛不已,冲到他面前,高声道,“是不是那段往事让你痛苦?如果没法忘记的话,你杀了我吧!” “是!我没法忘记!”云河还没有从噩梦里完全清醒过来,任由怨恨支配着自己,“我的母亲被杀,我的族人被害,我都没法忘记!”他握紧了弯刀,脸上布满汗水,目光森森,像是要把铁宁玉穿透一般。 “那就杀了我吧!”铁宁玉高喊着,自己的仇恨也喷涌而出,她能体会不能手刃仇人的痛苦,当她从冷烈口中得知东方涵已死时,她没有痛快,只有接近崩溃的悲伤。所以,要让云河彻底从他母亲的惨死中解脱出来,只有让他杀了自己! “杀了我吧。”铁宁玉的语气几乎变成了乞求,“杀了我。” 云河一步步向着铁宁玉走去。此时他已经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只知道那是自己的仇敌,那是毁灭了整个银狐族的罪魁祸首! “你疯了么?”花神挡在了铁宁玉面前,花枝向两人伸去,他想要麻痹两人。 然而两人一齐用武器斩断了花枝。 “你们!”花神震怒而惊恐。 云河的弯刀顺势向着两人落了下来,花神转身扑倒了铁宁玉,带着她滚了开去,堪堪躲过了云河的一斩。 “狐王!”魑魅赶了过来,周身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很快将云河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她给了花神一个眼神。 花神心领神会,带上铁宁玉远离了两人。 云河终于清醒过来,看见了草地上的裂痕,心中不由一惊,四下张望有没有伤到人。 “还好,没有人被你伤到。”魑魅淡淡说着,将目光对上了云河的双眼。 那是……小菀的眼神? 说也奇怪,虽然看见了白菀的眼神,云河非但没有因为她已经死去而悲痛,反而内心分外平静。 小菀……小菀……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儿,她柔弱而胆小,本该是他将来的妻子…… 白菀用小手捧住了云河的脸,轻声说道:“云河哥哥,忘记以前的仇恨吧,很快你就能见到我们了,您的母亲现在和我们在一起,她说她不恨杀了她的人,她只想和你一起转世,转世后我们还是最亲密的族人……忘记仇恨吧,好吗?” “你们……真的不恨吗?本来母亲可以看着我长大,可是她离去后,父王的性格变了那么多……本来你们可以生活在青泽,本来你和我可以……可现在你们只能在冥界受酷刑,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云河说到这里,不禁落泪。 “云河哥哥,比起对凡人和神族的恨,我们更心痛现在的你啊……你既然连生命都能舍弃,为什么却无法舍弃过去的旧怨呢?”白菀让云河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安慰道。 远处,铁宁玉看着云河靠在了魑魅的肩上,不由自主地皱眉转过身去。 花神看见铁宁玉的反应,嘴角抽了抽。他鼓起勇气上前,说道:“铁姑娘,我没看错的话,你……喜欢那个狐妖?” 铁宁玉冷冷反问道:“他是狐妖又怎么样?”她显然误解了花神的意思,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额……我没有看不起妖族的意思,在我们神族人眼中,凡人和妖族的地位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他那么恨凡人,还无法控制自己,你就不怕被他伤到?” 铁宁玉知道花神想要说什么,就不加回答。 花神见她没有反驳,信心大增,就拍拍胸脯,说道:“你可以考虑我啊……我性格好……” “性格好?”铁宁玉皱眉,想起了花神时常大骂族人的场景。 “额……我不会随时暴走伤人……”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大难在即,我们还是想想要怎样应对魔族吧。”铁宁玉淡淡说道。 “哎,铁姑娘,终身大事也很重要的啊,有空你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啊……”花神锲而不舍。 “我……你!”铁宁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铁姑娘,我有话要对你说。”云河突然来到两人身后,打断了花神的穷追猛打。 铁宁玉不知该如何面对云河,一向好强的她只得默默低下头。 花神见了铁宁玉的神色,便醋意大发,盯住云河的眼睛,道:“又要动手杀铁姑娘吗?” 云河也对上了花神的目光,冷冷道:“我找到解决那件事的办法了。”说完,就转身离去。 “你不要跟着我,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解决。”铁宁玉对花神说着,忙跟上云河的脚步,留下花神独自在原地垂头丧气。 两人沉默着往流花林走去。 铁宁玉见魑魅已经回到了她方才休息的地方,悬在半空继续闭目休息,她不知道方才两人说了什么,却又不好开口相问。 云河打破了沉寂:“刚才妖后想要用媚术化解我的仇恨,但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够用那样的办法解决的,否则三界之内只需要她一人就能平息所有战乱了。我佯装被她说服,把她打发了,剩下的事,还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是,总要想办法解决的。”铁宁玉点头道。 正说着,一只年幼的鹿带领着几只雄鹿从流花林里赶了过来,几只流萤在它们身边飞舞着。 “狐王!”幼鹿化成了一个少年模样,两道不易察觉的灵力向两人飞来。 灵力没入了两人的额头,铁宁玉没有察觉到,只是好奇长生为什么会突然来见两人,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与云河在这里也想不起来了。 云河也是一怔,便对长生说道:“鹿王,你们这就准备出发了?” 长生摇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神武门。狐王,铁姑娘,这次多谢你们,请替我向花族和妖后道声谢。等我身体好了之后,我会离开神武门,与你们一起对抗魔族的。” 云河欣慰地点点头,道:“也许我们会有机会再见的。但是你一定要先养好身体,不能让我辜负你父王的重托。” “我知道,我不会让狐王为难的,所以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长生笑道,“我先回去了,两位多保重。” 云河与铁宁玉笑着与长生告别,铁宁玉已完全忘了鹿族害得铁家被灭门的仇恨。 长生转身,恢复了鹿身,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 离开了流花林,远离了那片刚遭受了火灾和屠杀的地狱,几个时辰前的遭遇也越行越远,游侠们和无极派众人都开始后悔起来,有人停止了东行的脚步,扭头往西赶了回去。 “吴剑仙,你们去干什么?!”一个瘦小的年轻游侠紧张地问道。 “去追上那狐妖!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找到他,九死一生,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一回没能抓到他,不代表永远抓不到他!慕容老弟,快来!”游侠们吆喝着。 “可是,他们那么强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冒出几个帮手来……我、我不去了!” “瞧你那点出息!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悄悄跟着他们,我们可以趁他们不备发动突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我们得了长生咒,你就干羡慕吧!” 那个姓慕容的年轻游侠在夜色中兀自摇了摇头,不去理会以“吴剑仙”为首的同伴,独自往东赶去了。他发现许多游侠也在争论着是否该回去继续跟踪狐妖,他自认为不可能得到长生咒,就断绝了回去的念头。 摩倻听着游侠们再次对长生咒起了觊觎之心,自己也不由心动起来—— 当今修炼界,除去不理世事的神武门、争斗不休的万神山庄、已被剿灭的光华门,便属无极派最强,而青秋山创派不过二十年,都是些女子,成不了气候。 若是自己得到了长生咒,就可以永生不死、一统修炼界了!到时候得到了各门派的修炼秘法,自己要修炼成神便是指日可待! 永生不死,由人化神! 脱离凡尘,入主天界! 这是每一个修炼之人的最终梦想! 这样想着,他低声对弟子们下了命令:“另择道路返回那片树林,连夜赶路追上狐妖!” 弟子们煞白了脸色,追击狐妖对他们有百害无一利,就算他们豁出了性命,最后抓到了那狐妖,长生咒也不会落到他们手里! “都愣着干什么!快走!”摩倻气急败坏地说道。 “掌、掌门……后面好像是皇帝的大军来了……”有弟子说道。 摩倻闻言,也一时间六神无主起来,虽然他们在大军之后离开流花林,但是众人赶路速度快,早把大军甩在了后面,没想到此时众人停留在此,又被大军追了上来! 夜色中传来几声惨叫,其中有那个吴剑仙的声音。 众人一片沉寂,接着不约而同地往东逃去——这么庞大的军队不可能开入城中,只要进城就好了,就算大军进了城,也不可能当着百姓的面对他们进行屠杀…… “快进激流城!”摩倻当机立断地说道。 所有人拔腿往东赶去,大多数人都带了伤,运不起御风术,然而箭雨破空而来的声音追了上来,让他们心中都是一凉。 “不要让任何人逃脱了!”那个被云河砍去了一条手臂的将领冷厉地说道。 一轮箭雨过后,又有两成的人扑倒在地,或死或伤,余下的人以摩倻为首,不顾一切地往激流城赶去。 很快激流城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城门紧闭,城墙上点着灯,密密麻麻地站着守城的士兵。 “怎么回事,我们离开这里时没有这么多士兵!”摩倻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大半,那个胜天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想要所有知道长生咒消息的人再也无法说话! “开城门!”游侠们一窝蜂冲到了城门下,运起灵力敲打起了城门,然而城墙上的士兵始终无动于衷。 “这里进不去了,绕过激流城!”摩倻忙带领弟子们北上。 第二轮箭雨追了上来,而城墙上也忽然落下了带火的箭支。 “该死的狗皇帝!” 众人纷纷咒骂起来,齐心协力撑起了结界,同时往北冲去。 轰! 巨大的弩/箭擦着他们的结界,射在了前方的城墙上,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逃啊!快逃啊!”独臂的将领痛快地大笑起来,“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众人大怒,摩倻是一派之首,从来只有弟子们对他唯命是从,而游侠们自由惯了,遇到这样的劲敌,又是惧怕又是震怒。 “和他们拼了!”有游侠怒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 又一支弩/箭射来,那游侠咬牙凌空而起,踏着弩/箭飞得更高,几剑落向了大军,然而他自己也身中数箭摔落在地。 “冲!拼了!”箭雨中,所有人都被激怒。 弩/箭不断地射来,很快就把激流城的西城墙炸塌了,城墙上的士兵早已撤下,带着弓箭从南北两面向着众人合围过来。 血战中,摩倻义愤填膺,已经忘了生死,一边用剑去挡流矢,一边竭力救着身边能救的每一个人,怒道:“等我们出去,一定去杀了那狗皇帝!” “杀了狗皇帝!”所有人悲愤地吼道。 城外的厮杀惊醒了激流城的百姓,然而没有人敢点灯出来查看究竟,这些天士兵在城中的巡查已经使得整座城池鹤唳风声。 只要躲在家里,事不关己,就不会有事吧? 百姓们在家中瑟缩着、祈祷着,很快,他们发现有军队从主街上行了过去。 摩倻等人已经全身浴血,转眼瞥见城内又来了大军。所有人都崩溃了,更加不肯停下手中的武器,绝望地抵挡着箭雨,还有人在不断地倒下。 城内开来的巨/弩被拉开,而西面的追兵也准备好了弩/箭。 这回,所有修炼之人都停止了反抗,箭雨也停了下来。 激流城的夜,真安静啊…… 呼—— 两边的弩/箭同时射出,众人闭上了眼睛,纵是惊惧欲死也不吭一声。 然而那足以吞没他们生命的爆炸并没有发生,只有众人上空震耳欲聋的巨箭撞击声,金属的巨大箭镞相撞,炸开了分外耀眼的火花,漫天落下。 摩倻等人震惊了,他们往东面的大军看去。 只见几架巨/弩一字排开,正中央的巨/弩上,赫然站着一个红发男子和一个湖蓝长裙的女子! “那是狐妖!”有人脱口而出。 那边的大军点着火炬,赤焱和青眉的神色被修炼之人尽收眼底,他们也浑身是血、面色凛冽,死死盯着西面的大军。 两人离开白露城后片刻不敢停歇,刚到激流城下,就遭到了凡人军队的猛烈袭击,然而经过几个时辰的浴血奋战,两人终于掌控了为首将领的意志,为了防止西去的途中再遇到凡人大军,赤焱决定留着这支军队为他们开路,没想到刚穿过激流城,就遇到了这样一支劲旅! 所有修炼之人燃起了生的希望,他们前所未有地感激起一直被他们唾骂追杀的狐族来。 “你们的狐王,在那边!”摩倻很快猜到了两只狐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往西一指,大声喊道。 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只要吸引那两只狐妖西去,就多少能阻住身后大军的脚步! 赤焱和青眉并没有看众人一眼。 “林将军,你真是好样的,奉了圣命镇守激流城,现在却为了那狐狸精倒戈了!”那独臂将领用嘲讽的语气喊道。 摩倻等人趁着两军暂时停止交战,忙带着弟子们往东北方撤去。 “呵呵,那个一手哥刚才不也是中了那个妖精的迷魂计,这才让我们逃了出来!”一个无极派弟子鄙夷地说道。 “闭上嘴,快跑!”摩倻用剑在弟子后脑勺敲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 所有能行动的修炼之人转眼就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双方大军在夜色和薄雾中对峙着。 “让路!”赤焱踏在巨/弩上,运行起灵力对那独臂将领喊道,声音如惊雷一般穿透夜空。 “都给我上!宁死勿休!”独臂将领下令道,已经声嘶力竭。 “所有巨/弩准备!给我射穿他们!”赤焱冷冷说道。 一时间万箭齐发,弩/箭在空中接连相撞、炸开,照亮了夜空。 而赤焱和青眉毫不留情地从巨/弩上跃起,飞在了箭雨之上,如雨燕一般往西冲去。 那两支皇帝的大军,就由着他们去自相残杀吧!这一场厮杀本可以不必发生,是那个坐拥这片疆土的统治者,用一纸圣令将成千上万的生命断送了! 青眉无奈而惋惜地回头看着两军在箭雨下成排地倒地,又有弩/箭不断炸开,而接下来的一幕,令她和赤焱不由心惊—— 东面的大军脱离了青眉的掌控,终于清醒过来,两军汇合,发现让修炼之人和两只狐妖走脱了,任务失败,两位将领都放出了雨燕传书,接着便下令屠军。 胆大些的士兵立即操起武器杀死身边不敢自尽的同袍,接着剩下的士兵纷纷自刎而死,两名将领也一齐自尽了。 赤焱和青眉对视一眼,这一路行来,两人见识了皇帝派出的大军的可怖,他们不止战力极强,而且冷酷异常,斩杀同袍和自己都毫不手软! 这样的皇帝,对凡人、对凡界,都是一场灾难! 而他引发这场灾难,只是为了他一个人的永生?! “都是为了长生咒啊……”青眉不由替死去的人不值。 “都是为了长生咒!”赤焱却用鄙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是凡人自己的决定,我们不必同情!” 东方亮起了一丝曙光,两人不再观望那成堆新死的尸体,立即往西奔去。他们一言不发,心里却都升起无尽的悲凉——为了长生咒,有人用诡计去欺瞒,有人用生命去厮杀,而那个还被族人蒙在鼓里的狐王,知道这一切之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 天终于亮了,云河当先起身向远处走去。 自从午夜的噩梦过后,他就没有入睡,担心再有人来袭,所以后半夜他始终在听草原上的动静。 幸而他有长生咒在身,不用休息也能很快恢复体力。 他用灵力沿着草原检查了一圈,确定了周围确实没有外人,就回到众人休息的原地。 花族和花神都迎着日光醒来了。花族一个个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又开始了毫无意义的对话。 铁宁玉和魑魅也整装待发。 “这就出发了吗?”看见云河回来,铁宁玉问道。 云河望向流花林,道:“再等等。” 花神见两人之间融洽了不少,原本不错的心情又阴沉了起来,而铁宁玉看云河的眼神也不再怀有愧疚,他就脱口问道:“你们两个,昨晚发生了什么?莫非你们已经……啊!”说到这里,他伤心地捂住了嘴。 “莫非什么?”云河一脸不解地问道。 “咦?花神怎么了?铁姑娘和狐……咳咳,狐王发生了什么了么?”花族纷纷对铁宁玉投来好奇的目光。 铁宁玉和魑魅都明白了花神说不出口的话。 铁宁玉尴尬地远离了花神几步,心想花神莫非是自己的克星不成,一遇到他,自己就状况百出,不是摔跤、遭雷劈,就是被人这样猎奇地观赏!看来真要想个办法让花族不要跟着自己…… 魑魅忍俊不禁,道:“花神啊,铁姑娘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吧……” 花神见了魑魅,只觉得自己又被捅了一刀,急得脸都红了,说道:“你不要来火上浇油,你当初也……老子的霉运,都是从你拒绝老子开始的!回想那之前,哪有人会拒绝老子!” 听着花神唠叨个不休,魑魅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铁宁玉。 花族又嘲笑起了花神,双方吵成了一团。 云河看着花族上下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唯有一阵悲痛,就别过头去。 流花林里,长生带着鹿族赶来了。鹿族人虽然都有重伤,然而平时鹿族在流花林中驰骋,少不了被花族使绊子,断腿破皮都是常有的事,久病成良医,鹿族人治外伤的能力在花族的“帮助”下进步不少,所以经过一晚的休整,昨天的创伤对鹿族人已无大碍。 花族看见鹿族现身,都停止了打闹,有的远远躲开了,有的则站在花神身边做出迎敌的架势。 长生幻化出了人形,带着秦老师和几个侍卫上前,他向在场的众人一一点头,就向云河说道:“狐王,这回可真的要道别了。” 云河郑重地点头,拍了拍长生的肩,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真希望以后还能见到狐王……”长生有些伤感地说着。 云河不禁想起了小轲,他又是难过又是欣慰,说道:“或许会有机会的。” 铁宁玉见双方正在依依不舍,就对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一个凡人——秦老师礼貌性地微笑点头道别,又向长生微微一笑。 长生也面带微笑看向铁宁玉。 铁宁玉便趁机道:“鹿王,如果您在神武门遇见一个独臂的中年人,请代我向他问好,请他一定要开心地活下去,事情办完后,我会去看他的。” “我会的。”长生点头道。 鹿族许多士兵都知道铁宁玉与黎光的争执,此时看见她对长生的态度,惊讶之余起了警惕之心。 长生却不以为意,再次对众人点头道别,又对着花神深深地低头,说道:“这些年来真是多有得罪了,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是万分抱歉。希望日后相见,花神能既往不咎。” 花族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掰着指头数起了被鹿族吃掉的族人,很快就数糊涂了。 花神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吃都吃了,道歉也晚了。我们食人花也吃过你们,对吧?都是为了活下去,又不像人类,为了这个为了那个,能造下那么多杀孽。” “咳咳……”秦老师尴尬地咳了起来。 长生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扫过铁宁玉和云河,就望向魑魅,道:“昨天多谢妖后出手相救。” 魑魅点头道:“妖皇身体抱恙,我来替他保护妖族也是应该的。”说着,几只巨大的妖兽从她身后跃出,她对长生说道:“你们去神武门途中可能会有凶险,这几只妖兽能保护你们,如果遇到它们不敌的人,它们会让我知道的,到时候我会派更多妖兽保护你们。” “多谢妖后。”长生致敬道,说着,他再次向众人点点头,就恢复成鹿身,带领族人缓缓离开了。 “那就出发吧。”云河对铁宁玉说着,就看见花神喜滋滋地走了过来。他一怔,忙说道,“你们花族那么多人跟着我们,很容易再被凡人追上。这是我和铁姑娘两个人之间的事,你们花族就不用跟着了。” “你和……铁、铁姑娘两个人……之间的事……”花神简直要气晕过去,“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也成……但是我要去哪里,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再说,你也太小看我们花族的能力了。” 话音刚落,花潮和紫藤就率先恢复了原形,转瞬就消失在了茫茫大草原上。 “看,我们隐遁的能力还不错吧,我们不会拖累你们就是了,必要的时候,还能施毒放倒敌人!”花神得意地说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雪山,你们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不适合去那样的地方……”铁宁玉说道。 花神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说道:“你们走你们的,不用担心我们。实在不行,我会改变主意离开你们的。就这么说定了。” 云河和铁宁玉见无法摆脱花族,简直头大如斗,两人对视一眼,只得默许了。 魑魅始终在一旁看着三人,直到大家出发,她与花神并肩前行,笑道:“看来这一回你是认真的,但是人家心有所属,你就不要勉强了。” 花神点头道:“你是想让我对你回心转意吗?已经晚了哟!”说着,他对魑魅做了个鬼脸。 离开了大草原,魑魅派妖兽将草地上的尸体都掩埋了,以防追踪云河的人找到有关众人去向的线索、再度来偷袭众人。 ** 赤焱和青眉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他们认为的云河的落脚点时,看见的只是一片苍茫的草原,连青眉打听出来的那片树林都不见了踪影。 两人一连狂奔一天两夜,又屡次与凡人大军交手,看见这出乎意料的景象,再坚强的意志也崩溃了。 赤焱强撑着要倒下的身体,对青眉说道:“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我找找看这里有什么蛛丝马迹,那些凡人在逃亡时说的话不应该有假。” 青眉灵力本就不及赤焱,就点点头。 赤焱不顾那仿佛要将他拖倒在地的倦意,在草原上奔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影,而方才那些修炼之人和大军分明都是从这个方向去往激流城的,那些人不会说谎,那就是有人刻意将这里的痕迹抹去了! 这样想着,他顿时倦意全无,灵力在草原上缓缓散开,很快,他就发现地下应当埋藏着为数不少的死者。他更仔细地搜寻起草原上遗留的力量,果然发现有一队人马往西去了。 “青眉,上路!”赤焱忙去叫上青眉,两人往西走去。 然而正要跨出草原的一刻,几只巨大的妖兽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你们也要阻止我们前进?”赤焱说着,左手抚上了刀背,一道火焰从天而降,笼罩住了所有妖兽。 “吼!”妖兽们转眼就冲出火焰,向着两人扑来。 “住手!”青眉展开双臂,死死盯着被激怒的妖兽,她的眼中波光流转。 妖兽愣了愣。 云河一边听着不远处花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边皱眉回望了一眼,大草原上什么也没有,但他似乎分明察觉到了有两股力量在争斗。 “你发现什么了?”铁宁玉也察觉到了,轻声问云河。 “应该是有人追来了,离得太远我没法分辨他们的身份。” “来者不善,我会阻挡住他们的,前面我也会派妖兽清路。”魑魅说着,幻化出许多妖兽往众人四周散开去。 这一路上,不知埋伏了多少不同种族、不同目的的人手,鲛人、军士、修炼之人…… 而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云河尽快到达六界山。 所以,任何想要阻挡云河脚步的人……你们的愿望都会落空的…… 魑魅不易察觉地微笑了起来。 ** “轰!”火焰被妖兽用灵力弹了回来,赤焱忙飞腾着闪过。 “更多妖兽过来了!”极度疲惫之中,青眉的意志真的要崩溃了。 赤焱被妖兽一掌打飞了出去,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赤焱!”青眉高呼一声,却没有力气去救同伴。 “云河还没有走远,快去、快去!”赤焱伏在草地上一边吐着血,一边竭尽全力说道。 青眉勉强听清了赤焱的话,挣扎着起身,然而几只妖兽拦住了她的去路,其余妖兽则将赤焱团团围住了。 青眉施展开媚术,妖兽们丝毫不为所动,她恢复狐身再次想要魅惑妖兽,仍然不见成效。 “怎么回事……媚术竟然不起作用了……”青眉心急如焚,忽然眼前一黑,她累得晕倒了过去。 赤焱也在妖兽的围困下动弹不得,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几百步之外,云河与众人一起,越走越远。欣喜和温情在他心中冉冉升起:族人们,我来了。 妖皇之令 云河一行一路往西赶去, 沿途虽然时不时会遇到要来拦截他的各路人等, 但是因为有妖后魑魅清扫道路, 加上众人基本上都选荒郊的路走, 所以几天下来走得还算顺畅, 也不用日夜兼程, 该赶路赶路, 该休息休息。 云河有些懊恼地看着远处的花族,如果没有他们跟随,现在恐怕已经到了六界山了, 无奈花族人一旦太阳落山就昏昏欲睡,魑魅又不忍心抛下花神,所以云河不得不多花一倍的时间在路上, 晚上还要替众人守卫。 “额啊……那边又有凡人的大军追来了!我们被发现了?”喇叭花扯了扯紫藤的藤蔓, 大声说道。 “你扯我干什么,痛啊!你想被他们发现就再大声些!”紫藤不满地说道。 云河见状, 握起弯刀来到距离大军最近的这一边, 蓄势待发。“都退开。”他沉声对花族说道。 铁宁玉也赶了过来, 花潮紧随其后。 “放心, 我在这附近设了迷宫, 他们会被引开的。”魑魅在远处悠然看着大军逼近, 浅浅地笑道。 所有人半信半疑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大军,都暗暗运起了灵力,一旦大军逼近, 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然而为首的将领一勒坐骑的缰绳, 忽然从结界旁绕了过去,大军便立即跟上,步伐整齐地擦着结界而过。 “那个凡、人在看看、看我、我!”紫藤发现一个士兵往这边瞥了一眼,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哪个?我去吃了他!”食人花舔舔嘴唇,就要冲出结界去,“我好久没吃人了!天天吃鸟,吃得一嘴毛!还是凡人好吃,哈哈!” “给我回来!”花神用藤蔓将食人花拖了回来,“你想暴露我们的行踪吗?就怕你还没吃到人家,我们就被他们射成刺猬、剁成肉泥了!” 正说着话,近万人的大军很快就开了过去,众人终于舒了口气,花族大部分人都瘫软在地。 魑魅对众人说道:“这一带接近胜天国西南边境,有很多皇家派在此地的驻军,越往西会遇到越多的军队。我在周围会多设几重结界,以后这些军队不会像今天这样离我们这么近。但是你们千万不要乱跑,这些凡人军队受过修炼之人的教导,很容易察觉到我们。一旦我们暴露了行踪,凡人大军之间相互传讯拦截我们,我们西去的路就会更困难了。” 话音刚落,花神就用严厉的目光扫了族人一眼,说道:“都记住了吗?这不是开玩笑的!” 众人慌忙点头,只有食人花还盯着远去的军队在吞咽口水。 这时魑魅忽然皱眉望向来时的路。 “怎么,又有人追上来了?”云河看见魑魅的表情,问道。 这些天后方仍不断有人在追踪他们,有时多有时少,都被魑魅甩掉了,但那些人似乎还是不肯放弃,总能追上来。 “就算靠近了,他们也发现不了我们。”魑魅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这就起程吧。”云河一边提议着,一边用灵力幻化出几人的身影冲出结界往北去了,这幻象真假难辨,能把后方的追兵引走。 几人快速起身,花族人则嬉笑怒骂着,慢吞吞地起来了。 铁宁玉看见云河有些不耐烦,就对花神说道:“这里都是崇山峻岭,气候温暖,我看你们留在这里定居就很好,不用跟着我们去上雪山。” 花神脸色一变,瞪了族人一眼,族人立即肃然。 花潮忙上前赔笑道:“铁姑娘,就让我们跟着你们吧,要是我们跟不上你们,你们不用管我们的。” 铁宁玉见花潮开口,也就不好拒绝,这几天花潮总跟着她,比花神更甚。 花神曾纳闷地问花潮:“你为什么老跟着铁姑娘,像看犯人似的?” “凡人?铁姑娘是凡人没错啊?!”花潮不解。 “哎,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啊?”花神差点忍不住骂花潮。 铁宁玉原本也不喜欢有人一直这样跟着自己,连自己吃饭睡觉都要被花潮盯着看好一会儿。 一日,她终于忍不住,趁着其他人走开的工夫,向花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花潮满脸通红,一时间扭捏起来。 铁宁玉这些天被花神缠得多了,不免受到他的影响,也变得一惊一乍起来。看见花潮的神情,她心中一惊——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竟然让花神和花潮都对我…… 这样想着,铁宁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我想知道花神到底喜欢铁姑娘哪一点……花神说不上来,我就只好……只好跟着铁姑娘了,跟着你多看多学,总有一天花神会对我……”说着,花潮的脸更红了,像一朵娇艳的海棠花。 “哦……呵呵……那你就多学学吧,祝你早日成功啊……”铁宁玉松了一口气,顿时浑身舒畅,她巴不得有人将花神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此刻花潮不停地请求着,铁宁玉终于心软,不再理睬花神,径自往云河那边走去。 花神的嘴角又抽了抽。 入夜,众人在一片山脚下歇了。 花族都休息了,花潮强撑着耷拉的眼皮,坐在铁宁玉身边,两人齐齐看着魑魅,在这山中实在是百无聊赖,只有看着魑魅才能赏心悦目。 铁宁玉发现这几天来云河与魑魅走得近,心中便有些不愉快,而魑魅始终带着微笑看着她,让她生不起气来。 云河和食人花打了几只野味回来,云河将野兔往地上一放,铁宁玉就过来与他一起搭木架准备烤野兔吃。云河自从离开青泽后学会了吃熟食,而铁宁玉离开师门后开了荤,此刻两人都饿得厉害,很快就搭起了木架,铁宁玉生火,云河去附近山泉里杀兔子。 “喂,花潮,给你吃兔子!”食人花说着,从嘴里不断地吐出兔子,把花潮恶心吐了。 “你自己吃吧,我……我先回去了。”说着,花潮忙跑到花神身边去了。 云河剖完兔子回来烤着,并不抬头看铁宁玉,瞧着烤得差不多了,就撕下一只兔腿递了过去。 “你多吃些,不要总吃果子,会营养不良的。”云河淡淡说道。 铁宁玉想起向师叔也说过相似的话,又想起他已经断了一臂,难过片刻,对云河说道:“你还是要去解开长生咒吗?一旦你死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可如果你活下去,你还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去救我的族人进入轮回。我已经替狐族受了天界的惩罚,他们不该死,更不该一直被囚在冥界。”云河还是头也不抬地说道,像是在刻意躲避铁宁玉的目光。 铁宁玉何其敏锐,想起这几天云河很少正眼看她,就问道:“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快到密轮大雪山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可你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你执意要去冥界的话,至少要先把不开心的事给解决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用了!”云河冷冷说着,忽然起身走开几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转身回来,拿起木架上的兔子吃了起来。 铁宁玉以为他在为魑魅烦恼,她知道,这几天的夜晚,魑魅总是找云河长谈。 莫非,云河对魑魅动了情?以魑魅那样的倾天之貌,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心的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失落,说不出的难过,就呆呆地吃完了兔腿。 魑魅和花族众人都不用进食,食人花在一旁囫囵吞下了生野兔,就心满意足地走到族人身边睡着了。 铁宁玉看云河脸色不好,似乎也不愿意与自己多言,她就不去打扰,自己选了一片空地,拿出乾坤玉修炼起了姬云境传授的各种经法。 而云河也远离了众人,独自在夜色中望着远方,这些天他每晚都用替众人守卫为理由彻夜不眠,其实是不敢入睡,一旦入睡,一些往事就不可避免地会向他袭来。 他竭力不去想那些事,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剑,在地上画起了记忆中的地图,凭着直觉标出了现在众人的落脚处。 应当再过两日,就能离开凡人所谓的“胜天国”,到达密轮大雪山了吧? 也许不出三日,就能见到族人们了…… 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他们都怎样了?而所有人都转世后,还能继续成为族人么?即便如此,大家都还会记得这一世的情谊么?虽然自己与族人同生共死的经历不多,可是族人间的这份感情,在他看来弥足珍贵。 这样想着,他苦笑了一声。 “狐王,你在烦恼什么?”身后响起了花神的声音。 云河不加理会,花神来找自己,无非是为了铁宁玉,而此刻他不想谈论关于铁宁玉的一切。 花神在他身边坐下了,用慵懒而颓丧的语气说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烦恼呢?铁姑娘倾心于你,如果是我,会天天高兴得睡不着觉,而不是像你这样在这里愁眉苦脸。” “我不是你。”云河淡淡答道。 花神的眼中忽然闪起狡黠的光芒,他说道:“你发现没有,铁姑娘最近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离开流花林之前,她不是不敢面对你么?现在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事,她有什么好不敢面对我的。”云河轻描淡写地说着,起身想要离开,他真的没有心情去谈论那个凡人女子。 “不是吧?是你封印了她的某段记忆吧?她的先祖杀了你母亲,所以她不敢面对你。但你不想她一直愧疚下去,所以封印了她的记忆!”花神也起身说道,这几天他好奇铁宁玉的改变,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答案。 “你能想到这些,真是不容易。”云河忽然腾起杀气,转身盯住了花神。 “在鹿王宫,有我的耳目,我当然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花神微微笑着。 “那你最好当做不知道,也不要在铁宁玉面前提起!长生为我做这些,他的力气不能白费!”云河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只是为了长生吗,狐王?是因为,你也很爱铁姑娘吧?”花神若无其事地说着,心里却像打鼓一般,他不敢确定云河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所以就出言试探他。 云河闭目沉思片刻,并不回答花神的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要去她面前多言就是了。” “你封印了她的记忆,消除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这对我是大大的不利啊……”花神低声喃喃道。 云河突然回头,目光冷冽,说道:“这么说,你还是想对她说出这件事?!” 花神高傲地瞥了云河一眼,仰头道:“我不是多嘴的人!再说,就算我说了出去,就算你最后真的死了,我也赢不了你!”说着,他化作满地繁花,绕过云河回到族人之中去了。 云河对着漫天漫地的静谧,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 夜半时分,罗浮山一行人在明迦的带领下匆忙南下,他们要去说服更多的妖族与凡人携手对抗魔族。 在这之前,众人已经说服了猫族和犬族,两族与凡人交好,因此罗浮山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两族上。 而那之后遇到的各个妖族都难以说服,明迦、明远、明连等谨慎应对,生怕惹恼了各妖族,激起妖族对凡人的新仇旧恨,所幸罗浮山起源于摩罗教,而摩罗教徒向来善待世间一切生灵,因此妖族心怀感激,才没有对罗浮山众人出手。 离去前罗浮山要将镇魔印传给各妖族,妖族都是狐疑不信,明迦好说歹说,各族妖王才勉强接受了镇魔印,明迦再谈起抵抗魔族之事,它们才信了几分,但要与凡人联手,妖族仍是心有芥蒂、一口回绝。 明迦见各族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强迫,生怕事与愿违,就带上弟子们继续南下,要将魔族一事尽快通知到所有妖族。 众人如此日夜不休地赶了几天路,因为罗浮山注重苦行,所以这些对众人来说都不是难事。 这一路走来,众人接连遇见了几个北上的妖族之王,他们都神色肃穆,各自带着许多侍卫,看起来像是要去办什么大事。 明远不由问道:“这些妖族赶路如此匆忙,莫非是去拜见新任妖皇不成?” “不妨找他们问一问。”明连说着,就向着正往这边赶来的几人走去。 那队人马都是肤白腿长,头顶长着弯曲而尖利的羊角。为首的青年镇定地听完明连的问话,说道:“我们正是接到了妖皇之令,要去拜见新任妖皇,不知这任妖皇是什么身份。” “新任妖皇是个狼族。”明连说着,看见对面众羊表情一变。 山羊王收敛起震惊,道:“多谢告知。我们速去拜见,就不多留了。”便带着表情惊恐的侍卫们继续上路了。 明迦看着几人远去,若有所思,片刻后对弟子们道:“狼族不像是喜欢被他人仰望朝拜的性格,各妖族接到了妖皇的拜见命令,这应当不是出于狼王本意。你们可曾听说过妖皇令?” 明远点头道:“《芸芸众生经》有记载,神族曾赐妖皇令于妖皇,用来统领各妖族;一旦妖皇身份有变,便会通知各妖族前去朝拜,以便各族知晓新任妖皇身份,日后方便妖皇行监督护卫妖族之责。” 明迦道:“既然世间妖族即将聚集于一处,我们便可以前去说服,如此便能省去许多时间。” 说着,众人立即调转了方向,往来时的路赶去。 ** 赤焱和青眉在流花林昏睡了将近一天,醒来后继续夜以继日追赶云河,然而越是靠近他,就有越多的妖兽来阻拦两人。 沿途又遇上不少去追赶云河的凡人,双方相遇,几次都差点交起手来,都被青眉用媚术或骗来的钱财巧妙化解了。 几天下来,虽能寻到云河的踪迹,感觉他就在前面不远处,却始终无法追上他,这令赤焱恼火不已。 “我更加坚信银狐族的‘灭族’是一场阴谋!”赤焱看着在前方道路上悠闲地走来走去的妖兽,不得不停下脚步,气愤地说道,“否则为什么有人会那么热心地保护云河西去?!策划这场阴谋的人,想要得到云河的长生咒!” 青眉忽然眉头一皱,想到了铁宁玉,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铁姑娘就会有生命危险。她始终与云河同行,应当也是为了得到长生咒,而此刻却有一个力量更强的人在云河身边……” 赤焱恨恨地将火焰弯刀插在了地上,用双手按着刀柄,回忆起了沿途从凡人那里偷听来的只言片语,摇头道:“铁宁玉应该还没有死。” “是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个背后主谋所求的就不是长生咒?”青眉陷入了沉思,“那个召唤出妖兽阻拦我们的人,我觉得他的力量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 “那你知不知道该怎样破解那人的妖兽之术?”赤焱不耐烦地问着,将弯刀抽了出来,准备迎击远处的妖兽。 青眉摇头。 “谁在那里!”赤焱正要冲向妖兽,却突然回头怒吼一声,“沙罕?!”他一个转身,在自己和青眉身边燃起了烈火,防止来人靠近。 “好久不见了,两个好孩子……想要用火来对付我是没用的,你们忘了吗?”一个瘦小的黄发中年人穿过火焰,眯着眼睛对两人笑着挥了挥手,赤焱的烈火立即消失无踪。 青眉见赤焱对沙罕怀着恨意和戒备,而沙罕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向两人走来,她便暂时掩饰住内心对沙罕抛弃族人的鄙夷,上前一步问道:“沙罕前辈,好久不见,听说您回西疆去了,此刻出现在中原,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么?” 沙罕看着赤焱,点头道:“我的圣火秘术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我曾在西疆收了一些凡人弟子,可惜他们不争气,都死了,看来还是要收我们狐族为弟子比较好。” 赤焱抚摸着火焰弯刀的刀背,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抛弃我们前就一直劝说我拜你为师,我一直没有同意,现在也是一样的答案。” 青眉忙扭头对他使眼色,示意现在时间紧迫,不要与沙罕正面相对。 赤焱却不看青眉,脸色越发不好,他是直肠子,从来不懂委曲求全。 沙罕叹道:“你我都是狐,你的力量也是火这一脉,这天地之间只有你最适合做我的弟子。在西疆,有多少凡人追着要拜我为师,我只青睐你,你却对我如此不屑。哎……” “我才不要学你那莫名其妙的邪火!”赤焱瞥了他一眼,就望向远处的妖兽。 青眉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道:“沙罕前辈,您执意要把圣火秘术传给赤焱,总要让我们先知道您的目的何在吧?赤焱不像您,他的牵挂太多,不能轻易做决定拜您为师的。” “我要所有凡人……抛弃他们崇拜的摩罗神和天神!我要他们尊我为唯一的神!”沙罕双眼中露出了神秘和高傲,仿佛在睥睨这片天地。 赤焱冷哼一声,嘲讽道:“真是远大的志向!”他憎恶凡人,对于沙罕的这个目的自然是颇为鄙夷。 沙罕像是看穿了赤焱的心思,谆谆善诱道:“一旦我们成为他们所尊崇的神明,我们将掌握他们的意志和欲念、甚至生杀大权,我族一直以来被凡人追杀的命运就可以改变,哪怕找他们复仇,都不再是难事。” 赤焱不屑地说道:“自从你抛弃我族的那一天开始,我族就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原本也不是我族人,我族的存亡就不用你费心了。以你这样的为人,我不会拜你为师的,就算我现在违心当了你的弟子,日后我学成了,难保不会杀了你!所以你还是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说着,他手中的弯刀上燃起了火焰。 青眉无奈地在心中暗叹一声——赤焱为人直来直往,竟然不知道先假意答应沙罕的要求,再将沙罕的力量加以利用,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云河!不过欺骗之类的事他向来是不屑做的,还得自己出马才行。 这样想着,她只得上前笑道:“沙罕前辈,我们正在找一个人,找了许多天都没能追上他,所以赤焱心里烦躁,此时他定是没有心情考虑拜师一事的。既然沙罕前辈对自己的圣火秘术那么自信,不妨在赤焱面前露一手,如果您能帮我们找到那个人……赤焱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赤焱见青眉擅自做主,然而为了尽快找到云河,他便不再出言阻拦青眉。 沙罕带着玩味的笑看了看两人,又看看远处的妖兽,突然问道:“你们在找一只银狐?” “莫非沙罕前辈已经见过云河了?”青眉惊喜地问道。 沙罕想起在流花林,自己差点死于那银狐手下,就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青眉看出了沙罕的表情变化,心知两人之间应当发生了不快,就佯装没有看见,说道:“那么这一路走来,沙罕前辈可知道云河身上有不老不死的咒语?若是沙罕前辈能帮我们追上云河,我会说服他和赤焱成为您的弟子,说不定云河还会献上那道咒语,您的愿望不就更容易实现了吗?” 赤焱瞥了青眉一眼,两人连云河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青眉就先把云河给出卖了!她若是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对沙罕许下多少承诺,沙罕定会追着他们要他们兑现! 想到这里,赤焱头痛无比,趁着沙罕正在思索之际,他忽地向远方冲了过去!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用命去拼一拼!若能闯过去,就离此行的目的近了一步,若闯不过去、没法阻拦云河解开长生咒,自己最多在此地豁出这条性命去报他救自己全族的恩情! 妖兽们一改悠闲的神情,齐齐俯身弓背、龇牙咧嘴,一旦赤焱靠近,它们就会跃起争相抢夺他,要将他撕成碎片! “赤焱!”青眉大惊,也冲了上去,同时施展媚术想要缓解妖兽们的杀气。 赤焱离妖兽只有三十步之遥时,妖兽们丝毫不受媚术影响,大吼着跃了起来。 而沙罕被云河所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像是送死一般冲向妖兽。 “各族妖王,速来妖皇谷拜见新任妖皇!”就在即将撞上妖兽的一瞬间,赤焱脑海里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与此同时,所有扑上来的妖兽仿佛看见了主人一般,凌空为赤焱分开了一条路。 赤焱惊异之余,加快脚步冲了上去,他回头看见青眉也趁机赶了过来,两人顾不得眼前的是不是陷阱,一气冲出了妖兽原本的包围圈,向着前方的夜色冲去。 而在两人离去后,妖兽们又封死了西去的道路,留下沙罕在原地观望犹豫—— 自己受了伤,若是对那些妖兽发起进攻、激怒了妖兽,自己会陷入险境不说,就算追上了赤焱那毛头小子,他也未必愿意当自己的弟子!罢了,天下之大,危机四起,总有一天那小子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赤焱,方才是怎么回事?” “我收到了去妖皇谷拜见新任妖皇的命令!追云河要紧,什么妖皇不妖皇的,千百年来从来不见妖皇庇护我族,我没有必要去见他!”赤焱冷冷说着,加快了西去的脚步。 青眉回头看了妖兽们一眼。 方才那些妖兽应当是受到了妖皇命令的影响,所以不明就里为赤焱让开了一条路。 那么那个在云河身边操控着妖兽的人,应当和妖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 云河独自坐在树下,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众人。 铁宁玉盘着腿睡着了,即使如此,她仍是手持乾坤玉不停地运行着灵力,全身被红光笼罩着,现在她的力量恐怕已在云河之上。 她已经忘了那件事了吧? 前几日的大战后,自己与鹿族进了流花林,趁机请求长生封印她和自己的记忆。而长生果然在来见两人时,趁两人不备施展了灵力,只是铁宁玉的记忆被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却因为被封印过一次,对长生的术法有了抵抗。 自己不愿长生再花费力量,就没有与他说破。 只要铁宁玉忘了,那就好了。 自己的这段记忆,总是会随着自己死去而消失的…… 他将目光从铁宁玉身上移开,望向花族那边。 花神在铁宁玉和花族之间用藤蔓织出一把贵妃榻,用手撑着头,侧卧着闭目沉睡。 花族众人七仰八叉地躺着,食人花甚至不住地吧唧着嘴巴,口水不停地流下来。 而魑魅始终悬浮在一旁,若不是她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像极了在监视众人。 云河将视线收了回来,望向前方无尽的夜色。 方才花神那番试探性的话让他心烦意乱,因为他发现花神戳破了他一直不愿意去正视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能对一个凡人女子有着超过对白菀的感情,这么久以来自己只是将铁宁玉当做神武门和罗浮山那样的、能超脱凡人与妖族之间宿怨的高尚凡人,所以就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当做了钦佩和友好。 哪怕有时候他察觉到两人之间或许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他也只是将那视为对彼此的欣赏而已。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白菀,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即使她已经死去,自己也不想有人变得像她那么重要。 所以自己从来不敢去直面对铁宁玉的感情,只是告诉自己,要尽快去冥界,找到族人,为族人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而当花神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时,自己心里只有万分惭愧和恐惧,惭愧的是自己竟然违背了对白菀的诺言,恐惧的是自己与她相见的时候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以及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离疆、为族人奉献一生的九位长老。 而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更要不顾一切,去帮助她和族人们脱离冥界的酷刑。 至于凡界即将迎来的浩劫,赤焱他们将要面临的战争,他已经无暇顾及,会有人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而身陷冥界的族人,只有自己会去拯救他们…… 想起刚在青泽定居不久的狐族,云河不由为他们担心,他前前后后在心中确定了许多遍青泽足够安全,烦躁才渐渐消失。 “各族妖王,速来妖皇谷拜见新任妖皇!”万籁俱静的山林中,他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从北方传来。 各族妖王? 银狐族已被杀尽,自己还能称得上是妖王? 可笑! 他再次想起了族人遭受屠杀的情景,便忍不住愤怒地往前一挥手,一道银色灵力将远处一块巨石击得粉碎。 “狐王在为何事烦恼?”魑魅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河扭头见魑魅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身旁,接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莫非狐王也接到了妖皇之令?”魑魅看着远方,微笑着问道。 云河点头道:“这么说来,你也察觉到了那个声音?” 魑魅摇头道:“我不是各妖族之王,没有接到妖皇令……我只知道,魍魉在不久前去世了……我却没能在他身边陪着他……” 云河沉默片刻以示对妖皇魍魉去世的哀悼,便说道:“我有一些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关于你的身世和过往,以及天界的一些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问无妨。”魑魅慢慢收敛起脸上哀伤的神情,平静地说道。 “你是神族人,为什么会成为妖后行走凡间?”云河先问了一个关于魑魅的问题,那之后,他更想知道神族是怎样的存在,狐族所崇拜的月神又去了哪里。 魑魅的眼神暗了一暗。 “抱歉,我不该问的。”说着,云河看向远处,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片刻的沉默后,魑魅低声说道:“我从天界来到凡间,自然是因为被天界降罪了……只不过,当初我本该是死了的,正好魍魉来参加述职大会,他偷偷将我救了下来……之后我便成了他的妻子……” 云河看着魑魅的神情,他虽然不知道妖皇魍魉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从魑魅的述说中,他能看出身为神族的她与妖皇之间有着出乎他想象的温情,这让云河稍稍有些惊讶。 魑魅也看见了云河的神色,微笑道:“当初遇到魍魉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步入老年了。他是神族和妖族的后代,被天界委以重任,监督妖族,几万年从没有出错,他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却冒着死罪救下了万死莫赎的我……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也敬佩他的为人,所以就与他以夫妻相称。可是很快,他开始疾病缠身,却坚持要去天界参加述职大会。我怕他一去不复返,就请求他缺席了几次述职大会……天界倒是没有怪罪他……” “如果天界彻查起来,就会发现你被他藏匿在了妖皇谷。这样的后果,你不会没有想过吧?”云河说道。 “我当然想过会有那样的后果……不过天界发现我的行踪是迟早的事,我还是更在乎魍魉的生死……”说到这里,魑魅脸上温柔的微笑消失,悲伤再次袭来,“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是在我暂时离开的时候逝去了……” 云河被勾起丧失亲人之痛,心中一窒,轻声道:“总有一天,妖皇会通过轮回回来的。” 魑魅摇头道:“魍魉有一半神族血统,和我们神族一样,是没有转世的……我们不像凡人和妖族有生老病死,我们的相貌会在生命鼎盛时不再改变,直到死亡到来的那一天,我们会彻底死去,灵魂湮灭,无法进入轮回。” “彻底……死去……”云河有些不敢置信—— 对于凡间的生灵来说,“轮回转世”是告别逝者时唯一美好的愿望,因为有了转世,才能暂时忘却与逝者分离的哀痛,并殷殷期待着他们的归来。 这就像是上苍赋予了凡间生灵无数次生命。 那么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凡人和妖族之间才会纷争不断?因为有了无数次的生命循环,所以他们不那么惧怕死亡,不那么珍视生命,所以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残杀、掠夺了? “所以我是多么羡慕你们啊……你们有生老病死,有轮回转世,有爱恨情仇。在天界,我们神族只有生死,不能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魑魅终于说起了神族,云河忙回过神来,静静聆听着。 “在一万多年前,我继任了爱神之位,司凡间的情爱,我想,这世上没有‘情’与‘爱’无法化解的矛盾,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早已被驱逐出天界的魔族。” “魔族原本与神族共居在天界?”云河不解地问道,在他的记忆里,神族是那么至高无上,原来竟曾与魔族共处? “你不知道吧,更早的神族是有各种欲念的,那些欲念慢慢地变成了心魔,接着天界便有了纷争,有人被心魔降服,自愿成魔,成了现在的魔帝和魔君,他们原本是战神的孪生子……当年我想要化解神魔两族的仇恨,就只身去魔族劝说他们……只可惜最后我身陷魔族……消息传到了天界,有人偷偷来救我,可他们差点命丧魔界……”说到这里,魑魅似乎不愿意去回想那段往事,只是简略地带过了,“总之经历了很多,等我被救回天界后,我的行为引起了神族公愤。圣华为了平息众怒,赐我死刑,负责监督我的花神也被降了罪。所幸我们两个都没有死,还在凡界过得风生水起……”说到这里,魑魅似乎是嘲讽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与心魔相见,像是故人一般。” “我们不过是仇敌罢了,相互都想要让对方臣服于自己。”魑魅淡淡说道,“但是经过这件事,我知道了我的族人们并不像凡人所期待的那样一心庇护凡人……现在的他们,在我看来只是吸食凡界和魔族血液的……”魑魅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止住了话头。 神族并不像凡人所期待的那样? 他们只是在吸食凡界和魔族血液? 神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云河知道魑魅不愿多言,就忍住震惊和好奇,没有追问下去。他将话题一转,问道:“那么在天界,是不是真的存在着月神一职?在我们狐族的传说里,她是凡人和狐的后代,靠着自己的毅力修炼成神,最后却下场悲惨……” “月神之职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我也听说过月神的一点事迹,据说她和渡世神王都是罕见的从凡间飞升到天界。在她来到天界前,我们神族本来是无欲无求、清静无为,可是她扰乱了战神之子——夜神和太阳神的心,还牵连到了我的上一任前辈倾城。当时的天帝大怒,惩罚了月神和我的前辈,她们两个到现在还生死不明,而夜神和太阳神,因为有战神的庇护免于责罚,可是两人心生恶念,最后落入了魔道,从此魔族被驱逐出了天界……在那场变乱之后,神族人的心又恢复了清心寡欲,此后与魔族不共戴天。” 云河一惊,原来一直被族人所尊崇的月神竟真的存在过,而且与如今的魔族息息相关! 这让他的精神一振——月神不是虚假的传说! 然而很快他就失落下去,那个会庇护狐族的月神,或许早已经逝去了吧? “天就要亮了,该出发了。”魑魅柔声说着站了起来。 云河这才发现东方的天已经有了一丝灰白,他便也起身回到了众人当中去。 而这一夜与魑魅的长谈,并没有使他心中有太大的波澜,因为他很快就要去往冥界,从此神、魔、凡人,与他再也无关。 不死之术 两人一返回, 铁宁玉和花神就醒了过来。 云河怔了怔, 知道两人一直在装睡, 就假装不知道, 站在一旁看着花神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踢醒花族众人。 “要出发了!谁再睡懒觉, 就留在这里等着被山间猛兽吃了吧!”花神大声喊道。 花族被惊醒, 一个个睡眼惺忪地起来, 怨声载道。 “留在这里也好啊,野兽遇见了我,谁吃谁还一定呢!”食人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懒洋洋说道。 铁宁玉将云河与魑魅轮番打量了,想要从两人的神情中推测他们方才的对话,却以失败告终。就算自己真的看出两人有了男女之情又能怎样, 云河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啊…… 她心中一阵绞痛, 不愿去想云河离开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越想越是难过, 就磨磨蹭蹭不愿意出发。 直到花潮跑到她的身边, 大喇喇地问道:“铁姑娘, 你怎么啦?看你好像提不起精神, 是不是病了?” 话音刚落, 花神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关切地说道:“铁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尽管说,我找几个族人给你医治!” 花族立刻来了精神, “哗啦”一下全都聚到了几人身边, 纷纷献宝似的挺起胸膛向着铁宁玉伸出自己的枝叶。 见众人还没有准备出发,云河和魑魅同时往铁宁玉这边看过来。 铁宁玉看见两人的目光,又是尴尬又是失落,就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快到六界山了,有点紧张……” “虽然距离六界山只有两天的路程,但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要加快速度赶路。”云河站在原地对众人淡淡说道,意在提醒众人尽快动身。 “知道了。”铁宁玉点头说着,就不情愿地往云河走去,花神和花潮便带领着族人即刻动身。 微亮的晨光里,众人无声地往西走去。 铁宁玉支开了花潮,对云河轻声道:“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赴死?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的族人了么?你能确定他们还在冥界等着你去拯救?或许他们已经转世了啊……”她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就抬头深深地望着云河。如果云河的生命真的只剩下短短两天,自己更要珍惜每一刻,去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记在心里。 朦胧晨光中,云河对上了铁宁玉的眼神,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他的眼神流连了片刻,便望向了前方。 看来花神说的没错,铁宁玉对自己确实也有着那样的感情,只是为了死去的白菀,自己一直不愿意去细想…… 现在既然明白了彼此间的情愫,却仍要把永生交给她,是否太过残忍? 可是自己真能放任族人在冥界,任由他们遭受折磨、不知何时是尽头? 自己作为一族之王的担当何在?自己曾经要保护族人的诺言何在? 更何况,自己和小菀有了婚约在先…… 违背与小菀的誓言而爱上铁宁玉,是不贞…… 既然要离开凡间,却仍对铁宁玉流露情感,是不仁…… 想到这里,他终于冷冷说道:“你不用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只有我的族人需要我,我也只在乎他们何去何从,哪怕他们已经转世了,我也要去冥界!铁姑娘,你不是一直都很渴望永生不死么?你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不是的,云河!”铁宁玉被他的话刺痛,忽然抓住他的手,说道,“现在我的仇敌已经死了,我要永生不死有什么用?!就算是在东方涵死去之前,我也……我也不忍心看着你去死啊!云河,这个世间,就真的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你留恋吗?那些还没有修炼成妖的动物,还有赤焱、青眉他们一族,你真的不担心他们吗?我不能、不能接受你的长生咒!” 花神在两人身后看着铁宁玉的举动,用手遮住了双眼,心都碎了。 云河被铁宁玉抓住了手,不由一怔,两人之间不多的肢体接触,让他的心忽地软了下来。他用不易察觉的力度握了握铁宁玉的手,心里百般不忍让她一个人永生在世间,但脸上仍是冷冷地,说道:“你不想要长生咒,还有很多人想要。我这就去请神武门明提掌门,罗浮山明迦掌门,或者你的师父姬云境,他们也是得到长生咒的最好人选。” “云河,你!”铁宁玉又急又悲,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想离开队伍。 魑魅听见了两人的争吵,忙飘然而来,拉住了铁宁玉,劝道:“铁姑娘,你忘了吗,乾坤玉到了你的手里,这是它的宿命,也是你的宿命,所以你注定要得到长生咒,去肩负起别人不能负担的使命!” 顷刻间,铁宁玉想起了促使自己与云河相遇的那一件件灭门惨案,心中的愤怒和怨恨爆发了出来,更有着对云河即将死去的恐惧和悲伤,她声嘶力竭地对着魑魅吼道:“注定?谁注定的?是谁?!他凭什么注定我的命运?!凭什么注定云河族人的命运?!又凭什么注定我的家人、我的师门的命运?!如果真有人来注定我们的命运,他为什么那么残忍地让无辜之人惨死?!” “铁姑娘,冷静一点!”花神忙分开了两人,生怕两个心上人会打得披头散发。 “是神族!你们要明白,是神族注定了每一个人的命运,是他们编写了每一场杀戮和战争,因为他们……”魑魅带着微笑提起了那个差点令她魂飞魄散的种族。 “倾欢,不要说了!”花神突然捂住了魑魅的嘴,“你不怕再死一次?!” “因为什么?”尽管魑魅和花神紧张的表情稍纵即逝,铁宁玉还是看出来了,皱眉问道。 “噤声!”云河忽然低喝一声,双手上出现了弯刀,他昂然面向北方而立。 众人立即停止了说话,屏住呼吸顺着云河的目光看去,只见崇山峻岭之间,近百个身披铠甲、手持弩/箭的士兵骑着带有羽翼的天马滑翔而过! 他们面色森然,对结界内的众人产生了强烈的压迫,而铠甲折射出的晨曦和为了寻找众人而亮起的灵力令他们宛如神兵天降,让不少花族感慨羡慕不已。 薄雾里,天马载着重甲的士兵往结界冲来。 “马!是马!他们要来吃我们了!啊啊啊!”喇叭花吓得大叫起来。 “住!住嘴!”紫藤和食人花忙将他扑倒在地。 云河、铁宁玉、花神,还有花族众人都各自做下了战斗的准备,目光凛冽。 魑魅则站在结界最中央,默默地加强着结界,以便逃过士兵的搜查。 眼看天马就要踏上结界,云河的灵力已经激荡开来,那些士兵却忽然往东看去,所有天马便擦着结界迎向了蓬勃升起的朝阳。 云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果被这些凡人发现,必定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他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对众人说道:“很快就要到达六界山了,我们千里迢迢已经走到了这里,断没有放弃的道理!不如昼夜兼程,尽快赶到六界山!”他说得坚定决绝,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铁宁玉。 铁宁玉接住了他命令式的眼神,悲伤地一笑,道:“知道了。” 方才疾驰而过的天马让她想起了流花林的大军,不久之后,凡间要面对的不止是魔族,还有另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皇族。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已经没有必要为了个人恩怨而活,那就去承担起这个凡间必须承担的责任吧! 众人继续上路了,云河和花神凭借对周围动植物的判断,很快就走出了重重大山,也离开了胜天国境,顿时没有了追踪云河的人马,众人便放开了手脚赶路,经过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密轮大雪山。 密轮大雪山与多伦山一脉相连,胜天国人习惯将国境内的群山称为多伦山脉,国境外位于西疆诸国的则称为密轮大雪山。 密轮雪山周围一带盛产千里马,而山上则不时有能长出羽翼的天马出没。 所以当众人用御风术来到山脚下时,花族人从妖兽背上下来,张大嘴巴看着络腮胡子、高鼻深目的西疆男人驰骋着将千里马驱赶到一起,再用绳套套马。 “我们这就上山去了。”云河对看得入神的花族众人说道。 “诶?”花神这才回过神来,忙对族人道,“我陪铁姑娘上去,山上冷,你们就留在山下吧。” “我也去!”花潮自告奋勇道。 “还、还有我……”紫藤忙跟紧了花潮。 云河不说话,转身默默往山上走去,铁宁玉和花神等人便也跟了上去。魑魅为看得入迷的花族留下了几只妖兽。 一路上了山,寒气逼人,渐渐下起了雪,天地苍茫起来。 云河看了铁宁玉一眼,见她用乾坤玉运行着灵力御寒,也就放下了心,魑魅和花神都轻松地赶着路,花潮和紫藤则相互搀扶着勉强跟上了几人。 再往上走,皑皑白雪上竟然出现了血迹。 云河皱眉,他知道应当是鲛人或者凡人早就在这里埋伏了,没想到却在自己赶来之前就先动起了手,殷红的血迹在白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小心上面还有埋伏。”铁宁玉提醒道。 “应当不会再有了。以渡世神王的性格,他怎么容许别人打扰他的清修呢。”魑魅笑道,便望向远处。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立着许多正举着武器厮杀的人,有胜天国人也有鲛人,都被寒冰封住了。 云河不想再见到那样的景象,就运起御风术,与众人一起顶着狂风暴雪,艰难来到了山顶。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山,一望无际,而往下俯瞰,不见了纷繁的世间各国,浓厚的白雾仿佛将众人隔绝了尘世一般。 云河心中一空,紧接着想起了尚在冥界等待自己的族人,就要去寻找六界山,却发现自己竟毫无头绪,正巧这时对上了铁宁玉茫然的目光。 “糟了,忘记问师父哪一座才是六界山。”铁宁玉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些庆幸——如果找不到六界山,云河便去不了冥界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六界山应该在那边……”魑魅一边幻化出六只妖兽,一边往西北望去,“跟我来。”她当先骑上妖兽,其余五人或快或慢地也骑了上去。 密轮大雪山上空也是风雪交加,妖兽艰难地飞行着,过了半日才缓缓降落下来。 “六界山到了!”魑魅说道。 众人往下看去,只见茫茫雪山之间突兀地空出了一大片,下方雾茫茫地看不见底。而在那一大片空地之上,比所有雪山顶都高的高空,赫然悬浮着一座莲花形的宫殿,宫殿的下方六条细长的通道延伸下来,一直连接到附近的六座雪山之巅。 “终于……到了么……”云河看着近在眼前的六界山,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从下决心要寻找六界山到如今来到它的面前,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但他从没有改变过要去救族人的决心。而很快,自己就能见到族人们了! 妖兽缓缓降落在了一条通道上,通道并不宽,两边甚至没有护栏,花神幻化出两条藤蔓拦在两边充当扶手,然而冰雪很快覆盖上了藤蔓,转瞬就令它们断裂在了风雪中。 “渡世神王!呵呵!”花神不服气地说着,看见身后紫藤和花潮跌跌撞撞地走来,就再次伸出藤蔓,然而藤蔓还是断裂了,试了几次依然。他对高处的宫殿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就对每个人都伸出藤蔓,防止有人失脚滑落下去。 终于快要到达莲花宫殿,铁宁玉看着云河脸上越来越深的期待感激之色,自己的心便跳得越快。 自己与他相处的时间,真的只剩这么多了么? 从此以后,真的要阴阳相隔了么?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转眼所有人都通过了通道,来到了宫殿的大门,大门洞开着,云河举步正要进入。 “等等!”铁宁玉突然说道,“我们没有龙血珠,渡世神王一定不会为你解除长生咒的!” 云河见铁宁玉还在做“垂死挣扎”,自己的决心丝毫没有被动摇,他说道:“我知道,从龙血珠失踪的时候,我就决定不管怎样一定要见一见渡世神王,请求他为我解开长生咒,求一天不行就求一个月,求一个月不行就求一年,总有一天他会答应我的。”说着,云河走进了宫殿,头也不回。 “你……”铁宁玉望着云河的背影,忍不住泪如泉涌。 “进去吧。”花神知道云河的决心不会改变,不由对他心生敬佩,示意铁宁玉跟上去。 “我……”铁宁玉看着云河一步步越走越远,内心被悲痛席卷,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快去吧,别让云河失望。”魑魅轻轻推了铁宁玉一把,柔声说道。 铁宁玉没想到魑魅这么柔若无骨的一推,竟把自己推到了云河身后,宫殿的大门无声地关上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们终于来了……”宫殿的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金色雄狮趴伏在地,狮背上坐着一个人影,被金光笼罩着,看不清相貌,然而威严如同宫殿外的风雪一般无情地压迫而来。 “终于?你一直在等我们?”肃静中,云河像是被什么点醒,不解地问道。 金光缓缓暗了下去,两人都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姬师父?!”铁宁玉一惊。 * “该死!又是凡人的军队!”赤焱看着从远方天空逼近的士兵,低低怒吼了一声,就拉着青眉偏离了原计划的路线,穿过几只拦路的妖兽,想要躲过众人的搜捕。 “我们已经出了胜天国境了,皇家军队却追到这里来了……云河到底要去哪里?他的路程什么时候才是终点?”青眉一边自言自语般地问着,一边竭力去回想从同路的凡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然而仅仅靠其中真正有用的只言片语,青眉仍是无法推断出云河此行的目的地。她不由泄了气,差点晕厥过去。 赤焱没有心思去听青眉的话,他看着悬浮在半空的天马骑兵突然分为两队,一队冲向了妖兽,另一队则往这边冲过来。 “快走!”他拉了拉青眉,特意在半空划出一道烈焰,看似是为了阻止他们南下的脚步,实则是为了引他们往南追。 两人趁着骑兵们跃过火焰的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往北冲去,前方妖兽正与骑兵战在一处,两人忙往西一拐,很快便找到了云河经过时遗留下的微弱的力量。 “不管他的目的地在哪里,他总有停下来的时候!”赤焱用坚定的语气低声说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如果再追不上云河,自己就要力竭而死了,更别提青眉了,这一路走来,不知多少次眼看就要追上云河,却不断遇到妖兽的阻拦和凡人的追踪,一次次地错过了云河。 “错了,赤焱,我们这一路上的方法都错了!我们应该暴露我们的行踪,把凡人大军引来,让他们去阻拦云河,那样我们才有可能追上他!”青眉突然说道。 赤焱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道:“凡人皇帝派大军来,不就是为了得到那不死之术?如果让他们找到了云河,会有什么后果?” “那也比追不上云河强啊!”青眉说着,顿了顿,斩钉截铁道,“要不这样,你尽快往西赶,什么都不要管,我去把他们引过来!我们用不同的方法,追上云河的可能会大些!” 赤焱震惊,回头道:“你这是去送死!你去追云河,你擅长和凡人打交道,这一路西去说不定能打听出更多的消息!我去找凡人大军!” 青眉一边跟着赤焱狂奔,一边思忖着这样的安排是否更合理。她原本灵力就不及赤焱,多年来行走凡间靠的只是媚术,如今一连奔走战斗多日,已然是力竭,不过是凭着要找到云河的意念在苦苦支撑着,所以思考便成了极为费力的事,好一会儿还理不出头绪。 “小心!”赤焱低呼一声,突然将青眉往后一推,数支弩/箭从两人头顶擦了过去。 “是在白露城作乱的那两只狐妖!杀无赦!”骑兵首领在高空下着命令,一时间又有许多弩/箭射下来。 “你快走!不能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赤焱将青眉推往没有骑兵的方向,便一跃而起,当空划出无数道火焰。 然而天马敏捷,火焰还未到,就纷纷散了开去,几十支弩/箭从各个方向齐齐对准了赤焱。 青眉在下方看见如此阵势,倒吸一口冷气,方才凡人们聚集在一处,射出弩/箭尚且可以躲避,现在他们将赤焱上下左右都围死了,赤焱已经无处可躲! 赤焱握紧了弯刀,心知自己已经躲不过去,而骑兵们并不像青眉想的那么容易控制,就暗暗下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决心,那样至少能减轻青眉西行的压力! 现在他后悔多年前没有向沙罕拜师,虽然自己厌恶沙罕为人,但显然此时结果了那些凡人士兵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弩/箭准备!”骑兵首领高声下令。 赤焱往下方看了一眼,见青眉还没有离开,不禁气急——她在干什么?! 弩/箭再次最准了赤焱。 赤焱双手握刀,双手和弯刀已经滚烫,火焰即将燃起。 “等等!我们知道狐王要去哪里,我们带你们去!”青眉突然冲到赤焱身边,对骑兵们说道。 赤焱看着青眉自投罗网,又惊又怒。 骑兵们显然没有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一时犹豫着望向首领。 那首领也被难住了,他得了圣令要捉拿云河、并杀死所有知道长生咒一事的人,而面对这两只狐妖,两个任务只能选择其一…… 灵光一闪。 那就带上他们,等找到狐王,再杀了这两只狐妖不迟! 他微微点头,所有人的弩/箭往后撤了撤。 “我要你们发誓不伤我们性命,作为报答,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狐王要去哪里。”青眉见第一步成功,就将语气缓了下来。 赤焱也察觉到了青眉语气的变化,顿时心领神会,也放下了弯刀,却没有停止运行体内的灵力,他在等待时机。 那首领便在天马上正襟危坐,向天宣誓了起来。 青眉往那将领靠了靠,带着讨好的微笑说道:“好,我先将狐王的去向说一半,剩下的一半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你们……毕竟我们两个的性命都在你们手里,我不会不说的……” 那首领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屑:“量你们也没有那个胆!” 轰! 在所有骑兵们蔑视的眼神中,大火突然燃起,赤焱一刀砍翻了首领,骑上天马,转瞬间杀了身边的骑兵,青眉正好冲了过来,两人各骑上一匹天马。 “快走!”青眉在天马耳边轻语一声,两匹天马立即冲了出去。 其余骑兵这才反应过来,策动坐骑去追两人,同时重新瞄准,扣动了弩/箭的悬刀,几十支箭立即飞射而出! 赤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往后挥刀,大火拦住了几名骑兵,其余人被坐骑载着躲过了他的袭击、紧追不舍,他不断在两人身边设下结界。 青眉趁机对天马施展媚术,两匹天马受了激发,以更快的速度飞翔,不久便甩开了身后的追兵,来到了密轮大雪山。 “下方有很多妖兽在看守……”赤焱注意到了山脚下的情况,警觉地说道,“那些是什么妖?花妖?” 青眉低头看见了地面上的情景,只见许多西疆人在追逐马匹,而一群花妖突然冲出去、伸出藤蔓将西疆人的坐骑纷纷绊倒了,花妖们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里不该有这么多妖聚集。难道……云河在密轮大雪山中?”青眉与赤焱对视一眼,彼此达成了默契,就一齐降落下去,开始在茫茫雪山上寻找起来。 * 妖皇谷底,妖界各族之王正陆续赶来,他们要一探新任妖皇的真面目,沉寂多年的妖皇谷似乎有了生气。 此时南方还是夏季,远在塞北的妖皇谷已经提前结束了炎热,谷内草木原本就不茂盛,此时染上了斑驳的金色,已经有落叶飘零而下。 “塞北现在就入秋了?要是入了冬,狼族还不得饿死?”一头巨大的雄狮像是嘲笑般地说着,为了向新任妖皇示威,狮族带上了百余名战士。 身边的猎豹双眼中泛起冷光,道:“如果他们饿死在冬天,就不会成为这边游牧民族的神,那些民族甚至用‘苍狼’作为他们的族名!” 走在稍远处的猫族和犬族听了,对视一眼。 “新妖皇,该不会是狼王吧?”浑身黝黑而娇小的猫族女王轻声说道。 犬族之王默然不语,自己族人与凡人往来甚密,所以妖皇的身份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然而远处那几个凶猛的种族未必会服新任妖皇。 各妖王带着不同的心思,终于来到了谷底,这里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北面的一座山脚下有一个山洞,想来就是妖皇的居所了。众人来到了山洞外等候。 “妖皇召唤我们来朝拜,却还不露面,不会是怕了我们吧?!”雄狮往前一步,大地震动,他的狮吼传开数里,令在场的人五脏六腑都是一震。 “狮王辽原?是谁怕了你!”一个雄浑沙哑的男声响起,以同样强大的力量回应着,山谷再次震颤。 妖皇就要现身了,多数人都是一肃,只有狮王辽原眯着双眼看着洞口。 暗不见底的山洞内,妖皇的身影出现了,他身高八尺有余,几乎要碰到洞顶。一头微卷的灰发,上半部分在脑后蓬松地束起来。双眉锋利异常,连辽原见了也是心中一寒,而那双蓝灰色的双瞳望过来,像是冥王手持利刃直直剜进了心里。左脸颊上一道极深极长的旧伤为他增添了狠戾与沧桑。除去嘴边和两腮的胡子,狼王的外貌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战士。 他继续迈着步,来到了阳光下,初秋的阳光接触到他浑身的凶猛与狠戾,顿时暗了暗,而他全身交织着淡金和蓝灰,散发着不可抵挡的冰冷。 他身后的山洞里,幽幽地亮起了许多双狼眼。 “居然要全族来这里保护你,鏖战,看来你这妖皇之位坐得很没有信心!”狮王辽原倨傲地说道。 除了辽原,各族之王已经跪拜下去,不管妖皇的身份是什么,他身上有着妖皇令,所有妖王都不得违抗,所以还没等鏖战动用妖皇令,大家便主动跪拜。 看见脚下只有辽原一人独立着,鏖战笑了起来,露出森森白牙,胡须和长发似乎随着他的笑颤抖起来:“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 “用你的妖皇令吗?”辽原反讽道。 “不!就算妖皇令在你手上,你也不是我的对手!”鏖战说着,向着辽原一跃而下,带着狼族特有的彪悍无畏,也带着永不后退的决心,扑到了他的面前。 各族妖王沉默着退开,为两人的战斗腾出了空地,狮王和狼王,一旦厮杀起来必定惨烈异常。 而双方的侍卫、族人正隔着山洞口,相互龇牙怒视着。 辽原忽地躲过了鏖战的第一击,弓着身子怒道:“在你死之前,我想知道魍魉是怎么死的!” 鏖战恢复了原身,两人体型都比各自的族人强壮不少,然而鏖战还是比不上对方的体格,却不见他有丝毫的恐惧,他争锋相对道:“病死!” “好!很快你也会‘病死’!”辽原冷冷笑道。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鏖战扑了上去。 辽原毫不避让,狂吼着迎上鏖战,他抬起前肢向鏖战扇去,自己身形比鏖战大了许多,对方这是自寻死路! 所有人也都看得清楚,两人的体型和力量有些悬殊,鏖战这一击必败! 果然,辽原一掌扇在了鏖战的头颅上,在他左脸上又留下了三道极深的血痕,有眼尖的人甚至看见了里面的头骨。 而鏖战非但没有被甩出去,反而死死抓住了辽原的前肢,整个人继续扑了上去,用头颅撞在了辽原头上! “吼——”辽原没有料到鏖战会有这样一击,更没有料到力量挥如此之大,他头疼欲裂,低低吼了出来。 鏖战这才用前肢顶着辽原,反弹了回去,轰地落在了地上,稳稳地站住了。在他并不漫长的一生中,他与劲敌战斗不下百余场,从无败落,有几次甚至濒临死地,他硬是继续接下敌人的猛击,直到对方力竭,他才绝地反击,以狠辣的方式杀死对手。从此他越战越强,最终走到了如今狼王的位子,族中再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而对更强大的狮王,他一样不放在眼里! 他弓身准备再次反击,辽原也做好了准备,狮吼声令鏖战全身都要震裂一般。 “吼!”辽原当先扑了过来,山谷里狂风骤起,压弯了不少树木。 “退后。”犬族之王护着身边的山羊和猫族女王,低声说道,各族妖王都后退几步。 一狼一狮在空地上激战,两人迅猛如闪电,众人看不清战况,只有在两人分开时才能看见彼此身上又多了许多骇人的伤,满地都是血迹。 肤色白皙的山羊王看着这样的场景,脸色已经惨白。 “你服不服!”鏖战沉声道,死死盯着辽原。 狮子的鬃毛几乎已被鲜血浸透,他任血流进自己的眼中,只是瞪着鏖战,低吼道:“别废话,用妖皇令!” 妖皇令能让世间所有妖族屈服,鏖战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龇牙道:“那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他稳住了全身失血过多造成的颤抖,猛地一跃,再次扑向辽原。 辽原微微侧身,将尾巴甩了过来,勒住了鏖战的脖子。“我,才是这一任妖皇!” 山洞里的狼族见鏖战遇险,齐齐向洞外的狮族冲去,顿时又是一番惨不忍睹的激斗。 其余妖王都怀着明哲保身的心态,没有人出手阻止,也无法阻止两族的争斗。 鏖战并不为自己解围,他猛地用前肢抓住了辽原的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狠狠咬在了他的脊椎上。 “吼——”辽原大吼一声,不少山石滚落下来,他用尾巴勒紧了鏖战,然而尖利的狼牙刺穿了他脊椎下的肉,他似乎能感受到狼牙在磨着他的脊椎。 双方都不肯退让。 鏖战处于劣势,然而他意志异常顽强,决心在自己死去前咬断辽原的脊椎,那么辽原也会命不久矣! 双方的族人忙停止了战斗,冲过来想解救各自的王,却无从下手,更被两人的杀气震得不敢前进一步。 忽然,鏖战松口放开了辽原,他不顾即将窒息而死的危险,突然往后转身,激起妖皇令的力量,堪堪挡下了一道黑色剑光。 辽原也察觉到了发生的一切,突然松开了尾巴,看见鏖战已经现出了人形、双手持着带钩短刀,昂首迎风而立,看着一个持剑的黑袍人落在了洞口。他知道鏖战冒着被自己勒死的风险挡住了那人的进攻,便也幻化出人形,在鏖战身边站定了,低吼道:“妖皇,我服!” 鏖战看也不看辽原一眼,道:“那就一起战!”说着,右手的短刀举在了眼前。 辽原也幻化出了武器流星锤。 所有人都望向那个黑衣人,心知山雨欲来。 “真是奇怪,你们在濒死的时候,竟然没有召唤我……”黑衣人取下了风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这世间有许多生灵在临死前会心生诸多欲念,那便是心魔能趁虚而入的机会,而面前的两个人却没有那样做。 “那你就是不请自来!”鏖战说着,就要向那黑衣人动手,然而看见他身后的洞内还有族人,就暂时隐藏起了杀气。 不等对方问及自己的来意,冷烈就笑道:“我来,是要给你们一个向凡人报仇的机会,不过前提是,你们要先随我去归墟海救出我的族人……” “没人能驱遣我!”鏖战握了握手中武器,向对方吼出了自己的态度。 “哦?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吧?”冷烈说着,举起雷鸣剑,剑所指之处,一个狼族人双目幽黑、立即向着他跪拜在地。 “腿软的狼族,死不足惜!”鏖战说着,跃起冲向冷烈,同时武器挥出,那个入魔的狼族立即被他击毙,狼族人肃然。 “那是……魔族?”犬族之王忽然想起罗浮山众人所说的话——魔族就要入侵凡间,必定会征集凡人和妖族为他们所驱遣,再造杀业以壮大自身力量! “魔族?!”几个曾遇上罗浮山众人的妖王也才如梦初醒,不由看向了与鏖战交上了手的冷烈。 “用镇魔印!”猫族女王当先反应过来,手掌泛起金光向着冷烈击出。 “狮族,救妖皇!”辽原怒吼着下令,狮族侍卫们忙带着伤往两人冲去。 然而各族来到妖皇谷的人数不多,众人手中的镇魔印也不强,只有狼族作为最大一支力量在对抗着心魔。 鏖战和冷烈都不惧死,一个有着妖皇令,一个被心魔附身,两人战斗激烈,外人很难近身。鏖战一心要杀冷烈,冷烈却有意后退,终于找到鏖战一个破绽,一道黑气向着鏖战飞来。 “向我屈膝,从此妖族就能翻身压制凡人!”鏖战听见一个声音说道。 “向我屈膝吧……” 强大的力量在压着鏖战,想要让他向那黑衣人跪拜。而有更强的力量想要撬开他的嘴,让他答应心魔的提议。 “休……想……”鏖战顶着巨大的压力吐出了两个字。 “妖皇!”辽原向着两人冲去,接着他就感受到鏖战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所有妖族都跪拜了下去。 那个心魔,竟然通过鏖战操控了妖皇令! 所有人骇然。 “用……镇魔……”犬族之王艰难地对身边各妖王说着,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你!休!想!”鏖战对冷烈怒吼着,顶着仿佛要把他压得粉身碎骨的压力,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膝盖碎裂的声音,然而剧痛之中,他还是站直了身体,“正大光明地、与、我、战!” “正大光明?征服你们的心,供我魔族驱遣,这就是我的手段!”冷烈笑着上前。 “我妖族、不听任何人、驱遣!”鏖战说着,右手的短刀向着所有妖族指了一遍。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鏖战的意思——宁死不屈! 他们想要逃跑、想要阻止鏖战,却被妖皇令压得无法动弹,而那力量时强时弱,应当是鏖战在竭力与心魔抗争。 “屈服吧……”冷烈笑着,雷鸣剑缓缓压下来,鏖战几乎又要跪下去。 “呵……”鏖战冷冷一笑,终于明白众人原来是被心魔通过自己体内的妖皇令所操控,而凭自己现在的力量,已经难以与心魔抗衡。想到这里,他收回短刀,冷冷看着心魔,将短刀对准了自己! 所有人已陷入了麻木,然而看见鏖战即将自裁,还是忍不住讶然,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鏖战艰难地将短刀向着胸口一寸寸推近。 “愚蠢的妖族!你们的敌人不是魔族,而是凡人!”心魔见了鏖战的举动,不由大怒道。 话音刚落,鏖战蓝灰冰冷的双瞳暗了暗,正要自戕的右手停住了。 “你说的,是我们吗?”这时一个清俊温和的声音响起,同时天降金光和唱诵,顿时将冷烈和妖族隔绝了开来。接着数十个灰衣光头的年轻身影匆匆进入了众人眼帘,在那些风尘仆仆而疲惫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 “罗浮山!”冷烈哼了一声。 所有妖族都清醒了过来,看见来的是凡人,许多妖王都保持了警惕之心,而已经见过罗浮山的几个妖族之王忙聚到罗浮山众人身边。 “设镇魔印。”明迦也不与几人寒暄,直接温声说道。 几人知道事态紧急,忙依命行事,转眼就用镇魔印布下一个阵,将冷烈困在了当中。 鏖战冷冷看了罗浮山众人一眼,仍是对凡人怀有敌意,但还是号召众人迎敌。 “区区这样,就想困住我?”冷烈说着,雷鸣剑斩下,天地间雷电轰鸣,金光织成的阵法破裂,他立即逃离了出去。自己接连受伤,不宜在此地久留,更何况那妖皇和罗浮山掌门都不好对付,不如再去寻下一个目标。 众人见冷烈逃离,便将目光聚集到明迦等人身上来。 罗浮山众人对各妖王双手合十行礼,也不顾多数人敌意的目光,明迦说道:“诸位妖王都看见了吧,方才那个是心魔,专门蛊惑凡间众生加入魔族。我等今日来,就是为了向各位传授能御魔的镇魔印,另外想请诸王与凡人联手,共同对抗魔族。” 许多妖王都冷哼一声,不再看明迦等人。 鏖战上前一步道:“第一,你们的镇魔印没有任何用,刚刚心魔逃走就是最好的证明!第二,我们不会和凡人联手!你们走吧!” 罗浮山众人并不恼怒,反而耐心地看向众人。 明迦道:“因为这镇魔印已经传给了许多人,所以此时力量有所减弱也是正常,诸王得到镇魔印后稍加修炼,再传给各自族人,便能避免族人入魔,这对各族来说有利而无害。希望诸王能够接受镇魔印。” 鏖战想起方才的险境,思忖片刻,便点头示意罗浮山众人传授镇魔印。 传过了镇魔印,明迦还要再议与凡人联手抗魔一事,鏖战便先抬手制止了他说话:“妖族与凡人向来不两立!就算魔族入侵,我们也不会和凡人联手抗敌!你们凡人管凡人的,我们妖族管妖族的,不也一样能抵御魔族么?既然已经传了镇魔印,我们会多加修炼来抵抗魔族的!与凡人联手这件事,我们不答应!” 明迦身后明远、明连对视一眼,看来姬云境尊者说得没错,狼族难以驯服,而他们以凡人的身份去说服他们,他们更加不愿合作。方才心魔想要降服妖皇,反而遭到了他的抵抗,他们要是再说下去,只怕会引起妖皇的反感。 明迦也皱皱眉,和明远、明连想到了一起去,此时有狼王作为妖界统领,要说服他定是不容易,但是既然狼王方才摆明了立场,自己就不必苦苦相逼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让妖族看清魔族的野心,并让他们站定立场,罗浮山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想到这里,他温声道:“在下明白了。魔族要入侵凡间,于凡人、于妖族都是大祸,诸王既然决定对抗魔族,我们凡人各门派也定当尽心竭力保卫凡间。” “希望你们凡人说到做到,而不是趁机对我们妖族开战!”鏖战气势汹汹说道。 “妖皇放心,我们凡人那边自有人去说服他们齐心协力对抗魔族。”明迦低头合十道,然而心里想起威赫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的样子,他不禁担忧起来。 鏖战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不担心,就算你们趁火打劫又怎样!不过我既然已经许下承诺,还是希望你们凡人能遵守诺言!”说着,他一挥手,示意凡人们离开。 明迦知道多说无益,就侧头与弟子们点点头,一行人便离开了妖皇谷,去追踪心魔的去向了。 * 金狮背上的那人有着一头银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头顶。他缓缓张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深邃而微翘的眼睛,同时蕴含着冷漠和慈悲。他有着和姬云境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只是棱角更加分明,脱去了少年的稚气,流露出青壮年的沉稳和刚毅。此人乍一看分明是姬云境,然而又有着和姬云境截然不同的神态,姬云境心怀众生,面前的这个人却已经超脱了凡尘,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感。 两人都拿捏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姬云境,云河就索性不去揣摩对方的身份,而铁宁玉见对方没有与自己打招呼,也就暂且不纠结心中的疑惑了。 在渡世神王淡漠的、似有似无的注视下,铁宁玉不由看了身边的狐王一眼,她在他的脸上只看见了对死亡的向往和坚定,她的心一痛,便向渡世神王说道:“神王,我们并没有带龙血珠来。” 云河闻言皱眉,却并没有责怪铁宁玉的意思,他立即开口道:“所以恳请神王为我解除长生咒,只要能救我的族人,下一世我定任由神王驱使。” “你真的决定了?”渡世神王似乎并不在意龙血珠,缓缓望向云河,问道。 “是。”云河用谦逊的语气答道,此刻他唯有谨慎再谨慎,才有希望在没有带来龙血珠的情况下说动面前那个冷漠的神王。 铁宁玉默默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竭力不让自己去看云河的表情,生怕自己会流下泪来。 “那就开始吧。”渡世神王说着,金狮缓缓起身,来到两人之间坐了下来,渡世神王始终盘腿坐在狮背上。 云河又惊又喜,没想到渡世神王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对着神王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便盘腿在他左侧坐下了。 “可是神王……”铁宁玉看着云河毫不犹豫地坐下,知道已经无路可退,急得上前一步。 “坐下。”渡世神王淡淡命令道。 云河隔着渡世神王向铁宁玉看了过来,他的目光里尽是令人不忍拒绝的乞求之色。 真的没办法了吗? 铁宁玉默默看了宫殿一眼,没有任何出口,而就算自己从这里逃离,云河会就此打消去冥界的念头么? 她对上了云河的目光,看见他的双眼中有着欣慰和感激,自己的一颗心便沉浮不定起来,时而不忍拒绝他的请求,时而想要设法激怒云河、让他离开这里。 “坐下。”渡世神王闭上双眼,再次命令道。 两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神的威严,尽管渡世神王是以凡人之身修炼成神,却比花神和魑魅都超脱凡俗,因此一句话便压得铁宁玉无从反抗,她终于缓缓在神王右侧坐下了,与云河相对而视。 一切准备就绪,云河望着面前的凡人女子,看见她眼中的哀戚,自己心中也是不忍,却只能用眼神向她告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失去长生咒后,还能否在雷刑留下的旧伤里多活一刻。 这一眼,就算是告别了…… 愿你在凡间,一世安好…… 云河闭上双眼,竭力把铁宁玉的面容从脑海里抹去,他开始努力回忆起白菀的模样。 而铁宁玉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云河一眼后,也闭上了眼睛。 ** “这雪山上有许多妖兽!云河一定在这里没有错了!”赤焱兴奋而紧张地说道,兴奋的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离云河这么近,紧张的是这里似乎就是云河的目的地,那么距离云河的死亡也就不远了!必须尽快阻止他! “我们往妖兽多的地方去!”青眉说着,再次策动天马加快了速度。 天马有如神助一般,载着两人飞了许久也不觉累,两人却是浑身伤痕累累,强撑着寻找云河的踪迹。 “在那里!快看!”青眉突然看见了群山之间悬在半空的宫殿,而拱卫着宫殿的六条通道尽头,站着许多妖兽。 “云河在宫殿里!”赤焱似乎察觉到了宫殿里不同寻常的力量,忙说道,“天马,去那里!” 然而两匹天马不愿再前进,只是在远处盘旋着。 青眉急得用上了各种办法,两匹天马开始嘶鸣起来,仍是不愿前进。 “下马!”赤焱当机立断,弃了天马要往宫殿飞去,却发现在高空无法接近宫殿。 “怪不得天马不愿前进。我们从下面走。”青眉说着,拉着赤焱急匆匆降落了下去,正好落在一条通道前,与几只妖兽打了个照面。 “吼——”这群妖兽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它们异常凶悍,见了两人就扑了上来。 “我拖住它们,你去找云河!”赤焱拿起了武器,一步上前直接劈开妖兽。 青眉再也顾不上拖拉,看着悬在百余丈外的宫殿,眼波突然变得柔媚无比,她迎上了一只精瘦矫健的妖兽,低声魅语:“带我去那里。”她指了指高处的宫殿,便一个翻身,坐在了妖兽背上。 那妖兽欢呼一声,载着青眉穿过许多前来阻拦的妖兽,在狭窄光滑的通道上狂奔。 青眉看了身后赤焱一眼,见赤焱骤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举将所有妖兽都推下了山崖,接着他大步往这边追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明白,赤焱也快撑不住了。 “都让开!”青眉运起了毕生的媚术,微微眯眼对前方所有人说道,想要为赤焱扫清道路。 眼看着宫殿就在眼前,守在宫殿前的妖兽避了开去,两个花妖模样的人也瑟缩着退到了一旁,还有一个男子像是懵住了、呆呆立在原地,而一旁一个长袍女子带着柔和的笑,翩翩站在了宫殿门前。 青眉骑着的妖兽来到了几人面前,那妖兽立即趴伏在地,对着那长袍女子认罪。 青眉立即跃了下来,准备冲入宫殿之中。 “挡我者、死!”赤焱杀了上来,他浑身是伤,双眼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着杀气,目光落在了魑魅身上,“是你一路上阻拦我们?!”赤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低喝一声便击向魑魅。 魑魅只是用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两人噤声,便往后退了一步,又有许多妖兽从她身后跃出,阻住了两人。 而花神不知两人的来意,又见赤焱杀气腾腾,就用藤蔓拦在了两人面前。 “师父,原来是你!”青眉看着那个阻拦他们的女子,如梦初醒,高声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赤焱已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劈砍开藤蔓,向着魑魅挥出了一刀。 ** 大殿内,金狮泛起了光芒,逐渐将三人笼罩住了。渡世神王运行起了灵力,顿时大殿内似乎乾坤扭转、时光撕裂。 铁宁玉的记忆从诞生之初开始,一步步的苦难,一步步的强大,还有与云河的时远时近,都随着周身金色光芒的流转而淡去,所有的情感如抽丝剥茧般被分离出来,她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明。 她似乎能感觉到一道能隔离生死的符咒往自己身上渡来,而那道符咒也将她与过去的纠葛隔绝了开来,她不再为自己而活,此后,她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活! 她睁开眼,看见满眼的金光。 而云河身边的时光似乎在逆流,从此刻到流花林,从激流城到白露城,从青泽到天界,再到父王去世前的一次次战争,这一生所经历的每一次伤痛都在瞬息之间重现,比他受过的任何一次刑罚都要痛上无数倍。他以为自己痛得狂吼了出来,却发现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这一生该遭受的无数次死亡似乎在同一刻降临。 而在那几乎要把他湮灭的剧痛之中,他听见了两个声音—— “多可爱的孩子啊……”虚弱的女声说道,“风魂,为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云河,为父希望你像空中的云一样,不染尘埃,像地上的河流一般,长流不息。”传来的是风魂年轻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云河,我们的孩子……”女声欢喜地感叹一声,将脸靠在了他的脸上。 “父亲,母亲……”云河不由自主呼喊一声。 他以为回到了自己生命的起点,自己就该醒来或者真正死去了,然而他看见前方还有一片黑暗,白菀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云河哥哥,来啊,我们在等你……”白菀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就拉起他的手,一路往前走去。 “云河!”铁宁玉的声音突然将他惊醒过来。 云河疲惫地睁开双眼,胸前的雷刑伤口痛得他几乎要窒息,而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鲜血将白衣浸透。 铁宁玉见云河睁开双眼,双眼顿时湿润了,然而看见云河浑身的伤,心如刀割一般,她不顾渡世神王还在眼前,立即起身抱住了云河。 “再见了……”云河勉强睁着双眼,用最后一丝力量幻化出了匕首。 曾经在族人被屠尽的时候,他想用那把匕首自尽,却没能杀死自己。 如今,自己的心愿就要达成了…… 从那一夜到此刻,经历了太多,遇到了太多险恶的人和事,却也结交了许多心怀善意之人,神武门、罗浮山、赤焱青眉小轲他们、还有长生…… 还有你,我真心爱慕着却不能说出口的人…… 就当是一场梦吧…… 希望你们也能早日从我的梦里醒来…… 你们各自都能安好…… 两人的眼神对视着,都看出了彼此的不舍,却都闭口不言。 铁宁玉忍不住痛哭起来,没有发现云河手中的匕首。她突然一个激灵,扭头高声问道:“神王,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龙血珠你却答应了云河!为什么!” “因为……已经有人将龙血珠送来了。”渡世神王淡淡说着,金光越来越盛,仿佛变成了实质,却又在转眼化作了虚无。 渡世神王和金狮都不见了踪影,连两人所处的宫殿也消失了,四周只有飘渺雪白的天空,和冲破了魑魅、花神阻拦的赤焱、青眉两人。 剧痛中,云河将匕首猛然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他听见铁宁玉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赤焱冲过来噗通跪地的声音。 “云河!你的族人没有死!他们没有死!”赤焱几乎是跪在地上滑着来到云河身边,看见云河的伤,他已然忘了自己也身负重伤,只是抓着云河的肩,用尽全力大吼着,仿佛自己越大声,就越能留住云河那如冰雪一般急速消融的生命。 青眉失去了连日来驱动他们不停狂奔的动力,又看见云河的惨状,终于昏死在了地上。 花神看着情敌即将死去,心中只有失落,没有丝毫轻松。 而魑魅,看着下方的茫茫雪山,微微张开手掌,手中一颗血红色珠子里,一条小龙在疯狂翻滚扭动着。 龙血珠,终于得到你了。 我的愿望,会实现的。 三界的风云,就要开始涌起。 一念之间 胜天国的帝都——明阙城北面, 一重重的宫室像山峦般绵延不尽, 一派磅礴气势。其中最恢弘的一座宫室——乾坤殿内锣鼓喧天, 歌舞不绝, 当朝皇帝萧永业正在会见西疆各国来朝拜的使臣。 几千里外密轮山上风雪肆虐, 而胜天国大部分疆土酷热难当, 乾坤殿却凉爽宜人, 只因为大殿下方的地窖内无数宫人将刚融化了的冰水不断泵入大殿的四壁和殿顶,这才有了乾坤殿的欢声笑语。 萧永业从先皇手中接下这大好河山,内, 国泰民安,外,万国朝拜, 使得他原本就浮躁的性格越加张扬起来。此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 甩开想要扶住他的内监,大步冲入了正在表演天魔舞的众女子间, 放声道:“诸位使节, 来来来, 不必拘束, 与朕共享这些人间绝色吧, 哈哈哈!”说着, 高大健硕的身躯就往一名舞女身上压去。 舞女们应当是见惯了萧永业这样,不慌不忙地变换了阵型,被萧永业捉住的女子则在面纱下妖娆地一笑, 就扭着水蛇腰靠在了萧永业身前。 笙鼓声更加震耳欲聋起来, 萧永业与舞女相拥着,放声高歌,舞女们的笑声夹杂其间,在崇拜摩罗教、不近酒色的西疆使臣眼中简直是群魔乱舞的恐怖景象。“咚咚”的鼓声敲在他们的心上,让他们不由脸红心跳起来。 “来来来,若是看得起我胜天国,就来与朕共舞!”萧永业大笑着对众人说道,接着就用嘴叼起怀中舞女嘴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众使臣尴尬不已,按照中原胜天国的律法,君臣共舞,有失礼仪,然而若不遵从,又是对皇帝的大不敬…… 众人为难,面面相觑,一时间汗出如浆,清凉的乾坤殿仿佛比家乡的大漠还要炎热百倍。 “急报——”一个声音从天而降,使臣们看见一个银甲士兵骑着世上罕见的天马落在了殿外,那士兵跳下天马,大步上了正殿,大概是情报紧急,没有侍卫拦他。 正在作乐的萧永业见了,忙推开舞女,挥手遣散众女子,喧腾的鼓乐声也停了下来,让众使臣更加如坐针毡。 那士兵无视各国使节,来到大殿正中央,“嗵”地跪在地上,低头道:“禀报圣上,西南大事——败了!” “什么?!”萧永业怒吼一声,所有宫女侍卫,甚至连各国使节的心都震了一震。 “没用的东西!”他不顾大国皇帝的威严,当着使臣的面一脚踹在了那士兵胸前,怒道,“拖下去,斩!所有归来的将士,一个不留!” 震撼人心的怒吼声还在殿内回荡,有侍卫上前要将那士兵拖下去,然而还没拉起那士兵,几人就被强劲的力量压得踉跄一步。 “狗皇帝,去死吧!”随着一声怒喝,数十个人影冲了进来,剑气四散飞射,顿时伤了不少人。 宫女们尖叫着跑了个干净,使臣们用各自的语言高呼着,有的躲在了案几后,有的随着人流往殿外跑去。 随着闯入者越来越近,萧永业酒醒了大半,见是一群修炼之人闯了进来,反手抽出身后侍卫的剑,怒道:“你们这些三教九流,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皇宫行刺朕!来人,都给朕拿下!” 为首的人正是摩倻,他想起在流花林无情射杀众人的大军,想起这一路走来打听到的皇帝的所作所为,修炼之人与统治者原本互不相犯、了解甚少,到如今他才明白这个最高统治者的残酷。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个葬送了那么多生命的皇帝,竟是如此年轻,他一度以为只有日暮西山的人才会疯狂地向往永生! 不过也对,谁都惧怕死亡,这个手握整个胜天帝国的年轻帝王更是害怕失去这一切! 那么死在他的命令之下的弟子们,又何尝不想活下去?! 想到这里,摩倻振臂一呼,带领弟子们径直冲向萧永业。 “来人!”萧永业被无极派凶悍的气势惊到,在侍卫的护卫下一边后退一边仓皇四顾,殿内不相干的人已经跑光了,而己方人数明显少于对方,对方剑光落下处,就有侍卫死去。几乎所有的剑光都向自己飞来,一个又一个的侍卫挡在自己身前,无声地倒下。萧永业慌不择路,只能后退,此时恨不得自己身边有成千上万个侍卫供那群疯子屠杀,那样才能撑到御殿军赶来! “狗皇帝,敢做就要敢当!是你下的令屠杀我们,你就大胆地站出来让老子一刀劈了你!别躲在别人背后像个娘儿们!”摩倻刺死了上前来的一个侍卫,一掌拍在对方脸上将他推开,继续往前冲去。 “不过你要是脱下裤子让我们……哈哈,我们就当你是娘儿们,饶了你这条狗命!”几个游侠杀红了眼,开始拿萧永业取乐起来。 萧永业气得牙痒痒。 这时一道剑光飞来,削去了面前侍卫的头颅,直射自己颈项,他大惊,后仰着摔倒在地,才躲过了这一击,然而他看见为首的那中年人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侍卫们已经一个不剩了! 他用胳膊在身后撑住了,慌忙想要后退,却被摩倻踩住了脚,九五之尊的他痛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胜天国,该亡了!”摩倻脸上带着阴沉的笑,将剑缓缓地搭在了萧永业的胸口。 踏!踏!踏! 整齐仓促的声音传来,持弩的大军赶到,转眼间将乾坤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掌门!”无极派弟子们见大军齐刷刷地用弩/箭对准了他们,忙出声提醒摩倻。 摩倻抬头,见不止是宫殿外,连大殿内的藻井、斗拱上都悬挂着许多士兵,他知道这些士兵的弩/箭会有多准,该射自己的左眼就绝不会伤到右眼,更不会误伤到这个狗皇帝! 想到这里,他不由全身一寒。 无极派弟子和游侠们已经聚集在了他的身边,默默撑起了结界。 摩倻心知众人已然落入虎口,然而料定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便将剑刺了下去。 萧永业的脸色顿时惨白,吼道:“你会死无全尸的!” “有你这个掌握全天下的狗皇帝给我这孤家寡人陪葬,我不亏!” 萧永业一咬牙,心知对方不会手下留情,便将撑在地上的右手微微抬了起来——那就同时动手吧!他们会被射成肉泥,而自己就算重伤将死,还能召御医进行救治! 他阴鸷地一笑,右手重重地敲在了地板上。 殿内殿外,无数弩/箭一齐发射! 而胸口的剑果真刺了进来! 朕,不想死! 他在心里怒吼着,眼前掠过一片黑暗,胸口一痛,那柄剑“铮”地断裂,而箭雨也没有落在那些刺客身上! 萧永业舒了一口气,接着就被人提了起来,他看见一个黑袍人站在自己身边,一把长剑带着闪电一般的光芒为他斩断了刺客的武器,而大殿内尽是断裂的箭支。 “即刻派兵东去,我会给你……征服三界的力量!”黑袍人冷冷地笑着,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面对冷烈,萧永业的张扬已收敛不见,心中只有服从。 “冷烈!”摩倻认出了那就是东方涵曾经的阶下囚,这一路北上他还听说了万神山庄被冷烈所灭,顿时不寒而栗起来。他倒退一步,扔了断剑,抢过身边一名弟子的剑,作出了防御姿势,以防萧永业再次下令射杀自己,然而他看见萧永业表情呆滞地对着大军挥挥手,所有士兵便垂下了弩。 冷烈又向着摩倻等人看过来,摩倻忽地想起了求而不得的长生咒,想起了自己一统修炼界的心愿,便看着冷烈身上飞散的黑气,不肯移开眼睛。 “心魔!”一声怒吼震醒了摩倻,他看见了最让他头痛的人踢翻了几个士兵、手泛金光往冷烈冲来。 “威赫!”摩倻忙退开一步,接着看见慈怀紧随威赫而来。 慈怀身形瘦弱,步伐并不急,却在转瞬间追上了魁梧的威赫,两人一弱一壮,一慈眉一怒目,然而都带着震慑人心的气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冲入了大殿。 原来威赫为了给无极派传镇魔印,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帝都,正好遇见了同样在奔波的慈怀,两人便想进宫阻止摩倻闯祸,再说服皇帝下令举国御魔。 没想到两人还是晚来了一步,甚至连萧永业都落入了心魔手中! 冷烈知道自己奈何不得神武门人,便用左手拎住萧永业,忽地往殿外冲去! 慈怀、威赫忙运起灵力,摩倻也回过神来要去阻拦,冷烈却挥起雷鸣剑,惊雷落下,十余个无极派弟子被击毙。 “冷烈你这个王八!”威赫忽然大骂一声,想要引来冷烈的注意,却不料冷烈举起雷鸣剑往前方猛地一劈,将突然出现的罗浮山众人打伤了。 “明迦掌门。”慈怀一惊,当先上前扶住了重伤落下的明迦,身后弟子们纷纷将其余人接住了。 眨眼间所有士兵跟着冷烈和萧永业撤走了,整座宫殿像是暴毙的人一般,顿时灰暗了下去。 “心魔……要去归墟海……”明迦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血来,费力地说道,“他要去救……被推入归墟的魔族部众……赶紧……去阻拦……” “阻拦?!就凭我们?又要对付心魔,又要对付那狗皇帝的大军?”威赫急得大声说道。 明连一手按住流血的肩头,说道:“还要抵抗归墟的力量……上次我们与姬尊者同行,勉强能扛得住……” “我们尽快召集人手,下归墟海阻拦心魔。下海后归墟对我方和心魔都会有影响,这些可以不计较。但若是我们失败了,魔族便会入侵大陆……”慈怀徐徐说道。 “那便……召集更多人手守在岸上……一旦归墟海有异动,岸上的人立即行动……以逸待劳,获胜的把握会大些……”明迦说道。 摩倻忽然加入了众人的讨论,说道:“我去找能号令皇帝大军的办法,将胜天国的军力集合起来,开往归墟海!” “呵!狐假虎威啊!”威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摩倻知道威赫在揶揄自己,更牵扯了之前无极派跟随东方涵抓捕狐妖一事,心中恼火不已,却不便发作,以免被更多的人明白自己的意图。 然而众人并没有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慈怀点头道:“那就有劳摩倻掌门了。我们即刻出发,去召集其余门派,共赴归墟海。” 明迦强撑着立直了身子,沉声道:“罗浮山便去试着说动妖皇前去归墟援助。” 商量已定,众人兵分三路,往各自的目标奔赴而去。 明迦立即吐出一口血,明远、明连等人方才为了阻拦心魔,也都受了重伤,伤势轻些的弟子纷纷劝几人养伤要紧,说服妖皇的事由他们去做,几人只是摇头拒绝,便再次往北方妖皇谷赶去了。 * “云河哥哥,你终于来了……来啊,跟上我……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么?”白菀弱小的身影在前方忽远忽近,云河看得并不真切。 “小菀,我来了……抱歉让你们等了那么久……”云河在心里这样说着,却发不出声音。 “云河哥哥,快来救救我们啊……”白菀忽然快步往前走去。 “小菀!小菀!”他看着消失的背影,无声地喊着,心中焦急无比,眼前只有黑暗,他看不见通往冥界的路。 “狐王云河?!”忽然,云河听见了一个陌生而阴森的声音。 那是……冥界的冥使? 自己真的来到冥界了? 焦急之中,云河有些欣喜,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几双手向自己伸了过来。 “都住手!”一个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云河的死期还没到!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 云河闻言,心忽地凉了,不等冥使回话,他就说道:“我已经来到了冥界,怎么可能还没到死期?” 黑暗似乎被灰色光芒微微点亮,他看见了一个眼蒙灰色绸缎的少女正在将苍白的脸靠过来。 “狐王云河,你的死期还没到,你能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你求死心切。冥使不知道你的死期未至,我还能弄错?你的生死,我看了不下数十遍……你……先回去吧……”少女严肃地低声说道。 “呵呵……”云河怒极反笑,“我已经到了这里,哪有就这样离开的道理?!你们既然关押着我族人的魂魄不让他们转世,我今天非要与他们一同进入轮回不可!”说着,他猛地挣脱了犹豫着不肯放开他手腕的冥使。 “你、真是不可理喻!”少女急得有些跳脚,翻开生死簿往云河面前一推,“银狐族没有被灭族!只有少数几个人死于非命,他们已经转世了!其他人、都还在世!” 黑色的簿册上,银色奇异的字符缓缓浮现出来,逐渐转化成云河能读懂的文字。 他找到了族人们的名字,果真只有少数几个族人的名字下记载着转世的时间,而大部分的族人名字下方只有长短不一的竖线,竖线尽头写着将来的日期。 少女怕被云河窥探到银狐族人的死期,忙收了簿册,说道:“这些竖线代表他们的生命还在延续,你快回去找他们问个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女的语气从愠怒转成了怜悯,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云河一时怔住了,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又有些欣喜若狂—— 他们明明是在自己眼前被屠杀的! 小菀明明说她在冥界等着自己! 可是他们却没有死? 他们没有死! ** “云河!你的族人没有死!”赤焱几乎要疯狂了,不断地大喊着。 “云河!你醒过来啊!”铁宁玉抱着云河,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服堵住他胸口的伤,泣不成声,她想起了与云河相遇、相处的许多往事。 光华门上,在自己濒死的边缘,他像是一束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她充满仇恨的生命里,照亮了她原本会一直黑暗下去的未来。 而当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恩怨而想要“得”的时候,他却为了族人只想着“舍”——舍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永恒的生命。 他仿佛从来不知道惧怕,哪怕自己追求的是死亡,也依然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为了某一个目的而执着地前行。 而当云河终于解开了永生的束缚,照亮铁宁玉生命的光芒消失,她才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不能称之为生命,自己已经跟着云河“死去”了。 可是,自己真的会死去吗? 当所眷恋的人永远地离去了,自己却独活于世,她终于体会到云河那急切求死的心,和那份锥心的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在渡世神王出手前阻止云河!一念之差竟造成了自己永生的遗憾! 为什么,自己会听信魑魅的话,接受了那不死的咒语! 否则此刻自己还能与云河共赴黄泉,哪怕他心里挂念的只有他的族人!哪怕自己能再看他一眼,此生无憾! “云河,快回来啊……”铁宁玉泪如雨下,她把乾坤玉贴在云河掌心,试着用灵力去挽留他的生命。此刻她的内心一片空白,只希望能捕捉到云河任何细小的动作。 魑魅站在远处,脸上阴晴不定,她忽然往赤焱冲了过来! “师父!”青眉惊呼一声,此时她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顿时明白了是魑魅策划了这一切,却来不及说出口,更来不及起身阻止魑魅杀赤焱灭口! 铁宁玉心碎欲绝,没有看见往这边冲来的魑魅。 而紫藤和花潮几乎要在严寒中昏睡过去,呆呆地看着面前所有人。 “赤焱,小心!”青眉大喊一声,眼看魑魅身后光芒涌动、就要有妖兽跃出来,她低下头不忍再看。 唰—— 无数藤蔓忽然织成了一道高墙,生生阻拦住了几只凶猛的妖兽,花神与魑魅四目相对。 “倾欢,你要干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花神面色阴沉,没有了平时的慵懒散漫,低头沉声问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魑魅展颜一笑,让花神的神魂有一刹那的迷失,她一个转身绕过了花神的阻拦,继续向赤焱冲去。 轰! 赤焱忽然起身,火焰在他面前落下,弯刀转眼就架到了魑魅的颈上。 “是你要害云河的性命?!为什么?!”赤焱怒道。 魑魅并不答话,还想出手杀赤焱,却忽然皱皱眉,转身离开了众人落脚的这片高台。 “倾欢!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花神一边大喊着去追魑魅,一边用灵力激醒了紫藤和花潮,两人仍是迷迷糊糊。花神差点抓到了魑魅的衣袍,魑魅却纵身跃下高台、坐上一只妖兽飞向了远方。 “该死!”花神下意识地咒骂一句,又发现不该这样骂魑魅,就恼火地转身,并不打算去追她。 赤焱恨恨地一握拳,转身去看云河的情况。 云河已经没有了呼吸,让赤焱如五雷轰顶一般。 “啊——”他单膝跪在云河身边,仰天大吼一声,全身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云河!”铁宁玉察觉到灵力注入云河身体后便是石沉大海,她不禁全身一凉,脑袋空白,但还是撕心裂肺地大喊了出来,“神王,求您现身,把长生咒还给云河!求您救救他!” 天地间似乎响起了一声轻笑,接着传来了渡世神王飘渺的声音:“死生大事,岂可儿戏。” “神王!求您了!转移长生咒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却是云河的命啊!”铁宁玉望着天空,深深地低下了头。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云河的眼皮似乎颤了颤,自己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她忙对赤焱说道:“云河还活着!你的火不要停!” 赤焱和青眉喜出望外。 赤焱忙调整了自己的火势,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河,云河一定能醒过来的信念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他的心。 青眉强撑着站了起来,也来到云河身边跪下来,柔声说道:“云河,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青眉忽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铁宁玉。 铁宁玉会意,低声说道:“云河,你看,白菀来了……”说着,她的心阵阵地痛了起来,她不禁闭上眼,在云河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赤焱看得目瞪口呆,却没有说什么,强忍住了对凡人的敌意。 花神几乎要气得跳起来,冲过来想要把铁宁玉拉离云河,却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说道:“我来给他止血,这里太冷,我们要马上下山医治他!”说着,在铁宁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将手覆盖在了云河胸前的伤口旁。 “谢谢你,花神。”铁宁玉无精打采地道了谢,方才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的身心都疲惫至极,所以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云河以外的任何人交流。 花神心中五味杂陈,便兀自低头苦笑一声。很快,血止住了,花神暗暗舒了一口气,接着皱眉道:“要把匕首拔出来,尽快愈合他心脏的伤口。” “你有几成把握?”赤焱问道。 “我尽力而为,我会先把他麻痹,让他的血液流得慢一些,这样不管他是复生还是死去,都不会太突然。” 赤焱忍不住想要揪住花神的衣服,然后强迫他发誓一定能救回云河,但他抑制住了冲/动,只是默默为花神让出了更多的位子,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铁宁玉用殷切的眼神看着花神。 花神又暗自苦笑一声,一根花枝伸了过来,不断渗出汁液滴在云河的伤口上,云河很快就面如死灰。 “他怎么了?!”赤焱的心一紧,高声问道。 铁宁玉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无数念头翻滚而过。她知道云河与花神之间似乎有矛盾,此时自己却将云河的性命交在了花神手中…… “嘘——”花神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赤焱不要干扰他,接着便用左手按住云河的胸口,右手握住了匕首。 铁宁玉的呼吸窒住了,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全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云河,我们在等你啊……”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唰! 肉身和利器短暂而剧烈的摩擦过后,云河忽地睁开了眼睛,随着他胸口的鲜血汩汩流出,他的眼神中也有许多东西在流转。 “云河!”铁宁玉热泪盈眶,惊呼一声,用双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肩。 赤焱和青眉阴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喜的微笑,两人精神一振,齐齐对着他拜伏下去。 花神却暗暗摇了摇头,迟钝蠢笨如他,都看出了云河眼中的绝望,以及发现被人欺骗后才有的愤怒。他知道,云河的心已经死去了。 铁宁玉再次投来了殷切期盼的目光,花神忙回过神来,将手覆在了伤口上,灵力渡了过去,将云河的心脏缓缓合拢。 “我们立即下山,他需要好好医治。”花神起身说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了,推了推又昏昏欲睡的紫藤和花潮两人。 * 云河迷失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听不见,也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冷是热,身体是重是轻,更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某个人欺骗了,是自己的族人,还是方才给自己看生死簿的那个少女? 族人分明在自己眼前被两个神族屠尽,小菀的魂魄分明对自己亲口述说过冥界的可怕…… 然而生死簿的主人却说,族人们从没有去过冥界? 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还活着? 小菀的魂魄又是怎么回事? 是小菀在欺骗自己? 还是那一夜之后,自己遇到的小菀,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想到这里,他觉得浑身都剧痛起来,像是被烈火炙烤着每一个毛孔,像是被寒冰冻结了每一滴血液,像是被九天雷皇的巨锤敲碎了每一寸骨头。 小菀,一定不会骗自己的…… 一定是冥界的人担心自己闹事,所以编织了那个谎言…… 一定是那样…… 他不顾浑身的剧痛,往记忆中冥界的方向走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云河,快醒过来啊,小菀来了。”冥冥之中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是铁宁玉的声音!小菀真的没有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毫不怀疑铁宁玉的话,立刻振奋了心情,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铁姑娘,你多和他说说话,不要停!”花神扭头对铁宁玉说道,看见铁宁玉凄哀的神色,他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一行人正从雪山之巅往下赶去,风雪越来越大。他们用结界将云河护在最中央,赤焱的火焰在结界周围燃烧着,为云河隔绝了寒冷。 赤焱和花神在前面开路,青眉和铁宁玉分别在两边不断与他说着话,而紫藤和花潮跟在众人身后,有了火焰的温度,两人清醒了不少。 为了防止下山途中遇到阻拦,众人不约而同往来时的路赶去。 “云河,快醒来啊……”铁宁玉忧心而痛苦,此时已经词穷,只能不断低声地请求着。 赤焱不耐烦铁宁玉的话,扭头大声道:“云河,我们不想看着你死!来当我们的王,我们需要你,爱戴你!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青眉这么多天被人追杀的艰险都白费了,小轲也会难过的!” 云河似乎听见了赤焱的声音隔着很远的距离模糊地传过来,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终于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更加努力地试着往前走去,可是身体无比沉重,他连维持呼吸都很困难,更别提前进一步。 众人小心翼翼地用御风术飞到了来时的第一座山。 “一会儿下了山,我们去哪里找人救云河?我们必须尽早定下计划。”青眉突然说道。 众人沉默了,这个问题问得正合时宜,如果众人不早些做决定,一会儿下山后只会白白浪费时间,甚至会错过救治云河的时机。 “我们往青泽赶,途中可以找凡人名医先稳住云河的伤势,到了青泽,用月神湖水给云河疗伤,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赤焱一边放眼观察着前方的路是否有敌人埋伏,一边答道。 “月神湖?”铁宁玉问道。 青眉解释道:“在我们狐族的传说中,月神是庇护我们的神祗,而她的眼泪凝成的月神湖能救治我们的伤病。我想,云河的先祖就是因为找到了传说中的月神湖,所以才在青泽定居的。” 铁宁玉不相信传说中的湖水能疗伤,更不愿云河回到青泽,那里的狐族都仇视凡人,自己此后要见他便是奢望了。 如果说得到长生咒后的自己是为了这个凡界而活,那么云河便是她余生中唯一的光亮和温暖,能让她用心地去爱、去思念,她才有勇气去扛起凡界的重任。 “把他交给我。”她忽然坚定地说道。 “交给你?!”赤焱猛地回头,紧紧盯着这个凡人女子。 当他看见云河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知道这个凡人已经得到了长生咒,他在心中狂怒,也为自己的迟到而愧疚,但他一心想唤醒云河,所以没有发作出来。 此时听见铁宁玉的无理要求,他不禁震怒,却只能苦苦忍着,怒目道:“交给狐族的敌人?!” 铁宁玉向来刚强,看见赤焱的神色,并不退缩,淡淡道:“我要带他去天下第一大门派神武门,请明提掌门为他疗伤。明提掌门的修为在凡人之中数一数二,定能将云河治好。” 赤焱与青眉对视一眼,狐族不懂医术,对月神湖的传说虽然坚信不疑,此时却不能拿云河的性命冒险。神武门明提掌门修为极高,又心地仁慈,云河被送到他面前,就算他没法治愈云河,应当也会想别的办法救治他…… 正犹豫间,他闻到了空气中有寒流在逼近,他侧耳倾听,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崩塌,紧接着像是有滔天巨浪在往下俯冲。 “保护好云河,快走!”意识到危险逼近,他蓦地冲到了队伍的后方,对几人说道。 “那是……凡人口中的雪崩?!”几人中数青眉最见多识广,她不由变了脸色,“山上的雪并不厚,这雪崩是人为的!”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凛。 只见高耸入天的雪山上,雪浪已经扬起几十丈高,往下越冲越快,浪头越冲越高,似乎要把天空遮住。而巨大的冲击力令众人脚下的雪也开始缓缓滑落,冰冷的劲风几乎要把众人吹倒在雪地里。 “花神,你们三个行动迅速,带着云河快走!”铁宁玉高呼道。 “那你呢?” “我不会死!”见花神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铁宁玉急得上前推了他一把,“快走!我会永远感激你!” “你会被永远淹没在雪里!”花神也大喊着。 雪浪距离众人不到一里的距离,震天的巨响几乎将他们的声音吞没。 “有我在!快走!”赤焱对花神大吼着,便向雪浪冲去,挥起火焰弯刀,大火拔地燃起,将最前方的雪浪融化,而融化了的雪水在一瞬间凝结成了一堵冰墙。 “快走!”铁宁玉趁机对花神大喊,用尽了全身力气。 冰墙在一瞬间被雪浪冲破,场面异常壮烈恢弘。一刹那的阻滞却带给了雪浪更猛烈的动力,转眼就冲到了赤焱、铁宁玉和青眉面前。 同时,花神不再说什么,命令花潮和紫藤一起护着结界,带上云河倾尽全力往山下冲去。 赤焱猛地跃起,连日来的奔波已消耗光了他的体力,他没能跃到雪浪的上方,眼看着雪浪遮盖住了他头顶的天空,要将三人都吞没,他还是向天挥起了武器,火焰融化了雪浪,雪水又在空中凝成向前冲击的冰,静静地伫立在几人头顶。 而冰后的雪浪轰地撞击了上来,整座山都在震颤,三人脚下的积雪开始快速下滑。 铁宁玉握起乾坤玉,朱砂剑出鞘,顿时玉的光辉和剑光将周身映照得异常瑰丽。扑面而来的劲风中,她挥剑撑起一个巨大的结界,生生阻挡住了面前破碎的冰墙。 “我们冲上去,把雪融化!”赤焱说道。 铁宁玉点头同意。 “看下面!”青眉忽然往花神那边看去,只见同样壮阔的雪浪正从山下往上方涌来,拦住了花神等人的去路。 “见鬼了!”花神看见倾天的雪浪,大骂一声,立即与两人护着结界折回。 转眼两支人马在这诡异的雪崩的夹击下,再次汇合到了一起,而两边的雪浪也即将汇聚,在众人头顶轰地碰撞,接着密实的雪落了下来。 轰—— 赤焱跃起,不知一连使出了多少招式,大火织成一个巨大的结界以更快的速度往外扩散,与雪浪相撞,他像是爆发出了余生的所有力量。 大火在与雪浪相击后仍疯狂地向外扩散,雪浪被融化又凝结,转眼就在几人周身和头顶凝成了一个厚达二十余丈的半球形冰面,后方奔腾而来的雪浪便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冰面上冲了下去。 察觉到雪崩已经过去,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看了云河一眼。出乎众人意料地,云河方才还舒展的面容,此时似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还活着。”花神看向铁宁玉,说道,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若是云河在方才的奔逃中送了命,铁宁玉一定会记恨他一辈子! “有人在上面!”铁宁玉来不及欣慰,就挥着朱砂跃起,一招“血痕裂天”将穹庐一般的冰面击破,力量之强,令碎裂的冰向天冲了上去。 “你们几个修为不错!”铁宁玉还没站定,对方就开口了,语气冰冷。 铁宁玉这才看清冰面上站着许多鲛人,为首的那人应当是继溟沧之后的新任海王,而他的身边依旧有海巫那佝偻的身影相伴,在几百丈远的山下,雪崩已经造成了毁灭性的大灾难,目力所及的整片平原都被雪浪冲击着。 铁宁玉这一瞬间的分神,就让鲛人再次动起了手,铁宁玉脚下的冰突然融化成水向着下方的人冲去,而鲛人们站在下方的冰面上,花神等人会被水冲击在鲛人脚下的冰上,然后被封在冰中! 她大惊,一剑斩下,生生将滔天的波浪劈了开来,往两边冲去,紧接着她一个转身,将鲛人脚下的冰斩裂了! 鲛人们没有料到一个凡人能有这样的反应速度,顿时失去了落脚点,他们慌乱地降落在了花神等人身边。 雪水被铁宁玉的剑气劈开,往两边冲了下去,光秃秃的山面上凝起了一层薄冰。 铁宁玉、赤焱和青眉再次进入戒备状态,看着下方的一干鲛人。 “金波海海王泓泱,命你们交出龙血珠!”开口的是佝偻在一旁的海巫,声音嘶哑。 “没有龙血珠,滚!”赤焱对众人吼道。 铁宁玉却浑身一震,突然想起了在六界山上不曾留意的问题——渡世神王已然接受了龙血珠,他才会为云河转移了长生咒!那么是谁将龙血珠带到六界山来?那人既然已经得到了龙血珠,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将云河的长生咒收入囊中? 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西行路上的一些疑问,她却来不及去细想,因为海王泓泱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琉璃剑,光彩流转,他大步往几人走来。 “龙血珠丢失和长生咒有关,你们既然来到了六界山要解除长生咒,那么龙血珠就是在你们手中没有错了!”泓泱缓缓举起了琉璃剑。 身后的百余名鲛人士兵也纷纷举起了武器,海巫也做好了准备。 而远处,许多被解除了封印的修炼之人正往这边赶来,他们像是饿了许久的狼看见无法逃跑的猎物一般,一边厮杀着一边往这边赶来,转眼就来到了众人身后。 自己这边却只有力竭的赤焱、青眉,和难以经受严寒的花神三人,以及还在生死边缘的云河…… 铁宁玉带着冰冷的微笑也举起了朱砂剑,虽然穿着月白色男装,但她在剑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朵血色曼珠沙华绽放,她像是在对朱砂轻语一般,说道:“是我偷走了龙血珠,请渡世神王将长生咒转移到了我身上。鲛人,还有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你们想要的东西,都在我这里!”说着,红色剑光大盛。 就在所有人都举起武器想要抵挡铁宁玉那强大的一剑时,他们没有料到,朱砂剑刺进了铁宁玉的胸口。 “铁姑娘!”花神失声叫着,往铁宁玉奔去。 赤焱立即明白了铁宁玉的用意——她要让这些人相信长生咒确实在她身上,从而将敌人都引开! 他的内心为之一震,不由对铁宁玉敬佩起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铁宁玉快速抽出了朱砂,她躲开了花神伸过来扶她的手,胸前的伤口立即愈合了。 “都看见了吧?有胆的,就来找我要你们向往的东西!”说着,她翩然一跃,有意踩上了泓泱的肩,掠过了所有鲛人,往山下冲去。 “抓住那个凡人!找回龙血珠!”泓泱被激怒,立即率领鲛人转身去追铁宁玉。 而凡人们看见了奄奄一息的云河和手持弯刀的赤焱,知道与这几人纠缠无益,也立即拔腿下了山。 “铁姑娘……铁姑娘……哎……”花神心痛地喃喃着,艰难地转身去往云河身边。 花潮已经看得呆了——铁宁玉那样的勇气,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铁宁玉那样的女子! 而青眉在心中默默为铁宁玉祈福一番后,看见云河的眉头皱了皱。她微微俯下来,对云河低声说道:“云河,你醒了么?我是小菀,我来带你回青泽……” 云河用几乎不可见的动作摇了摇头,方才他似乎听见了铁宁玉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你们想要的东西,都在我这里!有胆的,就来找我要你们向往的东西!” 昏沉中,他一字不落地回忆起了铁宁玉的话,他的心一颤。 他要醒来! 他要醒来! 去弄清楚到底哪个才是谎言! 赤焱忙看向云河,可是云河仍没有动静,他微微有些失望,却也在心中坚信云河能够转醒。 只要他醒来,他就是狐族当之无愧的王者! “我们去神武门,铁宁玉一定会去那里,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云河救回来!”他说着,依次看向青眉和花神等人,力竭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力量。 银狐之王 午夜的青泽, 淡淡的月光洒在草地上, 静谧的世界仿佛只有黑白两色。狐族都恢复了原身, 在各自生活的领域趴着安睡。 一只小小的白狐远离了自己的长辈亲人, 独自躲在草丛中, 蜷缩成一团。它突然从睡梦里哀嚎一声, 便立即惊醒, 眼中含着悲伤的泪水。 “云河哥哥!呜呜……”它幻化出人形,起身往青泽边缘奔去,心中忐忑不安。 藜婆婆被吵醒, 知道自己追不上灵活的小狐,忙大声说道:“小轲,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藜婆婆你睡吧, 我去帮玄女姐姐巡逻!”小轲说着, 加快速度往前方赶去。 藜婆婆无奈地摇摇头,自从上次小轲闯进银狐族的墓地后, 他就变得沉默寡言, 像是怀着许多心事, 也很少去闯祸了。藜婆婆看见小轲的变化, 心里有些安慰。现在她相信这个孩子应当不是去干坏事, 就躺下休息了。 小轲在草原上奔跑着, 心“噗通噗通”跳得异常厉害,像是要把他的胸腔打破一般。 刚才他梦见云河死去了,他恢复了银狐真身, 九条巨大华丽的尾巴无力地散开, 而许多凡人围着他的尸体猖狂大笑。凡人们用脚踹了踹巨大的银狐,确定它已经彻底死去,才蹲下来抢夺它的尾巴和皮毛…… 小轲不敢再回忆那个噩梦,只是在青泽边缘奔跑着,寻找玄女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不由更加着急起来。 他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草地上,回头看见小星满脸怨怒地坐了起来。 “谁啊,半夜三更不睡觉乱跑,还踩到了我的脚!”小星忙去揉被踩痛的脚,嘟着嘴抱怨道。 “啊,小星,对不起,有没有受伤?”小轲忙停下脚步问道。 小星气消了大半,站起来走了两步,说道:“还好啦,没有断。咦,小轲,这么晚了你要去干什么?这些天你怪怪的,也不和我们玩了。” “额,那个……我要去找玄女姐姐……我梦见云河哥哥……死了……”小轲说着,不安地低下头去,“赤焱哥哥和青眉姐姐离开这么多天都没有回来,我担心是云河哥哥出事了……可是我找不到玄女姐姐……”小轲忘记了玄女的告诫,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玄女姐姐应该在月神湖,我带你去找她!”小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忙带上小轲往月神湖赶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只知道自己迫切地想从玄女那里了解云河哥哥离开大家后要去做什么,她从小轲的话中得知那似乎是关乎云河生死的大事,就在不觉间心“嘭嘭”地跳个不停。 两人来到月神湖边,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玄女望着粼粼的湖水。 两个孩子看不见玄女脸上的不安,但从她的背影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好。 玄女在心里数着赤焱和青眉离去的日子,十多天了,每一天都像一百年那么煎熬,外面的世界对于狐族来说只有刀枪剑雨,不知道他们此时有没有找到云河,或者,云河已经…… 还是赤焱他们在途中被凡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猛地向天举起弓,右手拉弦,一支箭凭空幻化出来,她却迟迟不肯松开弓弦。她恨偏袒凡人的神族,恨阴险狠毒的凡人,可是这一箭射出去,无法伤到任何仇人,最终只会落在青泽杀死某个族人! “玄女姐姐,你是来向月神祈福的吗?”小星低声问道。 玄女回头看着两个孩子,眼里闪着泪光,低声问道:“月神一定会让赤焱他们平安归来的吧?” 小轲第一次看见玄女也对赤焱能活着回来失去了信心,心凉了一截,不敢再提对三人的担忧,在心里默默说道:“月神真的存在么?” “玄女姐姐,如果……如果他们一直不回来,你会去找他们吗?”小星来到玄女身边抱着她的腰,想让她的心情好受些。 玄女静默片刻,抚摸着小星的脑袋,说道:“不会,我要在这里保护你们。” 赤焱离去前郑重对她说过,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青泽去找他们。 小轲从玄女的表情中看出赤焱他们此行危险重重,就喉间一紧,差点哭出来,忙在心里默念道:“月神,请你庇佑我们狐族的每一个人吧……” ** 胜天国西南境内,慕江起源处以南五百里的马格卡念城,月光勾勒出无数三角形的屋顶,黑色的竹楼在银蓝色夜空下静静地沉睡着。 然而干净利落的屋顶上,缓缓地出现了许多仰头望月的兽形身影,当它们立定时,黑色侧影与竹楼融为一体,仿佛中原人筑在宫殿上的蹲兽。 竹楼间的大路上,一个银色巨大的身影缓缓走来,那是一只身形庞大到令人惊骇的银狐,它那双暗红色眼睛仿佛是无底的血海,仇恨的火焰在瞳孔边徐徐燃烧了起来。 “月神,请你庇佑我们狐族的每一个人吧!”它盯着月亮低低地自言自语着,便一跃而起,冲进了一间竹楼! 屋顶上所有兽影也在同一瞬间行动起来,它们凭着蛮力冲破了此地土著人引以为傲的竹楼,踢翻了火盆,便冲入后屋去撕咬还在睡梦中的人。 许多人还没醒来,就被疯狂的银狐咬断了脖子,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鲜血汩汩喷涌,洒满了整张脸;更多的人在亲人被咬死后惊醒过来,然而他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也被银狐的利牙堵住了。 半座马格卡念城顿时陷入了火海,到处都是尖叫逃亡的声音、竹楼倒塌的声音。火势在向四周蔓延,整座城的人都被惊醒,然而他们逃跑的速度哪里比得上被银狐们操纵着的烈火,一时间更多的竹楼和百姓被火焰吞没,夜空也被映红了,只有月亮仿佛惨白着脸看着这座城池里的屠杀。 灵力强大的银狐在大火中奔跑着、追逐着绝望的人们,无情地将他们咬死在路上。 时隔一百年了,它们终于有了一位同意带它们来复仇的王!一百年了,它们终于再次饮到了凡人的血!虽然这些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仇敌,但是它们对所有凡人的恨意都是相同的! 无所谓这些凡人是否无辜! 它们只想让所有凡人都知道——银狐族,要把所有凡人都踩在脚下! 体型巨大的银狐之王接连杀了几十个人,它没有使用灵力,而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来宣泄对凡人的仇恨,它原本银白蓬松的毛发上洒满了殷红的人血。 它的眼眸被冲天大火映得通红剔透,每一个仓皇跑过它身边的凡人都被那双眼睛震得魂飞魄散,而它毫不留情地将这些矮小瘦弱的边疆百姓踩碎在了泥土中。 它踏着凡人的尸体一步步上前,忽然冲入了唯一一座还没有倒塌的竹楼! 浓烟中,一个矮壮的少年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四处寻找着出口,在看见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的银狐时,那少年黝黑的脸被吓得惨白。 女孩似乎还不知道满城的腥风血雨都是由这只银狐带来的,只是被它鲜血斑驳的银色毛发吸引,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地对上了银狐那暗红色的眼瞳,她在少年怀里咯咯笑了起来,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 “侬映,快逃!”少年忽然将女孩往一旁的房间推了出去,就抓起墙角的一根竹竿往银狐冲来。 小女孩这才意识到危险,呆在原地大哭起来:“比在!比在!” “侬映,逃!”少年一边将竹竿对准了银狐的脖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吼一声。 银狐之王忽然收敛了狰狞的表情,微微眯起眼睛闪过了少年的一击,它后退了,像是要放两人一条生路。 少年一怔,忙扔下竹竿奔向小女孩,一把将她抄起来往另一间房狂奔。 而银狐之王突然发起了进攻,脸上满是玩味的神色。 “比在,我怕!”小女孩在少年肩头一颠一颠地,看着银狐慢慢追了上来,用短而圆润的小胳膊搂住了少年的脖子,闭上了漆黑明亮的眼睛。 “侬映,不怕!比在会保护你!”少年赤着脚奔得飞快,转眼来到了窗前,他用手一撑,从窗子里跃了下去,落在了九尺以下的地面上,脚腕和膝盖传来一阵剧痛。然而他看见银狐也跃了下来,他忙抱紧了小女孩要往别处逃命。 但他立即怔住了,到处都是火,没有竹楼,没有曾经熟悉的邻居,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影带着浑身的火焰在疯狂嚎叫,而银狐们追着那些身影愉悦地高呼,再将他们一脚踩死,比踩死蚂蚁还要简单。 无边的恐惧支使着少年撒腿就跑,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活命,只知道狂奔是唯一能让他活下来的办法! 银狐之王再次开始了它的追逐,它的脚步并不快,以它的体型,要追上少年轻而易举。 小女孩惧怕得哭了起来,一双小手不断地搓揉着眼睛,圆脸上抹上了一道道黑色痕迹。 到处都是火海,到处都是乡亲们惨不忍睹的尸体,到处都是飞逝而过的恶魔一般的银狐,少年绝望了,但女孩的哭声让他不敢停下脚步。 不能死在这里…… 要保护好侬映,她才三岁,不能死在这群恶魔手中! 侬映,不要怕!比在会保护你!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下一个瞬间,他的颈后一热,他的心却一寒——那是那只巨兽的鼻息! 他的脑袋混乱了,一边想要将女孩抛出去好让她逃出生天,一边却弯下腰紧紧护住了女孩。 两个尖利而有力的东西刺入了他的后背,同时怀中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两人的身体被四颗尖牙贯穿了,更多的牙咬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转瞬间就消失,他不知道,那是身体在濒死时给予他的无用的保护。 银狐之王轻轻一咬,两个孩子就血肉模糊,融在了一起,它意兴阑珊地将尸体抛了开去,便往东赶去,同时向着夜空高声鸣叫起来。 它在火海中奔跑,越来越多的族人从屋顶上、火海里跃了出来,跟在它身后一齐向天嚎叫。 随着银狐队伍的壮大,嚎叫声不断扩散开去,直冲天际,传到了马格卡念附近的城池,每一座城都被寒意侵袭,寂静如死。 * 整整一晚,铁宁玉从密轮大雪山赶到了胜天国境内的多伦山,继续往东奔去,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甩开追击自己的鲛人和各路修炼人士,而是在粗略估算了自己距离云河他们足够远后,才停下脚步与众人交手。 这里是一马平川的一片高原,在月色下隐隐能看见远处山丘的沟壑,由于只有干旱的泥土,没有任何花草,此时此地竟微微有些凉,夜风回旋在众人周围。 铁宁玉扫了所有人一眼,红色剑光将她笼罩住了,映得地面仿佛是一块浸透了血的古老巨兽的皮肤。 拦在她面前的是泓泱带领的鲛人士兵,而所有游侠在她身后和两边围住了她的去路。 “喂,鲛人,你们也来抢长生咒?!”见鲛人士兵开始亮出了武器,一个修炼之人揶揄起来,“一群鱼要那么长的寿命干什么?天天在金波海数鱼数乌龟吗?” “啪!”一个耳光甩在了那个凡人的脸上,他却没有看清鲛人是怎么出的手。 其余修炼之人觉得事不关己,都是一片静默。 铁宁玉勾嘴一笑,道:“我还没动手,你们就相互动起了手,看来龙血珠和长生咒你们是不想要了,那我就不奉陪了!”说着,她运起御风术,纵身往东飞去。 七彩光芒涌动起来,鲛人们出手了!紧接着海巫化作一条黑色蛟龙,尖啸着追上了铁宁玉。修炼之人立即大呼小叫着开始追赶他们。 铁宁玉凌空一个翻腾,躲过了袭来的蛟龙,然而蛟龙更加灵活,转眼就拦在了铁宁玉面前。 铁宁玉将朱砂劈下,蛟龙一分为二,而两段身体都诡异地长成了完整的一条蛟龙。 泓泱和士兵们已经追了上来,只见泓泱双手握着琉璃剑,嘴唇快速翕动着,大地便隆隆震动起来,仿佛有一条沉睡许久的巨龙在缓缓醒来。 “不能让那些不人不妖的东西抓住那个女人!”游侠们大喊着往铁宁玉等人冲去。 然而他们刚一靠近,脚下似乎真有一条巨龙猛地腾飞起来,冲破泥土,将他们掀翻在地。他们倒在地上仓皇后退着,眼睁睁看着来自地下的河水凝成了坚冰向铁宁玉飞射而去。 铁宁玉身怀长生咒,以少敌多时体力不成问题,然而海巫幻化成的蛟龙不断增加,她不敢贸然去攻击蛟龙。 这时冰龙冲到了面前,她目光一凛,朱砂对着冰龙直直劈下! 冰龙无声地碎裂,鲛人士兵用剑光织成的网和黑色蛟龙同时围了上来。 铁宁玉正要举剑冲出一条血路,却看见远处的薄雾里,一队鲛人押着赤焱他们和一只银狐赶来。 铁宁玉心中一惊,等她明白过来那是海巫的幻象时,自己已落入了鲛人们的网中,网上附了海巫的术法,她越是挣扎,网就越结实。 “该死的,居然让那群蠢鱼得手了!”游侠们轻声咒骂起来。 “可见我们连蠢鱼都不如啊!” “快想办法,不能让那个女人被他们带走!” 游侠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铁宁玉却定下了心神,看着泓泱面无表情地步步逼近,她在心中盘算开了—— 以自己的力量,要杀死这群鲛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自己并不想滥杀无辜;若自己强行逃脱,他们定会去找云河的麻烦。 不如……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六界山上她不曾仔细留意的画面,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交出龙血珠。”泓泱在三步外立定,将琉璃剑换到了左手,右手向着铁宁玉伸了过来,眼神坚定,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铁宁玉平静地笑笑,说道:“离开金波海后,我和云河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龙血珠,你为什么一口咬定龙血珠是我们偷走的?看来溟沧的死还不足以让你觉悟,如果你再这样固执下去,只会让你们金波海白白牺牲更多的王族和战士。” “龙血珠是我金波海圣物,关系到海底千万生灵和我鲛人一族的存亡!为了龙血珠,我不得不坚持下去!该觉悟的是你!你和狐妖盗走龙血珠,现在却矢口不认!你若是交不出龙血珠,我有的是办法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横竖你已经得到长生咒了,你会有漫长的时间为你此时的行为后悔!”年轻的海王沉声说着,脸上并没有太多愠色,却不怒自威。 铁宁玉淡淡笑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你们还有找回龙血珠的可能;如果你执意认为龙血珠在我这里,恐怕你们鲛人对金波海的统治就要结束了。” “有话快说!”泓泱听出了铁宁玉话外的意思,冷冷命令道。 “龙血珠被盗一事,我和云河是从溟沧口中知道的,我们也想知道是谁盗走了龙血珠,因为没有龙血珠,渡世神王不会为云河转移长生咒。” “但现在长生咒已经转移到了你的身上!说明你们向渡世神王献上了龙血珠!”泓泱上前一步,脸上的杀气凝重起来。 “不,那之前我们对龙血珠已经不抱希望,只能抱着侥幸去往六界山,没想到渡世神王没有提龙血珠一事,直接替云河转移了长生咒。直到事成,我才知道已经有人向他献上了龙血珠!” “所以龙血珠在渡世神王手上!”泓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恨的神色。 自从溟沧王叔被杀后,自己率兵赶去六界山想要守株待兔将龙血珠追回,没想到被渡世神王封印在了雪山之上,等到他们获得自由时,一切为时已晚! 没想到让他们错过最后一次夺回龙血珠的机会的,竟是那个被凡界各族敬畏的渡世神王! 这让他怎能不恨?! 铁宁玉摇头道:“渡世神王已经将龙血珠交给了妖后魑魅。魑魅原本想杀赤焱,但是她突然离去,就是因为她担心神龙爆发,会被我们发现龙血珠在她身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确实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被她压制着,随着她离去,那股力量就消失了,不是龙血珠又是什么?怪不得她要杀死阻拦云河的溟沧,怪不得她那么热心地劝我与云河一起去六界山,原来她只是想得到龙血珠而已!”铁宁玉说着,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她将云河西来的疑惑和魑魅联系起来,许多事情的答案隐隐约约就在眼前。但此刻她来不及去想,她唯一能断定的,便是魑魅参与筹谋了银狐族被“灭族”一事,以及她想要做一件牵涉人、神、魔三界的大事,而且无数人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她的谋划! 想到这里,铁宁玉对魑魅的好感顿时全无。既然妖后要以三界为她的棋局,那么自己便不能任她摆布!现在先将鲛人引到魑魅那边,余下的步骤等云河恢复后再一同商量! 主意已定,铁宁玉回过神来,见泓泱正在沉思。 “那就信你一回,不过你空口无凭,我不能放你走!”说着,泓泱一挥手,示意士兵们将铁宁玉收押。 铁宁玉忽然转身面向海巫,口中诵起了《慈悲众生经》,转眼破解了海巫的术法。她一扬朱砂剑,身上的网就破去,她忙往北赶去——花神他们一定会将云河带去神武门,自己要尽快与他们汇合! ** 一座又一座城池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百姓在睡梦中被巨兽屠杀,负责守卫城池的兵力甚至来不及救援,大部分就已经被那些杀红了眼的银狐残杀而死。 银狐们一路向东,他们要杀回青泽,将青泽附近的十八座城池变成地狱!百年前正是那一带的凡人与银狐族大战,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的子孙血债血偿了! 银狐之王从翻腾的火海走向了前方的黑暗,在他身旁跟着一只小巧的银狐,身后则是几只瘦弱的老狐,再往后便是族中最强大的战士以及普通族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带着腾腾的杀气和怨愤,身上溅满了人类的血,它们的内心愤怒而狂喜。 很快,它们赶到了一座新的城池,这里十有八九的百姓已人去楼空,它们发现满城只剩下数百个老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 那些老人层层叠叠地坐在道路上,拦住了银狐们的去路,不知是自发的,还是被年轻人们离去前搬来了这里。数百张皱成一团的脸在黑暗中同时面对着一个方向,在常人看来颇为诡异恐怖。 银狐之王却只是冷冷地下了命令:“杀。” 一时间所有银狐冲了出去,有的撕咬、有的踩踏、有的拍打,所过之处老人们血肉横飞、脑浆迸裂,无声地死去,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他们只阻拦了银狐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银狐们从他们的尸体上走了过去,他们的时间却永远地停止了。 “去下一座城!”见整座城池几乎没有人了,银狐之王对这里失去了兴趣,“不要再让凡人走脱了!” “是!” 很快,又一座城池被火焰点燃,百姓们只能引颈待屠,士兵们尚不知道屠城者的强悍,只是硬着头皮强忍睡意,迷迷糊糊地整装出战。 “报!薛将军,屠城的是、是银狐!巨大的银狐,几乎都有一个人那么高!见人就杀!” “兵分两路,弓箭手拦住银狐去路,骑兵跟着我绕过银狐,从它们背后突袭!”姓薛的将军在马上立即下令,远方的火光正在往这边侵来。 “是!” “薛将军,帝都来的天马骑兵!”身边的副将忽然看着即将亮起来的天空,说道。 骑着天马的士兵转眼就来到了众人面前,他悬在大军头顶,并不下马,直接传了令:“传圣令:各地驻军,星夜至风涯海集结,不得有误,违者斩!” “此地有妖魔屠城,我军当在此地抗敌!至于陛下的圣令,恕难从命!”薛将军昂首说道,声如洪钟。 天马骑兵立即抬起弩对准了薛将军。 薛将军身边的将士们用静默的眼神看着薛将军,都替他捏了把汗。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那骑兵用阴森的声音说道。 “恕薛某难从命!”薛将军将长剑竖着举在胸前,他根本不在乎头顶的骑兵,反而将精神集中在了远处的屠杀声上。 越来越近了,那群该死的畜生,杀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骑兵出发,随我去斩妖魔!”他高喊一声,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然而他的胸口忽然一凉,一把剑从他的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他认得那柄涂了剧毒的剑,那是他的副将的佩剑。 副将猛地抽回了剑,薛将军便往后仰着倒下了马,其余将士莫敢出声。 “出发风涯海!”副将调转了马头,对天马背上的骑兵点头致敬,便率领大军奔腾起来。 那些狐妖越来越近了,该死的狐妖,就让它们在这里屠杀百姓吧!自己的一生不能葬送在这座边远小城里,更不能葬送在狐妖的口中! 银狐之王远远地看见一支军队忽然退走,也不下令去追击,而是加入到了疯狂撕咬凡人的族人当中。 一百年了!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的血债! 一百年了! 我们一刻都没有忘记! 凡人,哀嚎吧,绝望吧! 这就是你们当年杀戮我族的代价! 面前一个抱着满月婴儿的女子尖叫着跑过,他一掌扇开了那女子,女子狠狠摔出几丈远,仍仔细地护着娇嫩的婴儿,她头上的血不停地流下来,模糊了双眼。 “啊!放过我!放过我!”她抱紧了孩子,将脸贴在婴儿柔弱的脸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跪着后退。 银狐之王却咧开嘴笑了起来,它享受凡人的血的气味,那是世间最令银狐一族迷醉的香味! 它伸出前肢将婴儿夺了过来,女子狂叫着抓住巨大的前肢,双脚离地悬空起来。它捏着襁褓中的婴儿,像捏着一只脆弱的小虫子,前肢一甩,将那女子再次甩了出去。 女子摔断了脊椎,动弹不得,她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绝望地看着夜空。 银狐之王将还在沉睡的婴儿的脑袋摘了下来,把这颗小小的脑袋放在了女子的脸边,将小小的尸身随地一丢,正好被一个奔逃的中年人踩到。 凡人,这都是你们自己造的罪孽! “嗷呜——” 它心中无比痛快,不由向天嚎叫起来。 三百里外,铁宁玉看着满地烧焦的尸体,热泪盈眶。她听见了那一声震动天地的狐鸣,看见即将亮起晨曦的东方天空下,一只巨大虚幻的银狐顶天立地,正在睥睨整个凡间。 “啊!”铁宁玉怒吼一声,不禁跪倒在了尸体间,无法相信那一截截的黑色物体曾是一个个会说会笑、辛勤劳作的无辜百姓。 悲愤欲绝的一刹那,她狠狠握紧了乾坤玉和朱砂剑,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再也顾不得等待云河他们与自己汇合,现在有更值得一见的人在远方等着她! * 花神和赤焱一行从密轮大雪山下来后,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向西疆人炫耀灵力的花族。 花族众人在西疆人热情的鼓舞下,纷纷开枝散叶,令很少见到植物的人们载歌载舞起来。而食人花躲在一旁张开嘴巴等着偷袭靠近的凡人,一想起很快就能吃到活人,他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花神喝止了众人,令大家马上跟上几人,往胜天国赶去。 在还没到达胜天国边境时,赤焱和青眉见多数花族人行动不便,就找花神商量,想要与花族分开赶路。 而花神急于去见铁宁玉,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两人的提议,他成功劝服花族留在这一带,只带上了紫藤和花潮。 几人便继续带着云河,“轻装上路”了。 越过胜天国境后,几人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恐怖气氛,与之前百姓们为了躲避追踪云河的士兵不同,此刻他们像是被死神驱赶,纷纷拖家带口连夜逃亡。有的人甚至连自己年迈的父母摔倒在地,都不回头将他们带上,任他们绝望地在原地嚎哭不止。 赤焱和花神等人都默然不语,各自运起了灵力、握紧了武器。 青眉则上前选了一个正在低头匆忙赶路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小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什么这么晚了大家都往西赶?” 那年轻人匆忙间瞥到了青眉的美貌,迟疑了片刻才停下来,皱眉答道:“前方、有、有狐妖屠城……听说已经……屠光了好几座城池……”说完,那青年便红着脸想要绕过青眉继续赶路。 青眉心中一惊,大概猜到了青年所指的狐妖是什么人,但还是问道:“有人见过它们长什么样么?” 青年慌了:“不、不知道……听说有人远远看见、是一群个头很大的银白色狐妖……姑娘你放过我吧,我还要逃命……你、你别往那边去了……”说着,那青年忙逃了开去,还不时回过头来看青眉,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在地,惹得紫藤和花潮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青眉心情沉重地回到赤焱身边,低声道:“银狐族现身了,他们在疯狂屠杀凡人,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否则怕会耽误救治云河。” 赤焱和花神都点头同意,此时云河命悬一线,加上几人不是与凡人有仇,就是与他们素无往来,也就不那么在意银狐屠城一事了。 众人正要北上,花神察觉到云河的结界动了动,他扭头看见云河原本无力的双手正在尝试着握紧,像是在努力挣脱死亡的笼罩。他忙探了探云河的脉搏,发现方才还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律动,此时正慢慢变得沉稳而强大。 “他快要醒了,快给他渡去灵力!”他忙对赤焱说道。 赤焱和青眉差点喜极而泣,忙缓缓地将灵力渡了过去。 黑暗中,云河仿佛看见红色光芒如鲜血般流淌下来,几人的话音被凡人们遭受屠杀时凄厉的叫喊淹没。 自己的族人没有死…… 他们回来了…… 他们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凡人……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自己身为银狐之王,最大的过错是在自己身上吧? 或者……银狐族被灭,本来就是个骗局? 自己就是那个被族人设计的人? 不行,一定要找他们问清楚! 一定要阻止他们的屠杀! 否则银狐族真正的灭族之日就要到来! 去阻止他们!去阻止他们! 他在心里呐喊着,发现有两股灵力慢慢地渡了进来,他的身体如饥似渴地将灵力凝聚起来,他获得了力量,双手猛地握拳,刹那间便冲破了黑暗,他终于醒了过来。 “云河!”赤焱和青眉同时惊呼了起来,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云河看见两人为自己的“复生”而由衷地高兴,便对两人虚弱地点点头,接着费力地说道:“带我去找我的族人。” 赤焱忙说道:“银狐族正在屠杀凡人,你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不能去冒这个险!” 云河苦笑一声,道:“生死有命……我要见一见他们,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骗我,或许我就死也无憾了……再说……如果我不去见他们,我就真的能活下来么?如果放任他们屠杀凡人,一定会引来魔族吸纳他们的力量,此后魔族会开始大规模在凡间屠戮,这样的结局对整个凡界都不利……我们每个人的生死就更由不得自己了……” 赤焱与青眉对视一眼,知道云河的决定不容反驳,只得点头服从了。 花神暗暗摇了摇头,他好像明白铁宁玉为什么只钟情于云河了。 在云河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遭受苦难的无辜之人,去六界山之前是他的族人,从六界山返回后则是整个凡界生灵。 而自己,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从来不在乎世间大多数人的生死。 这就是自己与云河的差距。 他默默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下儿女情长,先专注即将要面对的灾难再说。 ** 巨大的银狐四处追逐着凡人,像是猫抓老鼠一般,它们在享受着凡人的死亡。 凡人们虽然惊恐地竭力奔逃着,脸上却只剩了麻木的表情,当他们得知一连几座城池的百姓都已被屠杀殆尽时,前所未有的恐惧已让他们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草芥还轻贱,赴死便成了逃不过的结局。 银狐之王看着满眼的尸体,痛快地喘息着。 复仇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每一个族人都沉浸在屠杀的快意中,对这一刻,每一个人都盼了太久太久!而那些不愿意来复仇的族人,早已在那个懦夫上天界受刑时,被自己率人合围而死! 现在的银狐族有着共同的目的——屠杀、复仇!族内再也不会有分歧,他们将所向披靡、震撼凡界!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那种快意点燃,然而他察觉到了一股汹涌而来的强大力量。 这时有族人匆匆赶来,远远地就喊了起来:“王!有一个凡人突然出现,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她已经伤了不少族人!” 银狐之王有些讶异,不由眯了眯血红色的双眼,便往族人赶来的方向冲去,同时在心里估量起那个凡人究竟有多强的力量。 在各妖族中,数银狐族悟性最高,灵力最强,几乎所有族人修炼时都能事半功倍,而自从族人们背着云河偷偷制定了复仇计划后,几位长老不辞辛劳地研究出了能让族人更强大的办法,所以这次复仇,所有族人都认为他们能战无不胜,再强的凡人遇上他们也只是以卵击石。 这一日以来的屠城,他们没有用灵力,偶尔遇见几个游侠都被他们轻易杀死了。然而那个凡人出现后,族人们一定是竭尽全力与之对抗,竟然还是被那凡人所伤? 凡间,竟也有如此强大的人?! 这样想着,银狐之王对那个凡人起了好奇心,他加快脚步赶去,很快就看见前方的夜色下,一道血色光芒冲天而上,将夜空冲击成了红色,他听见了族人们愤怒的低吼。 当他看见那个凡人的时候,心中一凛,只见一个身穿月白男装的女子一边推着那个血色巨大的结界往前行走着,将逃亡的凡人一个不落地收入了结界,一边不断出剑斩杀追击凡人的银狐。 银狐们灵力卓绝、身手矫健,却无人能躲过那女子的剑招,纷纷呕血倒地,其余围上来的族人莫敢接近那个结界。 “想死的,就再往前一步!你们敢再伤一个凡人,我就取你们一条命来抵!”铁宁玉高声说着,长发和衣袍被灵力激荡着,猎猎翻飞起来。 面对这群疯狂屠杀百姓的银狐,铁宁玉明白过来是他们策划欺骗了云河,心中悲愤不已,然而她此行的目的是要阻止银狐族滥杀无辜,并将他们引到别处去,所以她有意要激怒银狐一族。 “想取我们的命?!”银狐之王果然被激怒,用血红色的双眼冷冷盯着铁宁玉,“首先你要保住自己的命!”说着,他忽地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现出了人形,手持一把巨大的弯刀,向着铁宁玉劈了下来! 铁宁玉身边仍有几个被吓呆了的凡人,她忙对几人低喝一声:“快走!”便举起朱砂剑向着银狐王冲去! 在弯刀砍到之前,她冲出了结界,刀剑相交,所有人仿佛看见漫天星辰都是一震,而众人的五脏六腑更是被震得生疼。 交手的一刹那,两人都是一惊,铁宁玉的强大挫败了狐王的自信,而狐王力量之强已远远超过了云河! 饶是这样,两人都没有退却,犀利的眼神对视,让下方围观的银狐都不寒而栗起来。 “你就是银狐族的王?我看也不过如此!”铁宁玉冷冷笑了起来,带着对他们屠杀凡人的憎恨和欺骗云河的厌恶,她握紧了朱砂剑,灵力直冲对方而去! 银狐王没有避让,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银狐们看出了女子灵力之强,不由高呼道:“王!” “离疆哥哥!”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众人的呼声中显得格外特别。 铁宁玉瞥了少女一眼,心中一紧,知道那就是令云河魂牵梦绕的白菀。她撤下朱砂剑,想要趁着狐王尚未从她这一击中缓过来时将他擒住,擒贼先擒王,到时候不怕这群银狐不忙着追自己! 然而狐王血红的双眼亮了亮,他的动作比铁宁玉更快,一刀刺在了铁宁玉胸口。“凡人,多谢你给我的灵力!”说着,他带着厌恶的眼神将弯刀抽了出来。 铁宁玉忍着剧痛,这才明白这群银狐竟然练就了能吸取敌人灵力的术法!她脸上仍是惊讶而痛苦的神情,心中却是雪亮——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身怀长生咒,定会放松戒备,到时候便是自己偷袭的时机!虽然师门和姬师父都教导自己要光明磊落、心存仁慈,然而此时顾不得那些了!对这群银狐仁慈,它们可会对凡人百姓仁慈?! 银狐王轻蔑地看着铁宁玉倒下,举刀击破了她的结界,振臂高呼:“给我血洗凡人的城池!” “嗷呜——”银狐们欢快地仰天长啸,斗志昂扬,纷纷从狐王身边冲了过去,去追击方才逃离的凡人。 只有一只银狐看了铁宁玉几眼,说道:“王,不对啊,那个凡人似乎就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疾步奔来的少女打断了。 “离疆哥哥,你没事吧?”柔弱的少女捧住了狐王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你跟着我一步别离开。”高大的银狐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一脸怜爱地说道。 “一步别离开么?!”铁宁玉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离疆哥哥!” 狐王一惊,努力回过神来时,少女已被铁宁玉掳在了手中,转眼就退出了几丈之外。 “小菀!”他目眦欲裂,大吼着去追铁宁玉。 铁宁玉嘴角微微勾起,运起御风术往北飞去,同时一掌打在了少女背上。 少女晕厥了过去,娇小的身躯立刻变成了更小的一只银狐。 “快来跟上我的脚步吧,银狐之王。”她回过头,淡淡地对飞奔而来的银狐王说着,一道红色结界落在了狐王面前,红光直冲夜空。 危难之时 狐鸣声响彻夜空, 在凡人百姓听来犹如催命的符咒, 他们立刻强忍了恐惧, 颤抖着、无声地在夜色中奔逃。 银狐们立刻聚集到离疆身边, 一言不发, 跟着他往北赶去。 离疆看见了夜色中越来越近的敌人的身影, 他眯起双眼, 表情冷肃——长生咒竟然落入了那个凡人手中! 当初为了逼云河放弃王位和长生咒,所以自己和族人都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否则自己绝对不会让族中的秘术被凡人取得!而九位分别掌握着长生咒秘术的长老, 已经有三位死于向云河告密的途中,还有一位在那场“灭族屠杀”中被误杀,长生咒的秘术算是失传了。 不过, 就算长生咒被凡人掌握又如何?!以银狐族如今的战斗力, 所过之处无人能挡,除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现在众人离那个凡人更近了, 有族人运起灵力想要发动攻击, 却见那个凡人回头对众人微微一笑, 她举起小菀轻轻晃了晃, 于是无人敢出手。 那个凡人女子的容貌在以美色著称的狐族看来并不惊艳, 然而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坚毅和仇恨, 让不少银狐为之折服。 眼看就要追上她,而前方不远处有许多凡人大叫着四散溃逃,离疆双眉一皱, 当先跃起、化出人形, 将弯刀对着凡人们斩下,所有银狐纷纷效仿。 一个个高大矫健的战士如冥界的冥使一般从半空降下,肃杀的刀光照亮了凡人们前方的路,凡人们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轰—— 红光没过了银白色光芒,铁宁玉再次撑起一个结界,挡住了就要落在凡人之间的银狐们,而她自己降落在地,逆着失控的凡人,随手抓起一个年轻人,大声说道:“知道神武门在哪里么?” 那个年轻人被这么一抓,就与家人走散了,他不由面色死白,挣扎片刻,扭头就看见银狐们又恢复了原形,正在结界外徘徊,一双双狭长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和这个女子。 “知道神武门在哪里么?那是你们的活路!”铁宁玉压低声音再次问道,由于不敢停下灵力,她脸上尽是狠厉的神色。 “知、知道……”年轻人被铁宁玉看得浑身冰冷。 “尽你所能去通知神武门的明提掌门,我要把这群狐妖引到他们那里,请他们提前布置陷阱迎战银狐族!记住,要快,不能让狐妖知道你的目的!我会在这里拖住他们!”铁宁玉的目光仿佛要把对方看穿一般。 “一定、不负所望!”年轻人说着,脸上的惧色消失,换上了视死如归的神情,拔腿就往北赶去。 铁宁玉转身,再次对上了狐王的目光。 “凡人,不要做卑鄙的事,放了小菀!”离疆的狐身比铁宁玉还要高,他俯视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对付你们,只能用卑鄙的手段!要我放了她,除非你们承诺不再残杀凡人!”铁宁玉鼓足了中气说道,气势丝毫不弱于离疆。 “呵……”离疆冷笑一声,所有人齐齐冲向了结界,结界轰然破碎! 铁宁玉早已料到这个结果,转身就走,同时朱砂剑挽起无数个剑花,她在转瞬之内使出了九重剑法和劫渡剑法。 这两套剑法虽然是姬云境所创,不主杀伐,然而此时此刻被铁宁玉使出,却狠辣无比,将最先冲上来的银狐们伤得不轻,只有离疆等最强的几人及时停住脚步,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而她自己几乎要虚脱,亏得有乾坤玉在手,她才能勉强支撑着,让对手看不出自己的虚弱。 离疆低低地怒吼一声,弓起身子弹了出去,继续去追击铁宁玉。 那个人,是银狐族血洗凡间的障碍! 偏偏她不老不死! 凡人!你们、都该被千刀万剐,以偿还你们欠我族的血债! ** 听着远处凡人的惨叫声越来越近,云河的脸色几近苍白,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像是利剑刺在他的胸口,他不禁握紧了双拳。 他迫切地想见到族人,想要问清楚他们欺骗自己的理由,但是他隐约间似乎知道了答案,便有些期待不要见到他们。 他虚弱地盘腿悬在结界中,赤焱、青眉、花神、紫藤、花潮正护着他往那边赶去。 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 到时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族人又会是怎样面对自己? 一片红光照耀了天地,他停止了思索,怔怔看着红色的夜空。 那是……铁宁玉? 一瞬之间,他的脑海空白了,心中唯一的希望是那片红光只是幻觉,铁宁玉不在那里。 “铁姑娘!”花神惊呼一声,“我们快去看看!” 赤焱却放慢了脚步,说道:“如果是铁宁玉在那里,一定聚集了最多的银狐。”他将危险点到即止,就扭头去看云河的神色。 “我要去见他们。”云河面色上恢复了平静,心中却气血翻涌,“他们应当不至于对我们下杀手,我们不会有危险。” 几人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而红光忽隐忽现,云河和花神的心也随着起伏不定,青眉和花潮也为铁宁玉担忧不已。 红光越来越近了,他们遇见了许多往北奔逃的凡人。大多数人在慌乱中看见赤焱等人不同寻常的相貌,纷纷逃离开去。 “帮帮我,帮帮我……去神武门、帮我带话……”一个青年已累得挥汗如雨,盲目地抓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们,然而没有人愿意停下逃亡的脚步,大多数人甩开他的手,有的还谩骂几句,径自上路了。 “帮帮我啊……那是在帮你们自己……”青年似乎力竭,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云河闻言,让几人向着那青年走去。 那青年看见了几人,见他们相貌非同寻常,眼中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流露出了喜悦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快去、神武门……请他们、提前、布置陷阱、捉拿狐妖……”不等几人走近,也来不及确认几人的身份,他就高声对几人说道,完全忘了铁宁玉的告诫。 云河已经猜到了出此计划的人,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道:“是谁让你去的神武门?” 青年在地上换成了坐姿,大口喘着气,竭力描述起来:“一个、女、女人,穿着男装,在对抗狐妖……她手上拎着一、一只狐妖!” 几人明白了青年是铁宁玉派去神武门的。 赤焱和青眉对视一眼,青眉对云河说道:“我们应尽快去神武门通报这件事,好让神武门早做准备,铁姑娘就能尽快想办法脱身与我们汇合了。” “不行!”云河与花神同时脱口而出。 云河说道:“你们立刻去神武门,我去见我的族人,或许能暂时拖住他们,铁宁玉一个人怕是难以阻拦他们的脚步。” “带上我!我能让他们立刻四脚朝天睡上三天三夜!”花神自告奋勇道。 “可是……”赤焱将双拳握了又握,他想对云河说“你的族人既然那样设计你,你的出现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停止杀戮!”然而他担心说出那样的话,刚清醒过来的云河会承受不住,只得说道,“你的伤还没有恢复,过去见你的族人只会拖累铁宁玉!” 云河沉默了,他明白个中利害,心里只有一阵一阵的钝痛,既为族人所做的一切荒唐而疯狂的举动不值,也为铁宁玉的安危而深感担忧。 “云河,你要知道,一旦你出现,铁姑娘一定会首先保证你的安全,到时候你们不但无法阻止你的族人,还有可能会被他们擒住。”青眉一脸诚恳地说道。 眼看银狐族和铁宁玉的战线往北退来,云河心急如焚,说道:“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你们不用管我,快去神武门!我保证不会贸然送命!” 见云河说得坚决,赤焱、青眉知道多说无益,只得用凝重的眼神与云河告了别,两人就匆忙往北赶去。 云河正要与花神等人去助铁宁玉抗敌,就听花神说道:“方才青眉姑娘的话不无道理,你与紫藤、花潮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帮铁姑娘!” 不等云河答话,花神已经如闪电般冲到了铁宁玉身边,让铁宁玉一怔。 “云河怎么样了?”铁宁玉忙回过神来,一边挥起朱砂剑阻住了银狐的进攻,一边问道。 “他已经醒了,想要来帮你!”花神说着,突然冲到了铁宁玉设下的结界的边缘,伸出许多花枝,香气向着结界外弥漫开去。 银狐们还在凶猛地冲击着,闻到香气后不由放慢了脚步。 铁宁玉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回头看去,只见苍茫夜色中,云河在结界的保护下,正一脸担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一暖,举起左手中的银狐向着云河摇了摇,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远远地,云河认出了那是白菀,心中一动,但他明白铁宁玉只是拿她当作阻拦银狐族屠杀凡人的筹码而已,就对铁宁玉点点头。 “你们两个……这时候还在眉来眼去的!真是……故意要气死我么?”花神被两人的眼神交流气到,满脸不悦地说道。 “躲开!”铁宁玉突然跃起,朱砂挡住了冲破结界的一刀,“快走!我能挡住他们!你们在这里只会拖累我!”她握紧了剑柄,一层红色光芒如水波一般荡漾开,再次形成结界,将前仆后继冲来的银狐们阻挡在了外面。 “该死,他们竟然没有被麻晕?!”花神咒骂着,一时不知所措。 “所以,快离开!”铁宁玉高声说道。 云河将铁宁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而看见族人们红着眼疯狂地撞击结界的样子,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出现只是徒劳,此时自己连说话都困难,只会连累铁宁玉,他便对铁宁玉默默点点头,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安全。 花神退了回来,忙带上云河往北退去,好让铁宁玉专心抗敌。 两人都怀着深深的担忧,在铁宁玉最后一瞥中离去了。 如果此时,自己还能运起一丝灵力,定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在黑夜里阻挡自己的族人! 云河在结界里无奈而心痛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映出了铁宁玉的身影,而那只小小的银狐,被他刻意地淡去了。 * 雪仑山上严寒无比,大殿内只点了几只火盆供照明用。 威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满堂衣衫单薄的门人大声述说着自己在山下的经历,说到激动处就连连用手掌拍打一旁的案几,引得他身后的弟子们心里发慌——每次他将案几拍入地砖中,都要这些弟子们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拔出来,而神武门注重苦行,对身外之物从不讲究,因此地上还留着之前许多次的坑洞,密密麻麻,让其中一个弟子看了头晕眼花。 威赫声如雷霆,说得绘声绘色,明提和慈怀只是面色平静地听着。 “报告掌门、二位长老,有几个妖族冲上了雪仑山,说有要紧的事要见掌门和长老!”一个弟子突然冲入堂内,朗声禀报道。 威赫激动得再次拍在了案几上,吼道:“难道是魔族要来了?!”他身后的弟子们忙移开目光,不忍去看深深陷入了地砖中的案几腿。 慈眉善目的明提换上了严肃的神色,起身道:“快请。” 众人见了掌门如此神色,知道必有大事发生,就一片肃然。 转眼就有六人来到了殿上,正是云河与花神等一行人,他们与明提等人简单地点头行了礼。 明提请众人入座,众人连日奔波,也不推辞,立刻坐下了。 云河开门见山道:“明提掌门,我的族人正在慕江以南对凡人百姓展开屠杀,我暂时无力阻止他们。光华门铁宁玉正在全力将他们引到贵派,恳请贵派协助我们制住我的族人,云河感激不尽。”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静默,神武门门规森严,弟子们定力极强,没有作出过多的反应,只有威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大吼一声:“什么?!有狐妖在杀人?!” 明提温声道:“狐王说哪里话,银狐屠杀百姓,弊派捉拿它们是理所应当的,狐王不用道谢。老夫与威赫这就带弊派弟子下山布置阵法,慈怀前去接应铁姑娘,务必要将银狐一族引来,以免更多无辜百姓遭难。” “不行!老子要去会一会那群狐妖!”威赫高喊着拍了拍案几。 “你行事鲁莽,莫要去坏了铁姑娘的计划。银狐族作乱,实在是出乎老夫的预料,去归墟海拦截魔族一事只能滞后,帝都皇权空虚,恐怕还会有战祸发生。这天下,果真要大乱了……”明提感叹着,望向愤愤不平的威赫,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与银狐族这一役至关重要,须速战速决且只能胜不能败,此后才能迎战魔族。” “哦,知道了!”威赫恹恹地说着,先带上弟子们往山下赶去了。 明提又向玄虚道:“玄虚,你脚程快,即刻带弟子去通知各门派,请他们就近收留逃亡的百姓。帝都生变,各地驻军怕是无暇庇护百姓了,须得各大门派同心协力,才能保住凡界。” 玄虚领命而去。 云河闻言,面色一沉,心中更为族人的疯狂作乱而愧疚起来。 明提就将明阙城的突变与云河等人简单说了,几人更是大惊——当今皇帝手中的军队何其强悍残酷,大军倒向魔族后,凡界要对抗魔族便会更加艰难! “所以要尽快平息我族之乱,等抓获我的族人之后,我会尽力说服他们一同去归墟海!如今这样的局面,都怪我失察,没能约束住族人!”云河冷冷说着,心中激荡不已,此时他恨不得回到当年称王的那一刻,杀死那个仁政爱民的自己,再用铁血手腕将族人驯服!他不要当族人的朋友,他要成为他们真正的王者! 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变得坚硬起来,那就让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死去吧! 安排完毕后,明提说道:“几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就先在弊派安顿下来,若有需要几位相助的地方,老夫就不客气了。” 云河点头道:“应该的,明提掌门尽管开口就是,等我们恢复了,定会立即下山与贵派一同捉拿我族人。” 花神等人和赤焱见明提平易近人、对他们礼节周到,顿时对神武门好感大增。 青眉则因为神武门与罗浮山同出于一脉,在她眼中神武门就变得格外亲切。 这时有弟子领命前来带几人下去休息,明提就点头与众人告别,匆匆下山去了。 下山途中,明提又派了弟子去附近城镇散发狐族作乱的消息,遣散百姓,无处可去的百姓可进入雪仑山避难。 不过雪仑群山山势险峻、条件艰苦,而神武门所在的山巅则不是等闲之人能轻松登上的,山顶终年严寒,百姓们思忖再三,便决定自寻出路去了。 来到雪仑山脚下,明提与威赫带领着九九八十一名最擅长布置阵法的弟子,当先围成了一个巨大而奇异的符号,众人低低地唱诵起来,一轮又一轮的金色光芒从众人身上荡漾开来,转瞬就没入土地。 众人继续低低地唱诵着,然而所有人的声音似乎共鸣起来,越来越响亮,仿佛要达到天际。不断有金色光芒在夜色中荡漾开去,越来越绵长,很快就将雪仑山脚包围住了。唱诵声徐徐的,许久不停,那金光便如浪潮一般,慢慢涌上了群山,然后消失不见。 很快,八十一名弟子分成九队,将雪仑山脚包围起来。明提在原地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又一波金光从雪仑山脚扩散开去,九队弟子立即追随着金光的边缘,向九个方向散去,他们在行进途中不断变幻阵型,向两边散发着灵力。从雪仑山巅望下去,一道道光芒交织成巨网,正向着雪仑山四周蔓延。 晨曦将夜色打破了,金光倏尔不见,那张巨网被埋入了地下,神武门众人静静地撤回了山上,等待银狐一族的到来。 ** 铁宁玉与狐族僵持许久,纵使自己身怀长生咒和乾坤玉,但一人难敌数百只狐妖,她不得不盘腿坐下休息片刻。 “给我绕过去,把她包围住!小心,她有长生咒,不要大意了!”离疆看着铁宁玉把小小的银狐放在了她身前的地上,不禁怒火中烧,龇牙下着命令。 铁宁玉担心被银狐绕到自己身后,它们会散开去别处滥杀无辜,就将朱砂剑横放在了膝上,拎起白菀冷冷说道:“不想要她的命了?” 离疆低吼一声,微微弓起了身子表达自己的满腔怒火。 族人见状,忙停止了扩散的脚步,他们知道白菀在离疆心中的地位,所以丝毫不敢大意,唯恐惹怒了离疆,这个被血洗过一遍的狐族就会分崩离析,他们的复仇计划便无法实现。 “银狐,不要急,当初你们能不动声色地策划屠杀、欺骗云河,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急躁?”铁宁玉冷冷说着银狐族的往事,心中却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打得求生不能! 离疆点头道:“能看出是我们策划的这一切,看来你比那个懦夫要聪明。” “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族人!”铁宁玉怒道。 “可我们的心里只有杀尽凡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我们只好把他抛弃了。”离疆说道。 手中的银狐微微动了动,它睁开双眼,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铁宁玉的一刻,有杀意和仇恨一闪而过,紧接着流露出哀求而无助的眼神,她看看铁宁玉,又看看离疆。 “小菀!”离疆急切地呼了一声,便用恐吓的目光盯着铁宁玉。 铁宁玉恨极了面前所有的银狐,若不是它们,云河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而这个被云河魂牵梦绕着的白菀,分明在离疆心中也有着至关重要的位置,如果她曾出言阻拦离疆,银狐族又怎会一步步走到如今?!在她的心里,云河的生命与凡人一样不值一提吧? 铁宁玉忽然笑了,看着离疆,一掌将白菀再次打晕了过去,起身说道:“想要屠杀我们凡人么?那就来吧,我会带人来迎击你们,将你们的刀都对准我吧!”说着,她转身往后退去。 “追!”离疆怒道。 不等众人起步,几只苍老的银狐上前,其中一只说道:“小心前面有陷阱!那个凡人抓了白菀不是为了威胁我们停止屠杀,是为了引我们去某个地方再一网打尽!” “九阙长老,多谢提醒。”离疆目不转睛地盯着铁宁玉带着挑衅的表情后退,说道,“不前进怎么能遇到我们迟早要面对的绊脚石呢?!都给我追!去看看是什么人妄想杀我们,把他们送去冥界,凡人百姓就能任我们宰割了!” 所有银狐精神一振,紧跟着离疆去追铁宁玉。 铁宁玉有意往西奔去,那个方向只剩下被银狐屠杀过的空城,既能防止银狐再次疯狂屠杀,又能拖延去神武门的时间,而银狐们迫切想要救回白菀,根本无法猜测铁宁玉的心思,只能紧紧跟着。 不断的奔波中,铁宁玉始终运行着灵力,在乾坤玉的助力下,铁宁玉的力量在慢慢增强,引诱银狐族跟着自己已是游刃有余,而一旦周围有凡人的踪迹、银狐们想要去追击凡人,铁宁玉还能有余力出手阻止他们。 就这样且战且停,一天后,估摸着神武门已经准备妥当,铁宁玉终于势如破竹般冲破了紧跟在后的狐群,往东北方向冲去。 银狐们被激怒了,一个个仰天大啸着,卯足了全力追来,数百只比人还高的巨兽一齐奔跑,大地都隆隆震颤起来。 铁宁玉毫不担心身后银狐会攻击自己,只是拎着白菀,看着越来越近的神武门,心中忐忑起来—— 自己劫持白菀来神武门,究竟是对是错?很快云河就要与白菀见面了,他是会勃然大怒、痛斥白菀,还是会念及旧情、被白菀劝回到银狐族中去? 虽然她明白云河绝不会为虎作伥,但是以他对白菀的深情来看,他未尝不会被说服…… 想到这里,她心乱如麻,但很快,她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而手中银狐正好幽幽转醒了过来。 白菀轻轻地开口了:“凡人,不要试图用我来威胁我的族人,否则你手中握着的,随时都会变成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我不怕死,只要我族能杀光你们这些凡人,为我族死去的先辈们报仇,我什么都可以不怕!” 铁宁玉见白菀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却有着对凡人如此深的仇恨,她的心中闪过一阵厌恶,但面上仍挂上了浅笑,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白菀。 白菀即使再不怕死,也被铁宁玉看得毛骨悚然。 * “放心,我带你来,不是为了威胁你的族人,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铁宁玉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好言说道。 银狐弱小的身体颤了颤:“是……云河么?”它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铁宁玉的目光。 看见白菀的反应,铁宁玉知道白菀对云河仍是藕断丝连。再想起两人之间有着婚约,她不由替云河的痴心错付而暗恨不已。 她转瞬就掩过了心中的想法,点头道:“自从我与云河相识,这么久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为了去冥界救你们,他在西去的途中经历了许多磨难,最后甚至自杀了,他差点为你们而死!现在你们现身的消息传到了他那里,我担心他识破你们的阴谋,会一蹶不振、消沉下去,所以我想请你亲口告诉他,你们的灭族计划并不是为了欺骗他,而是有你们不得已的苦衷!” 银狐甜甜地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是想让我用谎话去鼓舞他,激发他的士气,然后他被你们利用,来对抗他至亲的族人?” 铁宁玉不由大怒,原来白菀对云河是那么不屑,那么其他的银狐呢?云河在他们眼中真的那么不堪么?假如让云河知道了他族人的态度,他一定会更加痛苦! 铁宁玉的心不由痛了起来,然而为了不被白菀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她仍是平静地说道:“他为你们付出了许多,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一会儿你可以当面问他,再决定是否要按我说的做。” “不用了,他为我们做的,我多少知道一些。”白菀淡淡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 铁宁玉心中怒气更甚,她确认了云河在白菀的心中确实是无足轻重。作为王者,云河为欺骗他的族人们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却是那样风轻云淡、理所当然的几句话而已! 怎能不让人愤怒?! “所以,我会按你说的去做,因为他永远是我的云河哥哥、我的族人。”银狐歪起脑袋看着铁宁玉,微微一笑。 心机深沉的凡人女子忽地一怔,她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危险的信号——白菀对云河的感情,并非是自己方才所判断出的不屑,她不会放弃云河的,一定不会…… 铁宁玉回过神来,掩饰了心中的警觉,对白菀感激地一笑,心中却决定到达神武门后暂时将白菀关押,以免她影响云河疗伤。 这一天一夜,神武门所有人都高度戒备,等待慈怀和铁宁玉随时归来。明提不断派弟子下山打探银狐的方位,然而弟子们的回复都是无法找到银狐的踪迹,只有慈怀一行人匆匆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狐妖呢?!”威赫当先迎上去,大声问道,“年轻人找不到狐妖还情有可原,怎么你也没找到?!” 慈怀摇头道:“我们越过慕江赶到拉米城时,只找到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应当是银狐族和铁姑娘留下的,但是他们从那里突然消失了一般,四周都没有他们离开的痕迹。” “会不会是用了御风术?!或者遁地术?铁姑娘不会被狐妖抓住了吧?!”威赫说道。 明提沉默片刻,说道:“铁姑娘既然敢以一人之力阻挡银狐族,那她必然有不会被擒的办法,她此时应当不会是被擒,她应当是往西重新踏上了被银狐族屠杀过的城市!” 明提一语道破了众人的疑惑,众人立即明白了铁宁玉的用心,纷纷点头。 不多时果然有弟子来报,在西南方向看见铁宁玉上了山,明提忙命弟子们下山布阵,便与威赫、慈怀一同来到山腰,便于观察指挥。 铁宁玉很快与众人汇合了,正在这时,云河带着赤焱等人也赶了过来。 经过一天的休息,赤焱和青眉已恢复了大半元气,而云河的伤口在神武门弟子用灵力治疗下也愈合了许多。长生和金鸾听说了云河的到来,都曾来见过他,但两人都没有过多打扰就离去了。 看见铁宁玉风尘仆仆、月白的长袍上染了不少血迹,云河忙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还好么?先去休息吧。”这是他苏醒过来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心中的欣慰和温暖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花神自认为速度够快,却慢了云河一步,也就不再上前,在几步外带着花潮和紫藤停住了脚步。 铁宁玉不动声色地将身后藏着的银狐晃了晃,威赫见了一把夺了过去。她见云河状态不错,才放下心来,道:“我不用休息。银狐族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她的手被云河握着,她能感觉到云河在微微地颤抖着。 云河这才想起铁宁玉拥有长生咒,又有乾坤玉在手,她的身体不会有恙,便打消了心中的担忧。 “啧啧啧……”花神不高兴地别过了脸去。 两人这才发现握在一起的手,忙尴尬地放开了对方。 “云河哥哥!云河哥哥!”众人将目光投向山下的时候,威赫身边突然传来了白菀的声音。 云河和铁宁玉的心都是一紧,所有人同时望向了被威赫拎着的小银狐。 “吵死了!你们杀了那么多凡人,还指望云河救你吗?!”威赫对手中的银狐说着,看了云河一眼,就把银狐塞进了一个弟子手中。 云河明白威赫的意思,他担心白菀在此时出言扰乱众人抗敌,就冷冷地转开目光不再看她。 “云河哥哥!”白菀挣脱了神武门弟子,现出了少女模样,不想没有站稳,摔落在地。 赤焱眼疾手快,立即冲上去拦在了云河和白菀之间,沉声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语!这里不需要你开口!” 云河望了山下一眼,确定族人赶到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便抬起右手示意赤焱不要阻拦白菀,他想知道白菀会有什么说辞,而这是在与族人交战前,自己重新了解族人的唯一机会。 赤焱不甘地退了下去。 神武门人正全神贯注留意着山下,铁宁玉等人则望着云河,除了紫藤和花潮,所有人的心都被云河的每一步牵动着。 云河居高临下俯视着热泪盈眶看向自己的少女,心中一阵阵地刺痛起来。 这就是自己当初见到小菀的模样,楚楚可怜、柔弱无依,所以自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保护所有族人不再遭受战乱! 可是他们却在背地里谋划,趁着自己替族人去天界受刑之时,上演了一场屠杀来抛弃自己! 为了保护族人,自己可以不吝惜生命,可是自己的苦心竟被族人那样践踏,同样被践踏的,还有他们自己的性命和凡间的无辜百姓! 自己的族人,为什么会如此冥顽不灵?! 愤怒和悲痛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昔日的银狐族之王。 铁宁玉在一旁看着云河的双眼,她看见了云河明白被欺骗后的悲哀、斩断与白菀情丝的决绝、还有决定不惜一切对抗银狐族的决心。 看见云河没有念及与白菀的旧情,她非但没有庆幸,反而为他感到难过,她明白这是云河在痛极了之后所做的选择。 花神则看着云河一步步走向白菀,心想铁宁玉会不会因此而减少对云河的爱慕之情。这样一想,他反而有些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赤焱和青眉对视了一眼,也为云河的心情担忧——两人都没有说出他们对银狐族的猜测,但云河却已经明白了一切,而他此时站在族人的对立面上,他所遭受的痛苦,他们或许可以理解,但是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喂,狐妖,你在干什么?!”威赫扭头看见了云河的举动,大喊起来。 铁宁玉忙走向威赫,拉着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山下去。 花神便带着紫藤和花潮在铁宁玉身后站定了,他还不忘伸长了耳朵听云河与白菀的对话。 “你有什么想说的?”云河向着白菀淡淡问道。 转瞬间白菀就已经泪如雨下,啜泣道:“云河哥哥,对不起……那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我很久都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云河哥哥,是我的错,我应该尽早去找到你……而不是放任离疆他们……云河哥哥,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有阻止他们……” 云河看着白菀哀求的神色,突然苦笑起来,说道:“小菀,自从我明白了你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之后,现在的我,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已经能分清是非了……那晚的事情过后,你的魂魄三番两次来找我,明里暗里催促我西行解开长生咒,甚至把龙血珠一事也告诉了我……你是知道这个阴谋的……” 说到这里,云河忽然闭上双眼,从青泽到六界山途中的许多疑惑突然迎刃而解,但此时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探出此时的银狐族究竟有多强的力量。 于是他有意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说道:“我不明白的是,那一晚你们分明没有死,为什么能骗过我,而之后你几次来见我,我都没能发现你还活着?之后龙血珠也是被你们盗走的,你们竟能压制住神龙的力量,躲过鲛人的追捕,最后安全到达了六界山?” 白菀见自己的第一步就被识破,便将族中的情况如实回答了,想要让云河知难而退、回到银狐族中来:“因为自从你继位以来,我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就会复仇无望,所以离疆在暗地里组织了几位长老和所有想要复仇的人,我们研习各种秘术、不断修炼力量,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找凡人复仇。我们不仅能对你隐瞒我们的生死,也能带上任何力量强大的东西完全隐遁在凡间,这都是这些年来长老们潜心研究的成果。现在有许多族人能轻而易举地吸收敌人的力量,所以,云河哥哥,这一仗,你们是胜不了的……如果你愿意回到我们中间来的话,我会想办法说服离疆,让他归还王位……我们以后便心甘情愿听你驱遣。” “小菀,百年前的大战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如今的结局我想也是一样。只要你们不停步,我就会站在这里一直战斗下去,我们有乾坤玉、有长生咒,还有神武门上下一同对抗你们,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白菀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带着眼中的泪光,显得盈盈动人。 若是以前,云河会心疼不已,但现在他只觉得心中一沉,而接下来白菀的话印证了他心中不祥的预感—— “云河哥哥,我们已经能破解凡间一切的术法,你忘了,长老们都是经历过那一战的啊……”说着,白菀扭头看向了雪仑山下,白雪在她的泪光中仿佛化作了武器的寒光。 “你!”赤焱愤怒地一步上前,不是因为银狐一族即将在这一战中占尽优势,而是因为他觉得白菀的话会再次刺痛云河。 云河却只是抬手制止了赤焱,对所有人说道:“他们来了。” “在哪里?!”威赫暴跳起来,摩拳擦掌四处张望着。 明提、铁宁玉都神色严肃地对云河点点头,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正在接近的强大力量。 “哪里有什么狐妖?!”威赫用双眼没能看见银狐的踪迹,用灵力也无法感受到它们,就对白菀吼道,“你妖言惑众吓唬我们?!爷爷我不吃你这套!”他正要一掌劈向白菀,被明提拦住了。 几乎在同时,雪仑山震颤起来,明提带人设下的近百里的埋伏轰然拔地而起,一张巨大的金网浮现在了半空中,无数银光幻化成弯刀将金网割碎。 除了得意地笑着的白菀,雪仑山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山下,数十只巨大的银狐正缓缓走来,有神武门的弟子接连不断冲了上去,都被他们轻易杀死。 正中央那只更加巨大的银狐,用它那双血色的双眼看向了云河。 先后两任银狐之王的目光如刀锋相击,顿时天地变色! 一别之后 两位狐王正在僵持之时, 铁宁玉忙扭头对花神使了个眼色, 而花神破天荒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悄悄让紫藤和花潮将白菀麻晕了过去, 藏在了后面安全的地方。 “你居然没有死。”离疆用嘲讽而遗憾的语气说着, 眼神中满是蔑视, “在那一晚之后, 你居然磨蹭了那么久才解开了长生咒,而且把它送给了一个凡人!现在又站在凡人那边,与你的族人为敌!看来我们在你的心里也不过如此!” 离疆的一番话激怒了身后的银狐们, 它们都向云河投来愤恨的目光。 “他本来就不配与我们为伍,更不配做我们的王,我们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几个年轻的狐族战士嚷了起来, 顿时群情更加激愤。 此时, 明提已悄无声息地指挥弟子们在周围布下了防卫。 而铁宁玉和赤焱、青眉忍着强烈的愤怒看着山下的银狐,赤焱的弯刀已燃起了火焰。 “你们两个, 躲到一边去, 一会儿银狐动起手来你们就悄悄放毒!”花神对紫藤和花潮轻声说道。 “可、可是我们的毒不是对它们没用么?”紫藤不解地问道。 “笨!你们两个想留在这里被银狐踩烂吗?!躲得远远的, 找机会放毒, 总比不放要好吧?!”花神在心里对紫藤翻了个白眼。 花族在流花林里对鹿族是使惯了阴招的, 现在又有了偷袭的机会, 两人忙喜滋滋地领了命,趁人不备钻入地下遁走了。 云河在几十个族人的注视下一步步上前,看着曾经他最信任的那一双双眼睛, 那其中有陪伴自己长大的战士离疆, 有教导族人修炼、负责族中大小事务的五位九尾长老,还有许许多多年龄相仿的同辈,此刻他们都用那样仇恨和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此刻,云河不再心痛了。 在六界山上,赤焱对自己说出族人没有死的那一刻,他就隐约明白了真相,只是不敢去相信而已;而在来到神武门的途中,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凡人被屠杀的场景,惨烈程度比那晚的“屠杀”更甚;一路上他的心痛了又痛,牵动了胸口的雷刑旧伤,那是他为族人所受的刑罚,这让他更加痛不欲生。 来到神武门后,雪山上的肃静将他的苦痛暂时压制住了,他来不及去想族人是如何制定出那样冒险的计划,只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好好疗伤,然后全力以赴去阻止族人! 去阻止他们!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透过他狭长而深邃的双眼,变成了坚定的、绝不退缩的眼神,让离疆等人甚至有些怀疑长生咒是否还在云河身上,否则他怎会有那样一往无前的表情。 “王请放心,长生咒确实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否则王如何能够登上王位。”离疆身边的九阖长老低声道。 自从有了长生咒之后,银狐族便以它作为王者的象征,只有拥有长生咒的人才能顺理成章地被所有族人拥戴。 云河将目光一沉,洪声说道:“离疆,几位长老,你们已经再次犯下大错,屠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凡人,现在还不知悔改!要知道,神武门可不比普通百姓,你们若是再前进一步,就会有族人命丧于此!让族人一个个死于非命,这就是你们复仇的目的吗?!” “不用说了,叛徒!”离疆怒道,接着开始了冲锋,所有银狐也在同一瞬间开始往山上冲来。 雪仑山其他方向同时遭到了更多银狐的攻击,一时间狐啸声惊天动地。 云河便也冲了下去,速度之快,令飞起的尘沙将他的脸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他没有察觉,只是皱眉在风中疾奔。 铁宁玉在赤焱和青眉之前掠了出去,眼看着两任狐王同时跃起、分别现出了他们的长尾——云河拥有狐族能修炼到的最多的九尾,而离疆,竟然有十条尾巴! 铁宁玉清楚自己没有眼花,她不可思议地吸了一口凉气,朱砂出鞘,红色光芒斩开了即将交锋的两道银光! 赤焱手持火焰弯刀,刚与银狐交战,就发现银狐力量之强大,他马上理解了当年银狐族抛下其他人自立门户的原因——银狐族的力量实在高强,这是寻常狐族修炼几世都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很快就不敌银狐族,就在一个银狐战士向自己冲来时,青眉忽然长袖飘飘地迎向了对方,对方恍恍惚惚地停止了脚步。赤焱与青眉就这样并肩在银狐之中穿梭着,将他们一一打晕,至于对这些人是杀是剐,就等战后云河来决定。 神武门弟子们转眼就排下了阵法,一个个盘腿坐在地上,诵起了无人能听懂的经文,顿时无数金光从地下射了出来,直冲天际,银狐们冲锋的脚步受到了阻挠。 然而很快,银狐们在金光中又变得行动自如,双方的战线开始向着山顶推进。 “他娘的!这群狐妖真的能破解我们的术法!冲,给我冲,剁碎了它们!”威赫大骂着,也不用灵力,直直向着一只银狐扑去,将一人高的巨兽扑倒在了地上,一人一狐,一黑一白顿时扭在了一起,鲜血四溅。 明提与慈怀眉目低垂,也杀了进去,并没有见两人如何出手,却都能阻拦住一只只银狐,几番搏斗之后将它们放倒在地,并不杀伤它们。很快,他们就有些不支,便暗暗运起灵力苦苦撑着。 在银狐族悍不畏死的冲杀下,云河、铁宁玉等人与神武门三位元老都有些力不从心,而神武门弟子们则喋血山间,更多的弟子前赴后继地冲上去与银狐厮杀,战线开始后退。 然而很快,漫山的金光消失了。 “不好,他们能吸取我们的灵力!他们在变强!”铁宁玉想起了之前的经历,与云河一齐对抗着离疆,高声对众人说道。 “什么?!”威赫大吼一声。 所有神武门弟子的心中都一片黑暗,然而他们也无惧死亡、无怒亦无哀,只是追随着掌门、长老和护法们不断冲杀着,原本盘腿在地设置阵法的弟子们也起身加入了战局。 神武门人不再使用灵力,像是寻常百姓一般赤手空拳与巨兽搏斗着。 而铁宁玉凭着乾坤玉的力量,一边抵御着离疆的猛烈攻击,一边在周围为己方众人设下结界。她担心云河重伤未愈再次负伤,就将他牢牢挡在了身后。 云河不想退缩,现出了狐身,一跃来到离疆身后。 “终于不再躲在女人背后了?!”离疆转身大笑着,弯刀向着云河横劈。 铁宁玉正要去救云河,不想三只年老的银狐将她围住了,诡异的术法竟让她一时间冲不出去,眼看着云河被离疆逼得步步后退,而他身后有几只银狐正在等待着他,铁宁玉不由心急如焚。 “不要逼我出手,离疆!”云河用前肢接下了离疆的一刀,掌心剧痛传来,然而比起胸口裂开的旧伤,这点痛不值一提。 “那就出手吧!我还没有尽全力!”离疆抽回弯刀跳了起来,弯刀对着云河的额间,“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族人!” 云河闻言一怔,立即明白过来——九位长老如今只剩了五位,就知道有四位是真的死在了那一晚,而他们……应该就是被离疆带人杀死的! 怒火在心中燃起,云河并不躲避,猛地一跃,出乎了离疆的意料,他一掌拍开了对方的武器,力量之大,将离疆摔在了地上、炸出一丈大小的坑。 两人同为银狐族,离疆即使能破解凡人的所有术法,也无法抵抗云河的力量,他不知道云河曾用过乾坤玉,力量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这一击竟被云河占了上风! 云河俯视着受伤了的离疆,眼神冰冷而肃杀:“离疆,或许我现在无法杀死你,反而会死在你的刀下,但是在我死的时候,你不会比现在好过!会有更多的修炼之人来包围你们、像你们杀那些凡人百姓一样屠杀你们!离疆,趁现在,收手吧!” 离疆狂笑起来:“你这个愚蠢的懦夫!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就是我们抛弃你的原因!这就是小菀转身投向我的理由!云河,我们所有人,都以这些年称你为王而耻辱!”说着,他跳了起来,再次亮起了弯刀。 “不好!”赤焱看见了云河的战况和铁宁玉的窘境,知道已无人可救云河,忙冲了出去,将白菀一把提了起来。 “都住手!”他高喊一声,燃着火焰的刀锋逼近了白菀的颈部。 离疆停了下来。 云河在心中冷笑一声,抛下了不顾自己一直坚持的所谓“道义”,趁离疆分神时一掌将他打出老远,便向铁宁玉奔去。 九阁、九闾、九闳三位长老立即用结界将铁宁玉封住,而九阙、九阖两位长老不知何时拦住了云河的去路。 “铁姑娘!”云河眼看着铁宁玉落入了三位长老手中,急得大吼一声。 接着眼前一片湖蓝色一亮,只见青眉站在了九阁长老身边,用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抚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九阁长老心神一荡,便将手中的铁宁玉放开了,而九闾和九闳无不艳羡地咽了咽口水。 云河冲出了九阙、九阖的阻拦,几人很快便聚到了赤焱身边。 正在围杀神武门人的银狐都停了下来,连雪仑山背面的银狐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停止了厮杀,静静等待着离疆发号施令。 明提等人便也撤到了安全的地方,趁机稍事休息。 “银狐,你们有人质在我们手里,她的命是去是留,你们给个痛快话!如果你们还执迷不悟的话……”赤焱将弯刀往前靠了靠。 “啊!”白菀被烫醒,泪眼朦胧地看了看云河,又看了看更远处的离疆,“云河哥哥,救我……” 云河知道赤焱手下有轻重,便冷冷地不去看白菀。 “红狐,这千百年来,你们一定在凡人手中受过不少苦吧?你们非但不找凡人复仇,反而要帮助他们阻拦我们?!” 被离疆一句话勾起悲惨的往事,赤焱的脸色一沉,沉默片刻,他说道:“我族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云河哥哥……”白菀在赤焱手中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云河仍是不去看她。 若是在过去,白菀的一蹙眉,一叹息都能让他心疼许久,暗自愧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她又受了委屈。如今那一抹感情已经随着曾经的云河死去了。 她的喜怒哀乐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所有族人都在做着自取灭亡的蠢事! 他不由看向死死盯着离疆等人、随时准备进攻的铁宁玉。 他这才想起,就算在知道灭族不过是一场阴谋之前,自己对白菀和对铁宁玉的感情是不同的。对白菀,只是出于王者对臣民的爱惜;而对铁宁玉,他有着男女之间的爱慕,以及对她的大无畏的敬仰。即使在她得到长生咒之前,她也是这样不惧强敌,用她一生的苦行替弱者挡住杀戮,在光华门遭受万神山庄屠杀时如此,在炼妖塔里为了救她的师叔师妹时也是如此,而更多的时候,她也在救助着千千万万与她无关的人! 离疆看向云河,说道:“小菀的命是去是留?我想,有云河在你们那边,我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吧?” 赤焱立即不安地看向云河。 云河紧抿着嘴用眼神回击离疆。 铁宁玉忽地笑了起来:“但是有我在,我就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了!” “还有老子!”威赫用拳头顶了顶胸口,怒道,“老子脾气不好,难保不会找人出出气,老子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她!到时候你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了!” 看着离疆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云河说道:“放下对凡人的仇恨,这是纠缠了我族几百年的心结。如果你们能在现在就作出承诺,我们此后便互不往来、永不开战;如果你们还无法作出决定,我劝你们最好三思而后行,爱惜你们的性命。” 众人知道云河在争取休息的时间,便都静静等待着银狐们的回复。 “云河哥哥,你这是……要与我们决裂么?”白菀哭泣着说道。 赤焱将手提了提,示意白菀闭嘴。 离疆沉默了,他不想白菀丧命于此,但他同样难以舍弃对凡人的仇恨! “王,不能答应他们!杀上去!杀上去!”族人们开始怒吼起来。 云河怒视着银狐们。 铁宁玉与明提交换了眼神,便带着神武门众人和赤焱他们缓缓地退了上去。 “对不起,小菀,我就当你是在屠杀凡人的途中被他们杀了!你的仇,我会报的!”离疆在心中说了一句,就低吼着跃了起来! 神武门众人还没有撤退完全,所有银狐便像千军万马一般冲了上来! 云河大惊,他低估了族人心中仇恨的力量! 就在银狐们就要冲到神武门人身后的一刹那,它们脚下长出了无数藤蔓,不少银狐被绊倒在地,然而更多的银狐凭借高大的身躯和疯狂的速度,将藤蔓生生扯断,继续追击。 “痛痛痛痛痛!啊!要死!”往上冲击的狐群间,一株不起眼的草高呼了起来,“该死的,紫藤、花潮,快放毒!老子要拦不住了!” “回花花、花神!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放毒了,可是对它们不管用啊!”紫藤委屈地说道。 “紫藤,你知不知道它们动物和凡人都会放一种臭气?我来模仿一下那种气味,你试试看能不能模仿,然后……”花潮说着,伸出花枝朝紫藤一甩。 “我的天……”紫藤要晕过去了,但很快清醒过来,只消片刻就仿制出了那种熏天的臭气,便伸出藤蔓向着每一只冲击的银狐打去。 “哎哟,你们俩这是要杀人啊!”花神皱眉捏着鼻子跑开了。 云河等人和明提殿后,他们像是闻到了什么,皱眉扭头看向后方,只见银狐们减慢了速度,有的已经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不断地作呕。 神武门人撤退到了山腰以上就停住了脚步,设了结界防止银狐再来袭。 花神带着紫藤和花潮简略地做了点防御,便也回到了众人当中。 银狐暂时退了下去,远离了恶臭的区域,众人抱怨连天。 “是谁放的臭气!要毒死老夫我了!”九阙长老忍不住心中的狂怒,对着年轻人大骂起来,“现在不是在青泽,不许再玩这个!攻打凡人的时候都严肃起来!凶悍起来!违者,斩!” “是,九阙长老!”银狐族的战士们委屈地领了命。 * 整整一天,神武门和银狐族双方都在各自的阵地休整。 虽然双方人数相当,而银狐族的体型、灵力都更胜一筹,但是离疆不想看见族人在这里白白牺牲,除了神武门以外,他们还要屠杀更多的凡人,因此他下令族人静下心来好好休息。 “可是,王,我们不用去突袭,把王后救出来吗?”一个族人不安地问道,“万一以后他们再拿王后做要挟,对王后下手怎么办?” 离疆淡淡说道:“云河和那个红狐都不会伤害同类的,他们不是我们。”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那晚云河去天界受刑时,大雨倾盆而下,自己带领大部分族人杀死了所有不愿执行计划的人,上至三位长老,下至一些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子女的老狐。在屠杀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仇恨点燃,似乎死在他们刀下的才是狐族的敌人。 凡人之间才会同类残杀,而那样的事在狐族从未发生过,也不会被容忍,可他们还是那样做了。 这样看来,那一晚的行动,和凡人还真有些相似呢…… 离疆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厌恶,立即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都是被凡人和那个懦夫逼的! 如果云河同意向凡人复仇,自己又何必处心积虑那么多年、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最后还沾上了族人的鲜血?! 他恨恨地看着山顶的积雪,咬了咬牙。他想,一旦他攻破神武门、捉到了云河,一定要拿他去祭奠所有死在凡人手中的族人! 雪仑山上,明提派威赫带领弟子再次下山布防。 威赫气呼呼地说道:“布再多的结界有什么用?!说不定就被那群狐妖给吸了,白白给他们送灵力去!老子不去!杀狐妖的时候老子会第一个冲上去!但是这件事,谁也指挥不动老子!” 明提无奈地摇摇头。 慈怀道:“那便由我去吧。” 云河、铁宁玉、赤焱、青眉和花神等人忙自告奋勇,跟着慈怀和弟子们去了山下。 在银狐族无法察觉到的地方,先由神武门弟子设防,既能减慢银狐的冲势,又能让他们沉浸在破解神武门灵力的喜悦中、让他们麻痹大意。 在这几道防线之后,便分别由花神三人、云河三人和铁宁玉分别设置防线,相互紧挨着,能攻银狐族于不备。 布置完成后,慈怀带领部分弟子留在了山下,随时观察银狐们的举动。 花潮主动要求留下防守,众人知道她来去自如,行动比所有人都快,留下来发现敌情后能尽快上山通报,就同意了她的提议。花潮便拉着满脸惊恐的紫藤留下了。 回到了雪仑山巅,众人仍是在大殿里聚着,方便随时下山抗击银狐。 明提建议众人各自回屋休息,能更快恢复体力,但众人婉言谢绝了,他感动地对众人双手合十道谢。 威赫却是尴尬地挠挠头,认为掌门道谢是多此一举。 几人不敢受礼,连忙恭敬地回了礼。 明提更为几人的态度感动,再次躬身表示了谢意。 威赫更加不耐烦地看着双方不断地“礼尚往来”,其他弟子们都严肃地看着掌门行礼,只有他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正在这时,长生带着秦老师和近侍言麓赶了过来,看见云河安然无恙,他不由对云河笑笑。两天前云河刚到神武门时身负重伤,他不敢多加打扰,现在他听说云河与众人暂时阻住了银狐族的进攻,就立即赶来与云河见上一面。 “狐王!”长生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也不忘对殿内其他人点头打招呼。 “我已经不是银狐族的王,你不必那样称呼我,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你我就以名字相称吧。”云河对长生坦然笑笑。 自从流花林一别,虽然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然而中间又经历了太多事情,令他甫一见到这个故人之子,心中有无限的亲切和安慰。 长生已经从那个身怀不治之症、却心地善良的鹿族王子,长成了略显沉稳的一族之王,而且鹿族人丝毫不嫌弃长生的孱弱,忠心追随着他,这着实令云河欣慰而羡慕。 “哦……抱歉……是我疏忽了……”长生低声说道。 云河问起了长生的身体状况,威赫作为鹿族寄居神武门的牵线人,大喇喇地说道:“鹿王的身体已经硬朗多了,不信,我打他一拳试试?保准没事!”说着,就要站起来动手。 云河与明提都变了脸色,明提将威赫喊住了。 “嗨,开个玩笑!”威赫无趣地说道,“现在那群狐妖在山下虎视眈眈,我看你们都太紧张了,想让你们放松放松!” 花神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要揍那小子,我是挺放松的,其他人却被你弄得更加紧张了!” 长生见气氛有些尴尬,就向神武门人道了谢,称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能与常人无异了,然后说道:“银狐族与神武门一战,关系到日后凡界与魔族之争,所以当下我族不能对银狐族的进攻袖手旁观,请明提掌门和在座诸位为我鹿族战士分派任务,我族人万死不辞!” 明提念鹿族不善战斗,与银狐交锋后定会惨败,就笑道:“鹿王客气了,如今的局面双方正好相持不下,等我方众人恢复了体力,想必能战胜银狐族。请鹿族暂时休养生息,日后抗击魔族才是极其艰难的战役,到时必定有鹿族大显身手的机会。” 双方又相互推辞了起来。 云河被长生和明提的宽容仁慈打动,心想若是离疆他们也能如此,当年进攻青泽的凡人也能如此,世间便能少去许多仇杀。 可惜太多的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己怎么都叫不醒他们…… 铁宁玉见云河怔怔出着神,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云河虽然表面上波澜不兴,可是他的内心最深处,一定是悲痛的,为族人付出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他们的背叛和鄙视!还有他的未婚妻白菀……云河能放下她么? 她惆怅地望向了大殿之外,看见殿外一个身影讪讪地退了几步就想离去,她看清了那是师父最后收的三名弟子之一——金鸾。 “我去看看我的师叔。”她与身边的青眉打了招呼,就往殿外走去。 雪仑山上寒冷无比,金鸾修为尚不够,穿着厚厚的冬衣,她原本想远远地看一眼云河,没想到却引来了铁宁玉的注意,想要跑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师妹。”铁宁玉与云河等人在外闯荡许久,见了金鸾,心中既亲切又伤感,道,“带我去见见师叔吧。” “铁师姐……”金鸾有些犹豫,“师叔的状况,很不好……我们来到神武门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振作起来……如果铁师姐有办法劝师叔的话,去见一见他也无妨,就怕……就怕师叔见了你,会想起许多往事,反而情绪会更加不好了……” 铁宁玉知道金鸾指的是光华门被灭和向大海右臂被斩断这两件事,就点头道:“如果师叔再那样下去,那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不如我去冒个险,或许能将师叔劝过来也说不定呢……” 金鸾点头同意了。她往大殿内正襟危坐的云河望了一眼,心中满是不舍,就带铁宁玉沿着山背走下去,来到了神武门弟子们聚居的地带。 神武门人对人宽容,对己严苛,不管是日常用度的一切,还是自身的心性,在常人眼里看来都是在苦行,所以这片房屋简陋异常,只有向大海的屋子里添了些柴火,隐约能感受到丝丝暖意。 向大海背朝着门侧躺着,在他的面前只有一堵表面剥落了的灰墙,他也不盖被子,右臂断去的伤口赫然在目。 这一幕让铁宁玉想起了死去的家人和师门,以及离开光华门后目睹的一场又一场的杀戮,她不觉怜悯起世间众生来。 这一切的纷争都从何而来? 又该如何结束? 她苦恼地摇摇头,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就走到了向大海床前,取了被子要给他盖上。 “师姐,师叔会发怒的……”金鸾小声提醒道。 铁宁玉轻轻地给向大海盖上了被子,低声道:“师叔,我是铁宁玉,我已经杀了东方涵了,他罪孽深重,所以我将他挫骨扬灰,还将整个万神山庄的人都杀了,他们死有余辜!我想,他们到了冥界也不会那么容易去转世的!在那里,师父师伯和师叔所受的苦,一定会加倍报应在东方涵身上的。” 向大海本来想暴躁地转身掀开被子,然而听见铁宁玉的声音,他怔住了。 “师叔,东方涵那老贼可真难对付,我九死一生才把他杀死!要是师叔在的话,我一定能在几招里把他擒住,让他任师叔发落!”铁宁玉发现自己对向大海比对任何人都要有耐心,因为他是自己在世间仅剩的唯一一个长辈,尽管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我的胳膊没了,能帮上你什么?!”向大海闷声说道。 金鸾忽然面露喜色,对铁宁玉微微点头。这些天来向大海几乎从不动弹,更不说话,只是在金鸾的百般哀求下才进些米水,此时已经消瘦不少,能开口说话实在是让金鸾喜出望外。 “师叔的胳膊不是还在么?你的左臂,小心不要压坏咯!”铁宁玉灵机一动,打趣道。 向大海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加上一直以来对东方涵的仇恨已经在铁宁玉的三言两语中化解了不少,他终于有些释然,缓缓转过身来,仰面看着上方。 他这一转身让铁宁玉一惊——自从他进了炼妖塔就没有刮过胡子,此时嘴上的胡须已经把下巴都盖住了,不知道金鸾是怎么将米汤喂进去的。 “黄毛丫头,看什么看?!”像是看出了铁宁玉心中所想,向大海对着金鸾没好气地骂了起来,“不知道给我找把刀刮刮胡子,害我只能喝米汤!” 金鸾却被骂得兴高采烈,转身去找刀子去了。 “还有你!”向大海瞪向了铁宁玉,“这里没有能教左手剑的人,我学不成左手剑,我这只胳膊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你不好好地去和那狐妖闯荡,来看我做什么?!” 铁宁玉没有被问住,更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道:“难道师叔当初学剑时,右手就已经会使剑了吗?还不是从什么都不会一点点学起来的?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师叔何必自暴自弃?要不我和师叔一起学左手剑,师叔是长辈,修炼的时间比我在世的时间还长,没有道理输给我吧?” “哼,整个光华门,谁的天资能比得上你?!”向大海不悦地说道。 “师叔……”铁宁玉一时找不出更多的理由,便说道,“银狐族已经将神武门围住了,我们很快就要与他们开战了!” “什么?!你是说云河那小子?!呸!那狐妖?!”向大海忽地坐了起来,瞪着铁宁玉吼道。 “额……不是的,师叔,你听我解释……” 金鸾好不容易从神武门弟子那里借来一把刀子,回到向大海房中时,只见铁宁玉苦口婆心地在解释着什么,而向大海像是盛怒中的女孩一般,时而大喊“我不听”,时而大骂铁宁玉。 * 神武门大殿内,云河与长生很快就絮完了话,众人开始各自思索对抗银狐族的方法,稍后一一提出来,最后一起制定一个最可行的方法。 赤焱和青眉与凡人之间有着深仇,原本并不热衷于抗击银狐族,然而两人知道此事在云河心中的重要性,如果任由银狐族继续犯错,云河不但会更加自责,或许还会再次被召上天界承受刑罚。 考虑到这些,两人便暂时抛却了旧日恩怨,站在了凡人的立场与大家一起出谋划策。 而花神时刻不忘跟随铁宁玉的立场,所以义无反顾地要与众人一起对抗银狐族。只是众人都在低头沉思,他却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想起之前那一战花潮和紫藤用臭气挡住了银狐族的进攻,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转眼看见了长生身边的两人正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他对昔日的天敌翻了个白眼,继续冥思苦想起来。 沉寂中,忽然有弟子匆匆来报:“禀告掌门、狐王,那只银狐醒了,情绪很不稳定,恐怕就要开始自残了。” “哼!自残?让她自残吧,死了倒干净!这种事别再来禀报了,我们正在想对付狐妖的对策!”威赫瞪着那弟子吼道。 “威赫。”明提温声阻止了威赫。 云河起身道:“明提掌门,我去看看她,或许能得到更多关于银狐族的消息。”说完,他发现铁宁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大殿,内心暗自庆幸她不在场,否则她应该会为自己去看白菀而难过吧…… 云河往偏厅走去,赤焱和青眉也紧跟而来。三人之间很有默契,赤焱守在了厅外,云河与青眉走了进去。 偏厅内也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几个神武门弟子正对着疯魔了一般的银狐束手无策,看见云河与青眉进来,才微微将表情放松了。 “啊!”小小的银狐尖叫起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便一步摔倒在地,她努力地想要幻化出人形,却屡次都恢复了狐身,最后虚弱地在地上喘着气。 “小菀。”云河看见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少女遭受如此痛苦,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她又梦见了死去的亲人,失去所有亲人本就孤苦无依,而在当年举族惨败的悲痛气氛中,每个人的创伤都变得更加深刻。 他能理解她的痛苦,自己当年只是失去了母亲,身边还有父王陪伴,尚且久久不能平复,而她却在百年前的大战中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凡人,还有当年主动出战的族人们。离疆他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云河哥哥!我为什么总是梦见那些?我不想那样!”白菀努力幻化出了人形,一边摸索着来到云河脚下一边说道,痛哭不止。 云河将她扶了起来。 白菀顺势将头埋在了云河胸前,她的身量本就不高,头顶只在云河的下巴位置。 青眉在门边站定了,看着两人的言行。她凭着魅惑过无数人心的经验,知道那个看上去柔弱的少女并不简单,她在试着争取云河回到银狐的阵营里去。看穿了这些,青眉浅浅地一笑,将双手抱在了胸前,微微靠着门框,一头卷发洒落下来。 厅内的神武门弟子们都红了脸,忙低下头去退出了偏厅。 “云河哥哥,你在生我的气是吗?”白菀痛哭着说道,“对不起……虽然我一直爱着你,可是、我真的很想替我爹娘报仇啊……云河哥哥,你忘了吗,我的爹娘,连尸骨都没有被送回来啊!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离疆他们……” 云河不由想起了百年前族人回归青泽时的惨状,心中堵得难受,胸口的雷刑旧伤和自杀的伤口剧烈地痛了起来。“小菀,为什么你们还是执迷不悟?正是因为当年我们和凡人交战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所以我才一直反对去复仇!” 白菀将脸抬了起来,泪水涟涟地望着云河:“你是想要我们忘记那笔血海深仇吗?云河哥哥,你难道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吗?是了……离疆说过,你已经记不得那件事了……” “我记得的。我知道是凡人杀了我的母亲,我也时常回忆起来,我也会经常梦见往事。我不会忘记与凡人之间的仇恨,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随意与凡人开战,杀戮从来都不是化解仇恨的办法。我族所承受的痛苦,凡人也一样在承受着。” “那么你告诉我,我们该怎样才能化解仇恨呢?”白菀反问道。 云河一时语塞,沉默片刻,道:“让离疆停止屠杀凡人,如果可以的话,来与凡人谈判,约定日后永不开战。” 白菀低下头,静静地停止了哭泣,又抬起头来,说道:“离疆不会同意的,族人们更加不会同意。”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回去说服离疆,我知道族人们崇拜他,他亲口发出的号令一定有效。” 白菀摇着头又扑进了云河怀里,说道:“可是……我怕我会被他们说服,再次惹你生气……云河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动摇啊……” 云河眉头一皱,他明白了白菀的意图,就将她扶了起来,后退一步,道:“我要在这里,尽我所能阻挡离疆的脚步。” 白菀的脸色变了变,她凄凉地一笑,说道:“所以你决定了要与凡人站在一起了吗?就因为……因为那个铁姑娘?难道我们百年来的感情,竟然比不上萍水相逢的一个凡人?” 云河一惊,没想到白菀轻易就看出了自己对铁宁玉的感情,若是被离疆他们知道了此事,铁宁玉便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他矢口否认:“不,与那个凡人无关,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再次铸成大错!百年前我父王征战凡人、造下罪孽,天界同意由我一人受刑,这一次如果你们还不知收手,我不认为神族会轻易放过我族,到时候,就不是我受刑就能解决问题了。” 白菀低下了头,默默地不说话了。 云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忽然觉得,他一度认为单纯天真的少女,竟然是那样令他看不透;而所有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族人,竟然能想出那样的计划夺取王位、只为了向凡人复仇! 他仍是有些不可思议,心底甚至隐隐作痛起来。 青眉看着白菀的泪眼,一时间竟也看不出她的想法,便起身得意地说道:“小菀姑娘,你想错了,那个凡人女子哪一点能配得上云河?让云河抛弃你们的婚约、移情别恋的人,是我啊……” “是你?”白菀望着青眉,微微皱眉,青眉仿佛浑身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和馥郁华丽的香味,让她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云河看着青眉缓缓走向白菀、步步生莲,他明白青眉是怕自己招架不住白菀的眼泪,所以要亲自与她交锋,他便留上了心,准备随时发问,从白菀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是啊……虽然我和云河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但是胜过了与你的百年相伴,毕竟你那样欺骗他、伤害他,如果我是他,我早就恨你入骨了。”青眉浅浅地笑着,得意之色像涟漪一般在她绝丽的脸上荡开。 “不是的……我并不想那样的……离疆他们策划这件事的时候,我并不知情!”白菀求助一般地看向云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云河抓住机会问道。 白菀方才被青眉一激,恨不得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在你去天界受刑的时候,离疆他们突然对一些族人发难,之后他告诉我,他们杀的都是不愿意复仇的族人,剩下的族人早就投靠了他。在你回来之前,他把一些都告诉了我,我害怕被他灭口,也想为爹娘报仇,所以我才……”她又流下泪来,向云河走近了一步。 云河将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她忙止住了脚步。他追问道:“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包括他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怎么找的天界帮手来联合欺骗我?” “没错。在离疆拉拢了所有能拉拢的人之后,他们在暗地里研究各种术法,同时在想办法让你主动放弃长生咒,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得到坐上王位。可是他们始终想不出好的办法,直到有一天,来了两个神族人。” “九天雷神的两个儿子,少帝和少君?” “是。他们对离疆说,金波海的鲛人之王很渴望长生,想让你主动将长生咒交给他。离疆说,我们也一直在想办法让你放弃长生咒,可是始终想不到能奏效的点子。两个神族提起了我们曾征战凡间的往事,他们说他们可以向天帝进言,带你去天界受刑,趁着那时候他们假意将我们屠杀光,再让我不断地来催促你去冥界救我们,你一定会放弃长生咒的……” 白菀的一番话,牵扯出了云河在金波海的一系列疑问,他想起在囚龙谷,少帝和少君解救了自己和溟汐,让自己一度以为他们是想让溟汐永生,可是他们去青泽找离疆时却又是为了让沉渊得到长生咒…… 为什么在少帝和少君的计划中,接受长生咒的人发生了改变?他们此举,真的是为了鲛人一族吗?鲛人得到长生咒,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让他们不惜冒险来凡间演这样一出戏? 云河闭目沉思片刻,忽然睁开双眼—— 龙血珠! 他们是为了骗出金波海的龙血珠!所以他们并不在乎是谁得到了长生咒! 因为他们身为天神,不能去金波海明抢,所以只能设计让沉渊主动交出他们的圣物,而沉渊渴望长生,他们就抓住了这一点,找到渡世神王,请渡世神王开口让沉渊献上龙血珠! 他原以为龙血珠的失踪是为了完成长生咒的转换,而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兜兜转转,都回到了龙血珠身上! 想到这里,云河不禁又回头重新理了一遍思路,发现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破绽。 而龙血珠既然能护金波海一方平安,一定有着更加强大的力量,这就是少帝和少君要骗取龙血珠的原因! 他们想要做什么? 为了一颗龙血珠,竟然设计让银狐族被灭族,还牵扯到了几任海王的性命! 两族的命运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他们所图谋的,一定是更大的目标! 云河的心忽然一沉,再联系起眼前的银狐之乱、不久即将迎来的魔族之战,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再也听不进白菀的话。 “云河哥哥,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请不要离开我好么?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啊……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与你一起看日出日落,我不能没有你啊……”白菀还在不断地哭诉着。 云河怒视着白菀,忽然想要逃离,她和自己的族人,是这一盘棋中的棋子,也是当下祸乱的制造者! 他不想看见她,不想看见关于银狐族的一切,他只想揪出那几个幕后的主谋,将这一盘棋打翻,再将这滚滚红尘稳稳地托住! 他扭头往外冲去,从白菀口中一定无法得知幕后主谋的身份,他要去找,去联合凡人的力量,将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人逼出来! 带着愤怒,他冲出了偏厅,为了不让赤焱担心,他放慢了脚步,接着他看见了站在赤焱身边的铁宁玉。 铁宁玉在回到大殿后得知了白菀这边的事,就赶来守在了外面。此刻她的脸上带着担忧,她害怕云河会被白菀说服,并回到银狐族中去,然而看见云河大步冲了出来,她放下了心,对他微微一笑。 “我们速去明提掌门那里集合,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事!”说着,他对赤焱点点头,又回头示意青眉不用去管白菀。 青眉也走了出来,对神武门弟子说道:“这位白菀姑娘,还是要麻烦几位严加看管。”说着,便与几人一起往大殿赶去。 几个神武门弟子不敢抬头看她,其中一个带着鼻血还不知觉,与师兄弟们进了偏厅,将正在发怔的白菀牢牢看守了起来。 “云河哥哥!”白菀忽然悲伤地高呼一声,然而看见的只是云河冷漠的脸,和缓缓合上的门。 对不起,小菀,你们那样欺骗我,我无法原谅你们。我想,我曾经爱过你,却不是男女之间的爱,而是作为一族之王的我对臣民的爱护。现在你们不需要我保护了,我要做的,是把你们和那个主谋者着魔的心唤醒! 银狐之围 云河脸色严肃, 与铁宁玉、赤焱、青眉回到了大殿。 长生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边的言麓轻轻咳嗽了一声, 提醒长生注意身体, 长生才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云河并不落座, 环视众人一眼, 说道:“刚才我从白菀那里得知, 与我族人联手欺骗我的那两个神族, 其实是为了骗取龙血珠!他们用这样的办法取得龙血珠,一定不是天界的意思,他们一定有所图谋!” 铁宁玉等人也没有坐下, 她想起在六界山上魑魅正要对赤焱动手,却突然离去,而当时她没有在意, 之后才回想起来。她正要说话, 却被威赫抢先开了口。 “龙血珠?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能确定那两个神族不是奉了天帝之命?”威赫嚯地起身问道。 明提听了威赫的提问,暗暗点头, 陷入了沉思。 云河说道:“神族在三界的权力之大, 他们想要什么, 大可以一句话传到金波海, 让海王献上龙血珠便是, 何必费那么多周折——先是与我族人联手假装灭族, 骗我放弃长生咒,然后引我去金波海见海王;在金波海也发生了一些变故,少帝和少君再次现身, 却没有抢夺龙血珠, 而是把我救了出来,说明他们不敢抢夺,而是要让龙血珠名正言顺地落到他们手里,那样才不会引起天界其他人的注意。” “什么?!”威赫有些不可置信,身后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竟有神族能作出那样的事来。 铁宁玉立即说道:“龙血珠应该在魑魅的手中。那天她大概是怨恨赤焱和青眉戳破了银狐灭族的计谋,她怀恨在心,所以想要对赤焱下手。当时我没有留意,但是我隐约能记得她突然离开了六界山。赤焱,你说是不是?” 赤焱回想起那日的险状,当时自己已经力竭,眼看着妖后要来杀自己,他勉强接住了她的一击,而后她忽然转身离去,连花神都没能阻止她的脚步,想来便是龙血珠突然有了异动,她不想被他们发现。 想到这里,赤焱点头对众人道:“她应当是在云河解除了长生咒之后,趁我们的注意力都在云河身上时,向渡世神王要去了龙血珠。一开始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热心地帮助云河去六界山,还沿途设下不少妖兽阻拦我们,原来她是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 青眉也怔怔说道:“原来是这样……当时我就明白了是师父策划了银狐族的‘灭族’,可是我没有想到,师父是为了龙血珠……”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对质着,矛头都转向了魑魅,让一旁聆听的花神脸色沉了下来,他隐约觉得魑魅应该要办一件人神共愤的大事,但是凭借他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暗自懊恼不已,只希望自己哪天也能像云河那样,经历一次“死亡”然后突然变了性格、脑袋开了窍,那样做什么事都能一眼看透,就不会时时刻刻都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说来说去,那个痴妹为什么要骗龙血珠?龙血珠有什么好的?其他的东西她不骗,偏偏要那个?难道她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脑袋痴呆?”威赫不解地挠挠头。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 明提解释道:“老夫记得曾有一本远古经书记载,龙血珠内的神龙原本是天界的守护神,战力远非其他神族可比。只是不知为何,神族突然联手将神龙制服,神龙应当在那一战中受到了重创,从此神力大减,化成了龙血珠,机缘巧合,被金波海鲛人所得,从此成为了金波海的圣物。” 云河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魑魅便是想要借助龙血珠,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说着,他想起了魑魅曾对他说起的往事—— 只身赴魔界想要降服魔族,却深陷其中; 引来别的神族救她,还差点让他们陷在了魔界; 触发天界众怒,被天帝赐死,命运使然,她最终被妖皇救下。 而在凡间,她并没有闲着,四处奔波得到了龙血珠; 在流花林释放心魔,以引发凡间大乱。 这一切联系起来,让云河茅塞顿开:“她想要回到天界复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明提嘴唇紧抿,威赫暴跳如雷,一连几掌将案几拍碎了。 长生一直坐着静静聆听众人说话,此刻意识到了凡间局势危如累卵,不由煞白了脸色,替众生难过起来。秦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是祸躲不过呀……世事纷纭,每一天都会有人用纷争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秦老师轻声对长生说道。 铁宁玉不禁环视了云河、赤焱、青眉和花神一眼,自己心中也是一阵慌乱。 而花神更是被吓得不轻:“倾欢这是在自掘坟墓啊!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不行,我要去找她……是她害我被贬下凡界,我们又有多年交情,她多少会听我的……” 铁宁玉伸手将他拦住了,说道:“你去哪里找她?你确定找到她后能说服她放弃她的计划?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可见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除非天界提前介入,否则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决心吧。” “那要怎样才能阻止她?她要找天界复仇,一定会拉拢多方力量,到时候三界都要生灵涂炭啊!”花神惊觉自己竟能想到这么多,不知该喜还是悲,自己最初爱恋的人竟然要沦落为想要毁天灭地的女魔头?那么之后自己暗恋过的一个个女子,包括铁姑娘,都免不了这场劫难! 太可怕了…… 云河与明提对视一眼,两人都看穿了彼此的想法,明提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将想法说出来。 云河便朗声道:“想要阻止她,只能打乱她的计划。” “她的计划是什么?”花神终于平静下来,看向云河问道,而铁宁玉及时放下了阻拦他的手,让他有些失落。 “就是我们现在所遭遇的和即将面对的。天下应该很快会大乱,我银狐族与凡人之间会有一场大战,帝都那边会有一场皇权之争,当战火燃遍凡界的时候,魔族一定已经逃离了归墟海,他们会回到大陆征集力量。魑魅要做的,就是让魔族积蓄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引上天界!” 长生、赤焱、青眉等听得忧心不已,没想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场场变故,不过只是这一盘棋中微小的几步而已,真正倾覆凡间的厮杀,或许就要开始…… 铁宁玉知道此事关系三界苍生,顿时觉得在场所有人都肩负了重担,她出言安慰道:“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这些战乱,我们之前已经预见到了,也是我们正准备面对的,现在我们只不过是知道了魑魅的目的,那是最坏的一个结局。如果我们能一步步阻止这些战乱的发生,想来魑魅应该会无计可施,最后放弃吧。” 一席话令在场的几个年轻人信心倍增。 只有花神苍白着脸,暗自摇头道:“不一定吧……” 众人总算从这个惊天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平静了心情,开始商议起对抗银狐族的事来。 明提将神武门的安排和盘托出,银狐族既然能破解神武门的术法,明提打算直接用上威力最强的天神渡世,而神武门上下只有他一人会这一招。 他的提议立刻遭到了威赫和几个护法的反对。 “掌门,您不久前在炼妖塔用上了天神渡世,已经伤得不轻,再用恐怕会……”玄济说道。 明提微笑道:“不碍事。若是老夫不用这一招,诸位就要去冲锋陷阵了,用与不用,都有人会受伤。不如趁早用出天神渡世,比走投无路时匆忙用出要好。” 云河等人无不在心中敬佩明提。 这位须发花白的神武门掌门人已年近古稀,许多凡人到了这个年纪,大多都会选择颐养天年,他却勇往直前,面对灾难也毫不畏惧、毫无怨言,他不仅仅拥有着不惧生死的勇气,更有着对凡间众生的无私的爱护。 铁宁玉不禁向云河看了一眼,又想起了姬云境,在这方面,他们两人与明提掌门是一样的。 而青眉想到了那个光头灰袍的身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应该也在为了这一场劫难而四处奔波吧? “掌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落后!我带领弟子们与狐妖贴身搏斗,到时候掌门用出天神渡世,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威赫大义凛然地说道。 铁宁玉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奉到了明提面前,说道:“明提掌门、威赫长老,这是我铁家祖传的至宝乾坤玉,运行灵力时将它握在掌心,能令灵力大增。” 明提并不客套,感激道:“多谢铁姑娘,待老夫与威赫长老使用完后,立即将乾坤玉传于诸位。” 众人点头。 云河将赤焱和青眉也安排了一番,三人与铁宁玉一起,再加上慈怀,分别负责在雪仑山四个方向捉拿银狐。 花神则仍与先前一样,和花潮、紫藤一起在地面减缓银狐的脚步,必要的时候设立栅栏困住银狐们。现在他有些后悔让族人们都留在了胜天国境那边,若是全族人都在这里,定能让所有银狐都摔个狗吃屎,哪里还用得着神武门人和铁宁玉他们上阵拼杀。 这时长生提议让鹿族加入战斗,众人仍是不同意,最后为了不让长生难过,明提提出让鹿族在山腰某处埋伏,以便擒拿突出重围的敌人。 一切安排妥当时,殿外突然响起了向大海的声音:“哼,你们自顾自安排,忘了我了是不是?!你们看不起我是不是?!” * 咚!咚!咚咚! 警示着银狐族开始冲锋的鼓声忽然响起,划破了沉寂,空气都随着震颤起来。 鼓声在平日的雪仑山上是提醒夜幕降临、结束一天苦行的信号,平缓而均匀的鼓点能将雪仑山下百姓的心都平静下来,于是家家户户点起灯火,温馨的气氛在夜晚弥漫开来。 此时的鼓声却时高时低,短促而紧张,像是将银狐们的脚步放大了无数倍一般,在雪仑山周围的空城里传开,更令雪仑山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根据银狐族之前的分布,神武门便将弟子们均匀安排在了雪仑山的四周,勉强形成了一圈防护。 “跟着我,冲!挡住狐妖,能杀就杀,不要留情!”威赫大吼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银色的巨大狐狸和黑衣的神武门弟子们分别形成两个圈,正在快速而整齐地相互靠拢,杀气磅礴。 威赫面对的是狐王离疆身边的几个长老,而在离疆正对面,神武门弟子有意留出了一个缺口,好让离疆突出重围后出其不意地迎上更多的攻击。 威赫并不像神武门的其他人,他的七情六欲从未斩断,此时他的心中满是对银狐族的愤恨,并不是出于银狐族对神武门弟子造成的杀伤,而是为它们已经杀死或即将杀死的那些凡人而愤怒! “杀!”威赫低吼一声,便将手中的长棍挥舞起来,猎猎生风。 所有神武门弟子都配上了长棍,而非铁制兵器,在这种时候,明提仍旧不希望自己门下的弟子们造下不必要的杀孽。这让威赫急得大骂,而明提的解释是,这么粗的长棍,在神武门弟子手中挥舞起来,和刀剑的威力相差无几。 威赫这才满意地停止了抱怨。 双方即将冲杀在一起,满是砂石的地面上突然繁花密布,是花神在竭力阻拦银狐们的脚步。 “不对!不对!”花神忽然从银狐群中悬了起来,披风上的花枝仍不断伸往地下去阻绊银狐,“除了这里,其他方向都没有敌人!没有敌人!其他银狐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双方的喊杀声中,除了威赫等人直面的这个方向有少许银狐没能挣脱他的花枝而摔倒,其他方向的银狐丝毫不受干扰——那分明只是银狐们用灵力幻化出来的假象!可是自己竟然没能察觉到!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太过笨拙了吧? 威赫等人没有听见花神的高呼,持着与手腕差不多粗细的长棍与银狐打了个照面,他没有被银狐充满杀气的眼神震慑住,而是狂暴地挥起了长棍。 在所有弟子们一齐发出视死如归的高喊声中,他以为黑色的战圈能将白色淹没,可他没有想到,一股他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力量直扑而来,他看不见的巨掌将他撂倒在地,那股力量如洪水一般从他身上碾压过去,他体内的灵力正在被慢慢抽去。他这才知道,洪流来时,河底的细沙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的。 他身边的弟子们都默默倒下了。 没想到第一道防线这么轻易地就被突破了,而他们的力量都在被抽离…… “都到这边来!”花神向着其他人高呼一声,不知道他们能否听见。他直直冲向倒地不起的威赫,这时总算察觉到了有无数银狐正隐身从他身边冲过去。 长满刺的花枝像从天而降的幕布一般结成栅栏,倏地立在了隐形的银狐们前进的道路上,暂时减缓了它们冲锋的脚步。 有的银狐因为冲势太猛、来不及停下脚步,直直撞在栅栏上,浑身是伤,而身后的银狐还来不及停下来,将它们再次撞了上去。 而花神冲向威赫,无数花枝向着他身边甩出,想要保护住威赫。 银狐们立即往两边散去,绕过了威赫和花神的栅栏,冲向第二道防线。 花神救起了威赫,见他已经昏迷不醒,就用花枝将他送到了最后一道防线内。 云河、铁宁玉等人这才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然而他们看见的却是银狐们缓缓现出了身形,冲向了正要使用天神渡世的明提。 云河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族人们已经能将分影术用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连方才他准备在原地迎战时都没能发现,若不是这边动静实在太大,他一时间很难察觉真正的敌人在哪个方位。 “保护掌门!”慈怀高呼一声,弟子们纷纷在明提身边摆下阵型,试图阻挡银狐的进攻。 云河等人不断撑起结界,但是此刻与铁宁玉孤身一人将它们引来神武门时不同,现在白菀不在身边,银狐们没有了忌惮,冲锋起来就像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一次次地攻破结界。 花神、紫藤和花潮在地面努力地阻拦着,他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布起遍地藤蔓,银狐们却蹄下生风,直接从地面上掠了过去。 “没有办法了,只能那样了!”花潮提醒紫藤道。 不断释放着臭气的藤蔓往银狐们脸上打去,银狐们咬住了牙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花神接连不断地设下重重栅栏,然而转瞬就被离疆和几位长老用灵力打破。 银狐们的灵力转眼就冲破了慈怀等人的阵型,还没等明提使出天神渡世,明提便被击倒在地。 双方彻底厮杀在了一起,即使两方人数相当,但是银狐拥有着庞大的体型、更高强的灵力和许多匪夷所思的秘术,神武门弟子几个战一个都未必能胜,一时间雪仑山上惨烈异常,而掌门和两位长老都已经负了重伤。 花神几人改变了战术,他们合力用所有的藤蔓缠住某只银狐,想要将它制服,然而更多的银狐前来围攻,他们连忙分散开各自战斗,如此几次,战绩微弱,施毒也不见效果。 云河、铁宁玉、赤焱、青眉本想直奔离疆,来个擒贼先擒王,然而离疆且战且退,将几人深深地引入了银狐的战圈。 血战中,铁宁玉发现没有一人在乎离疆的生死,便对几人道:“擒王不管用!我们还是见一个杀一个!” 云河一怔,这是他与自己的族人对抗以来第一次听见“杀”字,然而看着神武门弟子一个个倒在了血泊里,有的弟子在努力保护已经晕厥的明提和慈怀,要将他们抬到安全的地方,花神他们即将力竭,云河终于感到了恐惧—— 他恐惧如果不能拦住银狐的脚步,此后凡间的战乱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难以阻挡,最后让魑魅达成了心愿,而她带领魔族向天界复仇成功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敢去想象。 想到这里,他对铁宁玉高声吼道:“宁玉,快!” 厮杀的血雾中,风从他身后吹来,吹起他的白衣和长发,将他的声音更快地吹到了铁宁玉的耳中。 “什么?!”铁宁玉正在往离疆那边冲杀过去,一时没来得及反应云河的话。 “快!”云河被几个族人围攻,他用尽力气吼道。 “呵呵,曾经的王,你早该去死了!”一只银狐向云河冲来。 他认出了对方在族中只是个平民,也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愤恨。连那样一个很少接触自己的平民都如此憎恨自己,那么离疆他们,该对自己恨得多刻骨铭心? 他来不及感伤,双手中的弯刀一转,“铛”地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我不会死,直到你们放弃为止!”云河冷冷说着,手臂一挥,将对方甩了出去,转身迎上了其他族人。 然而他能用余光看见,族人们正在踏着神武门弟子的尸骨,一步步地往上推进。 他的心痛得厉害,那一张张至死都带着坚毅表情的凡人的脸,像是化作了那一晚被天神们杀死的族人。 分明都是生命,为什么要这样残杀不止?! “叛徒!败类!”又一个银狐族的战士对上了云河,他大声咒骂道。 云河觉得自己的灵力正被对方抽离,他想要将对方甩开,然而已经无能为力。 “叮铃——叮铃——” 漫山的厮杀声中,突然响起了清脆的一声铃响,一时间,满山静谧。 铁宁玉双臂张开,一只铜铃悬在她的上方,在她灵力的推动下,越升越高。 山风吹起铜铃不断作响,霎时间所有妖族头疼欲裂,仿佛都要魂飞魄散一般。 铁宁玉看着云河胸前突然渗出了鲜血,自己心中也剧痛不已,一时间眼泪溢了出来,她却只是咬着牙,用灵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夺魂铃。 赤焱、青眉、花潮、紫藤、面前的银狐,还有身后埋伏着的鹿族,顿时都陷入了死亡和痛苦的边缘。 这是云河的提议。当时在大殿上,向大海在金鸾的搀扶下来到了众人中间。 “我也要去杀狐妖!”向大海对众人高声道。 “向先生,你多日未进食,身体尚未恢复,不如先休息一阵,与银狐族的战事绝非一役能定胜负,日后向先生还有机会上阵。”明提劝道。 “要是你们第一仗就败了,还哪来的日后?!别看我现在身子虚,但光凭着我这体型冲下去,杀不死狐妖也能撞死一两个!” 金鸾见师叔好不容易摆脱了颓丧,又要往死路上走,却不敢劝他。这时她察觉到云河将目光向两人投来,她的心突突直跳。 云河看着向大海,道:“向前辈不妨将夺魂铃借我们一用,这便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夺魂铃?”金鸾掩口惊呼道,她想起云河几次败在夺魂铃下的情景,不由心有余悸,“夺魂铃太危险。师叔,不如……把天网教给大家吧……” 向大海有些沮丧地说道:“我还没将天网练熟透,胳膊就被那狗贼东方涵给砍了!那次在炼妖塔做出的天网是假的,骗骗那狗贼而已!现在左臂要练出天网还需要一段时间!”说着,他对金鸾点点头,示意她将夺魂铃交给铁宁玉。 金鸾低下头,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将铜铃交到了铁宁玉手中。 “这夺魂铃是我在密轮大雪山一带游历时捡到的宝贝,一旦铃声响起,再强的妖族也能被制服,生不如死,这位狐王就曾在夺魂铃上吃过亏。这次用来对付银狐,一定能轻松把他们制服!”向大海对众人解释道。 明提沉默不语,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云河,想要征求在场几位妖族的意见。 云河望向赤焱和青眉,两人迟疑片刻,点点头。 他又望向长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曾经的自己拥有长生咒,尚且在夺魂铃下备受折磨,而以长生的病体,不知道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长生,不如你带着鹿族先避一避,夺魂铃在我们手中,我们只会胜,不会败,你们不必参与进来。”在长生做出决定前,他忙说道。 “不妨事的,我们还是要在后方埋伏。我想,夺魂铃还不至于让我们妖族暴毙,否则的话,你们直接对着银狐族摇一摇铃铛就胜券在握了嘛。”长生笑着说道。 铁宁玉将铜铃小心翼翼地收好,将众人环视了一圈,郑重地说道:“那么我不到万不得已,就不用夺魂铃了,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得不偿失的事。况且我们现在的布置,应当能伤到银狐族的元气,还不至于轻易用上夺魂铃。” 众人都点头同意了。 ** 没想到现实的战况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银狐族竟然用分影术迷惑了众人,而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处进行攻击,直接突破了威赫和明提的两重防线,之前众人的部署全部被打乱。 在厮杀中,铁宁玉才终于想起了夺魂铃,片刻的权衡后,才狠下心来将它抛了上去。 此刻银狐族正倒地挣扎,毕竟是灵力高强的种族,远不同于已经昏迷不醒的花潮、紫藤、赤焱和青眉。 神武门弟子们默默上前,试探着他们是否真的被夺魂铃制住了,在确定好后他们想要徒手将银狐们打晕过去,却发现银狐们皮厚毛松,一掌打下去力气早已散尽,一时间也找不出法子处理他们。 花神用花枝将银狐们捆了,就一手一个抱起了恢复原身的花潮和紫藤,向着铁宁玉飞来。他将云河等人也聚集了过来,看着几人恢复狐身痛苦的样子,他不禁想象起了鹿族的惨状,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因为旧敌遭受痛苦而开心。 铁宁玉手持朱砂剑,一步步向离疆走去。 铃声摇曳,离疆痛苦地缓缓挣扎着,一双血红色眼睛死死盯着铁宁玉,仿佛随时都能暴起杀人。 “铛——” 夺魂铃忽然被什么击中,发出一声异响。 所有清醒着的人心中都是一惊。 * 这一声撞击后,夺魂铃的声音反而更加响亮、急促。 体力稍弱的银狐忍不住低低地吼了起来,试图以此来减轻痛苦,终于有人撑不住,痉挛着晕倒了过去。 而云河再次感受到了死亡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剧痛之中他勉强保持着神智,抬头看下方族人们的情况,大多数银狐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离疆等最强的几人还清醒着。 铁宁玉正要在银狐身边设下结界,防止他们逃离,然而夺魂铃又是“铛”的一声,余音回绕,让云河的神智也跟着荡漾起来,很快就涣散了。 不知道长生他们怎么样了…… 在失去知觉前,他这样想着。 铁宁玉终于警觉了起来——在远处的某一个地方,有人想要摧毁夺魂铃!虽然此时敲击夺魂铃发出的声音能让银狐们更加痛苦,但是再这样下去,云河、青眉他们的性命恐怕也要不保! 她忙弃了离疆等人,飞到夺魂铃边上,用结界将它护住了,夺魂铃总算回归了平静。她不敢放松,一边保护着夺魂铃,一边用灵力搜寻着潜藏在附近的敌人。 想要摧毁夺魂铃的人,会是谁? 魔族?他们已经从归墟海逃离了? 魑魅?她想要造就一个乱世,来助她完成复仇计划! 然而他们大可以直接抢夺夺魂铃,而不必在远处躲躲藏藏。 那么便是妖族了!他们无法靠近夺魂铃,只能躲在远处用灵力偷袭,若是被他们如愿,他们一定会加入银狐族的阵营对抗神武门! 神武门弟子正对着银狐们束手无策,几个弟子火速上了山去取绳索。 花神担忧地看了昏迷的花潮和紫藤一眼,远远地向铁宁玉问道:“这什么铃再摇下去,我看有人要撑不住了,就没有别的办法对付那些银狐了吗?” 铁宁玉也为己方昏迷的众人忧心不已,她想要去制住离疆他们,却怕远处的敌人再次对夺魂铃出手,她顿时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她发现有不少人正往雪仑山赶来,来者很快就走近了,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万神山庄围剿过狐族的那些游侠。 “这些该死的狐妖,果然在这里!看,是银狐,果然是百年前屠遍凡间的银狐!”一个壮年男子说着,举剑运起灵力,一道剑光飞向了一只银狐。 “不要动手!”铁宁玉一惊,然而眨眼间众人纷纷使出了各自的杀招,还带上了灵力。 所有人都知道,银狐能吸取他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这些人想要杀银狐,实际上却是在帮助它们! 神武门弟子经历了一场血战,竟也阻拦不及,那些游侠还想出手,众弟子努力想要将双方格挡开。 “怎么?这群银狐一路屠杀来到你们神武门,你们不会还想保它们的性命吧?”一个长须中年游侠对着神武门冷嘲热讽起来,“也是,你们神武门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自己修炼的缩头乌龟,怎么会知道这群狐妖犯下了何等罪孽!” 这句话让其他游侠们壮了壮胆,他们出手就对神武门人推推搡搡。 神武门弟子中有修为浅些的,早被这一番话惹怒了,想要与游侠们动手,被师兄弟们用眼神阻止了,任游侠们怎么推搡,他们扎稳了马步不肯让开。 然而游侠们出手更加不客气,转眼就伤了许多神武门弟子,一边出口嘲讽着神武门人,一边出手将恨意都撒在了银狐们身上,所有银狐似乎都不省人事了,游侠们的刀剑更快地落下来。 “都住手!”铁宁玉高喊一声,再也顾不得保护夺魂铃,落在了众人之间,举剑格开了其中几人对银狐的攻击,说道,“它们会吸取我们的灵力!快离开这里!” “呵,这不是和那个狐妖形影不离的光华门弟子铁宁玉吗?怎么,你不会是爱屋及乌,想保护这群银狐吧?”有游侠阴阳怪气地说道。 铁宁玉看清了众人的脸,想起他们就是在白露城为虎作伥的那群人,现在却又来到神武门作乱,她气极反笑,不容对方说出更多难听的话,对神武门弟子使了一个颜色,众人会意,迅速退到了她的身后。 朱砂剑红光大盛,游侠们变了脸色,想起长生咒已经在铁宁玉身上,顿时有些后悔再次招惹了铁宁玉。 铁宁玉还未动手,花神翩然赶到,将花枝塞在了每个游侠的嘴里,怒道:“叫你们嘴臭!给你们刷刷牙!” 游侠们忙后退着想要摆脱花神,却被花枝塞得恶心反胃,一个个作出了呕吐状,却又吐不出来。 “吐什么吐,老子还没嫌你们恶心呢!”花神说着,自断了花枝。 那些游侠像是死里逃生一般,吐掉了口中的花枝,转身就要离去。 “当心!”突然,铁宁玉看见一只银狐睁开了血红的双眼,而经过它身边的游侠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块一般,兀自往银狐身上靠去。 铁宁玉和花神见势不妙,同时向那游侠冲去,神武门弟子们也急忙出手,然而所有游侠几乎无一幸免,都被银狐们抓住了! 银狐们原本已被夺魂铃震得生不如死,没想到突然来了这群游侠为它们送上力量,便做起了濒死反抗,一个个都吸起了游侠的灵力,夺魂铃对它们的影响似乎小了许多。 铁宁玉、花神和众弟子一有动作,银狐们的眼神就冷下去,随时要咬死口中的游侠。 “救命!救……”离疆口中的青年绝望地喊着,声音戛然而止。 离疆把尸体狠狠一甩,竟然带着狠毒的目光,在铃声中缓缓站了起来,他身后十条巨大的银色尾巴慢慢张开,轻轻摆动着。 铁宁玉与花神急忙护着神武门弟子们退出了银狐的阵地。 “十尾银狐?!狐族不是最多只能修炼出九尾么?!”有神武门弟子低呼了起来。 离疆弓起了身体,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就向着夺魂铃扑去! 铁宁玉呼吸一窒,猛地转身,灵力飞出,在离疆之前到达了夺魂铃。 “铛——” 这一声铃响沉闷而响亮,离疆和所有银狐都猛地一颤,离疆直直跌落在地,翻滚着起了身,而铃铛的巨响让他眼前一片黑暗,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击碎了一般。 与所有妖族一样痛苦的,还有铁宁玉。她知道这一击会带给云河他们多大的痛苦,但她别无选择,火速回到了夺魂铃边上,她用灵力催动着夺魂铃,夺魂铃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而清脆。 叮铛——叮铛——叮铛—— 所有银狐再次挣扎起来,离疆皱眉弓身一步步后退。 神武门弟子们暂时忘却了疲惫和伤痛,围住巨大的银狐,再次与它们贴身肉搏了起来,挣扎的银狐胡乱挥舞着利爪,不少弟子被重伤。 铁宁玉热泪盈眶,不敢回头看云河、青眉他们的身影,更不敢想象此时战斗力不强的鹿族会是什么样的景象——银狐的目标是凡人,长生分明可以带着族人冲出去避难的,他们却选择了留下。 想到这里,铁宁玉更加不能停下手中的灵力,如果能制住银狐族、破坏魑魅的第一步计划,云河他们就算是丧命于此,他们也一定毫无怨言! 花神看着铁宁玉面色坚定而冷漠,不敢相信她居然愿意以云河的生命做赌注。他的心思再也无法放在银狐上,转身冲向了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花潮和紫藤,将那两团花叶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安抚起来。 比起这天下会不会大乱,此时他更在意自己这两名属下的性命,所以他心中全无去控制银狐的想法,也想不到只有控制住了银狐,铁宁玉或许才会停下这催命一般的铃声。 雪仑山上的景象有些奇异,花神身后,云河等妖族和明提、威赫、慈怀都昏睡着,而离疆身后的银狐们正与神武门弟子做着虚弱的搏斗,周围满地的尸体衬得所有人脸上的神情异常悲凉。 嘭!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道强劲霸道的灵力,生生击在了铁宁玉身上,所有人都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铁姑娘!”花神大喊着,冲向了从空中落下的月白色身影,伸出花枝从半空就将她轻轻地接住了,在她落下后,他再次焦急地喊着,“铁姑娘!” 夺魂铃的声音停了下来。 花神没有注意到,银狐们在短时间内恢复了体力,它们踢开了神武门弟子,其余弟子则迅速后退,在花神等人前面形成了一道防线。 而离疆高大的身影站直了,他的十条长尾轻轻甩动着。 “催动夺魂铃!”玄虚被一只银狐踏在了脚下,趁银狐不备,用灵力击在了夺魂铃上,踏在他身上的力量突然一重,他昏死了过去。 神武门弟子们正准备运起灵力,然而离疆向众人冲了过来,撞飞了无数弟子。 离疆暗红的眼睛盯着夺魂铃,铃铛的余声还在,族人们仍痛苦不已,他却信步一跃! 但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狭长而深邃。 云河也恢复了狐身,他的身形比离疆稍小,然而他在苏醒过来的一刻,强忍着更剧烈的痛,以更快的速度跃起,将离疆撞飞了出去! “宁玉!”两只银狐翻滚撕咬着,云河忽然大喊一声。 铁宁玉头昏脑涨地起身,明白了云河的意思,但她没有冲向夺魂铃,而是将朱砂对准了离疆! 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银狐从身形上已经很难辨认,但铁宁玉能分辨出来,云河俊朗威严,比失去长生咒之前更具有王者之风;而离疆,凶狠凌厉,是个天生的战士。 “夺魂铃!”云河以为铁宁玉误解了自己的话,再次吼了一声。 同时,离疆幻化出了人形,一把弯刀刺向了云河。 眼看着朱砂就要刺到云河,铁宁玉看见一道灵力飞来,将云河击倒了。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放弃了击杀离疆,一把抱住了倒下的银狐,她的眼泪落在了松软的银色狐毛上。 而离疆,踏着云河的肩,以花神也追赶不及的速度,冲向夺魂铃,一阵凌乱的响动和痛苦的折磨后,夺魂铃已然破碎! “撤退……撤退!附近有别的妖族……”云河幻化出人形,在铁宁玉和花神的搀扶下往上退去。 铁宁玉杀气凛冽地看着离疆。 离疆还没恢复过来,并不追赶几人,任由他们退了回去。 还困在银狐群中的神武门弟子也趁机逃离了出来。 铁宁玉随手设下结界,令神武门弟子也退进结界中,因为她察觉到了双方的胜负正在悄然变化着。 果然,结界内的人看见身后一群雄狮和猎豹将他们包围住了,而他们的口中,叼着几个手拿绳索的神武门弟子的尸体。 天下之大 体型庞大的狮王辽原, 和身形精干的豹王疾风率领着各自的族人, 向着结界走来。 神武门人浑身恶寒——对抗银狐族已经让众人力不从心, 要靠着夺魂铃尚且不能取胜, 然而此时夺魂铃已经被毁, 又出来两个妖族, 莫非, 山下的百姓们果真逃不过被屠戮的劫难了?!他们都默默聚到了昏迷的掌门和两个长老身边。 铁宁玉和花神快速检查了一遍结界,认为三个妖族暂时还无法突破进来,就安心去照顾起伤员来。 云河好不容易恢复了体力, 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他幻化出人形,颈上和肩上都带了很深的咬伤, 让铁宁玉触目惊心。 不等铁宁玉开口, 他忍住身上的剧痛,先问道:“你没事吧?能适应长生咒么?” 长生咒是族中长老研究出来的, 经过历代狐王的修改, 已经能很好地适应狐族的身体, 但他不知道作为凡人的铁宁玉能不能驾驭长生咒。 “还好……”铁宁玉说着, 脑袋仍是有些发涨, 但勉强可以遮掩过去。 “嘿, 狐妖,我给你疗伤吧!”花神气鼓鼓地对云河说道。 云河知道花神视自己为敌,便是一怔, 但此刻大家面临着真正的敌人, 他就爽快地点头答应了:“那就多谢了。” 反而是铁宁玉有些尴尬,她干脆走向明提等人,查看他们的伤势。方才她不惜赌上云河等人的性命也要试图制住银狐一族,现在敌人人数猛增、力量更强,所以己方要调动一切能战斗的力量。 几人都伤得很重,甚至被银狐吸去了不少修为和灵力,尤其是明提,年岁已长,呼吸和脉搏都有些紊乱,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铁宁玉取了被明提握在手心的乾坤玉,开始逐个为他们疗起了伤,所有人都是静默而沉痛的。 结界外狮族和豹族与离疆点头打了招呼,就先发起了进攻,然而几次下来都无法打破结界,两族只得向银狐族走去,商量起了攻击对策。 赤焱、青眉和花潮、紫藤都先后醒了过来,神魂仍有些涣散。 云河在花神的治疗下,伤口愈合了许多,他道了谢,两人就分别去安抚属下们。 云河一边询问着赤焱和青眉的伤势,一边心系山腰上鹿族的状况,方才狮族和豹族分明是从山顶上来的,那么它们应该还遇到了向大海、金鸾和白菀! 云河一惊,往狮族那边看去,并没有看见三人的踪迹,也没有看见鹿族的身影,一颗心仍是不敢放下。 而接下来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如果越来越多的妖族加入到屠杀凡人的队伍中来,光凭凡间仅存的几个修炼门派,已经无法阻挡妖族的脚步了!光华门和万神山庄都已经覆灭,神武门独力难支,青秋山也成不了大气候!除此以外,最强的力量应当都汇集在胜天国皇帝手中,然而他已经被心魔带去了归墟海,还有大批军队随行! 凡间的局势迫在眉睫! 云河像是百爪挠心一般,他脸色凝重地看了众人一眼,尚能活动的人在给重伤的人治疗,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我去山顶找一找向大海!现在或许只有天网能缓解局面!”云河并不起身,轻声对众人说道,以防惊动了敌人。 “我去找师叔。”铁宁玉扭头说道,“我有长生咒,你去太危险!一旦你冲出结界,他们肯定会派人杀你!” “不,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我速度快,他们要杀我并不容易。”说着,云河当先冲出了结界。 果然,铁宁玉还没来得及为云河保驾,就有一只猎豹如闪电一般冲了出来,眨眼就越过众人所在的结界,直冲云河,越来越多的狮子和银狐也向着云河冲击! 它们不知道云河的意图何在,只知道他铁定是去搬救兵的,所有人都存了必杀的决心去追击云河! 铁宁玉大惊,她冲出结界,对着追击云河的人一连使出了最狠辣的杀招,一时间杀伤了大部分人。 然而下方的敌人对着结界发起了进攻,结界轰然碎裂,双方立即起身,做出了开战的准备。 铁宁玉恨恨,转身冲向敌人,同时为神武门人再次设下了结界,双方实力悬殊,现在还不是交锋的时候。 “呵,不怕死的凡人!”狮王辽原大吼一声,便向着铁宁玉冲来,它的身躯几乎比离疆还大出了一半,不用灵力就能将铁宁玉撞得粉身碎骨! “该死!”花神怒骂着,伸出花枝要去绊辽原,然而更多猎豹跃出,将他的花枝统统踩在了脚下,他断开花枝还想阻拦,猎豹们向着他扑了过来,他举步维艰。 铁宁玉不断使出各种杀招,接连不断的雄狮挡在了辽原面前,腥血四溅,而辽原已经近在咫尺! 她知道自己躲避不过,便双手将剑向着斜上方握着,准备在辽原冲到的一瞬间贯穿他的头骨! 劲风扑面而来,辽原的吼声令铁宁玉的耳朵痛得厉害。她忐忑不已,唯恐错过了杀死狮王的最佳时机。 但辽原忽然在一步外停住了冲击,凶狠的眼神突然变得似水温柔。 青眉拦在了铁宁玉面前,柔弱无骨的双手抚上了比她的头还大的狮爪。 铁宁玉先是一阵错愕和愤怒,接着她意识到青眉应当是别有用心,便退后一步,收敛了杀气,暗地里却仍运行着灵力以防辽原对青眉出手。她在心底感激青眉,这只灵力并不强大的蓝狐屡次挺身救了自己,让她明白有时候仅凭着蛮力不足以解决问题。 辽原轻轻握住了青眉的腰,将她举到了自己面前,面色温和,青眉缓缓飘飞的栗色长发和湖蓝长裙让辽原脸上露出了微笑。 结界内所有人都不由发出惊叹,深深地为青眉担忧。 铁宁玉对远处仍在与猎豹纠缠的花神使了个眼色,让他速速退回结界,以免添乱。 “如果你知道了那些银狐向我们开战的原因后,你有力的爪子一定会调转进攻的方向。”青眉在辽原耳边巧笑着,轻声说道。 辽原疑惑地回头,看了满脸不悦的离疆一眼,就带着青眉退了回去,所有跃跃欲战的狮和豹都退了回去。 青眉回头对铁宁玉微微点头,示意众人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铁宁玉知道青眉自有她的办法与各族周旋,就与花神回到了结界内。 神武门弟子们为青眉摇头叹息不已。 铁宁玉劝道:“大家放心,青眉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暂且静心疗伤,尽早把青眉姑娘给接回来!” 而在众人身后,云河在竭力狂奔着,既要躲避跃起的猎豹,又要避过狮族的霸道灵力。云河几次被击中,背上鲜血直流,却没有放慢脚步。 这样下去不行……现在尚不知道向大海的生死,一会儿上了山顶还要去寻找他,要避过这些凶兽的追杀就更加困难,而且会把危险带给向大海他们! 云河便大吼着向大海的名字,希望他听见后能作出反应,那样自己就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而他若是现身,就能看见危险在逼近,好作出恰当的举措,不管是用天网御敌也好,还是找个地方躲藏也好。 肩上突然一沉,紧接着传来一阵尖利的刺痛,一只猎豹咬在了他的右肩,让他的步伐慢了下来,更多的敌人跃了过来。 狮族和豹族方才远远地听见夺魂铃的声音,多少有些受到影响,现在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云河却是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加上牵动了雷刑的旧伤,又是孤身一人,转眼就陷入了众人的包围。 轰! 大火燃起,烫得即将对云河发动攻击的狮族和豹族直跳脚。 是赤焱赶到了,他勉强不让自己被这些狮豹甩得太远,此时大家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片刻间就追上了他们。 “快走!”他趁敌人从灼痛中回过神来之前,猛地挥舞着弯刀,一道道大火冲天而上,令敌人躲避不及,他便也绕过大火,与云河一气冲到了雪仑山顶。 “向大海!”云河高声喊着,为了防止被向大海误认作敌人,他和赤焱都化出了人形四处寻找着。 “在这里在这里!”远处一座窄小的屋舍里,向大海先露出了半张脸,确认了来者的身份后,又将脸缩了回去。 云河与赤焱往那边赶去,很快向大海和金鸾就抬着一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小银狐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还好你们都没事。”云河依次看了向大海和金鸾,又冷冷看了白菀一眼。 向大海脸色一沉,道:“什么没事,刚才好险,差点让这只小狐狸精害得被狮妖和豹妖发现!要不是考虑到你们可能留着她有用,老子早劈了她了!” 金鸾怕向大海触怒云河,忙道:“师叔,这不是没事了吗?” 白菀嘴上塞着一块破布,双眼含泪,呜呜地想要说话。 云河没有理会她,现在若是让她发出声响,只会吸引来更多的敌人。他二话不说,恢复了狐身对三人道:“你们落单在这里很危险,我们快下去与明提掌门他们汇合。向大海,你的天网练得怎么样了?” “现在我用左手使得不伦不类,能不能学会就看你们的悟性了!”向大海答道。 云河无言以对,心中的希望暗了暗。 赤焱也恢复了狐身。 金鸾拎着白菀,红着脸扭捏着向云河走去,却被向大海抢先一步。 “这臭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咳咳!”向大海一边坐上云河的背一边说道。 云河觉得背上一沉,被压到了新伤旧痛,整个人差点趴在地上。 金鸾无奈地坐上了赤焱的背,辩解道:“我是怕师叔你太重了,云河又受了伤,他会受不了的。” 赤焱直冒冷汗,这凡人女子带着一只银狐,看起来分量也并不比向大海轻多少,他勉强撑住了,便与云河往山腰赶去。 “云河,真的是云河!”下山途中,两人听见了长生的欢呼。 鹿族纷纷从山石后出现了,长生和秦老师分别坐在一只巨鹿身上,所有鹿族都跟着往下冲锋起来,沿途想要加以阻拦的狮子和豹子都被这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慑,下一刻便被矫健的鹿族用角顶了出去。 “狮王,你瞒你说,这场战斗无关妖族和凡人的恩怨,而是……”来到狮族当中,青眉并不害怕,只是娇笑着柔声说道,“而是离疆和云河都想娶我为妻,所以才有了这一战。狮王若是参与进来,不就是干涉别族的家务事了吗?” 所有狮子的目光在青眉身上流连,而她的声音更像是催眠的咒语一般,她说什么,众人都点头称是,连一旁的豹族也觉得甚是有理,完全忘了众人最初是因为路遇夺魂铃,一时气愤想要将它摧毁,之后想起了凡人对妖族的所作所为,众人气愤难耐,才参与到了此战当中来。 青眉媚眼如丝,她缓缓附在辽原的耳边,说道:“我本心属云河,离疆偏偏要来从中破坏,他见你们二族出现,就想借你们的力铲除云河。现在我已经落到了你的手中,只怕离疆会把矛头指向你狮王了……狮王不妨放了我,好免去这场战祸……” 辽原已经被青眉几句娇语说得晕头转向,听见离疆很有可能会对付自己,他不由怒目向银狐族瞪去。 离疆一直在暗暗留心着神武门和狮族两方的情况,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进攻,然而他看见了辽原仇恨的目光,明白是青眉在辽原耳边挑拨离间。 “九闾、九闳二长老听令!速带五十名战士去各处复仇!”离疆厉声下着命令,有意让辽原和铁宁玉他们听见。 铁宁玉和清醒的众人都是一惊,转眼间两个九尾长老已经领了命带上五十只银狐火速开动了。铁宁玉明白过来他们是想要以此打乱己方的阵脚、引得己方主动出击、再将己方趁机歼灭。她突然冲出结界,在离去的银狐身前落下一重又一重的灵力,然而银狐纷纷冲刺起来,大多都逃出了结界。 离疆想要上前突袭铁宁玉,被辽原冷冷地拦住了。 “银狐之王,你不想解释一下?”辽原沉声怒道。 花神和铁宁玉心照不宣,趁机将山下用带刺花枝和灵力封死,防止更多的妖族离开神武门去屠杀凡人。 铁宁玉与花神和神武门众人面面相觑,五十多只银狐对于百姓来说不是小数目,而众人此时贸然冲出去只会伤亡更加惨重。该如何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仍要等云河回来再定夺。 青眉见离疆忽然派人离开神武门,心中也是不解。 离疆眯起双眼对辽原说道:“不知道狮王听了这蓝狐的什么谎言,突然对我族产生了敌意。我只有一句要解释的:我族的目的是向凡人复仇,狮族要去要留都对我族产生不了影响,但请狮王别忘了凡人对你们做的一切!” 说着,离疆带领众人往山下缓缓撤离了,他们被花枝和结界拦住了去路,也不急躁,只是静静地趴下休养生息。他需要等待,等着结界中的那群凡人终于要出动去救他们的百姓时,他就会带领族人与他们血战! 铁宁玉忧心不已,她看向身后白雪皑皑的雪仑山巅,忽然看见了一白一红两只狐狸和许多鹿族正往这边俯冲而来,她看见了向大海对他们挥舞着左臂,他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口中大喊着“杀光狐妖”。 结界内所有人的心都因为喜悦而快速震颤起来。 向大海看见众人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扫去了脸上的阴霾,心情更加愉悦而激愤,他高呼起来,令结界内的人振奋不已。 * 似乎是一夜之间,胜天国的太平盛世被打破,南方狐妖作乱、血流成河,北方却烽烟四起、群雄逐鹿。从胜天国上方看去,曾经歌舞升平的国度在此时只剩下了血与火疯狂地交织着。 皇帝携帝都大军离国的消息传出后,各地王侯纷纷举起反旗。由于皇帝派在各地的驻军都已收到了圣令开往归墟海,此时国力空虚,各路义军便长驱直入,轻易就杀到了帝都明阙城外。有几支皇帝麾下的驻军,在赶往归墟海途中见攻陷帝都有利可图,便违背圣令,也往帝都杀去。 几日下来,明阙城四面已汇集了十余支义军,在帝都外便厮杀起来,风起云涌,转眼就整合成了六支大军。 然而明阙城北面的昌平原上,有着“塞北柱石”之称的戍边大将唐坤独占一方,没有参与到这几日的厮杀吞并中,因为他率领的五万戍边将士,个个如同塞外的苍狼一般勇猛凶悍,无人敢撄其锋芒,他也不屑与这群乌合之众耗费兵力,只是在昌平原上等待攻入帝都的最佳时机。 此时其余五支大军都各派了说客到处游说,纵横捭阖,想要为己方争取到最强的盟友,铲除其余几支大军,待杀入明阙城中推翻了萧氏王朝,再与盟友争个胜负。 这些消息都传入了唐坤的耳中,他只是充耳不闻,一概不见各军来使,此时正与几员大将商议破城策略。 负责通报军中事务的官员急得在帐外直跺脚。 他很清楚唐坤军队的实力,虽然将士个个勇猛,但是这支大军的装备却是最差的,更没有足够的军粮,大将军却如此怠慢各军的使节,这分明是要拒绝与他们联盟的意思,而这样做很有可能使这五万戍边军陷入死地! 此时的胜天国算是国强民富,唯独与塞北接壤的国境总是遭到塞北人的骚扰,那里有成天放牧、生于马上的狂放种族,也有金发碧眼、肤色白皙如同妖邪一般的“冰人”,极度的苦寒让那两个民族时常南下侵占胜天国的土地,劫掠百姓们的财产,甚至将百姓掳去充作奴隶。 因此在胜天国开国不久之后,当年的英武皇帝便设了戍边军在塞北,几十年断断续续的大小战争下来,终于将那两个种族打得望风而逃,北方获得了宁静。 而随着盛世的到来,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渐渐淡忘了北方戍边军的重要性,他们宁愿花重金装备自己麾下的各地驻军、养一批不知从哪里招募来的修炼人士、不时派使者带着丰厚的物资去西疆和南疆各国炫耀国威,也不愿为戍边军拨去更多的钱财物资。 塞北戍边军陷入了真正的苦寒境地,在塞北人的多次劫掠中,损失渐渐惨重起来。一封封的加急书信送到萧永业手中的时候,换来的是他对唐坤的无情责骂,以及让唐坤“戴罪立功”的圣令。 所以在塞北能顶起一片天空的唐坤,带着五万大军来了,立誓夺取皇权,斥资休整塞北军营,将这片江山筑成一片铜墙铁壁! 唐坤与诸将商议好了破敌计策,确认了需要的人手即将就位,他才放心地点点头。接着他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宣布散会。 诸将看在眼里,他们知道若是有让唐坤也不想提起的事,那必定是难事,想来是他料到了明阙城这一战还会有更难敌的对手。 唐坤看穿了众人的担忧,忙安抚道:“诸位不必忧心,我所烦恼的不是眼前之事,而是攻破帝都之后,登上皇位之人该面对的难题。” 诸将面面相觑,无法参透唐坤话中的意思。 唐坤道:“最近得到的情报,说慕江以南有狐妖作乱,屠杀百姓,尸横遍野,若是萧永业的驻军没有撤离各地,尚且能与狐妖一战,只是不知那萧永业中了什么邪,居然调动了举国大军东去……” 副将靳参皱眉道:“百年前狐妖在江南一带作乱,当时生灵涂炭,这次它们卷土重来,恐怕这天下,又要满目疮痍了!” 唐坤点头道:“可惜我军无法绕过各军南下与狐妖对战,其余各军也断不会有此打算,所以当下还是先攻入明阙城,待完成了我们的大计,再南下平定狐妖之乱!诸位,可有信心随我唐某出战?!” “属下誓死追随唐将军!” “属下誓死追随唐将军!” 破旧的军帐里,诸将一齐跪地,皮革缝制的战甲原本是用来抵御严寒,此时却让他们闷热难耐。 只有唐坤身上穿着一件铁甲,还是历任戍边大将军流传下来的,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合身,但他实在不忍心花费银钱去打造自己的铠甲。 “辛苦诸位了!”唐坤由衷地说道,心中感激各位属下的忠诚,更佩服他们的勇猛。 戍边军是其余五支军队都想争取的最强助力,唐坤大可以选择任意一支大军结盟,但他不想与任何人在联手打败其他人、并肩杀入明阙城后,双方立刻反目成仇、斗个你死我活,这些权谋争斗,最令唐坤所不齿。 当他说出自己对各军来使的看法后,诸位将领沉默了片刻,随后都点头同意了他的决定,他们眼中的坚定让唐坤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但唐坤不会让自己的将士去白白赴死,面对自己的属下们,他明里与众人商议出了一套离间计策破坏各军的联盟,暗里礼贤下士,找到了一批能助他大获全胜的人。 诸将都撤离了军帐,看也不看一眼等在外面的传讯官。 唐坤看见了传讯官的身影,就缓缓踱了出来。 传讯官像饿狼看见猎物一般,径直扑到了唐坤身前,跪下将各军中派来的使者向唐坤一一禀报了。传讯官一口气说完后,见唐坤脸上不冷不热的,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他焦急地说道:“大将军,各军派来使者,大将军若是避而不见,未免有失礼仪,若是惹恼了各军将领,日后遇上什么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啊!大将军,此时各军虽然相互为敌,但是不可闹太僵啊……” “那便将各位使者召集起来,我这就去见一见。”唐坤淡淡说道。 “召集到……一起?”传讯官有些不可思议。 唐坤点点头,便径自走向了用来会客的军帐。 各军使者一一被领了进来,当他们得知自己就要面见唐坤时,脑中充满了无数或巧妙或慷慨或诱人的说辞,然而几人在碰个照面的时候,脸色都沉了下来。 整个会客过程简洁而短暂,唐坤把军中最好的米酒蔬菜用来待客,五个使者这才知道戍边军竟然清贫至此,也就慢慢地对这支大军不以为意起来。唐坤却还是保持着原先的礼节,直到几人酒足饭饱,几人始终没有谈及联盟之事。 最后唐坤派人将五个使者送出了军营,使者们沿途看见戍边军连像样的铁甲都没有,士兵们都光着上身在武场上练习搏斗,几人心中的轻蔑之意更甚,回到军中,五支大军内都流传开了戍边军穷得叮当响的笑话。 ** “啊呜——”狐狸响亮而雄浑的叫声响彻山谷。 尚在熟睡的人们突然被惊醒,人人脑袋都是“轰”地一下,只剩一片空白。 “是银狐!是银狐!它们不是去了神武门了吗?神武门也没能杀了它们?!天哪,快跑!快跑啊!”那个被铁宁玉指派去神武门报信的青年在不久前刚逃亡到这里的亲戚家,以为银狐之乱能被控制住,就没有过多地劝他们离家逃亡。他来不及穿上外衣,就冲去隔壁房间将还在发愣的姨父姨母拉了出来,手脚利索地抓起一根扁担,就拉着他们往屋外跑。 很快所有村民都跑了出来,他们看见周围的山上,几十只一人高的银色巨狐在缓缓走来,它们脚下的稻田被踩得一片狼藉。 村民们顾不上心疼庄稼,统统尖叫着去寻找山谷的出入口,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那个出入口是一条隧道,这些狐妖一定追不进来的! 人们尖叫着、踩踏着,看着狐妖步步逼近,吓得魂飞魄散。 “娘!小黑还在家里啊!”一个男孩指着家门口拴着的一条小狗,哭喊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那点狗肉!”男孩的爹娘凶狠地骂了一句,一人拉起他的一只胳膊疯狂地往前赶。 第一只银狐跃起落在了人群中,引发了人群撕心裂肺的尖叫,人流顿时散开去,有的则往回退,所有人几乎都失去了理智,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娘!那不是狗肉,那是我的小黑啊!”男孩回头看着小小的狗站立起来对他们悲伤地叫喊,隔得那么远也能看见小狗眼中的绝望。 越来越多的银狐冲进了人群,血腥味弥漫了开来,人们更加惊恐。 “杀了它们!”尖叫声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的声音,让极少数的人鼓起了勇气——这里的人八成是无法活下去了,那就拼一把吧! “杀了它们!”一个妇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杀了它们!”银狐撕咬村民的声音中,更多的人高声回复。 散乱的人群顿时聚集在了一起,背对着背,少部分手中拿着棍棒的人站在最外围,即使因为惧怕而颤抖着,他们仍握紧了武器。 银狐的冲锋又开始了,村民的棍棒落在它们身上像是瘙痒一般,它们在血肉中前行着,但是明显感受到了阻力。 “杀了它们啊!”前面的人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后面的人含泪怒吼着,奋力前行。 “吼!”银狐们似乎厌烦了这样原始的撕咬,突然齐齐后退,使得村民们突然往前扑倒在了地上。 银狐们现出了人形,一个个高大英俊,不染尘埃,手握银色弯刀,这本是普通百姓们心中的天神形象,却没想到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了杀人不眨眼的这一群恶魔身上! 村民们肝胆俱裂,知道狐妖们要使出真正的杀招了!此刻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那是倾所有人的毕生之力都无法撼动眼前事实分毫的无力感。所有人都不反抗也不逃了,只是怔怔看着一个个俊朗如神的战士逼近。 “没想到银狐是如此欺软怕硬的货色!”夜空中传来一个柔媚却强有力的声音,让银狐们的脚步一顿。 “是猫!猫妖!”村民们看见漫山遍野都是一双双金色圆形的猫眼,数不清的猫在快速靠近,人们不知道它们是敌是友,思索间已经摆脱了方才麻木的状态,对狐妖的恐惧立刻回来了。 形态各异的猫来到了山谷,当先的一只黑色猫上前一步化作了一个黑衣女子,一双眼睛圆而亮,盯着银狐们说道:“妖皇有令,各妖族不得无故对凡人开战!你们连妖皇的命令都敢违背?!” 黑衣女子迈着优雅轻盈的步伐,脸上却带着怒意和杀气,身量虽然不高,但逼得银狐们都是一愣。 便在这一瞬间,所有猫都化作了人形,无声地融入人群中,示意村民们趁机逃走。 村民们一动起来,银狐们立即举起弯刀,灵力飞了出去。 “啊!”不少人以为必死无疑,大声尖叫了起来。 然而许多黑影掠出,为村民们挡住了所有的灵力和杀招。 “快走!”猫妖们低声催促着发愣的村民们。 “我的小黑,救救我的小黑!”男孩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接着是一个清脆的耳光。男孩委屈地带泪回头,看见银狐战士被许多新的身影拦住了,有的是高个勇士,有的则是巨大的獒犬,转眼就和银狐们战斗了起来。 而他最好的伙伴小黑狗,不知道被什么力量促使着,突然挣脱了绳子,一边狂奔一边变成一只巨犬,毫不犹豫地冲入了战斗中去。 鲜血四溅,獒犬们虽然凶猛,但是银狐的灵力显然更强,犬族接连倒下。 “快走啊!”猫族催促着男孩。 男孩看着小黑化成的巨犬被银狐的弯刀砍去了半颗头颅却仍冲上去咬住了对方的脖子,他的泪水滚滚而下,最终被父母拖走了。 “妖皇?!哼!当我们银狐的家园被凡人攻破,当我们的族人被凡人屠戮,当我们的皮毛被凡人剥下的时候,妖皇在哪里?!身为妖皇,不保护我狐族,就不要来约束我族!”九闳长老化回了狐身,对着猫族女王龇牙说道。 “那都是前任妖皇的失职。不准与凡人开战的命令是由新任妖皇所下!我想起来了,你们银狐族并没有去拜见新任妖皇!”猫族女王脚步轻移,眯起眼睛针锋相对。她看见犬族不敌五十只银狐,便不再与九闳多费口舌,瘦小的右臂一甩,九节钢鞭向着九闳击去! 九闳来不及躲避,被打伤了左脸,顿时晕了过去。 “不要斗了,去追凡人!”九闾突然高声提醒道。 银狐们想要撤离,犬族却死追不放,但很快,犬族有些不敌银狐,让银狐们接连逃脱了。 猫族带着村民们在黑夜中快速潜行,终于来到了山谷外,村民们刚逃出生天,正要放松一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忘了一出山谷就是慕江的支流赤渡水!几十丈宽的滔滔大江,这么多人要如何渡过去! 他们回头望去,看见了属于那群恶魔的光芒——银色光芒在缓缓逼近! “不要怕,踩着我们的背!有顺序地往对面走!”一个猫族男子高声说着,就与族人一起冲向河面,接连跃起,转眼就在河面组成了一座桥。 村民们惊惧之中感激得涕泗交加,也顾不得许多,慌忙踏上了这座并不坚固的桥。 银狐们气急败坏地从远处飞来灵力,击下了几个村民,更多的村民安全地过了河。后面犬族追赶了上来,银狐们径直踏上了河面,去追赶村民。 “快走!不要回头!不要怕,有我们!”猫族对村民说着,急忙对他们挥手赶他们离去。 村民们沉默片刻,像是在表达谢意,便匆匆隐入了前方的黑暗中。 犬族正要追上河面去,猫族在河对岸设下了结界,而银狐们并不惧怕这前后夹击的局势,继续在河面上狂奔着。 哗—— 奔腾的河水下,不知是什么庞然大物突然冲出了水面,带起一堵冲天的水墙,将许多银狐掀进了河水中。 * 赤渡水下突然生变,让两岸的猫族和犬族都是一怔。 犬王料定此时水下的形势一定不利于银狐族,便带领着族人接二连三地扎入水中。 猫族女王妙夜见犬族不由分说就冲了下去,反倒心生警觉,在脑海中盘点着水下的人可能是什么身份。 凡人之间各个修炼门派之争她多少有听说过,如今能出动力量截杀银狐的几乎只有神武门、罗浮山和青秋山了,然而他们的动向她一清二楚,此刻他们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凡人的各派大军不是被皇帝萧永业调去了东边,就是加入到了皇位之争中。 各个妖族大概也不会为了救凡人而与强大的银狐族对抗,除了犬族和猫族实际上已经融入到了凡人的生活中,像是脱离了妖界一般的存在。百年前的银狐族与凡人大战,犬族与猫族就曾联手帮助凡人躲避杀戮,只是当时两族的力量弱小,收效甚微,它们的许多凡人好友惨死,这正是两族百年来难以抹去的伤痛和愧疚。 既然不是妖族,那便是凡人中间她不曾用心留意的一股力量了…… 犬族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不顾安危就跳了下去,此时水下已是天翻地覆,有血气浮了上来。 妙夜仍在观察着,她要尽可能分析出水下局势,才能想出对抗银狐的计策,否则两族都只会白白牺牲在这里! 猫族大部队与她隔着赤渡水,也谨慎地盯着水面下的动静。 妙夜目光一闪,恍然大悟——方才出水掀翻了银狐的,正是慕江巨蟒!是慕江死士来了! 慕江死士自称慕江义士,是潜伏在慕江里一等一的杀手,加上有巨蟒的辅助,刺杀从无失败。他们号称“一诺轻生死”,妙夜却听过不少达官贵人带着不屑而轻蔑的笑,在背后说他们“重利轻生死”。 而为了钱财可以连性命也不要的慕江死士,居然为了救这些百姓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没有灵力,有的只是常年在水下拼死搏斗出的刺杀经验!面对强大的银狐,他们这次的行动大概是有来无回了! 妙夜再也顾不上想对策,她的圆眼眯了起来,她冲对岸的族人们说道:“下水!注意躲避巨蟒!”就运起灵力,跳入了水中。 岸上终于没有了生息,而水下却是另一片天地。湍急的水流也冲不去鲜血和搏斗者断裂的肢体,在浑浊的水下,三个妖族仍能清楚地视物,慕江死士和巨蟒却凭着周身流水的波动感受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即使是在水下,以一敌三,银狐们也没有显示出丝毫的劣势,它们不断幻化出许多分身干扰敌人,而对方根本无从分辨真假,银狐族的分影术,已经瞒着云河提升到了由虚化实的境界,幻影能攻击敌人,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对抗眼前的敌人。 犬族伤亡惨重,仍在不断地往银狐身边冲,一旦近了身就是不停地撕咬、砍杀,任银狐的灵力多强,犬族都是不死不休。 而十余条慕江巨蟒围绕着所有的银狐,不让它们上岸去继续残害百姓,有的巨蟒会突然用尾巴横扫银狐,却终究敌不过银狐的灵力,纷纷被砍切成数段,一个个庞然大物转眼就散落在了黏稠的江水中。 猫族凭借着灵巧的身形逼近银狐。 银狐们在激战中仍保持着警觉,在水中飞转腾挪,将弯刀使得几乎是水泼不进,猫族也受了重创。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勇气和诡计都败下阵来,好在猫族、犬族和慕江死士本就不奢望能将对手歼灭。 “把它们困在水中,能拖多久拖多久!”犬王已经重伤,在族人的护卫下来到妙夜面前说道。 “知道了。”妙夜见犬王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起结界,忙说道,“你们先上岸去!” “战斗下去!”犬王对众人说着,几人的身影仿佛化在了血水中一般,不知道他是继续加入了战斗还是退出了。 妙夜一边指挥族人战斗,一边来到一个慕江死士身边,传达了新的作战目标。 慕江死士会意,就用他们独有的方式在水中交流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上岸!上岸!”意识到了对手就要达成目的,银狐中有人喊了起来,“去追凡人!天下之大,那些凡人够我们杀很久!” 他们列好队伍,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斩开了敌人的围攻,冲上了河岸。 “以后不得再与这样的敌人纠缠!见到凡人就杀!”领头的银狐厉声说着,便不顾年老体衰的九闳长老,带领族人们向着另一个村庄冲去。 “哗!” 几条巨蟒将水下的人和猫族、犬族捞了上来,便无力地垂在了一边。 三方都受创不小,还能追击银狐的人已然不多。 “我们先养好伤……”妙言奄奄一息地说道,“否则就算追上了、也是送死……”说着,她趴在地上呕出了一口江水。 其他人已经没有力气答话,都躺在岸边贪婪地呼吸着微凉的夏夜空气。 ** 雪仑山上,云河、铁宁玉等人神色严肃地看着向大海用左臂舞着奇怪的姿势,他想想停停,怎么也织不出天网来,到最后愤怒地一摔佩剑,左手握拳狠狠地敲着自己的前额。 铁宁玉和金鸾忙上去好言劝解。 鹿族都被夺魂铃伤得不轻,它们围在明提等人身边,静心疗伤。 而山下,离疆与辽原解除了误会。 辽原不再听青眉的轻言软语,直接将她递给了身边的属下,道:“你们护着这位美人去后方,一会儿不用加入战斗!” 属下们看出了狮王的爱护之心,一时间不敢伸手去接青眉,怕自己力大,一不小心将青眉捏伤了。 离疆远远地看见白菀在结界中被众人围住了,他狠了狠心,还是决定与云河等人对战。他见云河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独臂的胖子身上,知道他们在想对付己方的办法,就令三族人各自散开,将云河他们牢牢围住,立刻展开了进攻。 云河带着赤焱,花神带着紫藤、花潮,当先迎上了袭击。几人都是险象环生,云河几次对上离疆,都被赤焱在一旁帮着化险为夷。 神武门的弟子们见云河等人就要不敌对方,便不再等待向大海平静下来,一个个持着棍棒冲到了结界边。 在银狐、狮族和豹族的猛烈攻击下,结界有些摇摇欲坠。 向大海被喊杀声激怒,对着各族一通乱骂,急得铁宁玉的脸色白了又白,最后铁宁玉只得按压下心中的急躁,好声对向大海道:“师叔,我们快没时间了,迎敌的事就交给云河他们,师叔快想想天网是怎么织的,好让师侄开开眼界。” 向大海被说得越气越急,越急越气,左手握拳又松开许多次,右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结界内外的厮杀更加激烈了,无数神武门弟子喋血。 “师叔,再这样下去,银狐就要攻破神武门了啊……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被它们屠杀……”金鸾跺脚说着,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师父在白露城郊外苦练天网捕获妖族的身影。“师叔,我想起来了,我练一遍天网,你看看对不对!” 铁宁玉闻言,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看起了金鸾挥舞佩剑,这个刚拜师就被满门尽灭的师妹修为尚浅,使起剑来格外生涩。 不出意外地,她被向大海一路骂下来:“蠢死了!要是你铁师姐看见我织天网,早就能学会了!错了错了!怎么这么笨?!” 金鸾忍住了委屈,努力凭着记忆,笨拙地模仿着。 向大海洪亮的叫骂声盖过了喊杀声,铁宁玉眼角余光映着众人厮杀的身影,眼前金鸾缓慢的动作在她脑海里连接在了一起。 “师叔,是不是这样?!”说着,铁宁玉突然向着结界外冲去,朱砂剑和乾坤玉同时绽放出红色光芒,她一气斩出了十余剑,在半空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厮杀的一只雄狮猛地缩成了一团、悬在了空中。 “是这样!是这样!”向大海见姬云境传给自己的独门绝学被师侄轻松学会了,兴奋得想要挥起右拳,然而右臂空荡荡的,让他心中一痛,他落寞地跑回去捡起佩剑。 铁宁玉一边织天网一边冲向了战场的上方,一张张无形的网不知落在了何处,不断有妖族被困住。 神武门弟子们见了,纷纷仰头看着铁宁玉的动作,他们悟性极高,看了一次便将动作默记在了心中,接着他们突然向战场外围杀去,纵使妖族不断追杀他们,也没有人停下脚步。 向大海兴奋地拉起金鸾,在结界内倾尽全力织着天网。“光华门向大海!”他突然对着狐妖吼道。 “光华门金鸾!”少女被师叔感染,也大声喊了起来。 铁宁玉心中一热,仿佛看到了师门的每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与自己一起作战,她也不禁高喊起来:“光华门铁宁玉!誓死斩妖魔,护苍生!” “斩妖魔,护苍生!”向大海和金鸾同时大喊着,一起冲出了结界,因为有天网的保护,两人所过之处,妖族都被悬到了半空。 话音落下,神武门弟子已在战场外围织好了天网。 云河再次对上了离疆。 赤焱已经被狮族支开,正斗得你死我活,幸而有花神等人的保护,他才没有命丧辽原之手。 先后两任银狐族之王都握紧了手中弯刀,这是几天来双方最惨烈的一战,堪比百年前银狐族大肆屠杀凡间时遇到的最猛烈的回击。 想到这里,离疆的眼中只剩下了杀意,即使是面对同为银狐的云河,他还是迈开了步伐,向着云河越冲越快。 而云河眼中先是闪过了无奈和不忍,接着离疆的武器在他眸中一闪,他脚下一沉,便也跃起冲了出去。 咣! 强者交锋,周身激战的人都被震得气血逆流,而两人都生生忍住了对方的攻势,几乎是五脏俱裂! 离疆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 云河一惊,灵力正往离疆那边逆行过去!他一皱眉,索性将全身的灵力都逆行起来,他冒着经脉断裂的危险,将所有灵力狠狠地击在了离疆身上! 离疆没来得及吸取云河的灵力,就被震了开去! “收网!”铁宁玉心惊胆战地将这一战尽收眼底,看见两人分开,她才高声指挥道。 所有天网都向着中心收拢。 离疆注意到了危险,红着双眼向云河冲来! 铁宁玉以更快的速度冲到了云河身边,就在离疆的刀即将刺上云河胸口的一瞬间,一张天网将离疆收住了。 赤焱也被神武门弟子及时与敌人分开。而紫藤和花潮则和几只猎豹被关在了一起,神武门弟子轮流试着解天网,天网终于解开的一瞬间,双方都各自弹开,猎豹们立刻又被天网拢住了。 铁宁玉扶着云河与众人步步后退。她在被困的妖族中寻找着青眉的身影,暂时没有找到她,便想着先处理了眼前的事再去将她找回来,想来狮族还不至于伤害她。 云河的气血还在逆行,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高大的身体就向着铁宁玉倒去。 赤焱伸手将他扶住了。 众人相互搀扶着,准备回到结界中稍事休息再处置三个妖族。 然而云河忽然睁开了昏沉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说道:“有魔族在靠近!”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紧,果然,他们看见空中的云海正在向着地面快速侵袭而来! 神武之殇 “魔族、已经逃离归墟海了?!”铁宁玉不可置信地问着, 将乾坤玉交到了云河手中, 好让他尽快提升灵力。 花神闭目感受着滚滚而下的云海, 摇头道:“来的魔族并没有当年攻上天界那么众多, 应该只是一小部分。” 他忽然睁开眼睛, 眼神中满是不安:“但是我并没有在天界见过他们!” 众人闻言, 心中都是一凛, 连唯一参与过当年神魔之战的花神都不知道来者的身份,那么来者只怕极难对付。 就在铁宁玉等人和神武门众弟子急于思考该怎样对抗魔族时,云河用乾坤玉暂时压制住了逆行的气血, 很快身体就恢复了许多,他对众人说道:“我们先撤下天网,联合离疆他们一起抗魔!” “什么?你说什么?!你疯了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抓住, 你却要放了他们?!”花神闻言, 想起自己和两个下属几次在银狐族中出生入死,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狐妖!你休想趁着魔族来袭, 诓骗我们放了你的族人!”向大海也急得大喊道, “再说了, 来的人是不是魔族还说不定呢, 该不会是你们狐妖使的障眼法吧?”他原本对云河稍有改观, 但一涉及到要释放银狐族,他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着云海不断倾轧下来,云河已经无心与两人争辩, 他带着征求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铁宁玉低头沉思着, 云河知道她正在飞速分析着这个提议的利害。 神武门众人在相互望着,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紫藤、花潮的意见与花神一致,都不赞同云河的话,却碍于身份不敢出言反对。 只有赤焱和长生对云河微微点头。 赤焱是出于对云河的忠诚和崇拜,所以云河的所作所为,他都从心底里赞同。 而长生却缓缓说出了一番话:“各位想想,我鹿族、云河、赤焱、还有几位花族,我们都是妖族,却能为了保护凡人而与三个妖族对战。现在魔族来袭,凡界的存亡系于一旦,我想三个妖族也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将大义置于种族恩怨之前,与我们联手对抗魔族的。” 向大海本来就对所有妖族心存偏见,听了长生的话也仍旧没有好气:“这些话,你应该说给那只狐狸、那只狮子还有那只猎豹听!我们听懂了能有什么用?!” 长生有些窘迫,身边的言麓立即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向大海。 向大海也不甘示弱,吹胡子瞪眼地回敬了鹿族。 整个阵营里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神武门人忙悄无声息地将双方隔开了,玄虚和玄济则带着问询的神色看向铁宁玉,当下神武门群龙无首,铁宁玉作为此时光华门中的最强者,又有高强的灵力在身,众人都不觉对她马首是瞻起来。 “放人。”铁宁玉终于松开了皱起的双眉和紧抿着的嘴唇,对着神武门弟子们淡淡说道。 花神敢怒不敢言,懒懒地白了云河一眼,转而想到铁宁玉对云河太言听计从了点,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向大海则骂骂咧咧,天网是他引以为傲的独门绝活,此时刚派上用场就要被撤下,还要与一群妖族共同抗敌,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 然而形势紧张,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铁宁玉带着神武门弟子们冲向离疆等人,云河也紧紧跟随。 离疆、辽原和疾风也都察觉到了上方有力量在快速逼近,此时都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云河和铁宁玉。 云河来不及对离疆的挑衅作出回应,他开门见山道:“三位妖王,魔族很快就要来袭,我希望三位能够暂时摒弃对凡人的仇恨,与我们联手击退魔族!只怕除了今日这一波魔族,日后还会有更多的魔入侵凡间,希望三位能以大义为重。” 离疆暗红色的双眼冷冷地一笑,道:“你现在是以妖族的身份,还是凡人的身份和我说话?你是在命令还是在请求我?” 云河微微仰起头,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得对离疆等人合谋欺骗他的恨意,只想尽快聚集力量抗击魔族,因此离疆的这一番嘲讽,在他看来反而如同斗气的孩童一般,让他有些同情离疆,同情他困在对凡人的仇恨中无法走出来。 铁宁玉与神武门人撤下了天网,不等众妖族作出任何反应,他们就向妖族传了镇魔印过去。 妖族们受了天网束缚,力量尚没有恢复,躲避不及,只能勉强接受了镇魔印,然后带着天网留下的重伤,龇牙咧嘴地看看云河等人,又警觉地抬头看向天空。 云河深深地望了离疆和他身边的狐族战士们一眼。 几人都是从小陪伴云河长大,对他的一举一动再熟悉不过,他们看出他的眼神中只有对银狐族的期望。那一瞬间他们屠杀凡人的决心几乎就要动摇了。 “镇魔印!”云河突然皱眉,左手持着乾坤玉,便纵身飞起在众人头顶,一个金色符文从他右掌中骤然扩散开,撑起一个巨大的结界,堪堪护住了整座雪仑山。 离疆猜出了族人的心思,扭头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众人的目光又变得冷肃起来。 “镇魔!”铁宁玉再也顾不得仍旧虎视眈眈的妖族,与神武门弟子们齐齐跃起,无数金光泛起,无数符咒冲天而上,将魔族藏身的云海击散。 结界内的人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为首的一人做年轻书生打扮,其余数千人也都是最常见的凡人的样子,没有狰狞的面目,只有可掬的笑容,若不是云河凭借灵力发觉了对方的身份,只怕没有人会相信面前的这些人竟是魔族! “竟然是他们!”花神终于认出了来人,脱口而出道,“是负责遮掩住凡间战乱的魔族首领之一——御!上次大战前就是他遮掩住了魔族在凡间的恶行,天界才没有发现凡间的异常,最后被他们突袭了!” 所有人顿时心中了然,面前的魔族看似力量并不强大,但若是能将他们制服,想必天界一定能很快察觉到凡间的动乱,及时派人来阻止即将发生的劫难! 笑容可掬的魔族首领御缓缓摇着折扇,他的属下们立即四散开去。 云河与铁宁玉等人大惊,知道魔族在重演离疆的伎俩,想要将他们引出结界去,然而五十只银狐或许在凡间兴不起大风浪,但是这么多魔族降临,不知道凡间会变成什么样! 众人想也不想,齐齐冲出结界,各式镇魔的术法被施展出来,不少魔族被击落。 “吼!” 狮族突然爆发出了巨吼,接着三个妖族同时冲向神武门众人,而魔族在同时突然折了回来! 原本在追击魔族的众人突然被前后夹击,神武门再次受到了重创,无数黑衣的年轻弟子被妖族的灵力生生炸裂,摔落在了雪仑山上! “该死!”向大海看见这血腥的一幕,不知是对云河还是对银狐族怒吼了一声。 云河与铁宁玉心中猛地一痛,都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而愧疚不已,是他们高估了三个妖族的良知,没想到在这三个妖族的心里,复仇比整个凡界,甚至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快去帮他们!”雪仑山上,长生按捺不住,对保护着自己的族人说道。 几个鹿族士兵依旧牢牢护着长生和明提等人,其余战力强些的鹿族忙冲上高空加入了战斗。 血如雨般打落下来,长生的眼神暗了又暗,他看着昏迷的明提、威赫、慈怀,还有恢复了狐身的白菀,只能将拳头捏了又捏,却无能为力。 “你们要与魔联手吗?!”云河在乾坤玉的助力下,灵力大涨,他一边杀敌一边对离疆吼道。 离疆阴冷地一笑——为了杀尽凡人,现存的所有族人都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入魔! 而高空的御看着云河等人的战力不可小觑,顿时对众人起了招揽之心,命属下们不可伤了几人的性命,将所有杀招都往神武门弟子身上落去。 “该死的!天网用起来!镇魔印用起来!”乱战之中,向大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他身边聚集了几名保护他的神武门弟子,这让他更加愤怒。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曾勤于修炼,到如今只能成为别人的拖累! 但他的喊话没有任何意义,双方人数悬殊,云河等人自保不及,根本无暇使出天网和镇魔印,很快魔族就向着他们侵来。 “他们想要我们入魔!”铁宁玉看出了御的意图,高声喊道。 “往离疆那边冲!”云河一咬牙,对着众人说道,宁愿与三个妖族血战而死,也不要被魔族擒获、最后与他们一起屠杀凡间生灵! “冲!”向大海、赤焱等人同时吼了起来,神武门人也吼了起来,几百人的吼声震天动地。面对不断冲来的三个妖族,所有人都存了慷慨赴死的决心,吼声便变得异常悲壮。 后方的神武门弟子拼死抵抗着魔族的追赶,而前方众人则与妖族交上了锋,很难腾出手来织天网,三方人马在快速折损着,云河这一方的折损尤其快。 下方长生看得心痛不已,他面色严肃地令族中所有战士加入战斗,为云河等人杀出一条路来。 鹿族士兵领命,然而和善的鹿族对上凶悍的狮和豹,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保存实力,他们更多的是将敌人往外引,以减轻云河那边的压力。 云河等人不断使出最强的杀招,敌人们却悍不畏死,像是永远都杀不尽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乱斗之中,地动山摇,山上神武门的屋舍早已被震成一片废墟。 眼看云河等人就要山穷水尽,下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吼声:“让老子杀了这只银狐!” 是威赫苏醒了过来,明提和慈怀也已经转醒,看见了三方大战的惨状,两人没有出言阻止威赫,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计策。 这一声巨吼像是一把利刃,顿时在银狐族中打开了一条通道,所有银狐放缓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离疆。 离疆却一咬牙,没有丝毫的懈怠,继续往前杀去,这让银狐们都回过神来。 “杀出去!”云河盯着离疆,冷冷地对身边众人说道。 两人再次对上,离疆狠狠道:“所以你宁愿杀你的族人,也不让我们去杀凡人,是不是?!” “是!”云河斩钉截铁地说着,警觉地避过了离疆的弯刀,生怕他再来吸取自己的力量。他将乾坤玉一握,灵力爆发,将涌来的妖族和离疆都震了开去,他挥起弯刀,当先深入到了银狐当中去,而银狐们也不对他留情,顿时杀出了一条血路。 铁宁玉跟上了云河,所有人都一鼓作气往前冲去,虽然不少人被魔族和妖族击落,但多数人总算冲出了重围,落在雪仑山上,气势浩荡地裹挟了长生等人,像一条巨龙一般腾地而起,飞离了雪仑山。 明提和慈怀看着山上满眼都是门内弟子的尸体,双目含泪,双手合十为逝者念起了往生的咒语,弟子们立即跟着念了起来,几百人的声音沉闷却富有力量,让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而威赫拎着白菀,大声叫骂着要死守神武门。 铁宁玉和向大海看着昔日的第一大门派被摧残至此,门下弟子也只剩了寥寥四百多人,而且大多负了重伤,两人不由想起光华门的惨状,心中沉痛不已。 长生知道以云河和铁宁玉的性格,本不该作出逃跑的决定,他不解地望向两人。 云河压制住了对神武门的愧意,沉声解释道:“这一波魔族力量并不强,只是人数众多,逼得我们很难集中力量抗敌。所以我们决定将所有人引到某处,再设计将他们囚禁住。” 明提沉思道:“如此一来,便会苦了沿途的百姓。” 铁宁玉道:“各处百姓想来已经知道了银狐的消息,该避的都避开了。按照向师叔的提议,我们要去西北方两千里外的承极山,沿途城镇稀少,承极山一带更是荒凉,而山中地势复杂,要困住魔族会更容易些!” 威赫道:“凭借地势,能困住他们,也会困住我们!在我神武门作战,我们熟悉地势,更有优势!” 明提终于明白了云河等人的用意,说道:“长期在一处作战,魔族难免会厌烦,最后分散开去四处作乱,与其留在此处消极应战,不如主动诱敌,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云河与铁宁玉点点头。 一切都解释清楚后,众人更加齐心,云河、铁宁玉在前方开路,赤焱、花神等人殿后,而威赫踩在弟子们的肩上,向着银狐族高高举起了白菀。 离疆虽然屡次狠下心来不顾白菀的生死,但每次看见她娇弱的身影,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猛地颤抖。 云河却铁了心往承极山赶去,为了阻止这场腥风血雨,必要的时候,他绝不会对族人手软,不管是曾经保护过他的离疆,还是他曾经发誓要保护的白菀! * 撤离的队伍如同巨龙一般从神武门掠向西北方向的承极山,果然如众人所料,沿途的百姓早就逃离得一干二净,让众人彻底放下心来。 众人聚集起力量,在身后设下了镇魔印和天网,绵延铺开数里,即使挡不住所有的敌人,也能逼得他们绕远路,从而减慢追击他们的速度,为众人赢得珍贵的喘息时间。 赤焱回头看见不少敌人被镇魔印和天网捕获,双方的距离已经被拉开,又行了数里,他将消息通过神武门弟子传到前方去,大队伍才渐渐停了下来,为重伤的人疗伤。 云河为赤焱治伤,让赤焱在心底感激不尽。其实赤焱原本不赞成云河冒着性命之险与他的族人为敌,哪怕那些银狐那样欺骗云河,但终究是他的族人,而凡人才是所有狐族真正的敌人。但随着杀戮蔓延开,目睹了神武门的重创,赤焱对凡人的仇恨已经消解了许多。 不远处铁宁玉和金鸾、花神等人忙着照顾更多的伤员,花神用汁液为众人草草愈合了伤口,来到向大海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了。 “你是什么草?这愈伤的本事不赖啊!来帮我看看,我这胳膊还能不能长出来?!”向大海粗生粗气地说道。 “师叔!”金鸾见向大海耽误了花神救治他人,红着脸说道,虽说她心里已经有了云河,但面对这个妖娆又慵懒的美貌花神,她不禁小鹿乱撞起来。 “额,呵呵……”花神有些不耐烦,正想甩开向大海,就见铁宁玉的目光往这边投了过来,她在微微摇头示意向大海不要添乱,花神只得自断了被向大海拉住的胳膊,忙从他身边跑了开去,断口处立即长出了新的胳膊,让向大海又妒又恨、涨红了脸。 慈怀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下去清点门派内的人数,因为被银狐吸取了不少灵力,他的底盘有些不稳,加上年岁也有些大了,走路都要勉强遮盖住自己的喘息。 云河见状,忙带上赤焱来到铁宁玉身边,将乾坤玉递给了她,好为神武门人恢复体力。 银狐族围困神武门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望,云河身负多处重伤,纯白的衣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而铁宁玉一身月白的男装仍是干净利落。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两人回忆起到达六界山之前的经历,当时的云河总是一尘不染,像是凡人信奉的神明一样,而现在他却被族人所欺骗,落入了凡尘,为了无辜百姓去阻挡住那些挥向他们的屠刀。 铁宁玉不忍再看云河的眼神,云河在知道被欺骗后不久,并没有过多的悲戚,而是立即投入到了战斗中来,此时他的眼眸中只有坚定。 如果,当初自己也像他那般坚定,不愿接受他的长生咒就好了…… 她伸出手去取乾坤玉,思绪却飞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在云河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与他告别,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度过对他的漫长思念。 这样想着,手就停在了乾坤玉上。 云河见铁宁玉在怔怔出神,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忽然覆盖住了她的手,坚定而温柔地一握。 我不会轻易死去的,我想要陪你走一段漫长的、安定的人生。 铁宁玉明白了云河的意思,长久以来冰冷坚硬的心像是化了一般,她不禁向着云河嫣然一笑。 云河被她的笑容一暖,仿佛连内心深处他不愿正视的创伤也被愈合了似的,他也不觉深深地一笑。 “咳咳!”赤焱见云河对凡人女子动了心,心中有些恼火,就扭过头去干咳一声。虽然此时他可以抛却狐族与凡人之间的仇恨,但云河对一个凡人动心,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他宁愿看见青眉用媚术将云河收入囊中,或者玄女跟着云河跑了都比他眼前所见的要好! 什么?自己方才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玄女跟着云河跑了?! 赤焱这才想起自己离开青泽太久了,连日来的厮杀竟让他无暇去思念玄女。想到这里,他火冒三丈,又无处发泄怒火,只得放眼瞪着远处。 铁宁玉得了云河的笑,像是得到什么承诺一般,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焦虑,她忙拣了乾坤玉转身给明提疗伤。 云河见铁宁玉有些慌张,自己心中反而羞赧起来。 两人的言行举止都被远处刚醒来的白菀看了去。弱小的银狐趴在地上,泪汪汪地看着云河,楚楚可怜。 云河注意到了白菀的目光,也不躲避,只是对她点点头,那是他曾经在青泽时与普通族人打招呼的方式。接着,他不再去看白菀的回应,在威赫面前俯下身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哼哼!”威赫突然怒目圆瞪,冷笑了一声。 云河愿意为了凡人而与银狐族为敌,威赫本是感激的,连方才云河作出错误的决定、释放了银狐族,他也可以不去计较,这些本就是众人命中的劫数。但他看见云河和铁宁玉你侬我侬,心中也是气愤不已,铁宁玉是修炼界后辈中的翘楚,修为甚至已经高过了神武门所有人,修炼之人本该清心寡欲,却不料她也难逃这个狐妖的魅惑! 这让威赫心中憋了一口恶气,普通百姓被狐妖迷惑也就罢了,连自己见过的最强的修炼之人也…… 简直是修炼界的耻辱!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赤焱回过头来,对上了威赫的目光,两人都在为云河和铁宁玉之间的感情而愤愤,顿时迸射出了刺痛众人双眼的寒光。 云河等人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用眼神激战起来,他来不及多想,为威赫疗起了伤。 威赫有些厌烦地想要挣脱云河,却被云河按住了一边肩膀,接着他的灵力渡了过来,威赫只得暂且放下对妖族的偏见,静心恢复着体力,以迎接即将追上来的劲敌。 很快慈怀就回来了,明提和威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云河、铁宁玉又忙着为他疗伤。 慈怀一边愈伤,一边沉声道:“几位护法都不在列,应当是在雪仑山……” 慈怀不忍说下去,神武门众人都是一片沉寂。虽然大家面上没有悲戚的神色,然而这片寂静让其他人都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痛。 云河给慈怀疗完了伤,马不停蹄地起身去查看鹿族的伤亡情况。 好在这一路奔波,长生一直被族人护着,除了有些疲惫以外,他并没有受伤,整个鹿族伤亡并不惨重,因为老弱们没有参战,而战士们行动敏捷,受伤的只是少数。 花神带着紫藤和花潮来给鹿族疗伤,即使之前两族颇多仇怨,花神看长生的脸色也不太好,但三人还是逐一为鹿族愈合了伤口。 “哎,别用那、那样的眼神看看看着、我,我不好吃的啊!”紫藤被几个鹿族战士看得毛骨悚然,大叫道。 不等长生出言解释,花神就一巴掌扇在紫藤脑袋上,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多学学食人花,你就不是被吃的命了!要是他在,他能一顿就把那几头鹿给吃了!” 紫藤被骂得自卑不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鹿族众人的脸色更是难看,长生虽然不在意花神的无心之失,但他再次领教了花神的嘴贱,一时间心情复杂,尴尬地转过头去询问秦老师的状况了。 云河与铁宁玉察觉到了魔族和三个妖族正在逼近,忙去后方设下结界,众人立即起身出发。 便在这时,云河发现敌人突然顿住了,在不远处与人展开了厮杀。 “回去救人!”他高声喊道。 威赫气呼呼地看着他。 向大海则憋红了脸,竭力抑制住自己要骂人的冲动。 他们已经不敢相信云河的判断了,方才就是因为云河错误地释放了银狐族,才会白白牺牲那么多神武门弟子的性命,甚至逼得神武门人撤离雪仑山。 “我们去探探情况!”花神说着,带上紫藤和花潮冲了出去,他们能遁地行走,来去自如,所以并没有特别把敌人放在心上。 厮杀声随即传进了众人耳中,众人尚未分辨清楚被魔族和妖族围杀的人是什么身份,明提就面色严肃地说道:“速返回救人。” “掌门!”威赫握拳怒道。 明提向着威赫一抬手掌,示意他不用多说,他静静说道:“被围杀之人若是向东南撤退,魔族或许会追上去,我等将魔族引至承极山的计划便会落空。” 云河、铁宁玉早就等着明提表态,此时见他态度坚决,便飞身冲了出去。所有神武门弟子依旧面无表情,却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 很快魔族与妖族便被前后夹击,他们正在围杀的是青秋山为首的一些小门派和游侠们。这支队伍出现得突然,一开始将魔族和妖族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便被他们联手合围了起来,若不是神武门等人赶到,只怕青秋山众人就要被尽数歼灭在此。 云河这一方原本势力稍弱于敌手,但此时有了青秋山等几百人相助,双方转眼就汇合到了一处。 队伍中不少人已经与三个妖族杀红了眼,云河、铁宁玉等竭力阻止,终于令他们的理智都冷静了下来,撤到承极山的消息在青秋山等人之间悄悄传开了,众人便一边作战,一边暗暗寻找着脱身的时机。 妖族和魔族又要追杀上来,铁宁玉高喊道:“设镇魔印!设天网!” 以两大门派为首的凡人们分外有默契,无数灵力飞了出去,再次阻住了对方的脚步。 神武门和青秋山一行人火速赶往承极山,所有人都对青秋山和游侠们的出现庆幸不已。 而金鸾心细,忽然问道:“此时我方实力大增,魔族和三个妖族,会不会放弃追击我们,转而去别处屠杀?” 云河看了垂下头的白菀一眼,斩钉截铁道:“不会。经过了这几次交锋,想必三个妖族对我们是除之而后快,魔族则想将我们收在麾下,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见云河回答了自己的话,金鸾又是暗喜又是羞涩,脸上不觉红了红,她没有听见向大海在一旁不满地哼了一声。 青秋山掌门玉璎则将目光定定投在了云河身上,许久都舍不得移开。先前几次见着这位狐王,她虽然在心底惊艳他的容貌,倒也还算把持得住,然而今日见到了他的族人,个个都英俊非凡,再见着云河比他的族人更是俊朗千倍万倍,她的神魂都是一震,心中暗想:这一趟来助神武门除魔,真是来得值了。 铁宁玉将两个女子的神情看在了眼里,又看见其余青秋山弟子不是对着云河便是对着花神发怔,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云河自然也察觉到了无数火热的目光,有些害羞地别过脸去,便看见远处又有女子在注视着自己,让他好生窘迫,不知该把目光落在哪里才好。 而花神则带着慵懒的浅笑,享受着女子们的倾慕。 * 越过重重障碍,魔族和三个妖族都追得有些脱力。 御和下属们本都是凡人,力量不强,所以被派了迷惑神族的职责,从来都无缘参与战斗,因此御在心中颇有不甘,他见三位魔王和其他首领都不见了踪影,又见凡间战乱初起,便擅做决定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中来,只为了招揽云河等人,让几位魔王对自己刮目相看。却没想到自己率领部众加入了这场双方实力相当的战斗之后,还是让云河他们突出了重围,这让他心中更加愤怒。 离疆和辽原、疾风对视一眼,对这群魔族心怀不满——那个有着首领身份的人曾下令不许伤了云河等人的性命,只准生擒,当妖族们使出杀招时,那些魔族甚至会默默替云河他们挡下攻击,这让三位妖王恼火不已,那个首领却始终带着斯文的笑,让妖族人都恨不得撕烂了他的脸! “加快速度,把那群魔族甩开!别让他们再来坏了我们的事!”辽原对着族人怒吼道,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青眉。 青眉被几只雄狮包围着,用结界囚禁了起来,她坐在狮背上颠簸了许久,脸上却带着颠倒众生的笑,仿佛这一场战事与她无关似的。 这让众妖都春/心/荡漾起来,连离疆也被激起了雄心,暂时忘记了白菀,想要将敌人的头颅堆在青眉面前,让她知道哪一方才是她值得留恋的阵营,谁才是她值得顶礼膜拜的王者!妖族中的少数女战士则或妒或羡,自惭形秽地专心赶路。 三支妖族大军很快就远离了魔族,御察觉到了,立即率领属下们追上,他不仅想要招揽云河他们,也想把这三支妖族拉拢过来。 “狐王,狮王,豹王。”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三人之间,带着斯文的笑与三人打了招呼。 离疆将脸一沉,故意问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呵呵呵……”御笑容可掬,摇着手中的折扇,道,“我是魔……你们一定很想杀光每一个凡人吧,毕竟他们才是凡间的主宰……每一天、每一处,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屠杀着你们妖族,哦不,是尚没有修炼成妖的无辜的动物,他们或许是为了吃它们的血肉,或许只是为了获取它们的牙、它们的骨,雕成巴掌大小的玩意,充作他们用来结交贵人、平步青云的一点小心意……凡人的一切,都是踏在你们同胞的骨血上的……” 御的话语带着巨大的魅惑力,轻易就将三个妖族的仇恨勾了起来,离疆等人的眼神突然幽暗下去,所有人都低吼了起来,露出了森森的獠牙。 青眉也被勾起了往日逃亡的记忆,她闭上眼睛,竭力将那些残忍的画面掩盖了下去,睁开眼时脸上又恢复了明媚的笑容。 妖族和凡人之间的恩怨确实需要清算,那样才能结束没完没了的相互残杀,但不是现在,更不能让这份仇恨被魔族牵着走! 这样想着,她看向了御,柔声说道:“这么说来,凡人们也会恨死我了,我曾经骗过不少凡人的财物,听说许多人为了再见我一面,癫狂至死,也有人因为失去了财物,耽误了亲人的性命。不知道他们见到我之后,会不会将我碎尸万段呢……”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将三个妖族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过来。 辽原化出了人形来到青眉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腰说道:“美人莫怕,凡人敢伤你一根头发,我就杀他们全城!” “果真?”青眉问道。 “我辽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青眉微嗔道:“哪怕牺牲狮族在这里的所有战士?” 辽原本想以豪言许诺,但在出口的一瞬间沉默了。 “凡人有一句古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说我们在攻击敌人的时候,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啊……”青眉用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 辽原无言以对。 离疆则是一怔,类似的话,云河也说过,但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听进去,他甚至把云河当做一个只想着逃避的懦夫,但是这番话从青眉口中说出来,却掷地有声,让离疆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次屠杀凡人的计划。 为什么自己当初会对云河的劝诫充耳不闻,离疆沉思起来。 难道,是因为他拥有着其他人都无法企及的一切? 永生不死,狐王之位,还有小菀相伴? 这才是自己策划了那一切的最根本的目的吧? 他一阵恶寒,不想继续想下去。 不是那样的!自己与族人策划的那些,都是为了复仇! “王,当心那只蓝狐的媚术。”九阙长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别被她扰乱了心智。” 离疆这才清醒过来,将方才的想法埋在了心底,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青眉在风中婉婉劝说着众人。 青眉见三个妖族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就转向御说道:“这句话,对你们魔族也是一样的。听说上一次的神魔之战,魔族损伤惨重,现在你们卷土重来,若不尽早收手,一定无法全身而退。我想,战乱一定不是你们的目的,而是你们的手段吧?希望你们三思,换一种手段去争取你们想要的。” 御始终缓缓摇着折扇,微笑着听青眉说完。 青眉以为御也开始动摇,就加深了笑意,蓝色的眼眸含着一汪柔情。 辽原不觉一双眼睛都看直了,身后的狮族和豹族更是哗哗地流起了鼻血,只有银狐族因为本身就擅魅惑,才没有中了她的媚术。 不想御把折扇一挥,依旧笑着,语气却淡淡的,说道:“你休想用那一套来改变我们,你师父倾欢都没做到的事,你更加做不到。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在乎情和爱的。我们想要的,是掀翻踩在我们头顶的人!” 最后一句,御说得有些激昂,他身后的下属们高声附和起来,也激起了三个妖族的血性,身形巨大的猛兽们纷纷低吼起来。 御忽然一皱眉,他察觉到了云河一行人已经进入了一片宽阔的群山当中,他下令道:“去抓住他们!” 而离疆看着魔族众人,对族人道:“去杀了他们!” 魔族和妖族,顿时争相往承极山赶去。 青眉还要再劝,却发现所有人都直视着前方,许多妖族强忍着不去看她,以防再被她动摇了心智。 来到承极山外,沿途已经有了秋意,这里却是一片翠绿,群山迭起,稍一晃眼就会迷失了方向。 “小心有陷阱。”离疆对辽原和疾风轻声说着,便看着御带领下属们毫无防备地冲进了承极山。 御毫无作战经验,但他知道云河等人前脚刚踏入承极山,根本来不及设下陷阱,若是再犹豫反倒会错失了良机,便马不停蹄地循着众人遗留的灵力,冲进了山中。 “首领!不好了,这山邪得很!我们明明是向北走,可是太阳……”一个属下忽然抬头看着天空。 所有魔族这才发现,午后的太阳竟然在他们的面前高高挂着,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山内的方向竟然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这是传说中的——偷天换日!”御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他收起折扇正色道,“止步,不要转身,看着太阳,退出去!” 御的部众大多没有对敌经验,灵力也不高强,心中已经慌乱,他们拔腿就往后退去,接着大地轻轻地震动了起来,微不可觉。 一个方圆数里的金色符文骤然从地下升起在空中,缓缓旋转着,顷刻间就往下压来。 “镇魔印!是镇魔印!是渡世神王!”御再也顾不得保持书生的气度,双手往后挥舞着让下属们快撤出去。 有魔族人大胆地往后看了一眼,吓得喊道:“御首领,后面的路被山堵住了!这些山,也在转!” “御风术!飞到山顶上,冲出镇魔印的范围!”御看见镇魔印和群山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便大声下令道。 承极山外,离疆以敏捷的嗅觉和听觉感受着山内的动静,他们没有看见铺天盖地的镇魔印,更无法得知山内发生的一切。 承极山深处,云河一行也迷失了方向,更没有精力设陷阱。当他们看见拔地而起的镇魔印时,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那是……姬师父!”铁宁玉说着,当先往来时的路冲去。 云河等人立即跟了上去,转瞬间,周边的山又动了起来。 “北斗七星阵?”秦老师学识渊博,坐在鹿族战士的背上低声道。 众人一边跟着铁宁玉去找姬云境的踪迹,一边放眼四周,果然发现群山逐渐往外移去,只有七座高峰还聚在一处,按照北斗七星的分布排列了起来,正快速地旋转着。 “如此神力……”明提沉吟道,如此神力,远非渡世神王的弟子能拥有的,但他没有将疑惑说出口,而是高声对众人道,“速去帮助姬尊者!” 一行人顾不得疲倦和伤痛,凭借直觉在不断旋转的天地之间寻找着,这样的抗敌方法众人都未曾见过,所以毫无头绪,只有秦老师凭着对天文的些微理解,时不时为众人做些指引。 魔族想要御风而起,然而符文向大地洒下了金色的光芒,整片承极山金光普照,让云河等人一振,魔族众人却举步维艰。 御看着镇魔印快速落了下来,心中懊悔不已。 “姬师父!”铁宁玉远远地看见了对应天权星的那座山峰下坐着一个金衣身影,她忙回头招呼众人一齐上前,却不敢贸然出手相助,唯恐破坏了他的阵法。 就在这一瞬间,镇魔印快速降落下来,将魔族封印在了大地之下,天地和群山终于停止了转动,方才的一切恍然如梦。 云河见那少年面无表情,而脸上似有裂痕在快速地扩展,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少年扶住,手却从少年身上穿了过去。 众人刚从对姬云境力量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现在再次被震惊——这个能偷天换日的少年,竟然只剩下了魂魄?! “姬师父?”铁宁玉担忧地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该不该扶他一扶,他脸上的裂痕已经扩散到了手上。铁宁玉怕自己稍一触碰,少年就会灰飞烟灭。 向大海冲了过来,皱眉喊道:“姬小子,你怎么了?” 姬云境睁开双眼,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点头道:“这一波魔族暂时被我封印在了承极山下,其余的劫难,就靠诸位去应对了,我以后再也帮不上诸位了……” “姬师父!” “姬小子!” 铁宁玉和向大海同时高呼一声。 又要面对一场生离死别,云河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陷入伤感。 “魔族非我一人能敌……我在炼妖塔和归墟海耗尽了修为,这里便是我最后一战……诸位……凡间所有生灵,就交给你们了……”姬云境说着,整个人连同座下雪狮一齐碎裂成烟,转瞬就没了痕迹。 铁宁玉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这个逝去的少年是自己的第二任师父,她在他身上寄托了对师门的怀念,有时候又将他看做早已逝去的族中幼弟一般,现在他却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仿佛他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向大海却用左臂狠狠地一挥长剑,仰天长啸。 云河像是看见了在场众人的下场,心中又是唏嘘又是无奈。在众人还沉浸在悲伤中时,他平复了情绪,带上赤焱往四周巡逻了一圈,布下了结界,以防三个妖族突然进攻。 为今之计 姬云境的逝去, 让神武门人黯然神伤, 明提等人知道姬云境身份特殊, 尤其为他惋惜, 同时不禁深思起来——连渡世神王座下弟子都献身了, 那么接下来魔族正式入侵时, 凡间将会遭遇何其可怕的灾难? 而当年神魔大战, 连神族都元气大伤,凡间的惨状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纵然如此,神武门作为凡间第一大修炼门派, 为众生抵御魔族,万死而不辞! 青秋山和游侠们见了神武门人和铁宁玉、向大海的情状,虽然不知道姬云境的身份, 但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铁宁玉和向大海最是悲痛。 向大海嘴里不停地骂着魔族和三个妖族, 叫骂声令威赫都蠢蠢欲动,想要和他一起痛骂。 铁宁玉被向大海的骂声搅得心烦意乱, 然而想起三个妖族还在承极山外, 随时有可能会攻进来, 她就让自己静下心来, 一边持着乾坤玉修炼着, 一边四处走动查看众人伤势, 花神和紫藤、花潮紧紧跟着她。 来到明提身边时,明提见铁宁玉脸上仍有悲戚之色,便开口劝道:“铁姑娘不必为了姬尊者伤神, 依老夫所见, 姬尊者并非是我等凡人。” “不是凡人?”花神不解地问道,“难道是渡世神王本人?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 明提摇头道:“姬尊者应当是渡世神王的一缕神识,所以逝去后不留肉身。据老夫猜测,应当是神王与神族或冥王有所约定,不得插手凡间之事,所以神王分出过往的一缕神识来帮助我等。” 铁宁玉闻言,心中释然不少,点头道:“明提掌门说得有道理,但是姬师父传授了我许多经法和剑术,我心中尊他为师,所以少不得悲痛一番。如今姬师父为了助我等抵抗魔族而逝,我等更应不负重托,将兴风作浪之人、拍在他们掀起的风浪上!”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慷慨激昂起来,脸上也不由出现了凛然的神色,让一干暗暗观察她的女子都生出自愧不如的心思来。 花潮暗自点头,心想:要成为花神的心上人,便是要不畏生死!可就算自己不畏生死,也没有铁姑娘那般高强的灵力啊! 花神则被铁宁玉的飒爽英姿迷得七荤八素,差点为她鼓起掌来。 远处,金鸾早已劝停了向大海,让他去向青秋山等人传授天网。 向大海因为青秋山众人曾追随万神山庄,为虎作伥,害得他失去了右臂,此时心中对他们有无限恨意。但放眼一看,不论是青秋山和游侠,还是神武门弟子,都是死伤惨重,他只得咬牙吞了对青秋山众人的恨意,板着脸将天网传授给了众人。 很快,云河与赤焱回来了。他们远远看见三个妖族在承极山外观望,暂时松了口气,然而回来见到众人因为松懈而流露出来的茫然和倦意,满目都是受了重创还在勉强振作的伤残,让他的心紧了又紧。 “云河。”铁宁玉迎了上来,顺手将乾坤玉放进了他的掌中,“三个妖族情况如何?他们有没有离开承极山?我想尽快去设下天网防止他们分散开去,如果他们故伎重演,只怕我们追之不及,百姓们就真的要遭受大难了。” 云河有些疲惫,自从受了雷刑,自己的身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而失去长生咒、得知族人对自己的欺骗,又让他的身心受到了打击,他不想再看见有人白白去送命了。 “先不要用天网去激怒他们,我想去见一见离疆,带上白菀。虽然他们奔着复仇而来,但是总有条件能平息他们的仇恨,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右手握拳抵在额头上,低声说道,这个动作又倾倒了一片女子。 赤焱皱眉道:“如果我族拥有银狐族那样强大的力量,恐怕不会对仇人善罢甘休。你一直不主张你的族人向凡人复仇,所以在这点上,我最能理解离疆的心理。” 几人都点头认同赤焱的话,然而云河的话也不无道理。 一味地与三个妖族战下去,只会白白消耗力量,最后对魔族的入侵毫无还手之力。之前众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开战,便是低估了银狐族复仇的决心和所拥有的力量,而云河一开始也明白和谈的希望渺茫,所以没有人考虑过走这一条路。随着与三个妖族交战次数越来越多,和谈却成了最好的选择。 花神站在铁宁玉身边,昂头斜眼看着云河,慵懒地说道:“你们放心地去试一试,我会带着紫藤和花潮在附近埋伏,如果他们要发动攻击,我们会阻拦的。” “那再好不过了,为了表示诚心,我们不能在他们附近设天网,所以防御一事就麻烦你们三位了。”铁宁玉向花神三人看了一眼表示感谢,便皱眉道,“只是,就怕三个妖王提出过分的请求,光凭我们几个无力承担,我们还须同几个门派好好商量一番。” 云河点点头,就同铁宁玉和赤焱向明提等人走去,花神先带着紫藤和花潮去三个妖族附近做埋伏。 商议的结果不出所料,神武门上下决定一同前行,哪怕三个妖族提出当场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欣然同意。 青秋山众人在沉默片刻后,都望着云河郑重地点点头。 众游侠见向来毫无主见的青秋山都如此大义凛然,自然不愿输给女子,便都犹豫着点头赞同。 这样的决心让云河、铁宁玉和赤焱既是佩服又是难过,云河不禁暗自祈祷离疆真能放下仇恨,就可免去了众人赴死。 “若能让三族弃暗投明,我等丧命又如何。那之后,想来三族会承担起抵御魔族的重任,定不会逊色于我等。只要三族同意和谈,便是好兆头。”明提对云河等微笑道。 慈怀也在一旁点头。 威赫有些不甘心地握了握拳,他宁愿战死,也不想为了平息妖族的仇恨而自杀!一身功夫无法施展,让他心中格外恼怒。 商议已定,云河便向白菀走去,负责看管白菀的神武门弟子默默退了下去。 赤焱和铁宁玉则在几步外停住了脚步,近了怕影响两人谈话,远了更怕云河被白菀再次欺骗。 云河见白菀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心中不禁难过——族人们若是没有作出那样疯狂的决定,此刻他们说不定正在青泽过着安宁的生活,白菀又何至于颠沛流离?更不会有那么多凡人丧命…… 白菀睁眼看着云河,泪水滑落下来,她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垂下了眼帘。 云河将她扶起来坐在地上,说道:“我带你去见离疆,让他停止对凡人开战,他提的任何要求,只要我们能满足,我们都会答应。你愿意好好劝他吗?” “没有用的,云河哥哥。你若是觉得能劝动离疆,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和谈?” “那么你呢?我说的话离疆未必会听,你就不一样了。你真想看着族人们和凡人战死?而就算所有的族人都战死了,更早死去的族人能复活吗?” 听见离疆可能会战死,白菀的眼神暗了暗,她低下头去啜泣了几声,接着忽然抬头,看着云河的双眼,低声说道:“云河哥哥,就算我们能不顾我们的仇恨,可是你能忘记你母后的仇吗?!要知道,风魂先王正是为了替你母后复仇,才会引发那样一场大战,那些族人,都是为了你的母后而死去的!” 都是为了你的母后而死去的! 都是为了你的母后而死去的! 噩梦中的场景一幕幕地浮现出来,那是侵染他童年的最惨痛的记忆。云河扶着白菀的手颤抖了一下,饶是手中有乾坤玉,他还是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铁宁玉在几步外担忧地一皱眉,权衡片刻,没有上前来扶云河。 云河扭头对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 不想白菀问道:“云河哥哥,其实那只蓝狐不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 云河不知道白菀这样问是何用意,自己未对青眉被俘表现出过多的担忧,一是因为他相信青眉在敌人手中定不会受苦,二是怕自己的担忧反而会增加她的危险。这样想着,他索性点头道:“我本就无意于她,应该是她误会了。”如此一来,若是消息传到了狮王耳中,他们多少会放松对青眉的戒备和敌意。 白菀似有深意地一笑,将接下来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她看出云河心中真正挂念的是铁宁玉,但自己若是问出了口,云河定会对自己加以防备,不如装作不知情,这样便能保持住敌明我暗的优势。 她正要为自己的决定而欣喜,然而很快她微微皱起了眉——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凡人女子!那个女子的相貌、性格都远远比不上自己,却把云河的心给夺去了! 白菀面上仍是楚楚可怜的神色,心中却怒火中烧,一时将族人们的仇恨忘了个干净,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让云河对自己回心转意。 云河见白菀在怔怔地出神,以为她就要被自己劝服,就低头耐心地说道:“小菀,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族人的性命、能平息你们的怒火,我决不会惜命。但是不管我们做什么,他们都已经逝去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去怀念他们,等待他们转世,而不是草草地结束我们的生命,与他们再次错过。” 白菀闻言,心中一动——当初在铁宁玉手中听见她说出云河为族人做的一切时,自己不为所动,认为那是他该做的,而此刻看着倾国倾城的他发自肺腑地说出这些话,白菀再也不愿去想起往日的仇恨,只想着云河能永远对自己温柔相待。 “云河哥哥,我知道了,我会尽我一切努力,去说服离疆的……但是他愿不愿意听我的,就要看他了……”用不着掩盖心中的怒火,白菀的语气仍是细细的,浑然天成。 “只要三族能停止杀戮,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我们都会尽力满足,哪怕要这里所有人都去死,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云河看着白菀的泪目,正色道。 白菀很少看见云河如此严肃的神色,而自从方才自己明白云河倾心于那个凡人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变得更加吸引自己,此时她甚至难以分辨自己对离疆和云河的感情孰轻孰重。 她立即抛却了这些杂念,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要和谈,我会劝服离疆平心静气地与凡人交涉,应当不至于牵扯到所有人的性命。” 云河凝重地点点头,就扶起白菀,与铁宁玉、赤焱一齐,同神武门和青秋山等人汇合了。 长生得知了众人的计划,远远地就要过来想要与云河等人同行。云河向着他微微摇头,长生心领神会,在云河等人离去后,他令族人们绕路跟上,以备三个妖族突然发动进攻,而自己没有在白菀面前露面,所以银狐族不会知道鹿族的埋伏,鹿族将会是和谈失败后的杀手锏。 这样想着,向来温和的鹿族之王也不由神色凛冽起来,他的心脏狂跳着,希望一切能按照云河所计划的进行。 * 承极山外一派秋意萧瑟,让狮族和豹族不禁起了归乡之心。他们从远方的草原而来,那里终年炎热,此地初秋的气候让他们有些不适,甚至从心底赶到悲凉。 而他们本是途径神武门时想要毁坏夺魂铃,没想到居然卷入了凡人与银狐族的争斗中来,两族也死伤了不少战士,就算两族与凡人有仇,他们的仇人也绝不是这里的凡人。 这让狮王和豹王都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些踌躇。 “有人在靠近!”豹王疾风警觉地说着,望向了辽原。 辽原皱起了眉头,说道:“来的人不是魔族。魔族……已经被他们制服了?!” 这番话更加削弱了两族人的斗志,他们面面相觑,然而作为猛兽的尊严让他们无法后退,他们不愿在狐族面前丢了面子。 离疆也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他心中一凛,不禁与几位长老对视一眼。 如此轻易就将魔族降服,那群凡人的力量竟然是那么深不可测,己方竟然没有在这几次的苦战中发现他们的真正实力? 银狐族用眼神交流着心中所想。 就在三族各自犹豫不定的时候,青眉来到辽原面前,附在他耳边柔声道:“狮王,你们三族围攻凡人和云河,是以多欺少,以后传出去,有损狮族的威名啊……再说我已经落入了狮王手中,狮王又何必对云河他们赶尽杀绝?你若是真的取了他的性命,怎能让我不记恨于你?狮王,你不想我与你之间有嫌隙吧?”青眉说着,泫然欲泣,让观者无不动容。 “额,这……”辽原是草原上的王者,所过之处无人不跪拜,却为青眉的愁容慌了手脚。 离疆在一边看见青眉对辽原软语温存,不由生出醋意,那只蓝狐简直是天生的媚骨,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分析敌方的实力和意图。 “我早就决定与云河一刀两断,你们再围攻他们又有何益处?我更怕的是狮王你在混战中受了伤……”青眉忽地降低了音量,“那么谁来护我周全?只怕会被某些人得了渔翁之利……”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美人不要难过!”辽原抱过青眉,七手八脚地给她擦眼泪。 青眉却随着对方越来越近,眼泪越流越多。 “哎!哎!美人莫哭!我们这就回草原,这就回草原!”辽原心烦意乱,光顾着安抚青眉,竟没想到下令让族人们撤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青眉吸引,没人注意到在他们阵地周围的深处,花神带着紫藤和花潮布下了数不清的藤蔓。 “狮王辽原,英雄一世,怎能在美人面前窝囊成草包?!”离疆忽然冷冷地开口,“这只蓝狐修炼的是媚术,狮王可不要被她迷惑了!她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本就是无心于你,你若是再被她摆布,她更看不上你!我们狐族女子,喜欢的是勇往无前的真汉子!” 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辽原激醒了过来,他看着正对自己摇头的青眉,一狠心,对属下说道:“将美人带到后方!” 狮族和豹族战士原本思乡心切,听了离疆的一番话,立即提起斗志,各司其职,几只狮族护送着青眉退下了。 云河他们在靠近,然而丝毫没有曾经接战时冲天的杀气。 “他们是来谈判的。”九阁长老轻蔑地笑道。 “谈判?他们终于怕了!我们不接受谈判!”银狐族人群情激奋,低声吼道。 离疆直了直身子,示意众人噤声,他想知道云河能为那些凡人做出多少牺牲! 背靠着承极山的盎然春意,以云河、铁宁玉和各门派掌门人为首的众人缓缓而来,在汇合了青秋山和游侠之后,他们的人数已在银狐族之上,如果双方一战,胜负难以预料。 他们却选择了谈判?! 看来还是贪生怕死啊! 离疆在心底无声地笑了起来。 云河往后微微点头,赤焱将白菀送了出来。云河对着白菀点头,白菀脸上的犹豫之色便减了几分,这让离疆的笑僵住了。 “小菀,他们竟然让你来当说客?!”离疆低头俯视着少女,眼中的杀意和痛苦无法遏制地流露出来。自己心爱的人,终究是背弃了自己,与被所有族人抛弃的那个懦夫站在了一起! “是的,离疆。”白菀站在云河身边,竭力不让人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我不想再看见任何族人因为过去的仇恨而死去。” 离疆心中一窒,双眼眯得狭长,定定看着白菀和云河。 “贱人!不配做我们的王后!”有银狐低吼了起来。 而狮王辽原和豹王疾风带着族人在一旁冷眼看着,虽然方才有那么一刻两人都被离疆撺掇得头脑发热,想要在青眉面前一展雄风,然而看见云河等人心平气和而来,特别是在看见神武门人即使负伤也依然舒展的表情后,他们便也静下心来。 “云河许诺了你什么,你竟然突然倒戈?”离疆对着白菀沉声问道。 白菀默不作声。 “我们来把小菀交还给你,希望你们能停止对凡人的杀戮,召回派出去的九闾、九闳长老和其他战士。”云河说着,示意白菀回到银狐族阵营中去。 白菀垂下眼帘,微微摇了摇头,道:“等一切商议定了,我再回去,以免中间生变。” 这更让离疆恼火不已,他死死盯着云河说道:“我们要的,是胜天国所有凡人的性命!想让我们止战,你们拿什么来偿还死去族人的血债?!” “如果你们愿意,我方所有人的性命,你们可以拿去!”云河坚定地说道,“但出了承极山,你们不得杀戮无辜百姓。” 铁宁玉握着朱砂剑的手颤了颤,虽然这只是与对方和谈的一个条件,但是她仍不敢想象在场所有人一齐赴死的场景,无私如云河,慈悲如明提等人,暴躁如向大海,还有身后数百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各门派弟子,竟然都要为了银狐族的一句承诺而死去么?! 而自己身负长生咒,将会是唯一一个生还的人! 愤恨、无奈、悲痛同时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窒息了。 云河,明提掌门,慈怀长老,威赫长老,向师叔,师妹……她在心中默念着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想要缓解心中的剧烈波动,脑中更是飞快转动着,想要找出一个能应变的办法。 同时悄悄躁动着的还有向大海、威赫和一些游侠,他们不甘赴死,更不相信银狐族会在他们死后真的停止复仇!杀意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来。 “收起你那大无畏的嘴脸,云河,你愿意死,不代表你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愿意死!”离疆冰冷的目光扫过后方众人。 “老子……”威赫就要暴跳起来,马上被慈怀拉住了。 慈怀对他摇摇头,示意不可坏了谈判的气氛。若是双方再次开战,都会有不小的损伤,而要让这场争斗停止,就必须有一方全军覆没,这对之后迎击魔族极为不利,所以为今之计,便是和谈,最坏的情况便是己方尽数赴死,而银狐族仍有实力对抗魔族。 “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愿意以死替前人谢罪,你们是否真的会放下屠刀?魔族即将来袭,你们是否愿意迎战?”云河用更冰冷的眼神回击离疆,此时他顾不得去怜悯身后众人的生死,只能先逼离疆作出承诺,那之后,那些还在犹豫的人应该知道该怎样抉择。 而离疆既急着接回白菀,更想看见自己同意这个条件后,云河该怎样收场,若是他们不能履行这个条件,银狐族的弯刀依然会伸向胜天国的每一个角落! “好!我同意!”他坚定地说道。 一旁的狮王和豹王暗暗恼火不已,两族与银狐族并肩作战,然而在和谈时离疆竟不问两族的意见!不过两族本就无心在胜天国消耗过多战力,便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转头离去了。 离疆并不在意两族离去,而云河等人见了,反而松了口气——若是和谈不成,双方又要厮杀,对方没有狮族和豹族相助,己方的胜算便能大些,至于青眉,她定会有办法从狮族手里脱身的。 “那便一言为定。你们先召回被派出去的族人。”云河说道。 离疆点了几名战士。 “王!就这么答应他们了?所有的仇恨,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几只银狐愤愤问道。 刀一般的眼神落在几只银狐身上,有更多的银狐用眼神反抗着离疆的决定,然而最终还是败给了这个银狐族中最强的战士,几位长老无奈地摇摇头。 几只银狐领命离去了。 云河身后,终于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看见狮族和豹族离去,更不愿就此赴死,想要与银狐族一战。议论声很快变成了争吵声,明提和慈怀等神武门人无奈地摇摇头,有年轻的弟子去轻声规劝起吵闹的人来。 铁宁玉握紧了朱砂,恨不得此时出手,一招将所有银狐都击毙! 离疆却笑着看向白菀,说道:“小菀,该回来了吧,很快我们就要回青泽去了。” 白菀看了云河一眼,娇声道:“既然你和云河的协议已经达成,我也想与你来个约定。我此次来劝说你们的目的便是不想再看见杀戮,所以,你若是想要我回去,就先答应我不能动这里任何一个人!” 云河等人都怔住了,一些游侠就要拍手称快。 铁宁玉却皱眉看着白菀小巧秀丽的脸,将双唇抿得更紧。 离疆眼中突然有寒芒闪过,刺痛了对面不少人的眼睛,却也刺在了他自己心中。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云河而已! 她的心,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 她愿意与自己一起欺骗云河,只是为了借用自己的力量向凡人复仇! 离疆,你是多么可笑,竟然以为自己已经打败了云河! “好,我答应你。”他强装平静,对白菀宠溺地一笑。 白菀便也报以一笑,她似有似无地看了云河一眼,便向离疆走去。 就这么离开他了么?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是否能挽回已经失去了的在他心中的地位……而此后,要怎样才能回到他的身边? 云河对白菀感激地颔首。 铁宁玉像是嗅到了什么,往离疆那边看去。 那一个瞬间,离疆突然跃起,直直扑向了云河! * 紧急之下,云河没有看出离疆是针对自己而来,他不进反退,一边为身后众人设下结界,一边向着离疆冲了上去! 铁宁玉脑袋“嗡”地一下,她立即明白银狐族定不会如此轻易地与凡人达成协议,而白菀对云河的留恋,更是触怒了离疆,让他忍不住撕破了脸! 她运起灵力,也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朱砂剑光飞出。 然而云河与离疆都爆发出了兽类的极限,在铁宁玉作出反应的一瞬间就已交上了手,两只体型庞大的银狐撞击在一起,强劲的力量震得所有人骨骼发痛。 在朱砂剑光落下之前,离疆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碾压了云河,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避过了铁宁玉的攻击,直冲赤焱等人。 “云河哥哥!”白菀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往云河冲去。 云河左半边颈肩被撕咬掉了一大块,鲜血喷涌着。 铁宁玉在白菀之前将云河扶住了,她再也顾不得冲入己方阵营中的离疆,弃了朱砂剑,撕下自己的衣袍堵住了云河的伤口。 该死的银狐族! 枉费大家如此信任它们,没有对它们出手! 没想到它们却发起了这样致命的突袭! 该死! 铁宁玉在心中恨恨地想着,又为云河的伤势揪心不已。“花神!花神!”她推开了冲到面前的白菀,疯狂地大喊起来。 银狐族人也陆续开始进攻,正往这边冲来,离疆已在神武门和青秋山弟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双方就要交战的一瞬间,无数藤蔓破土而出,牢牢缠在了银狐的四肢上,然而它们冲锋的速度极快,只有极少数被绊倒在地,更多的则是稍稍减慢了速度,继续杀气腾腾地往前冲杀。 “云河!”铁宁玉的手臂被鲜血浸染,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四处寻找着花神的身影。在安排花族时,她只考虑到了他们三人的行进速度,却忽略了三人在智力上的缺陷,所以导致了花族的这一道防御形同虚设,才会让云河被离疆重伤至此,也让银狐再次有机可趁! 想到这里,她心痛不已。 花神很快赶到了,他一改往日的慵懒,沉着脸二话不说给云河止了血。“他没事了,我去杀敌!”他简短地说了几句,就转身冲向身后。 双方混战之处,倒了一地的凡人和银狐,因为地势所限、人数众多,凡人们难以施展开天网,只有少数银狐被天网所困、又被围上来的凡人杀死。 而倒下更多的是凡人,神武门弟子虽然不畏死,但是在银狐们拼死的冲杀下一片一片地被击毙。 许多弟子围在明提和慈怀身边,明提已无力使出“天神渡世”,只能与慈怀不停地织起天网。 银狐们一边杀戮,一边用灵力探测天网,银色灵力被天网捕捉,让天网纷纷现了形,银狐战士便敏捷地躲避着天网。 青秋山弟子见云河遇险,加上被银狐的凶悍震慑,斗志大减。其余游侠就更不必说,许多人四处逃窜,想要躲避银狐的杀戮,却仍不免被飞来的灵力打死。 铁宁玉见云河的伤口正在恢复,而白菀在一边低声哭泣,她放下云河,捡起朱砂就往白菀刺去! “啊!”白菀在悲伤之余也不忘防着铁宁玉,看见铁宁玉的动作便尖声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妖类! 不顾凡界之危,不断制造杀戮! 云河屡次相信你们!你们却从不对我们留情!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朱砂剑就要刺到白菀的一瞬间,离疆冲了过来,银色弯刀脱手而出,将铁宁玉击飞了出去。 剧痛中,她反而冷笑起来,她并不是真的要刺杀白菀,而是要将离疆从混战中引出来! “铁姑娘!” “铁师侄!” 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明提、向大海等人惊呼一声,便见离疆用左手抱住了受惊的白菀、右手对着云河举起了弯刀。 “云河!”铁宁玉起身向着云河冲去,朱砂直指离疆。 “啪!”一根藤蔓打在离疆脸上,让离疆的动作停住了。 “小菀,你……竟然在这时候放……放……”离疆闻到了一股让他目眩的恶臭,他皱眉后退几步,正好避过了铁宁玉。 白菀不知所以,因为只有离疆闻到了臭味,那是紫藤打在他的脸上使他造成了幻觉。 紫藤和花潮快速将云河护住了。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远处尘土飞扬,是长生带着鹿族来了,随着鹿族的逼近,天地都开始浑浊起来。 “杀!”威赫被鹿族的气势所感染,高举双拳怒吼着,响声震彻群山,不少人都引颈高喊、奋力与银狐搏杀。 “撤!”离疆大喊一声,虽然鹿族的力量不足为惧,但是那样的冲锋速度只会让族人白白牺牲。 铁宁玉无暇关心云河的伤势,对着离疆撒下了天网,然而离疆撤退的速度极快,转眼就退出了她的攻击范围。待她回头要对其他银狐下手时,所有的银狐像是鬼魅一般,早已随着离疆的命令撤了下去。 “天网!天网!”向大海怒吼着,用左臂不断挥舞着,“不能让狐妖跑了!” 没有了银狐的近身搏杀,所有人集中精力追击出去,织起无数天网。 然而大部分银狐还是从铺天盖地的天网中逃离了出去,只留下一地的尸体、或疲惫或愤怒的众人、和没能对上敌人而失望不已的鹿族。 众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准备商议下一步对策。 “那群狐妖、真该死!赌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最后换来的还是欺骗!”向大海左手握拳捶在一棵树上,接着他立刻涨红了脸,强忍着不呼出痛来。 大多数人心中都愤懑不已。明提和慈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威赫又开嗓骂了起来。 这时紫藤和花潮将云河抬了过来。 “云河!”长生从言麓背上跳下来,就往云河奔去。 赤焱浑身是血,踉跄着赶到云河身边。 铁宁玉将乾坤玉放进了云河掌心,缓缓为他运行起了灵力。 金鸾和青秋山众人在一边紧张地望着,心里焦灼不已。 花神赶来查看他的伤势,此时他又是一脸慵懒:“伤口正在恢复,你们不要太激动了。” 昏迷中,云河隐约听见众人的谈话,感觉到掌中一股灵力在缓缓地渡过来,让他逐渐脱离了死亡的冰冷。 “三个妖族都跑了个精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云河听见威赫高声质问着,他本来就对谈判的计策嗤之以鼻,如今谈判失败,他窝了一肚子火。 明提强撑着分析道:“银狐族的目的是复仇,之前它们聚集在一处追击我等,是为了将我等一举歼灭再行复仇之举。此时银狐族既然已经离开,定会分散开去各处杀戮,如此一来,便能加快完成复仇大计,还能分散我方的力量。” “那就追!追到天涯海角,挖地三尺,老子也要把它们都找出来杀干净!”向大海粗生粗气地吼道。 一个不甚熟悉的女声道:“若是一味追击,只怕狐妖已造成了不少杀戮,说不定它们还会设陷阱等着我们去跳。”那是青秋山掌门玉璎的声音。 “那怎么办?!”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议开了,有空喊杀光狐妖的口号的,也有提出各种计划的,一时间让云河头晕脑胀。 他为银狐族的固执和狭隘而悲哀,为即将被杀戮的无辜百姓悲哀,更为重伤在身、无能为力的自己悲哀。 “此举不妥!” “不如不要管它们!我们潜心修炼,应对魔族才是要紧!”不知是哪个游侠的提议,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云河心中一惊,因为太过疲惫,自己此时的心思都放在了怎样降服族人上,却很少考虑即将到来的魔族。仅凭凡人所剩的这几个门派,要降服族人已是不易,而之后就算族人愿意对抗魔族,想来也已经是元气大伤…… 云河焦躁不已,却只能在黑暗中沉睡着,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银狐族、甚至是所有的妖族都和我们一起对抗魔族……”长生在云河身边对众人低声说道。 “哼?做白日梦吧?你们妖族不对我们动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有游侠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妖皇令! 云河猛地一个激灵,他竭尽全力,却只能轻轻地握住掌中的那只手。 “妖皇令。”一直默不作声接受着紫藤疗伤的赤焱沉声道,“在我们妖界,妖皇才是至高无上的王者,一旦他正式动用妖皇令,所有妖族都会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从无例外。” “云河!云河!”铁宁玉察觉到了云河手掌轻微的动作,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对着他呼唤起来。 不知怎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张让不少人一想起就浑身颤栗的脸上,双眼蓦地睁开了。 “赤焱,我们一起去夺取妖皇令!”云河对着迎上来的那双红色眼瞳,坚定而虚弱地说道。 赤焱也是重伤,却因为云河的苏醒而振奋不已,他大声答道:“不,我助你成为妖皇!” “还有我们!”长生起身,身量不高却在鹿族之中有了不少威严,鹿族人纷纷对他点头。 “呵,妖皇?”花神也提起了兴致,“好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是神还是妖,要不我也去试试?” “带上我!抢劫这种事,人多力量大!”向大海忽然打消了对云河的偏见,因为他知道,任何人成为妖皇,都不如云河掌控整个妖族对凡间更为有利。 更多的人跃跃欲试,明提和慈怀忙着阻止众人的冲动。 嘈杂声中,铁宁玉将乾坤玉放在了云河掌心,卷起他的手指,双手握住了他的拳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快去快回。” 云河想推掉乾坤玉,但自己北上意义重大,便不加推辞,用右手拍拍她的手背,轻轻一笑。 随时关注两人举动的赤焱和花神,都不悦地皱了皱眉。 经过一番商量,最后决定鹿族派五名士兵护送云河和赤焱北上,其余人去各处追踪银狐,减慢事态的恶化。 花神垂着眼皮给云河和赤焱治好了伤,他在为不能去夺取妖皇之位而气恼。 分别时,众人都对云河一行抱以期待,玉璎、金鸾等女子则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河,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困在身边一步不离才好。 明提暗暗嘱咐云河,若是夺取妖皇令不成,须得保住性命,再向妖皇上述银狐族的所作所为,由妖皇出面阻止,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云河面上答应了,心中却立誓要夺取妖皇令,以绝后患。 铁宁玉并不多言,对着云河郑重地点点头,心中忐忑不已——他若是胜了,便是载誉归来,凡间之劫能减去大半;若是败了,凡间少了两员强将不说,乾坤玉也会落入妖皇手中,之后的局势,可想而知…… 但,也只能赌一把了吧…… 把整个凡间的命运都压在云河的肩上,对他来说真是太残酷了啊…… 云河一行起程了,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远去。 云河的背影,连同他的容貌,都深深地印在了每个女子的心里,她们的脸上,有着一半忧愁、一半娇羞。 四海之内 自从狮族、豹族和银狐族撤离承极山后, 血腥和杀戮更快地弥漫开去, 此时只有帝都明阙城暂时被寂静笼罩。 帝都的百姓都知道, 皇帝萧永业已带着大部分兵力离奇地向东开去, 而城外各路大军压境, 一旦帝都被攻破, 帝都上下难逃被血洗的命运。 低微的百姓是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和能力的, 唯有想方设法找个空子逃离明阙城,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明阙城已经被围得铁桶一般,就算出了明阙城也无法穿越各路反军。而妖族屠杀百姓的传闻不知怎的流传了进来, 让帝都百姓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只有宫中一群不曾露面的人在四处活动,想要赢得一线生机,只为了自己, 至于能不能保住整个帝都百姓的命, 就要看对方的意思了。 明阙城北面昌平原,“塞北柱石”唐坤帐内, 不断有士兵出入, 报告着帝都内外和整个胜天国的境况。 “银狐族在各处残杀百姓, 其他妖族似乎也蠢蠢欲动!慕江一带的杀手们和各处修炼人士正试图击杀作乱的妖族!神武门已破!” 唐坤的眉头皱了起来, 原本拉拢神武门人参与这场皇位之战是他的计划之一, 岂知世事难料, 横生了妖族之乱,不但攻破了神武门,还在各处残杀百姓!他对妖族的恨意陡然而生! 他沉声道:“继续跟踪神武门人, 必要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但不可暴露,我军军力有限。” “是!”那名士兵领命而下。 又一个士兵上前禀报道:“平远将军、定西将军、东襄王仍在活动,想要离间武威将军与静都王。” 唐坤点点头,这些都是他预料之中的。 自从上次拒绝了五军来使后,五路大军已不把塞北的戍边军放在眼里,因此五路大军结成了两派,驻扎在帝都西面的定西将军与东北方平远将军、东面东襄王实力稍弱,故而结成联盟;余下的西南面威武将军、东南面静都王实力雄厚,双方联盟牢不可破。这样的结盟形成后,谁胜谁负尚难以预料,他们彼此都在绞尽脑汁想挖对方墙角,唯独忽略了唐坤的势力。而唐坤安排的人马,已经绕过了大军,应当就要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了。 唐坤静静听着士兵们的报告,稳坐如山,心情逐渐明朗起来,帝都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军中还有一支不为人知的力量,那是戍边军取得最后胜利的筹码。但,在亮出那份筹码前,仍需要自己的部下去浴血搏杀。他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将军,明阙城来信。”所有士兵都禀报完毕后,一个士兵双手呈上了一封信件。 ** 大战即将来临,明阙城外各路大军都在调动兵马,准备攻城。 明阙城外西南面,威武将军韩征大帐内。 “报——韩将军,中军捉住了一支人马,约有数百人,是冰国人,全副武装!” 中年人“嚯”地站了起来,他鼻尖扁塌,愤怒时五官便皱在一起,凶相毕露。“押上来!” 中军士兵们押着四五个盔甲破败的俘虏首领上来,其余的都在帐外听候发落。 那几个俘虏身材高大,力气也不小,在进帐的时候仍不停地挣扎着,因此被士兵们按着脑袋,几人都是一头浅金色短发,只有其中一个女子长发及胸,沾满了鲜血。 士兵们在几人膝窝上踢了几脚才让他们跪下来,同时抓住他们的头发,几人的面貌就在韩征面前露了出来。 韩征顿时被那名冰国女子勾去了魂魄。 冰国人肤色白皙、近乎透明,金发碧眼,五官比雕琢的还要精致。而那名女子既有着冰国人的美貌,也有作为冰国军人的彪悍与野性,她目露凶光,紧抿嘴唇看着韩征。 “大将军?”身边的亲卫小声提醒了正在出神的韩征。 韩征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看几人,差点又要被那名女子震慑。韩征料想这群冰国士兵既然能穿越胜天国的千山万水,一定会说中原话,于是也不问他们是否能听得懂,就径直问道:“你们深入我胜天国,有何目的?!” 那女子开口答道:“为了虾死、唐坤!”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仿佛就是冰国雪山上的一股清泉,冰冷而婉转,又带着冰国人特有的勇猛。 韩征听明白了她并不标准的中原话,一手按剑,道:“唐坤在明阙城北面,你们却闯入了我军中来,说,你们是不是戍边军的细作?!” 那女子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毫不顾及上天赋予她的绝色美貌。“我们、恨唐坤!想虾他,没有成功!他和你们的门友、有往来!” 从女子简洁的话中,韩征明白了这支冰国军队的来意—— 唐坤作为塞北柱石,常年抗击塞外的各个民族和部落,也包括冰国人,这使得无数塞外人被冻死在严寒之中,所以塞外人无比痛恨戍边军。此次唐坤南下,塞外各部应当都得到了消息,所以有所行动,冰国的计划应当就是暗杀唐坤。然而唐坤已经从一个中原人,变成了塞北的苍狼,灵敏而凶悍,仅凭几百个冰国人是无法在五万大军中取得唐坤首级的,他们便只能求助于其余五路大军中最强的自己…… 看着冰国美人犹不肯屈服的神色,再想到他们是投奔自己而来,韩征面上仍是冰冷严肃,心中却早已荡漾不止。很少有人知道,在每一次的征战前后,他都需要各种美人来慰藉自己,而这次的这个冰国人,无异于天神下凡。 “你叫什么名字?!”他缓步逼到了几个俘虏面前,低头问那名女子。 “冬妮娅。”女子冷冰冰地答道。 “把这个女人留下,其他人押下去分开审讯!”韩征沉声下令道。 “是!”士兵们拉起其余的冰国男子。 那几个男子用冰国话呼喊着冬妮娅,几番挣扎,终于被几倍于他们的士兵拉了出去。 中原人的褐色眼眸和冰国人的碧蓝色双瞳对上了。冬妮娅被捆住了双手,却没有丝毫畏惧,韩征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对唐坤的憎恨和对自己的期盼。 “说出你们刺探到的消息!”韩征来到了冬妮娅身后,用压抑的声音问道。 冬妮娅雪白透明的脖子在脏污的金色长发后若隐若现,韩征忙移开了目光。 “唐坤、秘密接待了静都王的使者。” “他分明已经拒绝了我们五路大军的使者!”韩征说着,豁然开朗——唐坤有意安排五军使者在他的帐中见面并一齐拒绝,就是为了麻痹各路大军! 其实使者们见过戍边军的寒酸样后,各军将领虽然有些不把唐坤放在眼里,但还是暗自担忧唐坤没有显露出来的手段,所以这队冰国人的出现,就验证了韩征对唐坤的怀疑,但为了谨慎起见,他来到冬妮娅面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为了刺探这个消息,我们差点暴露!但是,我们悄悄把消息带进了明阙城,他们会加强北面的布防、消灭唐坤。”冬妮娅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快意。 韩征被她凶狠的微笑制服,他再也顾不得问更多的话,一掌将她打晕了,徒手撕开了她的铠甲。 “大将军!大将军!有急报!”帐外突然传来士兵焦急的声音。 韩征火冒三丈,但还是强忍怒火,道:“进帐!” 士兵匆匆忙忙赶了进来,低声道:“明阙城的布防正在变动,南面只留下三分之二军力,其余的……布在了北城墙!” 韩征如遭晴天霹雳,如果说方才还对冬妮娅的话将信将疑,那么此时他彻底信了冬妮娅的话,若不是静都王萧颍和唐坤勾结的消息传进了帝都,帝都怎会改变布防?大战在即,这无异于在南面留出了一个缺口……至于为什么将缺口留在南面,大概是帝都军队坚信他韩征打不进帝都,因为萧颍就是唐坤布在他前进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这样想着,他在心中恨恨吐出了“萧颍”二字,便挥手遣退了士兵,撕开了冬妮娅身上仅存的贴身里衣。 大战就要开始,他知道,每一次他在战前享用的美人越是美貌,战斗就越是惊险,而自己的战果便越是惊人。这一回他经历的,将是其余几路大军的围攻,而他得到的,必定是那九五之尊的皇位! ** 攻城之战打响了。 萧永业虽然带走了帝都的大部分兵力,然而留守帝都的十余万兵马仍足以对抗数十万敌军,双方战况惨烈。 胜天国常年秘密重金养一批修炼之人,用来训练军队,更不惜一切为所有军队配备劲弩,杀伤力极大,几乎是百战百胜。所以若不是被皇帝的严苛和冷酷镇压得急了,各路大军也不会反。 正如韩征从冬妮娅那里得到的情报,南面防守果然薄弱,他的大军和静都王的军队很快就攻入了明阙城。 东西两面的防守也即将崩溃,而北面的帝都军正与唐坤战得不相上下。 韩征大军与萧颍大军一照面,韩征便下令猛扑萧颍大军,帝都南面半座城池顿时血肉横飞。 萧颍还没反应过来,双方交战片刻,萧颍明白应当是韩征中了离间计,正要解释,这时东西两面的防守也被攻破。 韩征见三路大军都派了小部分兵力来支援萧颍,更认定面前的皇亲静都王是个两面三刀的阴险货色,死命拼杀。 很快三路大军赶到,见韩征与萧颍已先厮杀了起来,军心大振,二话不说便扑了上去。 明阙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被攻破后百姓没有遭受杀戮和劫掠,反而是几路大军马不停蹄地相互厮杀消耗。百姓们都闭门不出,胆战心惊地听着屋外震耳欲聋的战斗声。 厮杀持续了将近一日,五军各自的联盟早已破裂。韩征和萧颍作为最强的两支军队,纠缠着不肯停手,都杀红了眼。而其余三军时而想削弱这两军的军力,时而想撤出战局去占领皇宫,但都会被周边的敌军死死锁住。 五军进退不能,等到各将领发现己方损耗严重,想要重新开始寻找盟友时,明阙城的北面防守被攻破了。 “苍狼来了!”韩征在马背上怒吼着,唐坤小半生与塞北人交战,在胜天国其他将领眼中已然成了塞北人崇拜而畏惧的苍狼。 厮杀停止了,大军被血雾笼罩,而北方的风沙之中,无数高头大马的影子越来越近。 静都王萧颍知道自己无端被韩征大军杀戮便是唐坤一手策划,心中对唐坤怨恨无比,大吼道:“唐坤此时一定只剩小半兵力!都给本王上!得唐坤人头者,封万户侯!” 萧颍帐下各将奋勇上前,其余大军也同仇敌忾,汹涌往北面杀去——他们要将之前被忽略的那条孤傲的狼,第一个斩杀在这里! 然而风沙之中的人马终于显露了出来,使得五军将士都沉寂了,巨大的恐惧令万马齐喑。 唐坤和负责守卫帝都的大军将领齐头并进,双方人马军容整肃,似乎并未交战。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空中,不少修炼之人骑着天马缓缓而来。 * 胜天国东部,风涯海湾,方圆百里内无数百姓都被征集在此筑造船只,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气氛。 皇帝萧永业和冷烈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巨大的木船被筑造起来。 他从沿途和各地召集来的二十余万大军,分散在各处,监督鞭挞百姓。 胜天国从未有过海战,但仍在沿海一带设置了为数不多的水军,船只也不甚多。在萧永业刚出帝都不久,冷烈就要求他提前下令风涯海湾筑造船只。 天马急报到达风涯海湾后,此地水军将领奉命行事,然而萧永业带着二十万大军抵达后,才发现日以继夜造出的船只只能堪堪承载一半兵力。水军将领们不敢问萧永业出海的目的,但认出他身边的冷烈是个修炼之人,只当是萧永业突发奇想,要去海上寻找永生的秘法。将领们一边在心中痛骂皇帝,一边顶着压力令百姓继续造船。 这一带的繁忙,将整个胜天国天翻地覆的消息都挡在了外面,直到造满了四百艘巨船,所有水军将领和百姓劳力才松了大半口气,为自己能保住性命而暗暗欣慰,根本无暇为死去的劳力惋惜。 萧永业立即下令大军登船出海,着实令水军将领们震惊了。 “皇、皇上,所有的战船须得先试过水才可出海,否则万一……”一名将领跪地请求道,倒不是因为真的关心皇帝的安危,而是担心一旦出现意外,船只倾覆,皇帝却大难不死,归来后必定震怒,降罪于所有督造船只的将士和造船百姓,到时候便是死伤无数。 其余将领也纷纷跪地请求。 然而萧永业只是淡淡地令大军登船,幽深漆黑的双瞳望向了无限远的东方,说道:“水军众将听令!全员即刻出海!” “皇上!”众将不可思议地惊呼,海外到底有什么,竟让这个身处盛世的年轻皇帝亲自随大军前去,连王朝的存亡都不顾了? 萧永业不耐烦地闭眼又睁开,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并不答话,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士兵立即举起弩对准了众将。 有胆大些的将领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想要再劝谏,然而在看见他的双眼时全身一阵恶寒,默默低下了头,暗暗示意传令官去令水军起航。 很快,四百多艘巨船相继出海,气势浩荡。 然而令水军将领不解的是,为了节省造船时间,新造的船只没有风帆,甚至不需要人力划桨,二十万大军也没有带多少粮食,就那样毫无顾虑地出了海……皇帝甚至令水军也不必整装,更不必带任何武器装备。 所有船只都在一股奇异而隐秘的力量下快速前行。 海岸上,摩倻终于带着弟子们恨恨现了身。 在皇帝离开帝都不久后,他就夺到了皇帝用来发布圣令的玺印,他打算一边追击萧永业和冷烈,一边用玺印召集胜天国的军队,却不料皇帝身上揣着能直接调动军队的虎符,将沿途的大军早就调走了,他手上的玺印几乎毫无用处,于是他只得带着门下弟子在这一带潜伏观察,却又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直到看见大军出海,他才想起手中的玺印,于是计上心来,决定以“皇帝被挟持”为由,向各处发圣令,让各地军队前来救皇帝。 弟子们将萧永业的贴身内监押了上来,让他拟写圣令。 那名内监只是冷笑,道:“区区几名草莽,也想趁乱攫取圣上的江山!实话告诉你们,圣上必定早就调遣了各处军队随他出海了!” 摩倻冷笑一声,这内监被看管得严严实实,想来还没见着方才皇帝出海的场面,他便说道:“出海的将士总共就二十万,你们皇帝手中只有二十万兵力?” 那内监顿时陷入了深思,摩倻也疑惑起来——偌大一个盛世王朝,圣令一下,前来效力的只有二十万兵力?其余军队去了哪里? 看来自己尚有机会调动余下的大军!而那狗皇帝带着军队去归墟海打捞魔族,必定会损失惨重,自己尚有机会与那狗皇帝和魔族一搏! 这样想着,他给了内监一个狠厉的眼神,示意内监拟圣令。 那内监犹豫着,又是惜自己的命,又是怕惹出事来皇帝归来会重罚自己。 “你不用多虑,皇帝被魔族劫持,我们都是为了皇帝的性命着想,才会用假传圣令的下策,他日救得皇帝归来,皇帝定是只赏不罚。”摩倻说着,一步步上前,弟子们将剑压在内监的肩上,越压越重。 那内监如何不知道摩倻的真实用心,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只得咬咬牙,终于点头答应了。 茫茫大海上,水军将领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船只越行越快,转眼就出了风涯海,他们面面相觑,意识到了皇帝身边那个修炼之人的强大。 那样一个近乎天神的人,为什么会来追随他们的皇帝出海?皇帝又是用了什么承诺,去换取了他的帮助? 金钱?权力?美色? 只怕那个人光凭着自己的力量,就能轻易得到吧? 水军众将不由悄悄议论了开来,当谈及此次出海所需的时间时,众人的脸色“唰”地变了。 “圣上让我等轻装简行,连口粮都没带……莫非、莫非……” “莫非是让我们去送死?!” “是了!是了!并不是那个修炼之人来助圣上寻找什么宝物、什么长生之法,而是圣上被那人迷惑了,要用我等性命,去海上换取什么东西!” 众将七嘴八舌地议定,不敢声张,唯恐风声传到了萧永业耳中。他们悄悄传下命令,让所有船工舵手调转船头,就算背上违抗圣命之罪,也要回到胜天国去! 众将强作镇定、面色如常地站在船头,心中却忐忑不已,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水军的战船调转方向。 这批战船虽然庞大,然而为了更好地作战,战船本身的转向能力和船工们的控船能力都是一流,平时传令下去,不出片刻就能完成转向,此刻却…… 众将的脸色蜡白了。他们死死盯着远处第一艘巨船上的模糊身影,那个黑衣人仿佛回过头,对他们诡异地一笑。 “跳海!”终于有人想出了这个主意,轻声说道。 然而众人的脚像是被钉在了甲板上,再也抬不起来。 诸将相互间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船队从午后一直开到了入夜,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电闪雷鸣。所有将士站在甲板上,趁着闪电亮起时看见前方的大海形成了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漩涡,像是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人。 巨船开始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在如林的闪电间穿梭。除了萧永业和冷烈,所有人都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包围,而闪电一瞬间的光明所带来的漩涡的画面,让众人更加惊惧欲死。 “征服三界的力量,就在那里么?!”萧永业见了那无边无际的漩涡,兴奋地大声吼道。 冷烈在风帽下淡淡地笑了笑,他忽地举起雷鸣剑,刺痛众人眼睛的闪电落了下来,击穿了每一艘战船。 战船上的将士们惊骇不已,高声呼喊着,根本无法移动脚步。所有战船一边快速下沉,一边被漩涡吸了进去。 “这是干什么?!你、你要弑君?!”萧永业愤怒地抓住冷烈的斗篷,高声责问道。 “带你去见识能征服三界的力量!”冷烈一边靠过来,一边冷冷地说着。 萧永业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狂暴吞噬着船只的漩涡,以及在船只上悲惨求救的二十万将士。 “就那样下海,我们都会死的!”萧永业在雷声中大吼起来。 “哦?”冷烈没有回答,只是玩味地质疑了一声。 萧永业在心中大吼—— 疯了!这个人疯了! 这一定只是一场噩梦!和曾经做过的、自己被弑杀在皇宫某一处的那些噩梦一样,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然而他没能像往常那样停止噩梦,而是随着二十万将士和辛苦建造起来的四百艘巨船沉入了深海,奇怪的是,他看见所有人并没有溺水的迹象,他们在挣扎片刻后好奇地相互张望。 “我们没有死?!海底究竟有什么?我们是不是下沉了很久?怎么还没到海底?!”萧永业扫去了心中的惊恐,静下来后问出了一连串的疑惑。 冷烈没有回答他,巨船在黑暗中快速下坠,不知坠落了多久,他运起灵力,减慢了船队的下坠速度,最后所有船只都坠入了海底的一个巨大洞窟之中,巨船随着他的灵力,一艘一艘地连接了起来,一直往下探下去。 萧永业不说话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凡人将士都被心魔控制了心智,他们整齐划一地往下方集结,在最后一艘战船的尽头,仍是没能探到归墟的底部,冷烈需要这些凡人士兵组成人梯。 二十万余凡间的精英就这样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行军、木然地搭成梯子,耗费了大概三天时间,冷烈终于顺着人梯找到了被推下来的魔族部众。 “魔神,你来了。”魔君当先开口。 冷烈扫了被困的众人一眼,拥有着相同容貌的魔君和魔帝、他们各自体态迥异的部下、以及无数愿意为了掀翻天界而肝脑涂地的魔族人,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雷鸣剑出,姬云境的封印轰然破碎。 魔族人立即顺着人梯奋力往上攀去,归墟海水落下的力量极强,魔族攀爬得极为缓慢,当他们终于爬出了归墟,踩上海底地面的时候,所有魔族一齐在海底发出了巨吼,作为凡间即将迎来更大灾难的警告。 “衡,那二十万凡人大军用来筑造通天塔的底盘,应该够了吧?”冷烈对体型庞大的怪物说道。 衡会意,立即带了部下去打捞大军和通天塔。 冷烈示意部下将萧永业带上来。 萧永业已经恢复了清醒,在看见魔族众人后没有惊恐,反而像是看见了得力的部下一般,欣喜不已:“这便是能征服三界的军队?好,很好!那便随朕扫遍四海,征战三界!” 容貌英俊的魔帝在一旁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与其他人多说话,就带着部下起程了。 * 云河携着乾坤玉,与赤焱和五名鹿族战士奋力往北赶去。几人轮流用乾坤玉提升了灵力,即便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举夺得妖皇令,但在沿途遇到妖族作乱时随手阻拦已经不是问题。 北方妖族本就不多,然而南方大乱之后,北方百姓人心惶惶,一些小妖便开始趁火打劫,偷盗粮食、伤人性命的事随处都能看见。 云河不忍看见无辜之人被杀,有时候会将那些妖族追出很远,最后被赤焱和鹿族战士及时追回,他只得强忍怒意继续北上。 还没有出胜天国境,几人就遇上了罗浮山一行人,双方都有些诧异。 “明迦掌门,你们刚去过妖皇谷?”云河问道。 “狐王,诸位。”明迦等人向几人行了礼,道,“我等在帝都眼见皇帝被心魔诱骗,带了大军去归墟海,我等便来到妖皇谷请求妖皇下令所有妖族去往归墟海阻止心魔……”明迦说着,垂下眼帘微微摇了摇头。 赤焱性急,忙问道:“看来妖皇没有答应?新任妖皇是什么身份?” “新任妖皇是狼族之王,狼族向来孤傲,自然是不愿答应我等的请求。” 赤焱冷笑道:“对抗魔族受益的不只是凡人,狼王此刻作为妖界至尊,竟然能对魔族入侵一事视而不见?” 明远道:“诸多妖族与凡人交恶,妖皇愿意见我们已经出乎我们意料,不愿意听我们的倒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前我们已经在妖皇谷碰壁过一回……这次我们舌头都要说烂了,也没能说动妖皇,他下了逐客令,我们再多加停留,他便会用武力驱赶我们,我们只好先退出妖皇谷,想找神武门明提掌门商量对策。” 云河摇头道:“中原已有妖族作乱,神武门和各门派正忙于应对。” 罗浮山众人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这一行就是为了去夺取妖皇令,以号令所有妖族与凡人共同对抗魔族。”云河对众人正色道。 明迦脸上的无奈之色更加深了,他温声说道:“愿狐王此行能旗开得胜。只是那妖皇不易对付,我等曾见过各妖族觐见妖皇后的景象,当时狮王应当与他发生了争斗,战况看上去惨烈异常,两人都负了重伤,妖皇却仍能抵抗心魔的力量。狐王若要夺取妖皇令,非智取不能得。” 云河道:“那我便先劝说妖皇同意与凡人联手对抗魔族,并让他下令妖族停止作乱。若他不愿以大局为重,我们再伺机夺取妖皇令。” 明迦摇头道:“狐王所说的第一件,妖皇就不曾答应过我等,便是答应了,狼族何等桀骜,岂会时时受诺言的约束。便是此时各妖族作乱,妖皇若是有心维护凡界,早就会出面阻止各妖族。想来……妖皇仍是不愿与凡人有过多接触。” 云河低头沉思片刻,斩钉截铁道:“看来,这妖皇令还是非夺不可了!”他扭头看向赤焱,后者对他坚定地点点头。 明迦道:“有需要弊派相助的地方么?”毕竟夺取妖皇令关乎凡界的未来,罗浮山众人立即将这件事放在了首位。 云河思忖起来:罗浮山众人愿意来相助,自然是很好,可如此一来,交战时其余狼族也会参与进来,只会徒增死伤,对自己夺取妖皇令的帮助并不大,不如还是一行七人前往妖皇谷,用言语激妖皇答应以一敌一,其余狼族不得参战,狼族便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自己又有乾坤玉在手,得胜的可能性大增。 云河便婉言谢绝道:“多谢明迦掌门,各地百姓遭受妖族屠戮,他们更需要贵派相助。妖皇谷那边,我们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出手。” 明迦知道了云河的用意,就点点头,双手合十道:“那便祝几位一切顺利,早日得胜归来了。” 双方正要告别,云河忽然说道:“我族青眉被狮族掳去了,还请明迦掌门在南下途中多多留意狮族去向。” 虽然狮族的去向应当与明迦等人的路线不会有交集,但云河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期待罗浮山能顺手将青眉救出来,而只要青眉在场,罗浮山众人应当不会有伤亡。 罗浮山众弟子听见青眉的名字,心中都不由泛起涟漪,唯有明迦心如止水,却微笑点头道:“狐王的嘱托,在下记住了。” 云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想了片刻,发现明迦似乎误会自己对青眉有意,但北上行程紧张,他也不多加解释,与众人告了别,双方便分道扬镳了。 赤焱对云河提起青眉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就问道:“你是看出了青眉钟情于罗浮山掌门,所以特地提醒他们去找狮族救青眉么?可就算他们两情相悦,人和妖也无法修成正果。”他一语双关,在暗示云河与铁宁玉之间的感情难以善终。 此时的云河已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听出了赤焱话外的意思,心中凉了半截,没想到赤焱虽然消除了对凡人的怨恨,愿意与他一起保护凡人免遭银狐族的屠杀,却还是无法真正接纳铁宁玉。 只是不管别人看法如何,自己对铁宁玉的那份感情,是始终不会改变的! 现在她得到了长生咒,又是凡人之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自己就要夺取妖皇令,才配站在她的身边,更能让所有妖族默许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样想着,他一边赶路,一边开始思量起对付妖皇的办法来。 ** 青眉被狮族带离承极山后,一直对辽原软语相劝,所以狮族至今都没有离开胜天国。青眉一路听闻各妖族滥杀无辜,心中焦急不已,就开始催促狮王北上,想以狮族之力去保护凡人。 辽原不解地问道:“美人,听说你们狐族长久以来被凡人追杀,这时候你为什么想要保护凡人?莫非,你还对那只银狐念念不忘?” 一想起云河,辽原心里就有些窝火,那个小白脸,光凭着那副皮囊就胜过了自己的雄风,在女人眼里,恐怕世间其他男人再多的丰功伟绩都比不上那个小白脸! 青眉看出了辽原心中的怒火,有意不提云河,答道:“正是因为我族常年被凡人追杀,所以很多次我都陷入险境,但最终还是凡人屡次出手救我。如今妖族作乱,我怎么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我的恩人们丧命?”说着,青眉想起了明迦,自从白露城一别后,不知道他在何处为何事奔波着,想起那袭灰衣和俊逸脸上淡然的神色,她就不禁面颊一红。 辽原听了青眉的解释,释然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这就去找救过你的人。嗯?美人,你又在想那个小白……那只银狐了?!” 青眉佯装生气,并不回答辽原的话,倒让辽原立刻反过来向她道歉。 “美人莫生气……处理完了这里的事,你就和我去草原,你会喜欢那里的!在我们大草原,有数不尽的食物,我们族中的母狮会去猎食,美人你只管和我在树荫下乘凉……”辽原带领着族人折向北方,口中却对青眉细数起故乡的风景来。 青眉一边草草听着,一边观察着沿途的景象,各处都有大小不等的妖族作乱,所有屋舍早已空空荡荡,街上倒着许多被残杀的凡人,一些小型妖族在肆无忌惮地啃食着凡人尸体,让青眉又是恶心又是难过,比起如今各妖族对凡人的残杀,凡人曾经对狐族的迫害简直不值一提。 辽原令族人们吓退了那些小妖,以免它们再让青眉感到不适,接着他对青眉说道:“美人,你的恩人在哪里?我们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青眉一怔,微笑道:“有几个在罗浮山……其他地方还有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都曾救过我……” 辽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青眉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恩人等着她去救,而是她不忍看见凡人被杀的惨状,但他并不点破,而是用不容违抗的眼神扫了族人一眼,冷冷道:“去把前方作乱的妖族都击退!” “是!”族人们领命而去,只留下几名侍卫保护辽原。 很快,狮族所过之处,杀戮反而减少了不少,因此罗浮山众人轻易就找到了狮族的踪迹。 罗浮山上下齐心协力,趁着狮王不备,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将青眉救了出来。 “该死的、凡人!竟敢抢我的人!”辽原怒气冲天,一边怒吼着去追击罗浮山,一边召集回了族人,浩浩荡荡地向前冲击。 青眉还沉浸在明迦从天而降的惊喜中,痴痴地看着明迦微垂的眼帘,不觉自己的两颊红了又红,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她一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一手按着胸口,生怕被明迦看见自己的异样。 明迦却只是专心扶着她前行,同时轻声念着咒语撑起保护众人的结界,与弟子们一齐往西赶去。 “秃驴!你们不是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么?怎的和我抢女人?!”辽原的狮吼功传了过来,震碎了明迦的结界。 青眉这才回过神来,见狮族火速追了上来,眼看双方就要交锋,她面色一变,挣脱开明迦,冲到辽原面前,伸手将罗浮山众人护在了身后,湖蓝长裙和栗色卷发在风中荡漾开。 罗浮山弟子们顿时目眩神迷,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要这个绝色美人来救。 “他们就是我的恩人——罗浮山弟子!”青眉高声说道。 “哦?”辽原看着罗浮山弟子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怀疑青眉的话,却不敢当着她的面出手伤人。 明迦默然上前挡在了青眉前面,让青眉心中又是一阵悸动。“这位是狮王吧?挟持弱质女子不是大丈夫所为,还请狮王不要再为难于青眉姑娘,妖族和凡人的恩怨,就在你我之间解决。” 辽原大怒,也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青眉的恩人,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青眉忙道:“明迦掌门,我想你们误会了,狮王与我同行,是在阻止其他妖族的暴行。” 罗浮山众人一怔,但很快就信了青眉的话。 青眉又劝了辽原几句,双方误会解除,辽原就不加追究,带上青眉,与罗浮山上下一起上了路。 妖王之战 胜天国西南方, 妖族作乱尚没有很猖狂,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百姓逃亡到这一带, 很快就有不少妖族追了过来, 转眼间遍地是倒塌的房屋、残破的尸体, 山林原野无不被破坏得一片狼藉。 慕江边, 一群百姓已无路可走,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十余个蛇妖。 “艄公!艄公!”人们不知道这里是否有船,绝望地大喊着,然而他们看见远处浑浊的大浪里, 一艘木船翻了过来,正在起起伏伏。 蛇妖们追了上来。 百姓惊恐欲死。 哧啦啦—— 忽然无数藤蔓从百姓脚下伸出来,疯狂地往慕江对岸伸展, 架成了一座宽阔的桥。 百姓们来不及多想, 拔腿就往藤蔓桥上跑去,就在蛇妖追上来的一瞬间, 藤蔓忽地离开了河岸, 将百姓们裹挟着往河对岸卷去。 “啊!”百姓们吓得惊叫起来, 不知脚下的藤蔓是何方妖物, 更不知它们是敌是友, 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 “花族!”蛇妖们睁大了双眼, 将狭长的瞳孔完全暴露了出来,用气音嘶吼着。顿时它们的杀心更强烈,冲进慕江, 往对岸快速游动着。 有百姓见蛇妖们就要追上, 脚下一软,从藤蔓上掉了下去,他的眼中映出了巨蟒那细线般的双瞳,接着他就落入了一片黑暗。 在人们的悲呼声中,食人花含着那凡人回到了藤蔓上,其余花族各展神通,或放毒或用刺,逼得蛇妖们减慢了追击的速度。 “食人花,这么久了你终于又尝到人肉了?但是,听说受过惊吓的动物有毒哦!”喇叭花见食人花享受地眯上了眼睛,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 其他百姓立即惊恐地远离了食人花,想要跳下藤蔓。 食人花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像是吃到了苍蝇一般,忙把刚才那个凡人吐了出来。 “呸,臭烘烘的,谁要吃!”食人花将脑袋垂了下去,不断地往慕江中吐着口水。 终于到了慕江对岸,花族放下百姓,想要往北而去。 百姓们这才知道这群花妖是友非敌,纷纷跪地请求花族带上他们。 花族众人连忙拒绝。 不久前他们听说了胜天国大乱,生怕牵扯到花神的安危,便起程来到了胜天国,果然见遍地是妖族作乱,却不知谁是谁非,所以一路走来并没有多加阻拦妖族,只是在凡人的生死关头才出手施以援救。然而需要救的百姓何其多,花族与凡人并没有恩怨,自不会为了各地百姓而多加耽搁,找到花神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百姓们凄惨地求救着,这时有人建议花族为他们留下一些藤编的盾牌,花族便依了他们的意思,在百姓们的提议下快速编出了正面带毒刺的盾牌,便继续北上了。 这里也是伏尸遍野,大多是被妖族追到这里却无法过河的百姓,最后被妖族在这里夺去了性命。 百姓们抓着花族赠送的藤蔓,下一刻便迎上来十余丈长的蛇妖,狂风大作。 ** 塞外,云河与赤焱凭着之前妖皇发出的觐见号令,很快就找到了妖皇谷。 两人让鹿族战士在外等候,不必进去冒险,到时候还能给神武门等人报信。 权衡之下,鹿族战士们就依命守在了谷外。 云河与赤焱进入了妖皇谷,沿途遇见了不少正在猎食的狼族。 苍狼族生性桀骜,常年在塞外游荡,没想到鏖战得到妖皇令后,反倒被束缚在了妖皇谷中,慢慢地族人也就适应了山谷的生活。 众人见闯入了两只狐妖,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也不加阻挡,直接去向鏖战汇报了。 所以当两人赶到妖皇的住处时,狼族已严阵以待。 鏖战站在两支队伍的尽头,用冰冷的目光迎接两人,他脸上与辽原厮杀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有些触目惊心。 “你已经不是银狐族现任的王,该不是来觐见的吧?!”鏖战冷冷地对云河说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弥漫在山谷里,令他看上去简直无懈可击,当先就给了两人不小的震慑。 看来新任妖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 云河与赤焱对视一眼,不过两人肩负重任,对手再强大,也要拼死一搏! 云河顶着狼族的强劲压力回过神来,高声说道:“我们来夺妖皇令!” 所有狼族都轻蔑地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们面面相觑,开始轻声说起了家常,根本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这让赤焱火冒三丈,双眼和头发越加鲜红,手中的弯刀也燃起了火焰。 云河轻轻按下他的手,示意他不可鲁莽。 鏖战浓眉一挑,道:“你若是惜命,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狮王辽原在我这里铩羽而归,差点断送了性命,你也会有一样的下场!不过你若执意要战,我就奉陪到底!” 云河与赤焱一齐踏出一步,道:“那就来吧!” 鏖战眯了眯眼,蓝灰色的眼瞳闪过一束比刀剑还锋利的精光,说道:“以二战一,真不愧是狐族!” 云河知道鏖战既是在贬低狐族的战力,又是在讽刺狐族狡猾,他不怒反笑,道:“那便一敌一!” 鏖战轻蔑地将两人轮番看了,道:“好,明知是来送死,还能有如此勇气,看来你狐族不是孬种!” 云河既得了鏖战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夸奖,便顺势说道:“我俩轮流与你作战!既然是车轮战,我方人数占优势,你大可用上妖皇令!但是有一个要求,双方都不得伤及对方性命!” “好!能大言不惭地提出如此要求,也只有你狐族了!”鏖战说着,向前一步恢复了原形,浑身的毛发在秋风中微微摇摆。 他能如此利落地答应车轮战,正好在云河的预料之中,因为狼王性格孤傲,方才既已夸奖了云河,那么之后应当会更爽朗地答应云河的要求,那样才不至于在两人面前丢了面子。 而这些,其实都是云河早就一步步算计好的。 此时云河被狼王认为“大言不惭”,心中却是真的毫无愧疚。若是两人一举就被鏖战击毙,那么他提出车轮战便失去了意义,他的计划是让赤焱先与鏖战交手,自己在一旁观察鏖战的修为如何,同时用乾坤玉提升力量,而赤焱不会有性命之忧,等他败下阵来,自己便将乾坤玉交给他,然后迎战狼王。 如此轮流下来,两人能越战越强,而鏖战即使用上了妖皇令,只怕对云河是毫无效果。 云河对赤焱微微点头。 赤焱默然上前,弯刀上燃起的火焰顿时令山谷内温暖起来。 硕大而健壮的头狼向着赤焱毫不留情地扑了上来! 赤焱则依旧保持着人形,持刀向着狼王跃起! 妖族需要用灵力才能维持着人形作战,然而这样一来便能得到一个优势——人形比妖族原形更为敏捷。赤焱明知自己在力量上不及狼王,便想用“快”来应对狼王的“强”。 云河有些不忍去看两人交锋的那一瞬,但还是将目光盯在了两人身上,唯恐鏖战对赤焱起了杀心。 一人一狼交上了手,强大的力量向四周荡漾开,整片山谷落叶簌簌而下,很是壮阔。 狼王依旧是浑身灰暗,像是要融入到天色中去。 而赤焱则沐浴在了自己喷出的血雾之中。 云河飞身而上。 ** “该死!那些孽畜,居然知道避开天网!”向大海看着漫天的天网在妖族的各色灵力下现出了形,不禁大声谩骂起来。 “不如找几处宽阔之地,设下大网捕捉妖族。总有妖族疏于防备,无法发现天网。”一个神武门弟子提议道。 “设大网守株待兔太浪费时间,而且一旦有一只妖被抓住,其他的妖就知道这里有天网!不如直接去追妖族!”向大海大声反驳着这个提议。 “胜天国何其辽阔,妖族在四处作乱,我等追之不及,受害百姓不计其数。若是能几步设一网,几十步设一大网,比之任由妖族四处流窜,要好上许多。” 双方一时陷入了争辩,连日的疲惫和对死者的悲痛,让众人的精神都有些脆弱,连神武门弟子也不例外。 所有弟子都是在盛世下生长起来的,又是常年闭门修炼,从没有遇到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他们便是有再高的定力,也不由被铺天盖地的死亡和分离震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金鸾和一小队神武门弟子在附近搜寻还有生息的百姓,他们找到了慕江死士和巨蟒。 只见他们浑身是露骨的伤,应当是经历了许久的不要命的拼杀,而巨蟒横七竖八地躺着,体无完肤。 在他们周围和身下,有着许多被杀害的百姓和妖族,场面一片狼藉。 金鸾还不能分辨死士们的身份,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去。 神武门弟子却一边为所有尸体唱诵着往生的经文,一边低头垂眼向着慕江死士走了过去。 多数慕江死士还活着,有人向着神武门弟子无力地抬了抬头,就晕厥了过去。 神武门弟子开始救治伤者,慈悲的唱诵声低低地环绕着。 金鸾见了满目疮痍,强忍住了不落泪,也弯下腰为其中一个死士清洗伤口。 她出生在普通富商之家,因为忍受不了刻毒的继母,所以甘愿离家出来修炼。原本她以为外面的世界定会是风平浪静、一片祥和,没想到竟是这样腥风血雨不断…… 向大海骂骂咧咧地带着其余神武门弟子过来了,他们也加入了救治伤员的队伍。 金鸾在向大海的骂声中反而静下了心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若是仍留在家里,这世间仍会遭到这一劫,而现在自己站在了这里,此时能做的,比曾经的自己更多。 * 凡间各处。 喇叭花、食人花带着花族风驰电掣一般游荡着,时不时救凡人于险境,几次与花神和铁宁玉错过。 青眉与罗浮山弟子和狮族结成了令凡人和妖族都难以置信的队伍,出其不意地突袭各妖族,同时有意泄露自己的行踪,令沿途的妖族闻风丧胆、有所收敛。 铁宁玉与花神、明提等人追击银狐的大部队,用尽一切办法不让它们分散开去,其余神武门弟子和鹿族负责疏散沿途百姓,所以离疆所过之处,竟然无法造成太大的伤亡,这令所有银狐恼火不已。 眼看妖族的势头就要被凡人压下去,离疆不断派出族中长老,用尽各种迷惑人的术法将长老们送出重围,令他们去游说各妖族,鼓动它们向凡人报仇。 在长老们的煽风点火下,凡人曾经对妖族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芝麻大的事,都演化成了深仇大恨。大多数妖王都忘了鏖战对明迦的许诺,立即召集族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发动了袭击,百姓和修炼之人遭到了重创,在胜天国的某些区域,几乎所有的道路和江河都被鲜血染红。 而不多的妖族仍记得妖皇“不得主动向凡人开战”的命令,婉言回绝了银狐族长老们。 “你们是要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凡人,还是袖手旁观、等凡人战胜后继续杀戮你们?!”见实在说不动羊族的王,九阙长老义愤填膺地大喊起来。 白皙温柔的羊族之王低垂着眼帘,族人被凡人逼得走投无路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地浮过,羊族对凡人毫无抵抗之力,一旦此次妖族落败,羊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好!好!好你个羊族,你们就是任由凡人宰杀的命!”九阙长老起身拂袖而去。 “九阙长老!”羊族之王豁然起身。 银狐族的说客们心中欣喜,却仍是带着怒色扭头看向羊族。 羊族之王正准备开口,前方突然一阵骚乱,是犬族之王浑身带血地杀了进来,他对羊王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清算凡人与妖族恩怨的时候!”犬王大口喘着气,“你们不要忘了,魔族就要来袭!如果凡间的生灵继续内斗下去,到时候不止是凡人,我们所有妖族,将无一幸免!” “呵,内斗?我们与凡人向来不两立!哪来的内斗一说?!凡人追杀妖族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会有需要妖族帮助的一天?!”九阙长老气得脸色通红,“是了,我们的皮毛、我们的骨肉就是对凡人最大的帮助!犬王,别忘了,你犬族死在凡人手上的也不在少数!” 犬王闭上双眼沉思片刻,然后睁开,沉声道:“大难面前,请各位以大义为重!”说着,犬王化回了原形,不知是对银狐族,还是对即将加入杀戮的羊族,露出了凶恶的面孔。 “好!好一条凡人养的狗!”九阙长老说着,强大的灵力飞射向犬王。 犬王一闪身避开了,向九阙长老的喉咙扑去。 银狐族战士立即向犬王扑来,而犬王只带了两名侍卫,很快就落了下风。 几道白色的灵力加入了战斗,羊王终于出手,扶起了被围攻的犬王,两人坚定的眼神相遇。 ** 离疆带着白菀和族人,一边快速前行,一边对天高呼,以召集周围的其余妖族,很快就集结成了大队伍,转身向铁宁玉他们反扑。 白菀对敌人观察了良久,没有发现云河的踪影,她的心也就一天天地冷下去。 或许这一回,云河是真的死去了吧…… 她心中一片沉重,便也不再劝离疆,只是冷冷看着族人们将一个个修炼之人踩在脚下。在强大的族人面前,许多寻常的修炼之人和普通百姓没有区别,白菀看着凡人被撕咬得面目全非,虽然觉得恶心,对云河的悲伤却一扫而空,心情不由变得轻松起来。 此时她蜷缩在几个族人的保护之中,看着离疆和其余妖族将铁宁玉等人包围住了,她的心情更加轻快了。 铁宁玉远远地对上了离疆的目光,不禁上前一步将明提等人护在了身后。 这几日明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着,而刚过半百的威赫和慈怀仿佛提前进入了老年,他们的修为都是几十年扎扎实实炼出来的,一旦被银狐族吸去了,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漏洞,是乾坤玉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补的,即便乾坤玉暂时提升了几人的灵力,也很快在战斗中用尽。 铁宁玉看着苍老的三位前辈,想起了幼年时候族中的祖辈们,当时其乐融融的画面逐渐温暖鲜亮起来,与眼前冰冷灰暗的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抬手设下了结界,挡住了四面八方的攻击。 离疆高大的身形逼了上来,他朗声笑道:“云河呢?!他是怕了我,还是已经被我杀了?!” 铁宁玉知道银狐族还不知道云河的计划,便面露悲痛之色,冷声喝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安危吧!”说着,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自己身怀长生咒,放手一搏又何妨! “杀!”威赫高喊一声,令弟子们掩护铁宁玉,防止离疆逃脱出去。 离疆料想云河应当是非死即伤,否则他若是埋伏在这附近,自己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银狐族的叛徒,死不足惜! 威赫等人的天网向着他聚拢过来,严丝合缝,离疆无路可逃,一瞬之间就被天网束住,接着铁宁玉的剑光落了下来。 “小心!”威赫怒吼一声,只见又一个离疆从铁宁玉身后向她冲去。 铁宁玉非但不闪避,反而猛地转身迎了上去,任由弯刀向着自己砍下。然而她察觉到头顶一股更强的力量与自己擦身而过——原来天网内和眼前的离疆都不过是幻影,若不是自己迎敌而上,只怕此时要遭殃! 就在她为自己庆幸时,不远处传来了厮杀声,她循声望去,看见真正的银狐们正在围攻措手不及的神武门弟子! 没想到银狐族的分影术竟然如此出神入化,令众人都无法分辨真假! 她不假思索地提剑往众人处奔去,刚奔出几步,就被虚空中的什么击中了,顿时她察觉到重重的灵力将她困住了。 而不远处,结界早已破碎,明提和慈怀胸口蓦地出现了一把把带血的弯刀,杀人者却依旧隐着身。 “不!”铁宁玉看着两个慈悲的老人被割下了头颅、躯体被慢慢显露出来的银狐们践踏,她疯狂地轰击着困住自己的结界。 铺天盖地的绝望再次袭来,比之前两次灭门之劫更甚。 她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有永生不死的秘术,就能对抗世间的一切邪恶,却没想到,仍旧是无法保护这世上大多数的人! “啊——”她大吼了出来,想要借着喷涌而出的悲愤脱离困境,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 千奇百怪的妖族突然如洪水一般涌来,被围困的凡人在绝境中发出了悲吼,除了奋力反抗,所有人都别无选择。 “花神呢?鹿族呢?”她已经无力反抗,伏在地上喃喃着,既希望他们能突围进来救神武门弟子,又希望他们不要被卷入其中。 然而她明白,花神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身边的,除非他也已经被困…… 云河……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也一定、很艰难吧? ** 巨狼用爪子拍在了银狐头顶,顺势将它甩了出去,自己的脖颈上却生生被撕下一块肉,血流如注。 “银狐!你说过不伤对方性命!”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是一只母狼,应当是鏖战的妻子。 几只苍狼立即向鏖战身后聚拢,被鏖战抬手制止了。 赤焱冲向云河,将乾坤玉放进了他的掌心,忐忑地为他疗着伤。 一连几天的战斗,双方仍无法分出胜负。云河与赤焱借着乾坤玉提升灵力,却只能堪堪维持体力不衰竭而已,而鏖战越战越疯狂,仿佛全身可怖的伤口只是假象,他下手也开始不留情起来;云河心系铁宁玉他们,便也开始攻击鏖战的致命处。如此几轮下来,三人都受了极重的伤,却仍不肯停歇。 母狼见赤焱站了起来,怒道:“适可而止吧!除非你们想死在这里!” “我们如果惜命,就不会来这里!妖皇执迷不悟,我们就力战到底!”赤焱说着,火焰弯刀所指之处,枯草燃烧,他向着鏖战大步踏去,带起的风将火焰吹向了四周。 “好!我就欣赏不怕死的!”鏖战洪声赞着,压低了身子也一步步踏来,劲风四起,将赤焱燃起的火焰又逼了回去。 云河用尽力气不让自己沉睡过去,松了的手掌艰难地握紧了乾坤玉。 鏖战的难以战胜,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而这一战,赤焱显然会败给他! 这样想着,云河激起体内仅存的力量,渡进了乾坤玉中。 火红的人影和灰色巨狼再次交锋,赤焱被逼得步步后退,鏖战举起了巨爪,向着赤焱的胸口拍去! 云河暴起,两把弯刀交叉着拦在自己面前,轰地挡住了鏖战的致命一击! 鏖战加重了手中力气,云河却忽地分开了双刀,向着鏖战举头便劈! “同归于尽吧!”云河在心中怒吼着,如此一来,赤焱就能趁机夺取妖皇令平息凡间的杀戮! 鏖战却胸有成竹,自己身经百战,两人之中先死的必定是云河!只要自己晚一步毙命,自己就不算输! 生死关头,两人各怀心事,都带着凶悍的表情愤然向前! 巨爪击在了云河胸口,云河的弯刀终究是慢了一步,他忍住几乎要令他粉身碎骨的剧痛,弯刀没有分毫停留,向着鏖战砍了下去! “赤焱!”他对着想要将他拉离死亡的红狐高吼一声,示意他快去抢夺妖皇令,否则下一刻便是两人被群狼撕咬的结局! 赤焱只得咬牙弃了云河,冲向鏖战。 死亡的黑暗笼罩下来,云河却对鏖战露出了胜利的冷笑。 他仿佛看见了千里之外还在浴血奋战的人们,想到了下一刻赤焱能让妖族放下屠刀,他总算欣慰地垂下了头。 轰! 云河体内突然传来一股神力,将鏖战生生击了出去。 妖皇落地处,巨石飞溅,狼群四散躲避。 赤焱当先冲向云河,来不及去分辨那匪夷所思的力量从何而来,他忙为云河撑起结界防止他被巨石砸伤,然而他红色的双瞳被照亮了。 * 胜天国帝都明阙城,六路大军还在厮杀着,戍边军和帝都军势不可挡,逼得五军退入了百姓居住的街巷中,倒下的尸体几乎淹没了民居的门和窗,百姓们躲在昏暗的家中,早已被恐惧折磨得麻木了。 “唐将军有令,不杀降者!诸军速速投降,可免一死!”几个修炼之人悬在空中喊着话,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头顶扩散开,犹如天神发话。 各军大将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无情砍杀,做出了不同的回应。韩征率军向着唐坤大军杀去;平远将军、定西将军和东襄王趁机想要撤退;而静都王萧颍再也不想看见部下枉死,发下号令,举兵投降。 韩征大怒,想攻萧颍部下,却被戍边军死死拦住了去路。 战斗愈加激烈。 ** 等了几天,摩倻也没有等到胜天国的大军奉诏前来,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他暗暗权衡了杀萧永业、窃取皇位的利害,最终忍痛决定放弃,因为再等下去,等来的只会是魔族大军! “皇帝被那魔头挟持出海那么久还不见音讯,应当是凶多吉少了!我们修炼之人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即刻撤回无极山!”摩倻说着,将玺印丢给了内监,这块玉石既然召不来军队,拿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 “掌门,既然那狗皇帝可能出事了,我们正好可以……”一个弟子轻声说着,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摩倻打了那弟子后脑勺一掌,道:“再不走,我们的命就要被人……”他做了个捏碎的手势。 弟子们忙释放了从皇宫抓来的几个内监,准备撤退。 大浪哗哗地拍打着海岸,忽然哗哗声消失,片刻的安静后,传来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无极派还没走远,扭头望去,只见目所能及的地方,海水结冰,而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快跑!”摩倻大吼一声。 ** 赤焱眼中对云河的崇拜忽然暗淡下去,他骤地将弯刀指向前方——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将云河害到如此地步的女子,若是有长生咒在身,云河何至于苦战这么久还得不到妖皇令! 魑魅将手从云河背后缓缓放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自己花费太多的精力去降服神龙,为的就是防止龙血珠在融入凡胎体内时爆发出太过强大的力量。方才神龙虽然有爆发,将鏖战击了出去,然而云河没有因此丧命,她的这个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小半。 鏖战在远处艰难地站了起来,族人们都围上去,最强的几个苍狼战士则向云河这边冲过来,鏖战的一声“住手”也阻止不了几人。 魑魅对着几只巨狼微微一昂首,就打消了整个狼族的杀意。 “你又对云河做了什么?!”赤焱将云河扶住了,后退一步以远离那个难以揣测的女子。 魑魅嫣然一笑,道:“我给你们送来了能争夺妖皇令的力量。” 苍狼族闻言,再次对着三人龇牙咧嘴起来。 鏖战化成人形,在一块巨石上坐了,双手撑在腿上,冷冷看着几人,道:“那就速战速决吧!”他的妻子在一旁用山泉水为他清洗着伤口。 “可笑!是你让云河失去了长生咒和银狐族的王位,现在却要助他得到妖皇令!你是不是那里有毛病?!”赤焱锐利的目光落在魑魅的头上,在他看来,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步步为营,最后做出前后如此矛盾的事的。 “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魑魅说着,翩然后退。 而就在同时,云河骤然睁开双眼,双手有力地抓住了赤焱,力量之大,根本不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云河!”赤焱见云河突发异状,只能想到他是被魔族操控住了,连忙看向他的眼睛,看见的却不是黑洞一般的双瞳,而是怒目圆瞪、炯炯有神。 云河只觉得浑身都是沸腾的力量要向外爆发,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抓伤了赤焱,就收回手向天高呼,一声龙啸震天动地,山石崩塌,空中的云海都向着这一片空地聚集过来。 接着他愈加无法控制自己,双手中出现了弯刀,向着周围疯狂地砍去,苍狼族退至了一边。 “云河!”赤焱高呼着,怒目看向魑魅,吼道,“他怎么了?!” 魑魅柔声道:“那是我神族的守护神——龙的力量。云河,尽你所能驾驭它,你才能真正保护凡间!” 赤焱对魑魅的话将信将疑,只能凝神关注着云河的一举一动、再找机会将他制服。 云河的意识无比清醒,他明白了得到龙血珠对于凡间的意义,却无法控制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神龙之力,这力量远比神龙在金波海时更强大! 一定要……驾驭它! 云河咬咬牙,用尽全力压制住了向赤焱伸去的手,他后退一步,而这样做惹怒了神龙,更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游走,让他痛苦不已,他只能跟着神龙的动作挣扎起来。 赤焱看见了云河的神情,怕他会因为忍受不住剧痛而自裁,便不顾安危冲了上去,死死挡住了他再次挥起的弯刀。 “云河,制住它!”赤焱高吼一声。 魑魅翩然而来,右手贴在了云河的背上,轻声道:“神龙,不要愤怒,我们会回去的。” 神龙的力量收敛了许多,云河闭眼忍受着慢慢退去的剧痛,紧绷的神色开始缓和起来,他在向着神龙反扑。 驾驭它! 得到它的力量! 去夺取妖皇令! 去平息战乱! 舍我其谁! 鏖战看着云河时而挣扎时而平静,等得有些厌烦,他命令族人各自散去,不用再耗费时间在这个外人身上。 就在苍狼族要离去时,云河再次发出了啸声,这一回却是清晰的狐啸。 风云骤起,云河向着鏖战飞奔而去! 鏖战也不逃避,转身就迎向云河。 他的妻子没能拉住他,声嘶力竭地喊着:“鏖战,退后啊!你不是他的对手!” 鏖战蓝灰的双瞳一冷,狼族从来不会后退! ** 铁宁玉的视线模糊了,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她隐约看见一个又一个的神武门弟子被砍杀,威赫的怒吼时近时远,他应该已经看见了明提和慈怀的死,也拼了一身的伤,妖族之乱不平,他决不倒下! 几只力竭的银狐赶了过来,争相吸取她的力量。 离疆把弯刀搭在了她的肩头,沉声问道:“长生咒能让人永生不死,不知道如果砍下这个凡人的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大概是头身分离而不死的奇景吧?”一只年轻的银狐笑着说道。 铁宁玉毫无反抗之力,眼泪从她明亮的双眼中流了下来,她痛苦地闭上眼。 如果早知道这一战凡人必败,当初就算被看做死皮赖脸,也要求着银狐族饶恕凡人曾经的罪过。 可是,就算所有凡人都把自己贬到尘埃里请求银狐族的原谅,它们是否真的会放下仇恨? 如今,自己是无法再撑下去了,一旦自己这边落败,凡间其他地方也会相继沦陷。 不知道云河能否得胜归来?到时候他该如何面对他的族人所造成的满目疮痍? 离疆的弯刀就要割破她颈上的皮肤,她伏在地上,突然听见远方传来了巨响。 花神和长生冲在最前方,之前他们已被敌人制住,差点丧命,然而花族大军赶到,因为力量不强,没有引起敌人警惕,轻松就将敌人麻痹、救出了花神三人和鹿族。 “铁姑娘!”花神惊呼一声,藤蔓向着离疆等人飞射而来,一沾到银狐,藤蔓就生出无数尖刺将它们牢牢束住。 花潮和紫藤合力将铁宁玉托了起来,其他花族纷纷麻痹了近身的妖族,鹿族则一边飞奔着一边叼起受伤的凡人,将他们一一放在身边同伴的背上。 “你们这是螳臂当车!”离疆高喊一声,恢复了狐形,忍痛挣脱了藤蔓。 “谁是螳臂谁是车?!”花神看见铁宁玉颈上的外伤,不由勃然大怒,“小的们,都给我往死了打!” 花族虽然力量不强,然而隐遁能力何其高超,狠狠地抽过各妖族后立即遁入土中,让各妖族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虽然没能对敌人造成多大伤亡,却引得它们退入了花族的包围圈。 “冲出去!”妖族们大喊着要往外冲。 “天网准备!”威赫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对着不多的弟子一挥手。 胜天国各处,对战的双方都快要力竭,就看哪一方能凭着意志支撑更久。 向大海和金鸾等人发现被更多新加入战斗的妖族围困住了。 慕江死士和巨蟒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围上来的妖族扫出了大半里外。 大家背靠背,握紧了手中武器,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其他各门派也被逼入了绝境,然而在绝望面前,所有人都爆发出了比猛兽还狂野的力量。 青眉坐在辽原背上,改变了对敌策略,从驱赶、阻拦改为吸引各妖族前来,再用自己的手段将它们都留在身边,让它们无心去杀戮。 没有人注意到,空中的风云都往塞北而去。 云河以人身扑倒了巨狼。 鏖战皱了皱眉,既然对手得到了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么自己便不再谦让了!是时候用上妖皇令了! 云河准备剖开鏖战胸口的手停住了,妖皇令让他动弹不得。 只是妖皇令而已…… 自己曾抵抗过心魔的力量!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右手,冲破了束缚自己的力量,右手瞬地化作了银狐前肢,径直撕开了鏖战的胸膛! “妖皇!”苍狼们紧张地向前,被赤焱的大火阻住了脚步。 “啊!”鏖战发出了一声雄浑的狼嚎,他用前肢击在了云河腰上。 云河忍着剧烈的痛楚,抓住了鏖战胸腔内一颗熠熠生辉的黑色晶石,将它取了出来,就向着自己的胸口扎了下去! 苍狼突破了赤焱的防御,连魑魅的妖兽也无法阻拦它们,一匹匹巨狼向着云河冲来。 ** “苍天啊!”各地逃亡的百姓看见那些挺身而出的修炼之人被相继杀死,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杀!”向大海用尽全力吼着,然而他预见了自己的下场,只求能在死前杀死哪怕一个妖族! 胜天国的每一处都充斥着人们濒死时的嚎叫,却在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所有妖族停止杀戮,即刻向东前往归墟海!违者,自裁!”云河缓缓放开了鏖战,自言自语般说着。 鏖战胸腔的伤口立即愈合,苍狼们都停住了脚步,他们用不甘却尊敬的目光看着这个容貌倾天的新任妖皇。 花族和鹿族欢呼起来,相互抱在了一起。 铁宁玉面色苍白,泪水决堤而下。 云河,你做到了!你果然做到了! 复仇之火 几乎是在同时, 整个凡界的妖族都各自集结起来, 一些温顺的妖族当先往东奔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妖族在妖皇令的威压下相继出发。 “王!我们怎么办?!”每一个妖族都收到了妖皇令, 银狐族战士也不例外, 它们被迫停止了杀戮, 只得征求离疆的命令。 离疆看着步步逼近的花神和神武门弟子, 他在努力克制几千里外的那道束缚,然而云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抵抗,更大的压力向着离疆压下来, 让他甚至无法思考。 “速速东去归墟海!”离疆再次听见了云河的声音,他在心中恨恨,却无可奈何, 一股巨大的力量操控着他迈开步子向东赶去, 银狐族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上了离疆的步伐。 而犬族、猫族等其余妖族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凡人, 也加入了东行的大军。 大小不等的飞禽走兽们专心地往东而去, 它们敏捷地避开凡人, 奔跑起来扬起数丈高的尘土, 令整个凡界蔚为壮观。 原本疲于逃命的百姓都不由怔住了, 呆滞的眼神里缓缓流露出了些微亮光。 无数修炼之人欣喜若狂, 有的人跳跃着、大笑着,来表达胜利的喜悦,而有的人则终于支撑不住, 默默含泪逝去了。 “云河!云河!云河!”忽地, 不知从哪里开始,人们开始齐声高呼起来,几千年来与妖族征战不休的凡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欢庆新的妖皇继位。 “云河那小子,终于赢了?!”威赫狠狠按住腹部的伤口,洪声说道。 铁宁玉见状,忙请花神给众人疗伤。 很快,各地的修炼之人也集结起来,或用御风术,或骑上马匹,奔赴归墟海。 而在塞北妖皇谷,天地寂静,灰黑的云海在众人头顶聚集又散开,露出了一片晴空。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新任妖皇身上,令他恍若天人一般,让魑魅都不由一怔。众人只能看清他高大颀长的身形,而他的面容隐隐融在了阳光里,为他增添了凌驾于所有妖族之上的威严。 云河后退两步,淡淡看着面前的苍狼族。鏖战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使用妖皇令,这令他不由在心中佩服起这位狼王。所以面对苍狼族,他不想用妖皇令去逼迫它们,他要让这个骄傲的种族对自己心服口服。 鏖战大口喘息着,用蓝灰色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妖皇,所有族人都围到了他的身后,一齐警觉地看着云河。 赤焱察觉到了比方才更浓烈的杀气,握紧了武器往云河身后一站,也丝毫不敢松懈。 而魑魅远远地站着,面带微笑看着双方再度陷入对峙的状态,仿佛看见了极有趣味的事。她想要知道自己选中的妖皇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来令这强悍的狼群臣服。 “我们狼族从来不曾听过任何一位妖皇的命令!你想驱遣我族,不如杀尽我们!”鏖战用沙哑雄浑的声音说道。 所有苍狼的目光更加寒冷,不管面对怎样的强敌,只要狼王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万死不辞,这是狼族的尊严,更是它们的血性! 赤焱对狼族的固执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皱,就有一头狼被他激怒、向着两人扑了过来! 鏖战并不阻止部下的突然袭击,只是昂头看着云河,似是在挑衅妖皇出手,对于狼族来说,战,比跪更值得敬佩! 赤焱不容任何人对云河无礼,毫不犹豫便冲了上去。 云河见赤焱身负重伤,必定没有战胜的可能,就一步追了上去,在两人交锋前将赤焱带至一边。 而那只巨狼一时停不住脚步,杀招向着魑魅落了下去。 魑魅嫣然一笑,数只透明的妖兽扑向巨狼。 云河心下一惊,魑魅行事从来不怜惜对方性命,那只苍狼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他松开了赤焱,情急之间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令他转瞬就拦在了巨狼面前。 “云河!”赤焱知道妖兽的厉害,高呼一声就冲向那妖兽,在他看来,云河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只苍狼去冒险! 一声巨响,似龙吟,似狐啸,接着一束强光炸开,将前方的妖兽撞了开去。 后面的妖兽愈加愤怒,加快了步伐冲向云河。 云河一手挡住了冲上来的赤焱,一手握拳,妖皇之威浩浩荡荡地喷薄而出,愤怒的妖兽转眼停住了脚步、向着云河伏地跪拜。 魑魅见云河替狼族出面,也就收了手,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从狐王到妖皇,云河的仁慈之心会把他推进自己的计划之中。 那只被救的巨狼一扫脸上的怒色,后退两步,向云河低下了头。 这惊险却短暂的一幕震撼了整个苍狼族,一直以来,苍狼族遇到的不是猎物就是劲敌,很少有人会出手救它们,除了那群光头的年轻人,和眼前的这只狐妖。 见狼族的敌意消了不少,云河正色道:“魔族即将席卷凡间,你狼族是想继续独来独往、最终永远沦为魔族鹰犬,还是从此刻开始听我安排对抗魔族?我保证,大难过后,只要我还在妖皇之位上,所有妖族都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更不会有凡人再滥杀我妖族!” 狼族沉默了。 比起凡人的屠刀,它们更憎恶被统治、被践踏。而这位新任妖皇,既然能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族人赴险,就应当不是贪图妖皇之位。 他的话应该可以相信。 片刻后,鏖战终于开口:“你的话,我记下了!如果你办不到,我会咬断你的喉咙!” 赤焱厌恶地看着出言不逊的狼王。 云河却只是微微点头,丝毫不以为忤。 “出发,去归墟海!”鏖战一声令下,苍狼们就汇集起来。秋风吹过狼王微卷的灰色毛发,所有苍狼沉默无声,跟着他离开了妖皇谷,走出了茫茫荒野。 “我们也即刻出发,不知道能否在魔族出海前赶到归墟海。”云河对赤焱说着,就向妖皇谷外赶去。 赤焱一指跟上来的魑魅,道:“这个女人跟着我们,不知道有何居心。” 云河回头,对魑魅说道:“多谢你给我龙血珠,等这次大难过后,我会把龙血珠还给你,现在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我不会帮你向天界复仇的。” 魑魅嫣然笑道:“我不用你还我龙血珠。” 云河一顿,看来魑魅果然是想让自己帮她去复仇,便冷冷问道:“你若是想找人替你复仇,该找比我强大的人,比如狼王,把龙血珠交给他,岂不是更容易完成你的心愿?” 魑魅微笑道:“大凡力量卓绝之人,都难以操控。我观察狼王很多年,他不是我的最佳人选。便是刚才,你们也见识到了,他敢挑战同时拥有妖皇令和龙血珠的你,所以我更没有把握能让他去天界助我一臂之力。” 赤焱举起火焰弯刀拦在了魑魅和云河之间,怒道:“那么,你以为云河容易操控?!” 云河一言不发地看着魑魅,担心她会趁两人不备,用青眉那样的媚术魅惑两人,而即使她不刻意为之,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能牵动任何人的心,从而改变他人的立场。 “用不着我操控,云河会主动去天界找神族的。”魑魅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当然会去天界,向神族陈述凡间的情况。所以,如果你不想被天界知道你的事、再次受到惩罚,最好就此收手,不要让你的复仇,建立在无数人的性命上。否则,我会把你勾结九天雷皇之子、插手凡间事务的罪状如实上报。” 魑魅一改温柔的笑容,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云河啊云河,你得到了妖皇令,只是为了向天界称臣吗?!” “不,我是为了让妖族齐心、以保住凡界!如果天界不仁,我照样会举兵反抗!” 魑魅笑得更加张狂了,面容扭曲却艳光四射,与她往日倾国倾城的容貌大相径庭。“所以你以为,你向天界报告了那些,就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你可知道,为什么月神会引发天界大乱,为什么会有神族入魔,我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得到龙血珠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知道真正的神族是怎样的吗?!” 听见魑魅提起了狐族崇拜的月神,云河和赤焱都留上了心。 “我们怎么确定你要说的话是真是假?”赤焱毫不客气地说道。 “那就让神龙告诉你们吧,它曾是天界的守护者,众神觊觎它强大的力量,就设计将它重伤…… 这些并不光彩的往事,是神龙告诉我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魑魅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而云河体内的神龙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几乎要把云河的元神给搅碎。 “神龙!”云河恢复了原形,强忍着剧痛伏在地上,闭目沉声道,“告诉我天界的往事、神族的真面目!” 神龙在云河体内长啸一声,才缓缓安静下来。 远古的画面在云河眼前飞速闪过。 凡间大乱,一个清秀的女子力挽狂澜,以一己之躯护住了整个凡间。 天神为之感动,将她收为神族,赐予月神之位。 时光飞逝,归墟倒流,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神龙畅游在凡间,收集起所有的力量送回天界,然而迎来的却是神族无情的围攻。 神族无法忍受要依靠神龙的状态,所以合力夺去了它的大部分力量,将它重伤后抛下天界,从此神龙落入金波海,成为了海国的守护神。 此后神族亲手扰乱了凡间,凡人们千万年来创造的文明和大部分物质被毁于一旦。 月神不忍,出声反抗,引起了神族之间的分歧,也得到了太阳神和夜神的爱慕,这使得当时的爱神心生嫉妒,对三人使尽了手段。 不久后神族之间的分歧愈演愈烈,众神心中产生了万般欲念,心魔由此诞生。 天帝下令驱赶魔族,并以月神、爱神祸乱天界为由,重罚二人,二人如今下落不明。太阳神与夜神愤然离开天界,堕入魔道。 而那之后,每隔一万年,归墟海倒流之时,神族便会趁机收取游离在凡间的力量,并大肆镇压修为超群的凡人和妖族,甚至摧毁凡间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记忆和凡人的书籍,只留下半懵懂的众生在天地间自生自灭。 其间有过无数凡间的英雄奋起反抗,凡人也好,妖族也罢,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渡世神王也曾出手与神族抗衡,最后却不知被神族用了什么办法约束在了六界山,永生不得插手凡间之事。 神龙模糊的记忆就此结束,云河在一瞬间看遍了天界和凡间的沧海桑田,心中很是沉重。 “原来是这样。”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看着湛蓝的晴空,仿佛看见了神族那一张张虚伪而冷漠的笑脸。 赤焱不知道云河看见了什么,但是从云河的眼神中,他看见了风云激荡,他知道,云河下定了杀伐的决心。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我的原因?”云河收回了目光,看向魑魅。 “没错。”魑魅微笑着点头道,“万年大限即将来临,而很快魔族就要与凡间交战,你们的战斗越是激烈,游离出来的力量就越多,最后受益的只有神族。所以此次你们与魔族大战,神族只会坐视不管。” 云河立即明白了魑魅的话外之音,眯了眯眼,说道:“那么你的计划,应该是说服妖族和凡人与魔族联手,共同抵抗神族吧?” 魑魅笑而不语。 “出发去归墟海!”云河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妖皇谷,找到了等候他们的鹿族士兵,往归墟海赶去。 赤焱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思量许久,他低声对云河道:“神族力量在魔族之上,我们若是先对付魔族,如果侥幸胜了,再去对抗神族,必败无疑!” 云河静静听着,并不反驳赤焱的话。然而他知道,就算凡界与魔族联手击败了神族,最后凡间仍要遭受魔族的反扑。神族与魔族,都是凡间的大敌,而自己绝不容许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发生! 但他没有表态,因为他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在暗处,那样才能知道魑魅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 初秋的晨雾之中,各路大军的旗帜都已倒下,唯独“韩”字大旗与“唐”字旗遥遥相对。 韩征还在血战着,唐坤麾下的修炼之人骑着天马悬在他的头顶,齐齐用武器对准了韩征,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战斗。 唐坤举起了右手,示意部下们不可妄动,他也想韩征立即投降,不想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白白送死。 “唐将军,我有办法让韩征投降。”静都王萧颍终于不忍再看厮杀不止的场面,在唐坤身边低声道。 唐坤点了点头。 几个呼吸间,伏尸遍地的街巷里响起了中原人听不懂的歌谣,那是胜天国南部一些偏远部落的语言,而萧颍和韩征的大部分将士都来自胜天国南方,对这种语言再熟悉不过。 微凉的清晨,低沉的歌声缓缓融化在雾气里,悠扬而深沉的曲调让唐坤等北方将领都有些心酸。 而唱歌的士兵们都湿了眼眶,韩征的部下纷纷停止了反抗,带着浑身的血和汗面向唐坤呆呆站着。 “萧颍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小人!活该你萧家王朝断在你这一代!你萧家、定会断子绝孙!”韩征见自己大势已去,不禁怒骂起来。 “韩将军,局势已定,韩将军就莫要做无谓的抵抗了。”萧颍被一番咒骂,面上却不恼不怒,只是静静地劝降着。 “呵!”韩征嘲讽地大喝一声,环顾四周,自己已被数百名将士死死围住,上方更有修炼之人蓄势待发。冰冷的雾气吸进他的鼻腔,让他想起了来自冰雪之国的冬妮娅,和她那双冰雪一般的眼眸。 他恨不得在见到她时就将她杀了! 几百双铁靴踏地的声音整齐地传来,韩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武器,宝剑已经卷刃,他将它举了起来。 唐坤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脚步声止住,回声却依然在荡漾。 韩征将剑往自己的颈上斩了下去,热血四溅。 韩征部下无不震撼,想起与韩征的戎马半生,都为方才投降而懊悔难当。 “非韩将军不勇,非诸将不忠。风云总有尽时,新的王朝,就有劳诸位了!”唐坤一勒手中缰绳,掉头向北而去。 所有人沉默着跟了上去。 再次回到明阙城北部的皇宫,之前唐坤就是从这里取道南下,当时没有多加留意,此刻他才有心情放眼面前的宫殿。而那一瞬,他被满眼的华丽奢靡震惊了。 没想到一百多年来,戍边军在塞北苦寒之地用性命保卫着萧家王朝,萧家的帝王却用无数金银筑成了这一座座华丽的宫殿,声色犬马。 虽然平生少见这样的奇珍异宝,但他知道,光是殿内的一块金砖,恐怕就够买所有戍边军一个月的军粮了,而这么多年来戍边军的粮食和装备费用都是捉襟见肘,唐坤带领部下抵抗塞外各族也是艰苦异常,不知白白死了多少将士。 他心中一凛,下令部下所有将领,包括各路降将,进宫各取所需,唯独不得施暴、不得杀生。 他用苍狼般冰冷的目光扫过蜂拥而上的将士们,心中无限快意——该仁慈的,他会仁慈,该心狠的,他绝不会手软! 到了傍晚,劫掠才渐渐终止。他就地下令召集所有文臣武将,马不停蹄地商议建立新朝的一切事宜,商议到半夜,诸多大事定了下来—— 新朝国号为“祁”,取“齐”之谐音,寓君臣一心之意;派人手助神武门等门派抵抗妖族,以定举国之乱;分派兵力驻守各地,萧颍主动请缨去塞北戍边,唐坤重视塞北边防,又拨派了不少兵力和财物给萧颍。 明阙城恢复了太平,新王朝的心脏开始缓慢而平稳地搏动起来。 而在大祁南部各地,刚脱离了妖族之乱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已改朝换代,百姓们为死去的亲人痛哭流涕,修炼之人则与妖族你追我赶,争相向归墟海赶去。 沿途一些小门派和游侠逐渐意识到抗击魔族的危险,便从高昂的斗志中冷静了下来,悄悄离开了大队伍,他们在私底下相互劝慰道:“哪里有什么魔族,不过是神武门人危言耸听罢了!我倒是觉得,这可能是神武门设的圈套,就等着我们去钻呢!” “不对,我们去承极山的途中,和狐妖一起围攻我们的就是魔族啊!” “你笨啊!那一定是神武门派人假扮的!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魔族?他们不就是故意演这么一出,要让我们对他们感恩戴德吗?呵呵,你们看着好了,一到了归墟海,神武门人多势众,肯定会派我们打前锋,我们有能力拒绝吗?没有!到时候不管归墟海里的是不是魔族,我们都必死无疑!” “啊,说得好有道理!” 众人说完,在烟尘中悻悻看着东行的队伍远去,又为自己能看穿神武门人的阴谋而欣慰不已。 铁宁玉和花神逐渐将失散的人找了回来。向大海、金鸾和威赫都受了重伤,由鹿族驮着;其他门派一些受了伤却依然坚持东行的人则由花族载着;花族在花神的严厉要求下,一改懒散作风,拼了命地跟紧众人;青眉和罗浮山也前来与众人汇合。 “没想到大家还能活着再见,这是福大命大啊福大命大!”花神抚着胸口说道。 然而长生垂下了头默默不语,向大海则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铁宁玉对花神微微摇了摇头,花神还没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对,你们福大命大!”威赫闷雷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生生忍住了后半句——我们明提掌门和慈怀长老是福薄的! 铁宁玉想起明提和慈怀被残杀的景象,紧紧握住了双拳,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将杀人的银狐碎尸万段,可是她不能!报仇不仅会让仇恨继续蔓延,还不利于抗击魔族。 “真想杀了那些狐妖!”向大海低吼了一声。 青眉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银狐族引发的这一场屠杀,在凡人心中烙下了更加无法抹去的深仇。 有了向大海的附和,威赫的怒气更盛,两人对视一眼,愤恨不已。亏得明迦等人在一旁温声相劝,两人才没有真的去找银狐族复仇。 铁宁玉看了前方的银狐族一眼,猛然发现它们改变了路径,正往北冲去。“不好!银狐族摆脱了妖皇令的控制!”她惊呼一声,就向着银狐族冲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妖族大多都散了开去。 “怎么回事?!云河出事了?!”花神皱眉问道。 “妖皇令的力量突然减弱了,云河可能遭到了伏击!”长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几日的奔波抗敌让他眩晕疲惫不已。 “去追上那些该死的银狐!”威赫大手一挥,门下弟子呼啦啦地跟上了铁宁玉的身影。 其余众人知道各妖族中以银狐族杀气最盛,便一齐追了上去。 离疆带领族人往北赶去,遍地的尸体让他心中畅快无比,然而一想起云河能号令所有妖族,他心中就燃起一阵阵的怒火。 那个银狐族的叛徒,也配统领妖界?! 他要去杀了云河! 九阁长老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群阴魂不散的凡人,又追上来了!都抓紧时间别磨蹭!” 白菀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个令她厌恶的月白色身影冲在了最前面,她皱了皱眉。忽然,一块石头砸中了她的脑袋,她眼前一黑。 几十个凡人从尸堆后朝银狐族冲了出来,一边喊着“杀了狐妖”,一边把手中的各种东西狠狠扔了过来,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原本以为妖族之乱就此结束,没想到又遇到了银狐族,他们就决定拼了命也要杀死哪怕一只狐妖,给亲人报仇! 离疆看见白菀被击晕,怒吼一声便扑向那群凡人,各种农具和石块砸在他的身上,他顾不得用灵力去阻挡,只是疯了一般撕咬着凡人。 “杀了狐妖!”这一次,百姓们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涨红了脸冲上来。 银狐们立即出击,面对没有灵力的百姓,银狐族不屑用任何术法,它们尽情地撕咬、践踏着。 然而所有银狐,以及散落在周围与更多的百姓起了冲突的其他妖族,突然受到了无形的束缚,举步维艰,它们知道是云河再次在千里之外动用了妖皇令。 “他们又杀人了啊……”长生看着新死的凡人尸体,心中悸痛不已。 铁宁玉赶到的时候,看见越来越多的凡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离疆他们围住了。 百姓们看见来了这么多修炼之人,心中底气更足,无数棍棒就朝着妖族身上打下去。 “呵呵,打得好!”威赫挥了挥拳头,也想冲上去杀银狐,被明迦、明连和明远拦住了。 铁宁玉正想开口劝阻百姓,妖族忽然动了动,整齐划一地转身朝向东面。 百姓们有些害怕,然而周围满眼的尸体将他们再次激怒,他们一窝蜂地拦在了妖族面前,向铁宁玉等人怒喊道:“不能放走这些妖怪!血债血偿!杀了它们!杀了它们!”悲愤传染开,许多百姓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 “各位冷静一点!”铁宁玉忍住了对妖族的恨意,忙上前用灵力击飞了百姓手中的武器。 “趁现在,杀了它们!”威赫洪声道,“妖皇令不靠谱!如果云河不能一直约束它们,等到我们面对魔族的时候,这些妖族倒打一耙,凡界就完了!” 百姓们闻言,更加壮了胆,赤手空拳就向着妖族打下去,妖族却无法还手。 “吼——”银狐们低伏着身子怒视着百姓。 铁宁玉拦在了离疆面前,对百姓们说道:“各位请听我说!魔族很快就要入侵凡间,我们正要去抵御魔族,请各位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放各族与我们一起东去!此次能否顺利抵御魔族,关系到凡间所有人的生死!” “你们之前和妖族对战,现在又帮着他们说话!我们到底能不能信你们!什么狗屁魔族,我们没有看到,我们只看见这些妖杀了我们的亲人!难道就因为所谓的魔族,妖族的这笔血债就算了吗?!”百姓们说着,就要冲上来将铁宁玉拉开。 “别与他们废话,让我来把他们都弄晕了!”花神用藤蔓打开了几只就要抓住铁宁玉的手,不耐烦地说道。 “你敢!”威赫对花神怒目而视。 铁宁玉暗暗示意花神不要轻举妄动。 更多百姓围了上来,就要对妖族拳打脚踢,神武门和青秋山等门派忙结成人墙,或好言相劝,或出言恐吓,却都无法熄灭百姓的怒火。 铁宁玉、花神、青眉、明迦等人四处奔走相劝,为了不让百姓更加愤怒,都不敢使用灵力,众人都受尽了辱骂。 “你们这群不开窍的!”向大海终于忍不住,对着保护妖族的众人骂了一句,就提剑冲向神武门弟子,引得百姓们更加疯狂,甚至对众人动起了手。 “你们到底要怎样?当初保护我们,现在却要保护妖族!今天我们誓死要杀了这些妖族!”一个六旬老人大声喊着,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铁宁玉等人被震惊了,接着他们看见更多百姓冲向各门派弟子,抢过他们的刀剑想要自戕。 “今天不是妖族死,就是我们死!” “是你们害死了我们!” 百姓们的怒骂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师姐,他们在威胁我们!”金鸾急得要哭出来了,“师姐,他们的命和妖族的命,到底哪个更重要?” 铁宁玉不语,百姓无辜,妖族有用,双方的命都很重要! 她看着局面突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威赫和向大海开始用灵力攻击各门派的弟子,百姓们怒吼着往前冲,而妖族也在竭力挣脱妖皇令,一旦云河再次失去对妖皇令的控制,眼前就会立即血流成河。 “没有办法了,我去制住威赫长老和向师叔,你们对付百姓!”铁宁玉对花神说着,就提剑往威赫冲去。 没想到还没到归墟海,众人就出现了内讧,而东去之路上一定还会有更多百姓来寻仇…… 铁宁玉忧心忡忡,想起一会儿之后自己或许就会与师叔他们反目,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威赫已经冲到了离疆面前,怒目圆瞪,他要砍下所有银狐的头,为每一个死在这一战中的同门报仇! “威赫师兄!”明迦突然出现在威赫的面前,双手合十跪在了地上,满地都是碎石,明迦的膝盖一时鲜血如注,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望威赫师兄以大局为重。若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就请取走明迦的性命。各妖族力量不可小觑,威赫师兄大人有大量,应与它们携手抗击魔族!” 威赫愣住了。 明远、明连带着整个罗浮山跪在了威赫面前。 百姓们先是一怔,接着咒骂声四起,继续冲向妖族。 “也算上我。我愿替所有妖族赎罪。”青眉在明迦身边跪下了,用诚恳的目光看了看威赫,再看向百姓。 咒骂声停止了,百姓们停下了脚步。 “美人!”远处的狮王看见青眉的举动,心疼地低吼一声。 神武门弟子也跪了下来:“望威赫长老三思!” 那边金鸾也跪倒在地,哭着抱住了向大海的大腿。 铁宁玉看着怔住的百姓、跪了一地的同伴,以及还在试图抵抗妖皇令的妖族,心中五味杂陈。 凡人和妖族之间的仇恨不会因为青眉等人的一跪而消除,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化解这一场矛盾? * 云河与赤焱带着五名鹿族战士往南赶去。 秋风萧瑟,云河在漫天的落叶中,确切地闻到了凡界即将动荡的气息。 没想到……想要毁灭凡界的,不仅仅是被定义为邪恶力量的魔族,还有被凡人顶礼膜拜的天神! 原来凡界众生,在神族眼里真的是如草芥一般的存在! 他想起了自己在天界受刑时,每一个神族的眼神,除去对自己皮相的同情,就只剩下冷漠和不屑,仿佛神族统治凡界是天经地义。 所以在他们眼里,毁灭凡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就……去掀翻天界!让凡界从此脱离神族的统治! 这样想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狭长深邃的双眼眯了眯,冷冷地笑了起来。 魑魅早已不见了踪影,云河知道她在刚离开妖皇谷不久就向归墟海赶去了,她的目的无非是说服魔族与妖族联手攻上天界。 而自己便将计就计,索性让她认为自己默认了这样的计划,如果她能顺利说服魔族与己方联手,自己便会带领妖族打魔族一个措手不及! 赤焱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然而他发现几人前行的方向并不是直指归墟海,便问道:“我们应该尽快去归墟海查探清楚那个女人接下来的行动,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方才金波海鲛人出现时,神龙的力量差点把我吞噬,妖皇令受到影响、无法约束妖族,各妖族都有作出反抗。此时他们被凡人围困,我们必须将矛盾解决,此后东行才不会遇到更多阻挠。” 赤焱默然不语,他知道云河其实是心系铁宁玉,想要尽早与她见面,但是此举既然能让各妖族脱离被凡人围攻的境地,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云河一边赶路,一边小心翼翼地查探着自己体内神龙的力量。 就在方才,离开妖皇谷不久,金波海鲛人就将几人围住了,与之前溟沧屡次要云河交出龙血珠不同,这一回,鲛人们千真万确感受到了神龙的力量,不由分说就想动用武力夺取龙血珠。 而年轻的新任海王面无表情地阻止了部下们的行动。 一个亲眼看着溟沧被杀的士兵愤然说道:“海王,要不是这只狐妖盗走了龙血珠,溟沧海王就不会惨死!之前这狐妖一次又一次地撒谎,说龙血珠不是他们狐族所盗,现在却把龙血珠占为己有,好不要脸!” 泓泱虽然年轻,但是喜怒不形于色,面对这个被认为盗走了族中圣物的敌人,也只是淡淡说道:“龙血珠是我金波海圣物,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将它占用,我都要将它取回,抱歉了。” 说着,泓泱一步上前。 云河感受到神龙微微颤了颤,莫非神龙受海王的操控? 在金波海时,它就听从了沉渊的命令,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溟汐。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神龙,请记得你与我海国的约定,你是我族的保护神,理当追随我族之王。”泓泱不疾不徐的声音像是咒语一般,让神龙开始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云河而去。 而云河忍受着神龙巨大的力量,尝试着用妖皇令对抗鲛人,才想起鲛人并非妖族,不受他的约束。 泓泱对着云河伸出了右手,就要将龙血族接回。 “住手!”一道火焰落在了云河与鲛人之间,赤焱一步上前,打乱了泓泱的动作。 鹿族士兵一个箭步来到云河身边,准备展开攻势。 鲛人们一边急速后退,一边幻化出水扑向大火,唯独海巫还留在原地,转眼就被大火吞噬了。 云河暂时压制住了神龙,情急之中一眼看清了面前交手的双方和在大火中灰飞烟灭的海巫,他立即喝道:“海巫趁机离开了!” 这句喊话果然有效,鲛人们立即退得老远,避开了赤焱的攻击,他们这才明白过来,海巫早已经用幻术金蝉脱壳了,而他要去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云河忙定了定心神,似是对神龙,也像是对鲛人说道:“占有龙血珠非我本意,但是它既然已经被我所得,我就想用它做一番大事。” “我族没有了龙血珠,很有可能会遭到其他海族复仇!你要做的事情,竟比我整个鲛人族还要重要么?!” 云河点头道:“我要借用神龙的力量去对抗魔族,还有一些事,就让神龙告诉你吧。” 说着,云河身边劲风骤起,那是神龙在对泓泱述说天界每隔一万年摧毁凡界的往事,其他人都无法听见神龙低沉而吃力的述说,泓泱却听得一清二楚。 神龙述说完毕,泓泱依旧面不改色,他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是关乎凡界存亡的大事,龙血珠就先交由你去使用。”说着,他便不再逗留,风一般地带领部下们离开了,此时的海国需要他,海巫一定是去了囚龙谷要释放他的族人,而海巫是鲛人一族最大的威胁! “鲛人还真是来去如风啊……”赤焱看着众人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不满地说道,“得知凡间即将面临大难,他们竟然也不提出参战。” 云河却不以为意,说道:“鲛人居于深海,凡间的大难对他们来说影响不是很大,所以他们只关心海国的安危也是正常的。我们不要在此多加耽搁,立即出发去与铁宁玉汇合吧。现在只有狼族前往归墟,万一魔族出海,只怕他们抵挡不住。” 赤焱和鹿族士兵点点头,众人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神龙的情绪阴晴不定,时常因为在天界的往事而动怒,云河唯有咬牙坚持着,凭借不为人知的惊人毅力将它压制住,再抽空利用乾坤玉提升灵力,用来安慰神龙。 神龙吸取了云河的灵力,得到了极大的抚慰,终于变得驯服起来。 云河才得以安心用妖皇令控制着千里外的所有妖族,使得它们没有再度被凡人激怒。 ** 风涯海结成了冰,大小不等的海浪被密密麻麻地冻住了,魔族的千军万马却如履平地。天空也仿佛被冻住一般,沙沙地下起了雪子。 摩倻等人一气奔出了数十里,魔族才黑压压地登陆,所过之处,黑气弥漫。 一些死去已久的尸体顿时腐烂了,而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造船苦力竟然在黑气之中缓缓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跟随魔族大军开始狂奔。 无人能见的冥使们正在附近押解着刚死去的魂魄,而魔族的黑气凝聚成一只只巨大的手,将那些魂魄拉回了它们的肉体,越来越多的凡人和妖族站起来了。 冥使们无可奈何,他们无力与魔族抗衡,而魔族却也奈何不得他们。魔族在他们身边如洪流一般呼啸而过,他们只得摇摇头,空手而归。 摩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黑色大军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前方众人的脸—— 为首的几个将领中,最中间的赫然是手持雷鸣剑的冷烈,他的脸上斯文全无,带着轻蔑的冷笑;他的两边是一对孪生青年,容貌俊朗,世所罕见;再两边又有几名外貌正常的魔族将领,以及胜天国的皇帝萧永业,他们都骑着黑气幻化的马匹。而他们身后的魔族部众只靠双腿在狂奔着,多数人脸色如同死尸,苍白而浮肿,更带着摧毁一切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第一次,他见到了比东方涵还要可怕的存在,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如果说死在东方涵手中尚且能够轮回转世,那么一旦被魔族俘获,就会像那几个将领身后的无名小卒一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更无法超生! 摩倻无比懊悔为了争夺皇权而来到这里!他捏紧了双手,懊悔变成强烈的痛苦深深地扎在他的全身,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疯狂奔跑。 “太快了!他们太快了!”无极派的弟子们吓得手脚并用,在混乱中失声惊呼。 “分散开!都分散开!”忽然有人喊道。 众人呼啦一下就向两旁散去,然而黑气追了上来,所有人都退了回来。 “镇魔印!快用镇魔印!”摩倻声嘶力竭地提醒着,就当先使出了镇魔印。 很快所有弟子都照做了,众人身边泛起一片微不可见的金光。 黑气转瞬就吞噬了金光。 摩倻懊悔得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若不是贪图权力!若不是将神武门的话当耳旁风、不好好修炼这镇魔印!现在怎么会毫无反抗之力?! 可惜一切都晚了! 眼看着黑气侵袭过来,他脑中反倒一片清灵,带领弟子们撑起一个结界,那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他的心跳得快要炸裂了! 然而众人像是沙滩上的小石子一般,被魔军淹没。洪流过去,小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在洪流即将奔赴的前方,又是目不暇接的伏尸。 一群苍狼从西北方向冲锋而来,像是一头勇往无前的巨兽,要将那黑色洪流撕裂。 然而一束白光从天而降,让那洪流和巨兽都静止了。 “是你!”狼王鏖战龇牙看着魑魅的背影,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目的。 魑魅微微侧过头来,风华绝代,让所有苍狼,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心中一空。她对鏖战柔声说道:“去找妖皇云河,告诉他,魔族已放弃进攻凡界。” “你命令不了我!现在我只听妖皇的指令!”鏖战狠狠说道。 魑魅收敛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正色道:“妖皇在你们走后得知了一些事,他已改变主意。为了你妻儿的性命,现在,去见妖皇。” 鏖战在心中掂量着,凭借狼族之力,想要阻拦魔族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妖皇如果仍有阻拦魔族的意思,此时应该很快就到了,但他没有嗅到后方有援军,那么妖皇应当是如这个女人所说,改变了主意。 只是,为什么妖皇没有下令通知他撤退?莫非他不在乎狼族生死? 可是那只狐妖,看上去不是肆意挥霍他人性命的人!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他却下令族人后退五十步,在远处观看事态进展。 魑魅也不与魔族将领多话,开门见山道:“云河已经取得妖皇令,能号令所有妖族;而凡人铁宁玉拥有乾坤玉和长生咒,又练就了镇魔印,她能凝聚更多修炼之人,力量不可小觑。你们此时征战凡间,只会遭到巨大的阻力,不如与他们联手,攻上天界!” 冷烈嗤笑道:“云河与铁宁玉非你我所能掌控,与他们联手,还不如将他们招入麾下!” “云河已经知道神族的面目,我看他有些动摇。如果你们此时愿意休战,我说服云河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我魔族的事,用不着你来策划!”魔帝将手中武器轻轻一压,冷声道。 “那么你们想知道月神的下落吗?”魑魅被魔帝的杀气一震,却不惊慌,反而微微昂首笑道。她早已在心中编好了答案——青眉是月神的转世。她想,以青眉的相貌和立场,应当足以说服魔族与云河联手。 这一回换魔君开口了,声音淡淡的:“不劳你费心,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沏雪在哪里。”说完,他心中隐隐一痛——如果自己知道沏雪的下落,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能将她救出来? 魔帝听见妻子的名字从自己孪生兄弟的口中说出,不禁皱眉看向魔君,不满地皱了皱眉。 魔君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将金色开天戟向前一指,魔军浩浩荡荡地启动了。 冷烈从魑魅身边经过时,看也不看魑魅一眼,说道:“我魔族从来不怕开战!战争中,死亡所带来的仇恨会增加我族的力量,你还不明白?怪不得成为我族的手下败将。之前我屡次招揽那些强大的凡人和妖族,是为了保存他们的实力、好为我们更好地冲锋陷阵。而现在,既然他们执迷不悟,我们就用武力去让他们低头!” 魑魅一时无言以对。 苍狼们见魑魅没能挡住魔族脚步,心中有些忐忑,便向着鏖战问道:“王,是战是退?” “战!” 苍狼们纷纷一跃而起。 * 罗浮山和神武门弟子跪了一地,让威赫、向大海等人进退两难。 “别忘了我们的掌门和慈怀长老是怎么死的,还有玄济、玄虚!”威赫对着门下弟子大吼一声,“凡界是要面临魔族大难没错,但是这不代表这些滥杀无辜的妖就能逍遥法外!” 铁宁玉上前劝道:“威赫长老,请以大局为重!明提掌门和慈怀长老,以及每一个人的去世都让我们很悲痛,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自乱阵脚,魔族还没有到,我们就先起了内讧,那样只会让更多的人罹难!威赫长老,向师叔,你们一定不希望看见那样的结果吧?” 向大海不屑地往铁宁玉这边看了一眼,说道:“哼!说到底,你的心就是向着狐妖它们!如果现在我们放过了它们,等到我们面对魔族的时候,万一云河无法控制这些妖,它们还是会像在神武门时那样恩将仇报!光我们顾全大局有什么用?!也要看看这些妖顾不顾大局!你看看它们的眼神,那都是要把我们凡人赶尽杀绝的眼神!” 众人都顺着向大海的目光看向了妖族,果然,所有妖族虽然在妖皇令的控制之下,然而绝大多数妖族的眼中满是恨意和不甘。 而被挡在外围的凡人们则用挑衅和愤怒的目光与妖族对视着,亏得花族将他们挡住了。 长生越过神武门弟子看见了百姓们的眼神,暗自摇了摇头,此时这些凡人只能想起妖族对他们的伤害,却忘了也正是他们天天绞尽脑汁地尝试着怎样捕获还没有修炼成妖的动物,再将它们残忍地杀害,只是为了金钱或一时的口腹之欲。 几千年来,就有不少鹿族死在凡人手上,其他种族就更不必说了。 长生胸口发闷,但为了不激发凡人和妖族的矛盾,他只能默然不语。 “都给我起来!”威赫怒吼一声,便伸手拉了明迦一把,却不料明迦定力极强,被这么一拉仍是纹丝不动。 威赫便扭头看向铁宁玉,说道:“你执意不让我们惩罚妖族,那好,那就在这里耗着!” 威赫和向大海愤然往旁边一站,百姓们再次暴动起来,也不顾神武门、罗浮山弟子和青眉都还跪着,所有人都失去理智一般往前冲击。 “都住手!”花神怒喝一声,妖娆的脸上泛起了愤怒的红晕,刹那间背后生出繁花织成的披风,无数藤蔓向着百姓们伸去,“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不男不女的是什么妖?!”百姓们有的被吓住了,有的则奋力推开花族往前冲去。 花神双眉一皱,就对着族人们一点头,族人们会意,生刺的藤蔓就要将百姓们捆住。 “不要动手!”铁宁玉担心这样下去,事态会更加难以控制,就冲到花神面前,为百姓们撑起一个结界,替他们挡住了花族的进攻。她回头对花神摇了摇头,花神无奈地退下了。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恨。”铁宁玉看了面前每一个百姓一眼,认真地说道,“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的家族被人屠杀;在不久前,我的师门被灭,我也有恨!我无数次在心里策划着该怎样把仇人碎尸万段!可是他们最后死于他人之手!但是,他们死了又能怎样呢?我的亲人、我的师门能复活吗?不能!如果今天我的仇人也站在我的面前,并且愿意为抵抗魔族出一份力,我宁愿抛开我个人恩怨,和他们一起去抵御魔族,去保护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铁宁玉说到最后,不禁热泪盈眶,说出口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用来劝说百姓们的言辞,更是她的肺腑之言。 所有修炼之人都为之动容,妖族的眼神也缓和了下来。 “说得好听!等你站到你亲人的尸体面前,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我们的亲人就在这里,与妖族没有任何瓜葛,却被它们活生生咬碎!”一个中年男子指着远处的尸体怒道。 “我知道你们恨意难平想要复仇,那就来吧。”铁宁玉说着,在背后设了结界拦住了修炼之人和妖族,再将百姓们的结界撤下,把朱砂剑向他们递了过去,说道,“我替妖族赎罪,你们一人一剑,就当是替你们的亲人复仇了!” 一言既出,她身后所有人都不由一震。花神、青眉、威赫、向大海和金鸾等人齐齐发声,想要喝止百姓对铁宁玉出手;妖族们震惊之余,暗暗对铁宁玉心生敬佩。 九阙长老冷冷瞥了其他妖族一眼,对离疆轻声道:“那个女人手段了得,不但能从云河那里骗走长生咒,还能赢得各族尊敬!对我妖族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喊着要杀我们的人,而是那个女人!” “一帮蠢材!”离疆轻轻咒骂了一声。 “铁姑娘!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啊!你们,都给我想办法打破结界冲出去救铁姑娘啊!”花神狂躁地原地转着圈,对族人们暴跳如雷。 威赫和向大海顿时也为自己方才给百姓们推波助澜而后悔起来,两人开始四处走动,大声劝说百姓们不要意气用事。 罗浮山和神武门弟子纷纷起立,想要打破结界。 青眉则对百姓们频送秋波,然而百姓们都恨恨地盯着铁宁玉,丝毫不为青眉所动。 长生对众人的言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虽然一动不动,但心思飞转,在想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境,虽然铁宁玉不会在此丧命,然而被那么多百姓一人一剑,她所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一个青年拨开众人,夺过朱砂剑,气冲冲道:“我们死了这么多亲人,你一个人的命怎么够抵?!要是我一剑杀了你,其他人的仇要找谁去讨?!” 铁宁玉勾起嘴角,微笑的眼眸显得格外艳丽,她冷冷说道:“你们不用管那么多,只管照我身上砍!等我死了,再向妖族寻仇不迟!” 百姓们便毫不客气地高呼一声,横竖这个女人要阻挡他们复仇,那就先杀了她再说! “杀了她!杀了她!”百姓的声音整齐划一。 花族和青眉等人更加着急了。 花神眼看各门派无法突破铁宁玉的结界,而族人的毒气竟也无法传出去,他急得对百姓们露出狰狞的脸色。 “她和你们一样是凡人!你们杀自己的同胞,比妖族能好到哪里去?!”花神大吼道。 朱砂刺在了铁宁玉胸口,那青年显然没有料到铁宁玉会不闪不避,一时间脸上满是震惊,郁结在心的恨意就倏尔消失,他怔怔地松开了朱砂,推开人群离去了。 而花神的喊话激怒了其余百姓,铁宁玉拔出朱砂向着他们递过去,百姓们错愕之余争相来夺剑。 铁宁玉眼前混乱不堪,一剑又一剑刺在她身上,而伤口立即愈合,让百姓们对她又是忌惮、又是憎恶,纷纷吼道:“她是妖!她是妖!杀了她!” “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花神看着铁宁玉被无情地劈砍着,心痛不已,“你们,都给我想办法冲出去啊!”说着,他带头向着结界撞去,一时间撞得头破血流。 花潮和紫藤等人忙上前将他扶住,他一把甩开众人,吼着让他们去冲击结界。 “冲!都给我冲出去!”威赫也开始高声命令神武门弟子。 “你们都手下留情啊!铁姑娘是无辜的!”青眉已经没有心思用上媚术,扒着结界泪如泉涌。 凡人的恨真是太可怕了……如果说他们对妖族恨之入骨尚情有可原,可是他们竟然能对同为凡人的铁宁玉下手!所以他们对妖族的追杀,真的只是出于仇恨吗?还是他们需要靠杀戮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青眉想起这些年来族人的惨状,更加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 狮王辽原上前来抱着青眉低声安慰,被她一记耳光打退了。 铁宁玉血溅三尺,让结界内所有凡人都沸腾了,原本青秋山众女子嫉她与云河两情相悦,游侠们妒她得到了长生咒,然而此时都为她捏一把汗,他们用灵力击打着结界,不时出言劝说百姓们。 “看看他们的嘴脸!这是要杀了我们啊!修炼之人也不是好东西,和妖族狼狈为奸!”百姓中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愤怒地喊了起来,“哪有什么魔族?!我饱读诗书,从没有见哪本书上有魔族的记载!是他们,他们用魔族做幌子,想要为妖族开脱!” 群情更加激愤。 众妖族大多都愧疚地摇了摇头,只有银狐一族冷冷看着。 “凡人,你们在自取灭亡。”离疆快意地说道。 “只可惜我们现在不能杀更多的凡人!”一个银狐战士怒道。 一个手持着朱砂的四十岁妇人忍不住往铁宁玉身上多刺了几剑,却还不解气,她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向着铁宁玉的脖子砍了下去! “铁姑娘!”花神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花潮和紫藤不忍看铁宁玉的下场,闭上眼睛伸手去接花神,花神错过了两人的手,直直摔在了地上,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铁师侄!”向大海目眦欲裂,心痛不已——没想到自己方才的一念之差,竟然要害得师门中最优秀的弟子惨死! “破!”那边威赫终于打破了结界。 所有人一齐向着百姓冲了上去。 打晕他们! 远处有真正的敌人在等待他们! 然而几匹天马从天而降,用结界阻拦住了即将交融的双方,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一批军队从远处涌了出来。 而快速落下的朱砂剑忽然“铛”地一声,被一把弯刀牢牢挡住了。 权衡之下 魑魅拦在了魔族和苍狼之间, 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悠远而温柔, 她轻声说道:“没想到几万年不见, 你们已经落入了魔道……” “沏雪?他们终于把你放出来了?”魔帝忽地勒住了坐骑, 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魔君的动作也缓了缓。 所有魔族却从两人身边涌向了前方, 与苍狼族战在了一处。 苍狼族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 力量在绝大多数魔族人之上, 然而魔族何其浩大,又都是不死之身,他们疯狂地扑向一只只巨狼, 转瞬就将苍狼族淹没。 苍狼们凶猛地反抗起来,不计其数的黑色身影被甩开,又有更多魔族扑上去。 冷烈手持雷鸣剑, 微笑着看看部下与狼族恶战, 又看看魑魅与魔帝、魔君周旋。 魑魅冷冷瞥了身后交战的双方一眼,并没有出言阻止, 狼族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她此时的目的是要说服魔帝和魔君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回过头来时, 她的脸上带上了悲悯, 说道:“是啊……既然我回来了, 你们何必还要在此杀戮?难道你们忘了, 我生于凡界,那些即将被你们征战的凡人,很有可能是我亲人的转世。还有, 如果让天界看见了你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首先做的,一定是从北寒极地捉拿战神问罪啊。” 魔君忍不住一步上前,问道:“北寒极地?天界对父亲做了什么?!” 不等魑魅开口,冷烈就干咳一声,将两人惊醒了过来。 魔帝与魔君这才发现方才被魑魅迷惑了,心中恼怒,不由分说就将魑魅困住了。 “看好这个女人,不要看她的脸,不要听她说的话,要是让她跑了,你们就以死谢罪吧!”魔帝将魑魅交给了几名部下,厉声命令道。 “是!” “捉了我也好,那样我就会有很多机会告诉你们战神的遭遇。”魑魅嫣然笑了起来,但马上就被魔族带了下去。 冷烈笑道:“这个手下败将,三番两次来迷惑我魔族,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过有她作为人质,就不怕用怕圣华那小子了。” 魔君淡淡说道:“圣华当年能赐她一死以平息九天雷皇之怒,此后也不会顾及她的性命,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说起来,圣华处置她,和当年的天帝处置月神真是如出一辙啊!”冷烈不痛不痒地提起了往事,其实三人心知肚明,这两件事毫无关联,也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但他有意要激起魔帝和魔君的仇恨,所以强行将两者混为了一谈。 魔帝和魔君果然被激起了旧仇,黑色的杀气在两人周身荡开,这对容貌俊朗的孪生子提起武器冲入了族人中去。 在激烈的厮杀中,不少魔族人被重伤,魂魄化成了黑雾,要靠将领们的力量才能聚回人形,然而战力已然减弱了不少;而狼族死伤惨重,每每有族人要放弃抗争、落入魔道时,旁边的苍狼就会冲杀过来将它们一口咬死,因为鏖战说过——宁死不降! 随着三位魔王的加入,狼族伤亡激增,很快就只剩了狼王一家和几名亲信在负隅顽抗。 冷烈持剑驱马上前,高昂着头俯视着浑身是血的狼族,虽然魔族胜局已定,但他还是被鏖战眼中不屈的杀意震慑。他看了满地的狼族尸体一眼,冥使们已经在收集它们的魂魄,而魔族将领们想要去争夺,却都被这些新死的魂魄吓住了脚步。 冷烈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个笑容—— 很好……这一次的凡间,比一万年前要强了许多……竟然有这么多宁死不屈的人! 心魔由衷地敬佩鏖战,便问道:“你们是死是降?” “没有人能限定我狼族的路!我狼族,不死也不降!”鏖战的声音越加嘶哑雄浑,“狼族,要战!” 仅剩的几头巨狼扑了上来,不少魔族人骇然后退,只有三位魔王和几名将领应战。 然而很快,狼族战士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鏖战一边大开大合地战斗着,一边为死去的族人高声嚎叫,像是在送别族人的魂魄。但他扭头看见自己的妻子被开天戟压住了头、正向着魔君缓缓跪下。 他怒吼一声,冲向了妻子,然后一口咬在了她的颈上。 “对不起。”心魔听见了鏖战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看见凶狠无畏的狼王终于湿了眼眶,那是鏖战一生中仅有的柔情。 心魔被折服,但还是举起了雷鸣剑! 鏖战在冲到冷烈面前的一刻毙命了。 冷烈和魔帝、魔君都制止了想要收服狼王魂魄的部下,怀着敬意看着冥使们将一个又一个狼族魂魄带往冥界。 “这一仗,注定比以往要困难许多。”冷烈向西而立,语气又是苍凉又是自信,“妖皇云河,凡人铁宁玉,神武门,罗浮山,妖族,你们就全力以赴地、迎战吧!” “杀!”部下们高声吼了起来,这其中,有曾经的帝国至尊萧永业,有一派之首摩倻,也有无数惨死在妖族手中的平凡百姓,他们是魔族,没有生死,但他们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颗猛烈跳动着的心在渴望着征服和杀戮。 ** 那妇人最后一剑被挡住了,双手震得几乎要断裂,她怒火攻心,向来人望去,然而她不禁目眩神迷—— 面前的这名年轻男子,容貌绝世,黑发白袍,长身玉立,不怒自威。所有妖族在他出现的一刻统统跪拜在地,他却面无表情地收起弯刀,从妇人手中取回了朱砂,将铁宁玉扶了起来,接着他抬起左手示意众妖族起身。 百姓们冲天的怒气都被云河的美貌和威严驱散,他们回望着亲人的尸体,又看看被刺了无数次的铁宁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结界内众妖族对凡人的仇恨已不那么强烈,就都默默退守在一起。威赫等人见铁宁玉化险为夷,也都止住了脚步,望向从天而降的修炼之人和周围的军队。 只有离疆定定看着云河,那个一直被自己认为能够轻松除去的人,此时竟成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云河脱下长袍为铁宁玉披上,遮住了她被鲜血浸透的长衫,又将乾坤玉递还给她。 与云河拥有长生咒时不同,妖族的衣衫都是灵力所幻化,所以云河用长生咒愈合了伤口后,衣衫也会恢复原状;铁宁玉此时却衣衫褴褛,让云河又是愤怒又是心痛,但为了妖、人两族不再为仇恨纠结,他只能强忍了怒意。 两人一别重逢,各自都经历了生死考验,此时却不说话,彼此间只是用含笑的眼神交流着,就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立刻回到正事,见妖族和百姓已差不多平息了怒火,而骑着天马的几名修炼之人撤下了结界、正对着众人点头致意。 为首的修炼之人开口了:“诸位,我们是奉大祁皇帝的圣命而来,协助诸位平息此次大战。” 在这之前,他们早就在远处观察着铁宁玉等人,并不急于出手,一是想要摸清铁宁玉等人的为人,二是想从这次争执中得知凡人与妖族之间的仇恨到底有多深,三是想要向这些“草莽”学习如何应对紧急状况。直到威赫等人突破了结界,要与百姓们交手,几人才不得不出手阻止——毕竟新王朝的皇帝想要交好修炼之人,也不想丢了民心。 “免了。”威赫大手一摆,斩钉截铁说道,“我们修炼之人与各朝皇帝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威赫所说的是实情,并非气话。一直以来,修炼之人从来不参与皇位之争,便是有,也只是极少数人隐秘为之。而各朝掌权者也很少干涉各大门派。所以双方之间几乎从无往来。 那群修炼之人和军队将领很快就看清了局势,知道皇帝交代的降妖任务已经没有必要执行,然而众人不愿空手而归,便说道:“诸位是要去归墟海对抗魔族吧?此事关系到凡界存亡,皇上特派我们来助诸位东去。待皇上得知当今局势后,很快会加派大军来援助诸位。” 威赫对这帮人的警惕之心减了大半,其余众人都在心中舒了口气,有帝国大军相助,成功抗击魔族的把握就更大了。 “协助他们东去?!”原本气氛已经变得融洽,然而百姓中突然有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么我们和妖族的仇恨就这样算了?!我们死了那么多人!” “你们敢说你们凡人没有杀更多的妖族吗?!我们死去的同胞之仇,又该找谁清算?!”妖族之中突然有人说话了,众人回头看去,竟是羊族之王。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双方再度剑拔弩张。 赤焱也举起了武器,云河将他拦住了。 云河上前一步,唐坤派来的使者和军队都不由齐齐退向两边,百姓们将这动作看在眼里,也不由心中肃然。 “方才你们为了所谓的仇恨,对身为凡人的铁姑娘屡下重手!”云河以为自己在竭力抑制怒火,但出口的话还是带上了怒意,“如果方才你们对铁姑娘做的事,还不足以抵偿你们的仇恨的话,那就由身为妖皇的我,继续来偿还我妖族欠你们的债!” 说着,微风吹起他的长袍和长发,他将右臂横在面前,弯刀现了出来,他把武器递向百姓们。 百姓们面面相觑,自是不敢也不忍接过弯刀,不少人只能暗暗骂着妖族狡猾,竟派出这样一个容貌倾天的妖来与他们交涉。 铁宁玉等人都是心中一惊。 向大海不满地说道:“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犯下罪孽的是它们,不是你!” 金鸾在向大海身后紧张地看着云河,生怕百姓们真的对他动手,但她人微言轻,此时说不得什么。 百姓们犹豫片刻后,又恢复了愤怒,争相来抢夺云河的弯刀。 唐坤的使者忙上前阻拦百姓,刀剑出鞘,他们高声喝道:“你们休要坏了大事!” 军队也齐齐举起武器。 百姓纷纷大骂:“什么大事?难道还有比为死者讨公道更大的事吗?!难道你们就没有亲人死在妖族手下吗?!” “如何没有!”唐坤的使者大声说着,还没来得及用上灵力阻拦,就被凡人冲了上来。 军队不能对百姓下手,一时也拦不住他们。 “都住手!住手啊!”长生不忍看见云河受伤,在言麓的帮助下赶了过来,“难道你们就没有杀过生?!” 长生的喊话没有任何效果。 百姓们开始向着云河和妖族冲杀,铁宁玉等修炼之人不得不用灵力阻拦,妖族们跃跃欲试,想要与百姓再次展开厮杀。 云河眼看形势再度混乱,飞身跃起离开了百姓的包围,退到了双方之间,一声巨啸响起,将双方隔离了开来。 云河站在结界外迎上了张牙舞爪的百姓。 “云河!” “妖皇!” 结界内不少人的心被猛地揪了起来。 就在弯刀要砍上他的一瞬间,一连数支黑色利箭“唰”地飞来,“铛”地击开了银色弯刀,又依次没入百姓们的胸口。更多的利箭飞来,不断地没入百姓体内。 “玄女!”云河与赤焱当先反应过来。 被利箭击中的百姓惊恐欲死,虽然他们毫发无伤,但所有百姓都默然后退,他们看见一个黑衣娇小的年轻女子正张弓飞速而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年龄不等的人。 百姓们后退,唐坤使者便将他们牢牢挡住了。 玄女行动敏捷而利落,几步就奔到了赤焱身边,与他微笑着对视一眼,就向着百姓们说道:“一直以来,我狐族受到你们凡人的迫害是所有妖族中最多的,你们凡人发生的任何一点小事,总能归咎到我们狐族身上,然后对我狐族大肆追杀。这么多年了,我狐族苟延残喘,到现在只剩下两百余人。我们无数次看着你们把我们的族人活活剥皮拆骨,却为了更多的族人能活下去而不敢出手相救!对我们下手的,不止有修炼之人,更多的,是你们这些号称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口口声声说恨我们狐族,可是你们真的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一席话说得百姓们哑口无言。 威赫等人也开始觉得,凡人和妖族千百年来的仇怨已是一笔烂账,根本没法清算,也没有必要去清算。 云河却在玄女义愤填膺的语气中陷入了往事,血腥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或许是牵动了神龙的记忆,神龙忽然在他体内挣扎起来。 “云河,你怎么了?!”铁宁玉见云河面色惨白、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爆发,就握住了他的手,“龙血珠?”她察觉到了神龙的力量,心中立即明白了他此时所受的痛苦,就用乾坤玉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云河与神龙都缓缓平静了下来,而同时,赤焱、长生和其他诸多妖族也开始列举了凡人们曾经的所作所为。 百姓们更加愤怒了,妖族也即将暴走,唐坤使者和神武门等门派竭力维持着稳定。 “那么你们想要怎样?!”百姓们吼道,“既然双方都有罪,那你们也动手吧,大不了我们和你们一起死!” “动手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长生用上所有力气在吵闹声中说道。 “约法三章。”云河强自忍住了记忆和神龙带来的剧痛,用妖皇令压制住了妖族,对着凡人冷冷说道,“那就约法三章,双方的仇恨一笔勾销,此后也不得无故开战,再有——”他顿了顿,痛苦地闭上双眼,道,“你们凡人归还从妖族掠夺去的一切,皮毛、角、骨头,现在有多少归还多少。” 百姓们冷笑道:“一笔勾销?你们能忘记曾经的仇恨吗?能吗?!” 云河沉默了,他要听各族的意见。 “我们能。”长生上前一步说道,不久前黎光死去的景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一时泪眼摩挲。 “我王……”言麓轻声安慰道。 “我没事。”长生回应。 “我们也能!”赤焱一手握拳,一手收起了火焰弯刀,坚定地说道。 此时此刻,除了忘记,还能怎样呢?为了抗魔大业,也为了云河的面子,那些陈年恩怨,该放下就放下吧。 “我们也是。”妖族们接二连三作出了答复。 云河欣慰地微微一笑,看向了唐坤的使者和百姓们。 百姓们质疑道:“可是我们该怎么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唐坤的使者们上前道:“那便由我等代表皇上,站在大祁百姓的立场,与各门派、各妖族定下誓约,三方都不得无故开战,若有违反,其余两方可随时惩处违约者。誓约定下后,我等会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以免各位在东去途中再受阻挠。” 皇帝的使者表了态,百姓们便不敢反驳,所有人都想起自己也曾杀过不少生灵,只得愤愤作罢。 于是,云河代表妖族,铁宁玉和威赫代表各大门派,唐坤所派的几个修炼之人代表大祁君民,一同订立了誓约。 随后云河当着百姓的面,废去了此次大战中罪行严重的几位妖王,选取性格仁善者为王,自己则代替离疆重登狐王之位。 众凡人都为云河此举感到庆幸,唯独几位被撤的妖王敢怒不敢言。 离疆心中的怒火更是差点让他失去了理智,在几位九尾长老的眼神示意下,他才按捺住了要杀死云河的冲动。 渐渐地,百姓们和唐坤来使都离去了,离去前威赫与门下弟子给众人传授了镇魔印,嘱咐他们千万要用心修炼。 眼前只剩了修炼之人和妖族,云河放眼望了望所有人,众人用欢呼表达了对他归来的兴奋,他点头将大家的喜悦之情一一收了,便伸出右手捧住了铁宁玉的后脑勺,将额头靠在了她的额头上。 这是他给自己解决了人、妖两族旧怨的奖励,这绝无仅有的时刻如昙花一现,因为很快,所有人都要去面对那帮想要毁天灭地的敌人,大家是死是活,谁也无法预料。 铁宁玉怔住了,她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不管是凡人,还是各妖族,都用不解甚至仇恨的眼神看着两人,但她也微笑着抱了抱云河。即使就要去面对强敌,但从此刻开始,她的心变得无比踏实。 云河啊,我的狐王,你是天上地下、旷古绝今的优秀男子…… 铁宁玉闭上眼,脸上传来了云河臂上的温度。 赤焱和威赫、向大海都对这两人不忍直视,气愤地扭过头去。 “修炼之人,要断绝七情六欲!她这算什么?!不成体统!”向大海忍不住轻声骂了起来。 青眉看了眼明迦,他已离开众人几十步、对着尸体念起了往生的咒语。她不禁温柔地一笑。 金鸾和玉璎等人看着云河,心都要碎了。 “那、那里发生了什么?!啊!让我再晕会儿!”花神一转醒就看见了让他大受打击的一幕,又晕了过去。 “他们是在疗伤吧?”花潮喃喃着,也靠上了花神的额头,“咦,花神怎么还不醒?快醒醒啊!” 紫藤和喇叭花、食人花都不由拍手道:“好新奇的疗伤办法哦!” 云河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他放开了铁宁玉,看见是小轲正仰着头冲自己笑,他心中一暖。 “云河哥哥,我们上路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小轲朗声说着,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那就出发。”云河便洪声下令。 所有人往东而去,很快,他们就会与那道黑色的洪流相遇。 凡界的存亡,就要见分晓了。 * 众人不知疲惫地一路东去,云河提起了自己在妖皇谷的见闻,想向众人征询意见,是否要联合魔族对抗天界。 众人得知了神族的真实面目,都讶然无语,久久不愿相信云河所说的话。 明迦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妖皇所言应当不假,回顾平日所记诵的各种典籍,其中确实没有万年前关于凡间的任何记录。” 明连和明远也点头道:“当时我们还诧异,为何所有典籍都是从几千年前开始记载,据书中描述,万年前的凡界确实刚经历过一场大灾难,文明被摧毁,凡人与妖族都脱离了教化、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他们衣不蔽体、无处居住,同类之间相互残杀而食……如此看来,竟是妖皇所说的那个缘故了。” 罗浮山和神武门弟子都叹息着点点头,原来典籍中所记载的远古事迹竟不是杜撰,同类而食的惨剧竟是由天神一手造成! 青眉便也联想起与族人四处流浪时的所见,但凡是人类的建筑,不论是民居还是边防工事,都只有几千年的历史,几千年对于凡人来说或许太过漫长而不可考,但对于妖族来说,要辨认那些建筑上的岁月痕迹,是再容易不过了。 玄女忽然开口:“在我族关于月神的传说中,月神是几万年前被天界封了神位,当时的凡间早已脱离了蛮荒,可见万年前的惨象确实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凡间所有生灵的记忆都在那一场大难中被抹去了,只有我族侥幸保留了月神的传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提起了各种可疑的事迹,来印证云河说的话,最后却让所有人都迷茫了——既然凡间还会迎来更大的灾难,那么他们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魔族? 看着众人犹豫不已,云河说道:“有人特意将天界往事泄露给我,是希望我们能与魔族联手颠覆天界神族。但是魔族狼子野心,如果我们与他们联手,他们随时会将我们引入魔道。” “你所指的那个人,就是魑魅吧?”铁宁玉问道,“原来她步步算计,只是为了把你引到她的复仇计划中去。” 赤焱恨恨看了眼不远处的银狐族,说道:“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利用了某些人的私心,让云河失去了……”赤焱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啊,这么说,云河哥哥你……”小轲突然激动地喊了起来,却被玄女拉住了,他只得退后几步,让众人先商量正事。 “往事不用再提。”云河淡淡说道,“诸位不妨说出你们的考虑,是否要联合魔族,我们一起商议。” “不能和魔族联手!”威赫第一个发声。 “可是威赫前辈,我们和魔族一战后,是否还有能力再战神族?”玉璎忍不住说道。 各门派和妖族都加入了争论,畅所欲言,东行的脚步就稍稍慢了下来。 铁宁玉说道:“不如这样,我们且先到归墟海,看看魑魅是否说服了魔族,如果她没能说服魔族,那么我们也不必犹豫,该战就战,如果她说服了魔族……” 各门派都一脸不以为然,他们大多不愿与魔族联手;而妖族却期待铁宁玉接下来的话,因为妖族与凡人仍有隔阂,所以任何事他们都倾向于与凡人对立。 “说服了魔族,我们就和他们联手?!”向大海是个直肠子,不耐烦地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师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拘小节。 “不,我们将计就计,假意与他们言和,然后……”她的眼神一冷,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修炼之人都点头赞同,妖族在云河的约束下无法出声反驳。 主意已定,威赫便督促众人在赶路时尽快修炼镇魔印,铁宁玉则将乾坤玉交给众人轮流使用。 小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追上云河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云河哥哥,你和赤焱哥哥、青眉姐姐那么久都不回来,我以为你们、你们……呜呜呜……我好几次都差点要去找你,可是又跑不出去!后来还是玄女姐姐听说外面大乱,她想办法打破了结界带我们出来找你们……没想到云河哥哥现在成了妖皇啦,再也没有人敢对你说不啦!对啦云河哥哥,你的那个……嗯,那个没有给别人吧?” “我的什么?”云河将心思放在了对抗魔族上,对小轲的话没有多想。 一旁小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她不知道小轲指的是长生咒,不由就想到了男女之事上去,想起方才云河与铁宁玉相拥的情景,她的脸忽地红了。 “就是……那个啦……”小轲向云河靠近了,低声说道。 云河先是一惊,露出“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的表情,接着面色恢复了平静,说道:“已经给别人了。” 小轲大惊失色:“给、给谁了?!云河哥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呜呜呜……” 云河对小轲安慰地一笑,道:“给了铁姑娘。” 小星更加确信两人谈的是男女之事,而小轲哭成那样,莫非他对云河也……小星自己悲伤之余,也替小轲难过了一阵。 云河知道小轲关心自己,心中感动,但想起所有人就要面临生死大劫,他分外珍惜现在的时光,就微笑道:“小轲,成熟一点,你看看鹿王长生多么稳重。” “哦哦哦,云河哥哥喜欢老气横秋的孩子……我、我这就去学学……”小轲说着,向长生那边跑去,不一会儿他就出言呛起了长生。 长生红着脸,有些应对不过来。 云河对长生歉然一笑,长生微笑着摇摇头,就耐心地与小轲“争论”了起来。 很快花神恢复了清醒,花族也开始活跃起来,说着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让周围的妖族都忍俊不禁,众人暂时忘却了面对大难的沉重。 ** 黑色潮水汹涌西去,尸体依次立起,从妖族之战中生还的百姓惊叫着奔逃,但无一不被潮水吞没。 前方地平线上尘沙漫天。 “他们来了。”魔帝在坐骑上横起了极夜天槊,漠然说道。 冷烈罕见地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说道:“用杀戮去激发他们的仇恨吧!用仇恨让他们自愿投入魔道!” 魑魅却皱了皱眉,自己处心积虑得到了龙血珠,就是为了能在对抗神族的时候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没想到魔族却为了壮大他们自己的力量,不惜与云河他们交锋,而那样的后果便是魔族和凡界的力量都会被减弱,最终让神族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真的不考虑与凡人握手言和?”无奈之下,她再度提起了月神,“哪怕月神的转世就在他们之中?” 魔君滞了滞。 “不可能!沏雪没有死,何来转世!”魔帝厉声喝道。 心魔给了部下一个眼神,让他们把魑魅带下去。 双方大军在隆隆地靠近,已经能看见对方的脸了。 云河知道对方杀意已决,便用妖皇令开始发话:“运起镇魔印,不可懈怠!强者在前,弱者在后!全力伏魔,不可投降!” 号令一出,所有妖王立即完成了排兵布阵,战力最强的银狐族、狮族等猛兽加快了冲锋速度,而鹿族、羊族等也做好了赴死准备。 他在奔腾的大军中没有看见狼族的踪影,心中一凉,知道他们已经遇难。 乾坤玉已传回了铁宁玉手中,作为凡人之中的最强者,她与云河并肩冲在了最前方。 “设结界!”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当先为众人设起了结界,接着镇魔印和剑光向着魔族飞出,立时就有不少魔族被击飞出去。 赤焱、玄女、威赫、花神相继上前,各族妖王也赶了上来。 双方冲到了一起。 花族当先施放毒气,却对魔族没有任何影响。花神一惊,才知道魔族都是被心魔操控了魂魄的癫狂之人,就令部下设藤蔓阻拦,然而也只是稍稍减慢了魔族的脚步,花族上下无不呼痛。 开天戟和极夜天槊所向披靡,令众人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只能堪堪自保;而冷烈以凡人之躯挥舞着雷鸣剑,无数雷电滚落,造成了不少死伤。 “妖族散开,设镇魔印!”云河暗自下令,一时间妖族巧妙地突破了魔族围困,冲到外围,金光如网一般织在了魔族头顶。 “擒贼先擒王!”混战中,铁宁玉高喊一声,向着冷烈奔去。 两人交上了手,一个是不死之身,一个能不停地死而复生,战得异常激烈,其余人无法插手,便分别去对抗魔帝与魔君。 “都给我用上镇魔印!”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就要抵挡不住黑色魔气侵蚀,威赫就大声吼道。 外围的镇魔印向着中间收拢,魔族被逼得步步后退,与敌手展开了更加惨烈的厮杀。 “捆住他们!”花神清越的声音变得高亢,但他发现部下们已经在第一次出手时伤得差不多了。 他将繁花披风展开,花族只剩了他一人孤军作战。 镇魔印的金光就要盖过黑气,然而南方有许多黑色蛟龙急速冲破了妖族的包围圈。 “是海巫!他们逃出了囚龙谷!”云河皱眉说道。 同时,四周突然涌来许多凡人军队。 威赫扭头看见旧朝皇帝萧永业在坐骑上高声发号施令,不禁大骂:“该死的狗皇帝!胜天王朝已经覆灭,他却还能召集军队!” 局势突然反转,妖族顿时腹背受敌,凡人大军虽然人数不多,但都装备精良,劲nu对着妖族发射,妖族用结界也无法完全抵挡流矢,转眼就是死伤一大片。 “都让开!”云河现出了原形,九条巨大的银色尾巴迎风飘荡,他像闪电一般往军队的将领奔去。 看见族人被屠戮,离疆也不甘示弱,在另一个方向发起了冲锋。狮王、豹王等纷纷往外冲杀。 见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战,威赫指向萧永业,大吼道:“杀了那个狗皇帝!” “杀!”神武门弟子肃然吼了起来,一直以来清心寡欲、心怀仁慈的修行之人霎时间仿佛化作杀神,不顾一切地向萧永业冲去。 然而几支利箭射向了萧永业,有普通的箭矢,也有玄女的黑箭。 萧永业摇摇欲坠,威赫手泛金光,一掌将萧永业拍下了坐骑,年轻的旧皇帝没来得及被魔族复活就毙命了。 这时,最外围突然有千军万马疾驰而来,是唐坤得到了消息,派急行军赶到,他们软硬兼施,将萧永业的军马击得溃不成军,便立即收入麾下,继续往前冲锋。 双方再度势均力敌,并以相同的速度在折损着。 银狐族用上了吸取对手灵力的术法,便给了魔族可趁之机,魔族纷纷向他们涌来。 “不要碰魔族!小心入魔!”离疆惊觉事态不妙,大声呵斥着族人。 那边冷烈避过了铁宁玉的一剑,勒着坐骑倏然后退,笑道:“看看那是什么!” 虽然知道这是心魔有意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然而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冷烈的目光看去—— 鹿族、向大海、金鸾以及许多战力不够强的人,正被无数黑色身影环绕,那些身影像是几千几万年没有进食过一般,尖叫着、争抢着、奋力啃食着被围困的人。 “长生!小轲!”云河突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他大步流星地前行,双手大开大合,将靠近的魔族击飞开去,一身白袍在黑色洪流中光华耀目。 “师叔!师妹!”铁宁玉使出一招血虹裂天,斩开了无数魔族。 赤焱和玄女也并肩往前冲去,想要去拯救族人。 罗浮山上下念起了镇魔的咒语,一时间低沉的吟诵声让天地失色,让所有魔族的动作缓了一缓。 所有修炼之人和妖族都怒吼了起来,他们眼前出现了亲人被屠杀的幻象。 怨恨在酝酿,形成不可见的力量被魔族源源不断地吸取。 只有罗浮山和神武门还保持着清醒。 威赫大肆杀戮,明迦却迎上了魔君的开天戟。 他的胸口顿时鲜血四溅,悬空盛开成莲花,魔族之力暂时受到了些微压制。 时光仿佛慢了下来。 云河击开了还在不断啃噬的魔族,看见了鹿族一具具发黑的尸体,而魔族还想收取他们的魂魄、想让他们入魔。 云河看见长生的魂魄在竭力反抗着,但是魔族的力量太过强大,许多魂魄即将向魔族屈服。 血战中,凡人和妖族的目光都怔住了。云河与铁宁玉远远对视着,他们再度为开战的决定懊悔不已。 即使战前有再多的豪言壮语,再坚定地认为所有人都能宁死不屈,可是看见同胞们被杀害,他们还是忍不住地心悸。 或许与魔族联手,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他们不知道魔族的计策已定,是战是和,由不得他们。 “呵啊——”怒火燃起,云河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啸声,方圆几十步内的魔族都被震开。 然而魔帝和魔君像是梦魇一般,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将手中武器指向了鹿族尸体。 “你们休想、招他们入魔!”云河低吼一声,冲向了两人。 “那边……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远方,失魂落魄地说道。 铁宁玉放眼望去,看见更多的黑色身影在靠近。 “是魔族!是魔族!”游侠们惊恐地喊了起来,想要撤退。 铁宁玉却把心一横,就算来人是魔族,自己也要血战到底!她狠下心不去顾及向大海和金鸾的尸体,转身奔向了冷烈,英姿勃发,让远处魔帝和魔君都怔住了。 太像了,那个凡人不顾一切也要护住凡界的表情,和当年的沏雪真是太像了…… 难道沏雪真的已经死去,转世成了凡人? * 开天戟又一次击在了明迦身上,漫天莲花消失,魔族的动作恢复了狂暴。 凡人、妖族和魔族不断地倒下,喊杀声震天憾地,战场已逐渐扩张到了方圆百里,附近的百姓早逃了个干净。 从远方而来的黑色身影减慢了速度,在战场上收集着死者的魂魄。 最外围,妖族与唐坤大军迎上了大部分魔族,这些魔族小兵像是阴魂一般,打不死、驱不散,魔族将领一挥手,他们又能凝聚成形继续战斗,无极派也在其中。妖族和凡人军队体力有限,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妖皇令的力量在减弱!趁现在,撤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妖族中悄悄有了这样的想法。 “先退到外围再撤,不要被妖皇发现!” 有几个妖族且战且退,将大部分敌人留给了剩下的妖族。 而神武门、罗浮山和青秋山等门派,使出了种种镇压邪魔的法术,才将所有海巫堪堪镇住,海巫的术法实在诡异,随时能让对方陷入幻境。镇住了海巫,各门派和所剩不多的游侠们便去相助妖族和皇帝大军,将局势扭转了回来。 “怎么!有妖族跑了!”威赫察觉到有力量在悄悄离去,大声吼道,“云河!云河!”他边战边去看云河的身影,见对方正冲向魔帝和魔君。他料想云河双拳难敌四手,就率领了几名修为高深的弟子,往云河那边赶去。 而花族和赤焱、玄女、青眉对上了魔帝手下徵和彻的部众,压力巨大,一旦被他们突破了防线,云河与铁宁玉更加难支三位魔王的攻击。而威赫赶到后,他们压力一轻。 魔帝和魔君看着铁宁玉冲向冷烈,都为她的坚毅震惊,当年的月神也是这般模样,虽然她的力量不及这个陌生的凡人,但两人宁死也不愿凡界被毁的决心何其相似! 正在发怔,两人听见了海巫的声音:“两位魔王,请助我救出我的族人,云河这边我来应对!” 两人回过神来,海巫悄无声息地将云河引入了幻境。他们便往铁宁玉那边赶去,一槊一戟及时拦住了雷鸣剑和朱砂的交锋,他们心中都是一震——这两个凡人的力量竟如此之强! 远处魑魅用妖兽击开了困住她的魔族,翩然而至,对着铁宁玉温柔一笑:“月神,没想到,神族还是把你杀了。” ** “长生!小轲!”云河眼前的战场不见了,只有一望无际的丛林,萤火虫在面前飘飞,他看见了鹿和小白狐的背影。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对迎面而来的灵力视而不见,道路也更加狭窄难行。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却丝毫没有察觉,脑海中只有那两个孩子的音容笑貌,使得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不要去!前面危险!”他大声喊着,看见那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跑得飞快。 “云河怎么了?!”赤焱瞥见云河在战场上旁若无人地穿梭,眼看他就要冲到一个魔族将领面前,赤焱忙将花神拉了过来,“你在这里顶一下!”就忙去追云河。 花族战力本就不强,花神伸出无数藤蔓,啪啪地打着每个冲上前的魔族的脸,骂道:“打、打、打,打你们的大头鬼!喜欢吃本花神的耳光是不是?!来啊,再来啊!”转眼就激怒了他们,紫藤和花潮拼命保护花神。 青眉对敌人使出了媚术,玄女频频射箭,然而几人还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食人花!喇叭花!出来!你们的大嘴该派上用场了!”花神跺了一脚,将隐在地下对魔族下绊子的两人召了出来,花潮和紫藤二话不说将两人扔向了魔族。 “吃了他们!”花神大声说道。 “这么多魔族!这么多魔族!我一次只能吃下一个啊!我消化不好啊!为什么我的消化这么不好啊!可恶!”食人花看见这么多食物却无法一一吃掉,又是兴奋又是沮丧。 威赫带着弟子们一路杀来,穿过花族杀向云河。 云河转过一个弯,突然,一只被剥了皮的母狐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眼前。 “云河我儿,不要忘记是谁杀了我……不要忘记啊……只有杀了我银狐族的仇人,我才能安心转世……”母狐泪光闪烁,无力地说道。 “母亲!”云河冲上前去,接着他看见在一旁有许多凡人支起了烤架,在火上烤着什么。 “老大,你要先吃鹿肉还是狐狸肉?!” “鹿肉能强身健骨,狐狸肉有什么好吃的,骚得要死!扔了扔了!” “那老大刚刚为什么坚持要烤狐狸肉?” “老子高兴!怎么?!” 听着凡人们的对话,血色浪潮冲上云河心头,他怒不可遏,长啸一声就提刀冲去。 眼前的一切突然燃起了烈焰,几支黑箭射来,将火焰后正要对云河下杀手的魔族将领射倒。 云河清醒过来,看见赤焱赶来将他往后拉了一步,而威赫正带着弟子在与海巫周旋。 “有妖族跑了!”威赫往云河这边简短地吼了一声。 云河被方才的幻境刺激得心力交瘁,过往的所有悲痛和仇恨让他无法提起精神。 赤焱知道云河在为长生和小轲的死难过,就暗自忍了心中痛苦,洪声道:“云河,振作起来,你看那边!”他向着铁宁玉那边指去。 云河心中一窒,怔怔说道:“是她杀了母亲……” “这小子,要入魔了!”威赫高喊着,就命弟子们将云河围住,运起了镇魔的灵力。 ** “不可能!沏雪没有死!”魔帝对着魑魅怒道,“你休想借沏雪来利用我们!” “月神早就受罚而死了啊……天界保留了她的尸身,只是为了在你们攻上天界时威胁你们……你们还不明白么?”魑魅柔声说道。 许多往事涌上魔帝和魔君的心头,让他们根本无法分辨魑魅说的是真是假。 铁宁玉见机,趁着冷烈还没恢复,便后退一步,对着几人设下了一个封印。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魔君说着,开天戟打破封印、刺向铁宁玉,魑魅根本来不及阻挡。 铁宁玉皱眉,眼看三位魔王同时对自己发动攻击,惊慌之余,心念电转,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时对抗三人,便集中力量对准了冷烈——其余两人尚且有弱点,唯独心魔,能抓住并利用所有人的弱点!可是如果能镇住心魔,余下的两人很有可能会擒住自己,可自己偏偏是不死之身,若是入了魔道…… “啊啊啊啊,铁姑娘!”花神大惊,拼尽全力往那边奔去。 云河被花神这一声高呼惊醒过来,本能一般也往前冲去,而同时,神武门和罗浮山也赶了过来,合力挡住了三位魔王,云河堪堪拉住了铁宁玉。 “魔族的援兵就要来了,先镇住心魔他们!”铁宁玉说着,与众人对视一眼,立即排列开来。 魑魅笑道:“那哪里是什么援兵,是冥王亲自来接死者。你们要是再战下去,云河那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损失,魔族这边也得不到好处。我这可是为你们着想啊。” 花神终于磕磕绊绊地赶到,对魑魅没好气地说:“倾欢,你真的是为了我们着想吗?那你为什么要煽风点火说月神已经死了!” 心魔一剑挥向魑魅,将她推了下去,沉声对魔帝魔君说着“别再纠结儿女情长”,就当先发动了攻击。 魔帝和魔君也起了杀意,挥起武器带领大军前进。 云河还没缓过来,长生和小轲死时的模样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竭力不让自己分神,用妖皇令召回了逃离的妖族,就与众人一齐对上了三位魔王。 镇魔印的金光不断亮起,却只能让心魔三人受伤而已,魔族部众源源不断为三人输送来新死的魂魄,让他们吸食后越战越强。而雷鸣剑、开天戟和极夜天槊起起落落,双方都险象迭生。 “该死!光这三个人就这么难对付!那个姬云境尊者是怎么把他们困在归墟海的?!”威赫不解地吼道。 “姬尊者将魔族分而战之,借了归墟之力才将他们推下去。魔族在归墟之下养精蓄锐,力量比之前又强了不少,威赫师兄不必气馁。”明迦强忍胸口的剧痛,耐着性子安慰道,心中却忐忑不安。 云河运起了神龙之力,横扫四方,然而每当靠近心魔,他就一阵恍惚,屡次差点伤及自己人。 铁宁玉、花神、赤焱等人还要提防云河的攻击,对魔族的进攻就转成了防御。 “不错,你竟然得到了神龙!”魔帝冷笑着对云河说道。 云河不语,与铁宁玉等人坚守着防线。 而冥王和冥使终于穿过了激战的双方,来到了战场最中央、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冥使们分散开去抓捕就要被魔族吸取的魂魄。 冥王一袭黑袍,脸隐藏在风帽下,缓缓向冷烈他们走去,然后在十步以外止住了脚步:“魔族,以此为界,停下你们的脚步。” “冥王,你不是与神族有约,不得插手凡间事么?”冷烈冷冷一笑,“你不怕三界会因为你的插手而失衡,最终导致冥界覆灭?!” 冥王浅而薄的嘴唇勾了起来:“如果我再不出手,三界才真的要完了。这一战,你们是不会胜的。” 云河的心神开始激荡起来——冷烈和刚逃出封印的海巫一族又对他展开了蛊惑。 “云河!当心!”铁宁玉一手将他扶住,众人又后退了几步。 冥王一步上前将众人挡在了身后,冥使们开始与魔族对抗起来,局势再次转变。 魔君收起了开天戟,抬手示意部下们停止前行,问道:“冥王,请问沏雪是不是真的已经……” 冥王寥寂淡淡一笑:“千万年来,转世的凡人不计其数,区区一个风沏雪,我不曾留意。” 魔帝将极夜天槊荡开,沉声道:“不要用那种语气说沏雪!你在挑战我的底线!”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而冥王头也不回地对云河等人说道:“撤退。”便缓缓伸手撤下了挡住他大半张脸的风帽。 铁宁玉料想冥王既然能摧毁炼妖塔,必定也能抵挡住魔族,便对威赫、明迦说道:“我们撤,休整过后再战!” 恍惚中,云河召集了妖族,与各门派和唐坤大军退潮一般离开了战场,留下无数尸体。他们回头看时,无不痛心疾首。 花族在花神的示意下,将凡人和妖族尸体拖下地去,就当是为他们埋葬了。 冥王张开了双臂,不计其数的冥使像一缕缕烟尘般拔地而起,拦在了魔族前进的道路上。他狭长的双眼睁开,终于露出了浅灰色的眼眸。 “冥王之眼!小心冥王之眼!”冷烈大声提醒着部下,右手将雷鸣剑横在了胸前,空中云海顿时雷电隐隐。 魔军开始四散奔逃,几位将领根本无法组织有力的对抗。 冥王目光落下之处,大地震颤,修为低的魔族便化作黑烟被吹散,连三位魔王也感受到了那股摧毁一切的力量,魔族寸步难行。 魔族之计 西撤途中, 威赫和明远、明连带领弟子们努力镇压住了云河心中的恨意, 防止他被心魔侵蚀。明迦胸口伤势严重, 青眉担心不已, 一路看着花族为他疗伤。 各妖族有受伤之人, 也都由花族忙前忙后为他们愈合伤口。花族已有些支撑不住, 云河凭借妖皇令为他们增加了体力, 他们又兴奋得叽叽喳喳。 铁宁玉与各门派负责殿后,她不时将乾坤玉借与众人使用。 众人又合力用镇魔印设了口袋形的结界,一旦魔族进入口袋, 触动结界,就会将魔族封印住,虽然无法永远镇住他们, 但多少能减慢他们的脚步。 明迦忽然想起什么, 对威赫说道:“冥王应当不能在凡界久留,魔族很快就会追上来, 请威赫师兄出面, 说服皇帝军队去护卫各地百姓。” 威赫觉得言之有理, 就找大军将领商谈, 双方一拍即合, 大军就与他们分道扬镳, 去搜寻逃亡的百姓,再找地方将他们好好安置。 众人一路退到了承极山,沿途也收留了不少百姓, 到达承极山时队伍已是浩浩荡荡。 又以承极山为界, 设立了结界,使魔族无法西行,若是魔族再往西去,便会危及到帝国都城、伤及唐坤元气,于抗魔不利。 大部分花族已精疲力竭,就在承极山外停住了脚步,既能早早休息,又能防御魔族,花神也乐得耳根清净,就同意了。 “我喜欢留在这里是因为,魔族进了山就走散了,我不一定能吃到他们。”食人花得意洋洋地对喇叭花说道,“而且他们进去后翻山越岭的,肯定一身臭汗!喂,你在听我说话吗?这就睡着了啊?!没出息!” 喇叭花被食人花用力摇醒了,他对食人花翻了翻白眼,懒洋洋说道:“你是吃饱喝足了,我奔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歇一歇,再吵我就撕烂你的嘴,让你没法吃人!” 食人花一把推开了喇叭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巡逻起了沉睡的族人。 其余众人进了山,承极山的七座最高峰被姬云境排列成了北斗七星,众人上了天玑星的山腰,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又有一片平地可供众人驻足,众人这才静下心来疗伤,妖族们各自散入林中去了。 铁宁玉找了个无人之地将浸透了鲜血的月白长袍换了,依旧穿上之前的红色长裙,就与云河盘腿相对而坐,问道:“云河,你怎么样了?”她拉住云河的手,暗自感受着云河心中的魔障有多深。 云河缓缓抬头看着铁宁玉,低声道:“你助我把所有镇魔的心法都练一遍,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铁宁玉就运起灵力,轻声诵起了姬云境传授的各种心法。她想起不久前姬云境逝于此地,而向大海和金鸾也惨死在魔族之手,自己在这世上竟真的没有一个同门了…… 云河看着铁宁玉,她仍旧是面不改色、以坚强示人,但云河知道她已是心潮澎湃、悲伤不已。这一想,也牵动了他的痛处,让他想起了长生和小轲之死。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们不必为逝者过多地悲伤了。他们能去冥界,应当是最好的结局,想来冥王一定能护他们周全,这比落入魔道要好多了。” 铁宁玉点点头,自我安慰道:“人总有一死,他们为了抗击魔族而死,死时一定是自豪的、不留遗憾的……” 怎么可能不留遗憾!师叔飘零半生,又断了一臂;金师妹还那么年轻,从拜入光华门后就屡遭劫难;还有许许多多死去的修炼之人和妖族,如果没有魔族,他们就不会罹难…… 她心中沉痛,一时沉默。 “王,九闳长老快不行了,有话要对你交代。”一个银狐战士走了过来,看见云河与铁宁玉执着手,原本冷漠的面色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我知道了。”云河说着,放开了铁宁玉的手就要起身。 铁宁玉看了云河一眼,示意他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面对族人的责怪,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云河意会,就与族人走向了树林。 铁宁玉有些忧心,担心云河会念及白菀的旧情而对银狐族言听计从,但她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个坚强而沉默的人啊,不是她铁宁玉一人的,他属于银狐族,属于整个妖界,也属于天下苍生! 那么自己少纠结这些,与他并肩去为众生战斗吧! 她不禁露出了微笑。 正好花神赶来,看见她对着云河的背影笑开,就一拍额头然后捂住了眼睛,责怪道:“铁姑娘,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老在我面前对云河那样吧……你不喜欢我,也要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啊……” 铁宁玉被人撞见自己对云河发痴,心中大窘,立即换上漠然的表情,道:“你找我有事?” 花神捧住胸口作出被箭射中状,嗔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哎哟,真是差点被你给绕晕了,神武门和罗浮山叫你过去一起研究镇魔的心法。” 铁宁玉点点头,就跟着花神走去。 云河来到族人之间,察觉到有人被魔气侵蚀,就让他们运起镇魔印好生修炼。他来到奄奄一息的九闳长老面前,其他长老和离疆、白菀正围在他的身边。 九闳伤得很重,他对着云河伸出了手,用气声说道:“云河,过来……你和小时候真是很不一样了……我看着你长大,教你术法……” 云河沉默着点头,心里却明白,也正是这几个看似仁慈的长老,偷偷联合了大部分族人杀死了不愿意起事的人,背着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自己对他们不是没有恨意,但不是恨他们让自己丢了长生咒、差点丧命,而是恨他们滥杀无辜,不识大局,造成了今日魔族逃离归墟海的局面。 然而就算魔族此时不出归墟海,日后也会随着归墟倒流而重现凡间。 自己对族人的恨是否有必要? “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不会用妖皇令堵住我的嘴吧?”九闳冷笑着说道,令其余族人看向云河的眼神都变得鄙夷而不满起来。 “不会。”云河察觉到所有人的变化,微微皱眉。 此时的他已不是曾经被父王一路保护着的狐族王子,当年他无法承受丧母之痛,尚且需要用术法封印住那段记忆,而如今,他在族人的设计下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早已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虽然仍有喜怒哀乐,但族人对他的态度,丝毫撼动不了他的情绪。 “听小菀说,你已经记起了你母亲的事……很好……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是凡人杀了你的母亲,是凡人害得你父王出战……你可以亲近凡人、偏袒凡人,但我们所有族人,绝不会忘记仇恨……”九闳长老喘了口气,继续费力地说道,“该死的凡人、有一句古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再一意孤行下去,会失尽人心的……” “我已经失尽人心了。”云河在心中这样想道,但他不想徒增九闳的痛苦,就没有说出口。 九闳长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两个族人将他抬到了三步以外,云河这才看见,九闾长老已经躺在那边的树下逝去了。 他的心更加沉闷,对魔族的恨意加深,不禁握紧了双拳。 “九闳长老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九阙长老也受了伤,步履蹒跚地上前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云河身上,对他形成巨大的压力,长老们施以长辈之威,白菀用湿润的双眼楚楚看着他,而离疆一脸轻蔑。 云河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没有。我是妖皇,往后你们对我只能服从,不得抵抗。”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 “云河哥哥,我有话要说。”白菀低低地唤了一声,细细的嗓音像是能滴出泪来。 其他族人颇有默契地退了开去,有人将两位长老的尸体抬下去埋葬。 只有离疆上前来拉住白菀的手臂,说道:“云河一心要偏袒凡人,你劝不了他,你还是多休息,小心动了胎气。” “离疆,你!”白菀被离疆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件事自己一直不想让云河知道,却被离疆如此轻易地就戳破了,自己在云河心中的地位一定会荡然无存吧? “小菀,既然离疆不放心你,你就在他面前说吧,如果是关于凡人的事,就免提了。”云河淡淡说道。 白菀以为云河在为自己背叛他而动怒,心中更加焦急,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得甩脱了离疆的手,捂住脸哭着往林子深处跑去。 “小菀!”离疆给了云河一个狠厉的眼神,拔腿就去追白菀,以白菀的体质,连日奔波已经是辛苦了她,又怀有身孕,可千万不要出事,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叛徒! 云河知道白菀是因为身孕一事被戳破,她自知在自己面前已经没有了话语权,所以选择了逃离作为台阶下。 他皱了皱眉,曾经自己坦诚相待的族人,竟然一个个都有着如此深的心机。 他不屑地摇摇头,用妖皇令把白菀召回了离疆身边。 他转身往铁宁玉那边走去,迎面遇上了明连。 “妖皇,前方来报,魔帝和魔君在向承极山靠近。”明连说道。 “来得这么快?”云河有些不可思议,“只有他们两个?” “是,应当是来和谈的。” 云河迈开了步伐,大步流星往修炼之人聚集的地方赶去。他知道,按照心魔的计策,战斗越是激烈,对魔族的力量壮大就越是有利;而魔帝和魔君竟然只身前来议和,魔族改变策略,说明他们一定有暗棋要走。 * 云河跟着明连来到了众人聚集的地方。铁宁玉和各大门派的掌门、赤焱、玄女、青眉、花神等人正围成一圈盘腿坐在地上。 虽然众人在商议着对抗魔族一事,但仍有淡淡的悲伤气氛萦绕在众人身边,尤其以赤焱三人为甚。 云河拍了拍赤焱的肩,就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妖皇对魔帝、魔君只身前来一事,看法如何?”明迦问道,他胸口的伤已被包扎了起来。 赤焱瞥了青眉一眼,云河就明白那是青眉包扎的,狐族常年流浪,她对包扎伤口驾轻就熟也不足为奇。 云河沉默片刻,说道:“在此之前,魑魅应该曾试图说服他们不要开战,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与我们交手,说明在战和不战之间,战对他们更加有利。现在他们突然前来和谈,应当在暗地里还有别的计划,以确保这一决定对他们利大于弊,甚至万无一失。” 铁宁玉沉思着说道:“会不会是因为冥王的出现让他们改变了策略?之前他们本可以吸取我方的力量,但是冥王从中阻拦,让他们看到了开战的坏处。” “这也是一个原因。”威赫点头道。 “你们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花神突然开口,“他们以为铁姑娘是月神转世!所以他们不方便动手。” “如果真是那样,”铁宁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继续说道,“我们要利用这一点把他们拖住,再趁机镇压他们。魔族居心叵测,我们不可能一直都顺着他们的意思与他们合作下去。” 众人点头。 唯独花神大惊失色道:“用铁姑娘做诱饵?不不、不行!万一他们魔性大发,把铁姑娘带走怎么办?!”他心中无比懊悔刚才提起月神一事,说完就在自己嘴上打了一掌。 云河点头道:“花神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如果宁玉不是月神转世,他们发现之后应当会再度权衡双方合作的利弊,到时候他们或许会与我们撕破脸。不如我们给他们设个迷魂阵。” “宁、宁玉?”听见云河对铁宁玉叫得亲密,花神的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起来,差点又要气晕过去。 紫藤忙凑上去给他拍拍胸口,帮他顺气。 铁宁玉尴尬地扭过头去——这个花神,一定要无时无刻不表现出他对自己很有意思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了花神就有点毛骨悚然,还被他害得不是被雷劈就是各种出丑……偏偏还没法绕开他走…… 赤焱和玄女皱眉看了云河一眼,虽然他们对面前这些凡人的敌意已经全无,但还是不愿相信云河的心竟然是那样的归属。 威赫也有些不满,大声咳了咳,说道:“你的意思是,多找几个人迷惑他们,让他们没法认定到底哪个才是月神的转世?” 云河点头。 铁宁玉微微一笑,为云河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而欣慰,曾经的他太过单纯,屡次被人欺骗,到如今,终于该他设陷阱让人来跳了。 “我可以替铁姑娘分担这个任务。”青眉柔声开口道。 “还有我。却不知道传说中的月神有何特点,我们该如何模仿?”玉璎正襟危坐,说话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留意着云河的眼神,见云河的目光里有些赞许,她心里一热,脸上一红。 明迦开口道:“但凡世间生灵转世,上一世和下一世未必会有相似之处,妖转世成人,人转世成妖、甚至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是有可能的。” 众人闻言,低头若有所思起来,原来所有生灵一次次的转世,竟会变换种族,这一世追杀妖族的修炼之人,下一世可能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妖族! 有了这一层说法,往后凡人和妖族之间再有矛盾,便可以以此来说服双方了。 众人都面面相觑,因为想到了一处而会心一笑。 花神却“噗嗤”笑了起来:“听说还有男的转世成女的,女的转世成男的,怪不得有些男人扭捏作态,有些女人却力大如牛!” 被花神这么一说,原本沉重的气氛便活跃了起来。 花潮忙自告奋勇道:“那么也算上我!等到魔帝和魔君看花了眼,不能确定哪个才是月神转世的时候,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镇压他们!” “还有我。”玄女说道。 花神拉住花潮,轻声说道:“你的脑子和战力,与她们相比差远了,魔帝和魔君不会觉得你是月神转世的,你还是别凑这个热闹,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花潮面上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白眼,心里却乐开了花——花神这是在关心自己? 明迦对众人轻轻一笑,叮嘱道:“诸位姑娘不必为了模仿月神而故作媚态,想来,连魔帝和魔君也不知道月神转世后成了什么样。” 几人都点点头。 青眉却脸上火辣辣的,想起了自己与明迦几次相见时都使出了媚术,她又是惭愧又是含羞。 云河说道:“他们快到了。我们先撤下结界,表示我们的诚心。” 威赫摆摆手道:“表什么诚心?!我们不露出戒心已经很不错了!” 铁宁玉说道:“威赫长老,魔族前来议和,一定是出于他们的考虑,我们要想办法了解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才能作出应对之策。” 威赫忍住了要大骂魔族的冲动,众人一齐起身撤下了结界。 玉璎让弟子们去通知附近的凡人注意躲避。 魔帝与魔君策马缓缓而行,快到承极山时,就见山外的结界突然被撤了下去。这一路上魔族没少被云河他们镇住,然而两人身为神族,很快就脱离了封印。 魔帝不屑地说道:“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有胆魄,撤下了结界,也不怕我们趁虚而入。” 魔君点头道:“这样的对手反而难对付。好在魔神同意我们与他们联手,一旦计划达成,那么下来该头痛的,是天界了。” “妖皇得到了神龙,”魔帝冷冷笑道,“天界会为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 两人进了承极山,就见云河带着赤焱、威赫和明远、明连迎了出来,没有看见铁宁玉,两人心中暗自失望。 但是想起心魔和魑魅的叮嘱,他们提起了精神。 前几日的那一战,让魔帝和魔君更加认定铁宁玉就是月神转世,他们就提出先休战,深入敌方弄清楚铁宁玉的身份再作打算。 “你们还真是痴心啊,竟然能为了一个女人,要放弃我们的大计。”心魔嗤笑着说道。 “别忘了,我们愿意加入魔族,正是为了沏雪!”魔帝冷冷。 “那你们最好也别忘了,月神的原身还在天界囚着。就算确认了那群凡人之中没有月神转世,你们也要与他们好好周旋,直到带他们上天界!”心魔说道。 魑魅心知魔帝和魔君在天界曾是天之骄子,当时的天帝都要让着战神父子几分,此时心魔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必然会引起两人反感,到时候两人说不定会脱离计划行事,自己的复仇大计便功亏一篑。 她便盈盈含笑道:“为了能再见到月神,你们会把云河他们拉拢过来的,对吗?云河有神龙之力,铁宁玉能永生不死,他们会为了凡间众生,把天界掀个底朝天的。” 魔帝没有答话。 魔君只是淡淡看了魑魅一眼,将她的心思看得通透——这个一心要向天界复仇的女人,同样对魔族心存着戒备,否则也不会把神龙送给那个区区狐妖,而她那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利用那狐妖来制衡魔族。 这样想着,就来到了承极山下,魔君回过神来,两人下了坐骑。 几人以云河与威赫为首,云河向两人点头致意,道:“魔帝与魔君亲临承极山,对你我双方都是莫大的好事。” 魔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魔君微笑道:“看来你们知道我们的来意了,那就省去了许多口舌,但还有一些事需要详谈。” 见魔族两人作出了反应,威赫只是始终僵着脸。让他对魔族笑脸相迎,还不如让他去死比较痛快。早知道就让铁宁玉来代替自己迎接这两个家伙了,但是她说不能在这时候现身!这群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欲擒故纵? 明连和明远见威赫没有反应,他们不想在见面时就得罪了两人,忙双手合十、对两人微微弓身行礼。 “那就请入内详谈。”云河说着侧过身,让两人上前来,就与他们并肩走向承极山内。 威赫下意识地向远离两人的方向走开一步,用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哼了一声。 北方的秋意侵染得特别快,此时已是深秋,夜幕铺天盖地地垂落下来,四处都是悦耳的鸟鸣声。众人一路往承极山内走去,眼前所见却愈加苍翠,承极山仿佛不受山外四季交替的影响,自顾自生机盎然着。 “这就是沏雪当年生活的凡界。”魔君在心中暗暗叹息,一直以来,他们兄弟俩所见的不是光明遍布的神界,就是充满幽暗的魔族聚集地,再就是被魔族搅得腥风血雨的凡界,而这样宁静又充满生气的凡界,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众人脚程并不慢,当赶到天玑山下时,天已经完全暗了,将西面夜空中的上弦月衬得格外明亮。 所有人的心都动了——不管是已经心有所属的云河、赤焱、魔帝、魔君,还是心如磐石的威赫等人,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月光走来。 * 那缕月光洒在魔帝和魔君的心上,幻化成波纹缓缓荡开,被封在心底深处几万年的往事一一浮出了水面。 魔帝仍是脸色冰冷,魔君适时点头回应着云河等人的话,然而两人心底已是汹涌澎湃。 像是心意相通一般,这对孪生子对视了一眼。 魔君眼神中满是歉意,魔帝看懂了他的意思——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介入你和沏雪,事情就不会变得无可挽回。 魔帝却微微摇头,用眼神回应道:“我为了能得到沏雪,执意要了夜神之位,却不知道沏雪心中只有你。是我没有经住倾城的诱惑,这才导致我们四人都犯下大错。” 魔君移开了目光不再回答。 月光下的女子轻轻地走来,空气也波动起来,云河等人已定下心神,魔帝和魔君却更快地在往事中沉沦了下去。 “云河,天权山那边来了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青秋山正在忙着安置他们,会晚点过来。”女子来到云河面前说道,没有刻意微笑,但是双眼中缓缓流淌着爱意。 魔帝和魔君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和身份,原来是一只貌美的狐妖,因为沏雪有狐族血统,两人便对她格外留上了心。 云河对青眉宠溺地笑笑,几人继续前行。 云河与青眉扮作恋人,是青眉的主意,因为她擅长媚术,一旦出现,就能轻易左右魔帝和魔君的判断,而以云河恋人的身份能经常接触到两人,这样一来,就能极大地削弱两人对铁宁玉的关注,分担她的危险。 魔帝忽然冷声说道:“我们还以为妖皇和那个不死的凡人……”他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河和青眉。 云河笑笑不答话。 赤焱冷哼一声,道:“妖皇是狐族,怎么会看上那个凡人,不过是那个凡人一厢情愿罢了。” “赤焱,不必多说。”云河淡淡阻止了赤焱。 威赫在一旁看得哑口无言—— 这群狐妖,撒谎都不会脸红,尤其是云河!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炼妖塔中,如果不是他心思单纯,怎么会被东方涵轻易骗了进去!现在怎的变化竟然这么大!还有,按照那红狐小子的话,凡人还不如狐妖是吗?这群狐妖,等事成之后一定要揍得他们分不清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 魔帝的疑惑消除,不再认为青眉出现得蹊跷,然而青眉相于沏雪,实在是太过美貌了,甚至与当年的倾城都不分伯仲。 想起了倾城,对沏雪的愧疚让他锥心起来,他也就不再纠结青眉的身份,只是静静体会着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沏雪,四万年了……四万年的囚禁,天界还是没有原谅你!不管你是否转世,我们都会找到你,救出你,到时候你是去是留,我都不会再干涉。 沏雪,那之后,你会有很长时间的自由,不用为了保护凡间而死,也不用承受神族给你的压力,凡界就由我们来守护,至于天界,就让他们见鬼去吧! 短短一瞬之间,魔帝想了许多,直到眼前忽然有大殿拔地而起,是魔君幻化出了太阳神宫供几人议事。 魔君本想筑起月神宫,方便在这里寻找沏雪的转世,然而他担心会引起魔帝不满,就用上了自己的神宫。十余人高的大殿内相对摆放着两排白玉的座椅,魔君示意云河等人入座,仿佛他是主、云河是客。 云河等人毫不在意地坐了,青眉坐在他身边,往下便是赤焱。 威赫轻轻哼了一声,与三人空出了一个座位坐下,明远和明连先在他身后站住。 几人刚坐定,铁宁玉就和花神、明迦、玉璎、玄女等人入了殿来。 魔帝和魔君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铁宁玉身上,那袭红衣太过刺眼,像是他们碾压凡人时满地的鲜血,然而她的表情冷漠又坚毅,整个人似近似远,若即若离,令两人又是一阵恍惚。 铁宁玉在赤焱和威赫之间的空位上坐了,她看见云河和青眉并肩而坐、谈笑自如,脸色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花神想要坐铁宁玉身边去,但看见威赫不动如山,只得挠了挠头,在明迦的谦让下,他在威赫下首坐了,明迦、玉璎、玄女、明连、明远才依次坐下。 魔君看见明迦胸前被包扎着的伤口,说道:“抱歉,大战中伤到你了。” 明迦双手合十道:“不妨事。”温润如玉。 云河便谈起了正题:“魔族对我凡界的策略,从战到和,让我们庆幸又惶恐,不知道二位方不方便告诉我们原因。” 魔君说道:“有几个原因,我想你们已经猜到了,一是因为冥王介入了此战,这对你我双方都极为不利,二是你有神龙在身,你我联手,战胜神族的把握就大些。” 花神妖娆地笑道:“你们也是神族。” 魔帝冰冷的眼神投向了花神:“现在不是。” “原来是想借我们区区凡夫俗子之力。”云河靠在了椅背上,轻轻一笑,倾国倾城。 那样的举动在谈判中意味着占据上风,但为了找到月神转世,魔帝和魔君丝毫不以为忤。 魔君点头道:“不要以为光是我们在占你们便宜,等到了天界,你们需要有人领路。” “别忘了我也是神族。”花神笑笑。 “哦?”魔帝再次冷冷看了过来,他看出对方不过是天界的一朵花,智力堪忧,便不屑与他多言。 魔君淡淡一笑,霎时间,双方之间徐徐展开了一幅巨大卷轴,长十余丈,宽三丈,延伸到了每个人的面前,原来是一副地图,白玉为底,上面无数微小的琼楼玉宇、荒山大泽渐次立了起来,云雾缭绕,这让众人有一种睥睨天界的幻觉。 “这是天界的地图。”魔君说着,看向了花神,意在让他检验真假。 不知是看懂了魔君的意思,还是出于好奇,花神果然站起来低头扫视了一番。 由于离开天界太久,花神的记忆不甚清晰,又不想丢了面子,就点头道:“确实是天界的地图没错。” 铁宁玉一脸担忧地看着花神款款坐下,终于对面前两人说道:“你们送来天界的地图,于你们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能让我们更好地助你魔族攻占天界。我们担心的是,一旦你们达成目的,你们就会再次对我们出手,毕竟心魔曾经屡次要招揽我们入魔族,而在招揽失败后,你们对我们下手毫不留情。” 铁宁玉冷若冰霜的表情激起了魔帝的兴趣,魔帝缓缓说道:“我们之前征战凡间,为的就是得到凡人和妖族的力量去天界,如果你们同意与我们联手对抗神族,我们之间就没有了战斗的必要,在我们胜利之后,我们更没有理由对你们下手,因为我们的敌人只有神族。” “容我们考虑考虑。”云河说道。 按照计划,他们要拖延与魔族攻上天界的时间,以便查清楚魔族布在暗处的棋子,那样才能万无一失。再者,太过草率地答应与魔族联手,必定会引起对方疑心。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归墟一万年倒流一次的大限,我们便可以吸取归墟之力,登上天界。”魔君劝道。 铁宁玉点头道:“一个月,应当足够我们养好伤、考虑好二位的提议了。在归墟倒流之前,我们一定会给二位明确的答复。” 魔君对铁宁玉微微一笑,仿佛有和煦的阳光在大殿内绽开,他说道:“还请各位尽早作出决定,我们好尽快部署相应事宜。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各位考虑了吧?” 云河、铁宁玉等人犹豫着点点头。 威赫不满地拍了身边案几一掌,大声道:“尽快?哼!我们没法尽快,什么时候治好了伤,才能开始好好考虑。没想到我神武门一世英名,代代研究消除欲念、镇压心魔的经法,现在却要考虑和你们联手?” 被威赫这么一说,自认为已经放低了姿态的魔帝和魔君也不由怒火攻心,但是记着心魔的话,两人才没有发作出来。魔君似乎听见了魔帝冷冷的吼声:“待一切事成,我要手撕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宫殿内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魔君便说道:“我们先研究天界的布防,其他事情日后再考虑。”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离开天界很久了吧?天界现在的布防会和那时候的一样?”花神皱眉问道,他欣慰地发现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常有用的问题。 魔帝笑了笑,笑得有些邪魅:“放眼天界,除了我们的父亲战神,便是九天雷皇最擅战斗。我们的父亲早已被天界革职,现今负责天界兵权的,一定是九天雷皇。而九天雷皇是由我们父亲亲自抚养长大,他的进攻和防守,无一不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说着,魔帝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转成了阴冷的表情,隐隐有雷霆之怒。 花神的笑容僵住,原来当年老追着自己劈雷的那个顽劣孩子,现在成了天界最关键的人物之一? 云河用手揉起了太阳穴,他在思考该怎样利用战神和九天雷皇的关系去对付神族,却怎么也没有头绪。 青眉极自然地靠了上来,轻轻地替他揉了起来。 虽然两人心中都有些尴尬别扭,但做戏要做足,在魔帝和魔君面前仍是表现出恩爱的模样。 铁宁玉越过赤焱瞥了两人一眼,皱皱眉,就专注地听魔帝和魔君开始讲解天界地图。 讲解完毕后,双方又客套了一遍,云河等人就要离去,而魔帝和魔君表示会暂时住在此地。 离开了太阳神宫,众人都默然不语,因为殿内那两个魔族一定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说多错多,到时候露出破绽可就不好了。 花神见云河和青眉走得近,而铁宁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想铁宁玉明知两人是为了迷惑魔族,但还是生气了。他觉得自己有了希望,就往铁宁玉身边靠去。 铁宁玉心中并没有花神想象的那般气闷。 她心想,既然连花神都误解了,那么半里外太阳神宫中的那两人也一定看不清她的言行,她便快步上前拦住了云河,仰头压低声音说道:“魔族的部署有变,心魔混进来了。” 云河低声道:“你找到冷烈的踪迹了?” “心魔不在冷烈身上。”铁宁玉说道,“心魔一定会混到我们当中,趁机蛊惑我们,这就是他们的暗棋,就为了确保我们会与他们合作。” “那么冷烈也进了承极山?他独自一人?” “他和慕江死士一起,带来了许多百姓,还有长鱼家族。长鱼家族的新长老想要见我们,他说有要紧的事告诉我们。” “那就麻烦你和各门派保护好他们。今晚我暂时会和青眉在一起,等有机会,我们一起去见长鱼长老。” 铁宁玉点点头,虽然知道他们两人是迫不得已,但她心中还是不免失落。 修炼之人动起心来,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自己在光华门看见云河的第一眼,心就已经不平静了啊…… 爱慕之心 众人回到山腰, 为了不被魔帝和魔君窥见众人的言行, 便都用灵力幻化出屋舍, 各自歇息下了。 周围的百姓们也住进了房屋中, 惊恐的情绪才渐渐消除。 而妖族分别散在了山林里, 就地休息。 慕江死士带着仅剩的几条巨蟒, 在天璇、天玑两座山前的空地上歇下了。慕江死士从小接受极严格的训练, 每日大半时间在江水中浸泡,因此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不觉得不妥。几条巨蟒都受了重伤,花神早已带领几名族人为它们疗过了伤口, 巨蟒在此开阔之地歇息是最合适不过了。 为了掩过魔帝和魔君的耳目,云河与青眉住进了一间屋子。 铁宁玉面无表情地回到屋中,打坐修炼, 但始终静不下心来, 满脑子都在想云河与青眉之间会聊些什么。 以青眉那样的美貌,连魔帝和魔君的心志都能被她动摇, 如果她想要得到什么, 只怕是举手之劳。 然而她似乎对云河除了感激和尊敬之情, 并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自己怎会变得如此小心眼…… 她不知道, 云河与青眉也正在谈论着两人之间的事。 两人分别躺下歇息了, 青眉忽然低声道:“云河, 我看你和铁姑娘的事,很多人都不怎么看好。” 这么久以来,云河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私事, 青眉又是狐族, 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就微笑道:“我知道,别人的做法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就像花神,自从他出现后,在宁玉身边的时间比我还多,但是宁玉自有她的判断。” 青眉见云河误解了自己的话,接着花神咋咋呼呼的样子跳到了她的眼前,她忍俊不禁,笑罢,说道:“在铁姑娘眼中,花神是不能和你比。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直在保护的人、一直崇拜着你的人也反对呢?” “你是说赤焱和其他族人?” “凡人那边,有威赫长老不赞成你们的事,虽然威赫长老不是铁姑娘的师长,但是连与我们多次出生入死的人都反对这件事,就更别提其他凡人了。你们此时没有遇到真正的阻力,认为不顾他们的看法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日后反对的声音会越来越大,你们是否能支撑住?所以这件事,要尽早解决才行啊。” 云河在黑暗中点头道:“照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别人不该来指手画脚,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要介入,我和宁玉不可能低声下气去请求他们同意。” 青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事情本来是该这样的……但是凡人自有他们的规矩……我见了太多官宦世家的子女,婚姻不能自己做主,而是被当做筹码和交易……铁姑娘是修炼之人,应当没有太多人管束她,但若是她日后在修炼界威望逐渐高起来,只怕站出来阻拦你们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知难而退,而是想让你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 云河暗暗心惊,觉得青眉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就索性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了,我和宁玉生离死别都过来了,那些事,往后也能一起面对。倒是你……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向明迦表明你的心迹?也许他刚好也对你有意?”说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本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转移青眉的注意力。 没想到自己要斗智斗勇的,不止是敌手,还有族人…… 世事好艰难…… 云河差点泪流满面。 青眉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自己对明迦的感情竟然如此明显,连云河都能看出来? 那个灰衣光头的身影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那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啊,本有着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却偏偏让她脸红心跳、微微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和明迦真能走到云河与铁姑娘的这一步,赤焱、玄女他们一定会反对的吧?那么藜婆婆呢?小轲呢? 对了,小轲他们已经…… 青眉的心一沉,就提起了小轲和小星的往事,那么多苦难都熬过来了,没想到在与大家相逢的时候,他们却死在了魔族之手。 云河心中也沉痛,他安慰了青眉几句,就想到了自己的族人,说道:“你们遭受这些,都是我族与凡人对战引起的……过去我没能阻止他们,现在,我虽然能限制他们的行动,却仍是无法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我担心如果哪一天我没法操控妖皇令,离疆他们还会对凡人出手。” “你劝了他们那么久,还是毫无进展?” “他们……”云河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双眼,说道,“冥顽不灵。” 青眉轻轻笑道:“银狐们现在最尊重的还是离疆,那你就从白菀下手。白菀最近总是找机会接近你,说明她在争取你,那么,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争取过来。” “在神武门我就试过了,没有用。” “那是因为她对你还不够死心塌地。云河,你是银狐族的王,你要想办法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那就先去抓住白菀的心吧。”青眉轻描淡写地说道,几百年来的艰苦经历,让她对迷惑人心一事习以为常,甚至将它奉为达到目的的最佳手段。而只要云河愿意那样做,只怕白菀是手到擒来。 云河却考虑了那样做的后果,伤害的不仅仅是白菀和族人的心,还有自己与铁宁玉之间的感情。 但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远处传来了百姓的呼救声,他立即飞身出去,双手中亮起了弯刀。 “出什么事了?”青眉也跟了上去。 百姓居住的区域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修炼之人都往那边赶去。 还没赶到,就看见几条慕江巨蟒拖着满身伤病在大乱的百姓间乱蹿翻滚。不少百姓被死死压住了,有些百姓走投无路,捡起树枝就往巨蟒身上戳。 巨蟒吃痛,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伤口也都裂开了。 青秋山和游侠们立即出剑对准了巨蟒,神武门和罗浮山弟子忙伸手阻拦。 一袭红衣从天而降,为百姓们撑起了结界。 花神带着花潮和紫藤,将巨蟒们堪堪拦了下来。 巨蟒们更疯狂地扭动起来,显然是之前受到了惊吓才会突然冲出去伤人。黑衣的慕江死士在一旁拍掌安抚巨蟒,却差点被几条蛇尾甩出去。 巨蟒无视主人和花族,尽全力翻滚起来,眼看就要砸到铁宁玉和百姓们。 云河飞身而来,白色身影一出现就安抚住了惊慌的百姓。他停在巨蟒面前,先以神龙之力承接住了巨蟒的疯狂横扫,再运起妖皇令,逐渐将它们的情绪平定下来。他迎上最大的一条巨蟒,轻轻抚着蛇腹。 停下来,这些都是你们拼死救出来的无辜之人。 这里没有危险,有我们保护你们。 他用妖皇令对巨蟒们说道。 巨蟒终于停止了挣扎,慕江死士对云河感激地点点头,就面色痛苦地走向巨蟒。他们视巨蟒如同自己的生命,每一条巨蟒都日夜和他们在一起,出生入死无数次,如今巨蟒被惊吓成这样,可想它们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创伤,死士们却不知如何去抚平。 铁宁玉向花神道:“看看有没有百姓伤到、巨蟒是否需要医治。” 花神笑嘻嘻地说道:“不用你说,你一个眼神我就懂了!”说着,转身离去了。 死里逃生的百姓们沸腾了起来,有要死士们赔罪的,有嚷着修炼之人没能好好保护他们的,最后所有声音汇合起来,变成了齐声的高吼:“杀了巨蟒!杀了巨蟒!” 死士们一边安抚着沉沉睡去的巨蟒,一边捏紧了拳头,吼声让他们的脑袋嗡嗡作响。由于常年在水下训练,他们的眼力极差,全凭着周围的波动感应事物,他们感受到了百姓们狰狞的表情。但死士的规矩比修炼之人的清规戒律更严格,不曾习武的人,他们一概杀不得,所以身负重伤的死士们咬碎了牙也不出一声。 “不能杀!”铁宁玉按剑转身,高声说道,“慕江义士和巨蟒是为了救你们才伤成这样,凭他们的修为,本可以全身而退的!” “那我们的人就白死了吗?!我们本来以为在这里是安全的!” “你们!”铁宁玉气急。 “要杀蟒蛇是吧?”威赫吼了起来,“来,杀!杀完你们滚蛋!魔族说不定就等在承极山外!来,让老子看看,这里有多少白眼狼!”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云河对慕江死士低声道:“你们先带巨蟒去好好疗伤,这里的事交给我们。” 死士和巨蟒离开了,山林间静得只有蟒蛇爬行的沙沙声,在百姓们听来自是厌恶无比,在云河等人听来却格外心酸。 “怎么,刚才谁喊得最大声啊?来,让老子看看你们有多少能耐?!一点本事没有,成天就知道兴风作浪,杀这个杀那个!老子给你们擦屁股擦够了!那么有本事,你们怎么不去对敌?!”威赫咆哮起来。从几个月前明提决定去往白露城开始,神武门就不断有弟子死去,之后整个凡界都被腥风血雨席卷,明提和慈怀惨死,让原本主杀伐的他受了极大的刺激,所有的痛苦就这一瞬间爆发。 百姓们被骂得狗血喷头,面面相觑。 云河担心百姓们会再激怒威赫,就与铁宁玉对视了一眼,示意一会儿她拦住凡人,自己则拦下威赫,以免发生冲突。 所有修炼之人都绷紧了心弦,若是百姓们被威赫的话惹怒,真要对大家出手就不好了,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有失仁义。 然而所有人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百姓们忽然哗啦啦地跪了下去:“请各位侠士收我们为徒!” 事发突然,云河还是运起灵力戒备着,生怕有人因为兴奋而误伤了他人。 但威赫显然被惊呆了。 还是明迦带着伤上前说道:“诸位不必心急,若真要拜师修炼,还须各门派掌门一一验过诸位的资质,才能确定该拜入何门何派、修炼何种经法。” 百姓们一听,立即炸开了锅:“侠士,先看看我的!看看我的!哎哟,别挤!” 云河等人都看得呆了,但是看见百姓们决心要学些经法自保,这让他们很是欣慰。他就带上赤焱、青眉、玄女后退几步。 百姓们冲破了铁宁玉的结界,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不知他们是不是分不出人和妖,很快把云河等人也堵住了,跪在地上拉住他们的衣服求着拜师。 “这群人,难道不知道你是狐王吗?不过是来占你便宜的!”赤焱站在云河身边,拍打着每一双要来拉云河的手,气愤不已。 “都闪开!”玄女见涌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其中绝大部分是女人,也明白了赤焱所言不假,就拉开弓对准了百姓们。 百姓们暂时被吓住了,但还有不少人往这边跑来,而铁宁玉那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突然,有人拉了拉云河衣角。 云河侧头一看,见是长鱼家族的那个瘦弱少年,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就在赤焱的掩护下离开了疯狂的人群,迎面差点撞上铁宁玉。 两人的脸都是一红,就跟着长鱼翼走向了密林。 远处辉煌的太阳神宫中,魔帝和魔君看着那三个离开人群的身影。 “那只蓝狐不是妖皇的恋人,那个凡人才是。” “他们在玩障眼法,我们也有别的棋招。” “魔神已经出动了吧?他要附在谁的身上?” “我没问,因为,不知道下一步棋会怎么走,才最有意思。” 两人离开了窗边,窗边的景致顿时变成一片黑雾朦胧,仿佛那些嘈杂的凡人并不存在。而百姓们也无法看见这座来自天界的神宫。 “老子要疯了!要拜师学艺,明天再说!都给老子滚去睡觉养伤!”远处不断传来威赫的大吼声。 * 长鱼翼战战兢兢地带着两人,来到了不能听见众人声音的地方。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磕磕巴巴说道:“额……那几只小——狐、狸……不会突然、蹿、蹿出来吧?”长鱼翼身体瘦弱,在白露城已经被小轲他们打怕了,此时心中还是胆战心惊。 云河心中一窒,沉声道:“他们不会来了。” “不会来就好,不会来就好……”他抚了抚胸口,显然没有听出云河的话外之音。 “你是长鱼长老?”云河不解地问道,这样一个胆小又羸弱的少年,能担得起一族重任吗? “嗯……”长鱼翼清了清嗓子,说道,“说来惭愧,我们长鱼家族世代看守炼妖塔,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在离开白露城后,我因为多读了些书,被族人推举成了长老……但好像在外面还是没有什么用啊……最近我们听说魔族来攻,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有记录魔族的弱点,据说能凭借那个,一举抓获魔族。” 云河听了,心中惊喜不已,如果掌握了魔族弱点,事情或许就会有转机,其实他从心底抵触与魔族联手,焉知魔族会不会出尔反尔、临阵倒戈。 而铁宁玉心思缜密,皱眉问道:“那书是何人所著?是否可靠?还有,之前可有人利用那个弱点成功对抗魔族?” “额……”长鱼翼差点被铁宁玉的谨慎吓到,他挠了挠头发,说,“这些书籍都是我们祖先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从魔族被镇压在塔内就有了,是谁记录的就不知道了,至于可靠不可靠,也只有试过才知道吧……” “上古时期?你们炼妖塔里的书居然没有被毁……”铁宁玉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是了,炼妖塔用来镇压魔族,所以里面的书躲过了万年一次的大劫。” “什么大劫?”这回轮到长鱼翼不解了。 云河怕长鱼翼深究下去,会被他挖出让他害怕的真相,就说道,“没什么。你不妨把你在书中看见的告诉我们,是真是假,总能见分晓。” 长鱼翼便点点头,苍白的脸上也换上了谨慎的神色,低声说道:“我记得书上说,魔族大多是由神族的诸多欲念凝聚而成,所以他们的言行都受这些欲念支配,哪怕身体支撑不住了,只要欲念不散,他们仍能继续战斗,战力丝毫不会减弱。但是有一种东西,能够盖过他们的欲念、甚至操控他们的心智,那就是魔引。” “魔引?该如何取得魔引?”云河与铁宁玉被长鱼翼的戛然而止吸引,异口同声道。 长鱼翼低声道:“魔引是活人所制,要找符合条件的人不容易,制作过程更不容易……”他停了下来,看向云河与铁宁玉,脸色更加苍白。 “但说无妨。”铁宁玉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 将长鱼翼送回长鱼家族后,云河与铁宁玉都心情沉重,原本得知了如何降服魔族是件高兴的事,但是这个过程必然会造成一些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两人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云河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办法太冒险了,而且不知道能否奏效,要制作魔引,还不如直接迎敌。” 铁宁玉摇头道:“如果魔引真的奏效,对抗魔族便能事半功倍;如果不能奏效,那么魔族应当不会像长鱼翼说的那样失去理智、啃噬魔引。我们该把这件事与各门派商量商量。” 云河斟酌片刻,就回到了众人居住的屋舍,此时已是凌晨,为了抓紧时间,两人把所有人都唤醒了,聚在一起商议魔引一事。 两人说了成为魔引的条件,须得有极高深的修为和定力,才能在成为魔引后,一边以自身喂食魔族,一边将他们引到指定的地点。 所有人寂然。 威赫忽地站起来说道:“如果非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那算上我一个!” 明迦摇头道:“威赫师兄灵力高强,做了魔引未免可惜。我罗浮山世代研究镇魔心法,魔引该由我派弟子充当最为合适。”说着,明迦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对众人微微躬身道:“明迦愿为魔引,将魔族引至罗浮山,山中有诸多封印,于镇魔极为有力。” 明迦眼帘低垂,声音温和,却着实让所有人都是一惊,青眉更是差点晕厥过去,她闭上双眼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云河看见青眉的情状,为她暗暗难过。 明连和明远也一齐道:“再加上我们。” 云河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情更加沉重下去。威赫和罗浮山开始争辩起来,他终于握拳起身道:“依我看,魔引一事有些蹊跷,也有些冒险,不如先将此事搁置,等我们养好伤、考虑好是否要与魔族联手,再提此事不迟。” 赤焱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若是镇压了魔族,我们能否战胜神族也是个问题。我们必须尽早做下决定,否则只会被神魔之战卷进去,最后束手无策。” 铁宁玉的眉头也不由锁上了,她看向花神,问道:“花神,以你在神族的经历来看,神族有没有可能对凡间网开一面?” 花神耸耸肩,双手摊开道:“神族毁灭凡间的目的就是要重新获取流到这里的力量,如果他们放过了凡界,此后凡界就是神族的最大威胁。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一万年一次的惯例的,不管你们对他们来硬的还是软的。” 见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铁宁玉失落而疲惫地摇摇头。 “如果我们这边的力量再强一些,足够打败魔族和神族,就不用为了这些问题困惑了。”玄女开口道。 云河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有一道大门豁然打开,他沉声道:“如果还有人愿意加入我们,我们的力量足够镇压魔族、对抗神族,大家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先镇魔,再抗神,没得商量!老子不想和任何一方联手,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威赫坚定地说道。 云河的目光往所有人身上移了一圈,每个人都默默点头赞同威赫的话。 “我明白了。”云河话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修炼之人和妖族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能召集到什么力量?”花神问道。 “事情还没确定,但我会尽力不负众望。”云河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商议已定,天就要亮了,众人听见了屋外鼎沸的人声,脑袋都是一大,但是又躲不过去,只得强振精神往外走去。 几步间,各门派就达成了默契,光华门只剩了铁宁玉一人幸存,她修为又高,应当先挑选心仪的弟子,在此地创建一派。明迦已暗下决心舍身做魔引,不能收弟子,便与明连、明远默默离开了人群。而威赫则认为那些百姓是“升斗小民,只重眼前小利,成不了气候”,被玉璎哄着才一起出现了在百姓们的面前。 青眉也离了众人,去寻找明迦。 云河与赤焱、玄女、花神在各门派身后看着收徒的盛景。 赤焱、玄女忧心忡忡,担心面前这些百姓日后都会成为妖族的劲敌,因为凡人和妖族之间的仇恨,不可能凭借之前的所谓契约就能消除。 云河则看着铁宁玉忙个不停,想起了青眉的话——若是她日后在修炼界威望逐渐高起来,只怕站出来阻拦你们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铁宁玉在威赫和玉璎的撺掇下,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弟子,有些弟子资质不高,她要出言拒绝,无奈威赫吼道:“现在情况紧急,你就别挑拣了,有多少收多少,先把门派办起来再说,人多力量大!” 她心知是威赫不想接手这些百姓,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 “这么多什么都不懂的凡人,铁姑娘怎么教得过来哟!”花神担忧地说道。 当所有弟子都对着铁宁玉跪地叩首时,她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年幼的自己满怀希望拜倒在师父师伯们的眼前、又在他们充满怜爱的目光中起身,一转眼便成了整个光华门的翘楚,直到如今与云河、各门派掌门挑起了凡界的大梁。 一切恍如隔世。 “师父,为我们门派取个名字吧!”一个年轻人抓耳挠腮地说道。 铁宁玉被往事湿润了眼眶,她取出别在腰带里的几片衣角,那是师门给她的唯一留念。 “我师出光华门,想把我师门‘惩恶扬善、救济弱小’的门风传承下去,你们可愿意?”她以为自己会用哭腔说出这句话,却没想到自己像是得到了力量一般,字字掷地有声,一时间鼻子又是一酸,想起了每一个相识的同门。 “我们愿意!” “愿各位徒儿,谨记光华门风!然我师门已灭,再沿用其名,恐怕不祥!此地是我另一位师父开辟,名为承极山,此后,我派便叫承极派!”说到这里,铁宁玉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幸而她性格坚强,才能一气将话说完。 “承极派!承极派!”新收的弟子们再次虔诚地叩首。 铁宁玉浑身热血沸腾,仿佛光华门活了过来一般,只不过此时的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渴望师门教诲的弟子,而是给人以庇护的掌门人。 而这个天下,也需要她和云河等人去庇护。 云河看见了铁宁玉的心潮澎湃,也为她开创门派而振奋不已,似乎只有这样,光华门的仇恨才真正从她心中消散,她才能真正释然。 云河缓缓地舒了口气,替她开心之余,似乎看到了那些弟子在将来全力阻拦自己与她在一起的场景。 但那些烦恼,算得了什么呢?还有什么能比看着心上人完成夙愿更开心的呢? * 青眉远远地跟着明迦三人,不知道自己这样跟着能做什么,但更不敢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又会对明迦用上媚术,那就有口说不清了,即使明迦为人温和宽容,此后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了吧…… 心中这样想着,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已加快了脚步。 “青眉姑娘有什么事?”明迦却发现了她,转身问道。 青眉心中一惊,见明迦三人都看着自己,她一时进退两难,总不能转身就跑吧? 正尴尬间,明连和明远默默告退了,只留下明迦与青眉四目相对。 青眉原以为和明迦独处时能自在些,没想到此时更加无所适从。她征服男子的心几乎从未失手,此刻却是自己先紧张了起来,双臂不由绷紧了,微微放在身后,握紧了长裙。目光被那张清秀温和的脸牢牢吸引住,为了缓解尴尬,她勉强将视线在明迦周围飘荡起来。 “青眉姑娘如果有什么难处,需要明迦帮忙的,明迦在所不辞。”明迦步伐稳健地上前一步,温声说道,灰衣在晨曦中微微飘扬着。 青眉顿觉头晕目眩,脸忽地红了,背后和手心都惊出了汗。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又不甘就这样沉默,就说道:“明迦大师……难处……有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云河昨夜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向明迦表明你的心迹?也许他刚好也对你有意?”云河身为狐族,不懂罗浮山的清规戒律,所以毫无顾忌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而更久前在白露城,赤焱对她的告诫也在耳畔响了起来:“你看看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失态。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那个人会把你改变得面目全非。你要是与凡人有什么纠葛,到时候自取灭亡不说,可不要连累了族人!这些年来有多少族人被凡人害死,你忘了吗?!”赤焱对凡人的偏见太深,可是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想到这里,青眉满腔的热情仿佛被冷水浇灭,她索性缄口不言,默默寻思着该怎样不露痕迹地从这里离开。 没想到明迦说道:“青眉姑娘是想找明迦练习媚术?此术若是能助青眉姑娘对敌、保命,青眉姑娘找明迦练习也未尝不可。” “不、不是练习媚术……”青眉心中更加窘迫,自己对明迦使用媚术都不是有意为之,却让明迦深深记住了,并且屡次提起……明迦虽没有刁难责怪的意思,但自己每每想起,都羞愧难当…… 明迦见青眉魂不守舍,又问道:“那便是有了难以启齿的烦恼?青眉姑娘若是不方便对明迦说,也可在我罗浮山中找一位弟子,由他们替姑娘开解,也可找神武门的师兄弟们为姑娘解难。总之,青眉姑娘不必为了难解之事烦恼,烦恼日久,易生心障。” “但是,我的烦恼,只有明迦大师能解开啊……”青眉恍恍惚惚地说道。 明迦一怔,旋即说道:“青眉姑娘,那便说来听听。” 青眉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明迦说出这句话前,她在心底不停地期待着他对自己“伸出援手”,可真的听见了对方的回答,她又为难起来,不由后悔在明迦面前现身,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沉默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垂下眼帘说道:“我的烦恼,说来也容易解开……我能……抱抱明迦大师吗?” 明迦又是一怔——如此解决烦恼的办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看青眉的脸色,并不像是拿自己开玩笑的样子,他就正色着点点头。 青眉顿觉天旋地转,每走一步,心中的懊悔和喜悦都愈加纠结在一起。恍惚中来到了明迦面前,明迦双手合十不知念了句什么,就缓缓张开手臂。青眉头晕脑胀,她怕自己真的晕倒过去、在明迦面前出丑,就快速抱住了明迦。 明迦被青眉几乎是扑上来的动作惊到,幸而他修为高深,才没有往后倾倒。他想起了罗浮山“不近女色”的门规,便抬起右手竖在青眉背后,在心中默默向天祷告:“诸天神明,弟子明迦,并非有意亲近女色,乃是为人解忧而为此。愿诸神明鉴。” 青眉眩晕了片刻,勉强清醒过来,低声问道:“明迦大师下定决心要成为魔引么?那是万劫不复的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明迦的声音清冷而温柔。 青眉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闭上双眼道:“可是明迦大师,你一直在为世人奔波,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么?” “那么青眉姑娘的所作所为,莫非全都是为了自己?我等聚在此地,所做之事,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此时此刻,唯有保住天下,才有你我众生。”明迦的声音柔和起来,像是在劝慰青眉,“浮生不过梦一场,青眉姑娘不必为了生死苦恼。” 青眉缓缓睁开眼,心已经被明迦的话语融化,悲伤的情绪也逐渐消散。 是啊,浮生不过是一场梦,就当明迦也是一场梦吧。 她笑了笑,侧过头在明迦颈上轻轻一吻,紧接着快速放开明迦后退一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而明迦看见青眉的脸,生生愣住了——这位姑娘的鼻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不等他开口提醒,青眉嫣然一笑,道:“多谢明迦大师开解,青眉明白了。”说着,她提起长裙翩然转身,跑进了晨雾萦绕的山林里,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出丑了。 明迦不禁笑了笑,他看见满山的树似乎动了动。 是树在动,还是心动? 他发现开解完青眉后,自己的心里似乎开始有了参不透的疑惑。 很快他就不再深究这些,转身往弟子们居住的屋舍走去。 明远见了明迦,问道:“掌门肩上怎会有血?” “额……”明迦这才看见肩上的血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颈上也有。要不要换下洗洗?”明连道。 “不用了……” “为什么?掌门师兄衣服不够换洗?” “不……等长鱼家族来做魔引时,横竖要沾上他们的血。” “说得有道理……但是,掌门颈上的血究竟从何而来?是被青眉姑娘咬的?狐族竟如此容易动怒,动不动咬他人致命之处?” “不是……”明迦心虚地转过身背对着两人,以免被他们看破。 ** 拜完师,承极派弟子立即就围着铁宁玉要求传授剑法,铁宁玉忙解释道:“修习剑术前有许多基本功要练,练完了基本功,修炼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弟子们仍是不听,涌向铁宁玉和威赫等人,大部分女子则冲向了云河与花神,癫癫地喊着:“师父收了这么多弟子教不过来,这几位大侠身手好,就抽空教教我们吧!” “别找我!我只能教你们遁地!说人话就是挖洞!”花神被众人拉住双手,他一脸嫌弃地自断双臂,捧住他手臂的人们吓得面色惨白。他翻了翻白眼,躲到赤焱身后,垂下了藏在披风里的双手。 赤焱和玄女被这些人的阵势弄得头痛不已,想要摆出吓人的架势,无奈被云河拦住了,此时激发凡人的众怒显然不合适。 “分影术。”云河小声对三人说着,就一跃而起,在原地施展了分影术,迷惑住了承极派弟子。 赤焱和玄女先离开了人群,云河与花神冲向铁宁玉,要将她带离困境。 然而还没赶到她身边,人群就被一股力量扫了出去,一个个仰天摔倒在地,众人一边呼痛一边坐起来,看见一对孪生兄弟站在了掌门身边。 “哎哟,这两个祖宗,出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住着两个魔族是不是!”花神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轻声咕哝起来。 云河也气愤地轻哼一声,与花神落在了地上。 只见魔君淡淡笑道:“想要学艺,就要先舒展筋骨,过了我们这一关,再求你们掌门传授剑术。” “你们是什么人?敢管我承极派的事?”有弟子高声质问道。 “我们是你们掌门的师兄。”魔帝冷冷说着,扭头看了云河一眼。既然云河能假借青眉来迷惑他们,那他们也能用“师兄”的身份接近铁宁玉,方便查清她的身份。 云河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魔帝,还好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否则这些百姓定会乱作一团。 “呵呵……”花神白了魔帝和魔君一眼,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人真是不安好心!” 铁宁玉面上对弟子们笑着,心中也对两人恨得牙痒痒——这些百姓流离失所,都是魔族造成的!如今他们不思悔改,反而来插手自己门派之事,又不能在弟子面前揭穿他们身份,弟子们信了他们的话,此后这两人就能冠冕堂皇地进出众人居住之处了! “好了好了!你们掌门一个人教不过来,就由我神武门代劳!我神武门传授基本功最快而且扎实!”威赫连忙解围。 承极派弟子们见威赫一脸凶神恶煞,而神武门弟子永远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众人不由毛骨悚然,摇摇头不愿走向威赫。 玉璎也上前帮忙道:“那便先向我青秋山学习御风之术吧。” 弟子们见青秋山弟子都貌美如花,便心生好感,呼啦啦都往那边聚去。 铁宁玉的脸色几乎铁青了,自己收的这些弟子,恐怕不好驾驭。 群魔之首 一连几日, 铁宁玉与各门派忙着教授新弟子, 同时不动声色地把镇魔印在所有人中传了开去, 又教了一些心经。众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刚开始修炼的弟子们一边乐不可支一边叫苦不迭, 漫山都是他们嘈杂的声音。 更有他们的家人邻舍, 整日无事可做围在一旁指指点点、闲聊家常, 全然忘了魔族正在承极山外虎视眈眈。 魔帝与魔君时常前来观看, 引得铁宁玉、威赫、玉璎等人心中不自在;他们偶尔会问几人是否做下了决定,几人只能含糊其辞。两人便不多加催促,只是暗暗观察着铁宁玉、青眉、玄女、玉璎等人, 想从她们身上找到月神的影子。 花神生怕他们对铁宁玉下手,就找了个机会对两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凡间众生的魂魄, 在转世后也许会变得和前一世大不一样, 人变成妖,妖变成人, 男变女, 女变男。你们至今还没找到月神, 或许应该改变一下思路, 在男人中找找, 比如……”说着, 花神指了指云河、赤焱、明迦等人,最后指向正在握拳怒吼的威赫时,他已经憋不住想要笑出来。 “荒谬!沏雪怎么可能变成男人!”魔帝冷冷说道, 不怒自威, “倒是你,若有转世,十有八/九会变成女人。” 花神被激怒,却只是嘻嘻笑道:“你若是有转世,八成变成一个王八。”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魔君一眼。 魔帝不知道花神在借凡人的俗语讽刺自己,只是冷然不语。 魔君却似乎听懂了什么,手中现出了开天戟,金光四射。 花神炽热难耐,就离去了,心中还在为方才骂了魔帝而解气不已。 这几日来,云河用妖皇令约束妖族勤加修炼,这么多妖族聚在山中,最近各族间逐渐起了猎食他族的苗头,凡人的食物也开始紧缺起来,这让云河愁眉不展,原本与魔族周旋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而食物短缺则成了更加紧急的问题。 “战与不战,必须要尽快做决定,否则山中食物吃完,承极山就不能再守下去,凡人的帝都就岌岌可危了。”赤焱看着花神漫山遍野乱跑、将许多花草都变成了精怪,不无担忧地说道。 云河点头道:“魔族看似是在等我们的决定,实际上他们在暗处已经开始行动了。你们看宁玉那边一派和谐,说不定早有魔族潜入,只等有了契机,便会爆发,将我们彻底征入魔道。” 玄女面色一凛,道:“可是人人都有了镇魔印,魔族想要在暗处作出如此大的动作,必定会引起我们察觉。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魔族的任何行动。” 云河点点头,并不作回答,因为周围不知道有多少魔族的眼睛,随时有可能把他的发现和计划听了去。 就在两个时辰前的卯时,他与铁宁玉密会了冷烈。 微微的晨光中,铁宁玉见冷烈已收起了颓废、打扮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大家风范。“没想到自愿入魔的冷先生,这一回居然能跑出魔族的手掌心。”铁宁玉冷笑道,往事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浮现—— 他为求活命,不惜害死了收留救助他的光华门;为了多苟活几日,在炼妖塔中当着各门派的面,帮助东方涵颠倒是非;大仇得报后,他不思悔过,反而落入魔道,大肆屠杀! 这一件件事想起来,铁宁玉忍不住想立刻就杀了他。 冷烈苍凉一笑,道:“之前是我一念之差,才会一次次铸成大错……” “你的一念之差,似乎太多了点。”铁宁玉冷冷。 “所以在心魔弃我而去后,我千方百计在魔族中隐藏住自己的理智,之后趁机逃离了魔族,与慕江死士一起找到了这里。” “怎么,你不想在魔族中永生,去等你妻儿的转世了?”铁宁玉针锋相对道。 冷烈低下头去,静静地看着穿入窗子的晨曦,眼神变得悠远,低声缓缓述说了起来:“在心魔刚离去时,我犹豫过要不要等他们的转世。可是当魔族大军追着你们一路西来,我们经过一座荒城时,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临产的女人…… “整座城的人都跑光了,只有她,因为行动不便,被家人丢在了破败的木屋里……我们经过她窗前,她看见了我们,那惊惧的眼神,和小柔死之前一模一样…… “孩子生出来了,她没有看孩子一眼,就把他扼死了,我来不及阻止,那个女人大笑着咬舌自尽了……她说,与其落到我们手中,不如永远不要转世…… “我不想小柔他们转世后看见的是这样的世界,更不想有人因为看见我而宁愿去死……” 冷烈说着,声音颤抖起来,他闭上双眼,两行泪倏地流了下来,挂在他方正的下巴上。 坐在对面聆听的两人也被触动。 云河叹道:“所以你找机会离开了他们。他们没有追杀你么?” “他们发现我逃跑,知道我已经恢复了理智,就一路追杀。我就让他们杀了我,等他们离去后,用《九命轮回经》复苏过来,之后遇上了慕江死士,为了避开他们,我们取了其他道,才进入承极山。魔帝手下的两员大将——徵和彻就在承极山以东一百里外,一旦我们离开承极山,他们会扑过来。” “心魔没有别处可去,一定是来到了这里,你到这里来,就不怕他要杀你灭口,以防他混进来一事败露?”铁宁玉问道。 “我来,就是为了揪出心魔。他在我身上学会了隐术,任何人无法轻易察觉他。魔族不是真心要与你们联手,就算魔帝和魔君有这样的想法,心魔也不容许在神魔大战中,有不确定的因素存在,心魔最怕的,就是你们两个,因为他无法征服你们。” “所以他用魔帝和魔君来迷惑我们,暗地里却混了进来,想要彻底让我们的意志沦陷。”云河点头道,“他附身在你身上,无法很好地接近我们,所以他选了一个能突破我和宁玉的人。” 冷烈抬起头看着两人,目光犀利起来:“你身边的那只蓝狐、红狐、玄狐,甚至每一个妖,都有可能是心魔下手的对象;而你,也不能轻视神武门和罗浮山弟子,心魔已经能隐藏他的魔性,要附身在他们身上也不是难事。甚至,小心你们自己……” 此话一出,云河与铁宁玉都暗暗心惊,原来心魔已经变得那样难以察觉了? 这看似平静的承极山,到底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冷烈打破了沉寂:“我找个机会佯装是第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到时候必定有人想要杀我,你们做好准备。我出现后,心魔混进来的事就会公之于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魔帝和魔君面前放心修炼镇魔的经法,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云河点头道:“说得有理。冷先生在承极山一事他们迟早会发觉,不如就找个机会让冷先生主动在他们面前现身,把心魔一事挑明了。藏着掖着,只会让魔族来深究我们在暗处的计划。” 铁宁玉对冷烈微笑道:“那就有劳冷先生了。只是,我怎么知道心魔不是在你身上?”说着,朱砂唰地出鞘,转眼就架在了冷烈肩上,她将姬云境传授的所有心法都游走了一遍,想要在冷烈体内找到心魔的踪迹。 “宁玉。” 冷烈不慌不忙地摊开了双手,任由铁宁玉上前。 搜查毫无结果,铁宁玉紧抿着嘴唇收回了朱砂,凌厉的目光剜了冷烈一眼,转身就走。 “多谢冷先生。”云河再次道了谢,也含了铁宁玉刚才冲撞冷烈的歉意在其中,就告别了冷烈,追上了铁宁玉。 铁宁玉这才停下脚步,看见云河的脸,才消了气。 “宁玉,你这几天带新弟子很辛苦,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云河说着,缓缓牵起她的手,还没等她回话,就忽地将她抱入了怀中。 一直以来,他都在隐忍,不想自己在她漫长的生命中留下太深的痕迹,但这些天来的疲惫耗去了他的意志,他的真实情感倾泻了出来。 妖族大多奔放,不会顾忌太多,云河知道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我知道的,云河……让我烦心的不是这个……”铁宁玉忍不住湿了眼眶,“我怕的是,大战的那一天总会到来,可我却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云河,我很努力地在想心魔在哪里,魔族会有什么样的计划,我们该怎么去应对,可我想不到,我也不知道最后我们每一个人是生是死,你、青眉、威赫长老他们,我一个都不想失去!如果我能把长生咒给你们每一个人,该多好!” 她把脸埋在云河胸前,压低了声音啜泣起来,久远的灭族记忆和不久前师门、明提等人被杀的画面交替着闪现,她用力咬住了舌头,才让自己不去想接下来的大战会发生什么。 “不要去想,不要害怕。”云河闭上双眼,才没让自己在铁宁玉的哭声中也流下眼泪,但小轲、小星、长生、鏖战、言麓,还有明提、慈怀……一个个的身影向他走来,他们带着微笑,又在晨光中消失,接着是赤焱、青眉、玄女、离疆、小菀、花神。 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他低声说道:“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知道是在安慰铁宁玉,还是安慰自己。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林中下起了一阵花雨。 是花潮和紫藤看见了两人,有意把花神叫了过来。 “呜呜,太感人了。”花潮哭红了眼睛,又看了看花神,想让花神明白,云河与铁宁玉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花神就不要白日做梦了。 花神没好气地说道:“感你个大头鬼!就要开战了,我们连对手都没确定下来,你还有心思替别人哭!多想想自己吧,你要是死了,紫藤会哭死过去!” “喂喂,关我什么事?!花神是不是被喇叭花附身,嘴好贱!”紫藤说着,从树上跑开了。 花神看看铁宁玉,又看看哭成泪人的花潮,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展开繁花披风,往两人那边簌簌洒下了鲜花。“好看吗?”花神轻声对花潮说道,“别哭了,等大战结束了,我给你看更美的花雨。” “哦……哦……”花潮停止了哭泣,接着大惊道,“花神刚刚说什么?” * 此时已将近正午,各门派弟子都在天玑、天璇山前的大片空地上修炼剑术,妖族也各自在林中忙碌。 云河带着青眉、赤焱、玄女在高处观看,按照计划,冷烈快要现身了,不知道心魔会从哪个方向对他发动偷袭,云河绷紧了神经,一刻不敢懈怠。 然而…… 狮王辽原带着几名侍卫往这边冲来,每人嘴里叼着各种飞禽走兽,近几日山中鸟兽被妖族吃得骤减,他们能猎到这么多,可见是费了不少心思。 狮王带头将猎物往青眉面前一扔,就化作人形对青眉殷勤地笑道:“美人儿,看你这几天吃不上东西都瘦了,看看这些合不合口味。” 云河四人都被扑鼻的腥膻逼得后退一步,他们都已经吃惯熟食,闻见生血味只会想起厮杀。 青眉少不得挤出笑容,道:“多谢狮王了,我不饿,狮王还是让你们族人先吃饱肚子,否则只怕……”青眉说着,扭头往林间看了一眼。 正好几只雌狮和猎豹追着羊族从几人身边跑过,羊族看见了云河,却来不及停下求助,带着绝望的眼神跑入了林中。 辽原尴尬地笑笑,道:“他们在练习对敌、练习对敌……”说着,就让一名侍卫去阻止正在打猎的雌狮。 青眉看了远处的明迦一眼。 他开始日渐消瘦了,为了节省口粮,罗浮山和神武门上下的弟子率先开始少食,一日一餐,连百姓们都看不下去,争着给他们送吃的,两派门规森严,坚决不受。 百姓带来的口粮就要吃光了。羊族等妖族山上觅食时则发现,花神为了壮大力量,已将满山的花、树都幻化成精,见了羊族就跑,羊族只能吃些杂草度日,并眼睁睁看着山上植物长得参天蔽日。狮族、豹族等强族更不好受,山上野味就要被打光,云河却不允许他们对羊族下手。 一时间,承极山内除了花族和魔族,所有人即将开始忍饥挨饿。 花族不时送些果蔬给众人,以免食物太快吃尽。 纵是这样,仍有不少百姓感念各门派为他们传授剑术,时不时送些粥饭过来,罗浮山弟子颇得人缘,青秋山人人美貌,得到的救济最多。 云河与青眉也收到不少肉食,都是烤得喷香的山鸡之类。赤焱嘲笑凡人即使知道两人是狐族,却还是争着来讨好,可见凡人都是以貌取人。 两人只收下小部分,几人分了食用,其余都退了回去。 而有些凡人女子,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有意要练胆量,竟捧着吃的去找妖族。她们远远看见银狐族在林中修炼,看得眼睛都直了——银狐一族,原身亮丽高贵,化成人形则倾国倾城,令人惊叹。 有女子对云河求之不得,便退而求其次,不时去偷窥离疆和其他银狐战士,都不由春心萌动。 “这两任狐王,都是举世无双的人啊!”一个少女说着,忽然晕倒了过去。 正盘腿修炼的离疆听见了动静,缓缓睁开双眼看了过来,他是天生的战士,时刻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他会杀人的!快走!”女子们慌了,拖起晕倒的少女就跑。 “美人,我们去把猎物烤了再送来!”云河这边,辽原乐呵呵吼道,“保管你们所有人都吃饱!”他相信了云河是青眉恋人,心中虽然气闷,对云河却愈加豪爽起来,他想,在危难之中帮助他们,时间久了,定能赢得美人心。 青眉好说歹说,终于说服狮王带走了猎物,此刻几人宁愿自己饿伤,也不想狮族饿肚子,否则死的就是羊族等弱族。 云河耐着性子等狮族离去,继续等待冷烈出现。 冷烈很快就现身了,威赫大吼一声就要带人围攻他。 百姓们见“魔头”出现,顿时大乱,散了个干净。 “心魔!魔帝与魔君前来和谈,你却混入我承极山,是什么意思?!”铁宁玉用朱砂指着冷烈,高声道。 其余门派在冷烈周围设起了结界,每人手中都亮起了镇魔印,他们不由冷汗涔涔,不知是否还有别的魔族混了进来。 花神赶了回来,见铁宁玉捉到了冷烈,又对魔帝、魔君冷嘲热讽起来,同时悄悄做下了防御的准备,防止两人偷袭场中众人。 “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原来心魔早就混了进来!我看你们并没有带大军进来,今日就是你们三个的死期!”铁宁玉说着,朱砂向着冷烈砍了下去。 “铛”地一声,雷鸣剑死死挡住了朱砂,两人的目光激烈对抗着。 周围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用武器对准了冷烈。 花族也对魔帝、魔君展开了进攻。 冷烈并没有立刻作出解释,他在等,等待心魔出现。 云河运行起了灵力,全神贯注,眼神快速扫了每个人一眼。 但始终没有人出手,铁宁玉的杀意减弱。 冷烈才缓缓对众人解释了起来。 解释完毕,众人将目光落在了魔帝、魔君身上,花神带领族人恨恨退下。 魔君淡淡说道:“我们是一心想与你们联手,心魔出此下策应该是因为他担心你们不同意我们的计划。” “这么说心魔确实混了进来,而且不在冷烈身上?!”威赫质问道。 “我们不敢确定,心魔是群魔之首,我们不知道他有何计划。”魔君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那么你我双方是否要联手一事,就值得商榷了。”云河带着青眉等人上前,微笑着对魔君说道。 魔帝眼神冷冷:“心魔出手,就是因为你们犹豫不决,若不是你们不早作决定,便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望你们慎重考虑。” “知道了。”云河长身玉立,悠悠然迎上了魔帝磅礴而来的威压。 魔帝与魔君离去了,在各门派和妖族间留下了惊慌和茫然。 “心魔果然进来了!老子居然没有发现!”威赫怒道。 “威赫长老不用气愤,心魔为了达到拉拢我们的目的,总会露出马脚的。”云河平心静气地安慰道。 铁宁玉带人去召回弟子们,在冷烈的帮助下继续传授剑法。冷烈妙计百出,为承极派指出许多奇特的修炼之法,让弟子们惊叹不已,铁宁玉也在心中暗暗叹服他的才华。 云河看着众人又恢复了忙碌,而这一场戏竟然没能逼出心魔,这让他有些失望。 这时,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道消息,在他心头响起——那位王者愿与妖皇联手,先抗魔族,再抗神族! 云河用妖皇令传了回话——心魔即将展开计划,大战在即,有劳诸位保持联络。 远方的声音恭敬道——是,妖皇,必将妖皇之令传至宫中。 云河缓缓地舒了口气,他离开了人群,同时命一个花妖叫来了威赫。 “威赫长老派去帝都的人怎么样了?” 威赫皱眉道:“承极山到明阙城的路已经被魔族封死,我们的人不敢现身,到现在还在想办法突围出去。” 云河沉思片刻,道:“请威赫长老将他们召回。” “为什么?你要放弃皇帝那边的势力?他们有心要和我们联手!那个皇帝也养了一批修炼之人,他的军队会是我们有力的助手!”威赫不解。 “魔族既然已经拦在了承极山和帝都之间,他们的说客一定能在我们之前到达明阙城,贵派弟子来不及追上他们。明阙城那边我另作安排。”云河淡淡说着,看着威赫离去了。 花神被一个花妖叫了来。“你找我,不会是为了粮食的事吧?”花神懒洋洋说道,“我承认在这时候把满山的花草树木变成精,会让更多人挨饿,但是我想为战胜敌人增加一分把握。” “我没有权力指责你,叫你来是有事拜托你。” “如果是把铁姑娘交给我,我很乐意效劳;如果是你们妖族的事……”花神耸耸肩,摇摇道,“恐怕还是你的妖皇令更为有效。” “我想让你去一趟明阙城,见一见凡人的皇帝。魔族一定派了人去拉拢皇帝,我们也要争取这支力量,现在只有你能突破魔族包围并且赶上魔族人。而且……根据冷烈所说,现在魔族之中只剩下两位将领可担大任,他们负责包围承极山,那么去帝都的,应该是魑魅,你应该有办法对付她。” 花神听着云河平静地说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叹道:“你是为了铁姑娘,所以故意支开我是吗?妖皇云河,你和之前真是很不一样了……是形势改变了你,还是你们狐妖本性就是这么狡猾?” “我本性如此。”云河微笑道,“以前我以为与人为善就能保护好族人、平息他们的怨恨,但是我失败了,所以我狐族的本性显露了出来,我要用我的心机去达到目的。” “我明白了,希望你狡猾的天性不是用在铁姑娘身上。”花神失落而严肃地说道。 “你放心。带上一个花族与你同去帝都,方便与我联络。” “你不说我也会带上花潮,她那么笨,把她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们等你的好消息。”云河正色道。 花神却转身挥挥手,说了句“包在我身上”,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云河觉得让花神去帝都,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是除了他,再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穿过魔族部署、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明阙城。 * 入夜,无所事事的百姓们快要吃光了最后的口粮,捂着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忧愁地睡去了。 林子里,狮族等各族看着羊族流口水,但被云河压制住了。饥饿能让人丧失理智,许多妖族都对云河心生怒火。 云河也愁眉不展,如果花神能从魑魅手中争取到唐坤,事情该怎样发展,如果不能争取到,自己又该怎样部署?该怎样引出心魔?抑或,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先将整个妖族带入魔道,在合适的时候给魔族一个迎头痛击? 他双手抱胸站在窗前,微凉的夜风吹进来。 “云河,吃点东西吧,你每天想那么多事,不吃东西怎么想得清楚。我去看看明迦。”青眉在桌上放了一碗粥,就出门去了。 云河无心进食,他想起傍晚听见一群百姓躲在林子里窃窃私语—— “这群妖,是不是要把我们饿死在这里?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白天那个叫‘冷先生’的人说的话,你们听见了吗?心魔混进来了!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要离开这里?听说已经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了,以后再开战,我们肯定是死!” “再留在这里只能饿死!出去以后的事就再说吧!我宁愿以后被杀,也不想饿死在这里,窝囊!” 云河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试过用神龙去寻找心魔,也让神武门和罗浮山留意每个人,但都没有任何进展。 “杀人啦!豹子杀人啦!”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 云河一凛,一边狂奔出去,一边压制住了豹族,赶到那边时,已经围了不少百姓。 “怎么回事?!”云河大步流星上前质问豹族。 铁宁玉已经在人群中,紧抿着嘴不说话。 豹王疾风黄澄澄的双眼看向受伤的凡人,说道:“是他们先攻击的我们!” 云河望向豹族,果然看见几人都被工具所伤,而那些工具不知道被凡人扔到了何处。 “你们先下去。”他对豹族说道。 有人喊了起来:“就这样放了它们?明明是我们伤得更重!今天放了它们,明天它们就会吃了我们!你们看见它们刚才的眼神了吗?这里所有人都饿了!狮族、豹族、狐族,你们是最危险的妖!你们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我们吃不饱,更不想被你们妖族吃了!” 百姓们白天忙碌时还好,晚上饥肠辘辘,怒火一点就燃,纷纷高喊起来。 铁宁玉举起朱砂,红衣被夜风吹开,她说道:“凡我承极派弟子,若在此地有不满之心,立刻就可以离开,我不拦你们!愿意留下的,就与各门派和妖族共进退!” 刚刚有不少承极派弟子趁乱起哄,铁宁玉一言既出,便无人敢吭声。 各门派匆匆赶了过来。 威赫大声对其余百姓说道:“你们不用对我们嚷嚷,想走就走好了!外面有魔族围困,我们没力气特地帮你们突围出去!有本事的就自己出去!出不去的,就闭紧嘴巴,再让我听见你们放屁,我威赫的拳头打得你们满地找牙!你们饿,老子比你们更饿!快要饿死的,站出来,老子身上的肉够你们吃的!”说着,威赫一把撕开了黑衣,宽阔坚硬的胸膛露了出来。 没人再敢吭声。 气氛冷到了极点,明迦上前一步,温声说道:“诸位若是体力不支,可多卧地休息,以保存体力。等过了此次劫难,必定海阔天空。” 明迦的声音有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凡人们便恹恹地散去了。 云河回头看了围观的众妖族一眼,他知道各族都在蠢蠢欲动,自己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再次爆发凡人与妖族之战。 “所有妖族退开三里,不得再犯凡人地界。”云河说着,就当先往远处走去。 妖族强压着怒火,跟在云河身后浩浩荡荡离去了。 铁宁玉不舍地看着云河的身影,命弟子们速速回去休息。 各门派命弟子们值夜,防止百姓胡乱走动,闹出事来。 青眉、赤焱、玄女跟上了云河。 妖族在远处山间停下了脚步。 云河与青眉等人刚坐下休息,就有银狐战士来请他过去。 赤焱与玄女都厌烦地皱皱眉,此时来找云河的,除了白菀还能有谁,不知她又要对云河说些什么。 三人都以为云河无心理会,没想到云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我和你一起去。”青眉警觉,起身就跟了上去。 “白菀说,她不想看见你。”银狐战士冷冰冰说道。 青眉不怒反笑:“但我想见见她。” 那银狐战士得了青眉的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就默认了让青眉跟着。 赤焱与玄女也想跟上,云河担心两人与族人动起手来,就让他们原地待命。 两人跟着银狐战士找到了白菀,她正趴在草地上,见着青眉就是一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轻声说道:“青眉姑娘,你来是想听云河哥哥过去对我说的甜言蜜语吗?” 青眉迎着月光一笑,道:“再甜的话都是陈词滥调了,你不妨听听云河这些天对我说的话?” 白菀皱皱眉,默默地就有银狐族人用结界将青眉隔在了外面。她看着云河想要出手救出青眉,就眨了眨无辜的圆眼,低声道:“云河哥哥,你爱的人不是她,为什么要把她给拉进来,你就不怕害了她?”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云河有些不耐烦,自己真不该来这里浪费时间。 “你以前说过,不论我什么时候找你,你都会陪着我。现在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不在云河哥哥身边很不习惯啊……”白菀说着,缓缓起身。 云河忽然看见了她眼中的星星,那夜空与青泽的何其相似!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青泽,而天界受刑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切。 离开青泽后的经历,都是假的吗?他爱的宁玉,是梦吗?与他同生共死的每一个人,都只是虚幻?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云河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你曾经那样承诺过我……”白菀说着,眼中的星光更加灿烂了。 云河像是坠入了在青泽的日子,那样平静而温和,没有这一场场莫名的杀戮和死亡,更不用担心身边的人随时会逝去。 然而那份平静也是假的!那不过是用来掩盖阴谋的假象! 他清醒过来,想要挣脱白菀的眼神,却无法做到。刹那间,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妖皇令与龙血珠! 莫非,自己真的回到了离开青泽前的状态? 白菀双手搭上了云河的肩,抬起头缓缓靠向了云河的唇。 “云河!”离疆的怒吼响了起来,紧接着,他的弯刀从云河背部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声龙啸冲上夜空,云河想要转身击开离疆,然而更多的银色灵力从四面八方飞来,击在他的身上,他倒在了地上。 白菀失声尖叫起来,差点晕厥过去,被离疆抱住了。 “离疆,你杀了他!你杀了他!”白菀近乎疯狂地大叫,“你既然不能替我完成心愿,就不该再对我痴心妄想!你竟然、杀了我的云河哥哥!” 离疆紧紧抱住白菀,狠狠道:“是,只有他死,你才会忘记他!我得到了云河的一切,才能替你去报仇!你明白吗!”说着,他放开了白菀,将手伸向了云河的胸膛——妖皇令和龙血珠,应该属于更强的自己! 白菀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离疆的动作。 唰唰唰—— 黑色利箭接连射来,玄女跳跃着冲到了离疆面前。 林子被火焰照亮,赤焱逼得离疆拉住白菀连连后退。他继续冲向两人。 玄女在云河身边跪地拉弓,锐利的眼神扫过四周,对准了每一个有可能上前的银狐。 青眉被困在结界中,眼睁睁看着云河的生命在流逝,心痛不已——云河,以你现在的心智,你不该过来见你的族人的,你在策划什么?你和离疆,是谁走进了对方的陷阱? 她只能用“这一切是云河自己策划的”来安慰自己,同时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离疆轻易打败了赤焱,往云河这边冲来,更多的银狐扑倒了玄女。 “天网准备!”忽然,铁宁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无形之网落下来,将银狐扫至一边。 神武门弟子将云河抬了下去,玉璎为云河检视伤口。 “伤得太深了……”玉璎看见了新增的刀伤和旧日的雷刑伤口,不禁动容。 赤焱、玄女、青眉都被解救了出来。 铁宁玉一挥左手,门下弟子们收回了天网。 “你们承极派才建派多久,竟然人人都会天网,你们果然有心要对付我们妖族!”离疆怒视着铁宁玉说道。 周围围了不少妖族上来,对离疆的话点头赞同。他们看见云河重伤,许多人暗自惊喜——如果这位妖皇死去,妖族就能得到更多自由! “我们修炼天网,只是为了防着你们偷袭云河!” “你们有天网,我们便能有破解的办法!”离疆话音一落,所有银狐都用上了分影术,转眼就将所有人围住,“我立誓要夺妖皇令和龙血珠,自然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那就同归于尽吧!”威赫怒道。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再次开战,离疆听见背后传来了嬉笑声。 “嘻嘻嘻,吃了这只母狐狸,一个顶俩!”食人花叼着白菀说道。 “这么黑心的狐狸也敢吃,你真是饥不择食啊!”喇叭花啧啧叹道。 “你们!”离疆怒不可遏。 “对不起哦,照道理呢,抓人质威胁别人的事是黑心肠的人才做的,但是我们花族就是这么不要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食人花说着,仰起头作势要吞下白菀。 银狐族一个个头大如斗。 离疆竭力压制住浑身的颤抖,心潮澎湃了片刻,终于出言:“放了小菀,所有人,立刻走!” 银狐们不敢反抗,只得做好准备往后撤。 铁宁玉等人带上云河,食人花放了白菀,离疆立刻接过了白菀,双方各自撤离了林子。 回到天玑山下,众人在云河身边忙碌开了。 “云河,坚持住,你一定能挺过去的……”铁宁玉将乾坤玉放在云河的掌心,嘴上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不行了,铁姑娘,我办不到……”负责疗伤的花妖无奈地说道,“妖皇在一心求死。” “怎么会?”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心求死?”铁宁玉皱眉看着云河俊美坚毅的脸庞,忽然说道,“设镇魔印。我去请冷先生,你们小心心魔。” 所有人的动作被魔帝与魔君尽收眼底。 “原来魔神潜伏进去,并不是要拉拢云河,而是要借离疆的手,从云河手中窃取神龙和整个妖族的力量!如果他此计成功,攻克铁宁玉便不在话下,真是一举两得。” “只可惜魔神功亏一篑,没能操控住离疆。”魔帝冷笑道,“而云河开始反击了——他一心求死,是想要见寥寂。” “魔神如果改变策略,此时是降服云河的好时机。可惜,冷烈来了,这个凡间的怪才,也不可小觑。有他在,魔神想要靠近云河恐怕不容易。” “归墟倒流之日就要到来,魔神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一旦做下了决定,九十九个御首领都拉不回来。” “就看云河和魔神,谁棋高一着了。” 人心之乱 明阙城的皇宫内, 御书房灯火通明。 唐坤刚坐稳帝位, 一心要励精图治, 更想把塞北边防军疾苦的现状扭转过来, 本就忙得焦头烂额, 不想又遇上了妖族大乱、魔族入侵, 如今大半江山已生灵涂炭。 一连串的消息让唐坤心力交瘁, 连带着文臣武将也要日夜操劳,大多食宿在了皇宫中。 唐坤在御书房召见了几名大臣,想要问出关于魔族的一星半点, 却毫无所获。 “几十万大军从海上出现,你们作为国之栋梁,竟对他们一无所知!”唐坤不由动了怒。他只知道神武门连同各门派要对抗魔族, 这魔族必定是天下一大害, 所以在几日前,派出去联络神武门的使者归来请求派兵增援时, 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之后他下令举朝彻查魔族来历, 却没有任何结果。 这令他毛骨悚然, 也令朝野震惊。 这时唐坤身后的侍卫, 一名修炼之人开口了:“世上关于魔族的记录少之又少, 传闻魔族曾被关押于白露城和罗浮山,如今白露城炼妖塔崩,罗浮山人去山空, 便是因为里面的魔族逃了出来。他们能诱人入魔, 从此听凭他们差遣,四处征战,不死不灭。” “看来魔族果然是一大祸害,你们有什么良计吗?” 众臣默然。 “魔族会不会成为祸害,全看你们如何对待他们。皇帝陛下要战,他们就是敌;要和,他们就是友。”一个飘渺温柔的女声从御书房外响起,一个素衣女子翩然落下。 唐坤身后的侍卫们都不由失色——皇宫内外布防周密,更有不少修炼之人亲自巡逻,却让一个女人闯了进来! “来人!”侍卫们向前冲去,然而御书房外没有任何士兵听命前来。 众大臣看出来者不善,也不顾天子龙威,唰地往两旁退了下去。 唐坤却不慌不忙,他戍边十余年,不论是人还是妖,他都遇到过强劲的对手。他抬起右手,侍卫立即将他的佩剑奉了上来,他将剑往书桌上一拍,面色凛冽,说道:“你是魔族的说客!” “不错。”那女子语笑嫣然,走进了御书房。 唐坤终日阅览奏折,双眼暂时有些昏花,这时他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不由呼吸一窒——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幻象出来的惊天美貌,纵是早已有了妻室,他的心还是狂跳起来。 魑魅对着发怔的皇帝微微一笑。 唐坤几乎魔怔了。 他可以为了这一笑,放弃刚到手的江山! 他可以为了这一笑,不顾所有人的性命! 缩在两旁的大臣们也忘了害怕,对魑魅惊为天人。 “你们都下去。”唐坤紧紧盯着立在灯火辉煌中的魑魅,对大臣们淡淡说道。 一阵仓促的簌簌声传来,大臣们都退了下去。 侍卫们回头请示是去是留,唐坤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御书房里只剩了唐坤和魑魅,四目相对。 魑魅在火光中微微笑着,长发和素衣缓缓飘扬,她美得如同梦幻一般,只可远观而无法触摸。 “皇帝陛下,您作出决定了吗?”魑魅柔声问道。 一时间,唐坤心中除了魑魅,再想不起其他的一切,他不由伸出手去,牵住了魑魅的双手。 “那么,这位姑娘出现在这里,是给魔族充当说客,还是真心替朕考虑呢?” 唐坤忽然问出了这样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魑魅的头上,这个新登基的皇帝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能在自己面前保持理智! 她看见唐坤迷蒙的目光已变成了锐利而冷冽,才明白这不是凡间普通的王者,他是从塞北苦寒之地磨练出来的一头狼!而不等她想要抽回双手,唐坤已将她的手牢牢握住了。 “朕与魔族联手,皆大欢喜,若朕不同意,魔族就会挥兵来战,是不是?”唐坤冷冷问道,目光越来越暗,即使是对上了魑魅盈盈的笑意,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你们凡人啊,目光短浅,只知道魔族可能会祸乱凡间,不知道真正能毁灭凡间的,是九天之上的神族!”魑魅也带上了凛冽的神色,肃然说道,“这才是我替魔族充当说客的原因!” 唐坤沉默片刻,问道:“如果朕同意与魔族联手,你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行动?要朕派兵歼灭各大门派?还是颁布圣令命各门派听朕调遣?” 魑魅摇头笑道:“皇帝陛下不必担忧,在这之前魔族已派人向各门派与妖皇和谈,只等皇帝陛下同意与我们联手,所有人都会开始准备对抗天界。若是陛下迟疑不决,只怕会错失对敌的良机。”说着,魑魅又微笑起来,虽然方才引、诱唐坤失败,但此时出其不意,说不定能扰乱唐坤的心智,让他点头同意。 “朕新登帝位,不想看见百姓受难。”唐坤顿住,轻轻拍了拍魑魅的手,柔声道,“那就照你说的,与魔族联手。但凡有朕能帮忙之处,只管向朕开口。” 魑魅微笑着点点头,唐坤能如此轻易地同意联手,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这是从塞北刚爬上帝位的战将,爱惜羽翼,不像云河死脑筋,怎么都劝不听。 一想起云河,她心中烦躁,不知道魔帝和魔君能否说服他,若是不能,少不得还要自己亲自出马。 妖皇云河,就看你能不能经得住我的劝说了…… 想到这里,魑魅的心不由动了动,那张几乎能冠绝三界的脸在她脑海中浮现。 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呢…… 魑魅笑了起来,眼中波光流转,映在唐坤的双眸里,将他冰冷的目光慢慢融化了。 唐坤将魑魅拉了过来,捧起她的脸就要吻上去,然而两人都触碰到了一根冰凉的东西。 “哟哟!坏了你们的好事,不好意思,我先回避一下,一会儿再来找你们!”花神坐在御书房的横梁上,收回了藤蔓,没好气地说道。他气的是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唐坤拉拢过来,然而自己与花潮加起来都不是魑魅的对手。 魑魅仰头看向花神,身后几只妖兽跃出,向着梁上两人冲去。 “哟!翻脸不认人啊!”花神拉着花潮一跃而下,站在了唐坤身边。 “皇帝陛下您看看,这个女人原本与我们族长相恋,现在却为了得到您的军队,转眼就要杀我们族长!您可要小心啊,哪天她觉得您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也会杀您的!”花潮说道。 魑魅被花潮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再攻击两人,扬手收回了妖兽,对唐坤笑道:“皇帝陛下见笑了,这两人脑子有伤,竟然跟着我来到了皇宫戏耍陛下。” 花神怒道:“你已经决定要和魔族联手了是不是?!我们脑子有伤?愿意听你的人才是脑子有伤!” 看见三人在自己的御书房里肆无忌惮地争吵,还被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唐坤脸上有些挂不住。如今是多事之秋,心中本就烦恼,又被这几人突然闯入,心情更加不悦,他沉着脸向花神两人问道:“你们是何人?” 花神想起自己是被云河派来的,便回避了唐坤的问题,说道:“我们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能答应和魔族联手!” “哦?”唐坤简短地提出了质疑。 “因为魔族人两面三刀……”花潮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于说道,“魔族派人找我们和谈,可是他们背地里却想要窃取我们的力量!妖皇云河,已经被魔族潜进来的力量所伤,此时生死不明!这个女人表面上来找你求助,不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派人刺杀你!” “什么?!”花神和魑魅都惊讶不已。 “你怎么不早说?”花神丝毫不怀疑花潮话中的真实性,脱口就问道。 花潮低声道:“我是怕你知道后会失去此行的信心。妖皇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花神长舒一口气,无奈地闭上双眼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暗下决心要完成云河交代的任务,否则承极山中所有人都会遇险。 “是谁伤了云河?!”魑魅问道,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合适的人选,若是妖皇令和龙血珠落入了别人手中,自己布下的棋局便会被打乱!她不愿相信云河被人重伤,然而利用妖兽细细去感受,才发现花潮说的不假。 花潮不满地说道:“当然是魔族人了!所以说你们两面三刀,魔帝和魔君摆出了那么深的诚意,可结果呢?!” 唐坤听着花潮的话,面无表情地坐回了书桌后。 而魑魅察觉到云河处在性命攸关,似乎还有人在对他虎视眈眈。这边唐坤已经答应了自己,就算他要食言,自己也知道该怎样再次拉拢他;而在承极山,不知道心魔会有怎样的手段去对付云河,那边情况紧急,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皇帝陛下,我先告辞,我在承极山等您的大军到来。”魑魅对唐坤嫣然一笑,转身就往门外赶去。 “嘭”地一声,魑魅在转身时被花神绊倒在地,连声音都来不及出,就昏迷了过去。 唐坤嚯地起身,往这边赶了过来。 花神用藤蔓试了试,见魑魅果然被自己迷晕了,才舒了口气,向花潮道:“干得漂亮,居然能想到用云河骗她。” 花潮并不回答花神,自己提起云河重伤,只是为了让唐坤认清魔族的面目,而魑魅的反应已超出了她的意料。她看着唐坤疾步走向魑魅、将她抱了起来,她急忙说道:“皇帝陛下,请您收回成命,不要出兵帮助魔族。” 唐坤不理会两人,径直往屋外走去,冷冷道:“来人,将这两人驱出明阙城!” 守在御书房外的侍卫闻言,鱼贯而入,然而花神和花潮已不见了踪影。 唐坤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身后,略失望地摇摇头。他抱着魑魅上了龙辇,刚坐定就看见花神和花潮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花神看了魑魅一眼,阴测测笑道:“你已经知道了魔族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要出兵帮他们?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一天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就一天不让她醒来。” “哦。”唐坤淡淡说道,却没有再下令驱赶两人,耐着性子一路听花神和花潮舌灿莲花。 到了寝宫,花神才为自己的长篇大论收了尾,向唐坤问道:“所以,你的决定是?” 唐坤笑意很深,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不会收回成命。”他抱着魑魅进了寝宫。 花神不解地看向花潮:“他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就是说,我们说的都是放屁!”花潮气馁地倒在了车壁上。 不消片刻唐坤就急匆匆回到了龙辇上,不顾车中两人,赶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国事。 * 云河受伤的消息在百姓间传开了,惊恐也蔓延了开来,他们都知道,凡人与妖族之间不可开战的誓约比一张薄纸都不如,全靠妖皇令压着,而如今云河生死未卜,妖族恰好陷入了饥饿…… “这可怎么办哟!听说、听说妖皇是被他自己族人伤的,就是那只最强的狐妖!狐妖的下一步,就是杀我们吧?!” “我们原来以为到这里就安全了,没想到、是进了虎狼窝!” “看,那边是谁来了!那个冷烈,据说是心魔附身!” “别胡说,心魔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谁知道呢!依我看,那些修炼之人和妖族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和魔族暗地里勾结要害我们,我们不要被他们出卖了还对他们感恩戴德!” 百姓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嘶—— 微弱的火光间,忽然亮起了几对黄绿色巨大的眼睛,百姓们吓得魂不附体。慕江巨蟒向着瘫倒在地的人们吐了吐蛇信,就在主人的指示下缩回了身子。 慕江死士身上都透着森森寒气,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弯下腰来对众人轻声说道:“小心,有些话我们的巨蟒听不得。”说着,他们带着巨蟒往云河那边赶去。 人们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起身要逃离这里,然而铁宁玉与冷烈大步流星地穿过了人群,更加引起百姓的不安。 “如果心魔还在那冷烈身上,那么他们真的是在策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里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我们!”有人低声猜测着。 “我们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 “对,跑!我去把我家阿亮找回来,他该不会被那什么铁掌门蛊惑、不肯跟老太婆我走了吧?” 众人正要一哄而散,一声叹息响起,是明迦带着弟子们来了,同行的还有青眉。 几人对百姓们好言相劝,好不容易将他们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铁宁玉和冷烈没有听见百姓们的谈话,只是匆匆穿过各门派合力设下的御魔结界,冲进了云河所在的屋子。 赤焱、玄女带着伤守在云河身边,威赫等人也寸步不离,长鱼家族和慕江死士分别在门内外守着,所有人都紧绷着,云河的安危涉及到承极山众人的生死,更能牵涉到凡界的将来。 赤焱恨不得是自己代云河受了离疆的致命一击!此时充斥他内心的,除了对云河的担忧,还有对银狐一族的仇恨!他恨云河一直信任的族人竟能屡次对他下手! 冷烈来到云河身边,低声对众人道:“还好,心魔还没到这里来。各位在屋内再设几重镇魔印,我用隐术将它们隐藏,如果心魔到来,我有五成把握将它抓到。” “五成?”赤焱皱眉。 “心魔没有实体,全靠依附在他人身上,来去无踪,况且他应该从我这里学了隐术,我能有五成把握抓到它,已属不易。”冷烈耐心地解释道。 众人依言做了。 铁宁玉手按朱砂剑,担忧地看了云河一眼,赤焱忙用眼神制止她上前,生怕她惊扰了云河。 铁宁玉忍住心痛,故作镇定。 原本一切就要步入正轨,计划就要实行,没想到云河出了这样的意外……如此一来,不知道他暗中联络的那几路人马是否会毁约…… 为什么世事如此无常,反复折磨云河。而在一次次的受挫之后,偏偏他还会擦去血迹站起来,继续迎击下一次的磨难。 她几乎要流下泪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不凡,才注定他要承受这许多,一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肩挑着屋外那些百姓看不见也理解不了的重担。 乱糟糟地想了许多,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玉璎忽然说道:“妖皇重伤,妖族会不会趁机作乱?我们该趁早做好防御。” 众人才从担忧中回过神来。 铁宁玉脸色一凛,说道:“差点疏忽了,离疆对云河下这么重的手,恐怕不止是为了白菀那么简单,心魔很有可能是在他身上!” 威赫怒道:“那么接下来,银狐族一定会鼓动其他妖族来围攻我们!复仇、夺取妖皇令,一举两得!该死,我们应该尽早拿下银狐族!”说着,威赫冲了出去。 青秋山也紧随其后。 铁宁玉对冷烈和赤焱等人说了句“云河就拜托你们了”,也大步向外赶去,心中七上八下。 自己本不该过度担忧云河的,之前冥王曾现身对抗魔族,此时云河一心求死,便是为了与他商议事情,冥王若是真心想保住凡界,就算看在龙血珠和妖皇令上,也会留住云河的性命。 而自己却因为担心而疏忽了妖族那边的举动! 刚出了门,就见不少百姓围在了附近,罗浮山和青眉四处游走劝说,百姓们却群情激奋,完全超出了罗浮山的控制。 “你们是不是在和魔族商量什么?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这里不能待了!”百姓们齐声吼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们发什么疯?!老子们没日没夜在想怎么救你们,你们还给老子闹事?!”威赫头大如斗,破口就骂。 骂声把承极山弟子们吸引了来,他们看见家人与师门对峙着,一个个左右为难,不知该替谁说话。 “救我们?你们把我们困在这里是救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们真要饿死了!但是你们!你们有长生咒,你们是不会死的!”百姓们指着威赫骂道。 “是谁在煽风点火?!”铁宁玉按住朱砂剑,上前一步冷冷说道,眼神中的杀气凛然荡开,“拥有长生咒的,只有我一人,威赫长老他们都是血肉之躯。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们非但不与我们同心协力,还在这里惹是生非!识相的,速速让开,妖族恐怕很快就会赶来!你们要是再闹事,他们先杀的就是你们!” “这里不能留了,把我家阿亮交出来!” “你们如果真的要救我们,就该把长生咒都传授给我们!”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长生咒三个字让他们着魔一般。而承极山弟子更加没了主意。 铁宁玉缓缓拔出了朱砂,低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阻挡我们的脚步,可是山外还有无数百姓需要我们去救!” 神武门与罗浮山弟子知道铁宁玉要动手,这回不再阻拦,都默默低下头。 “不要!掌门不要!”年轻的弟子们慌了,“爹,娘你们快走啊!” 红色剑光亮起,落在了乌压压的百姓之间,顿时扫出了一条路,铁宁玉带着对百姓们的怒气,快步向外走去,各门派也紧随其后。 但她很快就停住了脚步。 白菀孤零零地站在了道路尽头,双眼中含着泪水看向铁宁玉。 铁宁玉怒从心起,高喝一声“让开”,朱砂就要向着白菀砍去,她却看见了白菀微微隆起的腹部,手不由停了下来。 白菀抚了抚肚子,用乞求的语气说道:“能让我见一见云河哥哥吗?” 铁宁玉等人留上了心,料想心魔应当是附在了白菀身上,想趁机对云河下手,而为了不再引起百姓的惊慌,众人都没有点破。 铁宁玉一口反驳道:“他不会见你!”说着,她带领众人向白菀走去。 白菀却没有被众人的气势吓到,立在原地不愿走开。 一旁紫藤撺掇着食人花把白菀赶走,食人花露出嫌弃的表情不愿上前。“这只母狐狸是有多惹人厌,居然连你都不想下手!”紫藤嘀咕着冲向白菀。 不料白菀后退一步,高声道:“我怀的是云河的孩子,你们敢伤我?” 铁宁玉和紫藤脚步都是一滞,旋即反应过来她不过是在撒谎。 青眉笑吟吟说道:“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不要脸面呢?”就翩然上前要将她拉开,双手却扑了个空。 “这是分影术!”铁宁玉一怔。 “该死!他们混进去了!”威赫立即反应过来,往屋子里冲去。 百姓们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看清铁宁玉等人的立场,他们退到了一边,全程袖手旁观着。 铁宁玉等人都往云河那边赶去,同时用天网将屋子围住了。冲进屋子,看见离疆正带着银狐族战士攻向云河,长鱼翼等人已缩在了一边。她忙在云河面前布下结界,暂时挡住了这一击,紧接着便加入了战斗。 天网不断被众人布下,然而银狐们在网间穿梭自如。 为了防止误伤到云河,铁宁玉、冷烈空有利剑在手,却不敢放手对敌。 “这些狐妖,又研究出了什么邪术,居然能破解天网?!”威赫惊道。 众人追着离疆往云河那边冲去,玄女不断对离疆等人射出箭。 利箭射在他们身上,却没能阻住他们的脚步。 赤焱带伤挡在了云河面前,眼看众人逼近,他握紧了火焰弯刀。“都闪开!”他对同伴们高喝一声,火焰落下,在云河与面前那群人的性命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云河。 铁宁玉拦在了所有人面前,挡住了火焰,她正要上前斩杀离疆,然而所有银狐的身影扑上火焰的一刻,都如纸屑般立马不见了踪影。 铁宁玉和赤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是银狐族的分影术,云河不会有危险。 然而他们的分影术竟已到了如此境地,连近身厮杀时都无法分辨真假! 冷烈收起雷鸣剑,皱眉道:“真正的银狐族,就要来了。” * 云河在黑暗中沉沦下去,他能感觉到神龙的不甘,他只能用尽力量将神龙死死镇压住。而花妖们在努力救治他,他能听见每一个人呼喊自己的声音,但他头也不回地往黑暗中走去。 只要找到冥王,对抗魔族的计划就能成功大半。 但他等了很久,连冥使都没有出现。 “嘿,你是在等我吗?!”一个俏皮的女声响起,让云河有些惊讶。对方忽地出现在了他面前,是一个眼蒙灰绸的少女,对着云河娇俏地笑着。 云河知道少女与冥王的关系非同寻常,就低头对少女正色道:“我在等冥王,有要事与他商议,麻烦你带我去一趟冥界。” “冥界可不是随便能进的!你的性命还没有结束哦!” “海王沉渊和溟沧,都曾去过冥界,随后死而复生。” “那他们不是很快就死了嘛!”少女挥挥手笑道,“你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云河被少女搅得欲哭无泪,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就是为了你口中的、重要的事而来。” 少女无言以对——这个固执的狐王,自己一路看着他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却还是不改初心,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拯救天下苍生,这是何等的气魄与胸襟! 只可惜,自己看透了他的一生……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他的命运呢? 少女透过绸缎对着云河怔怔出神,脑中涌出了几个方法——撕毁生死簿?毁去命运轮?斩断三生河? 奇怪……自己怎么会为了他想到那些……那可都是扰乱凡界的重罪啊!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抚在了少女的头上。 “冥王。”云河总算见到了等待已久的人,微微舒了口气,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少女尴尬地咳了咳,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 “你确定那真的是银狐族,而不是他们的分影术?可不要再被他们摆一道。”赤焱盯着冷烈,毫不客气地说道。 冷烈用左手缓缓举起了雷鸣剑,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斯文的脸上沁出了汗水。“我确定,他们不但是银狐真身,而且心魔跟着他们一起来了,雷鸣剑感受到了魔族的力量。” “你就别出去添麻烦了,在这里守着云河!”威赫手泛金光,将镇魔印按在了冷烈肩上,瓮声瓮气说道。 冷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威赫是放心不下自己。 铁宁玉劝道:“威赫长老,冷先生如今是自己人,心魔行踪不定,正需要冷先生帮忙找出心魔。” 威赫不再答话,径自冲出了屋子。 铁宁玉便与冷烈、青眉以及各门派出门迎战,众人不知在周围设了多少重天网与镇魔印,冷烈都用隐术将它们隐藏了。 空气中传来了血腥味。 远处,离疆已煽动了几乎所有的妖族浩浩荡荡地赶来,只有少数妖族坚决反对。 “快去那边通知妖皇做好迎战准备!”犬族与猫族都派出了族人。 银色灵力飞出,将黑暗中奔逃的身影击倒在地。 “去通知凡人百姓扩散!”妙夜再次对族人下达了命令,同时弓起了身子,盯着前来的银狐族。 “杀光他们。”离疆一声令下,族中战士当先冲出去,血肉横飞。 一阵狮吼响彻天地,狮王辽原与豹王疾风护在了即将倒下的猫、犬二族前方。 离疆看见强者拦路,不怒反笑,道:“妖族之间大动干戈,恐怕不好吧?” “在大动干戈的是你!”辽原前肢在地上一拍,震得身后妙夜等人五脏剧痛。 “不过是替妖皇收拾妖族的叛徒罢了。”离疆冷笑道,“妖皇落入了凡人手中,我们如果不把妖皇救出来,就会受到凡人的要挟!” “好拙劣的理由,你是想取云河而代之!”疾风说着,露出了森然獠牙。 离疆笑了笑,从高大人形恢复了真身,十条银色巨大的狐尾缓缓摆动着,在昭示自己强大的战力。 妖族大军像是一辆大型战车快速启动了,从拦路者身上碾压了过去。 铁宁玉、威赫、明迦、玉璎带着各自的门派,以及冷烈、青眉、慕江死士一字排开,迎上了疾驰而来的妖族。 “交出妖皇!饶你们不死!”这样的吼声震天动地,将百姓们吓得散开了。 承极山弟子第一次正面迎敌,家人们又跑了个精光,心中都忐忑不已。 “不要怕,如果你们害怕了,要面对他们的,将是你们的家人。”铁宁玉侧过头对身后的弟子们说道。 漫山遍野的妖族冲杀过来,像是潮水一般,在地下埋伏的花族没能阻住他们的脚步。 “所有草木精怪,再偷懒我让花神一把火烧了你们!”紫藤困住了一只妖王,对着山上怒吼起来。 霎时间漫山都是沙沙声,无数草木蜂拥而来,与妖族交锋的一瞬间飞起不计其数的妖和树木。 威赫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斩杀妖族,但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等待着,他只能将双手握得咯咯响,看着一重又一重的天网和镇魔印被突破。 刀剑出鞘声相继传来,罗浮山弟子低沉的念经声响了起来,承极山弟子也顾不得害怕,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冲杀。 然而离疆开口了:“你们与魔族勾结,抢走妖皇就是为了操控我们妖族!” “交出妖皇!”妖族吼声如雷。 “掌门,狐妖说的是真的吗?”终于有承极派弟子胆战心惊地问道。 接着更多的质疑传了过来:“听说,心魔还在冷、冷先生身上!” “掌门,我们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不交出妖皇也可以!除非你们斩了那个人!”离疆话音未落,一道银色灵力飞向冷烈。 冷烈脸上没有喜怒,用雷鸣剑接住了这一击,顿时电闪雷鸣,像是有毁天灭地之势,让承极派弟子和躲在远处围观的百姓更加胆寒。 “杀了冷烈!杀了心魔!”妖族再次高呼起来,已经逼近天玑山下。 “掌门,妖族是为了这个人和妖皇而来!不如就把他们交出去!”有弟子战战兢兢说道。 “胡闹!”铁宁玉运起了灵力,浑身杀气荡开,令门下弟子都是一震,“心魔附身在离疆身上,他是要来离间我们、抢夺云河的力量!” “都不要听他们妖言惑众!”威赫也吼道。 守在屋外的所有人都启动了,武器挥起,灵力交织,巨蟒勇往无前、大肆搅乱妖族的阵营,血腥遍地。 “镇魔印!封住离疆!”激战中,威赫对弟子们喊道。 神武门修为最高的十八名弟子齐齐出现在离疆身边,金光亮起,交织成一张网,既能降妖又能镇魔。 然而离疆还是冲了出去。 铁宁玉知道银狐族已经能破解己方的咒术,便在人群中寻找着冷烈的身影。 因为魔族靠近的缘故,冷烈已快要驾驭不住雷鸣剑,而他周围妖族环绕,一个个都想致他于死地,他为了抗敌,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压制雷鸣剑中的魔气。 黑气从剑中逐渐溢出。 “去搅翻这片天地吧,这里没人能容得下你和你的妻儿!去杀戮吧!” “冷先生!”情况紧急,铁宁玉没有察觉到冷烈的变化,向他跑去。 “去杀戮吧!”冷烈目光幽黑,对着冲上来的铁宁玉忽然大吼起来。 威赫等所有人都是一震。 铁宁玉当即回过神来,左手上泛起红光与镇魔印的金光,一掌打在了冷烈胸前,说道:“冷先生,醒一醒!你不能一错再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冷烈握住雷鸣剑,周身电闪雷鸣,他忽地抓住了铁宁玉的左手。 “当心!”威赫远远地看见这边变故,急得出声提醒,下一瞬便被离疆撞了开去。 明迦双手合十,转眼护住了威赫。 青眉大惊,挡在了明迦面前,用上了媚术,堪堪让离疆停了手。 而就在离疆犹豫的一刹那,神武门弟子将威赫救了下去。 轰—— 云河的屋子周围突然燃起冲天大火,赤焱看见屋外战况激烈,忍不住冲了出来,先用火焰护住了屋子,接着便与玄女加入了战斗。 那边铁宁玉与冷烈风云激变,黑色魔气就要侵上铁宁玉,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冷先生,没想到,你还是没变……”铁宁玉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快速流逝,而乾坤玉不知何时已落入了冷烈手中。 “是,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长生咒!”冷烈说着,手下一用力,铁宁玉便觉得所有的修为,甚至连同长生咒,都被他夺得干干净净。 “真该、在、光华门就、杀了你!你、罪孽深重!”铁宁玉恨恨说着,雷鸣剑贯穿了她的胸口,她知道,这一回自己终于要死去了…… 却没能见上云河一面…… 而这些劲敌,要留给威赫长老他们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 离疆那边,赤焱也死在了弯刀之下。 玄女垂下了手中的弓,痛苦地仰天尖啸:“啊——” 无人可见的太阳神宫内,魔君看着铁宁玉惨死,无奈地闭上双眼,自言自语般说道:“原来是这样……魔神附身在离疆身上,引发了这一战,没想到他得到了比预想中更多的结果——冷烈受雷鸣剑的影响,又被长生咒所诱惑,自愿入魔。”说着,他手中出现了金色长戟。 “你要做什么?”魔帝用极夜天槊拦住了魔君的去路。 “去救那个凡人。”魔君头也不抬,淡淡说道。 “我已经确定那不是沏雪的转世,沏雪不在这里!” “那你去找沏雪,我去救人,互不相干。”魔君说着,冲进了血腥弥漫的暗夜。 耳边尽是厮杀的声音,脚下踏的是凡人与妖族的残肢。 开天戟格开了雷鸣剑,那一瞬间阳光照耀,冷烈被击开。魔君看向还要杀戮的离疆,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退下去。” 纵使心魔附在了离疆身上,也不敢小觑魔君的这一声命令。转眼间战斗停止,妖族集合起来,准备退去。 想要救的人已然死去,魔君环顾四周,能站立者寥寥无几,他不由心生悲凉。 而在大火环绕的屋内,云河蓦地睁开了双眼,轻声说着“我回来了”,但他看见的只有缩在墙角发呆的长鱼翼。 强弩之末 火焰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 开天戟的光芒暗了下去, 魔君看见寥寂向铁宁玉的魂魄走来, 他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尸体。 一条由灵力凝成的巨龙从火中飞腾而来, 大火冲天而起, 照亮了周围的几座山峰。 火光中, 云河向着众人缓缓走来, 热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袍,双手中蓦地幻化出弯刀指向地面,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青眉看出了云河周身升腾的杀意, 心中一惊,忙迎上去说道:“云河,你醒了, 你先回去歇着, 这里有我们。”若是让他看见了铁宁玉去世,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即便他肩负着妖族, 难保他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云河并不答话, 将青眉拉到了身后。他看见铁宁玉和赤焱惨死, 各门派损失惨重, 而冷烈与离疆带领着各妖族在远处旁观、双眼幽黑深不可测。 冥王已带着冥使们押住了每一个死者的魂魄, 铁宁玉等人生前修为再高,此时也只能任由冥使们摆布。 霎时间,锥心的痛让云河几乎不能呼吸, 像是比雷刑还要激烈百倍的惩罚。他举起弯刀拦在了冥王面前, 沉声道:“放了他们!你该带走的是那些人!”锋利的目光落在离疆和冷烈身上。 黑色风帽下薄薄的嘴唇勾了起来,冥王淡淡说道:“不要妄想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命运。许多人以为自己可以逆天而行,却落了个引火烧身的下场。”说着,他一挥手,冥使们便押着不计其数的魂魄要往冥界走去。 铁宁玉含泪看向云河,却说不出话来;赤焱想要挣脱冥使,但毫无反抗之力。魂魄们只能被冥使押着,目光落在了各自记挂的人身上。 “赤焱!你们放了赤焱!”玄女强忍着几乎要让自己昏厥过去的痛苦,向冥使们不断射出利箭。 随着利箭穿透冥使射在尸体上,她的心也冰冷了下去,晕倒前青眉将她扶住了。 魔君离开了这片戚哀,默默走向离疆。 死者的同门开始为了死者哭泣,躲在远处观望的百姓也聚了过来,大声嚎哭着、呼喊着死去的承极山弟子。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信誓旦旦说要教我们保护自己,却害死了我们这么多人!你们!你们才是魔!”百姓们哭得死去活来,悲愤中指着云河、威赫等人大骂。 而逝者们只能透过泪水看着众人哭泣,阴阳两隔,他们无法出声安慰。 云河被每一个魂魄的眼神刺痛,虽然这其中有许多是这一战的罪魁祸首,然而每一个人他都不舍,恋人、好友、族人,以及凡人、其他妖族,所有人曾共同对敌,想要联手保护这个世界。 可是结果呢? 自己的暂时离开,竟然导致了如此得不偿失的后果!他们的生命都无可挽回了!就算有来世,他们还会与自己相遇么? 宁玉,赤焱,各大门派……自己与他们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 而现在,他们是真的要离去了……不是死于保护凡界之战中,而是死于内乱! 他们,是真的要离去了! “呵啊——”他愤怒地握紧了双刀,仰天长啸,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他像一道闪电般冲向了冥使们。 “如果你想永远失去他们,那就上前吧……”冥王说着,周身强风环绕,吹下了他的风帽,他紧闭双眼,却像是在看着云河一般,嘴角带着冷漠的笑。 云河骤然转身,双刀直指冥王,他怒道:“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不管我答应了你什么,死亡才是我遵循的最高法则。”冥王笑着,随着云河的逼近,他开始缓缓睁开了双眼。 “拦住云河!”威赫见状不妙,高吼一声,各大门派便一窝蜂冲向云河,防止他引发大祸。 魔君和离疆也云河这边赶来,魔帝离开了太阳神宫想要阻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云河身上有着魔族渴望的力量,不能让他轻易被冥王毁灭! 然而冥王的双眼已然睁开,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拦云河。 银色弯刀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冥王的目光就要落在云河身上。 “来不及了!”威赫恨恨,然而所有人在方才的一战中已经耗尽了体力,根本无法救下云河。 天地间响起了白菀的尖叫声:“不要!云河哥哥!”醒来后她得知这边发生了大战,立即赶了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是自己,是自己一步步把云河推到了深渊! 如果在当初得知离疆的计划时,自己能放弃复仇,将一切告诉云河。 如果在“灭族”发生后,自己在与云河一次次见面时暗示他事情的真相。 如果自己及时断绝与离疆的纠葛。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闭着双眼跪倒在地,忍不住哭泣起来。 云河的身影即将落入冥王的视线,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冥王。 “还不快走!”少女对冥使们下了命令,冥使们立即从云河刺杀冥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带着魂魄们消失了。 少女和冥王也同时消失在了夜空下。 冥王离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堪堪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只有云河,像是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所有的情绪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恨! 手中再次幻化出了武器,他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笑。 明提掌门,慈怀长老,小轲,长生,宁玉,赤焱,他们都离去了……都离去了…… 那么,害死他们的人,都得死! 黑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妖皇要入魔了。”明迦说着,双手合十再分开,掌中金光四溢,罗浮山和神武门人当先将云河围住了,其余门派和慕江死士也围了上去。 云河手中,原本砍向离疆的刀砍在了神武门弟子身上,顿时又是死伤一片。 “他疯了!”威赫高喊着,便运起全身灵力,杀意骤起——若是不杀了云河,只怕他会操纵所有妖族一同落入魔道! 其余人还在心中暗暗犹豫是否要对云河下杀手,云河却大开大合砍杀了起来。 “云河!快停下!”腥血四溅中,青眉呼喊着就要冲进来,然而明迦扭头看向她,她便被他的灵力挡住了去路,她只能看着一个个修炼之人倒下,痛苦地高呼,“云河,你醒醒啊!你看看你杀的是什么人!” 弯刀刺在了明迦胸口,云河森冷的双眼中露出了笑意。 死去吧,都死去吧! 她离去了,这凡间,这三界,毁灭了又何妨! 但和他一起笑起来的,还有明迦。明迦淡淡地笑着,鲜血浮在了空中。 罗浮山弟子齐齐聚在他的身后,双手合十,唱诵了起来:“九天诸神,开地狱之门!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唱诵声转向高昂,神武门弟子也加入了进来,明迦的鲜血在空中绽开成金色莲花。 而冥界之门像是真的被打开了,冥使再一次出现。 云河、离疆、冷烈等人头疼欲裂,神识仿佛被压迫着,他们寸步难行。 魔帝与魔君尚能对抗罗浮山咒语的力量,极夜天槊和开天戟同时刺出,大起大落,将抵抗的人一一刺死。 咒语的力量弱了下去,云河等人恢复了战斗。 “不!停手!停手!”青眉一边疯狂地拍打着明迦设下的结界,一边哭喊着,“云河,放过他们,他们是要和你们一起去天界的啊!放过他们!” 泪眼模糊中,一个个罗浮山弟子倒下了,明远和明连倒下了,最后明迦僵直着身子,停止了嘴唇的翕动,他没有倒下。 “明迦!”青眉泪如雨下,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想要消去那如刀绞一般的心痛。 妖族涌了上来,无情地冲刷着修炼之人和来不及逃开的百姓。 百姓手无寸铁,瞬间就被屠杀殆尽。青秋山等门派还在顽抗,但很快就死在了云河、离疆等人手中。 “轰”地一声,银黑色光芒分别击向了冷烈和离疆,云河带着快意看向那两人。 他们杀了宁玉和赤焱,死不足惜! “看来你入魔还不够彻底!”魔帝看向云河,冷冷说道。 “那就需要我帮他一把了。”尘土散去,离疆站了起来,声音嘶哑。 “那就试试看。”云河的目光比刀锋还要森冷,他看见冷烈也站了起来,恨意顿时将他吞噬,他要杀了冷烈! 心魔趁机侵向了云河,将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吞没了。 云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放弃了对冷烈的攻击。 “距离归墟海倒流只剩二十多天时间,趁着天界还没有察觉,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归墟海,衡应该等我们很久了!”魔君扫了所有人一眼,以确认这其中再也没有魔族无法把握的因素。 离疆说道:“我们的手下败将去帝都找帮手,至今没有回音,就不用等她了,我们出发。” 白菀在远处看着离疆的声音和云河的神色都变得有些陌生,她不禁害怕起来。 “所有妖族,出发。”云河冷冷下着命令,他看了青眉一眼,青眉便面无表情地起身,连晕厥的玄女也苏醒了过来,加入到了妖族当中。 白菀也被妖皇令支配着。来到离疆身边时,她装作无意地摸了摸肚子,离疆却不看她一眼往前行去了。 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离疆竟然能对自己无动于衷? 她闭上眼再睁开,又走向云河,像在青泽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轻轻地牵起云河的手,用柔弱的眼神看向云河,然而她迎上的,是黑色无底的目光。 这一回,她真的后悔了,云河与离疆,自己都失去了。 * 从夜空上俯视承极山的北斗七峰,像极了一把盛满血肉尸体的巨大勺子。 云河与离疆带着妖族往承极山外赶去。 而负责围困承极山的两位首领——徵和彻,早得到了魔帝的消息,领着魔族在山外等待众人。 妖族与魔族汇合,趁着夜色往东赶去。 花族不情愿地被妖皇令驱赶着,也混在了大军中。 “等等等等,我好像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谁能给我解释解释。”喇叭花大声问着族人。 紫藤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巴,然而喇叭花嘴巴太大,他捂不住,就瞪了他一眼,说道:“铁姑娘被那个叫冷烈的白眼狼杀了,妖皇气得入魔了,他们要带我们去归墟海,从那里去天界,和神族开战!” “啊哟不得了!!!”喇叭花大惊失色道,“我们怎么能和魔族同流合……”话还没说完,他又被紫藤捂住了嘴。 “去天界啊?”食人花也终于回过神来,“那可以尝尝神族人是什么味道……很多次我想咬花神,但是不敢……” 紫藤一掌拍在了食人花脑袋上,轻声说道:“我们不能下海,会死的!趁现在,跑!” “好好好!”喇叭花说道,他已经用了自认为最小的声音,然而云河还是听见了。 紫藤的意思被窸窸窣窣地在花族间传开了,眨眼间所有花族遁入了地下,逃了个干净。 “花族逃走了,你应该让它们回来。”离疆被心魔支配着说道。 “一群战力低下的花草,下了海只会碍手碍脚,离开就离开吧。”云河不屑地说道。 “呵,我想留着它们加固通天塔。” 云河瞥了离疆一眼,道:“怎么?通天塔还没有完成?再拖下去,只怕我们还没准备好,神族就发现我们的动作了。” 心魔痛恨云河的傲慢,更气愤之前自己曾数次被他挫败,于是离疆皮笑肉不笑地反讽道:“那可要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弄出那么多事,说不定我们已经在天界杀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了!” “嗯,多谢你提醒。”云河淡淡答道。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寂静和寒冷相互交织着将大军笼罩。妖族发现呼吸间有了白气,而脚下踏过被凡人鲜血浸染的大地,泥土已经被冻住。 沿途的废墟上,偶尔有大胆的凡人想回来重建家园,没想到再次遇上了魔族,他们肝胆俱裂,没命地奔逃,不等魔族部下出手,银狐们就冲出去将他们杀死。 离疆不禁动怒:“都给我记着,下次不准擅自行动!” 银狐战士们都是一震,不敢反驳。 云河冷笑道:“不久前你还在带领他们杀戮凡人,现在要他们放下仇恨,是不是太晚了?” 被云河一顿奚落,离疆仅存的理智被激怒,他狠狠俯视着云河,说道:“虽然你已经入了魔,但我多得是理由杀了你!”两人都是颀长身形,而离疆身为银狐族的第一战士,身量比云河稍高,他俯视云河时,像是山洪倾泻一般,寻常人很难承受住那样的威压。 云河只是不屑地一笑,对所有妖族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听离疆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说完,他看向离疆,淡淡说道:“现在不是谈私人恩怨的时候。”就将他推开了。 魔帝与魔君看着两人争执,暗暗用灵力检查了云河、冷烈和妖族每一个人,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些人已经尽数落入了魔道,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而一旦入了魔,只要心魔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像遵从妖皇令那样听命于心魔! 看来这一次的神魔之战,魔族胜券在握! 孪生兄弟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一连赶了几天路,大军像是从深秋来到了寒冬,天空飘起了雪,风涯海再次被冻住,所有人踏上冰面,以更快的速度往东赶去。 来到归墟海,因为海水快速流动的缘故,这一带没有结冰,离疆、魔帝、魔君率先下了海。 云河正准备下海,一双瘦小的手轻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云河哥哥,你真的、要和他们为伍吗?”白菀轻声说着,泪水溢了出来。曾经在青泽时,只要自己落泪,云河就会因此自责,所以自己会尽量控制哭泣的次数,除非必要。 云河的脸色冰冷,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抽出了胳膊,命令所有妖族即刻下水,他自己则当先跃了下去。 云河无情的眼神狠狠击在白菀的心上,她以为铁宁玉的死是自己仅剩的机会,却没想到,云河会因为那个凡人而入魔,甚至杀了那么多他的旧交! 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里,都比不上那个凡人! 如果死去的是自己,他会悲痛到不顾一切吗? 妖族们陆续跃入水中,白菀呆呆地看着幽暗的海水,想起在青泽的最后一晚,云河曾那样为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过。 如今他却连一个微笑都吝于给自己。 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初那么不屑云河对自己的怜爱,可为何发现他心里有了别人后,自己会那么不甘,用尽浑身解数想把他夺回来? 而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让云河回心转意? 眼前的漩涡让她有些眩晕,她摇了摇头,咬咬牙,索性也跳了下去。 云河会看见自己做的这些,他会记得、会感动的,不管怎样,他都不会不顾族人性命的,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海底冰冷而黑暗,众人用灵力抵抗着漩涡的巨大吸力,缓缓降落在了归墟海底附近。 一落地,就有不少妖族被吸向归墟,连不久前刚逃离归墟的一些魔族部众也难以站住脚。 云河伸开双臂,利用神龙的力量稳住了众人。 “越是接近倒流的时限,归墟的力量就会越强,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魔帝对部下们厉声说道。 众人用灵力相互扶持着往归墟走去,同时亮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海底被点亮了。 前方一座无比庞大的、由成千上万的人体筑成的塔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是通天塔,正倒在归墟出口处,底部宽达数里,没有人能一眼望尽完整的通天塔,却不知衡和他的部下用了什么办法才将它打捞了上来。 而因为水流力量极大,随时有可能把通天塔再冲下去,衡带着部下们抵在了通天塔靠近归墟出口的一侧,他的喊声震天动地。 不少妖族被震慑,稍一出神,就被归墟吸了过去,生生撞在了通天塔上,通天塔开始往归墟滚去。 “你们这是在找死!”衡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大声吼道。 妖族之间的连接有了缺口,越来越多的妖族被冲过去,离疆和魔帝、魔君立即出手,将他们杀死在途中,尸骨无存。 “都稳住脚步!”云河用妖皇令支配着妖族,龙血珠的力量喷薄而出,拦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三位魔王,我们必须、尽快把通天塔立起来!”衡粗声粗气地吼道。 魔帝点点头,徵和彻当先带着部下们小心翼翼地前去;离疆也令云河与妖族上前帮忙。 魔族部众顿时面露狂热,高声吼着,一个接一个地钻入通天塔下,立即被压得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看见了,然而没有人犹豫,前仆后继,很快成堆的尸体就将通天塔抬起了几尺。 云河挥手令妖族去抬起通天塔。 “一、二——一、二——”妖族们一齐喊着号令,踏着魔族的尸骨,将通天塔缓缓抬了起来。 海水冲击得越来越快,所有人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涨,整片归墟海仿佛被众人的喊声点沸了一般。 魔帝和魔君看着通天塔即将立起,他们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天界,我们就要回来了! 沏雪,这一回,我们一定能找到你,一定! 没有人发现周围有庞大的黑影在缓缓靠近,寒冷袭来。 “鲛人来了!小心!”后方海巫忽然发出了嘶吼,就向着来人施起了咒术。 “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魔君握住开天戟,转身冲向黑影。 魔帝面色冰冷地向鲛人赶去。 云河飞向通天塔,一条虚幻的巨龙从他体内冲出,狠狠撞在了塔上,伴随着魔族人绝望而愤怒的高吼,通天塔向着归墟之底倒了下去。 “不!”衡大吼一声,通红的双目圆瞪,他试图挡住通天塔。 而大部分魔族像是要抓住珍贵的宝藏般,疯狂涌向通天塔,伸出手拼命去抓,想要阻止它下坠。 “下去抬住它!”徵下了命令,与彻齐齐纵身而下。 大半魔族哗啦啦地跳了下去,妖族则被云河护住了。 “你!你没有入魔!”离疆瞪着云河,想要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 云河冷笑一声,两人的弯刀“铛”地交锋。 “杀了他!”心魔怒极,沉声命令着余下的魔族。 黑气向云河聚集而来。 云河命令妖族退出危险地带,同时运起了镇魔印和龙血珠抵挡。 然而魔族前仆后继,逆着他的杀招前来,不消片刻就有魔族附在了云河身上,张口去撕咬他。 远处鲛人与海巫、魔帝、魔君展开了厮杀,海水浑浊起来。 云河则抗击着被激怒的魔族,被它们缓缓拖向了归墟海。 “云河,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让所有妖族,都落入我魔道吧!”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中,离疆的声音变得诡异。 然而惊雷响起,冷烈冲向了离疆。 “你也……”离疆不可思议地看着雷鸣剑刺在自己胸口,“我明白了!你们竟然瞒过了我!” “现在才明白,晚了!”冷烈说着,上前一步推动了离疆。 白菀在远处看见了异变,还没反应过来事情的起因。当离疆落入归墟时,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难过还是轻松。 那边魔帝察觉到了云河与冷烈的倒戈,用长槊刺死了一个鲛人,吼道:“原来是这样!魔族听令,把所有人推入归墟!孰胜孰败,在归墟见分晓!” 于是魔族不再逆着归墟想要冲出包围,他们扑向了妖族,战况顿时逆转,妖族在巨流和魔族的冲击下向着深渊步步退去。 * 金波海鲛人带着海底巨鲸和鲨群前来,搅起浑浊的海水,一时间与海巫难分胜负。 而魔帝与魔君改变策略后,云河与冷烈竟难以抵挡,妖族眼看就要被漩涡吞噬。 按照云河原本的计划,把心魔和一半魔族推入归墟便是成功。而如果双方都落入了归墟,那么此战便毫无意义,因为所有人会在归墟之底厮杀,而后随着归墟倒流,去往天界,那时候他们已不是神族的对手,凡界仍是无法避过这一劫。 所以他们不能让魔族的策略成功! 云河暗暗通知了所有妖族,寻找魔族的间隙冲出去,再找机会对付余下的魔族。 白菀躲在一个银狐战士身后,看着云河在前方奋力厮杀,心情复杂——云河突然对离疆他们动手,是因为他记恨离疆?他那样做,是为了自己吗?离开归墟后,自己与云河,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银狐战士被逼得步步后退,魔族人枯瘦的双手就要撕下他的左臂,但他依然死死抵抗着,扭头对白菀说道:“王后,王已经掉入了归墟,请你振作起来!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 听见离疆的名字,白菀有些恹恹——有云河在,族人对凡人复仇已经无望,自己对离疆的期待也就淡了啊…… 但是还好,云河还在身边,而那个凡人铁宁玉,死得正是时候……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让所有人或恨或喜—— 昏黄猩红的海水中,一袭红衣像是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正快速往这边靠近,金光和红光溢开,在魔族间杀出了一条路。 “是她!她没有死!”魔君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欺骗,他扭头怒视着云河。 在铁宁玉死去的一刻,他曾为她惋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用凡间千万人性命去救沏雪的念头,因为沏雪也曾那样不顾性命地要守护这个凡界。 而这竟然只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局! 白菀怔住了,保护她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她看着铁宁玉与云河远远对视时的眼神,自己忘了躲避魔族的攻击。 九阙长老挡在了她的面前,在他缓缓枯萎下去的同时,黑气从他的体内溢出,他即将入魔。 他虚弱地说道:“白菀好孩子……别忘了你肚子里有离疆的血脉……保护好他……所有族人,都不能忘记与凡人的仇恨,告诉你们的孩子,凡人和云河都是我们的仇敌!不要忘记!”九阙的手指抠得白菀生疼,他转瞬就入了魔,伸手要来杀白菀。 银狐族人早已被冲散,白菀尖叫着想要躲避,却被九阙长老死死抓住了。 一道金光飞来,将九阙打倒在地,铁宁玉杀了进来,她并没有看白菀一眼,就继续挥剑抗敌。 “所有人,稳住脚步!”云河放声吼道。 然而原本不相上下的双方,在越来越强的海水冲击下,高下立见。 但漩涡忽然慢了下来,泓泱带着鲛人和鲸、鲨,一边对抗海巫,一边用灵力缓缓凝住了周围的海水。 “杀出去!”云河当先为妖族们杀出了一条路,妖族们士气大振,往外冲去。 鲛人凝成的坚冰很快就被海水冲破,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运起灵力,要为妖族再次立起屏障。 魔族很快就追了上来,又将妖族往归墟拉去。 鲛人拼尽全力想要凝住海水,然而他们越来越力不从心,不少鲛人被海巫重伤。 “打乱了我们的部署,还想离开这里?我要让你们功亏一篑!”魔帝高声说着,缓缓举起极夜天槊,黑气将所有妖族笼罩住了。 “是去还是留,不是你说了算!”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是威赫带着神武门赶来了,慕江死士与巨蟒的身影也由远到近,加入了厮杀。 鲛人们便从海巫的围困中腾出手来,阻住了海水疯狂加速的趋势,妖族便稳住了脚。 魔族与大敌静默相对。 魔帝冷冷看了云河等人一眼,说道:“你们下得一手好棋,连心魔都被你们骗过了!”说着,极夜天槊忽地刺出。 云河淡然一笑,说道:“彼此彼此,我们为了找出心魔,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从你被离疆重伤一直到现在,这些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不错。早在你们来到承极山与我们和谈时,冷烈就带来了心魔混入的消息,之后为了引出心魔,冷烈有意在大庭广众下现身,但心魔没有出手。所以我们猜测,心魔应当有了成熟的计划,所以他不屑出手把冷烈灭口。” “你们很快就锁定了离疆?” “不,心魔有可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甚至潜伏在我这里。但我们猜出了心魔的计划——他要抢夺龙血珠和妖皇令,那样他就能操控妖族,更能让宁玉入魔,一举两得。所以我一直等着心魔动手,直到小菀说要见我,我知道心魔要有所行动了。” 魔帝顺着云河的话说道:“你就借着被离疆重伤,找到了冥王寥寂,请他暂时带走那些凡人的魂魄,这就给了你一个入魔的理由。你入魔后假意杀了那些凡人,一是让我们放松警惕,二是让他们趁机做好部署,偷袭我们!” “不要与他们废话,用镇魔印,镇住他们!”威赫不耐烦地说道,“全都推下归墟海,一了百了!” 云河默然不语,之前没有人知道心魔的踪影,所以对抗魔族的计划他没有轻易告知各门派,只有铁宁玉和冷烈知道把所有魔族推入归墟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此时威赫耐不住性子想要一举镇压魔族,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等,等更重要的人出现,那样才能更好地结束这一场魔族之乱! 青眉四处张望,没有看见明迦,心中已经了然——云河在等的,就是罗浮山弟子! 而魔族也在等,等着海水在双方的谈话中冲破坚冰,将所有人推下归墟!一旦下了归墟,摆在双方面前的只有一个结果——登上天界,面对神族。那么云河他们就只有一个选择——与魔族联手! 于是魔君淡淡地、悠悠地发问了:“之后的事我们已经清楚了,我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能骗过我们,让我们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铁宁玉板着脸说道:“多亏了冷先生。”说着,她向冷烈看了一眼。 冷烈道:“要让你们相信铁宁玉死去、云河入魔,就要用上隐术。我在攻击铁宁玉时隐藏了她的长生咒,她在冥王的帮助下‘死去’。而我同样用隐术隐藏了自己与云河的心智,让你们以为我们入魔了,你们却看不出我们已经把所有镇魔的经法都练得纯熟,根本不会再受心魔影响。” “好。”魔君似笑非笑说道,“我们原本以为,妖皇云河与不死的铁宁玉已经够难对付,没想到我们却低估了你。” 自己的才智被对手夸赞,冷烈露出了骄傲而不屑的笑。 “但在归墟面前,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又算得上什么!”魔帝忽然狂笑起来,极夜天槊举起,鲛人身后的冰墙哗啦啦地破裂。 鲛人们避之不及,大半负了伤,而海水轰然而来,将所有人往归墟席卷,魔族更是疯狂地拖住妖族,不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妖族们绝望地哀嚎起来,这一回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就算没有魔族拖着,他们想要逃离归墟的力量也是不容易! 魔帝看着妖族痛苦挣扎、云河等人竭力想要杀出去的纷乱场景,微微地冷笑起来:“你们机关算尽,最后还是会向我们低头,如果你们还想保住凡界的话!” 云河在狂流中冲向魔帝,神龙呼啸,勉强拦下了几个妖族,然而更多的妖族就要落入归墟! 整齐的唱诵声忽然顺着巨流而来:“九天诸神,开地狱之门!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以吾身,永镇邪魔!” 金色光芒如阳光般在海底散开,炼狱一般的景象也变得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青眉怔住了,罗浮山还是出现了,他们是作为魔引出现的! “不!”在青眉的厉声高吼中,明迦率先转身往海面上游去。 而所有魔族,包括魔帝与魔君,都被激发了魔性,向着罗浮山弟子狂奔而去。 在魔族眼中,罗浮山弟子成了他们最渴望的猎物,归墟的力量也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魔族大军疯狂地逆行,为妖族开辟了前进的通道。所有人像是一齐射出的箭支一般,追着罗浮山弟子冲出了越来越大的海底漩涡,冲出了海面。 而罗浮山弟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往西赶去,一些落后的弟子被魔族追上,眨眼就被他们撕扯吞食得一干二净。 云河、铁宁玉、威赫、冷烈以及妖族死死追着,生怕走漏了一个魔族。 青眉骑着一匹骏马从几人身边往前赶去,被云河一把拉住了。 “青眉,不要误了大事!”云河说着,用妖皇令命她退了下去。 “大事?凡界存亡是大事,可是对我来说,明迦的生死才是更大的事啊!”青眉说着,为了能冲破妖皇令的支配,她恢复了狐身,竭力往前奔去。 云河无奈而心痛地不去看她,这些天的动乱里,所有人都付出了太多,可他何尝不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呢? “云河,让我去找明迦,我不会阻止他!我也要成为魔引!”青眉的呼声让云河越发难过。 他索性让青眉闭上了嘴。 双方大军隆隆前进,震撼着这片天地。魔族已经失去了理智,欢呼着去吞噬罗浮山弟子,而妖族则一边狂奔,一边幻想起了尚未来到的胜利喜悦。 大战之后 就要到罗浮山时, 明迦等人已经快要力竭, 越来越多的弟子被魔族吞噬, 尸骨无存。 而一路上, 海巫想要帮助魔族摆脱魔引, 却被泓泱带领鲛人士兵围住了, 双方纠缠在一起, 就被大部队抛在了途中。 罗浮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魔族也到了疯狂的地步,魔引被吞噬得只剩了一小半。 “明迦!”青眉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声, 就要往前冲去。 “你退下,我去!”云河说着,就与铁宁玉、威赫等人奋力向前赶去。 然而魔族被魔引诱惑着, 他们不知疲倦地快速前行, 几人好不容易才追到他们前方。 青眉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断传入铁宁玉耳中,她心中不忍, 对云河说道:“能不能想一个办法, 在进入罗浮山前把明迦他们救出来?” 云河看了身后魔族一眼, 看见连魔帝、魔君的脸上都是疯狂之色, 他们的理智已经完全被魔性所淹没, 其他魔族就更不必说, 一个个看着罗浮山弟子眼放异光,他不由感叹魔引的威力之大。在确定了魔族人听不进自己的话之后,他说道:“在即将进入罗浮山的时候, 我会派人把他们抢出来!” 铁宁玉心中了然, 一定已经有许多人在罗浮山下严阵以待了。但她与云河、威赫对视一眼,决定提早做准备,在救出罗浮山众人的同时,将魔族死死打入山内的封印之中! 妖族和各门派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罗浮山在明迦等人的唱诵声中豁然洞开,每个人都不由运起了所有灵力,以防魔族突然四散逃跑——到时候会功亏一篑不说,所有人还会遭到魔族反噬。 而就在明迦等人要进入山体的一瞬间,狮族、犬族和猫族一跃而起,抓住这些灰袍身影就往两边撤退。 接着青秋山和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冲杀出来,魔族还没有来得及去追罗浮山弟子,就被他们用镇魔印围住了。 花族破土而出,与众人一齐作战,转眼间魔族重伤无数。 云河、铁宁玉、冷烈等人合力,将魔族生生推入了罗浮山的封印当中。 “快封住他们!封住他们!”威赫一边冲上去一边对众人大喊,然而浓厚的黑气突然向着山外冲来。 云河将威赫往后一拉,只要慢哪怕一瞬间,威赫就会被黑气吞噬。 所有人将罗浮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山上金光涌动,而魔族疯狂地冲击着封印,令山体震颤起来。 “明迦!”青眉跌跌撞撞地向罗浮山弟子冲过来,看见他们已经累得就要虚脱,她泪流满面,情不自禁地捧住了明迦的脸仔细端详。 “不行,这里的封印力量不够强,他们就要冲出来了!”铁宁玉对众人说道,即使她用上了乾坤玉,灵力骤增,但还是难以抵挡魔族的冲击,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美人?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秃……驴?”狮王辽原看见了青眉的情状,有些失魂落魄,但他被云河那边的异动惊醒,忙放下罗浮山众人,带上族人,与猫族、犬族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魔引都没法让他们乖乖呆在山内吗?”一直埋伏在附近观察战况的长鱼翼赶了过来,震动让他几次差点摔倒。当他看见明迦等人时,他不免大惊失色,道:“不好,魔引在山外,魔族会不顾一切要往外冲的!” 云河与铁宁玉对望一眼,他们清楚地知道,以山内魔族的力量,本来最多只能与他们打成平手,但因为有了罗浮山作魔引,魔族的欲望被激发,冲出罗浮山是迟早的事。 “罗浮山、能困住我们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山内的魔族齐声嘶吼着,金色封印在一层层地崩塌,地动山摇。 “快点想办法!”威赫高声道。 “妖皇,再不做决定,我们会被魔族吃光的!”有妖族怒吼了起来。难道他们九死一生,却要在即将成功时,因为妖皇的一时心软而被葬送吗?! 所有人的目光在云河、铁宁玉与青眉、罗浮山弟子之间流连。魔族的攻击让他们痛苦不堪,他们咬牙承受着,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几人。 云河沉默片刻,皱眉向长鱼翼问道:“有没有办法解除魔引的咒术?山外没有了魔引,魔族的疯狂就会减退。” 长鱼翼呆住了,显然在思索自己所阅读的典籍,最后他苍白着脸摇摇头,道:“没有一本书有记载解除魔引的办法……” 青眉流着泪听见了几人的对话,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山体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魔族的声音和寒气侵了过来。 明迦缓缓睁开了眼睛,仿佛在片刻间,他就面色如常,他对青眉温润一笑,就站了起来。 “明迦,你要做什么?!明迦!”青眉强撑着站起来要去拉住明迦,但更多的罗浮山弟子相继起身,将她的路挡住了。 最后一道封印破开了,黑气向外倾泻,当先凝成了魔帝和魔君。 云河与铁宁玉不约而同地冲上前去,冷烈也举起了雷鸣剑。 双方交锋,天地变色,龙吟虎啸。 然而本该势均力敌的一次交手,云河这方却被无情地碾压。 后方修炼之人与妖族都被震惊了,一时间没来得及出手。 唐坤派来的大军将领最先反应过来,高声下着命令:“众将士,冲!” 随着这一声呐喊,修炼之人和妖族也行动起来。 但为时已晚,魔族已陷入癫狂,所触碰之人,但凡是修为稍低的,都被他们吞噬殆尽,只有云河等强者在苦苦支撑。 罗浮山仿佛进入了严冬,天空就要下起雪来。 然而忽然天降火光。 “赤焱!”玄女低呼一声,接着她看见了赤焱身边那个苍老的身影——沙罕!赤焱居然请来了他最鄙夷的沙罕! 云河对着空中火红色的身影点点头,没想到赤焱果然不负重托。 赤焱也点头回应云河,接着他对沙罕说道:“师父,魔族是世间最难摧毁的存在,连死亡都无法打败他们。弟子想看看师父的圣火可有那样的威力。” 沙罕笑眯眯地说道:“我的好徒儿,真会给为师出难题。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的造诣!”说着,他略显苍老的身影突然快如闪电,沿着罗浮山绕了一圈,大火冲天而上,拦住了魔族,却也烧到了不少人。 云河心中一惊,没想到沙罕下手竟毫不留情!他冲向被烧着的人,但他们已经灰飞烟灭了。他沮丧而懊悔地倒吸一口冷气——找沙罕来帮忙,是对是错? 赤焱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正要违心地奉承沙罕几句,就看见有黑影穿过烈焰而来。 “他们出来了!”铁宁玉说着就迎上了魔族。 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而沙罕原本满意地眯着双眼,此刻也不由睁大了,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瞪了赤焱一眼,像是在说“你是故意让我出丑”,就拂袖而去。 赤焱也不去追沙罕,也投入到了战斗中去。 但魔族很快止住了脚步,因为明迦开始往上冲来,他带着决绝的表情,哪怕烈焰焚身,也要将魔族封印在罗浮山内! “明迦!”青眉竭尽全力拨开罗浮山弟子,哭着往山上追去。但她只看见倾天的大火下,那个灰袍俊秀的青年回头对她温柔地一笑,就坚决地投入了火海。 所有灰衣青年也都跃进了大火中,几乎在同时,魔族放弃了与他们激战的凡人和妖族,齐齐转身冲入大火中。 “明迦,带上我!带上我啊!”青眉泪如雨下,她在靠近火焰前的一刻被云河与铁宁玉拦下了。 “玄女,把她带下去。”云河肃然命令着,此时连妖皇令都对青眉起不了大的作用。 青眉最后被辽原带了下去。 “设封印。”在青眉的哭喊声中,云河铁了心说道。 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封印将罗浮山围住了,大火内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青眉的哭喊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一反她平日魅惑的举止。 站在大火外的所有人都不好受,即使青眉此时没有用媚术,但他们都被她的悲痛所感染,却又不得不守在火海外,防止魔族再度逃出。 长鱼翼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好了,魔族一定不会出来了,除非山外还有魔引。” 云河心情沉重,他不敢想象那些仅仅活了二三十年的年轻人在大火内遭受着什么,更不忍去想作为自己好友的青眉,此刻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铁宁玉也不禁湿了眼眶。她不禁想,如果大火里的是云河,不,就算不是云河,她也无比心痛。 罗浮山上下与神武门一样,都能为了苍生而毫不犹豫地赴死。方才明迦跃入大火前的那个回眸,何其悲壮,却丝毫没有任何恐惧与不甘。 虽然自己此时也在为了凡间而战,但在得到长生咒前,自己能做到为了毫不相关的人去死么? 这样一对比,她对明迦、明提等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众人终于撤下了罗浮山,开始清点伤亡。 各门派大多在承极山遭遇过云河的“屠杀”,但此时尚有不少精锐生还。而在承极山“遇难”的妖族中,狮族、犬族、猫族大半赶来了,豹王疾风不见了踪影。 云河在心中暗暗叹息,知道没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命数已尽,而慕江死士和巨蟒,已经葬身在了归墟海。 唐坤的军队也有小半伤亡,他们在与云河、铁宁玉、威赫寒暄一阵后,就带上他们的口信向帝都开去,云河邀请唐坤出兵支援接下来与神族的大战。 伤亡超出了众人的意料,正在他们悲伤地相互安慰时,花族终于出土了,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 “哪个王八蛋,居然又放火!”喇叭花一半趴在地上,一半还埋在土中,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大骂起来。 赤焱尴尬地咳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花族。 花族又开始了嬉笑怒骂,众人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有青眉越哭越伤心,虽然已经止住了哭声,但还在抽噎个不停。辽原一手扶着她,只能唉声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 罗浮山事了,云河对众人道:“各位先回承极山去休养一阵,我与宁玉、冷先生去助金波海制服海巫。” 众人便收拾好,整装待发。 青眉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辽原耐心地陪伴着她,与众人一起慢慢往承极山启程了。 紫藤和喇叭花等人四下张望,没有看见花神和花潮的身影,他们大呼小叫地赶回来,对云河说道:“不好啦,我们一直没有看见花神他们,他们不会、不会是……”说着,花族一个个泪眼汪汪,眼看就要哭了起来。 云河说道:“他们一直在帝都看着魑魅,否则今日这里的事未必能有这么顺利。”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他们了……”喇叭花一脸向往地问道。 食人花嗤笑道:“你是喜欢上了天天被花神臭骂的感觉了啊?” “呸呸呸!”喇叭花按住食人花的脑袋,把他往一边推去。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云河说道,他和铁宁玉、冷烈都差点被花族的打闹逗笑。 说完,三人不再与花族多言,双方分道扬镳,花族追上了前往承极山的众人,而三人往东赶去,找到了正在与海巫对战的鲛人。 海巫一族术法诡异,鲛人全靠着人数众多,才没有败下阵来,他们看见云河等人赶来,士气大振,很快就展开了反扑。 制住海巫后,云河再次向泓泱承诺,在天界之战后归还龙血珠。 泓泱屏退了下属,向云河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万年一度的天界述职大会,到时候你我都要上天界禀报凡间诸事,大会结束后便是归墟海倒流、神族毁灭凡界之时,妖皇可有什么打算?” 云河沉思片刻,说道:“我想在召开大会时部署妖族和凡人进入天界,攻其不意。” “可是天界处处是布防,任何人进入天界都会经过严格检查,妖皇身上的龙血珠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妖皇去往天界的真实目的。” 铁宁玉问道:“那么海王有没有能够躲过天界检查的办法?既然要与神族展开大战,我们要隐瞒的就不只是龙血珠,还有我们的千军万马。” 泓泱摇头道:“唯一的办法是让海巫去迷惑神族,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铁宁玉点点头,便看向冷烈。 冷烈当仁不让地说道:“我有办法。我会隐术,银狐族也会隐身,我花些时间加以研究,能隐藏住神龙的力量,也能让我们的人不被神族发觉。” 泓泱闻言,不由感到惊喜,不止是因为这几人能解决登上天界的最大难题,更因为他们先询问了自己,才亮出他们的底牌,这在鲛人眼里是谦逊的表现。 云河又道:“至于部署的细节,还请海王到承极山相商。之前魔帝与魔君给我们留下了天界地图,我们可以对照着做下进攻计划。” 泓泱点头道:“等我先将海巫押回囚龙谷,再来找妖皇商议。” 于是双方告别了,各自上路。 回到承极山的路上,云河始终眉头紧锁,铁宁玉也默默地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地提起了青眉的事。 “经历了这件事,青眉姑娘恐怕会消沉很久。”铁宁玉叹道。 云河无奈地说道:“希望她能像对待小轲他们的死那样,尽早从悲痛中走出来。” 铁宁玉微微摇头:“罗浮山和小轲他们不一样……青眉是亲眼看见罗浮山弟子赴难,而且他们无时无刻不被群魔围攻,永世不得超生。小轲他们尚且能够转世。我们对死去的人抱着希望,对明迦他们,就只有绝望了。” 云河点点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青眉与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们却没办法保全她的心上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说完,他顿了顿,向冷烈问道:“冷先生,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罗浮山弟子救出来?” 冷烈深受魔族之害,自然不愿任何人再去冒险救人,就摇头道:“要救他们,无异于火中取栗。我暂时想不到万全之法,就算有,也不敢保证绝对有用。” 云河与铁宁玉有些失望,看来少不得要让长鱼翼再想想办法了,但如果救出罗浮山弟子真的有风险,也只能放弃救人。 回到承极山后,云河与铁宁玉马不停蹄地去找长鱼翼,他们提出了种种想法,但不是没有可行性,就是太过冒险,最终都被否定了。 两人只好离开了长鱼家族的住处,在经过青眉屋外时,他们不由往窗内望去。 青眉神情有些恍惚,玄女在一旁轻轻地安慰着,赤焱守在房门内,而辽原站在屋外百无聊赖地踱步,时而往青眉那边看一眼。 玄女低声说道:“你不要太着急了,罗浮山弟子一定有办法隔绝魔族,否则他们没办法把魔族长久地镇在山中。等天界一战过去,我们会先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赤焱冷冷说道:“要救人,没问题,但是青眉你不要对那个凡人迷恋太深了,凡人与妖族,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辽原闻言,赞赏地看了赤焱一眼。 云河却皱皱眉,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赤焱方才那一番话会在不久的将来对自己说。 青眉沉默片刻,说道:“我要回罗浮山去。” 赤焱警惕地站直了身子,说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你不可能活着越过沙罕的火。” “但我看见明迦他们毫发无伤地进去了!我不会贸然行动,我会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把人救出来!” 赤焱为青眉的固执感到恼怒,他说道:“现在连云河他们都没有办法,你又能想出什么办法?你去了只会失去理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眼看屋内三人就要起争执,云河心中不忍,就要上前去劝他们。 铁宁玉将他拉住了,低声道:“是我们把魔引之事公之于众,罗浮山才会自告奋勇成为魔引,我们的出现只会让青眉姑娘更加不好受。赤焱、玄女与她相熟,还是让他们劝青眉比较好。” 云河点头同意了,这么细微的关节,自己方才疏忽了。 两人在山间巡逻了一圈,所有人都已经歇下了,而在从罗浮山回来的途中,百姓们也开始回到家园试着重新生活。 凡间似乎归于宁静,但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想到这里,云河默默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烦躁而无奈。 铁宁玉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就柔声说道:“云河,奔波了这么多天,你赶紧去休息吧。”说着,她幻化出一间屋子。 云河拉住了铁宁玉,用双手将她的手拢住了。他看着那张明艳而坚毅的脸,心中无比知足,却又害怕自己这样的举动最终会伤害了她。 青眉与明迦尚未相恋,她就已经伤心到了那样的地步。而如果在天界之战中自己也遇难,不知道手中握着的这个凡人女子会有多绝望。 他知道,像她们那样的人,魅惑人心如青眉,坚韧无比如宁玉,虽然看似无情,但是一旦动了真心,就会把那份情意当做珍宝一般,一旦爱意那端的人离去了,她们也就坠毁了。 可是青眉的痛苦会随着她的轮回转世而消散,宁玉却要永远忍受煎熬。 所以他停住了要把铁宁玉靠在自己胸前的手——只有减轻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痕迹,她此后才不会那么痛苦。 铁宁玉看出了云河的忧虑,就轻轻握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云河的手在轻轻地颤抖,却是那样温暖。 她不禁热泪盈眶,忙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幸福的微笑。 云河知道她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自己心里更加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不,谢谢你。”铁宁玉睁开眼睛,隔着泪光望着云河。 这一望,就把自己与云河之间所有的记忆都勾了起来。所有的爱恨,在此时都化作了甜蜜;一直以来的相伴,都深深地刻在了她心底。 “谢谢你,云河。”她哽咽着说道,“我感激和你这一路艰难的同行。而将来会怎样,是福是祸,我不奢望知道,我只想一直站在你身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云河闻言,忙用另一只手擦去了铁宁玉流下的泪水,沉声道:“如果我在下一战中离开了,你要记得每天开心。你的一生那么漫长,你会遇到许多更优秀的人,与他们迎接凡界的祸福;你会遇到更多能配得上你的人,与他们相恋相知。”云河故作坚强地说着,也哽咽起来。 铁宁玉忽然放开了他的手,捧住云河的脸,仰头说道:“不,我要你答应我,你会从天界活着回来。” “好,我答应你。”云河强忍泪水,对她微笑道,心中立即飞速思考起与神族作战的部署,因为唯有那样,才能不负自己的诺言。 铁宁玉踮了踮脚,深深地吻在了云河的唇上。接着她说道:“因为我这一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 云河心中激荡,再也顾不上退缩,低头吻上了心爱的女子。这一吻,更坚定了他要从天界全身而退的决心。 ** 明阙城的皇宫内,花潮焦急地等待着云河的命令。 “云河怎么还不回话,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待多久?!”花神不耐烦地说道,“魑魅每次转醒我都要把她麻晕过去,再麻下去我真怕把她给弄瘫痪了!” 花潮不去理会花神的话,凝神试着寻找妖皇的方位,这几天以来她与云河有过几次交流,她想自己应该就要找到云河了。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就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花神停止了念叨,关切地问道。 花潮脸红心跳个不停,她看见了一对男女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原来妖皇是那样的妖皇? 如果说花神是她心中的爱恋,那么云河就是圣洁的神明,是唯一可以与花神相比肩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他、他竟然…… “眼睛痛?把手拿开,我给你吹吹!”花神用蛮横的语气说道。 花潮忙从云河那边收回神思,庆幸云河没有发现自己,但脸越来越红。 “你这是中了什么邪?”花神不解地问道,接着他的脑袋被人重重砸了一下,他一阵眩晕。 “魑魅!”花潮惊呼一声,又想去追逃跑的人,又想扶住花神。 “快追!”花神忍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由花潮扶着往前追去,嘴巴一刻也不停,“倾欢,你看你越睡越美啦,你怎么不多睡几天!” 两人伸出藤蔓要去捉拿魑魅,然而十余只巨兽从她身后跃出。 “小心!”花神拉住了花潮,繁花披风展开,挡住了妖兽的攻击。 漫天花雨落下。 花潮仍处于惊吓之中没缓过来。花神却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花潮这才回过神来,羞得磕磕巴巴说道:“魑魅、跑、跑了!” “她一定是去找云河了,让那兔崽子对付她吧!” ** 云河浑身燥热,然而耳朵烫得厉害,他料想一定是千里之外的花神又在骂自己。但他顾不得这些,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情不自禁地低吼了出来,声音盖过了铁宁玉苦苦压制着的喘息。 * 天就要亮了,承极山还在沉睡之中,白菀却始终没法睡着,她起身向云河的住处缓缓走去。 腹中的孩子似有似无地动了动,她皱皱眉,对这个小生命又爱又恨。 身后有几名战士悄悄跟了上来,白菀没有理会他们,她知道有的是因为出于对离疆的崇拜,有的则是因为爱慕着自己,所以他们自发地在暗处保护。 她对自己的柔弱引以为傲,只要自己楚楚可怜地往族人那边一看,就会有人豁出性命想要她开心,包括离疆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族中勇士。 曾经云河也会被自己的眼泪所左右,但现在他变得那么彻底…… 终于来到了云河屋外,她停下了脚步,她要一直等到云河出门,然后告诉他一个重要的决定。到时候,就算他不回心转意,也会从此对自己无法忘怀。 她在晨光中微笑起来,看上去凄美而纯洁,仿佛一朵出水芙蓉。 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听见了屋内的声音,是铁宁玉! “云河,你怎么醒这么早?”铁宁玉的声音并不高,但白菀有意偷听,她的话就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耳中。 “习惯了。”云河的语气是愉快而温柔的。 “但是你昨晚……辛苦了……”铁宁玉顿了顿,让白菀怒火中烧,她继续说道,“你还是多休息会儿吧,大家都休整好后,我们又有得忙了。” “你醒得比我还早,我怎么好意思睡。” 两人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打在白菀身上——他们昨晚……一直在这个屋子里?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之间会做些什么! 她竭力保持着清醒,继续听两人的对话。 “我有长生咒啊,根本不会困。” “我有龙血珠,那点小事累不到我。”云河应该是笑了起来,铁宁玉也忍俊不禁。 白菀气血上涌,差点晕倒过去,有几个战士想上前来扶住她,她侧头对他们摇摇头。 屋内没有了声音,很快,铁宁玉就开门出来,一袭红衣在晨雾中鲜艳夺目,将她衬得如同一朵覆盖了冰雪的海棠,冰冷艳丽。 白菀又气又恨,看着这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凡间女子,一时说不出话。 铁宁玉看见白衣单薄的银狐,知道她来者不善,但她此时心情不错,就露出一个深深的笑,说道:“你来找云河?他这几天有些劳累,需要好好休息,你晚点再来吧。”说着,她提了朱砂就要往弟子们的住处走去。 白菀强压下心中怒火,也笑了笑,道:“他是在你身上劳累过度了吧?” 她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但正好让身后的族人听见了,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铁宁玉,就算他们无法在内心尊云河为王,但是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云河与凡人…… 两个人都无耻! “你们无权议论我和宁玉的事,不要逼我让你们闭嘴。”云河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他的身影来到了铁宁玉身边。 两人都神情冷峻,仿佛天造地设一般,但在几只银狐看来是臭味相投。 白菀胆怯地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云河哥哥,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我想回青泽去……” 云河与铁宁玉并没有被她的话震惊,大战在即,两人无暇过于关注白菀,最多是云河抽空留意一下族人的动向和白菀的安危。 所以云河只是淡淡问道:“为什么?”他想知道白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河哥哥,我们世代在青泽草原上居住惯了,这承极山我住不惯,所以我想趁现在,带上无法参战的族人回青泽去,云河哥哥与族人们也好安心去天界。”这是她挽回云河的最后办法,当所有老弱东归时,云河一定会在百忙之中分神保护他们,而自己就能在归去途中,一点点地唤醒云河对自己的感情。 云河沉默不语,当初是族人们用“灭族”来抛弃了他,也抛弃了家园,如今青泽已经有了新主人,一旦白菀他们回去,双方定少不了争斗,他不想任一方有伤亡。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议。” “可是云河哥哥……”白菀还要再说,却被铁宁玉打断了。 “白菀姑娘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么早就赶过来,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铁宁玉面带微笑。 白菀气得说不出话,自己最恨他人在云河面前提起自己的身孕,那个凡人心机却那么重,不直接提起,而是点到即止。 云河对战士们下了令:“你们送小菀回去吧,如果有事要宣布,我会去找你们。” 说着,两人并肩离开了,留下白菀生闷气。 而为了维持自己在战士们心中的美好形象,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怒意,反而对几人露出了无奈又感激的笑,让战士们心中对她充满了愧疚。 他们暗想: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一定要替白菀多说几句,让那个凡人羞得抬不起头! 这边白菀还在心中为云河黯然神伤,那边云河等人已经聚在了一起商议天界之战。泓泱正好带着将士们赶来,唐坤也派了几名修炼之人作为使者,几方坐在一起共商大计。 天界的地图被打开,琼楼玉宇渐次立起来,在众人眼里却是硝烟弥漫的画卷。 “你们以为光凭这幅地图,就能打败神族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魑魅翩然进了屋子。 鲛人士兵立即拔刀相向,杀意激增。 泓泱亲手将身边一个士兵的剑推了回去,那士兵激愤地说道:“是她杀了溟沧海王!她是我们海国的仇敌!” 泓泱面色如常,说道:“我知道。”就不再说话了。 部下们感受到他的威压,都收回了剑,不再提起溟沧的事。 魑魅被人刀剑相对,也不生气,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屋内的每一个人。 云河问道:“莫非这幅地图上没有把天界的布防都标记出来?” 魑魅忽然收起了笑,面色严肃地问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魔族被你们镇压在了哪里?!” 提起打败魔族,威赫有些得意,就要如实回答时,被铁宁玉拦住了。 她说道:“在归墟。现在归墟的力量极强,你是不可能把他们救上来的。” 魑魅笑道:“不可能,如果魔族在那里,归墟倒流之时,就是魔族现世之日,到时候你们就会腹背受敌,被神魔二族歼灭。” 青眉忽然开口道:“师父,他们在罗……” 话还没说话,云河就让她沉默了。 “他们在罗浮山。”魑魅点头道,“其实不用你们说,我已经查到他们的下落了,一半在归墟海,一半在罗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魔族都镇压在罗浮山,反而要多此一举去一趟归墟?” 既然魔族的下落被魑魅看透,云河也就不加掩饰,说道:“我们力量有限,无法把所有魔族直接带去罗浮山,所以我们先去了一趟归墟海,只留了一半的魔族在那里,那样即使他们再度现世,对我们的威胁会小一些。” 冷烈接着说道:“我们趁魔族下海时,在罗浮山设了埋伏,这也是我们不得不先去一趟归墟的原因。” 威赫见众人说了那么多,却不让自己说话,他不服气地说道:“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不会是想要去救魔族吧?别做梦了!” 众人面色如常,心中却对魑魅更加警惕起来。 魑魅摇头笑道:“天界述职大会将在四日后开始,我与其去浪费时间和精力救魔族,不如与你们商量出一个完美的对抗神族的计划。” 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了地图,一些楼宇开始移动起来。 赤焱皱眉道:“这是如今的天界情况?看来与魔帝、魔君他们所知道的天界有了变动。” 魑魅点头道:“虽然有变动,但是影响不大。最重要的是,天界与凡界之间有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只在需要时让特定的人进入天界。所以你们的千军万马想要偷偷上天,就必须要打开一个入口而不被神族发现。”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听魑魅一一说起了神界的关键位置。 正商议间,花神和花潮赶了回来,他们看见众人竟然没有与魑魅翻脸,不由满腹疑惑。正想出口问铁宁玉是怎么回事,然而花族闯了进来,将他们拖出屋去叙旧了。 花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行动如风,还留下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驱散了屋内的沉闷气氛。 铁宁玉看出花神已移情于花潮,心中庆幸,他们两情相悦,若是花潮能接受花神的怪诞行为,那就再美满不过了。 她收回了神思,专心致志与各门派和几位重要的妖族之王继续商议。 随着众人排兵布阵,地图也不断改变着。在一个个作战方案中,玉宇楼阁毁了又立、立了又毁,那看似圣洁的九天之界,已隐隐有了雷霆之势。 而凡界上方真正的天界,仍旧是鼓乐喧天,所有神族开始忙碌起来,为述职大会做准备。每个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在大会之后,他们将看见凡界崩塌,那里的力量将会随着归墟一同回到天界,神族便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开始下一个能维持万年的纸醉金迷。 一切商议已定,泓泱与唐坤的使者们离去了,众人也散去做各自的准备。 云河整顿了妖族,令他们抓紧时间休息、修炼,又命各妖族相互传授各自独特的作战之法。 铁宁玉则在威赫、玉璎等人的帮助下,夜以继日地训练弟子。 冷烈也倾囊相授,这个凡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在短短几天内就将这批修炼界新人打造成了进退有度、剑术精湛的战士。同时他昼夜不眠,将隐术传授给了每一个人。 赤焱与玄女却忐忑不安——青眉不见了! 云河得知后,说青眉去了罗浮山,自己会留意她的举动,她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述职大会的日子终于到了,所有人都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激昂和紧张,静静地蛰伏着,以做出最猛烈的攻击。 花神心中七上八下,虽然他离开天界日久,但终究不忍看见双方相争,一方是自己的好友,另一方是自己的故乡。他心乱如麻,越想越烦躁,就索性不再纠结,心想自己只要保护好又笨又弱的花潮就好了。 而魑魅的心也狂跳个不停,她双手合十,看着天空在心中默默说道:“圣华,我来了。你见了我,会有怎样的心情?是爱,还是恨?但是不管怎样,我要你们所有人后悔莫及!” 不一会儿,从高空飞来许多雪白的神鸟,来迎接妖皇和各国帝王的使臣去往天界。 抬头远远地看去,像极了一场大雪纷纷落下。 风云之会 雪白的凤凰降临凡界, 接走了云河、各国使臣和海王, 一齐来到了天界。 凤凰飞过了高山大泽, 终于来到了神族聚集的地方。 这里云雾缭绕, 无数宫殿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云河等人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凤凰掠过一片宽阔的广场, 无数白玉雕成的天马似要腾空而起, 气势磅礴。 云河冷冷地一笑,就是在这里,自己开始了这一生的波折与磨难, 可也正是这些阴谋,让他遇见了心爱的人和忠诚的好友。 上一次来这里,自己是来替父王、替族人受刑, 而这次, 自己要来指出神族的罪过! 凤凰飞过了一片又一片广场,终于在宫殿群的边缘停了下来。 云河与泓泱、唐坤的使臣对望一眼, 齐齐下了凤凰,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 是通天的白玉石阶。 神族的威势压了下来, 几个凡人使臣有些瑟缩, 云河与泓泱就当先拾级而上。 而当他们踏上石阶的那一刻, 在每个人眼中,同行的人都消失不见,唯有无数臣民在石阶两旁跪拜, 阵势之大, 让每个人都油然而生睥睨天下之心。 云河看见了所有妖族,包括离疆,恭敬地跪在两旁;泓泱看见了鲛人和海巫,以及海底的所有种族,他回头,低头看见石阶下的广场上跪满了陆地上的妖族和凡人。 高傲的王者之心被唤醒,他们各自往石阶上走去,走了许久,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应该会疲惫至极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石阶的尽头。而神族居住的宫殿群赫然悬浮在他们眼前的上方,不再有石阶供他们攀登。 仰头望着那庞大威严的宫殿,众人方才的雄心骤然被击碎。 他们明白了,纵使他们是凡间的王者,但在天界,他们仍要谦逊地仰望! 天马展翅飞下来迎接众人,而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过,是冥王寥寂,他直接坐着自己的坐骑幽冥鸟飞上了天宫。 云河与泓泱率先坐上了天马,飞入宫殿群。 周围宫殿内不少神族在围观众人,那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将死而无力挣扎的弱者。 云河与泓泱都看得明白,他们极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而大多数凡人使臣还沉浸在对天界的惊艳之中,除了唐坤派来的使臣,他清楚地知道神族的真面目。 终于来到了天宫之巅,云河下了天马,与泓泱并肩走向那座比海神宫还要恢弘数十倍的宫殿。 大道两边有身着金甲的神族士兵把守,而在大殿入口的上方悬着一面镜子。 云河想起了魑魅说的话:“任何人只要通过那面镜子,你的实力就会被门外守卫一览无余。” 现在,是时候检验冷烈的实力了,他为云河隐去了龙血珠的力量。 云河竭力不让心跳得太快,如果在镜子下被发现了龙血珠,那么神族会提前做下防御,之后的计划便难以实施。 然而两人在镜子下没有被看出任何异常,他们顺利地走进了宫殿。 宫殿内也明亮得晃眼,云河看见两边坐满了神族,而大殿的尽头,正中央坐着天帝圣华,他的左右手边分别坐着冥王寥寂和九天雷皇。 被众神环绕,云河体内的神龙忽然想要挣扎起来,云河暗暗用灵力镇住了,在心中对它说道:“神龙,不要动怒,很快我们就能联手向他们讨回公道。” 神龙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依旧是冷漠而不屑的眼神,然而多数人在看见云河的一刻怔住了。 “欢迎诸位来参加述职大会。”天帝圣华不过是三十岁的容貌,他举起银制酒杯起身,对云河等人示意。 几人面前顿时出现了白玉案几,他们便像两旁的神族那样,盘腿而坐。 “没有想到,妖皇之位已经易主。”圣华款款坐了下去,微笑着看向云河。 云河眼神锋利,说道:“你更没想到,这不是妖皇令第一次易主。” 众神凛然,这狐妖竟敢如此与天帝说话?! 天帝却不以为意,说道:“冥王、妖皇、海王、各位使臣,这一万年来,冥界与凡界多亏了诸位,今日来到天界,诸位不必急于述职。” 说着,大殿正中央忽然烟雾升腾,慢慢凝成了一个个衣着飘逸的舞女,轻歌曼舞。 神族所有人都露出了笑意,冥王的双眼隐藏在风帽下。 而云河、泓泱等人在心中盘算着殿外的情状。 在云河等人骑着凤凰来到天界时,铁宁玉、花神、魑魅、冷烈隐匿了行迹,也混入了天界,此时他们在天界的东南西北四方忙碌开了。 在天帝宫殿的四个方向,分别有四位上神统领诸神——北方雷皇,东方水神,南方火神,西方风神。而此时所有上神都带上了将士来参加述职大会,天宫四周的防卫最是薄弱。 魑魅与花神带着铁宁玉、冷烈,在四个方位奔走,事实上,每一个上神的领域都有通往凡间的缺口,一直由信得过的大将防守。 而当魑魅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震惊于这个被圣华赐死的天界第一美人竟然回来了,或质疑或爱慕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他们就被魑魅的笑容支使着,打开了缺口。 铁宁玉与冷烈将士兵们打晕了过去。 ** 天界最高的宫殿内,歌舞与美食一一呈现。 云河心不在焉,但他不敢轻易动用妖皇令,唯恐被在场的神族察觉到自己在联络妖族,事迹就会败露。 醉生梦死一般的舞乐终于过去,更多的神族侍女开始捧上各式酒食。 其中一种金色的酒,让所有神族都目不转睛。 一个俊逸的青年问道:“天帝,这是何酒?我们是第一次见到。” 圣华朝下方一个女神点点头,那女子就笑道:“这是醉梦酒,是我用密轮大雪山的雪水酿造而成,少饮可以延年益寿,要是饮醉了,就会醉生梦死,一睡一万年。不过这一觉有一个好处,你的万般欲念都能在梦里实现,比现实还要真实。” “呵呵呵,看来是好物,好物!”众神听着,纷纷仰头喝了。 那名女神笑道:“上次搬空了大雪山的雪,也只酿造了几瓶,各位若是喜欢,日后我多酿一些给各位送去。” “哈哈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大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天帝抬手道:“各位不要贪杯,等大事完了,饮再多醉梦酒都无妨。” 各凡人却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了几十年前凡间的大旱,不止是当时的胜天国,西疆各国也饱受旱灾之苦,饿死百姓无数。有人亲眼看见是密轮大雪山上的雪都不见了,各国惊恐,以为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引发天神震怒,却没想到,竟是神族用冰雪在酿造一种可有可无的酒! 用无数凡人的性命,去延长他们本来就漫长的一生,或者给他们做一个个美梦,这真的是神族的所作所为吗? 云河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泓泱却跟着神族笑了起来,面不改色地喝下了杯中的醉梦酒,同时左手在案几后轻轻拍了拍云河握成拳的右手。 云河也干脆一饮而尽,对着众神深深一笑,倾国倾城。 用完了各种珍稀美食,天帝开始切入正题,当先询问起冥王来。 冥王是殿上唯一一个没有进食的人,他一动不动,淡淡说道:“冥界还是那个冥界,不过这些年来凡界战乱太多,冥界有些忙碌。” 圣华郑重地点点头,举杯敬冥王道:“这么多年,冥界和凡界多亏了冥王前辈,往后还需要冥王前辈多费心了。” 冥王勾起了淡而薄的嘴唇,并不答话。 接着是泓泱述职:“近年来海国颇不太平,不久前海巫逃离,但已被缉拿回囚龙谷,请天帝放心,往后我海国会对海巫严加看管。” 圣华点头道:“若有力不从心之时,可及时上报天界,天界会派兵相助。” 泓泱低头道:“多谢天帝。” 各位凡人使臣也简短地报告了各国状况。 众神百无聊赖地听着,更多人的目光则在云河身上流连—— 那样倾城绝世的容貌,在天界都少见,可惜生而为狐妖,永远低神族一等……也幸而他不是神族,否则不知会给天界带来多少祸事…… 终于轮到云河开口,众神都收回遐想,一字一句认真听着。 “在我成为妖皇之前,凡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虽然当时我不是妖皇,但有必要让各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所有人一眼,看出他们对凡间发生的事毫无兴趣,只对自己的容貌有赞赏之色,他不由怒火中烧,但脸上仍是冷冷的。 “我妖族与凡人积怨日久,厮杀渐多,妖皇魍魉年老体衰,没法约束妖族。我想,你们神族应该有责任看见这些,否则,又何来的权力惩罚我、惩罚其他妖族?!” 说到最后一句,云河的目光凛冽。 众神屏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只狐妖口出狂言。 而九天雷皇的胸口缓缓地、大幅度地起伏着,雷霆之怒在酝酿。 只有圣华一边喝着杯中酒,一边平静地听着云河的话,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云河心中警惕,料想圣华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这就是他的目的——将尽量多的神族兵力吸引在这里,那样赤焱、威赫他们就能带着千军万马冲上来! “而我成为妖皇之后,凡人与妖族之仇暂时被缓和,可是魔族来了。他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想,作为魔族天敌的你们,也应该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嚯地起身,声音低哑却有力:“但你们无动于衷,你们在这里准备这一场大会,准备这些歌舞,然后看着凡人被杀戮,却没有任何怜悯!” 说着,他忽地跃起,飞身向圣华冲去,手中弯刀亮了出来。 两边的神族大惊之余纷纷向云河出手,灵力向他飞去;宫殿周围的天兵也涌了进来。 殿内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响起,强烈的冲击力将攻向云河的力量都震开。 众神都不由后退,修为低的已经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泓泱为身边的凡人设下了结界,也冲了上去,毕竟龙血珠在云河身上,云河胜,则海国昌,云河败,海国将亡! “神龙!神龙回来了!”一些年岁大的神族愤愤说道。他们虽然年老,但有着和其他神族一样年轻的容貌,神族只有在将死时才会迅速衰老。 “用不着那么震惊,我早就知道了。”圣华微笑着说道,起身迎上了云河。 然而转瞬之间,所有神族消失,眼前只剩下冥王的一袭黑袍,恢弘的宫殿突然转变,四面都是围墙,方才参加大会的神族,都在高墙上方悠闲地悬着。 圣华的声音传来——你们的族人就要来到天界了,他们会遭到迎头痛击。看见你们脚下的神兽图腾了吗?只要你们杀死对方,剩下的一个就能活着出去报信。但是死去的那个,你的族人将会为你陪葬。 神族发出了期待的欢呼,云河与泓泱发现,来观看的神族远比方才在大殿上要多。 那些神族,竟然像那些凡人权贵那样,把他们当做斗兽在观赏! “我们期待你们的好戏。”圣华的声音带着笑意,“还请冥王在场中裁决。” 冥王不屑地从所有神族面前消失了。 * 就在云河与泓泱坐着凤凰去往天界时,密轮大雪山的天马齐齐来到了帝都和承极山,成为所有凡人战士的坐骑。它们展开翅膀飞腾起来。 被花神化成精怪的参天大树也赶往天界四个缺口的下方,妖族们爬上大树,树精越长越高,直通天界。 而不计其数的鲛人战士骑着巨鳐鱼,手持琉璃剑和三叉戟,怒吼着驱使起了鲸鱼和鲨鱼,从海中跃起,飞向高空。 “看哪!那是什么!”在废墟上帮着重建房子的一个孩童指着天空喊道,“爹,娘,快看,好多会飞的马!好多大鱼!好漂亮!” 天空下起了小雪,让世间有一种辽阔的空寂之感。正在劳作的百姓忍住了寒冷,抬头看向孩子所指的方向。 果然是成队的马,每匹马上坐着一个士兵,虽然离了十余里,但仍能看出他们的杀气。 还有南方大大小小的黑影,那是传说中海里的人鱼和巨鲸。 即使经历了妖族之乱、魔族之战,但看见这样的壮观景象,百姓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老者用粗糙开裂的手揉了揉眼睛,咳嗽了一会儿,说道:“他们这是要……去天界?” “天!他们要和天神开战?!”一个妇人惊呼起来。 “他们疯了吗?惹怒了天神,我们就完了!” 惊恐瞬间蔓延开,百姓们不知所措起来。 ** 各路大军穿过风雪,穿过翻涌的云海,看见了头顶的神界。与一片狼藉的凡间不同,这里充满了光明和圣洁。 一时间他们的身影消失无踪,修炼之人相互感应着同伴们的力量,果然无法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 冷烈传授的隐术奏效了,千军万马就像果真消失了一样。 天界的四个缺口就在眼前,他们一鼓作气,登了上去。 然而为首的赤焱、玄女、威赫与鲛人将领遭到了当头一棒。 “后退!快后退!有埋伏!” 但下方的队伍来不及停住脚步,继续往上冲去。 ** 整个天界仿佛化作了透明,云河与泓泱看见了四个方向的厮杀。 “看见了吗,你们再犹豫下去,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圣华在高处淡淡说道。 云河握紧双拳,愤然抬头看向头顶的神族。 他们一个个带着笑,看看远方的战斗,又看看场中云河与泓泱的反应。 “妖皇,尽快做决定吧。”泓泱静静地说着,拔出了琉璃剑。 云河也握住了双刀,他心中杀意翻腾。他出手了! 而泓泱也迈起了步伐快速冲击起来! ** 铁宁玉、花神与冷烈打开缺口后,急着往云河那边赶去,按照原计划,云河与泓泱激怒神族后一定会以少敌多,需要他们的增援。 然而还没赶到目的地,花神忽然说道:“倾欢不见了!她会去哪里?!” 铁宁玉皱眉道:“她果然还有她的打算!”她荡开灵力,想要寻找魑魅的去向,但魑魅这几天跟着大家从冷烈那里学了不少秘法,早已将自己的灵力隐藏得一干二净。 冷烈默然不语,他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一边说着“跟我来”,一边就往西北方赶去。 赶出了一里地,周围的地形越发复杂起来,宫殿楼阁鳞次栉比,如果不是有冷烈领路,铁宁玉与花神几乎要绕迷路了。 “魑魅留了一手,这里和地图上不一样!”铁宁玉说道。 花神心中暗恨,居然没有发现魑魅在介绍天界时还留了一手。 可恨! 倾欢可恨,自己的脑力更可恨! 他绞尽脑汁想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就问道:“她到底要去干什么?!” 他心中充满愤恨——恨魑魅自始至终不过是把所有人当做她的棋子,她只顾着让这些棋子去达到她的目的,却从不把她的内心向众人敞开;而以她一贯的行事风格来看,她这一次的暗自行动,很有可能是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只是他不知道是谁被她设计进了这一个新的局中。 随着几人的不断前进,周围的宫殿逐渐变得稀疏,面前是一片空地,然而冷烈还是快速向前赶去。 铁宁玉与花神一言不发,紧跟着他穿过了一片宽阔的白色平原,远处出现了数不清的白玉石碑。 花神脸色一变,说道:“那是我们神族的墓地!” “墓地?”铁宁玉不解,“听说你们神族与凡人和妖族不同,你们一旦死亡,就会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无法进入轮回,竟然还有墓地?” 这回反而是花神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他低声喃喃:“你说得没错,墓地里除了每个逝者的一块碑,什么都没有。所以倾欢去那里要做什么?!” 冷烈轻声道:“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隐藏了灵力,快速往神族墓地赶去。 所有石碑围成一个个圈,面向正中央,而每一个圈都向下低下去,形成了一个盆地,最中央是一小片空地。 魑魅正站在空地上,与几个人影在说着什么。 “那是守墓人。”花神低声对两人解释道,“对了,我们要小心赶路,这里有陷阱。” 三人放慢了脚步,他们看见魑魅忽然退向一边,那几个守墓人就高举双手,从空地上蓦地出现无数光芒,连接着每一座石碑。 “太荒唐了!她想要让死去的神族起死回生,为她战斗?”花神顿时异想天开起来。 “不,”冷烈说道,“他们不是在对石碑做什么,而是每一座石碑上都有力量,封印着那里的什么东西。她在找那个东西。” 果然,守墓人念起了低沉的咒语,石碑渐次破裂,一束束光芒也随之消失。 “快去阻止她!”铁宁玉意识到事态不妙,顾不得墓地里存在的陷阱,忽地跃了出去。 冷烈与花神也不再拖拉,施展开各自的杀招向着几个守墓人和魑魅攻去。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凹地上的光芒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月亮般柔和的光晕,一个结界浮了出来,里面躺着一个女子。 守墓人来不及躲避雷鸣剑的攻势,都倒地而亡。 魑魅躲过了藤蔓,转身来到那个女子后方,巧笑嫣然:“谢谢你们杀了他们,免得我动手了。” 铁宁玉的剑本是刺向魑魅,但她看见结界内的女子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怜悯苍生的眼睛。 让铁宁玉想起了姬云境、明提、慈怀,和罗浮山以身引魔的所有弟子。 而狭长微翘的眼角和挺起的鼻梁,让她想起了云河。 “这是——月神?!”铁宁玉与花神同时脱口而出。 ** 从凡间而来的力量已超出了神族的预计,神族也开始有了折损。 更可怕的是,这些一直被神族轻视的凡人和妖族,竟然会吸取神族战士的力量! “我们就要抵挡不住了,快向雷皇求援!”四个领地的将士们纷纷派遣战士去报信。 很快,天界四方都响起了隆隆的雷声,是九天雷皇亲自训练的战士出动了,他们从北方雷原而来,坐着雷霆战车,每个人的武器都不逊于雷鸣剑。 “赤焱,怎么办!这样下去,还没杀到云河那边,我们就折损光了!”玄女不断地射出利箭,但对方却回应以雷电,让己方战士们闪避不及。 “只要突破这里,我们四路大军就能汇合!”赤焱高声吼着,也为了安定战士们的心,“等找到了云河和铁宁玉,我们就能所向披靡!” “凡人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现在,后退吧!”狮王辽原对赤焱喊道,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乱战之中,一个花族从南方穿越了神族的攻击,找到赤焱,说道:“鲛人、凡人和我们花族都决定先撤退!” “该死!”赤焱怒吼一声,“你们都撤退了,兵力就会往这边聚集!我们都无法去帮助云河,云河怎么办?!” “按照鲛人的分析,现在四个方向都有神族重兵,妖皇那边的压力并不大!”那花族人也扯着嗓子回应,“青秋山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先撤下去,四路人马合成一路,一起攻上去!” 赤焱不假思索道:“好!”只要大家不放弃云河,他无条件支持! “妖族大军听令,即刻撤退!”玄女的黑箭射向了每个妖王的上空。 妖王们得了号令,浩浩荡荡地撤了下去。 然而就在四路大军都撤下天界的一刻,四个缺口立即被关闭了。而燃烧着神火的箭支射下来,众人急忙设起结界,仍有小半的箭穿透了结界。 极少数的箭支落向了凡间,每支箭都炸毁一座城镇,大火迅速蔓延。 “这是天怒啊!”凡人们一边没命地奔逃,一边向天高喊。 漫天箭雨中,赤焱说道:“快与其他人汇合!” 神界与凡界之间的云海上空,四支大军像四条巨龙一般,向着中心汇聚而来。 ** 云河与泓泱一齐跃起时,神族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笑,彻底掩盖了四个战场上的厮杀声,也没有人将目光投向生灵涂炭的凡界。 在他们眼中,这两个凡界统领者之间的争斗才更有趣。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忽然停止了冲向对方,凌空跃起,带着怒火向他们杀来! 更远处的普通神族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处于最下方的上神们反而一脸平静。 尽管云河带着神龙之怒,泓泱有着深海之力,但他们都撞在了结界上。 圣华微笑道:“撞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看你们谁先死,另一个就得以苟活了。” 看着圣华轻蔑的笑,两人怒火中烧。 神龙从云河体内呼啸而出,带起的狂风几乎让两人无法站立。它仰天巨啸着,冲破了方才的那道结界,但被下一道结界挡了回来。它无力地摔落在地,痛苦地抽搐着。 “没用的,神龙,你的力量已经不比当年,就算要复仇,也要先留住自己的命。你这样莽撞,只会白白死在这里。” 神龙的双眼通红,它在愤怒,在悲伤,眼泪慢慢溢上了它的圆眼。 云河俯身将神龙收了回来。透过神族的欢声笑语,他仿佛听见了同伴们的厮杀声,还有不久的将来,凡界崩塌的声音。 可是此时他和海王被困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除非其中一人能出去,而死去的那个人,他的种族便会死在神族手中! 这就是神族! 这就是神族! 他握紧双拳,仰天怒吼起来。 “妖皇,我决定了!我海国力量不及你妖族,那就用我的性命来打开这里的机关!你出去后还能指挥我们的鲸鱼和鲨群!这是保留更多力量的唯一办法!”泓泱说着,双眼放着光芒,他一直以来平静的脸上也有了奕奕光彩。 “你让我再想想!”云河浑身都在颤抖,心乱如麻,他担心同伴们遭受着比他和泓泱还要艰难的困境,却不知道该怎样突破这里! 海王却等不及了,琉璃剑向着自己的脖子砍下去。 云河忙用弯刀挡住了落下的剑,他皱眉对着泓泱摇摇头。 “嘭!” 一个人突然从上方摔落下来,正好摔在了白玉刻成的神兽图腾上。 “啊——”有神族尖叫起来,修为低的神族已经跑了个精光,生怕天帝震怒,降罪于他们。 圣华等人嚯地站了起来,看见摔下去的是梦神。 只见鲜血从梦神的胸口和头上快速流出来,骤然铺满了整个图腾,图腾大放异彩,上方的结界打开,梦神的尸体顿时碎裂无踪。 所有上神迅速出手,想要封住两人。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跃到了众神头顶,低头睥睨着他们,神龙之力扫过,圣华都不由喉头一甜,他强忍住了那一口血。 两人离去了。 众神这才发现,除了去调动雷原战士的九天雷皇,他的那对孪生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 赤焱、威赫等人在头顶和下方都设了结界,既为了防止神族的箭支落下去,又为了保护战士们不摔落下凡间。 然而箭支更加密集地射下来,还是有不少箭落在了凡间。 凡人们惊恐地望着天空,翻滚的云海上方,俨然有无数闪电亮起,带火的箭支落下来,城池毁灭,大地裂开,无数躲闪的百姓死去。 就像蝼蚁一般。 剧烈的震动让山峰崩塌,江河海水肆虐,百姓避无可避。 唐坤与将士们坐上了天马,悬在帝都上空,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自己却无能为力,他顿时有了心力交瘁之感。 “我大祁如此多灾多难,先后经历了妖魔之乱,如今又遭此天灾……”唐坤沉重得说不下去。 “陛下,这不是陛下的错,也不是百姓的错,更不是妖族的错,错的是天神啊。”一个修炼之人答道。 另一人也接口道:“传言神族每隔一万年就要毁灭凡界一次,为的是收取流失在凡间的力量。如今正是万年之限,所以才有这样的灾祸!现在只能希望去天界的大军能取胜,从此凡间不再受神族支配!” 唐坤凝重地点点头,道:“愿他们能大获全胜,平安归来。” “陛下,小心!”一个侍卫高呼一声,就拉起唐坤坐骑的缰绳,往旁边一闪。 所有人骤然散开,高空一支箭向着明阙城落下! 帝都的百姓们仰天绝望地哀嚎,因为明阙城地理位置特殊,没有遭到山崩地裂的情况,所以百姓们都没有出城避难,此时看见火焰箭支落下,要逃离已经是来不及,他们肝胆俱裂,后悔莫及。 然而空中的修炼之人把唐坤护在了中间,他们在明阙城上方撑起了一道又一道结界。 同时,在皇宫内,数台巨大的nu机对准了箭支,nu箭接连不断地射出。 天界落下的箭被射得火花四溅,散在明阙城上空,比烟花还要绚丽壮观,但箭支仍旧落了下来,虽然来势已被削弱了不少,仍足以炸毁半座帝都! “我们上!”唐坤身边三名修炼之人说着,从天马背上一跃而起,速度不亚于箭支。 唐坤沉痛地闭上双眼。 轰地一声,箭支在即将落进结界的一刻与三人撞上,炸开了更绚烂的火花,像是漫天的烟花一般,让灰暗的落雪天空有一刹那的瑰丽。 “哗——”百姓们四处奔走,庆祝躲过了这一劫。 唐坤有些虚脱,帝都是躲过了那支箭,那么其他地方呢?他牵挂的塞北边防呢? ** 四条“巨龙”终于汇合,而上方的雷原战士也聚集在了一起,双方像是最锋利的剑,蓄势待发。 赤焱、威赫、狮族和鲛人在最前方,仰头对上了九天雷皇的目光。 “痴心妄想!”九天雷皇只说了简短的四个字,雷原战士就怒吼起来,声浪几乎要将凡界大军击散。 “是不是痴心妄想,不是你说了算!”威赫高声吼道,令身后大军豪情万丈。 他再次怒吼道:“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你们自己,去掀翻天界!” “掀翻天界!” “打败神族!”玉璎也鼓起中气说道。 “打败神族!”所有人齐声,将武器对准了九天雷皇。 悬在大军两旁的鲸鱼也发出了声音,高亢而颤抖的吼叫回荡在神界,让雷原战士心生渺小之感;而这声音伴随着大雪落在了凡间,百姓们只有无奈和悲壮。 赤焱举起了弯刀,大军奔腾起来。 九天雷皇举起了巨锤,他不屑地冷笑着,只要自己这几锤下去,这些乌合之众就会作鸟兽散,剩下的,就交给自己的战士们去清理。 巨锤落了下去。 “咣!” 巨锤迎上了一股同样巨大的力量,雷声和闪电向四周迸射。 “少帝!”九天雷皇看着阻拦住自己的儿子,不禁动怒。他想要推开儿子,但少君也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人一齐将他击得连连后退。 自己老了……竟然不是这两个孩子的对手…… “雷原战士,撤退!”少君厉声命令道。 战士们不明所以,看着雷皇父子相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要逆反吗?!”九天雷皇怒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父亲,对不住了!”孪生子齐声说着,将雷皇打晕了过去。 “雷原战士,撤退!”少君再次下令。 这一回,他们不敢违背少主人的命令,战车隆隆地让开一条宽阔大道。 就在下方所有人都犹豫不决,不知道这是不是神族的诡计时,赤焱和鲛人战士们笑了,云河早就知会过他们,在天界唯独不用顾忌少帝和少君! 大军登上了天界。 “雷原战士,迎战天帝!”少帝冷冷说道。 “少主!”雷原将领们莫不震惊。 “再不听令,我雷原便会被天帝剿灭!”少君解释道。 倾欢曾说过,她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天帝定会迁怒于他们兄弟俩,雷皇便会与天帝生出嫌隙,最后落得和战神一样的下场——在北寒极地孤独死去。毕竟每一任天帝心中最嫉恨的,就是手握天界重兵的战神与九天雷皇。 而在天帝们的眼中,这两位上神的儿子又有着那么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孪生子,都曾为了女人而引火烧身!所以现任天帝应当早就依照战神的下场,计划好了雷皇父子的后半生! 所有雷原战士凛然,在少帝和少君的指挥下,与凡界大军并肩而行。 云河与泓泱赶来了,他们见赤焱等人只是受了点伤,心中欣慰。 “圣华来得真快。”少君不去看云河他们团聚的欢喜场面,放眼望向远处,说道,“他带着水神、火神和风神大军来了。他们的人数竟然比我们多!” 少帝变了脸色:“圣华偷偷让他们训练了大军!看来他早就防着我们了!” 雷原战士屏息而立,他们是神界最强大的战士,然而那三位上神手中的兵力已超出了己方人数,看来一场血战是少不了了! ** “那真的是月、月、月神!她、她她原来没有死!”花神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 月神显然听不见结界外的对话,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每一个人。 魑魅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年的天帝本想处死月神,但是他不得不忌惮魔族的力量,所以瞒着所有神族留了月神一命,好在魔族威胁到神族时,用月神的性命让他们妥协。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天帝知道。而在我出事前,圣华告诉了我月神与魔帝、魔君的往事,也曾带我来过这里。” “所以你突然跑去魔界,想要用你所谓的‘爱’去打败魔族?”花神说道,“你太高看自己了。” 花神的话触到了魑魅的痛处,她脸上的笑消失,低声喃喃道:“是!我以为我能征服所有人!我以为他们因爱入魔,最后也会拜倒在我的力量之下!可我没想到魔族抓住了我,想要用我换取月神!我更没有想到,当我回到天界时,圣华非但没有关心我,反而劈头盖脸地指责我!他说是我害得少帝容貌尽毁,为了平息雷皇之怒,他下令要杀我!他在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如果不是魍魉正好来到天界,我早就没命了!” 花神摇头叹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自以为是一个人去魔界?之前那么多次,我们神族都没能消灭魔族,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败他们?” 魑魅不说话了。 铁宁玉与冷烈趁着两人对话时运起了灵力,准备随时将魑魅制服。 “那你去找圣华啊,你来这里做什么?!”花神觉得魑魅大概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这句话让魑魅从痛苦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发现了铁宁玉和冷烈对自己的杀意。 不等两人出手,她就将手伸进了结界,在进入结界的一刹那,巨大而诡异的力量将她手上的血肉侵蚀,顿时只剩下白骨。 她忍着剧痛一声不哼,白骨覆盖上了月神的口鼻,月神无法躲避,刹那间就没有了气息。 铁宁玉与冷烈杀到,魑魅痛苦地从结界中缩回了手,白骨触目惊心。 “你杀了、月神!”铁宁玉气得浑身战栗。 月神是云河一族所崇拜的神明,云河曾数次与她谈起月神的传说。这个从凡间登天成神的女子,保护过的不只是狐族,而是整个凡间。 魑魅一边后退,一边召唤出妖兽,她的脸上露出妖艳而刻毒的笑:“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我,而是想一想,该怎么补救月神的死。” 说着,她退出了墓地。 铁宁玉还要去追,冷烈先清醒过来,将她拉住,说道:“她特地来杀死月神,看来,魔族很快就要抵达天界了。” “怎么可能……魔帝和魔君已经被镇压在罗浮山,能来这里的只有心魔!”铁宁玉说着,心忽然一紧,“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冷烈对她点点头。 花神被两人的神情吓到,却不知道铁宁玉明白了什么,他想出言相问,但转眼铁宁玉与冷烈就争执了起来。 冷烈要出手毁去月神尸体,被铁宁玉拦住了。 “魔族发现月神已死,一定会疯狂屠杀,不止是神族,我们所有人都难免一死,三界就会覆灭!不如毁尸灭迹,让他们以为月神还活着,只是被关押了起来!”冷烈说道。 “不,我们去找到魑魅,当着魔族的面说清楚一切!”铁宁玉用朱砂挡住了雷鸣剑。 花神被两人的争吵弄得头大,他焦急地看着月神,期盼她还有一丝生气,那样就能免去魔族的屠杀! “那是什么?!”他看见一束洁白的光芒从月神额头悬起。 冷烈凝神看了片刻,说道:“是她的记忆,她要我们把它带走。” 铁宁玉明白了月神的用心——她要用自己的记忆去抵挡魔帝和魔君。她忙伸手去取,被花神拦住了。 花神用藤蔓伸进结界中,那束光芒就化作一滴露水附在了藤蔓上。 “我们要把魔族的事通知给云河与神族!”铁宁玉说着,拉上花神离去了。 冷烈只得跟上,是否要毁去月神的尸体,到时候再做决定,现在先留着,或许还有退路。 天地之间 云河与神龙横扫四方, 白玉宫殿轰然倒下去, 扬起尘烟, 如云似雾。妖族和凡人大军联手, 加上雷原战士在两旁护卫, 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了神族大军的心脏。 神族的箭雨落下来, 不断击碎云河他们的结界, 又落入大军中,死伤无数。 “射箭!”唐坤麾下的将士们一往无前,一边前进一边与敌人对射。 在来到天界前, 唐坤早已令宫中秘密供养的修炼之人用灵力将士兵们武装了,此时大军的威力比萧永业时期还要高出许多,然而那些箭支落进神族大军中, 竟激不起一丝风浪。 相比于天兵, 凡间大军以更快的速度在折损着。 少君突然下令:“雷原将士听令!取天帝人头者,得雷皇之位!” 雷原战士们一怔, 他们不知道少帝与少君对圣华的恨, 当初倾欢与圣华两情相悦, 而少帝、少君只能在暗处仰望两人, 最后圣华下令处死倾欢时, 也亲手在这对孪生子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见将士们还在犹豫,少帝皱眉补充了一句,就率先冲向了圣华。 雷原战士们受到了鼓舞, 毫无顾虑地跟了上去。 “叛徒!”圣华对着雷原战士怒吼道, “如果不是我把战神流放到了北寒极地,哪有你们雷原如今的地位!叛徒!” 圣华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面前敌人的力量固然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但自己令风神、水神、火神秘密训练的大军足以将他们压垮! 不怕死的,就来吧! 这一万年一次的大乱,天界已经见惯了,哪一次不是天界取胜,而凡界与魔族只能惨败而归! 神兵向着敌人反扑过去。 水神和火神对上了少帝、少君,他们的大军转眼将雷原战士困住了。 “神龙,该你复仇了!”云河低声说道,就放开了护着神龙的灵力。 龙吟声震彻天界,神龙冲天而起。 即使知道以神龙的力量已不足为惧,但出于愧疚,所有神族都不由心头一紧。 他们看见了几万年前神龙的巨大真身,它的双眼完整地映出了每一个神族,仿佛能将他们的内心也看透。神龙愤怒地说道:“自私而自大的神族,为你们的罪孽,忏悔吧!” 神龙带着浩荡的力量俯冲下来。 然而周围升腾的烟雾忽然凝聚成了一只只巨大的凤凰,哗啦啦地冲向神龙。 龙血和凤羽纷纷扬扬落下来,显得战况愈加激烈悲凉。 巨鲸和鲨群倏然离开了鲛人,冲到神龙身边,为它抵挡凤凰。 而凤凰与神龙同作为天界的神兽,力量何其强大,它们雕琢之间,一只只巨鲸被击飞出去,摔在了宫殿的废墟上。 云河这一方举步维艰,妖族们都露出了原形,竭力作战。它们行动敏捷,在神兵之间穿梭,很快就让神兵乱了阵脚。 这时,铁宁玉与花神、冷烈赶来了。 “停手!都先停手!”铁宁玉冲入了激战的双方,一边为己方的战士挡住杀招,一边高声道,“月神被人杀了!”她言简意赅的几个字说出口,以圣华为首的几个上神就停止了作战。 而云河也恍惚起来——一直被族人崇拜的月神,被杀了?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活着?就在刚才,被人杀了? 所有狐族不可置信地停了手,慢慢地,战斗的双方都停止了厮杀,天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像是大雪来临前的静谧。 所有人都知道,月神的逝去,意味着神族失去了对抗魔族的最后一个筹码。 而花神没有停下脚步,他一眼看见了花潮,冲过去把她与天兵分开了,将她抱在怀里。 冷烈看见两人的情景,酸涩地笑了笑,想起了自己与妻子为时不久的温馨时光。 神龙在云河身后停住了,它向着神墓那边闭上双眼,低了低头表示哀悼,那个被天界所有人认为是最低微的月神,是它在天界唯一敬爱的人。 铁宁玉站在了云河身边,看着圣华,一字一句严肃地说道:“魑魅杀了月神,我们应该尽快另做打算。” 少帝和少君对视一眼——倾欢竟然去铤而走险杀了月神!这一回她若是落入了圣华手中,一定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两人都坚定了此战只能胜,不能败的决心。 圣华不愿相信这个凡人带来的噩耗,因为他时不时地关注着凡界大军的动向,这个女人应该一直与神武门并肩作战,而魑魅也一直在妖族之中,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神墓那边?! 像是看透了圣华的疑惑,云河目光冷冷,说道:“大军中的宁玉是幻影。” 圣华闻言,不由又是颓然又是愤怒,尽管自己已经有所警惕,没想到还是被这些凡夫俗子所戏耍,不但让他们混进了天界,竟然还被他们杀了唯一能克制魔族的月神! 云河看见圣华的愤怒,心中更加为月神之死戚戚然起来。 铁宁玉按剑说道:“魑魅走了这一步棋,说明她有办法让魔族来到天界。我们现在应立刻制定计划,在魔族攻上来后,尽快把他们镇压,否则一旦让他们知道了月神遭遇不测,只怕我们会难以控制他们。” 圣华深深地一笑。 在魔族攻上来后? 自己怎能容忍那群邪魔外道再次来到天界?! 他振臂一挥,火神与水神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带领大军往四处撤去。 “你要做什么?!”铁宁玉意识到了圣华的计划,她纵身跃了出去,朱砂出鞘。 “拦住他们!”云河也明白过来——圣华是要让魔族去为祸凡间! 而少帝和少君只得暂时放弃刺杀圣华的计划,下令道:“雷原战士,去阻止他们!”毕竟魑魅再三交代过,一定要让魔族顺利来到天界! “可是……”战士们知道听令的后果就是魔族会再度冲击神界,他们犹豫了。 “比起圣华,魔族更加可靠!”少帝对部下们说道,眼神阴冷,显得他的容貌更加丑陋可怖。 雷原战士领命。 双方又展开了激战。 ** 而在战况触目惊心的天界之下,汪洋大海上那如巨眼一般的漩涡忽然停止,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反向的旋,海水突然冲天而上。 “衡,架起通天塔!”心魔说着,就随着倒流来到了海面上,他还维持着人形,而身后十条银色巨尾缓缓飘荡着。 很快,密密麻麻肿胀的脸出现在了离疆面前,衡和部众们将通天塔固定在了急流的附近。 “归墟倒流,天界真正的大门就要被冲开!去战斗吧,魔族!”离疆攀上了通天塔。 魔族部众像是飞鱼出水一般,跃起在海面,紧接着跟随在离疆身后,幽黑的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他们快速攀满了整座通天塔。 衡与数百名体型巨大的部下齐齐怒吼,将通天塔推进了归墟的激流中。 “轰!”通天塔撞上神界正中心,整个神界迎来巨震。 ** “水神、火神听令,即刻赴位,不得有误!”战斗中圣华再度下令。 哪怕自己孤身奋战,他也要把魔族阻隔在天界之外,否则一旦他们来到,与那群凡人联手,神族的灭顶之灾就要到来! “你们要去哪儿?!”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美貌冠绝三界的女子终于现身了。 她一袭素衣,黑发微微飘扬,一双含笑的眼睛脉脉看着圣华。 所有神族,除了少帝、少君与圣华,无不为她的归来而震惊。 “倾欢,你、你没有死!”水神一时间如置梦中,他并不爱慕魑魅,但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不知怎的,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似乎心心念念都在惦记着她,而她的归来让他大喜过望。 火神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喜悦。 就是这么一刹那的驻足,让云河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去把魔族一个不落地带上来!”云河对妖族下达了命令。 赤焱、玄女等立即带领大军,循着魔族的气息而去。尽管有妖族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们还在拼尽全力镇压魔族,如今却要迎接他们。 雷原战士的战车也隆隆开往归墟上方。 ** 归墟海的激流就要冲开天界大门。 罗浮山崩,黑气弥漫了整座山,便向着南方飞去,那里还留着赤焱他们登上天界的南国神木。 神木顶天立地,树干底部方圆数里。 魔帝与魔君骑着坐骑,提起武器,带着千军万马在树干上驰骋,如履平地。 “看,就要到了!”魔族部众们像看见魔引一般,眼睛里大放异彩。 魔君笑了:“真没想到,妖族在迎接我们。” 莫非,那个手下败将这一回真的说服了云河那颗顽石? ** “水神、火神,你们连天帝之令都敢怠慢,就不怕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一个聘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两位上神收回了神思。 他们二话不说立即带兵杀向云河他们。 归墟逆流冲破天界大门的一瞬间,头顶更猛烈的洪流冲击下来,一同掉落的,还有无数雷原战士。 “是水神!都给我冲上去杀了他!”离疆撑起一个结界,堪堪阻住了通天塔往下掉落。 “都杀上去!”两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离疆的耳朵。 “又见面了,雷皇之子。”离疆对一俊一丑两位雷神笑了笑。 魔帝与魔君已经奔到了神木的树冠上,然而,大火轰然落下。 火神的烈焰烧去了大半妖族,火龙蹿下天界,沿着南国神木俯冲下去。 “海国战士,灭火!”泓泱火速赶来,带领战士们和巨鲸掠过焦黑的妖族尸体,水与冰减弱了火势。 云河赶到,神龙横扫,毫不留情地将火神重伤。 火势灭去,而南国神木却萎顿下去。 “坚持住!”云河在心底对神木发号施令。 神木立即恢复了,疯狂地往上长着。 云河和铁宁玉同时向着下方伸出手,魔帝与魔君分别握住了他们,四人之间像是默然结成了共识一般。 “没想到这一回,我们魔族有了盟友。”魔君登上了天界,看着云河淡淡说道。 而下方,巨鲸们载起了所有魔族,冲破结界飞了上来。 * 忽然出现的女子有着胜于魑魅的美貌。 圣华执起她的双手,两人相视一笑。 “圣华,她是谁?!”魑魅看出了端倪,皱眉问道。但话一出口,她就心生后悔了,就算自己不知道她是谁,难道自己会看不出来她与圣华的关系么?! 圣华轻轻搂住了女子的腰,对魑魅笑道:“这是我的妻子,倾城。” 魑魅如遭晴天霹雳,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几万年前引发了天界大乱的罪魁祸首——爱神倾城! 倾城爱慕夜神,用手段诱骗了他,并让月神与太阳神有了私情。时隔不久,四人丑事败露,当时的天帝认为四人有损天界规条,重罚了月神和倾城,并将她们囚禁在了不为人知的秘境里。 没想到,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如今月神已逝,夜神兄弟落入了魔道,唯独她倾城,最后站在了神族的最高峰。 而更重要的是,她夺走了圣华! 自己犯下大错,让圣华动怒,不惜对自己下杀手;而倾城,她的过去竟没有人在乎! 多么可笑! 自己却还动手杀了月神! 想到这里,她仰天大笑起来,在昔日的爱人和自己的前辈面前,她失去了所有尊严。 “哈哈哈!圣华,你这个伪君子!”她停止了狂笑,双眼通红,泪水滚落下来,“你是在处罚了我之后才遇见她的么?还是你早就移情别恋了?!” 两人不为所动,都一脸冷漠地看着魑魅,看上去般配极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故意把那段往事告诉我,你知道我一定会去魔界,我一定会惹出事来!而最后我果然没有让你失望,少帝少君为了救我,差点命丧魔界,雷皇震怒,煽动神族声讨我!所以你就顺水推舟,索性下令杀我,对不对?!” “对不起。”看着面容几乎扭曲的魑魅,圣华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呵呵……”魑魅突然召唤出妖兽攻向倾城,她自己则冲向了圣华,手中露出了一把匕首。 她凄凉地一笑。 巨大的白色凤凰尖声鸣叫着,驱走了妖兽,护住了倾城。 而圣华迎向魑魅,一掌打在她的肩上。 她痛彻心扉,倒在了光洁的白玉上,鲜血大口大口地吐出来。 这个看似圣洁的天界啊,其实是那么脏污不堪…… “这是我第二次对你手下留情,不会再有第三次。”圣华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 魑魅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时,看见的只有圣华护着倾城远去的背影。 怎么能不恨! 她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召唤出一只妖兽,吃力地起身,用灵力掩盖了自己的血迹,骑上了妖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去找魔帝和魔君。” ** 魔族人没有想到,在登上天界的那一刻,给他们当头一棒的不是神族,而是妖族与凡人! 回到凡界去的通道已经被封住,他们无路可退,只能硬战。 而魔帝、魔君本就没有后退的意图,他们不惜命地往前冲杀。 激战中,云河向魔帝他们吼道:“青眉和罗浮山弟子,是生是死?!” 魔帝只是冷冷一笑。 云河与铁宁玉心中了然,是魑魅暗暗让长鱼家族将青眉也做成了魔引,这才使得罗浮山崩,魔族再度现世。 而青眉和明迦他们…… “该死!”云河怒骂一声,不知是在骂魔族还是魑魅。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狮王辽原冲了过来,问道,他浑身都是伤。 云河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辽原看见云河的眼神,已经明白了大半,他一阵眩晕,差点扑倒在地。 云河一边战斗一边用妖皇令稳住了他的身形。 狮族战士前来护住辽原。 云河这一方已被火神先伤了大半兵力,很快就有些不支。 “不如就让他们去和神族交手!”铁宁玉说道。 “不!不能让他们发现那件事!”云河斩钉截铁地反驳。 “你这狐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们死光了,正中神族下怀!”威赫骂道。 这边斗得你死我活,心魔那边却与雷原战士整顿了大军,浩浩荡荡杀退了水神。 云河这边出现了分歧,赤焱、玄女、泓泱等人一致建议放魔族前去。 云河有些动摇了。 正在犹豫不决时,魑魅赶来了。 “圣华和倾城杀了月神,他们正赶往神墓毁尸灭迹!”厮杀声没能淹没她的声音,这句话重重地击在了魔帝与魔君的心头。 “你说什么!沏雪她已经……”魔帝怔住了。 云河的弯刀向着魔帝劈下。 金色长戟挡在了魔帝头顶,魔君瞥向云河,冷冷说道:“真不愧是愚蠢而低下的妖族,竟然为了杀死本族守护神的敌人在战斗!” “杀死月神的,是她!”云河指向了魑魅。 “去神墓!”魔帝从月神之死的巨震中回过神来,他高声下令,驱着坐骑穿过了血雾。 魔君也不顾一切往神墓冲去。 魔族部下的生死、神魔之战的胜负,他们都顾不得了! “沏雪,你一定不会死的!等着我!” 这对孪生子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云河狠狠瞪了魑魅一眼,他恨极了这个女人。“你恨神族,可你和他们一样,自私、心胸狭窄,永远不会怜悯其他种族的性命!神族该死,你也一样!”他恨恨说出了这番话,就与铁宁玉等人带上大军,也往神墓赶去。 两股魔军在神墓之外汇合时,圣华、倾城与风神飞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黑压压的大军。 飞扬的部下抱起了月神,他们脚下的结界打开,月神在风中坠落下去。 “沏雪!”魔帝没有看站在圣华身边的昔日情人一眼,他撕心裂肺地往月神落下的地方冲去。 魔君和两人麾下的魔族也跟着他冲下了天界。 铁宁玉看得心惊肉跳,说道:“不能让月神落入凡间!” 不等她说完,云河纵身跳了下去。 “神龙,帮帮我!”他在心中默念着。 神龙之力施展开,云河快过了最早跳下去的魔帝,追上了那一袭飘零的长裙。他堪堪拉住了月神,心中悲凉而无奈——这就是狐族千万年来所崇拜的神明,但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无助的凡人罢了。 神龙凌空扫尾,云河便抱着月神飞向天界,魔族紧紧跟随。 魔族归来后,铁宁玉与冷烈、神武门、青秋山立即设下结界,让魔族无法再轻易回到凡间。 铁宁玉看着云河抱着月神走向魔帝和魔君。 月神的眉眼与狐族实在太相似,但没有半分魅惑。即使是被魑魅杀死,她的表情也是平静而温柔的。 那样美好宁静的女子,本该得到世界的温柔相待。 铁宁玉心中有些堵得慌,更为狐族彻底失去了他们一直所崇拜的神灵而悲伤。 云河显然不知道面前的孪生兄弟哪个才是月神的丈夫,他只得在两人面前站定了。 魔君纹丝不动,心中却像是山崩地裂一般。 这一回,自己和寒光,都彻底失去沏雪了…… 当年自己与沏雪两情相悦,所以在得知她成为月神时,他本想选择夜神一位。但是向来沉默而忍让的寒光突然提出了他的要求……想起寒光谦让了自己几万年,这一回,他只能默不作声,缄口不提自己的心愿。 那次,他与沏雪失之交臂,他自愿选择成为太阳神,从此与她商参永隔。 他以为三人从此都能相安无事,那段感情会永远被埋没。 但是倾城出手了。她让自己和沏雪像疯魔一样,背着寒光一次次地私会。 而寒光也为倾城着了魔。甚至有一段时间,兄弟两人私自对换了职位。 然而事迹终究是败露了,当时的天帝囚禁了月神和倾城,而自己和寒光被战神重责,无法去营救,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月神。 而几万年来,自己从没有绝望过。 他相信沏雪还活着。 却没想到,几万年的等待,几万年的努力,最后得到的,只是这可望而不可即的一面,她已经不能言语,也看不见自己…… 魔帝抱着月神,将额头靠在了她的前额上。“沏雪,终于又见到你了。”他闭着双眼深情地说道。 远处,倾城站在圣华身边,面带微笑看着这边,但心中比烈火焚身还痛苦。 魑魅则饶有兴趣地看着魔帝周身黑气荡漾、倾城强忍那刻骨铭心的恨,她心中一松,默默后退了几步,退入了雷原大军中。 魔帝忽然睁开双眼,将月神递给了魔君,沉声说道:“带沏雪去安静的地方,我很快就来找你们。” 魔君不得不接过月神,但他忽然明白了魔帝的意思,正要出言阻止,却被魔帝用结界将两人封住了。 “不好,魔帝就要失去理智了,这样下去,就算魔族胜了,凡间一样会被毁灭!”冷烈轻声说道。 “月神的记忆!花神,花神!”铁宁玉闻言,回头呼喊起来。 “在这里!”花神递来了一个极小的结界,一颗水滴悬在结界中。 铁宁玉接过了,就要去追上魔帝,虽然不知道月神的记忆中有什么,但她心系众生,她的记忆一定能阻拦魔军犯下不可逆转的大错! “我去!”云河夺过了月神的记忆。 黑气升腾,极夜天槊挥开,魔帝向着天帝和风神大军发起了冲锋。 离疆也振臂号令大军前进,他坐在黑气幻化的高头大马上,往云河这边望来。 “是神族害死了你们的月神,你却要阻止魔族去复仇?!”他听见了离疆的声音。 “月神是狐族和魔族共同的信仰,神族才是你们共同的敌人。”离疆继续说道。 “想想神族都做了什么……他们对自己人,对凡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云河的脚步慢了下来,离疆的目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的手开始颤抖,掌中的结界就要被捏碎。 “云河!”铁宁玉冲上来,朱砂忽地飞向离疆。 离疆用弯刀挡住了朱砂。 冷烈和赤焱同时向离疆出手。 而铁宁玉夺回了月神的记忆,将它抛向了魔帝。 魔君和月神的身影被魔族大军淹没,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魔帝头也不回地去战斗。他从来不会抛下自己,除非他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魔族与神族杀在了一起,雷原战士也加入了战斗。 云河头昏脑涨,妖族正要跟随魔族冲上去。 威赫与铁宁玉激醒了云河。 威赫兴奋地吼道:“神族与魔族狗咬狗,我们不要去蹚浑水!趁现在,撤吧!” 云河忙用妖皇令约束住了妖族。 泓泱和唐坤的将领也在一旁,对他点头表示赞同威赫的话。 按照原本的计划,是云河他们亲自与神族对战,魔族的出现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结局。 “还有事情要做!我们去砍断天界四方的支柱!”云河的双眼变得分外有神,这是当初灭神计划的最后一步,现在却要提前实施了。 “好!”铁宁玉和威赫同时说道。 “大军先撤退。海王、威赫长老、宁玉、我,我们四人分头行动!” “那我们呢?”花神问道。 唐坤的大军也跃跃欲试。 “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有我们四个足够了!”云河不假思索答道。 “好!”花神放开了拉着花潮的手,上前对云河击掌,说道,“我们等你们回来!” “一定!”云河说道。 * 归墟倒流已结束,那冲天的逆流轰然落下,在海面上激起万丈高的浪潮,扑向大祁国。 而火神重伤,火焰不断从天空落下,凡间极南之地遍地火海。火神山中麒麟现世。 唐坤带着文武百官和修炼之人,骑着天马安抚百姓。 “天哪,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孽,天神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啊!那些上天的妖族,害我们害得好苦啊!”逃亡的百姓们跑累了,倒地嚎啕大哭。 唐坤骑着天马降落在百姓面前,说道:“去天界的人都是英雄。如果他们胜了,我们凡界就从此永享太平。” “那……如果他们败了呢?”一个孩子壮着胆子问道。 唐坤低头看向了那孩子。 孩子的母亲立刻抱住孩子的脑袋,惊恐地低下头去,唯恐这个身份不明的、天神一般的人物会降罪于他们。 “不,他们会胜的!”唐坤傲然说着,驾起天马来到空中,道,“百官听令,列队迎接归兵!” “是!”天马列起了队伍,延伸向高空。 唐坤队伍间往上飞去,消失在百姓们眼前。 如果这一战,凡间胜了,那么作为祁国皇帝的自己,应当第一个知道这个喜讯。 而如果败了,自己会第一个抽刀迎击神族! 百姓们被这阵势说服,他们茫然地对视,好像肆虐的水灾和天火都已退去了一般。 ** 魔帝与圣华交手,倾城失去了庇护,慌不择路。 魑魅见状,离开了雷原战士的保护,冲向了倾城。 妖兽跃出,再没有凤凰能够保护倾城。 风神大军、凤凰等神兽迎上了雷原战士和魔族披荆斩棘般的攻势。 神族被碾压。 魔族已经杀红了眼。 没有人注意到,妖族、海国和凡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撤退。 而冷烈战败了离疆,心魔不知去向,赤焱将离疆带回了妖族大军。 如果不是云河曾经嘱咐他,要争取机会将离疆救回来,他恨不得离疆死在天界! 把他救回去,难道让他再去伤害云河?! 赤焱犹豫了。 “赤焱,带上离疆,撤退!”他听见了云河的声音,“撤退,等我回来!” 最后四个字让他的心静了下来,而看见玄女安全地回到了自己身边,他心满意足地对她一笑。 “撤!”冷烈、赤焱和唐坤的将领同时再次发号施令。 “来了来了!看哪!他们回来了!”凡界,百姓们抬头,欣喜若狂。 “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唐坤揪着的心顿时无比舒畅,他张开双臂拥抱了自己的部下、各门派首领,甚至妖族和海国将领。 但他的脸沉了下来:“威赫长老、铁宁玉和妖皇呢?” 冷烈说道:“他们很快就会归来。” ** 威赫与泓泱分别来到了天界的北面和西面,那里立着擎天巨柱,用来支撑天界。 在来到天界前,魑魅将摧毁天柱的办法告诉了他们,可见她要毁灭天界的决心何其大! “要摧毁天柱,必然有神兽前来阻止。神兽的力量来自天柱上雕刻着的神龙之眼,那也是神族的命脉。只要破坏了每个天柱上的神龙之眼,神兽就会灰飞烟灭;而砍断天柱,神界,从此覆灭。” 果然,四人一来到天柱下,就有无数灵鸟神兽升腾而起。 威赫原本赤手空拳,早就从神兵手中抢了一把武器,他挥起战斧,毕生的修为震荡起来,凤凰不敢近身。 泓泱伸手敏捷,有敌靠近时便用琉璃剑砍杀,不时从掌中幻化出尖利的冰刀飞向远处的鸟兽。 两人还在奋力对敌时,从东面传来了巨震。四根天柱虽然立在四方,但相互之间都有感应。 威赫不由一怔——云河那小子这么快就砍断了天柱?! 按照约定,每人砍断天柱后立即跃下天界,否则很有可能会与万千神魔一同葬送在这里! 那他应该已经跳下去了? 他不会来这边帮忙,这根天柱还得靠自己砍断! 很快,他和泓泱相继跳下了天界。 所有神魔震惊,四根天柱断了三根! “是那些凡人在作祟!去杀了他们!”圣华对飞扬下令。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离开,就被黑气包围住了。 南面的天柱下,铁宁玉早就打败了神兽,她察觉到了另外三根天柱倒下的信号,握着朱砂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她用灵力试了试离开天界的通道,确认了保持畅通,她举起了朱砂。 “宁玉!”云河赶来了。 “云河,你还没离开?!”铁宁玉又是惊慌又是喜悦。 因为自己是不死之身,所以分开行动前,她提议最后一根天柱由自己砍断,将逃生的机会让给了其他三人。 没想到云河拼尽了全力,最先砍断了东面的那根,然后来到了这里。 不用想也知道他来的目的。 云河已有些疲惫,他对铁宁玉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 “通道打开了吗?”云河问道。 “通道在一里外,已经打开了。”铁宁玉坚定地答道。 “那么远?”他震惊。 不知道自己到来前,她知道通道在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是否有过害怕。 但幸好,自己赶来了。 “云河,他们来了。”铁宁玉不安地说道。 远处,圣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魔帝暂时恢复了理智,神魔大军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赶来。 云河将铁宁玉抱得更紧,低声说道:“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 铁宁玉笑笑,挣开了他的怀抱,说道:“我们一起动手!” 云河手中幻化出了弯刀,风吹起了他的长发和白袍。他回头深深看了铁宁玉一眼,神龙冲出来,将铁宁玉击飞了出去。 “云河!”剧痛中,她明白了什么,自己正好飞出了一里,从通道上落了下去。 最后一眼,她看见神族和魔族大军的灵力都向着云河飞来,而云河来不及阻挡,挥起弯刀砍向了天柱! 她跌落下去,即使远离了天界,仍能感受到天界覆灭时巨大的力量冲击。 耀眼的光芒如波纹一般荡开,在一刹那照亮了凡界,复又消失。 神龙呼啸着,也掉落下来。 “云河……”泪水夺眶而出,铁宁玉闭上双眼。 凡间下起了雪,她睁开眼时,由于自己坠落得太快,看见雪花在向上飞去,像是时光逆流一般。 看见不断有人掉落下来,唐坤知道这一战的最后一步终于是顺利完成了。他松了口气,露出了微笑。 天马飞向落下的几人,巨鲸接住了泓泱。 所有人都平安回到了地面。 “我们胜了!”百姓们一扫疲惫,又是跳跃又是拍手。 文武百官跪在了唐坤脚下:“天劫已过,大祁必定国运昌盛。” “天佑大祁,国运昌盛!” 唐坤按剑说道:“不,从此我凡间,不再有天庇佑,而是我们!” ** 神龙落进了金波海以南的海域,沉到了最深处。它伤得太重,需要有人来寻找它,打捞它。 ** 赤焱抬头看着天空,始终没有看见云河的身影。 他冲向正在欢庆的威赫,需要靠吼才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云河呢?!” 威赫怔住:“他是最早砍断天柱的!他下来得比我们早!” 赤焱头晕眼花,被玄女扶住了。 玉璎也一直在留意云河的踪迹,此时她看见铁宁玉正往这边走来,就说道:“那是铁姑娘,不如去问问她。”便匆匆走向铁宁玉 “铁姑娘,我们没有见到妖皇,他、他还没下来么?” 铁宁玉无力看他们,只是默默在雪中往前走着。 大家都不说话了,而周围,不知情的人们还在狂欢。 不曾参加天界大战的长鱼家族和白菀也赶了过来。 离疆抱起了白菀,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白菀眼中闪过震惊,但很快她就对离疆笑眼弯弯。 “承极山弟子听令,”铁宁玉颤抖着低声说道,“我们回承极山……” ** 闹腾的人群散去了,凡间的雪地一片狼藉,从上方看去,竟丝毫看不出是下雪的季节。 然而天地间忽地寂静了、空旷了,更大片的鹅毛雪花无声地落下,寒冷的微风吹过,不知是吹动了这个世界,还是吹动了雪花。 转眼大半个祁国被厚雪覆盖,人们在这宁静的雪日里,躲在家中围炉取暖,看似一片祥和,好似忘了不久前的灾难。 很快大雪消融,大地吐新,星星点点的嫩绿色铺展开,蓬勃的生命爆发出来。人们走上了街头,露出了笑脸。祁国也在这融融的春意中,缓步走向了它的第一个盛世。 街边的客栈茶馆里,不时有食客谈起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容貌惊天的狐王。 后来他成了妖皇。 再后来他去了天界与神族战斗。 “再后来呢?” “那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一个红衣高大的男子和一个黑衣女子静默地听着,付了茶钱,走入了屋外的春光中。 每一座城池的大街小巷,许多女子在侧耳倾听,听着关于狐王的传说,她们想起与他的一面之缘,都不由露出娇羞的微笑来。 这样的情景落在了灰绸遮目的少女眼中。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所以啊,是要有多少机缘巧合,才能造就那样一个风华绝代、旷古绝今的狐王啊……请你们耐心地等待吧,我会让他回来的。” 非礼勿视 番外是正文内容的平行空间, 同样的人物, 同样的前情, 完全不同的人物性格。 喜欢看欢脱文的可以直接看番外!木错, 直接看! 【前情提要】 一百年前银狐族屠杀凡人, 造下大孽。 一百年后, 天界发现银狐族的罪孽。 新任狐王云河, 替族人去天界受惩罚,回到家乡时,族人被两个天神杀光, 而且魂魄被关在冥界不能转世。 他身怀长生咒,能让他不老不死,为了帮助族人, 他决定去西方六界山解开长生咒, 然后去冥界和族人一起转世。 途中来到一个修炼门派光华门,正好光华门被万神山庄所灭, 他救下了一个叫铁宁玉的女弟子, 两个人一拍即合, 他要把长生咒转移到铁宁玉身上, 于是两人结伴西去。 【番外正文】 离开光华门后, 云河与铁宁玉来到一座小镇, 不用想就知道,云河又被数不清的少女、大妈围观个够,可谓万人空巷。 被凡人们疯狂地挤着揩油时,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用灵力遮掩容貌, 不禁肠子都悔青了。 铁宁玉的脸更加青——这些人简直太过分了!云河的豆腐是谁都能吃的吗?自己都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这些人居然就把他摸了个遍?! 可恶!简直可恶至极! 嫉妒!她心里说不出地嫉妒! 真想一掌一个,把那些色胆包天的女人啪啪地打跑! 她怒气冲冲地看向云河,云河尴尬地看向她,脸上带着求助的表情。 她就把心一横,朱砂出鞘,把痴狂的女人们都吓跑了。 一天下来,住上客栈时云河已经流了一身的汗,于是没有了吃晚饭的胃口。他对铁宁玉说道:“我去找个湖泊洗澡,你帮我望风。” 铁宁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每次云河出去洗澡,都会被人围观,女人们把湖泊、溪流围得水泄不通,有的甚至欢笑着跳下水来,各种调戏云河,弄得云河每次都落荒而逃。每当这时候,她就躲在人群里看着云河红着脸不知所措,她忍俊不禁。 虽然自己讨厌那些女人吃云河的豆腐,但是看云河脸红的样子,自己还是蛮开心的,嘻嘻嘻! 她回过神来,说道:“你就不能先在附近设个结界再洗澡?之前那几次,你是故意要让那些人来偷看你吧?” 云河被说红了脸,他一本正经辩解道:“这一带修炼人士太多,我要是设下结界,很容易被他们发现,我不想惹麻烦。你替我望风,你来设结界,不会引起过路人的怀疑。” 铁宁玉低头吃了几口饭,才说道:“我考虑考虑。” 云河请求道:“不用考虑了,我会回报你的。” 铁宁玉停住了筷子,认真地看向云河。“你用什么回报我?”她想说云河除了长生咒,已经一无所有了,莫非要用肉体来回报吗? 想到这里,她感觉到鼻腔里一热,她连忙抬起头,生怕流出红色不明液体。 “我每天给你抓鸡吃,你师叔说你要多吃荤的。” 她把脸抬得老高,用鼻孔对准云河,说道:“多谢了!我喜欢吃素!” “不要嘴硬。你最近天天吃素,每天晚上我睡隔壁房间都能听见你肚子饿得跟打雷似的,吵得我睡不着!每次进客栈吃饭看见别人吃荤,你的眼睛都亮了!你是没发现那些被你盯过的食客都吓跑了吗?” “我我我……我不杀生,我不吃荤啊啊啊……臭狐狸,你不要诱惑我!”铁宁玉连忙摆手。 “真的?那我去附近烤山鸡烤野兔了。”云河说着,豁然起身。 “哎,等等!带上我啊!”铁宁玉一听见烤野兔,两条腿不争气地站了起来,飞速追上云河。 天神恕罪天神恕罪,非我心生邪念要吃荤,是我的腿不听我的使唤啊! 要是再吃素下去,我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最近银钱要花完了,还是跟着云河去郊外开开荤吧。 没想到云河烤野味还挺好吃的,嘻嘻! 两人正要走出客栈,看见客栈门口堵满了伸长脖子的女人,知道她们是在等云河出现。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就用灵力变幻了容貌,好不容易才扒开众人。 来到郊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湖泊,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云河就让铁宁玉设下结界,他才纵身跳进湖中。 铁宁玉背对着湖泊,听着云河哗哗的划水声,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旖旎的画面。 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在傍晚的小湖泊里洗澡,貌美肤白,宽肩窄腰……啧啧…… 听见划水声远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慢慢移到一棵树后,然后转身往湖泊里看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违背先贤的“非礼勿视”的教导,竟然是偷看一只美貌狐妖洗澡! 咳咳! 但是不该看的部位,自己绝对不会看的! 自己是修炼之人,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不一样! 那些百姓见了云河,恨不得扑上去,自己只是看一眼又何妨? 看看他有没有胸肌,有几块腹肌,肱二头肌有多鼓,想想都有些激动…… 她把脑袋从树后慢慢探了出来,脸上变得滚烫,脑袋里一片空白。 就要出现了…… 美男的身体啊…… 只要看一眼,自己就能满足一辈子啊……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终于看到了湖水泛起涟漪的源头。 然而她整个人顿时石化了—— 她看见一只银狐在水里自在地游泳,时而蛙泳,时而仰泳! 居然是、狐狸真、真身? 谁要看银狐游泳啊! 说好的云河洗澡呢? 说好的美男呢?! 自己竟然被戏耍了! 水里的银狐忽然翻了个身,准备往这边游来。 铁宁玉连忙站回原位,背靠着湖泊,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铁姑娘,我洗好了,你要下去洗吗?我帮你望风啊。” 铁宁玉脸一红——要是云河也像自己刚才那样转身偷看,那自己……她连忙摆手说道:“我、我回客栈洗。” “呵呵……你的银钱快用完了,根本出不起客栈的洗澡钱。这些天你都是半夜离开客栈找池塘洗澡。” “又被你知道了……”铁宁玉大窘,自己想吃肉被他发现了,连偷偷溜出来洗澡都能被他发现! 等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出门洗澡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出来洗澡的?!你、你偷看我!” 云河脸红了,解释道:“没有。我怕你一个人出门会出意外,所以都是在远处守着,你不要多心。” 铁宁玉的脸更加红了,都说狐狸狡猾,谁知道云河说的是不是真的? 偷看人洗澡这种事情,就算他真的干了,也不会承认啊! 但她想起自己囊中羞涩,而时间又很宝贵,就决定现在下水洗洗。 可是……云河刚游过泳诶!自己立刻就下去,这和两个人共浴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她又红了脸,拖拖拉拉不好意思下水去。 云河本来已经转过身去了,但发现她半天不肯下水,就以为是她嫌弃自己把水弄脏了,他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下次你先洗吧。” 铁宁玉怔住了—— 什、什么?!他要在自己的洗澡水里游泳? 羞耻! 龌龊! 但是为什么自己其实还挺开心的呢? 她不好意思再想下去,就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便连忙扭头向湖边走去,云河就知趣地转过身去了。 洗漱完毕,两人都神清气爽,去附近山上打了点野味,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点火烤了起来。 两人大快朵颐时,云河忽然问道:“铁姑娘,你这几天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个人。” 铁宁玉神秘地一笑,等到她看见云河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说道:“这么和你说吧,我的师门根本没有被灭门,是东方涵那老狐狸,啊,那个老奸巨猾的人给我师父师伯们出的损招,说要用灭门的办法骗我下山游历。” 云河皱眉,那天光华门的惨景历历在目,自己已经确认了整个光华门都被灭门,怎么可能是假的? 如果光华门惨案是假的,那么自己的族人会不会也…… 铁宁玉看出了他的疑惑,畅快地笑道:“你的族人也没有死,他们只是想甩掉你,另立一个王。” 云河震惊:“为什么?!” “因为你的族人爱吃野兔,但你不让他们吃,他们当然要反抗。” 云河更加震惊:“我没有不让他们吃……是他们每天吃得太多,吃饱了还不停地吃,吃够了就躺地上一动不动,我怕等他们到了长老们的年纪,就会胖成球!我不敢想象离疆和小菀变成球的样子。” 铁宁玉知道云河所说的“小菀”是他的未婚妻,她的情绪立刻低沉下来,点头轻轻说了声“嗯”,就不再说话,专心地吃着手中的烤肉。 云河却没有心思吃了,他开始怀疑铁宁玉这些话的真实性,想了好久也没有头绪,就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铁宁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说道:“因为我知道所有人的命运。” “不对,如果你知道了所有人的命运,知道你的师门是在骗你,前些天你不会难过成那样。” 铁宁玉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这两天才知道真相和以后的事啊。从那天开始,事情就脱离了原定的悲惨的轨道,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听不懂。”云河坦诚而简洁地答道,让铁宁玉无奈地摇摇头。 “你听不懂没关系,我们加快速度往西赶,总能追上你的族人,到时候找他们对质,你就知道我说的不假。” 云河不可思议地说道:“他们、竟然为了吃更多的兔子,想了这样的办法来抛弃我,让我放弃长生咒,然后他们另立狐王?”说到这里,云河已经出离地失望了。 铁宁玉豪放地拍了拍云河的肩膀,说道:“放心,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事情越变越好的。” “回来?”云河不明白,铁宁玉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从来没有离开过,哪来的“回来”之说? 铁宁玉知道云河想不明白,就不再多说,快速吃完了手中的肉,又把火上的一只山鸡抢了过来,只留下云河怔怔地看着她。 “你……别吃太多,小心胖成球……” “呵呵,你想多了。”铁宁玉淡淡地回应着,嘴上根本停不下来,“谁让你烤的肉那么好吃!对了,我的银钱就要用完了,我们想个办法赚点钱吧?” 云河只知道铁宁玉说的“银钱”是个好东西,但不知道怎样得到银钱,就出口问道:“怎么赚?” 铁宁玉看看手中的烤肉,又看看云河,意味深长地一笑。 云河骇然:“你、要烤我的肉去卖?” 铁宁玉连忙摇手:“哎哟哪里哪里,我怎么舍得哟!”就继续吃了起来,还忍不住偷笑。 还别说,自己吃了大半辈子的素,现在开了荤,真想把这十几年来没吃上的肉都补回来!但云河烤的山鸡肉、野兔肉,真的是特别特别好吃啊! 那么多妖族挤破脑袋都想修炼成人,就是为了能凌驾在其他生物之上,想吃啥就吃啥!自己天生就是人,却只能吃素,那真是活见鬼了! 再说生前不吃,等归西后,自己还不是埋在土里被虫子吃! 云河却在心里纠结了很久,终于痛下决心,说道:“你要真想烤我的肉也行,反正我死不了,呵呵,呵呵呵……我们明天就去找个爱吃狐狸肉的地方,肯定能赚很多钱……” 铁宁玉差点噎住,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异想天开额,我的意思是,明天我们抓些野鸡野兔去烤了卖钱。” 云河:“你怎么不早说……” 铁宁玉:“可是,我也没有说要烤你的肉去卖啊……” 大赚一笔 第二天一早, 两人结了房钱, 正好把铁宁玉身上仅剩的一点钱花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 用灵力掩盖了原来的容貌, 找了座山, 撸起袖子抓了几只野兔, 又找了条小溪把野兔都剖杀干净。 铁宁玉看着云河一脸认真地把一只只兔子整理好装进麻袋, 她咽了咽口水。 要不是缺钱花,自己怎么舍得让云河去给那群花痴一样的百姓烤兔子吃?! 真想拿下这美狐王,让他天天给自己做好吃的, 嘿嘿嘿……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美食和美色怎么能和别人共享! 正在神游天外时,云河捡了些树枝, 把铁宁玉出窍的魂给叫了回来。 回城的路上, 铁宁玉心情好得不行,时不时露出白日做梦的痴呆表情来。 云河看不下去了, 问道:“铁姑娘, 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前几天还苦大仇深的, 现在居然要飘到天上去了。” 该不会是师门被灭, 她受了太大刺激, 脑子坏了吧? 这么一想, 自己和一个脑子坏了的修炼界翘楚一起赶路,还是蛮危险的。要是自己睡觉时被她突然砍上一刀,虽然自己有长生咒傍身, 但是那也够受的。 真是伤脑筋…… 铁宁玉无奈地摇摇头, 露出一副“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的表情,说道:“我师父他们根本没有死啊。” 即使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云河还是懵了:“那天我分明看见他们……” “都是假的!假的!你的族人也是在跟你演戏。我们被坑了,知道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心里无限地舒爽,这样的结局,比起之前的不知要好了多少倍,相信往后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被自己的师门和族人骗了,一想起这个,她就有些生气——有话就好好说,动不动演被灭门灭族的戏码是干什么?她和云河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非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赶走他们?始作俑者却躲在暗处,暗搓搓地去实现他们的梦想? 看见云河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铁宁玉说道:“前几天你是不是见到白菀的魂魄了?下次她出现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你会收获惊喜哟!” 呵呵,白菀都去世了,还收获惊喜? 云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低低应了一声,就扛起兔子和树枝,回到了凡人居住的城镇。 两人找了个热闹地儿,边上都是各色小摊贩在吆喝。两人用剩下的银钱从一个西疆女人那里买了个铁架,往架子里添了些树枝。 云河忙开了,这次的兔子太多,他手脚难免生疏,在旁人看来显得呆头呆脑的,那些占据这里多年的老商贩也就不忍心赶他了。 铁宁玉偷偷撤去了他用来掩盖容貌的灵力,走向对面一个在卖烤玉米的大娘,笑吟吟说道:“大娘,那位小哥叫我来向您借个火。” 那中年妇女看见云河玉树临风,却在手忙脚乱大汗淋漓地整兔子肉,眼睛都看直了,就取了块木炭送给铁宁玉。 “哎哟,这么俊俏的公子哥,怎么会来这里抛头露脸做这小成本的买卖啊!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怕晒坏啊?”大娘说着,上下打量着云河,口无遮拦地问道,“他有家室没有啊?” “额……额……没有没有……”铁宁玉一脸尴尬,想起最后自己与云河走到了一起,还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她的脸红了红。 “嗨,你瞧我,问这些干什么?那样的人物,就算没有家室,喜欢他的人也一定数不过来啊!” 铁宁玉回头看见云河带着求助的目光往这边看过来,可是自己却被大娘缠住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最后她只好对大娘说道:“喜欢他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他刚死了未婚妻,伤心得不行,所以才出来散散心。” 铁宁玉在心里把云河的未婚妻白菀骂了不下百八十遍,好一朵白莲花,装得楚楚可怜,不过白菀得意不了多久,等云河证实了他的族人都在欺骗他之后,他与白菀的情谊也就一刀两断了。 大娘听了,无言相对,只能在风中凌乱了。 铁宁玉把火种交给云河,两人开始烤兔子。 这时候早已吸引了不少围观的行人,将两人男帅女靓,人们一致认为他们卖的东西也不会太差。 很快人们开始抢购,刚拿到兔肉就大喊好吃,引得更多行人围过来。 云河不知道人们看见了自己的真容,还以为是自己的手艺吸引了这么多人,他顿时自信心爆棚,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内心的想法却憨厚得不行——一定要多赚些钱,买两匹马,去西方解开了自己的长生咒,就能去冥界找族人了。 但是铁宁玉却说族人们没有死? 云河发完了呆,才发现周围被疯狂的女人挤满了。 兔肉还没烤熟,她们就争相来抢,更有甚者,直接拎了地上的麻袋就跑。 “抓贼!”云河见麻袋被抢走,好像看见一袋银钱被人背走似的,心疼不已。 他就要去追,被铁宁玉拦住了。 铁宁玉拔剑敲击着烤肉的铁架,高声说道:“每天只卖二十只兔子!今天的已经卖完了,想要吃的明天再来!” 为了吃兔肉赶来的百姓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但更多的是冲着云河而来,她们笑嘻嘻地围住云河,摸他的脸,牵他的手,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给扒光了! “嘶——”云河闭上双眼忍住怒意,竟然有人捏他的屁股! 狐狸的屁股摸不得! 这些凡人简直欺人太甚! 铁宁玉也有些应付不过来,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女人赶走。 正在这时…… “谁放的毒气!”所有女人都捂住口鼻,落荒而逃。 云河也跑了开去,速度之快,一溜烟就逃出了所有女人的视线。这些女人真是太不可理喻了,污染自己的视觉也就算了,还要来污染他的嗅觉! 怪不得自己的族人讨厌他们,原来是有原因的。 铁宁玉忍着臭气,收起沉甸甸的一袋银钱,双手抓起铁架就跑,铁架宽三尺有余,她跑起来虎虎生风,吓得路上行人都往两边闪。 她终于在一条小巷找到了云河,放下烤架,擦了擦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河问道:“你怎么累成这样,谁伤到你了?” 铁宁玉把手伸进了胸前。 云河转过脸去,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想干什么?凡人,尤其是女人的言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铁宁玉取出了一大袋银钱,说道:“估计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今天赚头不错。” 云河看着一大袋白花花,皱眉问道:“够买千里马吗?” 铁宁玉摇头:“只能买到一匹差的,要买耐跑的马,少不得要几百两一匹!” 云河担心族人在冥界受苦,就说道:“我们这就去多捕些野味,很快就能攒够钱吧。” 铁宁玉摆摆手,说道:“你不懂这些百姓的心理,你要是一天卖几百只野兔,他们也就新鲜这一两天!要是每天只卖二十只甚至十只,他们会天天排队来买!要想多赚钱,还得慢慢来。” 云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好像对去西方一点都不期待?你是不是不想要长生咒了?” 铁宁玉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就是死脑筋,等你急乎乎赶到西方六界山,把长生咒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就有你后悔的!你耐心点,再过几天,我会让你见到你的族人的。” 第二天,两人又打了野兔去卖,果然又是万人疯抢,两人又大赚一笔。 卖完时,许多百姓对两人说道:“明天我一定要买到你们的兔子!记得给我留一只啊!我出五倍价买!” “我出十倍!”有人喊道。 “我二十倍!” “疯了疯了!这些人想吃兔子想疯了。”铁宁玉在心中这样说着,收起钱和烤架,与云河一起溜了出去。 一连几天,云河的烤兔肉已经名扬全城,铁宁玉数钱数到手软。 “诶?这些钱足够买两匹上乘的千里马了吧?”云河幽幽问道。 铁宁玉不说话了。 云河终于忍不住了,把这些天来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说我很快就能见到我的族人,可是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出现!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去六界山?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想要我的长生咒,你说你的师门没有被灭,你当然不需要用它去报仇!你只是想利用我赚钱!” 铁宁玉把银钱分成了两半,一半用花布包了起来,递给云河。 云河嫌花布丑,不想去接银钱。 铁宁玉说道:“你的族人很快就会出现了,你再等等。” 云河沉着脸接过了银钱,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盘算好了——在和铁宁玉出发前,两人就曾约法三章,如果铁宁玉拖慢两人的行程,自己可以抛下她自行赶路,另外寻找适合得到长生咒的人,与他一起去六界山! 入夜,两人在客栈里定了两间相邻的客房,等铁宁玉睡下后,云河带上那块包着银钱的老土花布,直接翻窗户飞离了客栈。 走在没有人迹的街道上,他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云河哥哥。” 云河定睛看去,面前出现的人影和白菀有些相似。 只是…… 为什么那么胖! 那么胖! 银狐族人 云河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是他在定睛一看, 确认了那是白菀之后, 心中更加惊奇—— 自己和她的魂魄不过是十天不见, 她怎么就胖成了那样? 难道魂魄也用得着吃东西, 才导致越变越胖吗? 还是真的像铁宁玉说的那样, 她根本就没有死? 白菀看见了云河震惊的目光, 但她不知道云河在心中想着什么,还以为他是为见到自己的魂魄而感到震惊。 她的眼中忽然溢出了泪水,她往这边走来, 说:“云河哥哥,冥界好可怕,他们不让我们转世, 对我们用酷刑……我们该怎么办啊?” 云河被白菀的眼泪一催, 也就按下了对她的疑惑,说:“你们等着, 我去六界山解开了长生咒, 我就去冥界救你们!” 接着, 白菀梨花带雨地说起了在冥界的所见所闻。 云河听得心惊肉跳, 他再也没法怀疑族人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就在他温柔地安慰着白菀时, 一道红色剑光突然出现了, 一张用灵力凝结成的网掉落下来,把白菀给抓住了。 “铁宁玉你干什么?”云河有些生气地问道。 “给你一个惊喜!”铁宁玉说着,拉起天网就往街道尽头跑。 “什么惊喜?这是惊吓吧!”云河大吼着就追了上去。 这个凡人真的是脑子出问题了啊?!把白菀像放风筝一样拉着, 这是哪门子的惊喜啊?! “云河哥哥, 救我!”白菀脸色煞白,哭泣着说道,“我要尽快回冥界去,否则冥使们发现我跑出来了,会惩罚我的!” “那你跑出来干什么!”铁宁玉冷哼一声问道,“来告诉云河,我们要先去金波海找鲛人拿龙血珠,否则渡世神王不肯解除云河的长生咒,对不对?” 白菀和云河都是一怔,白菀惊奇的是这个红衣凡人居然知道自己来的目的,而云河则看她说得煞有介事,就用求证的目光看向白菀。 白菀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要是在以前,云河一定会出言安慰她,千错万错那都是自己的错,不该惹白菀难过。 但现在他看见了什么! 白菀的双下巴! 自己从高处都能看见她的双下巴! 简直幻灭! 铁宁玉“噗嗤”一声笑了,向白菀问道:“哎,你还真的像云河说的那样,太贪吃导致胖了诶!你死都死了,在哪里吃了那么多野兔啊?冥界?冥王寥寂也会给你们烤兔子吃?” 想到冥王烤野兔的画面,她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云河不知为什么,也觉得那样的画面特别逗,心里对族人没死这件事信了七八分,但是内心深处有些气愤,族人居然为了吃的而欺骗自己! 自己在他们心中,还比不上吃的吗?! 还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 七七八八又聊了一些,白菀显然有些着急了。 铁宁玉问道:“你急什么?” 白菀低头弱弱地说道:“我要回冥界去……我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一会儿被冥使发现就不好了……” 铁宁玉大喇喇说道:“冥使要是会来,早就来了!你有多厉害,居然能从冥界跑出来?!” 云河的脸沉了下来,他已经确信铁宁玉说的没错,族人们根本就没死。 很快,他感觉到远处默默地聚集了很多族人,他们想来接白菀的魂魄回她的身体,否则白菀真的会死去。 铁宁玉对云河说道:“你看着她,我去把你的族人都找出来!” 说着,朱砂剑光向着天空飞去,在云海下铺开成网,快速下落。她左手狠狠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所有天网便都向着这边聚集过来。 云河震惊于铁宁玉的力量竟然变得如此强大,但她很快露出了力气不支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要我帮忙吗?”云河问道。 “给我搭把手,你的族人太多了,我拉不动……” 云河一脸黑线。 “啊啊啊啊,你们在抓什么!”白菀意识到事情不妙,大喊起来,“快放手啊!” 天网那头的银狐们都挣扎起来,一旦他们被拉到云河面前,他们另立狐王的阴谋就败露了! 他们敞开肚子吃野兔的梦想也就破灭了! 不能被云河看见他们啊! 银狐们忍受着天网带给他们的剧痛,想要逃跑。 铁宁玉拉着天网,云河知道那东西对妖族会造成伤害,索性闭上眼睛抱住铁宁玉的腰,使劲拉了起来。 白菀看着两人抱在一起拉天网,那画面简直辣眼睛,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 就这样拔河似的持续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把银狐们拉了过来,然而…… 他们以为抓到的至少有十多只银狐,可是却只有三只! 三只发福了的银狐! 离疆还好,人高马大,胖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另外两名战士却胖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三人像是三座大山一样,在云河与铁宁玉面前投下了阴影。 铁宁玉甩了甩被天网硌痛的手,看着三人说道:“几位勇士真是……好威武……呵呵……”她总不能说他们虚胖吧? 云河气得在那两名战士头顶各敲了一下,走到离疆面前时,终究没忍心下手——毕竟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侍卫,情同手足。 “你们丢人不丢人!为了反抗我禁止无节制吃东西的命令,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想甩掉我!太让人寒心了!”云河怒道,“更可恨的是,一个个都吃成这样!你们看看铁姑娘,人家饮食多有节制,体型保持得多好!” 白菀瘪了瘪嘴,说道:“云河哥哥你移情别恋……” 云河无言以对,想起自己一直以来对白菀的爱护,都是出于自己作为狐王的责任,而当初选她做未婚妻也只是因为看她孤苦伶仃,自己不忍心看她天天以泪洗面。 直到遇到了铁宁玉…… 还有看见白菀发胖……啊不,得知了白菀可以为了吃的抛弃自己时,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 未婚妻什么的,都是少不更事时做的错误决定! 从现在开始,婚约失效! 反正自己与白菀连牵手都没有过!自己没有哪点对不起她! 呵呵呵…… 想到这里,看见铁宁玉在轻轻摩擦着手上被天网弄伤的地方,他歉然走向她,捧起她的手掌看了看,又愤怒地看向白菀和离疆他们,说道:“要不是你们吃那么胖,哪会被人抓住!要不是你们吃那么胖,铁姑娘的手怎么会受伤?!” “那是因为……”白菀向离疆看了一眼,害羞地说道,“那是因为离疆哥哥烤的兔肉太好吃了……我们都忍不住啊……” “什么?离疆也会烤兔肉?”云河不可置信,在青泽时,所有狐族都是生吃兔肉,没想到他们还会背着自己烤兔肉吃。 这真的是太可恶了!背着自己偷吃,这算什么?! 想起自己错过了许多美食,云河更加气愤了。 铁宁玉听着有些不服气,仰头说道:“云河也会烤!就因为你们吃了离疆的兔肉,所以都倒向他了吗?你们想不想尝尝云河烤的兔肉?我们还有烤鸡烤鸭烤鹅,烤全羊烤全牛烤乳猪,烤蛇烤田鸡烤王八……”她撒谎不打草稿,把沿途看见的美食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云河听见了白菀和离疆他们咽口水的声音,更加恨铁不成钢。 “哼!”离疆冷冷哼了一声,“那就比一比!谁胜出就谁当王,我们在这里开一家烤肉店,掌握住凡人的胃,就能掌握住他们的脑袋!” 云河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在他们出现之前,自己只想攒些钱买马,好尽早去六界山解开长生咒,那样才能去冥界救他们;可是他们一出现,事情全都变了,居然变成了在凡人的城镇卖烤肉? “好,比就比!”反倒是铁宁玉思维活络,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离疆他们假死的主意是谁出的,也知道那个人想要利用云河得到金波海鲛人的龙血珠,然后搅乱这凡间,最后去天界复仇。 所以她也知道该怎么样去找到那个人,然后阻止灾难的发生! 在自己开了荤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有美食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吃一顿解决不了,那就吃两顿。 如果吃两顿还解决不了…… 那就让他们一直吃! 吃到满意为止! 吃到像白菀他们那样,心宽体胖为止! 到时候,那位幕后策划者吃成了白白胖胖一个大圆球,看她还有什么脸面跑去天界复仇! 而为了实现这些,就需要开一家酒楼,贩最醇美的好酒,卖最诱人的烤肉!她就不信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不会拜倒在他们的烧烤架下! 额哈哈哈,自己这机灵的小脑瓜哟! 真是爱死自己了! 脸又美,头脑又灵光,修为又高深,怪不得在原来的轨迹中,云河会爱上自己呢! “那就放开我们吧。”离疆看着一脸痴呆的铁宁玉,冷冷说道。 铁宁玉干咳了一声,就放了四人。 离疆连忙去把白菀的身体带了过来,让白菀魂魄回归到身体里去了。 云河这才反应过来,既然族人们没有死,自己没有必要去六界山了。 可是留在这里开烤肉店,离疆他们真的不会越吃越胖吗? 为什么自己的族人,就那么离不开吃呢?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给我减肥 事情决定下来后, 由于当天太晚了, 铁宁玉就建议先休息一阵子, 两人也不用斗气比试了, 直接找一座城池开家酒楼, 专卖烤肉和酒, 由两人掌勺。 离疆就叫来了躲在远处的族人。 云河看见族人们对离疆毕恭毕敬, 心里一口老血吐出来,更加对白菀寒了心——这一群吃货!没救了! 大家一边休息,一边商量开酒楼的事, 这期间,银狐族悄悄建议云河把铁宁玉支走,这是银狐族的事业, 他们干他们的, 铁宁玉一个凡人插手算是什么事? 云河看着独自坐在一边想方案的铁宁玉,有些于心不忍, 说道:“我们要赚凡人的钱, 就需要凡人的帮忙, 特地去找个凡人, 你们能信得过?我看铁姑娘就很好。” 离疆摇摇头, 说道:“就她?我早就打听过了, 她从小长在光华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闷头练剑, 能帮到我们那真是有鬼了!” 云河不以为意, 反驳道:“就算她在生意上帮不上忙,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靠她去和凡人交涉,就这么定了,留下铁姑娘有百利无一害!” 白菀瘪了瘪嘴,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云河哥哥真的是变心了,就因为自己变胖了? 可是那铁姑娘,身材是真的好啊,肤白貌美的。 再看看自己,本来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现在被肉撑成了什么样子! 还有这胳膊这腿……自己恐怕都能把铁姑娘压死…… 一定要找个机会,减肥! 离疆再拿好吃的诱惑自己,就和他绝交! 这样气鼓鼓地想着,她就看见云河让铁宁玉与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在哪里开酒楼比较合适。 铁宁玉低头沉默着。 雪白剔透的瓜子脸,又密又长的睫毛,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真是冷艳啊…… 自己是男人,也不会选又矮又胖又贪吃的狐狸,而是选铁姑娘这样高挑利落的美人…… 白菀这样想着,又赌气似的扭过头去,正好撞见了离疆的目光。 离疆像是在说——在我心中你最美,你胖成什么样都美! 白菀在心里嗤笑——你自己都胖成啥样了,你也没资格嫌弃我呀!瞧你那颜值,我还是放弃你吧,还是云河哥哥看着养眼。 离疆气馁…… 铁宁玉终于拿定了主意,说道:“我们去南面找一座沿海的城池,那边人大多吃鱼虾贝类,没有尝过山鸡野兔,我们过去一定是当地饮食的一股清流。” 银狐族人纷纷点头,赞叹还是铁姑娘脑子好使。 云河欣喜地看着铁宁玉。 铁宁玉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这一回,云河与自己,还有所有人,终于不用四处辗转,指剑向苍天了。 就算他一直在酒楼劳碌,他也还是他,是她眼中熠熠闪光、仁慈宽容、空前绝后的狐王云河。 主意已定,大家就一路向南前进,终于来到了最南面的一座城池,这里就要建造港口,百姓有些富庶,来往客商也多,建造酒楼的话,客流量不是问题,而因为刚开放不久,外地饮食还没有传入这里,人们大多还是吃海鲜。 一天,他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时,看见一个孕妇闻到海鲜味就吐了出来。 大家对视一眼,铁宁玉就上前和那孕妇攀谈起来。 正巧孕妇家有一整座木楼,之前的租客刚走,此时还没有租出去,她听说铁宁玉等人要在此地办酒楼,而且是外面的美食,她两眼放光,立即把木楼租给了大家。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楼内的桌椅用具都布置好后,离疆派了几名不那么胖的族人负责每天去外面抓取野兔山鸡、购买牛羊格子,然后运输回来。每天不必抓太多,正好够卖就可以,否则蓄养起来会臭气熏天,实在不方便。 酒楼开业后,全城沸腾,万人空巷,他们不止惊艳于酒楼老板和伙计们的绝色容貌,更对酒楼的厨艺赞不绝口。 “真的是太好吃了……”人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感动得抱头痛哭:“以前五十年都白活了……” 一天忙完后,房东韵娘笑嘻嘻地来蹭了一顿,她胃口大开,也感动得哭了。 云河、铁宁玉等人像是得到了最大的赞赏,忙了一天仍旧精神满满。 韵娘在丈夫的搀扶下打着饱嗝离开后,大家准备打烊。 铁宁玉开始算账目。 离疆认为银钱大事,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来插手,他给白菀使了个眼色。 白菀自惭形秽,不想靠近铁宁玉。 离疆就上前说道:“铁姑娘,都说我们狐族精明,算账这种事,就交给我们来做吧。” 铁宁玉知道离疆不放心自己,但她也不放心他们,万一自己不掌控好这家酒楼,他们说不定哪天又在背后密谋要抛弃云河,那样云河真是太惨了! 这样想着,她就笑道:“精明不精明,可不是你说说就算的。这样吧,我出几个题目,你要是能马上答上来,我就把账簿交给你,怎么样?” “还能怕了你不成?”离疆在心里想道。 “一加一等于?” “二!” “二加二等于?” “三!”离疆说完,身后众人纷纷一拍脑袋。 离疆脸红了,说道:“再来!” “三千一百九十九加四万五千一百二十三等于?” “太难,换一题!不要出两位数以上的!”离疆霸道地说道,大言不惭。 “好,一一?” “得一。” “二二?” “得四。” “九九?” “九九?”离疆转身看了族人一眼,“这个九九?” 族人们暗暗对铁宁玉翻白眼,突然就跳到了九九,这女人心眼真坏,出题目违规! “四十九!” 九阙长老看不下去了,走到离疆身边说道:“离疆脑子太差,让老朽来!” “好,三八!” 九阙怒道:“你骂谁三八?!” 这回铁宁玉无语地拍在了脑袋上。 云河还在后厨忙,听见前厅吵吵嚷嚷,还以为是铁宁玉和族人发生了冲突,他忙拿着切兔肉的刀子赶了出来,只见大厅像挤满了邪、教、徒一般。 铁宁玉在最前面喊道:“十九乘以十九?” 下面几十个族人顿时情绪激昂,举起胳膊争着嚷嚷。 “一百三?” “四百!” “二百五!” “你个二百五!” 嚷什么的都有。 铁宁玉不死心,继续试着这群狐狸的智商:“十乘以八十?” “八十!” “八百!” “八千!” 云河被族人感染,不由掰起手指计算了起来。 铁宁玉这才看见低头苦算的云河,她就停止了碾压狐族智商,说道:“收工吧,账目这件事还是我先做着,等你们能算清楚了再来找我商量。” “可是,这……”九阙长老气结。 “账目就交给铁姑娘打理吧,总比你们管账,稀里糊涂把我们卖了还没发现。”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是云河发话了。 银狐族被铁宁玉这一阵碾压,一个个都心服口服,只能点头同意了。 酒楼又开了一段时间,云河与离疆的厨艺越发精进了,连外市都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吃撑了还不够,还要打包带走。 有些富商曾派人想要混进后厨偷学烤肉的手艺,最后都被离疆赶了出来。富商们只好铩羽而归。 而酒楼的生意火爆起来,铁宁玉担心这里的人们很快就吃腻了,就与大家商量,每天限量供应每道菜品,那样百姓们会更疯狂地想要来这里喝酒吃肉。 云河想了想,立刻反驳了她的提议,理由是怕大家闲下来后没事干,会闹出事情来。 铁宁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再说每天限量供应不能解决问题,等过段时间,港口建起来了,这里会更加繁荣,外来的酒楼也会多起来,如果限量供应,他们只会失去客户。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断研发新菜式,顺便能挑战云河与离疆的厨艺。 诶,等等,什么时候自己觉得云河成为一名厨子也那么理所当然了? 她想起这几日看见云河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有些替他心酸,但也感到幸运。 至少这样的改变,不止是能保住云河的性命,也能保住将要出现的许多人的性命。 那些人,此刻都在哪里呢?该不会银狐灭族的阴谋被戳破,自己与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但是这样也好,不曾相遇,总好过生离死别。 负责运送食材的几只银狐开口了:“最近外面的山鸡野兔都快被我们抓完了,野猪妖在千方百计想要阻止我们运送食材,好几次我们被他们拦路打劫了,我们该怎么办?” 云河想了会儿,说道:“我们再买块地,自己养鸡鸭兔子,省得你们每天来回赶太辛苦。” 大家一致赞成,虽然家养的动物口味会发生变化,但是这些难不倒云河和离疆。 他们托韵娘家人在附近找了块空地,就圈养起了各式牲畜和禽类,负责押送食材的族人们是轻松了,但所有人的事情总体上是多了起来,铁宁玉则除了要记录酒楼的账目,时不时还要去核对家禽家畜的数量,防止出现纰漏。 白菀总想着阻止她,说:“铁姑娘,那些鸡啊鸭啊,今天死了明天又孵出来了,太难对账了,不如就不用记了……” “没关系啊,我每天都能对清楚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铁宁玉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怕伤到银狐们的自尊,毕竟这对自己不是难事,但是也够让银狐们每天为了鸡鸭的数量争吵不休了。 又有银狐出来,讪讪地想要阻止她进去,对她各种溢美之词夸个不停,什么您是天仙下凡,就不要进那脏污之地啦。 “你们是怕铁姑娘发现你们又偷吃了吧?”云河的声音响了起来,本来他不可怕,但他说的话让银狐们觉得分外可怕。 偷吃被发现了……他们时不时会在半夜拉上离疆给他们开小灶,但他们做得很谨慎,而且每次都能把铁宁玉糊弄过去,却不知道云河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云河忽然怒吼道:“偷吃!以为我发现不了吗?!你们的肉都要掉下来了,一个个都当我瞎吗!” 大家一时间抖如筛糠,不敢说话。 “从明天开始,都给我减肥!” 白菀捏了捏肚子上的肉,才想起不久前自己还暗自发誓要减肥来着,可还是被离疆诱惑…… 不过既然云河下令了,大家一起减肥,一定会收到好的效果的! 就不减肥 在云河下了全族减肥的命令后, 大家怨声载道。 “已经那么忙了还要减肥, 真累啊!” “为什么我们那么会胖, 只有王和那个凡人不胖?” “难不成, 是他们两个给我们的饭菜里下了什么会胖的药, 想要吓我们?” 大家在七嘴八舌地猜测时, 白菀狠狠看了离疆一眼, 离疆为了凝聚民心,总是趁云河睡着后偷偷给大家做好吃的,并且已经不限于烤肉了, 他已经学会了烹制海鲜的秘法,还不时偷蓄养的家禽家畜给大家吃,现在族人们吃得比在青泽还多。 结果就是, 所有人原来已经有些瘦下去了, 现在却一个个又像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 以前白菀觉得胖也不打紧,人生在世, 要是为了保持身材而克制自己, 那真是太痛苦了! 直到看见云河与铁宁玉两人的背影, 身量高挑, 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 让人生羡。 所以她心里无数次想要减肥, 但是总被离疆的美食计诱惑。 离疆真是太讨厌了啊! 他就是怕自己移情别恋所以把自己喂得那么胖! 天就要亮了,族人们吃完了离疆烤的生蚝,只有白菀面前的食物原封不动, 大家哄然抢了个精光。 正在这时, 大门“嘭”地一声被踹开。 “孺子不可教也!”云河抓族人偷吃抓了个现行,痛心疾首地说道。 “王……额……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保证!”九阙长老尴尬地把藏在背后的生蚝壳一扔,在寂静的房子里发出一声轻响。 “现在就出门去跑步!一天十里,每偷吃一次加五里,怎么样?”云河面色冷峻,容不得族人们反驳。 大家面色惨白。 “王啊,跑步太浪费时间了吧?” “偷吃东西就不浪费时间吗?!”云河反唇相讥。 “我们以后不偷吃就是了啊,可不可以不减肥?十里路跑下来简直要我的命啊!” “你们都胖成那样了,再不减肥才真的要命!”云河冷冷。 族人们扭扭捏捏不肯出门,正在这时,九阙长老双眼一翻,晕倒了过去。 “不好啦,九阙长老被王吓晕啦!”有年轻气盛的弟子喊了起来,以为这样就能让云河妥协。 云河二话不说让开了一条路,是铁宁玉带着一个大夫进了屋。他看向那个不安分的族人,露出了胜利的冷笑,自己是有备而来,这群吃货能斗得过自己? 银狐族向来与凡尘隔绝,有病也不找大夫医治,现在看见凡人大夫在九阙长老身上摸摸索索,就都咋咋呼呼地看着。 最后大夫下了结论:“这位……额……”大夫发现诊治的病人脉搏有些不同寻常,心里已经对他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也不敢说破,就继续说道:“他是身体过于肥胖,导致生出许多并发症,莫说是容易晕倒,猝死都是有可能的。” “那要怎么医治?”银狐们关切地问道。 “减肥啊,还能怎么办?!”大夫这才发现屋子里几乎全是圆滚滚的人,大惊道,“你们不能再吃下去了,不要命了?!” 听见大夫的话,大家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他们一直以为云河限制他们多吃只是为了体现他的王权,但是凡人大夫的话总不会错,确实不能多吃了! 那大夫离开了,银狐们弄醒了九阙长老,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看向云河,说道:“王,我们这就去减肥!” 云河与铁宁玉对望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 “出发!” 天色未明,海边呼啦啦来了一群体态丰满的人,只有为首的两人身形矫健。潮水哗哗地冲击着海岸,把人群的嘈杂声盖住了。 “都跑起来,不要偷懒!”云河高声下着命令,自己与铁宁玉则放慢脚步落在了族人的后方。 银狐们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有人用了分影术和隐身术,想要趁机溜走。 云河一道灵力劈下去,把隐身的族人劈得现了形,那人只能哭丧着脸重新回到队伍中去了。 不一会儿前面有人喊起了整齐的口号,银狐们跟着口号迈步,沙滩上响起了有节奏的沙沙声,配合着海浪声,海风徐徐送来腥咸的气味,眼前的景象格外宁静美好。 铁宁玉看了看身边的云河,又看看前方撑着腰拼命坚持的银狐族,不由会心一笑。 “宁玉,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她的笑被云河捕捉到,云河好奇地问道。 铁宁玉抬头,海风吹起她额边的发丝,挠得她脸上痒痒的。“说了你也未必会懂。”她多次与云河提起自己是从很久以后归来的,云河都无法理解,所以她就不再说这些了。 云河摇头道:“我懂,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本来我们会经历很多劫难,但是你从未来来到了现在,你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铁宁玉点点头,谢天谢地,云河终于明白了。 “那么我们原本的命运,是怎样的?”云河忽然问道。 铁宁玉沉默片刻,考虑了说出实话的利弊,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按照原来的轨迹,我们到了六界山,渡世神王把你的长生咒转移给了我,就在你要自刎去冥界救族人的时候,我们知道了关于你族人的真相——他们根本没有死,但是那时候为时已晚……” “怎么说?”云河问道。 铁宁玉犹豫了片刻,说道:“银狐与凡人开战了,而那之后,魔族解开了封印,他们侵略凡间,只为了获得与神族开战的力量。我们镇压了魔族后去了天界,可是魔族再次破开封印前来攻打神族,最后我们砍断了天界的四根支柱,神魔都被埋葬在了天界。” 铁宁玉说得简洁,因为她不想把此时还没有出现的故人们牵扯进来。如果这一回大家都能一世安好,那么相遇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怕事情还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云河听得惊心动魄,说道:“听你说起来,原来的轨迹会有无数人战死……那现在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铁宁玉点头道:“虽然现在你提前知道了族人的事,但是有些人还会在背地里继续活动,以达到她的目的。” “你是说离疆偷偷给族人们吃东西?” 铁宁玉差点笑喷,心中不由感叹——自己把云河带上了卖烤肉这条路,似乎注定了云河的眼界就在“吃”上了,这是可悲还是可喜呢? 云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铁宁玉说道:“说起来,‘灭族’这个主意不是离疆他们想出来的,是有人给他们献的计。因为那个幕后主使者想要得到金波海鲛人的龙血珠,但是她不敢靠武力去抢,而她知道金波海海王沉渊为了得到你的长生咒,可以放弃一切,所以她故意对沉渊放出消息,说渡世神王需要龙血珠才能转移你的长生咒,这就打通了金波海那边的关节。而在你们银狐这边,她派人给离疆出了‘灭族’的办法,一方面,离疆他们能摆脱你,为所欲为,另一方面,你会为了去救族人而把长生咒转移给海王,那样龙血珠就会经过渡世神王落到那个幕后主使者手中。” 云河心中有些悲哀,说道:“那个人就为了得到龙血珠,就想出那样的办法,让我的族人抛弃我?” “那个人叫魑魅,是个神族,因为她想要回天界找神族复仇,所以千方百计要得到龙血珠,因为龙血珠中的神龙力量强大。她还把凡间万千生灵也牵扯了进去。我现在有一个想法,能一步步破坏她的计划。” “哦?”云河饶有兴致,狭长深邃的双眼中闪起了亮光,让他更加丰神俊朗。 铁宁玉被他凝望得面红耳赤,接着就在心底嗤笑起自己来—— 害什么羞哦,都是被云河扑倒过的人了……只可惜……当时行事匆忙,都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云河……那次他洗澡自己也没能偷看成功…… 咳咳,想什么呢! 云河在光华门被灭门时看见铁宁玉刚强的神态,此时却见她一副小女儿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不由想逗逗她。 他靠近铁宁玉耳边,轻声问道:“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呼出的热气喷在铁宁玉的耳朵和颈上,让铁宁玉的脸微微发烫。 铁宁玉却有些生气了,气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容易害羞,她索性停下脚步,用胳膊勾住了云河的脖子,踮起脚尖轻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云河被铁宁玉的举动弄得心荡神驰,勉强集中了精神听完了她的话,本来他一直点头赞同,感叹铁宁玉的智慧,但他很快一惊,说道:“你的计划也……离不开吃?我族人正在减肥阶段,怎么能那样?” 铁宁玉忙赔笑道:“什么时候实施计划,全看敌人什么时候出现啊!这怪不得我!再说,先干掉敌人比较要紧吧?” 云河想起那个即将出现的敌人会害死无数生灵,只好点点头,至于离疆他们能不能在吃这一点上把持住,就全看他们自己的毅力了…… 两人追上了银狐族,发现他们早已累瘫在海滩上。 “哎哟,谁攻击我!”一个族人突然跳了起来,“是螃蟹!螃蟹夹住我了救命啊!” 银狐们累得不想动弹,嘲笑那个族人大惊小怪,连一只螃蟹都对付不了。 但很快所有人都发现自己错了,密密麻麻的窸窣声传来。 云河与铁宁玉看见成片的螃蟹从海中爬过来,速度之快、数量之多,着实让人惊恐。 不等两人用灵力阻挡,那些螃蟹就爬上了银狐们的身体,一时间海滩上响起了银狐的惨叫。 “他们要来了!”铁宁玉高呼一声,就冲上去帮忙。 云河一时怔住,道:“谁们要来了?” 铁宁玉却不回答,露出一脸狞笑,撸起袖子开始抓螃蟹。 深海鲛人 成千上万的螃蟹汹涌爬来, 窸窸窣窣, 让人毛骨悚然。 云河简直不忍再看下去, 只见自己的族人只能在地上打滚, 却怎么也没法起来, 因为一个个都胖得不成样子了啊! 云河的内心一直在怒吼:看你们还敢不敢吃这么胖!让你们还贪吃!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 手上却不敢停下, 用灵力逼退了还没爬到族人身上的螃蟹,然后学着铁宁玉的样子,撸起袖子抓螃蟹。 “都给我起来, 别装死!”云河怒吼道,“谁抓的螃蟹多,我就允许他一个月不用跑步!抓得最少的人, 每天多跑十里路!” 话音一落, 七仰八叉的银狐们挣扎着起来,忍着痛扯下了夹在身上的螃蟹, 把它们扔进用灵力幻化出来的袋子里。 云河沿着海岸设了结界, 防止再有螃蟹上岸为患。 在族人们凄惨的叫喊声中, 大家把身上的螃蟹都抓干净了, 回到酒楼, 云河二话不说让人把所有螃蟹都蒸了, 免费送给百姓们。 酒楼前人头攒动,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银狐族和铁宁玉心地善良。而尝过到手的螃蟹后,他们更是泪流满面——这才是螃蟹啊!之前自己吃到的都是什么啊!这家酒楼的东西都有毒啊, 吃了就停不下来啊! 银狐们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一个个的心却都在流血——我的螃蟹啊,我的美味啊!该死的凡人,贪小便宜的凡人!吃吃吃,肥死你们! 云河与铁宁玉对视一眼,两人很清楚这次的螃蟹是怎么回事——金波海的鲛人之王沉渊终于沉不住气了,想要亲手杀死银狐族,好让云河把长生咒解开并转移给他! 而沉渊的第一次攻击失败了,一定会有更多的安排。 所以第二天,云河再次召集族人去海岸跑步,他要引蛇出洞。 “能不能不去海边?我们有阴影啊啊啊啊!”银狐们高声抗议。 云河板着脸,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等你们瘦下来,就不用去海边跑步了!” 银狐们纷纷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生无可恋地跟着云河与铁宁玉往海边走去。 正在他们战战兢兢地一边跑步一边警惕有螃蟹偷袭时,海上突然出现了十几层楼高的巨浪,轰然向岸边冲来。 “他们来了!”铁宁玉朱砂出鞘,迎着朝阳和狂风,整个人冷艳而坚韧。 “谁?谁来了?”银狐们慌了。 “族中战士出列!”云河高喊一声,“迎击金波海鲛人!” 离疆等战士上前一步,在云河身后站成了一排,护住了所有族人。 每个人的灵力交织成几个结界,挡在了众人面前。 海浪带着雷鸣般的巨响,轰然击打在了结界上,让结界内的人都有些心慌。 就在铁宁玉与云河准备对海浪中的人出手时,有银狐指着高处喊了起来:“看,是人鱼!我们抓几条回去煮着吃!” 两人抬头,看见上方有鲛人战士撞上了结界,他们想要退下去,却被后面的海浪不断地拍打在了结界上,他们只能趴在结界上挣扎,从下方简直不要太滑稽。 那些鲛人战士看见了下方圆滚滚的、目露凶光的银狐,都在心里哭爹喊娘,不明白海王沉渊为什么突然命令他们来攻打这些银狐,毕竟几千年来,鲛人与岸上的所有种族都没有任何往来。 而当结界内的人开始发动攻击后,鲛人战士们更是在心里把沉渊和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 “来的可是海国大王子溟沧和公主溟汐?!”铁宁玉向前方挥出一剑,减弱了海水的攻势。 海水很快退了下去,鲛人战士们听见对方已经摸清了己方的头领,一个个都泄了气。 一个个金发瘦长的鲛人从退去的潮水中走来,正中间两人有着如月光般纯净的美貌,身形颀长、皮肤紧实,让胖成球的银狐都自惭形秽——曾经银狐是陆地上最美貌的种族,与鲛人的姿色不相上下!现在,哎…… 云河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就对族人下令道:“你们继续去跑步!” 族人们回过神来,知道抗议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跑开了。 看见云河屏退了族人,溟沧和溟汐也挥手让鲛人战士后退。 双方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仿佛有硝烟在四人周身弥漫。 “金箔海溟沧、溟汐,奉我父王之命前来邀请狐王驾临金波海。” 云河露出了嘲讽的笑,像是在说:“你们鲛人邀请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还没见面就先对客人动手!” 两个鲛人看出了云河的意思,全身崩得紧紧的,像是随时准备动手。 铁宁玉也笑了。 两个鲛人看见冷艳如冰的红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还以为她要使什么诡计,就运起灵力,身后的鲛人战士们则缓缓靠了上来。 “来尝尝狐王的手艺。”铁宁玉突然向两人抛出了两个红色物体。 “快躲开!”溟沧和溟汐分别往两旁一闪,两个红色物体就被抛进了身后两个鲛人战士的手中。 “这是……额,红色的螃蟹?”鲛人战士仔细端详着手中物品,只觉得鲜香扑鼻,护卫主人的心思顿时没了,眼睛盯在螃蟹上移不开目光。 “来来来,一人一只,都尝尝吧。”铁宁玉说着,更多的红色螃蟹向每个鲛人手中飞来,连溟沧和溟汐手中也有,没人能躲开。 云河满脸黑线地看着铁宁玉拎着袋子扔螃蟹,一时间忘了帮忙。 铁宁玉往他手里也塞了一只,笑嘻嘻对所有人说道:“你们鲛人从来没有吃过熟的螃蟹吧?都尝尝吧,肯定比生吃要美味!” 鲛人战士连夜赶路,从深海来到大陆,现在都饥肠辘辘,看见铁宁玉与云河先后坐在了沙滩上,他们就放下了琉璃剑,围拢过来都坐下了。 离疆和白菀带着族人躲在远处偷看,发现铁宁玉居然藏了那么多螃蟹时,一个个肺都要气炸! “我就知道她来管酒楼的账目肯定没安好心!”离疆恨恨说道,“一方面,帮着云河限制我们吃东西,另一方面,她自己中饱私囊,偷偷藏了好吃的!” “这个凡人,狡诈得很!” “我们快去揭穿她!” 白菀却不以为然,她笑着说道:“别呀,就让她继续偷吃,等她吃得比我们还胖,我就不信云河哥哥看不出来!到时候云河哥哥就不会只拿我们开刀了,天塌下来,有铁姑娘顶着呢,嘿嘿!” 说着,她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其实她还有别的小心思,那就是等铁宁玉吃得比自己还胖时,云河一定会嫌弃铁宁玉,而自己会努力减肥,变回原来那个娇小可人的白菀! 鲛人们第一次吃上熟食,吃得连任务都忘了,吃完了手中螃蟹,一个个看着铁宁玉,眼睛里都要冒出爱心来。 铁宁玉一模干瘪的袋子,脸上带着歉意,说道:“今天带的螃蟹不多,要不,你们跟着我们去酒楼,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我们楼里还有许多别的菜式。” 一番话说得鲛人们两眼放光,溟沧和溟汐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云河召回了族人,就与鲛人们浩浩荡荡回到了酒楼。 饭菜张罗了上来,鲛人战士很快就酒足饭饱,都心满意足,商量着以后有时间一定经常来光顾这里。 溟沧和溟汐比较有头脑,直接向云河问起了烹饪海鲜的法子。 云河作出了为难的样子,说道:“做菜是我族在这里安身立命的绝学,我们要是把这门绝学传授给了外人,我族恐怕就难以在凡间生存了。” 溟汐看着一只银狐捧上来的烤乳猪,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命人给自己切一块尝尝,烤猪肉入口就香气四溢,酥软的口感让她沉醉不已。“那就拿我族的命脉,换取你们银狐族赖以生存的秘法!”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溟沧这才想起了正事,瞪了贪吃的妹妹一眼,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想请狐王与我父王去一趟六界山。” 云河故意装作不懂,问道:“去六界山做什么?” 溟沧有些尴尬:“我父王想要狐王的长生咒……”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把长生咒给海王?” 溟沧和溟汐被呛住,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用螃蟹、用海浪想要杀了银狐族,那样云河就会为了陪同族人去转世,而放弃长生咒对吗?”铁宁玉收起了笑,带上了愤怒的神色。 溟沧和溟汐理亏,此时又是吃人嘴软,脸上露出了愧疚。 铁宁玉放低了声音,说道:“据我所知,海王沉渊年近耄耋,体弱多病,性格多疑而手段狠毒,这样的海王,如果得到了永生,对你们海国,是福还是祸?” 云河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他甚至为了自己的永生,要舍弃能维护你们鲛人一族平安的龙血珠。这样的王者,值得你们去为他卖命?” 溟汐摇摇头,就闭上双眼。溟沧则神情复杂,心中巨震。 铁宁玉知道溟汐有她自己的私心和野心,而溟沧对沉渊则是愚忠、愚孝,说服了溟沧,事情就算解决了。 “沉渊作为你们的父王,你们可以爱他、护他,但是他作为一方之主,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顾他人生命,那他就不配统领金波海!” 铁宁玉说着,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金波海的经历——沉渊为了测试子女对自己的忠诚,用诈死在金波海掀起了争夺王位之战,在失去了两儿一女后,他复活了,之后用离间计离间自己与云河,这一连串的诡计,也害死了许多鲛人战士。 溟沧动摇了。 云河、铁宁玉、溟汐三人轮流说教,终于让溟沧放弃了效忠沉渊,他决定回海国,盗取龙血珠,登上海王之位,然后用龙血珠来换取云河他们制作美食佳肴的秘方。 至于神龙离去后金波海的防卫空缺该如何弥补,溟沧和溟汐相信,美食能解决一切问题。 鲛人们归去了,酒楼和整座城池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而在波澜不惊的金波海下方,战争悄悄展开又慢慢平息。直到有一天的夜晚,几个鲛人战士跃出了海平面,直奔云河的酒楼。 云河接过了通红的珠子,里面有一条微小的龙在游动。他收起了龙血珠,将一本厚厚的书交给了鲛人战士。 鲛人战士像是接过了举世罕见的珍宝,几人小心翼翼地用鲛绡将书本裹了好多层,才感激地离去。 云河对着月光看着龙血珠,按照铁宁玉说的,龙血珠到了自己手里,有些人会坐不住提前来见自己。 那自己就耐心地等着,在油烟弥漫的厨房,厉兵秣马。 荤素搭配 银狐族的减肥大计还在继续着, 但大家都禁不住离疆偷偷给他们塞吃的, 所以瘦下来的速度极慢。 云河绞尽脑汁, 想了个法子, 他开始研究烹制蔬菜。银狐族生来只吃肉, 要让他们爱上吃蔬菜, 看来有些难度。 他想了想, 叫来了铁宁玉帮忙。 “你在光华门吃了那么多年素菜,那里的蔬菜一定很好吃吧?”云河向铁宁玉问道。 铁宁玉用手遮住额头,面露痛苦之色, 说道:“往事不要再提……吃素那是迫不得已,我师门不让我们杀生啊……” “那么味道如何呢?”云河紧追不舍地问道。 “没有油,只放很少的盐, 你觉得味道会怎么样呢?”铁宁玉说道。 在光华门时她只知道吃饭是为了活着, 不吃就得饿死,时间久了, 天天吃清淡的素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吃到了云河烤的兔肉! 她对云河的爱慕成倍地增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 她归来后发现云河烤肉的手艺比原先的轨迹里的要好吃了许多倍! 一个集美貌、宽容、强大和高超的做菜手艺于一体的男人, 简直是…… 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画面—— 晨曦从窗户里流淌进来, 云河穿着翩翩白衣, 啊不, 赤/裸/着上身,露出白皙的肌肤、匀称的肌肉,正低头认真地做菜, 他细心地往兔肉上刷着一层层的油, 又手法得当地翻转着兔肉,做完了肉食,他开始做素菜,一道道可口的素菜在他手中完成,最后所有的菜被捧到自己面前。 铁宁玉不由眯起眼睛,享受地嗅了嗅。 “宁玉,你又开小差了。”云河像是嗔怪似地说道。 “额……啊……抱歉抱歉……”铁宁玉尴尬地红了脸,不敢去看云河。 这么一个完美的人摆在自己面前,看得到吃不到,就不允许自己幻想一下吗?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能说…… 云河见铁宁玉又开始出神,有些伤脑筋,就把手放在她的额头,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铁宁玉的脸又红了红,现在是初夏,大家都有些燥热,云河的手却凉凉的,皮肤干燥而光滑,触感分外温柔。 这回她没有再分神,“噌”地站起来,说道:“我去试试做素菜的方法。”就往厨房跑去。 夜半的厨房空无一人,离疆他们再大胆,也不敢来厨房偷吃,万一被抓到了,那可是要罚跑步的啊! 铁宁玉舀水,云河仔细地洗完了菜,铁宁玉知道云河每天在厨房忙着很辛苦,就抢着去切菜。 她一直没有机会知道怎样切菜,所以第一次动手,南面手忙脚乱。 云河不时担忧地喊道:“小心切到手!” 铁宁玉被云河喊得心惊肉跳,说道:“我有分寸啦,你再这样一惊一乍,我可能真的会……嘶——” 云河这个乌鸦嘴……啊呸,是自己乌鸦嘴! 十指连心,手上被切去一块肉,痛感比之前练剑负伤还要更甚。 “怎么样了?”云河忙丢下手上的事,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捏起食指小心地查看。 “伤口很深,要赶紧找大夫。”云河说道。 “不用了,我练剑时候有过比这个还深的伤口,不要紧。” 见铁宁玉没有出门看大夫的意思,云河忙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很快他找到了纱布和药粉,要为铁宁玉包扎。 “离疆经常会不小心切到手,这些药是给他准备的。”云河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擦去铁宁玉伤口上的血,给她洒上药粉。 铁宁玉见云河说得温柔,丝毫没有怨恨的语气,不禁热泪盈眶。 在自己之前的经历中,事情截然不同,离疆屡次对云河下重手,差点把他置于死地,而白菀怀上了离疆的孩子,却常常找机会接近云河。 在过去,所有人都从银狐被灭族开始,卷入了三界大难之中,死的死,伤的伤。 而自己归来之后,希望一切灾难都能平静地度过。 她回过神来,问道:“那你也一定经常受伤吧?” “我有长生咒,连九天雷皇都奈何不得我,这点小伤又算什么?”云河失笑道。 铁宁玉不由为他心酸,就因为他有着长生咒,所以他所受的伤,从来没有人会去在意,甚至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就算他能愈合一切伤口,但他也会痛啊…… 想到这里,她用右手轻轻地搂住了云河,把脸靠在他的头上。 云河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别这样,你挡住光了,我没法给你包扎。” 铁宁玉有些窘迫地放开了云河,但很快,她的嘴就被云河堵住了。 …… 云河爱玩偷袭? 她想要退后,但脑袋被云河用双手捧住了。 “呜呜呜……”她快要窒息了,使劲把云河推开了。 “额,你怎么了……”云河还以为铁宁玉是不好意思,促狭地笑道。 “我差点被你憋死……”铁宁玉大口地喘着气,说道。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没经验……”云河连忙上前为铁宁玉顺气,然而手摸到了柔软的地方,他脑袋一片空白,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铁宁玉低头看见云河的手放在自己胸上,一只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拿了开去。 两个人都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铁宁玉脑子短路,用更尴尬的话题打破了沉寂:“你说你是第一次接吻?你都有未婚妻了,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云河又凑了上来,堵住了铁宁玉的话,然后放开,淡淡说道:“小菀能成为我的未婚妻,并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当年她年幼,又失去了所有亲人,我的脑子也不太清醒,才答应娶她,好让她不再沉迷于仇恨。” “哦……”铁宁玉看着云河认真解释的样子,却起了逗弄他的心,于是故意让语气一波三折,听上去像是根本不信、并且生气的样子。 云河慌了,说道:“我骗你做什么?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我没有必要隐瞒。” 铁宁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忍再捉弄云河,就点头道:“我知道啦。” 云河又凑了上来,低声说道:“那么,我们再来练练?” “练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再次被云河堵住了嘴巴。 云河紧紧箍住了她的背,两人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第二天一早,银狐们看着饭桌,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齐齐大喊:“哦,不!” 桌子上清一色的素菜。 铁宁玉吃了一口,简直美味! 这是自己和云河苦练了一晚上的成果! 云河看见铁宁玉脸上的喜色,也连忙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银狐们将信将疑地提起筷子,吃之前个个脸上都是赴死的表情,然而菜一入口,人人都恨不得生来就是食草动物,天天只吃素菜! “怎么样?素菜味道也不错吧?多吃素菜有利于大家减肥,这段时间大家就吃素菜吧。” 银狐们热泪盈眶地点点头。 见云河把族人的心都拉拢了过去,离疆有些不服气,说道:“我们又不是羊,只吃蔬菜没法消化,会饿死的!” “是啊,王,离疆说得有道理。”银狐们附和道。 “那就荤素搭配,多吃素,少吃荤。就这样定了。”云河坚定地命令道。 “好诶好诶!”银狐们一齐鼓掌。 从此以后银狐们干活更卖力了,又因为吃了素菜、半夜不偷吃了,大家瘦得很快,隐隐回到了原来的相貌。 而离疆为了与云河一较高下,也开始费尽心思推出新的菜式,山珍海味、煎炒烹炸、荤菜素菜,应有尽有,从此酒楼里的食客络绎不绝。 很快城里有了别的酒楼,想要偷学云河他们的手艺,不知怎么的还真给他们学了几分去,于是几家酒楼都出现了相似的口味。 酒楼里客流量少了许多,云河担心事情少了,族人们又要偷吃,他急得睡不着觉。 铁宁玉灵机一动,在酒楼内推出了活动——一次用餐超过一两银子的,下一次减免半两银子费用,上不封顶。 食客们又呼啦一下回来了,笑着称赞还是云河这边的口味好。 然而不管铁宁玉想出什么招数,别的酒楼总能依样画葫芦,几番竞争下来,这一段时间里铁宁玉发现竟然没有挣到多少银钱。 “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开始亏钱了……”铁宁玉忧愁地说。 “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别的地方重新开酒楼,或者干别的。”云河安慰道。 铁宁玉摇头道:“到哪里都会有人模仿我们,我们总不能一直换地方吧?我是怕离疆他们怀疑我偷藏银钱。”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忽然沾满了人,在月光下乍一眼看去还挺吓人的。 “你们……找谁?”云河一边问着,一边用灵力感受着对方的身份。 那是一群流浪的狐族,有老有少,但灵力都不强。 “我们能帮你们解决问题,但前提条件是,你们要庇护我们。”进来的是个女子,体型婀娜,声音动听。 那是蓝狐青眉。 铁宁玉笑了,对云河点点头。 云河会意,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门外的人都涌了进来,欢欣雀跃。 云河扭头向铁宁玉问道:“你认识他们?” 铁宁玉笑笑:“在原定的轨迹中,他们是你的好友、你忠诚的部下。这一回,应该也差不多。” 夜半贼子 第二天, 离疆、白菀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后院凭空多出来的各色狐狸, 齐齐看向铁宁玉, 要她给一个解释。 但其实就算铁宁玉磨破了嘴, 银狐们也不会服她的话, 毕竟她是凡人, 是狐族的宿敌。 连新来的狐族们也对铁宁玉充满了警惕。 云河看不下去了, 咳嗽了一声,攒足了气势,才说道:“各位, 我们连给凡人端茶送水都不介意,为什么要介意收留曾经的族人?” 新收留的各色狐狸,在几千年前与银狐族属于同一族, 但是银狐族无论是外貌还是力量, 都远远超出了其他狐族,所以他们抛弃了其他狐族, 另立门户。 离疆等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但大家对铁宁玉的戒心还在。 云河又说道:“铁姑娘一直在帮我们, 找到你们后又建议你们减肥, 大家就不要对铁姑娘再有偏见了。对其他凡人, 也不该再用曾经的仇恨去审视。” 银狐们相互看着族人健美的身材, 再想想之前一个个胖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顿时对铁宁玉心生感激。 “咦?减肥?你们原来是什么样子啊?”新来的狐族中响起了一个孩子的声音。 铁宁玉看过去,认出说话的是白狐小轲,她忍俊不禁。 离疆等人有些尴尬, 想起大家变胖的样子,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就比如白菀……当时在她脸上除了挂下来的双下巴,几乎看不见五官……还真亏了云河与铁宁玉坚持要族人减肥,大家才恢复了美貌。 “咳咳,算了,别说这些了,干活了干活了,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啊!”离疆摆摆手,大步跨进了厨房。 铁宁玉把种植蔬菜的任务派给了新来的狐族,其中三个年轻人力量最强,分别是红狐赤焱、黑狐玄女、蓝狐青眉,他们负责统领种菜的大小事宜。他们走南闯北多年,不时会来厨房与云河、离疆探讨新的菜式。 酒楼的生意又蒸蒸日上起来,而所有狐族在百忙之下,面色和体魄反而越来越好,一个个都美得不像话,食客们总是看呆,连狐族之间也会经常陶醉。 铁宁玉就那样每天站在柜台后,幸灾乐祸地看着食客和狐族们时不时发呆,一边等待着那个即将要掀起三界大乱的人到来。 但那人总也不出现。 倒是每晚都有小偷光顾,偷走的不是银钱,而是蔬菜。 赤焱简直要气疯了,坚持要在厨房边守夜。 铁宁玉和云河担心赤焱会对小偷下手太重闹出人命来,就陪着他蛰伏在厨房外的围墙下。 银色月光无声地流淌下来,铁宁玉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利索地翻墙进来,接着又进来几个男女,蹑手蹑脚地进入厨房。 “好啊,是凡人!我去抓住他们!”赤焱低声怒道。 云河与铁宁玉按住了他,听见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小偷居然开火做起了菜! 三人慢慢靠近厨房。 “哎哟,水师妹,看不出来你饭量那么大!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吃得没你一个人多!”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赵师兄你被人坑惨了,要不然我们能饿成这样?!”还是中年人的声音。 赤焱皱起了眉,这些凡人真是为老不尊,居然成群结队出来偷东西吃!还总骂他们狐族偷鸡摸狗……真是半斤八两…… “嘿嘿嘿,是老夫我识人不清,没想到东方涵那家伙那么奸诈,堂堂胜天国第二大修炼门派,居然能做出这样坑蒙拐骗的事!不提啦不提啦,我明天多卖出去几幅字画,带你们吃顿好的!” “切!就赵师兄的画画水平,卖出去的钱和坑蒙拐骗来的也差不多!我们都替买你画的人心疼钱!” 小偷们相互揶揄着,偷吃地很欢乐,屋外铁宁玉却听得泪流满面——自己的师门演了一出灭门的戏码,然后沦落到了偷吃的地步?真是太惨了啊! 赤焱就要踢开门口冲进去,却没想到铁宁玉跑得比他还快,直接破门而入。 “我要去教训东方涵那狗贼!”那是她冲进厨房后的第一句话。 一屋子的师伯师父们嘴里塞满了菜,差点噎住。 这这这大名鼎鼎的胡家酒楼,居然是这个弟子开的? 这下脸可丢大发了! “哎,铁、铁师侄啊!”赵长空脸皮最厚,最先反应过来,说道,“不过是关于钱财的小事,就别和人家去打斗啦。” 铁宁玉看向师父,问道:“师父,东方涵对你们做了什么?” 水寒子见铁宁玉也不责怪他们演的灭门好戏,反而关心起他们来,心里有些惭愧,说道:“我们光华门连年派弟子下山扶贫济弱,又没有银钱收入,很快就赤贫啦。你师伯们就商量着来一场‘灭门’,好从人间消失,再把光华山卖给万神山庄,那些银钱足够遣散弟子们,让他们在几个月内衣食无忧的……结果东方涵出尔反尔,占了山却不给钱,我们又不能死而复生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讨要,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铁宁玉听得瞠目结舌,问道:“所以在你们演戏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情对吗?为什么偏偏是我?” 水寒子愧疚地笑笑,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和万神山庄有杀父之仇,你肯定不同意我们遣散光华门,所以只能如此了。” 云河看了铁宁玉一眼,开始对光华门这些长老们的智商担忧起来——他们演那一出戏,只会让铁宁玉更恨万神山庄,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幸好她早就知道了真相,也从来没有提起和万神山庄旧日的仇恨,才没有去寻仇,要不然…… 这些坑徒弟的师父啊! 云河同情地看了铁宁玉一眼。 赵长空以为铁宁玉不高兴了,就讨好地说道:“铁师侄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师兄弟几个自有谋生的办法。今天闯进来,实在是……实在是对不住啊,咳咳……” 铁宁玉却笑得和煦,云河以为那是她发怒的前兆,就给赤焱一个眼神,示意他让开路,好让这几个中年人跑路。 赤焱却像看不懂似的,梗着脖子说道:“我负责酒楼的素菜这一块,现在被你们偷吃了那么多菜,其他人都怀疑是我私吞了,你们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见赵长空等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云河心中不忍,又因为爱屋及乌,更加不想他们受惩罚,就低声说道:“他们偷吃的菜,损失从我私钱里补偿。” 铁宁玉听见云河的话,叹气道:“从我那里扣吧,我再拿些钱给师伯们这几日的用度。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要让东方涵长长记性!”说着,她不自觉地拿起一把菜刀,一掰,铁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掰弯了。 云河在心中替可怜的菜刀惨叫一声,而他知道,接下来要惨叫的,就是万神山庄上下了。 赵长空变了脸色,摆手说道:“铁师侄,不可啊!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 铁宁玉知道自己师门上下都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别人受委屈,但还是斩钉截铁说道:“师伯师父放心,我就是去讨要钱财而已嘛,不会杀人的,他们的命又不能卖钱。” 云河见铁宁玉笑得阴森森的,知道万神山庄肯定有苦头吃了。 三人商量好先安顿下几人,大家一齐出门时,正好撞上了一个偷偷摸摸赶来的矮胖中年人。 饶是云河有长生咒在身上,还是被撞得头晕眼花。 那中年人见了狐妖就砍,被云河一把按住了脑袋。 “额,向师叔……”铁宁玉满脸黑线地看着被云河按住头顶却怎么也打不到云河的向大海,忽然脑中一个激灵,她要带向大海去万神山庄! * 云河与铁宁玉商量了去万神山庄的事宜,定下了去的人选,光华门众人是不能去了,铁宁玉安排他们收账记账,几天下来店里的账被他们捣得一塌糊涂,铁宁玉也没精力去管。 讨要钱财的队伍北上去了光华门,见万神山庄已经在这里造了许多客栈、酒家,前来游玩的客人络绎不绝,铁宁玉和向大海一口老血都吐出来—— 光华门众人只能沦落到偷吃的地步,他们万神山庄却占了光华门的地,日进斗金! 不能忍!坚决不能忍! 云河都义愤填膺起来,捏了捏拳头,带着铁宁玉等人直捣黄龙,冲进了万神山庄。 云河、铁宁玉等十多个人,一路打到了东方涵面前,东方涵看见铁宁玉,心虚得不行,转身就想跑。 铁宁玉用灵力把向大海抛了出去,向大海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东方涵肩上,用千钧之势把他压在了地上,一顿胖揍。 “让你占我们的地!赚钱赚得开心伐?小心老子打得你半身不遂,再也没机会摸你的钱!” 铁宁玉看着东方涵被向大海打得鼻青脸肿,想起在原先的轨迹里,向大海被对方砍去了胳膊,而后又在魔族之战中丧命,她扭头偷偷抹了抹眼泪。 现在师叔生龙活虎,真好啊…… 还有师伯师父们,他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啊…… 揍完人,云河拉起东方涵,要他支付万神山庄向光华门买地的钱,向来温润的狐王,在伸手的一刻俨然一个讨要保护费的黑道老大,眼神冰冷犀利,嘴角微微下垂。 东方涵叫苦不迭:“这就是你们光华门的不是了!我们配合你们演那样的戏,万神山庄名誉一落千丈,我们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居然还要我们付钱?!哼!除非你们光华门重新出山,解释灭门的事,恢复我们的名誉!” 铁宁玉点头道:“好,我师门回来后,会拿回土地,你在我光华山上的苦心经营就废了。” 东方涵露出肉痛的表情。 云河灵机一动,说道:“买地的钱就算弥补了你万神山庄的名誉损失,但是你日后在光华山赚的钱,须得分半成给光华门人,按月结付,毕竟这地是光华门的,没有光华门拱手相让,怎会有你赚得盆满钵满?” 东方涵闻言,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半成而已,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铁宁玉看见东方涵眼中狡黠的光,冷着脸说道:“我会派可靠的人去光华山,与贵派的人一起管账。” 东方涵的笑僵住了,他忽然把双手放在背后,用左手努力地拉住右手,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东方庄主,你怎么了?”云河见东方涵的姿势怪异,不解地问。 “没什么,呵呵呵,你们快走,我就不送客了!” 几人不再多留,立刻离开了万神山庄。 东方涵这才放下双手,刚才自己的右手差点酿出了大祸,它想要把铁宁玉揍到骨折! 吃与被吃 几人南下回到酒楼后, 铁宁玉发现师伯们不见了, 震惊难过得不行。 他们居然趁自己给他们出气的时候溜了!是继续去偷盗度日, 还是有别的法子过活? 云河见铁宁玉难过, 心中也有些愤愤不平, 他找来了青眉和玄女, 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大家一边聊着, 一边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时云河等刚回来的人才看见酒楼的墙上写满了狗爬一样的大字和乱七八糟的画。 “那是什么?”云河尴尬不已,“是谁干的, 你们没有阻止吗?” 玄女干笑一声。 铁宁玉皱眉道:“除了我那喜欢写字画画的赵师伯,还能有谁。他狂性大发的时候,谁也拦不住的。” 玄女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 说道:“那天他被人夸赞了几句, 就手舞足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笔墨, 在整个酒楼涂满了字画……我们拦不住, 也不敢拦啊……” 铁宁玉几乎要捂住眼睛, 她无力地问道:“就我师伯的字画, 白送都没人要, 怎么还会有人夸他?” 玄女看向青眉。 青眉红着脸, 解释道:“你师伯他们不想靠你接济,他们就向客人们兜售字画……本来是一张也卖不出去的……但是后来我想了个法子,让你赵师伯画我的画像……” “然后他的字画就变得炽手可热?”铁宁玉的双眼开始放光, 看来赵师伯的技术还是有救的! 青眉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说道:“客人们都骂画上的人太丑。” “噗!”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河也憋不住了,就借着扭过头去看墙壁,咧嘴笑了起来,让附近几张桌子上的食客们看见他的容貌,都羞红了脸。 青眉继续低声说道:“我不忍心看你师伯受挫,也想让他能攒些钱,我就对客人说,这画上的人丑,是因为我本人长得丑吧?客人们被我说得不好意思,就掏钱买了很多我的画像,你赵师伯的画技也被夸上了天……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一桌子人差点笑倒,只有赤焱对她色/诱凡人的行径有些不齿。 云河忍住笑,问道:“于是赵掌门就在墙上画了这些,他以为有了这些字画,咱们酒楼的生意能更好些,对吧?” “可不是嘛……”玄女低声说道。 “丑……真丑……这些字画简直……丑得有特色,丑得让人过目难忘……”食客们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云河这桌上的人纷纷扶额。 赤焱皱眉道:“我晚上去找粉刷匠重新刷墙。” 云河怕铁宁玉难过,就摆手说道:“算了,这些字画龙飞凤舞,别有一番风味,留着挺好的。” 大家继续忙开了。 云河与铁宁玉还在等着那个人的出现,等急了,他们偶尔会出门打听那个人的踪迹,但总是空手而归。 过不了多久,赤焱和白菀来报,说种的菜、养的禽畜都成精了,跑了。 “蔬菜成精?”铁宁玉沉吟道,“看来是他来了。” “谁?”云河问道,在知道众人曾经的轨迹的铁宁玉面前,自己一无所知,他不免有些茫然。 铁宁玉却皱起了眉头:“我不想招惹他,但是之后的事他可能帮得上忙。他是天界来的百花之神,能号令凡间一切花草树木。” 正说话间,云河看见厨房外的围墙上,无数藤蔓爬了进来,蔓延在院子里。 铁宁玉二话不说,抛出朱砂砍断了大部分藤蔓。 “哎哟!这个女人出手真够狠!”一个慵懒清越的声音惨叫了一声。 “他们天天屠宰牲畜,心都是黑的,下手肯定狠啊!”又有一个声音附和。 云河让闲杂人等退了下去,站在铁宁玉身边,凝神等待来客现身。 铁宁玉缓缓地,仪态万千地开口了:“把我们种的菜、养的猪啊牛啊羊啊还我们!”一出口就声如洪钟,着实让云河和来人都虎躯一震。 “花花花神……这女人平时那么高冷,现在气成这样,我们还是不要招惹惹惹她了吧……”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上来。 铁宁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忍住笑看了云河一眼。 在之前的轨迹中,花神不知怎地突然对自己穷追不舍,害得自己丑态百出,而现在,还没见面就把自己的形象毁了个干净,花神应该不会再对自己动心了吧…… “闭嘴!我要给死在他们酒楼的蔬菜禽畜讨个公道!”说着,藤蔓立了起来,幻化成一个个人形。 云河见为首的男人容貌娇美,倒是对他生不出恨意来,只是礼貌地说道:“你们让我们损失惨重,是我们向你们讨公道才对吧?” “那我们死在你们这里的族人该怎么算?!你们会偿命吗?!”为首的花神怒道。 云河无言以对,凡间有特定的食物链,有人要吃饭,就有人会被吃,这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只能说道:“我们不是你们靠阳光雨水滋养就能生存,我们要吃东西啊!” 花神吼道:“你们要吃东西,可以!我生气的是,现在不只是食草动物吃我们,连你们食肉动物都要吃我们!”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到了花族的天敌——食草动物,食草动物也是够悲催的,不止是他们本身被食肉动物吃,连他们的食物都要被吃……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铁宁玉铁青着脸,凡人作为凡间最强有力的统治者,吃的无疑比其他种族要多,所以花神骂食肉动物的话,更是在骂凡人。 “民以食为天,我们是靠吃才能活着啊。”铁宁玉做着无力的辩解,她不奢望能说服这个蠢笨的花族,而是在心里想该怎样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再来纠缠。 “我们花族就不需要吃东西!所以你们有没有兴趣向我们学一下不吃东西的办法?”花神翻了翻白眼,问道。 “呵呵……”云河与铁宁玉同时无语。 “花神神……我是要吃东西的哦,而且我吃肉!一天吃不到肉我就难受!”突然,食人花叼着一只兔子跑了出来,对着花神讨好地笑着。 “你滚,滚滚滚!”花神大怒,把食人花推了下去。 这时狐族们都听到了动静围了过来。 云河有些不耐烦,说道:“天下之大,每天被吃的花草、禽畜,多到数不胜数,就是我们狐族,也有不少被凡人和其他妖族吃了果腹的。这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们无话可说。要是你们想为每一个被吃的精怪打抱不平,看来你们势必要得罪整个凡界了,到时候你们忙都忙不过来。” 花神身边一个女子说道:“花神,他说得有道理啊,我们不可能管得了所有人啊。” 铁宁玉认得她,她痴情于花神,最后两人应该修成了正果。 花神不满地往云河等人一瞪,说道:“其他人我不管,这家酒楼的事,我管定了!” 铁宁玉忽然说道:“哎哟,可等到你了!我们开这家酒楼,就是为了等你出现啊!” 花族和云河都是一愣。 “等我出现?”花神一副收容若惊的欠揍表情。 铁宁玉不慌不忙解释道:“我们是受倾欢所托在这里开了这座酒楼,她说你爱管……啊不,行侠仗义,看见有人肆意屠宰肯定会出手相助,就让我们在这里等你出现啊!” 花神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提炼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你是说,倾欢还活着?” “是啊!她把她在天界的遭遇都和我说了,现在只想见你一面。” 云河知道,是铁宁玉故意在转移花神的注意力,而且她要将所有人往倾欢那边引,好去阻止她接下来的计划——按照铁宁玉的陈述,在原定的轨迹中,就是改名成了魑魅的倾欢一手策划了三界之战。 “凡间没有人认得她,你既然认得她,那一定是受她所托没错了……”花神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现在我出现了,然后呢?她想干什么?” “谁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只说找到你后,我们一起去妖皇谷见她。” 花神大喜,问道:“原来她在妖皇谷!好,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所有花族恢复了原形,一地的藤蔓簌簌退了下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这行动力……真是来无影去如风……”云河一边感叹着,一边让族人们去采买蔬菜和家禽家畜,日后再慢慢养殖。 而铁宁玉,开始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很快,她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就与云河、赤焱、离疆等战力卓绝的人去了罗浮山和白露城。 几人不解为什么要去两个毫不相关的城市,她带着几人在罗浮山和炼妖塔设下了许多重结界后,才解释道:“这两座城关押着魔族,一旦魔族被释放,整个凡间将生灵涂炭。现在魔族应该不成隐患,我们去妖皇谷,把那个真正要毁天灭地的人收服过来!” 云河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希望几人这一行能够成功,那么凡间依旧能岁月静好,但,若是真有人掀起了惊天波澜,自己绝不会袖手旁观,哪怕要扭转乾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梦幻泡影 去妖皇谷的路上, 铁宁玉赶上了花族, 把他们和云河等人召集在一起, 把魑魅的阴谋说了出来。 “什么?!”花神跳了起来, 大喊道, “你说倾欢要集合凡间的力量被她所用, 然后回到天界去复仇?!不可能, 她是爱之神,怎么可能会被仇恨支配?!就算三界的人都为了仇恨而杀戮,她也不会干那样的事!” 花潮连忙站起来安抚花神, 花神显然很激动,一边为魑魅说话,一边躲避着花潮。 “一定是你倾心于我, 见我急着去见倾欢, 所以你捏造这样的谎言污蔑倾欢,是不是?”花神自以为是地说道。 云河等人都对花神的言行瞠目结舌, 简直无言以对。 铁宁玉却已经习惯了他语出惊人, 无奈地望了云河一眼, 等着花神把话说完。 花神唠叨了好一会儿, 云河淡淡说道:“铁姑娘早和我定情了, 没你什么事, 你不要想太多。” 身边赤焱、离疆等狐族都惊出一身冷汗——什么?身为银狐之王的云河,竟然爱上了一个凡人! “你别打岔!”花神被打断了,有些不高兴, 还没听明白云河的话, 继续唠叨了起来。 花族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提醒花神误解了铁宁玉的意思。 一阵闹哄哄之后,花神终于被说服,同意按照大家的计划行事。 来到妖皇谷,正值妖皇魍魉行将就木,生活在这一带的苍狼族已经虎视眈眈,想要夺取魍魉身上的妖皇令,得妖皇令者,能号令凡间所有妖族。 魑魅作为妖皇的妻子,静静地陪伴妖皇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就在妖皇断气的那一瞬间,苍狼王动手了。 而云河也一跃而起,银色的九尾狐与蓝灰色巨狼在空中相遇、激战,天地变色。 云河身怀长生咒,数次被狼王重伤都立刻痊愈,而铁宁玉、离疆等人更是在一旁支起了烤架,烤肉的香味让狼族上下饥肠辘辘,狼王也不免分心望向烤肉。 “那是什么?!怎么那么香?!”观战的狼族开始对烤肉窃窃私语起来。 “莫非是这群狐狸的暗器?果然狡猾,竟然想要暗算我们!” “那不是暗器,那是凡人吃肉的方式!啊好香!”狼群都咽起了口水。 狼王一分神,云河就将他击晕了。云河冲向魍魉,从他体内取出了妖皇令。 而狼王……在晕倒前长长地舒了口气——幸亏自己败下阵来,要是胜了那狐王,少不了会把他的人都伤到,那就吃不了他们的肉了…… 只可惜,自己好像支撑不住了……哎哎,别晕别晕……晕了就吃不到美食了! 狼王眼前一黑,还是晕了过去。 狼族则顾不上晕厥的狼王,铁宁玉挥手一招呼,他们就冲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魑魅走向云河,笑道:“你终于来了,虽然和我计划的不一样,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你得到了龙血珠和妖皇令。”她笑起来倾国倾城。 所有人都为她的笑恍惚了一阵。 花神变了脸色,喃喃道:“现在我总算能确定铁宁玉说的是真的,你要我们和你一起去天界复仇对不对?” 魑魅对几人笑了笑,说道:“是啊,当年我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去降服我神族的敌人魔族,可是天帝降罪于我,赐我一死,幸亏魍魉救了我,我才能在这妖皇谷中苟且偷生……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就省得我多费口舌劝你们和我同行了。” 云河面色一冷,说道:“想要我们帮你找神族复仇,有一个条件——绝不可以放魔族出来!” 魑魅沉默了,在她的计划中,光利用妖族的力量远远不够,还需要被镇压的魔族相助。 在来到妖皇谷的路上,铁宁玉把之前轨迹中魔族的可怕灌输给了所有人,大家一致同意劝说魑魅不要去招惹魔族。 而主要的劝说任务就落在了花神身上。铁宁玉知道他和魑魅都来自天界,花神原本负责监视魑魅的踪迹,可是魑魅还是溜去了魔族惹事,所以魑魅被问罪后,花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贬下了凡间。 魑魅心里对花神有愧,花神去劝说,更能奏效。 好说歹说,那边狼族已经吃饱喝足,带上狼王离去了,狼王正好醒来,看见美食被部下啃得一干二净,差点气疯。 这边魑魅总算点头答应不利用魔族的力量攻打天界,花神说得喉咙都冒烟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云河与铁宁玉对望一眼,松了一口气。 离疆等人又开始忙了,很快就端上来各式菜肴,放在魑魅面前。 魑魅被花神怂恿着吃了几口,这一尝就停不下来了,不顾形象地大口吃起了肉。 众人面露微笑,看着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美人——美人就是美人,这样的吃法都还是那么美,只可惜,心中的怨念重了些,在凡间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想着去天界复仇! 魑魅看见大家的笑,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浑身哆嗦了一下,还以为是菜里有毒,就慌忙说道:“你们也吃啊!” 云河为了不让她起疑,只好硬着头皮吃了起来,要知道,所有的菜里都被离疆下了药,一种吃了会爆肥的药! 没错!铁宁玉出的馊主意,要把魑魅喂胖,那样她就没脸去天界复仇了! 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云河心里那点愧疚和不安就转化成了喜悦。 花神又一惊一乍起来:“你们怎么又吃上了?!这么杀害小动物真的好吗?” 铁宁玉给了他一个眼神,低声说道:“等事成之后我们就戒荤戒素,啥都不吃,现在你先忍忍!” “那你们吃什么?!” 云河一个白眼丢过去,冷冷说道:“吃空气。” 大家愉快地吃完,除了不知情的魑魅、没有进食的花族,其他人的心都在滴血。 云河:要死了,要胖成球了……为了骗魑魅,大家付出的代价太重了吧?咦?宁玉那么聪明,为什么不直接把魑魅打晕了,晕他个十天半个月不就省事了?!不过现在想到再多办法都晚了! 铁宁玉:为了凡界的稳定,为了云河的性命,变胖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事成之后一起减肥! 离疆:又要胖了,小菀不在,过几天她看到我变胖,一定会嫌弃的!诶?云河也吃了我下的药,他也会变胖的,那就好,哈哈哈! 魑魅看着几人各怀心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怎么也想不到,几天之后,自己的体型果然像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 她羞于出门见人,更担心云河他们会食言,不去天界找神族,就让花神传话,把神族每隔一万年就会毁灭凡间以汲取凡界力量的真相告诉了他们。 云河与铁宁玉并不奇怪,回复花神说他们早就知道了,正在召集凡间各大门派的力量,到时候去天界兴师问罪。 离疆依旧用美食安抚魑魅,让她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成了一座山,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云河等人则四处奔波,努力减肥,在凡间跑了一圈,把各大修炼门派都争取了来,带上妖族,浩浩荡荡去往天界。 铁宁玉原本是抱着这一回神族可能会不一样、不会毁灭凡间的心态,所以没有安排大家直接杀入天界,而是让他们隐藏起来,可是神族让她失望了,大战再次打响。 幸好,在开战前的会面中,她早就在神族的食物里下了药,还没开战,神族的几位最强者就晕得稀里糊涂,只剩无数天兵天将与凡人作战。 这一战胜了,为了不让神族死灰复燃再次毁灭凡间,凡间大军在撤退前要砍断支撑天界的四根支柱,让天界从此消失。 但大家怎么都没有等到云河。 铁宁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东方涵也不见了! “等等,大家先别动手!”她冲向正要砍断天界支柱的各门派掌门,高声呼喊。 但是来不及了,一根接一根的支柱倒下,凡人和妖族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云河!云河!”绝望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差点将她溺死,她疯狂地在即将倒塌的天界寻找着那个白衣身影。 最后一根天柱被砍断,神界坍塌的巨响盈满了她的耳朵,她忽然看见满目的洁白中,云河被东方涵钉在了地上,鲜血直流。 “交出你的长生咒!”东方涵狠狠说道。 眼前一黑,所有的知觉都消失,天界彻底坍塌,原来云河还是没能逃过之前的命运…… “啊!”铁宁玉从黑暗中惊醒,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少女。 少女用灰色绸缎遮着双眼,身后身前只有黑暗。她低声说道:“又做恶梦了?” “这么多年了,每次做的梦,过程不尽相同,可是结局……永远是那一个……”铁宁玉虚弱地说道,浑身颤抖不止,梦里的欢乐和希望,明明是那么真实,可是最后的结局才最能刺痛她的心。 “你也想回到过去,去改变命运,对吗?”少女幽幽开口,“所以我来了,我来送你回去,请你一定要救下妖皇云河。” “可是,我没法想出万无一失的办法……每一个梦里,不管我怎么努力,云河都会被……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找到解决的办法……”她哽咽了。 “但是来不及了……我现在必须送你回去!”少女突然脸色一肃,对着铁宁玉挥手。 铁宁玉被抛了出去,奇怪的是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一直往后飞扬,飞扬。 她看见越来越远的少女身后,那个睁眼便能毁灭神魔的冥王出现了,两人在竭力争执,少女被击败了,冥王向着她走来。 她就要被追上的一瞬间,周围忽然一亮,天地间充斥着光明,没有一丝阴影。 温暖的感觉,像云河的笑容一般在她周身酝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