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GL)》 分卷(1) 一眼万年 作者:孤海寸光 本文文案一: 宁大艺术学院纪绣年教授温柔清雅,气质如兰,节节课爆满,学生纷纷围观 女人腰肢纤细,身段窈窕 这哪里是去上课,分明是去舔颜的好吗 直到有个高挑冷致的女人斜斜倚着窗台,指使助理拿钱砸人:不许看她跳舞。 人满为患的舞蹈房,很快空了。 传言说纪教授最近被某位有钱人盯上了,饱受觊觎。 周琅闻言淡淡一笑,醉后跟挚友说:她十六年前抛弃我,我又不是没有心,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只想狠狠欺负她,看她哭,看她后悔,方才解气。 后来她发现原来有种欺负,是让人上瘾的。 文案二: 最初,周琅提出赞助宁大一所大楼,理由冠冕堂皇:回报母校、提升企业社会形象。 同事发现这位名誉副院长处处为难纪绣年,在走廊上拦她,不许学生上纪教授的舞蹈课,公开场合也不给人留面子。 有人猜测,两人怕是有深仇大恨。 直到有一天,众人看到清雅秀致的纪教授被堵在角落,冷清出尘的周院长声线淡漠:说,孩子是谁的? 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的那么高,以至于人间所有乐事对于我来说全是失落。 纪德 《窄门》 注: 1.清冷温柔傲娇女王,双御姐,1v1,he。 2.基本日更,请假和加更会通知 3.微那个博@写故事的孤海寸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绣年,周琅 ┃ 配角: ┃ 其它:下本开《晴天》 一句话简介:一生只爱一个人 立意:坚持的勇气 第1章 天空蔚蓝,一丝云彩也无。 阳光落在挺拔的香樟树上,光影错落。 办公室里冷气开的很足,秘书添了几次茶水,时间已近五点。 郝书游站起来,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周琅,一起吃个晚饭? 好,就在附近吃点。 周琅站起来,抚平衬衫衣摆上的细微褶皱。 助理乐城提起公文包,先推开门。 她跟郝书游师出同门,郝书游是大师兄。只是她跟着老师学画时,郝书游已经在北方的永州大学任教,两人很少见面,但交情不错。前不久郝书游调到宁大艺术学院任院长,碰巧她也回了国,于是约了今天见面。 郝书游穿着藏青色衬衫,清瘦挺拔,笑着打趣她:听闻周总上副画作拍卖出了百万高价,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新作? 周琅语气懒懒:大师兄,你就别损我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没空,好久没画了。你也别跟老师告状,省的她老人家要骂我只知道做生意,一身铜臭味。 郝书游笑着摇头:你这顿骂迟早逃不掉。怎么样,答应我过来做客座教授和名誉副院长,到时候挨骂了我替你求情? 他新官上任,很有想法,一边外聘知名画家过来做客座教授,一边在学院内部进行人事调动。 周琅失笑:得,行行行,你都说几次了反正也就是挂个名的事情。我先申明,课我只上一个学期,行政事务我一概不接手。还有之前说的捐赠的 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她笑意凝固,视线落在半空。 迈出的脚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周琅? 周琅没说话,往旁边走了两步,停在学院教师栏旁,仰起头,一字一顿:纪绣年? 照片中的人站在阳光下,明眸皓齿,笑意温柔。 郝书游走到她身后:怎么,你认识她? 周琅没答话,声音有些哑:教授? 郝书游点头:嗯。纪教授先前在国外做访问学者,前两年回国的。你们认识? 周琅眼眸微眯,唇角紧抿,瘦削下颌的线条异常紧绷。 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意味。 几秒后,她低下头,语气很淡:以前认识。 再开口时她声音如常,情绪收敛的很好:之前说的捐赠,既然要捐赠,就捐赠一栋楼好了。乐城,你记下这件事,跟郝院长的秘书保持联系。 助理乐城下意识睁大眼睛:好的,我知道了。 郝书游忘了问她刚才为何反常,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这件事上:一整栋楼?周琅,之前只说捐赠一些设备,你怎么忽然变了主意? 周琅挑了挑眉,手别在背后往前走,尾调拖的有些长:钱多,任性,不行吗? 郝书游忍不住摇头,他追上去:周琅,这不是小事,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国外挣了不少钱,哪怕明川房价不高,但一栋楼要花的不是小数字 周琅笑得漫不经心:没有想一出是一出,学校里那么多栋楼都是校友捐赠的,提升企业社会形象,回报母校,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下了楼,郝书游还要再劝,周琅站在车边:好啦,你也别说了。对了大师兄,我不跟你一起吃饭了,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事,先回了。 郝书游叹气:好吧,我也想起约了学生吃饭。这件事,下次见面我们再详谈。 周琅嗯了声,挤出一点笑意,挥了挥手:回见。 郝书游低声又说几句话,朝乐城一点头,才转身往回走。 周琅笑意渐淡:乐城,钥匙给我。我今天不去公司了,你也回家吧。 乐城没问她为什么忽然又不去公司,上前为她打开车门:周总,您刚刚说的事情,我做好方案再给您看? 再说。 乐城没再说话。 他还以为她早有计划,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临时决定,这根本不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周琅朝他点点头,关上车窗,发动汽车,油门猛地踩到了底。 下一瞬,黑色宾利如离弦之箭,驶离宁大。 周琅刚回明川不久,买了城南的一栋别墅,暂时住在那边。 宁大在城北,刚好一南一北在对角线上,距离很远,开回去要一个多小时。 没想到正赶上晚高峰,路上堵的厉害,长长的一条车龙缓缓移动着。 周琅目视前方,眉心紧蹙,目光像是紧盯着前面一辆车,又像落在半空中,根本没有锚点。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大声的喇叭声,她才用力摇了下头,收敛了思绪。 十六年的时间。 足以将青涩变成熟,将熟悉变陌生,将亲近变疏远。 单从照片来看,那个人似乎变了,可又似乎没变。 依旧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似乎这么多年沉溺其中,越爱越恨的人,就只有她。 周琅伸手揉了下眉心,自嘲般的笑了下,继续往前开。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她胃不好,随便煮了点面条,正好碰见钟点工阿姨上门做卫生,周琅叫住她:宋姐,帮我把画架拿过来一下,谢谢 好的,您稍等。 宋姐去画室里将画架、画纸和画笔都拿了过来,再给周琅泡了一杯雨前龙井,就悄悄走开了。 周琅坐在高凳上,有一会没动,看着雪白的画纸,眉心蹙起又松开,反复几次。 最后发现还是无法排解情绪,于是走过去拿起画笔。 她一般画水彩画,今天却只拿了一只铅笔,笔尖在纸面快速移动着,不多久就隐约勾勒出轮廓一个女人的侧脸。 原本多画几笔再加阴影,一幅画就能成型。可下一秒,笔尖却因为承受不住主人骤然加大的用力,折断在了雪白的纸面上,划过一道长长的黑痕。 这幅画就这么毁了。 周琅推开凳子站起来,盯着那副画,眼眸里像淬了火。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只断掉的笔。 落笔的时候,那张温柔含笑的照片又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于是手中的笔也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在纸上肆意游走着,一点一滴勾勒出那个人的侧脸。画稿初成的那一瞬,她看着笔下的画,想起那个人,情绪翻涌。 无数次在她画笔下出现的人,似乎近在咫尺; 可是一伸手去,握住的只有虚空。 夜风从窗边悄悄溜进来,吹动画纸。 她抿了抿唇,将画笔放下,随后拿起那张画纸,对叠再对叠,缓缓从中间部分撕开,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刺啦一声,似乎触及到了某个开关键。紧接着她动作变快,连撕数下,几乎是有些失控般的将画纸撕的粉碎,落了一地的碎屑。 良久,她蹲下来,慢慢将那些碎屑捡到手心。 只是撕的太过粉碎,白纸屑被风一吹,飘落在地板上。 宋姐从厨房出来,看到地上的纸屑:周小姐,这里我来收拾吧? 对这件事,她早就习以为常。 周琅平日只画风景画,但凡是拿起笔画人物肖像,画完就要把画纸撕碎。 她偶尔瞥到过几眼,画上似乎是个女人。 周琅慢慢站起来,将手心里的纸屑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嗯。还有,把东西都收回去吧。 声音里有压抑情绪释放后重新找回的克制,冷静而理智。 周琅走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以凝,上次说的那件事进展怎么样?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还没上钩,但是快了。纪长宏做事很谨慎,虽然意动了,但还在观望。 嗯,不急。我有耐心,现在还早。 夜色浓沉如墨,一颗星子也无。 周琅压低嗓音,声音消散在晚风里。 纪绣年刚刚下课,从教学区赶回学院楼。 学院新聘的名誉副院长兼客座教授,今天由院长郝书游给她颁聘书,地点在艺术学院最大的那间报告厅。 她才踏入报告厅,就有人朝她招手:纪老师,这里。 纪绣年走过去坐下,方寻给她当了半年多助教,递过去一瓶水:纪老师,走过来很热吧,喝点水。 纪绣年笑着接过来:谢谢,有点热。 她穿着干净清爽的米色高腰连衣裙,神情淡淡:到点了,还不开始? 方寻压低声音:迟到了呗。这位周副院好像派头很大你看学院不仅让咱们老师过来,学生都叫了过来 纪绣年没多问,拿出工作笔记本和笔,低下头琢磨起一只舞蹈的编排。 她们坐在中后排,混在学生中间,也不受人关注。 很快门口有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是院长在笑,也有人起身欢迎,纪绣年没抬头态度有些显然的敷衍。 院长郝书游先致辞,方寻端端正正坐着,配合鼓掌,一偏头就看见纪绣年拿着笔沉思,有些不太不捧场。 她见怪不怪,早就听说过纪绣年有多次能升领导的,但她似乎不太感兴趣,连行政会议都很少出席。 纪绣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耳尖上坠着的银质流苏耳坠偶尔折射出一点亮光,熠熠生辉。 坐在台上的人一边听郝书游说场面话,目光却已经锁定在那人身上。 她一进来,就在找她。 最开始没看见她,直到她偏头朝旁边的人笑了下。 不过那人始终没往台上看一眼,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周琅抿了下唇,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垂落。 郝书游发言完,朝她笑:接下来,大家欢迎我们学院的名誉副院长,也是我们学院新聘的客座教授,周琅,周教授 台下掌声雷动,早就听闻了名誉副院长捐楼的慷慨手笔。 郝书游介绍:周教授是知名青年画家,先后资助多名画家举办个人画展;此外,周教授是知名企业乐恒的ceo。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她。 周琅朝他点头,接过话筒站了起来。 台下的目光陡然投了过来。 不过都看愣了几秒,这位周副院,周总眉眼明丽,五官深邃,气质却有些冷清无尘。 周琅浅浅笑着,目光在人群中横扫而过,并不停留,最后只落在靠右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人还是低垂着头,专心在写着什么,似是对外界一无所知。 她开口,声音如碎珠撞玉,清泠干净:大家好,我是周琅。 那坠在耳尖的银质流苏轻轻晃动起来。 周琅依旧看着那方向:十六年了,再回母校,见到了很多以前的朋友。 可那人并未抬起头看她。 除了最初耳坠的轻轻晃动,便再无波澜。 一场发言将到尾声。 纪绣年始终低着头。 她能感觉到,有一束不加掩饰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穿透人群,穿透空气,穿透了十六年的光阴。 她依旧握着笔,在纸上轻轻写着,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 直到方寻凑过来:这个周院长好有气质啊。哎纪老师,你在干嘛啊? 那种近乎魔怔的状态才被打破。 纪绣年回过神,看到纸上凌乱的笔触,力透纸背,将她先前想好的编舞灵感全都划掉,只隐约写着无数个笔画潦草的汉字。 周、琅。 她将笔放下,指尖在轻轻颤抖。 纪绣年慢慢捂住心口,眉梢蹙起。 方寻关切的问:不舒服吗?马上就中场休息了,要不要回趟办公室? 纪绣年这才抬起头看她,声音里有些不易察觉的颤动:中场休息? 方寻点头,看了下手表:还有三分钟。 纪绣年没说话,盯着秒针挪动。 但她没能等到中场休息。 那道灼人的目光聚焦于她,清泠好听的声线也逐渐迫近:前几天,我跟郝院长讨论过学院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也很想听听,在座其他老师和同学的意见 分卷(2) 脚步就停在了旁边。 在骤然加速的心跳声中,纪绣年听见她说: 纪教授 周琅话音一顿,笑着将话筒递到那人眼前,声音温和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不如请纪教授,谈谈你的看法? 其他老师看了过来,有些惊讶的交换着目光。 纪绣年一向不喜欢行政事务,也不在公开场合发表意见。就像今天的会议,院长甚至特意叫方寻提醒了她多次,就是怕她不来。 对此,有人颇有微词,不过她性格好,专业能力强,且传言说后台背景很硬,学院领导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纪绣年一直在低头写东西,此刻笔记本还没收起,透着一眼能看穿的敷衍。 谁能想到周院长第一天过来,就找上了她的麻烦! 在一道道诧异、幸灾乐祸、担心的复杂目光中,纪绣年抿紧嘴唇,手指轻轻蜷缩起来又松开,最终接过了话筒,一抬眼就撞入那双刻在记忆深处的含笑眼眸。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再无半分情意,只有冷沉的凝视和淡漠的戏谑。 像戏弄,更像是惩罚。 第2章 阔别十六年的恋人, 此刻却出现在眼前。 情绪的肆意奔涌只在一瞬。 震惊、难以置信、混杂着某种近乎失而复得的虚幻喜悦,无数情绪汇聚到一起,由大脑中枢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连心跳也骤然加快,让她有种近乎心悸般的不适感。 纪绣年错开她的目光,声音清淡温和:谢谢周院长的提问。这个问题,我没有太多看法。教育的根本在于学生,与其听我的看法,不如多听听各位同学的意见。 她面无表情,将话筒递还回去。 这态度太过敷衍,其他老师有点尴尬的抽了抽嘴角。 院长过来救场:在场有没有老师和同学有想法,欢迎大家举手。 周琅看着她,眼眸弯出一点玩味的弧度,避开她手指碰过的地方,将话筒接回去,走到另一边,随手递给举手的学生。 纪绣年一坐下,方寻紧张的凑过来问:纪老师,你是不是以前认识周院长啊? 算认识。 她刚才好像有点不太给你面子哎? 纪绣年嗯了声,没接她的话。 学生举手发言后,院长宣布先中场休息。 纪绣年将笔记本放回包里,站起来:我先走了。 方寻惊讶的啊了一声:还有下半场啊? 纪绣年没多解释,提着包就出去了。 走廊上,同事们跟她打招呼:纪老师,你赶着去上课啊? 纪绣年步履匆匆,侧身而过时朝同事笑:有急事。 一向持重内敛的人,此时走的匆忙,似是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匆匆逃离。 系主任高启芮刚好经过,伸手拦住她:纪老师,会议还没结束,别不给院长面子。 纪绣年眉头微蹙,眼神冷冷:高主任。 高启芮捂唇笑了下:怎么了,刚被你的旧情被提问的没面子,不乐意了? 在纪绣年略有些警告的目光中,她还是改了口。 纪绣年目光冷淡,侧身走过去:与你无关。 有人小声说:算了算了,高主任,别管别人的事了。 谁不知道纪绣年家里背景硬,哪怕她一向低调。 高启芮被劝的一哽,但想起纪绣年刚刚被周琅找麻烦的样子,稍稍舒坦了一些:她以后也不会太好过,那位周院长,可是个厉害角色。 纪绣年没将她的话没放在心上,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才停下,一手撑在冰凉的门框上,缓了缓急促的呼吸。 过了几秒,她从包里摸出钥匙,拿起钥匙开门,颤抖的指尖蜷缩片刻才伸展开,拧动钥匙,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然而,在她即将推门进去的前一秒,一道压低的清冽声音在耳边响起:抓住你了。 叮 纪绣年手一抖,钥匙落到了地上。 她转身:周院长。 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琅抢先一步,弯腰捡起钥匙:开个玩笑。纪教授,别来无恙。这是你的办公室? 纪绣年点头,嘴唇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钥匙还勾在白玉般的指尖上,周琅递到她面前:喏,钥匙。 纪绣年下意识去拿,没想到那人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在她掌心一触而过。 钥匙是凉的, 她的指尖是热的。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纪教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周琅后退一步,笑着说:那下次再来好了。来日方长,纪教授,再见。 来日方长? 纪绣年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她含着疏淡笑意的眼眸,心重重一跳。 刚才的短暂对视不过一瞬,她甚至没有看清她的样子。 现在看来,她变了,似乎又没变。 五官长开了,比以前更耀眼夺目,神情中隐约有些桀骜。 只那一双眼凝视着她,冷淡而疏离。 她看着周琅时,周琅也在看着她。 温柔秀致,清雅大方。 纵使眼尾悄悄染上了浅浅纹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被时光格外优待的人。 纪绣年先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些年过去,都在国外吗? 为什么回来。 你还好吗? 周琅挂着礼貌的笑:我说,我回来找你再续前缘重修旧好,你信吗? 纪绣年平静的开口:不信。碎掉的镜子是沾不起来的。 中学物理都讲了,碎掉的镜子达不到分子引力作用范围。 周琅一怔,眼角轻轻抽动一下,很快按捺下去。 纪绣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那个点她没抓住,错过了。 周琅挑了挑眉,反问她:是啊,十六年了,我为什么要惦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纪绣年沉默看着她,一言不发。 周琅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她,轻声说:我脾气坏,又记仇又小心眼。当然是来报复你的啊。 报复你毁了我的声誉。 报复你伤害我的家庭。 报复你抛弃我。 纪绣年蹙起眉头:周琅,你 周琅已经站直,挂上礼貌得体的笑容,难以窥见任何情绪波动:开个玩笑。纪教授,回见。 纪绣年取消了晚上的课,提前回家。 家里阿姨最近请假回老家了,回家路上她顺便在超市买了只鲈鱼,到家煮了鱼汤,再炒了两个家常菜,做的很简单。 菜刚起锅,客厅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穿蓝白校服外套的清瘦少年在玄关处换鞋,他戴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很薄,见到她在厨房忙碌,开口说:妈,我回来了。 纪绣年抿出一点笑:你先坐,马上吃饭。 纪安扬点头,不出声,放下书桌去摆了两副碗筷。 两人在桌边坐下吃饭,都不是话多的性格,全程很安静。 纪绣年低下头,浓密纤长的眼睫半垂着,汤勺在碗里搅动很久,也没喝一口。 从学校回家,逛超市,做饭一空下来,她就在发呆。 纪安扬抬起头看了她好几眼,你不高兴吗这句话挂在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反正她什么都不会跟他讲。 少年推开凳子:我吃好了,回去写作业了。 纪绣年回过神:吃饱啦? 纪安扬沉默着点了下头,背着书包上楼。 他小时候话稍微还多些,长大以后心思越来越重,一天到晚也憋不出来几句话。 纪绣年回到房间时,时针刚刚指向七点,本该是上课时间,现在倒是很空闲。 她在床边坐下,听到时钟秒针滴滴哒哒转动的声音,对空出来的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好像生活的秩序就这么被打破了。 窗外下起小雨。 时间还早,她在书架上随手拿了两本书。 一本日系推理小说,明明是有些老套的桥段,她却看的云里雾里,难以进入阅读状态。 白天的画面如慢电影一帧帧回放,循环重现。 她叫她,纪教授。 她说,别来无恙。 她看着她时,目光深处的戏谑和嘲弄。 纪绣年阖上小说,打开了第二本现代诗诗集,随手翻到先前的折页,是戴望舒的《烦扰》。 窗外,大雨如注。 窗内,一滴水珠哒的一声落到书页上,在雨夜里微不可闻,油墨字渐渐晕染开来。 纪绣年关了灯,吃了几粒药,躺了下来。 枕头下有些硌人,她伸手摸到一对耳坠,攥入手心,体温将冰凉的金属一点一点熨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还做起了梦。 梦中的最后一幕,白发苍苍的神父笑容慈爱,宣布新人彼此交换戒指,承诺此生的爱与忠诚。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侧过身,为她的爱人戴上戒指那是,周琅的脸。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瞬重合。 纪绣年睁开眼,趿着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混杂着雨水味道的清新水汽扑面而来。 她一抬手,摸了满眼的泪。 周一,早上七点半,纪绣年准时到学院。 方寻端了杯咖啡,打着哈欠:纪老师,早啊。 纪绣年朝她笑:早,又喝咖啡啊,小方? 方寻叹气:哎,早起真的要命,我今天被叫去做秘书,等下要开会。 纪绣年跟她挥手告别:你去忙,我先走了。 哎,纪 方寻忽然想起院长的临时安排,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走远了。 纪绣年在想上课内容,开门时隐约听到办公室里有动静,但没太在意,直接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昨晚在她梦境出现的明丽面容。 长发披散的女人正在换衣服,衬衫纽扣才系到第二颗,一抹白皙至极的动人雪色就这么落到她眼底。 纪绣年被那一片雪色晃了眼,几乎是不可自控的别过眼,平息着起伏的心跳,声音有些哑:周周院长? 周琅听到声音,抬头看她,依旧神态自若的系扣子,一边跟她打招呼:纪教授,早。 那件祖母绿的真丝衬衫下摆收入白色高腰长裤里,只是纽扣太多,扣起来很慢,才系到倒数第三颗,正好露出动人的弧度。 纪绣年抿了抿唇,藏在发丝中的耳尖隐隐发烫,语气是克制的很好的平静:周院长怎么会在这里? 周琅轻声笑了笑,不太客气的揭穿她的刻意,慢条斯理的开口:换件衬衫而已,纪教授脸红什么? 周院长,纪绣年轻声打断她,换好衣服后,请你出去。 周琅挑了挑眉:纪教授大概还不知道,为了我过来宁大上课方便,郝院长把你的办公室分了一半给我。 再说了,睡都睡过,纪教授何必这么紧张? 第3章 纪绣年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几秒,又立刻打住。 周琅扣好倒数第二颗纽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雪白细颈:郝院长让我挂了名誉副院长和客座教授的头衔,也给我安排了课程。学院资源紧张,教授办公室多是两人一间,他说纪教授这里空了桌子出来,暂时跟纪教授一起办公。 纪绣年蹙起眉梢。 正好,郝书游敲门进来:两位,早上好。纪老师,西方艺术史这门课程声乐和舞蹈部分还是你来讲授,绘画部分由周琅来教。对了,下学期学院搬到新楼,每个教授都会配单间的办公室。周琅,你先多适应一下。 郝书游空降到宁大艺院,对行政环境和人事关系都不熟悉,尤其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更不会知道。 周琅没跟他多说,只是在他提供的几间办公室里选了这间。 她点头:不碍事。师兄,你去忙吧。 原来是她同门师兄。 纪绣年对上郝书游的目光,缓缓点了下头:郝院长,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去忙了。纪老师,你有空带着周琅在学校里逛逛。她是我的小师妹,好久没回国了,也是宁大毕业的。学校里这几年变化很大,可能有点陌生,你有空带着她在学校里转转。 郝书游笑着叮嘱几句,走时从外面带上了办公室的门,于是自成封闭的小空间。 纪绣年自觉在这里待不下去,拿起桌上的文件:我先走了,周院长。 周琅似笑非笑:纪教授,刚刚院长说的课程,你的课件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纪绣年从抽屉里找出u盘给她:西方艺术史的文件夹,放着教学课件。 周琅接过u盘,指尖从她掌心里一划而过:谢谢。 纪绣年收回手,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被周琅叫住。 纪教授,刚刚郝院长说,让你带我在学校里逛逛。 我上午在舞房有课,周院长自便。 周琅恍然的挑了下眉:我还没去过舞蹈教室,刚好郝院长跟我谈到扩建的事情,不如请纪教授带我过去看看吧? 她神情自若,语气平和,仿佛两人只是才认识的同事,一起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昨日短暂泄露的情绪早已被掩埋起来,隔了一层厚厚的盔甲,完美到无懈可击,令人难以捉摸。 就连唇角的弧度,似乎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纪绣年没有理由再拒绝她。 分卷(3) 宁大历史悠久,青砖白瓦,古朴秀美。 学校里种满银杏树和高大茂密的香樟树,道路笔直开阔,正赶上早课时间,学生三两成群,步履轻快。 同行一路,彼此沉默。 周琅看着来往经过的年轻面庞,语气随意:纪教授,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在当老师? 当年抛弃她,不就是为了进入体制内,坐上高位吗? 纪绣年看着脚下的香樟树叶:没有为什么。 周琅对她敷衍的答案显然不满,却没再多问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走到舞蹈教室。 纪绣年最开始开的是个通识类的小班,带着几个熟悉的学生一起练习,后来围观的人变多。如果不是楼里的保安开始拦着未登记学生的话,来听课的学生怕是要把舞蹈教室给挤爆了。 其实说是来蹭课,也不尽然。 有不少学生是过来看美人的。宁大艺术学院的纪教授在读书期间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温柔清雅,气质如兰,对谁都是春风般和沐的笑容 纪教授跳起舞来更是美的要命,身材好,气质好,是很多人的理想型。 真心想学舞的和看脸舔颜舔身材的学生混在一起,一半一半,让她的课程格外的热闹。 我先去换衣服,马上要上课了。 纪教授去忙,我随便看看。 纪绣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周琅转了一圈,除了纪绣年的古典舞课程外,其他几间舞蹈教室也有学生在学民族舞和现代舞,学生不多,稀拉拉的站了十几个人,跟那边的火爆比起来,显得格外冷清。 周琅往回走。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和吊灯,侧耳听了听音乐设备的播音效果,若有所思的一挑眉,得出结论:艺院有点缺钱啊。 纪绣年的课程已经开始了。 周琅也没想到她的课程会这么火爆,刚刚又进来不少学生。不大的舞蹈教室里有些拥挤,学生偶尔踩碰到彼此。 她就站在一角,目光穿透人群,直直的落在站在最前方的女人身上。 纪绣年今天教的是中式古典舞。 她穿着中式古典舞裙,舞裙工艺精致至极,只是有些旧了。 那人站在最前方未动,袖侧的流苏自然垂坠着,纤细的腰肢紧束成盈盈一握,背影高挑纤细,气质沉静。 音乐响起,随着她微微踮起脚尖旋转的动作,原本静静垂落的衣裙飘带轻盈而舒展的飘荡在半空中,绣满繁复花纹的衣袖也变得灵动起来。 灯光落下,那衣裙的主人腰肢纤细,胸脯饱满如水蜜桃,身姿轻盈秀美,宛如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极具古典韵味的优雅典雅。 来吸颜值的小姑娘们,看着那优美的舞姿,眼睛发亮。 周琅也在看她。 休息间隙,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落在那饱满如水蜜桃的胸脯上,眼眸微眯,喉头轻动。 忽然有点想吃桃子了。 她有些出神。 是了,当年她就喜欢吃水蜜桃,纪绣年也知道。有时候纪绣年先下课了去找她,都会带上水蜜桃去接她。 她的失神不过只在一瞬。 她看见穿着红色舞裙的女孩子,走到窗边,跟纪绣年说起了话。 很有青春活力的年轻女孩。 高马尾,鹅蛋脸,尖下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灵动,此刻盛满了狡黠而活泼的笑意,似乎是在问着舞蹈动作,又更像是朋友间平常的聊天。 她们在说话,不仅周琅注意到了,其他的学生也注意到了,或是歆羡或是嫉妒的目光投了过去。 大多学生都知道,纪绣年跟人说话时一贯带着笑容,可那分明是出于良好教养的习惯,指导学生舞蹈动作时极有耐心,对人温和,声线宁柔。 有人小声嘀咕:姜悦怎么又去缠着纪老师啊,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老师。 她不是天天这样,你拿她有什么办法啊也真是,不就纪老师性格好点嘛。 我觉得纪老师应该是真的挺喜欢她的。 哎站在最后面那个人你们认识吗。她好漂亮啊,也好有气质,跟纪教授风格不太一样,不过都好看! 哦那是周院长啊,艺院新聘的。 姜、悦。 周琅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玩味的笑了下。 正在跟学生说话的纪绣年偏过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梢时愣了一下。 周琅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还没注意。 让她等待太久,不高兴了? 她拿不准她的态度。 毕竟这么多年,她们对彼此都太陌生了。 纪绣年对姜悦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忙。 她推开玻璃门出去,站在走廊上看着周琅。 周琅抿了抿唇角,也跟着走出去。 她们还没说话,姜悦也提着包出来:纪老师,我忽然有点急事,先走了。刚才的问题,改天再请教您。 纪绣年点头:好,之后再联系。 姜悦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停下:纪老师,刚看您的水喝完了,我给您放了瓶水,在窗台上。 纪绣年说了谢谢,姜悦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多说了几句。 等纪绣年跟学生告别,一转身发现周琅人不见了,往教室里一看,才发现她拿了窗台上那瓶水在喝,对上她的目光走出来:纪教授,不介意吧? 纪绣年没有生气,也没有笑,神色很平静:周院长想喝水吗,教师休息室里有热水。 不用了,已经不渴了。 周琅压下心底烦躁:对了,纪教授,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开始喜欢吃青苹果了 纪绣年不解:什么青苹果? 周琅挑眉,果然,纪绣年还是那么迟钝。 跟以前一模一样。 你猜猜看。 算了。 周琅眯着眼笑起来。 说什么,说你这个人这么会拈花惹草? 她的目光落在饱满如蜜桃那处,语气有些怪异:正好,我也懒得说了。 走了。 周琅挥挥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把那瓶只喝了一口的水扔进了垃圾桶。 说清楚? 算了吧,她才不会让她知道呢。 对了,她没走几步又站定,回头说,下次请我吃桃子吧。 周琅刚从宁大出来,在路口等红绿灯,就接到电话,她静静看了手机几秒,才按接通:嘉如,什么事? 女人温柔的声线传过来:我妈问,最近你是不是很忙,咱们已经没回去吃饭了。 周琅眉心微蹙,语气依旧平和:嗯,最近有点忙。 今晚有空吗,一起回家吃个饭? 周琅揉了揉眉心,神情不耐,开口却温和有礼:抱歉,今晚公司有点事情要处理。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说。 对方又说了几句,她沉默听着。 过了片刻,她说了句再见,随手把手机一扔,挂了电话。 第4章 翌日一早,纪绣年刚到学院就被方寻叫住。 纪老师,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方寻压低声音:有学生看到你和周院长在舞蹈教室外面有些不太愉快。 纪绣年:我看这些孩子是闲得慌。 昨天周琅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就走了。 后来就有学生传她们起了争执,说她回到教室后神情不虞。 方寻一向走在八卦一线,上追娱乐圈各种明星八卦,常驻论坛贴吧吃瓜;下知隔壁学院某教授跟媳妇打架,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八两八。 果然,方寻的八卦之心再度熊熊燃烧:纪老师,你和周院长到底吵没吵架啊? 那天开会的时候,两人看起来就很不对付。 纪绣年拍了拍她脑袋:好了你,八卦到我头上来了。我走了啊,跟院长约了有事。 方寻揉了揉头发,一脸不甘:哦。 没关系,不跟她说,她自己观察就是了。 依她看,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纪绣年敲门进去,郝书游在给桌上的盆栽浇水,未语先笑:纪老师,来啦。 院长,毕业生画展,我可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你答应就好。方回老师啊他人不错,就是不太好相处。 他看起来脾气坏,其实挺好说话的。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郝书游叫住她:对了,纪老师,你跟周琅之前认识吗? 纪绣年一顿:算吧。 熟吗? 不熟。 熟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周琅推开虚掩的门:师兄,我跟纪教授以前认识,你不是问我学院这边让哪个老师来对接吗?我看她最合适。 郝书游笑:难怪你那天说不介意跟纪老师一间办公室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纪老师,你这边方便吗? 纪绣年:抱歉,不方便。 声线宁和,语气坚定。 郝书游态度随和:好,没事。这件事啊也怪我这个小师妹想一出是一出,那天她看见 师兄,周琅笑着打断他,十分钟后开会了,你不先过去? 郝书游一看她眼珠子转,就知道她在盘算着事情:行了,我先过去,你们聊。等下记得都过去。 纪绣年回办公室拿了笔记本,进会议室后照旧坐在不起眼的位置。 会议内容是讨论乐恒集团的捐赠方案。 学校内教学楼栋非常紧张,建造新楼要走院校两级各部门的审批流程,耗时久,周期长。在校外买下一栋大楼则涉及到选址和学生出行安全性的问题。 这类公开场合,纪绣年一贯不爱发言。 她听着别人意见,偶尔抬头,余光下意识的落到一旁的周琅身上发现她也沉默着。 纪绣年刚准备收回目光,一直垂眸沉思的人却抬起头,似是有所察觉般的,目光直接跟她对上,而后露出了一点极浅的笑意。 她的嗓音很有穿透力:纪教授,你有什么看法? 怎么又点纪教授了? 方寻跟院长助理岑瑶在做会议记录,再度听到纪绣年被点名,感到诧异。 别的老师也愣住了,随后才想起两人不合的传言,想起那天在报告厅,周琅确实不太给纪绣年面子。 纪绣年眼睫轻垂:时间紧迫,校内修建大楼至少要两年时间。我倾向于方案二。此外补充一点,这笔钱数额不小,应该设置资金监督小组,保障经费的合理使用。 高启芮嗤笑:纪教授,乐恒集团是国内外知名的大企业,虽然近年有企业通过社会捐赠逃税的,但周院长是宁大校友,也是客座教授,你这么说是不相信周院长吗? 她这话□□味太浓,再加上先前两人不合的传闻,空气中陡然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紧绷意味。 坐在她旁边的老师孟小颖也阴阳怪气:纪教授站得高,也看得远。果然想得多。 数道隐晦探寻的目光投过来,纪绣年神色未变:资金监督小组,是对学院负责,也是对乐恒集团负责。高主任思维发散,不必过度解读。我就事论事,不针对任何人。 高启芮眉头一皱。 其余人早知她二人跟纪绣年不合,也都没说话,眼神偷偷往始终沉默不言的周院长身上飘,想看看她的反应。 遗憾的是,除了最先点纪绣年发言外,周琅神色平静,没显露情绪。 郝书游想结束争论:几位老师考虑的都对,这个问题很重要,学院的工作小组会再评估。 周琅却不如他的意:没关系,纪教授不相信我,那就纪教授来做资金监督小组的组长吧。 纪绣年不作声,似是充耳不闻。 郝书游站起来:好了,之后再谈吧。 他感觉有些头疼难不成,周琅跟纪绣年真有过节? 所以说要跟她一间办公室,还要她来负责跟乐恒这边对接。 周琅笑了笑,没再坚持。 会议结束,周琅接了个电话,出去的稍晚些,没走几步,正好遇见高启芮。 高启芮朝她笑:周院长,纪教授的性格,你也知道,她一向说话都比较直接 周琅脚步一顿,冷淡探寻的目光投过去,隐约想起高启芮是纪绣年的大学室友。 她最讨厌这种搬弄是非的人:高主任? 高启芮一怔:周院长,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周琅笑容愈加和善:高主任,学院事务多,辛苦你了。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她算什么东西。 也来插手她跟纪绣年的事情,还想借着她的手,让纪绣年难堪下不了台。 她们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高启芮阴阳怪气不是一两天了,别人会维持面子上的客气,可偏偏周琅不是个客气人。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学院的事情是不少。 周琅将她脸上细微表情收入眼底,转身就走,去追不远处的纪绣年。 纪绣年正在找办公室钥匙,被人从后捉住手肘:纪教授,你对我有意见啊? 纪绣年站住了,试图挣开周琅的手:没有。 周琅没松手,反将她往走廊尽头的窗台前带:那纪教授是不相信我? 纪绣年眉头一锁:我没有,你想多了。 周琅凝视着她,离她越来越近:纪教授我公事公办呢,你却这么不配合我。 纪绣年横着手臂挡住她前倾的身体:现在也是公事公办吗? 分卷(4) 周琅抓住她手臂,笑着叹了一口气:纪绣年。 纪绣年本欲挣开,可是听到了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于是愣住。 一抬眼就是周琅近在眼前的脸庞。 她尚未好好的看过她现在的样子。 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她能清晰看到她眼下有两条细细的纹路,看到她漆黑瞳孔清亮依旧,这么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明知该一把推开她的,可是她的手被握住不能动,心思更是被蛊惑,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只徒劳的偏过头。 不过,那人的动作停了。 紧接着笑着说:高主任,听人墙角的感觉怎么样啊? 纪绣年骤然抬起头,盯着不远处的人。 周琅松开纪绣年的手,转过身,笑容明艳动人:是想听什么,还是想看什么,还是想拍什么啊? 高启芮握紧手机的手指扣紧,挤出笑来:周院长说笑,我回办公室拿文件,你们慢慢聊。 周院长点头:这样,那高主任慢走。 高启芮转身,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 她周琅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跟她说话颐指气使不过不要紧,她们老情人见面,指不定哪天就迸出火花来。网上呼吁同性可婚又怎样,放在现实中,高校老师出柜她不信纪绣年还能在学校里待下去! 她冷笑一声。 劝她二位最好把尾巴藏好了,等她发现一点猫腻,有的是手段。 另一边,周琅在窗边看到高启芮驱车离开:你这个大学室友,人不怎么样啊。 纪绣年掌心冒汗,在衣摆上轻轻擦拭:周院长,请你以后庄重一些。 周琅笑:庄重?不好意思,我的字典里好像没有庄重这两个字。 纪绣年脸色冷淡下来,绕过她离开。 周琅没再拦她。 一眨眼就到了周五。 这一周纪绣年忙着给学生社团编舞,很少来学院,也没有遇到周琅。 至于上次说的对接事宜,因她明确表达过不愿,郝书游便不再让她接手。 她不想见到周琅现在的周琅让她感到陌生,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似乎只是一时兴起,无法捉摸。 晚上十点,纪绣年忙完,回学院取文件材料,经过院长办公室时看见里面灯还亮着,隐约听见郝书游在打电话。 周琅,不许胡闹。你怎么就偏纪老师不可了?现在大家都等着你点头。 我找谁这个我周一给你回复。现在还没定下哪位老师负责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看你师兄笑话呢?明知道我刚来叫不动人,你还非要坑我? 纪绣年有些无奈。 她了解周琅,大小姐脾气,任性起来很固执,谁都拿她没办法。 她有心帮郝书游一把,但确实不想跟周琅有太多接触。 于是悄悄走开。 到办公室里拿了教材,纪绣年下楼,碰见郝书游在窗边站着打电话,似乎是在请某个老师答应负责。 大概是没能说服对方,郝书游无奈的挂了电话,正好看见纪绣年:纪老师啊,我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嗯?您说。 我联系到上次跟你说的老专家。你家小孩现在身体好些了吗?改天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真的啊?太谢谢您了,我请您吃个饭吧。 不用,你客气什么啊。 没有,我认真的。 郝书游有些无奈:纪教授,我也是认真的,你太客气啦。 他跟纪绣年是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认识的,当时顺手帮她打印了一份材料,最近他调来宁大,她前前后后给他帮了不少忙。 纪绣年笑:不是客气。 她是个自我边界感很强的人,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讨厌欠别人人情。别人对她坏也就罢了,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还十分。 郝书游摆摆手:算了,改天再说。你先回去,时间不早了。 纪绣年点点头,刚走几步又站住:您还不回去吗? 郝书游神色疲倦,脊背却依旧如青竹挺直,笑意温煦:我还有事没忙完,你先回吧。 纪绣年顿住了。 郝书游为了安扬的事情替她忙了很久她欠他一份人情。 明知道他此刻为乐恒集团的事情忙碌的要命,连续一周熬夜忙碌,她没法坐视不理。 就当是为他分担压力,也算是还了人情。 郝院长 郝书游回过头,看她还在:嗯?怎么了? 纪绣年看着窗外浓沉夜色,轻轻舒了一口气:周院长那边我来负责联系,这件事交给我吧。 周琅这个人像是算计好了一切,挖好了坑,专程在等她跳。 而她,不能不跳。 第5章 郝书游无奈:是不是我小师妹跟你说什么了?她的脾气有些厉害,你不要放在心上。 纪绣年摇头:没有。我自己决定的。 郝书游看了她好一会:真是自愿的? 纪绣年笑:是啊,刚好最近有时间。 郝书游没再多问:那我跟周琅也再说下,辛苦你了,纪老师。 跟纪绣年道别后,郝书游给周琅打电话:周琅,你给我说清楚,你跟纪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琅避重就轻:怎么了啊师兄,你开口就是兴师问罪,我得罪你啦? 郝书游走回办公室,把门关上了:你没得罪我。我就问你,你跟纪老师是怎么回事?说跟人家熟,说话又不给人家面子刚才她还跟我说,对接的事情交给她负责了,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周琅也有些意外:她答应啦? 奇怪,她还没做什么呢。 你不知道? 唔,现在知道了。 你们 嘘,周琅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师兄,下次见面我告诉你行吧。你这人就是婆婆妈妈惯了,都是成年人了,难道我能吃了她不成? 她话里话外都是敷衍,换作平时,郝书游还得跟她好好掰扯。可最近他实在是太累了,有心无力:行了,见面再说。对了之前让你给我介绍的专家,你的助理再帮我跟对方确认一下吧。 行,晚点我让乐城再跑一趟。你给哪个朋友办事啊,这么上心。 就一个朋友家的小孩,郝书游含糊开口,别人的隐私,他不会轻易对外说,你也别多问了。挂了啊。 周琅没注意到他的停顿:好啊,师兄拜拜。 她挂了电话,就往沙发后一躺,拖鞋踢飞到半空。 她就知道! 正巧周夺下楼,差点没被拖鞋命中腮帮子:周琅,你干嘛呢?坐没坐相的!起来! 周琅语气不自觉轻快起来:不起来,我这是在家呢,在外面当周总已经够累了。您老人家要不出去散步去,眼不见为净。不过不许拈花惹草啊,我瞧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每天盯着您就跟西游记里妖精盯着唐僧肉一样。 周夺盯着她,能动手时绝不动口,一把将她从沙发上薅起来:扯淡。这么晚还出去,你妈听见还以为我老树开花呢,指不定要胡思乱想什么。你闭嘴吧。 周琅没再嬉皮笑脸,给周夺捶背:好好好,我不说了,给您松松筋骨。 还需要你给我松,我每天锻炼的可比你多。 周夺年过六十,去年退了休,每天空下来的时间不是跑步打球,就是爬山攀岩,身体好得很。 数十年前,周氏企业内部陷入财务危机,外部则被竞争对手联手挤占市场份额,再加上被某位权势煊赫的人多番打压,在破产边缘挣扎。周夺当机立断,将厂房迁往劳动力相对低廉的东南亚地区,市场也向国外拓张。正好赶上互联网发展的浪潮,把握时机,掌握了不少核心技术,转型生产电子产品。 周琅本来在负责欧美区的市场,今年才刚刚回国,接手周氏企业。 近年来周夺很少再过问公司的事情,但他偶尔也会过问几句。 譬如此刻,他隐隐有些担忧周琅要给宁大捐楼的事情,他也才知晓。这孩子没跟他商量,听乐城讲只是去了一趟宁大就做出的决定,实在是太仓促,太突然了。 周夺状似轻松的问:你妈成天在家念叨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周琅顿了两秒:最近,给宁大捐了一栋楼。 她的语气是克制的很好的平静,可又有点异样。 他放缓声音:是因为 还是因为那个人吗? 不是,周琅打断他,陡然坐直了,语气认真,大集团要关注企业社会责任,宁大知名度很高,后续推进校企合作也方便。 周夺压下心头担忧:嗯,你有你的考虑,爸爸知道。 周琅松了口气:我上去睡觉了。 周夺嗯了声:去吧。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女儿的态度有些奇怪,叫人捉摸不透。 像是在疯狂渴望着什么,却又拼命克制着。 郝书游给对接小组选了四个人,除纪绣年外,就是院长助理岑瑶,再加两位资历较大的老师。 方寻得到消息,主动提出要帮忙,揽了联络沟通的活,跟着一起过去。 第二天,几人在宁大校门处汇合,出发去乐恒集团。 路上的气氛都有些微妙,因为这两位老师里,有一位是跟纪绣年不太对付的孟小颖,她们的冲突还是评教授职称时结下的。另一位老师叫赵乐明,不太爱说话。 车里陷入尴尬的安静,幸好很快就到了。 穿白衬衫黑色裙的短发女人站在路边,等车停了,过去跟纪绣年握手:纪教授,我是乐恒的薛以凝,周总安排我来接待你们。 纪绣年回握:谢谢。 薛以凝笑着朝她身后诸人一点头,走在最前面引着她们上去。 乐恒集团办事效率高,成立专项小组,制定具体方案,秘书等在会议室外,请一行人进去。 小组负责人汇报方案,确定进度,解释财务问题,很快就开完一个短会。 末了,同行的老师提出要参观乐恒公司。 薛以凝笑:可以啊,欢迎各位参观。 她们刚出会议室就碰到周琅。 周琅穿着蓝色衬衫,白色西裤,长发低束,像是恰好路过:以凝,负责人汇报完方案了? 薛以凝点头:是的,周总,我现在带纪教授她们在公司内参观一下。 周琅微微眯了眼眸,目光落到纪绣年身上又收回:这样啊你先回去吧,有工作安排给你。我带着她们转转好了。纪教授,请吧。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被她说出来,总有种奇怪的意味。 纪绣年不好当众拒绝,道了声谢。 周琅笑着跟其他人聊了几句,就转身在前面带路。 赵乐明和孟小颖走在前面,跟周琅说着话,方寻和岑瑶走在中间,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看什么都新奇。 纪绣年走在最后,走的最慢。 似是有意无意在拉开距离。 她没去看前方那道背影,低着头,若有所思。 纪教授? 那道清冽好听的声线骤然响起。 纪绣年抬头,对上周琅的目光她特意停下来等她。 众人也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周琅弯了弯唇角:纪教授,是不是我们走的太快了? 纪绣年摇头,慢慢走过去。 走廊变窄,只能两人并行。毕竟纪绣年才是这次对接的负责人,孟小颖和赵乐明退到后面,给她们空出了位置。 她们之间距离很近。 偶尔手肘会碰到,肌肤和肌肤之间的触碰令纪绣年一惊,她克制的往后退开,却又在不久后的数秒再次碰到她。 周琅看着前路,似是未曾察觉的模样,却悄悄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似乎还残余着一点丝绸般顺滑的质感,还有一丝即将消散的热度。 乐恒集团的大楼有二十三层,参观完,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周琅送她们下楼。 密闭的电梯间里,周琅偏过头:纪教授,方案会根据你们的意见做二次修改,你随时过来。 纪绣年眼睫低垂:好,谢谢。 态度客气而疏远。 随后小小的电梯间里就陷入了一阵沉默。 方寻和岑瑶不动声色的交换了眼色:真尴尬。 孟小颖存心想看热闹,也不说话。赵乐明再不爱说话,也不得不代纪绣年说起客套话来:周总,贵公司做的方案已经相当好了,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 周琅按住电梯开关:赵教授不必客气,应该的。到了。 电梯开门。 赵乐明一向寡言,也没找话题了。 方寻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尴尬的氛围终于结束了。 周琅送她们出去,经过大堂时却被人从后叫住:周琅? 不远处,穿着淡玫瑰色长裙的女人拿着手包,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皮肤很白,乌发黑瞳,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隔空问:你在忙吗? 周琅偏过头,跟赵乐明说:稍等,我马上回来。 她朝段嘉如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段嘉如挽了挽鬓发,雪白纤细的脖颈微微弯着:之前那个项目,过来见负责人。还有啊,周总架子好大,电话里请不动你吃饭,只好当面问了。 分卷(5) 两人在那边说着话。 方寻低声跟岑瑶讨论:那个人好眼熟我想起来了,是前不久上了《女性》杂志封面的那位段嘉如段总吧? 岑瑶点头:是她。 段氏集团在文娱产业内相当知名,对搞艺术的人来说并不陌生。 方寻一边看一边评价:她本人比照片更好看,更有气质哎。 岑瑶话少:嗯。 方寻回过头问纪绣年:纪教授,您认识她吗? 纪绣年摇头。 梦境里神父笑容慈祥温煦,穿着白色婚纱的两人神色甜蜜,深情凝视着彼此,交换戒指。 那一刻,她站在阳光下,心里却开始下雨。 她认识她。 她是,周琅的妻子。 周琅跟段嘉如聊了几句,看了看时间:你先上去,我等会过来。 段嘉如含笑点头:很忙? 周琅嗯了声:算是。好了,别人等的久了,我先过去了。 等会见。 嗯。 周琅走回去,歉意的笑:抱歉,久等。 她送她们到公司门外,秘书安排好司机,车等在外面。 其余老师直接回宁大,但纪绣年要直接回家。 纪绣年垂着眼眸: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谢谢周总。 周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纪教授,我送你。 不必了,周总。 这里不好打车,要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 没关系,我走过去就行了。不耽误周总的时间了。 纪教授。何必这么客气,毕竟这么深的交情了。 正准备上车的方寻一惊。 这么深的交情了什么交情啊? 纪绣年对方寻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走,等车走远了,神色冷淡的说:周总,我先走了。 拒绝的态度有些异常强硬。 周琅没说话,眼角绷紧,过了几秒才笑:好啊,那我就不送了,正好公司有事。 纪绣年朝她一点头,算作道别,仍在路边等车。 没想到身后有人叫她:纪教授? 纪绣年回头,看见那个穿着淡玫瑰色长裙的女人拿着手包,款款而来。 段嘉如走到她面前,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段嘉如。 第6章 纪绣年跟她握手,清澈瞳光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好。纪绣年。 段嘉如抿唇笑:知道,上次我到宁大,还听了纪教授的一场讲座,当时就想认识纪教授,可惜没有机会。 纪绣年不去问她是哪场讲座,也不与她攀谈。 刚好路边有出租车经过,她伸手拦下车,礼貌而冷淡的一点头:再见。 段嘉如笑容依旧温和却不失热情:再见。 天上渐渐飘起了雨。 路上没多少行人,车速很快,在雨幕中穿梭。 纪绣年坐在车上,看着雨滴在车窗上划过的模糊痕迹。 雨渐渐小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堵车堵的厉害,她给了车费,提前下车。 纪绣年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可雨忽然又大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风刮过,有些冷。 她的眼睫上沾满了水珠,渐渐氤氲起一阵浅浅的雾气,有些看不清路。可吹一吹冷风,淋一淋雨,心里却觉得很舒坦。 纪绣年走了一段路,还没到家,正好碰见纪安扬上钢琴课回来,见她没撑伞,少年大步走了过来,伞面遮住她:您怎么出门都不带伞? 纪绣年不在意他的语气:忘了,没注意看天气预报。刚下课啊? 嗯。 纪安扬难得憋出这么长的一句,又不说话了,伞完全往她那边倾斜,自己胳膊被淋湿大半。 纪绣年发现了,无奈的把伞拨回去:好了,你自己打,不用照顾我这边。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少年的肺管子,他将伞往她手里一塞,背着书包就冲进了雨里。 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发烧生病都是家常便饭,怎么能淋雨呢! 纪绣年着急了,追了上去:安扬! 乐城拿着最新的预算表,敲门进办公室。 周琅站在落地窗前,眼睑低垂,目光失焦的落在远处的云层上。 乐城:周总,这是您要的预算表。 周琅接过文件,看了片刻:不够详细。之前我和郝院长说过,除了捐楼之外,里面的设备也一起捐赠。你晚点算了,这件事之后再说。 乐城没多问:那我先出去了? 乐城? 周总,还有事? 周琅捏了捏眉心:没事,你出去吧。 乐城悄悄松了一口气,远离了老板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好像只是因为纪教授拒绝她送所以闷闷不乐到现在,刚才跟段总说话也心不在焉,段总大概意识到了,没说几句就走了。 雨停了。 周琅给郝书游拨电话:师兄,今天学院小组已经来过了,咱们定一下具体预算的事情? 就今天吧,我通知其他老师过来开会。时间定在三点? 好,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看着预算表初稿,唇角紧绷,想起纪绣年刚才拒绝她的样子而后面无表情的把做好的文件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学院老师差不多到齐,纪绣年照旧坐在不太起眼的位置,她到家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赶过来,有些疲惫。 等时针指向整点,郝书游敲了敲桌子:各位,开始吧。 赵老师,你先讲今天上午去乐恒开会的内容。 好的,院长,那我开始了。 等赵乐明讲完,纪绣年翻了翻文件:乐恒集团效率很高,计划初步制定完成,现在拟定预算表,再让双方财务审核。 郝书游点头,问周琅:那接下来预算表,是由乐恒这边来拟定? 周琅:还是这边初拟吧,由纪教授来做吧。 纪绣年看向她:我来做? 对,你来做。 我对这方面不够了解,不如让 之前,纪教授对财务问题不太放心,周琅刻意拖长了声音,那这件事由你来做,当然最好。不是吗? 纪绣年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这是她主动揽下的工作,那由她来做,也是最好。 方寻跟岑瑶对视一眼,轻轻叹气。 这周院长怎么总是在为难纪教授呢。明明她没经验,也不擅长做这些事情,现在偏偏要让她负责。 周琅点头,语气有些轻慢:纪教授答应就好,具体内容,我会跟你沟通的。 散会后,纪绣年先去问了学院的财务老师,又问了方寻的意见,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周琅还在。 纪教授,账目表在这里,请你做一个预算表给我,今天就要。 今天? 纪绣年看了看时间,六点半了,安扬今天在家,她本打算回去给他煲点汤:周院长,我今天有事,明天给你。 周琅跟她对视,唇角弯出一点弧度,眼底却没有笑意:那可不行。我今天就要。 这要是在工作中,周琅一定是最令人讨厌的甲方。 可是甲方永远是大爷,这一点纪绣年也清楚。 好,今天完成。 周琅满意点头:这样最好,那纪教授慢慢忙,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一点残余的冷调木质香,纪绣年把窗户推开,透了透气。 她给家里打电话:安扬,我今天有事,你一个人在家,冰箱里还有 少年声音冷冷的:我知道,你忙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纪绣年一句叮嘱都没说完。 这孩子的性格,越来越别扭了。 厚厚的一摞账目表就放在桌上,旁边放着学校的报销文件、乐恒集团的报销文件,分条分点写着不同报销模块的内容、注意事项和特别说明。 相当繁琐复杂。 等她看完文件,时针指向九点。 纪绣年一向不接触行政事务,尤其是财务问题,对着电脑坐了一会,不知如何下手。 窗外再次下起大雨。 只有她窗前的一盏灯还亮着。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耳边只剩雨声,别样静寂。 笃笃。 请进。 纪绣年抬头,看见的却是早已离去的周琅。而且她的衬衫看起来好像湿透了。 周周院长? 我明天上课的文件落这里了,周琅神色自若往里走,经过她桌前时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脚步顿住:纪教授?你还没开始啊? 纪绣年没有多余表情:周院长放心,今晚一定会发给你。 周琅笑了,似是嘲讽,但又更像调侃:以目前的进度来看,似乎有点困难。怎么,纪教授还有不会的事情吗? 纪绣年被她问的有些恍惚。 以前她教周琅画画,跳舞,给她修雨伞。 那时候周琅抱着她撒娇:你是不是没有不会的事情啊? 周琅见她走神,在桌面上轻叩两下。 纪绣年低头,自嘲的笑:我当然有不会的事情。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周院长,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却转身坐下了:我想起来了,明天上课的课件还没做完,我做完再回去好了。 纪绣年看着她湿漉漉的衬衫,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开口。 可办公室里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被周琅叫住:停,纪教授,非礼勿视,你想偷看我换衣服啊? 谁偷看你、你好好的在办公室里换什么衣服? 废话,穿湿的衣服会感冒的。刚不小心淋了雨,从里到外都湿了幸好前几天在这里放了几套备用的衣服。 本来只想随便转转就回来,谁想到下这么大雨躲雨好一会也没停,她直接冒雨走回来了,免得扑了个空。 纪绣年不说话。 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看,可耳边是周琅换衣服的声音,空气中渐渐浮动着一阵冷调木香,又似乎夹杂着一点玫瑰香调。她渐渐想起前几天推开门时一晃而过的雪色,若隐若现的浑.圆弧度。 于是那窸窣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勾起一阵吹气般的痒。 她心里一慌,抬起头看向半空,没想到窗户玻璃上正好折射出周琅的身影 她半弯着腰,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松松的搭在身上,半裙才脱下一半。 办公室里只开着一盏台灯,玻璃上水珠滚落,显得有些模糊。可就在这么模糊的情景中,却足以呈现出成年女性身体的美丽和动人。 不是年轻女孩那种花枝烂漫的美,是成熟的、丰盈的果实的美。 清瘦干净的肩颈,饱满流畅的曲线,纤腰丰臀每一丝弧度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性感若是静态的还可以当做一幅画,可是这美妙的女性身体是在动的,于是就多了几分夜雨晕染出来的朦胧暧昧。每一帧都足以成为电影里的画面,性感而又蛊惑人的妖女大概也就如此了。 噌的一下,纪绣年感觉血液全都从心脏中涌了出来,脸颊滚烫的厉害。 幸好台灯光芒偏暗,否则在白炽灯光下她将无所遁形。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心神收拢。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表格,但不太确定的内容太多。第一次接触财务问题,她感受到了什么叫焦头烂额再加上周琅在这里,她心烦意乱。 周琅终于换好衣服,泡了杯咖啡,路过时有意无意的站住,看了一眼:这里错了。电脑可以买,但是对品牌和金额都有限制。 唔,真是失望啊。 刚才她竟然都不偷偷看她一眼。 纪绣年别过眼不看她,翻阅起学校和乐恒的财务文件,在一堆条目中找到关于电脑报销的规定,修改了那一栏的内容。 她移动鼠标,指向保存文档,又被周琅打断:备注栏要写单价和数量。 纪绣年低声道谢:我再看看。 周琅随手放下杯子,靠在她桌边,身影慢慢覆住她的影子:可真没想到,纪教授还有不会的事情。早知如此,就应该安排别人跟你一起来做的,是吧? 她的语气轻快了些,混杂着几分调侃,却依旧让人无法回应。 她们离得很近。 近到纪绣年闻到熟悉的冷调木香,刚刚好不容易降下来的肾上腺素又开始疯狂分泌。 怎么会这样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只应心沉如水。 纪绣年往后退了退:谢谢,我再看看。 周琅没再迫近,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给她挑了一堆错误。 她说出问题,纪绣年找对应的文件核对,反复几次,耽误了不少时间。 时间久了,她发现有点奇怪,纪绣年今晚也不知道是被条目和数字搞晕了,还是为什么,一直没抬头看她,甚至被嘲讽也没呛回去,好像只想早点把任务完成,不要再面对她。 纪绣年中途看了几次时间。周琅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细致到单位、符号都要一一校正。等表格修改了两轮后,她才看了看时间:竟然花了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我自己来写啊。 纪绣年终于将文档发过去,不太自然的说了声:谢谢。 分卷(6) 周琅原本虚靠在桌边,这时抬腿坐上了桌子,低下头与她对视:不用谢,都是工作的事情,应该做的。纪教授不用客气。 她坐在桌上稍高一些,纪绣年下意识抬起头。 不那么明亮的台灯光芒恰好将她们笼罩进光晕圈层里,光落到她们的脸上,被岁月磨砺过的面庞在光影错落间显得更加深邃静美。一高一低的对视,瞳光中彼此的影子交映在一起,在灯光下是那么的温柔。 这一刻的世界只有她们。 周琅看着她眼下那颗泪痣,语气轻缓:不过,我这么辛苦的帮纪教授你说谢谢,具体要怎么谢我呢?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你想我怎么谢你? 周琅未语先笑,她抬起手,白皙指尖在纪绣年饱满唇瓣上轻拂而过,还没等纪绣年反应过来,她在红唇上用力一按:那,这个吧。 纪绣年感受到唇上传来的酥麻感,有些猝不及防。 她怎么敢抚摸她唇瓣。 周琅却冲她一笑,眉眼弯起来有几分以前热烈天真的样子,指尖上印着纪绣年的口红:这个怎么样? 第7章 雨夜静寂。 周琅眼眸明亮,气息好闻,声线动听。 说话的时候带着淡淡促狭,和几分若有若无的调侃,在寂静的夜里,却有一种熟稔的温柔。 纪绣年有一瞬的恍惚。 她低下头,低声说:不要开玩笑,周周院长。 这礼貌却疏远的称呼一出口,原本凝固的静寂氛围瞬间打破。 周琅笑意加深,眼神却淡了些:没关系,那先欠着吧。 纪绣年:你说什么? 周琅从桌上跳下来:开个玩笑,你当真了? 纪绣年: 周琅拿起桌上文件: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走吧。 纪绣年没动:我还有个文件要处理。 周琅没再多说,先行离开。 纪绣年站起来关电脑,关掉插座电源,站在门前关灯时,才看见周琅刚才随手放在她桌上的咖啡。 那杯咖啡还是满的,已经凉了。 周二,周琅让乐城联系了设备公司,去测试舞房的设备。 等新大楼定址之后,校内的舞蹈教室和音乐教室等等全部迁过去,大小和格局基本不做改变,这次是为了采购配套设备做测试。 方寻被郝院长安排去做这件事,跟周琅打过招呼,就准备领着人过去。 周琅叫住她:现在这个时间,舞房里有人上课吗? 有啊,纪老师现在就在舞房里上课呢。 好,那我跟你一起过去。 方寻: 这要是周院长和纪老师在舞房里吵起来,那她不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您过去,是方寻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是要确定一下设备问题吗,这件事我会跟进的,您 只是想过去看看,周琅似是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别紧张,走吧。 方寻摸了摸耳朵,只能认命。 两人到舞房时,纪绣年正在上课。 她的课程每次两个小时,总是异常火爆。教的课程范围也很广,中式古典舞、芭蕾、拉丁都教。 方寻给测试音响设备的师傅找了一间空闲的舞房,出去后看见周琅站在走廊上,站在透明玻璃门外,静静看着舞蹈教室。 她有点紧张:周院,这边的事情交代好了,您看 她的时间这么紧吗? 周琅打断她的话,我记得她上午有课,现在才一点,就开始上课了? 方寻被她打了个岔,有点迷糊:纪老师一直都这样啊。 周琅很温和的问:嗯,一直都怎么样? 看她语气温和如闲聊,方寻也没那么紧张了:您不知道,我们都说,纪教授真的是个工作狂。 周琅笑着点头:好像是有一点。 她记得,好像以前也是这样的。 这个人的生活秩序严谨,条理分明,拒绝任何不可知的意外。 或许她是她人生里第一个,令人抗拒的意外。 方寻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平和:对啊,纪老师在教学和指导学生这两件事上特别用心,不过行政事务做的比较少。 周琅轻轻嗯了一声。 目光却始终落在室内,落在正在跳舞的那人身上,眼角一跳。 区别于上次温雅气质的中式古典舞,这次课程教的是更加性感妩媚的拉丁。 纪绣年穿着黑色紧身拉丁舞裙,正面设计简单,背面的v型设计却格外吸睛,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背和蜿蜒而下的背脊线条。 她对学生很不错吧? 何止不错。纪老师对学生真是太好了,除了上课时间外,她课余时间也会过来指导,我猜她今天肯定没吃午饭。 周琅声音淡淡的:哦。 教室里到休息时间了。 周琅跟方寻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推门出来的学生。 可她还是那么清楚的听见她们在聊些什么。 纪教授那个美背啊,鲨我!我不行了! 何止是背啊,那个腰啊,我今天回去要减肥了。 你们两个够了啊,每次来上课都不专心,觊觎人家的美好肉体,不纯洁。 算了吧你。你这个重度颜控,每次疯狂舔颜,盯着纪老师看的动作都记不住,好的到哪里去。 周琅嘴唇抿成紧绷的一条线。 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烦躁。 舞房内还有大半学生没出来,盘坐在地板上休息。 纪绣年没注意到她们,走到了对面的休息室。 从这个角度,周琅能看见她站在窗前,往外眺望。 手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腰,动作偶尔有停顿,但一直没停。 似乎是很不舒服。 周琅盯着她的动作,想起她以前跳舞的时候,腰椎是受过伤的。 那会还瞒着她,偷偷做复健,最后被她发现了。 每次难受了,症状轻微就在家擦药油,严重时要找医生做复健按摩。 那种烦闷感逐渐加深,让她呼吸不畅。 周琅抬了抬下巴,对方寻说:你进去,告诉学生,今天的课程暂时到这里了。 方寻:啊? 让她们散了。 这这不太好吧? 纪绣年那边,周琅语气平平,却很坚持,我会去说。现在,你叫学生先走。 方寻: 她就不该过来! 她不想去,怕惹纪绣年生气,可是周琅严肃的样子她挺不住。 那我那我去啦? 周琅点头,没吭声。 方寻默默给自己点了两行蜡,迅速进了舞房,跟学生说了几句。 她是纪绣年的助教,学生们都认识她,听她说今天课程取消也没怀疑,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等舞房空了,方寻才走出来:周院长,我 周琅垂下眼睫:你走吧。 方寻本着先溜为敬的原则,想远离战场,只是走到一半才想起测试师傅还没出来,不得不折返。 她没走几步,就注意到休息室的门开了。 纪绣年走了出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钉在了远处。 纪绣年看到空落落的舞房,下意识环顾四周,看见倚着窗台的周琅:周院长? 周琅与她对视,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方寻: 卧槽不对,不是要吵架的吗,怎么现在对视着似乎有点姬啊? 纪绣年也看到方寻,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离开。 她看向周琅,语气很轻的问:周院长,我的学生呢? 周琅神色冷淡:走了。 走了? 是,走了。 纪绣年抿了抿唇,一向秀致温柔的人,此刻神情紧绷,眉头轻蹙。 她生气了。 可就是生气时蹙起眉头的样子,也是这么的清雅温柔。 似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淡淡愁绪,气质文雅,让人想把她蹙起的眉心抚平。 周琅偏过头:今天测试音响设备,纪教授,不知道吗? 纪绣年尽量克制着情绪:即使这样,周院长在让我的学生离开前,难道不应该提前告知我吗? 周琅赞同的一点头,语气却轻飘飘的:哦,忘了。 纪绣年神色冷冷:周琅。 周琅语气依旧慢条斯理:有何指教?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周琅却被那句话刺到了。 她笑:你说结束就结束了?纪绣年,你该想到有这一天吧,在你抛弃我的时候。你不如想想那时候我是怎么求你的。 那么冷的冬天。 她站在雪地里,等了整整一夜。 那盏灯是亮的,可房间的主人偏偏不肯看她一眼,连说一句话都不愿。 纪绣年呼吸一凝。 周琅掠过纪绣年,往前走去。 经过她时,脚步停下。 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眼睫上,像蝴蝶纤纤的蝶翼,平白惹人怜惜。 周琅嘴唇动了动。 那些刺人的话忽然开不了口,都咽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回学院的路上,纪绣年才发现今天腰疼的格外厉害,上楼的时候迈不动腿,在办公室里坐着休息了半个小时也没缓解,无奈之下只能给方寻打电话,问她在哪。 方寻正为刚才的事发愁,立刻来找她:纪老师,刚才 嗯,改天再说。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现在方便去三医院给我买一瓶药油吗? 方寻惊讶:纪老师,你受伤啦? 纪绣年笑:不要紧,腰疼,老毛病了。 那我现在过去哎,不用了,岑瑶就住那边,我打个电话叫她去买。一来一回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你自己擦不到吧,等下需要我帮忙吗? 纪绣年犹豫着想拒绝。 她一向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 方寻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需要我帮忙擦药油吗? 不用了。我来吧。 回应她的是另外一道声音。 周琅推开门进来,气息还有些不稳,像是刚刚赶到。 她看向方寻:你先出去吧。 方寻愣住:啊? 不用找岑瑶了,我找人拿了药。 周院长,纪绣年叫她,谢谢,不麻烦你了。 周琅这才看向她,额前汗珠莹莹,瞳光漆黑深邃:我说,不麻烦。 第8章 乐城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今天原本在家休息,忽然接到电话,从中医所的朋友那里买了药油。等他开车到半路,周琅又打电话过来,叫他到三医院找秦医生。 等到了宁大艺院二楼的办公室,一开门却发现有点尴尬。 周琅抱着手臂站在窗边,而见过数面的纪教授坐在凳子上,眼睫低垂,蹙眉不展。 周琅朝他点头:放下就出去吧。 乐城:好的。 怎么感觉氛围有点怪,他家老板怎么这么像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恶霸啊。 砰的一声,门从外面关上了。 纪绣年僵坐不动,周琅拿起药瓶:你躺下? 真的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擦得到吗? 那让方寻来给我帮忙也行。 我知道擦拭的手法。 纪绣年撑着桌子站起来,可腰伤发作疼的厉害,才走几步她就跌坐下去 周琅一把按住她肩膀,直视着她眼睛:纪绣年,以前医生怎么说的,你真想下肢瘫痪吗? 那一刻周琅想起以前陪纪绣年去医院,医生叮嘱说严重腰伤会导致瘫痪,一定要好好养护。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纪绣年语气平静:没关系。瘫痪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周琅气笑了:可我不答应。而且,反正该看的都看过了,你这么心虚做什么? 我没有。请你不要管我。 你不配合也没事,今天谁都不要走。你不知道,看你这么紧张,也挺有意思的。 原来周琅这么坚持,只因见到她尴尬局促,会觉得有意思。 纪绣年偏过头,心里也来了气,神情刻意坦荡许多:你擦吧。 办公室里有折叠床,枕头和空调被是她平时午休用的,她趴上去,后背的衣服撩起来,前面的布料却很小心的压平。 可就是这么一截莹白如玉的细腰,周琅还没反应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看向旁边,平复着呼吸。 她长舒一口气。 楚王好细腰,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她怎么好像也有这种喜好。 纪绣年趴在枕头上,背对着她,自然看不见她,只能听见她拧开玻璃药瓶的声音,心里抗拒甚至有些紧张起来。 她后悔了。 可那双手还是这么落了下来。 分卷(7) 指尖发凉,掌心却暖热,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指尖似乎轻轻的跳了一下。 嘶 纪绣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琅动作一顿:很疼吗? 刚刚电话里医生说的,她反复问了好几遍她听清楚了,也记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医生没说会这么疼的。 纪绣年额间滚了一颗汗珠:没事。你继续吧。 周琅皱着眉头不说话,动作却放的更轻,堪称小心翼翼。 可纪绣年额间汗越来越多,她越发心焦。 到最后,真的只是拿指尖轻轻推开药油,多一分力气都没有。 因为太轻了,甚至有点痒那阵疼劲过去了,纪绣年感觉自己的触感恢复了。她背上像在下小雨,一点又一点天街小雨润如酥的那种酥。 好、好了。 她的呼吸也有点乱了。 周琅注意到她眉梢展开,也没再冒汗,缓了口气:没好。我问了你的医生,他说擦完了最好轻轻揉按一下。要是痛的话你就 纪绣年没说话。 从她心情复杂答应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主动权。 此刻她是盘中鱼肉,只能任她宰割。 周琅的动作其实是很生涩的,但是没有力气,非常的轻。 可是这双手毕竟牵过她手,抚摸过她唇瓣,也曾反复进出,单单落下来,就足以平添绮想,也足以唤醒一切渴望。 纪绣年咬住嘴唇。 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浅棕色的药油在雪白的背脊上铺开,很像刷了一层糖霜。 周琅的目光也被黏住。 九月的空气原本余着夏天的热度,此刻裹成了琥珀色蜜糖,显得暧昧而模糊。 直到纪绣年声线隐忍克制的开口:周琅。你出去吧。 周琅不说话,动作停了。 你出去吧,纪绣年将脸颊埋到雪白枕头里,发红的耳尖小心的拢在发丝里,你出去吧好不好? 像极了以前她们恋爱的时候,她被她惹的急了,总红着脸请求她,好不好。 这种时候,周琅从来拒绝不了她。 周琅收回目光。 她站起来,沉默的走了出去。 刚从宁大出来,周琅等红灯时接到家里电话:爸,怎么了? 你弟,这个小兔崽子,在学校里又闯祸了!我今天跟老李他们爬山露营,在山顶上接到你妈电话。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了,你妈在家气哭了。 知道了。我先去学校,我妈那里您再打个电话,叫她别哭哭啼啼的,哭多了伤身。 臭小子大名周响,今年刚高一,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逗猫惹狗的,在学校里也不安分,三天两头挨老师训。 晚高峰时间严重堵车,周琅今天心情起伏很大,懒洋洋的,也不着急,慢慢开到明川一中门口。 她等在校门外,正好逮住天天惹事的弟弟,一把扯住他衣领:往哪跑呢? 周响一见她就笑:我滴亲姐,我的祖宗,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啊? 周琅冷笑一声:好好说话。 周响依旧笑嘻嘻的: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我听着呢。 周琅板着脸:周响! 到! 少年一下站直了:姐,你要训我也等回家再训吧。我同学还在那边呢!给我留点面子吧,ball ball you! 周琅好整以暇的卷着衬衫袖口:你哪个同学啊?是电玩城通宵打游戏的哪个,还是ktv喝酒打架的那个? 不是不是,你等我会儿周响回头正好看见纪安扬出来,一把扯住他,纪安扬,帮我,在我姐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被扯住的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嫌弃的皱眉:松手。 周响拉着他不放,没几步就走到周琅面前:姐,我同桌,学委,他叫纪安扬。 纪安扬被点到名,有些无奈的露出礼貌的笑:姐姐好,我是纪安扬。 区别于周响那种活泼外向的少年气,他更持重内敛,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眼皮很薄,眼神很亮,非常斯文俊秀。 周琅愣了一下。 姓纪啊真巧。 第9章 周琅很快回过神:你好,我是周响的姐姐。周响最近表现怎么样啊? 那还用说,当然很好! 不怎么样。 周响人傻了。 纪安扬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平铺直叙:周一,拿粉笔砸了数学老师的后背,被老师训了一顿;周二,周考时说话,被监考老师训了一顿;周三,被 停停停停! 周响听不下去了:纪安扬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告状呢! 纪安扬:嗯,谁叫你刚非要扯我衣服,我妈妈给我熨的这么整齐。 周响急得跳脚:你个事儿精洁癖鬼!你报仇不能晚点吗! 周琅却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出来才意识到不够严肃,想板起脸。可周响太会看她脸色了,一把搭住她肩:好了,姐,别生气了啊,今天我真没做坏事。我们班选贫困生奖学金呢,老师把名额给了班长,我就小小的抗议了一下。 哦,怎么抗议的? 这 纪安扬也低头笑了:画了个王八,写了谁偏心谁是王八蛋,贴在了老师背上。 噗,周琅这下再也忍不住,拿手指怼了怼周响脑门,你招数不少啊。 周响一抬下巴:是她心虚喽,还说被我气死纪安扬你还笑,胶水还是你借我的。 问清楚了始末,也没必要兴师问罪,周琅问纪安扬:安扬同学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少年礼貌拒绝:谢谢姐姐,不用了,我要去市图书馆借书。 周琅莫名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熟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敛。 她没多想:那再见了。下次有机会来家里玩。 跟纪安扬告别后,周响爬上后座:姐,我还以为你今天要扒了我的皮呢。 没个坐相,周琅发动车子,我骂你干嘛。 你不骂我,我都不习惯了 我没那么闲。对了,你的同桌看起来比你那群狐朋狗友好多了。 我就知道,你们大人都喜欢纪安扬这种书呆子,觉得人家乖呢我告诉你,这种看起来乖的人其实闷骚着呢! 没有,我只是看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周响一边打开游戏,一边嘟囔:反正你看谁都比看我好 周琅没去理他的小抱怨。 窗外风景倒退。 车渐渐驶离明川一中。 纪绣年请了一周的假,课请了其他老师代上。 这次腰伤复发全是意外。 那天她淋雨回家,去追安扬的路上踩进水坑,腰重重扭了一下,当时没放在心上,往后还正常上课,处理跟乐恒集团交接的事项,等上舞蹈课时剧烈痛感袭来,才知实在大意了。 不过周琅拿来的药确实很好用,也不知道她说的手法是不是专门跟医生学的让她恢复的很快。 除了那天过于暧昧的氛围外,一切正好。 可纪绣年依旧懊恼。 懊恼自己为什么就松了口,答应了她。 休完假,她刚到学院,正巧会议室门打开,一群人往外走,周琅跟郝书游在最前面,见到她时停住。 周琅语气很淡:纪教授可算回来了,都在等你。 郝书游拍拍她手臂,示意她给纪绣年留些面子:纪教授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周琅:哦,那确实,自己不爱惜自己,也没办法。 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有腰伤,还非要上舞蹈课。 纪绣年神色淡淡:不劳周院长挂心。 周琅笑意里多了些嘲讽:谁挂心啊,就是之前对接的事情找不到人,财务预算表要改动也没人帮忙。烦得慌。 郝书游隔开她们:好了,纪老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下,有点工作上的事情。 纪绣年点头,与周琅错身而过。 到了院长办公室,郝书游给她倒茶:抱歉,纪老师,我小师妹脾气真的不大好,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 就是对纪绣年一直不太一样。 纪绣年抿了口茶:没事的,我不在意。 郝书游察觉到她们之间有暗流涌动,可旁人的私事也不好多问,于是谈起工作,说纪绣年做的预算表还有点问题,这周她不在,岑瑶代为修正,周琅倒也没挑剔。 等聊完工作,纪绣年回到办公室,没想到周琅还在,低着头。 纪绣年叩了叩门。 周琅才抬起头。 谢谢。 嗯? 那天,你的药 哦,周琅笑,语气轻快,我助理正好来找我,他每天给他同学打广告做推销呢,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买个几瓶,再顺手给纪教授帮个忙。大家都是同事,一点小忙,举手之劳,纪教授没多想吧? 纪绣年:没多想。 也是那天她心乱如麻,可周琅却没有一丁点异样。 或许那天给她擦药,也不过是为了看她无促吧。 大概当真如她所说,是报复和戏弄而已。 心里多了些莫名感觉,也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失落,纪绣年打开手机:药多少钱,我转给你。 一点小钱,算了。还需要我帮忙擦吗?不过上次是免费帮忙,这次要收费了,我很贵的。 不用。谢谢。 纪绣年没接她的玩笑。 周琅偏着头笑:纪教授,还挺小气。上次说谢也没谢,这一次呢,你要怎么谢我。 纪绣年:有空请你吃顿饭吧。 周琅把自己手机递过来:好啊,不用扫付款码,扫名片,加个微信。之前加你,你没给我通过。纪教授架子挺大的。 前不久,她让郝书游推了纪绣年的名片给她,可她的好友申请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开学已经两三周,她们还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纪绣年神色冷静疏离:没必要的。工作上的事情,邮件联系就可以了。 周琅嗤笑一声:谁约吃饭还用邮件?刚你还说要谢我的,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这话说的在理,纪绣年没再坚持,扫码添加她的好友。 周琅瞥了一眼屏幕。 好友申请通过了。 她的头像是一片蔚蓝海洋,阳光热烈,云朵洁白。 周琅把手机放进口袋:就知道纪教授最不喜欢欠人情,记得请我吃饭。我去上课了回见。 她边说边往外走,自嘲的笑了笑。 这大半个月来看似是她步步紧逼,可是主导权全在纪绣年手上。 她很少真正生她的气,也从不为她的撩拨混乱半分。 看吧,那么多瓶药,非要编一个理由她才肯接受。 才不过换来一个微信而已。 上完上午的课,纪绣年到教工食堂吃午饭,颜以笙在窗边站起来朝她挥手:这边这边。 纪家和颜家是世交,她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颜以笙在宁大地理学院当教授,年初到西北做地质勘探工作,上周才回来:纪教授,大忙人,可算见到你了。 纪绣年坐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忙,八九个月了,你都没个音讯。 没办法啊,野外经常没信号的。 这一路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前不久我看上一个模特,小奶狗,技术不错,两天就吹了,年纪太小了。 纪绣年忍不住说她:以笙,你年纪不小了,就不能收收心? 颜以笙白她一眼:让我收心,你收了吗?你的心还落在千里之外吧? 纪绣年笑意淡了:别乱说。 我去,你这不对劲啊? 她回来了。 她?周琅?! 小点声! 纪绣年无奈:你这什么表情? 颜以笙凑到她旁边:说啊,你们是不是老房子着火,一点就着啊?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如狼似虎,轰轰烈烈! 好了,纪绣年推她,坐回去,你挤到我了。 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 颜以笙不相信:不可能,小说里不是这么写的。她就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纪绣年:你以为呢? 咳咳,比如说,网上那个段子啊,她追,她逃,她们都再劫难逃。[注] 噗,纪绣年被她逗笑,什么奇奇怪怪的。没有。她还算正常有时候有点怪。 比如问她是不是喜欢青苹果比如忽然让她请她吃桃子。 就没说一句过界的话? 纪绣年想了想。 其实越界与否很难界定。 比如那个雨夜,周琅指尖落在她唇瓣,问这个,可以吗。 分卷(8) 不过她很快也说了,开个玩笑。 与其说是旧情难忘,倒不如说是戏弄她一场。 想到这里,她难得烦闷:没有太过分的事情。不过,我前几天没想清楚竟然答应让她帮我擦药。 可当时她确实很难拒绝她。 她自己擦不到,方寻也不敢得罪周琅。 颜以笙目瞪口呆:擦哪啦? 纪绣年一看她的表情就来气:你想什么呢!腰背,我的旧伤。 哦,那有什么,我还以为哪呢颜以笙一脸无所谓,你的思想太传统了吧。都是女的,帮你擦个药,紧张什么。 纪绣年摇头。 她也是问错人了。 毕竟在颜以笙看来,只要没睡那都不算事。 可是她跟周琅分开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彼此的生活。 她们之间不该再有任何接触。 颜以笙:好啦,祖宗。你这人就是太闷,潇洒点。我跟你说,她周琅要是敢越界撩拨你,你就去开房办了她! 纪绣年被她呛到一下:办、办了她? 哦,有一道声线在背后悠悠响起,纪教授,打算怎么办了我啊? 第10章 颜以笙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人,笑容僵硬:周、周琅,好巧啊。 周琅端着餐盘过来,一点都不客气的坐下:刚才说什么呢? 颜以笙忙不迭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周琅倒没拆穿她:哦,好久不见了啊。 说完目光就落到坐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此刻纪绣年雪白脸颊染着绯红,低着头咬着半个还没吃完的花卷,假装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她。 周琅别过眼,抿唇笑了下。 回来这么久终于见她脸红一次。 好久不见,颜以笙一向话多,你才回国啊? 有一段时间了,她没跟你说吗? 她?哦我和年年也好久没打电话了。 这样啊,周琅一边拿筷子打掉纪绣年的花卷,一边语气平和的说,你还在宁大呢? 真是看起来都凉了,还吃什么吃。 纪绣年有些讶然的看向她。 周琅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过去。 纪绣年看着鸡蛋有些迷惑,可周琅只挑了挑眉,示意她赶紧吃。 颜以笙刚刚回了条消息,低着头:嗯,在外面做课题。 周琅:哦,也挺好玩的。这么多年没见,最近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颜以笙:吃饭啊,成啊。我刚回来,以前的同学都约好了要吃一顿,给我接风洗尘的。酒店都定了,你来吗? 来,时间地点发给我。 行,我加你微信。 周琅端着餐盘站起来:不方便拿手机。喏,你让她推我名片给你。我先走了,回头聊。 说完也没等两人回应,她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颜以笙: 还说没什么!连微信都加上了! 纪绣年!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纪绣年也站起来,别乱想,回头我把她的名片推给你。 喂,你走那么急干嘛,心虚了吧? 才没有,纪绣年回头,对了,聚餐我就不去了。 颜以笙:你、做、梦! 嘴上说着没有关系了,结果连微信都加上了! 还有那个鸡蛋! 这对狗女女!当着她的面还搞小动作,以为她看不见啊! 这周末,纪绣年难得有了半天空闲。 前几天她大哥江蔚从部队里出来,叫她带纪安扬一起回江家老宅吃饭。 纪绣年母亲去世的早,舅舅前几年过世,因此她也很久没来这边。 江蔚不是她亲表哥,是他舅舅领养的孩子,大学考的国防生,毕业后参军入伍,常驻边境,最近才调回明川。 早年间妻子受不了他一年到头不着家,两人和平分手,儿子留给了他。 到的时候刚刚九点。 江家院子里传来命令声:立正!俯卧撑三十个,开始! 纪绣年开门:大哥,这么早就在训练小澜啊? 江澜一见她,眼睛一亮:姑姑! 站住!我说可以走了吗? 大哥,好啦! 纪安扬:舅舅! 江蔚乐呵呵的笑:安扬也来啦!快让舅舅看看你长高没有。 说完他又板起脸说儿子:好了,今天给你放半天假,晚上给老子补回来。 江澜这会正拉着纪绣年,小声说:姑姑您上次答应我的游戏机买了没啊? 买了,纪绣年点点他脑袋,不过玩是有限度的,你爸发现了你又得挨揍。 好好好! 江澜才上初中,心性活泼,一把扑向纪安扬:哥,我们玩射击游戏吧! 纪安扬难得露出笑脸:好啊。 两个半大少年在院子里玩游戏。 江家小院是自己设计的,正对着院子是一间茶屋,两个大人坐在里面喝茶,一边聊天。 大哥,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 不走了,等小澜上大学我再回去。 那你这边要好好打扫一下。 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你 我?纪绣年笑了下,我挺好的。前不久我们学院领导帮联系了一位专家,约了国庆假期给安扬做手术。 这孩子身体太差了,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他家里那边呢,孩子爸爸都没过问? 没有,当时就说的清楚了。他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安扬的事也不归他管。 江蔚静了一会:你自己呢?什么打算? 纪绣年:我现在挺好的。 江蔚叹气:小年,不是大哥非要逼你结婚。但是大哥真的希望有人能照顾你。我有个战友也是明川人,人很好,热情爽朗,你们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啊?不了,纪绣年拒绝,我明天陪安扬去医院做个常规检查。 不用了! 少年不知何时跑过来,脸颊上全是汗,神情认真: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总把我当小孩子您去吧。 我不想去。 就吃个饭! 真的不想去! 妈!您去吧! 纪绣年哭笑不得:大哥! 江蔚看着她,神色沉下来:年年,听大哥一回,大哥能害你吗? 江家领养了他,把他捡回来。爷爷奶奶去世前都跟他说,让他多照顾妹妹。 瞧她孤孤单单这么多年,他心里发堵啊。 这个纪绣年一贯不会撒谎,无奈之下只能搬出颜以笙:我跟以笙约了,明天去参加同学聚会。 颜家那丫头?我不信。 我难得还会骗你吗? 纪绣年只能给颜以笙打电话:以笙,明天吃饭的时间地点发给我。 那端颜以笙还有点懵:她这寻思着怎么把纪绣年绑来呢,她自己竟然开口了! 怕不是要去旧情复燃的! 她含糊的应了:那我订餐时算上你了啊,群里好多人问你去不去呢。 挂断电话,纪绣年无奈:这下你总信了吧。 江蔚盯着她:同学聚会也好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发展一下。 纪绣年失笑:你想什么呢 纪安扬:老同学挺好的,知根知底。 纪绣年伸手拍他脑袋:人小鬼大。 周日。 颜以笙正在门口打电话,看见纪绣年时眼睛一亮:穿这么好看,是不是想艳压我啊! 纪绣年穿了件腰线很高的欧式米色长裙,半编发低马尾,淡妆,戴孔雀蓝耳环,窈窕如兰,气质宁雅。 她无奈:我大哥叫我换的。 晚上江蔚亲自下厨。纪安扬玩的开心,纪绣年也没回家,就住在了老宅里。早上出门前,江蔚看见她穿的白色长裤,非叫她换成裙子。 颜以笙点头:哦,江蔚哥哥还是这么操心啊。 她才不信呢分明是为了见旧情人换的吧。 放心,座位都给她们安排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开饭,你还不进去? 还早呢。他们有的来太早,正在大厅里跳舞。反正今天也包场了,我寻思着跳就跳吧,音乐都放上了。 我陪你等? 不用不用,你先进去。 纪绣年没坚持,进去才发现正如颜以笙说的,音乐声倾斜如水,舞池里成双成对,相拥起舞,气氛正好。 她站在光线稍暗处,无聊的玩起手机。 正好看见周琅的朋友圈,转发的一条金融政策。 于是她点进她的主页。 其实昨天已经看过一次以前周琅是大小姐做派,只关注新出的限量款包包和时装秀,可现在只有金融政策、市场调研报告全是工作内容。 十分刻板无趣。 这并不是她记忆里的周琅。 她盯着手机发呆,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看什么呢? 纪绣年被她吓一跳,连退两步,高跟鞋没踩稳险些摔倒,被周琅一把托住手肘:心虚什么? 谢谢。 纪绣年避而不答,手机放回包里,目光却仍落在刚才的一瞥中。 周琅今天也穿的裙子往常见她大多是职业装,或是偏ol风的套装,还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她很白,骨肉匀亭,穿了黑色长裙,露出平直的肩膀和清瘦锁骨,口红是浓烈的枫叶红,清冷而明艳。 有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直到不远处有人走过来,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话刚说完,就问纪绣年:好久不见啊,赏脸跳支舞吗? 周琅冷笑。 还是这样世人知她明艳多刺如玫瑰,所以从不敢轻易采摘,可纪绣年清瘦柔美,往往没有距离感,也让人更想接近。 读书的时候,纪绣年的追求者一直比她的追求者多。 纪绣年摇头:不了,谢谢。 可拒绝了这一位,依旧还有下一位。 颜以笙一直在外面等人不进来。 拒绝的话说了多次,她也厌倦。 周琅走到她身边:需要我帮你吗? 纪绣年一怔:什么? 周琅不说话,右手径直从她腰后环过去,看起来像是把她搂在了怀里。但手掌其实并未落下去,虚虚的隔了一段距离。 那些隐晦投过来的目光瞬间凝成实质,却又陡然收回,惊讶且震撼。 远看她的动作这么简单直接,像是冷淡的宣告 今晚她的时间,只属于我。 以前她们的事还是闹得有些大的。 于是再无人上前打扰。 周琅松手:好了,你清净了。 纪绣年耳尖发烫:谢谢。 周琅神色冷淡:嗯。 攥紧的手却悄悄松开,在衣摆上轻轻蹭过,擦净了掌心的汗。 第11章 收回手后,周琅默默站在一旁。 她没看纪绣年的神情。 她承认,她有她的私心。 以前她不知幻想过多少次,能在日光之下拥抱自己的恋人,却从未实现。 现在她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年,她却忽然冲动起来。 颜以笙正好进来,她是个人精,感觉到氛围奇怪,立刻停了音乐说要吃饭。 原本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现在忽然变了主意,把她们隔开。 周琅不太说话,别人问话也心不在焉。 纪绣年一向人缘好,时不时有人问起她的近况。 她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并不容易亲近。 等吃完饭,方才跳舞未曾尽兴的又提出要继续。 颜以笙见今晚氛围不对,想起以前纪绣年和周琅分手分的很不愉快,问纪绣年要不要先回家。 纪绣年摇头:先不。 说完她朝周琅走过去。 周琅站在窗边喝酒,半边脸颊落在阴影中,神情冷淡,目光清澈,离群而孤僻。 等纪绣年走近,她才注意到,问她:什么事? 想请你跳一支舞。 纪绣年伸手,素白手掌在她面前展开:可以吗? 周琅盯着她,端着酒杯的手指陡然收紧:为什么。 纪绣年眼睫微垂:我欠你一支舞。 周琅沉默。 你欠我的何止这一支舞。 可她仍旧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搭在了纪绣年的手掌上。 下一秒迟疑着将另一只手搭在了纪绣年腰间,依旧是很客气的,隔了一段距离。 但彼此的掌心相贴,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一瞬间将所有刻意拉开的距离缩短。 那一刻她呼吸紧绷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只能没话找话:我很久没跳了,可能会踩到你 分卷(9) 纪绣年眼睫微垂:没关系。一切配合你的节奏来。 她们在边缘跳舞,并不站在灯光之下,也不融入人群之中。 她们明明没有约定好,却都穿了裙子。 纪绣年细颈低垂,清雅柔和如兰,美的不张扬;周琅则恰恰相反,眉眼英气,五官立体,脊背挺直如竹,明艳而又冲击力。 美的存在总是赏心悦目,也相映成趣。 于是渐渐被更多的人注意到。 周琅难免紧张,脚步也踏错,不小心踩到纪绣年的脚尖,有些局促:抱歉。 纪绣年说没事,柔和声线里有包容一切的力度:你怎么跳,我都能跟上。不要紧张。 周琅搭在她腰上的手指虚虚扣紧:嗯。 四周投来的目光依旧令人无法忽略。 她很想专注心思集中在脚下的舞步,可又难免走神。 纪绣年说欠她一支舞其实欠了好多年了。 纪绣年也自然感受到别人的注视,也有些恍惚。 那时她们还在上大学。 颜以笙家境好,性格外向,身边朋友也多,经常组织聚餐和舞会。 但当时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跳完一支舞后更换舞伴再正常不过,可十几年前社会氛围传统的多,男生女生在学校礼堂里跳上一支舞,就让众人心照不宣知道他们正在交往。 周琅跃跃欲试,想和纪绣年一起跳一支舞,可纪绣年眉梢一皱,她便明白不可能因为会被太多人看见。 一直是这样。 周琅生性热烈而骄傲,恨不得昭告天下说她是她的女朋友,可她不能也不敢。 走在外面尽量不会牵手,更不要说此刻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 她们各自坐在角落里,郁郁寡欢。 等一场舞会散场,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谁都不与对方说话。 那是她们恋爱以来,周琅第一次同她生气,回去的路上脸色很阴沉。 纪绣年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周琅是不是要跟她说分手了。 她是那么热烈而快乐的人她在恋爱伊始就预想过,周琅大概只是一时兴起,早晚要受够她的无趣。 就这么沉默走了一路。 到了路口,周琅忽然停住,眼圈泛红,莫名让她想起家里那只又委屈又凶巴巴的奶狗:我生气了你就不哄哄我吗? 内敛安静的女孩有些无措,那时候她不知该怎么哄她,有些笨拙的问:我我要怎么哄你? 周琅眼底有泪光一闪而过,显得很难过:笨蛋! 纪绣年也很难过,却只会说:对不起不要哭。 周琅反手在眼角抹了一下,倔强的抬起下巴:谁哭了! 说完她就指了指马路对面,干巴巴的命令,又像是撒娇:我饿了,买点好吃的安慰我。 烤红薯、炒栗子、棉花糖、甜豆花明明已经晚上十点了,她却选了一大堆,纪绣年跟在后面付款,心里一直在想,怎么能让她不难过不生气。 等走到她宿舍楼下,周琅一口气把刚买的东西都塞给她:好了,你吃吧。 你不是饿了吗? 我晚上吃了那么多,你就吃那么点,要饿也是你饿你啊,多吃点,瘦的抱起来都硌得慌!你给我长胖一点! 路灯上,有小虫撞来撞去。 路灯下,文秀安静的女孩看着她:那你还生气吗? 当然不女孩子说着说着又有点委屈,一点点。 她迫切的希望恋人能哄哄她,不管是一句话,还是一个拥抱。 给她一点真真切切的感受,让她知道她也喜欢她。 哪怕没有她的喜欢那么深也不要紧的。 可她等了一会,也没等到。 原本就没散去的委屈复又涌上,她努力把情绪咽下去,尽量保持情绪平和:好了我走了,晚安。 等等。 她被抓住手腕。 下一秒有阴影覆下,紧接着一道呼吸贴近她唇边,清甜而干净,有些紧张的颤抖:这样哄可以吗? 我踩疼你了吗? 没事。 回忆陡然被唤醒,纪绣年抿了下唇:刚刚是我走错了。 周琅弯了弯唇角,露出一点得意的狡黠:还说你教我,一切随着我来呢。你还不如我。 纪绣年唇角也弯起些许,瞳光里温温柔柔的,全是她的影子。 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一支舞很快就跳完了。 等松开手时,纪绣年才感知到掌心里的热汗不知是她的,还是周琅的,或者是她们共同的。 颜以笙走过来,吸了一口凉气:我说你们真是一点都不低调啊。 纪绣年平静的看着她:低调什么? 不是,你们旧情复燃什么的也换个场合吧,毕竟你还是老师,这 一支舞而已。 纪绣年拿起手包站起来:别人爱议论,那就议论好了。我先走了。 颜以笙无奈:行吧,你不在意最好。我送你出去。 等她们走出去,才发现周琅就站在路边。 精致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缺乏温度,目光空落。 颜以笙作为今晚聚会的主人,不得不跟周琅打招呼:周琅,在等车吗? 周琅喝了不少酒,呼吸间有酒气:嗯。 颜以笙:这一块不好打车,我看看 我送她吧。 纪绣年主动开口。 颜以笙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她毕竟先前对周琅避之不及的是她,今晚邀她跳舞,说要送她回家的,怎么也是她。 周琅也诧异的挑了挑眉,但终究没问什么,上了车。 一路无话。 夜风倒灌进来,吹散了淡薄的酒味。 周琅好像睡着了。 纪绣年车开的很慢。 路上接到安扬的电话,没带耳机,只能将手机拿到耳边。 嗯,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要吃点夜宵吗? 好,你先睡吧。 她叮嘱完,挂了电话,继续往前开。 全然没注意到副驾驶的人已经醒了。 等到了周琅说的路口,她停车,一偏头正好撞进一双清亮的眼:你醒了? 嗯。到了。 周琅有些困乏,语气很平。 纪绣年叫住她:先别急着走。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周琅 你想说什么? 错过就是错过了。现在我们有彼此的生活回不去了。 只是她始终记得欠周琅的那支舞。 今晚确实大胆的不像她,但这只舞不仅是欠周琅的,也是欠自己的,她以此来告诉遥远时光里那个内敛安静却在意别人眼光的自己: 你看,一支舞而已。你本可以更勇敢的。 周琅冷笑。 难怪好端端的请她跳舞。 难怪今晚主动提出送她。 她以为这样,就足以还清她欠她的吗? 哦,你不用自作多情,她语气闲闲的,而且,不如你先说说看,刚才你在给哪个男的打电话? 第12章 纪绣年沉默几秒:这是我的私事。 周琅看着窗外:不能说? 家人? 长辈还是晚辈? 是丈夫、情人,还是孩子? 纪绣年目视前方,长而浓密的眼睫洒落淡淡阴影:这与你没有关系的。 那你也不用劝我。我说什么,我做什么,也都与你无关。 周琅拉开车门下车,被夜风一吹再清醒几分,径直往前走去。 纪绣年凝望着浓沉夜色,没有开车。 她无法对周琅说太重的话,更做不到与她争执。 因为她对她问心有愧。 因为是她失约在先。 周一。 纪绣年在办公室备课,有人敲门。 纪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姜悦?有事吗? 穿着粉白卫衣的年轻女孩走进来,笑盈盈的:我有点问题想请教您。 纪绣年会抽空指导学生社团排练演出,姜悦是舞蹈社团的副社长,经常找她问舞蹈编排的问题。 我晚点有事,半个小时够吗? 够的!这里,我们本来想的先做甩手舞,再换队形,然后 姜悦对舞台很有想法,问题难度很小,纪绣年给了几个建议,只用了十几分钟。 女孩收起笔记本,从包里拿出一盒雪花酥:谢谢您,纪老师。这是我们社团团建时做的,她们让我给您带一盒。 纪绣年没接,可姜悦十分热情:没花钱,是我是我们大家一起做的,我们都很感谢您! 那好吧,纪绣年收下了,下不为例。 一定! 她忍不住笑:我们这次演出,您有时间来看吗? 纪绣年温和的看着她:抱歉,来不了。 我们 姜悦有些失望,可一对上她清亮无尘的眼眸,却骤然失声。 好了,我要走了。 啊,好。 姜悦把书包拉链拉上,放慢了脚步,跟她一起出去。正准备说句什么,被纪绣年抬手打断了:你先回去吧。 楼梯拐角处。 高主任我周末周末真的 对上高启芮近乎刻薄的目光,方寻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小方老师,你们年轻人心气高,不愿意做这些端茶倒水打杂的活,可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周末,你抽时间 高主任,纪绣年打断她,她周末有工作安排。你办公室的事情请找别人。 高启芮神色一紧:纪老师,你管太宽了,我又不是找你做事。 你找的是我的助教,她的工作任务是辅助我完成教学科研工作。 高启芮好笑:纪老师,你护短护的还挺霸道,一点集体观念都没有吗?学科评估会议是整个学院的事情,还比不上你的私事吗? 纪绣年神色冷淡:你还是一如既往,很会推卸责任。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们去问院长,学院行政人员是不是只拿钱,不做事。 高启芮盯着她:你! 纪绣年懒得跟她争论,叫上方寻:走吧,有个项目结题资料要整理。 她越云淡风轻,高启芮越觉得她看不起她,阴沉着脸不说话。 环顾四周,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姜悦。 她眯了眯眼眸她好像已经看到过这个女孩子很多次了。 好像找纪绣年找的有点频繁啊。 方寻被纪绣年拉到一旁,简直想一把抱住她,可纪绣年温柔亲和却给人距离感,她没敢放肆,一连道谢。 太谢谢你了!纪老师! 你啊,怎么总是被欺负。 没办法嘛反正新人在职场上都一样 下次有事记得跟我说。 方寻点头:一定!我妈还跟我说,让我请你到家里吃饭呢! 纪绣年待人周到妥帖,帮她找课题资料,帮她推掉行政事务,帮了很多忙。 纪绣年摇头:一点小事,别客气。我先回家了。 啊,那聚餐呢?方寻揉了揉自己的自然卷,今晚学院在怡和酒店聚餐,你不去啊? 学院的老传统了,开学吃一顿,期末吃一顿。 一顿饭的事情,纪绣年没放在心上,差点忘了。 她想了想,也没有以忙碌为理由推掉,避免显得太不合群:我忘了一起过去吧。 行,我叫个车。 方寻叫上岑瑶,三人一起坐出租车过去。 瑶瑶,最近在忙什么呀? 岑瑶是个典型的计算机理工女,一向安静,这两天在跟初辰集团的段总秘书对接。 那天见过的段总? 对,后面要办画展,院长想看看跟她们合作,周院牵线搭桥的。 纪绣年一怔。 她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方寻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过了会提醒她:纪老师,下车了。 纪绣年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颐和酒店风格古朴清雅,素色吊灯光芒清透,两扇古典山水屏风,雕花镂空设计的木窗,窗外种着翠绿芭蕉,清幽怡人。 走进包厢,她一眼就看见周琅没想到她也在。 周末不欢而散后,她本希望这几天不要再见到她。 周琅坐在窗边,旁边刚好有个空位。 高启芮笑的明媚,隐约藏着恶意:纪教授,你的座位在这边。 她可是听以前的同学说啦,人家旧情人见面可真是刺激,周末当众搂腰跳了一支舞呢,结果到了学院又假装彼此不熟那她可不得添几把柴火,让她们干柴烈火烧的更旺一点。 纪绣年看过去,一眼就看穿高启芮的想法,但她不喜欢当众生事端,在周琅身旁坐了下来。 分卷(10) 她不怎么说话,只低着头喝茶。 白皙如瓷的指尖搭在杯沿上,捏着杯子轻轻晃了晃,素色灯光从她头顶往下倾泄,投落一片疏淡至极的阴影,身处这热闹嘈杂之中,安静的格格不入。 直到有人点她的名字:纪教授? 纪绣年顺着那声线看过去,原来是高启芮在叫她:一起敬周院长一杯吧,欢迎周院长来我们学院。 纪绣年看着杯子里的清茶,眉梢微不可察的拢了起来。 旁边的老师跟她关系不错,知道她不是主动的人,站起来给她倒了小半杯酒:纪老师,这酒度数不高的。 她是在委婉提醒她,多多少少喝一点,不要太得罪人。 周琅刚喝了两杯酒,脸颊依旧清冷白皙,眼波却微醺。 她看向纪绣年,看清她的神情后皱了皱眉头,语气生硬:算了,我不喝。 她想起来了,纪绣年喝不了酒。 方寻偏过头,小声问岑瑶:我听错了吗?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人家要敬酒,还没说话,就直接说不喝。像结了仇啊可是那天在舞房外面,她们说话的时候,分明又有点姬啊。 方寻快被自己小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小想法给绕晕了。 岑瑶依旧没表情,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弹了下她额头:好了,你别想了。 方寻被她弹了下额头,耳尖莫名有点红,接过果汁:哦。 纪绣年在灯光下坐着,忽然仰头将那半杯被拒绝的酒一饮而尽。 神情冷淡,动作干脆。 周琅一直看着纪绣年,盯着那半杯酒。 盯着纪绣年落在杯子上的瓷白手指。 骨节清隽,白皙修长。 纪绣年低下头,随便吃了几口菜,一边给安扬发消息,让他在家早点休息。 她摸了摸脸颊,原本退却的热度再次涌上来。 这么多年没碰酒了,难受的感觉还是一样。 说笑声、谈话声、酒杯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混乱而嘈杂,全往耳朵里钻,吵的她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坐的是临时加的无靠背坐凳,晕沉沉的往后一倒,却被人拦腰一把搂住。 那人声音是清冽的,叹息声无奈也温柔:纪绣年。 哦是琅琅啊。 她下意识松开了紧握的手。 周琅揽着她,手指却没有扣实。 她看向方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常:纪教授住在哪里?我送她回去。 第13章 方寻整个人都傻了! 这就抱上了? 还要送人回去,还要问纪绣年住哪! 见她没有反应,周琅搂着纪绣年站起来:纪教授醉了。我送她回去,你知道她住哪吗? 郝书游神色未起波澜,但目光里存了探究:周琅,你可以吗?你也喝了酒。 周琅点头:可以,叫个代驾就行了。 方寻拿着纪绣年的包站起来:我没喝酒,我打车送纪老师回去吧。 周琅语气清淡像开玩笑:这么不放心我,怕我把她吃了吗? 方寻: 这话真的太有歧义了 可是纪老师之前说过她跟周院长没什么关系的。 平时纪老师这么帮她,现在她也不能随随便便退缩:那个那个 周琅看见她紧张到脸红,也没为难她:算了。你会开车吗? 会的会的。 那你开我的车,把她送回去,再送我一程,可以吗? 方寻如释重负,上前一步:我给您搭把手? 周琅没动,揽着纪绣年的手更紧了些。 高启芮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方老师,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就放心吧,周院长她 宝贝着呢! 高主任,周琅打断她,你慢慢吃。 高启芮看热闹看的忘形,她隐约记得周琅脾气不太好,也不敢跟她硬杠:好啊,周院长,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没理她,低头问纪绣年:能走吗? 需要她抱她出去吗。 纪绣年还残余着意识,听到声音后点了点头。 过了好几秒,周琅才松开揽着纪绣年的手,方寻赶紧接了过来,跟着她往外走。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纪绣年走路摇摇晃晃,方寻扶着她,忍不住抱怨:高主任真是,非要说敬酒 她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想起敬酒的对象还在这,赶紧闭了嘴。 方寻一手拿着包,一手扶着人,几乎手忙脚乱:周、周院长,您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真奇怪明明刚才怎么都不撒手,现在又站在旁边干看着。 周琅嗯了声,打开车门,把纪绣年扶进去,确认她靠稳了,睡熟了,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叫你偏要喝酒好了,睡一会儿,咱们就到家了。 方寻没听清她说什么,但仍能感知到她语气亲昵且珍重,有点惊到了。 周琅很快转身:辛苦你了。 方寻没敢往下想: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纪老师平时很照顾我。 周琅嗯了声,语气随意:纪教授的先生,会不会怪她喝酒醉成这个样子?要不要想想,待会怎么跟她家人交代。 不要紧吧,方寻没想太多,随口一答,纪老师现在好像是单身吧。您住哪啊,我看看是怎么更顺路。 单、身。 周琅没说话。 拿着钥匙项圈的手指攥的发紧,有些疼。 过了片刻,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车钥匙递给她:先不用管我。你家住在哪里? 不着急,还要再确认的。 离纪老师家挺近的,走路十分钟。 行,先开车吧。她家你去过吗? 周琅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也坐上后座。 方寻发动车子:去过,周末给纪老师送过文件。在春棠路那边。 春棠路,周琅低声复述一遍,幽邃目光落在酒醉的人身上,知道了。 上车没多久,周琅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按下接通:以凝,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声音平和冷静:前不久宋祁调任到纪长宏办公室当秘书,很被看重。他得到消息,有个项目 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周琅用眼角余光瞥了纪绣年一眼,这件事不着急,之后再谈。 薛以凝迟疑着问:你不会下不了手吧? 周琅语气冷淡:你想多了。 她立刻挂了电话。 方寻悄悄听了一耳朵,没听明白,装作没听见。 她开车很稳,稳到有些慢。 她感觉周琅不是有耐心的人,但这一路上,周琅一次也没催过她。 不仅是没催她,是全程一句话不说,安静的让她尴尬。 偶尔几次,方寻偷偷看后视镜,发现周琅看着旁边,目光很淡。 目光再往下,就见她双手放在膝头,紧紧交握,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看起来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方寻吓了一跳,赶紧踩下油门,立刻加速。 周琅在看纪绣年。 她侧靠着车窗,睡的正沉,车子抖动一下,她额头就在车窗玻璃上撞一下。 没多久,白皙额头上撞红了一片。 正巧车子加速,眼见着她更猛烈的往车窗上撞去,周琅出声:停车! 方寻一踩刹车:周、周院长,怎么了? 周琅顿了几秒,才说:麻烦你到便利店买两杯酸奶,可以吗? 唔,这附近好像没有便利店哎 马路对面,上个天桥。 哦,我看见了,您要喝冰的吗? 常温就行,喝酸奶解酒的。 好,我现在就去。 方寻很快下车。 上天桥再过马路,来回要好一会儿。 车厢里暂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周琅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小心的靠近纪绣年,确认她没有醒来,才伸出手,一手环住纪绣年颈后,一手握住她左臂,给她挪了位置,换好姿势。 下次再摇摇撞撞就是往她这边撞了。 周琅很快收回手,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半倾着身体看她。 睫毛真长。 真好看。 上次凑这么近看她还是什么时候? 十六年了。 许多想法纷纷往脑子里钻,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她还是喜欢睡着的纪绣年。 安安静静的睡美人。 不会冷冰冰的,不会说与你无关,就算是笑容也是温和而疏远的。 周琅看久了,渐渐有些出神。 她下意识的靠了过去,那张清雅秀美的脸颊在视线里迅速放大,沾了酒气的呼吸也依旧清清淡淡,落在她侧脸上。她的目光渐渐下落,落到残余一点绯色的唇上。 车里开了灯,光线昏黄而模糊。 灯下她的睡美人肤如白瓷,眉宇秀美,眼睫细密,呼吸绵长。 原本搭在车座上的手指用力扣紧,依旧没动,可脸颊却越靠越近。 心跳亦疯狂加速,喧哗着,叫嚣着,想要得到某个答案的印证。 就在这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像蝴蝶的翅膀拂过水面,酒醉的人瞳光清亮却失焦,声音是迟缓的:你你做什么? 周琅一僵。 第一反应是立刻坐直身体,可理智告诉她不该动,不能心虚。 她顿了好几秒,刻意拖长了语调:你紧张什么你不是以为我要亲你吧? 第14章 周琅不动声色的抿紧了唇。 你敢说是,我就真敢亲,她心想,反正你喝醉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纪绣年眼眸开阖数下,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没听清她说什么,下意识的说:没有。 说完她又睡着了。 周琅轻舒一口气。 正好方寻回来,她瞬间坐正:辛苦你了。 方寻喘着气:久等了。 周琅接过酸奶:麻烦你了,谢谢。 看纪绣年睡的真好,她也没叫她。 夜风清清凉凉,吹干了手心的汗。 半小时后,车停下。 周琅绕过去开车门,刚伸出手,正好对上纪绣年的目光。 她醒了。 纪绣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谢谢。 她拿起手包,扶着车门下车。 两瓶酸奶安安静静的躺在座椅上。 周琅默默收回手。 方寻赶紧扶住纪绣年:周院长,我先送纪老师进去。 纪绣年意识混沌,但仍礼貌而客气:抱歉,麻烦你们了。 周琅没说话,站在路边等。 方寻很快出来:周院长,我送您回去吧? 周琅说不用:我叫个代驾。你先回吧。不早了,路上小心。 方寻没再坚持,挥手跟她告别,拦了辆出租走了。 周琅在路边站了会。 春棠路,284号。 阳台上养着两盆绿植,玻璃上贴着红色福字,还挂了一串风铃。 她都记住了。 晚风吹起她鬓边长发。 终于找到你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纪绣年头疼的厉害,依稀想起了昨晚。 是周琅送她回来的? 嗯,还有方寻。 中间周琅凑过来一次,跟她说了句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离她那么近。 她想不起来,但是方寻既然也在应该不会有大事。 纪绣年揉了揉太阳穴,趿着拖鞋进浴室洗澡,换掉了昨天的衣服。 到学校后正好赶上早会。 之前她腰伤复发请假,财务预算后续事宜交给岑瑶处理,现在双方财务在审批过程中都提出了修改要求。 会后,方寻和岑瑶到纪绣年办公室,跟她讨论具体事项。 中途,方寻往上瞥了一眼,忍不住抱怨:办公室里都装摄像头了。 岑瑶压低声音:隔壁学院有个老师性/侵学生,上新闻了,学校声誉很受影响。现在领导对师生关系很敏感前几天有个老师跟学生走的太近,晚上单独在一起,被学校纪/委请去喝茶,优秀导师的荣誉都被拿了。 行吧但监控在高主任办公室里。她想看就看,这也太 没办法,大不了拿个布子遮起来。 纪绣年没说话。 她忽然在想那晚周琅换衣服的时候,幸好还没摄像头。 她正走着神,周琅就进来了。 她一周只来一两次,过来上个课就走,有时来开个会。 她其实不算很挑剔的金主,除了专挑纪绣年的毛病外,大部分时间都很好说话,给钱给的特别爽快。 方寻和岑瑶跟她打招呼:周院长。 周琅走过去:在忙啊。 她一来,方寻就待不下去了:纪老师,这里我们不太清楚,现在去财务处问问。 溜了怎么周院一进来,她就觉得气氛这么尴尬啊。 纪绣年了然:行,你们去吧。 等人走了,周琅玩味的看着她们的背影:怎么了,我很凶吗? 分卷(11) 纪绣年站在书架旁看书:确实。 周琅: 她没想到,纪绣年竟然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她凶? 她对她什么时候凶了! 她气笑了:纪教授,我送你回家,你不说一句谢谢,还说我凶,下次是不是把你扔大街上更好? 谢谢,纪绣年从善如流,不过我想问下,昨晚在车上,你 周琅眼眸微弯:哦,你期待我对你说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 她反问着,把问题抛了回去。 真不太讲理。 纪绣年放下书:没有最好。 不过,周琅话锋一转,你不如想想你对我做了什么? 纪绣年一怔:我能对你做什么? 亲我抱我摸我啊。 怎么可能 周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好像心虚了。 没有。 纪绣年脸颊发烫,侧过身不看她:我去上课了。 没想到等她回来,周琅还在办公室,正指挥着两个师傅把一扇山水画屏风摆放到合适位置。 这里,再往右边一点。 纪绣年站在门口:周院长,这是在做什么? 在办公室里摆屏风和躺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这里度假。 周琅笑着问:添置一点东西。难道还要经过纪教授允许? 不需要。学院很快要搬到另一栋楼,到时候周院长一人独享一间大办公室,随你怎么安排。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我更看重当下。 说话间屏风已经摆放好,周琅往躺椅上一躺:纪教授,我看会杂志,给学生上了一下午课,累了。你别吵我了。 纪绣年没回话,打开电脑邮件,查收学生作业。 姜悦聚餐出来,喝了点酒,想起今晚所有评委老师都说她们的舞蹈很精彩。 可她心底还是遗憾。 要是纪老师也在就好了。 她心里很复杂,她明明也有恋人可是纪绣年在她吃不起饭的时候借钱给她,每次指导舞蹈时都很有耐心。 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希望有人给她依靠,还是喜欢。 她已经纠结很久了,好多次想直接问出口,但她又经常感受到纪绣年温和下的冷淡,压根不敢开口。 姜悦? 她回头:高主任? 高启芮笑着走过去:做什么呢?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嗯,来找纪老师谢谢她指导我们表演得奖了。 哦,找纪老师啊,高启芮语气愈加温和,你喝酒啦?脸这么红。 姜悦说话也因酒精而慢半拍:喝了一点唔,可能是因为我有点低烧。 高启芮挑眉:发烧了啊?那你赶紧见了纪老师就回去吧。她在办公室,一个人呢。你感谢她,就要把话说明白。她性格内敛,你不说出来,她是不会给你回复的。你得请她吃个饭啊,她很辛苦的,前不久还腰伤复发了。 啊 姜悦一怔:我都不知道,我还经常缠着她,问她问题 对啊,她经常跟我说你,说你漂亮,聪明,有灵性,有肯钻研,她很喜欢你的。 是、是吗? 高启芮轻轻拍了下她肩膀:那当然啦。有的话,学生不开口,她做老师的,肯定不能先对学生说啊。我还能骗你吗?快去吧,记住啊,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不好意思。 姜悦晕乎乎的点了点头:谢谢您! 不客气,快去吧。 年轻女孩被她这么一鼓励,感觉多了几分勇气,跑上二楼敲门。 纪绣年过去开门:姜悦?进来吧。 姜悦羞赧的笑了笑:纪老师。 什么事呢? 我们今晚比赛得了第一,我来谢谢您! 纪绣年语气很淡:恭喜,你们很认真,值得这个第一。 姜悦自然也察觉出她的冷淡,换作平时自然也不敢放肆,可今晚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被高启芮鼓励的缘故,她大着胆子,轻轻拉住了纪绣年手臂:纪老师 纪绣年下意识想推开她,可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担心她受了欺负,怕刺激学生情绪,只好忍耐住: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你父亲的病又严重了? 姜悦听着她这么温和的语气,眼泪更止不住,几乎是半抱住了她的手臂:纪老师,您、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指导我跳舞,借钱给我听说您之前腰伤,我、我 姜悦! 纪绣年见她越说越不对,立刻打断她,你是不是生病了? 姜悦摇头,紧张的看着她:我没有!我只是喜您,您也喜是吗? 不是。 一道清冽声线打断了她,有人代替纪绣年给出答案。 屏风陡然被拉开,那人坐姿慵懒,手上杂志半握成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姜同学,你没我长得好看,也没我有钱。她连我都不喜欢,怎么会喜欢你呢。 说完她站起来,走到墙角处,仰起头,看着新安装的摄像头粲然一笑:好戏看够了吗,高主任? 第15章 纪绣年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也生气了。 姜悦脸颊涨红,不知是尴尬还是愤怒,被酒精冲刷的头脑冷静下来,还没说话,两行眼泪掉了下来。 周琅摇头,抽了两张纸巾给她:哭什么呢。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她还不至于跟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计较。 前几天她看到高启芮盯着姜悦的背影看,今天恰好听见方寻和岑瑶的抱怨,临时买了扇屏风图个清静,可没想到高启芮做人这么没有底线。 姜悦紧紧咬着嘴唇,不去接她递来的纸巾。 周琅有些无奈:你这个年纪,好好学习就好了。 姜悦不看她,低着头,羞愧万分的对纪绣年挤出一句对不起,而后哭着跑了。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话。 周琅又瞅了眼摄像头:纪教授,你的前室友人不怎么样啊。 纪绣年点头,秀丽眉宇间却藏着愠怒:她针对我就算了,怎么利用学生这孩子挺可怜的。 嗯? 她母亲是聋哑儿童艺术学校舞蹈老师,为了救两个孩子出车祸,过世了。父亲独自抚养她长大,她很有舞蹈天赋,但学艺术的开支很大。去年她父亲生了病 所以,你借钱给她了? 借的不多,帮她申请了助学贷款。 纪绣年难得对她说这么多话,周琅认真听着,既没嘲讽也没开玩笑:我知道了。 周琅提起包:要不要去找高启芮谈谈? 纪绣年摇头:先不。 行,周琅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放在桌上,你前室友跟你有大过节?我记得大学最开始你们关系不错吧,后来因为她 因为她吃了自己送给纪绣年的面包。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纪绣年下意识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很快错开:嗯她性格太偏激。 何止偏激,人品有问题。 纪绣年有些出神:对了刚才,谢谢。 周琅往外走:小事。我先回去了。 纪绣年垂着眼睫。 心思却完全停在了那句未说完的话。 那时候她们才刚刚恋爱吧。 周琅陪母亲出国做手术,回国前买了半个行李箱礼物,没想到托运过程中行李意外丢了。 只有在机场买的面包,随手提上了飞机。 第一次给女朋友送礼物,竟然只有一袋欧洲的面包。 那天晚上,在纪绣年宿舍楼下,周琅闷闷不乐,纪绣年只能哄她。 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她们接吻了。 区别于那次舞会后浅浅的,映在脸颊上的吻,那次触碰像橘子汽水干净清新。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热烈而持久,一直到纪绣年呼吸不畅才结束。 琅琅,我、我要回去了。 唔,好。 纪绣年捂着嘴唇傻笑,提着面包回宿舍。 高启芮跟她走得近,叫了声:啊,好香,我想吃! 她对高启芮一向不错,高启芮家境不好,用她的化妆品,穿她的衣服,都是小事,她从没计较。 陷入热恋的女孩子,不用化妆,脸颊也白皙又有光泽,嘴唇因亲吻而嫣红水润:不好意思这是周琅送我的,我明早吃,是我一个人的早饭。 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其他室友笑着打趣:你们关系也太好了。 她红着脸:嗯我明天吃。 她不能把她们的恋爱关系宣之于口,只紧紧的攥住了面包袋子,反反复复的强调。 这是女朋友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明天就吃,早晨一起来就吃! 室友都很体贴的笑,转而聊起新出的明星画报。 那晚,她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那个热吻她人生前二十年那么无趣,那一刻感受到了鲜活而真实的快乐。 女孩子的嘴唇真柔软啊羽毛一样轻柔,香香甜甜的,怎么也尝不够 接吻的时候,仿佛心脏都被人捏住了,喘不上气,心跳也乱。整个人像躺在棉花糖里,快乐的要晕了。 次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纪绣年一起床,就看见高启芮正在吃她的面包。 再温和的人也有脾气:你怎么吃我的面包? 高启芮语气很无所谓:又不是没吃过你东西到中午饭点了,一起去吃午饭呗。 纪绣年语气加重:这是周琅送我的! 高启芮这才抬起头,意识到她生气了,可她更生气,把只剩碎渣的面包袋扔回去:不就是一个破面包吗!你一直在施舍我,可怜我是吧?纪绣年,你真虚伪! 她埋在心底很久的愤怒彻底爆发了。最开始纪绣年对她很好,她不是不感怀的,后来她发现纪绣年对每个人都很好,心里却逐渐讨厌起她来。 纪绣年还没说什么,宿舍其他人冲了过来。 高启芮,你怎么说话的!跟年年道歉! 你吃了人家东西,还骂她虚伪? 要不是她,我们谁愿意跟你一起玩啊 纪绣年攥着面包袋子不说话。 高启芮大喊大叫:一个面包!你们都合起来欺负我!纪绣年到底怎么收买你们了! 她们的宿舍关系早就埋下隐患,如今爆发,吵到最后彻底决裂,高启芮被孤立了。 纪绣年一点也不关心吵架内容。 她上了楼顶天台,一个人发呆。 晚上周琅来找她,她们在安静的操场上散步。 纪绣年一把抱住她: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啊。 周琅也没懂她怎么这么难过,抚着她后背:好了,没事的。 她带她出去买了很多吃的,想方设法哄她。 最后两人坐在湖边石椅上,周琅把她抱到腿上,亲小孩一样的哄她:不就是面包嘛我给你尝尝所有的味道。 亲第一下:这是芝士蛋糕味的。 再亲一下:这是炒栗子味的。 在她眼睛上亲一下:麻薯。 左脸颊亲一下:玉米。 最后才在纪绣年唇上啄了一下:臭豆腐。 一向安静文秀的女孩小声抗议:才不是臭豆腐 说完她们都笑了起来。 周琅再亲亲她唇:年年,我在你身边呢,一个面包算什么。 一句话就让内敛安静的女孩情动。 纪绣年坐在她腿上,主动亲她,周琅搂着她,手不知何时触到玉瓷般的细腻,游移往上,被纪绣年慌张按住。 周琅脸红: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纪绣年不说话,脸颊埋在她肩头上,偷偷笑了起来。 于是周琅也笑起来。 她们依靠着彼此,静静看月亮落在湖中的影子。 那一刻,地久天长。 滴滴 手机震动起来,纪绣年长舒一口气,把那些回忆也驱逐出去。 低头一看,竟然是周琅发来的消息。 她们加好友有一周多了,这还是第一条。 湿巾在你桌上,记得擦擦手臂。 ? 消个毒。 纪绣年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周琅一向是这样的,恋爱时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但她是热烈的,纯挚的,永远浪漫的。 纪绣年没再问,把湿巾拆开了,擦了擦双手。 擦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周琅是什么意思。 以前有男生跟她告白,周琅陪她把别人送的花和礼物还回去,可还是不开心,每次都叫她记得消毒。 想到这里,纪绣年噗的一声笑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分卷(12) 周琅给纪绣年发了消息,只等来一个?,再没了下文。 她到底懂不懂我什么意思,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她转念一想,自嘲的笑了下,记得又怎么样。 就算记得,大概也不会听的。 周琅也觉得自己幼稚。 这么多年了难道纪绣年身边没有过别人吗。 那天方寻说单身时用了修饰词,现在单身,那以前呢? 那些错落的时光她是不是得盯着纪绣年消几百几千次的毒? 她唇边笑意渐渐淡了。 本来还在等着看纪绣年会不会再回一句,却先等来了弟弟班主任的电话。 这狗东西,又惹事了。 周琅按了接通,听到弟弟的声音,耐着性子:周响,你又闯什么祸了? 少年恳求她:姐不是我,是我同桌你能来一下学校吗? 你同桌?那个叫纪安扬的小孩?他有事不叫自己家长,让你叫我过去? 他不给他妈打电话,死都憋不出来一句话。您老人家就来一趟吧,求你了,姐。 净给我惹麻烦,周琅没好气,一脚踩下油门,挂电话前说了句,等着。 第16章 周响挂掉电话:我姐来了。下次老师找我麻烦,你帮我。 纪安扬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周响不住抱怨:说不定等会我又要挨骂了你说说你,敢打架还不敢叫家长? 少年依旧沉默。 你哑巴啦? 周响! 班主任秦老师一拍桌子:安静点! 周响吊儿郎当:哦。 老师眉头紧皱:站没个站相! 有学生母亲冷笑:这么久家长都不来,还打架,一看就是家教有问题。 周响面色一沉:你说谁呢! 你还敢凶?没教养的小兔崽子! 你给我闭嘴! 秦老师拦也拦不住:周响,你消停点,是你们打了人。 周响撸起袖子,想连家长一起打,却被人从后一把按住:停。 那人声线清冽干净,穿着蓝格子衬衫和灰色西裤,素净颜色也遮不住眉眼间的明丽:这位女士,你刚说什么? 家长看出她不太好惹,从骂骂咧咧转为冷嘲热讽:说什么,说我家孩子挨了打! 周琅问:怎么回事? 他们动手打了我儿子! 说话间那名彪悍家长指着孩子脸上青紫:医药费和 我问你了吗,周琅冷声打断她,周响,你说。 周响冷哼:他们欺负女生,我们看不过去。 这群混蛋扯女孩子的肩带,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向安静俊秀的纪安扬二话不说,上去扯住男生衣领,给了人家一拳。 那他能怎么办,只能帮着打喽。 胡说!我儿子一向听话,从来不欺负同学! 你叫那个女生来对质啊?! 周响闷声:不记得她是哪个班的了。 记得也不能叫她来,这几个男生是出名的小混蛋,叫她来了,先不说她敢不敢指认,认了以后被找麻烦怎么办。 不记得?分明是你们说谎! 周琅问秦老师:有监控吗? 有的,要校长办公室同意才能调的。现在已经下班了 没问题,周琅笑,巧了,你们校长是我同学。 还是暗恋她的一个呢。 她一向界限分明,从不主动联系老同学,但今天只能请他帮忙了。 几分钟后,一身书生气的校长赶到,擦着汗:周琅,什么时候回国的? 学生家长和秦老师都傻了眼: 怎么一个电话,就把校长给搬来了 周琅摇头:李校长,不忙叙旧。想请你帮忙,我们想看监控。 李斯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情绪,打了两个电话安排:我有个会要开,你先 谢了。你去忙吧。 周琅召唤的挺随意,遣散的也很随意,不释放一点暧昧的信号,冷漠无情的明明白白。 很快,监控调过来。 周琅袖手旁观,神色笃定:你们看啊。 几个男生支支吾吾的:要不算、算了吧。 周琅冷笑:你说算就算? 周响抢着把监控点开这几个孩子连带家长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次是误会算了吧。 周响愤愤:你们不道歉? 男孩子们阴阳怪气:哦~对~不~起~喽! 周琅也不生气:秦老师,按学校规定,记处分吧? 不行! 记处分要上档案的! 不行,我孩子的人生不能有污点! 秦老师惊到了:这个周响家长,这件事,再商量一下吧? 行啊,监控视频很清楚,他们先欺负女生,再打我弟弟。今晚我把视频放到网上,买个校园霸凌的新闻头条,让你们出名。 不,您冷静一点 周琅语气转冷:道、歉。 这群男孩快吓哭了,一个劲的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刚谁说我弟弟没家教? 对不起,非常道歉。 先前趾高气昂的学生家长也低了头。 周琅让周响把监控视频拷贝下来,保证那句新闻头条见绝对不是空口玩笑,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阿响,安扬,走吧。 出了教学楼,周琅顿住脚步:你们两的伤,过来我看看。 周响笑的没心没肺:没事儿,姐,衣服上是我用红色颜料涂的。 周琅: 这缺德孩子,她白担心了。 纪安扬低下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混小子,周琅很不客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你家人不管你? 纪安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叫过混小子。他脸红:对、对不起。家人太忙了。下次 周琅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对不起什么啊,算了。下次想不想揍回去? 纪安扬: 他终于知道,周响那一身混不吝的气质从哪里来的了。 别人家长不骂孩子就不错了,可她倒好,认真提议下次套上麻袋再揍人,揍完就跑。 周响噗的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姐,你把他吓傻了。 周琅笑:饿了没?去吃东西吧。 我想吃榴莲披萨。 吃。 炸鸡可乐! 点。 纪安扬: 这些不都是垃圾食品吗? 直到周琅把炸鸡推到他面前,他还没消化完这份错愕:我 快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周琅则很克制的,只点了一杯玉米汁。 纪安扬终于没再推辞。 喂,你吃慢点!别抢! 你少吃点,你比我胖。 周琅加了一句:你改名叫周小猪吧。 周响气急:没有! 纪安扬安静的看着他们。 他真羡慕他们亲人间的相处模式。 周琅一边喝玉米汁,一边看着他们吵闹。 纪安扬这孩子,年纪轻轻,小古董似的,逗逗他也挺好玩的。 出来天都黑了。 周琅开车送纪安扬回去,莫名觉得这条路线很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来过。 还没到他家,纪安扬说要下车:我去书店买两本书。 周琅放他下去:我们先走了。 纪安扬点头:谢谢。之后请您到家里做客,可以吗? 周琅失笑:年纪轻轻,说话这么老成,跟谁学的啊?对我不需要用敬称。下次去我家,姐姐带你们出去玩。 纪安扬红着脸:好,一定。 告别后,周响感慨:姐姐,你挺喜欢我同桌的。 周琅盯着红灯:这孩子品性不错。 你还逗他呢! 看他反应好玩。 而且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没多想,给助理打电话:乐城,查个人,宁大的高启芮。往前查,从她上大学时开始查。 她总觉得,高启芮不仅针对纪绣年对她们间的事情未免也太清楚了。 纪绣年刚从学校出来,就接到父亲约她吃饭的电话。 这半年纪长宏在外巡查,很久没回家了。 地点在一家私房菜餐厅。 纪绣年推开包厢,纪长宏刚点好菜,神情淡漠,平撩了下眼皮:来了。 刚下课。您等会赶飞机吗? 夜班机,还早。坐吧。 站在旁边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帮纪绣年把包挂上衣帽架,拖开座椅:纪小姐,请坐。 这是我秘书,小宋。 宋秘书,谢谢。 小宋盯着她数秒:您客气了。 纪绣年很敏锐:你见过我吗? 见过,在一档艺术类电视节目上见过您,您本人比电视上更有气质。 谢谢。 小宋,你出去吧。 好的,纪先生。 纪绣年不打算跟父亲闲聊,于是开门见山:您找我什么事? 我听说,周家那个丫头回来了。 是。 我不准你跟她再有牵扯。 纪绣年抬起头看他,一向清隽秀雅的人,此刻神色淡漠,目光中只余嘲讽:所以,您还想像以前一样,把我关在家里吗? 第17章 纪长宏冷哼一声:只要你没有不该有的念头,我当然不会做什么。 纪绣年点头:也是。大哥回明川了,您现在不敢。 你说的什么话,纪长宏一拍桌子,极度不满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 纪绣年揉了揉额角:随您怎么说。我累了,不想吵架。既然您不是专门找我吃饭的,那先走了。 有的话听了千百次,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站住,纪长宏声音低沉,一顿饭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我刚刚说的,绝对不是玩笑。你管好自己,像前几天同学聚会上跳舞的事情不许再发生。而且你该知道,人家早就已经结 我知道,纪绣年回头,笑意冷淡而锋锐,不用刻意提醒,托您的福,让我有幸围观恋人的婚礼。 说完她推开门出去,笑意消失干净。 宋秘书见她出来,似乎很意外,但仍礼貌地道别;纪小姐,路上小心。 纪绣年神色淡淡:谢谢。 她开车回去,顺路买了两袋速冻饺子。 刚站在玄关处换鞋,门从外面开了。 安扬?纪绣年听见声音回头,你怎么才回来? 哦,我跟同学出去吃了饭。 纪绣年指着他脸上的创可贴问:这里怎么了? 这孩子斯斯文文的,从来没叫她操过心。别说打架了,从小到大都没跟同学起过一点冲突。 纪安扬声线平静:跟同桌打球,摔了一跤,打完了他请我吃饭,说是赔罪。 纪绣年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确保他身上没有别的伤,才说:没事就好。新同桌人很热情? 还可以。 人不错吗?纪绣年一边说话,一边拿剪刀剪开速冻水饺的包装。 嗯,还行,纪安扬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周二狗那中二的家伙。 纪绣年笑了笑:那就多跟人家玩玩,你不要成天看书,把自己闷坏了。 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为了接受治疗,国内国外转学了几次,性格孤僻且孤傲,朋友实在太少。 纪安扬把书包放下,等到水饺出锅,他又觉得饿了:我也想吃一碗。 纪绣年端了两碗饺子出来:晚上没吃饱啊。 夜色溶溶,清风习习。 两个人坐在桌边吃饺子。 出去吃了什么? 随便吃的,我同桌的姐姐也在。 姐姐?大学生吗? 应该不是,我也看不出她多大了。我可以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吗? 纪绣年感到意外,但又很高兴:当然可以啊,请他们到家里吃午饭或者晚饭?我做饭比较一般,不过罗阿姨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希望我在还是不在? 分卷(13) 纪安扬一怔:我还没想好而且也没跟他们约好时间。 没关系,什么时间都可以。你决定了再跟我说。 嗯。 纪安扬低下头吃饺子,俊秀干净的脸上隐约发烫。 为有史以来撒的第一个小慌。 饭后,纪绣年继续处理工作。 上次她腰伤复发请假,后续工作交给了岑瑶,原定这周要提交的,但她不放心,决定再审核一遍。 等到晚上十一点,她按了下发酸的眼圈,准备关电脑时一顿。 这份文件的数据有些不太对。 她打电话给岑瑶:岑瑶,设备采购的招标文件是你处理的吗? 岑瑶看了一会:不是我处理的,没记错的话,是高主任处理的。 你有乐城助理的电话吗? 有,我微信发给您。 纪绣年犹豫片刻后拨电话:乐助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乐城很温和:没事没事,您找我什么事,请说。 反正老板交代过,纪教授想做什么都随她,他配合就行了。 有份报价文件,你可以找个业界朋友帮忙看一下吗? 没问题,我尽快给您答复。 好,谢谢。 挂了电话,纪绣年盯着电脑屏幕。 一向温和秀丽的面容上渐渐现出怒意。 高启芮对她使些烂招数,她也懒得跟她计较,现在竟敢对周琅捐赠的设备动手脚? 翌日,傍晚。 笃笃。 请进。 纪绣年抬起头:姜悦? 女孩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特意把办公室的门敞开:纪老师,之前找您借的钱,还给您。 她回去后大哭一场,觉得自己一定熬夜排练又低烧,才晕了头,怎么就听了高主任的几句话 她怎么能那么糊涂呢? 纪老师那么好的人一向把距离把控的很好,从来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暗示啊。 这几天她想明白了,她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个温柔强大的依靠吧。 她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浮木,喘口气而已。 纪绣年没接信封,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还算有钱的,倒是你 姜悦仍低着头:对不起,如果那天给您造成了困扰,很抱歉。 纪绣年声线温和: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可能只是需要一个依靠。 她这么一针见血,姜悦愈发不好意思:我 纪绣年把信封推过去:好好享受你这个年纪该享受的,跟你男朋友好好聊一聊。虽然你们都很年轻,但是我想,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会愿意跟你一起努力的。 姜悦眼眶一酸:对不起我不管怎样,钱还是还给您吧,也不要让别人误会。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忽然问:你是还在意上次她说的话,为她上次说的话生气吗? 姜悦闷声,难免有些自卑:可是我确实没 你很年轻,以后会通过努力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和资产,在你的爱人眼中,你永远是美丽的。她只是开个玩笑。 纪绣年声线不自觉柔和几分:如果你那天觉得被冒犯到了,我替她跟你道歉。她有时说话不太好听,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姜悦不作声,忽然问:您为什么替她道歉? 我纪绣年顿住了。 姜悦了然地看着她:您现在替她道歉,是因为担心我再见到周院长时说话太冲,会让她生气?您不想让她不开心,对吧? 纪绣年一时间说不出话,一向宁和清净的人,此刻难得窘迫。 姜悦原本还在哭,此刻又透露出女孩子特有的狡黠和得意,眨了眨眼睛:我说嘛,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对吗? 她就知道,还说什么连我都不喜欢,大人嘛,都一个比一个的口是心非。 不是的! 纪绣年急切地打断了她,声音难得严厉:姜悦,不许胡说。 姜悦噗嗤一声笑出来,双手往后一背:我走啦! 她像是发现了某个不大不小的秘密,最后那几分尴尬消失了,心情也变好了。 她的心情多云转晴,把信封留在桌上,一溜烟跑了,也没理纪绣年在后面叫她,可是跑着跑着又想哭。 哎这下又失去了一个可以帮忙的长辈了,你要加油啊,年轻女孩一边跑一边想,不要寻求依赖,你长大了,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爸爸,你 姜悦? 姜悦停下来,没想到正遇上那个既比她漂亮,又比她有钱的人。 周琅见她眼圈发红,心里了然:刚去找纪老师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有自知之明!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问,她的心里又起了波澜,倔着脸说。 周琅飒然一笑:我又不担心,这么着急解释干嘛。 姜悦幽幽地看着她:万一,您的课程给我低分怎么办 周琅失笑:你竟然这么想我? 她还犯不上用这种手段去跟个小丫头争些什么。 姜悦这才抿着唇,笑出来:谁知道呢 周琅点点头:好了,这才对,开心点,多笑笑。喜气洋洋的女孩子会得到眷顾的。 姜悦愣住了。 眷顾什么眷顾,母亲为救人去世,却没找到肇事司机,没得到一分钱赔偿款。父亲躺在重症病床里,她做着三四份兼职,一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这就是上天给她的眷顾吗? 周琅挥挥手,先走了。 女孩发着呆,慢慢往外走。 直到外套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喂?她带着鼻音,请问哪位? 姜悦同学吗?这里是学校学生资助处,我们刚收到乐恒集团的一笔助学基金,资助一批家庭贫困的学生,你在名单上,对方要求加急处理。现在方便把你的证件号发给我吗? 我是贷款吗? 不是的,是直接资助的。 姜悦全身一震,捏着手机,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同学?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姜悦反手擦掉眼泪,哽咽着说:对、对不起,我马上报给您。 可泪珠还是不停的往下掉。 纪老师说的没错。 周院长她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笃笃。 纪绣年正低着头看书,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姜悦那句说的那句你也喜欢她,对吧,听见敲门声猛地一抬头:你周院长? 周琅懒洋洋地靠着门框:怎么,见到我很失望? 没有。 纪绣年摇头,秋日干净爽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她脸上,沉静而透亮:你今天没课吧,怎么过来了? 周琅说话很慢:哦,想过来呗。 没事? 有点事,找我师兄聊了个天。 谎话张口就来,周琅抬起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事? 没事,怎么了? 你欠我一顿饭,今天正好,大家都有空,请我吃饭吧。 也该答应了,周琅心想,毕竟帮了那么多次忙,换顿饭总行。 第18章 纪绣年想了片刻:吃西餐可以吗? 周琅点头:可以,我选餐厅。 她选了一家格调不错的西餐厅,提前预定了临窗位置。 西餐厅装潢静美,小提琴乐音优雅低沉,雪白餐布上放着白色花瓶,鲜艳玫瑰花瓣上水珠滚动,银质餐具闪闪发光。 纪绣年把菜单推过去:想吃什么,你点。 就吃这一顿饭吧,把周琅前些日子帮的忙还干净了,以后再也不能跟她走这么近了。 周琅没客气,点了两份七分熟的西冷牛排,一份法式鹅肝、冰岛鳕鱼。 没点酒,而是很不解风情地点了一扎酸梅汁。 最近工作压力大吗? 还可以。 纪绣年不太适应这种闲聊,岔开话题:我昨天发现一份招标文件的报价不对。 我知道,乐城跟我说了,周琅低头切牛排,你慢慢回头,看那边。 纪绣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竟然看见了高启芮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对而坐,也在吃饭。 你故意选的这里? 是啊,她对面的供应商是我的朋友。 周琅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汁,笑眯眯地反问:不然呢,你以为我这么忙,有空专门来找你吃饭吗? 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是失落还是释然的确,周琅好像确实没表达过其他的意思。 纪绣年默默喝下半杯酸梅汁,既酸且甜。 你有什么打算? 有的人自作聪明,其实是在往坑里跳。既然她想搞坏事,不如再推她一把。你呢,也不想还手? 还没想好。 行,随你。 纪绣年安静吃饭。 周琅也没说话,直到她看见高启芮拿出手机:有意思啊,她在偷拍我们。 纪绣年一震,差点要推开椅子站起来。 高启芮针对她就算了,还这么针对周琅? 现在周琅事业有成,家庭圆满,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影响周琅的生活! 喂,周琅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就是一张照片吗? 她努力忽略掉手心里温软的触感,忍不住想,这么紧张,是怕被谁看见误会吗? 纪绣年被她按住,下意识想收回手。 周琅也松的爽快,但收回手时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在她洁白手背上摩挲一二,一触而过的痒。 好了,不要紧张,她似全然无意般开口,快吃吧,鹅肝要冷了。 另一边。 高启芮收回手机,冲桌对面的男人一笑:不好意思。 你介意我问一下,坐在窗边的人是你什么人吗? 哦,同事。 温和儒雅的男人举起酒杯,没有多问:那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给你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但提供的设备等级从一等降成二等,只要不被人查出来,中间差价我们分。 放心,设备处的人是我老公的学生。 哦,这样啊,男人笑意加深,薄薄的眼镜镜片下折射出一道冷淡亮光,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高启芮跟他碰杯,红唇弯起:合作愉快。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个好机会先把周琅捐赠的设备偷梁换柱,再举报账目有问题,有逃税嫌疑。正好,纪绣年又卷了进来。很快就要选副院长了,就算搞不死她,这次她也别想跟自己争了。 就是太可惜了,刚才拍下的那张照片还不够刺激。 要是被她撞见更私密的情景就好了啊 吃完晚饭,周琅站在路边:纪教授,介意送我回家一程吗? 介意。 纪绣年声线清泠:太晚了,不要让人误会。而且我到家一向准时。 这样啊,纪教授果然很居家。周琅顿了顿,语气锋利尖锐,你这么守时且守诺的人,当年为什么失约? 今天吃饭时,纪绣年全程只谈工作,根本不谈工作以外的其他事情。 不过是一张照片,就让她那么紧张,她到底怕被谁看到?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这么久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知道又怎么样呢? 她有她的承担,周琅也早已有她的生活了早就无法重来。 纪绣年拿出车钥匙:我先走了。 话音才落,就被人一把捉住手肘,那人从后靠近她,一手撑在车门上,将她半堵在自己怀抱与车门之间,姿势像极了将人圈在怀里,呼吸也落在她耳畔:纪绣年 纪绣年眼睫扑闪,恍惚想起,那次她酒醉,周琅送她回家,她们是不是也曾离得这么近? 周琅在她耳边轻轻叹息:你到底还能 还能说出多少刺她的话? 纪绣年回过神,挣开她手:这是在外面,周琅,松手。 偏、不。 周琅不肯放手:以前你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人前跟我牵手都不肯。上次你邀我跳舞,我以为你变了,没想到现在你仍是这样的,不曾变过。 声音里似盛满了惆怅和失落。 纪绣年喉头轻轻滚动一下,眼眸里雾气渐起:你松手吧,不要被别人看到,你 你结婚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没法再往自己心上扎一刀。 周琅自嘲地笑了下。 明明一直了解纪绣年是个温柔却界限分明的人,现在她知自己早就在她的界限之外,所以不可能再从她那里听到想听的答案。 分卷(14) 脆弱的自尊心亦时刻折磨着她,嘲笑着她,不允许她放低姿态,摇尾乞怜。 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吧。 周琅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角,终于松开了手:你走吧,再见。 周琅叫了辆车回去,路上接到段嘉如电话。 周大忙人,你上次答应我回家吃饭,什么时候有空啊? 我吃过了。 没事,就跟我爸妈见一面他们岁数大了,容易多想。 行吧。 反正今晚也没心情处理工作,周琅跟司机说了调转车头,开往段家老宅。 下车时天已经暗了,段嘉如在门口等她,见她下车,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挽上她的臂弯:你可算来了。 周琅不受控制地身体一僵,数秒后强迫自己放松一点:路上有点堵车。 说话间管家打开大门,弯腰请她们进去。 小琅来了。 段父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听嘉如说你忙的厉害,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周琅笑容礼貌而得体:是,公司最近比较忙。 段母刚好下楼:来了就好,要不要吃点水果,张阿姨? 周琅坐下,段嘉如坐在她旁边,语气亲昵:要吃什么,我给你拿?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我来吧。 段嘉如笑语盈盈地看她一眼,周琅接收到她请求她配合的信号,终于点了头。 她陪着两位长辈聊了会天,眼见着时间不早,说要起身离开。 段母一着急,也顾不上许多,说话也直接了:你跟小如两个人,真的不打算要孩子吗?现在国外技术很发达的,试管婴儿技术也很成熟。如果你们怕带孩子,还有我呢,你们 暂时没这个考虑,周琅笑容淡淡的,我们工作都太忙了。 段母很失落:也是。 段嘉如站起来:我们先回去了,爸妈,你们早点休息。 路上小心。 嗯,到家会跟你们说的。 等好不容易从段家离开,周琅忍不住解开袖口的纽扣,降低车窗吹风:下次你妈再问孩子,不如直接说我们早离了。 车里隔板升起,倒也不担心司机听见,她说话非常直接。 段嘉如一手撑着车窗:你今天好像格外没有耐心?不开心了? 没有,周琅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耐,只是觉得,这场戏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段嘉如依旧笑着,扬了扬眉:你就没想过,假戏真做吗? 周琅忽然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怎么,跟你那些小模特们玩腻了? 段嘉如似笑非笑:你是觉得我不干净吗? 怎么会,周琅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当然不会用干净来形容一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 周琅笑意减淡,目光清醒理智:只是,这不符合我们最初的约定。十四年前你找到我,说要协议结婚,那之后我借你段家的投资挤走董事会一群老古董,而你也靠着周氏的东风成为你父亲指定的接班人。之后两年内我们并未私下见过一面,直到办理离婚手续。 段嘉如微笑着点头:你记得真清楚。 她记得更清楚,还没到约定离婚的那天,提前一个月周琅就开始提醒她,邮件、短信、电话,轮番轰炸以至于她后来烦了,决定提前办理。 她永远都忘不掉那天办完手续后周琅的神情。 好像是重得自由般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四处环顾着,像是等待某一个人,却又害怕那个人真的出现。 她还清楚记得离别前周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好了,以后我完完整整属于我自己了。 那语气像是刚把自己抵押出去,到银行借了一笔巨额贷款。 现在终于还完这笔钱了。 那一刻骄傲如段嘉如,罕见地感知到了自尊心挫败。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是不愉快的。她故意让语气轻松:这个提议不好吗? 周琅看向窗外,月光落在她侧脸上,她神色沉静而温柔,语气却冷淡,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哦,不感兴趣。 第19章 新的一周,周一,早会。 院长出差,由院长助理岑瑶代为主持会议。 纪绣年看着手机的新消息。 姜悦说:纪老师,学生材料收集好了,我在会议室外。 纪绣年从后门出去,接过文件:辛苦你了。 姜悦笑容狡黠而得意:不辛苦,她不配为人师表,还算计我,我当然得报仇了。 纪绣年再进会议室时,恰好轮到高启芮发言。 高启芮负责学院财务审核问题已有一段时间,目光落到她身上,平缓声线陡然转急:纪教授,我们发现乐恒集团捐赠的一批设备有问题。 纪绣年凝视着她:什么问题? 高启芮示意秘书操作文件,在投影仪上显示出来,上面用红色的粗笔圈出来好几个数字:这里,难道纪教授没注意到问题? 请你有话直说。 这么明显的问题,难道纪教授真看不出来吗?还是因为跟周院长交情甚笃,懂装不懂啊? 纪绣年神色淡淡:所以? 高启芮音量拔高: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批设备的型号和采购价格不匹配。我有合理依据怀疑,这其中有通过社会捐赠的方式来偷税漏税的可能性,我会向学校财务申请核对账目。 纪绣年语气依旧平稳:这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你们可是旧相识啊,高启芮拿不出实际证据,再次阴阳怪气,随手在电脑里打开一张照片,你们关系真不错啊。 照片中两个人坐在夕阳余光下,剪影温柔隽永。 全然不复初见时剑拔弩模样。在座老师不少见过那次饭局上周院长主动提出要送纪教授回家的只是当时酒意正盛,没想太多。 现在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琢磨起来:这两人到底是有仇,还是有私情啊? 纪绣年对操作电脑的老师一点头:还有什么? 当然还有,我这里还有视频,你 她话音未落,音响里响起的却是她的声音。 我把设备换成 放心,设备处是我老公学生。 高启芮脸色一变:纪教授,你伪造材料嫁祸我?! 我没那么闲,纪绣年目光冷淡理智,打开文件袋,你跟对方供应商签的合同在这里,需要做一份字迹鉴定吗? 高启芮咬住嘴唇:可笑,一份字迹鉴定,一个奇奇怪怪的音频,能说明什么吗? 你在期待着什么吗? 纪绣年半眯着眼看她,平日温和沉静的人,此刻目光雪亮锐利如鹰隼,一眼就洞察人心:不用等了。还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学生联名的举报信,我知道,你拿能否按时毕业为借口,暗示她们送贵重物品给你 高启芮忽然暴躁起来:你胡说! 一向跟她走得近的孟小颖也冷哼一声:纪教授好手段啊,当时我们争评正教授,你就匿名举报我,现在又玩阴招。 那件事我说过,不是我做的,纪绣年根本不看孟小颖,继续问:高主任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需要我现在把所有材料公之于众? 高启芮慌张起来,又逼迫自己冷静。 没关系的,她老公在学校里是实权官员,可以解决的。 纪绣年看着她,温和的咄咄逼人:刚刚学校纪委给我发的消息,您先生已经停职。抱歉,我顺便一起找了他麻烦。 那么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抱歉,这盘菜盐放多了。 方寻: 傻了,彻底傻了。 哪怕纪绣年早先就跟她打过招呼,可她还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终于想起纪绣年会前交代的,赶紧把新方案拷贝到办公电脑上。 高启芮声音尖刻:你骗我! 我不撒谎,纪绣年低头看手机,算了算时间,现在该来找你了。有的材料,我本以为这辈子用不上的。 当年高启芮害她名声险毁,抢走她的出国交流名额,随后嫁给了大她十九岁的校方领导,顺利留在学校,一路顺风顺水。 而她那时没有精力跟她计较,就连大哥江蔚直接扔给她一堆贪贿受贿的举报资料,她也懒得翻看。 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的一天。 高启芮怔了片刻后尖叫:你想毁了我?纪绣年?! 纪绣年不搭理她,将会议室大门打开,没多久校纪委的人进来。那人是她大哥旧识,很客气地问:纪教授,哪位是高老师呢? 她神色温和:您好。那位。 高启芮双手紧握着桌子,面容近乎扭曲。 她告诉自己不能被纪绣年看笑话,可还是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抓我!! 高老师,我们不是抓你,只是想请您过去聊聊。 滚!你们都给我滚! 高启芮理智崩溃,一把将眼前的水杯摔得粉碎:她骗人的!她在撒谎,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跟你们走!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旁人本来还有些存疑,现在看她的反应,也明白大概是真的。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这么慌张。 还是方寻灵活,叫来楼下的保安,强硬地制住了她。 高启芮头发散乱,脸颊上挂着一道血痕,经过纪绣年时顿住,笑意刻薄而恶毒,压低的声音像窃窃私语:纪绣年,你真虚伪啊以前装着对我好,为了一块面包跟我翻脸;后来一直假装大度,看起来是我欺负你,而你从不还手,结果你看,你想毁了我 你想多了,纪绣年打断她,声音也低缓下去,我一直不动手,只是因为懒得动手。 这次你踩到我的底线了。 我不准任何人打扰她的生活。 不仅是你,也包括我自己。 高启芮嘲讽她:所以你真的旧情难忘?你也有求之不得的时候啊,那太好了!你这种家世好出身好的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吧?你大概永远都不懂我这种人,往上走有多难。 以前她的舞裙破了,她拿针线打了补丁后,藏在最后一排怕被人笑话,可纪绣年却拥有整整一个衣柜的舞裙,站在第一排中间被老师夸奖;她想方设法讨好室友,结果呢,整个宿舍的人都为了一块面包来指责她。 所以你的往上走,哪怕前提是毁掉他人的人生,你也问心无愧吗? 当然,高启芮冷冷地看着她,我只后悔,我还不够狠。 可笑的嫉妒早就扭曲了这个人的心。 纪绣年眼底忽然多了几分淡淡的怜悯。 或许她曾经厌恶过高启芮,可此刻又真实觉得她可怜。 高启芮咆哮起来:滚!不许你这么看着我! 说完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为什么呢,有的人生来就在云端,凭什么还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走廊外动静不小,持续很久。 纪绣年坐回原位,神色淡淡的:方寻,你来汇报一下新的方案吧。 哦,好的。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此刻方寻也跟其他人一样,还没从刚才那出大戏里回过神来没想到平时温柔宁和的纪老师动起手来这么干净利落,条理清晰。 甚至连人家老公也一窝端了。 还挺狠的 会议终了,无人提出新意见。 只有岑瑶犹豫着问:截止时间要到了,之前合同盖好章了,现在补办还来得及吗? 纪绣年想了想:我晚点去找周院长吧。 顺便告诉她一句,高启芮不会再惹她烦了。 办公室里分外寂静,能清楚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周琅越看越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这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乐城犹豫着如何回答。 那是十六年前,在宁大校园内流传的一则谣言。 最初传言说,艺术学院某位兼职辅导员是个同性恋,跟多名女生有不正当关系。后来谣言风向一转,变成了该学生有一位同性暗恋者,暗恋者求而不得,干脆诬陷她,想毁了她。 这场谣言的源头,是高启芮。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此刻正在疯狂翻着日历。 是十六年前,五月。 那时她在哪里? 对了,她回南方老家祭祖。一直到六月中旬,才回学校。 周琅记得很清楚。 那时刚进校门,她就感知到别人异样的眼神和注视,茫然整日后才知道,她早就成了一个喜欢同性的怪物,一个用舆论毁掉别人的偏执狂。 那之后的第二天,是她跟女友相约出国的日子。 她在机场等了纪绣年一整天,没等到她。 再后来,她心灰意冷,选择离开。 可她并不知道原来早在她回来前一个月,纪绣年就陷入了风波里。 周琅陡然攥住了一张纸。 隔了漫长的光阴,她终于窥见到昔日旧事的痕迹。 那是她十六年的不甘心。 分卷(15) 为什么纪绣年从不曾说出口? 为什么自己当时一点都没察觉呢? 她是那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一个人怎么度过那段时光? 她有没有一个人偷偷地哭? 情绪翻滚,也不知道究竟是心疼还是愤怒。 心疼的是一贯隐忍内敛的那人,愤怒的是曾经稚嫩无知的自己。 乐城轻轻叹气,不得不提醒她:周总,段总在会议室等您。 不见。 我们说了,可是她不走。 所以她想怎么样? 她说,让您亲自跟她说。 周琅将手中材料卷起来,烦躁地关上电脑:过去。 纪绣年再次到乐恒集团。 到了顶楼,没见到乐城,只见到周琅的小秘书:请问您是? 纪绣年。宁大的老师。 我想起来了,请问您跟周总提前约过时间吗? 没有,必须预约吗? 也不是,只是周总正在开会。没有预约,乐助理可能没法及时提醒她了。 纪绣年说不要紧,坐下来等。 鬓边两缕碎发垂落,隐约可见白瓷般的下巴,柔美纤细的天鹅颈弯折出极为好看的弧度,单单坐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 小秘书给她倒咖啡时,一直偷偷看她。 周琅很久都没出来。 纪绣年要赶晚上的舞蹈课,站起来问:请问她现在很忙吗? 只知道段总忽然过来,找周总有急事。 段总? 是呀,她下午一直在这边。 纪绣年笑意减淡:这份文件可以请你转交吗? 没问题,您要走了? 对,我有事。 您慢走。 小秘书礼貌地跟她道别,心里犹在感慨这位纪教授气质真好,可真是个大美人,哪怕跟周总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呢。 她正这么想着,会议室门开了。 等人进去后,她叫住乐城:乐总助,一位姓纪的老师,送来一份文件。 纪绣年老师吗,她来过? 走了,等了好一会了。 乐城心一沉:糟糕! 他直接推门进去:周总,刚刚纪教授来了。 周琅站在窗前,陡然转身:她人呢? 等了挺久,走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 周琅难得对他发火,抓起西装外套就冲了出去。 乐城忙追出去:周总! 从办公室出来,为了赶电梯,周琅差点撞到端着咖啡的秘书,她脸上是从没有过的焦急总之跟平日那个时时刻刻含着明丽笑容,从容冷静,让人无法捉摸心思的周总完全不一样。 员工震惊地看着刚才飞奔的人,眨了眨自己,怀疑自己眼瞎了。 乐城作为一个称职的特助,此刻还不忘维护老板最后的面子,板下脸:看什么看,专心做事。 说完他叹了口气,以后真的得告诉小秘书,可别再把人家老婆拦在外面了。 第20章 周琅一路跑下楼,也没见到纪绣年。 因为呼吸过于急促,喉咙火辣辣的疼。 她站在路边缓着呼吸,回头对乐城说:开车,去宁大。 正值晚高峰时间,路上堵车堵的厉害,半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耽误到一个半小时。 周琅等不及,给纪绣年发消息: 你来找我? 什么事? 为什么没说就走了? 说话! 她打字时,乱七八糟的信息都弹出来,工作群的通知,家族群的消息,还有段嘉如问她,怎么把她丢在会议室就跑了。 周琅一概当没看见。 可她最期待的那个对话框始终干干净净,那人没有回复一条消息。 乐城路上问过小秘书,知道纪绣年晚上是上舞蹈课。 是周琅之前去过的舞蹈教室。 到了教室外,周琅在走廊窗台前站了会,等夜风吹干了她额前的汗,对着玻璃窗理了理衣服,转身问乐城:我看起来怎么样? 乐城点头:一如既往。 周琅深呼吸数下,调整了自己的神情,把手包递给乐城:你到那边等我。 正好到课间休息时间。 周琅拉开舞蹈教室的门,看见纪绣年在教学生练习动作。 她穿紧身白色舞裙,没跟上次那样露出大半片雪白的背脊,只是胸前未免收的太紧了 她站在原地耐着性子等。 纪绣年注意到有学生一直往后看,才回过头,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周琅冷着脸:出来说吧。 纪绣年跟学生说了句稍等,才走出去。 夜风一吹,她刚出了汗,舞裙单薄的有点冷,下意识抱着手臂环住身体:有事吗? 却没注意到因为这个动作,让胸前更加饱满了。 周琅不太自在地多看了几眼,又挪开目光:你下午去找我了? 纪绣年:嗯对,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的,我送过去了。 没有别的事了? 哦有一件事。 周琅眼睛一亮,却尽量显得平静:什么事? 过去那边说吧,纪绣年压低了声音,不要让学生听见了。 周琅没吭声,跟着走过去。 是关于高启芮的。 她怎么了? 我提交了检举资料,她这次大概要坐牢。 什么? 周琅没想到她叫她到旁边,就为了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 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再来烦你。 周琅沉默片刻才开口:没了? 你还想知道更多细节? 不想,周琅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大事呢。 所以她仍不想告诉她,高启芮曾拿流言蜚语伤害过她。 纪绣年没懂她的情绪:就这件事。你来是有别的事吗?是因为重新提交文件审批比较麻烦吗? 周琅冷笑:是啊,麻烦。 纪绣年礼貌地说:抱歉,麻烦贵司工作人员多辛苦一下。 纪绣年! 周琅心里就憋着火,来时路上她一颗心都焦灼成八瓣了,现在被她这么温温和和地疏远对待,心里更加烦躁: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 没有,纪绣年答得很干脆,她看了下时间,马上上课了,我进去了。 周琅急了,一把拉住她手腕:不许走。 有事? 纪绣年神色是极其自然的疑惑,像对陌生人的提问,刺的周琅一怔。 出去走走,聊会天。 现在? 纪绣年摇头拒绝:我在上课,这是我的工作。而且现在是晚上,天黑了,有工作上的事情,我们明天白天再说。 还是这么公事公办的口吻。 周琅冷冷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已有学生路过时看到她抓着纪绣年的手,投来吃瓜群众的目光,纪绣年也着急了:好了,周琅,别闹了。 别闹了。 声音温柔宁和,以前她也是这么对她说话的。 周琅不说话,炸起来的毛似乎被抚平了些,松开了手,站在舞蹈教室外面没走。 没关系,她等。 她站在走廊外面等,迟了一节课再来的学生也依旧不少,也有学生路过就顺路围观,一边往里面看一边讨论。 纪教授身材好绝啊。 肤白貌美腰细胸大真的馋了 嘘,我来拍一张,老色批回去当壁纸了。 周琅简直听不下去,沉着脸,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 几个小姑娘被她一吓,回过头,见她沉着脸,以后她是查签到的老师,二话没说,赶紧溜了。 周琅揉了揉额角,她今天过来,是给自己找气受的吗? 她一边郁闷,一边盯着教室里看,正好看见纪绣年做了个下腰的动作。 她上次受伤才多久,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个课间休息,纪绣年出去倒水。 周琅跟乐城说:你想办法,让学生先下课,说后面再补。 乐城: 救命啊,他能想什么办法! 斯坦福金融学毕业的名牌毕业生,周氏集团的特助,遇到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大危机。 可是老板已经开了口,他能怎么办,只能照做不误啊。 于是进舞蹈教室去劝学生。 他毕竟不是方寻,学生没见过他,他说纪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临时结束课程。学生们不太相信,要不是他长得帅,简直要怀疑他是骗子了。 眼见着板着脸硬邦邦说教不成,乐城想出个缺德主意。 发钱。 一个人两百。 本来没人敢尝试,可是有艺院学生认出他是周院长的助理,又想起周琅跟纪绣年的那一点小八卦,忽然想起刚刚倚在窗台上的那个高挑冷致的大美人就是周院长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爱八卦,三三两两说着小话,很快达成共识,答应了! 一边拿钱,一边看戏。 不管是深仇大恨,还是相爱相杀,都可以! 精彩,刺激! 乐城宛如送财童子,把钱包里的现金散尽了,后来钱不够了,只能微信扫码,转账。 他上辈子还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等纪绣年回来,人满为患的舞蹈房,空了。 纪绣年看向罪魁祸首:周琅,你做什么? 上次以检查设备为理由,那这次呢? 周琅闲闲地问:我怎么了? 纪绣年语气理智地陈述事情:我在上课,这是我的工作。你对我个人有意见,也不要拿学生开玩笑,你让我怎么当老师? 周琅反问她:你非要教这门课?你不是这几年专攻艺术理论吗,跳舞这种课让年轻人来教就好,纪大教授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上面,不是太大材小用吗? 如何规划我的职业生涯,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周琅笑了笑:嗯跟我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很好奇,纪教授这么喜欢舞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没参加过一场专业赛事,也没有得过大型比赛奖励呢? 真的喜欢跳舞,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参加过专业比赛? 她曾经在各大舞蹈比赛官网搜索纪绣年的名字,却始终是空白。 那时候她在海外,无数失眠的夜,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的消息。 不管什么,只要有她的名字。 可不论在浏览器上检索多久,这个人都宛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 纪绣年脸色陡然一白。 专业赛事比赛奖励。 那瞬间她像是再也戴不住平日里那张理智冷静的面具,如被人刺中了某个最痛的地方,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纪绣年! 周琅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想追上去,可直觉却拦住了她。 她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远远的跟上去。 直到见到纪绣年开车出去,看方向是回家,才慢慢往回走。 从宁大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薛以凝接到乐城电话,开车去一间酒吧,找到正在喝酒的人:周琅,你喝了这么多? 周琅母亲资助了不少贫困儿童上学,薛以凝母亲本来是周家的厨师,过马路时为了救周夫人去世,后来周夫人留她在周家,养她长大,送她读名牌大学,送她留学,简直把她当半个女儿。 她人聪明,也知道感恩,毕业后进入周氏企业,很快就做到高层。她跟周琅既是朋友,也算半个亲人。 周琅见到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乐城真是。 心情不好? 是啊,还不允许我借酒浇愁吗? 是不是因为纪教授? 以凝,你现在能不能别跟我提她? 为什么不能提? 不想听,烦。 纪绣年柔和但倔强,她总是悄无声息地照顾着身边所有人,但从不接受别人的善意。她不吝啬于关心别人,却从不好好对待自己。 周琅想让自己别管那么多,可她做不到。 结果就是自己生闷气。 薛以凝看着她:你心乱了。你需要冷静,宋祁那边 停,周琅无奈地摆摆手,算我求你了,你现在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些? 你不忍心动手? 我只是还没想好。 薛以凝盯着她: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周琅淡淡一笑:她十六年前抛弃我,我又不是没有心,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她一直在欺负她,故意嘲讽她,让她生气,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那你为什么坚持要回国?问问自己的心吧。 我不知道。 分卷(16) 真的? 假的。 周琅说完就笑了,笑意里满是苦涩。 这么多年,她将自己放逐到故土之外,逃离有关纪绣年的一切,可每每在街头遇见肖似她的身影都忍不住驻足停留。 直到有个下午,她读到一篇文章,里面写,我山高水长地想遗忘她的容貌,又在异乡庄园寻找似她身影的人【注】。 那一刻她被某种无声的震撼击中。 她连夜乘坐飞机,重归故土。 第21章 宿醉后的头疼着实难以缓解。 周琅想了半天,只能想起昨晚喝断片了。 她在床上坐了会,乐城发来消息,他已经在楼下等了。 时间还早,车开的很慢。 车窗摇了一半,清晨的风倒灌进来,吹散了残余的酒意。 进宁大校门前有一段小路,周琅正在跟乐城聊工作,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后一怔:停车! 不远处花农在地上摆了花摊卖花,有个穿着素色长裙,长发披在肩头的女人,背对着马路买花。 周琅盯着那背影两秒,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又认错了。 她转过头:那条科技政策 车继续往前开。 可没过两秒她又反应过来:停! 正好那人买好花站起来,笑容清雅得体,她对任何人都那么礼貌温柔。 真的是她。 周琅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曾经那么多次在国外,她都看错了人。 胸腔里早已习惯失落的心竟然怦怦跳动起来。 周琅盯着窗外,看着纪绣年买好鲜花,抱在了怀里。 她终究不必在异国他乡寻找似她身影之人。 昨晚跟薛以凝说的话当然是骗她的。 她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昔年的爱恨都太匆匆,可现在,总该有个了断。 爱也爱个明白,恨也恨个清楚。 乐城见她发呆也不打断她,没想到周琅突然问:乐城,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太过情绪化了? 这个 有话直说。 好吧,乐城摸了摸鼻子,您一向是很有计划有条理的人,现在总是突然改变主意。咳,有点猝不及防。 他从斯坦福毕业后就进入周氏,很快就得了重用。对他来说,周琅是一个很好的老板,她是个对事冷静理性、对人大度体恤的人,且工作极度自律,是个意志力和执行力很强的上司。 可是现在总是折腾他。 比如昨晚突然要他跟学生说提前下课。 他擅长处理合同调整、招标报价等一系列工作上的事情,却很难体面应对这种奇怪的任务。 周琅笑:我知道,你最近也累的够呛。 乐城低头:我实话实说了,您可别扣我工资。 周琅伸出手,清晨的阳光落在她掌心,她的目光清透干净:嗯。 其实乐城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道。 只是但凡涉及纪绣年,她真的很难理智客观冷静。 她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因为这段恋情而备受打压的家族企业,也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么骄傲的、却被抛弃的自己。 等纪绣年的身影彻底远了,她才说:开吧。 高启芮正在接受停职检查,独自住在学校的一间小屋子里,早上刚刚接受完新一轮谈话,门一开,见到周琅时脸色一沉:你来看我笑话? 周琅拉开凳子坐下,往后一靠,姿势慵懒,语气闲闲:聊聊吧。 却是不容抗拒的姿态。 高启芮冷哼一声:聊什么?我跟你不熟。 聊聊,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哦,敢情是来给老情人报仇的啊。 高启芮,周琅扔了一摞材料到桌上,我不是请求你跟我谈话的。你看清楚,这些材料我现在交上去,你就多蹲几年大狱。 你! 还有,周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动,你在老家的父母,一直引你为傲,他们会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会把你开庭的信息寄给他们。不止这样,我会把你做下的坏事贴在你们小区门口、贴到你小学学校、中学学校。我知道你最擅长拿流言蜚语毁掉别人的人生,现在用你最擅长的事情,让你身败名裂,开心吗? 这话无疑在高启芮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她脸颊涨红,失去理智般的扑过来:我父母年纪大了!你还去告诉他们!你是不是人! 周琅冷冷地看着她,推开椅子站起来,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你这么泼妇,那我们不必谈了。 你打这一巴掌用力太猛,高启芮被她打的往地上一摔,捂住红肿的半张脸,接触到她冷冰冰的目光,很快改口,你想说什么,我都说!只要你答应我,别到我老家 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周琅坐下来,抚平衬衫上的褶皱:早这么配合不就行了。 第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跟她以前在一起的。 那次宿舍吵架之后。我看纪绣年那么紧张你送的一袋面包,就 高启芮一向心思细腻,她察觉到不对后就多长了几个心眼,偷偷跟着她们,一周以后,竟然见到她们在教学楼下接吻。 她当时心跳如擂鼓,一边觉得她们一定有病,一边有个恶毒想法成型。 周琅语气平稳:第二个问题,是你造谣她跟几个女生有不正当关系? 是她当时拿到了出国交流名额,一共五个名额,我排在第六,只要 周琅打断她:明白了。 最后一个问题,谣言最后是怎么变成我是个暗恋她的偏执狂? 说、话! 周琅忽然重重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 是是她父亲。她父亲找到我,警告了我,但是他那时候忙着一门心思给纪绣年撇清,所以没对我做什么。 不止这样吧? 我、我知道的,差不多就这么多,只知道她后面被家人带回去了。 周琅心里咯噔一下,那些往昔掩在迷雾里的往事渐次展露。 她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缓,可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哑:关起来了? 好像是吧,我不清楚。这个你怎么不直接问纪绣年啊 周琅神色冷漠:你管太多了。 说完她站起来往外走,高启芮冲上来拦住她:说好了,我回答了,你不能把这些材料交上去,也不能到我老家,你要说话算话! 哦,周琅盯着她,忽然粲然一笑,我刚刚说了答应吗? 高启芮一愣,她刚怎么说的她说,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她忽然尖叫着扑上去:周琅!我杀了你! 乐城上前一步,正好挡住她。 周琅礼貌地对外面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吵到你们了。 没事,她最近好像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天天大喊大叫。 周琅礼貌点头,走远了。 乐城很快跟上来:周总,我先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了。 你走吧,周琅挥挥手,我在学校里逛逛。 原本只是漫无边际地闲逛,没走几步正好遇见方寻,叫住她:方老师? 方寻嘴角一抽:怎么又是这煞星! 昨晚在舞房里大闹一场的事,她这种八卦达人早就知道了,学生中间更是传的奇奇怪怪,说纪教授被有钱人盯上了,饱受觊觎反正越说越不像话! 周琅看出来她有点怕自己,感到好笑:你去哪? 哦,去学院。 那我们顺路。 方寻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保持社交微笑:您真早啊。 有点事情。 周琅看着远处,似不经意的问:我们学院的老师有在舞蹈比赛拿奖的吗? 有啊,岑老师今年才拿呢。 那她给学生上课吗? 她只上理论课。 哦那纪教授有拿什么奖吗? 方寻心里一震,来了,果然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人肯定有故事。 不能说吗? 这个,方寻想了想,也不是什么隐私,她不参加这些比赛,好像是说强度太大了。 身体原因? 这我就不清楚了。 周琅好像就只是随口一问,沉默了。 其他事情,方寻年纪这么小,问她,她也不会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情。 除非像高启芮说的,直接去问纪绣年。 可不用想,她都知道,不可能问出答案的。 纪绣年对人温和,但并不是一个轻易让别人走进她心底的人。她不愿意开口说的事情,她不愿意靠近的人别人逼不了她。 就像就像以前她认识纪绣年那么久,因为怕被拒绝,整整两年半,才敢跟纪绣年告白。 方寻临时接到一个电话,松了口气:我有点事,要去一趟学生工作处。 嗯你去吧。 周琅朝着艺院走。 远远的就看见纪绣年在花坛边,来来回回绕了三圈。 好像在找东西。 周琅没上前,就在远处看着她。 看到纪绣年抬起手看时间,大概是要赶着上课,很快走了,她才走过去,找了半个小时,正好阳光照射到金属上泛着光泽那是一只珍珠耳环。 周琅把它捡起来,拿纸巾擦干上面的泥土,慢慢攥在手心里。 这是她以前送给纪绣年的。 她还留着她送她的耳坠呢。 周琅忽然笑了一下,又抿唇忍住了,过了几秒又笑了一下。大概是阳光太强了,眼睛也有点发酸。 她忍着笑,反反复复好几次,可怎么也控制不住,唇角缓缓弯了起来。 第22章 阳光柔和,微风习习。 纪绣年站在花坛边发呆,那只耳环大概真的丢了。 她没想清楚是怎么丢的自从周琅回来后,她也没再戴过,一直放在抽屉里,昨天想带回家,装进包里,却发现少了一只。 想了想,前一段时间一杯水撒到了抽屉里,她似乎清理过,把湿掉的文件拿到花坛边晒了晒,应该是那时候丢了。 只有这个可能了。 她昨晚想了一整晚,凌晨三四点都没能入睡。 她握紧手心里剩下的那只,站了很久。 丢了就丢了吧。 反正周琅没看见就行。 那天对高启芮说的话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周琅的生活,包括她自己。 郝书游才出差回来,正好看见她:纪老师? 纪绣年跟他打招呼:郝院长,您回来啦。 郝书游一副风尘仆仆模样:高启芮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纪绣年有些歉意地笑:让您看笑话了。 没有,还得谢谢你,选了个好时间。 纪绣年跟高启芮都是宁大嫡系,郝书游刚刚调任这边,本就不适合站队,正好出差一趟,回来事情都了了,反而叫他轻松。 对了,之前我跟你说的专家终于有空档,马上国庆假期了,这周我陪你去看一下吧? 好,太感谢您了! 纪绣年等这位专家的时间等了许久,努力忘掉耳环的事情。等到放学时间,接了纪安扬回家:安扬,这周跟老师请个假,之前说的手术可以做了。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纪安扬打了半个小时羽毛球,衣服都汗湿了,却难得显露出少年朝气:是不是做完这个手术以后我就可以跟别人一样了? 纪绣年心里有些苦涩,却显得很轻松:是啊,就这一个了。 纪安扬是生下来就有的毛病,这些年前前后后做了不少手术,经常请假休养,也时而郁郁寡欢。 我纪安扬顿了下,我手术后能不能请同学到家里做客? 上次说的同学吗,可以啊。 纪安扬拿出手机:那我现在打个电话。 拨号后很快接通。 周响欠揍的声音传过来:干嘛啊,刚才打球输给爸爸了,很不爽是吧? 纪安扬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一道清亮的女声训斥他:周响,好好讲话。 行行行,怕了你了祖宗周响正经了点,我姐管的真多说吧,什么事啊? 我这周不能来打球了。 为什么啊? 我要做个手术。 手术少年好像被吓到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 纪安扬沉默了一下:等我做完手术,出去玩吗? 周响好像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过了片刻才说:我姐说,请你到我家来玩。 纪安扬忍不住笑:好啊,帮我谢谢姐姐。 分卷(17) 周响挂了电话,叹了一口气。 你同桌小小年纪,要做手术? 谁知道呢他就是个实打实的闷葫芦,反正半天也放不出来一个屁。 周响! 我掌嘴,我错了,我又说粗话了。 周响毫无诚意地认了个错,犹在感慨:姐你不知道他其实挺倒霉的,因为身体不好,小时候就很少跟同龄人玩,久了以后大家都以为他性格孤僻。其实我看他很讲义气,上次揍小混蛋的时候还挺狠的。 他家人也不知道对他好不好,孩子打架了家长都不去学校。 是啊,下次请他到家里来,爸妈肯定也会喜欢他。 周琅笑了笑:可能吧。 姐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怎么说? 你今天主动来接我放学就不说了,一路上你笑了三次,你知道吗? 周琅面不改色: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车刚好开到家。 周响就那么随口一说,背着书包跳下车,闻着香味就钻进厨房了。 周琅停好车,换了鞋进家门时正好看见她妈沈珊对着苦情电视剧抹眼泪,无奈:妈,您怎么又看这种剧啊,都说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唔我,沈珊自小是个体弱多病的现代版林黛玉,弱柳扶风,天生爱哭,我知道不能哭的,就是、就是看的我 周琅在她家太后旁边坐下,抽了张纸巾给她:又看了什么?是婆婆磋磨儿媳了,还是大伯不给年少失怙的小孩上学? 沈珊擦了擦眼泪:都不是。是这家父母非要逼自己女儿嫁入豪门,好了,现在女儿怀着孕,丈夫出轨了,还害得女儿流产何苦呢。 周琅心里一跳:您是觉得,她们不该逼孩子吗? 当然了,逼她们结婚又有什么用,孩子幸福最重要嘛! 周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平稳:所以结婚离婚,生不生孩子,都没那么重要吗? 沈珊还在哭,正好看见电视里老夫妻抱着女儿痛哭:当、当然了。 周琅哦了声,心里却开始有个念头在往上冒。 本来就只是个嫩芽,现在已经开始疯长,只是她还不敢说。 再等等看。 她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国庆假期前的倒数第二个工作日。 窗外下着小雨。 纪绣年正站在花瓶前插花,新买的厄瓜多尔银色珠光喷色玫瑰开的正好,鲜妍清美。 这花开的真好,送我一只吧? 纪绣年抬眼,看见周琅站在门口,她语气淡淡的:花店很多,你可以自己买。 周琅却像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一样,走上前去,笑着问:纪教授还在生我的气吗? 语气轻柔含笑,莫名显得亲昵。 纪绣年怔愣了下,有些不适应她这么讲话。 其实根本谈不上生气。 很奇怪,她很难彻底对周琅生气。 她自己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脾气太好了。 周琅笑眯眯的:对不起。 纪绣年:你今天怎么了? 周琅不接话: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纪绣年把花插好,坐回办公桌前,准备工作。 周琅却凑过去闻她剪的花,一边闻一边说:挺好看。 纪绣年才看到她肩上湿了一片,大概又淋雨了。 又淋雨了,她悄悄别开眼,心想,可别跟上次一样说要换衣服。 你不是来上课的? 上课,第三四节 ,还有一个多小时。 那你来这么早? 早上没别的事情了。 周琅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地好,盯着她的耳坠问:你这幅耳坠很好看啊,在哪买的? 朋友送的。 那帮我问问? 懒得问。 周琅点头,说,行吧。 她没再都说,分寸把握的好,该安静的时候很安静,打开电脑看今天上课要用的课件。 没多久,她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把纪绣年吓了一跳。 周琅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把办公室门关上,屏风一拉:我换个衣服。 纪绣年听到换衣服三个字,就想起那个雨夜,拿着书站起来,准备先去教室。可还没出门就听见砰的一声。 紧接着那人咬着嘴唇:嘶 她犹豫着问:周琅? 周琅回她:我头发卡在拉链上了,摔了一跤,你来扶我一下,好痛啊。 纪绣年:我去找别人 方寻?她看见我怕的跟个鹌鹑一样,你以为她敢吗? 还有别人 还有谁,你难道非要找个陌生人来吗?你要让人看到我这么狼狈吗,扶我一把,你紧张什么。 快来,我膝盖好像磕破了,真的好痛。 纪绣年想起刚才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她刚才到底跌的多厉害,还是走过去,正好看见周琅发丝散在肩上,露出半块如白玉般的雪白背脊。 她伸手拉了她一把:好了,我走了。 别急,我头发卡住了,扯得好疼,帮我一下。 你来都来了,再顺手帮个忙呗。 我试一下。 纪绣年慢慢将她的长发揽到了肩上,认真地给她解起了绕在拉链上的发丝。 纪绣年? 嗯? 周琅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 没想什么。 纪绣年抿了下嘴唇。 她努力将自己的目光聚焦到小小的拉链扣上,可似乎总是不自觉的发散又强迫自己收回。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蹭到周琅的背脊,是丝绸般光滑柔和的,似乎隐约能感受到那人的脉络。 咚咚,咚咚。 连心跳似乎也渐渐连在了一起。 她温热轻柔的鼻息都落到周琅的后颈处,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明明知道该回避,却又充满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好了,周琅语气清清淡淡,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纪绣年察觉到被扯住的发丝松掉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可惜松懈的太快,拉链一个没握住,差点顺着腰背弧线滑下去。 幸好周琅自己有所察觉地往后伸手一接,似笑非笑:你手滑啊? 纪绣年没说话,温柔秀美的眼眸低垂着,很快将她的拉链反拉上去,那如玉似瓷被衣服完全收住。 好了,我走了。 还没等周琅转身,纪绣年拿起桌上的书就往外走,甚至连一句谢谢都不想听。 可周琅这次看见了她发红的耳尖。 她还跟以前一样,周琅心想,依旧会为我脸红。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副曾淋过风霜雨露,走过万水千山,染上时光痕迹的身体里,依旧有一颗跟二十岁时一样的,会为心上人怦然跳动的心。 第23章 纪安扬的手术做的很顺利。 术后休息两周,除了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外,已经可以正常生活学习。 纪绣年请了一周假,才到学校去,正好见到高启芮。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她。 高启芮的办公文件和私人物品还在学校,由警方陪同来取,她见到纪绣年时站定了,眼神刻毒而怨怼。 纪绣年的目光则是清清淡淡的,跟看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高启芮最受不了她这种神情,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又想起那天被周琅打的那巴掌,至今都心有余悸,硬生生忍住了。 纪绣年绕过她,正好进会议室,里面传来一阵掌声,是方寻冲过来恭喜她:纪老师,你评上今年的十大优秀导师啦! 高启芮怔怔地听着。 为什么她明明一心想要往上走,想要高高在上,要拥有尊严,还掉落到泥坑里呢? 会议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可她还是听得很清楚,听见郝书游提议纪绣年担任教学副院长。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疯了,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撞开门。 其他人以看疯子般的神情看着她。 唯有纪绣年依旧目光清淡地看着她。 仿佛是屹立于碧海青空上的白云,平静地看着她在泥潭里翻滚。 那一刻高启芮如遭雷击,整个人往地上一瘫。 她后悔了。 她渴求的高贵和尊严,其实早在她失去做人的原则和底线那一刻起就彻底碎了。 很快,警方工作人员将她带走。 方寻将门关上,特别捧场地继续刚才的话题:纪教授分管教学工作,一定很靠谱。 纪绣年也没想到郝书游会来这么一个提议。 上一任副院长已经递了辞呈,但她无心这种竞争,也早知道高启芮对此虎视眈眈,可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她头上 郝书游神色温和却坚定:不是我一个人的提议。方回老师在国外发的邮件,他是学院学科建设委员会的会长,他先提议的,其他老师也都同意了。 是啊,纪教授不用谦虚。 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纪绣年很有些意外,心里在想是不是大哥的安排,可又觉得不太像,没立刻答应。 等出了会议室,她单独找郝书游聊天:郝院长,我对这件事 纪老师,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学院内部是有派系斗争的,除了宁大嫡系,就是永州大学调过来的几个老师,还有以方老师为首的南方学派。现在我空降过来,高启芮又停了职,宁大一派的老师很受打击,论资历,论能力,都只能捧你上去。再说了方回老师点头了,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 纪绣年笑了笑。 原来这是学院内部权力争斗的结果,所以她算白白捡了个便宜? 纪老师,你不用担心,你分管教学任务,主要还是接触学生。我知道你经常跟学生打交道。 我没有担心,纪绣年笑了笑,我只是,嗯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天性安静恬淡,是不喜欢站在灯光下的人。 郝书游好言好语地说:你不是一直想搞课程改革吗?只要你当了副院长,你想怎么改,都可以。 真的? 纪绣年眼睛一亮,她每年给学生上课都会发放问卷,让学生填写课程意见,这件事确实在她的兴趣点上。 那你是答应了? 答应了,纪绣年笑,郝院长,您劝人简直一针见血。 郝书游大笑起来:那也是你想法简单,有的人我可看不透。 纪绣年聊完回来,正好遇到方寻来给她道喜:纪老师恭喜啦!不对,以后该改口叫纪院长了! 打住,纪绣年拍拍她肩膀,还是叫纪老师就行了。 方寻跟她并肩往前走:我可真替你高兴,十大优秀导师和副院长都当之无愧哎呀你以后是不是可以单独一间办公室啦?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现在纪绣年是副院长的话,那不跟周琅平级了。这是什么并肩为王的情节她磕到了! 纪绣年没注意到她在发呆:单独一间办公室还要等整个学院换一栋教学楼吧。 方寻憋着笑:其实我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您打算跟周院长说一下吗? 不说了。 正说着话,纪绣年手机竟然震了起来。 周琅打来的语音聊天。 方寻:卧槽! 她很乖觉地溜了。 纪绣年盯着手机屏幕一会儿,把电话挂了,打字问她:什么事? 听说你要就任分管教学的副院长了? 嗯是。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一会都没有反应。 纪绣年没多想,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去上课了。 周琅感冒了,难得在家休息一天。 为了掩饰自己一个人住的事实,她大多时候都一个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有事才回家,今天还是被她妈叫回来的。 沈珊极其夸张地嘘寒问暖: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啊,这么大人了,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周琅像没听见似的,盯着手机发呆。 看什么呢! 沈珊受不了了,一把将她手机夺过去,看清对话人姓名时脸色一变,也没说话,只看着周琅。 周琅也静静看着她。 等待着母亲的质问。 可沈珊什么都没说,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很不忍心地看着她:你这孩子 说完她眼圈就红了,转身跑上了楼。 妈 周琅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年因为纪长宏的手段让家里差点破产,沈珊怀着二胎,差点吓到流产,这也确实是事实。 她心里既愧疚也不安,可是又升起一种侥幸。 所以沈珊刚才那个反应好像不是完全接受不了的样子。 她还没想清楚,正好周响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很意外:姐,你在啊。我叫纪安扬来家里玩了。 分卷(18) 周琅朝纪安扬打了个招呼:厨房里有刚切的水果,去玩吧。 语气里透着很随意的亲和,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纪安扬一向很怕人跟他客气,此刻感知到亲切:谢谢。 周夺正好跑步回来,看见纪安扬,又是好一顿问候,因为太过热情,差点把内向安静的少年吓到了,但还是很高兴的,带着两个孩子到院子里玩飞镖。 周琅坐着没动。 想了半天给纪绣年打了个电话,还被挂了。 最后只能发消息。 可是发到后面也有点不知道发什么。 考虑到纪安扬刚做完手术,不适合吃过于油辣的食物,晚餐吃的清汤牛肉火锅。沈珊一直给他夹菜:小扬啊,多吃点,多吃点。 纪安扬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脸都红了,他实在招架不住这种热情,还是周琅叫停:好了,妈,让人家专心吃饭吧。 纪安扬很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完饭,周琅也想出去溜达一圈,刚好送纪安扬回家。 还是上次的路线,纪安扬还是很客气,让她到路口就停了。 周琅没答应:你才做完手术,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等车停下来,纪安扬下车。 周琅忽然觉得不对。 这是 她清楚看到阳台上的绿植,玻璃上倒贴的福字,屋檐下挂的风铃。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寻常:离你家还有多远啊? 纪安扬抬手指了指:就那间。 周琅心头重重一跳:你住在284号吗? 那是上次她送纪绣年回来时,记下的门牌号。 第24章 纪安扬明显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与同龄人交好,除了很小的时候被人说没有爸爸时他会冲上去跟人打架,他早就习惯对这些事情沉默以对。 但是眼前是周响的姐姐, 她对他很好,他做不到装聋作哑。 少年垂下去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子的布料,他感觉自己手心出了汗,声音也低哑:算寄住吧。 寄住周琅喃喃自语。 吓她一跳,还以为这是纪绣年的孩子。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寻常, 很快调整好:哦那你寄住的这家人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生活上很照顾我, 也没有对我提出别的要求就是她工作比较忙 那就好,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需要帮忙的, 都跟周响说。 这么一想就合理了, 因为是寄住, 所以上次在学校里打架, 这小少年死都不肯叫家人,看来是怕给人添麻烦。 周琅跳过这个话题,将今晚买的礼物放到他手上:那我们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好好休息,好好休养身体。过几周来玩,我们出海开游艇。 纪安扬不好意思地脸红着, 忽然认真地给她鞠了个躬:谢谢姐姐! 出海啊他从小到处看病, 好像还没到海上好好玩过。 周响很无语:干嘛呢纪安扬,我姐就是你姐, 你太客气了是不把我当兄弟吗? 周琅含笑看着他,神色更加亲切:没事,进去吧。 她站在路边, 等纪安扬回家,养着绿植的屋子里有灯亮起来,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记错,才跟周响说:走吧。 周响忽然感慨:他怎么身体这么差,又做手术,还在别人家寄住,以前都没听说他说过。 周琅开着车,目视前方,语气很自然:那你就跟他走近一点,好好对待这个朋友。 那当然了,周响话锋一转,语气有点酸:姐你刚才说带他出海玩游艇,之前我都跟你说过几次了,你都说没空带我去,你说,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弟弟?! 当然是你。周琅专心开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弟呢! 周响,你幼不幼稚? 周琅知道弟弟一向喜欢撒娇邀宠,也没把他的话当真。 与此同时,纪安扬进家门,纪绣年正好坐在客厅里看杂志,他愣了下:我回来了。 纪绣年一眼就看见他手上提的小礼盒:买什么了? 是同学姐姐送我钢笔。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也回送给同桌。 纪安扬点头,语气难得轻快:嗯,我改天去看看。姐姐还说要带我出海开游艇。 纪绣年扬了扬眉,有些惊讶:这个同学家境很好嘛? 嗯纪安扬忽然局促起来,会给家里造成很大的经济压力吗? 纪绣年笑出声:不用紧张,我大概比你想象中有钱。 她很少跟他谈及家里的经济状况,纪安扬也沉默了一下,心里却默默算着他这些年看病到底花了多少钱。 又忍不住想,以后工作要用多久才还得清。 纪绣年见他再度沉默,也不多说,只是再次提醒:记得请人家到家来做客,这是基本的礼节。 我知道了,定好时间我会说的。 嗯,不着急。早点休息,别看书了。 纪安扬跟她道晚安,抱着礼物回房间。 纪绣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 国庆后紧跟着的是中秋节。 方寻心情好的不得了,哼着小曲上楼梯,没想到被人从后叫住了:小方老师? 方寻: 周院早上好。 早上好。 周琅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你有空吗? 嗯,什么事? 我的合作企业送了一车厢的月饼,都是礼盒装的,我让乐城开车过来了,就在楼下。你跟岑瑶看一下,给学院老师分发下去。 啊,您太客气了。 方寻发现这一盒月饼的市场价都大几百了,惊到了:每人都有? 嗯,一车厢,够分的。你们统计一下人数,一人两盒,家里人多就四盒,你跟岑瑶各自多拿两份。 方寻笑眯眯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好啊,我现在就去跟岑瑶说。 别急,周琅叫住她,叮嘱道,别跟纪教授说是我送的,说是院里发的就行了。 方寻眨了眨眼睛:懂懂懂,要低调嘛! 妈妈咪啊!是爱情吗? 周琅笑着挥手:去吧。 对了!周琅又叫住她。 您说,方寻没走两步又回来。 周琅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不喜欢吃太甜的。 方寻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那颗八卦的心简直要炸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了,我给纪老师放两盒不那么甜的。 两盒? 那就说明家里人不多了。 周琅点了点头:走吧,这次真没事了。 方寻拉着岑瑶,给学院里每个老师都送了几盒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月饼。 最后才去纪绣年的办公室。 她正在备课,站起来接过月饼,笑着说谢谢:你怎么好好的送我月饼? 方寻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这是学院发的,每个老师都有。 说完她偷偷看了周琅一眼,发现周院正襟危坐,一副与她无关的淡然模样。 等方寻走了,周琅过去看了看月饼:纪教授现在喜欢吃甜食了?我记得以前你不喜欢的。 纪绣年说:人会变的。 周琅:嗯,也是。既然你不喜欢吃甜食的话,那就送我了吧? 纪绣年不解:方寻没给你发? 周琅点头:对啊,她跟我说已经没了。 纪绣年递了一盒给她:你要吃就拿去吧。 周琅笑着道了声谢,没多久她出去上课,纪绣年在办公室继续工作。有人送花上门:你好,请问是纪女士吗? 纪绣年:这是? 这是您的花,请查收。 纪绣年还没反应过来,就收了一大束鲜花,卡片上也没写名字。等她一看微信,周琅三分钟前回的消息:我不喜欢占人便宜。拿了你的月饼,送你一束花。 纪绣年: 幸好这花不是惹人遐想的红玫瑰,是干净素雅的茉莉花。 她想了想,直接把这束花放在了窗台上。 等周琅下课后回来,发现她还没走:纪教授真不给面子,我送你的花,你就放在窗台上? 纪绣年:抱歉,我不喜欢茉莉。 周琅:哦,那可真遗憾。 语气云淡风轻的,听不出来一点异常。 对了,等会是纪教授请吃饭吧? 嗯。 纪绣年前不久通过学校教学委员会的考核,成功成为最年轻的副院长之一。学院领导班子进行了一次大换血,不同派系之间隐约有暗流涌动,纪绣年对此装作浑然不知,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但这顿饭她还是要请。 以前纪绣年能拒绝这种饭局,可现在却很难,因为宁大本系的老师都迫切地跟她表达过这个意愿,她只能点头,还是定在上次的颐和酒店吃饭。 纪绣年一向是喝茶的,平日里因为不爱说话,很少被人关注,但现在有人要跟她敬酒,她喝茶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周琅淡淡笑着,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三句两句话就把人带跑了,到最后纪绣年才抿了半口,而她喝了三五杯。 不动神色地把她的酒全都挡了。 纪绣年最初也没察觉,还是有位宁大嫡系老师不满地说今天又成了永州一派的专场,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周琅今天实在喝的太多了。 就算真的如旁人所说,也完全没必要这样。 纪绣年眉头稍稍蹙起,想开口,但又忍住了。 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孟小颖讥笑着嘲讽:纪教授被人抢了风头,不高兴啊? 纪绣年冷冷淡淡地看她一眼。 这人自从她在竞争中一步评上了教授,这么多年都怀疑是纪绣年恶意举报的她,不过她只是嘴上难听,倒没做什么坏事。 可这话一出来,饭桌上的氛围难免尴尬起来。 谁知道这纪绣年跟周琅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不对付的时候看起来像有深仇大恨,转眼似乎还能说话笑笑。 周琅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喝的确实有点太多了,胃不舒服,眼神也有些飘忽。 纪绣年沉着脸看她,悄悄对方寻说了句:给她倒杯茶。 方寻心想:又是我!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鹊桥,成天为人家传情送爱,可恶,她自己母胎孤寡到现在! 她腹诽了一顿,还是很听话地叫周琅少喝点。 周琅挑起眉,因酒精而绯红的脸颊格外秾致,眼眸也顾盼生辉,盯着纪绣年笑了笑:行啊,喝茶。 纪绣年权当没看见,不过被刚才那么一闹,酒也没太喝了。 尽管酒桌文化根深蒂固,但毕竟在座的都是知识分子,有时候意思到了也就够了。 吃完饭,周琅靠在椅子上好久没动。 纪绣年提前去洗手间,回来时见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看周琅似乎有些难受地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还是叫了她:周琅? 周琅半阖着眼,听到她的声音莫名觉得很安心,本来想应一声的,可是脑子一转,决定不说话,只懒洋洋地挤出了一个嗯。 纪绣年见她好像醉得厉害,摇了摇头,走过去,看她眉头紧蹙,心想:她现在怎么这么会喝酒。 以前明明不会的,到底是喝了多少。 她知周琅这些年事业风生水起,可一想到她这风生水起背后不知是多少场这种饭局,就忍不住皱眉。 正巧方寻也从洗手间出来:纪老师,你还没走啊哎,周院也在呢。 纪绣年嗯了声:她醉了。 方寻:哦,那你送她一下呗,正好上次她送过你。 嘻嘻嘻周院下次月饼记得给我多发几盒啊。 纪绣年:你送吧? 我?方寻连声拒绝,我不行我不敢我不配。 纪绣年失笑:瞎说什么呢,什么配不配的。 我真的不敢 纪绣年也看出来了,方寻是真的见到周琅就发怵,明明周琅从没难为过她。 纪绣年想了想:要不我们在这等会吧?我打电话给乐城助理,让他过来接。 方寻:行啊。 反正不要她伸手去接着周院就行。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纪绣年说话很客气:乐助理,你好,这么晚打扰了。你们周总酒喝多了,你方便过来接下吗? 乐城一个激灵,语气陡然严肃:抱歉纪教授,我有事回老家了,您方便送一下周总吗? 那你能叫别人过来吗? 不好意思,别人我也不放心。只有您地址我发短信,好了,我、我这边信号不好麻烦您了,再见啊。 电话忽然就挂断了。 纪绣年盯着手机屏幕,很快收到一条短信,是周琅的地址。 还特意备注了,是独居的公寓,家人不在。 分卷(19) 纪绣年无奈:等会你开车?我也喝了半杯。 方寻:行行行,没问题。 你帮我扶她一把总行? 好嘞。 不过方寻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扶住周琅手臂,然后忙不迭松手,把这只醉鬼完全交给了纪绣年。 唔陡然压下的重量简直猝不及防,纪绣年缓了一下才适应,怎么喝醉的人这么重啊? 方寻疑惑:周院看起来很瘦啊? 纪绣年将一缕碎发揽到耳后:我没说她胖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不说这个。 后背肩胛骨抱起来都有些硌手。 只是太久了,太久都没习惯这种与人肌|肤相贴的感受,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温度和心跳。 人的皮肤是很奇怪的东西,就这么碰了一下,她就感受到一种源于身体深处的渴|望被点燃了,渴|望更多的、更深的触碰。 比如牵手,比如拥抱。 偏偏那人侧脸埋在她颈窝上,右手像是很自然地将她环住,呼吸全落在她锁骨上,怪痒的。 纪绣年不自在地别过眼,半托住周琅的身体,语调格外温柔清醇:好了,我们回家了。 周琅埋在她怀里,但好歹是乖乖的,并没有乱动。 纪绣年半抱着她,跟方寻一起往外走,本来她就有些心烦意乱,方寻却一直在讲话:我看周院晚上实在喝的太多了。 是有点。 孟老师以前跟高启芮走的太近了,现在说话也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真是,周院明明是在替你挡酒呢,在她嘴里一说就变味了。 纪绣年不得不叫停:好了。 方寻乖乖闭嘴:哦。 回去的路上周琅倒是挺乖,只是靠着她不肯撒手,脸颊埋在她肩头上,时不时从她颈侧蹭过,一下又一下。 纪绣年有些不适,但也不能太过用力的推开她。 心里却在想着,她是不是也要锻炼一下喝酒的能力。 她实在不适应这种近距离接触,好不容易到了周琅家楼下,方寻说什么都不肯上去:纪老师,你送周院吧,我在这等你。 纪绣年不懂她到底别扭些什么,看着时间不早了,也没跟她争:那你等我,别走了。 周琅住的是单身公寓。 门是指纹识别的,纪绣年握住周琅手腕,小心翼翼的握住她拇指凑上去,却不敢去看她修长的手指,更不敢碰她白皙干净的指尖。 灯一开,客厅里空旷干净,如果不是餐桌上放着的玻璃杯,简直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米白色家具,浅咖色地板配着同色系窗帘,墙壁也干干净净,连一副插画都没有。 纪绣年愣了下才走进去。 她认识周琅的时候,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她也去过周琅的家,有专门的储物柜放各种限定款包包和首饰,墙纸是粉白色的,阳台上养着很多绿植此刻她的住处却干净明了,尘埃不染。 跟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纪绣年忍不住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周琅的眼睫上,发现她真的瘦了,骨相也比以前更鲜明。如果说年少时期的周琅是鲜妍秾丽的海棠,现在的她气质明显更冷清,哪怕五官依旧明丽。 她沉默片刻,叫周琅:能听见我说话吗?哪间是你的卧室? 毫无回应。 阳台上的纱窗没关,很快有小虫扑着翅膀往上撞。 纪绣年不愿再耽误时间,把周琅放到沙发上,一一开门去看,不过主卧很好辨认,因为只有主卧有家具,其他房间都是空的。 她把周琅搬上床,却对着她的衣服犯难,犹豫很久,只蹲下来把她的高跟鞋脱掉,直接把被子拉上,给她盖好。 纪绣年停下动作,见周琅额头上都是汗,连发丝都黏住了。 她看了下时间,不再犹豫,拿打湿的棉柔巾给她擦了擦,看她耳边戴着耳坠,于是弯下腰,小心地帮她解开耳环。 可是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感觉到周琅的呼吸就在她颈侧,像夏天捉摸不到的风,一下又一下,吹得她有些热。 等终于把这串耳环解下来,她也出了汗,收回手时却被一把攥住 纪绣年一愣:你 不过酒醉的人就只将她的手往脸上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小动物,根本没醒。 信任,柔软,温暖。 纪绣年缓缓抽回手。 她盯着周琅凌乱的发丝,下意识想替她拢一拢碎发,可手只停在半空中,终究没有落下去,指尖慢慢蜷缩起来,而后收拢。 她打开床前的一盏壁灯,起身离开。 在纪绣年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原本烂醉的人睁开了眼,很快又重新闭上眼睛。 意识也渐渐进入了混沌。 只是高浓度的酒在她胃里火辣辣的烧着,很不舒服。 哪怕是睡着了,她的眉心也是紧皱的。 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还是那个雪夜,她在雪地里等着。 等了好久好久。 那盏灯亮了整夜,可是灯的主人始终不肯出来见她。 最后,她疼醒了。 周琅睁开眼,在黑暗中摸索到灯的开关,开了床前的壁灯。 她起床看了看。 外面果然是在下雨,前几天看天气预报也说了,这几天要变天,难怪她的膝盖和脚踝都有点疼还是那个雪夜里留下的老毛病,每逢阴雨天气都隐隐作痛。 周琅推开窗,伸出手,接住屋檐上滴下的水。 雨滴落到她掌心,也有一滴水啪嗒落在了地上。 没关系,当初跑远的逃犯,她亲自抓回来就好了。 凌晨时雨停了,周琅洗澡,换上干净衣服,开车到宁大,正好看见方寻,叫住她:方寻,昨晚是你送我的吗? 方寻摇头:我只负责开车,是纪教授送您进去的。 周琅:哦,那这么晚她送我一趟,家人不会说什么吗? 上次方寻就回答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她心性单纯随口一答,可现在她敏锐多了,犹豫着说:这个吧别人的隐私问题,我也不知道了。 这丫头心思也变多了,周琅有点想笑,又说,我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哎我也不是不想说方寻有些为难,可是您总跟我打听纪教授的消息,我就有点犹豫我也不知道你们 周琅笑了:搞半天你是想知道,我们什么关系是吧? 方八卦小能手寻用力点头:对。 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她的关系很简单,周琅神色平淡,仿佛在讨论今天是个不错的晴天,睡过。 方寻:!!! 太太太劲爆了吧! 不对什么叫睡过,这是爱过的意思吗? 周琅见她神色惊愕,偏着头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方寻懵懵的:我 刚刚那两个字,让她脑海里脑补出一场恨海情天,越恨越爱的大戏,她人都傻了。 咳那个,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其实有次她听到纪绣年在电话里拒绝别人给她介绍对象但这毕竟是纪绣年的私事,她绝对要尊重和保护别人的隐私,就算要说也不能说的太清楚。 周琅始终保持着微笑:好,不用说了。 方寻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不知道周琅会不会生气。 尽管她也感觉到纪绣年对周琅是不那么一样的,但她在没经过纪绣年同意的情况下,不会对别人说她的私事。 周琅心情不错,对她一点头:没事的,我走了。 没关系,她下次问一问纪安扬好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周琅敲了敲门:纪教授,在吗? 请进。 纪绣年见到她,好奇她怎么好端端的要敲门进来。 周琅却笑得明媚,走到她桌旁,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纪教授,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吗? 纪绣年看着她:有事? 周琅嗯了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忘了吗? 纪绣年愣了:我对你做了什么? 周琅只能拉下衣领,雪白细颈上的痕迹显得非常暧昧:喏,你咬我了。 纪绣年语气认真:我没有! 可昨晚只有你去我家了。 我说了,我没有。 那你凑近看看,这是咬痕吧? 不看。不管有没有,都不是我做的。 周琅把语气放慢了:是真的没有吗,那你心虚什么,你看看啊。 纪绣年: 她发现周琅这人有时真的很不讲道理。 她要是今天不看清楚,不说明白,说不定周琅会为这件事烦她一天。 你低下头,我看下。 好。 这时周琅倒是很听话地配合了,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将纤细白皙的脖颈露出来,果然她耳后颈侧某个位置有着奇怪的印记。 纪绣年看不清楚,站起来弯下腰去看,她没注意到自己几乎完全贴着周琅的肩膀,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已经近到危险距离以内了。 她迟疑着说:确定是咬痕?会不会是虫子咬的? 我家住那么高,周琅不认同她的观点,可不会有虫子。 她骤然偏过头说话,纪绣年还没来得及退开,唇|瓣在她柔软颈侧一触而过,神经末梢忽然向大脑释放紧张而亢奋的信号,嘴|唇都麻了。 周琅气定神闲,单手托住雪白下巴,唇角微弯,乌黑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瞳光清澈干净,语气却闲闲的,听起来让人有点生气:我睡着了,可以任你为所欲为。所以,昨晚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 作者有话要说:  琅:追老婆从不要脸开始(不是) 第25章 纪绣年:周琅, 你别无理取闹。 周琅反问:我有吗? 纪绣年终于看出她是故意的:大清早的,你好端端来做恶作剧吗? 周琅眯了眯眼,笑的意味深长:你生气啦?这么不经逗吗?开个玩笑而已, 你太正经啦纪教授,太无趣了。 纪绣年半边嘴唇还在发麻,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无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才知道? 周琅嗯了声:是啊,每次对你无趣的认知都被刷新。 纪绣年打开电脑:还有事吗? 脸上就差写上请离我远点了。 真生气啦? 周琅却好脾气地一笑:别生气啊, 真生气了我给你道歉赔罪, 好不好? 周琅, 纪绣年叫她名字,你很闲吗? 周琅竟然真的点头:是啊。 纪绣年: 好了, 周琅忽然换了话题, 极为认真地说, 你今天的耳环挺好看的, 不过我觉得珍珠最衬你。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耳环了,好像在暗示什么。 纪绣年有所察觉似的看向她。 那副耳环是周琅第一次送她的正式礼物,当然,那袋从国外带回来的面包不算。 那时候纪绣年生日近了,周琅对这份礼物格外上心,为此专门学了潜水, 在海底捞了珍珠, 自己画设计图,找工匠师傅做成耳环送她。 她希望送她独一无二的礼物, 可其实那颗浪漫而赤忱的心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周琅却没再说下去,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好了,说正事。我来是提醒你, 捐赠的大楼已经定下来了,明天剪彩,记得准时过去。 这么快,纪绣年愣了下,不是前几天才定下合同? 周琅嗯了声,语气有点少年气的轻狂和不羁:我想做的事情,谁都得上心。当然快了。 纪绣年:谢谢你为学院做了很多事情。 哦,周琅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忽然伸手,别动,你这里有好几根头发。 什么? 没什么,帮你搞干净了,说完周琅收回手,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暧昧:我去找我师兄了,你忙吧。 她心情很好地走出去,唇角弯弯的,把那两根发丝绕在指尖上,一圈又一圈。 看纪绣年脸红着不好意思还挺好玩的。 从宁大出来,周琅直接回了家。 饭后她准备回自己的公寓,被沈珊叫住:琅琅,妈妈有事跟你讲。 周琅重新坐回去:您说。 沈珊盯着她:我听说昨晚你喝醉了,是个女人把你送回去的,她是谁啊? 周琅:不是,同事。 我想多了?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一向对这些问题最注意,这么多年来谁能近你身?你给我好好交代,你是不是背着嘉如出轨了? 周琅被她说的愣住:您想太多了。 沈珊眼圈蹭的一下红了:怎么能怪我想太多,好好的家里你不住,跟嘉如分开住,一个人住在那个才一百二十平的小公寓,过苦行僧的日子吗,你存心气我啊? 周琅:人家打工的年轻仔们还合租呢我的公寓很好,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 她家太后真是太不知人间疾苦了。 分卷(20) 你给我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啊? 周琅低着头,有一会没说话。 跟段嘉如协议结婚又离婚这事,她一直没告诉父母。 那时候她刚出国,颓然的要命,可那时父母从没对她说一句重话。直到有天夜里她起来喝水,听见父亲在劝慰低泣的母亲,说不放心她。 她在那一刻下定决心,答应段嘉如说的协议结婚。 在父母眼里只要她结了婚,也少操点心。 她低声问:我不会出轨的,但是如果我跟嘉如过不下去了 沈珊拿帕子抹眼泪:你这孩子,怎么都三十多岁了,还一点都不安分 态度似乎也并非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 周琅感知到母亲的态度,但并没有急于求成,准备给她一个缓冲期。 等从家里出来,正好接到段嘉如的电话。 嘉如,有事吗? 上次周总把我一个人扔在会议室里,都没个下文啦? 抱歉,那次我有急事。 什么事啊? 私事,周琅跳过这个话题,下次见你,送你一个稀有皮birkin包包赔罪。 周总最擅长拿钱打发人,段嘉如笑了,今天是想问你,你师兄那边的合作谈了有段时间了,他请我明天过去参加大楼剪彩呢。 周琅嗯了声:我知道你忙,就当给我面子吧,拜托段总抽空去一下,应该半天就结束了。 行啊,但是后天周总能不能拨冗参加我的家族宴会呢? 什么聚会? 我爷爷九十大寿,你能来吗? 行,我知道了。 段嘉如语调婉转:我就知道,周总有求于人的时候,找你才答应的最爽快,那明天见了。 周琅却无意多说:明天见。 在郝书游的积极推动和乐恒集团极强的执行力下,捐赠的大楼地址敲定,就在宁大正门外,跟艺院很近,步行不过五分钟。 周琅给钱给的格外爽快,选址定下的翌日,就买下了这栋大楼,随后进行装修和布置,一层是画作展览厅,二、三层是舞蹈教室,四、五层是声乐课教室,再往上还空着,可以灵活安排。 为了表现对这件事的重视,郝书游请来了学校的领导,办了一场落成仪式,邀请了业内外的多位大咖,共同进行剪彩。 纪绣年到的早,站在人群中,心里却想着之后的画展。 透过人潮,她能看见周琅的背影,端正,挺直。 在她旁边的是段嘉如。 纪绣年没想到那人会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友善地笑了笑,很快又转过身去,靠近周琅,跟她说话。 她忽然感觉,段嘉如肯定知道什么。 就如自己知晓她的存在一样。 剪彩仪式正式而隆重,在漫长的发言环节后才开始。 作为捐赠方,周琅自然要发言,她说话十分简练,只说了几句,就要下台。 纪绣年站在不远处,目光无意识地一瞥,正好看见周琅下台时踩空一级台阶,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但很快又放下了。 段嘉如站在旁边,立刻伸手,拉住了周琅。 四周都是人,可段嘉如握着周琅的手,笑着说了几句话,目光里是藏不住的亲近,而后大概是顾忌着人多,周琅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不知道笑着又说了句什么,朝段嘉如点了下头。 纪绣年移开目光。 方寻就站在她旁边,她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一会看新来的大咖,一会说些有的没的八卦。刚才那一幕她当然也看到了,心里简直有种被拆cp的不爽:纪老师,你看那个段总,真 她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纪绣年的神色,确实称不上愉悦。 方寻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岔开了话题:纪老师,等会我们上去看看新的舞蹈教室吧。 纪绣年点头:好。 很快,台上的人发言完毕,郝书游叫她们都过去合影。 纪绣年没往前站,就站在角落里,神色冷淡。 纪教授 周琅在最前方,正好站在中心位,回头找了一会才看见她,过来,往前站。 她说完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现在是副院长,合照的时候怎么能不露面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纪教授对我有意见。 方寻一下子来劲了,催促纪绣年:纪老师,快去吧快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不要太尴尬。 纪绣年抿了抿唇,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第二排。周琅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满意,非要她继续挪位置,最后站在了第二排的中心位,就站在周琅后面。 因为离得太近了,照片拍出来之后,她们像是就站在彼此的身边。 周琅笑着对摄影师说了句拍的不错,压低声音说:记得发一份电子版给我助理。 拍完合照,有的老师离开,有的老师则站在附近合影。 方寻上前叫纪绣年:纪老师,上去吗? 纪绣年没去看合照,也没跟人合影,点了点头:上去看看吧。 新的舞蹈教室占据了整整两层楼,宽敞明亮,根据舞种的不同设置了很多间舞蹈教室,还专门布置了很多学生练习室,全天开放。舞房里光线充裕,灯光也有冷调和暖调两种,音响设备的质量非常好,确实比以前好的太多。 这么短的时间内,周琅就已经把这些事都做好了她总有令人惊喜的认真和责任心。 周琅正在跟舞蹈教室的管理员说话:现在学生练习室是全天开放的,上课用的舞房只能在规定时间内开放。 管理员拿本子记下她的话:好的,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纪周琅顿了顿:纪绣年老师过来的话,一定严格按照上课时间开放舞房。别的老师可以宽裕,但是纪教授不可以,一定不许她拖堂。 管理员心里猜测这位周院长和纪教授关系不合,也没多问,再次记下了:嗯,您继续说。 周琅想了想:你备点药膏吧,还有药箱。跳舞很容易受伤的,腰椎,颈椎,她学生如果拉伤了,也可以来找你。 管理员笑着点点头:周院长您人真好,真贴心。 周琅也笑:我上去看看。 她刚上楼,就听见一阵悠长婉转的音乐声。 她跟着歌声往前走,走到那间舞房外,正好碰见方寻出来:方寻,你去哪? 方寻:周院长好。 周琅问:谁在里面? 方寻走得很匆忙:纪老师在里面。学校财务突然找我,没来得及告诉她。您帮我跟她说一声成吗? 周琅嗯了声:可以,你去吧。 她站在舞蹈教室外面,没有进去。 音乐缓缓流淌,灯光无声倾泄,站在光下的那人舞步蹁跹柔美,长发披在肩头,随着舞蹈的动作自然垂落,气质清雅如兰,落落大方。 音乐声在这时停止,她正好撞进了纪绣年的眼波里。 纪绣年没想到她会在门外,也不知道她究竟来了多久,缓了几秒才朝她点了点头:我刚试了试设备 周琅:灯光和音响看起来都不错。 确实都很好。周院长辛苦了。 应该的。 纪绣年将音响关掉:我要先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周琅点头:我再看看。对了,方寻让我跟你说,她先走了。 我知道了,谢谢,纪绣年刚准备说些什么,目光却落到周琅的外套衣领上。 那上面有半个梅子色的口红唇印。 并不是周琅今天的口红色号。 她怔了几秒,才收回目光:我先走了。 周琅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走的这么急干嘛? 她在每间舞房里都转了一圈,出来时借着玻璃反光看到白色西装外套上的口红痕迹,也不知道在哪蹭的。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随手脱了下来,扔到了垃圾箱里。 纪绣年迅速下楼,到洗手间站了一会。 没想到正好遇见段嘉如,她刚进来补妆。 段嘉如笑着先开口:纪教授。 纪绣年笑容淡而矜敛,目光下移时却有些出神:段总。 段嘉如挑了挑眉:纪教授,怎么了? 纪绣年克制地收回目光,眼睑低垂:没事。 她看到,段嘉如的口红是偏深沉的梅子色调。 段嘉如正在补口红:纪教授,不对,现在应该叫纪院长了,你形象气质这么好,有兴趣参与我们公司出品的一档文娱节目吗? 不感兴趣,抱歉。 纪绣年拿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我先走了,再见。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窗户摇了一半,微风习习。 周琅靠着车窗,忽然看见有人走出来,站在路边。 这附近不好叫车,那人在路边站了很久,才提起包,慢慢往回走。 纪绣年竟然才出来? 周琅往后靠,目光有了着落。 嗯这里离她家应该不远。 黑色宾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的跟上去。 距离把控的刚刚好。 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那人的背影纤细,高挑,有时候正在阳光下,有时候走在树荫里。 奇怪的是,周琅忽然感觉纪绣年心情不太好。 就这么跟了一路。 等到了春棠路口,周琅没再往前开,靠边停了会车,没想到正好看见纪安扬。 周琅按了下喇叭,降低车窗:安扬? 安扬一见她,立刻笑着打招呼:姐姐好!你怎么在这里啊? 周琅也笑:刚送完一个朋友回家,你去哪呢? 我去市中心上书法课。 刚好顺路,我送你,上车吧。 纪安扬准备打开车门坐到后面,周琅叫他:安扬,坐副驾驶吧。 好少年有些局促,在副驾驶上堪称正襟危坐。 周琅没在意,从旁边拿出两盒糖:柑橘味的还是西瓜的? 西瓜味的吧。 纪安扬拿了一颗糖,感觉周琅在把他当小孩看。 好奇怪,他明明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孩子,可是一点也不讨厌周琅这么对他,反而觉得很亲切。 每周六都去上书法课吗? 嗯,从小就在学的,纪安扬剥开糖纸,西瓜味硬糖的甜味在悄悄蔓延,整个人也放松了些,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停过两年。 那上次说,出海开游艇你有时间吗? 有的有的! 纪安扬难得不那么内敛持重,眼睛亮亮的,透露出浓厚的期待。 周琅笑着说好,状似随意地问:那你寄住的那家人呢,会不会管你特别多? 嗯,家里没什么人,不会管我的。 是叔叔吗还是阿姨? 嗯没有叔叔。 周琅默认他说的是阿姨:她单身啊? 嗯,纪安扬点头,语气低沉下去,所以我一直挺想住学校宿舍的。 周琅没听清楚后半句话,只注意到那一个嗯字。 纪绣年,单身。 为什么?她对你不好吗? 不,她对我很好。只是我觉得,我影响了她的生活,你不知道我们都很希望能有人好好照顾她。 周琅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问:需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啊?姐姐你想做红娘吗? 需要的话就告诉我,我可以帮忙。 周琅笑:做什么红娘 要做也是做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  琅:介绍我自己,真挺好 上章的双倍红包晚上发哈,这章留言也全部掉落红包啦 明天也是双更,第一更在今晚0点啦,二更依旧在中午。给勤奋码字的孤光光投一波营养液好嘛?爱你们,mua~ 第26章 空气中氤氲着古龙水交织的浓郁香味。 餐桌上摆着刚从法国空运来的鲜艳玫瑰, 琉璃吊灯下流光溢彩,映出人世浮华中的温柔乡。 段嘉如邀她过来,先见了段家的老爷子, 给老人家拜寿送上生日贺礼后,就带着周琅到旁边:好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跟几个叔伯聊天。 周琅站在窗边透气,心里盘算着要让郝书游请她吃一顿饭, 要不是他昨天喊了段嘉如给他站台剪彩, 她今天也不至于要来还这一份人情。 她跟段嘉如协议结婚的事情只有两家人知道, 毕竟当年是在国外登记结婚和离婚的。直至今日,国内同性婚姻法律也尚未通过, 这件事本就不能对外公开, 因此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旁人只知道周家和段家是生意上的伙伴, 甚至以为她们的父亲有很深交情, 再往深了倒是一概不知。 周琅端了一杯果汁,有些无聊地到处看,正巧目光落到段嘉如那位堂哥身上。段嘉亦穿着一件灰色西装,系着温莎结,戴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整个人堪称风度翩翩且极有气质, 是个三十又八的风流浪子。 她隐约听过这位段少爷的传闻, 据说他万花丛中过,但这个岁数了也没结婚, 身边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四十岁的成熟女人都有。据传段少爷早年也曾天雷勾动地火,跟女友闪婚领证,甚至为此跟家里闹翻。当时大家还在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段少爷收心, 可没过多久就听说他已经离婚了。 分卷(21) 再多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见段嘉亦遥遥举杯示意,周琅也举了举杯,却懒得敷衍喝上一口。 她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正好听见别人聊天。 聊的正好是聚会主人家里的私事。 段公子还是这么风流啊,刚刚还看到好几位名媛小姐找他聊天。谁知道他其实儿子都上高中了 不是吧?根本没见过,跟他妈妈一起过吗? 那孩子也怪倒霉,他妈出意外死了,寄养在她朋友家里了。 哦,寄人篱下啊段兄也真的干得出来,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呢,还放在外面养! 不是,段老爷子也同意? 嘘老爷子不知道呢,我就是听说,段公子最近被逼婚,他火上来了,说漏了嘴,当时一拍桌子说我他妈有个儿子我都没见过,我干嘛要再生! 那老爷子不得让他把孩子找回来? 是这么说了,老先生当场就发了火,说他简直不像话,下令说要把孩子接回来,不然就叫他滚出段家! 周琅听了一耳朵的豪门秘辛,一点也不感兴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没了耐心,对段嘉如招了招手:我可以走了吗? 段嘉如笑着问:怎么了,着急回去? 周琅点头:无聊。 段嘉如试图挽留她:再留一会吧,等我一起走好吗?下周我请你去看芭蕾舞剧,当作补偿好吗? 下周我没空,周琅拒绝地很干脆,你不用专门抽时间陪我。但是嘉如,我只是 只是厌倦了。 原本逢场作戏不算什么,可是自从回国以后,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唔,我明白的,段嘉如声线柔和,却轻轻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你知道我还在跟我堂哥争权你站在我这边,我爷爷会多考虑我一些的。何况只是在我家人面前伪装一下,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们也算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请求你帮我一次。 周琅沉默片刻:行,我知道了。 段嘉如勾起唇角: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她啊,最了解周琅了,嘴上有时候确实很厉害,但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周琅耐着性子等她一会,等不下去了:我真的要走了。 段嘉如没再拦她:那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站在原地看着周琅的背影,酒杯端起来,摇摇晃晃的,眯起的眼眸像狡黠的狐狸,无声无息地算计着一切。 怎么,你心上人走了? 不知何时,段嘉亦来到她身后。他是情场老手,有的事情不用多说,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这个厉害的妹妹单方面对人家有想法罢了。 段嘉如睨他一眼:大哥,这里人多,建议你好好讲话,不然我等会告诉爷爷,昨天你情妇的丈夫闹到了公司。爷爷发火了,你脸上也不好看。 段嘉亦笑容一敛:开个玩笑而已,爷爷过生日,你别让老人家不开心。 那当然了,段嘉如缓缓点头,我比你心里有数。 段嘉亦选择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了,你怎么好端端的对周家这位有了想法?我记得你之前跟她离了吧? 他跟段嘉如彼此之间互有把柄,比如段嘉如知道他跟多少女人关系不干净,而他也知道段嘉如早就跟这位联姻对象离了婚,但他们都默契的瞒着家里的长辈,以此互相要挟。 是啊,本来就是合作。 那你现在怎么想吃回头草啊? 以前没觉得她有意思呗。 嗯,比你以前养的那些小模特都有意思?她怎么有意思的,说说看。 你也知道,我们圈里的人都爱玩,但她不一样,她很专情。有次是她前女友生日,她喝多了,难得说了很多话,说她为她的恋人学会潜水,下到蔚蓝海洋深处为她捞珍珠,只为送恋人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你能想象吗? 抱歉,不能。我想我的浪漫是给女人花钱,而不是为她们冒险。 段嘉如抿了口酒,声音里有些惆怅:是啊,那一刻我也震撼到了。你知道吗,她是我没见过的那种人。 她前前后后换了不少男女朋友,似乎都没有这个人纯粹。 她甚至发现,自己也开始期待拥有这样的感情。 段嘉亦微微一笑:其实她是你想成为但不可能成为的人吧。专情,忠诚,纯粹。 段嘉如欣然颔首:你也可以这么说。 可惜了,段嘉亦似有些遗憾地摇头,她专情的对象不是你。 段嘉如笑意一冷,语气嘲讽:你那倒霉儿子的事情还没解决,还有空嘲讽我。我再怎样,也比不上段大少爷,把自己孩子送给别人养,到这么大没见过面,甚至都不知道儿子现在在哪! 段嘉亦脸色难看极了:我派人在找了,迟早的事情。管好你自己,不用你替我操心。 段嘉如冷哼一声:这话该我对你说当然嘛,你们这种男人根本管不好自己的第三条腿。但我警告你,我跟周琅的事,你敢对外说一句,我就让你被赶出家门。我做得到,你该清楚。 段嘉亦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才重新扬起温柔多情的笑容:大哥怎么会对外说你的私事呢,我对你一向很好,不是吗? 段嘉如回之以笑:这样最好。 周琅站在路边,等夜风一吹,才舒服了些。 她晚上只喝了杯果汁,慢悠悠地开车回去。 路上饿了,她停车到路边餐厅吃饭,没想到遇见大学老师,聊了好一会。 回去的路上她觉得无聊,给纪绣年打了个语音电话。 很快被挂断。 她再次拨了一个过去。 再挂断。 第三次,终于通了。 周院长,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嗯,刚刚遇到以前的一位老师了。 哪位老师? 教水彩画的那位,你还记得吗? 纪绣年愣了下:赵老师吗? 嗯对,是她。她说她下周过八十大寿,让我帮忙问问,你有没有空去。 下周吗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她出国疗养去了,上次见她好像还是四年前了 你去是吧? 纪绣年想了下:去吧。 周琅嗯了声,挂电话前忽然说:纪绣年,就因为你,以前这门课,让我拿了大学期间所有考试里最低的一个分数。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班上那位同学先说这位赵老师跟纪绣年长得很像。 其实五官一点都不像,只是她们气质都很温柔,五官也宁和。 周琅当时气鼓鼓地,天天跟人家抬杠,说纪绣年和赵老师根本一点也不像。 什么嘛纪绣年就是纪绣年,是独一无二的纪绣年,跟谁都不像。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这位赵老师就想起纪绣年,然后就开始心慌意乱,疯狂走神,根本上不好课。以至于老师几次点她回答问题,她连问题都没听清楚,最后平时分被扣了不少,甚至拉低了总分, 考完那一门后她心情不好,拉着纪绣年到学校操场上喝了两瓶啤酒。 那时她还没有现在的酒量,两罐啤酒就喝醉了,故作凶狠地质问她:你怎么整天都在我脑子里转啊纪绣年! 话音一落,纪绣年愣了,她人也傻了,其实还没醉到那个程度,却为了减少尴尬装作人事不省,往草坪上一倒,差点没把纪绣年吓坏了。 纪绣年? 嗯,在听。 你当时害我拿了那么低的分,真没个表示啊? 这么久了,我忘了。你还留着大学的成绩单,或者有别的证明? 周琅: 原来纪绣年也会装傻充愣啊。 她选择暂时跳过这个话题:下周一起过去吧。 我自己开车过去,纪绣年拒绝了,还有别人去吗? 有吧,说是还有几个同学,到时候再说吧。 嗯,好。没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纪绣年继续工作,睡前手机上又弹出新的消息。 又是周琅发的。 她耐着性子点进去。 周琅发来一张图片,没点进去看,似乎是一张发黄的纸条,旁边是一个很旧的蓝色丹麦曲奇铁罐子,像是刚从里面找出来的。 纪绣年:? 周琅:欠条。 纪绣年点开图片,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纸条上是她的字迹。 上面写:因为纪绣年严重影响周琅学习,所以,纪绣年欠周琅愿望一个。注意,此欠条终生有效。(又:愿望内容待定) 那之后不久,她们正式恋爱。 这张欠条从没用上过,没想到周琅竟然还留着,还能找到。 再往下看落款,日期是十七年的某个冬日夜晚。 她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彻底模糊。 周琅:看清楚了?[干杯] 纪绣年:所以? 周琅心情很好地回复了一条消息。 下周见面时,请记得我是你债主。 纪绣年盯着图片看了会,把这条聊天记录从自己手机上删掉后才回复一条:债主? 过了会周琅才回信息:是啊,猜猜看,我会许个什么愿。 紧接着又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下周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是在中午12点哈。 本章留言继续掉落红包。24章双倍红包已发,都是19*2,38点晋江币啦。25章等够24小时再发,嗯一般都是一天内留言都有红包滴,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以及 宝子们,饿饿,营养液 第27章 周一, 纪绣年请了一天假,带纪安扬去医院复诊。 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笑容温和:没事了,手术很顺利, 孩子身体底子不错,恢复的很好。 那以后 以后应该也没有大的问题了。按时吃药,规律作息,清淡饮食,对了, 还有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 这个年纪的孩子嘛, 有朝气一点,开心点。 谢谢汪医生, 纪绣年犹豫着问, 以后应该也不需要再做手术了吧? 是的, 定期来复查就可以了, 一年一次。 纪绣年咬住嘴唇,又松开,终于展露笑颜。 一向情绪少见起伏的人,此刻眼圈发红,唇角却含着笑,没多的话, 只碎碎地说:谢谢谢谢 汪医生摆了摆手:没事, 小伙子,你先去把这次开的药交钱, 我跟你妈妈聊聊生活细节问题。 纪安扬沉默着没说话,眼睛里隐约有泪光,此刻站起来给医生鞠了个躬, 才转身开门出去。 汪医生,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您说,我记下来。 嗯,这个先不着急,我有件别的事情要请问你。 好,您请说。 其实这次手术这么顺利,是因为我以前做过类似的手术。那一例病症跟你家小孩的情况很相似,他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儿子。我很好奇,这种病症在生理学上来说是遗传为主,怎么两个陌生人之间会出现这么高的相似性。 您想知道什么呢,方便说的更清楚一些吗? 不好意思,汪医生歉意地一笑,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跟这个问题有关系,就想问一问,你们家族有相关遗传病史吗?比如孩子的父母、祖父母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母亲这边没有,纪绣年想了下,另一边我不是特别清楚,抱歉。 哦,没事没事,是我该说抱歉 汪医生隐约想起来,郝书游跟他说过,这个做手术的孩子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就没有爸爸。他刚刚问的问题有些冒犯了。 纪绣年摇头:没事,您醉心科研事业,我很理解也很敬佩。真的很抱歉,我没办法给您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了。 汪医生跳过这个话题:谢谢你的理解。好了,我们来聊聊小纪同学术后恢复期的其他注意事项吧。首先 大约聊了十分钟,纪安扬交完缴费单回来,纪绣年站起来再次道谢:汪医生,非常感谢您。 汪医生笑眯眯地拍了拍纪安扬的肩膀:没事,不客气,小家伙,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别天天愁眉苦脸的。 纪安扬似笑又像哭般的弯起唇角,认真地说:谢谢医生,我一定会改的。 送走他们,汪医生坐下来,给郝书游打了个电话:书游,你朋友家小孩的手术做的很成功,可算没辜负你和周琅的信任啊。 郝书游那边很嘈杂:成功就好啊,谢啦老汪,改天我叫上我师妹,请你吃顿饭。 汪医生笑:成,改天宰你一顿,还有周琅那丫头,前不久我颈椎病复发,要不是看在欠她一份人情的份上,我真不一定会亲自操刀。不过这次也托你们的福,这次病例挺有意思的。 你真是科研狂魔。我这边忙,先挂了啊。 成,有空再联系。 汪医生刚挂电话,正准备叫下一个病人,没想到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小段啊? 汪伯伯,最近颈椎病好点了吗,上次我托人带给你的枕头还好用吗? 分卷(22) 好用好用。找伯伯什么事啊? 没事,您之前不是跟我说定期复查吗,也有两年了,我想着 对对对,瞧我都忙忘了,你来吧,伯伯给你复查一下。 从医院出来,江蔚站在路边,招了招手:小年,这边。 纪绣年很意外:大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江蔚一把揽住纪安扬,安扬没事吧? 没事,医生说恢复的很好,现在只要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就可以了。 那就好那就好,江蔚笑出一口白牙,格外灿烂,走,上舅舅家去,今天我下厨,给安扬做点好吃的。 大哥,你今天不上班? 上不上,快点,先上车再说。 纪绣年总感觉江蔚怪怪的,但没多问,直到车在一家餐厅外停下,她才有所察觉般地看过去:你安排什么了? 江蔚摊摊手:可不能怪我这么着急,是安扬说的,他说你难得请假,今天有空跟人吃饭。 跟谁吃饭? 我一个战友的堂弟。上次我想了,我战友他们跟我一样,都顾不上家,这次找的就是明川本市人,现在在企业里工作,他姓肖,已经到了,你快进去吧。 纪绣年哭笑不得:大哥,安扬,你们这是逼着我相亲吗?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先斩后奏? 江蔚苦着脸,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关切:你就去见一次吧,就一次行吗?当大哥求你了。 纪安扬低下头:妈我错了,是我给舅舅出的主意。 纪绣年一向不对家人发脾气,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行,我去见一面,你们先回家吧。 等会她直接跟人道了歉就走,也就耽误十分钟。 江蔚大喜:你肯答应就好,快去快去。要不要我们在这等你? 不用,纪绣年下了车,从车窗外对他们挥了挥手,安扬要好好吃饭,外面的饭也不干净,你们快回去吧。 好,好,那我们先走了。 妈,你不用着急回来。 我晚上有事,回不来太早,纪绣年想起一件事,今天是一位老师的八十大寿,等会我要去她家。晚点我去舅舅家接你。 好,我在舅舅家看书,不着急的。 纪绣年交代了好几句,才进餐厅。 那位肖先生就坐在窗边,留下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背影。 纪绣年走过去:抱歉,肖先生,我迟到肖震? 灰西装男人也愣住,眼睛一亮,惊喜地说:纪绣年?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这个问题,而后相视一笑,还能是为什么不都是被家里逼着来相亲的呗。 肖震把菜单推给她:看看,你想吃什么就点。 纪绣年也没想到会遇到大学同学,也不好直接就走,看了看菜单,随意点了两个菜:我点好了,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肖震笑着接过去,也勾了两个菜,给她倒了杯温水:你前几年在国外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是突然,我回来有两三年了。 哦也是,你都不在老同学群里冒泡,搞得我们都以为你还在国外。 你呢,不是在南方做生意,什么时候回明川的? 离婚了。今年年初回来的,家里父母岁数大了,跳槽回来,好照顾老人。 纪绣年没问他关于离婚的事情,正好上菜了,她笑着说:可以开动了吗?我有点饿了。 肖震正期待着她往下问,努力掩住失望:吃吧,别客气。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纪绣年用餐时十分斯文秀气,坐姿优雅,肩颈端正,腰背挺直,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有好多次,肖震想问一问她的近况,可一见她温柔典雅如往昔,便犹豫着没敢打破这种安静的氛围。 就跟以前一样,她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心甘情愿地把她奉上自己心中的神坛,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情愫,永远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吃完饭,纪绣年站起来:我得先走了,赵老师过生日,我去看看她。 肖震一喜:巧了,我也要去看赵老师,你开车了吗,一起过去吧? 可是,我准备的礼物还在家里。 没事,我顺便送你去取一下,这里不好打车的。都是同学,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纪绣年也担心太生疏会伤了面子上的和气:那好吧,麻烦你了,刚好也顺路。 等回家拿了礼物,再开车过去,已经三点了。 赵老师是个清雅干净的老太太,住在宁大校外的一个老社区。纪绣年敲门进去,见一群人围在老师身边说话,缓了几秒才笑着打招呼:赵老师。 绣年来啦,来来来,快到老师这边坐。 赵老师真偏心,以前就喜欢纪绣年,现在还是这样。 那是,我还记得以前纪绣年考了这门课的第一呢。 赵老师拉过纪绣年的手,笑咪咪地看向她身旁的男人:这是肖震吧? 男人穿着衬衫西裤,高大俊挺:赵老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名字呢。 那当然,快坐快坐,你好多年没回来明川啦。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啊呀,肖震啊,你怎么跟纪绣年一起来的啊。这么多年过去,你对人家还是念念不忘啊! 去,别乱说话,肖震白了他们一眼,对纪绣年说,他们开玩笑,别当真。 纪绣年点头:放心,我不会当真。 肖震怔了一下,才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他结过婚也离过婚,可是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年少时的白月光。 他想等聚会散了之后,送她回家。 现在再见到她,他很想问问她是否还可以,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客厅里热闹成一团,周琅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肖震一眼,才把果盘放到桌上:赵老师,大家吃水果吧。 在座的人隐约听过周琅和纪绣年当年的传闻都说周琅单向暗恋纪绣年,因求而不得甚至造谣纪绣年跟其他人有不正当关系。 那件事后来闹得很大,乍一听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又差不多: 当年周琅有多黏着纪绣年,那是有目共睹的;且周琅一向性情桀骜,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说她做这些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周琅注意到了别人的目光,却完全不在意,先递了块蜜瓜给赵老师,再顺手递了块给纪绣年:吃吗? 纪绣年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没面子,顺手接了过来:谢谢。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精彩起来,听说前不久颜以笙办舞会时两人跳了一支舞难不成以前她两真好过? 赵老师抿了口茶,沧桑眼眸里有着洞察一切的睿智:好了,我们开饭吧。 大家三三两两站起来,主动扶住寿星往前走。 周琅稍晚一步,等旁人走的差不多了,才靠近纪绣年,淡声说:纪教授,魅力不减啊,这么多年过去,还让人心心念念。 纪绣年回头看她一眼。 有些疑惑她怎么又阴阳怪气说话,却又没问出来。 反正周琅想说什么,她也拦不住。 只希望她今天能少说几句。 饭桌上难免要谈及以往。 忆往昔意气风发,青葱年少,叹如今岁月如梭,光阴蹉跎。 纪绣年维持着礼貌的笑意,眼睑低垂。 似是在专注听着,又似乎根本没再听。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以前的老师和同学。 因为每次见到她们,都不可避免地想起周琅。 她正发着呆,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下意识往后一避,正好避开了一只倒下的红酒杯,幸好让的及时,只有裤子被溅上了几滴酒液。 周琅眉心蹙起,雪亮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人:陈思思,你干什么? 陈思思穿着淡蓝色的吊带裙,在灯光下纤瘦而楚楚可怜,咬着嘴唇说:啊我刚不小心,肖震过来说话,我想站起来跟他碰个杯,我 周琅冷冷地说:你就这么不小心? 真当她没看清楚呢,肖震过来是要找纪绣年。而她喜欢肖震,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语气实在欠佳,幸好赵老师这会进房间去接孙子的祝寿电话了,纪绣年一把按住她手,摇了摇头:周琅,小事而已,我没事。 周琅大概还准备说些什么,可纪绣年手一搭上来,她身上那层无形的冷冰气质似乎淡了,话到嘴边也停住了。 过了好几秒,像是才找回神智:哦,那你下次小心点。 语气简直温和地不像话。 纪绣年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动作逾矩,很快收回手,不自在地连喝两杯茶。 肖震愣了片刻,低下头笑了笑。 周琅跟纪绣年的事情别人都以为是周琅单相思,可他却觉得,不是的。 纪绣年看起来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可她从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唯独对周琅是不一样的。那时他们一起去野外露营,纪绣年衣服上沾了很多树刺,她不许别人碰,跟周琅走到旁边。 他还记得那一幕场景,周琅那么没耐心的人,对着阳光,一点一点把树刺挑了出来,纪绣年则时不时回过头,唇角抿出一点温柔羞赧的笑。 更不要说周琅对他的敌视态度了。 以前周琅对他说话很不好听,可是他不讨厌周琅,她救过他。露营那晚他不小心滚到山坡下,其他人都说先下山求援,明天再来。是周琅坚持要爬下去找他的,她一个明丽任性的大小姐,其实毫无骄矜之气,单纯而坦荡。 他从没想过跟周琅争什么。 以前争不过,现在,大概也是一样的。 他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熟识的同学间,喝起酒来。 这顿饭吃到很晚才结束。 不少人喝醉了,周琅今天没喝酒,除了商业应酬逼不得已,私人聚会上她一向滴酒不沾,此刻她跟纪绣年站在路边,帮喝醉的同学叫代驾回家。 肖震也喝醉了。 陈思思挽着他,他却非要上前来说话,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却拼命挤出笑容:纪、纪绣年,我有话对你说。 嗯?什么事?你喝多了,有事改天再说吧。 不、不用了。就几句话,很快就说完了,你听我说。 肖震挣开陈思思的手,明明喝醉了,可眼神却清亮:你放心,我会跟我哥说,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跟你再接触。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纪绣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今天相亲的事情,忽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态度依旧客气而疏远:我知道了,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陈思思不满地瞪她一眼,扶着肖震离开。 纪绣年回头看了周琅一眼。 周琅旁听了刚刚这场对话,十分安静的没说一句话。 纪绣年本无意让她听到自己的私事,可既然已经让周琅听见了,她也只能尽量不去在意,毕竟只是一次被迫参与的相亲,又意外遇到老同学的平淡经历。 现在看起来,好像她也没有准备说什么。 纪绣年继续帮同学叫车。 等她送完最后一个同学上车,回头看周琅神色复杂,正在揉额角,问她:周琅,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 嗯,那时间不早了。我叫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你先走吧,开车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站在原地没动。 等等,她叫住纪绣年,我有件事问你。 纪绣年停下脚步:嗯? 晚风清凉温柔,路灯光芒昏黄。 她们注视着对方,眼中倒映出彼此的影子。 路灯下周琅的面容冷淡,唇角紧绷,眼眸漆黑幽邃,却隐隐藏着某些极为炽热而浓郁的情愫,水面浮光般的闪现一瞬又被压下去,只长久地、静默地盯着她。 纪绣年打破这片静默:周琅,什么事? 周琅别过眼,在夜色中悄悄脸红。 她声音有些哑:你现在,是不是在相亲找对象? 第28章 纪绣年愣了下, 过了几秒才点头:今天是在相亲。 周琅没说话。 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 你现在一个人吗? 我有我的家人。 周琅心想:哦,安扬呗。 听刚才肖震的意思,你打算一直相到合适的才停? 再说吧。 纪绣年朝她一点头:我走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走周琅接下来会不会说, 她早已不是一个人。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到江家老宅时,江蔚正在院子里训练江澜做引体向上,江澜一见她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姑姑,我爸虐待我! 纪绣年看向江蔚, 神色淡淡的:大哥, 你让小澜回去休息, 我有事找你谈。 她语气清淡,江蔚却莫名一凛:江澜, 回去看书, 不许下楼。 半大少年灵活地从单杠上跳下来, 蹭的一下跑进了屋, 卷起了一阵风,欢快地回屋打游戏了。 纪绣年淡淡看了江蔚一眼:客厅里说吧。 分卷(23) 江蔚:唉?好,好。 纪绣年坐在沙发上,肩颈端正,腰背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目光透亮:大哥, 我想跟你聊聊今天的事。 江蔚: 得了,果然在外面是给他留了面子没说重话, 现在回来找他算账了。 纪绣年面色依旧温和淡然,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纪绣年生气了。 她是性情温柔, 但绝非没有原则和脾气的人。 你多次说给我安排相亲,我也多次明确表示过拒绝,是不是? 是 今天我带安扬去看病,你突然出现,半路停下说对方已经到了,就算准了我一定会过去,是不是? 小年,大哥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 她语气温柔宁和,却极为坚定果断,目光中并无指责之意,却莫名叫人心慌。 江蔚低下头。 他一个五大三粗跟个熊一样的男人,只能乖乖听训。平时在部队他经常把那群新兵蛋子训的哭爹喊娘,谁知道他这么厉害的军官在家怕妹妹怕的要命。 也不是那种怕,毕竟小年也不会骂他,更不会动手打他。 可纪绣年温柔却很有原则,她一向不生气,大多时候极好说话,但越温柔的人真正生气时才越叫人心慌。 大哥,在你心中我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需要你给我安排一切吗? 当然不是。 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有足够的人生经验、生活阅历和能力来管理我的情绪,安排我的工作,规划我的人生,是不是? 是。 好,最后一个问题,大哥,你是否应该尊重我的决定和选择? 江蔚重重叹一口气:小年,大哥错了。我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说了这么多话,纪绣年坐姿依旧端正,目光澄净,透出世事洗练后的纯粹:大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希望我好,可是我想,我自己也可以好好地生活。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也不需要婚姻给我稳定感和归属感。我是我自己生活的根基和磐石。 江蔚盯着她,眼眶忽然泛红,却笑着说:嗯,大哥知道错了,我们年年长大了。 纪绣年轻轻叹一口气。 大哥真是明明在外是个硬汉,一回家就总是这么情绪化。 她不得不展露笑颜,放柔声线: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得跟你谈一谈,让你以后别操心了。 江蔚点头:大哥知道了。只是年年你别怪安扬。他这孩子,你也知道,总觉得自己是你的负累,他比谁都希望你过的好。而且他才刚做完手术,让他好好休息 纪绣年沉默片刻:我想过了,其实我也有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孩子沟通,他小时候还很讨厌我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全然没注意到楼梯阴影处有人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江蔚无奈:这孩子 纪绣年也沉默了。 算了,不聊这个了,大哥给朋友打个电话。本来还约了一个人见面,我跟人家道歉,咱们明天不去了。 还有一个? 是啊,是我老师的侄子,我去道个歉。 没事,纪绣年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么晚了,老人家可能都休息了,这么突然说不去也不礼貌,而且我记得好像他还给安扬介绍过医生吧算了,我去一下吧,见一次以后不联系就行了。 江蔚难免不安:你真的不生气啦? 纪绣年笑:我脾气有这么差吗? 不差不差,就是你也挺固执的。 固执可能是有点吧。 何止有点小年,大哥有话想问你。 嗯,你说。 江蔚神色严肃起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周家那个丫头? 纪绣年笑意敛尽:你怎么好端端问这个? 你不用关心我为什么问这个,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很重要吗? 江蔚脸色凝重:当然。 他想起自己当时去出任务,回来时才知道一向温和柔弱的小妹妹为了去见恋人,竟然敢从阳台上往下跳,把腿摔断不说后来还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刮子。 前几天听说周家那丫头也回来了,他心就往下一沉,不管怎样,这次他绝对不会让小年再受一点伤害了。 纪绣年静静看着他,依旧避而不答:大哥 江蔚似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一切,喉头滚动好几下,那些冲动的,质问的,劝阻的话全都咽下去,只叹息般的问了一句:年年,值得吗? 琅琅,值得吗? 沈珊双眼含泪,一把攥住周琅的手: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见到纪家那个丫头了,就想着跟嘉如离婚? 周琅无奈:妈,我没有骗你。 半小时前,周琅回到家。 沈珊正在看苦情剧,正靠在丈夫怀里抹着眼泪:琅琅,你怎么回来了? 周琅笑了笑,神色却严肃:爸妈,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周夺看向她,目光雪亮锐利,一把拍开旁边打游戏的儿子:周响,你回房间。 周响:凭什么我不能听啊? 周夺:你想挨揍就在这待着。 哼!我出去散步! 等儿子不情不愿地走了,周夺拍了拍沙发:坐吧。 周琅坐下,垂着眼睫,语气平缓,开门见山:爸、妈,我已经离婚了。 沈珊眼泪还没擦干:什么?! 说完她一把按住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周夺神色镇定:说清楚。 我跟段嘉如是协议结婚,商业联姻,两年后一拍两散,离婚已经十几年了。 琅琅,你真的没骗妈妈? 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骗你? 可是前不久,你还去给嘉如爷爷拜寿。 还她一份人情而已。 沈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渐渐地神色又变了:难怪在国外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过的日子。我就说回国后你跟嘉如怎么各住各的公寓,还在想你们是不是分居 周琅:我们连一张床都没躺过。 周夺脸一沉:说话没个分寸。 周琅:我们确实干干净净,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手都没拉过。 沈珊犹不死心地问:可是嘉如这个孩子温柔又有礼貌,我们家跟段家的合作也一直很顺利。妈妈不信,你是真的早就离了婚,还是回国后想离? 周琅:妈,我绝对没有对不起嘉如。你有话直说,拐弯抹角铺垫一大堆不累吗? 沈珊含着泪,望了丈夫一眼,周夺脸色凝重:她都叫你问了,你就问。 是因为纪家那个丫头离的婚? 跟她没有关系。 那你离都离了这么多年,演戏也演的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要跟我们摊牌? 妈。 周琅看着她的眼睛:您想听我什么? 周夺铁青着脸不说话。 他现在还恨不得把纪长宏给掐死。 周琅忽然笑了笑:我当然不是不恨。我对你们也当然有愧疚,对爸爸,对你,对阿响。 沈珊打断她:你不用愧疚,妈妈不想知道这个。我只想问你琅琅,值得吗? 周琅缓缓点头,语气平淡却有千钧之力:不用问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听从我的心。 周夺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让我跟你妈想想。 周琅站起来:好,爸妈你们早点休息。 沈珊不放心地往外走了几步,叮嘱她:琅琅你顺应本心,妈妈没法反对。但是,违反法律和社会公序良俗的事你不能做啊 周琅被她逗笑了:妈你电视剧看太多了。我一不出轨二不当小三,你想什么呢? 那你今晚忽然说上这么一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私奔呢。 私奔?周琅噗地一声笑出来,我顶多去相亲,私奔不至于。我这不是怕你们误会我出轨,才提前跟你们说一下嘛。 相亲?跟谁相亲? 保密,周琅把母亲往回推,好了,我走了。您早点休息。 她刚出门,没走几步被叫住:周琅。 以凝,你也在啊? 我刚在厨房。 周琅顿住:哦,所以你听见了? 薛以凝神色冷淡:抱歉,我有意偷听的。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歉意。 你可以这么说。 薛以凝问:你可以原谅纪绣年抛弃你,就可以替叔叔阿姨、替阿响、替当年周氏无数下岗工人原谅纪长宏吗? 周琅:我当然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她的恋情,纪长宏打压周氏企业,让家里险些破产,父亲被诬陷进监狱,家里房产被收走,母亲被赶住家门后早产,幸好弟弟平安。 否则她是否会自责一辈子。 薛以凝:那你 周琅:以凝,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查清楚。也请你相信,她是个很有原则和是非观念的人。 薛以凝嗤笑一声:算了,我不劝你。 周琅知道难以说服彼此,无意多说:我先走了。 她的车就停在院子里。 走近了就看见周响靠着车门打电话,她还没说话,周响就把电话往她手里一塞:纪安扬! 周琅一愣:安扬,怎么了? 纪安扬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半天才说:姐姐,我想请教你,有没有办法 周响是个急性子:就是他家人有个相亲,因为他才不得不去的,他问我能不能想办法,让他阿姨不用见对方! 周琅侧过头,唇角缓缓弯了起来:哦,行啊,我帮你。 纪绣年打车到一家餐厅。 江蔚提前把餐厅地点,餐桌号都发在她手机上,还描述了对方的容貌,说是个高高瘦瘦的医生。 她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描述,一边想着等会简单寒暄后如何快速结束这次见面,没想到拐弯时差点撞到一个人。 小心。 那人的声线十分熟悉,伸手扶住她。 纪绣年抬头:周琅?你怎么在这? 周琅挑了挑眉:我替人赴个饭局,你呢? 跟人约了吃饭。 哦,挺巧。 两人并肩往前走。 我上楼了。 我也在二楼。 周琅语气闲闲的,宛如聊天:什么朋友啊 普通朋友。 哦,这家餐厅还不错,你等会多点几个招牌菜。 你你跟我一个方向? 对啊,周琅挥了挥手机,提前订过座位了。 眼见着一条走廊走到尽头,纪绣年推开门之前忽然看向周琅。 周琅也笑,将门彻底推开,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原来是同一间啊,这可真是太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哈,我要修文,重新理大纲 这本写的状态不是很好,精神很紧绷,挺累的。下午出去散个步 明天上夹子,晚上十点更新哈,不要着急。 第29章 纪绣年站在门外没进来, 周琅神色坦荡:来都来了,一起吃顿饭吧。 来都来了作为国内著名的四大短语之一,有着不同寻常的魔力一般人都拒绝不了。 纪绣年也不例外。 她走进包厢坐下, 翻了下菜单:你想吃什么? 周琅翻到最后:这家店也有火锅,吃个火锅吧? 好,选什么辣度? 嗯,中辣吧。 纪绣年性格清淡,却很喜欢吃火锅, 且很能吃辣。 以前吃饭的时候, 周琅就习惯随她的喜好。 周琅把菜单推给她:你点菜。我懒得看。 纪绣年没跟她客气, 在菜单上随意勾了几个菜,很快下单。 服务员取走菜单, 倒完茶以后, 关上门走了。 包厢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纪绣年不太自在:我把窗户打开。 周琅神色自若:行啊。 等她开窗回来, 周琅给她倒了杯酸梅汁:你相亲多久了? 纪绣年:没多久。 今天这位是我朋友, 我前几天打球输给他了,就代他跑了一趟,没想到遇到你。 我也很意外。 分卷(24) 嗯,之前有遇到比较合适的对象吗? 都差不多吧。 她们语气平和如老友闲聊。 可这种话题并不应该跟前女友一起聊。 不说这个了,纪绣年果断叫停,画展快要办了。 周琅了然般地看她一眼:嗯, 我知道, 师兄跟我说了,让我帮忙找点赞助。 纪绣年有些意外:你要做的事未免太多了。 周琅挑了下眉, 一点也不谦虚地说:能者多劳,没办法。 幸好很快就上火锅锅底了。 不必再找工作上的话题闲聊。 等着上菜的间隙,周琅去了洗手间。 服务员很快把菜上齐了, 调料也端进来,很贴心地问需要什么调料。 麻烦给我葱蒜和油碟各一份。 那您的同伴呢? 也一样,再加一份香菜,谢谢, 好的。 红锅翻滚,肉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很快,周琅回来。 她看了看眼前的调料,再看了眼纪绣年的,站起来把两只碗换过来:喏,你的。 什么? 服务员拿错了吧。 你不是喜欢吃香菜吗? 香菜不是你的吗?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这个问题,都愣住了。 周琅有些茫然:我以为你喜欢的,我们第一 第一次出去约会,就是吃的火锅。 她为了显示自己不挑食不忌口,在女朋友面前留下完美印象,当她看到纪绣年夹了香菜,也立刻把最不喜欢的香菜都夹了半碗。 结果结果回去的路上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火锅味混着香菜味,别说亲女朋友了,连她的手都不好意思拉。 所以当时紧张地,小心翼翼笨拙伪装的人,其实不止她一个是吗? 纪绣年垂下眼睫,声音淡淡的:口味也会变的。我去叫服务员换一份。 周琅把那一碗没有香菜的推回去:嗯,没事,就这样吧。 她夹了一片牛肉,在碗里蘸了蘸酱料。 入口的香菜味难以忽略,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 也是令人怀念的。 火锅热气腾腾,红汤滚滚。 周琅拿着漏勺涮肉,几下后就捞起来:快夹起来! 纪绣年吃到一半放下筷子,匆匆忙忙夹起几片到碗里,还没停下。周琅就涮了新的一份,叫她继续夹,简直手忙脚乱。 她终于忍不住笑:好了。 说完从周琅手中拿过汤勺:我来吧。 周琅嗯了声。 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又很快低下头。 一顿火锅吃的很慢,接近一个半小时。 中辣的锅底越煮越辣,吃到一半,周琅感觉到胃隐隐作痛,一阵又一阵。 她悄悄按住了疼的地方,一连喝了几杯水,才伸出筷子,若无其事地要继续夹菜,却被纪绣年按住。 纪绣年盯着她惨白的脸:你怎么了? 周琅笑了笑:没事。 可这句没事毫无说服力。 纪绣年盯着她,语气沉缓:哪里不舒服,是胃疼吗? 嗯是吧,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吃点药。 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小毛病。 纪绣年静了会,终于点头:我送你回家。 周琅摸了下包里的两张芭蕾舞剧票。 可惜了,不该吃火锅的。 本来还可以很巧的再多两张票的。 你还好吗,可以走路吗? 可以,没事的。 周琅别过眼。 嗯要是今天也喝了酒就好了,还能装醉,不然清醒的挂在纪绣年身上多尴尬。 纪绣年不放心地多看了她几眼,结了账,立刻开车去周琅的公寓。 上次已经来过一次,这次并不觉得陌生。 唯一的区别是上次周琅喝醉了,她无需面对她。 周琅本来想用指纹解锁,念头一转,从毛毯下面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又放回原处。 一进门,她从客厅茶几下的收纳盒里拿出几盒药,随便拿了几粒,拧开矿泉水瓶,一口咽了下去。 她动作太快,纪绣年根本没来得及制止,只是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喝纯净水来吃药? 周琅:怎么了吗,只有这个水啊。 纪绣年眉心一蹙,到厨房里转了一圈,连个烧水的水壶都没有,又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冰水和啤酒。 她转身,忽然问:你平时就喝这些? 那一瞬理智提醒周琅说不是,可偏偏她若无其事地嗯了声:是啊。 纪绣年抿了下唇。 但她一向很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深深地看她一眼,说:你去卧室睡一会。 周琅很少见到她生气,更不要说她对自己生气,心里竟然觉得有点新奇:唔好。 纪绣年把她赶进卧室,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确认连餐具都没有,拿起包出了门。 周琅在床上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客厅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爬下床,开门去看。 客厅里没人,空了。 卧室的门只开了一半,她站在那一处,光和阴影错落。 厨房里忽然有人走出来。 你站哪里做什么? 怎么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纪绣年拿丝巾挽了头发,两缕碎发垂下来,衬衫卷起,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周琅愣了下,眨了眨眼睛:你在厨房? 纪绣年点了下头:嗯,你去休息吧。 周琅看了看她,才点头说好。 厨房里很快传来香菇青菜粥的香味,但她再一次睡着了。 她一到换季的时候,失眠就很严重,有几天没睡好觉。 半睡半醒之间,周琅感受到床边一陷,是有人坐了过来。 那人在轻声说:粥在厨房里,温的,我先走了。 而后又说了些什么,再没听清。 她的气息只萦绕了一瞬,又很快淡去。 周琅只听清楚她最后一句话,轻的像叹息: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吗 翌日一早。 纪绣年跟颜以笙约在了羽毛球场打球。 颜以笙听她说过要去相亲的事,八卦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周末见到的那个合适吗?颜值怎么样,合格吗? 纪绣年还没回答,就听见有人替她回答:颜值吗?你觉得我算合格吗? 咦,周琅你怎么来啦,颜以笙笑着跟她打招呼,没问你呢,你的颜值还要问吗。 周琅递了两瓶水给她们:唔,可是她相亲见的人是我。 噗! 颜以笙刚喝了半口水,几乎全喷了出来。 你们 这是什么相亲遇到前女友的神奇戏份啊! 纪绣年声音淡淡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琅:确实,她去我家了。 颜以笙:这,我觉得我在这里很多余,要不我先溜了,你们慢慢聊。 纪绣年看向周琅,还没说话,就被周琅打断了:要一起打球吗? 不打了,我想休息一会。 好啊,那我继续跟颜以笙聊聊,昨天 打。 好啊。 周琅拿起球拍,发球,弹跳,接球。 满场羽毛球乱飞。 颜以笙在旁边观战,看的明明白白。 她小声嘀咕:这该死的爱情的酸臭味连打球都要给年年喂球。 不过没打几球,纪绣年就停了下来:我累了,不打了。 周琅挑了挑眉:也行。我刚好想说那个,你昨天煮的粥 纪绣年:什么? 周琅顿了顿:嗯味道还过得去吧。 就是为什么只有一碗真是太少了。 但也足以让她最后的迟疑全都消弭。 说完她侧过脸,深吸一口气:嗯,谢谢。 手却悄悄攥紧了球拍。 纪绣年点了下头:我厨艺一般。不必谢,举手之劳。你慢慢打,我上课先走了。 周琅: 没想到她会拿上次给她擦药时说的举手之劳来回敬自己。 她站在原地看她慢慢走远的背影。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抿了下唇,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跑也没事, 是她要牢牢抓住的人。 她伸出手,指尖在她背影上比了比。 嗯,正好攥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明天会有两更。 昨天跟今天都在修文改动了蛮多章节的,几乎全文大修了,等下替换掉一些,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往回翻看,不想看的也可以不看啦,情节没有做很大的修改。ps,28红包已发。 今天基友灵魂拷问,问我文是主攻还是主受还是互攻,我说我好像不知道。之前还有读者问我谁攻谁受的,这个可以猜一下哈哈哈,去年很早我就写过一个婚后的那啥(嗯我自己看的那种 第30章 新的大楼既已落成, 郝书游开始全力推动举办学生画展的进程。 宁大艺院在国内的知名度很高,奈何校内领导不够重视,一直申不到经费, 也很难做大的动作。这次乐恒集团捐赠后,由周琅牵线搭桥联系到段嘉如,这件事才真正提上议程。 早会上,纪绣年发表自己的意见。 譬如除了征集应届毕业生的画作外,还可以邀请以前的毕业生参展, 尤其是宁大艺院走出去不少优秀校友, 还可以进行名家邀约。 但这个提议刚提出来, 就被孟小颖反对了:纪老师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我们一直是只给毕业生做画展的, 审核作品、布置展厅这些都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 现在你还要邀请以前的 她把话说了一半, 就停了下来。 意思倒是很简单:这是乐恒集团赞助的资金, 这么大手大脚的花下去,真当是你自己的钱啊。 纪绣年听完她的反驳,神色平静:我只提出我的想法和建议,谢谢大家讨论。 郝书游心里也早就有了想法,但他没有开口提,反而先问周琅的意思:你怎么看? 周琅点头:既然已经办了, 那就办的好一点吧。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赞同纪绣年的一系列提议了! 孟小颖脸色有些难看。 可毕竟钱是周琅的, 她想怎么花,那就怎么花, 完全没问题。 方寻憋不住笑,靠近岑瑶耳边说:我就知道周院长肯定会支持纪老师的。 岑瑶疑惑:嗯,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 这叫掌心宠爱!捧在掌心,任你折腾! 你是不是霸总小说又看多了? 我没有啦! 岑瑶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你可闭嘴吧你。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被你洗脑了。 方寻抱着她手臂摇了摇,娇憨可爱:那也挺好啊,你跟我一起嘛。 岑瑶坐的端正笔直,被她摇的有点慌。 嘘,别说小话了。 好吧。 幸好两人就坐在旁边,资历不够,也没有人注意。 孟小颖脸色不太好看:我还有个想法 她条分缕析地说了一堆,郝书游评价几句后又问周琅:周琅,你怎么看? 周琅头都没抬:纪教授看着办吧,反正是纪教授和方回教授统筹,等他回国了,你们自己讨论。 孟小颖:我 周琅朝她笑了下,早就知道她看纪绣年不爽,天天没事找事:纪教授新任副院长,方回老师是业内大牛,这次画展由这两位老师负责,论资历和能力,我都很放心。孟老师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孟小颖:当然放心。 周琅:那最好了。 真是怎么这些人总是要跟纪绣年过不去。 干脆让她踩在自己肩上,把她举高点得了,免得天天遇到这些烦心事。 纪绣年低着头,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一条新短信弹出来:妈,我到了。 是纪安扬发过来的短信。他有时来宁大图书馆拿她的卡借书,会到她办公室等她。 纪绣年站起来,没想到周琅立刻抬眼看她,纪绣年没来由地被那一眼看的一震,停了几秒才往外走。 周琅下意识往外瞥了一眼 她这是要去见谁? 纪绣年走到办公室外,看到安扬拿了本书在看:等很久了? 嗯,刚到。 那你等我一会,我跟你一起过去。 纪绣年拿钥匙开门,想了下才说:安扬,这里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办公室,我的同事也会过来,你就坐在我的椅子上就好了。 纪安扬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不会乱碰别人的东西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你进去等一会。 分卷(25) 纪安扬点头:我在这里等,不要让别人等你。 纪绣年交代他几句就往回走,却莫名有些不放心地回看了好几眼。 她进会议室没多久,会就开完了,周琅跟郝书游聊事,走的很慢,本来就只是闲聊,站在走廊窗边往下看,正好看见纪绣年下楼,旁边还有个岁数不大的男生。 郝书游尚未注意到,周琅却眼尖的盯着背影看,很快认出了那是纪安扬。 周琅有些意外,看了许久,才低下头笑了笑。 纪绣年肯定不知道,自己早就见过安扬了。 对了师兄,周琅想起一件事,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温泉山庄,问我要不要去,有兴趣吗,下个月,我请整个学院的老师过去玩? 宁大艺院的福利待遇非常好,每年寒暑假安排两次出国旅游,学期中旬也会安排一次小的活动。十一月明川的天气已经转冷,深秋泡温泉再合适不过。 郝书游前几天正在规划这件事,没想到周琅给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他有些犹豫:你朋友?你要花钱吗? 你想替我省钱啊,师兄? 也不是,我就是感觉你最近投入太多时间和精力在我们这边了。本来只说你挂个名,现在你一周都要过来两三次。 哦,没事,周琅,我不在意。 你不要为了师兄的面子,自己犯傻。 那我可没有,你可没那么大面子,别想多啦。 周琅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安排一下,十一月学院老师集体去温泉山庄,到时候我会让乐城提前告诉岑瑶。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郝书游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我这么费心安排,希望所有老师都会到。 这个倒是不难。 嗯,还有,不要对外说是我安排的,免得别人说我是给朋友打广告。 知道了。 见郝书游答应了,周琅心情很好:那这么说定啦,我很期待。 纪家在城郊有栋三层的别墅,环境优美,整洁僻静。 纪绣年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阿姨给她开门:纪小姐,您父亲在书房,老先生在楼上阳台晒太阳。 纪绣年是带着安扬回来看爷爷的。 她跟父亲的关系早就结了冰,工作后就搬出去单住,很少回家。 楼梯上很快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纪长宏戴一副银框眼镜,头发整齐的往后梳着,眼神锋锐,他身姿挺拔,西装上一丝褶皱都无,右手提着公文包,大步下了楼梯。 纪绣年淡淡的:爸。 纪长宏嗯了声,目光扫向纪绣年:你还知道回来。 他语气不佳,才一开口,纪绣年脸色就冷了:确实不想回来吵架。 纪长宏系领带的动作一顿:但凡你要是多听我几句,现在也不会这样。 纪绣年抿了抿唇角,透着一种冷淡的讥诮:听你说什么?相亲?政治联姻? 纪长宏冷哼一声:你自己都清楚,该做什么选择。 纪绣年丝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我不清楚。 他往外走,经过纪绣年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别的先不说了。但是她都结婚了,你该不该往人家面前凑,你心里也该知道。 周琅一回国,给宁大捐赠教学楼,这么大的动静,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的不仅这么多,甚至知道周氏和段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毕竟周琅和段嘉如的婚礼,还是他让人带着纪绣年过去的。 总之,他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也别再为那个人跟他过不去了。 很快,大门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纪老先生站在楼梯拐角处,轻轻叹了一口气:年年,你何必这么寸步不让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爸也没有再做过什么强硬的事,对不对?下一次,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 纪绣年摇摇头,不说话了。 老先生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其实听不进去他的话也难怪,纪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犟的慌,他早就习惯了。 说起来这孩子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离经叛道的呢,同性恋爱,未婚养子看起来这么安静内敛的人,固执起来简直能把人吓死。 爷爷刚刚做完手术,恢复的怎么样? 嗯,还行。 安扬那孩子呢? 在车上,没下来。我叫他过来。 她不想让纪安扬看纪长宏的脸色,也问过纪安扬的意见,正巧他也不想见到他,干脆就在车上等。 算了,下次见吧。有的事情,也别让孩子听了。 老先生是退休的文学教授,一身书生气,眼神依旧清明:年年,爷爷只希望咱们这个家好好的,你奶奶走的时候我也答应她了,要好好照看你,也要管住你爸爸。 纪绣年笑意有些苦涩:他自大固执,您能管得了吗?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 儿子刚愎自用,可这孩子何尝不是内里刚韧,对自己不知道多狠心当年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走,她站在阳台上说跳就跳,腿骨折了还恨恨地盯着她爸,说爬都要爬过去,如果不是后来在病床上躺了两年 后来她好起来了,人却没以前爱笑了。 好好的一个家也就这么散了。 纪绣年给他倒了杯茶:您别想太多了,您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老人抿了口茶,权衡再三终究说:你爸爸跟我说了,周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你放心吧,要是他再想做什么,这次我一定拦着他,也会告诉你。 纪绣年垂下眼睫:我知道了,谢谢您。 还有老人有些犹豫,你最近身体还好吧,有吃药吗? 一切都好。 嗯,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千万别折腾自己,规律生活,保持心情平和,别天天大起大落的。 我知道的,您放心。 两人说话间,门铃响了。 阿姨过去开门,见到是纪长宏的秘书,早就习以为常:宋先生。 老先生显然也认识他:小宋,你爸秘书。 纪绣年笑了笑:我们见过,宋秘书。 小宋笑了笑:两位下午好,我来帮纪先生拿一份文件。 纪绣年点头:嗯,你去吧,辛苦了。 我昨天跟宋祁见面,他在纪长宏书房里看到一份文件,猜测纪长宏打算把那块地给齐昌集团。 嗯?不是还要对外招标的吗? 是,但是现在看起来像是内定了。 周琅笑了笑:纪长宏这人挺有意思,看起来刚愎自用,不可一世,可在这些事情上又特别小心翼翼,哪怕做些小动作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手脚。 薛以凝嗯了声:我想他肯定有问题,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周琅站起来:行吧,你跟宋祁保持进度,我下午要去一趟宁大。 琅琅 嗯? 薛以凝叫了她小名,两人关系陡然从上下级切换成半个家人: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冒险。 像走在深渊旁边,一边是她放不下的恋人,一边是伤害她家人的仇人。 周琅像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般的笑了笑:有句话说的是,富贵险中求。 心上人是珍宝,险中求也是应该的。 郝书游亲自到楼下等待段嘉如:段总,你好。 他跟学校学生处联系,办了一场校级论坛,请她回来做校友讲座,这一场论坛级别很高,全程录像,还会发放相应的证书。 可谓是给足了段嘉如面子,毕竟后续学生画展还需要她多帮忙宣传。 段嘉如笑容大方得体:郝院长不必客气,我跟周琅很熟的。 嗯,我知道。郝书游一边点头,心里却觉得奇怪,怎么按周琅的意思,她和段嘉如还没那么熟,所以不同意在中间帮忙联系,只叫他直接联系段嘉如。 段嘉如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是吗? 郝书游点了点头:对,我们先到会议室休息一下。 段嘉如提起裙摆,笑容优雅:贵院老师也来了吗? 郝书游推开会议室的门:都在的。 那,纪绣年教授也在吗? 在,段总认识纪教授吗? 数面之缘,段嘉如笑意更深,不过心里倒是琢磨这个人很久了。 她还是很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把周琅迷的五迷三道,这么多年都没正眼瞧过别人一眼。 她坐下:是这样的,我们有一档文娱节目,之前觉得纪教授形象气质好,很希望她能参加,不过上次冒昧提出,被纪教授拒绝了,不知道郝院长能不能帮我再问问? 郝书游一口答应:好,没问题。 至于纪绣年答不答应,他就不会管了。 段嘉如又看了次时间,忽然抿唇笑了下,竟有些娇俏意味:我给周琅打个电话。 郝书游很有些意外,扬了扬眉,也没多问:那我先出去。 关门时还正好听到段嘉如一声拖的很长的,琅琅。 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亲昵。 他摇了下头,总感觉怪怪的。 院长,您怎么在这? 纪绣年刚下课过来,手上还拿着教科书。 段总在给周琅打电话,我就出来了,在等讲座开始。 哦,那时间也快了。 嗯,本来喝杯水就要结束了,可是她要问周琅来了没,看起来像是周琅不来她就不想开始的意思。 嗯,那我先过去了。 纪绣年目光在会议室大门上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 你去吧,郝书游摆了下手,我再等会。 他刚跟纪绣年说完,会议室的门开了,段嘉如笑容优雅得体:郝院长刚在跟谁说话啊? 挺巧的,就是刚刚提到的纪教授。 这样啊,段嘉如眼眸一挑,周琅说她马上就到,我们准备开始吧。 好,那我们进去吧。 没问题的。 大型报告厅里的设备已经全部调适完成,电脑、投影、音响和摄像设备都准备就绪。段嘉如上台,她享受极了这种站在众人视线中心的感觉,在灯光下微微一笑:大家好,我是段嘉如。 掌声响起。 纪绣年低下头看了看时间,三点,离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她原本是坐到第三排的,可郝书游让人摆好了名牌,把她的位置排在第一排正中间就跟周琅相邻。 此刻,周琅很敷衍地鼓了下掌,偏过头跟她讲话:挺无聊的,你准备怎么打发时间? 纪绣年淡淡地问:段总讲话,你不听吗? 周琅:听这个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要不是知道纪绣年今天会在,她才不会过来。 不过方寻那丫头挺机灵的,知道把她们排在一起。 纪绣年垂着眼睫,往另一边挪了挪:但我要听,请你不要吵我。 周琅怔了下。 莫名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 不管纪绣年听不听,她才不会听。 周琅低下头,正好看见纪绣年的裙摆落了一点到她凳子上,她挪了挪位置,正好把腿压上去,压好了。 没过几分钟,纪绣年换了个姿势,却发现有点动不了,低头看了一眼,低声说:你起来一点,压到我裙子了。 周琅很安静,专心看着台上。 眼神却偷偷瞥向旁边。 周琅? 纪绣年拿笔尖戳了戳她手肘:周琅! 周琅才回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是你要我不要吵你的吗? 十分的理直气壮。 纪绣年抿平唇角,默默揽好裙摆。 周琅却别过脸,像以前无数次上课偷偷跟她说话时一样:你刚才真的听了? 目光却落到她的笔记本上,明明在写一支舞的舞蹈动作分解,字迹清净整齐。 她就知道,纪绣年还跟以前一样,总喜欢偷偷做自己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所有老师都以为纪绣年是个最乖乖听话的好学生,其实她每次都自己偷偷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纪绣年一把将笔记本按住,不让她看了。 周琅没再打扰她,看起了财经新闻。 等这场讲座结束的时候,却出了一点意外。 段嘉如的裙摆意外缠到了一架摄像设备的底座上,她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然后求助似的看向周琅。 周琅坐着没动,郝书游对她使了个眼色,毕竟他一个男人不好去帮女人处理这种问题。她不得不按下心中不耐上去帮忙,把缠住的裙角解开。 等再回过头,报告厅里的座位几乎全空了。 段嘉如笑着说:谢啦。 没事。周琅有些心不在焉地,目光逡巡一圈,发现纪绣年不知何时走了。 段嘉如将她神色收入眼底,依旧笑着问:我请你吃个饭吧? 周琅摇头拒绝:我还有事,你不是也忙吗?下次吃饭吧,我师兄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愿意帮忙。 段嘉如微微一笑:好,我很期待下次见面。 分卷(26) 周琅懒得去琢磨她到底在期待什么,跟她告别后下楼,正好碰见纪绣年跟方寻并肩往前走。 她叫住她们:纪教授? 方寻笑吟吟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周院长? 她心里已经开始想等会找个什么借口先溜走。 周琅嗯了声,才问纪绣年:纪教授,怎么走的这么急? 纪绣年:今天讲座很无聊,不想浪费时间。 方寻: 纪教授这么温柔宁和的人,好像私下里从不说别人的坏处,也不会轻易给吃□□,今天怎么变了个人。 周琅也有些意外,不过附和了句:嗯,是挺一般。 方寻尤在诧异,正好转弯后看见岑瑶:我先走了,岑瑶在前面,我去找她说件事。你们聊。 周琅想笑。 下次给方寻加十盒月饼够不够啊。 两人走在小路上,却没想到遇到一件尴尬事撞到一对情侣吵架。 听起来是男生劈腿,被女生看到他摸了另一个女孩的头发,还美其名曰是他妹妹。 什么老套的借口 女生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男生开始哄着又抱到了怀里。 周琅没了耐心:我们换条路吧。 纪绣年安静地点了下头。 她不说话,周琅只能找话说。 纪教授,准备去哪? 吃饭。 去教工食堂吗,一起吧。 不必了。 纪绣年站在路口,夕阳下她的影子单薄的有些伶仃:我准备回家了,你自己去吃饭吧。 她垂下眼睫,准备转身前又说:周琅 周琅愣了下:嗯? 我不喜欢混乱的私人关系。 周琅嗯了声:我知道,我也是。 她一向洁身自好,哪怕有需求也是自己解决,就差出家当尼姑了。 纪绣年弯了下唇角,笑意是很淡的,稍纵即逝的,像是惆怅,也像是失落:嗯这样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二合一肥更,明天也是双更。 上完夹子啦,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时间,一更在中午12点,如果加更,会在下午6点 第31章 周二上午, 九点。 按照上周会议讨论的结果,纪绣年带着毕业生作品展的财务报告,再次到乐恒集团。 这次她跟乐城提前约好时间, 很快,乐城下来接她:纪教授,早上好。 纪绣年回之以笑:早上好。 前台见到乐特助亲自下来接人,在心里悄悄记下,以后这位女士过来就直接送她上去。 乐城引着纪绣年上楼, 想安排她进休息室等待, 可念头一转, 忽然笑着说:周总在开会,您去她办公室等吧。 再让纪教授提前走了, 他也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纪绣年脚步一顿:我可以进她办公室吗? 乐城点点头:当然可以。 别人可不可以他不知道, 反正纪绣年是肯定可以的。 周琅的办公室没人, 乐城让纪绣年坐下, 倒了茶:抱歉,我还有事要忙,麻烦您在这里等。 没事,你去忙吧。 门砰的一声关上。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纪绣年坐得笔直端正,眼睫低垂,目光收拢, 很有礼貌的没去打量这间屋子。 可即便如此, 这里每一处都透露着主人的气息,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木质冷香味, 放在茶几上的水蜜桃,以及随手搭在沙发上的白西装外套 她忽然感觉自己不该闯入这里,这是周琅的领地。 纪绣年轻轻舒了一口气, 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 周琅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里走,大概是乐城早跟她说过,她看见纪绣年时也并不意外,只朝她一点头,示意她稍等。 纪绣年又坐下。 周琅走到桌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桌上放着的相框倒扣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纪绣年一眼,又很快转过去。 很快,她挂了电话,但又有新的电话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中间乐城进来一次,给纪绣年换了一杯茶,也拿了一份相关文件给她。 纪绣年接过文件,看了起来。 她一向是认真的,对人认真,做事也认真,低垂着眉眼看文件的神情很安静,眼睫微微垂落着,有种深远静美的气质。 周琅挂掉最后一个电话,她抬眼看了看时钟: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立刻看,你介意我顺便吃点东西吗? 没事,不介意。 周琅说了声谢谢,但事实上三明治没吃上几口,就有新的电话进来,她又开始看电脑。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 她看起来真的很忙,吃饭也吃的这么随便。 周琅刚挂一个电话,一抬眼撞到她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纪绣年:没看什么。 收回目光时,正好瞥到那倒扣的相框。 周琅终于空下来,将纪绣年送来的文件翻看一遍,直接在最后一页签了字:没问题了。 纪绣年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周琅站起来:我送你吧。 她穿着浅色衬衫和西装半裙,严谨整洁,眉眼深邃干净,多了几分冷冰的陌生感。 纪绣年看向她,正巧看到她戴着一只很细的镯子,多看了两眼,又很快收回:不用的,你先忙。 说完她礼貌地一点头:我先走了。 周琅有心送她,但工作日上午的事情实在太多,只能点头:路上小心。 纪绣年出来后跟乐城道了个别,小秘书给她按下电梯,电梯门一开,没想到里面站着个人,浅笑着打招呼:纪教授,又见面了。 段总。 纪绣年矜敛地一点头,却毫无攀谈的意思。 段嘉如似全然未接受到她的信号,只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跟周琅聊了一些事情,让你久等了吧,抱歉。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沉静目光中有审视意味,并没有立刻接话,在电梯门开的那瞬间,才淡淡地说:不介意,我先走了,再会。 段嘉如缓步从电梯间走出来,刚好接到乐城的电话:乐城,有事吗? 乐城满是歉意:抱歉段总,周总上午太忙了,让您等了那么久,她说晚点会回电话给你。 段嘉如很体贴地一笑:没事,你跟她说吧,不要紧的。我知道她刚在开会,见不到她也没什么,事情处理完了就行。 谢谢段总体谅。 没事,不客气,你也辛苦了。 段嘉如挂了电话,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纪绣年的背影,唇角弯了弯,自言自语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按照纪绣年之前的提议,原定的毕业生画展改为毕业生作品展,在画作之外的设计类作品也能参展,往届毕业生的投稿也予以接受,此外还邀请了知名校友参与。 这么一来工作量大了很多,郝书游组建了一个评审委员会,尚在国外交流的方回教授是主要负责人,纪绣年原本负责协助,但由于方回不在,她承担了大多数任务,一连加了四天班。 周五是纪安扬生日,她刚订完生日蛋糕,纪长宏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学校? 嗯,怎么了? 你爷爷病发又住院了,过来吧。 这次老人病发的来势汹汹,好像前一段时间精神抖擞完全是回光返照,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已经进了icu。 纪绣年赶到医院,在病房外等了许久,给纪安扬打电话:安扬,抱歉,我今天在医院照顾你太爷爷,不能回来了。 纪安扬嗯了一声,他一向很懂事:我知道的,没事。我我要过来吗? 纪绣年想了想:你就在家里,不用过来了。 纪安扬静了几秒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纪长宏一向不想见他,他现在过去,说不定还会引发吵架。 他一点也不想给纪绣年添麻烦。 妈妈给你订了生日蛋糕,你记得去拿一下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 纪安扬听出她语气里有愧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没事啊,我有朋友,我一点也不无聊。晚上我看看吃点什么好了。 说完他好像有些着急似的,急慌慌地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他坐在家里发愣。 他不是外向的人,盯着手机想了会,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打给谁。 直到周响打了个视频过来:生日快乐啊儿子,爸爸还能记得你的生日,感动吗? 纪安扬气笑了:滚。 你在家干嘛呢?晚上什么安排? 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安排。 不是吧,那出来玩吗? 不出来了,订了蛋糕,我还在等。 纪安扬犹豫了下:你要不要来尝尝我的蛋糕? 嗯? 周响愣了下,摄像头方向一转,原来他在车上。 紧接着纪安扬听见他问:姐,今天纪安扬生日,他请我们去他家做客,去不去? 生日啊,那边传来清脆干净的女声,就他一个人在家吗? 纪安扬有些紧张:姐姐好,家里就我一个人,你愿意一起过来吗? 我?周琅笑了下,你确定我可以过来吗? 当然可以。 行,那我们现在开车过来,你晚上吃什么,家里有饭吗? 没有。 嗯知道了。 纪安扬挂了电话,有点后悔么脑子一热就请了周琅来做客,毕竟家里连招待客人的晚饭都没有。 幸好家里一向整洁得体,他等到蛋糕送上门,到厨房里切了几个水果拼成果盘,门铃就响了。 叮咚,叮咚。 纪安扬? 少年跑去开门,不好意思地笑:周响,姐姐。 周琅挑了挑眉,又问了一句: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纪安扬往后退了一步,从鞋柜里拿出两双全新的拖鞋:当然了,请进! 周琅将礼物递给他:听阿响说你喜欢打网球,买了一份球拍和一双球鞋,临时买的,不喜欢的话下次补上。 纪安扬很少收到别人的生日礼物,受宠若惊:姐姐破费了,我很喜欢的。 周响听不下去:行了行了,别一个比一个客气,快帮我把袋子拿过去。 纪安扬去翻他提着的白色塑料袋:你买了什么? 炸鸡啤酒啊,你家里又没饭吃,我们来吃空气啊。 可是这些不健康。 别可是可是了,你上次吃的比我还多。 纪安扬叹气:行吧。 两个少年提着塑料袋往里走,一回头却发现周琅还站在玄关处:姐姐你不进来吗? 周琅点了点头,抿着唇说:嗯进来。 要是现在纪绣年在,肯定是不会愿意让她进来的吧? 于是现在脚下的每一步都郑重而小心。 这是纪绣年的家。 跟她住的公寓截然不同,这不仅仅是一栋空阔的房子,而是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家。 沙发上放着的书,阳台上茂密生长的绿植,花瓶里正在盛开的花朵。 每一处都这么干净而温柔,无声地表露出主人的生活乐趣和爱好。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甚至突然后悔进来了。 姐你快点啦,纪安扬要切蛋糕了。 嗯,来了。 等蜡烛插上了,周琅把灯关了:许个愿望再吹蜡烛哦。 那我许愿,你们每个人都要开心。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你不能说出来。 就这个吧! 好吧,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周响打开啤酒,举起来碰杯:来,喝酒吧! 可以喝吗? 当然可以了。 我以前没喝过 那今天以后就喝过了! 周琅:不许喝醉。 说完她自己打开一瓶啤酒,慢慢喝了起来。 其实也说不上想喝,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该看哪里。 纪安扬难得高兴,是真的特别高兴,喝完酒,吃了蛋糕,又跟周响打游戏,打着打着两个少年好端端打了一架。 周琅坐在旁边看着,也没去拉架,目光却有些空落的停在半空中。 等两个孩子打累了,都趴在地上大笑。她才看了一眼:还不起来,衣服都脏了。 纪安扬先爬起来,一向内敛持重的男孩,此刻喝了酒竟也变得幼稚,热情地邀请他们:要不要去楼上看看,我的房间,嗯 周响:好啊,去看看。 不去了,周琅打断他,要讲礼貌,不能随便去别人的房间。 可是他上次都去了我的房间 我说不许就不许。行了,我们回家吧。 分卷(27) 好的姐姐唔,回家。 周响只喝了两瓶啤酒就晕了,他其实根本喝不了酒,为了把纪安扬灌醉才非要买酒喝,最后几乎是被周琅拖走的。 纪安扬站在门边,盯着他们的背影傻笑。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啊。 以前他以为自己可以习惯孤独现在发现,孤独真是太讨厌了。 而后他也晕头转向的,往沙发上一倒,睡着了。 安扬? 纪安扬努力睁开眼睛,正好撞见纪绣年的视线,整个人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小孩做了坏事被抓包,着急忙慌地想去收拾啤酒瓶仔细一看,都没了。 干干净净的。 唔想起来了。 昨晚他跟周响喝醉了打架,好像把瓶子都踢倒了是周姐姐在旁边慢慢收拾,装起了塑料袋里,把所有垃圾一起打包带走了。 此刻窗户也开着,房间里根本没有异样的气味。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昨晚同学到家里来玩了。 喝酒了? 嗯。您怎么知道 纪绣年伸手点了点他额头:猜的。不喝酒你睡在这里? 不过这群男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要细心,竟然还知道把空酒瓶带走。 还是你同桌? 嗯,还有她姐姐。 纪绣年点了下头:难怪收拾的这么干净。 她没问他为什么喝酒,指了指沙发上的东西:他们送你的礼物? 嗯,球拍和球鞋。 拿回房间吧,纪绣年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给绿植浇水,等会你自己吃点东西,我要直接去学校了。 纪安扬已经上了楼,趴在楼梯上问:太爷爷好点了吗? 醒了,不许我陪在旁边,说让我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你也别担心。 纪绣年站在窗边,风吹进来,她愣了下。 好像闻到了一点熟悉的香味。 有点冷的木质香调。 可她似乎没有这种香调的香水。 她没多想,继续照顾家里的花花草草。 昨天把车停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库,不方便开出来,她打了个车到学校。 只是一进办公室,又忽然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她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袖。 是她在外面沾上的气味吗? 幸好这味道还算清淡舒适,她推开窗户通风,看见外面在飘小雨,淅淅沥沥。 下雨天安静,她打开电脑整理收到的所有稿件,再进行分类和排序,这是个工作量不小的任务,等她初步筛选完,才能进行下一步分工。 临近傍晚,外面下起了大雨。 周琅收起一把雨伞,走了进来。 纪绣年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前几天有事耽误了上课,今天补了周三的课。 周琅把伞放在门外:在忙毕业生作品展的事情? 嗯,事情比较多。 雨越下越大,办公室里却很安静。 窗外天渐渐黑了。 你还不走吗? 雨太大了,我把这份课件准备完就回去。 就在这时,灯光闪了几闪。 停电了。 周琅站在窗边,往外一看,校园里漆黑一片,路灯全暗了,整座校园都停电了。 她语气倒轻松:这么大雨,我没开车,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你开车了吗? 没开,先等等吧。 周琅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多了一点光亮。 她忽然说:出去走走好吗? 现在? 嗯,现在。 纪绣年看着窗外的雨,目光瞬间远了。 周琅跟她告白,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 那是她们相识的第三年。 也是一个下雨天。 刚上完一节课,并肩站在落水的屋檐下。 周琅忽然开口:我有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她脸红:这个 还没等她说完,周琅忽然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答应我,我只是放在心里太久,所以想说给你听。 我 周琅却越说越紧张:我不在意这些的,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我就在旁边远远地看着你就可以了。 她突然问: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嗯? 离我近一点,不好吗? 她说完转身就走,性格安静内敛的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很不容易。 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 周琅追上去,轻轻捉住她指尖,脸红的说不出话来,只反反复复地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一点都没开玩笑。 在路灯下,她看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变红。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错开目光。 她们冒着大雨在学校里散步,共同撑着一把伞。 那时候是夏天,伞不够大,只能紧紧靠在一起,于是时不时会碰到对方的手肘,一点接触都叫人心惊,脸红着看彼此一眼,又很快转过头。 那么青涩的恋爱。 最后分别的时候,都红着脸:晚安。 晚安,女朋友! 纪绣年? 嗯。 周琅垂着眼,语气平静:上次说了,你欠我一个愿望呢。 她不可能提出任何一个过界的愿望。 毕竟,迟到了十六年的愿望早就失去了兑现的权利。 现在我想兑现了,陪我出去散个步吧。 可以,走吧。 雨天撑伞散步,有一种隐秘的浪漫。 一把伞隔开雨幕,也足以把她们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也给人以错觉。 好像这个世界不再有别人,只有她和她。 以前她们的恋爱从一次雨夜告白开始,此刻依旧是雨夜。 如同一个完美的圆环,仿佛昔日错过的时光都不复存在。 雨幕之下。 周琅看着她清净秀美的侧脸,声音也掩在雨声中:那天晚上我们下课回去,也下了好大的雨。你还记得吗? 纪绣年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不记得了。 周琅怔了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也记不清了,正好,就当我们刚刚认识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六千,写不动了,算二合一吧,今天只有这一章哈 上章结尾小修了,可以看一下。 说剧情拖沓的,现在才十万字,全文大概三十万字上下,不是大长篇,我能怎么拖呢。 骂主角傻x的,何必相看两厌呢。建议弃文,及时止损,谢谢。 第32章 秋天总是过得格外快。 这两周, 纪绣年比平常忙碌的多。 前不久,有学生报名参加了一档文娱节目,正好在宁大校园内拍摄, 请她做场外指导,她答应了。 十一月的空气中已经有了萧瑟疏冷的意味。 苍翠树木渐转枯黄,候鸟在天空飞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是场外求助环节,请选择求助对象。 纪老师, 纪老师, 这边要开始拍摄了。 纪绣年嗯了声, 含笑点了点头。 她梳低马尾,黑色大v领西装裙, 一条银色丝带从锁骨饶过, 为了上镜而化的妆容也精致, 枫叶红色口红, 眼尾各点了一颗痣,眼线也拉长上扬。 一向温柔秀雅的人,在镜头下不仅毫不怯场,红唇勾起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内敛的御气。 有学生围观着说小话: 我看姜悦她们是找对了人,不说别的吧,纪教授颜值就碾压了其他场外指导 是吧她好御啊, 今天好性感西装里面穿了什么, 看起来怎么像是空的 够了够了老色批,肯定穿了吊带打底快走了, 上课要迟到了! 方寻听完她们的对话,摇摇头:啧,现在的小朋友们, 怎么一个比一个饥渴 嗯,什么? 岑瑶没听清楚她说话,给她递了一瓶水。 咳咳没什么,方寻脸红了,纪老师也结束了,我去给她拿瓶水。 纪老师! 谢谢。 纪绣年笑着从她手上接过水:你不用在这等的,我等会忙完了去找你。 方寻笑眯眯的:没事,我来看热闹的。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走近:纪教授,方老师。 纪绣年回眸,礼貌而疏远地打招呼:段总。 段嘉如笑容浅浅,举止优雅:没想到纪教授今天也会过来。 同为女性,方寻本能地察觉到她说话时茶味太重,往前走了一步,把她跟纪绣年隔开了:段总怎么也在这边呢? 哦这是我们集团投资的项目,我过来看看,不奇怪吧? 当然,纪绣年轻拍了下方寻的肩,示意她不用紧张,段总有事就忙吧,不用陪我们聊天。 哦,不忙,段嘉如抬起手聊了聊头发,衣袖顺着手腕滑落,正好露出一只极细的镯子,不过她很快收回手,我投了钱的,过来看看,也不算浪费时间。 纪绣年没接话,只冷冷淡淡地点了下头。 正好新一轮的拍摄开始了,她低声说了句失陪,就把段嘉如撂在原地,走了。 段嘉如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轻轻转了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对秘书一点头:好了,走吧。 等她走了,方寻回去对岑瑶说:我看她这个人真是怪怪的。 岑瑶正在拍照,她要在学院官网上写一篇通讯稿,没空到处看:嗯,怎么说? 不知道,就是觉得她茶里茶气的,对纪老师有莫名的敌意我对她第一印象还挺好,现在只剩讨厌了。 讨厌谁啊? 方寻吸了口气:周院上午好。 她还记得这次合作是周琅牵线的,应该跟段嘉如关系不错吧,她还是少说为好。 周琅嗯了声:上午好,这是在拍节目? 嗯,我们院几个学生参加的,纪老师是场外指导。 还要多久结束? 应该还要一两个小时吧。您出差回来啦? 嗯,刚回,来补前两周的课。 录制完要做什么? 我们要去展厅看看,方回老师回来了,今天中午肯定又没得休息。 方寻一直在盯着场内的动静,等周琅说要走的时候才发现不对:您的腿怎么了? 她这才看清楚周琅裙子下面的右腿上打了石膏,被乐城扶着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轮椅上。 周琅语气淡淡的:没事,一点小意外,我先走了。 她顿了会才说:给大家点饮料吧,找乐城报销。 方寻:哦?都有吗,那我点奶茶? 嗯,周琅走了几步又停下,给她点果汁。 方寻小声嘀咕,又搞特殊对待。 一个小时后,录制结束。 学生和工作人员都分到了一杯奶茶,纪绣年摇头拒绝:我不喝奶茶。 方寻嗯了声:我知道啊,给你点的果汁。 纪绣年愣了下,接了过来:谢谢。 方寻:我们现在去看展厅布置吗? 纪绣年想了下:嗯,去吧。 这次毕业生设计展的工作量太多,郝书游安排了几组老师轮流负责。上周主负责人方回才回国,他是知名画家,做这些事的时间并不多,大多事情还是要纪绣年上心。 孟小颖正在跟师傅说着展厅布置的事情,一抬眼看见纪绣年进来了,阴阳怪气地说了句:纪教授这么忙,今天有空来指导啊。 纪绣年没理她,方回却说:她来的不知道比你多多少,你想说什么 孟小颖:我 纪绣年朝方回摇了摇头,示意他算了,没必要。 毕竟孟小颖本质上跟高启芮有着区别,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坏事倒没做过。 方回白了孟小颖一眼,过去跟纪绣年说话。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似的头发,眼神却很亮: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他郝书游给我跪下喊我爹,我也不揽这摊子破事。 噗 方寻丫头,你笑什么? 笑您讲话还是这么好玩,嗯,怼天怼地的,挺爽的。 行了你,没安好心的,就知道看热闹。 没有,我来干活的,真的是来干活的。 纪绣年不由莞尔。 展厅里已经有点初步的样子了。只是方回是个出了名的挑剔鬼,非常吹毛求疵,对每一个画框的位置,每一处灯光的亮度,都非常的挑剔,力图要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纪绣年跟他认识多年,早就习惯了他的折腾,可学院其他几个年轻老师最近被折腾的满腹怨念,孟小颖也满肚子是火,但方回毕竟是享受国家津贴的知名画家,她再多火气也得咽回肚子里。 分卷(28)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一群人就坐在大堂的桌子上,吃起了工作餐。 纪绣年坐在方寻旁边,撕开塑料袋,把筷子交叉着搓了搓,吃了起来。 她刚低下头,就听见有人过来:请问是纪老师吗? 嗯? 这是您的快餐,请查收。 这么多? 方寻一看点餐人姓名,站起来帮忙分发:没事,是乐特助点的,大家直接吃吧。 岑瑶笑:你吃得下吗? 吃的下,我可以吃两份。而且学校里的盒饭好难吃, 纪绣年拿着一次性筷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饭盒里的菜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多久工作餐拿过来,纪绣年没动手去接,只还在吃自己那一份。 也已经有人忍不住讨论,说今天怎么待遇这么特殊。 孟小颖看了那边一眼,语气酸酸的:大家都在这里,搞特殊就没意思了。 方回脸色不虞:你没吃吗?不想吃就别吃。有本事吃盒饭去。 他这话的语气很冲,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就是直接骂了回去。 孟小颖脸颊涨红,可她根本不敢跟他吵架。 现在方回也回国了,她说话真得注意了。 方回一句话出来,桌上就安静下来,到最后甚至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方寻大着胆子,坐到方回旁边:方老师刚才您还挺敢说。 方回冷哼:我有什么不敢的,想怼哪个就怼哪个。 方寻噗嗤一声笑出来,方回怼天怼地怼院长,除了给纪绣年一点面子,其他人都不待见,可偏偏谁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方寻又忍不住八卦:那您会怼周院长吗? 方回白了她一眼,以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没说话,摇了摇头。 废话。人家心上人,他怼什么怼。 方寻:好吧,我瞎问的。 纪绣年下午还有课,没想到下课回来,周琅还在办公室。 她在门上敲了下,发出一点声音,提醒那人抬头:周琅,我有事跟你说。 嗯,什么事? 有小个月没见,周琅清简不少,只一双眼还是明亮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纪绣年语气平淡:以后不要让乐助理给我们点工作餐了,不符合学院的规定,标准太高了,应该已经是80元标准的套餐了吧。按照规定我们只能吃40元的工作餐。 周琅哦了声:我又不是单独给你一个人点的,你紧张什么,大家都有。 纪绣年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我没有紧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周琅挑了挑眉:你看那么多人都吃了,就只有你会放在心上。纪大教授,你成天这么严于律己,累不累啊? 纪绣年还没说话,正巧方寻过来敲门:纪老师,周院,我这边有个文件,两位谁方便给我签一下吗? 我来吧。 周琅先点了下头,要去找笔,可她太久没来学校,桌上竟然连只笔都没有,下意识站了起来找笔,可没站稳,差点摔了。 纪绣年目光一凝:你腿怎么了? 嗯? 你受伤了? 纪绣年很快走到她桌旁,甚至忘记了方寻还在,弯下腰看了看她右脚上的石膏,又问一句:坐好,怎么弄的? 周琅一怔。 她从纪绣年的眼底读到了久违的关心。 她很快反应过来,眼眶有些酸的,眼尾一弯,却又拼命按平唇角的弧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寻常:出差,车被追尾了。 纪绣年小心地捧起她的脚,一时间话多的不像她。 骨折,骨裂,有没有拍片子看有没有骨碎片? 骨折,没其他毛病。 医生怎么说,要做手术吗? 应该不用吧。 疼吗? 疼。 明明已经不那么疼的人睁眼说瞎话。 她就知道,纪绣年会心疼她。 作者有话要说:  琅:新晋卖惨达人千层套路王 今天有二更,大概晚上10点半11点。 第33章 纪绣年低着头观察她的腿, 周琅也不说话,非常安静。 方寻感到自己像是发现了某个秘密。 当然,此刻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多余。 她咳咳一声:那个, 周院长腿疼的可厉害了,刚才她路过看来看节目录制,也就站了一会,走的时候疼的额头上都是汗。 说完她朝周琅眨了下眼睛。 周琅眼眸一垂,语气很淡:没那么夸张, 瞎说。 纪绣年却像陡然被唤醒了理智一样, 往后退了一步:嗯你受伤了, 可以请郝院长找人帮忙代课,不用坚持过来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在考虑了, 可是我这门课结课早, 这个月就要结课了, 没必要给其他老师和学生添麻烦。 周琅似很不在意地笑了下:那我就先走了, 小方老师可以帮忙送我一段吗,送我到学校外面就可以,出租车进不了校园。 等等,纪绣年皱着眉头叫住她,你现在不坐轮椅吗,乐城人呢? 轮椅在楼下, 公司有急事, 他回去处理了。 方寻一脸为难:我要送一份文件去人文社科院,现在走不开。 我送你。 纪绣年垂着眼睫, 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周琅:行,那麻烦你了。 纪绣年扶着周琅下楼, 递出左边手臂,很快一只修长的手握了上来,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无端的让人心惊。 幸好方寻也扶着周琅,她一向话多,每走一步都要问周琅是否跟得上。 纪绣年开一辆黑色奥迪,款式低调简单。 车厢里干净整洁,除了挂了一个木质风铃,再无其他,连车载香薰都没放。 纪绣年发动车子,忽然问:怎么会出车祸? 周琅抿了下唇,没说话。 为什么呢因为出去太久,想早一天回来,但到明川的飞机票已经没了,于是买了到邻市的机票,连夜开车回来,在高速上出了意外。 她轻描淡写:出了个小意外。 纪绣年没再多问。 等车停到周琅家楼下,她从车厢里把轮椅搬出来:你坐上来吧,我推你上去。 这次纪绣年只送她到家门口,没有进去。 周琅抬起手,挥了挥手:谢谢了,下次请你 纪绣年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角,正好看见她手上依旧戴着那根很细的镯子。 跟段嘉如的一模一样。 没等周琅把话说完,她一点头,打断了未完的话:我先走了。 明川一中,放学时间。 纪安扬惦记着这次月考成绩,根本没听见周响在说什么。 纪安扬!你聋了吗! 什么? 周响瞪着他:你自己去纠结吧,不就是没考第一考了第二吗,你至于垮个一天的脸?我去跟他们打球了,你自己慢慢纠结吧。 你去吧。 纪安扬懒得跟他吵,心里全是这次的考试成绩。 他低着头走路,没想到正好撞到一个人,那人拦住他,笑起来懒洋洋的:小朋友,走路要看路哦。 谢谢。 纪安扬往后一步,斯文俊秀的脸上神色冷淡。 毕竟没有十几岁的男生喜欢被人叫小朋友。 那人一点都没在意他的冷淡,忽然开口:请你吃顿饭吧。 纪安扬有所预感似的,眼神陡然锐利:不需要,请你有话直说。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容貌极佳,他一双桃花眼温润含笑,引得不少女孩回头驻望,他大大方方的回之以笑。 等会要坐公交车回家?需要安排一个司机来接你吗? 不需要。 那要不要出国去读贵族学校? 不用了。 纪安扬冷冷地看着他,彬彬有礼地出言不逊:抱歉。请你滚。 说完少年绕过他,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段嘉亦转着一副墨镜:真有意思喏,我的小儿子脾气比我年轻时还要大,性子也真的是傲,嗯大概是跟他妈妈一样的性格,挺好玩的小朋友。 等走了许久,纪安扬回头,看见那人还站在原地,忽然冷冰冰地说了句:疯子。 他心情不好,坐上公交车回家。 纪绣年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虞,有些意外,笑着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我纪安扬欲言又止,蹙起的眉峰平下去,我月考没考第一。 纪绣年莞尔:我当是多大的事情,看你难得这么生气。安扬,我可从没要求过你考第一。 可是我不接受自己是第二。 好了,不要逼自己太紧,放松点。 纪绣年拍了下他肩膀:别太累了,开心点,多跟朋友出去玩玩。 我知道了,我去看会漫画。 去吧。 纪绣年在厨房里切水果,没想到客厅的座机忽然响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过座机电话了,只是因为不想去办停机,号码才保留到了现在。 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段嘉亦。 纪绣年想了半天:你是? 我是清然的前夫。 你打错了。 纪教授,电话那端的人突然笑起来,你不必紧张,我知道我儿子在你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明川市内我想查个人还是容易的。 什么事,说吧。 段嘉亦语气随和:小东西说话还挺傲的,本来我还在想他是遗传了谁,原来是跟你学的啊,你们说话的语气挺像的。 纪绣年:你见过安扬了? 见了啊,就在刚刚,他没跟你说吗,这孩子啊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纪绣年坐在沙发上,平复情绪,终于按捺住了上去找纪安扬聊天的冲动。 聊什么呢,他还是个半大孩子,等他缓缓再说吧。 翌日,纪绣年就职满一个月,需要接受学校的谈话。 不仅跟她本人谈,也需要跟各教学单位的负责人谈。 郝书游早就跟她说了叫她放心,可没想到的是,周琅也在。 纪绣年盯着她的腿:你不好好在家养伤,又过来做什么? 郝书游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刻宽慰她:纪老师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很清楚的,再说了,你之前跟进乐恒捐赠的事情,周琅来说才最具有说服力。 纪绣年似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我没担心这个,只是郝院长,她是个病号,不需要她来给我背书。 周琅笑的很随和:我上完课顺便过来的。你快进去吧。 纪绣年点了下头:谢谢。 说完从他们身边绕行过去。 等她一走,周琅往轮椅上一坐:师兄,劳你大驾,推我一程。 叫你非要逞强,郝书游低声说她,我都叫你不要来了,你说说你,跟纪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先前一天到晚的找人家麻烦,现在天天讨不到一个笑脸。 周琅没打算跟他以前的事情:好了师兄,别问我了,快回去吧。 回去原本不远,但走到半路忽然下了雨,幸好郝书游带了伞,努力把她遮住了,自己倒淋湿了大半。 办公室里没人,周琅看着窗外发呆。 纪绣年谈话完回来,看见她还在。 沉默的,不说话的周琅,她没见过的周琅。 骨相秀美,鼻梁高挺。 结束啦? 周琅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纪绣年嗯了声,目光又落在她腿上:你鞋子是不是湿了? 嗯好像是。 换一双吧。我这里有备用的。 周琅瞬间攥紧了手指。 以前也是这样,她们会彼此交换衣服和鞋子穿。 恨不能成为彼此的影子。 纪绣年把一双新鞋递给她:新的,没穿过。那个你自己换可以吗? 周琅当然不好意思让她给自己换鞋,自己艰难地换了鞋,湿袜子也没换,就这么穿上了。 纪绣年在旁边看着。 好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了。 你现在回去吗? 嗯,乐城在等我,有点事要处理,我准备走了。 回去路上小心。 等周琅走了,纪绣年开始处理工作。 可没过多久,周琅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今天我说你有点完美主义,对人对事比较严格,没事吧? 纪绣年:没事。 过半个小时,周琅又发:这周说要下雪。 纪绣年没回她。 之后她去上课,晚上到了家才看手机,发现周琅又发了好几条消息,比如正门太堵,建议她走侧门;问她听没听说过附近哪里泡温泉最好;说周末要降温了。 分卷(29) 如果说文字也能吵闹的话,那这满屏的消息就是个大写的吵。 纪绣年萌生了拉黑她的冲动。 可下一秒,新的信息弹出来:你的鞋子什么时候还你? 纪绣年:不着急。 周琅:那下周吧,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打扰了一下午的人,现在忽然说不打扰你了。 纪绣年回了个ok的表情。 终于清静下来,已经十点了,她简单洗漱一下,坐在床头看一本小说。 临近睡觉的时候,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纪绣年戴上耳机:喂,什么事? 那边的声音压低了,瓮瓮的:好奇怪,我突然开始腿疼。 大概是夜晚太寂静,这声音听起来像撒娇。 没有称呼,没有开场语。 以前她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纪绣年不自觉的语气柔和:因为你淋雨了。 啊周琅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原来是这样。 都跟你说过的,你怎么还是这样,一直冒冒失失不长记性,总是穿湿袜纪绣年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恍惚间说错了话。 雨夜,电话,耳机里滋滋的电流声。 以前无数个夜晚,她们都躲在被窝里给彼此打电话。 耳边是彼此沉默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 好了,我要睡了,挂了。 她的声音重归理智平静,像是幻境瞬间粉碎后的干脆利落。 周琅却似完全没察觉,声音依旧是轻快的:那你快睡睡,我也早点睡睡。 纪绣年嗯了声,先把电话挂了。 周琅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 差点没把自己的伤腿撞到柜子。 她贪心不足地再发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很快,纪绣年回复她一个晚安的表情。 没多久,又弹出一条新的消息:你把湿袜子换了。 周琅捂住脸,笑成一团,自言自语:干什么啊 可她笑着笑着,一滴眼泪落入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琅:我这腿啊,它说疼就疼~ 二更啦,可以求一波营养液投喂吗,月底啦不投也过期啦,明天也有两更,mua 第34章 周琅拆掉石膏时已近十一月底。 她教的那门课还剩下最后三节课, 中间来过一次,后面两节课全部合成一节大课,正好拆完石膏那天上完最后一节课。 她从教学楼出来, 正好碰见方寻,跟她打了个招呼:小方老师,去哪呢? 方寻双手插在口袋里:去找纪老师,有点事情。 周琅随口问了句:她在哪? 方寻裹着白色外套,戴着白色毛呢帽, 像只憨憨的小熊猫, 求生欲异常强烈:您不会又要 又要去找纪老师麻烦, 不让学生上她的课了吧。 周琅笑:你紧张什么? 方寻:我 都好几次了,她能不紧张吗! 我就去看看, 你别瞎紧张。她在舞蹈教室吗? 嗯纪老师在上舞蹈课, 也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课了。 她下个学期还上吗? 好像不了吧, 说是因为腰伤复发, 换了别的老师来上这门课。而且她要管的事情太多,挺累的。就是学生们挺失望的。 周琅笑了下,没说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舞蹈教室外。 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 晚秋的风萧瑟疏冷。 周琅倚在窗边,她神情倒是暖的。 等下了课,学生还没出来,舞蹈教室的管理员已经站在门口催促:纪老师, 各位同学, 快点出来,我要关灯关设备了。 学生不满地, 三三五五地走出来: 什么嘛每次铃声一响,大叔都急着来拉电闸。 就是又不是要他交电费。 我还有个动作想问纪老师呢哎。 管理员朝周琅笑了笑,周琅对他一点头, 心里想着该给他加工资了。 很快,纪绣年也被管理员催着走出来。 咔哒一声,舞蹈教室的门被关上了。 她无奈地摇了下头。 搬来新的教室后,新管理员格外的严格,尤其是她的课,从来不许多上一分钟。她自然也不能跟人家生气,只能彻底放弃拖堂的想法。 纪老师,下课啦,方寻伸手接过她的包,你穿衣服,我帮你拿。 纪绣年说了声谢谢,往舞裙外面套大衣,笑着开玩笑:一个动作还没讲完,只要再说几分钟就好了,现在的管理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格外针对我。 方寻:不会吧? 一边说她一边偷偷瞥了周琅一眼。 纪绣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抬头就看见周琅站在窗边,眼神狡黠而明亮,明明是在笑的,却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一瞬她忽然有所预感,管理员这么严格,难不成是因为周琅? 可偏偏周琅笑着看着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让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纪绣年朝她点了下头,就算打招呼了。 周琅走过来,像是故意的,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纪绣年注意到了:你腿好了? 周琅点头:嗯,我来谢谢纪教授之前帮忙送我回去。对了,你的鞋子洗干净了,放在办公室了。 纪绣年:不客气。 她跳过舞后额前汗珠莹莹,雪白脸颊上透着红,肩颈线条干脆利落,目光却格外的黑亮雪净。 她踩着一双高跟舞鞋,在紧身舞裙外裹上一件浅咖色大衣,这件外套实在太大了,将她整个人拢进去,明明看不清身段,却衬得人格外纤细窈窕而婀娜多姿。 周琅目光多停留了数秒,才错开眼:下次有机会再谢你,我先走了。 等她走了,纪绣年裹紧大衣,对方寻说:什么事,边走边说吧。 就是之前十佳青年老师的评选啊,我给你写好了材料,还需要你自己再看看。 青年纪绣年捂额,没必要报这个吧。 有必要!方寻一向热衷于帮她申请奖项和各种称号,本来你就是我们学院学生满意度最高的老师啊,再说了,现在学校35岁上下的正教授很少的,40岁以下都是青年人才,纪老师你当之无愧。 纪绣年忍不住笑,拍了下她脑袋:行了吧你,这后面是不是还要拉票投票,我没精力忙这个。 没事没事,方寻毫不在意的摇头,这个你一点都不用担心,前几天我遇到周院,她说后面的事乐城可以帮忙。 纪绣年愣了下,过了片刻才说:这件事不要找她帮忙了。 方寻笑嘻嘻的:人家也就是顺便嘛,纪老师你不用不好意思,交给我就好了。 纪绣年劝不动方寻,也没再坚持。 方寻到便利店买三明治,纪绣年等她等的无聊,进路边的咖啡店,买了两杯卡布奇诺,刚刚转身,没想到遇见一个熟人:宋秘书? 宋秘书见到她,似乎很有些意外:纪小姐,来买咖啡吗? 嗯,你怎么也在这? 哦今天纪先生给我放了一天假,我以前也在宁大读的书,朋友在读博士,我过来找他吃饭。 纪绣年微点了下头:那我们还是校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秘书替她拉开玻璃门:纪小姐,再见。 他收敛了笑意,转身进了旁边一家餐厅的包厢。 他推开门:周总。 周琅在喝茶,笑着说:宋祁,好久不见了。 青年穿着深蓝色西装,面容洗练沉静:嗯,好久不见,最近不太方便出来。 有什么事要当面跟我说的? 之前说的那块地,已经确定给我们的竞争对手了。 这件事我知道,还有呢? 听纪长宏的意思,这件事算是警告。 周琅低下头:警告 难怪宋祁提出要见面说,有的话在电话里多说是错,见面只要一个眼神就懂了。 纪长宏在警告她,离纪绣年远点。 她笑了笑:我才不管什么警告不警告呢。他最好按捺住了,不然后悔的是他自己。 宋祁低下头:有新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跟以凝联系。 周琅没吭声,心情却似不太好,将一杯茶喝干净了,才施施然离去。 当天晚上,冷空气来袭。 一场大雪,提前带来了冬天的气息。 今年冬天到的格外早。 明川在中部偏北,一般到十二月中旬才会下雪,今年才刚刚十一月底,也很罕见。 周琅是被冷醒的。 她喜欢开着窗睡觉,很少开空调,盖的还是春秋适用的薄被,薄薄的一层。寒风裹着雪花吹进来,呼呼作响,带走了房间里的热度。 她醒了,却没睁开眼睛。 在一片意识朦胧的混沌中,她有些恍惚的想又是一个讨厌的下雪天。 她最讨厌下雪了。 她告诉自己再睡一会,可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那么轻飘飘的,落在她心上却越来越重,让她再也睡不着。 她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说起来也可笑,自从曾在雪地里等了一夜,就留下了这中老年毛病,雨雪天气里总是腿疼,不是一次两次了。 雪越下越大。 周琅掀开被子坐起来,也没开灯,坐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天光里。 她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仿佛还是十六年的那个冬夜。 她站在雪地里,站在寒风中,看着那一盏灯。 纪绣年在楼上,她在楼下。 她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去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可那盏灯就那么亮了一夜。 她不肯见她。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纪绣年的电话。 凌晨三点,对方却真的接了。 好像是陷在意识朦胧的混沌里,还在睡意中,却下意识的叫她:琅琅? 周琅顿了一下,喉头轻轻滚动。 她把电话挂了。 以前她等了一夜,也没能听到一声,琅琅。 一夜大雪,交通近乎停运。 纪绣年很早从家里出发,步行到学校,以免耽误上课的时间。 本来看了天气预报,也知道夜里有降雪的可能性,于是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 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必要,因为不到五点,她自己就醒了。 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不是她的幻觉,不是她在做梦,确实有一通通话记录。 是周琅打来的,凌晨三点。 半睡半醒间的事情,她记不那么清楚,似乎也没听到对方开口说话,只能听见刺刺的电流声和微微起伏的呼吸声,她却近乎本能地认为那个人是周琅。 对方沉默着挂了电话。 而她也再度睡着了,没多久久又忽然醒来。 这一通电话记录让她再也睡不着,早早到了学校。 窗外一片皎洁素净,雪地里只有两行脚印,她站在窗边远眺。 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门从外面推开。 纪绣年回过头,正好看见周琅从外面进来,愣住了:课都结束了,你怎么过来了? 周琅在门口抖了抖衣帽上的雪:早上学生考试,刚刚结束。 纪绣年目光下落,发现她的长靴看起来湿漉漉的,下意识蹙起眉头。 周琅坐了下来,打开电脑。 纪绣年犹豫着问:考完试了,你还不回去吗? 周琅摇头:跟一个学生约了晚点见面。她之前缺课了好几次,平时分我给的很低。昨天她发邮件给我说是因为生病才缺勤的,我让她带病历本来找我。 她一向是这么认真的,从不开玩笑,说是客座教授,也可以安排别的老师给她代课,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课程都是她自己上的,从没找过别人。 给学生分数也这么严格,哪怕知道学生背后吐槽她太认真,她也从不动摇。 纪绣年没说什么,继续处理自己的工作。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鼠标轻轻敲动的声音。 还有窗外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周琅紧抿着唇,眉梢微蹙,像在忍耐和克制着什么。 时针转了大半圈,始终没人过来。 纪绣年终于开口:你要不要先回去,跟学生重新约个时间? 周琅没说话,可是膝盖上隐隐传来的痛感让她下意识颤抖一下,被纪绣年注意到了。 纪绣年推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周琅半仰着头,眼睫却是低垂的,下巴微微扬起,十分倔强的姿态:没事。 纪绣年凝视着她片刻。 她手指蜷缩一下,犹豫数秒,忽然弯下腰,摸了摸周琅的及膝长靴,鞋面上冰凉湿漉,再顺着往上碰到她的羊毛袜,全湿了。 纪绣年盯着她:你不是才拆了石膏,这样对腿不好的。 周琅抿紧嘴唇不说话,分明之前骨折恨不得跟她说上上千万遍。 可现在她偏偏不想被纪绣年看到这份残留多年的狼狈。 膝盖上传来的一阵阵痛感让她说不出话来,只往后退了退。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 一滴汗珠顺着她额头往下,到鼻尖,再到下颚,啪嗒一声,掉在了纪绣年的手背上。 分卷(30) 再仔细一看,她脸色也很不好看。 纪绣年一把按住她,难得强势的说:周琅,别动。 她没等周琅的回应,也顾不上此刻的行为是否是合适的,就这么蹲下来,直接把周琅的鞋子脱掉,羊毛袜也卷了起来,露出发红的膝盖。 纪绣年一愣。 她的膝盖怎么会冻的这么红? 她舒了一口气:你等等。 周琅没说话。 纪绣年在办公室里找到之前跳舞穿的袜子,放到她桌上。 她拿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很快烧开了,找到平时用的毛巾,拿热水泡湿了再拧干,从膝盖到脚踝,慢慢擦了下来,动作认真而细致。 她拿右手托着周琅的脚踝,另一只手骨节干净,指节修长,白皙指尖此刻被热水烫的发红。 周琅垂眸看着她。 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学的前几年,她们只是朋友,直到她跟纪绣年告白。 最开始连牵她的手,周琅都不敢,更不要说那件事了她提不敢提,就怕让纪绣年觉得冒犯。纪绣年更不是主动的性格,所以就这么过了一年。 直到那次纪绣年生日。 在毕业之前,周琅只想单独跟她相处,正好一起去爬山,她特意跟其他人分开,夜里在山上搭了帐篷,想让纪绣年看到星星。 露营的地方旁边有清澈溪流,蜿蜒而过。 纪绣年那么安静秀气的人,蹲在溪边玩水,在她的鼓励下把鞋袜全都脱掉,难得放肆轻快地在清澈溪流中踩水。 周琅就在帐篷旁看着,用手电筒打光,支起了画架给她画画。 广袤星空,清清亮亮的溪水,清雅静美的女孩子提着裙摆在溪流中踩水,萤火虫扑闪着从草丛里飞出来,澄澈溪流中倒映着星星的影子,水声潺潺。 那一刻她的心上人像是降落凡尘的精灵。 后来纪绣年衣服湿了,也累了,终于回帐篷里休息。 周琅拿干毛巾,把她的腿架在自己膝上,给她擦干腿上的水。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谁,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开始战栗,更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开始迷乱。 两具青涩美好的身体渐渐交织在一起,倒映到帐篷上的影子像两簇缠绕在一起的花,无声无息的相拥缠绕。 她们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却不知道即将迎来漫长的分别。 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她感受到纪绣年掌心里的温柔和热度,一寸一寸的蔓延着,仿佛某些遥远的,掩藏在时光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 周琅轻轻舒了一口气,别过了头,不再去看她。 可不过几秒,她又轻轻转过头,目光近乎贪婪地落到纪绣年的脸上。 这是重逢以来,纪绣年第一次没有抗拒的,甚至是主动接近了她。 是不是要以后都这样,才能让纪绣年离她更近一点。 窗户紧闭着,暖气开放,很快玻璃上就蓄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外面的世界再也看不清楚,就只剩她和她,似乎自成了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在一片寂静之中,似乎连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最先明明是分开的,可是渐渐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是谁的气息。 半蹲着的人很专心,根本没注意到她眉宇间按捺的情绪,只拿着热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在泛红的膝盖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直到那里颜色渐渐回归正常,她拿了一条厚厚软软的羊毛毯子,轻轻搭在周琅膝盖上,神色认真:看起来不是因为骨折的原因,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唔一点小毛病。 什么毛病? 她还没问完,就被吱呀一声给打断了。 方寻: 卧槽这么香|艳刺激的吗! 她碰到学生问周琅的办公室在哪,刚好她也有事要过来,就将人领了过来。 门虚掩着,她一敲就开了,没想到就看到这么一幕,可把她给吓到了。 方寻讪讪笑了一下,把门带上了:我们先到外面等。 本来她虽然总开玩笑,那都是说着玩玩的,就连周琅那天说的睡过,她也以为是玩笑谁知道现在忽然来这么一出? 纪绣年脸色变了变,似有些无措地盯着自己泛红的指尖,恍惚间觉得自己刚做了场梦,梦里眼前人还是她不听话又爱闹的女朋友,不然她怎么会控制不住总管她的事情。 她来不及后悔,对周琅说:我先出去,袜子你将就着换一下。 周琅嗯了声:知道了。 纪绣年很快出去。 她先朝方寻一点头,才对那位学生说:是这样的,刚刚 话还没说完,方寻用力点头,没关系的,我们等会再进去。 不是,她腿骨折才好,刚刚不太舒服。 方寻还是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脸上就差写上,我都懂,别解释了。 纪绣年被方寻接二连三的点头给气笑了:我还没说完呢。 方寻笑眯眯的:没事,不用说啦。 没多久,周琅站在门边,把那个跟她约好时间的学生叫进去,跟她聊了一会,很快那女生哭着走了 纪绣年也进去办公室,看了看时间:我送你吧。 周琅点了下头。 她的膝盖大概是疼的厉害了,下楼的时候姿势很别扭,走的很慢。 纪绣年昨天把车停在学院里,刚好路上的雪被铲雪车带走了,路面可以开车了。 一路无话。 导航开着,一路上只有电子播放的冷冰声音。 很快,车停了。 纪绣年先下车,再绕过来开门:小心。 周琅扶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谢谢。 纪绣年将车门关上:那我先走了。 态度重归干净利落的常态。 回去的路上车依旧开的很慢。 车窗一直开着,风将那人遗留的气息吹散了。 她全然没注意到,一辆车经过时降低车速,摇下车窗。 有人看了她许久,才沉沉地开口:琅琅天天魂不守舍的,果然还是因为纪家那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5500字,勉强算二合一可以不(跪下了.jpg 卡文卡的厉害,没有二更了555,下午我要理一下细纲 第35章 这场雪才停, 颜以笙就叫纪绣年去滑雪。 纪绣年想拒绝:我滑雪的水平很一般,就不去了。 来吧来吧,就在市郊的明堂山, 天然雪场,你来陪我吧,年后我要去非洲考察了。 非洲考察?年后就走? 对啊,你就当发发善心,赶紧来陪我吧, 见了这一面我就出去了, 年后就见不到我了啊, 别废话,是朋友就来。 纪绣年:行吧。 很快颜以笙又在好几个同学群里发消息, 她天性热情爽朗, 朋友也多, 有不少人都说要去。 按照约定时间, 纪绣年到了雪场,她穿一件浅色羽绒服,有人远远地叫她:纪绣年。 纪绣年回眸:你怎么也在? 周琅笑眯眯地走过去:我不能在吗,颜以笙在一个群里发了消息,我看见了啊。 纪绣年:你的腿现在可以滑雪了? 一个多月了,应该没事。 纪绣年点了下头, 去换滑雪服, 戴上了雪具。 她出来时,不少人已经在滑了, 其中有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身姿纤细又矫健,动作优雅有力, 非常漂亮。 颜以笙在旁边酸酸地:周琅这个人好讨厌啊,明明我才是主角,她滑的这么漂亮,抢我风头,哼。 纪绣年笑着催她:那你还不快去? 不行啊,我是组织者,当然得照顾所有人了,有人还在换衣服呢,你呢,好了吗? 差不多吧,我就看看也行,你去吧。你不用管我。 颜以笙:喂,你是我闺蜜,我不管你谁管你啊。走吧,一起去玩。 纪绣年摇头:真不用,你去照顾别人吧。 颜以笙赖着不肯走:那我也在这里坐一会。 两人低声说着话。 不远处,周琅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说话,问她一些动作的要义。 以前就是这样,她五官明丽,性格乐观外向,就算读书时有些大小姐脾气,可也只会让人觉得她可爱,她想讨人喜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从小就爱玩,马术射击茶艺什么都学,学什么都快,甚至还跟男孩子一起学会了飙车。 就滑雪这件事来说,纪绣年学滑雪,也是她教的。 颜以笙忽然说:你别看了。 纪绣年笑了笑:怎么了? 颜以笙盯着她,沉默着没说话。 连她都知道,纪绣年和周琅以前恋爱的时候确实甜蜜,可她是纪绣年的闺蜜,跟她几十年的交情,她有时觉得自己比周琅更了解纪绣年一点,也更能注意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纪绣年从小家教很严,她天性内敛持重,一贯克制自己的情绪,对谁都谦和有礼,却是很典型的外热内冷。上学时她收过很多情书,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也都愿意跟她说话。可她其实是个很封闭的人,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表达自己,大多时候喜欢静静站在角落。 因此她看似人缘好,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合群的人。 颜以笙还记得那次校运动会。 周琅跑完一千五百米,拿了第一,冲过终点后大口喘着气。 纪绣年拿了一瓶水想过去,还没说话,就有一群人冲上去跟周琅说话,笑着闹着说要给她捶腿,写通讯稿的,还有在算给班上加了多少分。 她站在人群中央,而纪绣年默默地走远了。 那只是其中一次。 颜以笙还记得她的目光,忧郁而温柔。 记得她轻声笑着说,可能琅琅也不是那么喜欢我,见多了世界的风景,就会知道我这人多么无趣。 记得她无声的失落,垂下眼睫说等有一天琅琅跟她分手,成了别人的女朋友,甚至成了别人的新娘该怎么办呢。 颜以笙叹了口气。 忽然觉得纪绣年什么都好,唯独对感情的态度有些消极。 可是也怪不得她,毕竟从小父母感情不太好。 纪绣年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直觉知道大概跟周琅相关,忍不住推她:你走走走,在我这里叹气做什么,快走,你去玩你的,像我搅了你的局一样。 颜以笙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没再劝:你真不玩啊,那我走啦? 纪绣年嗯了声:你去吧。 她看着别人热闹,雪具都换好了,却根本不想动,坐在那里晒着太阳,有一种懒懒的倦怠。 屋檐上雪水融化,每隔一段时间滴落下来。 她仰起头,干净脸庞在冬日阳光下近乎透明。 她抬起手,张开手掌,正好一滴水落到她掌心。 水滴坠落的同时,有人问:怎么坐在这里? 纪绣年掌心一拢,回头见到周琅:你怎么来了? 周琅在她旁边坐下:无聊。 年少时她也曾迷失在虚荣中,迷失在被人群簇拥的时刻。如说年少时的心情是享受,现在就只剩下厌倦和无聊。她早已厌倦形形色色围在她身边的人。 你不是很喜欢滑雪吗? 现在一般了。 比不上坐在她旁边喜欢。 而且,她不想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这里郁郁寡欢。 刚刚她被人围起来,目光早就远远落在纪绣年身上,看清楚她伸手去接水滴,雪净脸庞上光影疏朗,可眉眼却淡然冷寂。 那瞬间她忍不住想,以前呢? 以前纪绣年会不会也是这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她呢? 她忽然感觉难过。 她不知道,她没注意过。 纪绣年也从不曾说,她一直都不爱表达。 周琅长舒一口气:要不要去滑雪? 你的腿可以吗不去了吧 真的不去吗? 周琅其实很想带她过去。 她本质是个强势的人,但她这段时间反思过自己曾经是否强势太过,就比如当年约定出国,也是纪绣年答应了她的请求。 想的太多,她难免感到束手束脚。 纪绣年还在犹豫,颜以笙刚好过来,拉起她:快玩!不然你来干什么! 周琅也笑:去吧。 她们一起到半山坡上往下滑,越来越快的速度让人产生心跳加快的不适感。 纪绣年下意识攥紧了前襟,周琅的笑声那么愉悦:别怕,我在你旁边呢。 跟以前一模一样。 周琅教她骑马,教她滑雪,教她攀岩。 她还不知道原来生活中有那么多乐趣,可是第一次接触总是慌张。 周琅都是笑着说,别怕,她永远在她身边呢。 只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永远是个很虚妄的词。 等终于停了下来,纪绣年站在原地,调整了片刻呼吸。 周琅在她旁边停下,突然开口:以前我,有没有把你一个人落在旁边过? 纪绣年一怔,眼底有光一闪而过,却笑着说:没有的。 周琅盯着她。 脑海里莫名有道声音对她说,不是这样,她在骗你。 今天好冷。 穿羽绒服不好看,但是不会冷。别穿大衣了。 毕业生作品展的预算是不是又增加了? 每次都这样,总是三两条消息夹杂着一条有用的消息。 周琅怀疑纪绣年肯定好几次想拉黑她,却又没法拉黑她。 但也没有回复。 车窗降下来,她看向窗外,天快黑了。 分卷(31) 段嘉如笑着问:怎么了,好好地开始发呆? 周琅嗯了声,看向窗外:有点困。 最近没休息好吗? 嗯,勉强吧。 周琅不喜欢下雪的天气,更不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陪着段嘉如来演戏。 如不是段氏来握着周氏5%的股份,她早就不会来了。 今天是段家的家宴。 人不多,段嘉亦的父母都在国外度假,只有段老先生和段嘉亦,段嘉如及她父母,以及周琅,一共六个人。 这顿饭是段老先生执意要他们来吃的。 据说是因为,他知道了段嘉亦在外有个孩子,要在饭桌上正式宣布。 周琅对这种豪门秘辛一点也不敢兴趣。 她总觉得段家是个畸形的大家族,男男女女都有点毛病。比如段嘉亦和段嘉如互相算计很多年,再比如段嘉如母亲是小三上位,而她本人也是全靠手段挤走了她姐姐,成为父亲指定的继承人。 而她的家庭一直简单干净,她根本没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彼此算计。 段嘉亦目光悠悠然地从众人面前扫过,才缓缓开口:让大家见笑,我有个儿子一直养在外面,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接回家。 周琅懒得理他,连句恭喜的话都没说。 段嘉如眼眸微弯,笑着问:现在还不能接回来吗? 不能。 段嘉亦神色中多了几分烦躁,他也不是不想,可是江蔚是实权派,他不能也不敢得罪他。 哦,那要到什么时候啊? 这个妹妹就别操心了,孩子还小,也要有一个接受和适应的过程。 周琅一言不发,吃了半碗饭,食之无味。 晚餐后,段嘉如送她出去。 段嘉亦笑着挥手:路上小心。 周琅礼貌地点了下头,照旧配合段嘉如演完最后一场戏。 等段嘉亦进去,她突然说:下次我就不过来了。 段嘉如一怔:为什么? 游戏玩的太久了,也有累的一天,你不会吗?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最近真的很忙,没有时间。 周琅,说好再给我一个月的。 周琅摇了下头:比我想象中的更无聊,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泡温泉。 段嘉如低下头,很快又露出平时那种优雅得体的笑:好吧,这次是我错了,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以后我家这边的事情不会再叫你过来了,但是生意上的合作,我希望不要受影响。 周琅点头:工作和生活我分的很清楚。我先走了,你不必送。 段嘉如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听够了吗? 不好意思,路过而已,段嘉亦笑的意味深长:你这个前妻,很干脆利落啊。 自然,比段大少拖泥带水的好。 不必往我身上扯。我也算看出来了,这位大概是心有所属吧,所以才会这么心硬如铁。嘉如,你就这么喜欢夺走别人的东西?你已经抢走了你姐姐的继承人身份,还不够吗? 那你就不知道了,段嘉如眼眸细长,抢走别人的东西不好玩吗?这个时代忠贞的感情比钻石还要珍贵,我不抢抢看,那多遗憾啊。只是可惜了,本来我一直只想用柔和的手段,现在看起来好像不行了。 雪尚未融化干净,洁白之上布满泥泞,就如同难以掩盖的人的野心。 无声无息地,世界归于静寂。 12月份正式进入了宁大的考试月。 画展中心也终于布置完成,现在就等着面向全校的征稿活动了。 艺术学院一年有两次的旅游安排,暑假组织全体教职工出国旅游,寒假前一般会组织一次小型活动。 郝书游知道这一段时间学院上下都很辛苦,再加上之前周琅的提议,决定组织学院全体教职工去泡温泉。 纪绣年原本不打算过去,可架不住郝书游一番热情,说这是学院全体教职工都要过去的团建活动,让她务必参加。 最后定的地点是在邻市的一家温泉山庄。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方寻拉着岑瑶的手:你说,等会应该是那种小汤池吧? 岑瑶想了想:应该吧,不然多尴尬啊,这么多人都在一起。这里看起来也很高档的样子。 方寻认可地点了点头:也是哦,好像说是周院的朋友开的条件肯定不会差。 排队等候的时候,她左顾右盼,问纪绣年:纪老师,周院长没来呢。 她比较忙,大概没空吧。 纪绣年最近很少见到周琅,毕竟已经结课了。 方寻:也是哦,之前我也觉得周院过来的太频繁了。 纪绣年嗯了声,没再接话。 等安排汤池的时候,也确实跟岑瑶想的一样,是标准的两人汤池。 于是前面老师们两两组队,很快就分好组。 尴尬的是,孟小颖和纪绣年成了被剩下的两个人。 方寻摇了下岑瑶的手:那要不我去跟纪老师换下吧。她跟孟老师关系一向不好,好尴尬啊。 岑瑶怔了下,有些微不可察的犹豫。 纪绣年无声地皱了皱眉:我就不 才冒出来几个字,场面就有些尴尬起来。毕竟同事间关系不好,也不是特别适合放到明面上讲的事情。 孟小颖冷哼一声。 这位老师,有人叫她,这边还有多的汤池, 纪绣年看过去:刚好有多的吗? 对,请您跟我来。 好,谢谢。 方寻心满意足的笑了:走吧走吧,别管了,我要去泡温泉。 她勾着岑瑶的衣服往前走,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孩红了脸。 纪绣年换好衣服,跟着服务员往前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最后停下在最后一间房间。 您好,到了,这是我们的vip包房。 没有其他人吗? 我只带了您过来。 纪绣年说了声谢谢,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设计很奇妙,水汽氤氲,热气腾腾。 汤池中间竟然设计了一扇半悬在水面上的竹帘,在灯光下微微转动。 纪绣年很快脱了鞋子下去,坐在池边适应了温度之后,才整个人没进去。 她下意识的伸展四肢,没想到脚尖正好碰到什么柔软细腻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有人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明丽的脸:纪绣年?你怎么在这? 周琅似乎也很意外:谁带你来的,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纪绣年抿了下唇。 是的这个服务员带了她一个过来,但是别的服务员也可以带别人过来。 现在总之就是很尴尬。 尴尬到她没空去想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周琅揉着太阳穴,悄悄舒一口气。 她那缺德朋友竟然没问她一句,就给她安排了这么一次大巧合。 两人间的温泉汤池不小,但也觉得算不上大,尤其是在周琅很肆意地站在中间,她只能牢牢靠在边上,蜷缩起双腿,她怕再次踢到她。 她们都穿着泡温泉专用的衣服。幸好四周都是热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纪绣年深吸一口气,沉默着不说话。 可隔着雾气朦胧的水面,周琅的声音响起来:你不喜欢泡温泉吗? 纪绣年放平声线:一般吧。 周琅淡淡地哦了一声,在雾气中抬起右手,水珠顺着她指尖,到手腕,再到纤细的手臂,渐渐下滑,再啪嗒一声落到了水里:还以为你不喜欢呢。过来,到中间来。 为什么要过来? 这边水更烫一点。 纪绣年拒绝地很干脆:不来。 那我来捞你? 周琅! 纪绣年似乎有些生气。 周琅低低地笑了下:别生气啦,开个玩笑。 纪绣年不爱表露情绪,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恋爱的时候她也是要逗逗她,才能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 纪绣年没吭声,往温泉池边缘靠了靠。 幸好周琅做事到底有分寸,没真的过来捞人,只是在正中央霸占着绝大多数空间,偶尔抬起手臂,偶尔舒展身体的时候脚就在水下踢过,好几次踢到了纪绣年的小腿,脚尖一触而过,又很快收回,像是真的不小心。 纪绣年不想再泡下去。 她平平地说了句:我不泡了,你自己慢慢享受。 周琅叫住她,明知故问:纪教授不会是因为我才不泡的吧? 纪绣年回过头想说不是,目光才瞥过去,就发现周琅的前襟散了,露出一片如雪的玉色她的目光被烫了一下,想提醒她却又不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周琅看着她,挑了下眉:你怎么了? 纪绣年感觉自己要被温泉水蒸晕了,用力摇了下头:没事。 周琅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忽然间懂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你怎么了,是不是泡的头晕了? 纪绣年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过来,整个人牢牢贴在了温泉汤池的池壁上:没有。你泡你的,我先起来了。 她从水中起身离开,却一脚踩了空,差点滑倒。 幸好一手扶住旁边的椅子才没摔倒,衣服都打湿了,彻底没法穿。浴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又是冬天,她根本没办法穿成这样出去。 周琅趴在旁边,像刚出水的美人鱼,头发湿漉漉的,眼睛很亮,狡黠而灵动,水珠顺着她精致侧脸滚落,到下颌,最后才没入领口消失不见。 她笑,目光幽深,语调中却带了诱哄的意味:纪教授叫声好听的,我就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算二合一吧,么啾。明天一定有两更(因为我已经写完就差修文了 哼哼 感谢地雷和营养液么啾(月底营养液过期之前康康我! 第36章 在听到纪绣年说出周院长、周总、周小姐、周女士之后, 周琅笑吟吟地说:还不够好听。 纪绣年别过眼看旁边,脾气再好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你想听什么,周天仙? 再换一个? 周小宝? 小宝?! 这还是很久以前爷爷奶奶喊她的小名, 以前读书的时候说给纪绣年听得,说老人家当众这么叫她,让她好丢脸。 没想到纪绣年还记得。 周小宝人都傻了。 大概是她过于嘚瑟,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她脚一滑,才好没多久的腿踢到了池子边缘上, 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纯属得意忘形。 纪绣年偏过头, 忍不住笑了下。 最后她披着周琅的外套, 回自己房间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还把她顺便捞了起来。 骨折恢复还没多久的周小宝实在很没面子。 幸好等待片刻后, 腿就没那么疼了, 没有大的问题。 晚餐定在了山庄二楼, 是日式自助餐。 她们出去的太晚, 吃的东西都没了。 郝书游见到周琅,被拉到一旁:你刚去哪了,什么时候到的? 周琅未语先笑:我提前到的,就先进去了。师兄你放心啦,不用管我。 郝书游打量着她:我瞧你啊满肚子坏水,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琅笑着说没有, 一边跟他说话, 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纪绣年。 大厅里开着暖气,灯光下她白的仿佛在发光, 吊带长裙外随意搭了一件披肩,微卷的长发自然垂落着,发梢似乎还有些湿漉漉的, 整个人的气质如雨后莲花般清雅纯粹。 这样的她是好看的。 周琅喝了一口果汁,目光环顾而过,发现不止自己,也有其他人正在看着她。 她不喜欢别人看她的目光。 周琅跟郝书游说了几句话,正好有人找他,她挥了挥手,就端着杯子朝纪绣年走过去。 纪绣年转身,看见她时神情还有些许不自然:怎么了? 周琅指了指空空的盘子:没吃的了,你吃饱了? 嗯? 你也没吃多少吧,不会饿吗? 还好,不饿。 可我好饿。 你想吃东西? 周琅忽然盯着她微微敞开一角的前襟,意有所指地说:没什么,就是想吃水蜜桃了。 以前她们一起去自习,纪绣年会在包里放小零食和水果,带的最多的水果是桃子,因为她喜欢,于是她后来渐渐也喜欢。 纪绣年淡声说:这个季节没有。 周琅淡淡哼了声,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比起抱怨更像嗔怪:我知道,就这么一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也不会挨饿。饿了会生病的。 她话才说完,又被郝书游叫了过去。 好像是因为晚上房间不够,需要协调。 纪绣年站在原地。 灯光下的瓷盘折射出很亮的光,似乎能刺到人的眼底。 她回到房间换了衣服,走出了温泉山庄。 外面在飘着雪。 纪绣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晃。 街边的小商店在放着很老很老的歌:走在冷冷的大街,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注] 她站在那里。 忽然想起,这是以前校园广播里爱放的歌。 分卷(32) 那时候每次听到她都会觉得伤感。 今天也一样。 她很少没有这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了。 很快摇摇头笑了笑,将这种情绪驱逐干净。 下个路口有一家粥铺还开着,暖光灯光下热气袅袅,她走了进去。 呼呼 周琅听见敲门声,放下电吹风,趿着鞋走到门口:谁啊? 我。 外面传来一道清醇声音。 周琅打开门,就看见纪绣年站在门口:怎么了,要进来吗? 纪绣年说不用,将手提袋递给她,只说了一句:只买到了清粥和包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周琅没去叫她,盯着手提袋几秒。 这是买了晚饭没想到她真把她的话当了真。 她回到房间里坐下,才把袋子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清粥,还有桃干和蜜桃味的果茶。 她打开那袋桃干,咬了一口,明明还有她不喜欢的工业香精的味道,丝毫没有水蜜桃的自然清香,可她吃着吃着就笑了,眼泪却在那瞬间掉了出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硬生生的将眼泪止住了,低声骂自己:怎么一包果干就能把你收买了? 可不仅仅是一袋果干。 她像是从中接受到了某种讯号。 她发现纪绣年其实一点都不排斥她。 自从那次雨天纪绣年说她忘了从前,她就一直小心翼翼,克制忍耐。 可纪绣年明明控制不住地关心她,不排斥她的靠近,刻意把控彼此的距离,但还会记得给她买蜜桃味的果茶。 周琅将那袋果干放了回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她开门去找纪绣年。 纪绣年的房间跟她的房间就在对门。 这里的房间都是日式设计,门往旁边一推就开了。 只是里面的灯是关着的。 你还没睡吧? 没睡。 纪绣年已经躺下了,侧身对着门外。 墙上是雕花的木窗,晚风习习。 雪夜的天空格外澄净,天上挂了一轮圆圆的月亮,月光落到了地上。 银白似雪的月色。 周琅根本没争取纪绣年的同意,就靠着门坐下,语气是自然的嗔怪:那袋桃干太硬了,咬的我牙疼。 买不到别的了。 她出去的太晚了,路边的商店都关的差不多了,水果店里没有新鲜的水蜜桃,超市也都关了。 只有街角的一家小便利店还开着,店里冷冷清清,她是唯一的客人。 纪绣年知道自己该坐起来,该开灯,该立刻让周琅出去。 可是夜色大概是有种魔力的吧,她明明知道自己该理智,可是有的话偏偏说不出口。 果茶太甜了,我就喝了一半。 周琅坐在那里,她不去想自己过来的时候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此刻她的心是放空的,情绪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她们出去玩,住在民宿的大房间里,关着灯,说着话。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安静的似乎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年年。 周琅忽然叫她的名字。 纪绣年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毫无所知的样子。 其实她知道她醒着,她也知道她知道。 我等下就出去了。 她只打算再待一会。 在她赶她走之前。 周琅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漫长时光里所有遗失的记忆找回,又似乎是把过往的记忆都遗忘。 她看着窗外天空上悬挂的明月,这么多年,阴晴圆缺,从未变过。 可是时间过去了,人也变了。 有时候她在想,她们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慢慢变老了。 那人的背影被月光投落下来,正好落在她手上。 周琅伸出手,轻轻揽住那道影子。 月光照在她与她之间,掬了满满一手的碎银。 似一道若有若无的银桥,中间流淌着,十六年的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稍短,二更约4k字,在晚上10.30分 注:走在冷冷的大街,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一首很老的歌的歌词, 第37章 隔日早上从山上离开, 原本约定的大巴司机临时有事,换了中巴过来,车不够坐了。 幸好那天过来时就有老师是自己开车来的, 勉勉强强能挤得下。 周琅看向她,语气一点都没有商量的意思:纪教授坐我的车吧。 郝书游看了眼车辆安排:正好,纪老师,你过去坐吧。 纪绣年自然想拒绝。 可是方寻不由分说地挽起她的手臂,推着她过去:去吧纪老师, 你过去坐, 我们这边少个人, 也宽松一点。 周琅含笑看着她,打开车门:纪教授这么排斥跟我坐同一班车? 纪绣年收敛情绪:没有, 只是觉得不方便。 很方便, 刚好我的车很空。 纪绣年没说话, 多看了她几眼。 总感觉她身上有种不动声色的转变近乎猎物到猎人的转变。 她弯腰坐进车里。 周琅也跟着进去。 喝杯豆浆。 一杯热豆浆不由分说地递到她手上。 今天早上起得太早, 为了能及时赶回明川,大家都没来得及吃早餐。 谢谢。 不谢,毕竟昨晚还没谢你。 举手之劳。 纪绣年喝了一杯豆浆,拉下眼罩,靠在座位上睡觉。 周琅笑着看她一眼。 而后转过头看窗外。 回到明川时是下午两点。 纪绣年要去办公室取文件,说要提前下车。 周琅点头:那就去宁大, 我正好也有东西落在那边了。 车在学校门口停下, 她们步行进去。 风很大,气温也低。 今年天气很奇怪, 下过雪后温度回升了,竟然飘起了小雨。 周琅拿了一个文件袋,瞅着纪绣年出门, 正好蹭了她的伞,理由很直接:我没带伞。 外面还在下着雨。 两个人沉默着往前走。 纪绣年撑的伞,伞面斜斜的只打给她,自己淋湿了胳膊。 周琅盯着湿漉漉的伞面看,忽然说:把伞给我。 纪绣年一怔:嗯? 周琅不再说话,伸手去夺她的伞,碰到她冰冰凉凉的指尖。 纪绣年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于是将伞交给了她。 连碰一下都不让。 周琅抿了下唇。 又恍惚想起,以前纪绣年也会这么给她打伞。 下雨的时候,她们撑在同一把雨伞下,走过学校的梧桐大道。 她那时偶尔会觉得纪绣年太安静了,可是每次冬天刮风的时候,安静的女孩子总会抓住她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有时候她想,这样就很够了。 她爱的更多一点也没事。 可偏偏有时候又不那么容易知足。 那时候她们出去玩。 纪绣年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旁边看着她被搭讪也不生气,态度平静的好像根本没那么在意她。 她那时总会想。 纪绣年是不是根本就没那么喜欢她。 回想起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周琅笑着摇了下头。 正好走到校门口,她把伞还给纪绣年:谢谢,我先走了。 有的问题,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没有答案。 纪绣年站在路边。 一辆银白色汽车停下,车窗摇下。 段嘉亦下车,笑着摘了摘墨镜:纪教授,周末给你家里打了两次电话,你都没接,只能直接来学校找你了。 纪绣年神色淡淡:周末出去了,刚回来。有什么事? 段嘉亦做了个请的手势:介意到一家咖啡厅聊聊吗? 纪绣年:路边就有一家。 段嘉亦笑了笑:好啊。 他身姿挺拔,举止绅士,为她拉开玻璃门,为她拖开凳子:请坐。 纪绣年始终淡淡的:不必对我献殷勤。 不,对每一位美丽的女士保持绅士风度,那可不算献殷勤。 谢谢,你只有十分钟。 段嘉亦收敛笑意:我来找你谈谈我儿子的事情。 抱歉,纪绣年认真纠正他,是我的儿子,他跟我姓纪,法律意义上也是我的儿子。 段嘉亦从善如流的改口:是,可是血缘意义上他是我的儿子。我想接他回家。 纪绣年淡淡一笑:既然你知道他在我这里,你就该知道,只要我不点头,谁都不能带他走。 段嘉亦点头:我确实不想得罪你大哥江蔚。 纪绣年静静看着他。 隔着热咖啡升起的袅袅白烟,她看到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依稀想起第一次见面是他和好友清然的婚礼最后一次见面大概还是清然去世的时候,这个一向风流潇洒的男人满脸狼狈,在医院痛哭,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她开口:可你以前不要他。 段嘉亦笑了笑:因为他,清然不要我了。那时候我们闪婚,清然意外怀孕,我不喜欢他,清然坚持要留下他,后来我们离婚了。我到医院的时候清然已经过世,我没有心情,顾不上他。 安扬长大了,也可以选择不要你。 段嘉亦点头:我承认以前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是你不想他回来,还是他自己不想回来?你可以确定他真的不想回来吗?我们听一下他的意见怎么样? 纪绣年没说话。 片刻后她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到了,我走了。 段嘉亦坐着没动。 他知道,刚刚那句话,纪绣年听进去了。 这就够了。 隔天一早,周琅刚进办公室,乐城走进来,低声说了几句。 周琅笑了下:他行动还真的快。 如果说上次给了一块地给竞争对手只是一次警告,那这次又算是什么呢? 不过她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人来查什么:叫以凝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傍晚薛以凝才回来,直接去找她:我们之前中标的一个项目,现在给别人了。 给了什么理由? 说我们的财务账目不清楚,让我们找外部审计。 周琅笑:真是一点都站不住脚的理由。 薛以凝点头:宋祁说,昨天纪长宏看见你跟一起,打电话时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又交代了一些事情。 周琅想了想,大概就是昨晚往校门口走的时候。 她拿起大衣:意料之中,他越生气越好,等等看他还要再做些什么。到点了,下班吧,你早点回家。 下班了,她却开车到宁大去看毕业生作品展的展厅设计。 纪绣年果然还在忙,之前一直没见上面的方回也在。 正好顶着一头乱糟糟卷发的方回出来,周琅想了想:这是方教授吧? 方寻想上前一步给方回介绍,没想到方回自己上前一步,伸出手:方回。你好,周院长。 周琅笑着跟他握手:久仰。 方回礼貌地一点头:你好。 方回在业内咖位太大,性情孤傲,一向是不给人面子的,不过对周琅却很客气。 周琅露出一点笑意:方教授辛苦了,刚订了工作餐,已经到了。 方回点头:谢谢。 等周琅走远了,方寻小声问:您怎么没怼周院长啊? 方回淡淡的:为什么要怼? 不会是因为吃了人家订的工作餐就不怼了吧? 方回拿筷子敲了敲她脑袋:我看起来这么穷? 那为什么 废话,人家心上人,我怼什么怼! 方寻眨了眨眼睛:您知道什么! 头发凌乱的大画家白了她一眼:吃你的饭吧,长得又瘦又小,难怪别人都打趣你是不是我闺女。 哦方寻低下头吃饭。 周琅隐约听到两三句对话,在纪绣年对面坐下,也拿过一份盒饭:纪教授,展厅布置的怎么样? 纪绣年没动饭盒:周院长要听工作进展吗? 周琅敷衍地点了下头:先吃饭。 不是要谈工作吗? 晚点再谈也可以。 周琅单独跟她坐在旁边,难免一直有人看过来。 纪绣年放下一次性筷子:你非要在这里吃饭吗? 是啊,周琅头都不抬,把多余的一杯酸奶推给她,这个我不喜欢喝,你帮我解决一下。 快吃,别浪费了,吃完谈工作。 迅速解决掉盒饭,周琅在展厅里转了一圈:纪教授,跟我汇报一下工作? 毕竟是她投资花的钱,纪绣年有义务给她讲解进度。 这里,准备再安排一个小展区。 可是这样看起来有点挤,或者可以把另外两个区域合并起来? 嗯,晚点我再看看。因为这边灯光不太好,现在还在想办法。 分卷(33) 那就再加灯。 预算不够了 哦,那就再叫一声周小宝? 原本还严肃正经的谈话,转眼间变了方向。 纪绣年:现在是工作时间。 周琅笑着看向她,眉目沉静,话锋一转又重归正经:开个玩笑。预算不够就找我打报告啊。 我让方寻再做一份预算,明天过去 打住,周琅手动给一副画框调整位置,她来我可不批啊,你自己来。 说完她往前走,发现纪绣年站在原地没动,才笑盈盈地补上一句:年轻人做事太毛躁,我不放心。我只放心你啊纪教授。 纪绣年沉默了会:明天上午十一点去找你。 第二天她提前十五分钟到,这次前台没给乐城打电话,直接从内部通道送她上去。 乐城笑着问她要不要进办公室等,被纪绣年拒绝了:不用。 她不想进周琅的办公室。 总感觉那是太纯粹的私人领地,尤其是主人还不在的情况下,她更不应该进入。 乐城很体贴地点头:那您到这边的会议室等可以吗? 好,谢谢。 周琅迟到了半个小时才来。 她推开门进来:抱歉,刚跟两个董事吵了一架,耽误了。 她神情却可以称得上愉悦,丝毫没看出来刚吵完架生气的样子。 没事,你先忙你自己的事情。 不忙了,这是新的预算表吗? 嗯,是新的。 我看一下,你喝点什么? 不用了,秘书已经倒了茶过来。 好啊。 周琅看着预算,忽然说: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纪绣年靠过去,弯下腰,脸颊离她很近:嗯,哪里有问题? 这个数字是不是错了? 没错,因为这里单位不一样,这个设备的采购价格是美元,按汇率核算 嗯,我再看看,这里呢,感觉也有点不太对? 这里是昨天说过的问题 周琅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唇角悄悄弯起些许,但并不让她察觉,只偏过头去看她清丽侧脸,没想到正好撞入她的目光。 纪绣年一怔: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好端端地忽然看她做什么。 周琅只是笑:没事,就是觉得你说得都很有道理。 纪绣年才意识到她离她太近了。 总是这样,她一旦专心工作,就会忘掉其他的事情。 周琅翻到文件最后一页,行云流水般的签上几处名字:好了,就不一一听了,反正你做的我都放心。请我吃顿饭吧。 不了,我回学校了。 喂,纪教授,周琅拖长了声调,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无情吗?刚找金主要完钱,请我吃顿饭都不行? 下午学院还要开会,我得先走了。 什么会? 关于作品展的,具体内容不清楚。我先走了。 周琅叫住她:别急,给你一个东西。 什么? 嗯一个合作企业送的,说送朋友挺好的,你打开看看。 纪绣年打开盒子。 盒盖上,刻了一串很小的数字,看不清楚。 盒子里,红色绸带中间,躺着一只很细的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起赶高铁,晚上更新哈 二更求各位小宝们月底前投喂一波营养液,mua~ 第38章 纪绣年把那只手镯推回去:抱歉, 我不要。 盒子还没合拢。 周琅盯着那一串数字,没抬头。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冬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哑, 却又故作轻松地露出一点笑意:为什么不要? 用不上。我不戴这一类饰品。 纪绣年语气淡淡的,时时刻刻呈现出距离感:我先走了,赶时间。 说完她站起来往外走。 周琅没拦她。 笑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她很久以前就想送给她的礼物。 迟到了这么多年,一直没送出去。 盒子上刻的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上次想送给她,是在分别的时刻。 她回老家祭祖, 明川直飞过去的机票没了, 要先坐大巴车到邻市后再换乘飞机。 是个下了雨的清晨。 大巴车里窗户密封, 玻璃上满是水汽。 那时候纪绣年去送她,路上堵车, 她提前一站下了车, 跑过去也依旧晚了。 因为怕被她的家人看到, 没敢往前站, 隔得远远地看她,偷偷地送她。 幸好周琅看见了她。 脸颊陡然贴上去,露出明丽的笑,眨了眨眼睛。 而后在满是白色雾气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心。 再捧着脸,发射了好一会儿的啵啵攻击。 唇形是爱你。 等车子开动,她看着自己的恋人站在原地。 好像是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又觉得这样太傻才停了下来, 最后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她扒在玻璃窗上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对镯子忘了送出去, 心里想着回来就送她。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送出去。 薛以凝敲门进来,见她神情不对:怎么了? 周琅摇了摇头:没事。 薛以凝看了看桌上的镯子。 又想起刚才乐城说纪教授在这里,多少能猜到是跟谁有关系。 以前周琅是骄纵任性大小姐, 众星捧月般的高调,身边围着很多人。 这么骄傲的人,喜欢到一个安静内敛的女孩,为她远离人群,耐心追求,偷偷恋爱。从过去到现在,似乎一点都没变过。 不过这镯子有些眼熟。 好像是在哪看过。 薛以凝没多想:我把文件放这里,先出去了。 下午的会是郝书游亲自主持的。 因为展厅快要布置完成,他请了段嘉如和几个其他业内人士共同讨论:今天把段总请来,是想聊一聊宣传和推广的问题。 纪绣年淡淡看了段嘉如一眼,目光在她手腕上触过。 倒没见到上次的手镯。 触及她的目光,段嘉如笑容优雅地跟她打招呼:纪教授,下午好。 纪绣年嗯了声:辛苦段总。 她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 段嘉如对秘书一点头,年轻人当众汇报准备好的方案,宣传时间、渠道和方式都做了很好的规划,非常详尽细致。 郝书游很感激地说:谢谢段总,对我们的事情这么上心。 不客气,段嘉如笑的优雅得体,毕竟贵院的毕业生从事文娱工作的很多,以后都是一个行业内的。希望这次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再说了我跟周琅很熟,她开口的事情,我一定会上心。 郝书游回之以笑:我师妹也说了,段总做事一向负责。 会开到一半。 纪绣年出去接了杯水冲咖啡。 纪教授有多余的咖啡给我一袋吗? 抱歉,没有。 段嘉如抿唇一笑:要不是知道纪教授待人比较冷淡,我还以为纪教授对我有意见,针对我呢。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段总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意见? 段嘉如语气清扬: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纪教授觉得我比你漂亮,比你更能站在灯光之下吧? 还没等纪绣年回应,她捂着红唇一笑:开个玩笑,纪教授不要当真。 我看出来段总是开玩笑了,纪绣年凝视她片刻,像是在看超市货架上的商品,目光澄如秋水,语气平静像在读课本上的话,实事求是地说,段总没我好看。 比起话里藏话,她更期待她直抒来意。 段嘉如笑意一收:你 纪绣年矜敛地一点头:我先进去了,失陪。 段嘉如回想起她恬淡平和的神情,怒极反笑。 原本听闻这位纪教授温和冲淡,脾气好的似个面人,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如此。 她端着水杯,慢悠悠走进去。 很快开完下半场会,郝书游问:一起吃个饭吧。 段嘉如笑着说:好啊,我想跟纪教授聊天很久了。 纪绣年微低下头:院长,抱歉,我还有点其他的事,就不去吃饭了。 郝书游嗯了声:行,没事,我知道展厅布置的任务重,纪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吧。 纪绣年也跟其他人道别。 段嘉如挑了挑眉:纪教授,期待下次见面,想来应该很快。 笑容依旧优雅完美,无懈可击。 太可惜了。 这位纪教授这么多次对她的明示暗示毫无反应,看起来像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周琅的妻子吧? 这种搞艺术的她最了解了,清高的要命。这次就算了,等下次见面,她倒要看看,纪大教授还能怎么态度平淡,不卑不亢。 一想到能看见这位纪教授平静神情破裂的瞬间,她就觉得有意思极了,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了。 周五,郝书游到外地出差,给周琅打电话,说毕业生作品展需要联系媒体合作,最好能跟互联网企业谈一下合作和宣传问题。 电话那边风声很大,周琅没立刻答应,只说:让纪教授找我谈。 郝书游:怎么了,跟师兄聊天都不愿意了是吧? 没有,周琅语气有些慵懒,你多忙啊,而且电话里说不清楚。再说本来就是她全程负责的,方回教授只负责业务问题,根本不管闲事,至于年轻人,没她稳重,不如直接叫她找我。 郝书游气笑了:行吧,你在哪? 我刚好在宁大外面见客户,车开不进去,等会从湖滨这里走进去。 正好,纪教授也在学校,你先过去,我跟她说。 周琅嗯了声,挂了电话。 她在湖边长椅上坐了一会,纪绣年才到。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们回办公室去谈? 就在这里吧,暖气吹多了头晕。 关于媒体合作的事 嗯你为什么不要那副手镯? 纪绣年不回答:我来找你,是谈工作的。 周琅笑了下:工作可以慢慢谈,时间还早。 用不上,所以不想要。 语气平平淡淡,似乎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周琅抿了下唇 也是,她不想要,还能逼她要吗。 或许她视她的心亦如微尘,所以才曾弃之如敝履。 两人沿着湖滨的路往回走。 正巧路过以前的一栋旧宿舍楼。 那时候学生不听话,总是在墙上写祝福语,涂鸦画画,也像许愿。这群大胆的孩子不知道被宿管阿姨骂了多少遍,可后来拆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学校领导过来看了,觉得像街头行为艺术作品,当场拍板留下了这栋老楼。 夏日的时候爬山虎格外茂盛,冬日天寒叶落,才近乎水落石出般的展露真容。 纪绣年好久没走过这条路。 却意外地,一眼就看到红砖墙上一行熟悉的白字。 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那时候她们露营回来,周琅说毕业前要写一句,被她脸红着拦了几次也没拦住。 纪绣年偏过头。 可周琅已经顺着她视线看得清楚,愣了下,也没想到竟然还在。 周琅淡淡问:在这许愿的,好像都不灵的吧? 不要我以后,你快乐了吗。 纪绣年语气轻飘飘:不灵。 健康自由暂且不论。 她不快乐。 周琅沉默地看向一旁。 被她拒绝收下手镯又算什么呢。 何必逼她太紧。 纪绣年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按住胸口,一连咳嗽了数下。 周琅顿住脚步:你怎么了? 没事,过敏引发的慢性支气管炎,纪绣年低下头打开背包,里面有好几盒药。 蓝色盒子、绿色盒子、白色盒子,看得人眼花。 这么多,都是支气管炎的药? 周琅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都是。 手包拉链很快被拉上了。 周琅没多再问,倒也没觉得意外。 纪绣年是易过敏体质,以前出去玩吃到不能吃的东西都会起红疹。 周琅给她买了瓶水,看她还在咳嗽,别过眼舒了口气。 算了,跟她较什么真。 纪绣年吃了药,喝了水,整个人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剧烈咳嗽后额前碎发松坠垂落:抱歉,继续说刚才的事吧。 哦,周琅语气比先前温和不少,求我一下,我就帮你。 纪绣年愣住了。 不管周琅都没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以前根本不需她说什么,周琅一见到新鲜好玩的东西,或是感觉她会喜欢的,都恨不得立刻捧到她面前。 分卷(34) 纪绣年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句话,过了会才问:怎么求你? 周琅很想笑,觉得她现在这样显得有些傻气。 可她忍住了,板着脸说:你自己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坐车六七个小时,晚上好困,更新稍短,明天努力多更点,这文不长,也不会写特别久。 再次说明一下,没有挂请假条的话,都一定会更新,信我坑品,mua 第39章 周日。 周琅刚跑完步回来, 正好碰见周响和纪安扬。 纪安扬摘下棒球帽,礼貌地打招呼:姐姐好。 周琅好久没见他:安扬啊,好久没来家里玩了啊, 听阿响说你最近不想出去玩? 纪安扬低下头:最近成绩下滑了,我想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 这次周考前,他再次见到段嘉亦。 对方问他,真不觉得自己留在纪绣年家里是麻烦和负累吗。 考试全程他都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片空白。 周响拿着两罐可乐, 翻了个白眼:姐你别听他扯, 少考了十分, 第四名,就是成绩下滑了。 周琅笑:你小小年纪哪来的完美主义和强迫症? 说完她又想起纪绣年这个人也是这样的, 上学的时候, 她的作业和试卷永远工工整整, 一处涂抹修改的字迹都没有, 答题总是写满最后一个空格,再简单的试卷也从不提前交卷,永远等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才起身。 纪安扬抿了下唇:不知道。 他的神色非常消沉。 周响颇为狗腿地给周琅捶背:姐,我们元旦出去玩好不好? 周琅拍开他的手:你想出去? 对啊。纪安扬你去不去? 嗯去哪? 去澳洲海边玩怎么样? 这么远吗,我怕家里不答应 周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说:是怕你寄住家里的阿姨不答应吗?要不要叫她一起? 纪安扬愣住了:唉?可以吗? 周琅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当然可以了。 去吧去吧!纪安扬, 上次说的开游艇呢, 你不想去啊,今年元旦赶上校庆多休息一天, 还不出去玩不得闷死! 那我问问 少年像是终于耐不住诱惑般的,点了下头。 周琅站起来,笑眯眯地挥了下手:记得早点问, 要提前订票。 她出门了,纪安扬看向周响:真不会给你姐姐添麻烦吧? 周响懒得理他:我姐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就会把滚刻在脸上,既然她这么问,肯定是一点都不觉得麻烦的,走吧。 纪绣年等了半天,也没见纪安扬回来。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半,门外才传来动静。 少年身上沾了酒气。 一见她,似乎清醒了几分,试图站直,却依旧歪歪斜斜:我我回来晚了,抱歉。 纪绣年神色平静:你去哪了? 我、我跟同学出去玩,喝酒了。 还是同桌吗? 嗯。去他家了,他爸爸很好,妈妈也很好,姐姐也很好,问我元旦要不要出去玩。 这是你第二次去了吧? 嗯,我很喜欢他们家,特别活泼,有点吵,但是很开心。 大概是因为喝醉了,他今天话格外多。 本来只是喝可乐的,可周响看他烦闷难解,非要灌他酒,他又不会喝酒,很快就醉了。 纪绣年静了一会儿,没说话。 段嘉亦说的那些话这些天她一直在想。 或许安扬真的也想回家。 譬如此刻,她能听出他对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庭的向往。 哪怕她在清然过世前承诺过,安扬以后就是她的儿子,但她想她没有资格代替安扬做出决定。 纪绣年站起来:好了,你去睡吧。 纪安扬晕沉沉地说了好,回了房间。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想起昨晚的情景,立刻冲下楼想解释昨晚喝酒的事,见到纪绣年端正坐在沙发上,忽然紧张起来。 纪绣年开门见山:你爸爸找过我了。 纪安扬像被电击了一下,心里有道声音疯狂地说,时间到了。 他说,想让你回去。 我 我想了很久,看你自己的意思。 纪安扬顿了好久,才开口:我我想回去。 纪绣年整夜没睡,早就设想过他的回答,可是从没想过他会回答的这么干脆,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可转念又只剩空荡和释然。 也是,安扬这孩子心思重,跟着她生活以后,也很少见笑颜。 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甚至坚持认为她是那场意外的罪魁祸首。 他可能早就想走了。 纪绣年垂着眼眸,看不出来情绪波动:你具体怎么打算,想立刻回去? 纪安扬认真想了片刻:先回去住一段时间看看,马上要寒假了其他的之后再说。 纪绣年站起来:我知道了,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你自己先准备一下。 纪安扬绷着唇角,沉默着没说话。 他静静地想,这样最好了。 反正他生下来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去哪都一样。 周琅开车到学校,录入课程的考试成绩。 回来时顺路去看展厅的设计进展,没想到纪绣年不在。 方寻见到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楼上:学生要排新年节目,请纪老师指导呢。 什么节目? 学校元旦晚会的一档舞蹈节目,这几天在舞蹈教室排练。 周琅点头:我上去看看。 舞蹈教室里只有六个年轻女孩,穿着粉白色丝绸长裙,手上拿着同色的扇子,舞姿翩翩。 站在最前方那人高挑修长,手腕格外纤细,越过头顶,握着扇子在半空中转动一圈,灵动又窈窕,右手则提起裙摆,旋转半圈,在半空中如花绽开。 周琅站住了,眼里只有她。 纪绣年没察觉她的到来,等做完示范动作,继续进行一对一指导,纠正每个学生手脚的位置,腰腹如何用力,手腕转动的快慢和幅度。 她走到最后一个学生旁边,温声说着动作要点,女生紧张中踩中了裙摆衣角,差点没跌倒,她立刻伸手拉了一把:小心。 女生被她一拉,原本后仰的姿势变成了前倾,陡然间离温和清雅的老师很近,发现她比远观时更漂亮,皮肤原来这么白皙细致,五官也这么精致耐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低声说:抱歉谢谢纪老师。 说话间忘了先松开手,还牢牢握着修长的指节。 纪绣年一点头,礼貌地抬了下手,示意她松开。 女生才如梦初醒般的松开手:抱歉,不好意思 纪绣年淡淡笑:继续吧。 很快指导完最后一个学生,纪绣年拧开瓶盖喝水,有人悠悠地说:纪教授好忙啊。 纪绣年把水放下,转身看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啊?周琅走过来,伸出手,给我。 纪绣年不解:什么? 周琅没说话,一把捉住她指尖。 纪绣年挣开她手:你放开。 周琅笑眯眯地,拿湿巾擦了擦她手背:你心虚什么呀,不就是给你擦擦手吗。 说话间她看到纪绣年手上戴着一串铂金手链,笑意淡了下去。 不肯收她的手镯,却对别人笑,还被人拉手。 她知是自己太心急,只是因为那天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近二十年了还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概也只有她记得看。 周琅抿了下唇,见她沉默,终究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跟她牵扯。 只把她雪白指尖擦得泛红,才松开手:好了,就这样吧。 像是别扭地发了一场小脾气。 纪绣年把手别到身后:你没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还要换衣服。 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合作的企业约好了,下周会安排见个面,时间还没定。到时候会有人提前告诉你。 纪绣年愣了下:这么快就好了? 不是说让她求她吗,还没求呢。 周琅笑着说:是啊,谁叫你求我也不肯,要不,跳一支舞给我看? 纪绣年没点头。 周琅语气轻松似开玩笑,转头又摆了摆手:算啦。 她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 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就是顺路过来,时间很紧张。 周琅很快出了大楼,进停车场,刚系上安全带,一抬头,正好撞见纪长宏。 纪长宏冷冰冰看她一眼。 看起来像是来找纪绣年的。 周琅笑了笑:纪先生,好久不见。忘了谢谢您,让我们少了个项目,我才难得清闲。 纪长宏冷冰冰地看她一眼:宋祁,开车。 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说。 宋祁不动声色地往后瞧了一眼,驱车离开。 周琅发动车子,给薛以凝打电话:我今天在宁大看见纪长宏了,他脸色很不好看,跟宋祁说,注意他这几天的动作。 那端的人嗯了声,过了几秒才犹疑着说:琅琅,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那天在你办公室看见一对镯子是送纪教授的? 嗯,怎么了? 薛以凝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向反对你再跟她有牵扯甚至想过阻拦你回国。 可也只有她知道,当年周琅分手后的颓然像一株明丽动人的花,骤然败落枯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她们是朋友也是半个家人,她始终希望她快乐。 她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我不管你怎么追求你的前女友,我不干预你的感情。但你先答应我,纪长宏做错的事,他必须付出代价 以凝,周琅打断她,你别绕弯子。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会做到。镯子怎么了? 薛以凝压低声音:那天看见那对镯子,我总感觉很眼熟。回去后我才想起来,我见过段嘉如戴过类似的,非常非常像。我建议你去问问她,或者直接到你定制首饰的地方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 我的文很少超过3个月完结,这文我写的挺累,也懒得写长,预计6月完结。 至于文下的一些质疑,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想说,我绝没有不认真写这个故事。去留随意,彼此尊重就行。 第40章 段嘉如? 嗯, 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 过了数秒,周琅才笑:谢谢你, 以凝。 电话挂断。 周琅继续开车。 段嘉如那段婚姻关系对她来说是一段遥远的回忆了。 什么都记不清楚,只记得那天办完离婚手续后,她觉得很轻松。 那就像做完一个项目,签了一份合同,合同到期了, 也就过去了。 对她来说, 段嘉如一直是个很好的合作者。除了这次回国后她请她帮了两次忙, 大多时候她们各不相干,勉强只能算半个朋友, 可她为什么会有类似的镯子? 等红灯的间隙, 周琅给乐城打电话:乐城, 我定制镯子的那家店, 你联系一下,看看对方近期是否有出售过相似款式的镯子,如果有,查一下是谁买的。还有找人盯一下段嘉如。 纪长宏心情不虞,给纪绣年打了个电话:下来。我在你楼下。 那边顿了下:爸,您怎么来了?我刚上完课, 正在下楼。 纪长宏声音很沉:刚好路过宁大。家里有客人过来吃饭, 你好久没见了,回去见见世叔。 纪绣年说了好, 说话间已经下楼。 小宋为她打开车门:纪小姐,好久不见。 纪绣年低声说谢谢:也没有很久,上次才在学校外面见到你。 她随口一说, 弯腰坐进车中,全然没注意到小宋笑意僵了片刻。 纪长宏刚接了一个电话,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一路无话。 到了家,纪绣年上楼去陪爷爷聊天。 晚餐时分她才下楼,正好客人刚到,她站在纪长宏身后一一问好,认出来人都是纪长宏圈内的朋友。 除了他说的几位世叔之外,还有几位年纪不大的成年男性。 纪绣年了然地看了父亲一眼,看不清他冷冰镜片下的眼神,倒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意料之中,一顿饭吃的索然无趣。 饭后,一位穿白衬衫灰色西裤的男人见她在花园里修建花枝,主动走了过去:纪小姐? 纪绣年放下工具,站起来,礼貌地一点头:汪先生。 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爸爸一声汪叔叔,其实可以叫我名字,觉得不礼貌的话,也可以叫一声哥的。 说笑了,汪先生看起来岁数不大,我儿子也不比你小多少,这么称呼不太妥当。 这也是,是我说错了。 分卷(35) 果然,儿子这两个字杀伤力够强,轻轻松松就能赶走不想见的人。 天色渐黑,客人逐一道别离开。 纪绣年放下水壶,也准备回家。 纪长宏沉着脸:慢着。 您还有事? 你今晚是什么态度张口闭口就是儿子儿子,你当我不知道,你跟段家那个风流少爷说好了,要把你这便宜儿子送回去了。 只是临时回去,他还是我儿子,只是回去住一小段时间。 你都没结婚,儿子什么儿子,送回去了就不要带回来。现在正好,你也有空了,多回家吃饭。 纪绣年冷淡拒绝:我有我的工作和生活。而且,我对这种饭局不感兴趣,我希望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请您尊重我的意见,提前告知我。 纪长宏冷冷地看她一眼:尊重你的意见? 他冷笑一声:那你尊重过我吗?这么多年来,你不知道丢了我多少脸,我早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一切,可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工作上的事情不听我的安排也就算了,还敢喜欢一个女人,你说出去我的脸往哪搁,人家会觉得你有病!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面子,事业,纪绣年目光清澈,都是野心才对吧,我妈是你的野心,我也是你的野心,你当时追求我妈,不就是因为江家在部队里有实权,至于我,你希望我是什么呢,是政治联姻的筹码吧。 纪长宏一拍桌子:别把事情望你妈妈身上扯。你实话实说,你这种态度,是因为周琅又回来了吧。 跟她没有关系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您不用紧张。 那这几次给你介绍的人,你去见了吗?一个都没有! 纪绣年忽然问:您找了她的麻烦,是吗? 你听谁说的? 爷爷说的,你打电话让人约谈了周氏企业。 纪长宏有一会没说话,阴沉着脸:是又怎么样,我只要想找她的麻烦,随时可以。 纪绣年神色依旧平静:你永远自大、自负、自以为是。以前让周氏濒临破产现在还是这样,您从来都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纪长宏冷喝一声:站住。 纪绣年脚步不停,只淡淡说:可现在她跟以前不一样,就当是我对您的提醒吧。 按照约定的时间,周五晚上纪安扬回段家,尝试度过一个周末。 纪绣年拒绝了段嘉亦过来接人的要求,自己开车送纪安扬过去。 临出发前,纪安扬低声说:我饿了。 冰箱里只有速冻饺子。 嗯,可以。 纪绣年看他一眼。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俊秀挺拔,以前是个到处哭着找妈妈的小可怜,一眨眼是大孩子了。 她没说什么,到冰箱里拿了饺子,煮了两碗,一人一碗。 热气腾腾上浮,都没说话,一片安静。 吃完饺子,纪绣年站起来:走吧。 态度极其干脆利落。 纪安扬反而犹豫起来:我想起我有个东西没带。 去拿吧。 很快少年下来,手上抱着一个盒子。 纪绣年没去问他拿了什么,只点了下头:走吧。 车开得很慢。 纪绣年开车时一向不爱说话。 就只是专心开车,目视前方,心无旁骛。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也偏着头看向窗外。 半个小时后,车停下。 段嘉亦等在门口。 他穿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里面配银灰色毛衣和白衬衫,气质极佳,很绅士的先替纪绣年拉开车门:辛苦了,纪教授。 纪绣年淡淡一点头。 目光落到刚从车里下来的纪安扬身上:安扬,你到旁边等会。 纪安扬没动,冷冷地盯着段嘉亦。 段嘉亦笑如春风:去吧,我难道还能对纪教授做什么吗? 纪安扬抿紧唇,转过身,走到了马路对面。 纪绣年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然说:你要好好对安扬。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没道理对他不好。 清然说,你不喜欢他。 一向温柔含笑的浪子此刻神色怅然:她还说了什么我可以知道更多关于她车祸的细节吗? 纪绣年看向半空,视线也显得空然。 曾经刻意遗忘的回忆,如今一帧帧闪现。 那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和时光。 在父亲的精心安排下,她见证了昔日恋人的婚礼。 那之后的两年,她出国修学位,权当散心。 她是从小就只知克制内敛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放肆,甚至连买醉都不会,无法靠酒精、烟草来麻醉大脑,只能静静等待时间冲淡一切。 那时候她白天上课,在图书馆看书,处事大方得体,待人温和礼貌,依旧是整洁有序,温柔清雅的人。 没人知道她夜晚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一刻神父庄重宣告,曾经许诺永远爱她的恋人为她的新娘戴上戒指。 于是整夜睡不着。 程清然是她在医院认识的病友。 她来找她,说要开车自驾游带她散心。 可程清然那时情绪也不稳定,她事先未曾察觉,直到在途中遇到塌陷事故。 意外发生的那一瞬间,程清然推了她一把,也救了她一命。 后来在医院,程清然依旧笑的潇洒自在:我这辈子没什么后悔的爱了个顶帅的男人,睡了他,抢在他厌倦我之前抛弃了他,扬扬也很乖倒是你啊,你还有牵挂,去看看她吧。 纪绣年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曾经有一瞬,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在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没想到心底深处忽然涌现强烈的牵挂和不舍。 短短二十余年的经历如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 最后定格在那张明丽含笑的脸。 纪绣年,你怎么天天在我脑子里转啊你! 哎,你怎么这么好看啊? 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年年,我永远都爱你。 于是她轻轻点头:我去找她。 那时程清然目光渐渐空洞,说完那句话后似乎再也说不出来其他的。 她握着好友的手,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平静地流泪:以后阿姨我会照顾,为她养老。安扬以后是我儿子。清然,你放心。 纪教授? 抱歉。 纪绣年陡然收回思绪,眸光微闪,面容却冷淡:清然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嘉亦没有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却并不意外:那我们做一次交换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情? 是关于周琅和我堂妹你知道我堂妹是谁吧,她叫段嘉如。她们 纪绣年垂下眼睫:我猜到了。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大概不用你告诉我了。 段嘉亦笑了笑:别急,我猜你只知道事情的一半,大概未知全貌。我保证我提供的信息是完整的、有价值的。现在,你能考虑把清然说的话告诉我吗?她真的没给我留下一句话吗? 清然说,她下辈子不想再遇到你了。 现在,你想说什么,请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6点半7点左右 第41章 周日晚上。 按照约定时间, 纪绣年去接纪安扬。 没想到她到了段家,等着她的是段嘉亦。 抱歉,安扬正在参加一场舞会, 他让我跟你说,下周先不回去,明天司机会送他去上学。 他人呢,让他自己跟我说。 段嘉亦毫不意外地笑了下,拨通一个电话:安扬, 纪教授来了。 纪绣年:安扬, 什么时候回家? 电话那端能听见悠扬悦耳的音乐声, 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抱歉我这周先不回去了。 是你自己的决定? 嗯舞会很好玩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 他的声音有些哑,语气迟疑。 说着说着就想起那天纪长宏跟他说, 他不仅影响她的生活, 甚至影响了他们的父女关系。 纪绣年果断挂了电话。 她神色不太好看:段先生真的没对安扬说些什么吗? 没有, 段嘉亦摊手, 以我的名誉发誓。 纪绣年点了下头:我先走了,再会。 纪教授,段嘉亦的笑声从后传来,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难怪清然以前非常喜欢你这个朋友。 他还能想起前几天,他和她的对话。 他怀着歉意说, 他才知道, 周琅是她前女友。 他告诉她,周琅曾与段嘉如结婚, 不过婚后两年就办理了离婚手续。 由于国内同性可婚法律并没通过,结婚没人知道,不过更有意思的是, 离婚也没人知道。据说她们结婚是段嘉如主动要求的,至于为什么离婚,他不清楚。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现在周琅对段嘉如并无感情。 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震惊和错愕,没想到这人目光依旧澄净如秋水,神色淡淡似云烟,静静地说:我知道。 他忍不住好奇,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毕竟他是因为一直提防着段嘉如,请了私家侦探盯着她很久,才发现了她的秘密。 纪绣年没理他。 今天,他忍不住又问:纪教授,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纪绣年语气淡淡的:那你先告诉我,你对安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段嘉亦忍不住笑:我真的发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要怎么才肯信我? 纪绣年静了一会才说:知道了。 那我的问题? 我能感受到。 嗯? 第一,她有独身一人的特质,没有牵绊,来去自由;第二,我进过她家,干净整洁,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第三我了解她。 了解她,也信任她。 她知道周琅是个责任感和道德感很强的人,从小家庭和睦,父母感情甚笃,周琅绝不会不尊重自己的妻子,也不可能违背原则,更不会将她放在那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在第一次去她家之后,她就大概有了这个猜想。 至于段嘉如几次三番的试探,都在映证她的观察。 后来她在父亲书房找到周琅的调查资料,那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已经确认离婚。 否则她也不会容许自己片刻的动摇,更遑论踏过道德底线一步。 段嘉亦忍不住笑:纪教授,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比起自作聪明、锋芒外露的段嘉如,他还是更喜欢这种沉敛克制,却又洞察一切的人,看似和善柔弱,实则冷静坚韧。 纪绣年倒是反应平平:谢谢你的赞赏,再会。 乐城给出的答复很令人意外。 定制镯子的那家店说,最近没有相关记录。 周琅想了很久:不是最近,我想想从今年8月到现在。这款很久以前做过一对,因为时间太长磨损了,我自带图纸去重新做的。还有,我记得这家店是全球连锁的,让他们帮忙查一下所有店面的情况。 乐城犹豫着说:那周总,这么一来要查看的数据很多,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复您了。 没事,不急这几天。 挂了电话,周琅摸了下额头,有些发烫。 入冬以来,她总容易低烧,不过也不碍事,她都习惯了。 她看了眼时间,正好,没迟到。 在连续一个多月的忙碌后,展厅布置完成。 郝书游向段嘉如借了几个员工,再聘请了专业团队来拍vcr宣传片,通知了全体老师到场,她也抽了时间过来。 段嘉如正好下车:周琅,你也来啦。 周琅把车锁上:嗯,刚到。 她目光在她身上一瞥而过,落到她手腕上,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段嘉如感觉她的神情有些怪,我今天穿错衣服了吗? 周琅笑了笑,眼神有些深:没事,进去吧。 她没那么急躁,在没证据之前,一切都要如常。 段嘉如跟郝书游聊天,周琅跟她分开,走向一旁,跟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聊了起来。 这边,这里光线不好。 她绕场转了一圈,眼前有些发晕,昨天早上就低烧不退,刚开车贪凉吹了点冷风,现在头晕脑胀,倒没别的症状。 她别过脸,轻轻咳嗽几下。 要纸巾吗? 纪绣年递了两张纸巾过来。 周琅接过:谢谢。 她当然想问那只镯子的事情,但此刻此地明显不适合问,更何况她不知道纪绣年是否清楚这件事,于是忍住了:你到旁边休息吧,我看这里的光线和角度都有问题,得让他们调整一下。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工作吸引过去:这边,再开一盏灯,那边那盏关掉。 纪绣年站在原地没动,看到她鬓边碎发被汗水打湿了。 室内暖气开得再足,应该也不至于流汗。 再仔细看,脸颊上的红分明不像是化妆的红。 分卷(36) 不远处,段嘉如笑着叫她:纪教授,现在需要你配合拍摄了。 纪绣年走过去:要开始了? 还要一会呢,段嘉如正看着周琅,笑着感慨:她总是这样,这么喜欢给自己揽事,但是什么都做的很好。 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亲昵和骄傲。 可这不是段总负责的事情吗? 是啊,段嘉如眼眸弯弯,笑着看向她,那她可能是想主动替我分担吧。 纪绣年语气淡淡:所以你在这里闲聊,让她在那边忙碌? 你纪教授怎么这么说? 我说错什么了吗? 纪绣年一向温和沉静,从不说一句重话,此刻声音依旧平静宁和,却也因此更显嘲讽:段总没做自己应做的事,这是什么值得就骄傲的事情吗? 她连她生病都不知道,还在得意什么? 段嘉如:你这么说 纪绣年不愿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算了,她不想评价别人的所作所为。 段嘉如停在原地,生气之余有些不解,忍不住喃喃自语:奇怪之前不管怎么样她都不生气,今天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周琅正在指挥一个助理做事,被人拍了下肩膀:你到旁边去。 她平时最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回头见到她,也不生气:怎么了? 纪绣年:我对这里比较熟悉。我来安排。 可是 你过去。 周琅挑了下眉。 她竟然从纪绣年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命令的口吻,罕见地带着火气。 谁能惹纪绣年生气? 她甚至觉得很新奇,但很果断地一点头:好。 纪绣年很快开始安排一切。 周琅坐在旁边,靠着窗,差不多睡着了。 恍惚间感受到有手掌在她额头上一触而过。 掌心温热,指尖微凉。 她是被纪绣年叫醒的。 醒来时鼻尖还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定睛一看纪绣年站直了,近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琅笑:我好像睡着了。 纪绣年没笑,神色说不上愉悦,将一个塑料袋放在她旁边,离开了。 周琅打开塑料袋,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唔感冒药。 周琅愣了一下,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干净,柔软,余温犹在。 第42章 三天后, 周琅收到乐城的回复。 在查询完多家门店的销售记录后发现,九月底有人定制过相似的手镯,拿的图纸竟然跟她的相差无几。 那位顾客是段嘉如。 有薛以凝的话在前, 周琅本不该感到意外。 可此刻仍旧不解,段嘉如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的这件事。 她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 如果不是段氏现在持着周氏5%的股份,而周氏也为段氏的产业提供着技术支持和平台支持她可能都不会再跟段嘉如见面,更想不清楚她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正巧今天有个合作要去谈。 她决定去见她,当面问清楚。 到了约定时间, 段嘉如没过来。 周琅一向不喜欢等人, 对不熟的人尤其没有耐心。 如果今天不是有事要问, 她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半个小时后,段嘉如推开会议室的门, 见她还在, 露出惊喜的表情:周琅?没想到你还没走。 周琅点了下头:嗯, 谈工作吧。 段嘉如也坐下来, 声音低柔:抱歉我刚跟几个股东吵架了,情绪不太好。 她说着说着,突然声音哽咽,眼波朦胧:我哥他联合了好几个股东我好担心我以后被他赶出家门。 周琅看着她:别哭了。 我我真的担心 如果你继续哭,我就先走了。 段嘉如一怔,含着眼泪看她:你 周琅:你调整一下状态。 段嘉如眼泪止不住:抱歉, 我我一想到家里这个情况, 我就控制不住。你知道,因为我妈妈的原因, 我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认可我,我爷爷也受他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跟我说话。 周琅:我来找你谈工作, 不是来听你哭的。 段嘉如声音低哑:我以为我们算朋友的,对朋友倾诉也不行吗? 周琅语气平静:我听你跟我说你家人是怎么对你不好,你堂哥是个厉害角色,听你哭诉。可是我想,成年人的体面是自己吞下自己的眼泪,而非在别人面前软弱。 而且,我把你当很好的合作者勉强算半个朋友,可是你真的有真诚对我吗,嘉如?就比如现在,你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你拿眼泪来算计我会为你心软。可惜的是,我无动于衷。 段嘉如挂着眼泪,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当然不会。 你只对一个人心软。 周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一起合作。 但她不会跟聪明却不真诚的人成为真正的朋友。 段嘉如笑着擦干眼泪:好吧,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狠心。 周琅笑着摇头:我不是狠心,最起码没有你狠心。 段嘉如笑:那我把这句话当作称赞好了。 周琅:先聊工作吧。 段嘉如嗯了声,逼迫自己继续专心工作,很快聊完一个项目,笑着问:中午一起吃午饭吗? 不急,我还有事问你。 嗯,什么事 周琅拿出那对镯子,语气笃定:你定制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段嘉如怔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查了他们的销售记录。 不错,是我订的。 为什么,不要跟我说只是因为觉得好看,不要把我当傻子糊弄。 段嘉如沉默许久,笑意渐渐淡了:我见过你戴这只镯子,想跟你戴同样的款式就算是自己欺骗自己也可以。在这种事情上你总是如此敏锐。那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意呢? 周琅扬了下眉:我很意外,你会这么想。我们之间原本就是合作,更何况早就结束了。十几年了你怎么突然冒出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 段嘉如当然知道她们是假结婚。 她第一次找周琅,周琅听她说明来意后,笑容近乎嘲讽:联姻?假结婚干嘛,拯救世界吗? 后来也不知道周琅怎么就松动了念头,竟然真的答应了。 最初她对周琅当然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有次她生病,母亲在国内不能过来,是周琅送她去医院,找了特护陪着她。 她才发现,这人说话确实不算好听,但为人真实而可靠。 这么多年,只要跟周琅合作,她都格外安心。 她一直以为,她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在见到纪绣年之前。 她始终很难想象周琅看向纪绣年的眼神。 像看着某件失落已久的珍宝,无时无刻不想要靠近触碰,却总是悄悄收回手,无声无息地守候。 周琅神色冷淡:所以你的心意是什么呢,是一边说着喜欢,一边跟你那些小模特纠缠不清吗?抱歉,我无法理解。我想先请你对感情抱有尊重的态度,再来谈感情。 你是觉得我花心? 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随你怎么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以前是我的错,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段嘉如看着她,忽然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为你收心。 谢谢,跟我没有关系,周琅态度礼貌却又无情,我一生只对一个人有情。 最专情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的。 她们认识这么久,周琅说这句话,竟然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段嘉如似毫不意外地,偏过头笑了下,像是嘲讽:一生周琅,这个时代太快了,没有人敢谈一生。 周琅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我只问你,你跟纪绣年说过什么? 段嘉如笑意依旧:什么都没说过,不信你可以去问她。我跟你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对她说? 周琅选择今天来问她而不是纪绣年,看来她们之间大概还有隔阂,她才不会说自己做了什么,更何况,她原本就没对纪绣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是吗,周琅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站起来,那今天就到这里。我想我们已经聊的很清楚了,祝愿你找到一个能共度一生的人。 周琅! 段嘉如站起来叫住她。 周琅回眸,依旧淡淡的:等这个项目结束后,两家公司解除合作关系。我买回你手上的股份,你支付专利费用,我们撤出技术支持。 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没有一点关系了。 今天是宁大的一百二十年的校庆。 按照学校的安排,每个学院都要抽调教职工协助举办校友日活动,接待校友,举办校友日活动。 方寻鼓着脸抱怨:郝院长也太欺负人了吧,天天把事情交给你。纪老师,我觉得你需要反抗! 纪绣年正在看一本宣传图册,低头翻页:没事,反正我也挺清闲。 以前还要带安扬看病治疗,分心的事情很多,现在她一个人自由自在,也需要拿工作把生活填满。 方寻继续絮絮叨叨,过了半天才说:可是瑶瑶约我去听音乐会都听不了了 纪绣年笑着说:那你不早说,铺垫那么多行了,你先走吧,知道你们贪玩,赶紧去吧。 方寻脸红: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忙。 她帮忙收拾完材料,走之前看了看天气:感觉又要变天了,这几天北方冷空气南下,说要降雪了。 纪绣年低着头检查名单:嗯,今年的第二场雪。路上小心。 艺院安排的校友日活动是给校友们重新上一节以前的课,安排了绘画、舞蹈和声乐课。 教室里学生志愿者布置好一切,学院也特意安排了相应的老师,准时上课。 纪绣年检查完材料,在几个教室间逛了一圈。 绘画课的老师就是上次给她贺过寿的赵老师,老太太退休多年,今天主动报名来上课,见到她时招了招手。 纪绣年走过去:您坐,别累着了。 赵老师笑容慈蔼温厚:也行,你去看看他们画的怎么样。 她嗯了声,转身走了几步,正好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睛。 周琅抬起手,手指在半空中招了招,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纪绣年点了下头,从她身边走过,检查起他人的画作,碰到同届的老同学就简单寒暄几句。 只唯独把周琅晾在一边。 等她沿着过道往讲台走时,才被一把拉住衣服。 纪教授,周琅仰着头看她,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不指导我一下吗? 纪绣年摇头:你的水平比我高,指导不了。 那你都不看一眼吗? 纪绣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画纸。 一个不大的房间,窗外天空上挂着月亮,月光漏进来。 黑暗中两道背影,隔在其中的是明晃晃的月色,有如银河。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夜晚。 也感受能看出笔尖倾泄而出的情愫。 画的不错。 她只给出这么一句评价。 周琅把画笔和画纸都收起来。 等校友活动结束后,她在旁边看着纪绣年忙完,等到她往校门外走,也立刻跟上。 纪绣年听到脚步声:有事吗? 感冒药吃了,谢谢你的药。 买多了剩的在车上,顺手拿来而已。 周琅问:我要怎么谢你? 纪绣年摇头:举手之劳,不必谢。更何况你为学院做了很多事。 周琅挑了下眉,没再多说。 天空上飘起雪花。 今年的第二场雪。 周琅伸手接了接雪花,轻声说:下雪了。 以前她最讨厌下雪天,现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雪花簌簌地落下,世界也静悄悄的。 纪绣年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琅在想着那个镯子。 结婚又离婚这件事她不想听到纪绣年一句轻描淡写的不感兴趣。 她不会给她回避退让的空间。 她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最起码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安静相对的时光,清清楚楚,说个明白。 她偏过头,收敛思绪,随口问:今晚有个饭局,我师兄叫我跟你一起过去,没忘吧? 纪绣年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做副院长后,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以前更加自由,她主导了课程设置改革,改变评分办法,可是推不掉就是这一类事务。 没办法,毕业生作品展需要联系不同的合作方,拉赞助也好,增加宣传也罢,都是必要的。 分卷(37) 嗯差点忘了这件事。你也过去? 不然呢,有很多都是我认识的朋友,我不去的话,你们能谈得妥吗? 也是谢谢。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这半年周琅耗了多少时间在宁大这边,有目共睹。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离宁大不远的餐厅。 来人大多认识周琅,也很给她面子,问问她在宁大做客座教授要不要上课,如此云云。 纪绣年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不擅与人交际,庆幸的是今天也不需要她跟人喝酒聊天。 周琅不想喝的时候也可以完全不喝喝,别人给她满上一杯,她和颜悦色地笑,说话也很客气,但自始至终只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间劝别人喝了好几杯。 她时不时看纪绣年一眼。 其实今晚可以不用让纪绣年过来的,都是她的私心。 纪绣年被满桌酒味醺的头脑发晕,出于礼貌,控制住自己不要皱眉。 坐在她右手边的西装男人,系着颜色花俏的领带,不仅自己喝酒,还靠过去想给她倒一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酒液滴了几滴到纪绣年手背上,然后笑着说:哎呀,教授,我给你擦擦。 说完那人拿着纸巾,手也落下来,只是还没靠近,就被用力推了一下,没坐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周琅杀气腾腾地看着这傻缺,二话不说,捞起一杯酒直接泼他脸上,而后抓住纪绣年的手腕就往外走。 身后那男人往外追了几步,郝书游也在叫了几声,可周琅没回头,神情紧绷,一路拉着纪绣年到了大门外。 纪绣年尚算平静:不碍事,谢谢。 周琅不吭声,从包里拿出纸巾,捉住她手掌,从手背到指尖,一点一点擦干净。 比之前的擦拭要更仔细小心。 只是擦着擦着,她的动作缓了下来。 这原本就是第二次她给纪绣年强制消毒了,可之前快速结束的时候并不奇怪,慢动作的擦拭却忽然变了意味。 很轻易地让人产生那些奇妙的联想,也唤醒某些遥远的记忆。 路灯的光芒昏黄而暧昧。 两双干净白皙的手,白玉般干净的指尖交织在一起,温软,修长,干净。 随着动作的放缓,周琅感觉到,纪绣年在那瞬间身体僵住了。 像是捕捉到了某种诚实的信号,脑子里甚至有声音在叫嚣:亲她。 亲她一下,她可能会给出更诚实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今天请室友吃饭,更得晚了哈 明天白天坐高铁,晚上更新,么啾 第43章 不过瞬间, 理智就拦住了她。 周琅偏过头,没话硬憋出一句话来: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看手相? 怎么,不相信我啊, 我有个朋友专门给人看手相的,我跟着学了点。 纪绣年嗓音发涩:看什么手相,你松手这么多人呢。 她只是这么一说,却没想到这么多人戳到了周琅哪根反骨。 原本都要松手了,周琅一把握住她指尖, 递到唇边, 一口咬住了! 纪绣年唔了一声, 本能地睁大眼睛,有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周琅在她食指指节上用力咬了一口。 动作肆意大胆, 眼神利落果断。 就跟她人一样, 平时有多正经, 可疯起来的时候, 可以完全疯狂,热烈而不顾一切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 不过数秒后,她又似乎终于感觉咬得太狠,像是补偿似的,舌|尖柔软地弯曲着, 在指节上摩挲而过, 动作轻柔地像在吃夏天的第一口冰淇淋。 雪下下停停,六角冰晶旋转着从空中坠落。 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 行人。 灯光斑斓,喧嚣热闹。 可纪绣年却感觉自己坠入了某个不知名的梦境里。 红唇,白玉般的手指, 指尖上传来的热度。 明明眼前都只有周琅,可耳尖又清楚的捕捉到行人说话的声音,笑着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 于是她从梦境醒来。 不知恼怒和清醒究竟哪一方占据了上风,她清丽脸颊上浮现绮丽红晕:你咬我干嘛? 周琅看到她清亮眼眸里的水光,终究留了几分理智,最后用力在她指尖上咬了一下,留下了很深很重的牙印,才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笑得非常欠打:我昨晚做梦,梦里你咬了我一口,刚才忽然想起来了,当然要报仇了。 完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可纪绣年却觉得这好像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以前也是这样的。 有次周琅做梦,梦见她接受了一个男生的告白,为此神神叨叨好几天,委委屈屈,又不敢让她发现。 不远处传来郝书游的声音:周琅!纪老师! 纪绣年把手别到身后,朝郝书游走过去。 郝书游对纪绣年笑了下,有些歉疚:抱歉纪老师,早知道这种场合就不叫你来了。 说完他瞪了周琅一眼,都怪这人,非要他把纪绣年也叫上。 纪绣年眼睫低垂,在路灯下有种游离的恍惚:没事的就滴了几滴酒,也没碰到。您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介意。 郝书游跟她聊了几句,给她拦了辆车:纪老师,注意安全。 隔着车窗,纪绣年对他点头道别。 根本没去看周琅一眼。 等车开走,周琅露出一点笑意:行啦师兄,我叫个代驾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郝书游瞪她:你还笑!刚才泼了人家一脸酒,甩了脸子就走 我又没做错 我没说你错了,只是觉得你性子还是太火爆。以后这人怕是要在商场上找你麻烦了。 没事,见招拆招,我又不怕他。 周琅眼眸微弯,纤细浓密的眼睫开成一把小扇子,愉悦而不自知。 她手上勾着钥匙,朝他挥了挥手:好了师兄,赶紧走了。 郝书游打量着她:你刚不是还很火大吗,怎么现在又很高兴? 周琅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高兴,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郝书游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分明不太相信,隐约感觉到跟纪绣年有关系,也没多问:行了,我也准备走了。 他身上有种作风端正的老派知识分子特质,与人相处的第一原则是尊重,哪怕周琅是他的师妹,在她不跟他多说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主动问询。 周琅转过身,才慢慢抿了下唇,手指在嘴唇上拂过,又反向擦回来,慢悠悠往前走。 到了家,纪绣年才看到手机上的一条未读消息。 纪安扬发的,问他的吉他现在放在哪里。 她回了个电话过去,纪安扬没接。 挂了之后回短信,说正在上钢琴课。 于是约好明天给他把吉他送过去。 看起来他还没有回来的打算,明明最初说的只回一个周末。 纪绣年盯着手机屏幕。 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后心绪平息不少。 只是手指上的牙印依旧清晰可见,碰一下还会有些疼也不知道周琅究竟是下了多大力气。 她拿了本枯燥的工具书看,无趣的文字总能唤醒睡意。 就这么靠着床睡过去,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似乎是在夏天,在小岛上。 风中有花香,耳边是风声。 白玉般的纤长,就这么勾着她不放。 进进出出的姿态风起花开。 明明已是冬天,纪绣年却感觉自己就在夏天,湿热的空气包裹着皮肤,激起一阵隐形的战栗,叫人无可遁形。 夏日的晚风将这阵燥热吹散,四周却起了大雾,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雾气凝结成水珠,缓缓落下,一声难耐的吟哦,幽幽的传出来。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恍惚间以为窗外下起了雨。 雨声淅沥,敲击着半掩的窗户。路灯的光芒透过窗户落进来,半昏半暗之间,映照出床榻隆起的弧度和主人染湿的碎发,雨声和着衣料摩挲时的声音,渐渐低微了。 梦境中的雨终于停了。 一盏灯陡然打开。 纪绣年坐起来。 呼吸有些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被子凌乱的皱成一团,指尖还在轻轻颤抖着。 她掀开被子,趿着拖鞋走到镜子前,镜中人的眼睛异常灼亮。 纪绣年抬起手,横起手臂遮住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换洗的衣物,转身进了浴室。 翌日。 学院开学期末的总结会议。 周琅原本可以不来的,但正好算了算时间,推掉两个不那么重要的会,刚好能赶上。 顺便问问昨晚被咬了一口的人,现在还疼不疼。 她到的时候稍晚,会已经在开了。 进去时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郝书游朝她点了下头,指了指位置,是个靠边的椅子。 周琅难得坐在这种角落里,也很乐意。 正好光明正大地打量某人。 纪绣年坐的离她很远,正在跟方寻说着话,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她一眼,干脆利落地把头低了下去。 周琅毫不意外。 单手托住下巴,姿势也放松。 没想到纪绣年又抬起头看了她一下。 正好撞进她的目光里,于是立刻低下头。 周琅挑了下眉。 做什么? 一朝被咬,十年怕她? 她再闲得没事,也不会每天好端端地咬她啊。 等会议上半场结束,周琅站在走廊外,叫住她:纪教授。 纪绣年站住:有事吗? 周琅语气放的很慢,唇角勾着笑意,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今天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一直看你。 别否认,我数数啊,被我抓到四五次了吧。 每次她都知道。 慌慌张张的,根本不像纪绣年平日的样子。 纪绣年没说话。 周琅看着她。 目光落到女人轻轻咬着的饱满红唇上。 正好方寻从后面来,叫了她们一声:纪老师,周院,我点了咖啡,要一杯吗? 纪绣年点头:我要一杯,谢谢。 说完她松了一口气,从周琅身边侧身走了过去。 被方寻一打岔,没问出来所以然,周琅也没着急,悠悠然进了会议室,坐回了她一贯坐的位置。 方寻又被抓来做会议记录,且岑瑶这周出差不在,只剩她一个,做着无聊的文字工作,难免心情不好。 中间休息的时间很长,她一边冲咖啡,一边挪了位置到纪绣年旁边,总算找到人吐槽了:纪老师,这天天开会开的 纪绣年知道她最近实在辛苦,想了想:之后我跟院长提议一下,请个合同工来帮忙。 方寻眼睛一亮:纪老师,你太好啦! 只要纪老师开口,郝院长不同意也没事,周院肯定会同意的。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正想着不知该怎么感谢她,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纪绣年的手,惊呼一声:呀!你的手指怎么了? 纪绣年有些没来由的心虚,下意识把手指蜷缩起来,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要显得平静,唇角勉强勾出一点笑意:嗯被狗咬了。 这已经是唯一体面而合理的说法了。 啊!方寻惊讶的愣住了,语调上扬,不是,怎么好端端被狗咬了呢?流血了吗,纪老师你打狂犬疫苗了吧? 她太激动,声音太大,落到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的周琅耳中。 原本低头看着文件的女人陡然抬起头,雪亮锐利的目光投过来,在方寻身上停了半秒,就锁定到了纪绣年身上。 目光落在她右手指尖。 纪绣年也抬起头,看见她盯着自己指尖看的神情,不自在地偏过头。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今天就没有办法直视周琅。 周琅目光深深地盯着她。 难怪今天要看她这么多次,敢情是在心底骂她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  # 论聊天频道的错位 年(脸红):昨晚我那啥了 琅(生气):她骂我是狗! 今天坐车热晕了,晚上写的稍短哈,明天会早点更新啦,至少更5k,保证! 感谢月底前给我投喂地雷和好多营养液的小宝们,mua! 第44章 无端地被骂是狗, 周琅当然想跟她好好算账。 可没想到,会一开完,纪绣年走得比谁都着急。 纪绣年从会议室里出来, 穿上白色大衣,戴黑色呢子软帽, 一边系紧腰带一边走得匆匆。 周琅追上去,拦住人, 笑眯眯地问:纪教授,你骂谁是狗呢? 纪绣年别过眼:那我能说什么? 压在帽檐下的雪白耳廓隐约发烫。 她此刻非常不想面对周琅。 周琅想了想, 决定不跟她再纠结这件事。 反正昨晚确实是她有些狗。 她不说话, 纪绣年走得更快, 三步两步就把她扔在身后。 还疼吗? 她想了想, 还是问。 纪绣年回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深。 像怪罪她昨晚好端端地咬人,却又像是某种欲语还休的嗔怪。 周琅怔了下。 她盯着她的背影好几秒, 也没想明白那眼神里藏了些什么。 只觉得自己的心怦地跳了下。 她开车离开宁大, 正好接到弟弟的电话。 又在学校里闯祸了? 姐瞧你这话说的,我除了闯祸就不能做点好事吗? 分卷(38) 嗯,那你做什么好事了? 打球的时候拉了同学一把,他没事,我脚崴了, 软组织挫伤没大事, 就是想说, 元旦出去玩的计划要推迟了。 周琅松一口气:以后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迟早被你吓死。行了,出去玩往后推半个月,刚好你们放寒假了嗯对了, 你记得问安扬他那位阿姨能不能过来?我要安排乐城订票了。 少年在那边说了句什么,才答话:行啊他在我旁边,说可以的。 周琅:嗯我知道了。 她想把纪绣年完全规划进来。 她要告诉她,关于结婚这件事。 旅途中间总能寻到一个合适的时候,跟她单独相对。 比之前约定时间稍晚,纪绣年才到段家:抱歉,学校有事耽误,来晚了。 段嘉亦等在门外,他从车上拿下一把吉他和几本书:没关系,纪教授你很守时,我也刚出来。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跟我说一下,我开车去取就好了。 纪绣年摇头说不必:我顺路。 段嘉亦点了点头:我去接安扬了。 他似乎真的很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孩子的事情很上心,说不上无微不至,但纪绣年每次过来都能见到他。如果不是以前听好友说过,婚后段嘉亦仍与异性疑似暧昧,怕是很容易被蒙蔽。 等他的车先开走,纪绣年才准备掉头,正好被拦下了。 段嘉如敲了敲车窗,笑容优雅得体:纪教授,原来你就是收养我大哥儿子的人啊 纪绣年摇下车窗:我的儿子。 见到她,可以说是很意外,也可以说一点都不意外。 段嘉如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吧,随你怎么说。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用再避讳你了。 纪绣年语气淡淡:你想说什么? 段嘉如笑着邀请她,像是有备而来:纪教授有没有时间,下车聊一聊吧。前面就有一家咖啡店,还在营业,进去坐一会? 纪绣年没有拒绝。 片刻后,她们坐在临街的咖啡店。 彼此相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清楚彼此的来意。 纪绣年没动:有什么事,请说。 段嘉如拿银质小勺轻轻搅拌咖啡,发出清脆声响,她的声音也优雅悦耳:纪教授,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事吧? 有话直说。 我请你离周琅远一点。 纪绣年静静看着她:你以什么立场来说这句话? 立场? 段嘉如似有些好笑般的,捂住红唇,实不相瞒,我是她的妻子。只是因为国内同性可婚法律还没通过,我们一直隐婚,但我确实是她的合法妻子。我也知道你是她的前女友,她回国后遇到你,有时难免旧情难忘,但请你尊重我,尊重我的婚姻和家庭。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纪绣年很平静地点了下头,根本没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问她:你们感情很好嘛? 当然。 真的很好? 我们之间的事,怎么才能让你一个外人相信呢?她对我很好,也很爱我。 她独自住在公寓,你们分居。 我 纪绣年盯着她,目光雪亮锐利,似能洞察人心:她喜欢喝哪种类型的咖啡? 没等段嘉如回应,一个接一个问题冒出来。 她喜欢喝甜牛奶还是纯牛奶? 她最喜欢什么水果,这些,你都知道吗? 段嘉如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纪绣年淡淡看着她:没什么意思。只是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不是真正地爱她。 段嘉如忍住发火的冲动,笑着说:可那又怎么样,我依旧是她的妻子。 纪绣年站起来: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妻子,你应该尊重她,爱她,跟她坦诚相对。我当然不想介入任何人的婚姻和家庭,尤其是她的。 纪绣年目光如静湖,幽邃却清透:更何况,你们离婚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干净利落。 段嘉如愣在原处。 过了好几秒才啼笑皆非地一笑:你胡说什么我们 可说着说着,她又卡住了。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无端地闷了一嗓子气。 纪绣年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所以这些日子来看自己三番两次试探,而她静静旁观宛如看了一场猴戏。 她笑容僵在唇角,愈发难看。 纪绣年在帮学生排练舞蹈。 因为是拿到学校元旦汇演的节目,所以现在学院先模拟汇演一次。 只是原定领舞的老师家里出了事,来不了了。 纪绣年在台下看学生的舞蹈,少了领舞后整体感觉逊色不少,走位定了后忽然少了个人,队形很容易乱,整个表演的观赏性和美感都受到了影响。 临时换人基本已经来不及,换舞步重新设计更加不可能。 暂时也不知道换谁才更合适。 郝书游让岑瑶过来看进度,岑瑶也发愁:纪老师,现在这样拿到学校表演似乎 纪绣年点头:现在很难找不到人救场了。 岑瑶拧着眉,想了想问:纪老师,要不你替一下吗? 纪绣年怔了下:我吗 方寻刚搬半箱水过来,替她拒绝:纪老师,你最近太累啦,要不再问问别人吧。 纪绣年还没说话,目光落到台下。 周琅坐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坐姿端正,目视前方,神情认真。 她一向很尊重别人,无论台上是演出还是讲话,都会很认真地看。 她拿起舞裙:我来吧。 方寻惊讶地看她一眼,等纪绣年走了才对岑瑶说:你不知道,这场舞的强度太大了,不适合纪老师的哎她怎么好好地又答应了,不行,我不放心,我到前面去看看。 主持人串场的间隙,周琅盯着幕布发呆,没听清楚报幕的台词。 本来今天过来是找郝书游谈事情的,没想到他临时去开会,把她扔在了办公室不说,还让她帮忙做监工,看看节目排练的效果。 她想着过来看看纪绣年在不在的,座位席上没见到她,又全场环顾一圈,难免有些失望。 其实有些无聊,但出于对表演者的尊重,她努力保持专注,决定看完演出再走。 灯光陡然暗了。 舞台帷幕合上,又拉开。 一束光,落下来。 黑暗中有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如春花初绽般舒展,手腕轻轻柔柔在半空中饶过半圈,紧接着那束光下落,照亮她侧脸,如一朵清雅莲花,清清然然的盛开在黑夜中央。 那光落进她眼底。 周琅陡然坐直了。 没想到竟然会是纪绣年。 那次她还半开玩笑说,让她跳一支舞给她看呢 如果不是上次有方寻确认,周琅绝对不敢相信,纪绣年这么多年从没参加过舞蹈比赛,因为她的舞姿毫无疏于练习的痕迹。 舞蹈几乎跟音乐完美的融为一体。 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种舞她知道纪绣年从小学民族舞,国标,芭蕾以至于各舞种融为一体,有了属于她的特质,清澈,宁和。 像一株开在寂静山谷的花,独自盛放,兀自热烈,最后静静凋落。 有好几次,纪绣年的目光都撞进她的眼眶里。 那里面写满了热爱,又盛着随风起舞的自由。 所以这么多年她为什么除了教学生之外,却很少再跳舞了呢。 周琅偏过头。 眼睛莫名发酸。 灯光全部亮起,如天光乍泄。 舞台上人影交织,而她不必刻意寻找,满眼里都是她的样子。 她的舞蹈里有脆弱的,却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不知是谁先开始鼓掌的,掌声雷动。 台上众人鞠躬谢幕。 周琅盯着纪绣年,发现她下台时差点踩空一级,幸好被后面的学生一把拉住才没跌倒。 她有些不放心,站起来去后台找她。 正好看见方寻匆匆忙忙的背影,叫住她:方寻! 哎呀我现在正忙,有事你找方寻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半,看清楚是她后立刻改口,周院,纪老师不太舒服,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周琅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了? 方寻摇头:说是慢性支气管炎,刚有些喘不上气,说坐着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话间她领着周琅到休息室,敲了敲门:纪老师,我们进来啦? 门推开。 周琅一眼就看到纪绣年坐在窗边,眉心不适地拧着,舞裙还没来得及换,鬓边碎发被汗水打湿,只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她语气刻意放平了些:你脸怎么这么白? 舞台妆,粉打的厚。 像是怕她不相信似的,纪绣年随手摸了下侧脸,指尖上沾着粉,递给她看。 周琅悄悄松一口气。 舞台妆容比平常的妆容更厚重,白炽灯下她脸颊白的吓人,周琅喉头发紧:你哪里不舒服了? 纪绣年的说辞跟方寻说的一模一样:没事,慢性支气管炎,之前跟你说过的。 周琅却像不相信似的盯着她:真的没事?开车去医院看看。 一点小毛病,纪绣年喝了水,也不知道吃了几粒什么药,就跟你有胃病一样,三十岁以后有点小毛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周琅没想到她会拿她的胃病来做比喻。 明明是这个道理,可是听起来好像又不是那样。 真没事? 真的没事。 周琅看了看时间:那你现在回家吗? 纪绣年喝了半杯热水,似乎好了些:我跟我大哥约了吃饭,他的车就停在楼上。 她不愿意多说什么,提着包站起来:我先走了。 态度是非常干脆直接的,拒绝别人送。 周琅想追上去,但她哥哥在楼下,于是忍耐住了,就站在窗边看着她,上了一辆黑色加长轿车。 很快,车开动了。 车窗摇上。 江蔚往上看了一眼:你们的新大楼听说是 嗯,是她捐的。 纪绣年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几乎轻不可闻地咳嗽数下。 怎么了,生病了? 江蔚看她紧紧攥着衣领,把车里温度调高数度,探了下她额头:不烫啊? 纪绣年知道瞒不过他:老毛病了。不说这个了,大哥,我约你见面是要聊聊安扬的事情,他现在去了段家,好多天没回来了。 江蔚一听就火了,暂时忘了刚才的话题:小兔崽子这么没良心?你叫他都不回来,改天老子拿着棍子把他抽回来! 纪绣年摇头说不必:段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似乎结交了不少新朋友,回不回来倒无所谓,我怕他长歪了。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找人看看,他现在是跟哪些人在玩。 行,我找几个人盯着,倒是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了吧? 还可以。 最近跟你爸吵架了吗? 回过家一次,不太愉快,但目前没大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许瞒着我,有事大哥扛,江蔚越说就窝火,想起以前的破事,你爸真不是个东西,因为那病对你妈冷暴力不说,对你也不见得多好 纪绣年揉了揉额角,神色很是困倦。 既没附和他几句,也没拦着他不许他说。 江蔚开车把她送到家。 结束前看她脸色不太好,忍不住又叮嘱她几句:小年,听大哥的,以后不要再跳舞了。 纪绣年笑了笑:不要紧的。 如果不是她在台下的话,就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晚了一点,没写到5000,假期第一天出去溜达去了,劳动节没好好劳动,我批评自己_(:3」)_ 这章留言全部发红包吧 第45章 周末, 周琅在家休息半天。 沈珊边给花花草草浇水,边唠叨她:琅琅,你最近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每天都不见人影,你自己数数, 这个月回家了几趟,今天不是我不许你出门, 你大清早的还要出去。 周琅在回邮件,头都不抬:工作上的事, 说了您也懒得听。 正准备出门钓鱼的周夺回头看了她一眼, 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能忙什么本来工作上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 她还天天有事没事往宁大跑, 真以为他不知道。 他刚开门,周响背着书包进来:爸、妈, 我回来了。 纪安扬很讲礼貌:叔叔阿姨好。 周夺拍了拍纪安扬的肩膀:安扬来玩啊, 你们等会去上吉他课吗?老师教的好吗? 周响咬了一口苹果:别说了,可无聊了。咦,姐你今天也在家呢。 周琅拍了拍沙发,等他坐过来,伸手拧了下弟弟耳朵:叫你跟安扬一起好好学习, 好好上课, 你成天觉得这无聊那无聊的, 到底能做什么事? 沈珊也约了朋友出去做美容, 匆匆忙忙往外走,走之前还不忘数落儿子:永远跟长不大似的,瞧瞧你这样, 以后可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我姐吗! 分卷(39) 周琅没好气地点了点他脑门:你也好意思说。 那也是你惯的。 少年依旧嘻嘻哈哈,大大咧咧。 周琅看着他,目光还是软了下来:出去吧,上你的吉他课去。 说完她又叫住安扬:安扬等会过来吃饭吗?来的话提前打电话,让阿姨多加两个菜。 纪安扬穿了件藏青色卫衣,十分单薄,白色耳机挂在颈间,笑着拒绝:不了,等会下课直接回去了,谢谢姐姐。 也行改成寒假出去玩这事,阿响跟你说了吧? 嗯,说过了。 那我准备订酒店了,嗯定四个人的? 嗯,好。 周琅挥了下手:那你们出去吧。 周响抱起吉他就走,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纪安扬背着大吉他,比他走得更慢一些,忽然问:你姐姐是不是叫周琅啊? 是啊,怎么了? 没事随口一问。 他大概听过一两次周夺叫这个名字。 刚才忽然想起,有次他便宜爹的堂妹打电话,也提到这个名字。他没听清楚究竟说的是什么事情,但语气并不好再加上他对这位姑姑的印象很不好,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不过那次他没听懂什么他决定再听一听。 门后。 家人都走了,终于也清静了。 周琅回了薛以凝一个电话:以凝,我刚在忙,什么情况,说吧。 纪长宏把我们拿下的项目给了别人,现在我有个业内朋友跟我说,那块地有问题。 这属于决策失误,加上之前一些零碎的证据应该只能让他承担经济责任吧?最多给他一个渎职的处分? 是,所以宋祁的意思是,再看他后续动作,如果他不仅把那块地给了别人,还批了钱过去,哪怕他不进去,也会被停职调查的。 他一向刚愎自用,不奇怪。再等等看吧,他早晚自食恶果。 临近年底,工作堆积如山。 一周总算勉强挤出半天,周琅带着公司的财务,到宁大听财务汇报。 毕竟这段时间,她在宁大这边花了不少钱。 这几天工作太忙,她熬了几天夜,低烧又反反复复。 习惯了也还好,并不影响日常工作。 不过盯着屏幕看久了,头有点晕。 不过公司财务业务能力强,责任心高,再加上乐城在旁边把关,也不用太担心。 结束的时候她回办公室。 纪绣年正拿着一份文件出来,见到她时愣了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结课后她已经很少见到她了。 周琅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烧久了头晕,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才认出来是她,说话时带着鼻音:哦来听财务报告。 她穿白色大衣,系灰色围巾,衣服的颜色素净,她的脸色也素净。 又发烧了? 不知道,算吧。 那你现在不回去? 师兄说还有份文件要我签字,我等他来了再走。 纪绣年忙着去交一份材料,看了看时间,顿了几秒,还是侧身从她旁边走过。 二十分钟后,她回来,周琅侧躺在临时起意买的躺椅上睡着了。 纪绣年站在门边,平复着有些凌乱的呼吸,静静看了她一会。 终究还是决定走进去。 脚步放得很轻。 纪绣年俯下身,看着正在浅睡的人。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脸色说不上很好,眼下覆着淡淡青黑,明明化了淡妆,也隐约能看到痕迹。 眼睫轻轻颤了几下,纤细浓密,像弯弯的小扇子。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周琅的日子。 那时候学生社团活动,深秋的夜晚,她们围在一圈,坐在操场草坪上玩小游戏。 活泼好看的女孩子被点到玩游戏,大大方方地走到圆圈中间,被要求完成任务。 而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给她鼓掌,没说一句话。 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女孩很像洋娃娃,皮肤很白,眼睛干净黑亮,穿着裙子得意又招摇,明丽而快乐,一眼就能看出是在丰盈充沛的爱中长大的女孩。 再一次见周琅已经换了样子。 在网球场,绿荫之下,女孩子穿白色短t,浅咖色短裤,弹跳起来的时候露出盈白的腰,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笑容像夏日清风,干净活泼明亮。 而她是千篇一律的枯燥无味,上学的日子能穿得简单就简单,甚至连裙子都不爱穿。 到了后来她们熟识了,周琅才问她,第一次见面是为什么不说话。 她只红着脸,只说不好意思说话,但不清楚理由。 说什么呢,说你漂亮精致像个洋娃娃嘛。 周琅非要逼问,总算问了出来。后来听说她从小只被要求练琴学画练字,从来没人送她娃娃。那年她刚刚二十岁,周琅说生日算一个,过年算一个,要淘够四十个特别好看的一起送她。 可惜没来不及。 纪绣年抬起手,拿指尖轻轻拢了下她的睫毛,只触到一点就很快收回。 没想到正好被周琅一把扯住衣袖。 她明明被烧得发晕,此刻却陡然清醒了,眼睛很亮:你做什么呢? 纪绣年垂下眼睫:看你是不是发烧。 周琅哦了一声。 所以上次她肯定也趁她睡着,偷偷摸她额头了,她没猜错。 那我发烧了,你要陪我这个病号吗? 不了,纪绣年站起来,衣袖轻松地从这位病号的手中滑出来,我的药箱里有感冒药,你喝冲剂吧。 周琅低下头,盯着没抓住的她的衣角。 关门前,她选择不去看周琅低头的神情:我有事先走了,你记得喝药。我刚看到乐助理在外面等,我帮你跟他说一句。 开车回家的路上轻微堵车。 今天是程清然的祭日。 路上,纪绣年跟纪安扬通过电话,他刚下课,坚持要自己打车过去,不用她去接。 纪绣年回家换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打开平时关着的一间书房的门,打开一个三层高的箱子。 箱子里放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东西。 第一层是小学和中学阶段的一些旧物,零零碎碎的,还有大哥给她买的头绳。 第二层放着照片,跟亲人的合照,跟朋友的合照。 最后一层是大学毕业证书,毕业照,学士帽,未寄出的信件以及一个旧手机。 鬼使神差地,她把十余年前淘汰的手机拿出来,充了电。 竟然还能开机。 信息箱里是密密麻麻的已发送。 她不经意地点开一条,写着,今天周一,好想你。 像是被按下了某段回忆的开关键。 她偏过头数秒,平复心情后才把手机重新关机,放回原处。 她把那些旧物、照片、未写收件人的信件都放回去,一一放好。 最后把箱子锁上,只拿了一张程清然的照片。 她开车过去。 外面下着小雪,路上倒没存雪,地面湿漉漉的,道路无声地朝着远方延展。 这是小半个月后,她第一次见到纪安扬。 纪绣年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他。 是他提的要求,问她手上还有没有母亲的旧照片,说他想要。 墓园里沉肃静寂,青松翠柏伫立在道路两旁,无声守护着安眠之地。 纪绣年像是心情不好,眉心微蹙,神色也不好看。 甚至没有心情跟他多说几句,问问他的近况。 她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纪安扬想起自己刚到她家里住的不自在。 后来纪绣年注意到了,一边给他拉上书包,一边说话。 说了很多,他有印象的很少。 只记得她说,没关系的,我爱的人跟别人结婚了。 所以你不会是我的拖油瓶。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的。 所以,你尽管自在。 好像行走人间的她就只是个温良内敛的空壳子,整个人都少了几分人气。 后来纪安扬上课学到一句词叫羽化而登仙,他甚至觉得这句话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适。 那之后因为他身体不好,四处看病,在国内国外辗转,他才觉得她整个人像是被责任和压力硬拽着回到喧嚣人间。 不过这种相处模式一旦定下来,就很难改变,以至于他一点也不知道怎么跟纪绣年沟通。 纪绣年忽然说:到了。 哦我来清理这边的杂草。 按照惯例,纪绣年在墓前放上两束花,一束矢车菊,一束红玫瑰。 都是好友生前最喜欢的花。 纪安扬在清理墓地侧面的杂草。 纪绣年微微闭上眼睛。 总能想起那时候,清然是那么乐观积极的人,躺在病床上也跟她说,去见见你爱的人吧。 那时她已经颓然了两年。 那是她们分开的第四年。 去找周琅吧。 她这么想。 万一呢 万一她离婚了, 万一她过得不好。 然而她看到周琅与她的妻子并行在长街上。 像是刚从某个地方出来,周琅的神情很放松,眼神沉静,似乎在笑。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跟着她们走了一路。 直到见到双方父母,两个家庭,进入一家露天餐厅内,气氛协调,和乐融融。 她过得很好。 那她可以放心了,彻彻底底的。 于是她离开。 就这一眼, 足以把所有的情与爱都斩断。 没什么的,就跟前二十年一样过就好了 可是她发现不是的有的感情那么热烈明丽,却只是一瞬烟花,无声无息间熄灭在寂静夜空。 为此她逼着自己戒断所有回忆和情绪。 搬离原先住的地方,停掉手机号,清空邮箱。 爱也好,恨也好她想,都会在往事的烟波中淡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节点大家能整明白不,两个时间节点~ 上章红包已发 打个补丁:十年前的手机现在能用,hin神奇,家里有个手机是我高一用的,现在十多年还能正常开机 这章有些短,出去打球了,跪地.jpg。明天一定更56k,不更我爬!(骂自己qaq 第46章 从墓园出来, 纪绣年问纪安扬:安扬,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纪安扬:我我再看看。 纪绣年像是终于收拾好情绪,谈起了他的事情:再看看是多久, 是打算回还是不回。安扬,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说, 说话要说清楚,不要模棱两可, 也不要拖泥带水。 纪安扬不自在地低下头:马上寒假了,寒假前会回家的, 我上次跟您说过的, 出去旅游的事情您还去吧, 那之前我会回来收行李的。 纪绣年语气平静:这件事我记得, 答应你是因为你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一定不会拒绝。但是出去玩之后呢,你打算一直留在段家? 我再想想。 纪绣年不逼他:你认真想, 过年前想清楚了再跟我说。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 少年抿着唇, 再度陷入沉默,盯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发呆。 站在路边,纪绣年拉开车门:我送你,上车。 纪安扬却不答应,非要说自己坐公交:时间不早了, 送了我再回去就太晚了, 天黑开车也不安全。 他犟起来的时候很执着, 不管纪绣年说什么都不肯上车, 在路边僵持的时间久了,后面的车按喇叭,示意他们挡道了。 纪绣年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安扬肩膀, 眼神里难得有了责怪:我们把别人的路堵了。 少年转头去跟人道歉,一声抱歉还没说出口,车窗一降,没想到还是熟人,他愣了下,笑着打招呼:周叔叔? 周夺来祭奠一个老朋友,当年要不是他拦着他,他怕是在濒临破产之际做出冲动的事了可惜这位老伙计身体不好,前两年已经肝癌去世了。 安扬? 不好意思周叔叔,我们挡了您吧,马上就开走。 周夺打开车门下车:没事,你这是跟家人一起 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纪绣年身上,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认出了她。 他见过纪绣年不止一次,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分赏心悦目的孩子,像夏日清秀栀子,亭亭而立,清秀大方。 上次临时瞥过一眼,他还没看清她的相貌。 现在,他能清楚感知到时光在她身上的痕迹,依旧是内敛沉静的,只是当年见人羞赧,现在却多了几分静潭般的恬淡豁达。 纪绣年也恍惚一下终于透过时光的迷雾,哪怕这人鬓发霜白,也认出了他。 她嘴唇动了一下,还没说话,见到周夺阴沉的脸,陡然冷静下来。 安扬还在呢。 再多的事情,尤其是当年那些旧事,没必要当着孩子的面来谈。 周夺似也有这个意思,当着安扬的面一分一毫都没显,问了他几句话,才对他一点头:好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纪安扬跟他道别后回来:正好遇上我同学的父亲,我跟人家道歉了。 嗯,你还是想自己坐公交? 是,我坐公交方便。 少年有些讶异她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正好看见公交车停靠站台,来不及再多说:那我先走了,您开车回去路上小心。 分卷(40) 纪绣年点头,看着他飞奔赶车的背影,看到车开走,消失不见。 周夺已然走近,隔了三五米站定。 纪绣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周叔叔。 周夺嗯了声:有空吗,聊聊吧。 纪绣年点头,非常礼貌,指了指对面一栋茶楼:我有私事要处理,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过来。您到楼上包厢等我可以吗? 周夺板着脸:嗯。 纪绣年没有什么私事,就只是站在路边寒风中,静静吹了会风。 她很快也进茶楼包厢:抱歉,您久等了,您喝普洱可以吗 都可以,坐吧。 纪绣年坐下:您请说吧。 态度直接,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丝毫不拖泥带水。 周夺早就有找她的想法,但一直犹豫不决,已经打好了腹稿,可因为刚才见到了纪安扬,重新组织台词。 安扬是你? 儿子。 周夺脸色愈加不好看。 哪怕已经有心理预期了,可他还是很震撼。 如果不是教养使然,他简直想质问她,都有儿子了,还跟周琅纠缠不清做什么? 过了片刻,周夺才消化完震惊和错愕,继续说先前准备好的台词。 前不久,我见到你和琅琅一起,在她家楼下。 嗯,她腿疼我送她一程。 周夺沉着脸:有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本来不该说的,我也不该插手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再我女儿再次为了你发疯。毕竟你们岁数都不小了。 纪绣年没说话,做了个手势,请他继续说。 那时候你们都还年轻,我理解你们不畏世俗的勇气,所以我从未严肃反对过你们在一起。但是你知道,因为你父亲,我的企业险些破产,我冲动之下铤而走险,差点坐牢,幸好我下属清醒,偷偷把我签字的一份文件截留,最后我没犯错。但我的企业被迫迁往海外,无数员工下岗。我的妻子当时是高龄产妇,本来就身体不好,险些被吓到流产。这件事我至今无法原谅。 我也知道,有的事不能怪你。可我想问你,周夺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是真的喜欢琅琅吗? 我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是她单方面的追求你,就连出国,也是因为她的请求,你才答应的。 他不是没见过周琅围着纪绣年转的样子,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心上人,她是从小真诚坦率的孩子,简直恨不得把心都剖给自己的恋人。 纪绣年嘴唇微动,被周夺抬起手打断。 你先听我说完。当时你们相约出国,周琅在机场等你一天,你不来,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你不回。好,她到你家楼下等,那么大的雪,你怎么就忍心让她在雪地里站一夜? 你知道她为了等你在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在雪地里站了一天,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低烧的人都不清醒了,现在每年冬天还经常低烧反复,膝盖也留了毛病吗? 她抱着那个破手机等了你整整一年,不是一天一周一个月,是一年,直到手机被偷,她不得不换号码。 你知道因为那个手机被偷,她难受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吗? 你都不知道。 他轻描淡写地给出结论,话锋一转:可我的女儿是我一生最大的骄傲,她从小跌倒了就会自己拍拍衣服爬起来,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根本不会回来哭,自己就会揍回去。她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一年后她终于清醒,生活早就重归正轨了。 我知道你们或许曾经彼此喜欢,但我始终不相信你到底有多爱她。如果你真的爱她,现在就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纪绣年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没有做到。你的父亲一直小动作不断,琅琅瞒着我,但公司里的老人早就跟我说了,我只是装不知道,你父亲那个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心存侥幸,可我不愿意冒险。 我很抱歉。 你送她回她临时住的那个地方看到那里空空荡荡,可那不是她的家,她有她的家人。 说完他怕纪绣年不死心般地说:她结过婚。 他拿起茶杯,猛地灌下了一杯茶,不知是为了缓解这一番长篇大论后的口干舌燥,还是为了掩饰难以控制的心虚。 周夺观察着纪绣年的反应。 很奇怪的,她没有出现震惊的神情,反倒是很平静地点了下头,轻声说:我知道的,叔叔,您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够好。 她无意为了周夺最后一句话去跟他较真。 她完完全全理解一个父亲的担心。 如果她做的更好,就应该能控制住自己的关心。 如果她做的更好,就不会在周琅一次次的靠近中也想沉溺。 那天她拿指尖触碰她睫毛,像是偷偷触碰别人的珍宝,自责也歉疚。 周夺呛了一下:不是,你 纪绣年唇角微微弯起,笑容依旧得体大方,眼神却有些空落,神情是他读不懂的,像冬日清晨的薄雾。 她笑着跟他说,抱歉,失陪。 她笑着跟服务员买单结账,最后走出去。 她站在路边,淋着小雨。 雨中的背影那么消瘦,肩颈却始终是挺直的,似无声地承担起一切。 奇怪的歉疚和负罪感涌了上来。 周夺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纪长宏调休在家,正在收看一档新闻节目。 没想到突然接到纪绣年的电话,他们父女间联系很少,更不要说是纪绣年主动找他。 他似乎有所预料般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纪绣年语气很淡:您到底对周氏做了什么? 纪长宏推了下眼镜,无端端地笑了下:你想问什么? 您能不能不要 我还没做什么,只是你想她有事,就尽管离她近点。 纪绣年顿了一下:我劝您,不要再这样了,她不是以前二十岁的她了。有的事情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您自己 你担心她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地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纪长宏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只要你不后悔。 电话被挂断了。 纪绣年不想回家,车没有方向地开,正好开到宁大门外停下。 大学的假期都格外的早,宁大早就放假了,今天已经是展厅布置的最后一天。 学院安排了老师和学生志愿者加班加点来完成收尾工作。 方寻搬着箱子出来:纪老师,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啊? 纪绣年说没事:我来看看。 来这里也好与其一个人发呆,不如找点事情做做。 方寻忙里偷闲,一边喝茶一边跟她聊天:纪老师,学院发的礼盒,等会我给你放到车上? 什么礼盒? 哦那个,是周院的合作企业送的,她说有很多,就让我们拿过来分了,每个老师都有。 上次的月饼也是吧。 方寻很心虚地笑了下:这你也知道啊? 纪绣年嗯了声:猜到了。学院从没有发过月饼,办公室负责采购的老师只会发食用油和大米,从没买过礼盒包装的产品。 方寻:好吧,是我没注意到。那你那份要不要啊? 她说着说着就没来由地心虚,总感觉自己在帮着周院做坏事。 不要。 纪绣年的回答很干脆。 方寻:哦行吧。 她也没敢再劝,总感觉今天纪绣年心情不太好。 晚上吃饭依旧是工作餐。 方寻负责点餐。 纪绣年最近很少过来吃饭,意外发现这次的饭菜比之前要好很多,还很合她的胃口。 她看到盒饭上的标签,竟然有详细记录每个人的口味。 再仔细一看,她跟方寻的饭就完全不一样。 纪绣年像是有所预感似的,去找自己那份盒饭上撕下的标签。 方寻刚才吃了一半又被叫去检查设备,正在忙碌。 纪绣年叫她:方寻,现在的工作餐是谁安排的,哪家餐厅送的? 方寻犹犹豫豫,看着她的脸色:嗯这个 说吧,没事的。 是乐助理订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那次周院过来嘛乐助理私下找了我,我就统计了,后来你不是在忙年底检查的事情没过来嘛,也没吃上。 没来由地,她快要心虚爆棚了。 纪绣年静静听完了,没说什么,点了下头:你去忙吧。 方寻想多说什么,奈何其他老师叫她过去搭手。 你去吧。 纪绣年再次强调,神情平静看起来好像也不是生气。 方寻才不放心地走了。 过道上空荡荡的。 忙碌的人们都走远了。 她站在原处。 刚从盒饭上撕下的便签纸攥在手心,慢慢展开。 多加辣椒。 她爱吃笋。 不要香菜。 这么无声无息地多久了呢。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不够平静,不够狠心。 又何尝不是在纵容着周琅一次次的靠近。 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她轻声自语: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冬日的夜十分寂静。 走廊上是安静的,她的影子被灯光投射到地上。 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脸。 在白炽灯光下格外素净,唯有一双眼睛干净清亮,像一弯静湖,湖面平静,湖下激荡。 她忽然捂住了眼睛。 低声哽咽。 别再这样了琅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吃完晚饭写二更 昨天说了所以一定说到做到,争取12点前更新(写不动了,快夸我给我点动力 第47章 年关将至。 好不容易开始放寒假, 周响难得赖床睡懒觉,一把被人从被子里薅出来,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姐干嘛啊!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吧! 你瞧瞧几点了。 周琅不为所动, 示意阿姨把他床上的被子全部抱走。 少年终于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我错了,您有事吩咐吗? 打给安扬, 找他要一下身份信息,本来打算自驾的, 现在想想还是飞机吧乐城要买票了。 周琅偏过头看窗外的阳光,神态不太自然。 周响:哦!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纪安扬打电话, 语气挺冲:把你的身份证信息给我发过来, 还有你家人的。快点, 不发打人了啊。 大清早上发什么疯, 纪安扬依旧慢条斯理, 我想了想,我还是自己去吧就我一个。 周响打着哈欠: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帮我跟你姐姐道个歉。 行吧。 挂了电话, 周响转着手机:姐, 他阿姨不过去了,他的信息我刚直接发给乐城哥啦。 周琅怔了下: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他没多说,我就没多问了。人家忽然不想去了呗,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好啦姐, 我问完了, 再睡一会哈。 周琅抿着唇, 有好一会没说话, 咚咚咚地下了楼。 周夺正在看群友新拍的视频,见她匆匆下楼,叫住她:干嘛啊? 有事出门, 周琅一边说话一边戴围巾,爸,我车停公司了,您车钥匙呢,给我一下。 哦,在这呢。 周夺把钥匙递给她,一边低声自言自语:这是个什么品种的鱼来着嗯,回书房看看有没有书上写过,还没见过。 周琅拿过钥匙就走。 本来计划很好的一件事住宿,景点全部安排好,重要的是她早就想好这趟旅程跟纪绣年交代以前那些事,现在突然发生变故,她没来由地有了一种紧迫感。 总之,她现在,此刻,马上必须当面见到纪绣年。 周夺的车开了不少年还没换,车上零零碎碎塞着一些小物件,东西放得很乱。 钓鱼线,茶杯,茶叶,枸杞 周琅打开车门,盯着老父亲凌乱的车厢,耐着性子简单收拾一下。 一个棕色小本子掉了出来。 她认出这是父亲惯用的记事本,他年轻时候出过车祸,记忆力有所衰退,总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上记下来提醒自己。 她随手把本子拿起来。 本子是摊开的,倒扣的。 本想随手一扔,没想到正好看到摊开的那一页。 日期是上周日。 一片空白中,只写了一个纪!。 叹号堪称浓墨重彩。 周琅对这个字实在太敏感了。 她深呼吸数下,冷静检查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 上周四的记录。 有一条去宁大的记录。 她立刻下车,折返回家,上楼。 周响没睡成懒觉,坐沙发上吃水果,见她这么气势汹汹模样,求生欲很强,立刻打电话:妈,别逛街了,我看姐像是要跟爸爸打架了。 分卷(41) 二楼。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周夺摘下眼镜,把书放回书架:干嘛呢,闹这么大动静? 周琅沉着脸:您上周四去宁大做什么? 怎了,你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爸爸,不是你下属。 周琅问:你去宁大见纪绣年了吗? 周夺咳了声:我可没到人家单位堵她。 他是做不出来到别人单位大喊大闹的事情,这多丢人啊。他就是经过宁大,想起这件事多停了会,也没见到人,谁知道后来那么巧,就在墓园外面遇到了纪绣年。 周琅却抓住了重点:所以你见过她了。 周夺也没否认:不错,怎么了,不能见吗? 周琅语气不好:你们聊什么了?你对她说了什么话? 周夺坐下:我没说什么。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建议你最好想清楚,人家还喜不喜欢你了。 周琅愣了下,过了几秒才平平开口:可能不吧。 甚至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她好像还是会心疼她,也在意她,或许可能真的没那么喜欢她了。 周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一拍桌子,火也大了:人家都不喜欢你了,你还天天往人家身上贴 您说我倒贴就倒贴啊,周琅偏过头,神情倔强,再说了,就算是我倒贴,我也乐意,不行吗! 她到底有哪里好,非要叫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她哪里都好,这辈子,不管过多少年,我只爱她。 所以以前人家抛弃了,你都忘了? 我记得,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爸爸当年被纪长宏搞得差点坐牢你都可以原谅吗? 爸! 周夺气的把眼睛一扔:你给我闭嘴!你他妈要追你自己的老婆,差点害得我老婆出事了你知道吗! 周琅哽了一下,忽然眼睛红了,转身就走。 正好跟赶回来的沈珊撞上,沈珊叫她:琅琅,琅琅 根本叫不住她。 她叹了口气,进去劝丈夫:刚我上楼时听到一两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琅琅 老子白养她这么大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琅琅跟董事会那群老东西斗,股权拿在手上。说起来,你现在早早退休,天天爬山钓鱼,不还是拖了她的福?她找专家给我调养身体,阿响的事情几乎全是她在管,咱两这些年有操心分毫吗 你说这些干嘛 我说这些,只是想说,她跟陀螺一样疯了般转,赎罪一样拼命工作。就算是还债,也早就够了。你还得逼她吗?你当她为什么突然回国啊? 周夺: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夺忽然愤愤地说:可是纪家那个丫头对她能是真心的吗!最开始被困在家里为什么不来找她,后来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该结婚的结婚了,该生孩子都生孩子了,还纠缠什么。 什么孩子? 别说,我前几天见到她,她儿子,纪安扬! 啊竟然会是安扬那琅琅知不知道啊? 她能不知道?我瞧她早就知道了,可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倒贴呢。 哎 沈珊被他这么一说,也犹豫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再劝下去,她发愁地在书房里踱了两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周夺一见妻子哭就消气了:行了行了,别哭了真不成等她回来,我再好好跟她谈谈。 纪绣年接到安扬的电话,说假期旅行取消了,有些意外:怎么了? 纪安扬含糊着说了句不想去了。 他感觉到纪绣年不是很想去,只是因为他提了要求,不然她怎么会现在对去哪都漠不关心,丝毫不感兴趣。 不想去就不去吧。你在宁大图书馆? 嗯在。 电话那端传来学校图书馆电梯关门的提示音。 纪绣年听出来了:我在办公室,你过来一下。 她要问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总是反反复复,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挂了电话,她继续看论文。 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 周琅肩上满是雪花,眼睫上雪花几瞬融化,她呼吸间带着白气:纪绣年我有事跟你说。 一切都在计划之外。 但她不愿意再等了。 纪绣年盯着她湿漉的眼睫:嗯?什么事? 周琅清了清嗓子:我结过婚,也离了。协议结婚,没有感情。我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纪绣年怔了下。 像是讶异她现在突然说这件事,而不是惊讶她说的内容。 周琅也注意到了,感觉心被捏紧了: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 知道了,纪绣年不去说她何时何地知道的,只说,她知道了。 态度平静的令人意外。 周琅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来时路上酝酿好的话,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结婚这件事,纪绣年竟然会知道。 本来只是在国外登记的,随便找了个小教堂办的婚礼来敷衍两家父母更不要说离婚前她和段嘉如都没私下见过一面。 她怎么会知道 她从哪里知道的? 而且她说她知道了。 可是知道不等于释然,不等于不在意。 以前她就知道,纪绣年对恋爱和婚姻是极其忠诚的理想主义者。所以她在介怀吗? 周琅感知到自己心跳加快,已然顾不上先前要说的话:是不是我爸跟你说的,他还说了什么? 纪绣年垂下眼睫,似掩住万千心事:叔叔没说什么。 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周琅握住她手腕,语气低微近乎恳求:你告诉我,好吗? 纪绣年低头去拂开她手,没想到她抓得那么紧:周琅 这时有人从外敲门,门是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背着书包的少年正在看手上图书的书脊小字,头都没抬:妈,我有点事先去 他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了,抬头看见周琅时愣了下周响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呢。 室内氛围明显不那么对而且,她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他有很多疑惑,但出于礼貌和教养,立刻低下头:抱歉,我不小心推开了门,没注意你们 周琅抿紧了唇。 她盯着纪绣年那双静湖般的眼眸,过了片刻才开口,声线有些哑:他叫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挤出二更了,说话算数,不用爬了。 二更求营养液,mua 第48章 纪绣年怔住。 她没想过安扬会跟周琅碰上。 她嘴唇动了动。 喉头忽然哽了一下。 目光却越到站在门口的纪安扬身上。 他似尴尬也似失落般的低下头, 紧张地攥紧了手,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像极了以前她带安扬去学校。 那时候安扬还没改姓,老师叫他的名字, 程安扬,后来留下她的电话和姓名, 发现她姓纪,老师笑着问, 她是小孩的什么人。 当时她还没来得及说,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眼眸澄澈, 抢先回答:是寄住的阿姨。 怕她为难, 怕她犹豫。 可他说完, 其他孩子下意识看过来, 他又惶然地低下头。 纪绣年没说什么, 只是对老师笑了下。 办完手续出去,外面下起了雨。 他背着大大的书包, 撑着大大的雨伞, 伶仃又没有依靠。 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当晚她失眠,做出决定,很快就给安扬改了姓。 从此安扬跟她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永远是她的儿子, 正如她在好友病床前承诺的那样, 她不会叫他那么难堪。 周琅又问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纪绣年轻轻舒了口气, 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是我儿子。 这样也很好吧毕竟, 她们之间再难往前走一步了。 周琅却像听到某个笑话似的,勾起唇角,很快的笑了下, 可笑着笑着,笑意又凝固。 她偏过头,眼底水光一闪而过。 她说:你骗我。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纪安扬一眼,哪怕她再震惊和错愕,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对一个十几岁的,内敛又多思的男孩发火。 她转身就走,走的又急又快,撞翻了两只凳子,砰砰作响。 纪安扬被那声音吓愣了,平日里再沉静内敛的少年,此刻也无措:我是不是 做错什么了? 纪绣年抿了下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把倒下的椅子扶起来,一开口:你先坐会 尾音轻颤。 纪安扬沉默地坐下了。 她过去推开窗。 冬日的寒风冷冽刺骨,似能将笼罩在心头的惘然吹散。 她看见那个人上车。 油门一脚猛踩下去,嗡的一声响,紧接着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 她扶着窗台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被硌的生疼,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 纪绣年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身坐下:你你来借书吧? 安扬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稳定,抢着说:嗯,来借书。您还有事要忙吧,我先走了。 安扬? 纪绣年叫他,可少年转身就跑,根本不理她在背后的呼唤。 他真的待不下去了。 跑着跑着忽然停住,他蹲下来,抱住了头。 半大的少年埋着头,哽咽出声。 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刚才的氛围不对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有时候他总在想,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是母亲意外怀孕有了他,那父母根本不会离婚,母亲也不会死,他也不用拖累别人,花费那么多钱,还破坏纪家的家庭关系。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也根本不会少。 反正也没有什么人爱他。 可周响对他很好,周响的姐姐和父母对他也很好。 可是刚才,他看见她的难过,眼眸里也盛不下,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他为什么不早点直接邀请周响和姐姐一起到家里做客呢,这样是不是不会像刚才那样? 如果他能从低沉心境中走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一切,不说自己是寄住,会不会好点呢。 他是不是该跟周响的姐姐道歉可是他说什么呢。 好像完全不知道怎么可以做什么。 嗯,就阿响和纪安扬两个人去,我不去了,你陪他们去玩。 周总,明天的票没了,我订的凌晨四点的飞机,晚上就要出发,我还没来得及跟人事行政那边请假 知道了,我会打招呼的。你给自己再订一张票,你收拾行李,早点准备吧。在外好好玩,但要记得看好他们,别陪着他们疯。 说完,周琅挂了电话。 她没有表情的,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 寒风呼啸,似能将尘世间的爱恨都吹散。 于是又想起那个冬天。 想起那个人总是可以这么狠心。 卧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室内没有回应,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条小小的缝。 周夺和沈珊站在门口。 沈珊端着一碗粥,轻声细语地说:琅琅啊,要不要喝碗粥啊,妈妈给你煮了你最喜欢喝的山药粥。 周琅没动,只垂了垂眼睫。 沈珊拿手肘戳了戳周夺,示意他说几句软话,为下午的事情道个歉。 周夺咳了声:好了,白天是爸爸不对,爸给你道歉赔罪,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我哎,以后我闭嘴。 他也不想再倔了,总比下午回来见到女儿白着脸,像极了十几年前从雪地里把她硬抗回去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周夺就差指天发誓,他可真没说什么重话:我是见过纪家那丫头跟她说了你的一些事情,还有请她跟你保持距离。 知道了。 周琅抿了下唇。 终究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没理由让父母为她提心吊胆:粥放这里吧。我没事,你们早点休息。 所以你下午回来前怎么了啊? 没什么,一点小事。好了,我还有文件要看,你们回去吧。 再多的她根本不愿意提一个字,旁人也逼不了她。 门悄悄关上了。 没多久,周响又来敲门。 少年求生欲很强,只探进来一个头:姐那个谁纪安扬他干嘛了啊,他刚电话我,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事,你去睡吧。 周琅挥了下手,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较真生气。 如果他说的谎话,以周琅对他的观察,他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才说寄住吗? 如果他说的真话那纪绣年为什么要骗她? 分卷(42) 后一种假设甚至比前一种更让她压抑,也喘不过气来。 她就那么想推开她吗? 姐你怎么啦? 出去。 哦好吧。 周琅没了耐心,走过去直接把门锁上。 灯也关了,她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窗外雪渐渐停了。 天也渐渐亮了。 她下楼,开车,出发。 纪绣年在会议室,听郝书游说毕业生作品展的进度。 现在展厅布置完了,之前的作品征集也差不多进入尾声,现在要利用假期时间,对作品进行打分和分档,并决定作品位置的具体放置,暂定在开学后,3月初开始对外展出。 纪老师? 纪老师? 嗯? 纪绣年猛地一下抬起头,大梦初醒般的环顾四周:怎么了? 郝书游示意方寻把文件推给她:你先看看。 方寻挪过去,把重点都圈了出来,小声说:纪老师,你看看这一段。 她也注意到纪绣年上午一直神游天外,偷偷看了她好久,看到她眼下的青黑,怀疑她是不是一夜没睡,有好几次想提醒她专心,可总觉得她情绪低沉,又犹豫了。 纪绣年嗯了声:谢谢,我看一下。 哪怕隔了几个座位,郝书游也看出来她状态实在不好,于是没再点她发言。 中间郝书游接到学校领导的电话,说了句抱歉,先出去了。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出去透气。 纪绣年回办公室里拿水杯,喝了杯温水,吃了两粒药。 心情短暂平复后,她往会议室走。 只是她刚走几步,远远的就看见周琅站在走廊上,似乎是刚刚到,鞋面上沾着雪。 侧身而过时,纪绣年微微点了点头,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回过头:什么事? 现在是在学院,就在会议室外面,随时都会有人出来。她怎么敢 周琅垂着眼睫,不去看她,声调有些奇异的扭曲:纪教授在忙? 纪绣年低下头,喉头微微滚动一下,说出来的话还是平和的:院长在交代事情,他接电话了,我出去拿杯子。你先放手吧,被别人看到就 被别人看到? 没等这句话说完,周琅用力攥紧她的手腕,将旁边走了两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人扣在墙上,曲线优美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压了上来。 纪绣年心头一跳:这是在学院,周琅,放开我。 这样的距离是不合时宜的暧昧,尤其是在走廊上,随时会被人看到。 国内大环境并不支持同性恋情只要再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会毁了她的事业。 周琅语气平缓,却像凝了冰:嗯,被别人看到,那又怎样? 她永远想不明白,难道外界的评价,他人的眼光,就真的比自己所爱更重要吗? 她冷笑一声: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 纪绣年眉心一跳,下意识抬起眼眸看向她。 眼眸漆黑,目光淡漠,却又隐隐透着疯狂和炽热,两种对立情绪交织到了极点。 像是在冷冰之下藏着烈焰。 周琅神情紧绷,唇角还挂着那一点冰冷又嘲讽的弧度,静默与她对视。 时间似在这瞬间凝固成琥珀,悄无声息地冻结了彼此的目光。 不远处传开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 方寻拉着岑瑶溜出来透气,一眼就看到走廊上相对而立的两人而且更劲爆的是周院长一手握住纪教授的手腕,紧紧的将她压在了墙上。 方寻:!!! 她的姬达真的好准! 她激动地掐了掐岑瑶的手,岑瑶一把按捺住她,想拉着她悄悄离开。没想到纪绣年已经看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的无奈。 岑瑶有点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才拉着没心没肺的方寻走了一步,就听到周琅淡漠的声线:说,孩子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第三部 分转了。 晚上我要理顺第三卷 的剧情线和感情线,今天就这一章哈。 我看到文下有不同看法的讨论,没法一一回复,谢谢大家的留言呀。这是我没写过的类型,努力写好。总之别骂她们,也别骂我就行啦(求生欲超强.jpg 鞠躬感谢啦 第49章 纪绣年垂下眼, 声线微哑:周琅 就知道避不开的她凡事永远要问个清楚明白,绝不肯含糊将就。 周琅无声抿紧唇角,人如绷紧的弦, 只有眼睫是轻轻颤动的。 她再次重复那个问题,嗓音沉静:安扬, 是谁的孩子?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人说的不是事实。 但她不会去问纪安扬。 她不会去质问,甚至责怪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不是说了假话。 她只想从纪绣年口中听出答案。 纪绣年抿了下唇。 余光里看见, 方寻和岑瑶几乎傻了眼似的站在原地,还没有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的。 周琅身体前倾, 原本按住她的手轻轻上移, 顺着她耳廓一路摸上她红唇, 语调冷冰冰的:纪、绣、年。 纪绣年偏过头, 避开了她的指尖。 周琅手指在半空中僵了以下, 往后退了一步,唇边浮现冷冷的笑意, 也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 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她为什么还非要不死心。 她仰起头, 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在忍耐什么。 很快,她转头看了看还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年轻女孩,又很快收回目光。 她终于松开了手。 转身就走。 纪绣年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无力地靠在墙上。 原本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 掌心里出了细密的汗。 她平复着情绪, 手掌在墙上撑了下才重新站好, 嗓音低哑:院长忙完了吗? 方寻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说:哦应该快了吧。 纪绣年嗯了声:帮我跟院长说一声抱歉,我我先回去了。 方寻讷讷点头:好纪老师你开车回去小心啊。 哎可别这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了。 周琅在宁大校园里漫无边际的散步。 本以为寒风能吹散心中的焦躁,可事实上并不。 因为这座校园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走过东湖, 想起以前她们在湖边坐着看月光的日子。 听见钟声,想起她总是赶在宿舍门禁之前才肯放女朋友离开。 见到情侣总会恍惚,为什么她们从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 她忽然在想 是她总在逼纪绣年吗? 她们第一次不愉快是在那次舞会后。 以纪绣年主动的,一个清清淡淡的吻结束。 后来她们也吵过架。 但也没有真正吵起来。 大多是周琅红着眼睛,一句一句地问。 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她, 问她为什么从不吃醋, 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 问她为什么不肯在别人面前牵她的手。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纪绣年性格冲淡恬静,周琅在她身上感知不到浓烈的情绪,每次怀着一颗热切的心靠近,却总又怀疑纪绣年不那么爱她。 因为不爱她,所以不肯当众牵她的手。 因为不爱她,所以从来不肯跟家人说。 有一次她们走在路上,原本是悄悄牵着手,下一瞬路口拐弯来了两个同学,纪绣年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坏事一样,陡然将手一抽,往旁边退了一米远。 周琅现在还能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好像她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是被她抛弃的洋娃娃。 那是她唯一一次真正跟纪绣年生气。 她们有整整一个月没说话。 但她每天偷偷跟着她。 看她跟室友说话微笑,看她清晨在湖边背书,看她如常上课学习,一颗心焦灼难安。 后来才知道纪绣年夜夜失眠到差点精神衰弱。 直到纪绣年来找她。 她负气地别过眼不看她,心里却想,求你了,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了。 再这么冷战下去,她要疯了。 可是纪绣年一开口,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说:琅琅,我们出国好吗? 什么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一起站在日光下除了出国,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那一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能扑上去抱住自己的恋人,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她哽咽着点头说好。 咚咚咚咚。 周琅偏过头笑了下。 这一瞬间忽然怀疑,要不是她的坚持,纪绣年是不是根本不会想出国。 她是不是从未深爱过她, 在学校大钟的整点报时声中,她捡起一块石头,扔下静静的湖面。 咕咚一声,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就消失无痕,无可探寻。 宛如那人的心。 咚咚咚咚。 在校园大钟的整点报时声中,郝书游说:纪老师,现在一切都还好,就是上次谈的赞助出了问题,周琅联系了新的合作商,你今天有空吗,一起过去吧。 周琅先前答应为学生画展的事情寻求赞助和合作,以便打造一个长久的、可持续的平台。但因为上次饭局的小意外,她一杯酒浇到别人脸上,后来根本没谈成。 纪绣年低下头:院长,可以让其他老师来负责吗? 方寻也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 她想起昨天在走廊上撞见的情景,哪怕自己姬达狂响,幸好只是被自己和岑瑶看见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得说她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郝书游露出犹豫神情:这纪老师,你这边有其他工作安排冲突了吗? 纪绣年没立刻回答,思考如何跟他解释。 她想了一整夜。 既然做出决定了,她就不能再靠近她了。 昨天就在走廊上,别人上下楼梯都能看到,再加上学院一楼有监控室这样的事不可以再发生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周琅化了淡妆,眼眸里却隐约可见淡淡血丝,语气是半开玩笑的轻松:师兄,你刚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啊? 方寻愣了下,立刻看向纪绣年,怕等会又出现昨天的失控场面。 纪绣年瞬间坐直,紧绷。 没去看她。 郝书游笑了下:在说赞助的事情呢,你怎么来了啊? 周琅:刚好路过,一起过去吗? 郝书游点头:行,一起过去吧。你之前不声不响的,我还担心了好久,安排好了就行。 纪绣年站起来:我就不去了。 周琅挑了下眉:纪教授一定要去的。 她依旧笑,眉眼间却是锋利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你不去,今晚的工作也没必要谈。 纪绣年没想到她今天还会过来。 以她对周琅的了解,她是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放下自尊来挽留和乞求什么。 郝书游十分为难地看着她。 纪绣年沉默着,终究点了下头。 这次饭局由周琅安排。 郝书游只叫了几个老师,笑容温和如春风:王总,你们有时间可以过来宁大看看。我们学生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旁边的人笑了笑:这我是放心的,周总的眼光我相信。 郝书游笑着给他添了半杯酒,回头看了看周琅:你喝果汁吧? 周琅嗯了声:喝酒。 神情冷淡,目光疏冷。 不过她性子偏冷,业内也知道,今天来的人都跟她打过数次交道,对此也没有太在意。 有人过来给纪绣年斟酒:这位是纪教授吧?我记得你当时上过一档电视节目,我太太很喜欢你。 这人说话礼貌而客气,纪绣年犹豫着伸出手,想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没想到半空中突然伸出来素白的手腕,将那酒杯拦截而去。 纪绣年下意识看过去。 周琅在灯光下,仰起头,纤细脖颈拉成一道雪白的直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替她喝掉了。 其他人也觉得挺有趣的,毕竟周琅性格一向不太爱搭理人,这种主动替人喝酒的事情,还是挺少发生。于是他们开玩笑:周总,自己的不够喝啊?再给你加点? 周琅点头:好。 她一点头,酒杯就又被满上,她始终笑着,一连喝了数杯,别人给纪绣年倒的酒全都被她挡下。喝的有点太凶了,甚至像在报复自己。 纪绣年低头不去看她。 可还是心烦意乱,于是选择出去 正在喝酒的人动作一顿,手里还捏着酒杯,偏过头,目光落过来,眼眸眯得细长。 就这么静静看了片刻,周琅放下酒杯,站起来往外走:我接个电话,抱歉。 连椅子都险些被她踢倒,她一路追着纪绣年到走廊的尽头,才看见她:纪教授想去哪啊? 纪绣年克制着不说话:你喝醉了。 周琅笑:我喝醉了,关纪教授什么事啊? 她脸颊上有异样的红,眸光也压抑的闪烁着。 纪绣年想要走,周琅叫住她:你现在要是走了,我就让今天的赞助谈不成,要不要试试? 分卷(43) 周琅别胡闹。 周琅笑了下,走进洗手间,开了水龙头,拿冷水冲了冲脸,脸上红晕稍淡,眼睫上却沾满了水,湿漉漉,沉甸甸的。 出来时见到纪绣年依旧站在旁边,就明白拿工作威胁她虽然幼稚,但实在很有效。 其实她还不够了解她信任她吧她怎么会拿工作开玩笑呢。 你说我胡闹? 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胡闹,周琅却像没听见似的,重复着她的话,低低的一笑,在她垂着语调里忽然拉过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往后一连退了数步,紧紧地压在了墙上,呼吸落到她耳边,在你眼里,我永远都在胡闹,是吗? 她要是胡闹,昨天听到纪绣年说那是她的小孩,她就要闹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可她没有。 她只是在宁大里走了几个小时。 也只是再次失眠整夜,心潮如涌。 纪绣年眼睫低垂,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嘶! 话说到一半,颈间传来的湿|热触感打断了她的思考。 这感觉不过一瞬,紧接着坚硬锐利的牙齿咬住了柔软的肌|肤,似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又在摩挲中透着情人幽会时的缱|绻。 你唔,周琅! 周琅埋在她颈间,咬住了她的锁骨。 纪绣年忍不住吸气,才引来她一声低低的笑:疼了? 纪绣年下意识看向她。 她的目光对上周琅莫名泛红的眼眸,盛满了未说出口的情愫,真实却复杂。 周琅笑了笑,湿漉漉的眼睫覆着压抑至极的目光:就这么疼了? 她连续两天没闭上眼睛整个人都要疯了。 甚至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就算真的是纪绣年的孩子,哪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别推开她了。 纪绣年轻轻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就听见周琅低哑的声音,积攒着太多太多情绪:这样就疼了吗你想过没有,到底是你疼还是我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久等了。今天跟家人出门玩了大半天。 假期总想放松一下怪我贪玩。明天起假期结束了,争取把更新时间调整回来。 第50章 在一片起伏的呼吸声外, 再无其他声音。 周琅颓然地后退一步。 她松开她,径自往外走。 纪绣年抬起手,摸了下被咬的地方, 像是借助这个动作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深呼吸数下, 将衣服上的褶皱一一抚平了。 再对着镜子看了看, 锁骨上一个清晰可见的咬痕, 齿印分明, 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控诉。 她把丝巾往下拉了拉, 小心盖住那一处, 才走出去。 回去后, 郝书游疑惑地看了看她身后。 没等他问,纪绣年开口:她说有事先走了。 郝书游:哦, 我说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方寻看纪绣年呼吸略有起伏,给她倒了杯水,小声问:纪老师,你没事吧? 在方寻关切的目光中,纪绣年立刻伸手捂住了脖颈上的咬痕,可这一抬手, 反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那个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纪绣年暗自点了下头, 示意她别再说。 方寻收起探寻的目光,无奈的跟岑瑶对视一眼。 好在今天的正事已经谈完,等到时间差不多,纪绣年说了句有事,要提前回去。 最后只留下方寻和岑瑶两人站在原地。 方寻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卧槽,那是咬的吧? 岑瑶眨了眨眼睛, 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依旧平平淡淡,语气疑惑地说:我也看到了这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都咬上了? 方寻白了她一眼:是!爱!情! 岑瑶伸手揉了下她头发:傻子走啦! 周琅站在路边吹风,接了电话:乐城,什么事情? 乐城轻声说:今晚有一个企业论坛,相关部门主办的,您之前交代了要去的,我安排了小赵去接您。 知道了对了,今晚纪长宏会出席吗? 他很可能会去,也不一定。 那大概是要见到他了。 有了心理预期,周琅在窗边透风时见到纪长宏,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主动朝他笑了下:纪先生。 纪长宏穿着一身裁剪得益的黑色西装,鬓发微白双眼深邃,眼神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周总。 说完他对旁边的青年一点头,示意他确保附近没人:小宋,到前面去。 周琅左右看了下,盯着秘书的背影笑了下:纪先生让秘书走开,是有事对我说吗? 纪长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无声无息流露傲慢:谈不上正事,不过是个提醒。 提醒什么? 提醒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只是提醒的话,那我有资格说不吗? 纪长宏笑了下,眼神冷冷的: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周琅勾了下唇角:我没听错吧,纪先生现在这么宽容吗? 纪长宏微微摇头:年纪大了,不想闹得太僵。 周琅嘲讽似的笑了下:原来纪先生也知道当年闹得太僵? 纪长宏眯了眯眼:与众不同,惊世骇俗,也注定不会世俗所容。 不是吧,周琅嘲讽般地笑了下,纪先生的话应该没说完吧,难道不是担心别人指点,影响到您的名誉,甚至影响您的仕途吗? 纪长宏冷笑:随你怎么说。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以前就是你缠着绣年。现在这么久过去,你还这么阴魂不散地,影响别人的生活很有意思吗? 周琅笑意一敛:我什么时候影响 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女儿现在一切都好,她有孩子,那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她有自己的生活,你真的为她好,还要搅乱她的生活? 纪长宏语气沉稳有力,十分笃定地看着她。 周琅却忽然有点想笑。 本来纪绣年说的话她就不太信,现在纪长宏这么一说,她就更不会相信。 她轻轻颔首:好了,纪先生,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纪长宏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反应,拧着眉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火气越来越大。 等秘书过来,他才说:小宋,你好好盯着她。 好的,先生。 宋秘书? 纪绣年推开书房的门,没想到看见有人背对着她,她思索片刻才认出这人的背影。 宋秘书很快回头,低下头朝她打招呼,神情沉静温和:纪小姐,先生让我来取一份文件。 嗯,那你记得把这些材料整理好再放回去,免得他对你发脾气。 纪绣年深谙父亲的脾性,温声叮嘱他一句后,转身在书架上找起自己需要的书。 爷爷前天从icu病房里出来,明确要求回家,无论如何也不肯待在医院。她不放心,回家来看望老人,过来找几本旧书,在床边给老人读书读报。 宋秘书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在西裤上擦了擦掌心里的汗,很快就将收拾出来的文件重归原位,狂跳的心也渐趋平稳。 纪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帮我拿一下最顶层的那本吗? 青年伸直手臂,轻松把那本书取下来,递给她:是这本吗? 谢谢。 您客气了,我找到需要的文件了,先出去了。 纪绣年点头:嗯,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周琅不放心似的,再叮嘱他:宋祁,我们绝对不做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分寸。 宋祁点头:我知道的,请您放心。其实纪他也很守规矩,只是他手下有个老人,不□□分。 什么人? 好像姓江,是他岳父家那边过来的,后来跟了他做事,不在编。乱七八糟的耳边风吹了不少,现在那块地隐患很大,给您看的文件里也说了,不过纪长宏还没注意,他一向不会参考别人的意见。 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可以看着纪长宏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 周琅嗯了声:知道了,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时间还早。 周琅站在落地窗前远眺,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唇瓣上一擦而过。 疼吗她忍不住想。 她正在出神,手机震动一下。 乐城? 周总,是我阿响和他同学要求回来,我们刚刚落地了。 机场广播声适时响起,广播声提醒着落地旅客从1号门离开。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记得行程规划里还有三天? 这 听到乐城为难的声音,周琅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弟弟的要求: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也别替他说话,叫周响自己跟我说。 过了两个小时,周响的电话才打过来。 周琅按了下免提。 一边拿碎纸机碎掉宋祁拿过来的文件,一边问:怎么现在敢打电话了? 那边传来篮球投篮又落地的声音。 姐 自己交代,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之后再说姐,我们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你能过来吗? 我过来做什么? 不是我,是纪安扬。 周响小声嘟囔一句,真是被他给害死了。 周琅大概能猜到纪安扬找她要说什么。 她没多问,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明川一中,篮球场。 夕阳下,一个俊秀高瘦的少年正在专注的投篮,捡球,再投篮。 周响叼着片树叶,没长骨头似的靠在座椅上:纪安扬你够了啊,我姐马上就来了,你还不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得罪我姐了? 正在打球的人一动不动,球衣全部汗湿,像是发泄般的继续投篮的动作,又像是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场景。 座位席上的人天生话唠,絮絮叨叨个不停,也不知何时忽然停了,他也没注意到。 直到篮球滚落一旁,他胡乱地擦了把汗,跑过去捡,跑了一段才看见篮球被人踩在脚下,那人笑着看着他:有什么事,说吧。 纪安扬一怔,整个人下意识站直了:我对不起 周琅挥了下手,尽量让语气轻松:行了,紧张什么,别像站军姿一样。 哦纪安扬换了姿势,但人没放松多少。 心情也是紧绷的。 周响打了个盹刚醒,从座位上跳下来:姐,你来啦! 周琅给了他一巴掌:回头再跟你算账。酒店景点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还提前回来,钱是废纸啊? 纪安扬低下头:抱歉是我坚持要回来的。 嗯? 对不起我这几天在外面玩得心不在焉的,就要求回来了。 周琅叹气:你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负担啊,快点,有话快说。 纪安扬头更低: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需要道歉。之前我撒谎了,我我不算寄住。 还没等周琅说话,周响跳起来给了他一拳:好家伙,你小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还骗人呢。亏我还跟我姐说你挺惨的不对,你好好端端说这件事干嘛? 纪安扬神情紧绷:我没有故意装可怜。 周琅没理弟弟的聒噪,看着纪安扬:所以是收养? 纪安扬摸了下耳朵,隐约发烫:嗯 周琅似并不意外地笑了下: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其实她不是想不明白,可是纪绣年大概永远不会主动告诉她的。 周响依旧傻愣愣的:收养对不起啊,我刚没冒犯你的意思。 没事,说出道歉之后,纪安扬总算觉得轻松了些,请问你跟我妈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周琅笑了下:没事。 其他的她都不该问,譬如纪绣年为什么会收养他,对纪安扬这么敏感内敛的性格来说,问多了还是揭这个孩子的伤疤。 周响总觉得这两人应该在哪见过面,可是问来问去也问不到一句准话,就只能自己心里窝火。 周琅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下飞机后吃饭了吗? 周响大声控诉:没吃!我要饿死了! 吃点什么呢? 烤肉!烤肉!学校外面有家烤肉店,馋死我了! 行,去吧。 周琅被周响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她在脸庞在夕阳光影中,显得真诚而随和,她叫纪安扬:还不走吗,傻乎乎站着干什么呢? 少年站在落日光晕中,这几天来他一直忐忑难安,怕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谎言失去朋友,失去这份真诚的对待,食不知味,也辗转难眠。 分卷(44) 谁知道真说出来了,结果连一句质问都没听到,除了周响最开始大惊小怪了一下,想象中的指责更是无踪无影。 他眼眶发酸,抱起篮球,三步两步就追了上来:来了! 周响拉过他,给了他一拳:没意思啊,是兄弟吗,还跟我说假话。怕我看不起你? 周琅走在后面,给他们留出空间。 不是纪安扬沉默了一下,习惯了。 习惯了从小没有父亲,习惯了母亲再也不来学校接他,习惯了说自己是寄住,避免给别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这次大概算弄巧成拙吧。 瞧你这德性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不知道怎么改。 想改啊?容易啊,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姐说这件事,你是不是在哪里看见她了,还有你提到你妈妈,什么情况啊?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骗我吧? 我真不知道! 纪安扬被他问的烦了,快步走了几步,没想到刚出明川一中的校门,就看见有人站在门口,朝他点了下头。 纪安扬愣了下: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的,纪绣年刚说一半,目光落在不远处树荫下,愣住了。 她没想到纪安扬回来后来见的人,竟然是周琅。 关于去玩这件事,因为安扬自小身体不好,很少跟同龄人一起玩,更不要说长途旅行。所以他说了这件事,纪绣年没多想就答应了。 本来以为他还在国外,直到下午接到段嘉亦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他过来拿几件安扬的衣服。 她这才知道安扬已经回国。 打电话过去问,似乎还在机场,人来人往的嘈杂和喧闹。 她沉着声音问:你回来了是吧,回家吗? 纪安扬沉默了一会才说:回那边。 纪绣年没生气,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之前说,你回去一段时间,就回家。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安扬。 可少年只是沉默着,最终在一片喧闹中挂了电话。 纪绣年决定出来找他。 电话打给段嘉亦,问清他不在家,交代了一句要去学校打篮球,就把行李都扔下出去了。 她开车过来,等在校门外。 等到了他。 可周琅 她目光一避,似乎感觉到锁骨上的咬痕还在隐隐作痛。 纪安扬感知到氛围有些尴尬,但周响一无所察,直接问:这是阿姨吗? 纪绣年还没点头,周琅一把扯过他:别瞎喊。 周响一脸莫名其妙,可他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但在外面一向最听姐姐的话,乖乖闭了嘴。 纪安扬愣了会才说:我们准备去吃烤肉,您一起吗? 纪绣年:我不去。什么时候回家?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只盯着眼前的少年讲话,不往后多看一眼。 我我晚点回家。 周琅自始至终没说话。 目光偶尔会落向她,也落向安扬。 像是在比较着什么。 越来越清晰了然。 纪绣年长舒一口气:我现在去学校处理点事情,晚点回家我们谈。 她没跟周琅告别。 周琅也不说话,盯着她的背影走远。 纪安扬有点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周琅笑了笑:没事,走吧。 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去烤肉店。 吃完烤肉,站在路边,纪安扬一连咳嗽了数下。 刚刚打球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球衣,感冒也正常。 周琅:安扬,你现在去哪? 我回家好了 是不是回你自己的家?上次咱们下的那盘棋还没下完呢,我要去你家! 这 纪安扬抬起头看了周琅一眼。 这次是再也不敢冒失地请她到家里做客了。 周琅很体贴地说:我送你们过去,我不进去。 这 这样正好,周响一向没心没肺,一把抓住纪安扬的衣服,帮他往后车座一塞,哪来那么多可是,快点,走了。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 周琅坐在驾驶位上没动:你们慢慢玩,不着急。 她对周响点了下头,周响眼睛一转,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拉着纪安扬走了。 冬夜的冷冽伴着寒风。 夜空中的星辰却很亮,一颗两颗。 周琅打开车门下来,在路灯下来来回回,走了数步。 影子一会变长,一会变短。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直到灯下出现另一道影子。 与她的影子相对而立。 周琅抬起头。 纪绣年刚从学校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路灯下有人。 越走越近,越觉得是她 她往上看了一眼,安扬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所以,是在等弟弟吧。 周琅忽然开口:我在等你。 纪绣年:等我? 攥着手包的手悄然攥紧了。 她们之间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 借着路灯的光,她能清楚看到周琅的神情。 像在隐忍的宣泄后,只余下麻木的平静。 周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是,你没听错,我在等你。 她眼睛黑亮澄澈,安安静静的,却无端叫人难过。 纪绣年低下头:我先 不用着急,我不会进去。 我说完就走了。 安扬不过是你推开我的借口,周琅轻声笑了下,你骗不了我。 只是,她明知她在骗她,却根本做不了什么。 一别经年,往昔朝暮。 终究难复。 作者有话要说:  5k多的肥章,勉强算补了下昨天的份吧! 还有没收藏我专栏的小天使吗,戳一个收藏专栏吧! 现在离6000还差点,到6000有惊喜哦「我认真的! 第51章 楼上, 纪安扬把棋盘收拾起来。 你输了,棋艺不如我,服气了吧? 幼稚。 纪安扬准备关灯:走了, 别让你姐姐等久了。 周响坐着不动:着什么急啊, 再下一局? 纪安扬盯着他, 目光澄净通透: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周响: 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再待下去估计会让他怀疑, 周响站起来:好吧, 走了。 两人一起下楼, 纪安扬给他开门, 刚走几步, 就看见路灯下相对站立的两个人。 周响:那不是 没事, 纪安扬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暗涌,打断他, 快下去吧,外面这么冷,你姐站久了会感冒的。 他推着他下去,脚步声惊动了路灯下的人。 周琅对周响一招手:回家了。 纪绣年抿了下唇。 脑海里回荡着那句,你骗不了我。 等车子发动离开,纪安扬走过去:妈? 纪绣年想起今晚说好了要跟他聊, 深呼吸数下, 语调尽可能平稳:回家说。 纪安扬:哦,好。 门关上,客厅的灯光落下来。 纪绣年揉着太阳穴,声线依旧温和:安扬,你是不打算再回家了吗? 纪安扬坐姿笔直端正,头却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曾与她的目光相对视, 声音也低:我想回归我的原生家庭。 无数次下定决心,他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 纪绣年并不意外:你想好了? 想好了。 可以,纪绣年点头,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你能长大成人,我不会管你。 我知道的。 她答应的这么轻松直接,语气清淡宁和。 并未干扰他的选择,责怪他的决定。 纪安扬心里仿佛有石头落了地,在释然之外却又觉得苦涩。 明明是他自己这么说的,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谁愿意领回家,就可以带走。 你今天晚上还要回那边吗? 明早,现在去收拾东西了。 纪绣年嗯了声,就再无别的话可说了。 连日来祖父生病,安扬不回家,还有周琅,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盘旋,此刻她累了,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睡前她给祖父打电话。 问了老人的基本情况,最终躺下的时候困极了,大脑却十分清醒。 夜半才入眠,梦境不停变幻。 梦里是三米高的阳台,她抓住栏杆,在一片漆黑中鼓起勇气往下跳。 梦里是冷白色的病房,她听见仪器滴滴哒哒运转的声音,听见医生讨论的声音,听见输液管里每一滴液体落下的声音。 梦里是白发苍苍的神父,她看见明丽动人的女人拿着戒指,戴到了自己妻子的手指上。 叮叮叮! 手机疯狂震动。 她从梦里惊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攥紧了衣服,感觉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不受控制。 摸索着开了台灯,她从床前抽屉里拿了药服下,才按了接通:王阿姨,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纪小姐,老先生刚刚忽然呼吸受阻,纪先生不在家,我就打给您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麻烦你多照看一下,明天我会回去。 挂了电话,纪绣年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终于渐趋平稳。 颜以笙? 周琅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叫了一声。 咦,周琅,你怎么也在啊。 颜以笙回头看见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参加这种论坛呢。 工作需要,我来不正常吗?倒是你,怎么会来这个论坛? 我们研究所跟这边有合作,领导派我来的,不来也不行。 你们这次过来是做技术交流还是采购设备?之前你说年后就要出去做地址勘探,什么时候去? 颜以笙越听越头大:停停停,我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就被抓来开会,现在你还跟我谈工作,别说了别说了。 周琅笑了下:那你想谈什么? 颜以笙:不谈工作就行。 行吧,周琅挑了下眉,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我们聊点别的。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看得我心里都毛毛的。聊什么啊 我想问你这么多年,纪绣年都不在国内吗? 这个问题冒出来的很突然,可她偏偏很想问。 你怎么好好问这个? 颜以笙嘟囔一句:吓我一跳,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不在国内是因为,嗯她家人有点事。 你是说安扬? 你竟然知道安扬! 颜以笙瞪圆眼睛。 作为闺蜜,她哪怕心里再为她们感到可惜,但纪绣年的私事,多一句她都不会主动跟周琅提。 知道,也见过。是因为安扬一直身体不好吗? 嗯你知道那我就直说吧。这些年给安扬看病也挺折腾的,年年国内国外到处跑。这个孩子总是半夜三更忽然发作,白天还是正常的,冬天夜里两三点要去医院怪折腾的。 周琅嗯了声:难怪。 难怪她中途回来几次都找不到她 颜以笙沉浸在回忆中,没听见她说什么。 她想起那次,留在纪绣年家里过夜,她在客房,夜里听见声音,刚披了衣服开了灯出去,就看见纪绣年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后来还是她带着衣服追到了医院。 哎就当是欠的债吧。年年的性格你也知道,看起来温和柔弱,我还差点以为她撑不下来呢。 欠的债? 这你不知道啊颜以笙想了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安扬妈妈是跟她一起出去时遇到的意外 周琅抿了下唇。 她没再继续往下问。 再问多了,颜以笙必然不会愿意说。 而且她怀疑,很多事情颜以笙也不知道。 纪长宏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清楚,纪家的家事基本都查不到,高启芮的事情是因为那是一次公众事件才能得到真相,至于纪家的事情关起门来,外人很难知晓。 颜以笙盯着她:你好好问这个做什么啊? 周琅摇头:随口一问。 你跟年年 没怎么样。 周琅避开这个话题: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颜以笙竖起手指,在唇上按了下,示意她会保密。 周琅似笑非笑地笑了下,目光空落:我先走了。 过去的十余年时光,对彼此来说,只余空白。 分卷(45) 似乎再难看透了。 临近新年,郝书游临时安排了新的工作。 学生作品已经征集完毕,他在一次学术会议途中跟永州大学的新负责人相谈甚笃,约好了去参加永州大学的展厅。 郝书游给周琅打了电话,他最近忙得飞起,连续好多天没睡好觉,但精神十分亢奋,十分愉快:师妹,我有件事跟你说。 周琅笑了笑:师兄又来抓我做苦力了? 也不算苦力吧,我跟永大的老师联系了要去看他们的展厅,齐老师,你还记得吗?之前老师大寿,他还来过的啊。 记得,怎么了? 这次他知道你回国了,他一直很欣赏你的画,问起你几次,你有没有空一起过去聊聊天? 你跟我说下具体的情况吧。要几天? 目前定在了下周,出去两三天。我们带几个人,到永州大学和周边几所学校的展厅看看。你放心,一定会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不会影响你跟家人团聚。 周琅想了想,没有拒绝:好,我安排一下对了师兄 嗯,怎么了? 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再找我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周琅唇角笑意淡了几分,半开玩笑似的说:我的时间很值钱的。 郝书游隐约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再问她也不肯多说,叹了口气:好,这段时间是不是师兄没注意,让你太累了?以后我会注意,新的学期不会再让你过来了。 周琅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很快,郝书游确认好时间后,让岑瑶安排了机票和住宿,定下了三天的行程。 周琅到得早,先办理值机,选了靠窗的座位,她打开日程本,回顾近期的工作任务。 身旁有人落座。 她平撩了下眼皮。 是纪绣年。 最近学院里是有只言片语的,但毕竟没人敢把这种感情纠葛的八卦说给院长听,对此郝书游并不知情,安排订票时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题。 纪绣年是被郝书游临时叫来的。 原本她在家照顾祖父,不愿意出门,但毕竟她一直主要负责这件事,方回有事出国,郝书游只能把她叫上。 路上堵车,她到得最晚。 周琅低着头忙碌,没有说话。 纪绣年往后靠,闭上眼睛,拿工作的事情把思绪填满。 她想着下学期的工作安排,想着学校新春汇演的安排,之前排的元旦晚会节目,现在挪到了初一的新年晚会 一直到下飞机。 彼此相安无事。 这次出差日程紧凑,任务重,行程满。一天的时间,上午在听经验分享的小会议,下午直接到展厅参观,晚上一行人讨论总结,整理白天的会议记录和现场照片,总要忙到十一点。 方寻和岑瑶一起做整理工作,累到窒息,每天都数着日子,期待着赶紧结束回学校。 最后一天总算到了。 这一天的行程空闲很多,上午参观完最后一个展馆,下午郝书游在入住的酒店里订了餐厅,向对方表达谢意。 周琅跟那位林院长早年见过,此刻跟对方聊天,谈了谈一些专业问题,并约好了下次的合作。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笑意,目光清透却不失纯粹,进退分寸都把握得极好,似乎是多年跟人打交道练出来的。 纪绣年跟一位老师聊天的间隙,偶尔偏过头看着她。 周琅却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以前认识到的周琅,桀骜不羁,可现在她的锋芒似乎被现实磨平了。 似乎能看到,十六年的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 结束的时候,郝书游先送大家出去。 周琅没去凑这个热闹,脸色很不好看,站起来时明显踉跄了一下。 这次乐城没过来,同行老师里方寻和岑瑶是不敢上手去扶的,其他老师跟她不熟,就只有纪绣年 她往前走了两步,扶住周琅的手肘,迟疑地说:你是不是胃病发作了? 这座城市比明川冷不少,零下二十度的天气,对胃病患者十分不友好。 更不要说这几天坐车、早起晚睡、饮食不规律,都是诱发因素。 周琅过了片刻才点点头,有些疲倦地阖上了眼眸,手下意识的按住小腹,双腿一软。 纪绣年赶忙扶住她。 岑瑶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搭一把手,被方寻一把拦住,小声说:不许去不许去,不许打扰我的cp! 岑瑶: 方寻朝她眨了眨眼:纪老师你可以的吧?我们先去结账了! 还没等纪绣年说话,她拉着岑瑶,一溜烟地跑了。 纪绣年将周琅送回房间,这是郝书游专门给她订的豪华套房,房间很大,光线也好。 周琅刚一躺下,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冲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干呕和抽水的声音。 纪绣年没想到她会这么难受,等水声小了,才敲了敲浴室的门:你还好吗?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声音,纪绣年又敲了两下门,还是一片安静,她犹豫着从外面拉开门,看见周琅坐在浴室的地砖上,往后仰靠着,似乎睡着了。 纪绣年走过去,弯下腰,半扶半抱的将她架了起来,把她的外套和鞋子都脱了,让她靠在床头,拿湿毛巾擦了擦她的脸颊。 周琅原本就不舒服,此刻握住她手腕,语气不耐:你干嘛! 纪绣年按住她:别动。 周琅很努力地睁开眼睛,原本干净的眼眸里水雾迷离,目光有些延迟般的,一寸寸的从她脸上扫过,似乎是在辨认这是谁。 过了片刻才认出了照顾她的人,低如呓语般的叫了一声:纪绣年? 纪绣年垂下眼眸:嗯 周琅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好像整个人都疼傻了。 她忽然抬起右手,无力地勾住了纪绣年的脖颈,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半撑起身子靠在她肩头,脸颊埋在了她颈窝,哑着声音说:我的 被她半揽的人身体陡然僵硬,嗓音也干涩到极致:什么? 靠在耳边的温热气息轻轻移动着,从锁骨到耳廓,再往上最后一片轻如羽毛的温软从纪绣年脸颊上擦了过去。 我的药在包里 下一瞬,那点重量又离开。 周琅疼得弯下腰,说不出话了。 纪绣年立刻倒了杯热水,拿了药,可水太烫,她吹了几下:你等等。 周琅点了下头。 纪绣年站起来,手中的湿毛巾被攥在手心里,湿漉漉的。 她把毛巾放回了浴室,端着杯子拿冷水泡了泡,等水温降下来,让她吃了药。 房间里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琅紧抿着唇,眉心疼得完全皱起来,没发出一点声音后来她渐渐睡着了。 她的长发异常凌乱的散在雪白的枕头上,似乎有牵扯住的迹象。 睡梦中的人大概是压到头发了,干净利落的眉梢始终蹙着,压着几道淡淡的细纹。 几乎是下意识的,纪绣年伸出手去,想把她眉心的皱褶抚平,可指尖却停在了半空。 最后只隔空在周琅眉梢上轻轻点了一下,再小心地将被压扯的长发理顺,就收回了手。 她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刚准备走,周琅一个翻身,把她衣服压住了。 纪绣年被陡然传来的力量拉扯地往下一跌,及时拿左手撑住身体,避免压到周琅身上。 可这样的距离未免太近,并不合适。 纪绣年低声说:周琅,你稍微挪一下。 可那人低语喃喃,念念有词。 反反复复地,好像只在说同一句话。 纪绣年原先还试图跟她说话,却在某一瞬间陡然愣住。 她不再试图拨开周琅的手,反而慢慢靠近她,侧过身,将右耳靠近。 她终于听见她在说什么。 声音很小,只说一句话。 我是被你丢掉的洋娃娃,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穿上漂亮衣服回来找你 可你不要我。 纪绣年僵住不动。 酸涩而震撼,视线模糊。 哒哒的数声,水珠坠落。 一片轻如羽毛的气息落了下来,又很快被风吹走。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内重归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下去建议弃文,别勉强,及时止损 第52章 周琅是被房间里的脚步声吵醒的。 郝书游站在床边:醒啦?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琅摇头:不用。 目光在他身后一扫而过, 很快收回。 意料之中。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时间不早了吧,还赶得上飞机吗? 其他老师家里都有事啊, 他们先走了。我跟你的机票改签到了晚上, 本来还想叫医生的 没事的, 我现在准备一下, 出发吧。 改签后的机票在夜里三点, 落地后已是凌晨。 周琅没回家, 直接叫了车去公司。 小秘书打着哈欠来开门, 一见到她整个人傻了:周、周总,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你没迟到, 周琅看了眼时间,神情恹恹的, 以凝到了跟她说下,让她来找我。 下飞机后才看见昨晚薛以凝给她发的邮件。 只有一句话,说纪长宏被调查了。 八点半,薛以凝敲门。 进吧。 薛以凝把几份文件放在她桌上:那块地的问题被提前曝光了 为什么? 改建的过程中出现坍塌事故了,现在正要展开全面调查,纪长宏批的, 他肯定要配合调查。 那家公司问题很大, 我记得我们这边还有些关键信息。 但我想我们可以先反映项目招标流程不合理的问题,后续的事情等调查过程中,自然会有人挖掘出来。我们不用做得太多,那样太引人注意了。 周琅点头:嗯,你准备一下提交资料。 好,你今天怎么到公司这么早? 我师兄那边有点事,叫我一起出差一趟, 早上刚回来。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 不用了。 薛以凝点头。 过了会又问:你会后悔吗? 周琅笑了下:后悔什么? 薛以凝深深看她一眼,想说的话又忍住了:没什么 夜色渐深。 江蔚把车停下,降下车窗,点了根烟,盯着一家酒吧的出口。 人来人往,他盯久了也有点不耐烦,心想:安扬那小子现在出息了?真敢来酒吧! 江蔚低头看了下时间,决定再等二十分钟。 他单手转着打火机,百无聊赖地到处看,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俨然正是纪安扬。 他火气上冒,砰的一声把车门甩上,朝着酒吧门口走去。 一群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还在酒吧门口说话,穿着讲究,玩世不恭地笑:时间还早,急什么,再喝几杯呗? 就是,急着回去干嘛? 说话的男孩敞穿风衣,给了纪安扬肩膀一下:你天天急着回去干嘛啊? 良夜苦短,我叫的几个妹妹还在呢 被劝说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冷冷地拂开同伴的手,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来参加这种聚会。 这是段嘉如给他安排的。 他现在大概懂了这位总是微笑的姑姑,是多么用心良苦,大概是怕他碍事,早早就使上了捧杀这招。 同伴又来拉着他,还故意把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往他身边一堆,纪安扬皱眉,一连往后退了数步,同伴不满地来拽他,却被人一把搡开。 江蔚叼着烟,沉着脸,冷笑一声:你小子长本事了啊! 舅舅 被推的人满脸戾气:你敢推我,找揍? 江蔚把大衣脱下来,捋了下毛衣袖子:想动手是吧?来,一起。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大衣下面是军装衬衫,手臂肌肉线条分明,隐藏着爆发的力度,叫嚣的青年一下子没了声音,怂了。 没敢再动。 江蔚嗤笑一声,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一把扯过纪安扬:你给老子回家。 一路飙车回家 江蔚火还没散,江澜给他开门:爸,哥?你怎么也来了? 让开。 江蔚心情不爽,把儿子拉到旁边,冷冷地:等你妈过来了,自己跟她解释。 他越说火气越大:纪安扬,你这个小白眼狼,本来你说要走,你妈劝我,我就没骂你了。现在你还不安分?今天老子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就要去嫖了! 纪安扬:舅舅我没有。 江蔚冷哼一声:你不要跟我解释,等会跟你妈解释。她刚出差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等。 纪安扬还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来。 江蔚伸手:手机给我。 纪安扬看了看来电,是段嘉亦打来的。 磨蹭什么? 江蔚一把从他手上把手机拿走,按了接通:什么事? 电话那端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蔚满脸戾气,冷笑着反问: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安扬在我们家十几年也没长歪,到你那边才一个月就心术不正了。还回去?做梦,你特么给我闭嘴。 分卷(46) 说完他按了电话,手机关机,电话卡取下后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低声骂了句:一个个的都不是东西。 江澜被他爹拎走了。 只留下纪安扬坐在客厅里,跟被肢解的手机独处。 直到门外传来声音。 江蔚在院子里,给纪绣年开了门,接过她的行李箱:那缺德孩子在家呢,你今天好好训训他。 纪绣年嗯了声。 倒没见有多生气。 客厅里,纪安扬已经站了起来。 纪绣年神色淡淡的:坐吧。 我今天真的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要去酒吧,我没喝酒。 他只喝过啤酒,还是跟周响一起喝的,纪绣年也知道。 纪绣年神色未见严厉:你不回那边了。 我今晚没打算回去。 我说的是,你以后不许再回那边,好好待在家里。 以后? 纪绣年静静地看着他:我答应你妈妈要养你,不是给你一口饭吃,是要养你长大,养你成人,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语气平平淡淡,却听得纪安扬心里一惊。 他声音哑了:我东西都在那边 不要,全买新的。 我 段嘉亦不能好好养你长大,我不许你再回去。 江蔚耐着性子,放平语气:纪老先生最近很不好,你妈妈三天两头去医院,你再不听话,敢偷跑回去,舅舅可真拿皮带抽你了啊。 纪绣年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地说:你再敢跑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纪安扬没说话。 忽然眼眶发酸。 纪绣年到江家放了行李就出去。 江蔚知道纪老先生昨天病发又进医院了:去医院是吧,大哥开车送你。 一直到凌晨三点。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红的触目惊心。 纪绣年被江蔚按坐在走廊长椅上:你坐下来休息一会。 我不累。 谁说不累?出差回来又要为那熊孩子烦心好了,累了就在大哥这里靠一会。 没事,不用。 江蔚心疼坏了,可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陪着她等。 等了一夜,又守了一上午,纪老先生算是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被拉回来了。 等老人醒了,纪绣年进去陪他说话。 老先生潜心学问一辈子,此时此刻被病重困扰,也依旧冲淡平和:年年啊,你怎么来啦? 我刚出差回来,当然要来看您。 咳前一阵你说安扬不肯回家,那孩子现在回来了吗? 纪绣年低着头削苹果:嗯,回来了。 他这孩子性子闷也是你小时候没养好。 我知道,那时候我没好好关心他。 老先生叹气。 倒也怪不得她,也不知道她出国后见了什么,回来后整个人都像没了人气,愈发不爱说话,过了两三年才好了些。 对了,你你爸爸呢?老人半问着半闭上眼,似乎几句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没良心的东西 出差了,纪绣年抿了下唇,他 纪长宏被调查的事情,回来当晚她就知道了。 江蔚找人问了内部消息,只知道似乎是因为他决策失误,现在正在接受检查。 她暂时没把这个消息给祖父说。 老人攒了一口气,过了半天,喘着气问:你爸爸呢长宏呢?叫他来,我有话对他说不然死了我都闭不上眼,咳 纪绣年沉默了一下。 纪老先生抓住她的手,粗糙苍老的皮肤在她手背上重重按住:你爸爸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啊? 纪绣年回握住他的手:他他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到。 哦没事就好 纪绣年温声安抚几句,等老人睡过去,才走出去。 江蔚刚在门口听了零零碎碎几句,犹豫着说:我让朋友问了你爸的事情现在就卡在一些材料上,要让他出去也不是不行,就是 乐城敲门:周总 嗯? 纪教授来了,她说想见您。 周琅愣了下:她来做什么? 说完她似有所预感般的,眨了下眼睛,却又期待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让她进来吧。 薛以凝正在跟她汇报工作:这些文件资料我再检查一下就可以提交了,我先出去吧。 周琅点头:复印件给我一份。 很快门开了。 有人进来。 周琅没抬头,语气淡淡的有些矜慢:你找我什么事情? 纪绣年眼睫微垂,缓缓开口: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我想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你这是对我提要求? 不是要求,是请求我知道你在提交材料,可以请你晚两天吗?我祖父 周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着打断她:请求你是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对我这句话的? 不要她的时候,弃如敝履。 需要她的时候,轻易开口。 难道以前的那些事,她父亲犯的错,都可以原谅吗? 说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说什么,也分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我以为你是黑白分明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是你的什么人啊纪绣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问转折的,没几章了。因为觉得剧透很没意思,一直不想剧透,也不想做出解读。 至于好坏评价,都随意。最近忙,我懒得影响心情 更新时间还是尽量在下午6、7点哈,没更可能不会爬上来预告了,不管怎样,不挂假条的话,晚上12点前一定有更新,早睡的宝可以第二天看哈。 第53章 一连发出两句质问, 周琅没等纪绣年回答,就冷冰冰地送客:没别的事情,我们今天就不用聊了。 说话时神情隐约有嘲讽, 只是不知在嘲讽别人, 还是嘲讽自己。 她问出这两个问题, 却根本不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纪绣年抿了下唇。 是她们算彼此的什么呢? 前女友, 还是现任同事? 更不要论横亘在她们中间的, 来自两个家庭的阻隔。 她确实没有任何立场, 也没有资格对她提出请求。 周琅转身向里, 一副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的神情。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 她一直没回头, 只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来来往往的,好几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出去, 是谁进来。 直到薛以凝轻轻叹息一声:你现在,很为难吧? 周琅没回答她的问题,声音哑哑的:以凝,你怎么进来了? 乐城叫我过来的,他听到了你们在说什么,怕你心情不好, 请我过来跟你说说话。 我没事。 薛以凝走过去, 拿起桌上的材料:那这几份文件,我拿走了? 等下,周琅陡然转过身,一把按住,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你诈我呢? 薛以凝看着她,不说话。 目光清澈沉静, 像无声的审视。 周琅把手松开:你出去吧我再想想。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滴滴哒哒。 纪绣年没带伞,在屋檐下避雨走路,藏青色大衣被落下的水滴洇湿一片,她未曾察觉似的,秀致的眉梢一直拧着。 她刚刚去了一趟学校,把手上一些急着推进的事情交给了方寻,叮嘱她利用假期时间做完一个课题的项目结项工作,毕竟她这个寒假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车在回去路上抛了锚,纪绣年叫了拖车公司来拉车,剩下的路程不远,路上不好打车,她直接走去医院。 她走得不快。 很快不仅左肩湿了,坠在肩上的发尾也被雨水打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完全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辆车,不近不远地跟着。 车上广播开着,电台里在放一首流行歌曲,歌手声嘶力竭唱着情歌,很快又切换到广告时间。 周琅关了广播,降下车窗。 很快,冷风吹散了车里的暖气。 她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刻意控制速度,一边说话:宋祁现在也在接受调查? 那端薛以凝翻动纸页:嗯,所以暂时问不到纪家的情况我再让人去问问。我刚在看宋祁之前的记录,纪长宏去年开始经常去医院。 不用了,我大概猜到了。 纪绣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她昨天也不是没听到被自己打断的半句,此刻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医院,再加上之前宋祁曾经提过纪长宏到医院看望年迈的父亲不用多想,答案呼之欲出。 挂了电话,她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升起车窗,掉转车头。 江蔚摇头:你真去找那个谁,你那什么 前女友这几个字他一直说不出来,作为一个钢铁直男,怎么说呢他还需要克服自己的认知障碍。 纪绣年点头:见了。说了几句。 江蔚猜到对方不会答应,拍了拍她肩膀:要是勉强就别去了。 还没听过谁分手后去求前女友办事的更不要说纪长宏以前在这中间做过的缺德事情,哪怕这次只是请对方暂缓提交材料,也不要想人家会答应。换在他头上,他不宰了纪长宏就不错了。 想想就知道,纪绣年去找人家,肯定是要受气的。 纪绣年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等医生出来,她立刻站起来:医生,我祖父 医生摇摇头:做好心理准备吧。 江蔚皱着眉:不是说手术很顺利吗? 医生耐着性子解释:是很顺利,但是这位老先生岁数大了,人的身体就像机器,运转久了也有损坏的,他的肝硬化早已经到了晚期,就像零件磨损,坏了好了,等一会儿病人醒了,进去跟他说说话吧,估计这两天身体难受,精神也不好。 纪绣年低下头:谢谢,我知道。 到晚上十一点,护士说可以进去了。 病床上的人是醒着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拆着好几根长长的白色管子,还勉强对她挤出一点笑意,看着她,看着江蔚,又透过他们去看身后的人,像是在找谁。 意料之外,却又像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 那双经受岁月磨砺而浑浊的眼睛似乎涌上一层水光,笼罩着浓厚的失落和不解的惘然。 很快,目光又转回到纪绣年身上,克制的,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纪绣年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在病床边坐下:您还好吗? 老先生没说话,眼睛弯起一点弧度,示意她,还好。 他是学究气很重的老教授,最讲冲淡平和,待人温和礼貌,从不会轻易诉苦。 可这副因病重而迅速干憋下去的身体早已说明了一切。 安扬早上来过,跟您说上话了吗? 老先生再次眨眼,说见过,也说过了。 纪绣年一时间没有别的话说,只能安抚似地握着他的手,看他因为药物的作用近乎昏昏欲睡,却每隔十几秒就睁开一下,努力辨认在病床前的人到底是谁。 每次睁开几秒都茫然而恍惚,很快又满是失落的再次闭上。 明明疲惫到极点,甚至隐约知道不过是徒劳。 等护士进来查房,纪绣年转身往外走。 最开始步子是慢的,而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年年! 江蔚过了几秒才注意,立刻追出去,只看见她在走廊上匆匆离开的背影,夜里安静,叫了她一声后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引来别人注视的目光。 他不能大声喧哗,病房这边又不能没人留下照看,于是没再追。 江蔚叹一口气,站在了原地。 手机打电话,纪绣年没接,只能发短信过去:放心吧,大哥在这帮你看着。 过了会没有回复又说:你别乱跑,听到没有? 年底的项目清算差不多做完,公司里已经提前进入放假倒计时。 周琅连续几天没睡什么觉,薛以凝打她小报告,被母亲从公司抓出来,最后以她信誓旦旦一定在晚上10点前入睡结束了母亲的唠叨。 为了避免遭受到持续的摧残,她没回家,住的是自己的公寓。 窗户开了一半,屋内没开暖气,冷冰冰的。 手机早已没电关机,放在床上充电,她没注意时间,直接躺下了。 本来以为是睡不着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没多久,她被吵醒了。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充满了电,已经开机,她睡前忘了开静音。 十二点半。 她火气上冒,语气不佳,双眼酸胀,没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哪位? 是我。 隔着电流,人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几分奇异的沙哑,透着奇异的宁和。 周琅耳尖像被针扎了下,困意四散,彻底清醒,她开了灯,伸手按了下眼睛,声音里还残余着浓厚的困意:深更半夜,什么事情? 分卷(47) 关于白天的事电话里的声音清醇,因为犹豫而出现停顿,我想再请求你一次。 周琅语气淡淡的:请求我? 我求你。 电话里陡然安静了,似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周琅冷冰冰的:你拿什么来求我? 你想我怎么求你,或者拿什么求你? 你问我? 周琅差点被气笑了。 她说求她,现在反而把问题抛给了她。 她语气愈加不善:你能有什么?我看纪教授这么多年就在学校里当老师,也没多少钱吧。不过,当然了,我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是钱。 能有什么纪绣年在那端顿了一下,声音很轻,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周琅怒意更盛,低声重复她说的话。 她之前是多么盼望她能对她低一次头,可现在真这样反而只叫她生气 她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让纪绣年对她说过一个求字,不管什么,只要她看一眼,她都会懂。 周琅冷笑:好啊,那你现在来我家。地址你知道。 说完她立刻挂断电话。 心里憋着的那股无名怒意无处发泄,站在窗边吹了会冷风也没消散。 窗外还在下雨。 冬夜的雨寂静且孤清,落在地上的声音入耳轻微。 冰箱里还剩下四五罐冰啤酒。 她拿出来,坐在了窗台上,打开一杯,一口喝了大半。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喝酒。 还是以前刚分手的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酒随便喝了半瓶,心情平静不少,可困意是彻底没了,她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无聊的深夜档电视剧,很快就把她看困。 直到门铃声响起,把她惊醒。 纪绣年站在门外,等待了十分钟。 她将雨伞放在旁边,擦了擦湿漉漉的发尾,确保自己的鞋子不会留下水迹弄脏主人家的地板,才按下门铃。 过了两分钟,门打开。 只开了一半,周琅站在门后。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的光冰白,微冷,如萤光般,将她们的身影笼罩进去,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寂静,孤独。 周琅没完全睡醒。 差点忘了自己说了什么,那句你怎么来了说到一半,硬生生忍住了。 只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盯着她那件仍湿漉漉的大衣和似乎不再往下滴水的发尖,过了几秒才开口:你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白天有点事耽误了 明天不会这么晚 第54章 落地灯打开, 冷光,只照出那一小片区域。 周琅又扫了眼那件大衣,把窗户关上, 暖气打开, 语气十分生硬:外套脱了, 别把我家地板打湿了。 纪绣年点头, 她把藏青色大衣脱下来, 对折后抱在手中, 只穿着白色针织毛衣, 勾勒出纤细脖颈和清瘦肩膀。 她闻到空气中的酒气, 直觉这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但还是选择开口:我想请求你,是否能晚点提交材料等我父亲能外出探视我祖父后, 大概需要两天时间。 周琅把电视调成了静音,声线十分紧绷:我为什么要帮你? 纪绣年没说话。 只是想起那次在楼下,周琅在路灯下,笑着跟她说她骗不了她,那一刻她的笑容温和大方,如佩戴着得体面具, 目光中的光焰却渐渐熄灭干净。 那一瞬间仿佛有无声的裂痕悄然展现。 这些日子埋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见之下, 原本潜藏的坚冰悄然显露。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仅是十六年的光阴,是来自家庭的阻碍,是来自社会的偏见。 或许还有她们被风霜刀剑磋磨过的,渐渐疏远的两颗心。 纪绣年轻声说:没有为什么。我求你。 她们的影子被灯光投落到墙上。 光影切割之间,她和她的影子之间彼此独立,落在冷白素沉的墙上,像一幕笔墨干净的山水画, 黑白分明。 求我? 周琅在沙发上坐下,仰头喝完剩下的半瓶酒,唇角微微弯着,笑容是冷淡而讥诮的:既然你也认为我根本没有义务来帮你的话,那就继续之前的问题吧。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是一场交易,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纪教授准备拿出什么东西来打动我呢? 纪绣年站在落地灯旁,她的影子清瘦干净:我不知道什么能打动你。 那你想啊。 周琅攥着空啤酒瓶,目光一寸寸地从她身上扫过,最后收回。 在一片静默中,她抬起手,食指在自己嘴唇上重重擦过,好像是被瓶酒的铁皮划破了,淡淡的血腥味,有点疼。 殊不知这个动作,在深夜,多了某种其他的意义。 如同错误的信号。 想不出来是吧周琅丝毫未察觉,把空罐放回茶几上,又开了一罐新的,酒液漏到茶几上。 周琅感到头晕。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是低烧,反反复复大半个冬天,大概是刚才吹了太久冷风的原因。有时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迟早要被烧傻了。 周琅盯着刚开的酒发呆,在心底劝自己不要喝下去:想不出来就请你走吧,这么晚了,别打扰我休息。 哪知道她那么随口一说,纪绣年就真的会过来。 可下一刻,纪绣年忽然从她手下抢走那罐刚打开的酒。 你做什么? 在她不解的目光,一向内敛持重的人忽然仰头,灌了大半罐酒。 弯腰,俯身,吻她嘴唇。 你喝你 落在墙上的影子终于有了交集。 像是一幅静默的山水画上的水墨彻底晕染开,黑白分明的界限处一阵剧烈的波荡,再难界限分明。 熟悉也陌生的清淡味道。 温温凉凉,甚至沾着一点酒气。 唇与唇相触的那一瞬间,仿佛陷入了某个不知名的梦。 宁大校园里高大繁盛的香樟树,盛夏时节叶子里藏着细碎的黄色花瓣,走过树下仰起头深呼吸,一阵一阵的清香。 山涧幽谷里灵动干净的一尾溪,寂静夜晚溪水中映着明亮的耀眼星辰,踩在溪中水拍打着小腿,一阵一阵的酥痒。 她们似乎还站在二十岁的香樟树树下,站在夏日山涧溪水中,与恋人接吻。 直到纪绣年往后退了一些,惊碎了这美梦。 周琅用力抿了下唇,攥住她手腕: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纪绣年看着她,黑亮眼眸像寂静的湖。 清清楚楚地说,我没有什么其他能给你的了。 周琅攥着她的手腕陡然用力。 眼睛里怒意如焰,咬牙切齿:纪教授倒是很会做生意啊。 把她们往昔回忆视若无物,把她自己视为开出的价,只当作一场清楚明白的,你来我往的交易。 纪绣年用力抿了下唇,似乎在她波澜渐起的目光中感受到已然适得其反。 她刚想站直,却被拉着手腕跌坐下去,紧接着一道冷冷的气息覆盖上来,指尖轻轻按住她的唇:纪绣年你怎么敢 说完她低头,吻了下去。 唔周琅 周琅重重地咬了她一下,不让她说话。 理智不是没有阻拦她。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停下来。 纪绣年呼吸剧烈起伏着,下意识横起手臂挡在她们中间,抗拒着:你 她更清楚地闻到酒味,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无尽的扩散着,似乎要将所有的理智都烧干净了。 周琅贴近她耳边,动作旖旎,声音却冷:是你自己说的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于是她还是松开了手。 渐渐的,两道影子缠绕在一起。 心跳交缠,体温交付。 白色针织毛衣被推上去。 像是奶油被含入口中。 纪绣年拿手背遮住了眼睛。 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浪如潮汹涌,将她淹没。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重叠了。 她甚至无法分辨是过去,是现在;是记忆,是真实。 理智也变得有些恍惚。 似乎找到了某个熟悉的、思念的存在和温度。 像是在说你终于回来。 她眼睫潮湿,眼眸里似失了焦。 那些碍事的衣服全被扔到了地板上。 如蝶入花心,流连探寻。 窗外雨更大了。 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格外的冷清,却又藏着疯狂的意蕴。 在一切的顶端,周琅偏过头吻纪绣年的侧脸,才发现她的眼眸一片迷蒙,却又透着一阵恍惚的清明。 越是这样,周琅就越是想摧毁她的平静,想从这近乎完美的表象下找出一点属于人的爱与欲。 可是 纪绣年紧紧抿着嘴唇,不露出一点多余的神情,也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心被刺了一下,某个地方被扎了个洞,让她感到无力。 原来那种终于抓住的感觉,依旧是场幻觉。 仿佛她们之间只剩下一场冷冰无情的交换。 只是不知是在贬低她,还是贬低自己。 气息渐渐平静的时刻。 纪绣年靠在角落里,背对着她,清瘦肩膀随着呼吸起伏。 不知何时,雨停云散,冬夜冷月透过玻璃落下,疏如残雪。 周琅捡起地板上揉皱的睡衣,很快穿好。 她听到身后的声音。 窸窸窣窣,像是刚坐起来。 她转身,依旧只看到那清瘦雪白的背脊。 纪绣年拥着被子,半侧着身子背对着她,清丽干净的蝴蝶骨,一寸一寸蔓延,此刻覆着嫣红莓印,无声无息的余韵。 周琅看见她清丽秀雅的面庞,眉心是微微蹙着的,双手将被子紧紧按在前胸,气息也不是平稳的,轻轻起伏着,像是极其努力地在忍受着什么。 还是她已经这么厌恶着她了。 似乎再没其他可说的了。 哪怕她们曾有过最亲近的拥抱。 周琅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好了,你会如愿的。 纪绣年眼睫低垂,声音闷闷的,哑哑的:谢谢。 周琅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淡去,转身往外走,步子极快。 像是这样,那些卑微和狼狈就追不上她。 她的声音落下来,泠泠如山泉:我是你用了就丢的工具吧不过这样也好,互不亏欠对吧。 客厅里传来落地灯被带倒的重重声音。 紧接着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冷月藏入阴云,银色月光如残雪渐消。 似能将那些余下的不甘和留恋也涤荡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严重卡文,写了好几个小时就这么点字 有时间补吧。 第55章 清晨。 江蔚提着豆浆和油条回来, 冷不丁看见纪绣年,他吓了一跳:你昨晚跑哪去了? 纪绣年低垂着头,右手下意识把高领毛衣的领口拉高:衣服湿了, 回家换了衣服。 江蔚瞪她一眼:回家换衣服?这么大的人了, 也不知道回我的消息, 让我担心一晚上。 纪绣年嗯了声:抱歉大哥, 以后不会了。 算了, 江蔚打开塑料袋, 还没吃早餐吧, 先喝豆浆。 纪绣年接过豆浆, 撕开吸管的包装, 喝了一口,皱着眉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太烫了? 没事。 纪绣年没说话,只抬起手摸了摸下唇有点痛。 江蔚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他饭量大,三下两下地把早饭吃完,收拾完垃圾:好了,白天你在这里陪护, 我去见个朋友再问一下 纪绣年叫住他:大哥不用了。 嗯, 为什么? 江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琢磨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甚至开始琢磨她昨晚去了什么地方。 幸好这时手机响了。 纪绣年朝他点了下头:大哥你先接电话。 江蔚皱起了眉,接了电话:喂哦,是这样,那确定可以出来一次吗? 等他挂了电话,一动不动地审视着纪绣年:我朋友说, 那边说这周内不会再提交材料了。 纪绣年一怔。 本来只是说晚两天的。 你实话跟大哥说,你昨晚是不是又去找人家了? 是。 江蔚烦躁地拍了下大腿:不都叫你别去了,怎么还非要去? 简直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两个分了手的人约在晚上见面,还能有好事吗? 不是大哥对你喜欢同性这件事有歧视。可是这个人她真的值得吗?她是真的爱你吗,爱你会在你生病的几年里从不回来找你吗? 纪绣年轻舒一口气:大哥,我们没有谈感情。 江蔚更火大:那也不行! 不谈感情,那还能谈什么! 纪绣年温声宽慰他数句,说服不了他,只能找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大哥,你去看看我爸那边需要走什么流程,怎样才能让他到医院来一趟。 江蔚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她头顶,手掌厚实温暖:死丫头不听大哥的话,还天天差遣我做事好了,我出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纪绣年站起来送他,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才打电话。 无人接听。 分卷(48) 清清楚楚,早已钱货两清了。 秘书敲了敲门:周总,您要的文件。 周琅嗯了声:辛苦了,初三就来轮班。 没事没事,我就是明川本市人。 秘书把文件放下,转身就走。 年前周总和薛总监大吵一架,当时整层楼都能听到她们吵架的声音,至于内容是没听清楚,大意倒是听明白了薛总监指责周总不够冷静再多了她也不敢往下听了。 小秘书回想起那天吵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等薛总监出来后,她被叫进去收拾办公室,满地都是纸张碎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撕的。 那之后两天,她都没见到周琅来上班。 后来再见到她,只觉得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头发剪短了。 原本长及腰的黑发,现在只过肩头一点。 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干练沉静。 像是生了场大病,还未完全好转,但已经在慢慢痊愈了。 她刚出来,正好遇见乐城:城哥,周总要一杯咖啡,你能顺便带进去吗? 嗯,给我吧。 乐城推开门进去,把咖啡放在桌上:周总,今晚有日程安排,宁大新年晚会,之前郝院长请您过去的,他说给您留了校友席位的第一排。 周琅正在看财经报纸,想了想:嗯,是有这么一回事。过去吧。 前两天下过雪,路况很差。 车开得慢。 电台里放着民谣。 歌手的声音低哑干净(注)。 你要知这世上再难遇我 没有我你以后一定会难过 假如你厌恶了我的执着 就让我从你全世界路过 冷冷清清走走停停 像一部电影 周琅笑了下:这歌不错。 说完她伸手关掉了电台。 乐城瞄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晚霞的光正好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周琅微垂着眼睫,眼下是一片清清淡淡的阴影:纪长宏那边怎么样了? 乐城摇摇头:不怎么样,就算我们不做什么,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了十几天了,还在被调查。 周琅哦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来是遗憾还是讽刺:那她做了亏本生意。 乐城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他的原则就是不评价老板的私事,毕竟这种事情没有一个清晰的、明确的标准来衡量。而他不想冒险。 郝书游为了从学校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支持,揽下了学校的新年晚会。 从主持到节目表演,再到流程安排,费心费力的安排。 红色灯笼,彩色气球和丝带,原本并不相配的东西,在节日的氛围中,似乎也没那么不和谐。 大年初三,方寻被抓来布置舞台,简直满腹怨言,不过借此逃离了父母的催婚,她心情也还过得去。 岑瑶在贴横幅,她在后面看:左、左,再往左边来一点。可以可以了,再往上一点。 方寻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差点撞到人:周、周院长?不好意思! 她悄悄打量着周琅,发现她好像清减了不少。 想想好久没见到她了。 周琅嗯了声:没事。还没开始吗? 对,推迟一个小时了,郝院长没跟您说嘛? 可能说了吧,我忘了。 那您到前面先坐会?校友席在左边。 嗯,好。 周琅从她身边走过。 晚会在一个小时后开始。 她坐在第一排。如果不是郝书游坚持说,她之前捐了太多的钱,学校给了第一排的座位,一定要她来,她也懒得过来。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过来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戴上耳机听歌。 信息时代,听歌软件十分智能,给她推送的是今天在电台上听的那首歌,第一句就是,你要知这世界再难遇我。 她只听了一句又按了切换。 也不知道是什么歌,曲调细腻,歌词模糊不清。 她只听清楚一句,在人世间匆匆一场,也没能留下太多印象。 一连几首歌都听得人心情低抑,她摘下耳机。 礼堂里入座的人越来越多,耳边也渐渐嘈杂起来。 新年祝福,日常寒暄全都混在一起,有些吵。 直到晚会开始。 学生表演的小品和话剧、合唱和舞蹈,形式勉强能算得上丰富,内容也有新意, 主持人串场期间,周琅开始犯困。 本来初三还不用开工,因为年前一点小问题,恰好一直负责这个项目的薛以凝吵架后撂挑子不干了,她只能自己回公司处理。 室内灯光在这时熄灭了。 舞台上萤萤的一束光落下来。 应该是压轴的舞蹈节目了。 她按了下眼睛,倦意更浓。 眼睫沉沉的,像覆着千斤重担,只隐隐约约看到那束光。 这支舞自然是美的,落在她眼中难免催眠,她逼着自己清醒一点。 舞蹈演员穿着相同的红裙,明亮耀眼,站在灯光下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 依稀回想起二十年前。 学校的礼堂里会放电影,如今这里是历史感十足的古建筑,那时不过是红砖小楼。 某个冬夜,她第一次跟纪绣年一起看电影。 那时她们只是才认识不久的朋友。 礼堂里人很多,她们坐在前排,散场的时候被人群冲散。 散场后她在外面看了一圈,人来人往的也没见到纪绣年。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一部手机,但是纪绣年还没有,虽然她们约好了一起回去,但她猜纪绣年应该已经先走了。 天气太冷,她没多等,往宿舍区走。 经过纪绣年宿舍的时候却停住,想了想,还是去她宿舍问,才发现她不在。 她跑回去,才看见早已散场的门口站着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因为冷而不停的走,在地上跳格子,呼吸之间全是白气。 在她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纪绣年也看见她,没问她去哪了,只弯了弯唇角:终于等到你了。 剧烈奔跑过,她的喉咙又干又痒,咳嗽着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你、你傻啊等不到我怎么办? 纪绣年像是一点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双温柔干净的眼眸看着她,因讶异而弯起的弧度十分好看:那就继续等你,就在原地,一直等你。 那一刻她不知道说什么,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感觉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却又奇异的酸涩着。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她的第一次心动。 身旁有人要出去,低声说了好几句借过。 周琅回过神,说了句抱歉,而后她站起来,让了位置。 也正是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正好看到舞台的正中央。 穿透了十六年光阴的云烟,依旧温柔干净的那张脸。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 音乐再次变奏。 台上的人裙摆飘飘,整个身体的力度陡然拉满。 周琅重新坐回去。 正巧听到前排的人低语:听说这支舞排了一个多月纪教授对舞蹈的设计和构思真的厉害,说是改了好几次,音乐也换了几次 难怪她没听出来。 舞蹈与音乐一同进入高潮。 飞扬的裙摆像冬夜的光焰,悄无声息地燃烧着所有的热度和生命力。 周琅在台下看完表演。 散场时她第一时间站起,在人潮中离去,被郝书游叫住。 她笑容淡淡的:师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郝书游叹气:怎么了,没空跟师兄聊聊啦?上次从永州回来,你就不太搭理我。 周琅笑了下。 不是不搭理他她只是想从这边的事情里抽身了。 郝书游:你是不是在生师兄的气? 周琅无奈:真没有。我只是想早点回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人差不多散完了,她瞥了眼出口,想结束对话的意思非常明显。 郝书游:那行,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聊。 周琅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刚走几步就听见方寻的声音,十分紧绷:郝院长,您的车在嘛,纪老师身体不舒服,她哥哥送她去医院 郝书游惊讶:啊?我的车停在学院那边,那我现在过去 一道清冽干净的女声打断他:不用。开我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注:邵帅 《你要知这世上再难遇我》 今天因为三次元的事情心情不好写得晚了,没有写到想写的点,还差一千字,就这样吧。之后看看再精修一下。 最近更新还是晚上12点前来看吧。 有读者说好久没二更了,因为我最近卡文很厉害,以前很快一小时可以写三千,现在三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写出来一章 作收六千的时候我试试看能不能攒一章加更 第56章 说话间, 江蔚从后台出来,嗓音低沉,不见慌乱:车安排好了吗? 他今天应邀坐在家属区观看表演, 穿一件黑色长大衣, 肩背宽阔挺直, 神情沉定。 方寻指了指周琅:借到了, 周院的车在外面。 江蔚淡淡看了周琅一眼, 尽管他从未见过她, 但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钥匙给我。 周琅指了指楼下:钥匙不在, 我助理在车上等。 江蔚没多说, 转身往后台走。 很快他抱了个人出来, 埋在他衣服间看不清脸,只看见还没来得及换裙子, 红色舞鞋仍勾在纤细脚踝上。 颜以笙一起从后台出来,看见周琅时愣了下:你也在呢。 周琅嗯了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颜以笙愣了下,很快拿过衣服:江大哥,衣服。 江蔚无声看她一眼, 往外走去。 车够大, 颜以笙也跟着过去。 到了医院,她跟周琅一起在病房外面等:你怎么来了? 校友代表,我在第一排。 哦对我忘了。 她,什么情况? 我看完表演,准备到后台叫她出去吃宵夜,就看见江大哥了,当时挺混乱的, 好像是说她下台时摔到了地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所以她哪里不舒服,你一点也不知道? 我 颜以笙看了她一眼:就那什么,我猜是 她咬咬牙,一狠心还是说了:那时候你们不是分开了吗,她想去找你,我听说纪叔叔把她关在家里,她从阳台上跳下去想出去找你腿摔断了,腰椎的旧伤也加剧了。 耳边嗡的一下。 周琅低声说:你再说一遍。 颜以笙一看她神情,重重叹气:我也不确定啊那时候我不是出国交流去了,后来听她简单提过一次,再多的,她也不肯说。 周琅偏过头,过了片刻才问: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吧。 颜以笙点头:嗯你知道纪叔叔掌控欲很强的,他家安保系统做的不是我夸张,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周琅点了点头,声音哑哑的:还有呢? 颜以笙摊手:没了,我是真的没有存心瞒你,我就知道这一件事,后面那几年我被我爹按在国外读书,根本不让我回国。这件事我不说,是因为她不让我对外说,但是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周琅嗯了声,没再问了。 眼睫低垂下来,看不清神情。 做检查,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 一直到清晨。 江蔚出来:醒了,要进来吗? 人还在外面等,他没道理拦着她们不让进去。 颜以笙站起来:我先进去吧。 她很快聊了几句出来,先行离开。 江蔚站在窗边,回头看了周琅一眼,目光晦暗不明:想进就进吧。 谢谢。 周琅推开门,看见生病的人侧对着窗外,纤细雪白的颈微微弯折,听到声音后回头,见到她时顿了一下。 谢谢你的车。 她还是先说了话。 周琅嗯了声:举手之劳。 在一阵短暂的静默后,她问:你哪里不舒服? 纪绣年目光闪动一下:我 是因为腿疼吗? 嗯。 纪绣年怔了两秒,才轻轻点了下头,说是。 好像是意外她怎么会知道,又好像在意外其他的事情。 周琅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抿了下唇:所以你没有见我,是因为你不能 纪绣年静静地说:是。不过,都过去了。 她看着她,温和却疏远地笑:我从没有怨过什么。 周琅眼眶一酸。 原来这么多年她以为她不要她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们不过是站在命运棋盘上的两颗洁白棋子。 纪绣年继续轻声开口:这样也很好。 她们已经错过了。 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 纪绣年的手在早晨的阳光下,清瘦手背上是针管的痕迹,憔悴而瘦弱。 分卷(49) 周琅点头,指尖收拢:好。 她不舍得再逼迫她了。 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就如十六年前她们的分开一样。 她往外走了几步,站住,回头,轻声问: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疼不疼? 是昔日被她捧在手心里喜欢的人,怎么会经受那么多苦。 她甚至忽然恨起自己来。 纪绣年温柔地凝视着她,平和安静的样子似乎与十六年前温柔含笑的女孩重合了。 她轻声说:不疼了。 曾经疼过, 现在,不疼了。 江蔚抽完一根烟进来,沉着脸:年年,这种时候我知道不该说你。可你好好的,非要跳那么高强度的舞做什么? 纪绣年刚刚结束完一场谈话,有些倦倦的,语速也慢:大哥 江蔚真是要活脱脱被她气死了,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打更打不得:你平时上舞蹈教学课,好,也就算了,毕竟动作分解了,强度也低。现在这种剧烈表演你也敢跳?你知不知道大哥刚看到你捂着胸口惨白着脸什么心情?! 纪绣年低下头,轻轻哽了一下:抱歉大哥,我错了。 江蔚听到她声音不对,赶紧在病床前坐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年年,年年,别哭啊,大哥错了 纪绣年抬起头,眼眸清润,眼尾红了一片,却没掉下一颗眼泪:我没哭。这次是我不好。大哥,你没有做错什么。 江蔚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更不是滋味。 恨不得她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想想她自小就不爱哭,情绪从不外露。 纪长宏从小管教她就严格,吃饭不许发出声音,走路不许蹦蹦跳跳,弹琴不弹够三个小时要打手心,越哭越会被凶。 他长叹一口气:你答应大哥,以后别再跳舞了好吗,当大哥求你了。你的身体支撑不了你知道你刚刚心跳有多快吗,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纪绣年低头:好。 有的人生来自由如风,可有的人却生在枷锁之中。 她早就知道了。 江蔚听到她的承诺,并没有放心:你每次都说好,其实根本不听劝,跟你妈一样固执你妈妈当年就是不肯听家里的,非要嫁给纪长宏,要不是他 他想起纪长宏那王八羔子就烦心。 恋爱的时候海誓山盟,他也知道恋人有遗传性的心脏病史,说反正也不会致命,说要娶她,承诺永远不会出轨家暴,但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江家在部队里的话语权。结果人娶回家了,他确实没有出轨家暴可是无声无息的冷暴力才最摧毁人,最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他得权之后,只需要光鲜亮丽能拿得出手的太太,并不需要弱柳扶风的病秧子。 于是把妻子藏起来,让她病到后来怀疑自己是见不得人的怪物。 大哥纪绣年轻声打断他,我真的知道。我不会再跳舞了。 她认真做出承诺,眼神安静通透,像是平静地接受命运馈赠的一切。 江蔚盯着她,平日里刚强健壮的军官,此刻也眼圈一红。 为什么会这样呢本来年年从小身体还算不错,除了刚出生时因为心跳太慢接受过半年的检查观察,后来从小就教她平心静气,控制情绪,那么多年都健康没事。 偏偏纪长宏那个杀千刀的把她关在家里那么久,逼着她从阳台上跳下来,腿摔断了都是小事,心脏不舒服却治疗了整整两年。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的妹妹还是个没长大的年轻女孩。 一边掉眼泪一边问,大哥,大哥,我真的不能再跳舞了吗。 那一刻他多痛恨自己,为什么部队休假,他偏偏不回来。 有他在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可现在她已经这么平静地说自己不会再跳舞了。 也不是那个会掉眼泪跟他说话的女孩子了。 纪绣年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又因往事愧疚,语气平和冲淡:大哥,你别多想。以前的事情不怪你。而且,身体不好,慢慢养着就行了,也不会死。就好像别人可以跑步,我跟不上,我也可以走路,走得慢一点,也可以到达目的地的,对不对? 以前她会想,那个人为什么会是她。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带着安扬去看病,见过各种各样的严重的、致命的病症,心境也渐渐平静下来。 江蔚没吭声。 他心里不是个滋味,怎么好端端地,还要她开导起他了。 过了会才问:你对周家那丫头,到底有没有想法了? 纪绣年深深舒了一口气。 过了半天才笑,语气平静地说:没有。我跟不上她了。 纪绣年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只是医生再三叮嘱,别说跳舞,以后最好不要有任何剧烈运动了,以及一定要注意控制情绪波动,保持心情平稳。 江蔚扶着她往外走:你爷爷出院了,你父亲的事情瞒不住他,老爷子说要见到你父亲,教育他知错就改才肯咽气,他叫你别担心,好好养身体。 老先生再次抢回了一条命,为了等儿子出来硬生生吊了一口气,医院还是住不下去,好转了一点就提前回了家。 纪绣年嗯了声:我晚点回去看看。 打住,你还想折腾?乖乖跟我回家,我让阿姨炖了汤,你最爱的乌鸡枸杞汤。 纪绣年刚准备说什么,就看见颜以笙站在医院门外的树荫下,朝她挥手。 纪绣年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花啊。 颜以笙把抱着的花递给江蔚,问了她几句情况,临分别前,把一个手提袋隔着车窗递过去,轻咳了下:这是周琅让我拿来的。说是出差经过,买的广式糕点,说以前你最喜欢 纪绣年笑了笑:不用了,帮我还给她吧。 颜以笙嗯了声:我知道了。 周琅点下头:没事,我知道了。 她在机场,接到电话。 颜以笙的回复她并不意外。 这才是纪绣年。 永远温柔通透,也永远清醒理智。 飞机起飞,在几万里的高空。 白云翻滚,越过高山与大洋。 而后落地。 熟悉的异国城市,她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早就是第二故乡。 落地的第一夜,她被朋友抓出去喝酒。 朋友也是华人,她们认识好多年了,此刻无情地嘲笑她: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出息呢。好了,今晚喝多少酒都是我请。 徐放,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说什么说,没话可说。请你喝酒还不够意思? 周琅笑了下,却根本没碰酒杯。 她仰起头,看着玻璃上慢慢滚落的水珠。 外面在下大雨。 不喝啊?不喝就说说看,回国一趟有收获吗? 有吧,周琅笑了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是缺一个答案。现在才知道不是的。 我根本不是想要答案,我只是一直在等她回到我身边。 朋友愣住,也笑了下:傻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骂自己。 深夜酒馆。临近打烊。 放着上个世纪的老歌,歌声微沉,低哑,颓废。 周琅伸手,碰了碰玻璃上滚落的水珠,那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我这辈子,是彻底把她弄丢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往前走,往上走努力发光是为了让她看到恨不得直接告诉她,我在这里,快来找我。 可是她始终不来。 朋友笑着说:或许她曾经来过,但已经走了。 或许吧,我只知道周琅低下头,笑出了一滴眼泪,我只知道,她不会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over 剧情往回收了。 不要吵架,我有几万字的大纲细纲不会烂尾,好好提建议我也会看的 以及纪长宏是决策失误,经济责任(其他的别延伸 有时状态不好写的一点小瑕疵,我会注意及时修文调整的。 第57章 今年的寒假很短, 纪绣年出院后江蔚请假在家照顾她,要求她跟安扬一起搬回江家老宅住,盯着她休息了一周。 新学期伊始, 纪绣年把新课表给江蔚看了, 再三承诺不会再上舞蹈课,才算安抚好了他的焦虑。 郝书游多方游走, 拿着去年学院做出成绩到学校汇报工作,终于申请到新的办公楼。全体教职工搬迁新楼, 教授独立办公,副教授两人一间,年轻教师则是三到四人一间。 新的办公室很大,办公桌、书柜、沙发都是新的。 方寻帮纪绣年搬东西, 额前刘海都汗湿了, 气喘吁吁:纪老师以后你在这里办公还挺好的,我看之前你跟周院的那间办公室真是太挤了, 后来还放了屏风, 有时候根本没地方下脚。 纪绣年点头:嗯是。 方寻愣了下。 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新学期开始, 她就听岑瑶说, 周琅不会再来上课了,具体理由并不清楚, 据说是出国处理工作了。 作为整个学院最能关注到她们之间暗涌的人,方寻忍不住偷偷关注纪绣年的反应。 好像跟以前没太大变化。 但有时候, 她看见纪绣年盯着旧办公室里的另一张空桌子看,神情沉静平和, 目光却像秋天的薄雾,朦胧模糊,让人读不懂。 纪绣年把书搬上书架:好了, 我这边收拾完了,谢谢你来帮忙。 方寻笑容灿烂:不用客气啦,对了,纪老师你这学期不上舞蹈课啦? 嗯,纪绣年点了下头,语气平和,以后都不会上了。 为什么啊学生都好失望啊。 忙不过来,毕业生作品展已经开始了,而且这学期有两个新课题,我们好好做。 也是你去年也真的太累了,希望郝院长今年能少给你安排点事情。他真是,抓住咱们这种认真做事的人不放了。 嗯,我跟他说过 纪绣年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整理抽屉里的杂物,忽然停了下来。 方寻好奇地凑过去,看到她的指尖落在一个珍珠耳坠上:纪老师,怎么啦? 没事,纪绣年很快把抽屉拉上,眼眸里短暂起了波澜,又很快平息下去,你先回去忙吧。 她的眼睫浓密纤长,低低地垂下来。 方寻没多想,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姿势,灵动而活泼:新学期新开始,加油哦! 纪绣年露出笑意:嗯,新的起点。 离开明川,重新回到国外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生活还在继续,工作也在继续。 回国半年,欧美市场的拓展工作暂时搁置,有不少遗留问题需要解决。 周琅渐渐习惯了以前的工作节奏,因为不再有宁大那边的事情耗费时间,反而很少需要加班,晚上下班后她大多被朋友拉着去健身房健身,或者直接回家睡觉。 处理完最后一份工作任务,周琅把私章锁回抽屉。 一低头就看见那只珍珠耳坠,孤零零的,远离了它的主人。 她顿了一下,才把抽屉拉上。 打开微信,点开纪绣年的对话框。 她的头像未变,大海蔚蓝,云朵洁白。 不知是哪片海。 指尖轻轻敲出一行字,腿还疼吗。 又悄悄删了去。 迟到的、远隔万里的关心,早就不能算关心。 迟到太多年了。 如果她不那么骄傲就好了。 那时候她等不到纪绣年的回音,见不到她,裹挟在家族变故之中的她心里恨意和爱意交织在一起,快把她压倒了。 可她从不曾想过那么安静内敛的人会为了她从阳台上跳下来。 如果她能早点放下可笑的骄傲和脆弱的自尊心呢。 如果她能早点回去找她会怎么样呢? 可惜这些如果无法成立了。 有好多次,周琅盯着她的头像,想说一句,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很久,又全部删除。 就像不会收她的酥点一样,纪绣年大概也不会希望看见她的问候。 周琅盯着窗外的云层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点开右上角的小人,选择删除好友。 既然不能再往回走,那就彻底断绝不该有的念想吧。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不是吗。 她刚点完删除,朋友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周琅立刻下楼,还是免不了一通数落:你再这么慢,我以后可不找你出来吃饭了。 一辆车停下,车窗半落。 坐在车里的女人眉眼精致,但神色隐约不耐,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周琅笑了下:说得跟你还有其他朋友陪你吃饭一样,徐放,瞧瞧你那臭脾气。 你比我好多少吗? 那还是好一点的。 算了,不跟你争,先去吃饭吧。 嗯,你安排。 晚霞随着日暮降临而逐渐变换色彩。 车从这座异乡城市缓缓驶过。 饭后她们散步。 经过一家熟悉的店。 老板是华裔,见到周琅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新到的一批货,要不要看看? 他认识周琅好多年了,她是这里的老顾客,看到好玩的东西,精致的首饰,可爱的娃娃总要买下来,说她的女朋友会喜欢。 分卷(50) 周琅下意识点头:好,我看 说到一半她又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低下头笑了下。 原来这么多年,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刻,在她不愿面对的心底,始终隐秘地盼望着那个人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现在,再也不需要了。 上完三节下午的课,纪绣年见到江蔚: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蔚拉开车门:上车再说。 纪绣年大概猜到了:是我爸那边的事情有结果了? 江蔚点头:嗯,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具体的安排还不知道,说是上面要求他引咎辞职。其实他原本离退休也没有几年了,现在这样算给了他处分,也不至于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主动辞职? 是,问题看起来还不严重。你爸再糊涂,究竟还是遵纪守法的,只是手下人太不安分,跟他报了不少假消息,他嘛,刚愎自用,也不看智库的咨询报告,是人总会犯错。 纪绣年摇头: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应该很难接受。 江蔚嘲讽地笑:也是,差点忘了你爹是个权势心多重的人,现在叫他一下子从天上跌到地下,我估计他怕是要发疯。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算吧 谢谢大哥,不过,纪绣年停顿片刻才说,他怎么样,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她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过,愤怒过,也恨过。 最开始的失望来自于他对母亲的态度,他将一个满心爱情的女孩子娶回家,让她为他生儿育女,却在妻子病症加重后不许妻子出门,从不介绍给同僚朋友,从未携妻子出席聚会。 那时候她质问他,我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 后来,她被关在家里,被指责喜欢女人是不正常,被责骂太丢他的脸。 那时候她反问他,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是纪长宏永远只认为自己是对的。 到了现在,她已经可以平和地接受这一切了。 她知道父亲这辈子是不可能改变了,自负和掌控欲早就刻在他骨子里。 到家时,阿姨站在门外,见到她时欲言又止。 客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纪绣年朝她点了点头:没事,我知道的。 推开门,果然是纪老先生在和儿子争吵。 纪长宏一把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衬衫扣子崩开两颗: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看到了错误的信息,做了错的决策! 老先生挥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打了他后背一下:糊涂就算你主观上没犯错,你瞧瞧实际上多少人因为你的决定遭了罪?你小时候我是不是教你错了就要改啊! 纪长宏一眼看见纪绣年和江蔚站在门口,立刻转身将衬衫纽扣一一扣好:回来什么事? 江蔚最听不惯他傲慢的语气,扯了扯唇角:来拿年年的东西。 纪长宏皱眉:拿什么? 江蔚斜着眼看他:不归你管。 纪长宏不对他发火,转而问纪绣年:怎么了,你带他回来看你父亲的笑话? 纪绣年没回他的话,过去把祖父扶着:您别生气了,好好养着身体。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跟你爸计较,嘴里没一句好话。 纪绣年嗯了声:我送您上楼休息。 不用,叫阿姨扶我上去就行了。 大概是猜到他们有事要说,老先生自行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纪长宏被彻底无视,暴跳如雷:你们一个两个干嘛?这家现在还是我当的,给我滚出去! 江蔚嗤笑一声,抱着手臂看着他:不干嘛,我等着纪先生看到时候怎么引咎辞职啊。 纪长宏阴测测地看着他:你得意什么?要不是周家那个小丫头回来 纪绣年打断他的话:跟她没有关系。我都说了,让您不要去干涉她。 纪长宏冷笑:所以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还是托你的福,我女儿的旧情人 爸! 纪绣年终于有了神情变化,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静静开口:我喜欢她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 那么多男人不喜欢,你非要喜欢一个女人,你以为你正常吗,你没病吗,就跟你那个神神叨叨的妈一样! 话音一落,江蔚冲上去:你他妈给老子再说一遍! 江蔚一把扯住他领带,双眼冒火,给了他一拳:纪长宏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听好了,你说一句我姑姑不好的话,我就给你一拳。 纪长宏推开他,捂着胸口咳嗽:我、我是你长辈! 江蔚冷笑:实话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长辈,你也配? 他上前揽住纪绣年的肩膀:走吧,别听他扯淡。 纪绣年垂下眼睫:嗯。 江蔚叹了口气。 她啊纪长宏总爱这么说话,让她从小就担心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纪绣年听见他叹气:大哥,我没事的。 她早就已经不会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评价了,至于纪长宏说的一笑了之就是了。 她到房间,打开保险柜:都在这里了。 江蔚嗯了声,拿出数份文件的原件。 早年间江家嫁女儿的嫁妆,纪老先生立的遗嘱,以及纪长宏曾经以各种名义买在家人名下的地产,早就被他慢慢转移到纪绣年的名下了。 当年的事情他可记着仇,早就想方设法把纪长宏架空了。 好了,走吧,看过你爷爷了,东西也拿了。 江蔚拉着她往外走,不给她一丝一毫犹豫的时间。 纪绣年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房间。 江蔚拉着她不放:好了,跟大哥回家了,这个家不要也罢。 纪绣年点了点头。 似乎终于能跟前半生的事情划清界限。 江蔚早年就提过,他完全有办法让纪长宏从高处跌下来,只要她想可是面对着年迈的祖父,面对着生她养她的人,她拒绝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需要谢谢周琅的归来。 如果不是她的再度出现,纪长宏愤怒之下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位高高在上,权势煊赫的父亲依旧会努力控制她的后半生。 不过现在,囚笼被打破了。 以后她的父亲只是这个世界上无数平凡退休老人之一,哪怕他天天在家暴跳如雷,也无法再呼风唤雨般的改变什么了。 就像以前那样。 她总是被周琅吸引着,因为她永远那么明亮,那么快乐,打破那些无形束缚的枷锁,给她平淡人生带来那么多不敢想象的快乐。 如果没有遇见周琅,她会选择听从父亲的安排相亲,选择一个平庸的男人度过这一生,既不会对他心存幻想,也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她会坐在夕阳下,在阳台上的旧藤椅,抱着一只猫。 她会一个人安静的老去,死去。 可是她遇见了她。 她是规则之外,自在随心,无拘无束。 是夏天的风,吹过山涧。 那年夏夜她在溪流里踩水,从小到大都未这么放肆大胆过,她提着裙摆局促不安,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她回过头,看见周琅朝她笑,目光中是满满的爱意,说不要紧,只要她高兴,衣服全湿也没关系。 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觉得畅快和自由。 是她打碎她的囚笼,给了她爱的勇气。 哪怕后来是她被留在了原地也没关系。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曾真正生她的气,讨厌她,甚至恨她。 她希望她好,希望她岁岁康健,希望她永远明亮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he啊朋友们,文案写了 求一波营养液投喂,mua~ 加更什么的,等作收6000或者预收1200我来努力下 第58章 时间进入三月。 春天到了。 乐城端着杯咖啡进去。 周琅正在接电话。 她挥手示意乐城先出去, 端起咖啡:以凝,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薛以凝语气淡淡的:算了。换了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次她们大吵一架。 薛以凝是被周家养大的, 被周家赞助读大学才有今天, 心意只为周氏利益。可她代入自己想了下如果是她,似乎也不知怎么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纪长宏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引咎辞职了。 宋祁还好吧? 嗯他没事, 他谈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透露了不少信息,是他在纪长宏书房里看到的材料。只能说纪长宏运气还不错, 不然矛盾再激化点,后果可不是辞职这么简单了。 我爸怎么说? 没怎么说,我跟叔叔阿姨聊过了,阿姨松了口气, 说善恶有报至于周叔叔, 他也没说什么,似乎心情很复杂, 没多久就出去钓鱼了。 周琅嗯了声, 过了会才说:我知道了, 谢谢。 好了, 这件事算是暂时告段落。其实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宋祁不需要冒险,你也放心点。 薛以凝羞恼地说:你好好地调侃我做什么 周琅笑了下, 跳过这个话题:东南亚那边的工厂最近似乎有点问题? 对,谈及正事, 薛以凝也严肃起来,流水线上发生了两起小意外, 我过去看看? 新的流水线设备吗? 嗯,这边也换了相同型号的机器。 周琅点了下头,想起早上秘书汇报的起突发情况:我想起来了, 这边昨晚也有点意外。 你要过去看看吗? 嗯,现在就去。我挂了。 新工厂刚刚搬迁到城郊,主要研发和生产智能芯片。 路上乐城要打电话联系工厂负责人,被周琅拦住:不用,直接过去看。 等车停下,她见到负责人,隐约记得他是个某位世叔的侄子,开门见山地问:秘书提交了份问题报告,我们过来看看。 负责人中年发福,头发稀疏油腻,笑着说:这周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设备出了点小故障,里面味道不太好闻。 不太好闻? 对!负责人灵光现,空气不好,万中毒怎么办呢,您不能进去啊! 周琅笑了下:那研发人员和流水线工人呢,还在里面? 对,他们在 他们在,周琅打断他,他们都在,我就不能进去?有中毒隐患为什么不让所有员工先停工? 这个他们上班领了工资嘛 周琅冷冷地盯着他:不错,是给他们开了工资,可是这钱买的是别人八个小时的劳动,不是买了人家的命。 说完她示意乐城推开他,径直往里走去。 负责人倒是没说谎,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知名的气味。 周琅皱起眉头:乐城,这是设备磨损的气味? 乐城低头查询备忘录:是,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周琅皱着眉:这批设备是谁负责采购的,肯定有问题。 乐城压低声音:应该就是刚刚那位赵经理的叔叔他是周先生身边的老人了。 哦他,周琅想起来了,还在董事会里,手上还握着不少股份。 乐城隐晦地往后看了眼,摇头示意现在并不是适合谈这件事的好时机。 周琅点了下头,检查设备。 乐城在基层轮岗过三年,对每个环节都非常熟悉。 简单检查完轮,问题已经基本清楚。 周琅往回走:好了,把技术负责人叫来,我问他几个问题。 技术负责人和车间主任很快到来,车间主任还牵着个半大的小姑娘,歉意地笑:抱歉周总我妻子生病住院了,孩子在家没人带 周琅点了下头:没事,做好技术排查了吗? 已经做了,刚刚写完技术分析报告。 纸质版给我,电子版发给乐城。 好的周总,我们还发现一个问题,就是 周琅边听他说话,边翻阅分析报告,慢慢皱起了眉,正要说什么,抬起头看见高处设备迸溅火花,俨然就在那个小姑娘的正上方。 小心! 高处火花四溅,绳索断裂,悬挂的重物忽然落下。 轰隆声,尘埃四起! 房间里太久没人住,推开门,空气中有尘埃飞舞。 段嘉亦倚着门:安扬,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考虑清楚了,难道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自从年前被江蔚在酒吧门口堵到,纪安扬已经很久没过来了。 寒假期间,江蔚看他看得很死,要么让他练引体向上和深蹲累成死狗,要么就叫儿子缠着他问奥数题,根本不给他出门的时间。 不过开学后,他还是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 这次回来拿他的小提琴,那是他十岁时纪绣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言不发,从柜子里拿出小提琴,又把上次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一打包好。 分卷(51) 江蔚总跟他说这些不要了,都扔了,可他就是恋旧,他不想扔。 段嘉亦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被搭理也丝毫不生气,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这次回去就不怕当拖累了? 纪安扬盯着他,忽然冷冰冰地问:你真的爱我妈妈吗? 段嘉亦笑容一敛。 属于情场浪子的虚浮陡然逝去,这刻他不过是一个被妻子抛弃的男人。 纪安扬抬起下巴:我小时候她跟我说,你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所以她不爱你了。她叫我,能离你多远就有多远。 说完他也不管段嘉亦什么心情,提起包往外走。 他刚到走廊上,听到段嘉如的声音,应该是在三楼楼梯口打电话。 纪安扬皱起眉。 这便宜姑姑心意想捧杀他,坏到了骨子里。 他提着箱子继续下楼,忽然听到段嘉如说:什么周琅重伤? 不过只言片语,再没听清楚别的。 他脚步慢了下来。 犹豫几秒后,又往回走。 正巧遇见段嘉亦出来,神情残余着些许怅然:你怎么还没走,需要我送吗? 我改变主意了。 嗯? 纪安扬想了想,才硬憋出一个理由:我妈说如果以后你找到我,你的财产是我的,我要心安理得地拿你的钱。 是她能说出来的话,段嘉亦笑了下,他爱的女人永远潇洒自在,随便你。 纪安扬提着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敢打电话给舅舅,只给堂弟发了条信息。 他不敢跟舅舅说,更不知道怎么跟纪绣年说。 只是等到晚上,他也没能再偷听到段嘉如打电话。 他在楼梯口走来走去,又到楼下厨房走了圈,心思恍惚地从冰箱里拿了杯果汁。 段嘉亦刚从外面回来,嗤笑声:你在找什么呢? 果然,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下午说的理由。 纪安扬抿了下唇:我没找什么。 找什么也可以说啊,你是我儿子,要星星我都给你摘,不是吗? 你说真的? 真的啊,不然我怕死了下去你妈妈也会恨我不见我。 明明还是开玩笑的语气,纪安扬却听出一点感伤,他犹豫着问:我下午听到你堂妹的电话,她说周琅哦她是我同桌的姐姐,说她好像重伤了。 段嘉亦点头:这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段氏持了周氏5%的股份吗?如果周琅真出了点什么事情,她现在没准想着怎么折腾使坏呢。 纪安扬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干脆。 段嘉亦也笑了下,依旧是那种万事不在心头的笑:你怎么这么意外?以为我会帮她?错了,我可没兴趣。倒是你啊,小小年纪留心这些事,是为了谁啊? 纪安扬愣了下: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多 他也分不清是为了之前对周琅撒谎的愧疚,还是因为周响是他最好的朋友 傻孩子。 段嘉亦笑着站起来,他穿着蓝衬衫,笑起来时桃花眼上扬,你慢慢想吧。 纪安扬心里震。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或许他也不会是个很坏的父亲。 第二天一早,段嘉亦送他去学校。 在他下车前忽然问:是不是讨厌段嘉如,也讨厌段家? 纪安扬点头。 巧了,段嘉亦停下车子,我也样,所以你想做什么,毁掉段家我都不会拦你。 那你会帮我吗? 段嘉亦笑弯了眼睛:多跟我说几件你妈妈的事情,我不是不可以帮你。 很快,车开走了。 纪安扬站在原地,愣愣的。 他就这么愣了天。 见到周响依旧笑的没心没肺,怀疑不过是不是自己幻听了,还是没跟周响说。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他犹豫着放学后去哪。 是回江家老宅,还是去段家。 他还在发呆,班主任找了过来:纪安扬,你家人说家里有事,来接你回去了。 嗯舅、舅舅 江蔚对老师道了声谢,转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纪安扬:好小子,你长本事了啊,还敢偷跑回去? 纪安扬:舅舅我 江蔚把提起他衣服:别跟我解释,你个鬼小子,心思太重,我说不过你,你回家再慢慢交代。 纪安扬被他提着领子带回家。 开门就看见纪绣年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神色冷肃。 妈 昨晚去段家了? 嗯。 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回去了? 我跟阿澜说了。 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纪安扬犹豫着,没开口。 纪绣年看向江蔚:大哥,拿藤条来。 江蔚怔:啊? 他也没想到纪绣年真正动怒起来了,他还以为再跑就打断这熊孩子的腿是恐吓呢他愣归愣,还是把藤条拿了过来,这是家里的传统了,不听话的孩子必须要抽。 纪安扬睁大了眼睛。 从小到大纪绣年别说打他了,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纪绣年接过藤条,神色依旧平和,右手高高扬起,在少年错愕的目光中,那根藤条直接有力地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纪安扬闷哼一声,不小心没站稳,噗通声往地上跪。 纪绣年淡淡看他眼:起来。 纪安扬咬着唇,他犟起来不肯说句软话,硬邦邦地问:您为什么打我? 我不能打你吗? 纪安扬低下头,跪着不肯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养我这么多年,当然可以。 纪绣年点头:好,你要跪着那就跪好了。 说完她抬起手,手腕素白纤细,下手却干净利落,学跳舞的人对身体有很好的掌控力,下手轻重把握得很好,下又下。 江蔚看得着急了,想劝又不敢劝。 连打了六七下后,纪绣年停下动作,静湖般的眼眸里不见波澜: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纪安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哪里来的火气。 明明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可是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如火山堆积,爆发。 直以来,他都被焦虑、自责和负重感压迫着,他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早逝,再加上自己是个身体不好的药罐子,在周响之前他甚至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被纪长宏说影响纪家的家庭关系,是个十足的负累。于是他选择回到段家,可是他不开心,他恨死那个虚伪的家了。 他开始口不择言:你当然要生气,养只宠物跑了你都得生气! 这话实在是不像话,听得江蔚都上前把拍他肩膀:说得什么浑话!快跟你妈道歉! 大哥,你让开。 纪绣年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平静地看着他,抬手又抽了下去:我以前当然不用打你,可是你现在心歪了。 纪安扬低下头,还在嘴硬:对啊,段家多有钱,我读什么书,我回去继承家产好啦! 你不想踏踏实实努力,只想一步登天? 对啊,不行吗,我是段家的儿子啊! 纪绣年不说话,又抬起手抽了两下,看到他疼得冷汗直冒,忍着不转头,眼眸里雾气积蓄,目光却依旧坚定:你是宠物?我没养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宠物。你现在跟我姓纪,你现在是我的儿子。我不松口,你哪里都不许去。 最后一下子,纪安扬衬衫烂了,背上是一条条红印。 纪绣年眼睛已经红了,皱着眉头,却还是没停下动作:听到没有? 少年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江蔚注意到纪绣年说话气息不稳,把扶住她:怎么了,快坐快坐,是不是心跳又加快了? 纪绣年摇头:没事缓缓就好了。 纪安扬忽然慌了,从地上爬起来:妈您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您别生气 纪绣年红着眼睛看着他,泪光闪烁,说话断续: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我只是希望你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 要不然她怎么对他的母亲交代呢。 纪安扬低头抹了把眼泪。 这顿打,好像终于把他所有的拧巴都抻开打散了。 他低下头认错:我错了。首先,我不该不说一声就回段家;其次,昨晚我不该不接你们的电话也不回短信。最后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 江蔚忍不住笑了下:这孩子不是你生的,但是也太像你了,说话的口吻。 纪绣年情绪渐渐平静,心跳也缓下来:安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别总想着乱跑了好吗? 少年哽了下:我小时候,您很讨厌我,有时候天也不跟我说几句话。 江蔚拍了拍他发顶:你妈妈那时候遇到一些事情情绪很不好。原谅她好吗? 抱歉纪绣年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我当时有些浑浑噩噩,忽视了你。但我从没有讨厌你,相反的,我很谢谢你。 我、我还直生病,总给您添麻烦 可我点也不觉得麻烦。你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变。 她亲眼见到母亲的悲剧。父亲嫌母亲麻烦,嫌她拖累,所有的感情在日常的琐碎里磨成了细节,仿佛生病是可耻的。 于是她也害怕别人的看法,也害怕被自己的爱人抛弃,不敢想象自己以后也会生病的可能性所以她从未跟周琅说过她的家族病史,这让她至今仍觉得自己当年愧对于她。 后来她带纪安扬去医院,辗转治疗。 面对别人的眼光和看法,终于觉得释怀。 她才明白,生病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所以纪安扬从未拖累她。 反而让她能更勇敢,也更平静地面对命运的馈赠。 而且如果那时不是有责任和压力,她大概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纪安扬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终于在她温和坚定的目光中,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江蔚将纪安扬拉起来,看他后背上的红痕:走,回房间把衣服脱了,舅舅给你抹药。 纪绣年:我来吧。 不行! 不行 两个人一起拒绝了她的要求。 江蔚按住她肩膀:你好好坐着,喝点水,休息一会。 他在部队里待过很多年,上药包扎很有套,很快就清理干净。 纪安扬没穿毛衣,直接套了个空心的羽绒服下楼,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说一点也不疼。 不仅不疼,反而很畅快。 这么折腾,天都黑了。 江蔚叹了口气:好了,两位祖宗,你们坐在这里,我去做饭。 纪安扬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还是不太敢跟纪绣年说话。 纪绣年问他:要不要吃街角那家的烤鸭? 可以吗? 我去买。 那我也起 纪绣年跟江蔚说了声,才带着纪安扬走出家门。 正好经过小学的门口。 纪安扬刚到这边,就在这里读了两年。 路边学生多,蒸的小笼包刚好出炉。 纪绣年在包里找了找零钱:走吧。 做什么? 纪绣年指了指马路对面:去给我儿子买他喜欢的包子。 她把零钱给老板,买了两个冬笋包子,递给他。 纪安扬不吭声,咬了口。 太烫了。 眼泪也跟着包子的热气起冒了出来。 他偷偷抹了下眼睛,三口两口就把热包子塞下去,忽然对纪绣年说:我有事想问 嗯,问。 您跟阿响的姐姐 纪绣年看着他,低低叹了口气。 纪安扬忽然想起来,小时候他问她为什么不结婚,她也是这样,叹了口气,说她的心上人结婚了,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己是拖累。 纪安扬卡了下,忽然想通了:她是是您 纪绣年轻轻点头:是。 哦纪安扬感到莫名的尴尬,可是想起昨天听到的只言片语,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听到段什么,我爸的堂妹打电话,说阿响的姐姐好像出了点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的一章,感谢上章投喂的营养液~ 以及上章评论问徐放是谁的,是我19年的完结文 温柔沦陷的副cp,徐放*温言深,分开二十年的那种,比这本节奏快,更酸爽,不想看那本全文的,可以只看第12/39/77/79/85/97/98/105章+几个番外这些章节。 说起来,也就是写那对副cp才开的这本预收,我就是喜欢这一类故事。 分卷(52) 昨天开始,一会通知我收拾行李去隔离一会又说不用,晚上说车来接又一直没来搞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固定,我收好了行李,随时准备被关不过评论区未免太邪恶了吧,怎么都想把我关小黑屋码字,哼你们没有心! 第59章 纪老师?纪老师? 纪绣年回过神:抱歉。 方寻提醒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们就要出去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啦! 纪绣年点头:嗯,我知道了。 新学期伊始,宁大艺院组织了一次出国看展的学习机会。 本来按规定方寻是来不了的, 纪绣年给她争取来了一个名额, 方寻激动地一夜没睡,相当珍惜这次机会, 一边看一边记笔记。 纪绣年没有她一半专注。 目光从一幅幅画作上扫过,也仅仅只是扫过, 心中没有半分艺术鉴赏的感触。 手机轻轻震动。 她跟方寻打了个招呼,从展馆出去后接通电话:安扬,怎么说? 前天纪安扬跟她说,周琅似乎出了一点意外。 不过尚且不能确认, 因为周响跟平时一模一样, 该吃吃该喝喝,如果亲姐姐出了事情, 他不该是这种表现。 纪安扬担心闹出一场乌龙, 就说让他继续问一下周响好像就笃定了她对这件事一定会关注。 阿响似乎真的不知道, 他问我是不是搞错了不仅不知道, 我还见到他母亲,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晚点再问问我爸吧。 过了片刻, 纪绣年才说:不用问了。 本来也不该归她管的。 纪安扬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这样嘛好的,我知道了。 纪绣年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 方寻出来。 闭馆了,纪老师我们回去吧? 嗯, 走吧。 我看看地图。 不用,我记得怎么回酒店。 方寻愣了下:你对这里很熟吗? 纪绣年顿了下:不算很熟,很久以前来过。 那你的方向感也未免太好了吧。 还可以, 这座城市的道路走向没有大的改变。 红灯转绿。 纪绣年:走吧。 郝书游安排在这里,她在最初的惊讶后,并不觉得奇怪。 登机前她才关注到目的地,这是周琅出国后定居的城市。 回到酒店大堂,果然见到熟人。 方寻笑着跑过去:乐助理!你怎么在这呀! 乐城穿黑西装,挺拔俊朗,对她笑:郝院长跟我通过电话,酒店是我订的,我过来看看酒店安排。如果有问题,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只看着方寻说话,未多看纪绣年一眼。 方寻往旁边看了看:周院呢?她过来了吗?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乐城微笑:没关系。郝院长和周总是亲师兄妹。没多的事,我就先走了。 方寻挥挥手:好哦,路上注意安全。 乐城点头,经过纪绣年时微微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 纪老师,我发现 抱歉,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纪绣年没跟方寻多说什么,在停车场叫住乐城:乐助理。 乐城脚步一顿,转过身,礼貌地笑:纪教授。 纪绣年看着他,直接问:她受伤了吗? 乐城愣了一下:嗯?不知道纪教授听谁说的,这大概是别人在开玩笑吧。 玩笑? 对,周总一切都好,谢谢纪教授关心。没有别的事,我要先回去处理工作了,再会。 纪绣年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明明乐城神情正常,语气平和得体,可她却感觉哪里不对。 她拿出手机,点进一个对话框。 周琅盯着手机上多不胜数的消息,没有一一点进去的欲望,按了退出。 指尖下意识地往下划,可是删除好友后,对话记录已经消失了。 尽管她们并没有说几句话。 她其实伤的不重。 不过医生还是叫她坐了轮椅。 坐久了,她困了,靠着轮椅扶手睡着了。 梦到了以前,她跟纪绣年一起去爬山。 那时候她们刚刚恋爱不久,她总想带她出去玩。 那次去的山上有一座寺庙,可以放天灯许愿。 她拉着纪绣年写了一张纸条放下去,晚上依旧是在帐篷里露营。 去之前她做了很多准备,可是正好赶上雷暴雨天气,睡到半夜帐篷塌了,很快全身都淋湿了。 她们在山里迷了路,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只能在大雨中摸索着找路。 她跟纪绣年道歉: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 可纪绣年笑着,语气很轻快的:没有啊,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却哽住了:我你想跟我分手吗? 纪绣年愣了下,摇头:你不必事事完美,优秀出众,更不用在我面前要求自己不能犯错 真的啊? 嗯像是害羞似的,女孩子轻轻停住了,在大雨中,她的声音空灵且温柔,我喜欢你的真实,你的坏脾气,你生气的时候在我眼中都是可爱的。 是灵动的,鲜活的。 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大雨如注,周琅愣了一下。 可爱真是一个柔软的词。 从没有人这么形容她。 小时候她就听见亲戚或是感叹或是惋惜地说,可惜她不是男孩子,以后家产不知道由谁来继承。哪怕父母并未说什么,可她从那时开始要求自己要比男生做的更好,就这么养成了骄傲要强的性格。 她总是追求完美,无论是在父母面前,还是在师长朋友那里唯独在她那里,是真实的,也自在的。 甚至不用掩饰自己的坏脾气,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因为纪绣年永远纵容她。 那是纪绣年第一次直白地说喜欢,也是唯一一次。 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要打动她的心。 那一刻她压制住心底的动容,因为雨太大了,太不安全。 很快泥沙滚落。 她被滚落的石头砸伤了大腿,走不动路。纪绣年扶着她,一瘸一拐的,两个人在黑漆漆的山里走路。 她还再努力保持平静,开口说:再这么待下去,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我是走不了了,你先走吧。 纪绣年不答应:不,我方向感很好,我们可以走出去。 走到后来。差不多是纪绣年背着她在走。 大雨越下越大,她们的手电筒也快要没电了,她就靠在她清瘦的肩头,喉头发堵。 她那么瘦,却带着她不知走了多远。 于是她再次提出要求:年年你把我放下吧。 女孩偏过头,明明一片黑暗中,她们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脸,可她却能感受到纪绣年在对她笑,温柔而坚定:不,我永远都不会把你丢下的。 后来伤口越来越痛,有几次她差点晕了过去。 只是没多久,就逼着自己醒过来。 每次一睁眼,就看见她清瘦的肩膀,无端地叫人安心。 从那一刻起她就在想,这辈子都是她了。 如大海般温柔深厚的爱人。 手机轻轻震动一下。 周琅从小憩中醒来。 往昔的梦,让她觉得怅然。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忘了她。 可总是想到那个雨夜,薄雾,清瘦的肩膀。 也总是想到纪绣年对她说,永远都不会丢下她的。 乐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周总,郝院长那边的团队我安排好酒店了,已经入住。 周琅揉了揉太阳穴:嗯。 前一段时间郝书游找她聊这件事,她不想再涉及到宁大相关的事情,全部交给了乐城安排。 乐城犹豫着,想把今天见到纪绣年的事情告诉她。 可是之前周琅跟他说不要再提任何纪绣年相关的事情。 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选择向前走。 医生大概半个小时后来给您做检查。 我知道了。现在别人怎么以为,以为我重伤要死了? 乐城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那天他隔着尘烟去找她,看见一地是血,慌慌张张送她去医院,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周琅的血。 检查结果也还好,左腿受伤。 上次追尾右腿骨折,这次轮到左腿了,很对称。 原定当晚就能出院,周琅却变了主意。 于是在乐城脸色阴沉地跟医生聊了半个小时候,传回国外的消息是她已然重伤不治。 周琅神色恹恹:以凝那边怎么说? 薛总监说,让您再稳一段时间。有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也好去查那批设备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嗯,让她尽快查,看看董事会里到底是谁贼心不死。 乐城刚要说话,一个电话弹出去。 你接吧。 乐城接个电话,挂掉时幽幽开口:宋祁说,国内已经说您快死了。 周琅忍不住笑了下: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要让他们失望了。 乐城有些犹豫:周总这样是不是太冒险啦?那几个股东一直以来都不安分,您现在是直接给了他们试探的机会,万一真出了点事 周琅神色淡淡的:当个赌徒也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敢的。你把所有要求探望我的人,一律拦下。记住了,我在重症icu,不许任何人进来。 那我 最近有人拉拢你是吧?没关系,你回国吧,就装作你重新站队了。这件事也先别急着跟我爸妈说,我猜他们还会继续瞒下去,你不用说,正好免得他们担心。 那您一个人在这边吗? 没事,管家不是在吗,还有徐放,医院这边她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有空她也会过来。 可 周琅似有些厌倦的,挥了挥手:没事的。好了,你去忙吧。 晚上,酒店。 纪绣年刚洗完澡,头发吹到半干,披在肩头。她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窗户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社交软件里的对话框早就已经沉到最底下。 她决定直接问周琅。 她犹豫着打出第一行字:你还好吗? 可是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她被周琅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小黑屋了,折腾了一下午,心累,终于被关了。评论都没有心,科科,一个个问我电脑带了没有 我能咋样,我当然带了(忽然发现以后没有理由请假了?? 早上写了一大半,晚上补了一点,今晚就不熬夜了,就一章哈。 第60章 隔日一早, 方寻来敲门:纪老师,我们得赶紧走了,十点的火车, 其他老师已经在大堂等了。 按照原定计划, 这次要到西欧四五个城市看展,时间很短, 一个城市也只能待上一天。 门开了。 纪绣年刚收完行李,倦容浅浅:不是下午的火车吗? 改签了呀, 昨晚就在群里通知了,方寻把群消息翻出来给她看,纪老师你好像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没事,昨晚我没睡好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非常满, 住宿和交通也远没有第一站乐城安排的那么贴心舒适。 等四五天的旅程结束, 郝书游充分发挥了工作狂的热情特质,等老师们下飞机, 就被都抓去学院开会。 方寻困得眼睛都要阖上了, 纪绣年给她递了瓶水。 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回来路上梳理过路, 按照展厅的类型做了分类汇报,条理清晰, 声线柔和。 郝书游赞赏地点头:不错,纪老师说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借鉴一下。 她抬起头, 朝他笑了下,而后下意识朝会议室右前方看去。 阳光穿透层云, 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落了进来。 那里有一张空的椅子。 却再也没有含笑看着她,有时眼神戏谑, 语气嘲弄,却总是会第一个为她的发言鼓掌。 就这么一恍然。 方寻拽了拽她的衣角:纪老师! 纪绣年回过神:抱歉我继续。 等这次汇报分享结束,方寻打着哈欠出来,纪绣年却似很着急般的,把箱子托她先看着,立刻下了楼。 方寻往下看了一眼,愣了。 好像是个男的,还挺帅的,对她笑呢。 段嘉亦笑着收回目光,指了指楼上:纪教授,被你的同事看到我找你,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纪绣年说没事,她关注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安扬说,你知道周琅怎么了? 段嘉亦穿白西装,系花领带,笑容温和却不轻浮,轻飘飘地说:是啊,我知道。我要是不知道,能来见纪教授吗? 你想问什么? 我想拿走清然的遗物。 纪绣年神色淡了:不行。 没得商量? 不用谈了。 分卷(53) 说完她转身就走,段嘉亦笑着叫住她: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纪绣年点了下头:你不说,我可以问别。 好吧,段嘉亦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清然以前没交错朋友啊。 可以说了吗? 那我就说了。我那个坏心眼的妹妹说,周琅在工厂里救了个小姑娘,自己受伤了,重伤,好像说要死了吧。 纪绣年一怔,声音哑了:重伤死了? 段嘉亦依旧笑着:是啊,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用太当真,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说完他停住,给纪绣年时间整理情绪。 过了片刻,纪绣年才说:请你继续说吧。 周氏的二股东正在谋划着怎么得到其他手上的股份,段嘉如手上有5%的股份,还有不得不提醒你,我听到她电话里跟你父亲联系。 我父亲?他已经引咎辞职了。 段嘉亦挑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父亲不缺脉,又有钱,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当然我也很好奇,段嘉如是怎么跟你父亲搭上线的,不过不奇怪,她是个很擅钻营的。 好了,我说完了。 谢谢。 要是真谢谢我,把清然的遗物交给我吧。 不行。 段嘉亦摇着头笑:你们女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心。 那也比你们男一个比一个多情要好。 唉纪教授你说话未免太直接了吧? 纪绣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今天过来。 她离开学校,拦了辆出租车,在路上给江蔚打电话。 江蔚一听说她要回家里就急了:等大哥回来跟你一起去,免得你爹又说什么糟心话。 纪绣年笑了笑:大哥他说一句就说吧,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气。 我说叫你等,你就给我等。 好我等你。 下了车,她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没有进去。 她存过乐城的电话,给他拨过去,无接听。 再拨了两次,依旧是忙线中。 江蔚到的时候,见她拿着手机站在树下发愣:怎么了,准备给我打电话? 不是,一点其他的事情,纪绣年岔开话题,大哥,我今天回来,要去书房里拿点东西,你不要让别上楼好吗,给我一点时间。 江蔚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纪绣年不得不对他说实话:他很可能在利用脉和资产,帮某些收购周氏的股份。我不能不管。 江蔚深深看她一眼,目光中俨然是不赞成,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行了,你只管上去,我在底下拦着你爸。正好前些日子他离职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问候他。 只希望他血压不要太高,免得被他给气死。 推开客厅的门,纪长宏正站在窗边逗鸟,一见到他脸色就沉了下来:谁叫你来的? 江蔚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我姑姑的家,我当然想来就来了。 纪绣年对父亲点了下头:我上去看看爷爷。 纪长宏阴测测地说:你自己回来也就算了,非要把他也带回家? 纪绣年没多解释,匆匆上了楼。 纪长宏追了几步,被江蔚一声嗤笑吸引:纪先生啊,听说前几天你做离职报告的时候,被泼了杯茶了啊? 这其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纪长宏太过刚愎自用,跟不少都结了仇,这次他离职,好一点的背后嘲讽,坏一点的当面来找他麻烦,一杯茶泼到他西装上,让他丢尽了脸。 纪长宏瞬间暴怒:你什么意,来我家嘲讽我?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书房里,纪绣年听到纪长宏的怒吼声,心里清楚父亲一时半会是不会上来了。 她开始找材料。 只是书房里各种文件太多,一时间翻不到她要的。 直到她忽然想起上一次,那位宋秘书是在左边的柜子里拿的一摞文件,于是她也蹲下去,终于找到她想看的材料。 她把相关文件全部装进包里,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把纪长宏的私章也拿走。 推开书房的门,她愣住:爷爷 老先生看着她,叹了口气,浑浊眼眸里满是了然。 他挥了挥手,一句话没说,自己扶着扶手上楼了。 楼下的争吵愈加激烈。 一对紫砂茶壶被摔的粉碎,纪长宏阴着脸,甚至叫来了保安,扬言把江蔚赶出去。 奈何江蔚身手好,轻轻松松把两个保安制服,脱了领带,把他们手别到背后,系了个蝴蝶结,笑着问:纪先生喜欢吗? 纪长宏呼吸急促:你!你给我滚! 纪绣年下楼,踏过一地狼藉,轻轻拉了江蔚一把:好了,大哥,我们走吧。 江蔚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衬衫:好啊,走了。 门后传来纪长宏声嘶力竭的声音,叫她永远都别再进这个家门。 纪绣年淡淡一笑。 江蔚嗤笑着嘲讽:这个老东西,还以为谁稀罕回来。东西拿到了? 纪绣年点头:嗯,都在书房里。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去一下她的公司。 大哥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叫个车过去,安扬和阿澜快放学了,大哥你记得去接他们。 江蔚看出来她不想自己跟着,点了下头。 纪绣年跟他告别,打车到周氏总部大楼下。 路上依旧没有打通乐城的电话。 前台也换了,听她说没有预约,拦住了她。 纪绣年在大堂坐下,没着急走。 她低着头,看着聊天软件的对话框。 那个红色感叹号还在,非常醒目。 这时有在她对面坐下,笑着打招呼:纪教授,好久不见啊。 纪绣年抬起头。 乐城,薛以凝,还有周琅的小秘书都没露面,没想到先见到了段嘉如。 前台见到段嘉如,很快端了两杯茶过来。 纪绣年接过茶,礼貌地说:谢谢。 段嘉如摘下墨镜,笑容明媚,语气却冷冷冰冰:纪教授啊,你又来找周琅?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纪绣年神色冷淡:与你无关。 段嘉如噗嗤一声笑出来:与我无关?当然与我有关。我劝你还要别来了,不仅今天不要来,以后也离周琅远远的。 如果我说不呢? 你当然有说不的权利,我也确实不可以对你怎么样,不过,段嘉如话锋一转,但是周琅呢?你不担心? 纪绣年神色未变。 段嘉如笑容愈发愉悦: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周氏出了变故你知道吗?现在只要我把手上的股份让出去,周氏马上就要易主了。所以,你最好让我心情好一点。 你想我做什么? 你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如果你是真的想为她好,就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然我生气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她那么骄傲的,你不想看到她一无所有吧? 我说是,你就不会再这么做? 当然啦,我喜欢她,当然不忍心了。 段嘉如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中全然是精明的算计。 纪绣年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滚烫的水滴溅到段嘉如脸上:把琅琅交给你,我不放心。 段嘉如被热水烫到,差点跳起来,嗓音尖锐:你说什么! 你不够好,不是能陪伴她一生的。 你胡说什么! 纪绣年神情依旧温和,目光却冷淡,语气平和有如审判:你配不上她。 段嘉如终于按捺不住了? 对,她拿捏着那5%的股份,自以为自己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跟我讨价还价了。 薛以凝愣了下:她跟你说什么? 周琅觉得可笑:她说,让我跟她假戏真做到底,她就不会把她手上的股份转让。 真是她对你心很深啊。那你怎么说了? 我当然得恼羞成怒,骂她一顿了。 这样也好对了,叔叔阿姨那边,还没跟他们说吗? 乐城回国了,他估计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他们那边不会跟我爸说的,我们也不必说。阿响学业压力大,我爸脾气一暴躁血压就会高,我妈身体不好又爱哭别说了。 可是你出了意外,也受了伤,这不是小事,都不跟他们说一下吗? 说了也没用,只能让他们担心。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周琅,我不赞同你这么做。 电话里陷入一阵沉默。 薛以凝总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对。 以前的周琅有野心有欲望,似乎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在往下走。可是现在好像有束光熄灭了。 薛以凝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伤也不见得多上心,她还关心着这些事情,好像只是因为她不是会为风雪压弯脊背的,也只是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责任和承担。 过了片刻,周琅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松:没事的,以凝,别担心。我装病也装不到多久了,今天已经出院了,刚刚到家。我的情况瞒不了多久了,你要加快进度。 薛以凝闷闷地嗯了声:我知道,我会过去工厂那边看的。 好了,不说了,晚上我的医生要给我做上门检查。 你自己小心一点,注意身体,周琅。 嗯,没事的。 周琅语气依旧不那么在意,挂了电话后笑意却淡了。 管家刚刚买菜回来,推开门:周小姐,晚上喝鱼汤吧? 周琅摇头:太麻烦了,我不饿,你先别忙了。 周琅不喜欢家里有陌生,这位管家刘阿姨打理这栋屋子很久了。她不在的日子,也是让她定期过来。 那晚上你饿了怎么办啊? 晚上再说。 周琅让阿姨把她推到院子里:好了,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透透气。 暮色四合。 天上流云飘荡四散。 夕阳的光落在她侧脸上。 也落到她浅咖色的衬衫上,热度微弱。 路灯已经开了。 小虫绕着灯乱撞,砰砰的响。 远处云层堆积,夜里怕是会有一场大雨。 门外似有脚步声。 周琅听到了,但没留意,直到下一秒门吱呀一声,一道熟悉声线响起:请问 院子的门没关,一推就开。 来穿浅绿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容貌在夕阳暮光下愈发温润如玉,神情隐约有些憔悴,但眼眸依旧清澈澄明,看到她后几近凝滞。 目光下意识地从上到下扫过,似有些不可置信般的,最后停在她左腿上。 周琅扣在轮椅上的手陡然收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还是晚上来看更新吧,问我时间我也没法固定。我没偷懒,还是正常作息,早上7点半起床,上午写细纲三千字,午睡后下午写更新,写完我就发了。稍安勿躁啊,谢谢了。 进小黑屋里也不是说我不用搬砖干活的,照样要改材料什么的加更这周有点难 第61章 暮色将她们完完全全地笼罩进去。 短短几分钟内, 霞光散尽,层云堆积。 纪绣年握紧了包里的文件。 长途飞行后的困倦让她的思维迟缓,嘴唇动了动, 却没说话。 像是还不知道要怎么用三两句话解释清楚自己会来这里尤其是, 她是怎么知道周琅的住址。 周琅没出声催促她。 纪绣年尚未开口,啪嗒一声, 水珠落下。 管家赶紧冲出去,推着周琅的轮椅:下雨了, 周小姐,这位是? 周琅抿了下唇:以前的同事,姓纪。 管家朝她一笑:纪小姐,进来坐吧, 马上有场大雨。 纪绣年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嗯了声。 还没等她回答周琅刚才的问题,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赶在暴雨前到来。 进了客厅, 白人医生要求抓紧时间, 到安静的房间里立刻开始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周琅看向纪绣年, 神情沉敛:你先等会可以吗?我要做检查了, 医生要根据情况制定复健计划。 纪绣年没有理由拒绝:嗯好。 周琅点头:刘阿姨,帮我招待她。 管家说了声好, 很快端了杯茶:您坐啊,先喝杯茶等等吧? 纪绣年接过茶杯, 犹豫着,在沙发上坐下:好, 谢谢。 不远处,周琅眼睫低垂,像在认真听着医生的叮嘱, 又像是在出神。 很快,医生和他的助手推着周琅进了一楼的会客厅。 她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客厅里陷入安静,幸好管家是爽朗热情的北方阿姨,给纪绣年泡好茶后,坐在一边跟她聊天:纪小姐,你看起来好眼熟啊,是跟周小姐一起共事过很多年吗? 分卷(54) 纪绣年怔了下: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以前也来过这里吧?我总感觉见过你。 没有来过。 也是这房子买下不久我就过来了,如果你真的来过,那我肯定有印象。 管家阿姨笑起来,眼睛里有细密的皱纹,温和而热情。 她已经年近六十,十几年前刚到国外,只能在餐厅洗盘子谋生,说起来还是碰巧,她看见扒手偷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包,看起来还是个中国女孩。作为同胞她下意识地提醒了那个姑娘,帮她追了小偷。可还是晚了,最后只捡回一个钱包,手机被偷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在路灯下,她安慰失魂落魄的年轻女孩,不就是一个手机吗,证件还在包里也没丢,不是多大的事情,就当破财消灾了,再好一个新手机就好了。 可是那姑娘一动不动,眼睛里空洞又难过,就蹲在路灯下,脸颊慢慢埋到手臂里。 一直到她的家人来找,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才把人带走。 后来她成了这房子的管家,收入多,事情少,得以安享晚年。 回忆的时光陡然被拉到很长。 刘阿姨眯起眼睛,在脑海里检索完那些记忆的碎片,终究没想起: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记错了。 纪绣年轻轻嗯了一声。 灯光落在她的发顶,盘旋而落,她坐姿极美,肩背挺直,豆绿色连衣裙很衬她的肤色,莹白,干净。 低下头的时候,灯光照亮她侧影,文弱柔美,温润纯粹。 管家看着她,心里暗自赞叹这位女士可真是个美人,还没来由地叫她觉得熟悉又亲切,总让人怀疑是见过她的。 纪绣年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会客室看了一眼,轻声问:她的伤,现在怎么样? 管家叹了口气:周小姐可真是个好心人哦,为了推开一个小女孩受的伤,反正是伤得不轻,前段时间还在icu病房里待了好几天。 那她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纪绣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转而问:嗯那她现在怎么样? 她鬓发已然微白,在这栋房子里做了十六年的管家,谈及周琅时难免有种看待自家小辈的亲切:哎我瞧着吧,她身体状况应该还好,就是情绪好像不是很好。怪可怜的,这个年纪了没结婚,既没伴侣也没孩子父母年纪都不小了,她也不肯让父母飞过来照顾她。这边朋友好像也不是很多 纪绣年没说话,握着手包的指尖扣紧了:她一个人在这边吗? 是啊,这么多年也都这样。 嗯? 刘阿姨叹了口气:我是不懂你们这代人的想法了,说句不该说的,该结婚的时候就结婚,该生孩子就生孩子,不然老了都没人照顾啊。 纪绣年对她的观点不做评价,笑了笑。 会客室里偶尔有小动静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管家也坐不住了:要不我替您去看看还要多久? 这哪有把刚上门的客人一直丢在客厅里的道理呢。 纪绣年说不用:我不着急。 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沉寂后,雷鸣电闪,要下一场很大的雨。 时针指向9点,医生终于出来。 临走前把一张饮食和生活注意事项表交给刘阿姨。 周琅说:帮我送一下医生。 刘阿姨把清单收好,送医生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周琅低着头:你来什么事? 纪绣年站起来,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摞文件:这是我父亲最近联系的人,你看一下,哪些是你们集团的股东。 嗯? 纪绣年没有多加解释,将资料分门别类的整理好,递给她:这个文件袋里是他名下的资产,不算多了,你让人注意一下这些资产的动向。 周琅想了想:他在收购我们公司的股份? 嗯,这个,纪绣年最后拿出一个盒子,是他的私章,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先给你。如果能用得上最好。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 周琅低声问:你为什么会来? 纪绣年笑了下:抱歉。希望这一次可以帮到你。 周琅瞬间抬头看向她。 那一瞬间读懂她的目光。 也得以窥见彼此心中留下的遗憾。 十六年前她们天各一方,对彼此的痛楚无能为力。 纪绣年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笑意更深。 眼睫却悄悄被泪光打湿,她低下头去。 对不起。 年少时的风风雨雨,我那时不能为你做什么。 现在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 落地窗关得不够严实,玻璃上水珠滚落。 她们的影子落在窗户玻璃上,模糊暗淡。 像是穿透了十六年的光阴,依旧静静相对。 可时光早已悄悄流逝了。 彼时青涩稚嫩,要强执拗,缩成一团也仍想要往前冲,空有对抗世界的勇气,却对迎面而来的风浪无力抵抗。 现在成熟独立,渐次舒展,从压抑和痛苦中跋涉而来,在漫长的孤独岁月后,终于逐渐消化那些拧巴和束缚。 她们终于长大了,也不可抗拒的,会在接下来的光阴里渐渐变老。 周琅喉头发堵。 过了片刻,她才说:谢谢有的文件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讲解。 纪绣年点头:好,等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 刘阿姨刚送完医生回来:周小姐,我现在做饭还来得及吗? 周琅愣了下,看了眼时间:抱歉我没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晚饭吃了吗? 纪绣年抿了下唇:嗯没吃。 刘阿姨,你煮点鱼汤吧。 不用。我 好嘞,刘阿姨笑眯眯地打断她,我马上就去煮。纪小姐,我手艺很好的,别客气啊。 纪绣年怔了一下。 目光和周琅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 周琅没说什么,低下头翻开文件:你能跟我说一下,这些人的基本情况吗? 可以。 纪绣年与她隔了一段距离坐下:这个是一家国企的老总他 雨夜喧嚣,她的声音柔和,隽永。 刘阿姨把鱼放进锅里,调料都放好,怕打扰她们,没有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偶尔偏过头,往外看一眼。 就看见她们坐在客厅的落地灯旁,一个轻声说着什么,另一个认真地在听,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叫人舒心,她笑着,继续专心做饭。 好了这些资产情况就这样了,有一些表面在我父亲名下的,其实已经被我大哥悄悄转移了,你不用关注这一页的信息。 好。 开饭喽! 刘阿姨端了一盆鱼汤上来,她做事麻利,炒了三个家常菜,卖相相当不错。 周琅叫住她:你也一起坐下来吃点吧。 刘阿姨擦擦手:不了不了,周小姐,我不饿,下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自己煮了点面条吃了。我上阳台看看啊,把花花草草都搬进来,这么大的雨,等会别被风吹坏了。 热情话多的阿姨一走,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鱼汤煮的很好,浓郁粘稠,香气四溢。 纪绣年站起来,给周琅盛了碗汤。 周琅低下头:谢谢。 她的脸庞在灯光下骨相分明,沉默而消瘦,十分冷清。 纪绣年说不客气,而后沉默。 她的目光从周琅脸颊上掠过,停在稍显疲惫的眉宇上。短短数秒,正好周琅一抬头,她撞入她的眼波里。 浮光掠影般的一瞥。 那些被理智和感情割裂的,来不及掩藏的探寻和关心。 只是一个短短的瞬间。 复又无影无踪,如风过无痕。 吃完饭,纪绣年说: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刘阿姨刚搬了一盆花下来:啊哎,纪小姐,你别这么着急走啊,难得来一次,住几天再走?这几天龙卷风,二十一级,我看飞机是要停飞几天了。 纪绣年愣住:停飞? 对啊,每年总有几天这样,不奇怪。飞机肯定要停飞,要不然出了事故就不得了啦。 周琅还在喝鱼汤,没有说话。 纪绣年嗯了声:我再等等看,雨会不会小。 窗外狂风骤雨不歇。 刘阿姨拉着她不放:周小姐,我给纪小姐安排一个房间吧,今晚肯定是走不了啦!地铁公交停了,也没有出租车了,太不安全了,会出事的。 纪绣年怔了下:可能不太方便 方便方便,客房都是空的,床单被套我前几天才洗了晒了。纪小姐您就安心在这里住,这么晚不安全啊。你不知道,之前龙卷风还死了人啊,真是造孽啊 没等她回应,刘阿姨跑上楼梯,热情满满地要去收拾房间。 周琅沉默着,没说话。 纪绣年看着窗外漆黑的乌云,电光四闪,渐渐皱起了眉。 身后传来声音:你今天在这里住一晚吧。 第62章 纪绣年还是住了下来。 天气剧变很难离开是真的, 管家阿姨的热情也是真的。 刘阿姨见她点了下头,高兴坏了,立刻上楼把客房收拾干净。 周琅没开口。 只轻轻点了下头。 阿姨做事风风火火, 很快就收拾好下来, 非要拉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纪绣年拒绝不了她的热情,被她拉着上楼, 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往下看去。 正好看见周琅坐在客厅里,脸上神情淡淡的。她低下头喝药, 大概是苦极了,拧着眉头,一口全部灌了下去。 客厅里灯光明亮,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像一座孤独的岛。 纪绣年只多看了一眼, 就被刘阿姨招呼走:怎么啦,纪小姐, 快过来看看! 她走到门前, 房间大而干净, 素色的被套是全新的, 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刘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来都来了,多住几天再走呗。难得见到周小姐的朋友过来, 房间里所有洗浴用品都是新的,放心用啊。 她就是个热闹性格, 巴不得有人来家里做客。这位纪小姐还长得这么好看,说话也礼貌得体, 真是相当讨她喜欢。 以前没人来过吗? 也不是没有。薛小姐来过,不过她过来谈工作,很少留下吃饭。乐先生会过来送一些东西, 其他时候很少见到别人过来。 纪绣年轻轻嗯了一声,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阿姨带着她看了一圈: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先下去吧,周小姐还在楼下呢。 纪绣年点头,跟着她出去。 走廊墙壁上挂着风景画,她下意识看过去。 刘阿姨笑着说:这都是周小姐画的,是不是很不错? 嗯。 纪绣年目光从画上扫过,的确是周琅画的。 走廊很长,她们的脚步声很清晰。 刘阿姨忽然感慨: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大,也太空了。 纪绣年环顾四周 这里确实只有周琅一个人住的痕迹。 下了楼,周琅刚刚把鱼汤喝完。 刘阿姨说要扶她上去,请纪绣年帮忙把电梯按钮按住,一起送她上楼。 周琅说不用:应该可以的。 她的背影在灯下近乎消瘦。 纪绣年上前一步按下电梯按钮,语气淡淡:你还没痊愈,怎么不住在医院? 周琅嗯了声:住不下去。 太任性了。 她完全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语气,可停在管家耳中却愣住没想到这位纪小姐对她说话时温和礼貌,现在对周小姐讲话的时候好凶啊。 周琅却没说什么。 到了周琅的房间外,纪绣年站在门口没进去。 刘阿姨把周琅扶上床才出来:好了纪小姐,你早点休息。我在一楼,有事可以下去找我。 她为纪绣年推开客房的门:纪小姐,你要洗澡的话要下楼,家里一共两个浴室,一个在一楼,一个在周小姐房间里。 纪绣年道了声谢:好,我知道了。 她来得很急,没带箱子,只在包里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她简单冲了个澡,上楼的时候下意识放轻脚步。 窗外狂风暴雨。 窗内安然静谧。 整栋房屋里都只有她发出的声音。 她的脚步声,她的呼吸声。 可这栋房子依然透着一种冷淡的陌生。 她在楼梯口站住了,上下环顾。 这是周琅的家。 在她们错过的十六年里,处处都是周琅留下的痕迹。 与她无关的痕迹。 她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十六年来社会进步,科技进展一日千里,物质世界的发展日新月异。 哪怕人类不像蜉蝣朝生暮死,可十六年不是十六个月,她和她的生活终究拉开了距离。 久到无法窥见彼此的生活。 一段必然的,无可弥补的空白。 纪绣年回到房间里。 暴雨天气她比平时更容易入睡,夜半却被狂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吵醒。 她睡眠一向不沉,醒来后立刻掀起被子下床,检查了窗户,重新锁好。 分卷(55) 她开门出去,站在走廊上。 楼下也传来声音。听起来像是阿姨在惊叹厨房好像进水了。 她正想下去帮忙,就听见周琅房间里发出一声巨响。 她想起周琅以前睡觉时不仅不爱锁门,还总是喜欢开窗,听到这一声巨响后几乎是下意识冲了过去。 门一堆即开,房间里没开灯,路灯的光照进来,玻璃碎了一地,依稀看到轮椅翻倒在一旁。窗前站了个人,被雨打湿了睡衣,正在用力拉上窗户里层的玻璃。 没等她问,纪绣年先走过去,把轮椅扶起来,开了灯。 房间里堪称一地狼藉,毛毯被打湿,碎玻璃片落了一地。 你小心别踩到玻璃。 嗯,我知道。 纪绣年绕过碎玻璃走过去,手指轻轻蜷缩起来又展开,片刻后,朝她伸出手:我扶你过来。 灯光照亮她的手掌。 掌心洁白,脉络清晰,指节干净。 周琅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的睡衣宽松,衣袖很长,纪绣年隔着一层衣物牵住她的手,绕过那一片狼藉。 地上湿滑,单凭手尚且不够,周琅单脚很不方便,纪绣年一把揽住她腰:小心。 明明隔了衣物,可薄薄的衣料根本阻断不了彼此的体温。 指尖也触及到一寸莹白柔软的肌肤。 啊呀!纪小姐你没事吧? 刘阿姨刚刚费劲地把漏水的厨房收拾完,匆匆赶上来,就见到新来的客人揽着主人,松了口气:纪小姐你在啊!幸好,外层玻璃碎了,里层玻璃没碎,我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 周琅坐在床上,眼睫低垂着:谢谢。 纪绣年别过眼:不客气。 周琅的衣服湿了大半,刘阿姨先从衣橱里拿了干净的睡衣给她:周小姐,你先换衣服。 纪绣年跟着她一起出去。 就在门外等。 房间里隐约有声音,她看了看门内:她现在自己换衣服不方便吧? 刘阿姨露出为难的神情:那这也没办法,周小姐不喜欢别人碰到她,现在没有别人,她也不让我待在里面。要不纪小姐你进去试试吧? 瞧刚才纪小姐揽着周琅的样子,似乎很亲近啊。 我?纪绣年愣了下,很快拒绝,我不行 幸好房间里很快有声音传出来:我好了。 刘阿姨推开门进去,她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把碎玻璃收拾干净,做事也风风火火:纪小姐,麻烦你在这里看看周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啊。厨房里我还没收拾干净,院子的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坏,我得赶紧下去看看。 还没等纪绣年说什么,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周琅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纪绣年把她放在床边的湿衣服拿走,低声说:我帮你吧。 她扶着周琅往床头挪了挪位置,小心地让她躺下了,才抬起受伤的左脚,轻轻放好,顺手拉过被子,给她整整齐齐地掖好。 收回手时看见周琅的左手还在被子外面,几乎是下意识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挪进被子里。 周琅本能地收回手,却正好勾住她的指尖。 细致的,温热的触感。 女性的肌肤生来就是柔软的,彼此契合的弧度,好像天生她们就该陪伴在彼此身边一样。 纪绣年怔了下,目光与她对上。 周琅沉默看着她,眼眸黑亮,神情平静。 这时,三楼传来一声巨响。 纪绣年立刻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勾在一起的手指也自然地松开。 刘阿姨刚跑上楼,气喘吁吁地说:不好,怕是花花草草被风卷走了纪小姐,我上去收拾,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二楼的房间窗户是不是都关好了。 纪绣年点头:好。 管家把二楼房间的钥匙都交给她,突发状况之下也忘了叮嘱她哪间房间是可以进的,哪间房间是不可以进的,转身就往三楼跑。 纪绣年突然被丢了一大串钥匙,有些无所适从。 只能从楼梯口往里,一个一个房间的检查过去。 这栋房子大却空旷,仅仅客房就有四五个,不过都是空的,窗户也关得很严实。 靠近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是书房,这种私人的地方纪绣年本不想进去,但门一开,她看见地毯洇湿一片,只能进去检查一遍窗户是否关好,书也没有被打湿。 到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 她拧动钥匙,开了门。 这似乎是个杂物间。 东西很多,却放得很整齐。 她一眼就在柜子上看到几摞书,中间是周琅的照片,应该是毕业照,照片上的年轻女孩子站在树荫下,阳光落下来,笑容灿烂,眼睛弯弯,明亮干净,年少不知愁滋味。 纪绣年低下头。 眼睛似被烫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进去检查窗户玻璃。 关得非常严实,窗户玻璃也是双层的,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她转身,准备出去。 只是才转过身,就看见靠门边的墙边有黑色橱柜,玻璃门,很多层格子,放了很多东西像是精心挑选的礼物。 旁边是一副又一副的画,人物肖像画这么熟悉的,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 她进错房间了。 这个念头瞬间浮现,提醒她该出去了。 可脚却像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 甚至是着了魔般的,一步又一步走过去。 她在那里站定了。 目光扫下来。 有的娃娃似乎买的很久了,隐约能看出时间的痕迹,但打理地很好。 做工精致的音乐盒,陶瓷小猫各式各样的,一个一个,用标签标了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那时候周琅是怎么对她说的。 以前她说,你没有的,我都要给你补上,一年两个,要补够所有,一起送给你。 这么多年,一个不落的,都在这里了。 好像在说哪怕光阴流逝,每时每刻,我都不曾忘记爱你。 从二号开始,一直到七十四号。 唯独没有一号。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在整个房间里找了起来。 可是没有,没有找到。 纪绣年忽然想起那一次。 周琅拉着她的手不放,轻声的,反反复复就说那一句话。 我是被你丢掉的洋娃娃,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穿上漂亮衣服回来找你。 可你不要我。 那一刻她几乎是不可控制地眼睫湿漉,弯腰低头,在那人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羽毛般轻柔的吻。 此刻终于明白。 原来一号是她,是被丢掉又主动找回来的洋娃娃。 她捂住眼睛。 无法分辨那种瞬间袭来的感觉是什么。 像有股洪流席卷心脏,整个人被无声击中了。 第63章 翌日一早, 暴风暂息。 刘阿姨起了个大早,把家里的玻璃碎片和各种各样的垃圾都清理干净,刚转身进厨房想看看粥有没有煮好, 就听见楼梯上的声音。 她系着围裙出去:纪小姐, 你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 纪绣年笑着说:早上好。我习惯了,睡不着。 哦, 那你稍等一会啊,早餐还没好。 不着急, 我出去买点早餐也可以的。 那不行,早餐喝咖啡三明治啊?那些东西是西方人喜欢吃的,咱们啊,还是得喝粥。 纪绣年说了声谢谢, 往楼上看一眼:她还没起吗? 刘阿姨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出来:周小姐啊?我不知道, 一般早上她不喜欢被人叫的。要不你上去看一下? 我?算了 纪绣年有些无奈,不知道在她心中自己到底跟周琅什么关系, 这么早去周琅的房间叫她起床并不合适。 等早餐的时候, 她开始看机票。 她来的时候太匆忙, 只订了一张票, 根本没订返程票,现在赶上龙卷风, 如刘阿姨所说,航班全部取消了。 刘阿姨端了粥出来, 眼尖地瞧到她的页面: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这几天你走不掉的。安心待着吧。 嗯我等会出去订个酒店。 去住酒店干什么呀!家里有的是空房间,我跟你说啊纪小姐,你可不要花这个冤枉钱, 你们年纪轻,就是大手大脚惯了,多攒点钱养老啊!而且你相信我,这个时候酒店里肯定住满了人,你想啊,航班停飞,多少人都走不了啊。 阿姨絮叨又热情,在她口中,纪绣年也成了不懂事的年轻人,完全是在乱花钱。 纪绣年失笑,终究还是问:可在这里不方便 刘阿姨笑眯眯地说:不方便什么啊?不是朋友吗,朋友来做客,当然得好好招待了。再说了,周小姐在养伤,你多陪陪她啊。 她是瞧不出什么其他的,就是觉得啊,两个长得好看的人在一起,怪赏心悦目的,再说了,纪小姐来了以后周小姐还多喝一碗鱼汤啊! 纪绣年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笑笑。 刘阿姨说着说着又开始老生常谈,充分体现了华夏中老年女性喜欢催婚的本性:纪小姐,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嗯,什么事? 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劝劝周小姐,让她早点结婚成家啊? 嗯? 我寻思着她一直这么单着也不是事儿啊。说句不合适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小辈。我看她一个人,心里怪难受的。 纪绣年低下头:这我帮不了。 哎呀,你试试呗,有合适的给她介绍一下。 我真的帮不了。 没什么帮不了的你不晓得,她最开始还假结婚过,还是个女人,我瞧那个人一脸刻薄相,后来结了婚也没见她来过。我就问周小姐啊,她跟我说她是假结婚,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你说说,这些年轻人啊,怎么就这么喜欢瞎折腾呢? 她喜欢单身,也不要紧的 胡说,我跟你说,周小姐是个热闹人,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窗边坐着发呆。 纪绣年愣了下。 所以春去冬来,寒来暑往她平安康健,却始终不快乐吗。 就这么说定了啊,有时间你帮我多劝劝她。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孩子,交给你了。 纪绣年哭笑不得,简直招架不住:我吃完了,出去走走。 小心外面又刮风啊! 没事。我出去看看。 周琅起得稍晚一些。 刘阿姨正在择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周小姐,起来啦?粥还是温的,我赶紧给你盛一碗。 她嗯了声,四处看了看:房间里都检查过了吧? 都检查好了,阳台的玻璃门碎了,我联系了人晚点上门来修。 嗯行对了,二楼最里面那间呢? 刘阿姨在厨房里忙碌,没听清楚,随口一答:都看了,你放心吧。 周琅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刘阿姨端了粥和鸡蛋出来,感慨着说:纪小姐起得真早,我说外面酒店肯定是满的,她不相信还要出去看看,我看她等会肯定要回来。 周琅剥鸡蛋的手顿了下:是嘛 那肯定啊,我侄子就在酒店里当保安,这个时候他们酒店就是爆满,肯定订不到的。 嗯,也是。 叮咚。 门铃在这时响了。 刘阿姨站起来敲门,热情又亲切:纪小姐,你回来啦。 纪绣年看见她的笑容,下意识点了下头:嗯,我回来了。 周琅下意识看过去。 像是轻轻叩动时光的心墙,走了那么多年的风雪,有人提着一盏灯说,我回来了。 她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语气清清淡淡:我今天要出去工作,刘阿姨,你陪着她转转。 刘阿姨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周小姐,你今天去工作啊? 哪怕这时风停雨歇,可乌云依旧堆积。 嗯,我中午不回来。你推我出去吧。 经过纪绣年时,她轻轻点了下头:你安心待着。 这里留给你,不用局促。 工厂里之前出了事故,始终没人安抚。 周琅早上接到乐城的电话,说她伤势不重已经瞒不住了,那就不瞒了。 她过去看了看,给薛以凝打电话,跟她说明情况。 薛以凝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你那边天气不好?是不是台风登陆了,这个天气你就不要出来了。 没事。我有司机接送的。这边的人都回国去抢一杯羹,没空理我。再说了,出了事故以后工人心里都不踏实,需要有人给他们定定心。 好了,我知道你守诺,可你总要选个合适的时候吧,早点回家啊。 周琅笑了笑,挂了电话。 前方路面雨水堆积,车开不了了。 司机把轮椅拿下来,撑着伞,上了人行道。 天快黑了。 周琅却不着急,哪怕雨丝被风吹着扫到她脸上:你慢慢走,注意安全。 她的目光停在雨幕中,似没有焦点般的,想着工作,又想着一个人。 全然没注意到有人撑着一把黑色大雨伞,飞快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纪绣年呼吸起伏,发尾是湿漉漉的:这种极端天气,你应该早点回来。 分卷(56) 周琅愣了下:嗯你怎么出来了? 纪绣年没说什么,直接把黑色大伞递给司机,推着她的轮椅往回走。 到了家里,她和她的衣服都湿了大半。 刘阿姨匆匆忙忙跑出来:啊呀,周小姐,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万一伤口发炎怎么办啊,快来快来,就在楼下洗澡,咱们也别折腾上去了。 她进浴室给周琅放水,出来叮嘱纪绣年:纪小姐,要不你去周小姐房间里先洗一下吧? 不了 你去吧,小心着凉,周琅指了指轮椅,我不方便。 纪绣年被刘阿姨推上楼梯:纪小姐,赶紧上来,淋了雨会感冒的啊。 周琅的房间没有上锁。 门一推就开,纪绣年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我没有干净衣服了 这还不容易,拿一套周小姐的衣服先穿着!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 刘阿姨站在楼梯口喊:周小姐,纪小姐没有衣服穿,穿你的可以吗? 她随便穿。 好了,我就说可以,我给你找一套新的。 纪绣年怀里被胡乱塞了好几件衣服,刘阿姨急着去看楼下浴缸的水,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间里就走了。 卧室是相当私人的空间。 浴室更是,纪绣年一推开门,就看见墙上挂钩上的内衣应该是早上刚换的。 她低下头,打开龙头,简单冲洗。 沐浴露是淡淡的西柚香味,很好闻,泡泡一冲就散了。 光洁的瓷砖上水雾朦胧,隐约映出一副女性的成熟身体,曲线流畅,丰硕得宜。 水珠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滚落,沿着背脊往下,到腰窝时短暂停滞,再继续往下,顺着腿部线条一路流淌下来。 她很快洗完澡,换上周琅的衣服。 全新没穿过的内衣,崭新的裙子。 总体来说很合适,除了胸前略有些紧绷。 顾不上那些不适,她从浴室里出来。 下楼后,刘阿姨给她端了碗姜汤:纪小姐,你这这里帮我看看周小姐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要出去一趟,刚我侄子说家里进水了,要命喽 纪绣年点了下头:嗯。 她在沙发上坐着,也不知道吹风机在哪里,只能拿毛巾擦着未干的,尚在往下滴水的头发。 刘阿姨? 一楼的浴室里传来了声音。 纪绣年犹豫着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是我,怎么了? 我的浴袍刚掉地上了,湿了,能给我拿一件新的吗? 好。在你的卧室吗? 嗯。 纪绣年再次进她房间,拿了一件浴袍下去。 她站在浴室门前问:放门口你能拿到吗? 拿到。 隔着水汽的声音十分含糊,叫人听不清楚说得究竟是拿得到还是拿不到。 纪绣年推开门进去,浴室里水雾弥漫,倒是看不清那些不该看的。 她隐约看到周琅坐在浴缸边上,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谢谢。 纪绣年看她扶着墙壁要站起来接浴袍,上前一步递给她,下意识托住她的手肘:你你可以吗? 周琅低着头,没说话。 纪绣年抿了下唇,神情有些不自然:我你要是站不住了,就在我这边借点力吧。 说完她换了个姿势,离周琅更近了,让她能靠着自己。 周琅把身上那块湿漉漉的浴巾脱掉。 纪绣年低着头,只看见她纤细的脚踝。 浴袍也很快穿上。 纪绣年往后退了一步,环过去把浴袍的带子拉到前面,在她腰上轻轻系了个结。 好了。 纪绣年转身。 周琅轻声问:你为什么来? 浴室里水汽也快要散尽了。 无法为自己这趟出行找理由,也没有办法撒谎。 放不下她意外受伤,放不下她的企业被别人鲸吞蚕食,放不下她在暴风天气外出不归。 纪绣年垂下眼睫:放不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章 就亲亲抱抱贴贴啦 可以倒计时了, 我也写不动了。 第64章 第二日, 天气放晴。 飞机依旧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航班运行时间,不过已经出了恢复航班的公告,最早一批是在明天晚上。 纪绣年订了第一列航班的机票。 刘阿姨听她说明天就走, 愣了下:纪小姐, 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啊! 纪绣年笑得无奈:我是老师,我要回去上课的。这两天刚好是周末, 很快要周一了。 啊原来你是老师啊,那也是, 给学生上课重要。那我给你把衣服收回来,风大,一晚上就干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别客气嘛, 我来就行, 你坐着啊。 纪绣年点了下头:好谢谢。 她看着刘阿姨出去,在院子里摸了摸衣角, 应该是都干了。 目光偏移, 她看见周琅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阳光下她的侧脸清淡素净。 纪绣年看着她。 想起昨晚她的声音, 比之前平和:我知道了。我尊重我们的感情,也尊重你的选择。 刘阿姨收好衣服回来, 正好赶上医生来做第二次检查,她把周琅推回来:医生, 周小姐昨天淋了雨,麻烦您仔细检查一下她伤口会不会发炎啊。 周琅不太在意地, 轻轻点了下头:嗯,对。 等其他检查都做完了,纪绣年突然开口:请问, 能给她开一些夜盲症的药吗? 她想起那天房间里倒下的轮椅。 以前周琅就有些轻微夜盲,她们在山间露营,夜里她出去都要人陪。 周琅看着她,又看了看医生,过了会才说:那也开点药吧。 晚些时候药送过来,她确实因为维生素a缺乏而有轻微夜盲,刘阿姨立刻在本子上记下:夜盲症啊,那我查查要吃什么维生素a,多吃新鲜瓜果、鱼肝油 纪绣年想了想:早上是不是买了胡萝卜 刘阿姨笔一顿:好啊,今天中午就吃,我等会就去炒。 周琅似有些不乐意,但没开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一盘满满的清炒胡萝卜。 周琅拧着眉头:我又不是兔子,吃这么多胡萝卜。 纪绣年放下筷子:你真的不吃吗? 周琅犹豫着拿起筷子夹了好大一片:吃。 现在就吃。 刘阿姨笑眯眯地:这才对。 说话间她拿公筷,夹了一大筷子到周琅碗里:多吃点。 周琅脸上要挂不住了,只拧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刘阿姨先吃完饭,问纪绣年:纪小姐,厨房里煲了汤,你要不要喝啊,我给你盛一碗? 纪绣年站起来:我自己来就好,阿姨你去忙吧。 那好,我去晒被子了啊,你多吃点。 纪绣年嗯了声,到厨房里把火关了。 她盛了两碗汤,自己一碗,周琅一碗。 小心地把上面的浮油都瞥干净,花了好大一会时间。 才煮好的汤很烫,她小心端着,走得也慢,脚步很轻。 餐桌前吃饭的人尚未察觉她已经回来,正夹起胡萝卜往喝水的瓷杯里放。 纪绣年走近了才看清楚,周琅愣了一下,立刻把夹走的胡萝卜全部夹回碗里:在水里泡一下清淡一点更健康,等下就全部吃掉。 这么理智气壮地撒慌,分明是不想吃胡萝卜就趁她不在偷偷藏起来,放到喝水的杯子里准备等会让阿姨收掉,就是没想到会被她发现。 纪绣年轻轻抿了下唇角。 她把汤放在桌边:有点烫,你慢慢喝。 她转身回厨房去端第二碗。 出来时,她站在厨房门口时顿住了,许久没走一步。 周琅正盯着胡萝卜,宛如看着自己三世的仇人,表情变幻。 这么真实的她。 重逢以来的周琅一直都让她觉得不那么真实的。 戴着骄傲的面具,让她根本捉摸不透。 可现在的她像是当年约会时的女孩,总是被她逼着吃胡萝卜,每次不想吃又没办法,只能腹诽着吃下去。 仿佛时光一下子被拉到从前。 画面也渐渐重叠。 纪绣年垂下眼睫,轻轻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她才端了自己那碗汤出去,看到不受欢迎的胡萝卜已经被消灭干净。 等她们吃完,刘阿姨过来收餐具,提醒周琅:对了,周小姐,你今天要换药,别忘啦。 周琅嗯了声:知道了,你把药送到我房间里。 刘阿姨先把她从电梯送上去,再拿了药上去,很快就下来进了厨房。 纪绣年愣了下:这么快就换好啦? 厨房里传来声音:没呢,周小姐不喜欢别人跟她有肢体接触,她说要自己来,我也帮不上忙,那就只能先下来了。 纪绣年嗯了声。 她没事做,回房间收拾行李。 收完行李,时间还早。 上次的画展看得不仔细,她打算去补上。 可站在走廊上,她听到周琅房间里传来声音,像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轻声吸气的声音。 纪绣年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过去,敲开门:还好吗? 湿毛巾和水盆倒扣在地毯上,湿了一片。 周琅看着她:没事。 纪绣年进去,把水盆捡起,拿起药瓶:为什么非要自己涂药? 周琅不说话。 黑亮的眼睛里隐约写着抗拒。 纪绣年拿过凳子:你抬腿,放上来。 除了骨折之外,腿上还有一些外伤需要定期擦拭药物,从小腿到膝盖再到大腿,这段时间只能穿裙子。 周琅不太情愿地撩起裙摆,大腿上露出一个纹身。 写了个年。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很中二是不是?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纹身师说了什么,她就真的答应了。 纪绣年看了一眼,轻声问:怎么想的 周琅笑了下:那时候恨你才纹的文身,是不是很幼稚。 二十岁的年纪,爱和恨都那么强烈地裹挟在一起,叫她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愫,促使她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纪绣年沉默了。 想起她刚回国的时候,说恨你,回来当然是报复你。 她拿湿毛巾把伤口擦干净,换好新的药,站起来说:好了。 周琅把裙摆放了下来。 阳光静悄悄地从窗户里漏出来。 她们的影子也静静的,隔着距离。 纪绣年轻声说: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是她一直想问,却没问出口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是否仅是不甘心。 如果不是因为不甘心,她怎么会,从来没有回过头。 一直到现在,阔别这么多年以后。 恨让人心生不甘。 不是吗。 周琅愣住了。 似乎没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你以为我对你只是不甘心? 纪绣年往外走,把门带上。 门关上之前,她站住,垂着眼睫,神情清廖:如果你不清楚,不用急着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点,明天有个ddl要赶,先去忙啦。 明天大概是傍晚更新哈。 第65章 第三天, 天气彻底好转。 纪绣年把行李收完,提着包下楼。 刘阿姨有些失望:纪小姐,你今天下午就走啊? 纪绣年点了下头:嗯。 周琅起得比昨天早, 已经在吃早餐, 等她坐下,才开口说:我让人调查了你父亲的资产动向, 他晚点过来汇报,你 纪绣年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大概要多久? 到那里听一下,大概两三个小时。 好。我带上行李,结束后直接去机场。 车开得很慢。 暴风雨过后的天总是格外明朗,蓝湛湛的, 澄净如琉璃。 车窗开了一半, 风轻轻地吹了进来。 阳光也落进来,光斑轻轻跳跃着。 很快到了约定的地方。 其实并不需要纪绣年做太多的事情, 纪长宏这些年早就被江蔚无形中架空了, 只剩了一个空架子, 也翻不起多大的水花。 她提前出去等她。 周琅结束得稍晚一些, 秘书为她推开玻璃门。 她看见纪绣年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待,挥了挥手, 示意秘书先走。 阳光下的人神情温和恬静,光落在她发顶, 到肩头,再到指尖。 暖色的光晕。 她在等她。 影子正好被阳光投射到她的手心。 在阳光下, 周琅轻轻攥紧了手指。 光与光的距离。 如这么多年错落的时光。 昨晚纪绣年问出那个问题,让她不要急着回答。 她答应她,会认真想。 分卷(57) 纪绣年转过头, 看见她:结束了? 结束了,送你去机场。 秘书有事先走了,她们临时在路边叫了辆车。 上车后一个人靠着左边,一个靠着右边。 中间的空隙足够再坐下一个人。 司机笑着开了句玩笑,周琅笑了下,没说什么。 到机场附近开始堵车,这几天滞留的旅客都在陆续离开。 车开开停停,随时急刹车又随时发动。 周琅没坐稳,被急刹车带得往前一冲。 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纪绣年下意识伸手去扶她,看她自行坐好,手顿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周琅低下头,看着她收回手的动作。 又抬起头,注视着她。 纪绣年抿了下唇。 光落在她的脸颊上,长长的眼睫覆下来,洒落淡淡阴影。 机场里人很多,飞机大概率要晚点。 周琅听完机场广播:今天很有可能遇到气流,你要不要晚点再走,不安全。 应该没事的。 周琅看着她,目光坦诚而纯粹:今天一定要走? 纪绣年摇摇头:嗯。不想待在这里了,这里让我感觉难受。 没说为什么,也没说是待在周琅的家让她难受,还是这座城市让她难受。 她的眼睛里似乎也渐渐积蓄起雾气。 周琅愣住了。 她为什么难受? 在这短短的几秒,纪绣年拿着行李往前走了几步:你先回去吧。 周琅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潮里。 心里总想着她刚才的神情,说不出来是失落还是怅然。 过了许久,她才往回走。 路上堵车很久,到家时也晚了。 厨房里传来油锅刺啦刺啦的声音。 刘阿姨探出头问:周小姐,纪小姐走啦? 嗯。 哎,她走得太着急了,今天刚恢复航班第一天就走了不过要上班那也没办法,她以后还会来吗? 周琅笑了下:或许吧。 刘阿姨端了菜出来:准备吃晚饭了。 不吃了,你送我上楼。 真不吃啊行,回房间吗? 不回房间,我去看看画。 刘阿姨叹了口气,猜到她心里装着心事,也不多说,推着她到二楼最后一间房间门口,把门打开。 周琅问:前几天下雨,这里确定没进水吧,明天天气也不错,开开窗户通通风。 好,没问题刘阿姨推着她进去,转身想走的时候却傻眼了。 这一幅幅的肖像画怎么会这么眼熟呢。 这这不就是刚刚离开的纪小姐嘛! 不对不对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来源于画,是她以前肯定见过她! 周琅看她愣住,问:怎么了? 刘阿姨露出一点不解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几天总觉得纪小姐很眼熟,像是以前见过,想又想不起来。刚看你这里的画 周琅没在意她后半句,只记住了前半句:见过她? 可能吧我之前也跟纪小姐说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像是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又说没见过,我以为我记错了。 没事,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多晚都行。 周琅看着她。 目光中有跳动的火焰,影影绰绰地闪烁着。 刘阿姨见她神情这么认真,立刻点头:好,我回去后好好想想。 周琅嗯了声:你先出去吧。 她在小房间里,画了一幅新的画。 暴雨天,有人撑着雨伞,却有阳光穿透乌云落下来,照在她的手心。 到了晚上十一点。 刘阿姨来敲房门:周小姐,我想起来了一件事。 周琅握着画笔的手下意识用力,声音却平静:什么事? 我记得啊你结婚那天,好像有个人敲门来问这里是不是你家。那天不也挺忙的,我随口说了句是,她也没说要进来。就一直在路边站了好久,就在外面的路灯下面。 是是她吗? 应该是吧,我就记得是个清瘦的年轻姑娘,其他的,时间久了也记不清了呀。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琅给纪绣年打电话。 一直都没打通,直到十二点半,才终于接通。 电话那端声音嘈杂,女人的声音却低沉温柔:我刚刚落地。什么事情? 你来找过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纪绣年轻声说:是。两次。 周琅忽然想清楚很多事情一些莫名的,她不曾理解的话,以及她后来说段嘉如的事情时,纪绣年为什么那么轻描淡写地说知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来过。是什么时候? 心里明明有了预感,却不敢面对这么冷酷的真相。 第一次是我们分开的两年后。我见到你结婚。 周琅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明明机场的播报声那么嘈杂,可那人的声线清楚分明,异常平静:我在教堂的最后一排,看见你穿了婚纱。 周琅一怔:年年 明明以前她说过要穿着婚纱娶的人,是她啊。 可偏偏纪绣年的语气还是非常平静:后来你们互换戒指。我我就走了,在你家路灯下站了很久。我等不到你。 她越平静,周琅越觉得自己的心就揪住了,她只能问:那第二次呢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第二次,我我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嗯没有死。只是,回忆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只剩下你。于是我来找你,见到你跟她在一起,我想,你应该过得很好。 纪绣年说到最后,轻轻笑了下:我没骗你。这里让我很难过。 会让她回想起那段痛苦的、麻木的时光。 会让她想起,曾经约定的永远是如何破碎的。 她是那个被抛弃在原地的人,沉浸在往日的烟波里,宛如溺水在漆黑海底。 周琅说不出话。 眼眶发酸,泪珠滴落。 难怪她会说这里让她很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她的抗拒,理解她的沉默。 理解她的安全感匮乏,因为这是她从未给予她的。 这么多年被抛在原地的人,是她才对啊。 所以纪绣年昨晚会问,她对她,是否只是不甘心。 周琅哽咽出声。 明明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说过的,在她面前不用骄傲的,要真实的。 可这么久以来,她没有做到不是吗。 那些骄傲的面具,那些掩藏的试探。 纪绣年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声线也是哑的,涩的,像浸满了水的海绵: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经来过。 电话那端的呼吸轻轻凝住。 周琅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对不起年年,我很抱歉。 那时候她被裹挟在家庭变故和爱情破碎的浪潮里,出国,离开故土,整个人像是失去风帆的小舟,没有方向地在浪里逐流。 我知道。怪不得你 过了许久,电话那端才传来一阵轻轻的,似叹息般的呓语。 周琅笑了笑,眼泪掉下来:我倒希望你怪我。 她不想听见她这么压抑地说话,她宁愿听见她大哭一场。 画纸已经被泪珠晕湿。 周琅伸手捂住眼睛,怎么也止不住。 声音闷在喉咙里,没发出来。 电话里再度陷入静默。 安静的时间很久很久,久到机场广播重复一遍又一遍,从嘈杂到喧闹,再到嘈杂。 久到纪绣年开口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先 别挂,周琅轻声打断她,我对你,绝非仅是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忙完了 明天可能长一点吧 第66章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微微沙哑, 是竭力控制后的平静:我对你,绝非仅是不甘心。 时间流逝,机场里的人渐渐少了。 纪绣年站在原地, 迟迟未动。 她嘴唇动了动, 没有发出声音。 周琅轻声说:我回来找过你。找不到你。 那时她并不知道纪绣年为了去找她从阳台上跳下,也不知道她在病房里流着眼泪无声叫她的名字。 那时她只是想, 或许她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纪绣年用力眨了下眼睛。 玻璃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周琅听到她呼吸不正常的起伏,继续说: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执念。这么多年,除了你,我再没遇到让我一瞬心动的人。 纪绣年说不出话。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依旧是哑的:年年你到底是不相信我, 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值得最好的对待, 值得被爱。 你值得被爱。 她声音很轻,一字一顿, 语气坚定。 纪绣年哽住了: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说完她挂了电话, 透着玻璃看见自己的眼眶红了。 到家时已近深夜。 纪绣年拿出钥匙开门。 出国之前, 她让江蔚把安扬接去了江家老宅, 家里现在没人,客厅里黑漆漆的, 她开了灯,走进去。 她把行李放好, 脱掉鞋子,回到房间。 明月高悬, 月光洒落。 夜深人静,她耳边依旧回响着,挂断电话前周琅说的最后几句话。 她从卧室去了杂物室。 以前的旧物零零碎碎, 她找出前不久开过机的手机,又没电了,需要充电后开机。 等待的间隙,纪绣年盯着窗外出神。 飞机晚点延误,旅途辗转奔波,那座让她难受的城市,那段她从不愿意提起的往事,让她感到疲惫。 她曾经想过,周琅的十六年是怎么样的。 比起自己的苍白贫瘠,应该是精彩丰饶的吧?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不愿意再往下想。 可是今晚周琅说,她回来找过她。 旧手机充了会电,终于可以开机。 老旧的页面,发件箱里躺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收件箱里却十分干净,除了手机话费提醒,几乎没有新的消息。 那时江蔚从部队回来看她,将她的手机拿到医院。她打电话,无人接通,只能改为发消息。后来猜周琅可能换了号码,于是改为发邮件,依旧从无回应。 「找不到你。 我在等你。」 她们分开的第一年,她身体初步好转,终于可以试着联系她。 「樱花开了。 你喜欢吃的那家云南米线倒闭了。」 第二年,她终于养好身体,能够出门了。 这座城市里再寻不回旧日的痕迹,连宁大校门外的美食街也被拆迁干净,随着她们学生时代的过去,一切如云烟消散般再不可寻。 「对不起,是我迟到了。 我生病了。」 第三年春节,她依旧在想半年前见过的那场婚礼,夜半时时惊醒,泪流满脸。 「今晚星星很亮,我很想你。 下雨了,刮风了,我总想起你。」 第四年,她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去找她。 最后一条是在她们分开的第六年。 「愿你已有新的生活,平安自在。 而我或许也该试着忘掉你了。」 那么多次,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 从未有过回信。 纪绣年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下。 她抬起手,轻轻按住了酸涩的眼眶。 失落了太多次,也失落太久了。 久到她现在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明川本地媒体报道了最近的一则消息,主题是周氏集团内部权力格局发生变动,但说得十分含糊,没有透露具体情况。 纪绣年关掉新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过了几秒才按下接通。 你说!你是不是进过我的书房?拿走了文件和我的私章。 进过,拿了。 你!你个良心喂了狗的东西,你拿了我的私章去哪里?好啊,又去帮你那个旧情人去了是吧? 纪绣年平平地说:我跟您说过,请您不要再针对她。 这话无疑是默认,落在纪长宏耳中宛如惊雷:你真敢承认?你还是我的女儿吗,我养你这么大,让你读这么多书,你就这么吃里扒外?要不是姓周的,我至于决策失误?!今时今日我这样都是被她害的! 纪绣年闻言笑了下:没事了吧,我先挂了。 你敢!你敢挂我的 纪绣年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出国来回耽误了几天,有的课程请了假,最近全部要补上。 她下楼打印文件,正见到方回满脸嫌弃地拍着方寻的头:你既然都被人说是我女儿了,怎么还总是笨笨的,被人欺负啊?快仗我的势欺负回去啊! 方寻笑着吐了吐舌:啊呀,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正巧纪绣年过来,方回不耐地说:你前一段时间去哪了?你那花圃我帮着照料了好几天,该给我误工费了。 分卷(58) 方寻立刻问:什么花圃啊? 纪绣年没答话,只笑了笑:方大教授的误工费,我可开不起。 方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抱着手走了:算了,不跟你计较。 纪绣年朝方寻笑了下:我去打印文件,你去忙吧。 方寻嗯了声,一边刷着手机视频一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站住了,回头叫她:纪老师! 什么事? 这个这个视频是你父亲吧? 纪绣年拿过她的手机看,渐渐皱起了眉,她转身往外走:谢谢,我过去看看。 纪老师别急!我跟你一起去吧! 方寻不放心,小跑着追过去。 视频是网友发到网上的。 地点在城郊,盖了一半的楼。 视频的主角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身边似乎还有个司机,在一栋未竣工的大楼前转了转。正好旁边是个菜市场,没想到被附近的居民认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捡起地上的菜叶子往他身上砸,后来是鸡蛋、烂黄瓜场面一度很混乱,居民骂骂咧咧半天,行人想劝也不敢劝,最后司机都被推搡出人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方寻怕纪绣年心情波动,主动提出自己开车。 纪绣年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什么,只静静地看着窗外。 从宁大赶过去只花了十几分钟。 等到了视频中的地点,纪绣年一下车,司机就看见了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纪小姐!先生他 纪绣年朝他点了下头:这里,是不是上次我父亲被迫辞职的那个项目所在地?你们专程过来的? 是的纪先生早上心情不好,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念念叨叨地说他没做错,后来就让我到这里来。我陪着他在这里转了转,然后就我没办法,被挤出来了。您别担心,我看了下没人采取暴力行为,我刚已经打了110报警了 司机越说越担心她生气冲动,没想到她神色平静:那就等警察来吧。 啊? 纪绣年的目光越过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倒在地上的父亲。 狼狈,不堪,苍老。 无声无息间,权威倒塌,尊严扫地。 她转向方寻:我们回去吧。 司机愣住了:可是纪先生似乎脸色很不好,刚刚我听到有行人打120了 纪绣年嗯了声:那麻烦你陪同了,如果有需要家属签字以及住院花费报销的事情,请你再联系我。 她说完走得干脆,只留下司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也没想到,她以温柔宁和的语气,说出这么冷静无情的话。 不远处,人群喧嚣不断。 被影响生活的人,情绪愤慨。 碧空之上,一行飞鸟从南方飞回。 一年一度地,再次拥抱春天。 飞机落地,周琅刚出机场就看见父母,无奈地笑了下: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周夺上前接过她的行李,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巴掌:我们怎么来了?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沈珊红着眼睛拦住他:你怎么还动上手了呢!都说了在养身体了!自己女儿你不心疼啊! 周夺冷笑:我瞧她胆子大得很,什么都敢瞒着我们,这么大的事情也一声不吭! 他语气依旧严厉,但神情分明温和不少,只是心里气还没消。 沈珊抹了抹眼泪,难得板起脸:琅琅,也不怪你爸爸生气!你啊,出了事情怎么就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呢。 周琅笑:没事,习惯了。 从当年巨变之后,她就习惯了。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自我麻痹,父母渐渐老去,弟弟尚且年幼,她习惯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肩上。 沈珊红着眼睛,锤了丈夫一下:都怪你,早早地退休,早早地把什么事都扔给女儿,现在好了,出了点事情你都不知道! 周夺别过眼:以凝说,你的伤快养好了? 周琅笑了笑:嗯,本来也不严重。现在我回来把剩下的一点事情处理完就好了,爸妈,你们不用担心。 沈珊拿指尖戳她额头:你以为我们担心公司啊!没良心的小东西,妈妈担心你啊。 周夺把行李放上车:好了,咱们先不说了,回家吧,你妈让阿姨煲了汤。 周琅没再多说公司的事情,她回家吃了顿饭,没听父母的劝,直接去了公司。 乐城来接她:周总,一切还好吧? 周琅打量着他:怎么样,被关这么多天,是不是很不好过? 还好,一群老狐狸想算计我没算计成您的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可以站半个小时,久了需要休息。 乐城帮她拿过包,一抬眼看见段嘉如,他上前一步,挡在中间。 周琅淡淡看着她,一言不发。 段嘉如笑了下,神情凄婉地恰到好处:周琅,我们聊聊好吗你真的忍心看我被赶出段家吗? 周琅嗤笑:那你当时就怎么忍心,把手上的股份卖给别人呢? 我说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 你做梦。 周琅冷冰冰地开口:以前我以为你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没想到你是个蠢货。段嘉亦要不是个彻底的废物,这次应该能把你赶出段家了。 段嘉如皱起眉头:你就忘了当时周氏面临危机,还是我 不错,周琅打断她,那是合作不是吗。你也赶走了你的竞争对手,别说成你无私帮过我。建议你不要再在我这里摇尾乞怜,我只会当作笑话。 段嘉如脸色惨白。 她还记着以前她在陌生城市生病,还是周琅为她找的医生她曾经以为,周琅对她多多少少该是有点感情的,可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情 这位小姐,请你出去。 乐城一个眼神示意,保安上前来推她:请。 你做什么!你怎么敢拿你的脏手来碰我! 保安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看她狼狈跌坐地上,呸了一口:爷靠自己双手挣钱吃饭,干净得很,你心才脏! 周琅往外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进了电梯。 电梯在顶层停下,员工停下手上的事情,站起来:周总。 周琅点头:没事,大家短时间内不需要找下一份工作了,继续忙吧。 她脱掉风衣,递给秘书,继续处理工作。 六点接到父亲的电话,催她回家休息。 周琅没应:爸妈,你们先吃,我有点别的事。 有什么事需要你加班?不能明天再做吗? 我等会要出去一下。 周夺安静了,忽然问:你是不是要去宁大? 周琅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去宁大走走,但不去找她。 对不起,爸。 这次事情解决地这么快,我听乐城说,是因为 她跟段嘉如的堂哥有些交情,问了一些事情,还拿了她父亲的文件和私章来找我了。 周夺一言不发,过了半天才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周琅站起来:乐城,开车去宁大。 上个学期末的一些材料还没来得及交接。 郝书游住在校内,她让乐城送材料上去:你去吧,我在学校里走走,等会在大门外等我。 夜晚的校园宁和静谧。 梧桐树轻絮坠落,刚下晚课的学生,拿着书匆匆走过。 周琅走得很慢。 心里近乎放空的状态,什么都没想。 十几年来学校里变了样子,她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 不过她此时心情平和,也不着急。 月光悄悄从云层后露出来。 夜风清柔,风中隐约有花香。 她不知不觉间顺着那香气走,没想到遇见一个熟人:方教授? 方回抽着烟,鞋上沾满泥土,他吐了口白雾:哦,周院啊。 周琅有些好奇:你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 她早就听闻这位方大画家脾气怪得很,不爱跟人交流,艺术创作风格自成一派,眼高于顶,也不爱钱财,唯独有个癖好,就是养花养草,没事还总是去乡下采风,喜欢在田里待着。 方回把烟掐了:种花啊。这块地是植物学院老教授送我的。你来做什么,来看纪绣年种的花吗? 嗯? 不是啊。不是那算了,你先走吧,我还要继续忙。 等等,周琅叫住他,她种的花,在哪? 方回瞅着她:你想看?她让你过来的? 周琅诚实地摇头:她没跟我说。她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方回嗤笑:也是,她那闷性子,也不怕憋死。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眼见着还有段路,周琅跟他聊起天:方教授跟她很熟吗? 还行。她养了个男孩子你知道吗? 安扬? 嗯,我以前追过他妈,可惜她没看上我,就看上那个漂亮草包,结果没多久就离了婚,后来意外去世,安扬就改姓纪了。 这样。 周琅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安扬的事情信息量太大,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 方回没再多解释,很快领着她到一处花圃,抱怨着说:本来到了这时候,我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前一段时间纪绣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加上她父亲进医院,好多天都没来这里了,可累死我了。 周琅愣了下。 路灯下她看见青翠枝叶,有的花尚含苞待放,粉色蔷薇已然开得浓郁热烈海棠、樱草这么多,她甚至叫不上名字。 这里种了多久了? 十来年了。她知道我跟植物学院那群老东西关系好,托我要了块地,出国给安扬看病之前她经常过来,后来是我打理得多,前几年她回来了,我就没再多管了。 她有说过为什么种吗? 这我哪知道。 方回摇了摇头:行了,她天天折腾我过来帮她看花,我都烦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走了。 他把周琅丢在原地。 往回走的路上,他随手摘了只野草叼在嘴里,又回头看了一眼,笑了下走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余下风吹过花叶的声音。 周琅渐渐想起以前。 她们的恋爱从不能让别人知晓。 纪绣年安静内敛,甚至不敢收她送来的鲜花,怕太高调,也从未送过花给她。为了这件事她闹过小小的别扭,有两天没说话。 第三天晚上下雨,她忍不住了,撑着伞在雨幕里狂奔,一路跑到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下。 正好下课铃声响起,纪绣年抱着书本出来,一见到她淋湿了半边肩膀,一向温文秀雅的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拿纸巾给她擦干发丝上的水珠:这么大雨,怎么还来接我? 怕你走丢喽。笨蛋。 噗,乱讲。我的方向感这么好。 两个紧紧靠在一把伞下的女孩走入雨幕。 她的恋人轻轻柔柔地哄她:前几天的事情还生气吗对不起 哼我们要住在蓝色屋顶的小别墅里,我天天买花回来。 那我以后送你整个花园的花,好不好? 此时此刻,回忆如此清晰。 有的事在时间的烟波里渐渐淡去,可偏偏这些光阴的碎片却落在心底深处。只要有光照进来,就能熠熠生辉。 她忽然明白,纪绣年不是一时兴起。 或是因为孤单,或是因为想念。 或是因为承诺和等待。 这是她迟到的答案。 她等了她十六年。 种了十六年的花。 曾以为你是我的一眼万年, 后来才知道,你在原地等我许多年。 周琅弯下腰,指尖从花叶上一触而过,对着满园的花,唇角弯起,语气也下意识温柔:真傻。 她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长,算补了一下前天的短小章节趴 月底求喂一波营养液让我努力写长点!直接明天写到和好,mua~ 第67章 春天过于短暂。 转眼进入四月。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 纪绣年到医院办理缴费手续,从司机小杨手里拿过开支明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个月会给你涨工资的。 小杨受宠若惊:哪里您不怪我, 我已经很感激了。 毕竟是他载着纪长宏去的那边, 后来他跟车到医院,听到医生诊断纪长宏中风瘫痪吓得要死, 就怕纪家找他的麻烦。没想到纪绣年不责怪他,反而和气地说, 要给他涨工资。 放心,那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知道。对了,这几天你再请一个护工过来, 你们轮流照看, 钱不需要担心。 小杨点头说好:对了纪小姐,纪先生醒了, 您要进去看看他吗? 醒了?纪绣年平静地点了下头, 可以。 推开病房的门, 正巧对上纪长宏浑浊的目光, 她神情淡淡:您醒了,好好养身体。 分卷(59) 纪长宏眼珠快速转动, 嘴唇颤抖,但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闭了闭眼睛,那意思分明不过:他要休息, 叫她滚。 纪绣年笑了笑:放心,不叫我滚,我也不会在这里多待的。 时至今日, 你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可是很显然的,你错了,爸爸。你对我妈做错了,对我错了,对那些因为你的错误决策而影响生活的人错了。你犯了这么多错。 纪长宏恶狠狠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浑浊而狼狈,却在她平静的目光里想起他被破烂的菜叶砸到那一天。 那瞬间他的神情陷入恍惚,他自负聪明才智,可一想起那天,他是不是真做错了。 纪绣年朝他点了下头:医生说中风的病人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您安心在这里躺着,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纪长宏的手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攥紧床单,又似乎想要叫住她,可终于无能无力地,看着门关上。 出去后,纪绣年再次交代一次:我走了,这边就辛苦你了。 她走得毫无留恋。 医院离家里不远,这时正是傍晚,微风习习,十分舒服。 她走在春日树荫下,穿过这个城市。 快到家时抄了近路,从一座公园穿过,被人叫住:姑娘,能不能帮我捡个球啊? 叫住她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指了指落在树叶间隙中的羽毛球,举了举球拍,示意自己太矮了,够不到。 纪绣年试了试,也够不到:您稍等一下。 她找到公园管理处,叫了值班师傅,借了□□,终于把羽毛球取了下来。 没多久,一个白发大爷匆匆赶到,气喘吁吁:惠湘,对、对不住。 老太太嗔他一眼:都怪你,要不是你迟到了,怎么会这么麻烦别人! 老先生笑眯眯地哄着她:好,怪我怪我怪我。 纪绣年笑了笑,跟保安大叔道了声谢,往前走了几步,又听见身后传来的笑声,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 这两位的故事可长了,搬着□□的师傅说,年轻时恋爱分了手,各自成了家,前几年都没了老伴,不知怎么又遇到了。家里孩子都不同意他们二婚,他们也不恼,天天来着这打球呢。 纪绣年又往回看一眼。 夕阳落下来,照在那鬓边银发上,也落在眼角皱纹上。 可那笑容明亮热烈,像十几岁的少年人,见到心上人的热情。 她轻声说:真好。 穿过公园,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纪安扬等她回来后立刻从江家搬了回来,美其名曰摆脱舅舅的魔掌,抱怨着每天引体向上五十个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她站在玄关处换鞋,听见楼上吵闹的声音。 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纪安扬跟另外一个少年下楼,见到她时明显顿了一下。 周响傻了眼。 他早就偷听父母讲话,有的事情差不多知道了七八分,现在可怎么办,第一次见面怎么称呼啊? 阿姨是不可能喊的。真尴尬。 难不成喊嫂子? 纪绣年也愣了下,过了几秒才朝安扬笑了笑:同学来家里玩啊。 嗯,刚上完吉他课回来,准备下棋 去吧,晚饭吃了吗? 吃了,在外面吃的。 那去玩吧。 纪绣年朝他身后的少年一点头,很体贴地,转身进了厨房。 她从冰箱里拿了面条,锅里倒了开水再放进去,纪安扬敲了敲门框。 有事吗? 他有话对您说。 纪安扬把周响往前一推:有话快说,别磨蹭。 纪绣年看着他,笑了笑:好了安扬,你先上楼去吧。 哦好,你快点啊,别耽误我妈吃饭。 知道了 等安扬走了,周响才开口:那个您 纪绣年温和地看着他:没事,你有话直说吧。 哦好,那什么,是我爸爸让我跟您说 嗯? 纪绣年愣住了。 周响语速飞快:他说他之前有次遇见您,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后来回来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有的事情跟您没关系,是他迁怒了。他让我替他说声抱歉。真是大人真是讨厌,死要面子就来折腾我 纪绣年花了点时间才消化完这一串信息:好的那麻烦你,跟你父亲说,我不在意的,也没往心上去。 周响抬起下巴笑:我就说嘛,嫂子肯定不会在意的。 纪绣年:什么? 耳尖却一瞬间红了。 周响贱兮兮地笑了下:不打扰了您吃饭了,嫂子再见! 楼梯上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周响你个混蛋,还想当我便宜舅舅?! 厨房里水早就烧开了。 面条在锅里翻滚着,水快要漫出来。 楼上传来打闹的声音。 听着像是已经打了起来,为了所谓的称呼和辈分问题。 九点半,周响放下游戏机:我姐来接我了,我走了。 我送你。 纪安扬走在前面,刚下楼梯就转身说:轻点。 他指了指客厅,有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周响乖觉地点了下头。 两个少年步子比猫还要轻,蹑手蹑脚地走过客厅。 纪安扬打开门,正好看见周琅,顿了下完蛋,他也不知道叫她什么好了。 都怪周响那王八蛋 周琅朝他笑了笑,问:她 纪安扬抬起手,指了指客厅,再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周琅压低声音:我有个东西给她。 周响朝她挤了下眼睛,二话没说就把纪安扬拉了出去,也不管他多么不情愿,一把拽走了他,留出了私人空间。 周琅回头看了眼,忍不住笑了下。 她没发出什么声音,进了客厅。 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到一半的画刊。 她把一个信封放在旁边。 沙发上有人偏着头小憩。 睡颜恬静,呼吸绵长。 周琅缓缓俯下身,目光一寸一寸地从扫过,最后收回。 她轻轻摸了下她头发。 近一个月没见到她了。 不过短短几秒,她转身往外走。 楼下汽车发动。 夜风倒灌进来。 姐,你怎么又要走,这次多久回来啊? 很快就回来。以后海外市场会交给以凝,我不会经常出去了。 真的啊,再也不走啦? 嗯。 楼上,纪安扬关门,转身后愣了下:您醒啦? 纪绣年嗯了声,没跟他说话。 她听见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也看见茶几上的信封。 信封拆开,里面装着的是父亲的私章,又掉出来一张卡片。 第一行写着,最近我要出国处理一些事情,有事电话联系。 之前在机场,你看不出来吗, 我在想方设法把你留在我身边。 这么坦诚,真实的。 让她手足无措的。 过了片刻,她才往下看。 卡片的最后写着,我不会走了。 我可能留不住你, 但我不会再走了。 四月到了,纪绣年的生日也到了。 她一直过农历生日,今年算公历是四月七号,正好是个周六。 她来补之前落下的课,上完两节早课,下课时刚刚九点半,出来就接到江蔚电话:年年,大哥来接你,今天生日,咱们出去吃个饭? 纪绣年笑:不用了。随便吃点就好了,学校教工食堂挺不错的。 那不行。大哥来学校接你,安扬和阿澜都在车上了。不想吃饭的话,你想想去哪玩? 嗯那去爬山吧? 可以,那你选地方。 电话挂断没多久,江蔚就开车到了宁大。 纪绣年坐车:就去去南望山吧? 江蔚点头:可以啊,听说那里可以点天灯祈福,大哥给你点一个。 纪绣年笑了笑:干嘛给我点,我又无病无灾的,就过去看看好了。现在春天,景色应该不错。 行,我记得那边山上也有农家乐,咱们直接到山上吃饭。 路上耽误了快一个小时,等车一停,两个少年冲得飞快,很快就见不到人影。 江蔚问纪绣年:你想爬山还是坐缆车上去? 现在有缆车了? 对啊,好几年了,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着些地方。 可是江蔚说要爬山,她想都不用想就是这里。 我们走路上去吧? 你身体吃得消吗? 纪绣年笑着摇头:大哥,你真把我当病秧子啦? 你以为你不是,江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算了,走就走吧,走不动跟大哥说,大哥背你。 纪绣年明知他是玩笑话,还是忍不住: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女孩,你怎么背我啊。 我说行就行,你不信,来试试! 信信信,好了大哥。 纪绣年推着他肩膀往前走,要是敢说不信,她相信江蔚会把她拎起来。 不过心底像春天的阳光落进来,暖融融的一片。 路不算陡峭,但他们来得晚,登上山顶已经是下午两点。 山顶寺庙提供斋菜,分量少但味道不错,都是素食,口感极好。 江蔚不信神佛,见到寺庙也不想进去上香火,既然纪绣年说了不想点灯,他就没说进去,站着跟门口的僧人闲聊起来。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身后是僧人拿着大扫帚扫地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像下雨。 纪绣年站在栏杆边上,往远处看 往上看天空澄澈蔚蓝似伸手可及,往下看红尘万物渺渺如尘埃。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白色木兰依旧含苞,山间桃花开得正好,灼灼明丽。 春风轻柔拂过,让人心情开阔。 江蔚从后找来:两个兔崽子看见山边清潭里有鱼,非要下水抓着玩,我不放心,过去看着了,你也走吧。 纪绣年回过头。 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她的笑容恬淡安静:大哥,我想一个人在这待会,你去吧。 江蔚盯着她看了会:行,你一个人在这待着,别乱跑,等会大哥来接你。 纪绣年嗯了声,依旧站在栏杆边吹风。 过了许久,太阳藏进云层,阳光渐弱。 她转身,回去,进了寺庙。 她为母亲点了一盏长明灯。 至于写什么寄语她想不到,于是说不用写了。 僧人拿着她点的那盏灯走了,而她一个人在安静的寺庙里转了一圈。 每盏灯下都坠着某人的深深牵挂,父母、恋人、孩子千百盏灯里足以照进人世红尘。 她看到一半,准备转身往外走。 在这时听见别人聊天的声音:这里的灯不会撤吧,好像说十年,二十年都在这里。 原本要折返的脚步收回,她继续往里走。 一直往里走,时间也就越早。 直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终于停下来,看见写了她名字的那盏灯。 是以前她生日,她们露营遇到暴雨之前,周琅来为她点的。 那下面悬挂着一只字签,写着,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没想到这盏灯还亮着。 她走近看,才发现那灯下坠着的字签有很多个。 整整齐齐,排在一起,都藏在第一个的后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第五年。还完债了,终于自由了。可以找你了。说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你不要我了,可我的身心仍旧只忠于你。」 「第六年。第二次回来。出国前我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也没办法知道你的消息。」 她的指尖像是触了电,僵在了半空。 可终究还是往前触碰过去。 「第八年。去年我妈生病,没能赶上你生日这天回来。今年补上去年的那盏灯。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心动的吗?那次一群人去海边玩,我穿粉裙子,跪在沙地上捡贝壳,你把自己白衬衫脱下递过来让我垫着,笑着看着我说,别弄脏了。我没见过比你更温柔的人。再也没有。」 再往后是一片空白。 最新的两条。 「第十六年。秋天,跟朋友喝酒,她说我是不是还喜欢你,我说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又不是没有心。可是心里却想着,怎么能不喜欢呢。 那本《窄门》,不知你是否读过。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的那么高,以至于人间所有乐事对于我来说全是失落。[注1] 我失落太久了,所以回来找你了。」 最后一张的字迹那么清晰。 落款时间是今天上午。 「你问我对你是否只是不甘心,这个问题让我觉得难过,也不知怎么才会让你相信。春秋四时,日升月落,我从未停止爱你。我要专心。不错过你。[注2]。 我仍旧希望。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纪绣年捂住了唇,后退两步。 眼泪簌簌掉落。 春秋四时,日升月落。 我从未停止爱你。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跑起来,撞到别人匆匆说了两句对不起,也没停下。 分卷(60) 江蔚正好回来,追着她跑出去:年年!你去哪! 可他怎么也叫不住她。 她的裙摆在春风中飞舞起来。 像久别的候鸟,迫不及待投入春天的怀抱。 周琅挂了父母的电话。 他们说要送她,她没答应,只是回去办一点事情,很快就回来,没必要来送,免得母亲又要哭哭啼啼。 这个时间点人多。 她没带助理,自己排队拿了登机牌,选了靠窗的座位,给行李箱办了托运,准备过安检。 她把包放下,配合检查,正要往前走一步,被人从身后一把环腰抱住。 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一秒,却近乎本能地放松下来。 像感知到了某种命定般的熟悉,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是她。 她手抬起来,落在那人手上,还没说话,眼圈已经红了。 抱着她的人将脸颊埋在她肩上,体温穿过薄薄的衬衫传递给她,声音是哑的,像是刚刚哭过:把我留在你身边。 周琅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后面排队安检的人越来越多。 她们站在那里,引起了小小的混乱。 周琅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等我一下。 纪绣年松开手,垂着眼没看她。 周琅拉着她往旁边站,跟工作人员说话,拿回已经检查了一半的包,又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 时间有点长,每隔几秒,她就往身后看。 纪绣年低着头,站在窗边,看不清楚神情。 可她确确实实是在等她。 终于把这些事情交代完,周琅朝她走过去。 机场播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本该又是一次习以为常的,孤独的旅行。 飞过大洲,穿过大洋,越过高山和峡谷,却无一处是她的归处。 离开她以后,她漂泊了半生。 她终于走到她面前,隔了半米,站定了。 彼此都沉默着,目光中盛满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是无数次的失落,也是无数次的失落后再次燃起的渴望。 纪绣年看着她,清亮眼眸里水光朦朦。 周琅红着眼睛,朝她伸出手:过来,到我身边来。 说完她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纪德 | 窄门 注2:惠特曼 | 草叶集 感谢营养液~ 第68章 人来人往, 嘈杂喧嚣。 周琅把脸颊往她发丝里埋了埋,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忍不住在她耳边抱怨:你太瘦了, 腰太细了。 简直她一个手都可以环得过来。 她们拥抱的这么紧, 紧到能感受到彼此身体起伏回曲线,能感受到绵|软相抵的感觉。 纪绣年有点没好意思看她, 耳尖红红的:嗯你的飞机 改签了,明晚走。 嗯我们先出去吧? 好。 周琅有点不舍地松开手, 看着她发红的耳尖。 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她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她转身,左手去拉行李箱, 纪绣年走在她右边。 她们的手自然地垂落着, 谁都没主动去牵谁,碰在一起又分开, 却像有种奇妙的引力, 再次碰到一起, 来回摩挲两下, 指尖碰到指尖,勾到了一起。 像两颗心自然而然地靠近。 纪绣年心跳快了一点, 垂下眼睫,看着彼此牵在一起的手。 无需确认的答案。 机场外面, 一辆加长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江蔚把烟掐了,神色晦暗不明, 盯着她们的手,上前一步接过箱子,放到后备箱, 扔下一句话:一起吃个饭吧。 周琅求助似地看纪绣年一眼:你哥哥 纪绣年打开车门,示意她先上去:大哥送我过来的。 那时她没跑多远就被江蔚追了上来,他带她坐缆车下山,山下打不到车,直接开车送她过来。 等上了车,纪绣年问:大哥,安扬和阿澜呢? 我有个朋友去接他们了,等会直接送到餐厅。 他那时候忙着追她,也顾不上两个男孩子,叮嘱一句就走了。 纪绣年放下心,往座位上一靠。 目光往左转,正好对上周琅含笑看着她的目光,唇角也弯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里盛着融融春光,温煦动人。 顾忌着江蔚也在,一路上周琅都没说话,只是牵着纪绣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从指尖到指腹再到掌心,轻轻拂过。 有时握一下,有时捏一下,有时又攥在掌心。 像在玩某个好玩的玩具。 纪绣年受不了了,凑到她耳边说:痒别闹了。 周琅偏过头,侧脸正好在她唇边蹭过,也压低声音:看在你主动的份上,现在听你的。 纪绣年抿了下唇。 酥酥的,麻麻的。 目光有点嗔怪的意思。 她真跟以前一样还是挺不讲理的。 江蔚透过后视镜看了个分明。 呸这恋爱的酸臭味。 等到了提前订好位置的私房菜餐厅,安扬带着表弟已经在等了。 安扬张了张嘴,是一句话都冒不出来了。 要命了这到底喊什么好啊。 江蔚拍了他下肩膀:傻站着干什么,进去吃饭。 周琅也有点尴尬的,往纪绣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下头。 等饭吃了差不多,江蔚打发两个孩子去旁边的电玩城玩游戏,摆出一副要说正事的样子。 纪绣年:大哥,你有话直说吧。 别拿训练新兵的目光盯着她们啊。 江蔚审视着她们: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 周琅:其实也还好 江蔚: 纪绣年扯了下周琅的衣袖,噗得一声笑出来。 江蔚没好气:还好意思说不小了,都这个年纪了,人家孩子都上学了。 周琅点头:嗯嗯大哥说得对。 她可算是看出来了,江大哥这是看她不顺眼,总要想方设法挑刺呢。 江蔚:谁是你大哥?! 真会顺杆子爬,还没结婚就想占嘴上的便宜啦?! 纪绣年无奈:大哥! 江蔚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错过这么多年,现在又走到一起。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足够深思熟虑,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就不要再跟小年轻一样,动不动和好,动不动分手,我希望你们能有长远的打算。 周琅也敛起笑意:国内同性可婚提案大概还要一到两年才能通过,在这之前 江蔚盯着她,目光忽然变得很奇妙。 他只是叫她们谨慎考虑,她就提结婚,听着他就来气,自家的翡翠镶钻白菜被她给偷了呢! 不行,我不同意你们到国外结婚。 那大哥希望我们怎么样? 谁是你大哥江蔚不满地嚷了一句,再说了,谈婚论嫁是大事,慢慢来。 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妹妹,以前他在部队里照顾不上她,现在他可得把她看牢了,谁也别想薄待她,欺负她。 周琅笑着看着他:大哥说得对,我们分开这么多年,彼此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都有变化,当然要慢慢来。循序渐进。 纪绣年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周琅是个急性子,这话不太像她能说出来的。 周琅只朝她笑了笑,没解释。 江蔚嗯了声:你明白最好。 吃完晚饭出去,江蔚对周琅说:先送你回家。 周琅目光在纪绣年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好。 等到了周家,江蔚下车把行李箱拿下来,就看见她们两个人在路灯说话。 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十几岁的小姑娘牵着手,摇摇晃晃,谁都不肯先放手。 他嗤笑一声。 其实今晚说那么多话,建议之外,还是为了吓吓她们他又不是什么老封建,哪里会管那么多。只是故意想凶凶周家这个丫头,让她对年年态度更慎重一点,不敢太随便。 周琅听见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往旁边看了一眼,低声说:你哥哥今晚肯定是故意的。 纪绣年含笑看着她,眼波温柔如三月春风,嗓音也清醇宁和:嗯,我回去劝劝他。你不要生气。 周琅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才不生气呢。我开心。 开心地不得了,就差乘个烟花炸上天呢! 不早了,你先进去吧? 嗯抱一下再走。 她紧紧地,再一次抱住她。 动作却是很轻的,十分轻柔小心,像揽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真的腰太细了其他地方瘦了没有? 嗯哪里? 有时间我自己检查一下 纪绣年红着脸,还是嗯了声。 周琅逼自己松开手,从江蔚手中接走箱子:谢谢大哥! 江蔚:都说了先不要叫我大哥了! 周琅拖着箱子往前走:大哥再见,大哥晚安! 江蔚: 这人怎么这样! 他神色变了变,拉着纪绣年上车:她也太会说话了,这是现在,要是年轻时候大哥肯定不放心把你交给她。 纪绣年知道他现在就是没事找事,故意挑刺,也不理他,就看着窗外,唇角弯弯的不曾落下,一路到家。 送她到家,安扬说要去跟表弟一起玩游戏,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只有两个大人站在路边聊天。 江蔚仍不放心地叮嘱她:大哥知道今晚我说话不是很好听。但是我也是认真的,十六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别说是十六年,十六个月人都能脱胎换骨呢。你这个恋爱得慢慢谈,不要心急,知道吗? 纪绣年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大哥。 江蔚说得有道理,而且饭桌上周琅也说了,要循序渐进。 她呢,其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快也好慢也好,都不在意。 只要那个人是琅琅就够了。 等江蔚开车走了,纪绣年转身回家。 每走一步路都是飘的,像踩在云层里,莫名地不踏实。 洗澡前,她特意把手机调整了响铃,洗澡洗到一半听到声音响起,匆匆忙忙地披上浴巾出来,没想到是一家保险公司的电话。 她挂了电话,把这家保险公司加了黑名单。 再打开聊天软件才看到一串消息。 「到家了吗?」 「怎么不说话呀?」 「你不会发现了之前我把你删了吧?」 纪绣年这才知道,原来主动删除的那方悄悄加回来,自己这边是不会有任何提醒的。 「之前是我错了你生气啦?」 「不要生气年年。」 往下翻是好多表情。 一连发了十二条信息。 纪绣年忍不住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火急火燎,也不知道今晚说要循序渐进的人是谁。 她在浴袍上擦了擦左手:刚刚在洗澡。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好久好久,却没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过了一大会,才说:晚安,啵啵。 纪绣年也回复她,晚安。 没多久,信息又发过来:睡了吗? 她才吹干头发:没睡。 电话终于打过来。 纪绣年按了接通,没说话。 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还生气吗? 纪绣年忍着笑:你说呢? 好像说不上是生气,应该是震惊更多。她从没想过,周琅竟然会主动删了她。 别生气了好嘛,年年别生气啦。 嗯。不生气。 纪绣年在床上躺下,手机放在耳边,她还是选择戴了耳机。 这样耳边全是她的声音,心也被填的满满当当。 好奇怪她们分开这么久,可是现在她一说话,她就觉得好亲切。 似乎那些分开的时光从未有过,仿佛还是十几年前的夜,她们躺在宿舍床上,钻进被子里小声打电话,约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啦,你早点睡。 去哪? 明天再告诉你。 那好吧。 还没等她说什么,周琅就说要挂了。 纪绣年没多说什么,就盯着手机屏幕。 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怎么挂得这么快,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跟她说了吗。 以前她们都是戴着耳机说话到半夜,甚至不知不觉睡着的 这一晚上睡的不是很好。 总是在做梦,梦境也乱,一会是晚上周琅在机场抱住她说腰太细了,一会又是以前在学校她们偷偷亲吻的样子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清晨刚刚睡得熟一些,日光照了进来,生物钟让她下意识清醒。 这时电话响了,她按了接通,整个人还是懵的:喂琅琅 起床了吗? 唔去哪? 去吃饭呀,约会的第一天。 好 约会? 昨天没说吧? 纪绣年陡然清醒,从床上坐起来,还想再问点什么。 电话那端已经鸡飞狗跳起来,隐约传来周琅的声音,妈我穿这条裙子好看吗,还是穿裤子更好? 分卷(61) 她听着声音,不由微笑起来。 衣橱拉开,她也盯着衣服犯起了难。 还没换衣服,又被电话催了两趟。 最后选择穿米色线衣搭淡绿色半裙,裙摆的颜色跟新叶的颜色一模一样,是属于春天的颜色。 她本来还想编下头发,被催得只化了个淡妆,粉底打得很薄,睫毛稍微夹了一下,奶茶叶口红叠了一层唇油,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是专门等着人来亲一样。 就这么几分钟,电话又来了一个。 纪绣年想笑,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真是急性子。 半个小时候,她到了约定的地方,湖边绿道。 她看见周琅穿浅色裙子,站在花坛旁边,就在清晨的曦光下,含笑看着她。 等她走近了,周琅笑着开口:你好,我是周琅。 纪绣年愣住了:嗯? 第一次见面,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嗯,好。 你好我是纪绣年。 大概懂了她的意思,毕竟昨晚她跟江蔚承诺了,会循序渐进地来,现在就是要当作她们刚刚认识。 她们并肩在清晨的绿道上散步。 湖面平静无澜,日光从云层后喷薄而出。 周琅说:你做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吧?年龄性别职业爱好。 纪绣年笑着摇了下头,目光中是无奈的纵容和宠溺:好吧 纪绣年,性别女,年龄比你大一岁。职业是老师,爱好是跳舞和弹钢琴。 干巴巴的真奇怪。 好了,那该我啦。 周琅倒着走路,跟她对视着:周琅,性别女,年龄比你小一岁,职业是继承家产的,爱好是 是什么? 周琅一把抓住她的手,语调欢快:爱好是纪绣年! 嗯? 爱好是你呀笨蛋! 周琅笑着,眼眸里都是狡黠灵动的光,她松开手,弯腰从路边花坛里抱了束鲜花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 她捧到她面前:送给我的女朋友! 她大笑着,让她们之间最后一点若隐若现的距离感消失了。 纪绣年忍不住笑出来。 果然克制的她,稳重的她,那都是假的,这才是她认识的琅琅,狡黠的,总是出人意外的,让她喜欢的。 明确的爱,真诚的喜欢。[注] 周琅把花递到她怀里,靠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偏偏要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循序渐进了吧? 纪绣年笑着:那你改天问问我大哥? 循序渐进什么分明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谁第一天约会就亲脸颊啊。 周琅摇头说不要,怕她抱着花累又把花拿回来,盯着她看:你化妆啦? 嗯怎么啦? 之前好几次,你见到我都没化妆的。 纪绣年被她问得没话说,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别说了 周琅反手捉住她手掌:逗逗你嘛好不说啦。 心情却飘飘忽忽的,她昨晚一整夜没睡好,翻来覆去,梦里梦外都是她的年年睡不着于是起床,化妆选衣服花了好久。 她的指尖顺着她手腕往下,滑到指尖,十指相扣。 纪绣年偏过头看看她,笑着往外走。 她们在公园里逛了好久,久到中午太阳出来,晒得人脸颊也发烫,晕乎乎的。 久到掌心里也出了汗,偏偏不肯松开手,谁也不说先回去。 最后是周琅伸手拦下观光车,拉着她上去:好了,别走了,等会把你累坏了。 嗯你几点的飞机? 晚上九点的。不说这个,去吃饭吧? 她们去的是宁大附近的牛肉面馆,一家几十年的老店。 老板带着智力缺陷的儿子讨生活,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儿子岁数不小了,智力却只有七岁,见到她们就说:不要打包回宿舍,在这里吃,面会坨的! 老板给了儿子一巴掌:去,少废话,去后面端菜去。 他走过来,竟然认出来她们:啊呀,两位好久没来啦! 周琅笑眯眯的,她嘴甜的时候特别招人喜欢:嗯,好久没来了,不管在哪都想念你家的面,老板你的店要继续开下去啊。 老板笑呵呵的,等她们点了单,还送了瓶豆奶。 周琅把吸管打开插进去,递到纪绣年唇边:你先喝? 纪绣年低头,吸了一口又放开。 动作文雅,只喝了一小口。 周琅收回手,自然地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又喝了一口。 纪绣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跟以前她们分食一杯饮料时一模一样。 吃完牛肉面,她们在附近闲逛。 完全没有目的地,有时经过公园就进去转一圈,看见秋千也要上去晃了晃,时间过得很快。 天快黑了,周琅送纪绣年回家。 站在楼下,纪绣年问她:家里没人,都在我大哥那边你,要上去吗? 周琅幽幽地看着她:上去就赶不上今晚的飞机了。 纪绣年怔了下。 很快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也自然地觉得大哥昨天讲的话是完全不合理的,毕竟旷了太久了。 纪绣年站在路灯下:那等你叫了车,我再上去。 周琅嗯了声,凑过去抱抱她,过了好久才往后退了一步,手却没有松开,仍旧环在她纤细腰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灯光照亮了她们的脸庞。 她们看着彼此,空气似乎也变得稠厚,有某种说不清楚的,让人脸红心跳的旖旎。 周琅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下落到她的唇上,又渐渐上移去看她的眼睛。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不得不慎重。 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怕冒犯她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知道别的恋人分开多年会怎么样相处。 纪绣年抿了下唇,莫名感觉喉咙里渴的厉害。 她从周琅的眼睛里读出了小心翼翼的克制和认真,大概昨天说的那些话对她真的有影响。 可终究两人间的距离慢慢拉近了,像电影镜头里的慢动作,一帧一帧地靠近着,影子在灯光下渐渐重叠在一起。 唇与唇只触碰了一下,单纯地贴在一起,仅仅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就蜻蜓点水般的,分开。 她们的气息却像山间交织在一起的雨雾,根本没法剥离。 周琅凝视着她,鼻梁高瘦,纤细浓密的眼睫垂下来时很深情。 目光中盛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情愫。 她低语喃喃:年年 纪绣年脸红,耳朵也红了,却轻声说:亲我。 她话音落下,第二个吻已经落了下来。 起初依旧像之前那么轻柔的,像山间清泉,无声无息地侵|占一切。 她的唇温暖滚烫,又那么柔软,咬住她下唇,轻轻吮|吻一下又松开,复又咬上。 纪绣年被她紧紧圈在怀里,感觉全身发软,没了力气,只被动地承受着她的气息。 唔这是琅琅的味道。 温柔细腻的,细雨无声的,却是她想念已久的。 舌|尖相触的一瞬,周琅扣住她后脑,陡然加深了这个吻,由温和转为激烈,将她唇腔内每一寸地方都占据。 落在她腰上的手也用力收紧。 有太多次,她想将她揽入怀里,想抱她亲她,却又不得不忍住。 现在她不想再忍。 周琅将她压在怀里,鼻尖是她好闻的气息,听到她细细弱弱的呼吸声,像是任由她侵|犯般的交付和信任。她细细密密地吻下去,将她唇|舌津|液吮|吸地干干净净。 直到她有些缺氧,周琅才松开手。 纪绣年趴在她肩头,细细地喘着气。 周琅的气息也明显不稳,单手拥着她,另一只手从她后颈往下,顺着背脊轻轻抚|摸,像给她顺着气:怎么了是不是呼吸不畅快了,好点了吗? 她还记着去年冬天,纪绣年吹了点冷风就咳嗽不止,身体底子真是太差了。要一点一点养回来。 纪绣年依旧靠在她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好久她们都没说话。 悄悄平息这一场情潮。 周琅给她顺了够气,手却收不回来,游移不定,顺着衣摆游上去,被纪绣年轻轻按住。 你你今晚到底走不走 嗯。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是她约的车到了。 周琅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手:你先进去,我等你进去再走。 纪绣年揽了揽鬓边碎发,目光温柔而湿漉,看着她一会才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周琅挥了下手:去吧。 纪绣年转身往回走。 她察觉到身后有目光投来,但忍着没回过头明天还要上课,她怕忍不住想跟她一起走。 回到家,开了灯,她站在窗边,看见车才刚刚开走。 她进浴室洗澡,出来后接到同事电话,聊了会工作的事情。 讲了半个小时,挂了后才看见周琅的信息。 「早点休息,明天再联系。」 她怕吵着她,让她夜里睡不好,不让她等自己落地。 纪绣年回了个好的。 怕打扰她,也没再回。 她从抽屉里拿出工作日记,正好用到最后一页,新项目的内容还没记完,她拿了一本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上工作日记几个大字。 翻开正页,一落笔,写的却是: 1.她今天送我花了。 笔尖一顿,她把这行划掉。 她又往回翻,把扉页工作日记里的工作两个字划掉。 该不该继续往下写呢。 或许她该记录下现在的她们。 现在的她们会不一样的吧性格习惯爱好,应该都会变的。 于是她继续往下写。 1.我喜欢她送我的花。 2.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大笑,喜欢给我惊喜。 写完这一条,她犹豫好久,最后才加了一条第三。 她亲我了。 亲得很凶。 我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明确的爱,真诚的喜欢黄永玉。 孤寡喝够营养液下线_(:3」)_ 孤光光肥来啦,一写糖就超长,本章超长更新求一波营养液鼓励不然孤光光要罢工了哼 第69章 夕阳暮光透过玻璃落进来。 周琅低头翻着文件, 电话还没挂断,她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周总, 我们在段氏的技术支持已经全部撤回, 那边试图挽回,想跟您聊一下。 不必聊, 我没空。 段嘉亦想跟您通个电话。 他?我跟他不熟,他想说什么? 他没说, 听闻最近他成功把段嘉如赶出家门了,我猜是要聊这些事情 没时间,我不关心别人的事情。好了,你记得跟以凝一起核对工厂设备的型号, 尽快出一份报告。我先挂了。 她的态度冷冷淡淡, 隐隐透着不悦,进来送咖啡的秘书听了几句, 怕惹老板不高兴, 赶紧溜了。 挂了电话, 她继续翻看新的一份文件。 很快又有电话进来。 徐放?什么事快说。 你怎么了, 这么着急? 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要回国了。 急着回去做什么? 周琅语气变了,语调上扬:你猜。 说起这个, 她一秒从工作状态切到了生活状态。 你跟前女友和好啦? 周琅笑着说嗯:你很会猜啊。 徐放:不是我会猜,我又不傻, 太明显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开心 前不久通话时还一副厌倦世事的语气,现在她怀疑电话那端的人笑容十分灿烂。 好了什么事快说? 出来陪我聊个天吧。心情不好。 行, 下班去找你,7点见。 周琅继续看文件,处理了几封重要邮件, 并不意外地看到段氏集团发的邮件,请求她先不要撤出技术支持,并且承诺将手上的股份全部转让回来。 她简单瞄了一眼,就把邮件转给乐城了,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下班前她看了看手机。 跟纪绣年的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上午。 「起床了吗?」 「到学校了,今天有课。」 「我到公司了,要开会。」 「嗯,你先忙。」 她指尖划了一下。 还是一点都不主动。 不过这也是纪绣年的性格。以前她们恋爱的时候也是她主动得更多,那时候她也会不开心,有时自尊心作祟,会间歇性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倒贴。 现在她不愿像以前一样再纠结这些问题了,浪费时间了。 毕竟才分开一天,她就已经这么想念她了。 明明以前十几年都过来了,她一直认为一个人过得挺好,喜欢独处的感觉,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她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只是不得不习惯孤单。 毕竟约了朋友,她忍住了,没给纪绣年打电话。 徐放约她在酒吧。 她却不肯喝酒:不喝了,年年应该不喜欢我喝酒。 你这张口闭口的,腻歪死了。 分卷(62) 好,周琅笑着换了个说法,我老婆不会喜欢我喝酒的。 徐放: 这见了鬼的。 周琅扬了下眉,换了杯果汁。 徐放懒懒地,拿酒杯跟她碰了碰:算了,不勉强你。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啊?瞧你这春风满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了几千万呢。 钱没有老婆重要,你的比喻不恰当。 徐放嗤笑一声,开始嘲笑她:行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多大的人了,谈个恋爱就飘了,你要不要克制一点啊? 周琅喝着果汁:克制? 对啊,你不觉得你太飘了吗?克制,稳重,冷静,好吗?别跟没谈过恋爱一样! 可我确实很久没谈恋爱了。 徐放瞥了一眼:我看你对象跟你就不一样,冷静,成熟,理智,你看看你。 周琅怼回去:你挺会分析,今天想起前女友就心情不好找我聊天的也不知道是谁。 徐放僵了下,忽然泄了气:我跟你不一样你这位还在等你。我她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一点消息都没了?她家不是还没搬走? 最近听说,她明年可能会从澳洲回来。算了不说了挺烦心。 徐放将一杯酒喝完,提起外套:走吧,出去溜达一圈。 周琅叫来服务员买单:行,今天我请客。 手机里正好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下班了吗?」 她边付款,边打字。 「刚在见朋友。」 「嗯,不打扰你,你先忙。」 见徐放这缺德损友算什么正事吗,她找她聊天怎么能算是打扰呢。 哼笨蛋老婆。 跟朋友道别回家,时间已经九点了。 算了算时差,纪绣年应该已经睡了。 再加上今晚徐放说的,她也想她该冷静一点,这么晚打电话实在太黏人了,明天再说吧。 她躺在床上,只打了一行字。 「回家了,报备一下。」 没想到很快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周琅立刻按了接通,手忙脚乱地找耳机,折腾好了又躺下: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嗯睡不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周琅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好奇怪,明明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却听得她有点晕。 今天上了一天的课吗?白天想找你,怕你在忙。 嗯,上了好多课因为跟别的老师调课了,攒到一起来了。 现在怎么调课了,都攒一起上多累啊。 周琅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抱怨了一句。 纪绣年笑了笑,没说话。 你想不想我啊? 忍了半天,周琅还是忍不住问了,那边静了一会,没有立刻回答。 她是不是不想她啊。 想了 纪绣年也没想到她现在会这么直球,乍一下被问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压低了些。 哦 周琅没说什么,就躺在床上,唇角弯起来。 以前感觉自己像没线的风筝在天上飘,可现在不一样了,哪怕远隔大洲大洋,可依旧有牵挂和羁绊。 有人想她,有人等她回去。 你 我好想你。 不用她问,周琅就抢先说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像抱怨更像撒娇:可是怎么办呢,这边的事情还没收尾,还要几天。而且还要去医院。 哄哄她吧,她快待不下去了。 是不是还要给之前缝合的伤口拆个线? 打算走之前去拆线。 那你早点睡觉,饮食清淡些,注意忌口。 嗯给我发一张你的照片。 什么? 我想看到你。 这个纪绣年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我手机里没有照片,我不喜欢拍照。 她是内敛到极点的性格,很少出去玩,合照的时候喜欢站在角落,更不要说自拍,她从没自拍过。 周琅翻开相册,翻到之前偷拍的照片,都是纪绣年跳舞时她偷偷拍的,因为是偷拍所以很模糊。 最清楚的只有一张,是那次纪绣年喝了一点酒,她送她回家,把方寻支使下车买酸奶,靠近拍了她的侧脸,眼睫毛又密又长,唇线分明,紧紧地抿在一起,像是等着她来亲的。 现在拍一张? 这叫什么床照吗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这句话好怪,匆匆忙忙地说:开个玩笑,不要了,你早点休息。 该冷静克制一点才对,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她在她身边,就应该知足的。 纪绣年有点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说:嗯,晚安。 工作处理的差不多,等薛以凝从东南亚飞过来,周琅将相关事项交给她,就让助理订票了。 薛以凝知道她现在心急如焚,可还不忘笑话她:多一秒都不能待?凳子上又没长钉子啊周总。 周琅不理她,让乐城订好后天的机票,想立刻跟纪绣年说,可又想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按捺住了,打了一行字又删了。 没想到刚好弹出一条消息:「忙完了吗?」 周琅没打字,直接回她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机场广播的声音:你要出差吗? 纪绣年顿了下,过了几秒才说:我到了。 啊? 刚到。 周琅愣住了,隐约听到广播里的声音分明就是这座城市,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在原地等我,我来接你。 万幸去机场的路上没有堵车,她刚把车停好,按出口找过去,正好看见穿着蓝色裙子的人出来,亭亭而立,高挑纤细。 她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她:年年! 骤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热烈的怀抱,她的声音还带着狂奔后的混乱颤音,身体胸腔也轻轻起伏着,那么真实而旺盛的生命力,把纪绣年抱得愣了下。 她脸颊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过了几秒才笑着说:不是说还要一会,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 不想让你等。 我没等,刚出来。 怎么突然过来啦?我本来还后天的机票回国 周琅呼吸起伏数下,抱着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一样,不是前几天还说很忙,说天天上课吗,怎么今天就突然过来了。 嗯那个我没跟你说一下就来了,你会生气吗? 纪绣年有点小心地问。 上次匆匆忙忙过来给她送文件已经很意外,这次又过来还早早地跟同事调课,为了见一个人远跨万里的事以前从没做过,本来也想问她的,可是听她说我想看到你,就没忍住直接来了。 没有办法她的琅琅就是她的不理智。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谈恋爱。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只是她想现在的她应该大胆一些,只要她想,她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周琅往后退了一步,揽着她的肩膀,不可置信般的看着她:我生什么气呀。 笨蛋老婆! 纪绣年矜敛地笑了下:不生气就好。 周琅很想亲她,可附近人多,她不想站在这里说话,拉着纪绣年去停车场,接过她的包:就只有这么多行李吗? 嗯,只带了一套衣服。 那刚好,我们出去住酒店吧。 夕阳正好,日暮的光落进来,照亮她侧脸。 纪绣年揽了揽耳边被风吹乱的长发:为什么不住家里? 周琅凝视着她,目光深了些,笑了下又偏过头:你说这里让你觉得难过。 每次想到那时,她说这里让她觉得难过,她也会觉得很难过。 纪绣年偏过头看着她,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不去酒店,去你家好不好? 不要勉强。 没有勉强。 纪绣年靠过去,在她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靠在她耳边说:那是你的家,是我缺席的地方,你不想让我过去吗? 周琅被她亲了下愣住了,转过头她已经坐直了,不太自然地偏过头看着车窗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难得主动一下,耳尖还是红的。 周琅笑了笑,因为司机还在,她也没去闹她。 等车停下,她牵她的手进去,客厅里没开灯,阿姨大概是出去散步了。 周琅放下她的行李,一把搂住她,抱起她转了一圈才放下,鼻尖抵着她鼻尖:你能来我好高兴刚刚亲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明可以跑过来把自己送到她身边,可是亲一下就不好意思呢。 纪绣年目光温柔,声音温吞:习惯了 性格问题,就是控制不住的脸红。 周琅笑了笑,目光中多了点促狭的意味,抱着她:那你说,你刚是不是在引|诱我? 我没有唔。 纪绣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后背被硌了下,周琅环过去,拿左手垫在她背后,把她和墙壁隔开。 周琅笑着,看着她眼波,靠过去亲了亲她眼睫。 纪绣年也弯了弯唇角。 她说引|诱那就是吧。 周琅低下头,轻轻啄吻她的嘴唇,低声说:想亲我就大胆地亲不要亲一下就跑 她渐渐加深这个吻,把她紧紧压在怀里,细细地描摹她的唇瓣。 隐隐约约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却很勾人,整个人也要沉溺进去。 纪绣年伸手环上她的细颈,雪白手臂勾在她肩上,仰头宛转相就。 耳尖依旧是红的,气息也是细弱的,却主动地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她。 周琅捕捉到她的主动。 她气息渐重,一寸一寸地将她唇腔细致勾勒。 夕阳的金色余晖透过落地窗,将站在玄关处拥吻的恋人完全笼罩进去。 房间里是缠绕在一起的呼吸声,直到有人从楼上下来,没看清楚吓得一松手,玉米砰砰地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周琅松开她,往前走了一步。 纪绣年红着脸,把脸颊埋在她肩膀里。 刘阿姨傻了半天,才笑了笑,一边没话找话,一边溜进厨房:那个晚饭很快就好啊。 好家伙她上次就觉得她们不对劲,之前还说是同事现在就亲上了,这是哪门子的同事,床上的同事吗?! 纪绣年转过身,拿手捂住脸。 周琅低低地笑了笑,搂住她:好了没事年年别害羞。 纪绣年舒了口气:这要怎么跟阿姨解释啊 解释什么解释,刘阿姨不会问的,她这个岁数了,见怪不怪。 周琅拉着她往客厅走,给她拉开椅子:你坐下,喝点什么? 纪绣年脸颊还烫着:都行 刘阿姨笑滋滋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晚饭还有一会啊,咱们今晚做点好吃的! 在最初的震惊后,她分明就是满意,满意地不得了,纪小姐人又漂亮又温柔,这可真是好事啊。 周琅端了杯柠檬水给她,在她旁边坐下。 但是知道她脸皮薄,也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想抱着她都没伸出手,左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偏过头看她咬着吸管喝水。 纪绣年被她看得要脸红了:干嘛一直看着我 周琅笑盈盈地不说话。 目光落在她眼睛上,又落在她被她亲的水光潋滟的唇上。 纪绣年更加脸红,简直要受不了了。 一看见她这种目光就想起刚才她亲她,还摸还被刘阿姨看到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隔了一点距离遮住她的眼睛:不许看。 没想到被周琅捉住手掌,低头飞快地在她掌心亲了下:好嘛 啄木鸟似的,一连啄了两下。 纪绣年感觉自己被她撩死了。 她有点心虚地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幸好刘阿姨专心忙碌没往外看,她收回目光轻轻瞪了周琅一眼,可看见她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炽热的情意,又不舍得凶她了,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周琅没再逗她,站起来捏了下她发红的耳垂:你先坐,我去看看阿姨做的菜,有没有你不喜欢吃的 晚餐都是纪绣年喜欢吃的菜,她偏爱辣椒,也喜欢吃笋,还是前几天刘阿姨找人从国内寄来的春笋,又鲜又嫩。 周琅给她夹菜,一下又一下,碗里堆成高高的小山:多吃点多吃点,太瘦了,抱起来硌得慌。 纪绣年在桌下轻轻拍了下她腿。 示意她说话注意点。 刘阿姨笑得一张老脸褶子都要开花了,端起碗就进了厨房:我去喝点汤,你们慢慢吃。 啊呀就是赏心悦目啊,这美女就要跟美女在一起嘛,看着真养眼啊! 周琅噗嗤一声笑出来,但也知道适可而止,没再说什么。 等吃完晚饭,刘阿姨过来问:今晚不用收拾客房了吧? 纪绣年卡了下:这个 等她明天检查完身体再说吧,今晚还是 周琅摇头:不用了。 刘阿姨喜滋滋地说了声好:那我给您的房间加一个枕头。 分卷(63) 纪绣年看向她:你明天拆线,今晚还要检查一下腿上伤口,不可以 周琅嗯了声,目光深了些:我知道你帮我看看伤口吗? 纪绣年被她注视的脸红,可根本没法拒绝她了,被她拉着走到房间。 裙摆依旧撩了一半,她低下头,给她检查伤口愈合的情况。 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纪绣年放下心,指尖不小心在她大腿内侧蹭过,她没注意,又碰了一下。 周琅唔了一声,下意识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纪绣年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似乎懂了。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下意识说了句:你别乱想。 周琅又羞又恼,脸都红了。 她是这种人嘛现在明明是在做正事,她根本没想这么多说的跟她多不正经一样,她又不是随随便便对别人都这样,是因为这个人是她才会啊 她有点气急败坏,转过头不看她:你才乱想! 她又不是木头做的,肉|体凡胎又孤旷多年,谁被心上人碰还没有反应了吗? 纪绣年收回手站起来。 脸上还有点红的:哦那个,我下去倒杯水。 周琅盯着她的背影。 好气又好笑。 等了她好久,也没见她上来,周琅先去洗澡,洗完在床上躺着看书,过了会才等到纪绣年进来,见她已经换了睡衣:在楼下浴室洗的澡? 嗯。 纪绣年端了杯水,长发披在肩头,带着一阵清香的水汽。 周琅看着她,把被子拉开,给她腾出位置:过来。 纪绣年把水放在床边,在床边坐下,慢悠悠地把鞋子脱了,平躺下来。 姿势稍微有些僵硬。 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床也很软,身侧传来一阵阵的热度。 周琅拿手肘撑起身体,啄了下她嘴唇,指尖拂过她长长的睫毛:你怕什么啊? 纪绣年被她亲的有点晕,但心里惦记着她明天要去拆线:不能 温和秀致的面庞,偏偏眼眸里温情缱绻,水光朦朦,嘴唇轻轻抿着,在灯光下光泽诱人。 让人好想欺负她。 周琅按着她肩膀,将她转过去,再次亲上去:我知道的 她只是太想亲她了。 纪绣年还想说什么,被她堵住了,只发出呜呜数声。 唇瓣轻启,终究还是承接了这个吻。 衣料轻轻摩挲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房间里响起唇瓣相触又分开的声音。 在睡衣快被撩上去的时候,纪绣年用力眨了下眼睛,轻轻按住周琅的手。 周琅没动,只扣住她,深深地吻着她。 窗外云层渐渐移开,月光穿透云层落下来。 她长发散落,修长白皙的指尖下意识拢紧床单,气息渐乱:琅琅 周琅嗯了声,复又亲上她的唇:我知道我知道的。 在一个长长的深吻后,她终于松开她。 纪绣年压了下衣服,背过身去:我该去客房 周琅从后环住她,亲亲她后颈:不许去。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犹豫着问她:那次那次结束后你为什么要皱着眉头,因为我没让你舒服吗? 纪绣年想逃避这个问题,但被她牢牢圈在怀里,哪都逃不掉,只能说:不是是我那时身体有些不舒服。 周琅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心里既后悔也自责,抱她更紧:对不起 纪绣年握了下她的手:不要总跟我说对不起。我从没真正生你的气。 像是怕她再生气,她只能再加一句:那次没有不舒服 周琅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纪绣年不敢再说,怕再生出旖旎心思。 周琅抱着她。 指尖卷着她的长发,轻轻把玩着。 刚刚怎么在楼下耽误那么久? 嗯,洗得比较慢 其实洗得没那么慢。 纪绣年莫名心虚,想起洗完澡,她在日记上写了几句话,才多耽误了一会。 她和她的观察日记。 最开始很快写了两条。 1.来见她了。 2.她又亲我。 最后第三条她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诚实地写下了。 3.她好敏感。 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一章 夸!我! 第70章 天还没亮, 纪绣年就醒了。 她才动了一下,就被人紧紧揽住: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了,你再睡会。 不睡了。 周琅用力眨了下眼睛, 困得要命, 逼着自己醒过来。 昨天她很晚才能睡着,睡得也不安稳, 每隔一会就醒来,确保人还在自己怀里, 凑过去亲了亲她眼睛,才放心地睡。 纪绣年被她紧紧揽了一晚上,只要动一下就被揽回去。她也有点没睡好,太久不习惯这么亲近的身体接触, 整个人被揽在她暖暖的怀抱里, 身和心都不得不彻彻底底打开。 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数载,忽然有阳光照了下来, 她还要一点时间适应。 周琅捧起她脸颊, 轻轻吻了一下:早安, 女朋友。 纪绣年嗯了声, 心软得不像话,靠过去, 主动亲亲她:早安女朋友。 她的声音是有些哑的,像气声一样, 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地称呼她。 因为等会还要去医院,所以她亲她一下就往后退。 周琅笑:不许亲了就跑 她抓过她手, 越过头顶,十指相扣,长长久久地吻住。 过了许久才轻轻地, 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唇瓣。 不激烈,很温柔,却很隽永。 直到彼此气息乱了,她们才分开。 两个人靠在床头说了会话,起来穿衣服。 纪绣年是进去浴室换的衣服,出来时看到周琅正在换裙子,她帮她拉上后背的拉链,指尖触感柔软细腻。 吃完早饭,纪绣年陪着周琅去医院做检查。 伤口愈合得非常好,拆线也拆得非常顺利。 医生先出来,在走廊上跟纪绣年聊天。 注意提醒病人饮食清淡,作息规律。 好,我知道了。 你是她姐姐吗? 不是是,女朋友。 哦医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我刚听病人自己的描述,她还是没有好好在家休息,你要多看着她一点,最近一周不要有剧烈运动。 纪绣年把医生说的话都记下来。 记到最后一句,不要有剧烈运动,顿了一下。 没过多久,周琅出来,朝她笑了笑。 走吧。 去哪? 出去走走。 回家吧。 周琅停下来:为什么,你待在家里多无聊啊。 纪绣年指了指医生的背影:医生说了,不要剧烈运动。 周琅哦了声:行吧。 晚上,纪绣年依旧是在楼下的浴室洗澡,洗了非常久。 周琅了解她,知道她在感情上尤其温吞,依旧耐心在房间里等。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 她有些无聊,在网上看起一些情感帖子,关于分手后复合的不少都谈及了分开后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敢亲近的阻碍,经年的时光足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看了几页,她又把退出了页面。 纪绣年推开门时,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 灯光暖橘,光芒温柔。 周琅今晚洗了头发,长发披在肩头,眼眸幽邃,没说话,直接给她让了位置。 纪绣年穿着丝绸睡衣,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后一颗,隐约可见白皙细颈,长发也落了下来,气质恬静温柔。 周琅握住她的手:你今天干嘛一直躲着我? 从医院回来后,跟她对视几秒就总要偏过头。 她靠过去想亲亲她,纪绣年偏过头:医生说不要有剧烈运动。 周琅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笑:我没那么着急 她每天都在跟自己说再慢一点,毕竟是答应了江大哥的再说了,纪绣年这么温吞细腻的性格,她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她难受。 嗯你确实还要好好休养一下。而且我嗯,我身体也不是很好。 周琅幽幽地看着她,存心想逗逗她,侧过身将她抵在墙上:你认真的? 纪绣年被她看着,有点抗不过她的眼神,别过眼:我认真的,不可以。 周琅笑了笑:行啊。那今晚我要吃桃子。 纪绣年惊讶地看向她,看了看时间,准备下床穿鞋,被她从后一把揽住腰:你去哪? 去买桃子啊。现在季节水果店应该有水蜜桃了,我还没注意,去看看再说。 噗。 周琅一把将她抱回床上,抱住她,靠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低笑着。 没多久纪绣年耳尖红了,不轻不重地打了她一下:你怎么 她想起以前跳舞,周琅就意味不明地说想要吃桃子。 眼神还很深地看很久原来 周琅被她打也不躲,就抱着她:年年真的不可以吗? 纪绣年脸红得不得了。 惊讶于她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会撒娇,可是以前她们都青涩的很,偶尔那两次亲近的时刻也都不好意思看对方,更不要提这种要求非要她捧着喂她吃的要求 她当然是要拒绝的,但还是不忍心拒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周琅愣住了。 只是想逗逗她的可现在她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细颈,剥开了第一颗扣子。 纪绣年靠在她怀里,浑身都没了力气,也没法抗拒,又顾忌着她的伤口,原本抵在她肩膀的手像是勾住了她,欲拒还迎。 外面下起了大雨,玻璃上水雾朦胧。 房间里壁灯下的光芒偶尔轻轻跳动一下,伴随着墙上跳动的影子,叠坐在一起,近乎重合的影子。睡衣扣子一颗颗解开,墙上的影子也起起伏伏,雪白纤细的天鹅颈往后仰,弯出令人疯狂的弧度。 窗外雨声渐渐大了,伴随着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电光,偶尔照亮幽邃的房间,也正好压过了室内啧啧的水泽声。 夜既短且长。 周一,例行开会时间。 方寻提前到会议室,帮岑瑶一起调适设备。 她是个夜猫子,每天早起都困,现在还在打哈欠。 岑瑶问她:你要不回去趴一下? 不了不了,等会你忙不完怎么办,我帮你检查一下。 方寻忍着困意朝她笑了笑,脸上酒窝浅浅的,穿奶白色外套,像只奶白色小面包:我陪你啦。 岑瑶哦了声,多看她两眼,才转过身继续准备设备,很体贴地没叫她继续帮忙。 方寻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脑子里困成浆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忽然一声:卧槽! 岑瑶被她吓一跳:怎么了? 方寻彻底清醒了,把一张照片点开,放大:周院发朋友圈了! 岑瑶:啊?你加了她吗?就算她不经常发朋友圈,但也不用这么震惊吧? 不是,她旁边有人,你过来看!这是纪老师的衣服! 什么啊? 方寻把图片拉到最后,已经十分模糊,岑瑶只隐约看到一小片绿色的裙摆:你能肯定是纪老师? 方寻用力点头,开心疯了:我磕的cp是真的! 这么早,看起来还在床上,还能发生点什么啊,这分明是同床共枕啊!这要说昨晚没doi她都不相信!除非周院她不行! 岑瑶看着她,忍不住笑,又轻轻叹了口气:你磕的cp是真的那你自己就不考虑吗? 方寻愣住: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救命啊她藏得还不够好吗! 岑瑶叹气,揉了揉她头发: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我喜欢你,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一向虎|狼之词的女孩,脸红了。 纪老师?你回来啦! 嗯,昨晚的飞机。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哦方寻有些支支吾吾,我刚有点热。 她左顾右看的,目光落在正在调话筒的岑瑶身上,有些不自在地又低下头。 就怕被别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不过纪绣年也在发呆。 她今天穿一件宽松的茶色衬衫,双手却有些不自在地,环住胸前。 胸口好疼她不得不捧着。 方寻偷偷脸红了一会,等心情平静下来了才开始八卦:纪老师,你上周调课去了哪里啊? 纪绣年从她眼中读出了玩笑和调侃的意味:嗯你知道了吗? 方寻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看到周院那条朋友圈啦。 纪绣年无奈地笑了笑。 早上起床时周琅非要拍一张照片,像是宣示主权似的,但毕竟现在又不能太过明显,最后只拍到一点点她的衣角。 分卷(64) 可没想到这样也能被方寻看出来。 她脸颊有些红:这个 方寻笑嘻嘻的:我懂我懂。 纪绣年没说话。 又想起那张照片,清晨卧室,凌乱床单再多说几句都是欲盖弥彰。 方寻怕问多了尴尬,也很体贴地没再多问,给她倒了杯水,又关切地问:纪老师你今天不舒服吗?还是太冷了啊? 怎么一直双手环抱的姿态,看起来防御性十足。 纪绣年卡了一下,依旧是那般姿态:哦是有点冷。 她脸颊发烫,昨晚被咬的太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下午看了个小说然后就,陷进去了,从1点看到了11点,更新晚了。 抱歉抱歉 这章留言全部发红包吧 第71章 上午周琅先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 才回的家。 周夺正在绕鱼线:你怎么不吭一声就回来了,早点说爸爸去接你啊,我也没事。 没事, 哪有需要您专门去接我啊。 沈珊关掉老旧唱片机, 站起来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好了,这几天先别管公司的事情了, 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周琅点点头:爸妈, 我有事跟你们说。 周夺放下鱼线,有所预感:说吧。 周琅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坐好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我和年年复合了。 周夺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语速很慢:我知道我的感情曾经给家里的企业带来巨变, 让爸爸你冲动之下差点做错事, 还有妈妈和阿响。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欠你们的。 沈珊眼圈莫名红了。 周夺神色依旧平静, 既没暴怒也没焦躁:这么多年了, 依旧非她不可吗? 周琅静静点头:是她真的是一个很好, 很好的人。 周夺不作声。 隐约想起那次在墓园外意外碰到纪绣年, 脸庞素净,眼眸温柔, 低下头时温和的近乎软弱,但谈及所爱之人时, 她眼中又有一种坚定的,守护的光芒。 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沈珊叹了口气, 握住丈夫的手:当时公司遭遇危机后才下定决心扩展海外市场,其实不算坏事,说到底是把握住了发展的机遇至于我, 我其实从没有怪过那个孩子的,我身体不好,受了惊讶,但我不是没事吗,再说了,原本也不是她的错呀 她听周琅说到以前的事,说那个温文柔弱的姑娘从阳台上跳下来只为了去找自己的恋人,听得她忍不住感性落泪。 周夺审视着女儿,在巨变之际她短暂消沉过,清醒后则选择了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担在了自己的肩上,从不曾逃避。 这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骄傲。 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要为了她跟家里决裂吗? 周琅愣了下,忽然笑:不会,我会带着她回家的,我们站在外面,您不忍心,肯定会给我们开门。 周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纪长宏呢? 中风。坐在轮椅上。 周夺点了下头,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大手拍了拍女儿的发顶,掌心干燥,温热:我知道,这些年,你太累了 他又怎么忍心,看她余生都一个人孤孤单单啊。 周琅一怔,眼眶发酸:爸爸 周夺站起来:有空叫她来家里吃个饭吧,你们的事情好好谈谈。 周院?您怎么来啦? 方寻见到周琅有些意外:好久不见啊。 周琅跟她开玩笑:不想见到我啊? 她依旧挂着名誉副院长的名头,但因为这学期不任课就没再过来。 方寻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纪老师她们在里面讨论事情,您要进去吗? 会打扰吗? 这会估计是在中途休息吧,在讨论一些问题。 方寻笑着说:进去吧进去吧。 周琅进去时没发出太大动静,可郝书游见到她很惊喜,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别人的目光自然也落了过来,都聚焦在她身上。 纪绣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听见声音抬头,幽幽地睨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周琅看见她的眼神她的动作,捕捉到她目光中的嗔怪和羞恼,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短暂的安静后,郝书游朝周琅笑了笑,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的毕业生作品展现在做得不错,给学校提升了口碑,但是学生就业还比较困难 纪绣年眉头微微拧起来:之前联系的文娱合作项目是不是暂时无法推进了?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好久不见的人原本只是静静听着,忽然开口说话。 郝书游看过去,神色讶异:之前不是说 不是说太忙了,没时间再管这边的事情吗? 周琅笑了笑,不说话。 那双含笑的眼睛轻轻扫过去,跟纪绣年的目光对上。 纪绣年被她的目光烫了下。 心底一片暖融融的热度,根本不需要她再说什么,脸颊也不自然地红了。 后来她提什么,还没说几句,周琅又全都把事情揽过去。 到最后郝书游都不好意思了:这个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周琅笑着说不要紧:这就是我的事情啊。 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捧到她面前的。 方寻捂着嘴偷偷笑。 被岑瑶听见,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坐直了早上她们没说几句话,她不好意思提前溜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纪绣年站在窗边跟方寻聊天,旁边递了瓶矿泉水过来,盖子已经拧开了,她一抬头,顿了下:谢谢。 方寻:周院好,你们先聊,我去外面冲杯咖啡。 其他人正三三两两聊着天,纪绣年喝着她递来的水:你渴不渴? 周琅拿过她的水,一点也不避讳地喝了一口:渴了。 这边应该还要一会。 我等下就出去了,在楼下等你。 周琅低声说了声什么,渐渐靠她近了:还疼不疼? 纪绣年脸瞬间红了,伸手推她的手,被一把反握住,指尖在她掌心划了一下,不过数秒就松开。 周琅忍不住笑出来。 她也察觉到自己的恶趣味,明明知道纪绣年会脸红,明明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可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就像昨晚本来她是半个玩笑,根本没指望她会答应的,谁知道她真的红着脸捧着喂她呢。 纪绣年睨她一眼:不许说了,你到楼下等我。 这么像命令的语气,是一向温柔宁和的她从未有过的恣意。 周琅嗯了声:我下去等你。 等结束工作,纪绣年看见她在楼下等她,仿佛是以前无数次她来接她的样子。 周琅下意识想抱她,但是顾忌着学校里人太多,只站在原地,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可算结束了。你开车了吗? 开了,停在正门那里。 她们往学校外走。 周琅跟她隔开两寸,保持在比较合适的社交距离。 纪绣年愣了愣,低下头去看她的手。 指尖不自然地松开,又轻轻拢紧。 这是和好以来,周琅第一次没有牵她的手。 很快她就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这条路上时不时有人经过,老师、学生、行政人员这里太热闹了。 纪绣年叫她:琅琅。 嗯?周琅顿足。 纪绣年朝她笑了笑,把自己的手塞到她掌心,含笑看着她。 周琅心里一动。 她没说话,一眼看过去前路无人,就算有可能也不会认识她们吧,她缓缓将她的手牵紧了。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前几天下了一周大雨,还是要穿外套的天气。 她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像极了十几年前的,无数次偷偷牵手的日子。 直到一个拐弯,周琅忽然放开了她的手。 纪绣年一怔:怎么 她顺着周琅的目光往前看,隐约看到有群背着画板的学生走过来,所以她是怕被人看到吧。 周琅轻轻抿了下唇,朝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目光中是谨慎的小心和温煦的体贴以前我会生气,现在我不会让你为难了。 纪绣年心里没来由得刺了一下。 也想起以前,以前她在意别人的目光,在学校里谈恋爱也怕被人知道,有好几次见到别人来的时候都抽回了自己的手吧。 那时候她很难过吧? 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吗? 她忽然抓住周琅的手,手臂环过去抱着她。 周琅顿了下,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有人来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 周琅哽住:年年万一影响你的工作 纪绣年后退一步,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牵起了她的手:我被辞退就你养我吧。 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了。 周琅凝视着她,过了片刻才笑着说:我才不会让你被辞的。 纪绣年握着她的手,如以前一样,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走啦。 周琅嗯了声,平平淡淡地语出惊人: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纪绣年顿住了:去你家? 我爸说的。 这么快 周琅拉她往前走:怕什么呢? 纪绣年不说话,像是有点心事,等上了车,周琅坐上副驾驶,仍在观察她的神情:不想去就不去。 她靠过去,轻轻抱住她:不要勉强自己。 纪绣年静了会:去吧。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当时没有意外的话,这该是十几年前的她们该面对的事情,现在她们都更成熟了,应该可以更好地面对了吧。 我想想给叔叔阿姨准备什么礼物。 不用想,买好了,在后备箱里。 我得自己买。 好,那我们现在去。 我回去换个衣服吧。 不用,你很好看。 周琅笑着握了下她的手:别紧张。 就这么一路到了周家,沈珊过来开门,见到她们笑了笑:来啦,快进来。 纪绣年是有些局促的,她不是很会跟人打交道,奈何有周响在,少年笑眯眯地,一会端蛋挞出来:嫂子吃蛋挞! 又一会拿桔子:嫂子吃桔子!不想剥皮就让我姐剥。 周夺剐他一眼。 这狗东西!现在就一声一声的嫂子喊得像什么话。 周琅对弟弟挥了挥手:行了,给你涨零花钱。 纪绣年笑了笑,脸颊浮现羞赧的红晕。 她穿茶色衬衫白色长裤,长发低低挽在耳后,明明是普通不过的职业装扮,在她身上却透着一种静水流深的温柔。 可是被儿子这么一先入为主,周夺和沈珊夫妻两个看纪绣年的目光就变了凭良心讲,这个孩子不论是外貌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啊,虽然不太爱说话,笑起来的时候还有点羞赧,但这么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澄澈,也难怪女儿会喜欢她呀。 纪绣年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琅:爸妈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被纪绣年一把按住,不许她再说了,于是立刻安静下来。 周夺跟沈珊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盘算,这这只要她一个眼神,这么好使啊。 沈珊先说:好了,你们的事情慢慢谈吧,我不反对。 周夺:我不支持。 周琅忍不住笑:不支持也不反对,就是接受吗? 周夺没理她,终究忍不住问:你爸爸,现在在家里? 纪绣年笑意微敛,眼睫低垂:是的,在家,他现在无法自由行动。 周夺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他讨厌纪长宏也不少年了,现在总感觉有点空落。 好了好了,问这个做什么,真是沈珊十分体贴,握了握纪绣年的手才站起来,年年今天就在家里吃饭吧,我去看看阿姨做了什么。 她以温柔的热情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态度,纪绣年忙不迭的说:谢谢您 周夺没再说什么,站起来,继续去绕他的鱼线。 他还憋了不少话没问,比如她们以后什么打算,再比如安扬那个孩子怎么办。不过现在他不打算问,强行维持自己的高冷。 等父母都走了,周琅靠过去说:我爸妈肯定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纪绣年推了推她:胡说。 这顿晚饭吃得也还算愉快。 虽然周夺不说话,但沈珊温柔热情,周响这个大活宝一口一声嫂子都没停过,全程没让纪绣年有一点尴尬。 吃完饭,周夺跟沈珊出去散步。 周琅拉着纪绣年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她以前爱玩的秋千:坐呀,我推你。 她分明从纪绣年的眼中看出了渴望,也看出了犹豫。 分卷(65) 大概是犹豫不再年轻,不太适合玩这种东西了。 纪绣年摇了摇头:不了。 周琅拉着她一起在秋千上坐下,靠在一起,过了会才温声说:其实没有哪个年纪,就该做哪个年纪的事情的说法。年年,我们不要自己画地为牢,好吗? 纪绣年靠在她肩头,轻轻嗯了声。 她抬起手,细细描摹她的眉眼鬓角。 真好,这是她一直从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哪怕岁月给她的眼角增加了小小的纹路,她一颗热切明亮的心从未变过。 周琅靠过去亲亲她。 本来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可只要一碰她,她就总在失控。 唇|舌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触到一起,一下又一下。 她气息有些乱,手环过去:年年 嗯 纪绣年趴在她肩头,被她亲得说不出话。 晚风轻轻柔柔。 她们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许久都没分开。 周琅轻轻抚着,又问之前的问题:还疼吗? 嗯纪绣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明明是羞耻的,可大概是有点晕,说出来的话格外大胆,吸太久了 晚点我看看我亲亲 周琅又过去亲亲她唇瓣说好的循序渐进,她不想再等了为什么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呢。 直到有人咳咳一声。 她才受了惊似的松开手,站在纪绣年面前,自然地挡住她:唔爸妈 被父母撞见,她多多少少有些尴尬:那个 周夺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嫌弃地说:没定力! 周琅: 周夺闷声不说话,被沈珊拉着进客厅,进去前还回头,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的头,眼睛里都是嫌弃。 就这么一会,瞧她又在欺负人家了没出息,这不早点娶回家都说不过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红包已发 昨天日记: 1.咬得好凶; 2.她属狗的; 3.想咬回去。 第72章 翌日一早。 纪绣年刚刚起床, 就接到周琅的电话:今天下午是校友回家日,我要去一趟学校,你过去吗? 昨晚因为周琅父母回家, 纪绣年没多待,也没让她送, 自己叫了车回家。 我先上课, 晚点过去找你。 一定要过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嗯?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我等你。 纪绣年说好吧, 再挂了电话。 她的车送去维修, 这几天都是打车, 路上她拿电子书阅读器看书, 发现书架里多了两本新的书。 她忍不住笑了下。 不用问都知道是周琅给她买的。她总是惦记着这些小细节, 每隔两天都会给她的书架里买新的书, 无时无刻地让她感受到,有一个人在想念她, 爱着她。 远不止这些 总是送上门的鲜花, 温暖热烈的怀抱, 眼睛里永远不加掩饰的热烈情意,那么多无声的细节,悄无声息地消融着时光在她们间拉开的距离。 等下了课,纪绣年直接过去找她。 学校的礼堂里坐了不少人,粗粗看过去至少有六七百人, 宁大很注意校友会的建设, 世界各地都有校友分会,这些年来校企合作推进地更快,为毕业生搭建了许多绿色通道。 在校教职工和其他校友的座位分开, 在两个不同区域。 纪绣年最初没看见她,发消息问她,也没等到回复。 台上主持人正在请登台领优秀校友的证书,她听见发言代表的名字,原来是周琅。 纪绣年不知道她要发言,看见她上台有些意外,难怪她今天非要自己过来。 周琅穿白衬衫,浅灰色西装外套,正式和休闲之间的度把握得很好。 她站在灯光下,声音清朗,落落大方,自信从容,是时间在她身上刻下的力道。 纪绣年在台下为她鼓掌。 从逝去的少年时代开始,她就喜欢看她在人群中耀眼又明亮的样子。 只要看见她,似乎所有落寞就可以被填满。 她曾无数次远远地看着她,哪怕这份光不属于她也没关系。 周琅一眼在人群中看到她。 那道永远温柔含笑的,守望着她的目光。 亲爱的各位校友,大家好,我是周琅。 二十年前,我刚入学,记得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大学是人生的盛夏。 她的发言也临近收尾:感谢母校之余,我想感谢我爱的人。 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得那么高[注],因为你,我一直往前走,往上走。努力发光,为了能让你看到。 谢谢你的出现。 纪绣年凝视着她,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原来她是要告诉她,那些彼此错过的,最好的时光,或许不需再遗憾。 在掌声中,周琅微微弯腰,由嘉宾给她戴上金色的牌子。 等她下台,纪绣年看到手机上的信息,叫她到后台去。 她经常过来指导学生表演节目,对这边很熟悉。她起身,说了数声抱歉借过,到后台去找周琅。 周琅刚取下麦克风和耳机,对她笑了下,让工作人员先行离开。 等其他人走了,纪绣年才说:你竟然瞒着我,我都不知道你要发言。 周琅笑着将门关上,一把抱住她。 台上主持人还在说话,掌声阵阵。 周琅却将自己的金色牌子摘下来,戴到她身上:你戴着好看。 怎么让我戴? 好看啊。 这是你的。 可是 都是你的,笨蛋老婆。 纪绣年却卡了一下:你怎么叫我 说什么好,叫我笨蛋叫我老婆?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有时候看她孤零零站在一旁,她总会扑过去,总是喊她傻子年年,喜欢叫她笨蛋女朋友。 这么多年,她和她,其实从未变过的吧。 周琅笑起来,弯了弯眉眼看着她。 是了她还没有跟她求婚,怎么能叫老婆呢。 她看着纪绣年脸颊一点一点变红,靠过去亲吻她唇瓣。 外面人声鼎沸,掌声雷动。 不过一墙之隔,她们在掌声响起又落下时温柔接吻。 从礼堂出来,纪绣年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才挂断。 我要去舞蹈教室,学生的舞蹈动作需要我去看看编排问题。 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舞蹈教室外,学生还在排练。 纪绣年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她的目光偶尔亮一下,指尖轻轻比划着,思考着每个动作的发力点。 周琅注意到她的目光:年年,你为什么不跳舞了? 纪绣年愣了下。 嘴唇抿了又抿。 如果是之前她是可以拿一些理由来敷衍她的。可是现在她不能,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真诚相待。 过去她犹豫着不敢告诉她,可现在她不能再瞒着她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我想想该怎么说。 周琅凝视着她:好。 一点也没逼迫她。 等从舞蹈教室出来,周琅拉住她,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脸这么红? 嗯?还好吧,可能是有点热。 别动,我看看。 周琅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你好像有点低烧,我们去下医院。 纪绣年说不去,抗拒的态度十分坚定:就到校医院开点药好了,我不想去外面的医院。 周琅盯着她,目光有些迟疑,但耐不住她不肯去,到校医院检查了只是低烧,开了点退烧药。 自从她们和好后,安扬就待在了江家老宅,不肯回来。江蔚带一个娃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也有意地给她们留下了私人空间。 周琅送她回家,站在玄关处,纪绣年把自己的拖鞋拿给她穿,莫名有些局促,不肯坐下来休息:那个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周琅一把揽住她,从后环住她的腰:你做什么啊,把我当客人吗?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好吗? 没事的就低烧而已。 真的不想休息,就带我在家里看看好吗? 这是纪绣年的家。 从年少时开始,纪绣年曾经去过她家里玩,但她从未去过纪绣年的家里,更不要说进她的房间。 正如这个人封闭已久的内心,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有阳光和风能落进来,如今才开始慢慢地,向她开启一角。 纪绣年带她在楼上楼下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比较无趣。 周琅摇摇头:我很喜欢这里。 房子不大,装修风格素净大方。 唯有阳台上肆意生长的花花草草,鲜艳明媚。 每一处都透着主人的性格特点,温柔宁和,沉静深远。 好了,现在也看了一圈,我好像有点头晕。 你躺下休息一会,我陪你。 纪绣年被她推着回卧室。 这是周琅第一次踏入她的卧室,她的私人领地。 她站在门外,顿住了。 纪绣年拉了拉她的手:进来啊。 她在床边坐下了,脱掉拖鞋,十分无奈:我没有这个时间睡觉的习惯,应该睡不着 那你躺一会,我去找本书看。 书房没有锁,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周琅去她的书房里找书。 翻到一本正打开的散文集,放了上去,换了一本日系推理小说。 她耽误了一会,才找到想看的书,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纪绣年侧卧在床上,刚刚还嘴硬不肯躺下,现在一副困到极点的样子。 她因低烧有些头晕,听到她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拉着她不放:你也一起睡吧 周琅嗯了声,也躺下来陪她一起睡。 周琅轻轻揽过她。 大概发烧的人都是怕冷的,纪绣年一直往她怀里靠,连睡衣扣子也被挣开。 周琅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一道盈白。 她轻轻舒了口气,可那柔软的存在紧紧抵着她的手臂,蹭了又蹭。 窗外风静悄悄的,窗帘全部拉上,一丝光也没有漏出来,几乎让人无法分辨时间,白天也像是晚上。 在这种日夜不明的晦暗里,总是让人心生绮念。 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想法,紧接着又很快叫停了自己。 可转念一想,这是她的恋人之前也已经吃过的,就算她做什么也是没关系的吧。 微风偶尔吹起窗帘的一角,也吹起了衣料摩挲的声音。 有两束光悄悄落了进来。 她轻轻舔了舔,含住了。 被风扬起的窗帘一角又落下,日光渐消,房间里渐渐只余了黑。 下午四点,周琅收到秘书的短信,有一份紧急文件要处理,她临时去了公司。 她坐在办公桌前,拇指轻轻从唇上拂过,食指则反擦回来,唇不自觉地抿了又抿,弯起来又努力压下去。 周总,这份文件麻烦您签字。 见秘书进来,周琅立刻放下手:好,放下吧。还有其他的文件要给我吗? 需要您看的我都放在文件袋里了。 好,有事明天再跟我说吧。 周琅发了条消息:年年,醒了吗? 年年,醒了吗? 纪绣年一睁眼,就看到这条信息。 流了点汗,醒来以后,纪绣年感觉头晕好转了不少。 除了除了胸前涨得慌。 睡衣也乱糟糟的。 衣服似也潮湿又黏|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出了汗的缘故,总是不那么舒服,她看了看时间,快到吃晚饭的点了,就忍住了立刻去洗澡的冲动。 她坐在床边,理了理睡衣,感觉有点不对劲。 睡衣扣子系偏了,第二颗扣子穿过了第三个洞眼 她将床单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子上也湿了一小块,就是她睡得地方奇怪。 周琅怕打扰她,没打电话,只是问她,醒了没有。 纪绣年没回信息,直接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还有些哑:醒了。 那边正在开车:等我一会,我带了粥过来。 纪绣年嗯了声。 浑身上下还有些没力气,她下楼,懒懒地靠在客厅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周琅回来。 周琅让家里阿姨煮了粥,放在保温桶里带了过来。 她也陪她一起吃粥。 她低下头。 想起来多少有些心虚满脑子都是那两颗红豆子,大概还是坦白一下比较好。 纪绣年喝了半碗粥,莫名觉得睡衣磨的慌,扯了扯衣服,抬起头看了周琅一眼。 周琅一顿:你你看我干嘛? 语气里是故作平静的紧张。 纪绣年:嗯? 这怎么了,看她一眼都不行了 晚饭后她去洗澡,擦干水珠的时候,借着镜子看到锁骨像被什么叮咬过一样,仔细看才看见身上的莓印。 难怪 正好周琅上楼,看见她换了干净睡袍出来,刚从浴室出来,她的目光像朦朦秋水,欲语还休般地看着她。 分卷(66) 周琅被她一看,着了迷般的走过去。 这个吻也像沾染了浴室里的水汽,朦胧而暧昧。 纪绣年心里飘飘的,觉得心跳也在加快,却不自觉地想应该去医院看看吧,确认一下身体没有问题,不会影响生活更重要的是,要跟她坦白啊,瞒了她这么多年。 琅琅会生气吗 可她的思绪乱糟糟的,想不下去了。 因为低烧而晕沉的感觉更重了,那只手从上到下地揉|按原本是想安抚她的,可是越久越让她觉得空虚。 没多久,彻底停了下来。 只将她紧紧揽住了。 纪绣年感觉到一点莫名的空落,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过了好一会,才有些迟疑地问:那个,女人这个年纪也会不行的吗? 或者下次该自己试试了 周琅: 她一把抱着她,卷进被子里,赶紧闭眼睡觉,可别再说话了。 分明是顾着她正在低烧胡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记: 1.她偷吃; 2.她好像不行 真的没人给我下本《晴天》再点个预收嘛!是本短篇纯甜饼,视角不要介意啦,肯定是互攻,前期主攻多点啦。故事发生在永州大学(熟悉吗熟悉吗疯狂暗示 预收不够的话暑假修罗场是不敢开文了qaq 第73章 一觉醒来, 低烧已经退了。 正好赶上清明假期,也不用上班,纪绣年决定去江家把安扬接回来。 江家老宅的院子里传来沙袋搬起又放下的声音, 她推开门,毫无意外地看见江蔚正盯着两个少年做体能训练。 听见声音, 江蔚转过来:年年, 怎么这么早过来啦? 纪绣年看着安扬的背影:怕这孩子又胡思乱想的,来接他回去。 江蔚笑眯眯地:这狗东西就是闲得慌, 给我揍一顿就好了。 纪安扬听见他们对话的声音, 等做完规定的体能锻炼项目才过来, 他以前身体不好, 也很少锻炼, 气质偏向文弱, 现在被江蔚锤炼许久, 那种沉郁的气息陡然散尽。 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纪安扬低下头:那个我觉得您需要独立的生活空间。 你不会是我的负担的, 安扬, 这一点我跟你说过。 我知道的, 少年看着她,眼睛里终于散去了那些拧巴的情绪,明亮而坦荡,这是我的选择。我跟我爸聊过,他没有对不起我妈妈, 所以我想回去了。 江蔚眉毛一竖, 瞬时想挽起袖子揍他。 纪绣年伸手拦住他:大哥,听安扬说说为什么吧。 纪安扬深吸一口气,把这段时间想好的话一一说出来。 那是一个周末, 也是母亲的生日,段嘉亦来找他,两个人逃离似的,从明川自驾到国境以南,那是段嘉亦第一次遇见他母亲的地方。 少年看着陌生的父亲酒醉大哭,说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也太骄傲了,谁都不肯解释,谁也不肯低头。 本来以为还会再有机会的,可谁知道,再见面,已经在医院,已经晚了。 在寂静的河滩上,少年拍了拍那个痛哭的男人,一向风度翩翩,精心打扮的翩翩公子,那一刻哭的像只没了家的大狗。 他终于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喜欢我。 段嘉亦说,那是我跟你妈妈吵架时说的气话。当时她不肯听我解释,于是他也懒得解释了。直到前妻去世,他悲伤后悔之下未能顾及他,再后来,他不敢再面对这个儿子,因他问心有愧。 这个答案让人啼笑皆非。 可纪安扬想了想,那是真的。 他终于跟亲生父亲和解。 也选择了跟自己和解。 原来他不是在厌恶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来他的父母彼此相爱,原来一切只是年少轻狂和骄傲的戏弄,原来他也是活在爱中的。 纪绣年听他说完,抬起手摸了摸他发顶,再顺着脸颊轮廓往下,到平整有力的肩头,拍了拍,笑意深深:你长大了。安扬,我很高兴,没有愧对你妈妈的托付。 纪安扬眼圈微红:我也很高兴 真的做好准备要回段家了? 也不算回去我爸想带着我搬出去住。而且我已经高一了,再过两年,就要去别的城市读大学,可以学会一个人生活了。您同意吗? 安扬说话时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朝气,眼中写着对未来的向往。 纪绣年帮他把衬衫衣领压平了:今天刚好有空,我去见见你父亲吧。 她要跟段嘉亦谈完,才能做出决定。 前两次送纪安扬过来,纪绣年都没进段家的大门,段嘉亦接到电话后提前等待,邀请她进去:纪教授真不进去坐坐吗? 纪绣年矜敛地摇头:就在这里吧。 两人正在门口说着话,没想到门开了,一个女人被推了出来,伴着一包行李,重重地扔到地上,有个妇人啐了一口:呸,小三的孩子,滚吧。 纪绣年愣了下。 竟然还是熟人。 段嘉如被推到地上,大喊大叫:你们!段成你个老东西就看着你老婆赶我走吗!当时段氏缺乏技术支持也不看看是谁想的办法现在就扔掉我了?! 她叫嚷着扑过去撞门,头发散乱,形容疯癫。 段嘉亦摇了摇头:见笑了。她是我大伯的私生女,好不容易想方设法把我大伯的女儿赶下去了,现在,被赶出家门了。 纪绣年有些疑惑:她好像情绪有点过于激烈了 没人对她做什么。只是冻结她的资产,她曾经靠着不正当的手段一步登天,总想抢走别人的东西,虚荣刻薄又恶毒现在一切归零,自食恶果,她心理承受不了,脑子有点不正常罢了。 她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 纪绣年遥遥地看着她,轻声说。 她的眼中并没有厌恶,只是平静,甚至有淡淡的悲悯。 段嘉亦点头:是啊。 正好段嘉如回过头,看见她,表情瞬间扭曲可怖:姓纪的,你来干嘛!你来看我的笑话?!! 段嘉亦说了声抱歉,让保安将她赶走。 纪绣年没什么情绪反应,等他回来继续聊安扬的事情。 听完段嘉亦的想法,纪绣年跟他达成共识,同意他带着安扬搬出去住,但安扬暂时不改回去姓段,在他成年之前,他的抚养权还是只归纪绣年。 此外,最近一段时间,安扬仍旧住在江蔚那里,等段嘉亦跟家里划清界限,能给他一个简单干净的成长环境,再同意他搬出去。 段嘉亦笑得无奈:纪教授,你对我到底有多不放心呢? 纪绣年笑了笑: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安扬,他从小没有父亲,又失去母亲。他应该被好好对待。 段嘉亦笑意敛尽,神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了,感谢你这么多年对安扬的照顾。 不客气。应当的。我先回去了,安扬还在我大哥那里。 纪绣年不喜欢客套,拒绝了他送,叫了辆车离开。 她的目光飘落在半空中,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空落。 曾经是责任将她拴在这人世间,逼着她刻意将往事遗忘,现在陡然失去了这份责任,好像蓦然间失去了生存的根基,整个人轻飘飘的。 可手机在此时震了震。 是周琅的电话。 她戴上耳机:琅琅 早上周琅确认她已经退烧就先去公司了,给她留了信息,说早餐还是热的,记得吃。 年年,在哪呢? 在车上,刚见了段嘉亦,聊了聊安扬的事情,安扬想跟他住。 你等会回家吗? 去我大哥那边。 地址发我,我来接你。 纪绣年笑着说了声嗯,挂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空落的心情消失了,拨云见日般的明朗起来。 她想起她,不自觉微笑起来。 她的前半生似乎总在为别人而活,家庭约束、身体限制、责任和承担,可后半生,她想她应该可以为自己而活,不需要再为责任、约束所羁绊。有满满的爱,将她填满。 快到江家的时候,车停下。 纪绣年摇下车窗:以笙,你怎么在这边? 自从颜以笙春节后去澳洲做野外考察,她们就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颜以笙抬起头,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下:年年啊 你去哪呢? 我没事,就在附近逛逛。 我大哥家在前面,要不要过去坐坐? 好啊。 纪绣年付了车费,下车后跟她一起往前走,没走几步被人叫住:年年! 紧接着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纪绣年愣了下,闻到熟悉的味道:你怎么到这么快 周琅揽过她,抬起手对颜以笙打招呼。 颜以笙:不是吧,你们复合啦? 周琅挑了挑眉:怎么?不够明显吗? 颜以笙一脸震惊:好啊纪绣年,你还把我当朋友吗?竟然都没跟我提过! 我不是以为你还在国外吗。你之前经常失联一两个月的,这次回来也没跟我说一声。 哼,借口。 颜以笙嘴上还在生气,但打心底为她们高兴。 她的目光有时在周琅身上转转,有时又落到纪绣年身上:你们两还真能走到一起啊之前还跟我说彼此没关系了,女人啊果然都是口是心非。 可要说别人分开这么久又在一起,或许她会觉得奇怪。 但这件事发生在她们身上,她又觉得很正常。周琅当时追纪绣年的时候,她可算见识过那种热烈的劲头,她们感情有多好她也是知道的。 纪绣年笑着跟周琅对视一眼,又看向她: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颜以笙:得得得,我一单身狗来看你们两个甜蜜了,好了好了,收敛一点。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江家院子外面。 隐约能听见江蔚说话的声音。 颜以笙脸一红:要么我就不进去了吧? 纪绣年一怔:为什么? 周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好了,进去吧。 颜以笙不肯进:那个,我先走了! 周琅反应最快,一把按住她:别跑啊,好不容易赶上假期,一起出去玩吧。 啊,去哪玩? 去海边玩吧。 明川邻市是个海滨城市,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小时。 江蔚一听周琅的提议,二话没说答应了:一起去吧,我车大,可以坐六个人。 颜以笙支支吾吾:我没带泳衣。 周琅扬了扬眉:我来安排,只要你人过去就行了。 车开过去才刚刚中午,日光晒得沙滩上暖洋洋的。 这一段时间天气还不热,站在海边吹风很舒服,周琅却非要潜水,让人把衣服和设备都送来了。 纪绣年拉住她,不让她下去:水温不高,小心感冒了。 周琅叫她放心:我冬天都游泳的,没事的。 最后还是纪绣年让步答应了,可她不放心,就站在岸边看着。 可她一直没看见周琅浮上来,难免担心,就站在沙滩上叫她的名字:琅琅?琅琅? 海风轻拂,海浪一阵一阵卷起轻拍海岸,她听不见任何回音,没来由一阵心慌,提起裙摆踏入水中:琅琅? 不远处,江蔚也站起来:我去看看。 颜以笙拉住他:别去! 纪绣年更着急了,双手捧起,裙摆被海浪打湿也顾不上了:琅琅! 这一声才落下,有人从海水中突然冒出来,像是从海底冒出来的美人鱼,水珠顺着她精致五官往下滚落,她的发丝上都是水,在阳光下闪着光,眼睛也是这么亮,熠熠生辉。 她摊开手掌,笑容明亮灿烂:年年,surprise! 掌心里躺着的分明是一只珍珠耳坠以前她就是这么送她的礼物,为她潜水捞了珍珠做成耳坠,还非要拉她去海边,装作是刚刚从海底捞上来的,大笑着说要给她惊喜。 纪绣年被她笑容烫到了,依旧又惊又怕地:刚刚你吓到我了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被你捡走了呀 她被周琅感染了,她的笑容那么明亮的,肆意的,像阳光照了进来。 眼前的人依旧是她年少时怦然心动的那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哪怕鬓角染霜,白发苍苍,她的心也会为她跳动。 不远处,颜以笙嗤笑一声:瞧吧,周琅就这性格,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以前就这样,不然她怎么能把年年吃的死死的。 江蔚眯了眯眼,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我也不太理解年年为什么非要喜欢她,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他从没看见纪绣年露出这种笑容,她生性内敛,再加上身体原因,习惯了控制情绪,好像很难在她身上感知到明显的喜怒哀乐。 可这时她在阳光下大笑,眼睛是这么明亮,笑声丝毫不加收敛,仿佛那些平淡的、无味的人生都被点亮了。 远处飞鸟盘旋。 海浪波涛依旧。 周琅笑着,靠过去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另一只手掌也展开,满满的,都是五彩缤纷的小贝壳:这边海水太浅了是没有珍珠的。所以只有贝壳啦,不许不要,我送你的你都要喜欢! 分卷(67) 说完她一把将纪绣年揽住,海水的浮力下她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纪绣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的尖叫一声,过了会才意识到没事。 纪绣年脸红起来,揽着她的细颈,趴在她肩头,跟她一起笑起来:你吓死我啦! 她们的笑声传在风里,清澈动听。 周琅的指尖湿漉漉的,忽然摸了摸她耳朵:年年,听见海风说什么了吗? 嗯?说什么? 海风说 我好像也听见了。 纪绣年捉住她指尖,递到唇边亲了一下。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陷在一场温柔热烈的恋爱中,真诚而甜蜜。 在和好的这段时间,她们不曾谈过喜欢,更不曾谈爱。 她们都需要时间来给彼此真切的体验感,证明那些爱不是漫长时光里的自我想象,也不仅是被迫分开的不甘执念。 在轻柔的海风里,她们渐渐同呼吸,共心跳了,在同一刻听到彼此的声音:我爱你。 这么多年时光荏苒,世界发展,社会变迁。 但爱永远不能伪装,难以掩饰,无法更改。 我始终,深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记:我爱她。 第74章 等日光渐淡, 四月的海风吹起来还有些冷。 纪绣年拿了白色大浴巾,把周琅整个人包进去,拿毛巾擦她的头发:你赶紧换衣服, 别着凉了。 她的裙摆也湿漉漉的,沾了水还未干, 贴在了白皙纤细的脚踝上。 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目光温温柔柔的,只有眼前的人。 周琅由着她擦她的头发:你也一起。 来的路上已经订好临海的套间, 一共三间房, 一个家庭套间, 两个大床房。 江蔚懒得回酒店:你们回去换衣服, 我去看看晚餐在哪家餐厅吃。 颜以笙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她们:那我就待在这里吧, 看着两个孩子。 周琅促狭地看向她:不一起去找餐厅? 颜以笙凶她:不去!你回去换你的衣服吧。 周琅一点也没生气, 笑意更深,拉着纪绣年往回走。 纪绣年边走边回头看, 只看见江蔚和颜以笙还站在沙滩上, 不知道在说什么:奇怪以笙什么时候跟大哥这么熟了 她在这方面向来迟钝, 周琅也乐得看她反应不过来,不肯多说。 到了酒店,周琅推她先进去洗澡:你先洗,洗完我再进去。 纪绣年站着没动:你先洗吧? 周琅正在擦滴水的发尾,回头看她一眼:要一起洗吗? 纪绣年顿了一下, 白皙秀美的脸颊上浮现浅浅红晕, 目光在她身上触过又收回,轻轻抿了下唇,终究还是关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很快又停下。 纪绣年怕她着凉, 只简单冲了一下就出来。 周琅花的时间更长,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头,纪绣年对她招招手: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她一手拿着吹风,一手抚着她的长发。 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可周琅发量很多,吹到许久都没太吹干,她无奈地转过头:我自己来吧,吹风拿久了手酸。 纪绣年温温柔柔地看她一眼:没关系。 她神情清和恬淡,瞳光明亮清净,没有流露半分焦躁不耐的情绪,刚洗过澡的脸颊如雨后莲花白皙素净。 等发尾吹到□□分干,周琅侧过身,将长发揽到耳后:好啦。 不再吹一下吗? 周琅摇头说不,凝视着她,隐约感慨:年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有耐心,对谁都这样好。 纪绣年抿唇笑了下,指尖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似乎觉得这是个傻问题,清澈目光中藏着深深情愫: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脾气,也不太爱管别人的事情。我是对你有耐心。 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她心底柔软。 周琅抓住她指尖,乌黑浓密的黑发披在她肩上,去掉了平日里的雕饰,脸颊干净,眼眸漆黑,日光落在她脸上,轻轻跳跃着。 夕阳余晖正好,温暖的橘黄色光晕落进来,像打了一束暖调的光,逐渐递进到彼此的眼波里。 空气在这短短的对视中似乎也变得浓郁黏稠。 周琅的目光落在她光泽动人的唇上。 她们慢慢靠近,目光交接,渐渐靠得近了。 轻轻吻住。 唇与唇相触的那一霎,心跳又开始加快。 最近不是没有亲近过,可每次接吻时还是这么心动。 只要唇|舌相触,就不愿意分开。 起初依旧温柔,而后转为猛烈。 明明还沾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可很快像融化了般,都蒸腾起来,晕在彼此交织的气息里。 纪绣年被她亲得浑身都要空了,手掌轻轻推了她一下,却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只余情人间的欲语还休。 周琅从后侧吻,将她呜呜的细碎声音全都咽了下去。 被她亲的人气息渐重,偶尔唇边流露出一点声音,听得她人都酥了。 她一把将纪绣年打横抱起,纪绣年吓到紧紧勾着她的脖颈,她却低下头与她接吻,将她一路抱到了床上。 被子被一把拉过,衣服和背料轻轻摩挲。 很快又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纪绣年不知该如何是好,半咬住唇。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这么快,又无限慢。 海边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无比瑰丽,光影变换,从内到外由金黄变紫红,悄无声息地铺遍整片天空,余晖落在海面上,光晕格外动人。 海风依旧轻轻柔柔,吹过粼粼波光的海面,吹过海鸟洁白的羽毛,吹过被浪花拍打的海岸,最后顺着窗户的一点缝隙,悄悄然吹入房间,携着海面的清新水汽,却吹不散一室燥热。 不知何时从被子里露出只素白的腿,半悬了空,似不知该往哪里放一般,徒然地轻颤。 但不过数秒,又被人握着脚踝拉了回去。 许久,被子被人掀开,一道细细的声音响起:你你要不要漱下口? 睡袍早就落在了地上,周琅弯腰捡起来,额前碎发湿漉,目光深深,闻言摸了下唇瓣:不用,有什么好漱的。 她伸手摸了下纪绣年依旧潮红的脸,笑了笑。 别太凶了 知道了。 敲门声还在响起。 周琅耐着性子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吃饭了? 颜以笙一见她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来错了时候,心里把逼她来叫她们的江蔚骂了一万遍:嗯定好餐厅了,你们什么时候下来? 周琅无奈地笑了下:马上。 颜以笙:那我先下去了! 周琅笑:溜得倒快。 怕什么啊,怕她打她吗? 等门关上,纪绣年已经穿好浴袍,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瞥又低下头:我去冲一下。 周琅看着她发红的耳垂,嘴唇抿了又抿。 她的年年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等她们换好衣服下去,江蔚正靠在车边跟颜以笙说话,也不知道颜以笙说了什么理由,他倒没抱怨耽误这么久,拉开车门:走吧,定的餐厅不近,我们开车过去。 晚餐点了海鲜,也点了一些家常菜。 纪绣年不太爱吃海鲜,把虾剥了壳,放进周琅的碗里。 江蔚忽然没好气地说了句:都没见过你对大哥这么上心。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噗 颜以笙最先笑出来,她被江蔚瞪了一眼,赶紧站起来给每个人倒饮料,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在笑。 纪绣年也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又剥了一盘虾,推到江蔚旁边,不说话,只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一向严肃不爱笑的军官这时才露出一点笑意,回去路上有颜以笙开车,他喝了两杯酒,话也变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周琅顿住了:大哥不是说要慢点吗? 江蔚笑了笑:快点吧。 纪绣年也不知他是不是醉了,笑着跟周琅对视一眼。 等车开回海边,海风清凉,两个半大少年被附近的小女孩拉着一起堆沙子城堡,不想玩又怕小孩哭闹,苦着脸向她们求助。 颜以笙蹲下来陪他们一起玩,纪绣年则温声哄着小女孩,小孩拉着她跑了几步,又看见她在月光下站定了,像在说话。 银色光晕悄然洒落,光影切割之间看不清她的脸颊,只依旧看到她的侧影轮廓清净秀美,更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这一刻像极了温柔注视人间的神明。 在月光下,在海风中,她提起裙摆轻轻起舞。 灵动的像是一缕风,自由自在的风。 可江蔚却突然感伤。 周琅也在不远处看着,像以目光将这一刻定格。 江蔚忽然开口:等你们结婚了 周琅忍不住笑:这是开始催婚了吗? 江蔚也含着笑意:催婚不好吗? 今天周琅从水底下摸出一捧贝壳,看见她明明被吓一跳,却在日光下大笑的样子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纪绣年这么开心。 不过,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年年自小就不爱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很少说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有的话她不会说,所以我多说几句。 好,我会用心记下。 她总是习惯性照顾好身边的人,却总是对自己不上心。 我知道。 江蔚偏过头,笑意敛尽,认真地看着她:她身体不是很好,你多照顾好她。我请求你。 周琅顿住了:到底是怎么不好? 江蔚皱起眉头:她没告诉你? 没有。 江蔚深深地看她一眼:这话本不该我来说的可我想,你该知道。之前她身体非常不好,心脏问题。这几年身体状况好些了,但是她总想跳舞,你替我多管管她,一定管住她。 周琅彻底顿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那么真实:心脏不好多久了? 家族遗传的。所以我父亲才收养的我。跟你分手的那两年身体状况一直很差,在医院待了好久。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不大喜大悲,情绪没有特别大的起伏,不总是偷偷跳舞,不太会影响日常生活。 周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多年?可她以前从未跟我说过 因为她母亲的病,年年从小听了太多闲言碎语。她爸又不是个东西,对我姑姑很不好。以前她大概没有勇气告诉你,至于现在,我不知道。 周琅仰起头,轻轻按住酸涩的眼角。 在这一瞬忽然想明白许多事情。 想起她跳舞后苍白的脸,想起她总是气弱地趴在自己肩头,想起那个晚上她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按在胸口前,微微拧着眉头原来她那时候那么难受,所以才一言不发。 怎么可以不告诉她呢? 一个人在原地等待的日子,她很难受吧。 短暂的沉默后,江蔚转身离去,将这一切都留给她独自消化。 不远处,穿粉色泡泡裙的小姑娘终于被家长领走。 纪绣年过来找她,接过她递的纸巾,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等很久啦? 周琅摇头说没有,牵住她的手,没说别的。 颜以笙一向话多,此刻正在数落两个少年不听话,纪绣年倒没察觉到她的不对。 等回到酒店,纪绣年先洗了澡,出来后意识到她情绪似有些失落。 怎么了? 她靠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都不说话? 周琅笑了笑:没事,我去洗澡。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 纪绣年一边等她,一边收拾床。 床单还湿漉漉的,刚刚出去的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她触到冰凉凉的一片,想起刚刚她埋在她腿|间的样子,脸颊一烫,莫名情|动。 甚至有些不知足的想,如果不是敲门应该还可以再久一点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被自己惊到了,拿手捂了下脸。 对她来说,她的一切经验都是周琅给的。以前年少时有过两次,温和而不激烈,情浓欲淡现在年岁渐长,似乎有些变了。 可刚才周琅好冷淡。 周琅洗了很久,出来后看见她正盯着手机,看得专心,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动静。 她没打扰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链子,蹲下系在了她雪白的脚腕上。 脚腕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纪绣年才低下头:这是什么? 周琅仍低着头,一边说话,一边调整大小:之前的镯子,你不喜欢,就重新做成脚链了。这是要有钥匙的,不然解不开。现在把你锁起来,看你以后还能不能跑。 纪绣年笑着说:我好好地跑什么啊啊呀,好痒。 她从小就怕痒,此刻被她抓住脚踝挠了一下,笑得往后仰,一脚踢中她肩膀。 踢疼了吗? 她慌慌张张坐起来,忘了手机还拿着手机,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没事,周琅弯腰捡起她的手机,瞥了一眼,顿住了。 手机上的搜索记录竟然是30岁以后女人是不是更有欲望? 那个纪绣年也没想到会被她看到,试图解释却说不出话,那个 这么多年清心寡欲惯了,可身体里的渴求一朝唤醒让她有些陌生。她想,应该报着求知的心态,诚实地面对身体的欲求。 可是可是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来,没法解释。 周琅指尖往下滑,底下关联的词条更让人震撼。 分卷(68) 这个年纪会更想要吗? 如狼似虎是真的吗? 她心里原本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想着她到底什么时候会说,又想着带她去看医生。她还在难受呢,此刻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年年你,你怎么 周琅说不出话,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 纪绣年无法解释,拿枕头把自己埋了起来。 太尴尬了藏不住的耳尖都开始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哦宝子们 今天白天在外面有事没能写长一点,明后天白天都有事情,可能也会更得比较晚哈 (忙完这周我就闲啦,虽然离完结也不远了hhhh 第75章 尴尬完了, 纪绣年闷闷地说了一句:不要笑了。 周琅忍着笑:好。 她把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壁灯,手机递还给她, 掀开被子,在床头靠着坐下。 年年 嗯, 怎么? 周琅顿了下:没事。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 我看会新闻。 她暂时还不想问她生病的事情。 周琅靠在床头,看起了财经新闻。 灯光落在她侧脸上, 轮廓分明, 嘴唇抿得极紧, 非常专注。 纪绣年怔愣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是不意外的, 但没打扰她, 也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本。她习惯了随时随地记录一些灵感碎片, 睡前大多时候会写写画画, 每隔一段时间会做集中整理。 时针指向十点。 周琅逼着自己看了一晚上的新闻,可脑子里始终想着江蔚说的话, 说纪绣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新闻看完, 她让助理去网上看专家门诊信息, 可乐城问她要哪一天去看医生的时候,她顿住了:再说。 放下手机,她看见纪绣年仍拿着笔写写画画,眉心轻轻拧着。 高度敏感大概是艺术工作者的必备特质,她对生活有非常细腻的观察, 以前她也经常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不见别人说话,也有人笑着说她专注的有点呆。 周琅静静看了她一会,没打扰她, 先躺下了。 她耐心等纪绣年结束工作,可快十二点了,她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拿指尖戳了戳纪绣年的脸颊:本子上写了什么好看的,比我更好看吗? 这话其实很不讲理,最初明明是她先做起自己的事情,不与她说话的。 纪绣年放下笔和本子。 灯光落在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温温柔柔地洒落一道柔和的光晕,她声调也柔和:嗯,没你好看。 周琅握着她手,拉着她躺下,轻轻环住她:你不理我。 这话只是这么说说是她心里千头万绪无处安放,情绪复杂感慨,没话找话而已。 纪绣年好脾气地笑了笑:好,是我不该不理你。 她越这么柔和,周琅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想,换了其他人有纪绣年这般的境遇,也不知是否还能保有一颗平和向上的,认真生活的心。 周琅靠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到眉宇,再到唇瓣。 轻轻的,不含情|欲的,透着无尽怜惜。 可夜色深时,又是相拥而握。 这吻很自然地失控。 窗外,一弯下弦月静静挂在如幕布般的浓沉夜空中。 在体温攀升之前,周琅逼着自己停下,用被子将她包起来,伸手关了灯:好了,睡觉。 等她带纪绣年去看医生,等她问清楚一切。 她不能冒险。 纪绣年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嗯? 她气息乱了,尾音依旧轻轻颤着,余韵犹存。 落在周琅耳中,这声音像带了钩子,搅扰得她心里更加难受。 她低低嗯了声,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早点睡觉。 这个理由好像有点说服力。 纪绣年一向克制内敛,自我要求严格,作息时间也很正常,早就不知道年轻人夜夜笙歌是什么滋味,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可她们错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不应珍惜如此良夜吗。 周琅感受到她呼吸起伏,抚着她后背,又重复一遍:睡觉吧年年。 像是怕她不肯答应似的,她又加了一句:我累了,真的。 过了好几秒,纪绣年才说了说:好。 她声音压得有些低,透着说不出的情绪,倒也不是怪她,只是如今紧紧相抵的柔|软,刚刚被手掌把|玩过,此刻愈加空虚,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叫人觉得难熬。 她忍不住想。 明明今晚周琅看见手机上的搜索记录了,也该知道她的想法是要她更直白吗?还是说已经有过一次了,是体力跟不上了吗 周琅紧紧拥着她,越发感觉到彼此的身体曲线是多么契合,她更睡不着,也不舍放开她,就这么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多晚才睡过去。 翌日一早,颜以笙见到她的黑眼圈,意味深长地咳咳两声。 周琅没心情跟她解释,剐了她一眼:别乱想。 她昨晚没睡好,回去路上犯困的厉害,在车上睡着了。 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 纪绣年侧过身去,怕吵醒她,声音也压得很低:您什么事? 电话那边依稀能听见声音:你又跟那个周琅搞在一起了是吧? 纪长宏中风后行动不便,但说话倒没受大影响,这话说的当真难听,落在安静的车厢里。 周琅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把电话挂了。 没想到纪绣年摇了下头:是,如您所愿。您想看看吗?我们马上就回家。 她挂了电话:大哥,把以笙和两个孩子先放下,直接去我家里。 江蔚深深看她一眼:好。 他没多问,开车过去,抢先一步敲门:我来吧。 门一开,纪长宏看见他,气得牙齿咬紧,还没说出一句话,就看见他身后的周琅,眼睛里是怨憎的光,像要吃人。 纪绣年对她点了下头:我爷爷在楼上。 没有先说一声,会打扰老人家吗? 没关系,爷爷不会在意的。 站住!咳咳你们站住!这是我的家 江蔚抱着手臂冷笑:纪先生,还是安分点吧。 他没上去:去吧,我在下面等。 楼下吵闹,楼上却安静。 纪绣年敲了敲门:爷爷,您在休息吗? 年年啊,进来吧。 门打开,纪老先生一生温文儒雅,见到周琅后,笑着招了招手:小周是吧? 哪怕儿子正在楼下大喊大叫,他也依旧笑容慈蔼。 周琅被他一注视,莫名低下头:爷爷,我是周琅。 老先生含笑看着她:是个好孩子。 楼下吵闹声不断,老先生笑着摇了下头,目光中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后悔:你爸爸做错了事,要承担错误。爷爷觉得这样也很好。 没等纪绣年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好了,回去吧,好好过你们的生活。 我们 回去吧。 周琅似没想到她祖父会这么平静,许多话没说出来,有些晃神。 楼下动静渐渐大了,地上一地碎瓷。 纪绣年一把拉住周琅:小心。别踩了。 江蔚回头笑了笑:你爸非要站起来,把花瓶碰倒了,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刚刚挣扎站起来的纪长宏依旧坐在轮椅上,正气喘吁吁地,憎恨地盯着她们。 江蔚摇摇头:走吧年年。 纪绣年摇头:大哥,你和琅琅先出去。 嗯? 你们先出去吧。 纪绣年坚持着没出去,也未解释。 等大门关上,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她低下头捡起了几枚碎瓷,目光依旧清净:您知道吗,我看见过,我妈她拿这碎瓷片想割腕。可她放不下我,所以一直没狠下心。 纪长宏瞪着眼睛:你、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对我动手? 纪绣年闻言笑了下:怎么会。 她将那枚碎瓷片放到纪长宏的掌心:我只是想,您该感受一次,如果人生中什么都不再握得住,只能握住一片碎瓷片,该有多绝望。 语气这么平平淡淡,却让纪长宏彻底僵住了。 室内冷静寥落,可门一推开便艳阳高照。 春天这么短暂,不该再虚度。 她看见周琅站在一棵玉兰树下等她。 硕大的花瓣洁白干净,而树下是她的爱人。 周琅没去问她说了什么,只牵起她的手:走吧。 午餐没叫外食,纪绣年做的饭,西红柿鸡蛋汤,清蒸虾仁,胡萝卜肉丝,非常简单。 周琅看到最后一道菜,愣住了。 不许挑食,快吃。 纪绣年直接往她碗里夹菜,不管她抗不抗拒。 周琅皱着眉头吃完这顿晚餐。 纪绣年去厨房里简单收拾一下,没让她插手。 周琅拿起水壶,到阳台浇花。 一转身,就看见阳台玻璃上贴了一张标签,写着:记得跟她说这件事。 她站在阳台上很久都没进去,直到听见厨房里有电话铃声。 周琅放轻脚步,走进去。 明天来复查吗好的,我知道的。 纪绣年站在窗边,跟她的主治医师通电话,她和医生认识多年,宛如老友般聊天: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嗯,有时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她打电话打得专心,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过,忽然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 周琅特意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放得重。 纪绣年愣了下,低声说了几句,立刻挂了电话。 琅琅 周琅拉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 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以前就该告诉你,但那时我没有勇气。 嗯。 我心脏不是很健康家族遗传病史。我一直在想何时告诉你。抱歉,我很抱歉。 毕竟,所有以婚姻为终点的恋爱,应该一开始就坦白。 周琅揽了揽她的发丝,静静地看着她:你瞒了我这么多年。 你生气吗? 不是生气。 怎么会生气呢明明只是心疼啊。 周琅只有难过,盯着她眼圈红了。 明明已经从江蔚那里听到这件事,可现在听纪绣年这么说,她还是难过。 纪绣年朝她笑了笑,像是用尽了力气般的,语气还是平静的:我现在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我在坚持运动,希望以后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如果你在意的话 周琅一把揽住她:胡说! 她的傻年年。 她不敢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越往下想,心里越觉得难过,空空落落。 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起这些话呢。 到底是反复想过多少次,到底是辗转难眠多少夜,才能这么平静开口。 她也终于明白,纪绣年跟她相爱大概是用尽了前半生积攒的勇气。 纪绣年轻轻舒了一口气:我可能会跟不上你,为此我曾犹豫很久。 周琅依旧没说话。 这一瞬想起以前的很多瞬间。 那时校运会,她在跑步,纪绣年在高台上看着她,脸颊在阳光下干净到近乎透明,趴在栏杆上为她加油 那时她也希望像她一样自由自在吧。 那时到底有多少次,她一个人,在不远处悄悄地看着她,也觉得跟不上她。 那些不被理解的瞬间此刻全都串联在一起。 她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般的喘不过气。 她这么久的沉默,久到纪绣年轻声问:如果你介意的话 可这句话没问完,唇瓣就被指尖按住了。 周琅语速很慢:我当然介意。 纪绣年抿了下唇,素净脸颊有些苍白。 我介意看你一个人站在没人的地方,我介意你永远都远远地看着我,我介意你这么孤单。 我介意的要命。 纪绣年的眼睛里积蓄起水光,抿紧的唇缓缓松开。 年年,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日记: 1.她求婚了; 2.但,她还是不行 3.真的嫁吗? 第76章 嫁给她。 这轻轻的几个字却有千钧般的重量, 轻飘飘地把两个个体的命运以一生相连。 哪怕是她们往昔热恋最浓的时候,纪绣年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嫁给周琅。 那时的恋情像一场美好的,容易幻灭的夏夜晚梦。 她一生中所遇所爱, 都曾如流水匆匆逝去。 可此刻,却要以一生相许。 周琅摸了下她的脸颊:怎么不说话, 被我吓到啦? 纪绣年低下头:没有我只是, 有点意外。 那你答应不答应啊,你这样让我好尴尬的。 周琅克制住那些伤感的情绪, 语气里是轻松的调子, 含笑看着她, 温和却不逼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可能跟不上你, 那 那什么那啊, 你怕我跑啦?周琅拉住她的手, 落在自己左腿上, 你应该这么说:乖乖待在我身边,不然把你腿打断。 分卷(69) 她一边说话, 一边拉着她的手在自己左腿上试探, 像极了磨刀霍霍, 就差找准位置就可以下手了。 纪绣年失笑:我好端端地要你的腿做什么 周琅站起来,一把将她拉起来:那不就行了。跟不上我,那我走慢点就好了,再不济你就让我变成一个瘸子。好啦,我们出去吧。 她不会在言语上给她逼迫感。 只有行动才叫人安心。 去哪? 买戒指。 啊? 快点。 先前周琅已经请了大师定制婚戒, 工艺繁琐耗时也长, 原本她觉得不必太着急,可现在她等不及,必须要拿金银钻石把这人在她身边拴住了。 销售小姐温和又热情, 指着一排钻戒问:请问两位需要哪种戒指? 周琅偏过头问:年年换黄金的吧?贵重,俗气,挺好的。 纪绣年:俗气? 销售小姐笑眯眯地接上话:啊呀您眼光真好,您太太皮肤白,压得住黄金,戴起来肯定好看的。 周琅也笑:谢谢。 几排戒指里,她一眼就选中最宽最重的那枚,戴在纪绣年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其实有那么一点搞笑的格格不入,可她拉着她的手不放,却觉得格外安心。 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只为了让她知道,有人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 对纪绣年这种红尘俗事都不往心里过的人,周琅恨不得把一堆金银珠宝堆在她面前,要把她牢牢捆住了,只要她肯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 她宁愿她多些贪慕多些眷恋,也不要她永远清醒温柔却又平静疏离。 纪绣年一向低调惯了,低下头看着那俗气晃眼的金戒指,一抬头正好撞入周琅的目光中,满含期待的,她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这戒指实在不符合她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的审美,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嗯很独特。 周琅忍不住笑:我选的,当然独特。 独特的俗不可耐。 可她非常满意,结账买单,非常爽快。 买完戒指,周琅要求去看看医生:问问你的医生下午有没有空吧? 原本是定在明天的,可她一刻都不想等。 纪绣年点头:那我问一下,你等等。 幸运的是,医生跟江蔚私交甚笃,爽快地答应改了时间,把原定明天的检查挪到了今天下午。 依旧是常规检查,这些年每隔半年江蔚会陪她定期复查。只是去年冬天从舞台上下来,她的情况有些反复,才安排了今天的第二次复查。 纪绣年进去做检查,周琅在外面等着她。 她跟医生聊起来:请问,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要注意哪些问题啊? 医生是个面容大气的中年女性,推了推眼镜:请问,你是患者的朋友吗? 周琅笑了笑:她是我太太。我刚刚求婚,给她戴上戒指。 医生愣了下:没听江蔚说啊不过这样的话,患者情况也能跟你说了。 周琅记下医生的叮嘱,不太放心地问:除了不能剧烈运动,情绪起落,没有别的需要注意的了? 说到这里,医生特意强调:听江蔚说,她总是想跳舞,你得多管管。 周琅:一定。对了医生那个 医生看着她,疑惑地问:哪个? 就是这个运动除了跳舞跑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哦,那个啊 医生的笑意里有了善意的促狭,体贴地压低声音:床|事方面,稍微注意下就好了,不要紧的,她没跟你说吗,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嗯别太剧烈就行。 周琅耳尖微烫:哦好的,谢谢您 这种事情当着陌生人谈起还是尴尬的。 可要是不问,她也不放心。 但是这个别太剧烈到底怎么样才叫太剧烈? 根本无法界定。 就这么尴尬了一会,纪绣年做完检查出来,看了看她耳尖:你很热吗? 没,周琅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唇,怎么样,结果要多久? 应该不用很久。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这么多年来纪绣年心静如水,身体调理的很不错。 从医院出来,她们在路边餐厅吃饭。才吃一半,颜以笙打来电话:年年!你知不知道,以前的同学群都要炸了! 纪绣年愣了下:炸什么啊? 你你你,你跟周琅今天是不是买戒指去了? 嗯,是的。 颜以笙惊到了:你们也太快了吧! 今天正好是同学聚会的日子,颜以笙是热闹性子,从海边玩回来,又去赶了一顿饭局,没想到群里有人开始发照片,是偶遇到的,周琅和纪绣年两个人站在首饰店里,正在挑戒指。 这张图片一出来,也算是唤醒了不少人的回忆。 纪绣年把同学群屏蔽好久了,特意点进去看,刷了几百条信息。 周琅不是以前没追到纪绣年吗?我记得还闹了谣言,风风火火的,还是纪绣年父亲当时压了这件事情。 扯淡吧,我跟你们说她们肯定谈过,你不知道她们以前对视时那个眼神,甜的要命。而且有次我看见周琅的手搭在纪绣年的腰上,我跟你们说,那绝对不是朋友之间的举动。 村通网啊,周琅为什么回国,还去宁大,你们都不想想?还有那次陪纪绣年跳舞,绝对是旧情复燃了。 好哦,美女就该跟美女贴贴。 话别说的太满,万一只是碰巧遇到呢,或者朋友一起约了看首饰,不是很正常吗? 敢不敢打赌,这他妈不是爱情我把头摘下来! 纪绣年抿唇笑,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 周琅出国时非常匆忙,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自然也没加任何同学群,此刻翻着这些消息,若有所思:我可以在群里发消息吗? 纪绣年:发什么?发吧。 周琅发了两条语音。 用的是纪绣年的手机。 我是周琅。 很高兴,你不用把头摘下来了。 这话说出来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周琅没细看,才过两分钟就接到颜以笙的第二个电话:我们在学校这边吃饭,你们过不过来? 周琅没回答,把手机往里扣,看了看纪绣年:去吗? 纪绣年点头:去吧。 好啊,地址发来。 周琅回了一句,挂了电话。 她们到的时候,人还没散。 一群快奔四的人了,还在包厢里鬼哭狼嚎地唱歌。 等周琅推开门进去,鬼叫声停了。 众人目光一齐落在她们紧扣的手上,还被那明晃晃的戒指晃了下眼睛:这他妈就是爱情啊! 以前最喜欢开她们玩笑的同学最先打破沉默,吸溜了一下口水,冷不丁地问:这大金戒指挺贵的吧,可以称多少斤猪肉了? 话音一落,满室大笑。 这么多年,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人的思想早就不像过去那么保守封闭,再加上近两年同性可婚法案一直在讨论中,人的思想包容度早就不知不觉间提升了。 现在看到她们在一起,也不觉得奇怪。而且,谁还不是个颜狗啊,她们站在一起,实在太养眼了。 时光如水,可光阴对每个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周琅穿冷玫瑰调裙子,眉眼依旧有些冷,不好接触,纪绣年却清雅宜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暖光融融。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却此刻她们站在一起并不突兀,这么的契合。 颜以笙站起来招呼她们:过来过来,姗姗来迟啊你们,快坐吧。 周琅拉着纪绣年在旁边坐下,她早就过了年少时喜爱站在人群中央的时候,这么多年来独自走了许久的路,现在习惯了安静。 纪绣年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无论何时她的坐姿都是挺直的,白皙脖颈修长如白天鹅,在人群嘈杂中也依旧安静不染,气质出尘。 只是,她手上的大金戒指实在是太俗气了。 哪怕她再安静低调,也无形中吸引了好多目光。 颜以笙过来跟她聊天:这不会是求婚戒指吧俗死了,你怎么收下了? 纪绣年笑着看了周琅一眼:嗯。 刚刚有人拉着周琅点歌,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里是温煦笑意:她可能就是觉得我不够俗气。 颜以笙摇了摇头:行吧,你就惯着她吧,早有一天你把她惯坏了。 她们正说着话,话筒被旁边的人递过来。 纪绣年愣了下,抬起头才发现周琅笑着看着她。 于是她轻轻启口,嗓音如人一般,温和清淡,适合极了这首歌[注]。 别错过年轻的疯狂 时光很匆忙 来不及认真地年轻过 就认真地老去 唱到这里,时光似乎也慢了。 年少时的青葱时光,那些疯狂的岁月,早就成了光阴中的吉光片羽。 那时她们集体到海岛上玩,周琅却拉着她的手钻进灌木丛中,看萤火虫看到迷路,惹得朋友不放心地去找了好久。 年轻时那么疯狂,可时光太匆匆,此刻就这么,认真地老去吧。 聚会散了,周琅牵着纪绣年往外走。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不早了。 嗯?我为什么要送你? 车开到纪绣年的家里,周琅把车停在她的车库:我要搬进来。 她说到做到,才说求婚,就已经叫人把她的生活用品送了过来。 纪绣年怔愣的:这是要 周琅低头整理箱子,头都不抬:同居。结婚之前要有一段时间的适应和磨合。如果两个人在生活习惯上无法磨合,那就不要结婚。 明明她说的是生活上的磨合,可纪绣年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没往深处想:那我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收一下,给你腾出地方。 她习惯单身了,从没想过自己家里会住进另一个人。 或许在感情上她总是温吞。 也或许是,她从未有过这么紧密的连接感。 同居像把两个人的生活紧密连接起来,原本属于她的生活空间,要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叠、覆盖。 就像她们的心跳渐渐交织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纪绣年把很少穿的衣服收起来,衣柜里空出一大半位置,又把床单被套换成了新的。 原本就很整洁的房间,她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干净,来来回回收拾了一圈。 周琅整理完箱子上来,看她弯着腰收拾桌子,忍不住笑:年年,你在紧张吗? 纪绣年站起来:嗯,有点。 周琅拦住她:别收拾了,早点休息,你先去洗澡吧。 她不希望给她压迫感和不必要的压力。 纪绣年嗯了声:好。 她抱着衣服进浴室,洗的时间很久。 水流哗哗,周琅等得无聊了,继续收拾她整理到一半的桌面。 没想到有个本子摊在桌面上。 看起来像是工作日记。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愣住了。 哪怕知道不该看的,可她的手指像不受控制班的,前后翻了好几页。 别的是没记住。 就记住了满眼的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张希曹方《认真地老去》 好了 喜闻乐见的年年哭唧唧要来了 明天白天也有点事情,估计也是晚上更哈 后天开始就正常啦。 第77章 纪绣年洗完澡出来, 周琅还在整理行李。 衣服全都拿了出来,一件件的挂到衣柜里。 她的衣服色调偏清雅素净,但周琅的衣服颜色更多, 从正式的黑白西装到暗玫瑰调的晚会长裙,色彩更多。不同色系的衣服挂在一起, 视觉上有点冲击。 纪绣年擦着滴水的头发, 看到桌上还没阖上的笔记本,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周琅正专心整理衣服, 大概并未注意。 她松了口气, 将笔记本拿了起来, 放进抽屉里。 周琅听见声音转身, 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深意:你洗了挺久的。 纪绣年嗯了下, 低着头继续擦头发。 等周琅进浴室洗澡, 她才吹完头发,看衣服还没全挂好, 她走过去继续整理衣柜, 就听见周琅在浴室里叫她:年年, 我的衣服忘记拿了,给我拿一下。 什么衣服? 放在床上了。 浴室门推开一条缝隙,纪绣年把衣服递过去,却没人来接。 你拿进来。 嗯。 浴室里水汽弥漫,水珠顺着洁白瓷砖缓缓滚落, 蒸腾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燥热。 明明不星没有亲近过, 可纪绣年依旧会脸红:衣服,给你放在这里了。 年年 哗的一声水响,周琅从浴缸里伸出手, 修长指尖上尚且沾着水珠:过来。 纪绣年对上她的眼神,愣了下:嗯? 周琅笑意很深,碎发被打湿了,挽在耳后,几颗水珠正顺着她的侧脸缓缓滚落,漆黑的眼眸里像星蕴藏着某些深不可见的情绪,嗓音微哑:过来,一起洗。 分卷(70) 可我刚刚洗过了 再洗一次。 在她那么坚持的目光中,纪绣年败下阵来。 她拒绝不了她,一向都拒绝不了她。 她低下头,慢慢解开真丝睡衣的扣子,忍着被注视的异样感觉,将衣服缓缓脱掉了。 双手却有些不自然的,轻轻环住了自己的身体。 吧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有种莫名的渴,轻轻抿了下唇。 封闭的小小空间里,弥漫的水汽中。 一具曲线优美,纤秾合度的成熟女性的身躯若隐若现。 她抬起腿,也迈入水中。 家里的浴缸足够大,大到轻易容纳两个人而不拥挤,甚至可以保证她们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 周琅缓缓靠近她,手臂从背后环过,落在凝脂美玉上。 她的声音也压低,像抱怨,更像情人间的喃喃: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我我泡一下就好了。 着急什么,我给你洗。 雪白的泡沫落在掌心,又落在这具堪称上帝完美造物的身体上。 轻轻划过,不轻不重。 从头到尾,每一处都不曾落下。 确实星规规矩矩的洗澡。 我有件事告诉你。 嗯? 我看到桌上的笔记本了。 什么本子那个吗? 纪绣年没想到她竟然会看到那个本子,上面星乱七八糟的一些记录,从天气到她喜欢吃的菜系,可这些都不星重点重点星,她写了一些 周琅靠着她,吐息落在她耳边,温热缓慢:年年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纪绣年低了下头:什么? 她尤自抱着期望,希望周琅没看到那些她不希望她看见的。 周琅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浴缸里的泡沫也多的满溢出来,浮花浪蕊般的一点红若隐若现,落在洁白泡沫里,也落在修长指尖,被细细把玩。 浴室里的水汽更重,朦朦胧胧的。 隔着水雾之气,人的感官似乎也被放大。 纪绣年轻轻咬紧了唇,控制着自己不要逸出声音。 我没有全看完,毕竟,我会尊重你的隐私。 那 但我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 琅琅 纪绣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好像感觉到她在生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的自尊心啊。 我生气了,你星不星要哄哄我? 别生气了。怎么哄你? 周琅环住她:你说呢? 我 她的呼吸近乎急促,脆弱地靠在她肩头。 颤颤巍巍的战栗。 周琅关注着她的变化,轻声问:星不星身体不太舒服?心跳很快吗? 纪绣年摇了摇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似乎写满了嗔怪,又写满了渴求。 欲语还休。 鬓发松散,眼神迷蒙。 像天上的神女坠落红尘,被俗世欢愉所裹挟,根本无力对抗。 偏偏作恶的人不肯放过她,如同蛊惑:没有不舒服就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年年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纪绣年抿住了唇。 羞耻心上涌,她没法开口。 那声音还在温柔诱惑她:年年,想不想? 纪绣年最初没懂她在说什么,可愈来愈放大的感官让她陡然清醒,她将唇抿得更紧,可终究还星点了下头:嗯 尾音轻飘飘的,却星笃定的。 这么多年,风雪一路,终于才回到最初所爱之人身边。 她想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心,也面对她。 更何况她也确确实实星想了。 她的嘴唇再次动了动,侧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声音不星那么分明的,像春夜细雨般,微不可闻,却偏偏叫想听的人听到了。 她的声音才落,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水流似刃,轻轻破开,无限涌入,却渐渐又有水涌出。 搭在洁白浴缸上的手指无声收紧了,清瘦骨节愈发分明。 像在忍耐着什么,也在克制着什么。 良久,玻璃窗上水汽模糊,渐渐凝成水滴滚落。 连月色也无法穿透,独自留下一地清淡光晕。 紧接着门被打开,不过浴巾简单擦拭之后,她被一路抱至床边。 被子掀开,尤其星湿的,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良夜渐短,唯有彼此的声音始终留在耳边。 纪绣年渐渐受不了了,眼眸里水光潋滟:琅琅 那人含着什么,模模糊糊应了:嗯。 怎么也不肯停下。 素月也渐渐隐入云层之中,光晕渐暗。 室内也渐渐声音低微了,星凌乱气声,也似有低低求饶,又像星蜜语喃喃,都尽数掩在静寂夜色中。 窗帘留了一道缝隙,日光正好越过,在洁白墙壁上跳跃着。 最后又渐渐跳到浅睡的人眼睫上,光影闪烁数下,又停歇。 纪绣年一睁开眼睛,就对上周琅的眼睛。 她的手掌正好落在她眼睛上,替她挡住了清晨跃动的日光。 眉眼间星说不出的爱怜。 早 纪绣年一开口,嗓音星哑的,涩涩的,有点难受。 白皙修长的指尖也因抓握太久而酸涩。 周琅将她扶起来,圈着她,给她端了一杯水:慢点喝。 纪绣年嗯了声,仍旧有些气弱:嗯 周琅有些不太放心:要不,我们去看看医生? 所以昨晚到底星不星太过了原本她星不想的,但谁知道她偏过头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用咳咳,纪绣年喝了半杯水,过了片刻缓解过来,久病成医,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了解,不要紧的。 周琅靠过去抚摸她头发,声音低低的:那以后,星不星都可以 纪绣年抬起头看她,秋波流转,欲语还休。 周琅含笑看向她的眼眸:可不许这么看着我。你忘了你昨晚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原本只星想问她,想不想的,也没奢望从她口中听出更直接大胆的话。 她真星总给人惊喜和意外,明明最星克制守礼的人,却总星说出一些叫人出乎意料的话。 简直可以说星闷骚坏了。 纪绣年脸颊一烫,掌心捂住她眼睛:别这么看着我。 周琅却笑起来:话星你自己说的,不星我逼着你说的。 谁知道纪绣年靠在她肩头,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进来。 就这一声,从浴缸到浴室窗边,再到床上。 似乎要将以前错过的无数年月都一并补上。 现在星白天,不要说了。 纪绣年渐渐松开手,正好看见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无限情愫,温情隽永。 你真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周琅将她睡衣滑落的肩带拉上,指尖从那处痕迹一触而过,动作轻和。 纪绣年抿了下唇,终于松口:不星不喜欢的。 周琅低低地笑出来。 不星不喜欢的,所以她星喜欢的啊。 她想起另一件事,失笑:昨晚检查好了吗,可以嫁我了吗? 纪绣年也忍不住笑,没想到她把那句玩笑话当了真。 她万千珍重地在她额前印了一下:我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日记:她很行,我不行了 第78章 正式同居的第一天。 也是求婚成功的第一天。 早餐是出去买的豆浆和包子。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们都是职业女性,生活技能都相当一般,不太有时间做饭, 不过中午都在外面,只有晚餐要想办法解决 纪绣年拆开塑料袋:要不, 我让家里的阿姨回来吧? 周琅想了想:先不吧, 我想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这么说,却没有太多时间留在家里, 今天已经是假期的第三天, 她需要回去公司处理工作了。 周琅站起来, 叹了口气:好了, 我要去工作了。 纪绣年笑着问:挣钱养我吗? 周琅摇头:你不需要我养。 她们是两个成熟的、彼此独立的个体, 感情是她们的甜蜜牵绊, 但事业才是属于她们彼此的战场。 所以她昨晚已经跟颜以笙说过, 让以前的同学不要乱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免得影响纪绣年的工作。她不是个脾性好的人, 要是有人踩到她的底线, 她会毫不犹豫地找人麻烦。 纪绣年送她到门外:这种感觉真奇妙我好像从没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人离开, 也没未这么清楚的感知到,你一定会回来。 周琅握了下她的手:我当然会回来。你想干嘛,背着我在外面养狗啊? 纪绣年推着她往外走:赶紧去上班吧,满嘴跑马。 周琅抱抱她,嘴唇在她发丝上轻轻拂过:也是你昨晚累坏了, 也没力气出去遛狗。没有不舒服吧, 要买点药擦擦吗,是不是磨的厉害了? 纪绣年眼睫扑闪。 想起那令人脸红的,彼此紧密相触的姿势, 真是放肆又大胆,可是也当真畅快。 如果不是她后来撑不下去了 她红着脸,轻轻推了周琅一下:好了,你快去上班。 周琅笑着摸了下她的耳垂,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她还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她。 春日阳光温暖融融,院子里玉兰洁白芬芳,她的恋人站在春日洁白花树下,白色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眼神澄净,笑容恬淡,美好的像是一幅温暖的画卷。 周琅脚步一顿。 她知道自己该出门了,可犹豫不过一秒,又转身,回去一把抱住她,怀抱依旧浓郁热烈,她低声喃喃:这么还是这么喜欢你 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的喜欢。 只要一眼就心动。 说完她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一边看时间一边往外走:我真的得走了等我回来,年年。 她的背影十分匆忙,一边走路一边接起电话,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满了忙碌。 纪绣年站在原地。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颊上的触感真是啊,还跟以前一样,总是会扑上来亲她一下,又大笑着跑远。 假期的最后一天,她还不用上课。 纪绣年花了半个上午收拾卧室,刚才下去的太着急,连湿漉的床单都还没来得及换,皱巴巴的,揉成一团。 她把卧室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房间里明明还是之前的样子,此刻却好好渐渐揉入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下午学院有个临时的工作坊,她过去参加,结束后陪着郝书游跟其他几名艺术工作者聊天,约好了要在宁大办一场联合画展。 郝书游一口答应:没问题,我老师,我,还有我师妹周琅,我们都会全力支持这次合作。 纪绣年顿了下,周琅好像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等送走嘉宾,她忍不住问郝书游:郝院长,刚刚的事情,您跟琅跟她说过吗? 她卡了两下,想跟以前一样客客气气叫周院,觉得太生疏,叫她名字被别人听倒也不合适,最后只能换了个人称代词。 郝书游这才深深看她一眼:纪老师,你真不把我当朋友啊。 纪绣年:嗯? 郝书游飒然一笑:好了,开个玩笑。不过你们啊,连我也瞒着。 亏他之前数次为了周琅的针锋相对专程向纪绣年解释,担心她们之间龃龉越深,谁知道周琅忽然发消息说,要给纪绣年找个编舞的副手,合同工的话她来开工资。 他问为什么,没收到信息,电话直接打过来:师兄,以后要对年年多照顾点,她不是外人。 郝书游莫名其妙,也亏得他性格好,耐着性子问:不是外人是什么人? 周琅回答的理直气壮:是我内人啊。 郝书游: 这丫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针锋相对,暗地里都已经成内人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周琅已经发了张照片过来:一只素净的手上戴了一只俗不可耐的金戒指,非常扎眼。 郝书游终于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可生气之余却还是由衷地为她高兴,他看向纪绣年的目光中也隐约有感慨。 纪绣年感到歉疚:郝院长,抱歉 郝书游挥挥手:好了,记得结婚时别瞒着我就行了。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想做的事,我这坏脾气的师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正好,给我们的工作省心了。 他悠悠然地负手走了,一心一意去忙事业了。 纪绣年摇摇头笑了笑,一回头正好看见方寻站在不远处。 方寻竖起手指发誓:纪老师,我什么都听见了不,我什么都没听见! 纪绣年笑意更深:你啊。 真是个可爱的有点傻气的本姑娘。 不过,听见就听见吧。 现在开始要逐渐面对的,他人的眼光和刻板印象、社会的评价和认知阻力,这条路或许是很难的,但可以慢慢走下去。 周琅一连忙了十个小时,晚上八点才从公司离开。 分卷(71) 她的办公室最后关灯,到停车场时听见员工的抱怨。 又回去晚了,我老婆今晚又要生气了。 别说了,我可更惨,今天我们结婚纪念日,我连花都没空买,回去我要跪搓衣板了。 我也一样,兄弟,我们搬到新家第一天被抓来加班,我今晚肯定要被踢下床。周总也太工作狂了 眼见着讨论的内容越来越不合适,乐城轻轻咳嗽一声:咳咳。 众人立刻停下:周总! 周琅嗯了声,淡淡点了下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越过众人往前走,不过走了数步又停下,依旧是再严肃不过的神色,问出的问题却莫名其妙:加班太久会让妻子很生气? 咳这个,没有没有,咱们周氏的制度一向很好,加班三倍工资的,我们很满意。 所以会生气吗? 像是根本没听到前面的铺垫和对公司的赞美,她再次问了一遍。 众人齐齐点了下头:那还是会的 周琅抿了下唇,转身就走。 她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扣子解开,拿出钥匙:乐城,你直接回家吧,不必送我。 乐城还没反应过来,玛莎拉蒂发动离开,前前后后才不过两分钟。 留下他和几位尤在怀疑自己说错话的员工面面相觑。 周总什么意思啊? 我瞧着,她不会也回家去跪搓衣板去了吧? 别说,真挺像的。 叮咚。 门铃响起,纪绣年过来开门:回来啦,不是说还要半个小时 话音才落,她被周琅一把拉住手。 纪绣年感知到她的情绪起伏:怎么了? 对不起,我加班到现在,你会生气吗? 生气? 纪绣年看见她眼神里浓郁的不确定,笑着说:当然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 没有,你在努力工作,又不是到外面养狗。 周琅才笑了笑。 竟然拿她早上说的话来笑话她。 她伸出手臂:不生气就好。那我要抱抱。 纪绣年抿了下唇,笑意更深:嗯,抱抱。 真是黏人。 可这种黏人才最给人安全感。 明明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却像隔了很久,她抱着纪绣年许久才松开手:晚饭吃了吗? 没吃,本来准备提前做饭的,谁知道你回来的这么快。 那我帮你? 她们的厨艺完全半斤八两,纪绣年比她稍微有经验些,不过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不是问题。 她在忙碌,周琅也跟着她进厨房忙碌。 可周琅不是在忙着做饭,是忙着对她动手动脚。 纪绣年忍不住笑,回头亲了她一下:好啦,出去等我。 周琅不得不走出去:好吧。 等纪绣年端出了一碟胡萝卜丝,周琅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纪绣年笑意愈深:跟我住在一起,那吃饭要听我的。 周琅皱了皱鼻子。 可还是硬着头皮,用筷子夹起胡萝卜丝,吃了一半。 吃完饭,散过步,纪绣年临时有些工作要处理,进了书房。 周琅先回卧室洗澡,她穿墨绿色真丝吊带,长发微微披散着,敲开书房的门,端了一杯牛奶。 谢谢,纪绣年接过牛奶,你先回卧室休息吧? 不用,周琅在书房里的美人榻上躺下,我要在这里等你。 纪绣年低下头处理工作。 灯下侧影清隽秀气,眉心偶尔轻轻蹙起,随后展开。 周琅专注地看着她。 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到她,白天上班看不见也就算了,晚上还不让她看,简直没天理。 她惦记她一整天了。 纪绣年专心处理工作,可那道视线如此灼热,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看过去。 一眼就看见周琅像一只慵懒的猫,墨绿色吊带挂在雪白肩头,肩带滑落,漆黑眼眸里是甜蜜的黏人,却又透着狡黠的光,对她伸出手。 纪绣年愣了几秒,还是顺遂本心,走到美人榻旁。 被周琅一把握住手。 紧接着指尖顺着她的手臂轻轻往上,缓缓游移,无声无息的痒。 女性的肌肤柔和细腻,触碰时如丝绸般轻滑的质感,原本只是这么轻轻一碰,却渐渐想要紧紧相贴,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渴。 直到一寸一寸的,犹如藤蔓般的缠绕,彻底沉溺。 纪绣年尤自存着几分理智。 这里毕竟是书房,是她处理工作的地方,这张贵妃榻也是颜以笙送的,是在古董市场上淘到的好东西可毕竟不是床啊。 琅我们回 可她的气息是乱的,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周琅抬起手,轻轻拂去她额角上的一滴汗:年年,有不舒服吗? 嗯? 累吗? 周琅靠近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像温柔的蛊惑,轻声诱哄着:这样你也不会累的,年年。 书房里的灯光隐约跳动一下,墙上的影子交织,一道影子坐起,一道影子依旧躺卧,像是离的更远了,却又渐渐靠近。 一阵啜饮的声音,如甘霖入喉。 许久,这跃动的光芒终于安稳。 纪绣年拿指尖擦了擦她的唇,动作存着迟疑,脸颊绯红依旧,心跳如擂鼓,想着周琅在她耳边说,坐上来。 那一刻,那么疯狂,又这么温柔。 喜欢吗? 嗯。 周琅捉住她虚扣的指尖,缓缓展开。 她放不开的,羞于应对的。 她会让她一点一点放开,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  琅琅:叫我温柔体贴大猛1 给我第二本预收打个广告趴 娱乐圈文,《我要如何不想她》温柔浪漫年上*热烈直球年下,甜文,有兴趣的小可爱给我收藏个吼! 这本今年会开,我决心重归勤奋啦。 第79章 同居没几天, 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周琅半夜起来摔了一跤。 还特意进了医院检查,没什么大的问题, 但被弟弟说漏了嘴,于是等来了父母的一顿轻斥。 因为没大事,周琅也没放在心上,照常去公司上班。 没想到周夺和沈珊一起找了过来。 周夺问:怎么回事?半夜起来也不开灯? 晚上起来没开灯,不小心。 沈珊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可没摔到哪里吧? 周琅无所谓地笑:没事啊,就脸颊这里蹭破了皮, 一点点小口子。 没事吧, 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再说了, 我也不怕她不要我。 这话倒是给沈珊提了个醒:琅琅, 你是在哪摔的? 周琅神色不变:在她家里摔的。 关于同居这件事, 她没先跟父母打招呼, 此刻认真地看着父母,等着他们说话。 周夺忽然叹了口气:你还瞒着我们挺久的。 其实最近他想明白了, 有次还在路上偶遇过纪长宏,心情十分复杂不得不承认的是,纪长宏当时害得周氏企业濒临破产, 不得不迁往国外, 可其实最后没有损害周氏根基。退一步说, 上一代的事情, 就在上一代结束吧。 就连妻子也多次说了不在意,他又非要固执什么呢。 周琅看着他:爸您 周夺摆了摆手:你住都住了, 我还能叫你搬出来?没事,爸爸不打算干预什么。 他们说着话,纪绣年推开了门:叔叔、阿姨。 她今天下午没课, 来接周琅下班。 沈珊笑着拉过她坐下:年年呀,好久不见啦。 周夺点了下头:晚上有空吗?去家里吃个饭吧。 说话间沈珊一眼就看到纪绣年手指上的戒指,一脸嫌弃:这是琅琅买的? 纪绣年只能点头。 沈珊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什么审美改天咱们去重新去选首饰。 纪绣年没好意思接她的镯子,周琅却一直对她眨眼睛笑:快接啊。 周夺也笑着点了点头:收着吧。 纪绣年才把这只翡翠镯子收下来,低声道谢。 好了,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周夺夫妻两人往外走,沈珊回头继续说了一句:年年记得把你哥哥叫上,一起到家里吃饭。 纪绣年犹豫着点头:好。 她总是不太习惯他人的热情,但终究会慢慢习惯的。 等门关上,周琅对她招了招手:要是不想去家里吃饭,就先不去。 去吧,纪绣年跳过这个话题,等会去买个床前灯吧。 周琅摔了一跤是因为她睡的浅,怕吵着她,摸黑起来喝水。 房间里月光照进来,其实不算黑,但她中度夜盲,被绊了一下,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直接把纪绣年吵醒了。 周琅抱了抱她:先不着急。我还再上班呢。 纪绣年在沙发坐下:那我等你。 周琅的办公室时不时有人进来。 进来后看见纪绣年都愣了一下。 直到周琅在桌面上轻叩一下:开始汇报吧。 主管战战兢兢开始介绍本月项目进展,说到一半,就抬起头看到周琅神色冷沉,下意识停了下来。 周琅语气淡淡的:继续说。 主管继续汇报,可越说周琅的脸色越不好看,听完冷冷地笑了下:你别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糊弄我,你跟高全怎么斗我不管,闹到我面前你们都给我走、人。 她眉眼间充满不耐,盯着眼前的下属,可余光不小心落在纪绣年身上。 纪绣年见她看过去,柔柔和和地朝她一笑。 周琅忽然凶不下去了。 她是她锋芒敛尽的刀鞘。 她轻叹,挥了挥手:好了,下去吧,把报告重写了明天过来。 主管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赶紧从办公室里溜了。 来来回回不少人进来,最初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后来听乐城让秘书给夫人去楼下买一杯卡布奇诺,才知道这位竟然是周总的夫人! 众人最先是震惊,震惊周总原来喜欢女人可震惊之余竟然开始有那么一点酸了。 因为夫人真是大美人,五官精致,气质清雅,见到谁都带着温柔笑意。 等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周琅叹了口气:好了,以后真不敢让你来了。 嗯? 过来。 纪绣年走到她旁边,俯下身,从后抱住她:为什么啊? 办公桌上堆满文件,这段时间周琅都经常加班,有时候早出晚归,却总是找准了间隙给她发短信,给她打电话,中午吃饭时也要语音,倒是没有冷淡她分毫。 周琅偏过头看他:因为我会凶不动的。 可你本来就不凶啊。 纪绣年将她鬓发揽到耳后,她永远能看穿她骄傲下面的柔软,那么的温柔。 哪有我凶的时候你不知道。 周琅这么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站起来:好了,今天准时下班。 她们一起往外走。 员工们八卦的眼神本能地投过来,但又充满求生欲地,立刻收回去。 进电梯前,周琅跟乐城说了一句,今天不加班,但加班工资照发。 我希望夫人能天天过来。 我也是,我就不用因为加班而被老婆骂了。 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你们说,是不是周总加班回去晚了被训了,才 咳咳咳,小点声小点声! 路上,纪绣年给江蔚打了个电话,江蔚听她说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原本担心江蔚和周夺聊不起来,没想到两人一见面,江蔚还带着见面礼,是周夺喜欢的钓鱼竿,不可谓不上心。 纪安扬把表弟也带了过来,在跟周响一起玩飞镖,一时间很热闹。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浓郁的生活气息。 沈珊很高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老周啊,你少喝点。 周夺心里也高兴。 本来因为纪长宏的缘故,他对纪家的印象不太好,这次见到江蔚为人大气幽默,心里也放了心。 等两个人喝多了,江蔚就把纪长宏的窘况说给他听,两人揽在一起大笑,要不是顾忌着辈分问题,差点要称兄道弟。 纪绣年太久没处在这么热闹的氛围中,没吃几口菜,目光时不时抬起又落下,周到地照顾着周琅和喝醉的大哥。 周琅按住她的筷子:不用管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我自己来就好了。 纪绣年笑了笑,她很少说话,但并未觉得局促。 沈珊笑眯眯地看着她们:既然年年哥哥也过来了,那咱们就说说你们后面的打算啊。 周琅其实没太多打算。 既然不打算出国结婚,那就等等国内的同性婚姻法案通过。 听她这么说,沈珊有点失望,也没再催。 分卷(72) 吃完饭,江蔚跟周夺下起了象棋,院子里孩子们还在玩飞镖,客厅里也热闹,沈珊摆了一堆首饰,非要问纪绣年有没有看上哪款。 周家人都是热烈单纯的性子,一旦想明白了,对纪绣年也就是真心诚意的好。 等周夺安排司机送江蔚和两个孩子回去,沈珊拉着纪绣年的手不放:今晚年年在家住吧? 纪绣年看了周琅一眼,点了点头。 以前她也进过周琅的房间 那时她们还是单纯的朋友,没有太多顾忌,在卧室地板上盘腿坐着一起看漫画,用一根勺子吃冰镇西瓜,后来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 这么多年哪怕出国,周家老宅也一直有专人打理,周琅的房间也没有变过,东西还都放在原处。 纪绣年站在书架旁边,认出了她送她的白瓷小象,她送她的书,她们一起做的手工剪纸。 这么多年了。 周琅端了水果进来:年年,过来吃哈密瓜。 窗台旁有榻榻米,她们坐下,周琅拿起一块哈密瓜,递到她唇边:很甜,尝尝。 她永远把第一口要留给她吃。 纪绣年咬了一口。 挺甜。 她坐在榻榻米上看周琅的书,挑了一本日系小说。 周琅则在处理工作。 她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都很专心。 时针静静转动着,偶尔回过头,她们看彼此一眼,笑一笑,又继续低下头。 等快十点,她们才躺下。 大床干燥柔软,她们在床头靠着说话。 说起以前上大学的事情,说起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 纪绣年忽然按住周琅的眼睛:琅琅,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周琅笑:有啊,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她的愿望这么简单。 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第二个愿望是,你不要当枕头公主了。 纪绣年没听清楚:什么公主? 周琅噗嗤一笑:不告诉你。 她想起空的水果盘还没送下去,把纪绣年的好奇心都惹起来了,却偏偏不肯告诉她,把果盘送到了楼下。 周琅其实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根本不是认真的。 可是晚上在床上滚了一次,她亲了亲纪绣年的耳边:年年你多多运动好不好? 嗯?怎么了? 周琅靠近她耳边,低声说话:你不能只当枕头公主啊宝贝。 纪绣年愣了下。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还没爽到。 脸颊也蹭蹭的热起来。 其实也不是不行是每次她呼吸急促了,周琅就会叫她停下。 周琅亲了下她侧脸:我下去给你倒杯水。 纪绣年想了好久。 大概清楚了,她之前说的是枕头公主。 她特意上网搜了一下。 完全没想到是只躺着享受的意思。 其实也不是完全躺着的。 只是她有时会气弱,一次两次后周琅就按住她,不让她再动了。 周琅端了杯水上来,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灯都关了。 她想,大概是纪绣年睡了。 她将杯子在桌子上放下,刚走几步,就被人从后一把抱住。 紧接着她被推到门上,炽热唇|息落到她耳垂、后颈,再顺着脊背一路往下。 年年? 她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确定和怀疑,感觉被碰过的地方被火灼过的滚烫,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周琅下意识伸出手,反被一把握住了指尖。 别动 黑暗中传来有些压抑的声音,尾音是紧张的轻颤,混着轻吮的声音。 就这么站着。 还没有开灯。 晚风拂动窗帘。 有光跳跃进来。 理智犹存的时刻,周琅试图思考着纪绣年今晚为什么忽然这样过了片刻才明白,应该是那句玩笑话说错了。 想想也是纪绣年这么认真的人,只要她说一句,她就一定会当真。 周琅想再解释一句,可此刻先机已失,早就由不得她了。她不得不靠着门,喉头里溢出一声难耐的吟|哦。 一阵阵的感觉无法忽略,怎么从后面 等床头的灯重新打开,纪绣年轻轻抿了下唇,喝了她递过来的水,脸颊尤自绯红。 那个舒服吗? 嗯?什么? 过了几秒,周琅反应过来:当然年年,你别乱想。 纪绣年只似嗔非嗔地看她一眼,并未说话。 周琅忍不住笑:我开玩笑的年年,你怎么当真了。 其实只要看到她快乐,她就有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纪绣年似乎有些生气:不许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当然希望她也能够快乐。 周琅靠过去亲亲她:年年,老婆。 纪绣年轻轻看她一眼。 干嘛忽然这么叫她。 可她的唇角终究轻轻弯起来。 周琅靠近她脸上,又亲一口。 叫老婆就行。 真好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日记: 观察发现,她很满足 更新啦,最近好多杂事,码字状态不是很好。而且打了疫苗这几天都好困(?? ) 正文还有七章吧,番外是3、4个校园恋爱+2个婚礼番外(联动温言深徐放和裴西西绵绵的 话说月初你们有营养液么,求一波投喂mua 第80章 时间进入六月。 夏天到了。 到了春季学期的结尾, 宁大一向有小学期的传统,部分课程五月结束后, 六月已经开始小学期的教学。 等教务系统发来一则消息提醒,纪绣年才发现学院给她安排了舞蹈课程,课时不多,只占两个学分。 没等她去找院长,郝书游已经带了人过来:纪老师,这是小宋老师是你这门舞蹈课程的助手。你们认识一下。 这是年轻的宋老师是一位初出茅庐的青年舞蹈演员,因缺乏名气而无人问津, 近来经济拮据, 被不菲的报酬吸引而签了短期合同。 课程教学大纲仍由纪绣年来定, 相关舞蹈也由她编排设计, 但具体指导学生的事情由这位助手负责, 不需她花费过多时间。 纪绣年跟新助手打过招呼, 等她出去才说:郝院长,这应该不太符合规定。 哪怕她是分管教学的副院长, 独自一间大办公室,但专门为一门课配备一位助手倒是从未有过,毕竟这要走学院的财务支出。 郝书游摇着头笑:没事, 学院有聘请合同工的权限, 再说了, 这是有专项资金的, 不算违反规定。 至于到底是什么专项,不言而喻。 纪绣年怔了几秒, 才笑了笑:她啊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的才对,这是周琅的做事风格,永远不循规蹈矩, 不为规则束缚。 年少轻狂时偶尔被人看轻,待年岁渐长,过往的积累和成就决定了她说话的底气和做事的分量。 时间正好到中午,郝书游摆摆手:好了,纪老师,你就放心吧,今天下午就有课,记得去上课。现在到午饭时间了,一起去吃个饭? 纪绣年说不:您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刚去吃过,夏天没有胃口,简单吃了一点。 课程安排这么突然,她临时开始备课。 一个学期没上舞蹈课程,她的想法和灵感记了半个笔记本,中午花了午休时间做了梳理,很快整理好第一节 课的教学内容。 她去舞蹈教室的路上,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这是和好以来,周琅第一次出的长差,已经有十二天没回来。 视频接通,画面从模糊渐渐到清晰,呈现的是一张含笑的脸庞。 纪绣年看着她,未语先笑。 数日不见,她早就开始想念她。 年年,我明天就回来了。 几点?我去接你。 不用去接我,在家等我好了。 周琅正在车上,往外看了一眼又停下,语气很急:我有事要忙,晚点联系。 纪绣年:哎你 她尚未说完话,电话已经挂了。 挂的实在太快了。 但很快就到舞蹈教室了,她没给周琅拨回去。 隔了一个学期没上舞蹈课,纪绣年只在受学生邀请帮忙指导比赛事宜,才来过舞蹈教室两三次。教室里暂时还没有学生,她绕着教室前后走了两圈,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弯腰欠身,提起裙摆。 脚尖踮起,转动两圈又停下。 她时刻记得医生的叮嘱。 学生三三两两进来,有不少是以前的熟悉面孔,见到她后又惊又喜:纪老师,真是您啊,还以为您不再教舞蹈课了! 纪绣年笑着点头:嗯,以后这门课还是我来教。 好哦!那我真是运气太好了,以前您的课都选不上啊,估计小学期大家都没注意,才让我选上了。 纪老师我们可真的太想你了。 有大胆的学生边说边笑,纪绣年轻轻拍了下手,给学生介绍自己的助手:这位也是这门课程的任课老师宋老师,相关课程将由我跟她一起完成,希望能让各位同学有所收获。 她一向不会多说闲话,介绍完新来的小宋老师,直接进入教学状态。 不得不说,有专业舞蹈演员协助,很多问题并不需要她关注,就很快可以解决。 下午的课是两个小时,中间只休息一次。 课间学生结伴出去,一开门差点撞到人:不好意思,我没看见,撞到了吗? 周琅笑了笑:没有,没关系。 提前忙完工作的事情,她改签机票赶回来,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大概是因为错过的时光不可弥补,她总觉得现在的分秒都短暂珍贵,不愿浪费。 周琅看见纪绣年在跟旁边的人说话,哪怕是课间也不肯休息。 舞蹈是她的梦想,是她的热爱,哪怕此生不能再登上舞台,可她说话的时候,在分享动作的时候,牵起裙角示范的时候,她的眼底依旧有着光亮。 周琅等着她上完最后一节课。 下课后学生往外走,她没立刻进去。 等人差不多走完,她刚准备进去,正好一个年轻女孩子进去,她让开了。 没过多久就看见,那个女孩拿着手机找纪绣年要联系方式。 有学生背着包出来,回头看了几眼才小声议论:看见了吗,那是隔壁学院新来的研究助理,怎么找纪老师要联系方式啊? 她不是有什么想法吧不过她身材好好啊! 有想法那又怎么啦,美女谁不喜欢啊,你看哪个男的不喜欢美女。 嘻嘻,女的更喜欢美女。 周琅笑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等着纪绣年出来,从后面拉住她:去哪呢? 纪绣年眼睛一亮。 时时思念的人忽然提前回来,换了是谁都会开心,哪怕她情绪很少外露,此刻也压不住笑意:怎么就提前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周琅只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想我吗? 她们间的相处状态在稳定中不断的前进着。 可周琅总是时时刻刻让她惊喜,快乐的把她的世界再度点亮。 可毕竟是在教学区域,其他教室还有学生上课。 纪绣年抬起手,拿指腹轻轻擦拭周琅鼻梁上的汗珠:当然不是。在这边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周琅莫名开口,纪老师魅力不减当年,微信加了吗? 什么? 不是找你要联系方式? 纪绣年这才听出来她话里的醋味:那位老师问我要不要合作一个课题,你想什么呢? 人家腰细胸大腿长,年轻又漂亮,周琅压低声音,你没听见学生八卦,说你们在一起很配。 话里话外是掩不住的醋味。 纪绣年将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揽到耳后,趁左右无人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你身体比她好在我眼里最好。 说到最后半句,她有些不好意思。 周琅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好了,我们回家吧。 晚餐依旧吃的简单。 饭后,纪绣年给周琅榨了杯胡萝卜汁:快点喝完这杯,出差这么多天都落下了,你又不记得吃维生素片。 周琅皱起眉头,很努力地喝了半杯。 过了半天才喝完。 纪绣年把榨汁杯放回去,才看见旁边墙上贴了张便利签。 写了一句话:加油不要怕困难。 她拿起便利签:琅琅,这是你贴在榨汁杯这里的吗? 周琅咳了一声:怎么可能 可分明又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她不去看她:我不清楚好了,太热了,我先上去洗澡了。 纪绣年没多问: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厨房。 周琅回到卧室。 以前她总觉得在家也好,出差也一样,可现在出差时总想回来。 这是她身与心的栖息之处。 她发了一条新的社交动态。 仅自己可见的动态,才进浴室洗澡。 纪绣年收拾完厨房,刚进房间就听见周琅的手机在震动。 是沈珊打过来的视频。 琅琅? 浴室里水声哗哗,没人回应。 水声未曾,玻璃上正晕染上一层朦胧水雾。 隐约可见一副曲线优美流畅的女性身体。 分卷(73) 周琅正盯着玻璃看的出神。 腰细胸大腿长,这些她都有,一点都不比别人差的。 所以纪绣年那句话可不是乱夸的。 纪绣年一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只能按下接通。 琅琅啊 阿姨,是我,她在洗澡。 哦年年啊,琅琅回来了吧,你们有空回来吃饭吗? 等她出来,我跟她说一下,晚点给您回电话。 沈珊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 纪绣年将手机放下,正好看见还未退出的动态界面。 一眼就看到仅本人可见的几条动态。 才看几条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她非要我吃胡萝卜。 想老婆了。 救命,胡萝卜太难吃了,今天她又要我吃胡萝卜。 好吧老婆回来天天吃胡萝卜也可以。 今天忽然想,我不能有夜盲症,以后她走不动了,我照顾她晚上不能看不见的。好吧。从今天起我要天天喝胡萝卜汁,加油不要怕困难的。 原来榨汁杯上的贴纸是她贴的。 只是不肯承认啊。 真是傲娇的一如既往。 刚刚发布的最新一条:吃完胡萝卜了就可以吃老婆啦。 纪绣年脸颊一红。 嗯也语出惊人的一如既往。 作者有话要说:  #论周小宝的胡萝卜恐惧症 今天白天出去晒了一天太阳,快热的融化了。孤光光不想喝胡萝卜汁,想喝营养液降暑,疯狂暗示.jpg 第81章 等宁大的小学期课程结束, 已经是七月底。 纪绣年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浴室瓷砖很滑, 周琅摔过几次,卧室的灯要换,床也需要换更大的。 因为装修需要,她们搬到了周琅的公寓。 换了新的住处,像是对彼此生活的新探索。 周琅回国后买下独栋小楼,装修风格大气简单,只是家里太过空荡, 也是她多年生活状态的写照。 周琅的生日就在七月。 天气热烈如同她的性格, 爱与恨皆浓郁, 随时涂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却在生日的前一周出差, 没告诉纪绣年归来的时间, 哪怕电话里纪绣年问了数次, 她也没松口透露一点消息。 因为她想送她一份礼物。 先前开的那句玩笑,纪绣年就当了真, 总在呼吸凌乱之际说自己不是枕头公主,于是她想了很久,要怎么给她补偿。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周琅比先前状态放松, 想法也更多。 她找人专门定制了一套情趣衣服。白色薄纱轻飘飘的, 遮不住曼妙曲线, 大v领开的极低。下半身短袜勒到腿|根,再往盒子里看, 还有一枚很大的粉色蝴蝶结。 周琅: 这一眼看得她羞耻心都上来了。 这什么破店,还是专门定制的一款,赶紧倒闭算了。 粉粉嫩嫩的带子解开, 她怎么也没有勇气系在身上,这颜色早就不适合她,蝴蝶结系在身上,像把自己包装成礼物,太羞耻了。 可毕竟买都买了,盒子上也很贴心,有专门配套的图片解释,漫画般的笔触,意蕴含蓄。 楼上的镜子照不进全身,她抱着盒子下楼,在一楼落地镜前对着镜子反对比照,只觉得这根粉色的蝴蝶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戴在身上。 太丢脸了。 可毕竟是要给纪绣年一个惊喜,按照图片示范。 她想了又想,还是缓缓系在了身上。 蝴蝶结刚刚系上身,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 周琅愣了下,看向挂钟,还没到纪绣年下课的时间。 下一秒她听见父母说话的声音。 今天琅琅生日,咱们把蛋糕放在这里,再做一顿饭吧,老周,你来下厨。 下什么厨,她们两指不定要出去吃呢,还回家啊? 啊呀,琅琅说了,她肠胃不好,年年不允许她出去吃的。肯定是要回家的。 那我也不干,怎么她过生日,还要我下厨。 你别倔,快去储物室看看,上次我让人送了两桶高级橄榄油 伴随说话声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周琅左看右看,根本没地方躲,她转身进了一楼的厨房。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只能暂缓一时的尴尬,可眼下根本没地方躲。 太尴尬了。 尴尬地她想跳窗逃跑。 沈珊实在是太过贴心,为她送来生日礼物,又猜想她们想过二人世界,只把蛋糕送过来,还非要让周夺给她们做晚饭。 厨房外面一直有声音传进来。 你要的橄榄油,是这桶吧? 对对,就是这桶。我刚看了看冰箱,还有不少新鲜的菜,正好你下厨,简单炒几个菜,清淡一点好消化。 我不干,我的时间很贵的。 去去去,你好久没下厨了,女儿生日,别端着。 听着父母在客厅里说话,周琅给纪绣年发短信。 年年,下班了吗? 快点回家! 我在家了,遇到一点突发情况 过了半天无人回复,她给纪绣年打电话。 纪绣年刚下课:琅琅,怎么了? 快回来,我在家里出不来了! 嗯,怎么了? 周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忍着羞耻心,压低声音解释。 纪绣年似忍着笑,声音温和宁静:不要紧,我很快回来,你等我。 厨房外传来更近的脚步声。 周夺挽起袖子:儿女都是债,上辈子欠了她的。算了,我来吧。 沈珊笑眯眯地推着丈夫往厨房走,顿住了:咦,厨房门关的啊。 周夺上前拧了拧门把手:什么情况,锁起来了。 给琅琅打个电话问问? 成,我去打。本来还想给这孩子一个惊喜的。 周琅: 这可真是惊吓。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下一秒,隔着一道门,她的手机响了。 沈珊:这个手机铃声?琅琅,你在厨房啊? 周夺没好气地敲了敲门:不是出差去了吗,怎么现在还在厨房躲着,还不开门出来。 门依旧紧紧关着。 爸妈,我现在不能开门。 为什么?你在里面做什么? 那个我在给年年准备一个惊喜,只能给她看。 周夺嗤笑:没良心的东西,你爸都不能看一眼了?在做饭是吧,就你的手艺快把门打开,爸爸看看你把锅烧糊了没有。 不行,真的不行,只能给她看。 周琅,给我把门打开。 厨房门外正僵持不下。 大门开了,纪绣年赶回来,打开门:叔叔、阿姨。 沈珊转身:年年回来啦? 天气很热,纪绣年擦了擦额头上的莹莹汗珠:刚刚下班琅琅她给我准备了一点惊喜,我、我先进去看看。 哦那行,你快去吧。 要是她还没回来,周夺非要叫周琅把厨房的门打开,可现在这是人家小两口间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再掺和。 纪绣年给他们倒茶:您二位先坐下,喝杯茶。 说完她拿了一套家居服,开了厨房的门进去。 门打开,周琅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自觉地双手挡在了胸前。 纪绣年忍不住笑。 周琅背过身将衣服换掉,套上家居服:你还笑! 纪绣年抿紧唇角,眉眼依旧是弯的:嗯不笑了,衣服放在哪里? 这么大的盒子,上面还有醒目的图案,显然是不能拿出去的。 周琅拉开厨房的储物柜,将衣服放进去。 收拾完一切才叹了口气。 纪绣年摸了下她脸颊:没事,出去吧。 沈珊刚喝完茶,看见她们出来,好奇地问:惊喜呢? 刚给年年吃掉了。 啊? 沈珊十分震惊。 这么快就吃掉了,吃什么了,难不成是烧糊的菜直接倒了? 周夺忍不住说她:大白天的,穿什么家居服,换一套衣服再下来。 周琅此刻最听不得换衣服三个字,可父母一向看重居家时的仪态,她不得不点头:那我先上去换了。 沈珊站起来,边说话边往厨房走:既然你们都在家,我们就不在这里多待了。这是我朋友送的燕窝,我给你拿了。年年啊,你身体不好,多补补身体。 纪绣年拦住她:阿姨,我自己买就好了,不用 沈珊绕过她往前走:你买是你买,我送的是我的心意,你就别客气了。给你们放厨房,这样你经常能看到,也就记得煮。 周琅刚换完衣服下楼,眼见着她打开柜子的门,赶忙上去拦着她:妈别 可终究还是没拦住。 柜子的门打开。 沈珊看了那盒子数秒,又回过头看她。 翻车了。 周琅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真是大型社死现场。 她尴尬地恨不得逃离地球。 但沈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接把盒子推开了:好了,燕窝就放在这里,你们记得自己煮着吃。 周琅愣了下:哦好。 看来是母亲不太懂。 好了,我们也先走了。 妈,我送你们下去。 沈珊笑着说好,但没让纪绣年送:年年就别下去了,外面热,你在家吹会空调。 她非常坚持,不肯让纪绣年下去。 周琅送父母下楼,等母亲坐上车,她擦了擦手心的汗。 沈珊拉住她的手:琅琅啊 她有些感慨。这两三个月,她心里一直有些担心,毕竟她们分开这么多年,彼此也难免感到陌生,能否好好相处也不好说。 可现在看来,她们感情是很好的,最起码在某些方面非常和谐。 她们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你跟年年在一起好好的,你脾气不好,不要发火,不要吵架。 行了妈,我知道。外面热,你们赶紧回去吧。 也别欺负人家。 周琅扬了扬眉:我哪里舍得欺负她。 这才对,沈珊忽然压低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那个啊还是要适度,不要太纵|欲。 周琅: 过了几秒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还以为母亲不懂,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太尴尬了。 她捂住脸。 恨不得对天发誓这是唯一一次。 还就这么夭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倒计时五章 我为即将到来的快乐生活提前开心了hiahiahia 第82章 可惜那份礼物终究没派上用场。 因为纪绣年也出差了。宁大每年寒暑假都会组织教师出去看展学习, 赶上看多个城市联展时往往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次行程原定一周,中途又加上两个研讨会安排, 回来的时间一推再推,归期不定。 再加上工作排的太满,在原本就存在时差的情况下,她们也没通几次电话。 临近回国,在回去的路上,纪绣年终于有了时间给周琅打电话。 手机上还有不少通未接来电,都是周琅之前打来的, 她能想象她的着急, 立刻拨回去, 可一连打了十个都没人接听。 等登机前, 她终于打通周琅的电话。 琅琅, 我晚上就回来了。 我知道了。 那边的声音很淡, 压抑着说不出来的情绪。 纪绣年敏锐地感知到她情绪低沉,温声问:怎么了? 一时间忘了去解释先前没接到的电话。 晚点再说。 挂断电话之前, 周琅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间到? 等记下时间,她挂了电话。 周琅抬起手揉了下眉心。 昨天是第十一天,纪绣年还在外面出差, 她心里实在绷不住了。 晚上她算好时间给纪绣年拨电话, 那边应该还是下午, 可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她强撑着困意不肯睡觉, 等到凌晨三四点,依旧没有打通。 直到天边泛起浅浅的蟹壳青, 她眼皮酸涩,没撑住睡着了,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起床闹钟吵醒。 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她难以形容那种握不住的感觉。 这个人曾经突然离开她的生活,哪怕过了这么久,她也经常会做梦。 梦到还是她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找不到纪绣年了。 有时是忽然找到她,可梦一醒才知那只是虚空。 她将低沉情绪压下去,简单洗漱后去公司。 上午在开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整整四个小时才结束。 从会议室里出来,她就看到纪绣年打来的无数电话,都没接到。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她控制着情绪,只说了几句就挂断。 周琅揉了揉眉心。 还是太患得患失了吧。 结束完那一通电话,纪绣年赶着登机,没时间回拨过去,大概也能猜到是这些天冷落她了。 分卷(74) 她会想给周琅打电话。 可有时她忙完工作回来,和国内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骤然拉开的时间和空间冥冥中有种距离感,让她产生那种错觉,仿佛还是分开的那些年。 有无数次,她想见她,却只能忍住。 纪绣年看了看窗外洁白的层层白云。 还是太患得患失了吧。 所以琅琅会很生气吗? 会有多生气,会生气到想要分开吗?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毫无焦点 方寻就坐在她后面,还在抱怨之前事情:这个会务组怎么回事,非要没收手机禁止拍照,这不是不能理解,可也要安排负责人的工作人员啊,直接开车把我们的手机带走真是过分。 纪绣年听到她的声音,在心底提醒自己等会要把事情缘由跟周琅说清楚。 飞机晚点一个小时,落地时明川正在下大雨,有的同事有人来接人,有的正在拦出租车。 纪绣年站在原地没动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 有同事打好车,邀她一起走:纪老师,一起回去吧,我们顺路。 纪绣年笑着摇头:不用了谢谢。陈老师,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她站在路边,伸出右手,接住屋檐上落下来的水。 刚才周琅问了她几点的航班,但并没有说要来接她。 她隐约有些出神,没想到被人一把握住手:好好的淋雨做什么? 纪绣年侧过头:琅琅? 周琅嗯了声,态度比平常要冷淡些,没给她拥抱不说,等她收回手后就松开手:回家吧。 她拉过纪绣年的箱子,走在前面。 连背影都透着情绪。 等到车上,纪绣年才说:琅琅 周琅偏过头,硬邦邦地说:你看不出来我生气了吗? 纪绣年一怔:嗯? 本来还打算问她是不是在生气,没想到她会自己直接说出来。 周琅用力抿了下唇: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神色是强作平静的倔强,目光中写满了委屈。 明明就是个傲娇炸毛的大猫啊。 纪绣年展颜而笑,心底那些不确定的小小情绪如冰雪消融,她侧过身环过她,拥抱她:我回来了,你还没抱我呢。 温温柔柔的,属于恋人之间的私房话。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周琅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拂散了。 她反过来用力将她揽在怀里:想死了。 这么多天不见了,你也不说想我。 不跟我打视频,也很少发消息。 昨晚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一条一条的听起来像数落,但她语气渐渐平静,只是在陈述事实。 周琅顿了下才说:最重要的是,说好的一周回来,竟然到了第十二天。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每次出差都是提前回来,可纪绣年却是迟到的。 她迟了太久,像极了以前无声无息从她的世界离开的感觉。 我当然是很想你的 想给你打,但是怕你在忙。 不是故意不接,我们的手机被主办方拿走了,出了一点意外,很晚才找回来。 纪绣年认真回应她每一句话。 也在陈述自己的不安和情绪。 第十二天才回来,这件事我要说对不起。但我怎么会不回来呢,你在这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她的心落在这里了,再也无法远行。 她的声音温柔宁和,眼眸中透着无限情愫,周琅被她安抚到了,指了指自己的唇。 纪绣年靠过去,亲了亲她。 周琅这才展颜,下车去开后座的门,捧了一大束红玫瑰递给她。 哪怕是再生气,她也不舍得让她一个人雨天回家,刚才只是因为买花迟到了。 像是某种甜蜜的确认。 她们不需再多说什么,渐渐也理解彼此心中那些情绪。 是她们共有的,需要漫长时间消融的不安。 开车之前,周琅抱住纪绣年,在她唇瓣上重重咬了一下:这是惩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唔 纪绣年捂住嘴唇。 竟然被她咬破皮了。 可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弯起唇角,笑盈盈地说:好,没有下次了。 从机场出来没多久,纪绣年接到颜以笙的电话,说她心情不好,喝多了,希望她能来陪她说会话,只要一小会。 周琅听到她开外放:去吧,我去接阿响和安扬就好了。 两个少年这学期加了校篮球队,今天正在学校排练,此刻大雨,连车也不好打。 周琅把她放在一家餐厅的门口,跟她约好等会见。 纪绣年下车,按照颜以笙电话里说的消息,才找到正在包厢里独自喝醉的人,一问才知道是跟家人吵了架,父亲逼她立刻跟相亲对象结婚,而她死都不肯同意。 纪绣年温声安慰她:没事,我大哥跟伯父关系不错,我让他帮忙圈圈。 没想到颜以笙的思维在酒醉后极其跳跃:你知不知道,你哥救过我一次,之前我在户外做地质勘探的时候 什么? 哈哈没什么。对了,你和周琅谁是上面的那个? 纪绣年:你问这个? 颜以笙朝她傻笑:我不是窥探你们的私人生活,我之前在书店看了本书,想送给你,毕竟你看起来像躺平的那个。 纪绣年无奈,一把拉着她站起来:好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家。 颜以笙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一喝高了,就满嘴跑马。 正好颜以笙的家离附中很近,纪绣年送她回去后,没走多远就到了学校。 大雨正好转为中雨,她撑着伞踏进雨幕。 宁大有专门的室内篮球场,此刻场内依旧灯火通明,外面的屋檐下正站了两个人,像在避雨,也像在叙旧。 纪绣年认识他,是附中的校长,也听周琅说过,是她的中学同学。 在无边的雨幕中,戴银框眼镜的男人笑起来温和儒雅,自己往边上站,半边胳膊都湿了,却依旧含笑看向旁边。 周琅却没察觉似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乌云,也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她忽然偏过头,对他笑了下。 她的笑容一向是极具感染力的,哪怕隔了这么远,还隔着雨,纪绣年也看着她含笑的脸庞发呆。 不过几秒,她撑着伞,继续往那边走。 可正在说话的人毫无所察。 男人推了推眼镜,忽然说:周琅,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不然我会一辈子遗憾。 周琅愣了下。 在思考要打断他,还是出于尊重等他说话。 你不用紧张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请你听一下。 那时候我想过追求你,但我不敢。后来想想,哪怕真的行动了,你也不会接受的。 所以这件事埋在我心底这么多年,不说出来我会觉得遗憾。但我不是想让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只是,跟以前的事说句告别。 周琅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但她不会说,也不愿意说,此刻也依旧如此。 态度干净的近乎无情。 男人苦笑一下: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 周琅唇角轻轻抿了下,下一秒却很快弯起,紧接着她踏入雨幕,不过衣服尚未淋湿,就被一把伞罩住:在下雨,别淋湿了。 这么亲昵的语气。 校长愣了下,看向来人。 纪绣年朝他一点头:您好。 您好。 明明她们之间再无亲密动作,可就刚才那句话,他已经感知到一切了。 他礼貌道别,撑着伞走入雨中。 周琅去看纪绣年的表情,看她神色平静温和。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没有听到,还是跟以前一样,听到了也不在意,根本不会吃醋,更不要说生气。 纪绣年神色如常:阿响和安扬还没结束吗? 还没,进去看看吧。 她们走进去,正在打球的男孩子突然停下,纪安扬跑过来,扯住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笑容明朗:您怎么来了? 纪绣年看向周琅:刚出差回来,就一起过来了。 纪安扬把篮球抱在怀里:稍等,我们马上结束。 周响也看见她,隔空挥了挥手:嫂子好! 纪安扬: 他大爷的,周响占便宜上瘾是吧。 他挽起袖子,就要去打人。 两个少年吵吵闹闹半天,关于称呼和辈分的问题始终没能达成一致,只能彼此嫌弃地往外走。 等吃完饭,送了两个少年回去,才终于给她们两个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周琅看着她:年年,我有件事问你。 回家再说。 周琅愣住,这分明是她那句见面再说的翻版。 是怎么了是在生气吗,可又是为了什么生气? 等回到家,纪绣年收拾行李,头也没抬的话:你先去洗澡。 嗯,你呢? 我收完行李去客房卫生间洗澡,很快的。 她难得这么坚持,周琅也听了。 等她洗完澡,才发现纪绣年已经躺下了,背对着她,没有回过头看她。 周琅掀开被子躺下,靠过去问她:年年,怎么了? 一句话才说完,就被她俯身吻住。 紧接着睡衣带子被拉下,一片雪白。 就这一瞬间,周琅失了无数先机。 许久,卧室才安静下来。 在黑暗中,周琅平复着呼吸:年年,你怎么了? 纪绣年语气平平:我听见了那个人跟你告白。 周琅愣住:你听见了啊? 听见了。 那你 黑暗中沉默片刻。 我不想听见别人对你表白。谁都不可以。 她是她的,她一个人的,不许任何人觊觎。 周琅还是第一次发现她原来也会吃醋,原来也这么在意她。 以前的纪绣年只会站在旁边看着她。 明明今晚被折腾的人是她,可她高兴的不得了,唇角弯起来,抱住她:好,我听你的。 纪绣年轻轻推了下她的手:不许抱我。 为什么? 最起码现在不行。 怎么了 我在生气。 周琅: 这还不是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吗? 她只要她亲一下就可以哄好,可她生气就要睡她。 真是难哄,中间还非要逼她穿上那套衣服,还要把粉色蝴蝶结系在她胸口,一下又一下的解开,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浓沉占有欲。 周琅忍不住亲她一口。 她的年年好闷骚啊。 可怎么办,她就喜欢她这样。 喜欢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回家过端午了,路上耽误了七八个小时,来晚了,久等了大家 第83章 等校园里的银杏叶渐渐变得金黄, 秋意也一日比一日深了。 应了学生的邀请,周琅和纪绣年在看艺院舞蹈队的一场比赛演出。 纪绣年不是专职的指导老师, 但也为这次演出付出了不少时间和心血,此刻她坐在台下,目光专注,含笑鼓掌。 周琅也鼓掌,却偏过头看着她,轻声问:年年,是不是也想跳舞了? 纪绣年点头:想, 但我不会的。你放心。 总要割舍一些事情, 尽管这割舍也会让她感到遗憾和怅然。 周琅抓住她的手, 指节微微用力。 想起她跳给她看的最后一只舞, 嘴唇动了动, 没说出话。 等表演结束, 周琅才发现原来领舞的女孩是熟人。 周院,纪老师。 姜悦穿着白色高腰舞裙, 眉眼灵动,浅笑盈盈地朝她们走来:谢谢你们来看我们的表演。纪老师,谢谢您的指导, 如果不是您, 我们今天也不能站在这里。 纪绣年笑着摇头, 语气平和开阔:今天的舞台效果非常好, 比起我的指导,更重要的是你们的努力, 你们以后一定会站在更大的舞台。 她无法再登上的舞台,那就交给这些年轻女孩。 她们眼中有对舞台的热爱和光亮,跟曾经的自己这么像。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 顿了下才说:姜悦,院长跟我说了学校今年公费出国名额已经开始申请了,你可以试试看,需要相关材料和推荐信来找我。 姜悦用力点头,眼圈红红的,忽然鞠了个90度的躬:纪老师,谢谢您。 周琅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好了,都是小事。她就说了一句话,你可别感动哭啊。 姜悦站直,开玩笑:周院,你不会是吃醋吧? 周琅:胡说。 她才不至于跟个小姑娘吃醋。 姜悦笑意渐敛,也认真向她道谢:也谢谢您对我的资助,等我工作后 行了,周琅摆摆手,再说这些客气话我们就走了啊。 我们 女孩的目光落在纪绣年身上,又转而落在周琅身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您二位是真的呀? 分卷(75) 周琅但笑不语。 姜悦很高兴:我果然没猜错。 之前问过纪绣年,不过没有答案,现在周琅的态度分明是默认。 周琅看了看时间,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等你以后拿了国际大奖,记得给我签名。 姜悦笑嘻嘻地点头:那一定。 纪绣年也朝她告别:好好演出,有其他困难随时跟我说。 从礼堂里出来,周琅忽然站住给郝书游打电话。 她问了学校关于公费出国的要求,挂断电话前说:没关系,她需要资助也可以来找我。其他学生,如果也是热爱艺术又努力的,师兄你也可以让她们来找我。 纪绣年拉住她:琅琅 嗯?怎么了? 没事。 纪绣年不再多说,拉着她往外走。 周琅也明白她所想的,甚至不必多问一句。 哪怕过了十六年也一样, 她们都不曾变过。 纪绣年有文件落在了办公室,回家前绕行到学院去取。 她现在独享一间大办公室,干净开阔,周琅先前买的屏风和躺椅也都搬了过来。 窗外下起了小雨。 纪绣年在翻文件袋,周琅忽然一把从后面抱住她。 先别闹,纪绣年低下头翻阅材料,我有份文件找不到了。 哦,那我在这里躺一会。 纪绣年忍不住笑:躺什么躺等下就回去了。 周琅却依旧坐在躺椅上,忽然问她:我想换个衣服,刚肩膀被雨淋湿了。 这么熟悉的话。 纪绣年忽然回过头问:你那次是不是故意的? 那个雨夜,她在模糊的玻璃上看到倒映出来的影子,属于成熟女性的优美曲线,忍不住脸红心跳。 周琅笑弯了眼眸:所以你还是偷看我了。 那些曾未启口,但藏不住的爱意。 纪绣年笑着不肯承认:找到了,回家吧。 晚上,周琅在书房处理工作,回到卧室后才发现纪绣年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还开着,笔记本也没阖上。 她将纪绣年抱到床上。 再去关电脑,收拾桌面时又看到那本日记,压在工作笔记下面。 周琅无心去窥探纪绣年的隐私,但是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目光移不开了。 想起之前满本的她是不是不行,鬼使神差的,她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现在是没有这么写不行了。 两页纸上记录了近两个月的事情,有时隔了许久才有一条。 她看到纪绣年在本子上画的简笔画:周喵观察日记。 中间的喵还是画的小猫头,挺呆的。 「她总是起床比我早。」 「把胡萝卜汁混在果汁里面,就不会难喝。」 「做糕点似乎也可以加一点,要学一下。」 「她不喜欢吃香菜了,要记得。」 「比起牛奶,她现在更喜欢喝酸奶了。」 温和细腻的笔触,透过这一行一行的字,她能想象纪绣年是怎么安静地拿着笔,记录下生活的细碎点滴。 她能感受到她的温柔隽永,细腻长情。 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多么珍贵。 周琅将她的日记放好,收进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周琅刻意起晚了些。 纪绣年醒来看见她:你还没去上班吗? 周琅亲了亲她,满是柔情:嗯,等会送你去上班。 可这满眼柔情在看见纪绣年从衣橱里拿出秋裤时,彻底冻僵。 周琅想起以前她催周响穿秋裤,弟弟一脸嫌弃地说美男子不穿秋裤,她就扯着少年的耳朵亲眼看着他穿上。 现在风水轮流转,竟然轮到她了。 周琅十分无奈:你看电视里面,谁家美女总裁穿秋裤的? 纪绣年将衣服递到她手上:别人家的不管,我家的得穿。你腿不好,以前在雪地里留下的毛病,现在一定要注意。 周琅不肯动:求你了,我真的不穿。 纪绣年十分坚持:爱惜身体不好吗?琅琅,我们错过太多年,我想你长命百岁。 周琅一瞬默然。 真是最知道她听不得什么话,瞬间击中她的心底,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接过衣服,慢腾腾地穿了起来。 见她不乐意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样子,纪绣年别过头,偷偷地笑了下。 周琅不情不愿地出门了。 总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等到了公司,处理完事情也到了下班的点。 她一边跟薛以凝说话,一边心想,决心明天再也不能穿秋裤了,别扭地慌。 哪有美女总裁穿秋裤的。 薛以凝忽然问:今年不是你本命年吧? 周琅:什么? 薛以凝指着她抬腿时露出的红裤脚:你穿秋裤了?哈哈哈哈哈这个红色怪喜庆的。 周琅: 她脸色一沉:怎么了,你羡慕都没得穿。 薛以凝笑的喘不过气。 谁能想到美貌干练,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也穿裙子的周总,现在在十一月穿起了秋裤。 不得不说,爱情实在太有魔力了。 周琅被她笑的满腹怒火,回去后对纪绣年抱怨:年年,我明天真不能穿秋裤了。 纪绣年正在浇花,回过头问她:为什么不能? 周琅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跟她说了:我真不穿了。丢脸。 纪绣年语气平平淡淡,继续转过身浇花:嗯,知道了。 没有非常坚持,也似乎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 周琅松了一口气:你不生气就好。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穿就不许上你的床。 纪绣年动作一顿,很是认可地点了下头:你说得对。 周琅愣住:什么? 纪绣年敛了笑意,极为认真地看着她:你不穿就不要上我的床。 周琅: 敢情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了,她老婆现在怎么变坏了! 第84章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 凛冬渐至。 年底隐约有消息透露出来,说年后同性可婚的法案就将通过。 江蔚从朋友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特意找了个时间,约了周夺夫妻见面, 决定一起商量年后筹备婚礼的事情。 本来还想在外面吃, 但沈珊极为热情地邀请他到家里做客。 江蔚想得周到,来之前特意问过纪老先生的意见, 在征求老人家同意后, 开车将他接了过来。 两家人围在桌前吃了一顿热烫的牛肉火锅, 烫了两壶陈酒, 一直聊到了晚上。 纪老先生去年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精神头反而比以前要好,他心境开阔平和,笑容爽朗:就这样吧, 她们的婚事最好明天春天就办,让我这把老骨头也沾沾喜气。好不好啊,年年,小琅? 纪绣年含笑看向周琅的眼睛,两人一起点头。 沈珊面露犹豫:那年年的父亲 老先生摆摆手:不必理他。 说到这个话题,饭桌上的氛围难免冷却些许。 江蔚站起来:好了,先不说这件事了, 时间不早了,先送老爷子回家吧。 周夺站起来系围巾:我去叫司机备车, 一起过去吧,刚好我也要出门。 车先送到纪家老宅门外。 纪绣年扶着爷爷下车,周琅跟着进去,拿着老人家的包和拐杖。 周夺和江蔚下车透气。 周夺叹了口气:你说这个纪长宏 江蔚摇头笑:真的不用担心, 他啊,现在早就废了 没想到他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道喑哑的声音:江蔚!闭嘴! 江蔚掐了烟头,转身一看:吆,纪先生,巧了啊。 纪长宏坐在轮椅上,由司机推着,脸色阴鸷,浓沉地要滴出水来: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尤其是你,姓周的,给我滚。 江蔚刚上前一步想要说话:没事小江,你放心。我不生气。 他笑容深深,看着纪长宏说:反正有的人也就是嘴上逞逞能而已,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纪先生,听说你现在瘫痪走不了路了?不是吧,纪先生当年何其风光,怎么现在人走茶凉就不说了,还落魄成这个样子呢? 纪长宏一生刚愎自用,何时受到这种挤兑,脸颊扭曲:你们都给我滚! 周夺出了口恶气,看他气到额头青筋暴起,心里的怨憎也被冬风吹散。 何必呢,他何必跟这样一个人置气。 滚! 纪长宏声嘶力竭,抓住司机手里的水杯扔了过去,溅了一地的碎玻璃。 好了,纪老先生穿藏青色大衣,戴同色帽子,在寒风中推了推眼镜,拍了拍纪绣年的手,年年,你们先回去吧。 周琅将包和拐杖放好,跟长辈告别,淡淡看了纪长宏一眼,握着纪绣年的手从他身边走过。 汽车发动,背后隐约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只不过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微弱。 爱也好,恨也罢,也抵不过冬日家人聚在暖炉旁,共饮一杯暖酒。 纪绣年往后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车里依旧热闹,周响在跟纪安扬吵架,非要拉周琅去做调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纪安扬也在笑着,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暖手宝,给她递了过去:您捂一下。 他笑起来时眉目疏朗,似乎终于从以前的沉郁中走了出来。 还没等纪绣年说话,周响故作老成地说:好好,这孩子不错,有孝心。 要你多嘴,纪安扬恼羞成怒,一把捂住了周响。 纪绣年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周琅:你都不管管? 周琅摇头:管什么?打他们的去吧。 江蔚仍在说婚礼的细节:那就说好了,年年这边的宾客名单我来拟。我们去南方海边办婚礼。 周夺不同意:去什么南方,明川不好啊? 明川天气不好,哪有南方气候宜人。 小江我发现你这个人忘本啊,哪里都没有明川好。 他们操心的要命,偏偏两个当事人根本不在意,始终不发表一句评价,根本不掺和。 等车经过宁大附近,周琅忽然说:停,我们下来走走。 周琅拉着纪绣年的手跳下来:爸,江大哥,你们先回去,我们在学校里转转。 这么晚了,你们还要下去啊?去做什么? 就随便走走,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 等车开走,她们踏入宁大校园。 一场大雪后,校园里静悄悄的。 苍松翠柏积雪绵绵,树下小径上只有两人留下的脚印。 周琅弯腰握了个雪球,作势要砸她,从她肩膀处轻轻蹭过去,没想到真砸中了,赶紧走过去给她拍掉肩头的雪:你也不躲一下。 纪绣年来牵她的左手:懒得躲了。 她避开她的手:别,我手凉。 纪绣年弯腰,也握住一团雪:那我要砸你一下。 周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你砸吧。 纪绣年笑着没说话。 等手掌也凉了,才把雪球扔到了远处,拉住她右手:好了,现在手都凉了,可以拉着你了。 周琅拉着她往前走。 像极了以前冬天雪夜她们偷偷出来散步,在树下牵着手,不知不觉就走很远。 她不曾变,她亦如此。 快到花棚的时候,她们正好碰见了方回。 方回依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见她们先把烟头掐了:你们两个还挺大胆的,就这么在学校里走啊。也没听见别人怎么说? 周琅笑了笑:要是换了方教授,您会在意怎么被别人说吗? 其实这件事她一早就知道了。 她跟纪绣年并不算特别低调,不管是早就买好的戒指,还是同学群,或者是在学校里牵手散步,总会被别人看见,再加上同性可婚法案暂未通过,有风言风语也正常。 就这件事,郝书游早就跟她提过两次,叫她稍作克制,等同性可婚法案出台,可她不愿意。 她不觉得她们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只能活在阴影下的。 郝书游见她不同意,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周琅捐了那么多钱,谁都不会找她麻烦。 方回冷笑一声:老子的事,别人来指手画脚的,都给我滚。 纪绣年无奈:你啊都是教授了,还总是这么说话,总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到了,又要告你的黑状。 方回笑意轻狂:那又怎么样,再不爽我,还得对我面子上尊敬。 纪绣年无奈摇头:你说的也对,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方回嗯了声:不说这个了,你们这么晚来做什么? 周琅指了指不远处的花棚:来看看花,别冬天冻死了。 方回嗤笑:行吧,你们自己看。我回家喝酒去了。 花棚里的花一直被方回照顾的很好,哪怕三九严冬也依旧没有枯萎的迹象。 也不需要再多打理,毕竟在过去的十六年里都被养护的很好。 周琅拉着纪绣年往回走。 雪花冰冰凉凉的落在脸上,可她心里却暖融熨帖。 那是她的爱人为她种了十六年的话。 分卷(76) 路灯下雪花轻飘飘的落下,纪绣年站住了,抬起手接了一片六角冰晶。 周琅就站在旁边看着她,未做催促。 纪绣年朝她一笑,牵起裙摆,微微欠身。 在光芒温暖昏黄的路灯下,在温柔坠落的雪花中,她翩翩起舞,光落在她清雅秀丽的脸颊上,似乎也定格了光阴。 旋转,舞动。 如梦般清灵轻盈。 只是一支很短很短的舞。 起舞弄清影,却依旧在人间。 等她终于牵住裙摆,停下动作,周琅环过她纤细的腰,将她抱起来一连转了数圈。 慢点小心! 陡然被她举抱起来,纪绣年趴在她肩头,想笑,眼眸却又是酸涩的。 到最后周琅没站稳,冲劲太大,两个人一同往雪地里倒去,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纪绣年忍不住笑:你啊。 周琅却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只鲜艳浓烈的红玫瑰,递到她跟前:幸好没压坏! 原来她在左手衣袖里藏了一只玫瑰花,难怪刚刚不肯给她牵手,还拿手凉当借口。 纪绣年接过这只玫瑰。 嘴唇在花瓣上轻轻拂过。 她的爱意是冰天雪地里的野玫瑰。 温柔,滚烫。 她们躺在雪地里,谁都不肯起来。 周琅忽然说:年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出去那次我突然说,好想娶你。 纪绣年笑意深深:当然记得当时我们还不熟,你就忽然那么说,还被别人起哄大笑了,搞得我真不好意思。 那时她们仅仅见过几次,一起参加活动,现场要求女生都穿婚纱。 纪绣年换了婚纱出来,不安地提着裙摆,没想到周琅一见到她就怔住,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好想娶你啊。 这句话引来其他同学一阵大笑,让纪绣年尴尬又羞赧,最后周琅专门跟她道歉。 也正是自那之后,她们开始有了更多的交集。 漆黑夜幕下雪花越落越大。 周琅翻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我现在还是,好想娶你。 这么多年,不仅是一见钟情的倾心,也是兜兜转转的命中注定。 一眼即一生。 纪绣年拿指尖戳了戳她脸颊:你啊,就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了啊。 周琅忽然抱着她,在雪地里滚了一下,大笑着说:吊死在这棵树上,我认了。 她把那只玫瑰簪到纪绣年耳边,轻轻落下一吻:年年,你是我的宿命。 不是没想过遗忘,不是没想到重来。 可她做不到。 漂泊半生的人,终于看见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正文的最后一章。番外大概周四开始更哈。 对啦我作收六千啦,本来连载期想的是作收六千加更个三章五章的,但是现在要完结了没法加更啦。所以发红包吧,本章24小时内留言全部双倍红包,19*2=38点晋江币。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和陪伴~还没收藏我专栏的小可爱记得给我点个收藏哇,再给我新文预收一下叭 以及打个广告:《短命炮灰拿错主角剧本后》by今菱,总的来说是两位小姐姐谈个甜甜的恋爱顺便称霸娱乐圈的故事~ 以下文案: 三金影后钟瓷穿入古早虐文里。 还穿成被男主未婚妻针对,被神秘大佬警告,出场只为推动主角感情发展的炮灰白月光。 钟瓷表示,这不合理。 没感情线可以,凭什么连事业线都没呢!她不! 于是她这边稳住男主未婚妻表忠贞,那边向大佬卖萌求资源,为了拍戏人脉四处结缘,硬是走成了脚踏n船的渣女剧本。 后来,男主未婚妻找上门要说法。 钟瓷心底哆嗦正想跑路时,对上容颜清冷的女人的眼,弱弱道,我我有大佬撑腰!你别来啊! 女人轻哂,勾起她的下颚,嗯,是我给你撑腰呢。 钟瓷:喵喵喵??? 大佬和未婚妻原来是同一个人? 重生前,江知鱼是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 然被辜负被怀疑,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重生后,她只想当个安然的咸鱼,该给男主凑cp时立刻凑。 然,撮合时找错了人,此人表现还很怪 她看了眼备用手机里的深情告白信,又对上眼前女人情深脉脉的水眸,再想想她平时的表现,她悟了。 这神演技能称影后啊。 职业病犯了,她想再捧起一颗星。 再后来 她还想这颗星星眼里只有她。 第85章 等秋学期将结束的时候, 宁大和永州大学、明川大学等多所学校联合举办了一次画展。在郝书游的邀请下,周琅画了一幅作品,并且参加了后续的拍卖会。 郝书游西装革履,精神抖擞, 一见她立刻迎了上去:你可算到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 周琅正将大衣脱下,穿了一件暗玫瑰调长裙, 妆容精致, 眉眼生动, 注意力倒显得不太集中:年年忽然说不来了, 我在家劝了她一会,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郝书游无奈摇头:行了,你快进来坐下,最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周琅嗯了声。 今晚她的画作要拍卖, 这几所大学和两家慈善组织合作达成协议,部分画作拍卖所得一部分捐赠给贫困山区学校,一部分要捐给盲人舞蹈学校,资助年轻学生学习舞蹈。 郝书游领着她到座位前:等会你给自己的画做一个介绍,不用很久,三分钟。 我知道了,师兄你去忙吧。 周琅坐下来, 环顾四周。 她发消息给纪绣年,问她在哪。 原本约定了一起过来, 纪绣年突然说有事,问她理由也没有一个具体理由。纪绣年一贯不会撒谎,也不擅长编造借口,只推着她出门, 其他的绝口不提。 消息发了出去,许久都没有回复。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拍卖的作品。 这一段时间,联合画展对社会公众免费开放了数日,吸引了不少对拍卖画作感兴趣的人,此刻三三两两交谈着。 在几所知名学府的招牌下,再加上公益合作的宣传,画作拍卖的非常顺利。 下面是宁大艺院副院长周琅的作品,我们请周院长介绍一下您的这幅画。 灯光陡然洒落,全场的注意力全都落过来。 摄像机快门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周琅站起来,笑着说:谢谢。我没有太多想介绍的。其实这幅画,只是记录我在宁大校园里走过的春夏秋冬。 这幅画的名字是一眼万年。 从十七八岁最青涩的年纪来到这里,到如今,悄然流逝的,这么多年的光阴。 她只简单介绍几句就坐下,把剩下的时间就交给别人。 本场拍卖的方式看不见出价人,只能听到持续上涨的报价。 最后,这幅画卖出了两百万的价格。 周琅有些震惊。 毕竟这次画展没有做过多的宣传,再加上她近两年都没有新的作品,本来只是公益性质的捐赠,根本不期望过高的报价。再说这幅画,原本也只是她一时兴起的作品,从艺术性来说,尚达不到这么高的价格。 她去找郝书游:师兄,这位买家是谁,你跟他沟通一下,他的报价太高了。 郝书游却还在笑:也是,我跟她说过几次了,可她不肯听。 那我去见她吧。 就在那边,你过去吧。 郝书游没跟着她一起过去,让一位工作人员带她过去。 白色帘子掀开,周琅走进去,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你好年年? 到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原来最后的买家是她。 纪绣年冲她一笑:等工作人员办完手续,我们出去再说。 流程走的很快,只是这毕竟是一笔大数额的钱,耽误了不少时间。 纪绣年填写银行账户的账号,也签了两份协议书,承诺本人自愿出价购买这幅画。 等一切忙完,她们从后门出来,周琅没忍住说:你今天出价太高了,这幅画的实际价值并不是那么高,现在 纪绣年含笑看着她,将画捧在怀里:我知道的,而且我把手上能直接动用的积蓄都花光了。 前些年给安扬看病开支很大,再加上她很少关注理财,至于不动产她也不清楚江蔚在她名下置办了几套房子,总之不至于一贫如洗,无家可归。 为卿卿一掷千金,也未尝不可。 周琅看了她一会,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整个心满满当当的,都是她小心翼翼拿着画的样子。 周琅忍不住笑:又没那么珍贵 纪绣年认真点头:两百万呢,还不贵? 你想要,我每天都给你画。 那我可买不起。 你拿一辈子来还债,就算抵了。 周琅怕她拿着画太久会累,可纪绣年没给她:不行,这可是我拿一辈子换的。 她们在宁大校园里,时不时遇到熟人。 有时是同事,有时是学生。 倒是也不曾回避什么,遇见同事就打招呼,遇见八卦一点的学生,就笑着不说话。 新的一年伊始,元旦后出台同性可婚法案,学院里的风言风语终于暂时消停。 她们的爱情不违背社会公序良俗,还在法律允许结婚的情况下,再多闲话也说不下去了。 走着走着又到那栋红砖楼房前。 冬天爬山虎枯萎,纪绣年又看到那行字:希望我的年年永远健康自由快乐。 纪绣年看着那行字,又偏过头看着周琅。 这么多年时光倏忽而过,她这一生,只爱一人。 她想起以前读木心的诗。 年少时说一生只爱一个人。 那时以为一辈子很长,现在发现一生很短。 那时也不知道地久天长,只能许愿永不分开。 也曾在时光的洪流中走散,迟到这么久,但还是回到原地。 绵长的、不变的、在岁月中更加深刻的,是感情。 经过学校礼堂的时候,周琅忽然说:年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在这里看电影。 纪绣年点头:当然记得。 那时候电影散场,她们被人群冲散。 那么冷的天气。 周琅以为她走了,所以一直往前去找她,总是认错人,回到宿舍才发现她还没回来,于是又折回去找她。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周琅在冬夜跑回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而她站在冷风中说,我说过我会等你。 周琅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在原地等我。 等了这么多年。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雪花。 在时间即将抵达一年尾声的时刻,又迎来一场雪。 她们在漫天飞雪里走路。 谁也不想撑伞,也不想在屋檐下避一避,落了满身的雪。 纪绣年停下来,抬起手碰了碰周琅耳朵碎发上的雪花:看起来好像我们头发都白了可以跟你一起到白头吗? 周琅眉眼微弯:当然。我要跟你一起慢慢变老。 雪花覆了满头,好像已经开始变老了。 可是在你身边,老去也不会觉得可怕。 越过十六年如水流逝的光阴,终可相约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番外这周四开始更新 番外先写青涩暧昧的校园恋爱,关于不小心抱抱一起洗澡画人体像_(:3」)_ 写完校园写婚礼,是联动番外 上章红包发完啦。不看番外的小可爱们麻烦预收一下我的下本《晴天》,预计7月底8月开 感恩一路相伴! 第86章 年少时(一) 四五月的夜风清凉温柔。 周琅, 快点快点,在这边! 操场上三三两两坐着人,颜以笙参加了学生文学社的活动,非要拉着一群人月下读诗, 她把周琅排在了第一个, 可周琅迟到了。 一群人闹着起哄,要迟到的女生唱歌。 谁不知道这姑娘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 只不过据说脾气不是很好, 是个骄纵大小姐。可今天大概是借着天黑也借着月色甚好, 态度也随意。 没想到女孩根本没有传言中的不好相处。 她穿白色裙子, 落落大方地走到最前面,眉眼弯弯如清晨小鹿,嗓音也好听:不好意思我迟到啦,那就为大家唱一首歌。 她眼睛又黑又亮, 笑着很高兴,唱完歌提着裙摆微微鞠躬:好了,就唱一首歌给大家赔罪。 再来一首! 跳个舞吧! 年轻人大大咧咧开起玩笑,倒没有几分恶意。 周琅歪着头,也笑着,笑容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浓郁热烈:可我不会跳啊。 其他人正在起哄,她也有点为难, 可是跳舞她没学过,真的不会。 就在这时, 她听到一道清醇宁和的声音:不可以的,她的裙子太短了。 这考虑真周全,今晚晚上风很大,裙摆很容易被风吹起来。 周琅还没考虑这么多, 被这句话莫名击中,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撞入一双温柔澄净的眼睛。 别人都在笑闹,只有她眉眼沉静,温温柔柔地说不可以。 好了好了,那你赶紧坐下吧! 旁边的人拉着她坐下,没给她说谢谢的时间。 等活动结束,她刚要去跟那个女孩说一句谢谢,可又被围住。 周琅你唱歌这么好听啊,以前都没听你唱过! 对啦我下周生日聚会,你要不要过来啊? 分卷(77) 出于礼貌,周琅回答完她们的问题,再说了句抱歉,又往远处看。 可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孩早就走了。 她没来得及跟她道谢,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名字。 她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但又觉得好笑,这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可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的那么快。 她选修了一门绘画课程。 自小家里给她请了老师,她一直在学习绘画,本来不想报学校里的课程,可被人推荐过,说这位老师很有水平,她报着试试看的心理,选修了这门课。 第一节课,她不小心迟到了。 老师倒是好性子,没数落她:这位同学,你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吧。不要吵着别的同学,她们已经开始画画了。 周琅报着画夹坐下,随便找了个空位置。 她做事时一向专心又投入,拿起画笔,略作思考,就已落笔。 等她停笔,旁人尚未画完,而她百无聊赖,趁着老师不在,在教室里发起呆。 日光西斜,落在她眉梢。 她皱了下眉,悄悄挪了下凳子,又看向窗边,下一秒就看见那个女孩。 这个眼眸澄净温柔的女孩子就坐在窗边。 夕阳的光晕落在她侧脸,她画画时很专注,侧颜干净又好看。 周琅不自觉多看了她一会。 正好老师进来:这位同学,你是已经画完了吗? 哦对。 全班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唯独坐在窗边的女孩神色依旧专注,笔尖轻轻移动,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画完了就先交上来。 好的老师。 大概是把她当成了不服管教的刺头,准备给她一点教训,不过好就好在她功底扎实,任凭老师睁大眼睛,也没能挑出一点错。 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把今天课堂练习的作业也交了上去。 窗下的女孩子还坐在不动。 秀致的眉梢微微拧着,像是不太满意自己的作品。 周琅把画笔收好,走到窗边,拉过一张空凳子坐下,偏着头看她:嗨,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的语气轻快活泼,像琴弦轻轻拨动,让还在低头沉思的女孩抬起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 哦是那个长的很像洋娃娃的女孩子。 她眼睛里的波澜让周琅一喜:你还记得我呀? 纪绣年点点头:嗯记得。 我叫周琅,你叫什么名字啊? 纪绣年。 嗯?是哪几个字啊? 我写下来 清秀内敛的女孩子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拿起笔,在画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从小就练字,写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纪绣年。 你字写得真好,名字也好听。 谢谢。 纪绣年朝她笑了笑,态度礼貌而客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下课了,你还不走吗? 我再过一会,这节课的作业有点问题,我没想明白两处的光影构造。 我帮你看。 这不用了 纪绣年很少拒绝别人,尤其不知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 没事。 周琅却大大方方地凑过去看她的画,跟她说话,时不时仰起头朝她笑。 她身上有柑橘调的香味,热烈又清新,有阳光和风的味道。 跟纪绣年分析画画笔法的问题时,格外有耐心,讲的非常细致,甚至比老师讲的还要清楚。 你是不是以前没有基础啊? 嗯,出于兴趣选修的这门课。 那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好啦。 谢谢。 周琅笑着站起来:好啦不要这么客气。对了,你的同学怎么称呼你啊? 啊? 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她这么单刀直入的姿态,让纪绣年有些措手不及:哦她们叫我名字。 这样啊 周琅似乎看出了她的迟钝和抗拒,也没多问: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人都没了。 留在教室里的女孩子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烫。 她其实还是不太喜欢跟人相处的,刚刚也觉得有些局促,可是她一点都觉得这个女孩子太烦 相反的,她笑起来真好看。 眼睛里有光啊。 这门绘画课不是每周都上,且老师很注重户外写生,把班级里二十个人分成了四个小组,每个小组自行约定时间交作业。 这种教学模式从未有过,很是新奇,以至于半个学期下来,每个人只认识自己小组的同学,对班上其他同学还很陌生。 直到期中的时候,才终于回到教室上课。 正好这天下起了小雨,老师讲完这半个学期以来每位学生的进步和缺点,就提前下课。 纪绣年没带伞,拿起书包顶在头上,准备冲出去。 刚跑几步,雨就更大了,很快就将书包彻底打湿。 正好有人在后面就叫她,嗓音清亮,似能穿透雨幕:纪绣年! 纪绣年在雨中站住了,有人从后而来,一把大伞遮过她头顶:这么大雨,你怎么不找人给你送伞,或者等等别人啊。 来人跑的太快,发尾也被雨水淋湿,喘着气:过来,再往我这边站站。 她本来想下课跟纪绣年说话的,可是被同学叫住问了个问题,再出来时站在二楼走廊上就看见纪绣年踏入雨中,淋了个半湿。 纪绣年没动:同学 周琅擦了额前的雨珠:你忘了?我叫周琅。 嗯周琅同学,你的伞不够大,跟我一起走的话,你也会淋湿的。 叫我名字就好了,周琅伸手接了下雨珠,那就淋一点呗,你这样一点都没得遮的,淋湿了回去要感冒的。 这 好了快走吧。 还没等她说完,周琅已经伸手揽了她一下:快点走。 纪绣年有些不好意思:那谢谢。 雨这么大,这把伞也不够大,只能靠得近一些,再近一点。 夏天原本衣服就穿的少,纪绣年时不时碰到周琅的手肘,往外多挪了一点,被周琅看见了,一把环过她肩头:你往外躲什么呀! 我 周琅揽着她,不给她动:都是女孩子,又是同学,你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谢谢。 噗,你知不知道,我们没见几次面,你对我说了多少次谢谢啊。 纪绣年红着脸,抿住嘴唇。 周琅打趣她,可又忍不住总看着她。 好奇怪别人喜欢凑着她围着她,只有这位纪同学对她不冷不淡,她却一点也不生气。 相反的,她很喜欢跟她说话,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眼看到底的清澈,让她觉得很舒服。 就这么一路,她送她到宿舍。 纪绣年看着她被打湿的手臂:你回去记得洗澡换衣服,别着凉了。 没事儿,改天见。 改天见。 穿白裙子的女孩衣服被淋湿了,眼睛也很亮,羞赧的笑,那么温柔。 这时雨下得小了些。 周琅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忽然有点走不动路。 那么干净温柔的眼睛。 她自言自语:好奇怪像心被勾住了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住了,摇着头笑:胡说什么都是女孩子呀。 那后半个学期她们只见过两次。 因为还是按照先前小组写生的课程安排方法,她们分别在不同的小组,碰不上面。 只一起顺路走过两次。 第一次是刚好遇上,纪绣年不是个话多的人,周琅又有事情,她们简单交谈几句就分开。 第二次已经是在这门课程结课的时候。 周琅一下课就去找纪绣年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等我一起。 打了招呼,她才回去收拾书包。 可收拾好已经有人来问她问题,因她在绘画方面基础非常扎实,时常会回答同组同学的一些疑惑。 周琅,你之前说你家有那本讲人体构造的书,可不可以借给我看一下? 我也可以借一下吗? 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她被围在人群中央,分不清别人到底是真心提问还是想结交朋友,只能遥遥地对纪绣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走,改日再说。 回去的路上,周琅边走边跟同学说话,一路走到宿舍楼下,等别人都走散了,她才听见有人叫她:周周琅,你的杯子。 周琅转过身,才看见纪绣年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手里拿着她的杯子。 纪绣年朝她走过去:你的杯子落在教室了。 周琅接过来,愣愣的,没问她怎么认识自己的杯子,突然问了一句:你跟了一路吗? 这个人怎么会捡起她落下的杯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一路,只为了把杯子递还给她。 毕竟她们的宿舍并不在一处的。 纪绣年笑了笑:嗯没事,顺路而已。 周琅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脱口而出:我请你喝杯饮料吧,刚好之前那件事没跟你说。 饮料就不用了,什么事可以说了。 我们要办个活动,需要女孩子穿婚纱的,你愿不愿意来帮忙啊? 婚纱? 对,服装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现在很缺人。 我我不行吧。 你穿婚纱肯定很好看,我很想看! 啊? 这么突然的一句话冒出来,纪绣年惊讶,周琅也难得脸红了:那个我 好奇怪。 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她这么局促,纪绣年看在眼底,也笑了:那好吧。上次大雨你还送我回去,你需要我帮忙,我肯定要帮的。 周琅挥了挥手:这么小的事情,你怎么记在心上啊。 纪绣年双手紧攥着包:可是,我的尺码婚纱应该跟平时穿的衣服尺码不一样吧? 周琅想了想:应该不一样,主要还是胸围、腰围和肩宽。 那我不知道 你到我宿舍来,我给你测。 啊? 没关系的,我宿舍现在没人。 哦。 别不好意思啦,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间,周琅一把拉过她手。 纪绣年低下头,落在她拉着她的手掌上。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实在让人很难抵抗。 好奇怪其实她们一点都不熟悉吧。 只是文学社活动时一次偶遇,再加上几次下课后的短暂同行,可这种没来由的亲近感真奇怪。 周琅的宿舍在三楼,她跑起来风风火火,一路拉着纪绣年,到宿舍门外才松手找钥匙。 门一开,她站在门口,从桌子里找出卷尺:快进来啦,我来给你量。 先测肩宽,再测胸围和腰围。 肩宽测得快,到了胸围反而顿住了。 周琅抿了抿唇:那个你的衣服是不是有点宽松啊? 纪绣年怔住了:怎么了? 你的衣服太大了,这样如果不把卷尺压下去的话,可能测不准确的。 哦,那我把衣服扯紧一点。 那我测啦,你把衣服压平了。 好的。 周琅比纪绣年稍微高一两厘米,双手比她背后环过去,再穿过她臂弯,绕到前方来,落在最高点。 卷尺上的数字刻的不清楚,她凑近了去看,鼻尖几乎都要抵上去,闻到一阵清新淡雅的香味。过了两秒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十分冒犯,后退一步:那个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纪绣年低下头,雪白纤细的脖颈微微弯着,她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声音低弱:没事。 周琅将卷尺放下来,念出数字:一百零 话说到一半,她抿了下唇。 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纪绣年也红了脸:快测腰围吧。 好,你手抬起来一点。 嗯。 因为刚才短暂的尴尬,周琅不知再说什么,只能保持着安静,将卷尺环过她的腰,把衣角褶皱都压平了,卷尺一点一点收紧,她惊到:你腰也太细了。 谁能想到这么宽松的衣服下是那么饱满的胸和盈盈一握的腰身。 视角上的冲击未免也太大了。 纪绣年抿了下唇:好了吧? 周琅松开手,后退两步:好了。 她盯着纪绣年发红的耳尖:我有时说话比较直接不过你也别不好意思啦。 分卷(78) 纪绣年点点头:嗯。 她依旧礼貌而克制地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也不至于生气,相反的,她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女孩真诚可爱她一点也不反感她说话直接,只是她不习惯跟人走的太近,更不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 尺码你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这个活动你真的能来吗?如果很忙的话就不要勉强。 没事,我会过来的。 谢了,对啦,可不可以先不告诉颜以笙?我跟她打了个赌,先瞒她一下。 赌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琅送她出门,纪绣年回过头:不用送啦,回见。 嗯,回见。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琅还记得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泛起的红晕,有点想笑:她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不都是女孩子吗。 哪怕是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立flag之 都是女生_(:3」)_ 说摸就摸 人体画像下下章安排 下章周六更 还是在5k字左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