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前言 南门家有三兄弟。 长兄南门希,19岁,他是这个三人家庭中的经济支柱,高中毕业后便放弃升学走去打工。由于他为弟弟们牺牲甚多,加上个性温厚和善,温柔体贴,所以他深得弟弟们的信任与敬爱,更被街坊和少女们称讚为顶级好男人。然而,他却是……咳咳咳。 至于次子南门望,17岁,其名字「望」又与长兄的「希」合成希望一词。他是小说中最典型的优雅帅气型美少年,品学兼优,成熟理性,深受男女同学两方爱慕。在家里他是个杰出的家庭主夫,所以有点喜欢碎碎唸。不过,他的身体……咳咳咳。 最后轮到么弟南门雅,14岁,本来是父母一心期待的小女生「雅」,可惜xy染色体总是出现在南门家这一代,所以他是男的。但,反正「雅」是个中性名字,再加上南门雅出世时相貌像娃娃般可爱,这名字便理所当然地沿用下去了。到了现在,他依然有着一副娃娃脸,以及娃娃的身材,还有娃娃的声音,可爱得不得了──不过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他是百分百的小男生。他的性格有点暴躁,过去曾经……咳咳咳。 简介完毕。 接下来,是在某年10月初秋开始,发生在南门家一连串的事件── 雅篇 第1章 答、答、答……噹! 夜间12时了。 南门望以一副淡然的姿态看着墙鐘,接着望向饭桌对面的弟弟南门雅。 对方长了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一头松散的砖红色短发显得朝气勃勃,眼睛不用睁大也是圆瞪瞪的,下唇略厚,脸皮倒是很薄,白里透红的。 就以脸蛋来说,南门雅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让人很想往他的脸颊用力吮一下。 而精緻的娃娃脸再配上娇小玲瓏的身段,让人很想先用力拥抱着再往他的脸颊用力吮一下。 此时南门雅两手托腮,摆出赌场胜利赢家的姿态在二哥面前摇头叹气:「啊呀呀……看来老哥真的不回家,真是可惜,呵呵呵!」 南门望耸肩回道:「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了,难道你真的认为大哥会成功跟女朋友过夜?」 南门雅将双脚抬到餐桌前,很跩地笑:「这很难说喔!老哥跟这个女友在一起已经有半年了,成功打破老哥截止现时的恋爱记录!这次肯定是我赢!」 话说他们的大哥南门希开朗健谈,温柔体贴,是好男友的一大典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往往会在跟女朋友过夜当晚便被甩。由结识、交往乃至上床,南门希只需花费3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一年里大约会有4个女朋友,品嚐到4次失恋滋味。 对啊,是失恋──每次过夜后总是南门希被甩,而非他甩女友。 那么正如么弟南门雅所言,这次的女朋友能交往半年确实难能可贵。南门雅向来对老哥尊敬有加,自然诚心希望老哥能够顺利恋爱。 南门望也不希望老哥每年失恋4次导致家里每年都散发出4次沉鬱气氛,但他直觉地认为南门希无法顺利恋爱。 于是乎,南门望和南门雅便打赌:如果老哥跟女朋友过夜后被甩衝回家,就是南门望赢;反之,如果老哥第二天回家时还精神奕奕的,那就是南门雅赢。 输了的人要负责未来一星期的家务。 南门望喝了一口茶后,悠然向弟弟拋了一个问答题:「小雅,你记得大哥这次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南门雅诚实而爽快地回答。 南门望暗笑,连这个也不记得,还敢赌大哥的现任女朋友就是真命天女? 难得聊到老哥与女友的话题上面,南门雅便趁机问出他埋藏已久的疑问:「为什么老哥每次都是跟女朋友过夜之后才被甩?难道老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既然是过夜,当然要做出对不起人家的事吧?」南门望还是无所谓地耸肩,彷彿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就怕大哥做不出对不起人家的事。」 「嗯?怎讲?」 「大哥从外表看来人畜无害,好像会在结婚前乖乖听话的类型。但他肯定慾望爆满,否则他怎会不断交女朋友,而且交往几个月后就去别人家里过夜?」 南门雅听着这番崭新见解,立即搥了一下桌子:「对喔!但你说『做不出对不起人家的事』到底是……」 「我是指性无能。」 「……哈?」 「又或者是……性冷感吧。」 接着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答、答、答…… 直到秒针转到12字的时候,忽然碰隆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杯子震跳了一下。 「啊啊啊?你疯了吧,浑球望!老哥怎么可能是……是点点点啊,不要抵毁老哥!」南门雅双手用力拍桌地站直起来,食指指头马上在南门望眼前急速放大,「你的意思是老哥的内心虽然充满了h的慾望,但是碍于他是点点点,所以每次跟女友h时都h不起来,女友才会不要他?」 南门望悠间地喝了一口水,淡然道:「我只是依照情况推断罢了。每次大哥跟女朋友相处得好好的,却总是在过夜后才会出问题,我看这个机率最高。」 「哈?这太扯了吧!如果老哥真的是点点点,他还会这么急着跟女朋友上床,不会有点点点的阴影?动脑想想吧!」 「小雅,你这么维护大哥,有恋兄情结吗?」 「什、什么?我呸!恋兄情结?你这真是天大的侮辱!哼,好啦,我就算是恋,也只会恋我伟大的老哥,你这隻排第二的垃圾我才不会恋!」 南门望皱眉,正欲感叹时下小童只爱大哥,却对照料家里大小事务的二哥连半分感谢也没有之际,玄关便传来钥匙声,大门开啟。 南门雅以失败者的姿态跌回椅子上,目瞪口呆;南门望像恶魔般含笑低语:「这个星期的家务全是你负责了。」 显然,大哥南门希与女朋友过夜行动再次失败,只能回家见弟弟…… 南门希来到客厅时,两个弟弟都嗅到他身上传来一阵酒味,且脸如死灰,看来迟归的原因是被甩之后一个人跑去喝闷酒。有恋老哥情结的南门雅马上搀扶老哥,予以最深切的慰问:「老哥,你喝了很多酒吗?来来来,先喝杯水吧。」 语毕,南门雅随手抓走二哥手里的杯,递给南门希;南门望黑着脸盯着他的水杯,眼见杯缘就此碰上大哥被酒水烧得红润的厚唇,心諳弟弟除了要负责洗碗,更必须将大家的杯彻底消毒。 「……嗯!谢谢你哟,雅雅,这杯水来得很及时。」 虽然南门希脸容疲惫,但面对弟弟们依然不失长兄风范,一隻大掌轻轻覆盖在南门雅的红色头发上。 南门雅为老哥脱下外套,更关爱十足地叮嚀:「老哥,你快点去洗澡吧,今晚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个觉!」 「好的,雅雅真乖喔。夜了,你也早点睡吧?乖。」南门希又再笑容满脸地称讚么弟,逗得他笑逐顏开的不住点头。当然,大哥绝对不会将二弟掠在一旁了:「小望也是,怎么现在还不睡觉呢?趁着週末,今晚要睡饱一点儿哦。」 面对南门希,就连满脑子想要用家务折磨弟弟的南门望也平静下来,说句关心话:「冰箱里有饭菜,要不要吃?」 「啊哈哈,现在的确有点儿饿了。那好,我现在去泡个澡,等下子再用小望的菜去填补空虚的心……」南门希苦笑着把手置在额头,沉甸甸地往浴室走去了。 客厅里一剩下南门望,南门雅便打回原形,双脚笔直地伸到桌面,鬱闷地呕了一口气。 「呼嚕呼嚕……怎么回事?老哥真的又失败了?」 南门望盯着眼前的大脚板,掩着鼻子说:「也许……性冷感很难治得好吧。」 南门雅扯高眉头,大开嘴巴;这两兄弟又再次吵闹起来。 雅篇 第2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章 深夜1时正,南门雅的房间依然亮着灯。 「啊呀呀,原来是这样……」 那个有着散乱砖红色头发的小男生正半卧在床上,整张脸都埋入一本薄薄的书里,看似认真勤奋,实质他的长裤已经脱到膝盖之下,右手还在胯间来回按摩,内裤可见微微的鼓涨。 书本封面则大刺刺地写着「男性自慰36式」。 南门雅今年14岁,是个健康正常的男孩子。这个年龄约莫就是男生的青春期,男生开始对性產生兴趣,积极蒐集一些相关常识,跟男性同学聊聊黄色话题,又试着自己打枪作作婚前预习。 南门雅并不例外。今天他向同学借了这本《男性自慰36式》回来,口里是说「呵呵呵,今晚我要尝尝新鲜的玩法」,实际上他没有任何自慰经验,是个完完全全的青涩处男。可同学们都大大方方把这种书拿出来大谈特谈了,要是他表现出处男的纯洁岂非太丢脸? 所以,今晚他决定要破处──当然,所谓的「破处」只是打打枪,射射子弹罢了。 「天啊……不是吧,竟然插手指进去后面?要ogc还是要当gay啊!变态死了。」 他讥笑着看完整本书,然后翻回第1式最普通的套弄方法,认真地看着文字连图片,把步骤都在脑中妄想过数遍了,便兴致勃勃地把书本丢在地上。他脱下内裤,高兴地凝视自己有待成长的小弟弟,两手蓄势待发地包围着那个还用不着双手去套弄的性器── 咯咯、咯咯。 轻柔的敲门声,是老哥南门希的独有敲门式。 「雅雅……还没睡吗?」 南门雅马上刷白了脸。二哥向来是毫无礼貌地自由进出他的房间,老哥则是先敲敲门来个预告,接着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回音都会直接闯进去。 情势危急,南门雅只好马上把被子盖到腰上,一回神,再匆匆把地上的《男性自慰36式》拨到床底。 正好此时,南门希打开房门,眼睛对上了慌慌张张的南门雅。 真衰!南门雅大皱眉头,心里臭骂这个在凌晨时份还闯进来的死老哥。他虽然敬爱老哥,但那又如何?玉皇大帝在他的打手枪初夜里前来骚扰,他也只会狠狠说出一隻字──杀! 心里如此想着,脸皮倒是遮掩得好端端的,他抓紧被子,强行挤出笑脸:「嗨……老哥,怎么还没睡?」 南门希慢慢走到南门雅跟前,一个屁股重重坠落床边,满脸通红,两眼迷濛地看着弟弟一会儿,忽然用哭丧似的声音哀嚎起来:「雅雅,你怎么没睡!你也失恋了吗?呜、我也是!第13次!雅雅呀……」 嘴一动,浓浓的啤酒气便扑入南门雅鼻里,惹得他再次大皱眉头。其实家里就只有年仅17岁的南门望喜欢喝酒,不过他都只爱喝红酒类,而且仅止浅嚐。至于这些啤酒味,南门雅知道,是南门望为免大哥失恋心痛之际拿了亲戚送来的贵价红酒来灌,特地在昨天买一大堆啤酒回来塞到冰箱的。 南门希显然是喝醉了,前一句和后一句根本完全搭不上的。 好歹也是老哥,就算好事被破坏了还得安慰一下。南门雅冒着冷汗说:「这、这个,老哥……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第14个女朋友就是你的真命天女了……」 虽然是烂无可烂的烂安慰,但南门雅既没有恋爱经验,又没有失恋经验,更没有经歷过这么多次的连续失败,只能说出这种近乎谎言的安慰。要是南门望嘛,恐怕只会冷冷说声「大哥,认命吧」就锁好房门了。 南门希无泪地痛哭着,忽然停了下来,目泛红光地直迫南门雅,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语调竟急转成强硬派风格:「雅雅,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们本来在床上来得好好的,可是她……她……她竟然嫌弃我,做到中途突然说我不爱她,叫我走!难道我的床上功夫不好吗!雅雅呀,雅雅!」 「……哈?」难道真的被南门望说中了,老哥其实是个性无能,所以才被女朋友甩?南门雅咽咽口水,又再卖笑:「……老哥,总之你先冷静点、冷静……」 可惜老哥好像完全没听到,居然一把将他压到床上,两人的下体就此相隔着布料靠在一起!南门雅心里大叫糟糕,这岂不会被老哥发现他正在努力进行着他的破处计划吗?但他还来不及把糟糕叫出口,南门希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开他的衣钮,嗖的一声就伸手进睡衣之内! 南门雅惊了,难道老哥跟女朋友做爱不成就要找弟弟洩愤兼洩慾吗?他两手努力地抵挡老哥发酒疯的侵犯,虽然由于力气有颇大差距而徒劳无功,但南门雅依然不屈不挠,一边反抗一边定睛看着自己的睡衣被丢到地板上,就算上半身已经光溜溜的还是用尽十二分精神以细小的手掌阻挡老哥巨大的逆袭。 他的嘴巴张得很大,他有一堆救命呼叫塞在咽喉处,可是此时他的大脑已经自动烦恼起来:该大声叫救命把唯一的救援人员二哥叫过来?还是小声在老哥耳边叫唤把他唤醒?选择前者,就要有被嘲笑十日十夜之觉悟;选择后者,就要考虑到要是老哥醒不过来该怎么办。面子与贞操的抉择啊…… 就在南门雅在两条人生大道挣扎不休之际,南门希一个突击,轻而易举就把他的双手锁死。老哥展露了戏謔的魅笑,略为粗糙的姆指和食指拗成c字状,一下便夹住弟弟胸前那颗淡色小珠。 「老……老哥,不要──!」 南门雅终于喊出声音了,可是南门希似乎耳朵闭塞,根本听不见。 「啊?雅雅……你老哥当时就是这样子的,这样也不对吗,做爱就该这样吧?不对吗!」 南门希完全投入地向么弟示范不久前跟女朋友做过的行为,手指反覆地左右磨擦,狠狠把扁平的乳头挤压出来,蹂躪得整颗乳头都涨出一点血红。南门雅的脸瞬即浮上两片红云,他发现自己的下体竟然会跟着充血!然而,相比乳头上痛得发麻的怪异感觉,看着老哥色迷迷地玩弄自己的身体,反而更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因为是一出世就很亲密的兄弟,所以无法接受这种事? 然而,正因为是触碰了禁忌,所以全身的感官神经都高高警戒着;单单是乳头被蹂躪,也会觉得莫名刺激吧? ……呜唔。 意识到身体上乃至心理上的卑劣反应,南门雅猛地摇着头,被缚着的两手微微发抖,全身都更卖力地反抗:「老、老哥!醒啊!醒啊醒啊醒啊!我……好痛,你的弟弟好痛!……啊呀呀,望!浑蛋望!望!二哥!咦──唔!」 被吻了。 如果那只是个浅浅的嘴唇相印,南门雅还可以解释成是醉酒后的小错误;但是当两个人都躺在床上,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上半身脱光光,双手被扣着,乳头被上面的人重重施暴中,连嘴唇也被侵占掉,那么根本就是醉酒后的犯罪行为。 南门希的舌尖轻柔掠扫,南门雅紧闭的双唇像受到催眠似地渐渐放松。微张,便感觉到对方的舌头长驱直入,带着酒香的甘甜唾液融化在口腔中,顿时生起迷濛的醉意,任由大哥的味道彻底浸淫而至;下一秒,南门雅清醒过来,一把将热辣辣的脸蛋别到右边,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的,例如是「我要洗脸」「老哥你去死吧」「乱伦是要不得的」「不过如果是漂亮姐姐的话我愿意乱伦」「门明明是开着的怎么浑蛋望还不过来」「浑蛋望千万不要睡着」「但老哥你可以快点睡」,不过老哥的舌头还是很热情地在他的唇上打转,他除了闭着眼默默忍受外就别无他法。 嘴边都全湿透了,南门雅觉得十分噁心,心里却又有种异样的兴奋与期待,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决定解释为青春期少年对于第一次与他人性接触有着特殊矛盾心理之故。等到对方的舌头终于离开了,他听见南门希满载怜爱的亲切话音: 「雅雅,还是你最好哟……那个女人开始了没多久就骂我,说我不爱她,存心把我骂走……嗯,雅雅,你真乖,我再骂你你也不拒绝,闭着嘴注视我的表情真的又乖又可爱,我最喜欢雅雅了……」 不是这样的!南门雅内心抽泣中。 并不是他想闭着嘴,而是他一旦张嘴就要承受糟糕度100%的夫妻式湿吻;并不是他想注视老哥,而是他怕老哥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例如突然把一根粗的、长的、会膨胀的点点点塞进他口中。这时他真想大喊一句:老哥,你误会啦,完全! 他心念一转,忽然想到:既然那女的是把老哥骂走,那他也可以照样把老哥骂走的,绝对可以! 南门雅的希望涌回来了,他看着老哥深情款款地一手轻拥着他,一手黑社会式地扣死他已经麻掉的双手。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是要救一个人就必先杀一个人,等价交换原则是不可违逆的。吸进一大口气,南门雅张大嘴巴怒吼:「我点点点的!臭老哥你去──」 还没把「死」这隻关键字拋出,南门希已将南门雅的嘴唇紧密地封住、黏紧;舌头步步进迫、交缠。 长达一分鐘的深吻结束后,南门希缓缓退出来,载着醉意的微笑里竟透出一点温柔的幸福。 「……雅雅,你是对我最好的……对吧?」 雅篇 第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章 南门家长兄与么弟之间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是利用长久累积下来的亲情积分所换取的纵慾入场卷吧。 一个即使被女朋友甩了也总是笑笑地回应弟弟们的要求的世间顶级好大哥,就连生性冷淡的二弟南门望也会给他99点亲情积分,更何况是向来只听从他的顽劣三弟南门雅。 因为是南门希,所以南门雅即使面临如此境况也没有发狠,直接踢烂老哥的命根──事实上,以他现时被压的体势,并不足以进行高效率的反抗。他不断恳求老哥快点酒醒,或是昏过去,或是脑里哪条神经线又搭错了乖乖退出房间。然而,噩梦并未过去,小弟肺部的氧气不断被抽吸着,伴随着口中黏稠的感觉,以及……几星醉意。 因为是南门希,他最敬爱的老哥,所以被吻着让他感到厌恶,却也有几分兴奋。 经歷了一场令人窒息的深吻后,南门雅不得不开口喘气,微肿的嘴唇被涂了一层亮泽的水光,头微倾,混合着兄弟两人味道的津液便缓缓滑至下巴,看起来非常诱人。南门希满意地低笑一声,舌头如蛇般在那稚气的娃娃脸上游移,搔得人痒痒的。南门雅被吻得没气没力,软绵绵地哭丧着叫「老哥你放过我吧」也成了一种欲拒还迎。 南门雅咬咬么弟的小耳朵,瞇起眼儿往耳朵里喷股热气,呼的一声又轻又软,惹得南门雅打了个冷颤。 「你们这些女人,嘴里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南门雅连翻白眼,气急败坏地扬声反驳:「老哥,看清楚,看清楚!我是男的,男的啊!是弟弟,不是妹妹!」 「奇怪,雅雅不是妹妹吗?」 听罢,南门希显得有点疑惑,手掌转到南门雅平坦无比的胸口。下一秒,他笑了:「啊呵呵,对喔。雅雅是男的,雅雅是我的宝贝小弟嘛……」 「原来你还知道啊!那还不──呜哇!」 南门希伸手搭到南门雅的胯间,嘴里乐呵呵的:「我有的,雅雅都有哟,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雅雅的老哥呢,雅雅的事我都很清楚……」 手指一挑,被子终于迎来被掀开的命运,下半身的赤裸,正是南门雅企图自慰的罪恶证据。南门雅又是「呜哇」嚎叫,急得发狠摔开老哥的手后退至墙边,手指胡乱地摸索寻找内裤。 南门希愕了一下,视线由光溜溜的大腿滑落到吊在小腿处的白色三角内裤,因为带点汗湿而捲着双腿,不上不落。南门希拉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倏地抓住了内裤。 「……呜哇?老、老哥!」 「雅雅真是个佻皮的小孩,一早就脱掉裤子打算诱惑你老哥吗?骑骑骑……」 「……啥?」 南门雅缩紧双腿,吓惊地承受老哥色迷迷的目光。拜託,他脱裤子只是想打枪啊,只是想嚐嚐正常男性的夜间生活啊,根本没想过要诱惑老哥!他是男的,男的啊──! 但他的吶喊显然没有传达到老哥心中,因为他老哥说: 「那今晚我就要教你玩很开心、很舒服的游戏了哟。」 他眼巴巴地看着老哥盛放灿烂得有如太阳花的笑容,双手竟把他的内裤一分为二,拋上天花板,内裤如纸钱儿般飘落地板。南门雅的头脑尚未可以理解男人与男人之间「很开心、很舒服的游戏」,身体反应倒是很迅速,见内裤已经失守便先行把足踝的睡裤扯上去;南门希笑道「害羞的雅雅真可爱」,又把睡裤强行抓住,褪去。 南门雅的心里再次哭嚎:被人性侵犯想要回衣服是理所当然的吧,哪来的害羞,哪来的! 「老哥!还给我!」 全身赤裸的南门雅不再遮遮掩掩了,使劲扑到南门希身上势要夺回睡裤,但醉酒的南门希却吹了一下口哨,将睡裤拋到房间一角。 「老哥,我警告你别再玩,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啊!」 南门雅马上下床奔过去,手指快将碰到睡裤裤头时,忽觉身形不稳,整个人掉到地上。回头一望,南门希已笑嘻嘻地捉住他的足踝,硬把他拖回床边! 南门雅赤裸的上半身贴着地板,都磨得皮肤躁热了,双脚努力在空气中疯狂摇摆却甩不出大哥的五指山。他嘶破喉咙吼道:「呜哇──!死老哥,你究竟想搞什么,我才不要跟你玩什么很开心很舒服的游戏!给我滚开!啊……浑蛋望!浑蛋望你给我快点滚过来呀!」 南门家走廊没有任何动静,南门望的房间木门依然紧闭着,彷彿与世隔绝了。回应他的,只有南门希清晰的哼笑:「你啊,笨雅雅……老是跟小望吵架的,把他叫过来又想吵架吗?我绝不允许哟。」 温柔的声线听起来十分像老哥平时的说话状态,难道回復正常了?南门雅咽了口水,怀抱着一点希望回头看过去── 明明仍是平常人畜无害的老哥式脸孔,怎么会拿着被子把他的双脚绑到床角的小柱子上?南门雅的小腿被悬空吊在床柱,大腿、胸口和脸部却贴着地板,这种姿势,想用手解开被子也有难度。他吓得嘴巴都掉了下来,全身微颤。 「……老、老哥……你……」南门雅哽咽着,试图翻身让双手贴近被子,却被老哥轻松地制止了。 「雅雅乖,别急,我现在就来疼爱你了哟?」 南门希音圆润舒服的声音突然变得带点沙哑,就像口渴时得不到滋润一样,带着点异样情色的音质。他轻轻扶起南门雅的腰部,手掌往下轻轻拂过胯间那黑色的稀疏小林,顿时惹得身下人「啊」的一声惊叫,身体旋即绷紧起来。 「别紧张,做这种事要放松心情啊?」手掌包着那柔软的小东西,南门希窃笑着,从根部出发,缓缓地前后套弄起来。 「啊、哈……」 感觉到下身传来一丝丝舒爽的酥麻,南门雅马上翻白眼,投降了。身体瞬间软化,原本已经不剩多少的力气一剎那都涌至腹部。向前一抽,力气便飞到老哥的手里,茎身渗出难耐的热息;向后慢缩,力气又退回来了,伴随着更多即将迸发的慾望。 南门雅用力甩甩头,两眉微抖,觉得意识好像有点涣散,只剩一堆感官感觉。怎么突然间会这么兴奋的?下身像被猛火烧着,尚未被开发的分身在爱抚下逐渐挺起,彷彿要让身后那人继续疼惜它。 没多久,南门希翻身骑到么弟的大腿上,再度扶起么弟那无力的腰,但么弟总是很快便颤着落回地面。 「配合一下哟,向我这边抬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身上的钮子,将衬衫掉在旁边。 南门雅嘴巴和身体都没有回应,只是浑浑噩噩地看着前方大开的木门,一脸吃了苦瓜似的。 「嗯?雅雅?」 从来没有想过男人的声音竟会构成一种魅惑,更没想到自己的老哥会有这种沙沙的、磁性的嗓音,除了带着平时会迷惑人心的温柔体贴,现在还有另一种震慑灵魂的命令语气,让人忍不住跪下。被这样子叫着自己的暱称,南门雅觉得自己也要被征服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老、老哥,你现在是……是跟你的弟弟,是跟男人,在做爱呀?」 南门希依旧是那种醉醺醺的态度:「嗯……我现在要跟雅雅做爱,所以,乖乖听老哥的话,抬起来喔?你不想要再舒服一点?雅雅,你的小鸡鸡也很想要吧?」 小、小、小……唉,点点点!南门雅实在说不出那三隻字来,直接在脑海马赛克掉。他自己都听到耳根发烫了,为什么他那和蔼的老哥可以这么流畅地使用这种不雅词语?难道老哥是因为在上床时对女朋友说出这种淫荡词汇才被甩的? 可是,南门希说出来却让人感到莫名的自然,除了让人脸红之外,倒也不会令人反感。 他的点点点也很想要吗? 想到这里,南门雅的脸涨得更红了。刚才中毒似的兴奋感,他的确是挺想继续的…… 「雅雅,不要怕哟?接下来将身体交给我就好,老哥会好好疼你的。」 南门雅放弃了──或者说,才刚在老哥手中嚐到一点甜头,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似的,理智被感官快乐压到谷底了。反正他挣扎过、求救过、劝说过,该做的事都做过了,结果还是被剥光光,内裤被撕裂,双脚被绑到床上。不应该做的事全都是老哥促成的,他也是迫于无奈啊……想到这里,南门雅有点释然了。 不要紧,两个男人,不就是互相打枪而已吧? 世界上应该有很多男人都会进行这种友谊式、亲情式的帮忙吧?应该有吧? 不用在意,自己还是正常人,尽情享受吧。 「嗯、嗯……」他舒出一口气,轻轻点头。手肘横摆支撑着地板,缓缓把腰部向后升上去,屁股也跟着抬得更高。 南门希笑了,看着南门雅的动作由缓至止,他便顺着那柔软的曲线半伏上去。当腹部的皮肤跟弹性的小屁股紧紧贴在一起时,两人像是碰着了滚烫的胶浆,倒抽一口气;但是,感觉却美妙得不想分开。 「唔,真讚……」 动作突然变得激烈了,南门希急切地拥抱住南门雅,不断亲吻着那平滑得让人欢喜的背脊,不断啃咬着,手掌也伸到下身的双球上轮流按压,令它们在空气中乱盪。南门雅「呜」地喘了一声,慌忙掩住嘴巴,稚气的脸蛋竟出现了不合年龄的曖昧姿彩。 红发男孩眼睛半瞇着,三根手指似是失措地含进唇间,随着南门希的晃动而从口中扯出水丝。 「雅雅,你……你的身体好舒服……」 南门希依然迷乱地在么弟身上烙下颗颗吻痕。 雅篇 第4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章 如果能够拋弃「同性」与「兄弟」所產生的羞耻心,或者直接将这份羞耻转化为禁忌的快感,那么南门雅也不得不承认跟自家老哥h是一件相当舒服的乐事。 他不清楚南门希有没有跟女朋友成功地上床,但作为一个没试过打手枪,刚想打就被老哥妨碍了的14岁健康男生,这样子被触摸及亲吻实在太震撼了。他觉得老哥的技术好像很不错,激情中又有点温柔。 感觉到嘴唇轻轻覆盖到背脊上,温热的唇肉寻宝般打着圈儿,令南门雅一颗心悬吊在空气中,紧张地等待老哥的进一步行动。那嘴唇在左侧悄然停下,忽觉一阵微痛,宛如被数隻蚂蚁咬着,却十分煽情;南门希用牙齿又啃又扫,不时来个用力深吮,直至皮肤上冒出玫瑰色的印痕才迈向新领域。 背脊上处处尽是斑驳吻痕,或浅或深,津液跟薄汗混合在一起,房间的空气更觉潮湿。南门雅被逗得浑身不自在,想逃,却又被南门希搂住腰部,只要他一躲开,南门希便使坏地搓搓他的双球,姆指和食指按压得它们不断变形。南门雅蹙着细眉,一波波奇怪的感觉迫得他泪水盈眶,他却说不出这些眼泪代表什么。羞耻?还是兴奋?想不通。 身体的温度烧得更高了。 「雅雅……舒服吧?」 脖子处传来一阵热呼呼的呵息,南门雅把头埋入手肘里,凝凝泪珠马上沾湿了眼角。 听不到回答,南门希挺直上半身,静默片刻,忽然将他粗大的手掌再次包住南门雅早已挺出的阳具。南门雅缩紧身子抖了一下,大哥满意地笑了,手掌缓缓从根部握上去,左右旋扭,指甲有意无意地搔刮着柱身的皱褶。 「啊!……啊、唔!……呜唔唔啊啊……」南门雅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急急咬住手腕,却依然无法抵住从喉间溢出的阵阵喘息。看着房间大开的木门,他自我厌恶的同时却又有着特殊的心理快感,下体的触觉更加强烈了。 老哥的手慢慢攀爬到冠部,姆指在龟头处转动打圈,穴口处不断喷出滋滋水声,再沿着茎身滑落,滴到大腿上。南门雅按捺不住地「啊」的一声,身体又软下来,呼出更重的喘息。 「雅雅害羞,什么都不说,身体倒是反映出来了。」南门希抚揉着那粉红色的龟头,让中心的小孔溢出更多爱液:「骑骑骑,下面都湿了嘛……」 南门希把蜜液涂满了弟弟性器的整个冠部,上面顿时散发出晶莹剔透的淫糜之光。沾上指心,往鼻尖前嗅嗅,没有成年男人下体的羶腥,只夹杂着淡淡的生涩味。他看着手上的爱液逐渐乾透,再急急用五根手指爱抚么弟的性器;爱液伴随着喘息声交接流出,老哥又往顶端的小孔索求了一点,再将手指放入嘴里,陶醉地品嚐着处子美味的汁液。 南门希闭上双眼感受着,喃喃道:「雅雅,你的淫汁真好喝,老哥很喜欢哟!」 听到「淫汁」这种粗俗色情的字词再次从老哥口中说出,南门雅羞得瞪大了双眼,脑海激盪;等到逐渐清醒时,「真好喝」三字隻立即衝出。他试着把下半身完全倚靠着南门希,艰难地转头── 老哥竟然一手把他的阴茎当牛乳般搓弄,一手採着他阴茎最上面的液体舔舐,还展露出饮用圣品般的表情? 「老、老哥!不……不要这样啦,快、快把我放开!」 南门雅抿嘴反抗,四肢激烈地敲打着床柱与地板,碰隆碰隆响个不停。南门希现在简直就是间接为他口交,这未免太过亲密了,简直就像情人。 ……情人? 想到这里,南门雅心脏飞跳,更觉羞愧难当。 南门希听到他的请求还真的停了下来,放过手里炙热的分身。南门雅叹了一声,自己也搞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为下身的不满足而苦恼。他目光迷离地瞧向老哥,老哥徐徐离开他的身体,从他的身后转到他的身前。 南门希高高站立着,反常地没有说话,只予以诡异的微笑,把左手放在肩膀上。 南门雅更不知所措,有点害怕,却又有点期待。 南门希的手如同导游,慢慢地顺着他健壮的身体曲线向下滑落,带领么弟参观他美好的麦色胸膛。手指在深棕色的乳晕上打了一圈,再落至不见一丝赘肉的腹肌,最终来到磨纱牛仔裤之上,以食指和中指摆成个倒v形夹着胯间压抑的帐篷上。 南门雅迸着呼吸,耳根发红地仰视着那隻极其惑人的手,咽下口水。 赤裸着上半身的南门希,作为弟弟的他当然看过不少次,并没有什么稀奇。然而,将南门希视为一个「男人」而非「哥哥」来看却是有生而来的第一次。他终于懂得为什么南门希总是能够很快交到女朋友了,他以为是老哥相貌不差、个性好、对女性极尽温柔,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老哥是个极具男性魅力的男人。 看到老哥那挑逗意味十足的手部动作,他被彻底吸引住了,双眼依恋地巡游眼前这完美的身躯,甚至幻想要是那隻手是自己的手,到底会有什么触感。 即使这是跟自己相同性别的男人,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哥,他还是压不住内心的悸动。 南门雅咬了一下下唇,觉得自己是个连自己的老哥也敢乱打主意的大变态,但他依然无法转移视线。 他……想看下去。 南门希的笑意越发深邃,他将动作放得更缓了,慢慢解下腰间的皮带,「啪」的一声已跌到脚边。紧接着的,是「卡滋卡滋」的拉链声色情播放,拉到最尽处,黑色的肿胀物终于向外撑出了大半,载着墨黑的诱惑。南门希不急不徐地把牛仔裤完全脱落,全身只剩一条纯黑的紧身内裤,胯间的巨物显然正在高勃着它的慾望,末端可见一小滩湿痕,散发出性爱中独有的男性气息。 南门雅意乱情迷,忽觉下面好痒好痒,未经人事的阴茎又发涨了。 男孩子被情慾薰浸,大哥却一点也不着急。他没有继续脱下去,魔性的手又再移动,手掌循着膝盖向上升到结实的大腿肌肉上转圈细抚,然后来到根部,竖起食指往内裤边缘来回拂扫,忽然用力一勾,竟露出了一小部份的男性性器!那充满征服性的暗红在南门雅眼前血脉喷张地晃动了两秒,然后隐没于内裤之中,可这也够那14岁的孩子震撼不已! 明知道他想看却偏不给他看,只是稍稍给点甜头,这种恶意调戏对南门雅来说太诱惑了!眼见自家老哥脸上戏謔意味十足的邪笑,南门雅气得牙痒痒的,直接低着头注视地板算了。 南门希当然不让他得偿所愿,故意蹲下来,将硕大的肿胀对准了那人可爱的娃娃脸,色淫的气味马上扑到南门雅鼻尖,吓得他屈起身子往后爬退,撇着红脸大吸口气。 老哥想做什么? 该不会想……口、口交? 这下子南门雅真的惊了,他可完全不想干那回事,颤着嗓音骂道:「死……死老哥!你、你别旨意、我帮你、帮你、你……帮你点点点!」 那人却发出清朗的轻笑声,柔得可以迷惑任何人的心。 「雅雅乖,含着吧?」 果然是要口交!南门雅闭着嘴巴,打死不从。岂料一根东西已来到脸上细细廝磨,不断在嘴缝间徘徊着;却不是那让人想入非非的火热巨器,而是食指。南门雅疑惑了,晃神间嘴巴微松,那隻手指便如灵蛇般窜了进去,几乎完全没入! 南门雅怔住,被迫嚐着那沾过汗水与自己的体液的手指,顿觉一阵反胃,张开嘴想要吐出。那根手指却依然在他口腔中流连,点进嘴里各处。 柔软的声音又再传来了:「雅雅不要怕,我想看你含着我的手指,就像小时候一样哟?」 南门雅全身一颤,耳朵整个麻掉了。 「雅雅?」 甜腻的暱称一再灌入耳里,南门雅竟觉得无法反抗,听话地含着了。耳边再度传来勾引人心的轻笑声,嘴里的手指又动了。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四方八面地乱探,而是前前后后的抽插。三次浅,一次深,小嘴巴里每次都吐出带着唾液的手指,唾液时而因为手指盛载不着而溢出嘴唇,藕断丝连,滑落下巴。 南门希兴奋地舒了口气,这一声,竟成了南门雅的催情剂,再度激起他的羞赧心。 这种行为……实在…… 正是胡思乱想着,南门雅的手便被提起来,缓缓向前,直到摸到一个炙热的东西。南门雅心脏砰砰乱跳,这不正是老哥的阴茎吗?虽然隔着一条纤薄的内裤,但指尖传来的炽热与跃动依然十分强烈,简直是有生命似的! 他急急抬头,南门希还是最初那副慵懒的醉脸,只是脸上多了几份情慾的色彩。 「雅雅,你可以一边吮着我的手指,一边摸着我的大鸡鸡喔。」 说是「可以」,实情是命令句。 南门雅又再激烈心跳。 雅篇 第5章 嘴里含着老哥的手指,手里握着老哥的性器。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仅仅是因为南门希失恋后喝得醉醺醺,南门雅不巧在打手枪时被擒住,两人的关係便马上跃升到这个地步吗? 南门雅感到深深的错愕,他搞不懂事情为何会发展至如此,更搞不懂自己身体的感觉。 南门希也不管他愿意与否,抓着他的手强迫他抚摸自己的阳具。南门雅吞了吞口水,又怕又羞,老哥黑色内裤里的这东西似乎要用上整隻手掌才能握住,比起自己的小傢伙真是厉害得多。它精神奕奕地撑着内裤,拔挺的顶端圆圆地指向南门雅,内裤更印着一点湿液,简直是流着口水,要把南门雅整个吞掉的傲慢模样。 他勉力一笑,阴茎怎可能会傲慢,怎可能会把人吞掉?然而,即使隔着内裤触摸它,以手指描画出它性感的柱状,南门雅还是怕怕的。 待会儿,老哥的这个庞然巨物会射出多少精液? 这个问题才刚升起,他又感觉到嘴里含着的魔性之手再次抽动了,彷如做爱,彷如口交:当手指往口腔深处一插,南门希就领着他去触碰位于高峰的大龟头,指心划过湿润的铃口时,两人同时状似辛苦地皱紧眉头;手指一松,他们也松下绷紧的肩膀,趁机喘口气。兴奋的快感连绵不断,方才后退,就感到飢渴万分,手指追随着性慾,急进抓紧,想尽快攀上快感的颠峰。 南门希舒服地叹息,然后带着无尽的飢渴感伸出舌头,舔了上唇一圈。 「雅雅,我真是爱死你现在这副淫样了……」 南门雅上面是老哥侵占意味十足的脸孔,唇瓣间夹住老哥的食指,下面是老哥的一柱擎天,耳边还不时放送着老哥的色情对白,实在进退不得。即使身体没有被触碰,胯间还是维持着那兴奋的热度,浑身发痒,他多想再得到一点爱抚…… 男孩不敢在老哥面前胡乱发情。他深知道,一旦要求更深入的接触,本来就已经失去主导权的自己便会陷入情慾的旋涡中,仅馀的理智将完全湮没。 只要望向老哥深邃的眼瞳,灵魂就像被慑走似的,封进去幽黑的湖底中;老哥说什么,他都无法反抗。 然而除了南门希的魅力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也想。 他受不了诱惑。 他天性地服从南门希。 南门雅羞愧得乾脆闭上双眼。 很快地,上面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急,手部动作越来越快,那分身鼓得简直要撑破内裤。忽然,口里的手指退出,手边的高昂亦随之退离,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南门雅单起眼儿偷看,发现房间内已不存在南门希的身形! 「咦……?」他不信邪地左右环顾,果然不在。 难道南门希终于酒醒,发现到自己在做什么事,吓得匆匆逃跑? 南门雅的脑袋如遭雷击,轰地止住。 南门希清醒了,所以停止爱抚他、挑逗他、戏弄他,吓得逃跑? 所以……现在完结了。 不止是性的完结,甚至是关係的中断。 发生了这种违反伦常的不道德关係,根本不可能回復到最初的亲情。 南门雅猛然清醒,彻底清醒了。刚才他竟然认为两兄弟一次半次互相帮忙发洩也不打紧,还想着自己挣扎过了只是老哥不听,就放肆地任由老哥对他胡作非为,还陶醉其中!笨死了!他不禁猛敲自己的头大斥己过,然后拧身望向双脚。 足踝仍被被子锁死在床尾,小腿被迫贴住床边,膝盖差一点儿才碰到地面,屁股朝天,大腿、小腹和胸口全都伏到地板上,这种体势实在寸步难行。用力地将双手当成脚撑到后面,好不容易才微翘地将屁股贴到小腿,他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了。 一手苦撑在地板,仅用馀下的手向后抓,指头可以碰到被子,却没有足够的灵活度去解开绳结。南门雅咬紧下唇,并不服输,四处张望寻找有用的道具。 这一瞧,倒是把他老哥望回来了。南门希依然只穿着黑色内裤,下体鼓涨,并不如南门雅所担忧的老哥已经酒醒,不禁松一口气;可是,这真的值得松一口气吗?南门雅苦笑,说不定南门希是突然尿急要解决解决,现在又回来继续要做了。 不过,总比老哥意识到这场乱伦闹剧,从此对他视而不见好得多。 寧愿这样默不作声地容忍下去──或者,该说是继续享受下去,也不想被老哥知道。 温柔的老哥很重要。 只要能隐暪下去,只要明天一早还能看到老哥笑笑地为他冲阿华田,只要能继续享有老哥的温柔……即使要他真的去口交,甚至让精液射到嘴里也绝对是可以的。 当然这是最壤的打算,所以南门雅强挤出笑脸对南门希说:「老哥,我的脚很痛……你先放开我嘛?」 「喔?好呀,雅雅。」 笑笑的回答。南门雅松一口气。 「等我教你更好玩的再放你哟……」 噗通一声心跳,南门雅这才发现对方的笑容比之前更耐人寻味了,曖昧得让人发寒。他认真审视老哥身上的每一处,只见那置在腰侧的右手里多了一个胶樽。南门希一个迈步迫近,手自然地前后摆动,南门雅终于看清那个是装着什么的樽──婴儿油! 南门雅登时全身打颤,惊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难道是……肛、肛交? 他以前也知道肛交是什么,但充其量也只知道这个名词及其意思罢了,并没有多花半秒鐘思索其过程及相关注意事项。直到这天深夜,他才从《男性自慰36式》的最后几式中懂得男男肛交的知识:把男人的阴茎插进另一个男人的肛门中,插入方称为1号,被插入方称为0号。这并不像男女之间的性爱这么简单,完美的肛交必须用到一种道具──油。 肛门终究不是用来插入的地方,而直肠的分泌液甚少,不足以用作润滑,所以事前必须使用肛交专用的润滑剂,例如ky。其他常见的代用品有凡士林和婴儿油。 婴儿油…… 「戏肉来囉,雅雅。你的小屁股准备好了吗?」 雅篇 第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章 「死、死老哥!你拿婴儿油想干什么!什么……屁、屁股的!」南门雅吓得大吼,原先专为老哥准备的乖乖牌态度立即拋到一边,眼睛瞇成尖细的斜三角,全身散发出困兽气息,高高竖起「靠近者死」的牌子。 然而南门希却完全是一副赏玩可爱狼犬的神情,南门雅不断吼叫「死老哥」「你是外星人附身啊」「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外星人,快把我家的所有物放回原位」「要屁股找南门望吧」,他听若未闻,在狭小的房间里绕了半周,不断转换角度注视南门雅的屁股,还色淫淫地按摩自己的茎身。 意图十分明显。 南门雅心里着急,决定把床砸坏也在所不惜,轰隆轰隆地不断拉扯、敲打、撞击;不过床就是床,小腿踢得再痛也动不了床半毫米。 挣扎无效就求救:「望!你这个浑球,天下第一大浑球!呜哇!……谁都好,快来阻止老哥啊!老哥你回魂吧,回魂啊!」 「骑骑骑……雅雅,怎么这么说?我的灵魂一直在这里哟,马上要骑到雅雅身上……」 南门雅气得咬牙切齿:「说谎,你这隻外星人!老哥才不会用『骑骑骑』这么变态的笑法!」 「哎哟,你就不懂了。雅雅超级可爱哟,无论相貌、身材、奶头、小鸡鸡、小屁股都好可爱呢,所以老哥才会兴奋得『骑骑骑』喔。」南门希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丝戏謔:「老哥现在想喔,雅雅的小淫穴一定也很可爱吧,插进去肯定爽爆了,骑骑骑……」 插……插入小……小点点点!南门雅脸色惨白! 南门希坐到床上,流着口水凝视身前这个因惊慌而不住颤动的屁股。这屁股可谓是娇小玲瓏,两团肉球宛如洁白的大珍珠般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疯狂地乱晃,增添了一份野性与媚惑,胯下的囊球更是随着扭动而跳起舞来,彷彿在申诉着自己的渴求。 他伸出手掌捏捏这俏皮的小屁股。 「啊!哥、老哥!不要……」 屁股像棉花糖般柔软非常,但同时极具弹性,似乎跟女人的屁股没太大差别。终究……是个连毛也未长的14岁男孩啊。 南门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在中指上倒了婴儿油,一下子就突入肉缝间,摸到肛门处线线紧缩的褶痕。 「……啊、啊!……老、老、老……啊哈!呜……」 南门雅声音发颤,撑住地面的手在狂抖、发软、倒下,额头狠狠摔到地板上,撞出一块紫红。当南门希熟练地把肉瓣扳开,中指闯入幽洞中,他终于丢出斗大的泪水,强忍的呜咽声微弱地从喉咙震出。 「……老、老哥……我以后、不敢、不敢了……不要……」 「雅雅乖,不要乱动,不然会痛喔?」 早就吓得分身都软下了,无限的惊惧使他紧紧收缩菊门,拚命向前爬行,床铺都被震得摇摆不定。南门希放进里面的一根手指简直要被夹断似的,只得匆匆退出。 大哥笑瞇瞇的表情终于变色。 他的双手一动,黑色内裤便脱离了身体,在空气中呈拋物线飞舞,落在南门雅眼前。霎时间,呜咽声消声匿跡,房间回归深夜应有的静默。 南门希挺拔的阴茎上倒满了婴儿油,暗红的巨物闪烁着厚厚的光泽。缓缓挺身,粗棒子便轻易地鑽入肉缝间,前后搓磨起来。 紧接着是擦动的水声,宛如黑暗世界里兽物的口水滴落,强烈地使人不安。 滋、滋滋、滋、滋滋滋…… 频率并不快。南门希似乎有意拖延时间,每一下的动作都是温温吞吞,毫不激情,却满载挑逗意味;当龟头掠到菊穴时,他就会故意放缓速度,反覆摩擦那紧张地闭合的地方,彷彿在下一秒便会衝破大门,进入最舒服的通道。 挑起樽子,冰凉的婴儿油从高处泻落,股缝马上被填满。在股沟擦动的阴茎终于离开,取而代之却是一根手指,稍稍拂扫,晶莹的黏液便顺延缝隙缓缓淌下,有的流过会阴,更多的沾湿了大腿内侧,串串水丝映射出诱人的光泽,显得淫靡至极。 南门雅已经不再挣扎,绝望的目光不断投向门外,灵魂好像要逃到外面去;但颤抖的身体却表示他仍然存活在这个空间,股间烧烫的感觉不容他忽视。 手指在滑溜的穴口不停打转,又把周围的婴儿油拨上去。 终于,轻轻插入。 南门雅不哼一声,只是紧皱眉头,嘴巴微张。 在婴儿油的帮助下,南门希的手指节节推进、抽出,并无阻滞。凡手指掠过之处都像是融化了似的,热液一层层送入肠道,里面渐渐变得充满湿气,不花费多少力气便能窜进去探索一番。越是深入,越能感受到内壁里的狭窄与热度,将手指的每寸皮肤完全包裹;由较小的指头乃至较粗的手指根部,小穴都会随之撑大及收缩,将闯入物紧紧含着。 不久,南门希插入了第二根手指,快快抽动了几次后又再加一根手指,过程有点急躁。 南门雅觉得痛了,感觉像是血肉被挖扯出来,指尖越探入内部就越觉得痛楚。然而,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呻吟,连喘气也是压抑着的,极力保持平稳节奏的呼吸。 「雅雅,老哥要将大鸡巴插进去你的小淫穴,好吗?好吗?」 管什么大鸡巴还是小淫穴等粗俗不堪的词汇……不,或者不算词汇,反正南门雅不想深究了,也不会再为它们而脸红。他隐隐记得那本《男性自慰36式》中提到只要事前做足准备功夫,多给予放松,无痛肛交是绝对可以办到的,最后一段还叫人去好好享受假阳具的乐趣;那为什么现在单是插手指也会这么辛苦? 摇头,猛烈摇头,一定要拒绝。大声叫救命只是白费力气,南门望根本不能指望,主角快要被强暴却不会有英雄救美──因为他是男的!南门雅这回连挣扎也不能,小幅度的摆动都会扯出一番痛感,说不定他老哥还会邪笑地称讚「雅雅真主动」…… 「老哥……我、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你的点点点……」拚出去了。老哥突然良心发现,听从他的要求,是南门雅的最后希望。 「喔?什么点点点?」南门希拔出手指,温吞地在自己的点点点上涂上更多的婴儿油。 「就、就是你的、你的、你的……唔,下体……」南门雅尽量说得文雅一点。 「你不想要我的大鸡巴怎样?」南门希坚持他的用词。 「我、我、我……我不要你的大鸡、不,我不要你的下体……在、在我的肛门里进行活塞运动!」 南门希把更多的婴儿油送入南门雅的肛门里,手指抽出时,过多的婴儿油也跟着被抽出,汩汩溢出洞穴,通道已被彻底润滑,比女人的私处还要温湿。盛满黏液、闪烁光泽的下身,还有微微地一开一合的小菊穴,这个14岁的男孩子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淫靡之气,所有的孩童可爱特质竟都转变成引人犯罪的嫵媚。 南门希看得两眼发光,用龟头抵着那湿漉漉的菊门。 「雅雅乖,老哥现在就要肏死你,保证你爽翻天,不过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痛,要忍着喔?」 不理弟弟的拒绝,不等弟弟的答覆,南门希直接掰开他的后门,腰身轻轻用力,龟头已经刺进私密之地。 「──呜啊!」 就只是个龟头,只是个龟头!就痛得南门雅掉泪,心里咒骂了苍天千万次,他觉得括约肌不是被撑开,而是被撕裂了! 南门希双手抬起南门雅的屁股,从后面操弄起来。炽热的柱身渐渐挺进里面,动作控制得十分温缓,仅使用1/3的阴茎先行开路扩张肉壁,慢慢抽插;里面实在太紧,婴儿油起不了太大作用,阴茎都被夹得死死的。 十数次的轻轻插入、缓缓退出,房间里不断传出小穴与阴茎磨擦的水声,淅沥淅沥的插出黄色的前奏曲,平稳而寧静,只有偶尔溅出几声走调的叫喊。南门雅的菊门明显地红肿起来,却依然紧箍着身处内部的分身,为分身的主人带来无穷的欢愉。南门希脸上闪着飘忽的笑意,往手指吐出几口唾液,再揉到后庭与分身的接合处,动作十分纯熟。 忽然间,彷彿这些唾液就是催情剂,南门希加快速度抽插起来,无视穴壁的承受力,坚硬的肉刃反反覆覆地大力刺进南门雅的身体里,简直要把他的血肉割开!一阵痉挛由椎骨直上后脑,南门雅疼痛地泣叫:「……啊哈哈!……啊……啊、啊、呜啊!……」 只是如此喊着,却没有说出「痛」字;南门雅有着他的倔强。 不过,也许他痛得连「痛」这隻字也忘了。 一下下的完全插入,宛如一条兇猛的巨蟒:龟头已经顶到最深处,茎身的凹凸褶纹狠狠刮着脆弱敏感的内壁,连根部也硬生生塞入穴内。暗灰色的阴囊「啪」「啪」「啪」地拍打着屁股,与空气二人的叹息与喘气互相呼应,整个房间都覆盖着混乱的潮气。南门雅痛苦地撑着眼皮,牙齿哆嗦着,全身的神经「啪」「啪」「啪」地逐一断裂,意识被接连不断的疼痛感所噬食,殆馀无几。 后面好像又流出一些滚热的液体来,顺着大腿根部直流而下,但南门雅已经无神理会。所有感觉都麻木了,他只知道痛!脑部像坏掉的机器般伊呀伊呀地搞动,痛到呼吸不能,喘气再急,仍是觉得氧气严重不足,好像快要昏厥。 然而,他并没有倒下。 他抱着头想: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完结?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他?快点晕过去比较好吧? 没多久,南门希把他的腰子搂得更紧,往他的身体继续狂插:「……天啊,雅、雅雅……你好棒,夹得我好爽啊,最棒是你了……我要射了……通通射进去,雅雅要怀着老哥的孩子哟……」 身后的推进越来越急、越来越猛,南门希愉悦的喘气也越来越大,甚至不时发出哼笑声。插到最深处时,南门希阴囊收缩,一道道浓厚的白色精液便喷射进南门雅的身体里,在抽出时更有些洒到屁股上,化为热辣辣的雪花。南门雅脸色苍白得很难看,累得摊倒地上,全身提不起力气,此时竟有点兴幸自己终于熬过这场酷刑;南门希却依然沉浸在高潮的馀韵中,伏在南门雅身上,环抱着这个受了苦的么弟,分身的一半依然在直肠内轻轻扭动,享受着性爱后的平静。 良久,他的下身停止了摆动,不过分身依然留在南门雅的身体内,似乎没有抽出的打算。他摸着么弟的红发,下巴由头顶顺移到发尾,再低头往南门雅的脸上细啄。 「……雅雅……我可爱又乖巧的好弟弟,你啊……比那些女人好多了……哈,我好舒服哟,人生中最舒服的一次……我们下次再做吧?我最喜欢雅雅了……」 ……咦? 南门雅抿着嘴唇,探出手默默抹走脸上的泪水。 「我真的真的最喜欢雅雅哟,雅雅,你信吗……」 南门希反覆地呢喃着,逐渐填满南门雅空白的脑海。 ……最喜欢……雅雅…… 南门雅在内心反覆默唸着老哥的最后一句。 ……最喜欢……最喜欢…… 南门雅闔起双眼,不知不觉中,身后的痛楚好像不復存在了,连同慌张与悲苦也一同淡去,只感觉到被亲吻的脸颊升起一阵轻柔舒适的温暖,慢慢染散到身体的每个部位。 长兄南门希的一言一语都是强力的催眠剂,而么弟南门雅总是全单照收,因为他最敬爱他的老哥。 这夜。 南门雅内心,开始起了不寻常的变化…… 雅篇 第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章 南门雅被他最敬爱的老哥硬上了。 然而,除了浑身酸痛,浑浑噩噩的睏得不想起床,脑里粗俗词语横飞之外,他并没有抱怨些什么。 昨晚老哥还没离开他的身体便睡着了。看着那张如同孩子般单纯无知的睡脸,南门雅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讨厌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帮老哥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再把他一小步一小步拖回房间,最后还怕老哥会着凉而替他盖上被子。 他自己却是个苦命人,被干到出血了还被捆着双脚,挣扎了十几分鐘才重获自由。接着自行清洗和涂药,直肠里尽是滑溜溜的婴儿油、精液和鲜血,但是插根手指进去想挖乾净又勾出了痛楚,指尖染上红白交缠的黏液,混集着各种难闻的味道,使他忍不住乾呕。用莲蓬头冲洗的话,流出的水也是混浊的顏色,不停在脚底滚过,十分噁心。洗了半个小时有多,里面的感觉还是很骯脏,但也管不着了,抹过身子、吃过止痛药便倒头大睡。 睡,也睡不好。身体很累,却被难耐的刺痛不断侵扰,整晚都在半睡半醒间度过。 所以,当那个总爱赖床到最后一刻的低血压二哥南门望居然半瞇着眼睛来到他房间,带着睡腔喊叫「……你怎么搞的……10点半了还不起来……」,南门雅还是睡眠不足,下身痛楚连绵。 「……喂,小雅?」 可是一直窝在被子里肯定会被人发现不妥。当下,南门雅强忍着痛楚下了床,像怪兽般步步都大力踏着木地板,狠狠瞥了那个昨晚始终没有登场制止老哥的暴行的二哥一眼:「我起床,当然起床!用不着你这浑球管!去死吧!」 迁怒了十万分之一的怨气后,他便一掌推开南门望,越过房门上洗手间。 然而南门望却轻轻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挤进了厕所,南门望还相当有手尾地关好门。 「搞什么跟踪我,变态!我要去撒尿,滚!听到没!」南门雅站到马桶旁边,倏地转身伸出食指指向南门望的鼻尖。 南门望拍走这隻讨厌的手指,盯着弟弟的裤襠说:「你不是每次在我洗澡时都会衝进来解决吗,怎么现在突然懂得害羞了?」 南门雅一怔,强拗着:「洗、洗澡有帘幕遮住啊!」 要是以前,就算没有了帘幕他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害羞,大家都是男人,看就看啊,小便远比这重要。然而,昨夜激情过后,意识到男生与男生之间的做爱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场景还是在这个家,他还是被压的那个,试问他还怎敢在别人面前露鸟? 他今天无意跟南门望争吵下去了,乾脆不小解了。「哼」的一声后,他便霸佔了洗手盘,拿起杯子开始刷牙。 忽然,门「咯咯」地被敲着。 南门雅身形随之一抖,杯子里的水溅出了好几滴。 当老哥南门希从外面进来时,恰巧地,南门望也从后抱住了南门雅,一双手渐渐伸去拿自己的水杯去。 「哇……哇啊!」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马上吓得南门雅乱甩着手叫骂:「浑球望,搞什么啊你!欠揍啊?」 南门望蹙眉:「别乱动。」 「那你就放开你的臭手!啊,你不是洁癖王子吗,我怎可以沾脏你的双手啊!我可承担不起呢!」 「什么洁癖王子的……」 「噢?那不是你的自称吗?」 「闹够了,我才不会自称王子。喂,别动……你可别再扭屁股了,好噁……」 「啥?扭屁股?你以为我想啊!那你还不放手?是不是要我放屁你才肯放手!」 「……哼,真是个无赖。」 南门希透过镜子看着两个弟弟扭着脸大吵大闹,只是含着安静的微笑,把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洗发精放好便不动声色离开,只剩关门时无可避免的门柄金属转动声。 「嚓」的一声,两人忽然很有默契地同时闭了嘴。南门雅看着镜子里的大门犹如未被触动过般静默地关着,觉得应该松一口气,心头却被轻轻地揪扯──不痛,只是很不舒服。 是期待老哥见到自己会说些什么,或是表现出什么反应吗? 应该……不是吧。并没有期待,只会害怕老哥对昨晚的事有印象,继而回避自己。 真搞不懂。心情乱糟糟的。 南门雅用力眨了眨眼,眼珠子逐渐移向镜子中的另一名哥哥,他的手总算是放开了,不过姿势依然是十分亲密地从后环抱着。二哥叼着牙刷,低头注满水杯,流水声也灌进了整个洗手间,为这沉寂的气氛添置零星生气。 当二哥望向镜子里的红发男孩时,他只是轻轻皱个眉。 「你这隻麻烦精,叫你别动就偏要动,两个男的擦来擦去想玩同性恋吗,屁股又不是洗得乾净就不要靠过来。真是的,什么事都搞不清楚就像个长不大的笨小子一样大吵大闹,自己都够矮了还不学得成熟一点,怪不得连路人甲乙丙都以为你是小学生。拜託你好好检讨一下……」 南门雅额角冒出青筋,一下子就把杯子的水泼到南门望的脸上:「闭嘴!呜哇啊啊……!你这隻臭苍蝇,你才是最该检讨的人吧!」 南门家次子和么子在起床后吵了一顿后,南门望便抢先洗完脸,回到房间脱掉睡衣了。南门雅凝望着镜子一会儿,洗过脸,小解完毕,开了门,站在走廊,停下。 客厅的地板上可以看到太阳的金光正是灿射着,那一叶叶的影子,源自窗前几棵在晒日光浴的盆栽,这一切让这间以浅木色为主题的雅緻屋子显得活泼盎然。提起鼻尖,餐桌处飘送着阵阵烤吐司的香气,隐隐听到匙子搅拌饮料所发出的叮噹声,清脆悦耳。 南门家的早上往往是如此安寧舒服,老哥大清早起床为弟弟们准备早餐,么弟爱装乖地跑过去帮忙收拾桌子,最后轮到充满贵族公子气质的二哥走过来,以俯视的姿态观望早餐才温吞坐下。 不过,南门雅今天却迟疑了。 他不想面对客厅里的那人,那个把他狠狠侵犯了的哥哥。 直到身后的南门望把双手搭到他的肩膀。 「别阻路。」 南门望的语气总是淡淡的,不冷不热。 南门雅白了他一眼,今天的南门望特别奇怪的,平时这个洁癖怪物都不准别人碰他,搞什么现在一直缠过来,这么热情?南门雅随口骂了几句,甩开他的手便勇敢地踏入客厅,只见南门希停止搅拌饮料,带着阳光式的笑容看着他俩。 「哈哈,小望怎么了,今天跟雅雅变好了?」 南门望把椅子搬到南门雅旁边,坐下:「嗯,这傢伙越来越笨了,及早传些灵气给他比较好。」 南门雅怒道:「你这浑球也好不了多少!」 「唉……你跟世人使用的『好不了多少』有着极大的偏差值……」 南门希笑哈哈地把热烘烘的吐司放到碟上,再把巧克力奶送到么弟面前:「来呀,雅雅,热血牌巧克力奶不但钙质高出2%,还有dha,帮助脑部发展哟!喝吧!」 话说热血牌巧克力奶的广告是:「热血牌出品,不但钙质多了2%,还有dha,帮助脑部发展──为了让你家中的儿童健康成长,快来买热血牌!」所以,主打对象是「儿童」。 南门雅凝了一凝,撅着嘴把满满的杯子接过来。 「失恋之后就开始发狠了吗。」南门望瞟了南门希一眼,默默地端起他最爱的特甜咖啡含进口里,立即甜得瞇起眼来。 「哪有嘛?嘿嘿,雅雅都没说我狠呢,小望没资格说我!」 「那是因为他蠢,连你狠在哪里都听不出。」 南门雅嚼了嚼唇。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笨蛋。只是他今天特别不想跟老哥作出充满朝气的辩驳…… 「小望,我怎么觉得你说得比我还狠?是我的错觉吗?」南门希故意摆出又认真又无辜的表情。 南门雅静静地把那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瞼,内心越发痛苦难受:这么平常的早上,盛载着满满的家庭和乐气氛,跟以前无异。看来老哥已经把昨晚的事彻底忘记了。 他们依然会是要好的兄弟,不枉他昨晚费了无数清场功夫,掩饰真相。 可是。 老哥忘记了,痕跡被抹去,也没有任何旁观者在场……岂不是只剩自己一个承担这么疼痛的秘密吗? 这个念头一涌,南门雅就觉得莫名疲累。 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硬生生吞下,不能向任何人诉苦。 他使劲甩头,狠狠咬着烤吐司,把吐司连同辛酸一口气吞进胃里,让身体拚命把这堆东西消化掉。 动了动嘴唇,扬了扬眼眉,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南门雅总算变出平日的开朗神情。 喝口甜甜的巧克力奶后,他已经跟南门望在桌面上抬槓叫嚣,在桌底下互相乱踩;转个头,又眨着大眼睛为老哥倒茶,笑呵呵地接受「雅雅真懂事呢」的长兄式称讚…… 接着老哥要跟老同学去卡拉ok,便跟两个弟弟挥手道别。 一切跟平日无异。 平凡的起床,平凡的早餐,平凡的出门。 直到── 南门希的脚步声不再可闻,玄关没有一丝回头声,客厅只剩南门雅与南门望两人,空气霎时变得寂默。不同于平日两人互不理睬、各自吃早餐的「静」,而是两人各有心事、不想说话的「寂」。 到底是同住十多年的兄弟,即使关係再恶劣,生活上有多少磨擦,他们还是能隐隐感受到对方似乎压抑着些什么,只是不好去问。 一个抱着「有屁快放,没事快滚」的想法,另一个则认为「要是他想说,自己会说出口,用不着迫问」──本质上有着微妙的分别,但其行为表现出来倒是没两样。 奇怪的空气在蕴酿着,两人不时互相偷望,眼神相撞时又装作没事的模样慢慢转向窗外,表示自己只是恰巧才会看到对方。 过了好一阵子。 率先打破这种闷焗气氛的人是南门望。 他首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唤声「小雅」。 见南门雅面露疑惑地望过来时,他咽着口水,脸颊微微泛红地打量了对方全身。 向来骄傲又冷淡的南门望竟然会有这种害羞的表情,实在令南门雅忍不住不安。 这让人联想到告白。 很像是嚐到暗恋滋味的青涩涩小男生终于鼓起勇气约了喜欢的女孩子出来告白一样。 终于,南门望的嘴唇动了,一隻隻轻细的字飘了过来。 南门雅立即僵住,脸色嚓地变白,而后慢慢涨红。 他撇过脸,微颤着站起来。 犹如被天下间最可怕的噩梦所吞噬,他的大脑自动反覆播放出南门望的那句说话。 「……小、小雅……你的裤子脏了……」 在他坐着的木椅上,印着一抹暗红的血跡,这是南门希对他施暴后唯一残存在他体内的罪证。 南门雅如遭五雷轰顶,双脚一软,整个人又跌回椅子上。 雅篇 第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章 在小学仍是男女合校时,11岁的南门雅曾经遇上过这种事。 课外活动后回到课室,里面只有小猫三四隻,其中唯一的女孩子正在装饰壁报板,端起高瘦的背影给他看。 他跟那女孩不熟,也不打算跟剩下来的男同学聊天打屁,逕自收拾书包回家去。临走前,他却好死不死地看到──女孩的裙子,脏了…… 虽然家里没有女人,但生物课还是有乖乖听讲,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了;再说,这种事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后退数步,抓住其中一个男同学问:「喂喂,那个……」然后隐晦地指了指。 男同学回答:「……啊。怎样?你要去告诉她嘛?」 南门雅望向馀下的男同学,显然大家都有看到,但就是尷尬,没人敢告诉她。南门雅恶狠狠地低声臭骂他们是群见死不救、没有良心的浑蛋后,便做了个好榜样:来到女孩身旁,食指羞羞地往她的背脊一戳,红着脸说: 「……欸,你……你的裙子脏了……」 以前的南门雅从来没想过女性生理期来临的感觉如何,也不曾想过自己的「下面」也会有流血的一天,更不会想到自己曾经对女孩说过的话到了今天竟然会风水轮流转到自己身上,最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二哥还要继续红着脸说: 「……卫、卫生棉……我可不会陪你买,去、去找女同学帮……」 原本还沉浸在肛门的流血世界中既担忧又羞愧又脸红的南门雅,听到这句话后简直要吐血,也不管下面有多疼痛,直接抬高脚劲力踹中南门望胸口,把对方踹倒地上:「去死吧!你当我是啥鬼啊!」 南门望捂住胸口,定睛注视南门雅的胸口,没有说话。 「看……看什么看!呜哇哇啊──!浑球望,你想到哪里了!」 南门望有点无辜地眨眨眼:「小雅,你是双性人吧?」 南门雅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人小时候只表现出男性性徵,到了长大后女性性徵就变得明显了……」 「──去死!」 热风吹袭,南门雅又是一记飞踢,这次南门望早有准备,侧身闪避,岂料那兇残成性的弟弟随手便抬起旁边的蓝色小胶凳,一下便摔到他小腿!南门望咬牙缩脚,可南门雅似乎仍未洩愤完毕,手上捧起了老哥胡乱放在木柜上的英语辞典,目光如炬地死瞪着他…… 不得已,南门望退到沙发上,抓起坐垫挡在身前。 南门雅咬牙切齿怒吼:「……南.门.望!我是男的、男的、男的!你啊……你啊……你!变态才会想到这种荒唐至极的事!」 「这不荒唐,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种例子。小雅,在说一件事荒唐之前劳烦先扩阔你的视野和知识,否则只会显得你像个无知的小鬼头。」处于劣势的南门家次子不畏暴力,挺起胸膛兼坐垫辩解,「你突然变性了,是解释你裤子染血的最佳原因。你今天早上不敢在我面前脱裤子小解,恐怕是下体有了突变吧?」 顿了一顿,南门望补充: 「再说,你小时候就像女孩多于像男孩,现在虽然变得像个男的,但到底也会残留孩童时期的一些特徵……」 「碰」的一声沉沉地响起,南门雅手上的字典已经精准地飞撞到南门望的坐垫上,除了感觉到被重物压迫之外,倒也不觉得疼痛。然而,下一秒,字典因地心吸力而坠落,先是坚硬的书缘砸到大腿,然后一个华丽翻身,终于直直击中脚趾。 南门望痛得眉心紧锁,闭着嘴不喊半声,匆匆把双脚抬到沙发上,摸了摸可怜被砸的部位。 南门雅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一点,但表情依然很难看,说话载满威胁味道:「望,谁像女孩了?」 南门望扁着嘴巴,冷冷看向自己的弟弟:「小雅,暴力不会令你变得有男子气慨。」 又是这句。 作为和平主义者、接受高度教育的文明人、学校里的翩翩公子,南门雅的二哥总爱动不动就来训话一顿,每次都又臭又长,就连大哥也怕。说是说得挺好听,但听起来总有弦外之音。 例如这句,南门雅就感受到当中的隐意──无论再做多少事,他都会被南门望视为外表男生、内里女生。 所以南门望免不了被南门雅用拳头继续狠狠地蹂躪。 搥了好几次依然听不见这高傲的二哥喊痛,似乎就算被打到瘀伤也不会求饶,南门雅也不打算再折磨下去了,重重地用鼻音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去浴室清理…… ※※※※※※ 纵使是夏天,浴室内无论是瓦砖、墙壁还是空气,都载着冰冷的温度。一关上门,四面墙壁就能把各种微细的声音製成回音,不断环回播放,煞是可怕。南门雅赤脚踏入此地,刺骨寒气便由毛孔入侵皮肤,使他直打哆嗦,但他还是把衣服脱掉。 沙沙的脱衣声不断扩张,就连衣服坠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赤裸的身体上,正面看来十分乾净,背脊上却处处是紫红的吻痕,股间印着殷红色的血线,其姿态甚为淫靡。 镜子中的自己泪眼盈眶,一副狼狈相,南门雅强行牵起苦笑,暗骂自己蠢。 其实,当初应该狠下心把醉酒的老哥打昏,打到出血也好。 结果自己竟成了这副蠢样。 还要被南门望看到自己的蠢样。 怪不得今天南门望古古怪怪的,原来是起床时已发现他的裤子红了,于是一直挡在他身后,使他免去被老哥追问之苦。 就某种意义上,南门望是细心体贴的,并没有过问他流血的原因。 ──还是,他早已猜到,只是不揭穿? 想到此处,南门雅心头一慌,猛地甩甩头。昨晚费煞心思清洁一番,好不容易暪过老哥,让老哥如常对他微笑,现在却被这个当晚不在场的南门望知道了?被这个他叫了好多次却没有来帮他的人知道? 南门雅拧紧两眉。 独自吞下秘密肯定是辛苦的事,但总比秘密被不相干的、讨厌的人知道来得好。 打个糟糕一点的比喻,就像小男生暗恋着高贵美丽的学姐,明知告白必会失败,所以只能把爱默默收藏心中;岂料某一天,这秘密被讨厌的男同学知道了。就算男同学没有四处宣扬他的秘密,感觉还是会十分恶劣的。 南门望……应该,不知道吧? 单凭裤子上的血跡,不可能会推断出他被老哥插到流血的。 再次叹气。手指送入股间,黏稠湿润之中带着血色的痛楚,昨晚的激情似乎残馀到现在还未能平息。 他的眼泪又再上涌:该不会一直痛,一直流血吧?该不该去看医生?可是也不行,他只有14岁,14岁的男孩遭到性侵犯,导致肠道出血,岂不会招来警察…… 被老哥干了,就当自己倒大霉算罢,能隐瞒所有人就好,总不可能大吵大闹要老哥负责或是像个小女生般不断自怨自艾耍自闭,再尷尬还是得面对老哥,生活还得照样过。然而,生理上的痛楚与伤害却是无从隐暪的。痛就是痛,受伤了就是受伤了,一直隐瞒下去可能会害自己得毛病。 强烈地担忧着,却依然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只能自己解决。 南门雅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眼泪;泪水掉下来可以抹去,可眼睛哭红了肯定会被发现。急急把冷水泼至脸上,冷静一下,然后进入浴缸继续清洁。 抓过骯脏的短裤和内裤,才刚泡入热水中,缕缕红丝便浸出来,污染着整盘乾净的水。南门雅忍着反胃感硬是搓洗了几下,终究是摇摇头便把它们拧乾,掉到地上。 这么脏的东西,洗过了他也不会想穿第二次,扔掉吧。 十几分鐘后,他走出浴室,眼见客厅不见南门望便匆匆把脏衣物包裹住,掉到屋外的垃圾桶去了。返回家中,他查找南门望的位置,竟处处不在。带着满腹疑惑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南门望正站在他的床边,手里还拿着他的床单! 南门雅霎时僵住。 「小、小雅,昨晚……你……做过些什么了?」 这回真的、肯定、被发现了。 染上血跡的床单,以及房间里与平常不同的,带着爱液、精液的空气。在门口嗅不到,可是来到床边的地板,提起鼻尖,那微弱却特殊的异味就会清晰地扑入鼻孔。 昨晚他没发觉,现在刚洗完澡,感官变得敏锐得多。 这是不应该存在的气味。 「……小雅?」 就连素来不会多管间事,对大哥或是么弟的事不闻不问的二哥南门望,此时此刻整张脸都苍白起来,嘴唇泛白着追问。 这就表示,事情已严重到他必须追问的地步。 然而,南门雅不打算告诉他。 「滚!南门望,你给我滚出去!」 一手把他手里的床单夺过来,再使出前所未见的蛮力把他推倒地上,不容他挣扎,又揪起来,狠狠把他拖出房间外。 「碰隆!」一声,南门雅用背脊压住房门,立即锁住。 「喂!小雅,小雅!你搞什么了!」 南门雅缓缓攀到床上,原来南门望已为他换上新床单、新枕头套,嗅上去尽是清新乾净的味道,很舒服。他把整个头埋入枕头里,用力将当中的洁白吸进肺部,把身体净化。 一串串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到枕头上,但,没有哭声。 要是哭出声音来,门外的南门望就会听到。 随意地把泪擦在枕头上,他咬唇想:不能哭太久。 眼睛哭红了要等上一个小时才能回復过来,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正在痛苦着…… 雅篇 第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章 虽说南门雅内心痛苦却不能哭、不能向人倾诉、不能被别人发现破绽,但这并不代表他需要忍受。 他这人本来就脾气大而臭,动不动就喜欢骂人打人。经过理智的一番盘算,又或者是感性上的直接下判,南门雅决定在心情未平伏之前,要是有人敢得罪他、惹他生气、提及任何敏感字眼,他会毫不留情地予以南门家么子的铁拳。 自从被南门望发现了他的染血床单后,二人就不再多言。南门雅像是被发现不能见光的事般老羞成怒,碰到南门望就目露兇光,「找打啊!」变成了他的口头禪,全无气质可言──虽然他本来就没有气质。南门望识相,即使想好言好语问个清楚还是得看主人家的面色,他敢肯定,无论是他还是老哥去问都会碰钉,而且是好大的钉,只好乖乖闭嘴。 但每次经过,他的目光都会锁定南门雅的屁股不放。 週日,南门希到了晚上才回家吃饭。他在外面喝得醉薰薰,指着柜上妈妈的相片大叫「女人没一个是好的!」,然后把视线扫过来沙发这边,一副国君俯视地下蚁民的压倒性表情。南门雅屁股又痛了,直接躲回房间锁好,还把一堆课本和漫画塞住门口。 结果老哥深夜真的来大声敲门,不断嚷着:「雅雅,你来安慰一下你可怜的老哥嘛,哈哈哈……」 南门雅只觉心跳加速,脸又烧红起来,把整个背脊压到门上以防老哥入侵;没几秒鐘,南门希走了。他松一口气,却听到老哥拍着对隔壁的房间大叫:「小望!你来好了,大哥要好好疼爱小望囉!开门、开门!」 幸好南门望平时是锁门睡觉的,而且往往是一睡不醒的类型,结果南门希最后只得转回自己的房间乱喊:「……啊!我的希儿!你长这么大了吗,来来,小望和雅雅都不理我了,希儿快来陪我玩……」 听着墙壁背后的南门希正上演着热情的独脚戏,南门雅心惊胆颤、毛管直竖,简直以为那边播放着灵异电影──谁是他的希儿啊! 他扭开cd机的音乐,躲进被子里想:老哥,一定是在唸剧本吧,当剧团导演果真辛苦…… ※※※※※※ 南门雅的身体状况依然不怎么好。 距离那个晚上过了一天有多,南门雅的心情依然没有好转,证明他的后面仍然在痛。走路时并不觉有问题,坐下来时却见到他如临大敌,先是把双手按坐座位上,然后慢慢地把屁股放上去,坐稳了还会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来。 不但家庭主夫南门望察觉到,就连因为失恋而终日花天酒地的南门希也把他的异常收入眼底。 只是见他脾气坏得离谱,二人都不好惹他。 转眼间又轮到上班天、上学天的星期一,是屁股疼痛的南门雅不得不从房间走出来面对世人的大日子。此时南门希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南门望则睡眼惺忪地趴在厕所旁边的墙壁,迷迷糊糊地蠕动嘴巴,隐隐可见半滴亮晶晶的口水在嘴角悬吊着。 往厕所门口手柄扭了扭,上锁了。 「小雅在里面啊……」 等了5分鐘,南门望叩门问道:「小雅……喂,没事吧?」 「碰」的一声,南门雅铁青着脸走出来,头发比刚睡醒还要凌乱,一条条地往四面八方伸出。他厉瞪,磨牙,伸爪,竖起生人勿近的旗子。 南门望擦擦眼,惯性地朝他的屁股望过去:「还在流血吗?」 南门雅咬出「切切切」好大的磨牙声:「没有、没有!早已经好了!」 「痛吗?」 「不痛!」 「真的不痛?」 「我说不痛就不痛!」 「你还在痛吧,坐也坐不好。再说,异物进入肛门终究是──」 天、天、天啊! 南门雅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旋高右脚直伸到二哥的腹部,对面马上传来「呜」的闷哼及撞墙声。南门雅吸了好大口气调息心情,圆圆的食指头又急速击向南门望眼睛前方的空气,极具气势: 「再说啊?你敢再说下去小心我拿大鸡巴干爆你的淫穴!」 大、大、大……。 南门望顿时醒了,像木头般整个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眼皮睁大、瞳孔收缩,眼珠子完全锁定了那个平时说话虽粗鲁却还未至于粗俗不堪的弟弟身上。 南门雅这回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鬼话,尷尬地半掩着嘴巴,跟南门望互相对望起来。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即冻结。 倒是他们的老哥无视这种气氛,轻而易举闯进来。 「雅雅!怎么了?你怎可以说这种话……」南门希穿着粉红色格子围裙插入两人中间,手里油腻腻的木筷直敲到南门雅脸上:「雅雅,这种话谁教你的?」 南门雅看着一脸认真的老哥,没好气地翻白眼:「你!」 「我?」 南门希的表情马上变得跟南门望一样讶异,外加一点不自然的脸红,不过仍能流畅说话,真不愧为老哥:「……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这样说的?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让你们听到吧……咳,总之,雅雅,以后可不要再说囉!老哥会生气的!」 说完还微鼓着腮用筷子乾净的一端再轻敲么弟的头,兄爱之情表露无遗。 南门雅摸着被敲的地方,原本倔强的表情竟马上软化下来,如可爱温驯的小鹿般垂下头:「嗯……」 南门希温柔地笑了笑,轻轻牵着么弟的手来到客厅坐好,亲自为他倒了杯热呼呼的巧克力牛奶,还奉送到他手上。南门雅乖巧地双手接过,杯子里浮出的阵阵白烟并不烫手,温度恰恰好。浅嚐一口,也是熟识的、甜丝丝的好喝味道。 他素来最喜欢了。 「雅雅……」南门希那带着诱惑力的软柔嗓音如微风般透入耳中,呼得他痒痒的,连心头也像被人坏心地轻搔,「不开心吗?」 南门雅不说话,低着头又喝了口巧克力奶,然后慌慌忙忙地捧起眼前的三明治,轻含在嘴边。 头上忽然痒痒的,斜眼一看,原来是南门希正在整理着他乱糟糟的红发,细心地把飞起的按下去,再顺着发线梳一下。南门雅还是一副含羞答答的模样,骨碌着大眼睛紧盯三明治缓缓嚼吞。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直解决不了,要跟老哥说喔,知道吗?」 南门希总是这样。 对于陷入烦恼的两个弟弟,他总会予以无限体贴的谅解与关心,不会强迫,不会令人觉得他多管间事;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配合着最温柔的举止说出最肉麻的催眠话音:有事要跟老哥说喔? 南门家大哥一旦摆出这种态度,再加上他得天独厚的超强亲和力,週遭99%的人都不得不屈服,就连跟他朝夕相处的南门望和南门雅都难以抵挡。 「可以跟我说吗?」 脸上露一个傻气而自然的笑容,别人的秘密便如泉水般源源不绝地流入耳中…… 南门希便是拥有这种天然独特才华的男人。 当然南门雅不可能把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他。 要对这个一觉睡天亮之后便什么都忘光光的老哥说「那天晚上你上了我」……这根本不可能。南门雅暗地里还会连连抱怨,可是当注视着这张亲切得像要发光的大哥脸孔时,他反而觉得没所谓了,痛一下就算了,怨恨全都飞走了,甚至还会担心:要是老哥知道了,肯定会大受打击吧。 「嗯,我知道了……」 所以南门雅怯怯地答应,继续低头喝他的巧克力奶去。 南门希坐到么弟对面,端起果汁欣赏这弟弟吃早餐的可爱脸相,直讚雅雅果真是全天下第一可爱。称职的他当然没有忘记另一个弟弟了,满脸笑容地向南门望招招手:「小望,怎么一直站在一边了?快来吃早餐啊,不相信我的手艺吗?」 眼睛眨了一下,南门望顿时回过神来,默默地将注意力从大哥和弟弟之间的特殊气氛抽回来,遵照大哥的旨意乖乖吃早餐。 然后,再略带迟疑地观察南门雅过份温驯的态度,跟这一两天的暴戾行径做个对比。再看看老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二哥很自然地进入了思考世界里。 ……大约又是计算着什么奇怪的事件因果以及发生机率吧。 雅篇 第1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0章 升上初中后,南门雅来到一所男校读书。 他的成绩其实不错,本来应该跟二哥南门望就读同一所初中,但是他在小学六年级时便老是大叫:「我才不要跟那浑蛋唸同一间学校!」 南门希说雅雅是不喜欢被人拿去比较,小望的成绩太优秀了,根本是把满分当作白饭吃;南门望则认为小雅是不想活在两个哥哥的身影下,是小孩子、青春期少年渴求他人认同,意图摆脱家庭以证明自己独立之心理。 话说南门望说发表这番言论时也不过是个渴求他人认同的青春期初中生。 不管原因为何,总之南门雅成功转入了这间翰儒初中。 他在这儿过得还算不错,跟多数健康成长的学生一样,学习愉快,有猪朋狗友,社团生活充实。 在家里,他总是被压的那个:对上老哥就整个人软化到蜜芽糖的地步,对上二哥也总是在言语上被欺压,不能佔上绝对优势──不过到了学校,就换成他压人。 「死小强,你把你妈的红宝石项鍊拿到手没了?」 午休时间往往是南门雅为戏剧社团努力的时候。吃完饭后,他到101号室检查道具,正是绕着脚坐在纸皮箱上,手上拿着一根粗麻绳把玩中。坐在对面的是他的同学兼社团团员张立强,由于名字中有个「强」字,再加上此人也像隻打不死的蟑螂般老是缠着邻校的女学生不放,故此被称作「小强」也。 「哎哟,老大啊,自从上次求过老妈把它借给我们之后,老妈就不知道把它藏到哪里啦!我尚需一段时间观察。」张立强大开双脚坐在唯一的空桌子上,头部倚着后面堆积如山的纸皮箱,手边拿着笔和记事本初步清点圣诞节戏剧表演要用的道具。 「呼嚕嚕……听上去真是有够麻烦,乾脆买个几十块钱的路边货不就好了。」南门雅纳闷地把麻绳绑在自己腰间,确认被这东西绑到木柱上的难受感觉。 「路边货哪找到这么大的红宝石项鍊啊?而且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大家以前用到这种道具一直都是向老妈老姐伸手板啊……」张立强顿了一顿,忽然坏笑地看着南门雅,漏出讨厌的笑声:「嘿嘿嘿嘿……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给老大配戴的订情信物怎么可以是路边货?」 南门雅头上直冒青筋。 因为一副可爱到极点的娃娃脸,所以作为戏剧部实力派演员南门雅总是要被迫扮演小孩或女生,大家看到平时兇恶的南门雅在台上技术高超的娇羞可爱姿态都会满心感动,也就为他安排更多或可爱或美丽的角色了。 至于两个半月后的圣诞节剧目是一齣发生在中世纪英国的爱情剧,其中男主角妹妹会跟另一名重要男配角產生恋情,并收到对方的订情信物──象徵烈火之爱的红宝石项鍊。 这位妹妹由南门雅饰演。 「啊!爱莎妹妹,请接受我对你的爱意吧!」 道具人员的张立强走到脸色发黑的南门雅面前,装腔作势地扮演剧中的贵族男配角费尔.法克斯,在身后握出一条看不见的空气项鍊,企图为爱莎戴上订情信物。 然而这位爱莎并不如剧本里来得紧张又羞涩,只见一记犹如烈火的拳头从下爆升,狠狠勾中偽.费尔的下顎,使对方整个人跌到墙边的长桌上,败倒躺下。南门雅冷笑数声,沉着脸慢慢走近,手上的麻绳被主人纯熟地操纵着,不断发出「霍霍」的呼啸。 张立强乾笑着仰望这越来越巨大的黑色身影。 「老、老大……草民知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哎哟哟。为什么有些笨蛋总是不肯变得聪明一点,等到干出蠢事之后才会求饶呢……」 南门雅霍地衝前,手中的麻绳不轻不重地勒在张立强的脖子上,其技巧之高仅会让对方感受到持绳者的压迫感,却不会造成呼吸困难或是在皮肤上留下绳痕。当然要是愚蠢地意图挣扎,受苦的也只会是自己,责任也出在自己身上,就像人家手里拿着菜刀而自己偏要靠过去受死一样。 张立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摆出諂媚的笑脸:「笨蛋的存在更能显出聪明人珍贵之处嘛,没有人做蠢事的话,老大就不能宽宏大量地饶恕草民,就不能显出老大你的大方得体了。我国民间故事有无数运用了这种对比法的例子呢,老大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虽然虚假至极,却很对这个在家中经常被二哥视作笨蛋的南门雅的胃口。正想放开麻绳之际,张立强衣领上的薄汗却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由于天气依然温热,平常不修边幅的张立强肯定不会扣好衬衫最上面的钮;而待在戏剧部专用的101号室,他便更放肆地再打开几颗钮扣,衣领如野草散开,为他添置一份小混混式的爽朗与随性。汗水把衬衫沾成半透明,下面的肉色世界若隐若现,竟也有股男子的魅力。 南门雅略为惊讶地凝视张立强的脸,良久才缓缓道:「小强,原来你的样子还不算太烂。」 「……呃?哈,老大,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过你的头好像十年没洗,真让人倒胃口。」 南门雅放开张立强,心中为方才升起的奇怪感觉而困惑,连自己拿着粗麻绳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行走也不自觉,招来一堆学生的目光。 ※※※※※※ 这天南门雅由于屁股尚未復原,所以没有出席戏剧部的练习,难得地直接回家。来到客厅,便看到平时应该安然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甜点边瞪着他说「又排练到一身臭汗吗?不洗澡没甜点吃」的二哥也才刚回家,他站在饭桌边倒水,身上仍穿着纯白套装的校服。 二哥看了弟弟一眼,目光渐渐转落到屁股的位置,并不多言。 其反应好像在表示「哦,你的肛门还在痛,所以早了回来吧,可以预测」,这样。 南门雅揪起两眉狠狠兇了二哥一眼,懒得跟他多作沟通,逕自来到冷气机旁边乘凉。 岂料这时南门望却传来实实在在的一句话:「喂,你的肛门还在痛吧,之前约定你做一星期家务的事就延期到下星期吧,还不行可以等到下个月。我不急。」 鬱在胸口的怒气如同被淋上一大瓶火酒,越烧越旺;南门雅的神经线断了一条,怒气爆发。 「南.门.望!你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也不知道是在诅咒对方快点死还是要他一辈子交不到女朋友,总之南门雅骂完第五次之后就觉得这种骂法实在毫无营养,就像小孩子无力对抗下的口头残渣;而事实确实如此。南门望露出轻藐一笑,南门雅气得不停磨牙,撇下书包决定摸出麻绳进行恐吓。 ……还是十分孩子气的行为。 然而,当他贼笑着把麻绳抽出来,抬头,心脏竟被眼前的景象狠狠衝击。 南门望仰视天花板,修长的手指扫过校服,轻轻把珍珠似的钮釦由上而下解开;一颗钮子松开了,衬衫的领口便泻至两边,里面白玉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地曝露在空气中。下午的阳光把薄汗映得亮泽透明,竟一点也不觉骯脏或湿漉漉的噁心,而是高贵的白玫瑰刚沐浴完毕,水滴透出一份洁净清丽的气质。 南门雅原本扭着的眉逐渐放缓,一双大眼里映照着那迷人至极的二哥。 因为汗水的关係,衬衫紧贴着胸口,浸成半透明,把南门望上身的轮廓勾划了出来。他不如大哥来得健壮,却有着气质型男模特儿的体态,单是这样站着也魅力非凡、脱俗清秀。左右两方的乳珠如小山丘般冒出个头,看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顏色,只见笔直的衬衫被托起了,形成诱人的凸线。 南门雅搓了搓胯间,脚步无声走近,视线稍微上移。 喉咙处的隆起是男性象徵之一,此时它正不急不徐地起伏着,是南门望在喝水,他以三根手指托起杯底,将水轻轻送入辉润的唇片间。脸颊因刚回家而泛红,细长的双眼半瞇着注视杯中清水,灵蓝色眼瞳随着波光而不断晃动,那是水色的镜。 南门雅咽下太多的口水,手心出汗,不安份地来回擦动着手中麻绳。 接着,南门雅迷濛地笑了,唇齿微张。 「望。」 南门望饮下最后一口水,放下杯子转过来。 南门雅的笑容更邪了。 下一秒,南门雅已用极其俐落的动作把南门望的双手缚住。 雅篇 第11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1章 「小雅?」 南门望僵硬地看着自己被绑的手腕,挥动过后确认麻绳之紧并非他所能挣扎开来,马上便放弃了,斜眼瞄向后方环抱着他的兇手南门雅。 背脊传来小猫般的磨蹭。 「哎哟哟……有洁癖还是有好处嘛,怎么连汗嗅起来都是香的?」红发男孩溜到他身前,像个变态似地,鼻尖在他的衫缝中徘徊,不时震出「嗦嗦」的吸气声,「望……你真的好香啊……呼嚕呼嚕,我们不是用同一个牌子的沐浴乳吗?」 「你洗得不乾净吧。」 南门望冒着冷汗退后一大步,却被南门雅缠得死死的,两人一下子便倒地──南门望可悲地成了弟弟的肉垫。 「……浑球望!你搞什么啊!」南门雅从原先陶醉的神色马上换回正常状态。 「我问你搞什么才对。」南门望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么早回家就算了,毕竟你肛门痛,先让你去洗澡用温水浸一浸屁股也没关係。可现在你竟然不知道从什么骯脏地方拿根麻绳绑住我,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你扑上来我身上乱嗅一通,像隻流浪狗,用鼻子找食物的,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精神出了些问题?作为你的二哥,我建议你尽快找心理医生──」 「点点点!烦死了!」 南门雅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击落二哥的胸口上,马上惹得他飆出眼水,一阵咳嗽。南门雅见着便乐了,带着邪狞的笑伏在他身上,手掌继续摸索这白净的皮肤,果然感觉到比自己还细腻的触感,手指滑在上面就像溜冰。 啊,没错,是冰。 如冰一样光滑的质感,如冰一样白亮的透明,如冰一样……他的汗就是融化了的冰水,清凉沁人,带着乾净的气味,让人忍不住想把鼻子靠近过去,用力吸几口。他的表情总是淡淡地不易接近,却诱发别人的征服心;他的体温比一般人低,又会引起别人的呵护心。 南门望,他的二哥,可真是个冰之美人吶。 「……喂,你到底在摸什么?」 「摸什么?」南门雅冷哼一声,额下的阴影更深了:「我在摸些有趣的东西啊。」 说罢,南门雅便扯开他的领口,一双深粉红的乳头便曝露在空气中,乳晕细小,并不及老哥的那般豪气。指尖轻刮,乳头像小岛般沉了一下,煞是有趣。 南门望的眉锁得更紧了,口气依然是没有半点惊慌的教训味:「小雅,你说乳头是有趣的东西?你自己也有吧?你现在是太缺乏母爱了,想找个人的乳头来吸吗?那请你去找个女人来餵饲你,你该不会连男人不能挤出乳汁也不知道吧?」 南门雅在他说话时已经不断磨牙了,等到他说完,自然又是一个拳头飞过去。这次南门望有防备,举起被绑住的双手率先挡住,继续骂:「总之,你想摸就摸自己的,不要找我,要是传了出去还会让人以为你是个变态,竟然搞自己的哥哥。要不你去找大哥来摸吧,反正大哥这么疼你──」 不料,这次南门望竟迎来了巴掌。 打人绝不打脸,是南门雅的一贯作风。除了是因为打脸会留下极明显的痕跡会遭他人责问之外,更是因为尊严:脸子是最重要的,打人绝不可以毁了人家脸。他痛恨自己的脸被打,自然地对打脸这事深存芥蒂。 南门望当然很清楚这弟弟的个性。 抿了抿嘴,南门望有点失焦地捕捉弟弟的脸,只见那孩子用手臂掩着双眼,喘着,连连吐出又急又重的空气,当中带点哭腔。良久,待到弟弟的手终于垂落,竟露一张微湿的脸孔,肩膀因激动而颤抖。 喉咙震动,便是一连串失控的吼叫: 「对,我就是变态,我就是要搞自己的哥!哈,我还会让自己的哥搞我!浑球望,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被老哥硬上的人又不是你!整天盯着我来看,动不动就说我屁股很痛,啊,很开心吧?你很高兴是吧!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快乐!对对对,我就是屁股被人干到开花,你很满意了吧!最讨厌的人被干了,你很满意了吧!」 霎时间,南门望懵了。 南门雅再度挡着眼睛,但这完全遮不了不断泻下的泪水。他焦躁地把四根手指塞进牙缝间咬着,企图不让自己发出懦弱的哭声,可这减弱了的声音,亦不过是化为全身更强烈的颤抖,一种能够看见的悲伤罢了。 忧鬱困在身体里无法溢出,所以,它们都在乱抖。 然而,将南门望彻底轰醒的却是接下来的一句话: 「南门望!你真的好可恶,好讨厌!好讨厌你!我最讨厌你!」 要是平时听到这种骂法,南门望肯定会喝着茶逐一数出南门雅的缺点,再凭此判定某种脾气暴躁、言行粗鲁、听到不顺耳的话便吵闹一番、动不动便使用暴力的臭小孩才是真正的好可恶、好讨厌。 但是,现在听起来……南门望真觉得胸口被狠狠插了几刀。 打个比方。换作今天是他强暴了南门雅,那么南门雅即使隐暪事实,最终还是会扑到最喜欢的大哥怀中,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受了伤,渴求一点安慰。相反,今日大哥强暴了南门雅,那么南门雅就只会不断压抑,直到崩溃。 同样是哥哥,南门希总是受到满满的敬爱,备受信赖,他却是从头到尾被讨厌。 南门望看着仍在哭泣的弟弟,他顺应心中的感情,伸出手掌抚抚那头鲜红的头发。 「痛吗?」 这简单的问句,是南门望经常对南门雅的询问。 无论是南门雅跑步时摔倒,还是跟人打架打到浑身是伤,还是吃了过期的零食而肚痛,还是生病时的头痛,还是练戏剧剧本练到喉咙痛,还是前几天下面流出血的痛……南门雅本身也听得厌烦。 但是,一睁开眼便是南门望担忧地撇下秀眉,清亮的蓝色眼睛里盛载着对他的关切。 短短的两隻字成了温柔又温暖的问候,带着一份出世的恬静,很舒服。 南门雅再也忍不住了,整张湿溼溼的脸一下子埋入南门望的肩里,放声嚎哭。 这并不代表他对南门望已经不存任何芥蒂。只是…… 在自己感到最痛苦的时候,有个能体谅自己的人以最真切的语气问他:「痛吗?」,那真的很窝心,好像不用再孤单地承受一切。 更何况那是二哥。 就算他们每天都在吵架,暗地里还是会关心着对方。 终究是他的二哥。 ※※※※※※ 等到终于止住了哭声,南门雅有点羞窘地提起头,南门望雪白整齐的校服已经皱成一片,上面被他哭得满是眼泪、鼻涕和口水,连自己也觉得噁心。偷偷看上二哥的脸,对方丝毫不见有半丝愤怒或不满,双眼还是定定地注视他,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样。 这么反常的亲密让南门雅很不习惯,却也十分感动。正愁着该怎样感谢他,南门望已先行开口,压低嗓门,温言问:「所以之前你流血,其实是大哥喝醉了酒,然后他就……?」 南门雅稍稍撇过头,不太情愿地回答:「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我不知道。」 「啥……?」南门雅的眉毛抖了抖,手指不自觉地扯紧了二哥的校服,「不,你……别骗我了。那你干么一直看着我的屁股问我痛不痛,还说我有被异、异物进入……咳,点点点过?」 更何况南门望曾经进过他的房间,肯定有嗅到那种淫乱的气味,以及床上的鲜血,还有屁股的伤,再加上他不小心漏嘴说出那种男人干男人的粗话,其实不难推算出他的房间发生过强姦案。 儘管如此,南门望的表情倒是十分无辜。 「我以为你是拿了些什么东西来插自己的肛门。你床底藏了本《男性自慰36式》,最后几式就是自己插自己吧?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哥会那样子,机率太低。」 ……呃? 看着眼前无辜至极的脸孔,南门雅不禁大愣。 所以,二哥以为他为了要完成全书36式而玩自插? 所以,南门望是把房间的异常气味解释为他的纵慾过度? 所以,浑球望认为他是由于玩得太过火了不知自制才会有床上和裤子上的血跡? 所以,这臭傢伙是一直把他的痛楚当成自作孽,不可活,是以在揭破真相之前也不作过多的关心与追问? 所以,他妈的这人根本是欠揍! 「我点点点的你去死吧!我就算干男人也不可能自插!」 南门雅目露兇光,失控地扭起嘴角,双手狠狠地把南门望的衬衫扯开,令他整个雪色的胸膛呈现眼前。 雅篇 第12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2章 「喂!小、小雅!」 此时此刻,南门雅开始模仿八点档中邪恶男配角强姦娇弱婉柔女主角的动作,两手狂暴地把天生丽质的女……不,是男主角──南门望,由肩膀摸到胸口,对一个男生作出极为侮辱的挤乳动作。但南门望身材匀称毫无赘肉,再怎么把两边的肌肉挤到中间也只能挤出一道浅浅的坑痕。 南门望不作反抗,安静地看着南门雅对自己乱来。 搓了好一会儿,见南门望没啥反应,南门雅有点沮丧地说:「你不兴奋吗?」 南门望无辜地眨眨眼:「换作是我这样摸你,你会兴奋吗?」 南门雅无言以对。 南门望说:「你是第一次这样子做主动吧。」 南门雅领悟到二哥的意思,皱皱眉,勉强点头:「嗯……嗯。老哥那次……不是。」 回忆起老哥那次,他双脚被绑,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主动?就只有含住老哥的手指。不过听到这答案后,南门望却轻轻提起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嘲弄还是纯粹觉得好笑还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南门雅有点不甘心,反问:「那你呢?你是第一次作被动吗?」 南门望依然在笑,被绑的双手轻松地放到后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基本上我是第一次,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没试过。」 「……基本上?」 「实际上我会定期自瀆。」 「什么叫自瀆?」 听到这个强姦犯问出天真的问题,南门望目露同情地解释:「就是自慰。这方面我的经验肯定比你多吧。」 这正好说到南门雅的痛处。 他14年的人生中,连为自己做一次的经验都没有,就被迫将第一次献给老哥了──实际上,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射精,只有老哥在他屁股里射…… 忿忿地磨了磨牙,他终于磨出一声邪气的冷笑:「哼哼,我不在乎,反正做完后我就会有实战经验了。呵,我要练得比老哥更厉害才行……」 虽然是不堪回首,但南门雅还是用力地回想当夜技术高强的老哥如何待他,他将手指用力夹住了二哥的两颗乳头,一下子两颗乳头已高高直立,因为充血而引出艳丽的深红,旁边的皮肤也拉扯出粉红色,煞是好看。 「哟呵呵呵……」南门雅发出变态的笑声,高兴地盯着他的猎物:「望,觉得怎样?有感觉了吧?」 「你这样只不过是小孩子搾牛奶。」南门望还是满不在乎地说,不过脸上没了笑容。 南门雅脸色陡僵,脑里不知闪过什么坏主意,忽然又笑了。下一秒,他迅速伸手到二哥的校裤,「咯滋咯滋」的拉链声由上而下迸裂,南门望震惊地把那悠间地枕到后脑的手揪回前面,却已经不能阻止跪坐在地上的南门雅飞快一拉,白色的校裤已嗖地被夺走,在南门雅手上愉快地旋转中。 南门望眨眨眼看着弟弟得意忘形的样子,默言站起来,走向阳台拿家里穿的棉裤。 料不到二哥被「强暴中」还能镇定到这种地步,南门雅难以置信地愕了一愕,然后暴怒地把南门望急扑到沙发上,厉声吼道:「我点点点的!不怕啊?哼,不给点顏色你瞧瞧不行!」 现在这种由上从后压下去的体势,再加上南门望是双手被绑在前方,正是侵犯的最好机会! 「小雅,你到底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当然要做点色色的事囉……」 「什么?」 手指一挑,洁白的学生典型内裤已被褪至大腿,一双浑圆的臀部便露了出来。南门雅带着半分羞涩试着轻轻按捏,指心传来一阵又一阵奇妙的触感:有点像胀鼓鼓的气球,同样是圆圆的,不过皮肤更为光滑软润,肉团结实而极具弹性。指尖可以压出深陷的小凹槽,但又觉得有点坚实……大约,更贴切的形容是水球吧?而且,一样是冰冰的很凉快。 不过,当他以双掌使劲地在那浑圆上磨擦,幼白的皮肤马上烧出一团娇嫩的粉红,静静地散发微热,连浮游在上面的空气也被烘得轻飘飘了。 虽然南门雅对摸屁股实在没有兴趣,可是眼前这位二哥……似乎是哪一处都相当吸引。跟自己接近,跟老哥接近,却又远远不同;既非成熟健壮的男人,亦非嫩白可爱的小男孩,而是介乎于两者中间,似熟未熟,像是仍带点鲜青色的果子。 17岁,专属于少年的魅力。 不,也不止是17岁这么简单。在家中,南门望虽不是最有雄性魅力的一个,却是长得最为俊秀耀目,宛如世外桃源里的一株小灵树,会让人想多看几眼。回想起来,他一直不喜欢南门望,自然很少看个仔细,但老哥倒是常常盯着南门望来看,还说过这真是十分赏心悦目,甚至还光明正大地指出名字叫「望」就是要让别人望个一乾二净。 可是,现在的他不止有望的念头。 耳边又传来嘈吵的教训声,南门雅由于要压制着身下人的乱动,不是听得很清楚,依然用放肆的口吻骂道:「点点点!你别吵!」 然后,清脆的「啪」声终止了所有声音,空气忽而冷却。 没有什么抖动的屁股上逐渐浮现出很浅的粉红,像小小的蝶印。 南门雅刚才故意放轻了力道,比朋友间互拍背脊的力道重一点儿,却不会造成痛感。 寂静中,南门望缓缓把脸撇向后面,讶异的大眼睛再搭上明显羞红了的两颊。 沉默了一会儿,他语中带有颤音:「小雅……你该不会想玩sm吧?你到底从哪里学回来的?天,你不会是看了大哥用黑胶袋封起来的sm片子吧?拜託,你既然不懂sm就不要乱学,现实世界中的sm可不像片子里这么乱来的……」 南门望又是说教,而且似乎还博学地懂得sm的真义。 南门雅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大哥的黑胶袋,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他本想用力拍南门望的屁股以作惩戒,但是为免又听到什么sm变态言论只好作罢。心念一转,南门雅把手放到二哥的大腿内侧,狞笑道:「我怎么可能玩sm啊?我现在要玩你的美腿,呵呵呵……」 也不管对方听完后会反胃,总之南门雅已经在那可口的皮肤间流转,对方倏地夹紧双腿以作对抗,可这个动作只会被理解为小美人的热情奔放,欲拒还迎。 「望啊……你真的很性急呢,这么想留住我的手吗?真是乖乖!」 「你……你……!」 南门望挤不出半句反驳,只得无力地把双脚微微打开,放个小空隙。果然那隻手更肆无忌惮地在里头游窜了,五指随意挣成梳子状,手掌平放地由大腿根部柔柔扫下去。他本是无心,然而手指与指缝所造成的凹凸坑纹带来比普通抚摸感觉强烈得多,就像被五根筒子连续滚过,被压住的皮肤才刚刚弹回原位,又被压下去,接连不断。 就算不是快感,也颇有种按摩般的舒服感觉嘛……南门望不禁轻抿下唇,有点怨恨地侧头看向自家弟弟,猜度着这傢伙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岂料当手指辗转到大腿根部,更有意无意地掠过会阴,他的双脚竟耐不住轻颤了一下。 红发弟弟兴奋地抽了口气。 「哇哈哈哈哈!望,你终于兴奋了吧!噢哟,看啊看啊,你都兴奋得全身颤抖了,是想要更多吧……」嚐到甜头的南门雅开始用力地夸大事实。 「任何人被这样摸都会被吓得抖一抖吧,除非是死人或者性冷感。」南门望无奈地叹气。 「噢噢!意思是南门望已经被我摸到性热感了吗?真是的,说话总是这么害羞嘛……」 南门雅剎那间充满自信,热血沸腾,把自己的衫钮解开后又伸出两爪蠢蠢欲动。手指挑起黏附在大腿的薄汗,他像是有什么惊人大发现似地更用力爱抚,把整个手掌及手背都沾湿。 「望……看你啊,湿成这样了,把我的手都弄湿了……」 南门雅不知在卖弄些什么,笑吟吟地把绽出微弱光泽的双手在南门望面前摇摆,然后贴到南门望红红的两颊上。 「喂……那只是汗,你走路回家的话也会有吧?」南门望十分无奈地擦擦脸。 「噢,对了!你知道吗?老哥……」南门雅一脚跨到他眼前,一双精灵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的,「老哥当时说了好多粗口喔,跟液体有关的那个……你知道老哥说成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搞什么突然提到大哥……」 南门望撅起双唇撇过脸来,可是南门雅却故意贴近,将嘴巴轻放到他耳边: 「点点点。」 「呃……?」 耳朵吹来的风温暖而轻忽飘渺,把人骚得连身体里都怪怪的。 「点点点就是、就是……」南门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略带脸红地解答:「他说成淫汁。」 两隻粗字传入耳际中,使南门望忍不住拧起两眉,耳朵却不知不觉间烧得红通通的;然而,相较于身体渐渐被这弟弟以双手加言语害的加热,他的心又好像有另一种鬱躁,闷闷的,好像有虫蚁在里面爬行。 这时,南门雅活泼地转着手指,剎那间又回復方才的戏謔状:「哟哟哟,要是像老哥这样说会令你兴奋的话,我可以勉──」 「你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大哥,你有恋兄情结就自己对着墙壁说个够,不要烦到别人。脱光我的衣服乱摸我却不断说大哥,你不觉得很变态吗?你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来发洩罢了,真讨厌。别把大哥对你的那套搬到我身上。」 「啥?你说我──」 「小雅,如果你接下来不提到大哥,我就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怎样?」 顷刻间,南门雅的脑袋空白一片,吐不出话来。 凝神细看,原来他的二哥在恼火到一个极限时,外表虽然仍是脱俗得瀟洒迷人,但高绕的眉头和紧咬的牙齿都免不了一份仅存于凡尘的世俗。 就连言谈间也少了往日的寧静。 雅篇 第1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3章 到底南门望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服侍你」3隻字? 南门雅不知道。 他以为南门望应该是一时衝动才会说出这种不理智的说话。当他带着三分震惊,七分好奇地轻轻吐出个「好」字后,南门望便翻过身坐好,摆除刚才的被压姿态。 「小雅,你答应的……不要提到大哥。」 「好。」 南门望抬起被麻绳紧缚的双手,小声说:「帮我解开。」 「啊?不行!你不是说要服侍我吗?呵呵,怎么啦,想逃了?」 南门望眨眨眼:「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南门雅仔细回想一遍,这倒是没错。他们三兄弟都是言而有信的的人,南门望则是那种会在事前先计算事件成功率高达90%才会坦然承诺的人。 想到南门望也许需要解开双手才能好好服侍他,南门雅只好为他松绑。 一解开,两隻手便如风扫至,一隻手轻扶着他的腰际,另一隻手已贴在他的胯下,大张的手掌温柔地把他包覆着。 「欸!……」南门雅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摸一吓,却被南门望放在腰间的手以柔劲推前,使他无法躲弹。 很快地,南门雅便定下心神:他的二哥要来「服侍」了,用不着大惊小怪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想罢,他悄悄吐息,企图让自己过于紧张的身体放松,渐渐把身体倚在后面的那隻手上。 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南门望便放胆地隔着校裤摸索起来,艺术家般的修长手指像绘画般勾勒着裤内的男根。食指从根部出发,慢慢扫至茎身,布料顿时被压出一道凹坑来,下胯那小小的隆起变得十分明显了,那半勃的曲线尤如过于青涩的小香蕉,坚实,并未得到太多宠爱。手指来到顶端时,力道却故意放松,如扫子般轻轻地来回拂擦──这种动作,就好像拿根羽毛来作弄人一样,传递过来的并非确确切切的「触感」,而仅是若有若无的「搔痒」。 南门雅紧抿下唇,有点怨恨地望向一边。 虽然能使人產生微弱的快感,然而更多的是勾出他潜藏的性慾;一直扫下去,就会越感到顶端正在飢渴,恨不得想要对方快点把整个手掌覆盖过来,迅速把自己吞噬。 这真是……太邪恶的挑逗了。 即使只是隔着衣物。 彷彿是把美味的甜品放在眼前,但南门望不会亲手递到猎物手上,而是引诱猎物主动把身体倾前,出声恳求。 基于面子,南门雅即使想要,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等待。 片刻,那隻可恶的食指总算离开了他敏感的龟头,他缓缓呼出有点热的气息,伏在沙发上继续感受食指的动向。如同他抚摸二哥的大腿般,这隻手指最终也是回到根部,指尖转至下方,细细地在双球上划了一圈,曼妙的触感竟使南门雅忍不住打了个颤。 南门望瞥了他一眼:「小雅,你太容易兴奋了吧?你还穿着校裤……」 「这、这不关你事!要服侍就给我好好服侍!」南门雅有点慌张地命令,但几秒后,他就报復地发出邪气的笑声,瞇起眼睛说:「……哎哟哟,其实哟,都是你服侍得太棒、技术太好囉,所以我才会兴奋,呵呵呵!」 瞧瞧负责服侍他的南门望,对方却默不作声,微驼着背,两肩向内垂下,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似鬼火般盯着他的脸不放。 南门雅有点吃惊:「怎、怎么了?」 南门望没有答腔,突然将整个手掌陷进他的裤襠间,五指把半勃的阴茎爪出来,把它锁死在掌心。还没到南门雅害羞,南门望已经把手里的小东西捲住,指间一个用力与放松,造成两串舒服的脉动。 南门雅被惹得身体发软,不由自主地倒向沙发,不甘心地嘟起嘴逸出呻吟:「嗯、嗯……」 南门望看着弟弟在自己手下陶醉的样儿,他的脸色总算平和了一点──应该说,平和了许多,原本用力拧着的眉毛也放松地垂下。手边开始为弟弟套弄起来,由根部慢慢搓着。 「呀呀呀呀……可、可恶啦,望,望……」 南门雅有点失声地吟叫,怒瞪的眼神如那火红的短发般熊熊燃烧,有着说不出的倔强,但配上潮红的脸珠却显得十分可爱。尤其是眼帘下,那些会随着快感而產生的水气正在积聚,为他圆瞪瞪的眼睛增添一份明亮。 他大腿的动作,像是初嚐人事的孩子,总会忍不住要合起来,意图抗拒快感的入侵;但是,又好像想到自己是被服侍的人,在合起腿不久后又用力撑开,然后把脸别过来。 反覆上下套弄,南门望忽然发觉弟弟的分身已经顶住了黑色校裤,便停下动作,略带沙哑道:「小雅,那我帮你脱了……」 「啊?啊……」 南门雅紧张地咬出几个单音,本想拒绝,却又暗地期待更舒服的亲密触摸。他看着南门望在他胸前低下头,好像忠诚的骑士般,以两手为他解下裤链;下体感到一阵清凉,肿涨的内裤终于曝露在二哥眼下,即使是缩起双脚也惹得下体蠢蠢欲动。 当南门望的手围着他的腰侧,轻柔地将校裤脱至足踝,他觉得下半身简直要溶掉了。 更不用说内裤被拋到地上时有何感觉。 他的阴茎有点小,根部长着稀疏整齐的小黑毛,无论是茎身还是龟头都呈现着浅色的粉红,头部还带着平滑的光泽,这傢伙现正挺直地指向他的二哥,充满了孩童的阳光味道。南门望撩起他的阴茎,下面是顏色淡素的双球,放轻力度挤压。 南门雅害羞地将双脚靠拢,目光扫向南门望那同样被脱得乾净的脚。线条并没有女生的柔和感,阴影间隐隐看出了一份坚实。他瞇起眼儿,好奇的视线溜进二哥最隐密的大腿内侧,只见双囊沉沉垂着,被团团黑影所遮罩着。 「望……」 带着几份情慾地叫喊对方的名字,不是想跟对方说什么,不是想叫对方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看着对方昂起脸与自己相视。然而,当目光相碰时,南门雅却被那清蓝如水的瞳色所震慑;情色的空气中,这纯粹的蓝跟他身上的洁白校服互相映衬,阳光更彷似是在他的轮廓上洒出金晕,圣洁无垢。 哎,南门望从外表乃至气质,都是脱俗的美人啊。 南门雅舔了舔嘴唇,大腿夹着南门望的手,身体缓缓倾前,将南门望身上仅剩的白色衬衫解开。 「欸?」 南门望缩起肩膀,看着弟弟在自己身前吞口水的样子,有点错愕。 南门雅目光朝下,十指放在二哥的膝盖上,慢慢向外撑开──在囊球之上,是深红色的阴茎,好像已经半勃。那尺寸比不上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哥,但顏色及外形却远比老哥那接近黑红色的巨根来得漂亮,理该是身体最丑陋的部份,在这个天仙般的少年身上却也显得动人了。 真是微妙。 禁受不住这份诱惑,南门雅用指尖把这漂亮的分身向下压,指肉溜过茎侧,分身又弹回原位。 就连这样的一个小动作也看得南门雅热血沸腾。 「小、小雅……」 「……啊?」 南门雅恍然回神,眼见他的二哥有些紧张,犹豫着应否搬开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没动作,只有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南门望微张着嘴唇,想叫他放手,却还是没这样做。 不单止南门雅,南门望也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欲念的漩涡中。 想要。 想做。 就是想继续这样下去。 两兄弟尷尬地对望着,心跳噗通噗通地敲个不停,简直要把胸口敲破。 到了现在这刻,倒不太像是谁服侍谁了,更像是谁跟谁的第一次做爱:紧张、期待、害羞,通通盘绕于两人身上。 南门雅终究极为倔强又爱面子,他退后了半步,咳过三声清清喉咙后便赖在沙发上说起命令句来,也丝毫不理自己的声音是否在发抖:「望……你、你说过的,你要服侍我,来吧。」 「……嗯。」 南门望冷静得多,瞟了弟弟一眼便伏下头,目光锁在弟弟的下体。 手一抓住,又开始套弄起来。 雅篇 第14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4章 南门望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覆盖着他尚未完全发育的分身,热力彷彿透过毛孔直迫进管道中,南门雅顿觉全身酥软。不同于老哥那么纯熟的技巧,一下子便能让人兴奋难耐;二哥只是很温柔地、很正宗地套弄着,好比演奏钢琴时的手指动作般,时轻时重。每次套弄,手掌往前一拉,茎上的皱褶也稍稍被扯平了,尾指顶上龟头,一拉,再拉──彷彿要把体内的爱液也拉出。 下体被包得发温,阵阵电流无闪歇地窜过全身,叫人发麻。他咬着牙关,不让碎散的呻吟溢出嘴,只有忍、等。然而南门望却好像抱持着坏心,清秀的脸孔微微垂下,默默观看茎身的变化、大腿的动盪。手边的套弄依然中规中矩,速度没有加快半分,仅有适时以指头给点甜点般的小刺激,并不激情。 南门雅只道是他技巧不够,不哼半声。 墙鐘的秒针无声转动,听不见任何电器运作的声音,只有客厅内的两人静静地干着不为人知的性事,私处的磨擦与男孩稍急的呼吸为这清静的空间带来一点生气。 不多时,蜜汁被炼出来了,磨擦声瞬即揉上一点湿溼的华光。 不同于上次的身体受缚,这次南门雅很清楚看到自己的分身在二哥手下鼓躁起来,铃口自然地冒出星星透明的爱液。二哥的手指如採蜜般轻轻掠过,沾向茎身,那微小的份量竟像是催情剂般,令南门雅更觉羞赧。 私处的液体会弄得望的手掌黏黏吧……南门雅捲起双手,手汗早已在沙发上铺成雾般的水点,但他实在没心情在意这些,他只觉得胸口有些什么而轰出来似的,脑袋转不动了。瞧瞧他二哥的表情,虽仍带着最初的紧张与害羞,但很明显,又有着难以言喻的从容轻快,彷彿他正在做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看着看着,南门雅忽然觉得好口渴。 过了快十分鐘,但二哥的套弄速度还是没有加快,一隻隻的手指在他的阴茎上鬚磨不断,男孩的慾望在体内以慢火燃烧、向上飞升,却没有迸洩的出口。热气从小腹流落至大腿、小腿,足踝,还涌上了上半身,闷热堵住了肺部,呼出来的空气彷彿也盛着情慾的味道。 全身犹如被数十隻蚂蚁溜过,剩着小小的脚印,留下一点温热。有什么在身体里蕴酿,教人难耐;口边数次要放出呻吟声,却又得硬哽下去。 真的是技巧不足吗? 那为什么身体完全不觉得热血沸腾,时间久了又觉得是种可恶的挑逗?混帐。 多想把全身的力量全部发洩出来,想要享受舒畅的感觉,但又好像被眼前人巧妙地控制着,有许多时候明明已经触到那阵让人停止呼吸的快感,却偏偏马上停止,掌心轻轻挪握,然后慢退,便把他的快感压回起始位置。 南门雅赤红着耳,管不着羞愧就把下身悄悄向前推进,索求更深的快感。 「嗯……」 那隻手瞬即迫上他的根部,他不禁舒服地瞇起眼儿,嘴里吐出细柔如丝的嚶嚀。抿了抿唇,嚥下舌间分泌的口水,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臀部。起初还有所顾忌,然而毒品般的快感很快便麻醉了他的理智,排山倒海的快感催使他逐步加重动作。 「嗯啊……啊、啊、啊……」 嘴巴很自然地张开,但听到自己溢出这种叫春般的声音时还是受到震撼了。南门雅倏地止住动作,竟见南门望微垂着头,一双美目斜斜地看着他,嘴角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笑! 对,绝对是邪笑。这种情况,这种眼神,这种微笑,不是邪笑还是什么? 「你、你笑什么!」 对方的嘴角又再微微向上牵动:「没什么。」 果然南门望是不安好心,像他这种高傲又爱唸人的傢伙怎可能会乖乖地服侍别人?南门雅气得咬牙切齿,自尊远比舒服来得重要,他完全没有多想便当机立断摔开南门望放在他下体的手,骂道:「你滚!」 南门望却又无辜地眨眼给他看:「我说过要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吧?」 然后就很守承诺地将那高勃的分身握回来,摸摸粉红色的龟头,南门雅倒抽口气,铃口竟又冒出透明的液体来。 简直要被挑逗死了。 南门雅恨恨地死瞪着二哥,反覆咬咬下唇:「你……你服侍得我不舒服……技巧烂死了,跟老──手差好远。」死硬地把「老哥」二字吞下去。 「我本来就是新手,你不会期待一个从没碰过别人的男人会有老手的技巧吧?」南门望可怜的撇下眉,眼里泛着清澈又纯真的光芒,但作为弟弟的南门雅当然没有漏掉他嘴边又再扩大的笑容,「要不你告诉我,我该怎样你才觉得舒服?」 该怎样才觉得舒服?这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竟.然.是.这.个.目.的! 南门雅气恨地握紧拳头,蓄力挥过去,然下身突如其来的高速摩擦却使他向前软倒,不得不向南门望投怀送抱。 「呜呜呜……呜……唔?」 才刚趴下,二哥的动作又缓和下来,下身的热情也跟着缩回腹部。 二哥轻扶着他,薄唇轻贴在他耳边:「小雅,怎样才觉得舒服?快点?用力点?你不说出来我怎会知道?」 「我、我想……我想……」 对,就是想快点、用力点,不要再拖泥带水磨人了。 「想要什么?说出来。」 那人充满诱惑力的吐息正在耳边盪漾。 「嗯?」 没有间歇,坏心地等待他的答覆。 「我……我想……想……就是想……」 他不禁羞得闭上双目。 「……呜啦啦……可恶啦!凭什么要我向你低声下气!我要扁死你!浑球望──!」 忽然话峰一转,南门雅倔着脸厉声尖叫,手指关节啪啪地运动起来,剎那间,一股热气直迫至南门望的小腹,宛如大魔王的凌厉巨爪般扑至── 「啊……」 那位太过得意忘形的南门望发出声舒畅的叹息。 「哼……浑、浑球望……」处于下风的南门雅总算漾出胜利的神情,「舒服嘛?」 南门望消去了笑容,低头注视身下那使他升起热意的来源。南门雅灵巧的手正攀在南门望的男根,如老鼠般在上面无声流盪,摸索它的形状。接着,便是带点粗鲁的套弄,五指徐徐地上下磨动茎身的褶纹,剎时磨得南门望下身酥麻,半勃的分身很快便高高抬头。 这回轮到南门雅得意忘形了,非常好学地参照二哥的范例,缓缓套弄,下巴从南门望的胸口一点一点地蹭上那酿成粉红色的耳朵,柔柔地耳语:「呵呵……望啊,你看你……被我这样碰一碰就这么兴奋了囉?呼,想要的话……可以跟我说嘛,快点?用力点?」 南门望定力非常好,眉头抖动了三次便回復过来,平静地说:「用得着这样吗?」 「喔啊?」 「你想要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老是嘴硬要玩投射心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全都说出来了,真是……」南门望眼中闪过戏謔的光芒,恶意地捏了捏他的脸蛋:「靦腆得可爱。」 「……什、什么?」 南门望默然含笑,右手探入弟弟硬挺的根部,指尖紧锁着那鼓涨的分身,在毫无预告下便急速套弄起来! 「啊!南、南门望、你……你……呜啊……」 太、太快了! 远不像方才的散慢,现在剧烈得令他整个人如火般熊熊燃烧,无法止住腰、背、手、脚的颤抖,下面还擦出嘖嘖的磨动声响,铃口失控似地绽出的黏液很快便沾满了龟头,摇摇欲坠,似要流落茎身,沾湿爱抚着自己的那隻手。 「……啊……我、我不行了……」 「射出来不就行了?」 操弄者的魅惑嗓音是最大的鼓励,南门雅已经没心力去抓紧对方的阴茎玩报復了,眼睫轻颤,儘管骄傲迫他紧合着嘴唇,喉咙却不由自主地震出呻吟。 快感一波波袭至身上,那隻手把他包覆得越来越紧,好像要把他捏碎;他肿红的硬挺实在再也受不了。 「呜……啊、啊啊──」 快感衝破了关口,高挺的茎身兴奋地跳动几毫,终于射出白色的精液。射了,又射多一点,再射──像是要把积藏已久的力量以最享受的方式通通洩出,不馀半滴。端口少不免有白色的痕跡,然而他绝大部份的精液都洒在南门望的腰上,延延滑下,一道白浓的珠液落至那团密黑的阴毛上,黑与白相互溶合。 南门雅失神地看着。 会吗?他的精液会继续淌下去,碰着二哥的下体吗? 放在他私处的那隻手已经悄声离开,他身体软下,有点无力地喘气回復。儘管最私密的地带已经被眼前邪恶的二哥看光光,连射精也是射到二哥身上,他还是禁不住怀着少年春情,砰砰心跳。 「小雅,你射得未免太多了吧,该不会有病了?你多久没自己做过?」 「14年吧……」 「欸?啊……」 南门雅看到二哥脸上的困惑、发愣,最终露出蕴含迷惘的温柔失笑,如露水般清甜沁凉,舒爽的空气彷彿就此包围着自己。他忽然觉得,南门望的笑脸虽然很淡,却异常炫目。 清秀的脸容,搭上美丽的裸体,高耸的茎身,雪似的精液,阳光下的金晕化为身体的轮廊…… 简直就是种无法抗拒的邀请。 明明发洩过,为什么心里仍满载着蠢蠢欲动的淫念? 南门雅嘴巴自动张开了,轻轻呢喃出自己的欲望: 「不够,你说要服侍我的……我要点点点你……我要把我的点点点放进你的点点点里再点点点……」 南门望没有回答,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变,魂魄好像已经溜到另一个世界似的。 ……大约「点点点」三隻字还不够威力惊醒他吧。 雅篇 第15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5章 推倒是南门雅常做的事。 无论是那位戏剧部的道具负责员兼老友的张立强,还是经常跟他演对手戏的冯安远,以及校内各大小常跟他吵闹的朋友及敌人,乃至家里常常被他唤作浑球的二哥南门望,都曾被他推倒过无数遍。 没错,他的体型是矮小,样貌是可爱到不行,在台上演绎时就如同小兔子,不断眨动的红色眼睛怎么看也是明亮夺目的,但下台后往往便是一头兇狠歹毒的小暴龙,轻则冷嘲热讽在嘴上逞强,重则展现他过人的打架技巧和与体型不吻合的蛮力,颇有黑道老大之架势。 那么此刻南门望被这个眼神痴迷的小傢伙推倒并且爱抚也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 察觉到自己被推倒后,南门望才猛然清醒过来。他被压到沙发上,上方是14岁青涩小男孩迷濛的目光,正在打开校服上的颗颗钮釦,然后,两个赤裸的胸膛贴合在一起,乳珠相互压下。 「望……」他的身体慢慢伏下去,刚发洩过的阴茎顶端在南门望小腹轻轻扫过,接着,腹部与腹部紧密无缝地靠拢,四脚交缠在一起,「我要上你……」 南门望红透了脸,底气也去了许多:「……别这样。」 这种柔声细气的拒绝完全激起南门雅的兽慾,他禽兽地以半软的阴茎往二哥的鼠蹊部前后衝撞,虽不是痛,却也撞得南门望很不舒服。当茎身一个劲儿擦入股间,两块臀肉把性器夹住时,南门雅发出了痴痴的笑声。 「好,如果你只是想要股间性交的话也没差。」大约也受情慾差使,南门望心甘情愿地让了好一大步,自动把腰子提高,让南门雅的分身更深地嵌入自己的肉缝中,「可是我先警告你,短时间内连续射精有害身体健康,还会造成性功能损毁。」 「谁说我要什么股间点点的,我要在股里点点,我要进入你的点点点。」 「喂,够了吧你!我已经服侍过你了,你还慾求不满?真想变成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吗!」 「你是哪门子的服侍!你根本、根本……根本是耍我!」南门雅咬着牙地把自己被调戏之事说成被耍,愤怒的双手已经强行扳开二哥的双脚,强迫小穴暴露在他眼前,「我点点点的不管了!同性恋就同性恋,反正我都被干过了!」 「……你不忍心骂你最喜欢的大哥,所以就找我发洩了?」 南门雅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中指沾过刚射出来的精液,放在穴口上轻轻按压:「是啊,我不敢骂老哥,所以我来找你麻烦。」 南门望高哼一声:「你疯了!」 「我当然疯了,被老哥强暴了怎可能不疯!」南门雅深深吸了口气,指头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探进里面,迫得南门望痛苦地揪起眉。南门雅无视,手指继续往里头转动:「我当时叫过你好几次,撕破喉咙的叫……我房间的门明明是开着的,可你的关住了。如果你听到的话,我还会这么惨吗!」 南门望瞠大双眼,然后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可不是吗?南门雅怎可能没有反抗,怎可能没有求救。明明是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弟弟在对面房间被大哥强暴,他却安安稳稳地在房间里睡。 手指又再进入了更多,份量不多的精液也稀薄地覆盖在肠壁内,带着微弱的黏滑感。虽不至于產生疼痛,但异物磨擦还是令南门望感到不适,特别是较硬的指甲擦过去时,竟有种被刮似的感觉。当半隻手指都进去了,指头的精液也所剩无几,推进显得障碍重重。 南门雅把手指抽出来,刚要再沾点精液来润滑,南门望却猛然抱住他,口里呼出的热气如暖风柔柔扑到他的耳朵:「小雅,对不起。」 「当然是你对不起我!」 「……你来吧。」 南门雅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门望,一双澄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只映照出自己的脸孔,看不出眼下到底蕴藏着哪种情感,这反倒让他的理性稍稍恢復。他甩开对方,别过脸说:「……不,算了。我……我大人有大量,今次放过你……」 他缓缓吁了口气。虽然二哥的身体极度诱惑,会令人忍不住发狂,但真要对二哥做出那档事?像老哥强上自己那样?不、不行。南门雅苦恼地抓抓头发,下身刚从南门望的臀部退出,却猛然发觉自己的阴茎竟再度高昂了…… 身下人却发出一下清铃似的温柔笑声:「真是『大人有大量』呢,你这样怎放过我?」 南门雅重重地哼了一声以作遮丑,偷瞟二哥,南门望已经合好双脚,半坐半躺着,完美的身体上仍残留着他的初精。他立即将眼珠子扭开,待了一会儿,才再偷望到那浑圆的屁股上,脑里禁不住浮现插进去的爽快感…… 手指上还有着那温热的感觉,瞧瞧那微薄的透明泽光,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脏。 点点点的!点点点又硬起来了! 使劲地甩了甩头,再一次看南门望的正脸──那对柔淡的眉,水色的眼儿,还有带着五分温柔五分忧伤的笑容,根本就是在挑动别人的嗜虐欲! 这是勾引!是勾引! 南门雅忍不住指着南门望,脸红地大喊:「你不要再勾引我了!滚啊滚啊!」 「……勾引?」南门望招牌的无辜眼神又再出现,不过他这回似乎是真的无辜。愕了一下,他还是继续露出浅笑:「小雅……你来吧,我不介意,事后也不拿来当话柄。」 点点点的二哥坦诚自己是在勾引他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滚开!」 男孩转过身想逃,岂料二哥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带他前往大房间──父母的睡房。 南门雅顿时有点困惑。 南门雅2岁时,母亲便抑鬱而死,他对母亲只有「相架中的女人」这种印象。其后这睡房只属于父亲一人了,可他不常回家,南门雅对这个父亲也没有什么好感。 在南门雅9岁那年,父亲似乎是去国外公干,竟干到失踪,杳无音讯,自此以后这房间便一直丢空,成为三兄弟用来存放戏剧社服装、道具等的杂物房。 他对这房间称不上排斥或厌恶,却多少会感到不自在,平时很少进来。 所以当南门望从埋藏在衣柜深处的一个小箱子内拿出一支标示为「润滑剂」以及一包标示为「保险套」的东西时,他不禁抖着手指骂道:「你……你骗人!你早就做过!你、你还骗我说你主动被动都没有试过!哼,怪不得你帮我点点点时就一副老手的死样,我呸!」 南门望自顾自地观看保险套包装上的使用说明,回道:「这些当然不是我的,我还没够18。」 「……老哥的?」 「嗯,虽然他未满18岁时就把这种东西带回家。」 「……呃?」 虽然对这个话题有着相当的好奇,但见南门望皱了皱眉,就知道他不想继续聊下去。他半蹲下去,修长的手指再度扶住弟弟的分身,主动地为对方套上保险套。 「你……」南门雅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的性器在南门望的操弄下,被一层薄薄的白色胶料紧紧包着。 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了──或者说,理智不断叫他拒绝,身体却乖乖地留在原地,并说服他接受,制止理性的扩散。 更何况二哥也在邀请他。 接着南门望看了润滑剂的说明,掏出一堆似油似水的黏性液体落至分身上,冰凉沁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当他的手在戴了套的硬挺上抚弄,南门雅再次血脉喷张。 安静而曖昧的噤声缓慢地持续着,途中只有润滑剂被搅动时挤出的滋滋声,更让两人脸红耳赤,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润滑过程终于结束,南门雅抿唇回想之前被老哥侵犯的情况,的确,要先用手指在后穴加以润滑扩张才能正式插入的。南门望温驯如羔羊般躺到双人床上,费了好大的力气兼勇气才把曲起的两腿撑开一半,不安份的手指在床单上敲啊敲,一双明目也跟着眨啊眨,实在叫人难以自制! 南门雅的下面越来越难受了。 脚掌像是有生命地自动走到床边,双手自动地把南门望的腿撑开,眼球自动地聚焦在刚才已浅嚐过、还带着一点精液的菊门,手指自动地把润滑剂倒在上面,并且,轻轻插进去。 南门望下意识抓住旁边的被子。 跟刚才只用精液润滑的情况不同。大量的润滑剂随着手指的抽插送进甬道内,原本冰凉的触感,一下子竟被温热了,像温泉水。当整根中指都埋入南门望的身体后,前后抽动就变得容易多了,藉着润滑剂的帮助,一进一出全不费劲儿,简直就像被接纳了。 温暖,湿滑,紧窒。带着浓烈的情色味道,令男性完全迷醉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把第二根手指插进去,感觉更紧,自己有更多的部份被包容住了,心里似乎也被什么填充着;到了第三根,才刚勉强进了个头,便听到南门望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来。南门雅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手指送进去,内壁的压力由各方迫过来,夹得南门雅不太舒服,好紧。再闯入去一点,更觉寸步难移,像是被甬道吸在原地。 南门雅再试一次,还是不太行。抬头,只见二哥神色痛苦,但依然紧抿着唇,没有反抗。 「望,还是……算了。」说完,南门雅有点儿为自己的说话后悔了。 不过二哥摇头,却又重燃了他的希望。 「可是我连手指都进不去……你、你试试深呼吸?」 南门望跟着办了,可是括约肌竟收得更紧,夹得南门雅的手指好痛! 「小雅……我、我试着放松,你再试试。」说罢,南门望挺身牵着弟弟的手,放到小腹处,并徐徐闭上双目。「来吧。」 南门望活像正在医院内生產的女人,而现时的情况,亦跟生產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进入,一个是生出。不过论痛苦,应该还是女人比较痛苦吧?南门雅胡思乱想着,手腕挪动,意外地发现三根手指真的成功挤进那狭小的穴道了,他暗喜,一步步进行扩展工作,紧贴的手指们慢慢叉开,收紧,再叉开。 南门雅不知道这样做效用有多大,但看见南门望如此忍耐的表情,实在不忍心弄伤他。手指沾上更多润滑剂了,里面已经湿得快要泻出来似的,南门雅揣摩着二哥微细的表情变化,然后把与他双叠的手慢慢移落,最终,抓住南门望的分身。 一边被手指插入,一边被手指爱抚着性器,两处私密地带的入侵令南门望產生奇妙的快感──后面还是痛的,但不适感被闯进来的快感扰乱了,倒也没有特别痛苦。 「小、小雅……你……再快点……啊……」南门望微微嚅囁着,方才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儿忽然开了两朵淡淡的红晕,神情不单是痛苦。似乎,还包含了高昂的快乐。 南门雅受催眠似地加快手指的抽插速度。 「……唔!喂!」对方忽然怨懟地望着他,「不是后面是前面!」 「喔。」 南门雅可怜兮兮地减慢后面的速度,加快前面速度,两手并用,快慢不一,简直令他神经错乱。他首次意会到原来两个男人上床是这么高难度的,回想当时老哥对他又抱又亲,他很轻易就情慾高涨了──除了进入。二哥也是,看着那时而倔强时而魅惑的表情,就让他心痒痒的想干下去,但进入依然困难重重。 看着南门望的阳具随着他的手指起舞,他下面无法软下来。 三隻手指的扩充工作总算到达尾声,南门雅把湿溼的手指全掏出来。看看后穴,居然已经自动开成一个比指头稍大的小洞,略带粉红,每过两、三秒,穴门便倏地收缩,然后又张大──好像在呼吸! 南门雅握着自己的阴茎,也跟着深深呼吸。 不止南门望,连这种地方都在勾引他! 茎身靠拢,龟头抵在黏湿的穴门前,南门雅并不说话,仅是以眼神询问。当南门望摆出一副接受死刑的表情点头后,南门雅便一个挺身,进入! 「呜!……」明显感受到南门望的身体正在排斥,可是蓄势待发的硬挺已经被夹得死死的,菊门恰好扣在龟头的冠部,要退出实在有点勉强。南门雅捏着对方的茎身温和地套弄,液体从铃口渗出。咬咬牙,下身轻轻用力,所有理智瞬间崩溃──太舒服了…… 也许肉棒的本能就是在又湿又黏又紧又热的人体穴口里衝刺,不论男性或女性,不论前面或后面。南门雅首先「啊」的一声高亢的叹息,腰部摆动得越来越快,反覆的「噗滋噗滋」是进食的嚼动声,这一下,贪婪地吞进了大半;那一下,又仅是用小嘴浅舔。 肉壁把自己的性器紧紧挤压,彷彿连尿道都要迫闭了,连南门雅都觉得有点疼痛,更何况是在下面承受的南门望。然而,对南门雅来说,微痛却更激发起他的征服欲,他失神地淫笑,每下推进都狠劲有力,退出时却是悠悠然地磨擦,彷彿在回味突入时的韵味。 被进入的人脸色难看至极,被子早已被抓到皱纹连连,死也不肯嘶出半声呻吟。进入的人却兴奋得半闭上眼,陶醉在这场由他主导的性爱中。 「嘿、嘿……好……紧……」南门雅皱着眉,舌头酣快地往唇上转了一圈,沸热的阴茎已经肿胀至极限。原先还带着半点悠间意味的抽插突然急转为狂野,猛地入侵那窄小的穴道,一次比一次顶得深入。 南门望依然闭口不哼,只有粗喘不断。 南门雅不再像之前那么害羞退缩了,宛如突变般,眼里充满着狂烈的独佔慾。他稍停片刻,把南门望的双腿抱至腋下,渐渐伏下,使两人的胸部互相碰触。接着,下面又再热烈抽动,南门望半勃的硬挺被迫与南门雅的腹部上下磨擦,摇摇摆摆的,如同他后穴收缩的诱人节奏。 南门望支吾了两声,强行把脸拗到右边。 明明是南门望叫他来,却又摆出这样倔强抗拒的姿态──简直与凌虐无异。 真是,美丽。 南门雅忘情地在身下人的穴内肆虐着,半喘着气,伸手抓住南门望炙热的肉茎,笑笑地往那粉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望……你……怎样了?嘿,被我……被我进入的感觉怎么了?」 南门望眼角一动,挣扎地张开眼缝。 「……小……雅……雅……」 没有回答,只是沙哑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当南门雅嘿嘿笑了两声,握着肉茎的手忽然从根部嗖地直拉上泛湿的龟头,下面的那根也跟着完全顶入至最深处时,南门望脑袋登时空白一片── 不多时,两道白液几乎同时泻出。 雅篇 第1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6章 浴室内,南门雅把温水洒到自己头顶上,回想过去这一星期内发生的事。 先是南门希因失恋而醉酒,因醉酒而强暴了他,而他又因被强暴了的关係,兜兜转转的强暴了南门望。 不,不是强暴。虽说南门望在中途有数次反抗,但总结来说,根本是南门望在勾引他:先是帮忙手淫,而后准许股间交媾,最后甚至魅笑着对他说「你来吧」…… 强暴?根本称不上,倒有点像床伴、一夜情之类。 不是情人,却一起上了床,还做足全套。 短短一星期内,南门雅和两个哥哥的关係竟然多了一个「性」字,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跟南门望……没法子,大错已经铸成,只好当作一夜情吧?总不可能因为贪恋对方的身体和技巧便继续玩这种乱伦游戏,太荒唐了。那高傲的南门望大概也不会继续这种关係──尤其是他是被压的一方。 握着莲蓬头时,南门雅转而担忧,忍不住看看浴缸的水塞处。 南门望,痛吗?刚才洗澡时有没有洗到血?会不会有……当初他被强暴时的那种痛楚与辛酸? 因为自己是受害人,因为自己求救不成,就可以这样对自己的二哥吗?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一定要找个人来发洩吗?有着「要是他有听到自己的求救,自己就不会被强暴」这种藉口,就可以对无辜的人施以极刑? 受引诱而干出这种事,沉溺在性慾世界里,事后才用后悔去体验什么叫做「不应该做的事」。 作为受害者固然不好受,作为加害者,也必须永远背负沉重的罪名。 南门雅烦躁地拿沐浴露涂遍全身,使劲狂抓,皮肤都擦至一片粉红。 欢爱的痕跡可以洗走吗? 自身的罪恶可以洗走吗? ……干。 南门雅连抹身也懒了,换上乾净衣物走出来,只见南门望穿朋一套外出服,披了件米色外套,手里拿着钱包在数钞票。他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差。撇眼一望,客厅角落的电脑萤幕正亮着,几个网页视窗正堆砌在下方的工作列。 「小雅,快点换衣服,我们出去。」南门望仅看了他一眼,又拉开抽屉里找东西。 「去哪里?」 「诊所。」 南门雅的大脑重重地轰了一大声,嘴皮也硬得不能正常说话:「……你……你怎么了……」 南门望顿了顿,回头,看到弟弟被吓倒的表情后,很体贴地笑了笑:「我……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事。以防万一罢了。还是你比较严重吧,那天……」然后没有说下去。 确实,南门雅是在没有充份润滑的条件下就被粗暴插入。相较之下,南门望在过程中便是痛,到底也仍有馀力去感受一点快感,情况实在好多了。 只是南门雅没有认知到这点,心里不上不落的。 等到南门望抱着一个公文袋来到他身前,南门雅后退半步,紧贴到墙壁上。南门望平静地开口,说话少了平时的毒刺:「小雅,别磨了,等大哥回来了就不好办。」 大哥。对,还有个要顾虑的人。 如果老哥知道他强暴了二哥,到底会怎么想? 南门雅心里乱糟糟的,担心、害怕的事太多,脑袋反而空白了,什么也想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乖乖地换件衫带点钱,跟着二哥出门。 时间还不算晚。黄昏近末,橙红的阳光正被灰蓝慢慢吞噬,油柏路上的温度也随之消退,带着几分寒意。十月中旬正秋,街上鲜绿的植物大多成了淡绿,又或者死黄,两三片枯竭的叶子摊在泥上,不再如以往般随风起舞。秋风轻啸,乾瘦的身体便被风任意吹至不知名的角落,消失了。 南门雅觉得有点冷,把衣领的钮子全部扣上。 在前往公车站的路途上,南门望把要去的诊所跟他说了。 「我们要去看密医。」南门望握着手抄的纸条看了看,「陈振友医生,在s大厦3楼,还不算远。你洗澡时我到同志论坛查了一下,似乎他是个同志,所以私底下会为同志进行这类检查。我已经打过电话去问了。你不用讲真名,也不要笨到拿身份证给他看,到时候我们装情人。」 南门雅乾笑了一下:「情、情人?我们来装情人?」 「他不会知道我们是兄弟,我们长得不太像。」 说不定南门雅长高了之后也会变成个英气勃勃的红发男生,或许会跟大哥或二哥接近,不过绝不是现在。 「但、但我们是男的,要装同性恋?」 「既然要医治那种地方就不要介怀这个。你要是这么在意就去告诉他你是双性恋,我和你只不过是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他可正被愧疚心折腾得想死! 南门望一如往常的冷淡镇静令他惊叹,到底南门望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他太紧张?因为是南门望自愿的,所以此刻便能若无其事? 上了公车,两人沉默不语。 到站,下了车,南门望依然没有打开新话题。直到两人乘搭升降机来到密医诊所的玻璃门前,南门雅才扯了扯南门望的衣袖,低声问:「欸……真的要去吗?看密医不会出事?」 南门望只是浅浅一笑,笑得如此魅惑。没有回答,却亲密地牵起他的手,轻轻把门推开:「别问,都已经来了。我们现在是情人。」 换作平时他肯定大吵大闹再加个呸字,可是现在,心脏砰碰乱撞,什么也说不出。 说是密医的诊所,除了地方狭小外环境倒是不错,跟一般私家诊所没有分别。候诊坐的沙发很新净,旁边还放了个绿盆栽。见柜台没人,南门望试着敲敲房门,不久有个戴着口罩的男护士走出来:「等等,医生正在看病。」然后便帮他们简单登记资料。 名字方面,南门望帮14岁的南门雅改成了今年已满16岁的「萧亚」,以致令南门雅怀疑他是否有好好认真想过的;可是南门望自己竟用回本名,连名带姓写下去,年龄也照写17岁。南门雅看着他的脸,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他们的外表像是只差1岁吗? 正当南门雅想问个清楚时,房门被推开了,走出来的病人却不是什么男同志,而是个女人。南门雅疑惑着这里到底是不是能看屁股受伤的地方,又被南门望拉进了诊室内。 意外地,诊室比想像中来得大,比起公立医院普通科的那种小房间,这里可真谓宽敞了。一阵香浓的咖啡味飘然散开,坐在旋转椅上的是位有下巴留着些许鬚根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年青,约三十馀岁,白袍上扣着「陈振友医生」五隻字的名牌,他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对兄弟,悠悠往杯子里啜了一口。 南门雅也打量着这位白袍密医猜测他有什么能耐,陈振友已温和地先打开话匣子:「南门望和萧亚是吧,你们哪儿不舒服?」 声量其实不大,嗓音却颇为哄亮年青,让人顿生好感。 南门望皮不笑肉不笑地直述:「我和他发生了关係,肛交,因为肛门不太舒服,所以想检查一下。」 「喔?」陈振友放下听诊器,以微妙的眼神在这两个太过年轻的少年身上,「如果只是一点小痛或不适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你们应该没有做过很多次吧?」 南门望点头。 「嗯哼。那谁是0号?是怎样子的不舒服?」 南门望和南门雅都纯洁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身旁的男护士十分贴心地解释:「1号是插入者,0号是被插者。」 两人想着1和0的形状,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状,于是二哥又再开口:「一星期前他是0号,今天我做0号。你先看他。」 语毕,南门望、陈振友和男护士的目光一同扫到这位萧亚同志身上,害得他气都喘不过来,狠狠地睥向他的情人,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拆骨。 陈振友问:「萧先生,你现在还有感到不适吗?」 南门雅整块脸都烧红了起来,又看了见死不救的二哥一眼,只好勇敢地独自回答:「我、我……最初是……是很痛,流了点血,大、大、号之后也会流血……现在好多了……」 「好了?还有流血吗?有没有其他症状?」 「不,已经没了。就……还有一点痛。」 「唔?看来你的恢復能力挺强呢!如果没有出血,大便正常,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休息几天应该可以痊癒,待会儿再给你去床上检查吧。」陈振友笑得好不亲切,一如他的名字:振友、振友,感觉就像在跟朋友说话似的。接着他又喝了口咖啡,转向南门望:「那你呢?今天做完后有什么问题吗?」 南门望却突然僵住了,脸色不妥。 南门雅的心扑地高高跳起来:该不会自己没事了,却轮到南门望有事吧?可是他的裤子不见有血跡!走路是较平时慢了些,但也不见他痛苦流汗啊…… 「不用怕,直说出来就行。」陈振友给了个鼓励的笑容。 南门望的手颤了,他眼神闪缩地低下头,把胶袋内的黄色公文袋拿出来,解开上面的绳圈,递到陈振友手上。 一份份如诊所墙壁般洁白的纸张被掏了出来,陈振友抽起第一张来看,脸色一凝。 南门望五指紧抓入裤子,抬头看着陈振友,嘴唇少了些血色。 「我……我是血友病患者……」 南门雅凝视着那位高傲、言语间总是充满自信的二哥,现在竟虚弱得似是大海中溺水的小孩,心里有点不可置信,忽然涌出了浓浓的悲伤。 血友病,hemophilia,原意为lovingofblood。 以他所知,南门望有血友病,印象中小时候曾为此吃过不少苦头,有段时间住院,甚至被迫中途休学。后来好像是痊癒了还是怎样,除了久久一次来些感冒发烧的小病外都没吃过什么药,已经没去过医院了。 南门雅不大清楚什么叫血友病,仅从名字知道是跟血液有关,以及没有传染性。等到他长大了、懂的事多了,则发现南门望其实跟平常人无异,只是身体较虚弱,不喜欢做运动,所以就算比他大3年却老是被他又打又压反抗不能。不过这样子打打压压也不见南门望有过什么严重创伤要送院治理,所以南门雅一直都把南门望有血友病的事撇在脑后,不记得了。 南门雅一直都以为既然都没事了,一定是痊癒了,什么血友病的……应该早已经没有了。 然而,看着两人凝重的脸色,他的心无可避免地吊高。 该不会,是像癌症那样,过了很久又復发? 「……我……下面没有流血……可、可是……我怕……」 原来南门望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那么出尘脱俗,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二哥,竟然也会无可抑制地表露出心底的恐惧。说话断断续续,连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南门雅第一次看见南门望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陈振友仍然在看那一叠密密麻麻的黑色细字,没有看南门望一眼:「……嗯。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特别疼痛?或者是头晕、目眩、噁心感?」 南门望想了一会,慢慢摇头:「只是痛……很不舒服……」 「你应该知道如果真的出血,就要直接送院,而不是来我这种小诊所。」 「……我知道。我是觉得……不是那种痛,没有出血。只不过还是想检查一下。」 陈振友重重叹了一口气,挑起圆珠笔,在本子上抄下些资料。 「小李。」他低唤一声,男护士便很有默契地点点头,迅即走到小房间内端出检查器具,带到白色帘幕后面。 把那叠病歷表塞回文件袋后,他瞟了瞟两个脸色都难看到不行的少年,又展开友善的笑容:「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血友病患者不会做些运动就死,不用太担心。」 顿了一顿,又补充:「不过,如果出事了,我会马上送你去急症室。」 不久,小李走了过来,南门望跟着医生进入白帘子里面。南门雅却被请回去候诊室坐着等候。只见诊疗室的门口被小李关上,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一丝光。 南门雅倚着墙壁,胸口凝聚了无比的抑鬱。 原来跟南门望一起去看病,竟是这么一件讨厌的事情。 雅篇 第17章-AS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7章-as 诊室的白帘布内只剩南门望、陈振友和小李三人。 南门望看着帘外已然关上的门口,肩膀放松,幽幽叹了口气。再转看陈振友,只见他托着头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一边瞇着眼翻阅,一边用间适的语气说:「曖,怎样?我的演戏功夫不错吧?」 南门望淡淡地皱了皱眉,勉强应了声:「嗯。」 陈振友的目光瞟向了木门,问:「他没有16岁吧,今年多大了?」 「没必要告诉你。」 「他──跟你第一次来我这时差不多年纪吧?」 南门望没有吐出半个音节,只予以轻轻一笑,其容姿实在迷人至极,彷彿能迷惑人心;然而那道冰蓝的目光却无比冷淡,房内的空气剎那间凝结。陈振友暗暗咋舌,马上摆出惯常的友善笑容,虽然此刻已不再那么完美。 不过,凑合一下,稍微缓和气氛吧。要不然这位病人肯定会继续保持这种教人心寒的目光,站在一旁的木訥男护士小李也不会调剂气氛,只懂充当木头人的。 陈振友收拾好文件站起来,朝着天花板说:「好吧,南门先生,请你躺上来吧。小李,准备检查。」 ※※※※※※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浑球怎可能有事!浑球的生命力跟小强一样嘛!」回家路上,南门雅叉着腰向天哈哈大笑,脚步极为急快。 刚才在候诊室等得他又急又躁,门关得紧紧的,连一丝小缝也没有。把耳朵贴在墙上细听,除了隐隐听到陈振友叫小李拿什么什么工具之外,根本打听不出门内的情况。他好几次產生衝进去旁看,想像丈夫陪伴妻子生產似地握住南门望的手,当然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干出这种蠢事。 当南门望笑着走出来时,他才敢松一口气,就像丈夫终于看见母子平安一样。 两人快快乐乐地返回家中,果然南门希已经回来,正穿着他的粉红色围裙在厨房炉前为三兄弟的晚餐拚斗中。很自然地,南门希劈头就问:「好稀奇呢,一起出去吗……小望,雅雅,你们去哪里玩了?」 「没、没啦,哈哈哈……是我的内裤破洞了,那个浑球强迫要我买新的……」南门雅尝试採用一个比较能成功解释他们一起出去的谎言。 南门希「喔」了一声,在两个弟弟间扫视了一下,问:「那内裤呢?」 「呃……」 「嗯?难道雅雅已经穿了上去?」 这么糟糕的试探南门雅当然不会上当,可是他也无法解释内裤的事,难为地看了南门望一眼,便勇往直前地将食指指头狠狠伸到南门望的脸上:「他!是浑球望穿了!他不知怎的发什么疯就抢了那条新内裤跑到厕所换!」 南门望马上扯眉:「小雅,拜託你说谎也打个稿吧!这么明显的谎话──」 「原来是这样啊,雅雅。」南门希露出恍然大悟,看着美丽的二弟笑得十分灿烂:「小望,我要看你新买的内裤哟,嘻,小望喜欢的内裤一定很有品味……」 「……呃?」南门雅大愕。 「大、大哥!」南门望大惊。 「小望,那我帮你脱囉!」南门希大笑,以纯真好学的面貌步步迫近南门望,只见南门望脚踝一滑,地面竟有些不知是意外还是故意造成的跟地板顏色相近的生抽,他无法自制地向后一倒,南门希便非常顺利地使出英雄救美的技能,一下子将美丽的二弟搂入怀中。 南门希曖昧地微笑,手指向裤链轻轻一拉,喀滋喀滋的下滑声诱人地响起。 「……老哥!你搞什么啦!」南门雅奋身跳出,在南门希作势掰开二弟的裤子一窥里面的神秘世界时率先把南门望拉到他身旁,气急败坏地把南门望推到一边,直指着老哥臭骂:「呀勒!你、你……你想看我还不想看啦!不要在客厅里做这种事!」 听罢,南门希用小狗式的渴求眼神对南门望说:「那,小望,你去我房间囉?」 南门望整理好裤子,对那荒唐的哥哥和无稽的弟弟冷笑一声,逕自走到厨房的盥内洗了洗手,然后十分平静地坐在餐桌前:「大哥,快一点,我想吃饭。」 南门希和南门雅眨着眼互相看了看,前者沉默地转过身来继续炒菜,后者也换过衣服,在去完医院不洗手的情况下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蹺着二郎腿等待晚餐的到来。 ※※※※※※ 「吶,小望。」 南门雅因为这一天半诱半迫地上了南门望,又陪他跑去看医生,整个人的骨头都要碎了似的,只能打着呵欠回到房间好好休息。南门望也累了,刚洗完澡正要回房睡觉之际,南门希却从后叫住了他。一转身,竟看到大哥与平时不同的笑容。 平时大哥的笑容给人开朗热情的感觉,当中甚至还有几分天真稚气的味道;此刻,却是疲惫地垂下了眉,笑容里透出一丝苦涩。 不安感从南门望心底里升起,夹杂着心虚。他微微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回了声:「怎么了?」 「跟我来房间一下。」 语气温淡,却是丝毫容不人拒绝。南门望揣思着跟随大哥穿越走廊间,却见大哥并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转入父母的房内。当下南门望轻皱了眉,隐隐猜到南门希要问的事。 果不期然,南门希把房门小声关上后,便徐徐吐了口气,脸色略显苍白地把垃圾桶内的白色胶袋掏出来,解开,里面是一个刚用过的保险套。南门望在心里暗骂小弟怎么连这种重要罪证也不好好毁尸灭跡掉,南门希则无力地坐在床上,勉强笑笑:「小望,这……这是谁用的?是小望你……还是雅雅?」 南门望默不作声,无可否认,他是心虚了。 单是带个女孩子到家做爱便足够心虚了,更何况是同性相交,兄弟乱伦……南门望微咬下唇,目光轻轻撇向一边,但求大哥好心地不作多问。 可惜不如他愿。 「……欸,小望?别吓大哥喔。」南门希乾笑几声,音调发颤:「哈哈……还是老爸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做一做就马上走了?」 南门望依然不作声。 「小望……雅雅这么小,不可能会懂这些事……你……你是认识了什么女孩子吗?」 南门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好像下一剎那便会晕眩。 南门望神情黯然,那双澄蓝色的眼瞳深深凝视南门希哀求似的脸,秀眉忿恨地向上轻扬,狠狠咬住腔肉数秒,终于,幽幽的话音从口中冷静地说出:「……我没有认识女孩子,我是跟男孩子好上了。」 「……男、男孩子?」 「对。」鼻哼一声,南门望的嘴唇忽然扭出诡异的冷笑,「大哥,你不也是喜欢男人,会跟男的上床吧?」 南门希的脸色更为苍白:「小、小望,我……」 说到这里,南门望的冷笑越发阴邪了,像是脱线的玩偶般失去了自制:「3年前你强暴了我,到了今天,你又强暴小雅。大哥,你把我们当成什么?」 「我……不……我、我只是喝醉……」 「是不是喝醉,你很清楚。」 南门希握紧双拳,凉凉地倒抽了一口气。 驀地,南门希来到二弟身前,防不胜防地把对方紧紧抱着,粗喘着气张出牙齿啃食二弟的雪色颈项,放肆地拉扯二弟的衣领,迫使对方露出更多的肌肤。南门望浑身一颤,脸上迅即升起两朵羞怯的红云,他挣扎着叫道:「……大哥!你、你做什么!」 南门希凭藉自身高大的体型及强盛的力量把二弟抱到床上,将他压在身下,眼里尽是满满的情慾。 「小望,我、我……」 下一秒,他把嘴唇凑上二弟的粉透鲜美的唇上,舌头伸进内部,强行与之交缠;单手一拉,白晢的腹部及胸口便无所遮掩。南门希陶醉地爱抚着,全心全意感受手间那滑腻得让人难以自拔的美妙触感。 ※※※※※※ 南门雅很累,却半点睡意都没有:他正想着南门望。 南门雅纵使平时再粗鲁再火爆,终究是个善良又有同情心以及手足爱的14岁男孩子,对于那个他今日刚刚上了还上得很爽的二哥,他的内心很是内疚。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很想倒杯热茶给南门望,好好抚慰一下那美人儿疲累的身体及精神。 但他还是很在乎他人的目光,包括老哥。他很有耐性地迫自己等到客厅的灯关好、对面传出房门关上的声音,才躡手躡脚地来到客厅,摸着黑把水杯搬到怀中,并凭着记忆寻得了茶叶。回到房间,挑起了二哥的青草图案白杯子以及自己的赛车图案杯子,倒了一些茶叶,然后又往客厅水机装上八分满热水。 隐隐嗅到杯中散发的茉莉茶香,南门雅忍不住期待地微笑了。 等会儿南门望一定高兴得要死,但脸上又要装作满不在乎,只会轻轻笑一下。这样在脑里幻想着,南门雅得意洋洋的溜到走廊,忽然发现父母房间的门缝里透出灯光。他没有在意,只是静悄悄地把手搭在二哥房间的门柄上,静悄悄地扭开──没有锁,应该是还没睡吧? 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咦……」竟然不在。南门雅马上想到父母的房间,便不疑有他,兜至父母房间门前。然而,当他正想打开房门之时,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两个哥哥的声音。 是在说什么呢? 他怀着极单纯的心轻轻把门拉出了个小缝,仅留下足够让自己的兔子大眼睛看过去的空间,然后把头探过去。 眨眼间,却是彻底失神。 两个哥哥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 南门希的手有如热铁般烙在南门望的身上,火热的手在两颗凸起的乳头上反覆细揉,玩味地注视着那充血的美丽,然后将它们轮流含进嘴里品嚐,神情是满满的愉悦与甜蜜。南门望的肌肤早已被摸出一阵诱人的粉红,脸颊嫣色醉人,微啟的嘴唇更溢着曖昧的水光,怕是已被南门希好好爱护过、吸吮过里面的津液了。 当那隻放肆的手探入裤内之时,南门望不安地「唔」了一声,背椎闪过一阵电流。剎那间,理智似乎又回復了些许。 他缩起双脚,声音略带沙哑:「……不,大哥,你骗我的。」 「我没骗你。」南门希把身上的恤衫脱掉一旁,往二弟的脖子间咬了一口,又攀上来,深深注视着他湖水色的清灵眼睛:「小望,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以来爱的都是小望你啊,我爱的是南门望……」 再次听到这串表白,南门望窘住了。 「你不喜欢我的话就拒绝我吧。可是,小望,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最起码……千万不要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而拒绝。」 南门希闭上眼予以亲吻,舌头温柔地鑽入南门望的唇齿内,轻轻挑逗着对方的舌尖,一下下地从下方撩至上方,鼻息渐见急重。南门望被吻得晕昏昏,不由自主地溢出低低的呻吟,好不容易等到大哥依依不捨地抽出舌来,他趁机喘了几口气,迷惑地看向大哥,幽幽的蓝波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当南门希把手放在他的胯间揉揉搓弄,南门望没有反抗,甚至是有点兴奋地微弓起身,两肩深深陷入床被间,任由对方撩起他的慾火。他半瞇着眼,神智不清似地喃喃着:「……骗我的,是骗我的……小雅,你明明……你明明强暴了小雅……」 南门希邪佞地轻笑,倏地伸手滑入二弟的裤子内,在那美丽的浑圆上甜蜜爱抚:「雅雅当然很可爱……可是我不爱他啊。我跟他做过又怎样?哈,我跟很多女人都做过啊,难道……小望,你真的觉得我有这么厉害,全部都爱吗?」 房外溅过一发水声,房内的人却听不见。 「小望,那些女人一点都不重要,雅雅也不过是好玩的弟弟而已……」南门希把脸伏在二弟的胸口上,听着他热烈的心跳,又再一笑,将他的腰环抱过来,「最重要的是,小望,你喜欢──啊,应该说:你爱我吗?」 南门望肩膀一抖,难为地别过脸。 「小望……我爱你啊。」 南门望疲累地闭上双目:「……不对的,大哥……你是什么时候……」 南门希在二弟的乳头上扭着头享受地咬了好几口,又埋到他的颈项间,深深吸入他的清香味道,好久之后才缓缓回答:「……很早了,14岁吧?那年你得了重感冒,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 南门望淡笑一声:「恋童。」 「那不是恋童,我只是恋望……」南门希又攀上了点,双手圈着南门望的颈部,魅惑的紫瞳内映出炽热的火光:「小望,睁开眼,看着我。」 彷如受到催眠似的,纵然不敢面对,南门望却难以自控地张目,被那双充满魔力的紫瞳所掳住身心。 「你爱我吗?」 爱他吗?爱他的大哥吗?这是南门望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 跟南门雅一样,他从小便一直敬仰这个对谁都亲切到不行的大哥,一方面对他们如父亲般加以教导,另一方面又如兄长般予以关爱……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爱上。 然而,在那个醉酒之夜,大哥却把他强暴了。 他想彻底地恨。可是完事后的温柔亲吻,亲密的爱抚,并以禁慾的姿态为他清洗全身,最后轻拥着他入睡……这又怎忘得了,怎恨得下。 「小望。」 大哥幽幽的声音飘到耳边,像是有重音地不断在脑里震盪,让他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 「说你爱我啊,你爱我的吧……」 南门望轻抿着唇,目光有点迷濛。 「小望,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 「大哥,我也……」 白晢的双手绕过南门希的耳边,并搭至后脑上。 「砰」的一声,房外传出清楚的玻璃坠地声,令房内的二人禁不住抽神望向房门。 印着赛车卡通图案的杯子,破裂了。 烫热的茶水在地板上蔓延开去。 ※※※※※※ 南门雅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同学大有不同。 母亲,在他2岁时便病死;父亲,好像不怎么爱管这个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来。儘管有各方亲戚的经济援助,长兄还是迫着自己刚高中毕业便輟学,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向亲友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两个弟弟,三个人在一起定然能维持安乐幸福的小家庭。 「用一句『为我们好』就把我们分开,太可笑了吧?我们该怎样生活下去,是由我们来决定……谁都没有资格拆散我们三兄弟!」 那时南门希紧紧牵着他的手,眼神冷凛,在场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当他的目光移向南门望时,眼神却又微妙地变得柔和。沉默已久的南门望,终于失神地,轻轻甩开奶奶的手,快步跑到大哥身边。在眾人惊愕的注视下,南门希又回復了平时温暖的笑容,愉快地带着两个弟弟返回老家。 也许正是从那时起……南门雅便忍不住仰慕起这个比起无数大人都更棒更强的大哥吧。 明明南门希那时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初中生,却不知从哪来的气势,可以把长辈们完全慑住,为的只是要跟两个弟弟一同生活。 所以,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小孩而难过。 现在回想起来,这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老哥不爱他,那只是意料中事;老哥理该是喜欢女生的,老哥本来就不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弟弟才对,就算老哥说自己喜欢南门望,他除了觉得震惊也不会觉得受伤害。 可是…… 「雅雅当然很可爱……可是我不爱他啊。我跟他做过又怎样?」 ──做过又怎样。 「雅雅也不过是好玩的弟弟而已。」 ──不过是好玩的弟弟而已。 南门希,是不是真有把他当成亲弟弟去爱护?还是──只不过是把他视作讨人厌的累赘?其实他只想要跟他那个很爱很爱的南门望在一起而已吧? 南门望,还有南门望,那个下午还跟他一起在父母床上亲密做爱的人。 到底南门望是基于什么原因而愿意让他进入?搞了大半天,结果南门望到了晚上便乖乖躺在老哥身下,媚态尽现…… 这两个哥哥,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可笑,真可笑。 他一点也搞不懂,只知道自己被狠狠地耍了。 南门雅觉得全身好冷,两个最亲的人竟在眨眼间把自己乾乾脆脆地卖了。 脚趾被滚烫的茶水灼伤,那原该是泡着他和二哥的欢笑,一下子化作地上不值一舔的臭水。南门雅失神一笑,也不管里面的人紧张地唤着「小雅」,踩了踩地上破裂的杯碎,然后十分冷静地把南门望的杯子拿到厕所里,将满满的茉莉花茶倒进马桶内,冲走。 迅速换了裤子,披上外衣,南门雅确认口袋内的钱包仍在,便穿上鞋袜,步出这个家。 这个虚偽得容不下他的家。 ※※※※※※ 「……小雅!」 南门望倏地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南门希,急忙抓住身旁的衣服想要穿回去,却被南门希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别管雅雅了,他早晚都会知道。」 「怎可能不管?」南门望用力摔开大哥的手,把衣服套了上去,刚站起来又被南门希扯回怀中,用力亲吻他的后颈:「你想跟他说什么?」 「他一定误会了!」 「误会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误会?小望,我爱你,就这么简单!」 南门望的神情渐渐冷却:「……放开我。」 手一抖,渐渐松开,「你比较喜欢雅雅吗?」 「对。」南门望浅浅一笑,笑得如此悲悽:「你想知道保险套是谁用的吧?」 南门希心律慌乱,一个不想接受的答案瞬间浮现水面。他猛然一抖,下意识想把这答案压下去,岂料南门望却残酷地把答案道出: 「是小雅。我跟小雅做了。」 淡淡的话音带出这件事的真实性,南门望悠悠走到房门前,叹了一声,把更具衝击性的真相揭露: 「大哥,我……我有了小雅的骨肉。」 实在没有心情去管身后的大哥到底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南门望小心地把破碎的赛车杯子捡到柜子上,然后抚着肚子,紧张地闯进每个房间寻找孩子的爸的足跡,却遍寻不着。穿过客厅,走过厨房,只见玄关处一双小号球鞋悄然消失,他匆忙跑出门外左右张望,熟识的大街上看不见那熟识的背影,只有凄凄夜里破灭的街灯在残耀。 南门望揪着眉返回屋内,想喝杯水来定神,却摸到青草白杯上的馀温。 杯内,却是空荡荡一片。 ※※※※※※ *asstandsfor"anotherside". 这篇,其实是传说中的──外传!这就是希望雅3p外传啊! 南门希邪恶一面的爆发,南门望隐藏一面的显露,面对两个哥哥, 到底纯洁可爱的南门家小弟南门雅该如何面对残酷的现实? 而他是不是能够跟南门望相见,并认回自己未出世的儿子? 请密切留意《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anotherside》! ============= 修文修到这篇当年4月1日的as。啊!as还是要原汁原味的好,所以笔风剧情错别字都完全没有修过就贴出来了! 千万别追问我为什么南门望下午才被上了,晚上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只能说男男生子本来就是极其复杂并且我们此等常人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所以南门望是被南门雅射进去的一刻就知道「啊,我有了!!!」,这样。 最后的友情提示:在看真正的第17章前请先看回第16章把心情调整回平淡状态,否则我怕反差太大不能适应…… 雅篇 第1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7章 结果──是白担心一场了。 当南门望笑着走出来时,南门雅也忍不住宽心地笑了。 果然那个什么血友病已经好了吧?真是乱吓人的。想到这里,南门雅多少有点忿忿不平,不过还是遮不住那点笑意,就连躺在检查台上露屁股也露得甘心情愿。 两人都平安无事。 陈振友在笔记本上写下两个人的情况,也忍不住向他们微笑:「唉,看来没有大碍,但未来几天仍需多加注意,不要弄伤。尤其是南门望先生,最好找机会去大医院做一次较完整的检查。」 南门雅脸皮薄,只能尷尷尬尬地訕笑数声;南门望轻轻点着头,依然展开难得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都笑得露了出来。 南门雅在旁看着,心中禁不住生起微妙的错愕感。 南门望很少会这样笑的。 当他们从诊所走出来时,已经入夜了,天空一片暗蓝色的。仰头望天,十数颗明星在夜空中绽放出璀璨星光,忽明忽灭,剎是好看。南门望深深吸了口气,手向前一伸,很自然就把自家弟弟的手牵住了。 「……干么?同性恋情人扮演游戏不是结束了吗?」 南门雅轻扯着眉,神色间倒是没有怒意。 南门望见他没有把手甩开,爽朗地踏步向前,语气十分轻松愉快:「嗯,结束了。不过哥哥牵一牵弟弟的手并不是什么过份的事吧。」 「放手,都多大了啊,还牵什么手的……」南门雅说着,一下不小心便挣开了南门望,回头,只见南门望愕然地看着那空荡荡的手,很明显带着失落。 南门雅哑然,哽咽着快走几步,脑里忽然闪过一些熟识的片段。 在他还唸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南门望总会牵着他的手带他上学放学,在家里为他捧出下午茶点心时两人的手也是牵着的,就算是睡觉,南门望也会先牵着他好言哄几句才会离开。 小时候的许多事他都忘记了,叫他重拾一件事来讲也办不到。唯独记得的,是南门望那温柔的笑脸。 南门雅低头搔搔脸,不经不觉有点脸红。 怎么会想到以前呢?印象很模糊,不过那应该是一段幸福的时间。当时南门望对他的好真是没话说的,但,也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后他们就老是吵架,几乎每天都要小吵一场,谁都看对方不顺眼。别人说两兄弟吵吵架是感情好的表现,虽然南门雅并不认同,但现在算起来,他们的感情并不差。 真正互相讨厌的兄弟根本不会跟对方说话。 南门雅放缓脚步,撇眼偷瞟南门望,只见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刚才还握着的手正贴在裤子上,像是抓不紧东西似地,手指慢慢地在裤上搓弄着。 南门雅犹豫片刻,终究是咬紧牙关,把二哥那隻不安份的手握过来。 「望啊望,你是我的小美人哟,怎么可以要小美人来牵我的手?」故意装出痞痞的样子,手指在那光滑的手背上细细游荡,「明明是我上你……当然是我牵你了,呵呵呵。」 南门望的秀眉向上挑了挑,可是唇下却遮不住那微微泛起的笑意:「什么小美人,别学大哥的胡叫……」 南门雅却有点羞涩了,故意把头别向一边,心里轻叹。 从什么时候开始,牵个手都要找这种白烂藉口呢? 小时候只要笑着伸出手掌,对方就会自动把手搭下去,多么自然。现在都不能了。要是老哥的话,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是想牵个手,老哥完全不会在乎路人的目光,大咧咧地握着他,谁都不用多废话一句:为什么要牵手? 过去跟现在,太大的差异。 两人手牵手走在路上,难得地安静,没有吵架。南门雅心里觉得很古怪,但同时间又觉得:一直都是这样,也不错,也不错的。 漫步于星空下,在寂静的环境里,南门雅有点耐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语气难得地放软且小心:「……喂。」 「嗯?」 南门雅犹豫片刻,问:「你……你当时……嗯,痛……痛吗?」 南门望神色没有什么改变,顿了一顿后回答:「还好。」 还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中飞快浮现出几种想法,可能他是在逞强,可能他真确不太痛,亦可能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想到最后一点,南门雅心里倏地急跳,又再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思考这回答,转而问:「那……你的什么血友病呢?当初不是说是小毛病吗,现在还没好?」 只觉那握着的手竟抖擞了一下,并看到南门望把头转过来,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直望向自己的眼里,闔上嘴唇,没有发出半丝音节。 南门望的表情并不见一丝不悦或惶恐,而是小孩子问问题时那种单纯的直视。 南门雅被盯得有点不知所措。 「……喂?」 「小雅。」南门望很平静地提起微笑,反握了南门雅的手,那力道很紧、很紧,「早已经好了,我没有血友病。」 「耶?不过你不是……嗯,那个医生当时还……」南门雅微低下头,回应似地把他的手也握紧。 「只是神经质在乱担心罢了,血友病根本没什么復发不復发的。我已经没事了。这几年你有见过我有出事吗?小雅,我现在什么病都没有。」 是啊。 南门雅没有再多问什么,仅是提起了安心的微笑。 对嘛……血友病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后根本没听南门望和南门希提及过。 他那几近完美的二哥怎么可能是个病人?哈,是病人就不乎合他在别人眼里的王子形象了吧?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那绝对是没问题的了。向医生交出血友病病歷,一定是每间诊所的规矩,是南门望每次看医生的指定动作罢了。 血友病,应该,已经治好了。 ※※※※※※ 共步回家,踏进玄关大门之前,南门雅很理所当然地以拿钥匙开门为由甩开南门望的手,逕自开门。意外的是,南门希还没回家,屋内一片黑濛濛的。看来是加班了。南门雅心虚地舒了口气,悄声进入。 亮了灯,南门望迅速换了衣服,套上他专用的米色围裙烧饭炒菜,儼然是个忙碌的家庭煮夫。南门雅累倒在床上,慢吞吞地换回住家服,然后走去厨房瞧瞧。 刚想开口唤一声,却又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愣在原地,千思万想,才吐出一句:「今晚吃什么?」 那人却没有回头,专心切瓜:「凉瓜伴茄子。」 「喔……」 发生了关係后,南门雅神经质地想多看二哥几眼,对方却依然故我,好像真的没有很在乎。他退至沙发上坐下,静静看着南门望的背影,五指不自觉地向内屈缩,却抓不住什么东西,心里也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怒意。 自己如此在意的事,在另一个当事人眼中却完全不是一回事,那种不快就是想要揍人揍到对方说在意。可是,怎么能真的揍下去?事是他惹的,人是他上的,爽也是他独享的…… 「小望,雅雅,我回来囉!」 短短一句话马上吓得南门雅蹦跳起来,反射性地倒了杯温水,无不諂媚地衝向站在大门处脱鞋子的南门希说:「老、老哥你回来啦!喝水吧!」 「谢谢你哟,雅雅!」南门希笑着接过水杯,看到白色杯子上的青草图案时,他的笑却变得有点曖昧了:「嗯?小望的杯啊……」 「欸?我、我再拿──」 「不用了。」南门希很爽快地把杯缘贴到唇上,一个仰头即把水灌入喉咙,把空杯子还给么弟,「嘻嘻,小美人的口水我喝光光了!」 南门雅无言地接过一滴不剩的空杯子,南门希又瞇眼盯着他的脸,说:「雅雅……」 南门雅有点紧张:「有?」 「刚才去了哪儿玩吗?」 南门雅禁不住抖了抖眉,他不是已经换回住家服吗,怎么老哥一眼就看穿了?本来还想说自己刚睡醒不久,看来是不行了,只好发挥演戏天份,一手叉着腰装出不耐烦的脸说:「唉……我哪有去玩?还不是戏剧部加班排练啦。」 「喔喔,真是辛苦你了,雅雅!」南门希依然掛着那天生的笑容:「在你老哥面前也加班努力啊,好勤奋呢,是导演的要求吗?」 「呃?」 南门雅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愣了两秒才惊觉老哥怎么还是看穿了!奇怪!他生平确实极少会在家里演戏,可是应该没有这么容易看破才对……正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忽觉额头被轻弹了一下,南门希温和的声音悠然响起:「雅雅发呆的脸真可爱,嘻,老哥好喜欢哟!」 面对这张有点太近的脸,南门雅的脸烧了烧,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摸着额头正想回话,身体却被轻柔的从后抱住,耳边响起二哥南门望冷淡的声音:「大哥。」 南门希注视两个弟弟的亲密状半晌,笑脸不变:「……小望,我回来囉!今天也辛苦你了!」 南门望淡淡「嗯」了一声:「菜刚刚烧好了,吃饭吧。」 「好啊。」南门希越过两个弟弟来到客厅,看了看餐桌上的盘子,「唔」的一声,语调带轻微的委屈:「今天的菜好少……」 「冰箱里还有剩菜,自己拿。」 「小望你为什么抱着雅雅?」 「没为什么。你也常常抱着他吧,那又为什么?」 「因为雅雅很可爱啊!小望,别说我不公平哦,其实我也很想偷袭你的,小望是美人,而且是超级美人……」 对话至此,南门望似乎敌不过露出小狗式渴求眼神的大哥以及他非常爽快毫无突兀的话语,张开的唇愣了在空气中,再吐不出半隻字来。倒是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南门雅深深吸了口气,猛地用脚跟踩向二哥的脚趾上,手肘一扳,很轻松便挣扎出二哥的怀抱。二哥动了动脚趾,脸上明显写了「不满」二字,不过南门雅无视了,朝老哥说:「啊,运动会的通告,我下星期运动会了,你还没签名……」 接着就跑到沙发前对着书包乱翻出一堆废纸来,把一张皱得不似纸形的的运动会通告递到南门希面前。南门家老哥和二哥的对话就此中断。 饭后,南门希第一个洗澡,南门望回房埋首做功课,南门雅则粗暴地踢开了房门,摆出冰冷的脸色说:「浑球望,我就算被强暴了也不要你来同情,耍什么哥哥保护弟弟的无聊游戏,嘖,很好玩吗。」 然后「碰隆」一声,又把房门踢回原位。 雅篇 第1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8章 「咦,雅雅,怎么今年不参加推铅球呢?去年还拿了第二名吧……」 温和地展开笑容。 「嗯?又是那个冯安远啊,你们感情真好……好啦,明白明白,是敌人!今年也不要输他喔!」 亲切地拍拍肩膀为他打气。 「又有亲子赛呢……真好啊,嘻,我要去玩。」 爽快地在运动会通告上的格子打了两个好大的勾号。 「什么嘛,上年怎么能比呢?现在工作稳定了,请个一天半天的假绝对没有问题,运动场上雅雅的英姿,我怎么能不去欣赏?」 乐呵呵地把通告拿得高高的不让自己碰到,然后俐落地把它放进书包。 「我就要跟雅雅参加!既然都要去了怎可以不下场玩玩呢?」 那人的说话,总是如此快活又舒服,让人忍不住陪他一起笑几回。 真奇怪。即使他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情,南门雅似乎无法恨他。因为他是三兄弟中最值得信赖的老哥,是这个三人家庭中最重要的支柱:并不是单指经济支柱,更多的是指心灵的靠岸所。 朦胧间,似乎又回到小时候,老哥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脸无惧色衝进爷爷奶奶家里要人的情况。 「用一句『为我们好』就把我们分开,太可笑了吧?我们该怎样生活下去,是由我们来决定……谁都没有资格拆散我们三兄弟!」 平时给人一种海绵似的柔软感,声音里总是带点儿童式的稚气,不认识他的人定然认为他是个未经世事的大顽童;不过一旦出事了,他比谁都可靠。 回想那时候,父亲迟迟没有联络,长辈们认为不能任由几个孩子没人照顾,硬是将最小的南门雅和南门望带走,南门希则用尽口舌之力才能继续住在家里。南门雅又哭又闹两个月,总算使爷爷勉强同意他回去,他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脸色苍白的二哥被奶奶环着,撑出个微笑,挥挥手向他道别。 然而,老哥一出现,仅用两三句话,声音明明不是大,却让全场鸦雀无声。 从那时候开始,南门雅就无可避免地要仰望老哥吧。隐隐记得,被带回家的南门望,一整晚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目光却一直在大哥身上流转。 一个家庭里必有个领导者。 自母亲去世、父亲失踪以后,南门希一直作为比父亲更值得依赖的存在,亦兄亦父地照顾他们。试问南门雅怎可能因为他的一次醉酒之过便否定他的一切? 当跟随者逐渐叛离领导者时,眼前和平的一切到底会变成怎样? 南门雅完全不敢想像。 所以,只得继续扮演他「么弟」的角色……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小雅!」 南门雅身形一抖,慵懒地睁开眼皮,抬头,是拿着抹布的南门望,戴着口罩、围上头巾、穿上围裙,以一副清洁男的装扮站在他面前。南门雅又把头横枕在背包上,屁股退到沙发的角落。 「好啦,你……你先抹那边,抹完之后再叫我。」说完,把背包搂紧,游间的思绪轻飘飘地在记忆库里寻找着老哥的说话,胸口再次变得有点烫。 距离南门雅跟南门望的第一次已是两天后的週末,大哥约同朋友一同外出疯狂游玩,南门雅和南门望则不一定。由于很快便到运动会,所以南门雅一大清早便起床到学校练跑,中午刚回家,一下子就累摊在沙发上。南门望则鉅细靡遗地进行着週末大清洗行动,桌子被抹得一尘不染,柜里的物品也放得整整齐齐,连个小隙缝也要找些东西来塞满,儼然是个偏执的居家狂人。 南门望脱下口罩,幽幽道:「我是叫你要睡觉就滚回去房间,你这个巨型杂物呆在沙发上会严重阻碍我,你浑身汗臭还会损害我的鼻觉功能,你自己不乾净就算了,不要妨碍别人……」 「点点点的烦死了!好好睡一觉都要给我吵!」 南门雅倏地弹了起来,却看见南门望以三指轻挑衣领,衫内微湿的汗水沾在皮肤上,又是一个诱人的光景。心神一下子晃到前几天的欢爱,马上别过头,喃喃自语:「嘖,又勾引我……」 明明以前对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现在几乎是看一眼就想起衣服下的一切,真是逊毙了。 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南门望有任何动静。南门雅疑惑地回头,只见南门望依然靠在他身旁坐着,神色淡淡地注视他,不发一言。 南门雅吞了吞口水,刻意冷下声线:「干嘛?」 南门望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向他眨眼:「小雅,想要吗?」 「要、要什么?」 南门望没有答腔,却很自然地把那对湛蓝的眼珠子滑落下方,其角度恰巧对着么弟还蛮安份的弟弟上。 南门雅的脸红了,直烧到耳朵,下面竟被注视得有点发痒。 然而南门雅所期待的「二哥飞扑过来为他服务」的绚烂画面并没有出现,只见南门望没什么表情地松松肌肉,用手扇了扇脖子,发尾随着微弱的风而丝丝飘逸,简单的动作也好看到不行。接着,他掛好口罩,施施然握着抹布向橱柜进发。 眼见美味的食物就此远去,南门雅牙齿痒得磨啊磨,脚跟在沙发上蹉跎良久,终于是大踏步跳下地板,擒拿手直撩向二哥的下阴处── 南门望身形一滞,眉毛很明显地向上抖了几次,撇头问:「小雅?」 「……没、没事。」 对方的态度宛如一大桶冷水泼下来,南门雅碍着面子不敢纠缠下去,嘿嘿乾笑三声便悻悻然放开手,继续鬱回沙发睡觉去。可是黑暗中却看见了二哥的裸体,一阵躁热如蚂蚁般在腹内攀爬建巢。然后,忽然又听到老哥开朗的声音,雅雅、雅雅地叫唤,内裤被扒走…… 接着,好痛好痛好痛。 「别……!」 「小雅?」 张开眼时,竟发现南门望就在身前,最惊奇的是自己下身竟已没有一条布,下体正在南门望的手上高高抬头。 南门雅花了好多时间才反应过来,沙哑问:「你……干啥?」 「……做爱。你不是想要吗。」 南门望略带害羞地别开视线,却仍要装出那副木无表情的不在乎脸来。南门雅心里有点复杂,既是兴奋又是不自然,看着二哥数秒,便扯高对方的棉质恤衫,一扫方才的冷漠邪笑道:「呵呵呵,小美人要跟我做爱……我怎可能拒绝啊?小美人的手真舒服呢……」 说罢,南门雅把南门望环抱住,肌肤相抵。 「小雅,你越来越像痞子了,拜託不要在做爱时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游戏,扮痞子不代表你有情趣。」 「哟?那怎样才叫有情趣?」 原本南门雅打算继续扮痞子摸向二哥的股间进行挑逗,岂料南门望却默然片刻,无声伏下身子,用嘴唇在南门雅的脸上轻啄,一点一点地。 「唔、望……」南门雅轻扭眉地呻吟,这就是南门望所谓的情趣? 身体感觉上并不差,但心里却为此涌起了某种非常不自在的感觉,如同两块同性的磁铁强合贴近,那种极为自然的矛盾感。 不过,当南门望的嘴唇慢慢贴住南门雅的嘴唇时,所有抗议声都被塞往心底了。 在流水般细长的浅吻结束过后,凝视二哥那同样带着几分疑惑,却有更多激情的脸孔,南门雅几近无声地喃喃轻问:「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 才刚打算要做好老哥的么弟,自己却受不了诱惑,跟二哥不断从非兄弟的关係里寻欢。 然而,似乎从一开始南门雅的意图强暴,乃至后来南门望甘心情愿地与他做爱,自己被迷住……彷彿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的事吗? 所以──南门雅决定不管了。 反正这样子不也挺舒服吗? 雅篇 第1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19章 「小雅,想要吗?」 如湖水般泛着片片粼光的美丽蓝瞳在轻眨。 「……不为什么。你要,我也无所谓罢了。」 淡淡的口吻,却又在说话时别过头。 「嗯,我是你二哥。那又怎样?古埃及乱伦的人就有一堆,近亲性交还能保证王室血统的纯净呢。之所以反对乱伦的主要原因是乱伦诞下的孩子容易有基因缺憾,变成畸胎。如果乱伦下的孩子反而更聪明更进步,你以为人类还会排斥近亲性交吗?所谓维系人伦不过是以此为基础再追加上去罢了……」 长滔滔如江水的反驳依旧,平静流畅且让人反应不过来。 「喂,小雅……等下子别这么用力,免得你虚脱了上不了学便来怪我……」 如此说着,嘴角却微微地牵了上去,那浅笑实在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扑上前亲一下。 儘管在日常的相处中,在南门家大哥面前,南门雅跟南门望还是天天摆出那副你打我骂的战斗模式,正常得很。但是当大哥不在家,曖昧的空气便会慢慢在他们两人之间飘散;眼神一个细小的磨擦,便足以叫人心跳加速,看着天花板幻想对方的身体。 倔强的南门雅总是不哼半声,拼命思考一些琐事来分散注意力。往往是二哥若无其事地问:「想要吗?」 二人糟糕的乱伦关係就此确立。 如果只有一次,那还可以说是不小心、是一时糊涂;可是当一而再,再而三越过兄弟的界线,那还有资格辩解吗? 深知道这等事有问题,却不知道该怎样停止,甚至乎沉醉于当中的悦乐。 也许,真该如南门望般乐观地想:之所以禁止近亲相交,仅是因为遗传学问题这么简单。 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淫乱恶劣到跟一个同性发生性关係,心里还是会好过些。 「喂,南门雅!」 操场上,一把熟识又讨厌的声音在左方吼起。南门雅的身体微微颤了一颤,被迫从思考中抽出来,当下便睥向那个声音的发出者。 冯安远,南门雅的同学。亲密点的说法是长久以来的竞争对手。 「嗨,你是不是想跟我比赛的,才跑了十几分鐘就来纳凉了。」冯安远喘着气躲到树荫下,喝了几口水便坐在南门雅身旁,白玉似的脸颊里透出丝丝红潮,还渗着一些如玻璃般晶亮的汗水,直看得南门雅想吐。他一直就觉得此人像极传说中的小白脸,一双丹凤眼瞇起来时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似的。 这当然是南门雅的主观感想,实际上那位小白脸在心里也觉得南门雅怎么看都像个暴力女娃儿,一副白里透红的娃娃脸,动不动就发脾气又记仇,小女生啊小女生样。 总之,均属主观感想。客观情况是两人的体格足以在去年学校运动会中分别取得推铅球比赛的第二及第三名。 「冯安远,你这样还不明白啊,我是让你。」南门雅嘖笑一声,喝了口水:「明眼人都知道我的实力比你强多了,不过为了製造出『矛盾──衝突』场景来赢取观眾焦点,自然要放水,製造出我跟你实力相差无几的错觉,这样才有看头。」 冯安远毫无介蒂地耸了耸肩,淡淡勾起嘴角:「对。要吸引观眾的焦点,自然不能让一个角色当永远的长胜将军。最初主角故意输了,不过到最后肯定会是主角不负眾望突围而出,天意也。」 南门雅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脸鄙视:「别傻了,奥利亚,就算你是大配角也仍是个配角。主角轮不到你的份儿。」 冯安远窒顿片刻,忽而佞笑反驳:「对,我的爱莎,你也只是个配角,而且又是反串女生。男生轮不到你来当。」 「去死!」 南门雅用一秒的时间确认体育老师正在拍打某同学的臀部笑着向另外几位学生解释跳高的着地姿势没空理会他人,便急遽地挥掌从背脊突击,劲力横衝,冯安远当场便狠狠地被摔至地上的跳远用垫子,又因落地时手脚不平衡而翻了在垫子上。 今回南门雅胜,他喜孜孜地站起来拉了拉筋,又继续练跑去。 ※※※※※※ 南门雅是翰儒初中戏剧部的实力派演员。他不但相貌不错,而且自小便跟两个哥哥一同玩戏剧游戏,自然驾轻就熟。现在的情况是大哥是某业馀玩乐小剧团的导演,二哥是学校戏剧部的剧本作家,可说南门家三兄弟都跟一个「戏」字有缘。 冯安远则不同。家庭背景还挺平常的,什么演戏才华主要出于一种难以理解的热血──据同志们的说法是他平常表现也很不错,算潜力派,不过还比不上他的老婆大人南门雅;可是当他面对老婆大人的话就会全身升起那股莫名其妙的热血,潜力爆发,去年演个小恶魔掐住小男孩的下巴也显得特别邪恶,大家都入戏地认定小男孩会被杀害…… 更曖昧的说法是实力派的南门雅当年演的小男孩也不知何解地特别精彩,明明是个只有不到十句台词的小配角,却成功表演出眼睛充血、咬牙切齿的愤恨、反抗时的踢脚动作竟真的產生了震撼的「碰隆」声效,小恶魔一脸痛苦地抓着肚子在台上翻滚…… 总之,「两人对上了就有精彩演出」,是戏剧部人人知晓的黄金定律。 不限于敌对戏份,即使是演爱情对手戏亦如此出眾。 「噯,你叫爱莎……吗?好名字,我喜欢!」奥利亚带着轻佻的笑容来到爱莎身前,忽然如蛇般越过爱莎的腰际,淫手直摸到后面的小屁股上,狠狠一掐。 爱莎眼里闪过深藏的恐惧,反射性地一抖,大叫一声:「下流!」继而羞愤地左手拍走奥利亚,右手再如旋风般一个巴掌摑落他的脸上,留下粉红色的指印。奥利亚愕然退后一步,渐渐把眼睛睬成一条线,忽而张嘴朗声大笑,豪气的笑声在礼堂里环回绕扬,气势雄壮。爱莎越听越不耐烦,蹉着脚大步向前,又再举起左手把对方的右脸都摑个耳光骂声「贱格!」,才鼻子朝天的退场。 一个男子举起纸筒衝到他们面前,往二人的头顶咚咚两敲:「你们两个!冯安远,南门雅!在台下练习的就不要说话这么大声!」台上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反串)及至台下的其他配角幕后都愣着注视他们了。 二人勉强地点头同意后,冯安远咬着牙撞推南门雅的肩膀,扯眉说:「你刚才搞什么了,掐完你的臭屁股之后你应该只是退后而已吧?」 「嗯,一时记错动作。」 「好啊,下次我也好好地记错动作。」冯安远细细地瞇起眼瞼,摸摸脸颊说:「南门雅,我们不要再练这场了,下一场吧。」 南门雅扁着嘴揉揉屁股,冷淡道:「嗯。下一场是……啊,我进书房偷走那份和议书?然后狭路相逢碰到你。」 那一幕又是会製造出惊天噪音。 导演冷眼看着这两个认真的演员,又是咚咚两敲,咕噥道:「你们不要练习这个了,你们不是下星期就短跑100米吗?滚去操场练!」 结果二人被导演撵走,听听话话展开了短跑练习。 运动日逐渐迫近。 南门希不时笑说:「二人三足大好啊!我来跟雅雅绑在一起走向爱的终点线吧!」南门雅听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恼怒,反正心里很烦,随意敷衍几句就走回房间发呆。回想老哥过去待他的好,却又忍不住傻笑几下,胸口有丝甜。 比较糟糕的是南门望,一旦醉神凝视那绝美的清冷脸顏,南门雅的脑里就只有「好美好美」及「小美人小美人」等与美丽相关的字眼装载。当南门望淡淡看过来时,却总是对他魅惑一笑,连话音都极美:「想要?」 无须多问,南门雅一瞬间便调整成小痞子状态,一下子步至二哥身前:「哎呀呀?望啊望,看到你这样的小美人,是个人呢都想要了……」 每次做完后,他都忍不住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个彻彻底底,可是第二天又跟南门望鬼混去,生活实在淫靡到不行。 两兄弟毫无顾忌地沉沦肉慾当中。 南门雅在家中荒淫无极,不过无损他在学校的状态。运动会准决赛当天,南门雅成功在100米短跑中出线,他的对手冯安远亦不例外;此外还有几位三年级的短跑好手,这就不是他的着眼点了。对南门雅来说,只要能得奖牌及赢过冯安远有个交代即可,第几名倒是不太在乎。 忙碌的跑步练习让人气喘,在决赛的前一天,南门雅和冯安远一边慢跑一边无聊地日常拌嘴中,跑到铁丝网那边时,忽然眼角闪出某个熟识的身影。南门雅的心一个晃然,脚步停下,倏地回头。 南门望。 平常在家中也看惯他穿高中制服的样子了,不过在外面还是第一次见。下午的阳光是略带橙色的金黄,有点晒热,但南门望仍穿着宝蓝色的长袖毛衣,使他显得更有文弱之气。 南门雅纳闷地走过去,微喘着气问:「你……你来做什么?」 南门望静默片刻,看着满头是汗的南门雅,又再扫了扫他身旁的冯安远,道:「没什么。」 「没什么?」 「想看看你到底是在练习还是跑到什么地方结交坏朋友玩,要是后者的话就把你扯回家好好教训一顿,没有的话还可以放你一马。」南门望惯例地以无辜的姿态眨了一眼,继续说:「我走了,记着要回家吃饭,不要练习完后又跑出去乱玩,明天要比赛了。」 「什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种话啊,你有没有无聊点?」 南门望扯了扯眉,语气还是淡淡的:「我是去买东西,路过这边看一下,不信你看。」 南门雅往下一看,这才发现他双手真的分别提着两个超市胶袋,里面好像有漂白水和洗衣粉。当下南门雅心邪了,马上联想到近日是不是跟南门望做得太多害他天天要洗床被。 南门雅「嗯」了一声,厌烦地挥挥手:「行啦,你滚你滚,别妨碍我练习,我拿不到冠军就唯你是问。」 「接住。」 「啊?」 那句「接住」真够突兀,南门雅还没反应得住那两隻字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南门望的手猛地向上一拋,一个小型超市胶袋在天空中飞扬,跨过铁栏,然后坠落;南门雅马上跑好位置,「噗」的一声以敏捷的身手把胶袋抓住,整个人摇了一摇。 「浑球望你搞什么……」南门雅拆开胶袋往里面一看,却是呆住。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仅是一盒芒果布丁。 奇妙的感觉在心中起成了小波浪,南门雅疑惑地向南门望看过去,只见对方浅浅一笑:「明天拿不了奖就给我赔钱吧。」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南门雅捧着布丁,痴痴地隔着铁丝网眺望南门望的背影。 想叫住他,却又开不了口。 冯安远在后方斜眼观察着,数秒后,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来。 当关係的转变慢慢扩大至日常,到底意味着什么? 南门雅不知道,心头却响起不安的警报。 雅篇 第2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0章 运动会决赛当天早上。 当南门雅打着呵欠起床时,恰巧玄关大门喀嚓一声,老哥穿着白色绿纹的运动套装踏进家门,脸颊红润,汗水微渗,显然是刚做完运动回家。老哥边喊着「累死了」边把上衣脱掉,麦色的健美肌肉上透着汗水的反光,空气中飘来湿气,倒嗅不出什么臭味来。南门雅呆呆地看着他,脸上一阵微热。 那晚就是被这个身体所贯穿的吧…… 心里忽然流过奇怪的感觉,想看看老哥身下那硕大的傢伙,当然他实在干不出这种该杀一万遍的行为。于是他一直盯着老哥的胸膛来看,几近出神。 南门希见么弟的呆样,眼睛半瞇,含着曖昧的微笑正想发话,却又顿在空气中,想了想,终究还是变回开朗阳光的笑脸,拍拍胸口说:「嘿嘿嘿,老哥很强壮是吧!」 南门雅恍然回神,勉强点了点头。 南门希亲切地笑道:「所以雅雅要努力锻鍊身体啊,将来也会长得跟老哥一样。给我拿件衣服好吗?我想洗澡喔。」说罢便逕自走去浴室。 南门雅恍神许久,才拍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思想不洁发神经。转身至老哥的房间,犹豫片刻才踏进去,却又看到那黑色的内裤,忍不住发呆。 是这条吗? 蹲下身认真细看,以两根手指挑起,是一条纯黑色的紧身内裤。 记得那时候,老哥也是穿着这样的内裤站在他面前,引导他摸向那高昂的庞然大物…… 为什么南门希会对他这样一个男生起反应? 双性恋吗?还是单纯地醉酒把他当成女人来抱。 南门雅思索良久,终于小心地拿起衣物站起来时,转头,骇然发现一头蓬松的南门望正站在门边,搔着头看向自己。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说话或行动,所以敌不动我不动,僵持了数分鐘。终究是脾气急躁的么弟忍不住发话:「喂,别塞着门口。」然后就举步作势要走出去。 南门望乖乖让开,却仍然紧盯着他:「你在大哥房间里干什么?」 南门雅回答:「老哥在洗澡,我拿衣服给他。」 「拿衣服要看上十分鐘吗?」 「哪有十分鐘!」 「那有多久?」 对话间终究是落入陷阱之中,南门望依旧言辞锋利,害南门雅整个窘起来。正想哼一声抬起鼻子逃去,南门望却抢先说道:「你看得连时间都忘了?大哥的衣服有哪里好看……」 南门望伸手向内衣裤一挑,南门雅却蹦地先向后跳开,活像个被侵犯的少女般紧紧拿衣物,不过他手里拿的是老哥的衣物。 南门望凝神一看,忽然瞇起眼来,嗤出冷笑。 「小雅,原来你这么喜欢别人的内裤啊,是恋物癖吧,性变态的一种,常发生于青春期。哼,你怎么会喜欢上大哥的内裤?」 「点点点的够了你!死浑球!」 南门家小弟一脚便将二哥踹至门外,气冲冲地把手中的衣物丢到浴室门前,却猛然发现撞至木门的是数条内裤。 原来自己拿着的那一叠不是替换衣物,只是许多的内裤? 怪不得南门望会说出这种话。 回去房间再见南门望吞不下气,但若就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内裤当内衣掉到地上,老哥洗完澡后肯定会裸着全身往屋里四处跑大叫「雅雅你怎么丢给我一堆内裤?」。没法子,他只好捡起那堆内裤,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回老哥的房间,无视站在门边的二哥,把衫裤挖出来。 「不但恋内裤,大哥的衣服都恋吗?病入膏肤了。」 这种恶意挑衅令南门雅十分反胃。他抱着衣物,学习对方使用冰冷的语调:「哎呀?我帮老哥拿换洗衣服你就劲地妄想?浑球望,那你跟去老哥的房间干啥!你是恋房间吧!」 南门望别过头来,沉默了一阵子,晶亮的水色眼瞳里起了一阵轻轻的涟漪。 然后,他看着墙壁,轻声地吐出:「……你都不会在我洗澡时帮我准备衣服吧。」 「哇哈,浑球望你根本是在……」 嫉妒。 说到这里,南门雅方觉不妥,硬生生地这两隻字吞下肚。眉头跳动,偷偷望向南门望一如以往的淡然表情,略带疑惑地等着听自己接下去的话,心底那份已然潜没的不安感再度浮上来,堵塞至胸口处。 南门雅只得甩甩头,摆出僵直的脸走出去,不管身后人了。 十数分鐘后。 南门希已经洗完澡并且平平安安穿好衣服,南门雅和南门望已经换上校服,三兄弟一同坐在桌前进食早餐。今儿他们的早餐是沙律生菜包卷,南门望依旧搭配加了三匙砂糖的特甜咖啡,甜得嘴唇都溜出了浅笑;南门希和南门雅则为了运动会而一改平时的习惯,各自端起葡萄适咕嚕咕嚕的喝下肚。 「嘻,雅雅真没辜负老哥的期望呢,今年总算可以看到雅雅比赛的英姿了。」南门希坐在两个弟弟对面,笑呵呵地舔着嘴边的果汁,「要加油喔!」 提起比赛,南门雅也不禁热血起来:「嘿,当然!等我拿个奖牌回来吧!」 「最强对手还是那个冯安远吗?」 「他根本不配当我的最强对手,我不过是对他故意放水来製造矛盾-衝突的场景而已,老哥你放心!我绝对可以打倒他!」南门小弟把曾经反驳冯安远的话重覆给老哥听。 「冯安远这名字好熟呢。雅雅有把他带过家里吗?」 「我怎么会把这种人带回家!」 「是吗,我还以为雅雅会把他带回家里殴打呢?」 「要打的话我在学校必定赢──」 两兄弟聊得正高兴,南门雅的话音却忽然僵在空气中,脸变得有点红。他生硬地眨眼三次,以慢动作将脸转向坐在自己旁边、正用右手提起杯子喝咖啡、表现极为从容写意的二哥,嘴角抖动了三次。视线循着二哥的左手肩膀缓缓滑落,雪白袖子下的那修长美丽的手,竟然在自己的胯间色情地蠕动中! 南门雅气得发抖,却顾虑到对面一脸愕然看着自己的老哥,只得含羞垂头,咬咬唇,仅用眼神质问:「浑球望你在搞什么……!」 南门雅气狠狠地向那隻淫手打过去,岂料南门望用极为灵巧的身手将么弟的校裤拉链扯落,整隻手像是害怕似地躲进里面避难,还在那软软的小傢伙上面打起哆嗦来。 瞥向那可恶浑球的脸,只见对方仍挑起杯耳饮用那种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的特甜咖啡,嘴唇的弧度翘得特甜。 「点点点的……」南门雅黑着脸低骂道,一把抓住南门望的手腕决定以武力取胜,然而正想挣扎之际却感觉到头顶被什么火辣辣的东西射过来。 老哥正默不作声地摆出好奇宝宝脸,将上半身伏到桌上企图望过来! 「老、老哥!」南门雅吓得把胸口贴向桌缘,动作幅度过大,害他一时错脚把南门望的手夹得死死的,「呜……」 爽得不得不抿抿唇死忍。 「雅雅,你怎么啦?小望又作弄你吗?」南门希似是认定两兄弟一如以往在桌下争吵打架互踩,饶有趣味地凑过头来。 「他、他……」 「大哥你别靠过来,要是有尘或者任何体液掉进早餐里就是糟蹋食物。」南门望悠然喝着咖啡道。 南门希「喔」了一声,尷尷尬尬地搔着头乾笑几声,乖乖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南门雅瞪着他们平静的交谈与动作,忽然察觉:怎么老哥会这么听浑球望的说话? 可惜现实不容他多想,那隻可恶的手一转,便把他的下体撩入手中,隔着内裤由头部到根部摸索起来。张腿也不是,合腿也不是,困于两难间的南门雅倒抽口气,呷着嘴唇伸手至胯间,拍上南门望的手背。手指抓入对方的指缝里,半握着,然后打个眼色。 南门雅的眼色名为「住手」,可是南门望竟极度温馨地反握弟弟的手,带领弟弟进入内裤里的神奇世界。 南门雅感到更不自在了。对方好像控制了自己的手一般,他的手裹住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则裹住自己的阴囊,教导自己往阴囊两侧轻压细抚,不消几秒鐘两边小球已被搓得又烘又痒。 这时南门望忽然抽手,把南门雅的茎身圈住,直拔向腰部。根部因此而反覆前后拉扯,酥麻的感觉缠绕当中,阴茎已经蠢蠢欲动地跳弹起来,欢喜地冒出头。南门雅摸着阴囊,顺着舒服的感觉慢慢移上阴茎,碰到自己稀疏的阴毛时,竟失神地用手指细摸。 无论是老哥,南门望,还是自己,也许真的长大得太快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南门雅便狠下心肠把自己的手抽回身后,满脸倔强地看着对面微嘟着唇静静观察的南门希,叫了一声:「老哥,我们要多吃点早餐,待会儿跑起来才会有力气!」然后用乾净的左手拿起第二件包卷猛地啃起来。 南门望有点错愕,无辜的眼神直衝向南门雅眨了几遍,却被对方无视掉,自觉没趣,只得乖乖退手。顺延南门雅的视线瞧过去,一如以往,南门雅还是直绷绷地注视着大哥。 南门希明显地挺在意两个弟弟到底在桌下搞些什么不见得光的打斗,歪着头喝了口葡萄适轻声探问:「小望,你跟雅雅在玩什么?好玩的话要凑上我喔?」 南门雅的手抖了抖,本来不敢言语,但考虑到沉默反而招认了真相的丑恶,唯有30度微扬起下巴,装作愤怒状握拳:「哼,哪里是玩!」 「嗯,哪里是玩呢?」南门望淡然附和,手指优雅地托着包卷的末端,在头部小咬一口,「小雅被蚊咬到,我帮他治痒罢了。」 「啊?有蚊吗?」南门希问。 南门雅恨恨地把半个包卷咬断:「……对,有隻好大好讨厌的蚊咬我!」 语毕,南门希和南门望忽然很有默契地止了嘴。 南门雅诧异地看着老哥,老哥神情变得古古怪怪的,圆碌碌的双眼直盯着南门望不放,嘴唇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声,南门雅研究了一阵子,发现那极有可能是个「咬」字。 如果南门家小弟有第一时间去看二哥,就会发现二哥危险地瞇起眼直盯着自己不放,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声,且其口形极有可能是个「咬」字。 如果南门家小弟有第一时间去看二哥而不是看老哥,二哥就不会突然冷笑:「是吗?我来看看那隻好大好讨厌的蚊咬得你怎样。」 如果南门家小弟能及早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他就能够阻止二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出餐桌,整个人窜入桌底,一下子撑开他的双脚,将头埋入里面的色情动作。 五指深入内裤,抚摸那微微发涨的嫩红分身,触及前端那吐出湿气的小孔,南门望的眼神越发曖昧。 「……确实是挺红肿嘛,连水都冒出来了,真可怜。」 南门望笑了笑。 接着,用极轻的声量说:「小雅,我来帮你医吧。」 趁可爱的么弟还处于极度惊愕中尚未回復过来,南门家次子的头靠得更拢了。轻松地将裤链拉到尽头,下拨内裤,让半勃的阴茎露出布料外面。然后,左手放在南门雅的大腿内侧,右手扶着茎末。 头缓缓贴上去,入味地凝视眼前的小傢伙片刻,忽而张嘴含进。 剎那间,南门雅脑门充血,连脖子都红透了。 到底南门望是在做大蚊子去「咬」他,还是要扮医生去「医」他?当南门雅的神智终于回復过来时,他很意外自己还能想着这问题乾笑。 雅篇 第21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1章 温润的触感包围住下体顶端处,稍微挪动,便能感受到热力如箭般向腹处射去,不断上流、延伸至心脏。 南门雅偷瞟坐在对面满腹疑惑的南门希,再低头瞄向自己腰下。在纤薄淡素的白蓝色格子桌布下,南门望正半隐其中,身穿禁慾式的纯白校服,微垂的头部使南门雅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的手指轻轻扶着眼前的分身,似若迷离。 嘴唇轻含着头部,舌尖好奇地在性器上一再碰触,然后,慢慢打起转来,在敏感的龟头缘口画圈……这是挑逗?还是单纯的摸索?南门雅脸上的涨红没有半分减退,秋天的清凉空气彷如被两人的亲密举动煽动,越发潮热。 单是舌尖在小孔处轻柔舔舐,想着混淆在一起的液体,就足以让南门雅兴奋得发颤。 那个近乎完美的、难以亲近的二哥居然俯下身来为自己口交…… 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骯脏的事?仅是因为自己说南门望是烦人的蚊子,南门望便狠狠地赌气下去吗? 不懂,不懂。 南门雅现在只知道,身体已经习惯了完全发洩,勃发的慾望难以制止。 「……雅──雅?没事吧?怎么……脸变得这么红?」 老哥的声音顿时将他从混乱的思维中抽回现实,只见南门希果然遵从南门望的说话乖乖坐好,沾着葡萄适的嘴唇却再不如同之前那样亲切地笑着。他单手托腮,半瞇的眼睛淡淡地撇在他身上,眼缝里透射的森冷光芒带着极强烈的观察意味。 不,不是观察……更像是监视。 就连老哥的声音,也充满试探的味道。 这只是心理作用吧? 南门雅心虚地垂头不看,可映入目中的是身前的格子桌布的向前晃动,身下那人含得更深入了,热力终于覆入茎身,才几秒鐘便已经充血、澎涨,血液已经沸腾,不断往上跃舞。 跟南门望做爱,南门望的爱抚与亲吻总是慢吞吞的,呷着极为优雅却带着一丝褻玩的微笑,迟迟不进入正戏,好像要令他在悦乐的边缘处给折腾死;而现在,速度又比平时更慢了。南门雅不禁伸手摸向南门望的头发,也许,对方正在害羞,正也难为,正是勉强自己进行这骯脏的第一次。 舌头像是迷路般不断前进、回头地打圈儿,柔软的唇舌不住往茎身各处摸索。 可是实在太慢了……太磨人了……让他好好地痛快一回,不行吗? 手指渐渐陷进南门望的发间,手掌完全覆盖头顶。顿了一顿,南门雅有点神智不清地,手指一屈,将手下之人往前推进。 隐约听到南门望难耐地「唔」了一声,一下子将他的阴茎含进过半,氳湿的口腔将前端完全包裹起来。跟进入肠道不同,此时顶端似乎已碰到喉咙,没顶的感觉着实甚为过癮,前方挤拥得被迫着要微微下弯,不用往各方刺撞已能让龟头足够敏感。 南门雅舒爽得五指紧掐,椅子彷彿被坐得渗出星星汗水。 可是,如果能再更深入,将整个分身包围住的话,说不定会比真正插入更舒服吧? 舌头依然持续轻柔的舔食,宛如有生命的小虫,不断刺激南门雅最脆弱的地方,一步步瓦解他混乱的理智。右手无意识地抚摸南门望的头,既是柔慢,却又藏着一份急进、粗鲁;滑到后脑,停住。 现在只消一个用力前推,又可以享受更深入的快感了…… 为什么身下的人还不反抗,反而继续帮他舔弄? 南门雅上下抚着二哥的头发,感受着二哥唇舌的前后律动,眼神渐现出异色的混浊。 「……哟,雅雅?你到底跟小望玩什么啊?不肯告诉老哥吗?」 「欸?」南门雅又一次被惊醒过来,无辜地眨眨眼,这才发现南门希已经把碟子上的沙律包卷吃得乾乾净净,依然单手托腮,高高握住葡萄适胶底咕嚕咕嚕灌入口中,显眼的男性喉核随之晃动,侧头的姿势将那曲线刻划得更鲜明。 奇怪的是,南门希的语气明明是带点嘻笑的稚气询问,可那副表情与其说是好奇,还不如说是冷淡。 南门雅神色呆滞,直至对方将葡萄适喝尽,目光一直没有在他身上离开过,他才感觉到空气间彷彿隐现了一股让人不安的寒意。长兄没有别的多馀动作,连呼吸也平缓得不自然,相当安静地注视他,默默等待他开口。 身下的人也感受到静默中的异样,缓缓将口中的分身吐出,但双手依然搭在南门雅的大腿上。 「算了,下次雅雅要跟我玩喔?」南门希笑了笑,忽然整个人站起来,从高处射落的视线尤如导弹般让人不安,「还是小望跟我玩──」 只闻「玩」的尾音顿在空气间久久不落,整句话生硬地悬吊着,任由时间将它慢慢沉落。南门希单手叉腰摇了摇头,一把捧起杯碟往厨房方向走去,南门望反应极快,把么弟勃起的东西强硬地压回校裤里,在南门家大哥的视线斜瞟过来之前顺利地将裤链卡回原来位置。 南门雅吃痛得脸部肌肉扭曲却不敢作声。 南门希越过两个弟弟,停下,再紧紧地瞧几眼,沉默不语又继续走到那开放式厨房洗杯碟去。南门望也不落后,舌头舔舔嘴唇便坐回自己的座位去。 南门雅颤抖地抓着桌边尖声低吼:「点点点的浑球望你干什么──!」 南门望没有答腔,只是一脸苦恼地端起杯子,放到嘴边便止住不动,想喝又不敢喝的模样。 南门雅咬牙切齿按着头,忽然觉得好头痛。 背景是哗啦哗啦的水龙头喷水声,杯碟砰砰碰碰地乱撞,盥洗盘尽是水花点点。不多时,水声已奏毕,南门家大哥没有交待半句话便爽快进了房间,关上门。 两兄弟总算有放胆说话的时候,南门望佔了先机:「小雅,我们接吻。」 迟了一步的南门雅抽着嘴角强笑:「什么?」 可惜对方没给南门家小弟多说话多商议的机会,双手高速搭上小弟的肩膀,俊美的脸倏地迫近。 「……呜哇!」南门雅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已被柔软地压入,二哥的舌头毫不费劲鑽进去在口腔内激情舔嚐,每一处都不遗留,比平时的吻更多了一份狂野。南门雅想到二哥方才还为自己口交,这番动作必然是为了在不擦牙的情况下进行清洁! 心底里「呸」了无数声,南门雅撑着椅子,向后弯身以作回避,岂料南门望却越迫越紧,他的舌头还被啃咬起来。 南门雅缺氧了,可怜兮兮地任由南门望投入地闭上双眼,不断吮自己的津液。 不知过了多久,南门望意犹未尽地退出来,迷濛的眼神似是服下迷晕药般,摇摇晃晃地舔了舔弟弟的嘴唇,定睛看着弟弟害羞的脸。南门雅可没这么空间,一边用手背抹嘴一边望向老哥的房间防范老哥突然冒出。最后,南门雅只骂了一句话:「你不怕被老哥看到吗!」 南门望问:「小雅,要继续刚才的事吗?」 「呃?」 南门望极富暗示性地将手搭到南门雅那鼓涨的地方。 「浑球……」南门雅含恨地看着只吃掉一半的早餐,几乎要掉泪了:「点点点的,来就来!」 虽然是消耗体能的「运动」但也没法子了,总不可能一边跑步一边被人指着勃起的小弟弟给狠狠嘲笑。于是么弟飞怏地把早餐硬塞进嘴里,灌葡萄时汁都漏出嘴巴;反观二哥还温情满载地看着弟弟急躁得彷彿想尽快发洩的可爱模样,手边安静地将自己不怎么动过的早餐收入饭盒,显然是打算留待上学后才进食。 瞧瞧大哥的房间,紧闭的木门没什么动静。 要干亏心事的两兄弟互瞪对方一眼,异常有默契地遁逃至南门望的房间,立即锁门。当他们又在互瞪时,南门雅的脸又红透了。 二哥的眼神实在很淫。 说到底南门雅还是个从来都未打过手枪只有经常性被二哥诱拐的纯情小孩,他以受摆佈的姿态坐在床上,满脸不安地看着二哥从容走到他身前,蹲下,湖水色的眼瞳入神地注视他的下身。 南门雅不敢放松半分,硬装出强势的挑衅式微笑:「喂,臭浑球,你要做就快点,别忘了我是比赛选手,不能迟到──哇!」 挑衅式微笑在南门望迅风疾雷的解裤术下瓦解,南门望捧着那根宝贝,以嘴唇浅抚阴囊。 「放心,就算我技术不够还是会让你尽快满足……」南门望诡惑地魅笑,沉吟片刻又道:「我就怕我不满足。」 南门雅立即想到69式并立即拒绝:「点点点的你别妄想!大不了谁也不满足!」 可是南门望说出那诡异的不满足言论之后就没有多作解释,眼睛比平时闔得更瞇了。张开唇,彷如神圣的祭礼,在眼前的淡色小球上予以浅吻,这边,那边,然后又转到另一个小球上,吻得越来越快。 慢慢移上,便伸出舌头在阴茎根部舔吻,头发因不断的动作而变得有点凌乱了,但丝毫不损南门望不急不徐的优雅姿势,反显得更为动人。沿着茎部的环纹,一点一点地让热度与唾液沾上去,那理该是慢热的性爱;不过,食指头偏是糟糕地挺得又直又尖,压在龟头之上,用与嘴唇截然不同的高速刺激着脆弱的小孔。 「唔唔唔唔……!白痴会痛啊、啊……哇啊啊……」 宛如震动机般用力向内搓压,极细微的急剧画圈,简直想将身体机能全部弄疯弄坏。 狂野的性爱激奏动作,南门雅不舒服得不得了,真的,非常不自在。幼细指头的褻玩使他的分身往四方八面乱摇倾倒,但南门望很会抓准时机,小弟的阴茎撇向一边便用牙齿轻柔地咬住放回正位,採压小孔的食指始终狠狠地肆虐着,竟把粉色的龟头挤得有点红肿。 酥麻且痕痒的诡异感仅集中在那一小点上,手指封印着的出口,南门雅好像感觉到一丝丝名为「淫悦」的抽搐在茎身内不断回盪;当南门望轻轻含着他的囊球,不过是用内唇按摩着,也足够令南门雅舒爽得叹息,颤出微弱的呻吟。 不舒服,却也很舒服、并想更舒服。 老哥在隔壁房间,小心点绝不会有事的…… 抓着被子,半垂着头,用力呼吸,既快乐又痛苦的神色,么弟一下子又坠入愉悦的深渊。 手指强烈的震动慢慢减缓,然后停止,南门望将手指拉开,只见晶莹的光泽自孔口汨汨溢出,一条亮晶晶的水线像吊桥般纠缠着性器与指头,那么的淫荡。将过多的黏液涂抹回龟头,孔穴仍是失控地流出更多的液体,似是要一次过解放之前所抑压的慾望。五指套住阴茎,食指与姆指往内挤,透明液又再出现…… 南门望玩味地把弄着弟弟又硬又直的性器,幽然的音调中满是戏謔味道:「小雅,你好色情啊。」 南门雅抖了一抖,也不知是为那可恶的说话还是为南门望突然向龟头伸舌一舔的动作震倒。他又再长叹,没有作声,只有沉浸在更深入的欢愉间。 南门望含进去了,方才让人留恋的温湿感再度袭来,这回不单是含住,而是真正前后动起来,真正在口交。唇肉不断与茎身磨动,就像个圆环不断在按摩推拿,淫糜的快感顺着挪动而鼓舞,一收、一缩、一进、一退。 越是接近根部,快感便如巨浪扑岸,多想让自己在海中溺死了。 「哎哎哎啊……呜……」南门雅发出吟叫,胸口的起伏跟下身颤动的频率一样急躁,全身都兴奋极了。阴囊不安份地缩起、放开,像心跳,积存的能量急欲迸发,南门雅有点焦急了,才刚正式享受了几秒鐘居然已经好想射!可是又不能马上射…… 「喂,望……停啊,我、我要射……呜……」 低下头,二哥俊美的脸就在眼前。对方把他的阴茎稍稍托起,脸颊微红,额上渗汗,嘴巴有点吃力地为他的分身服务,整个头摇啊摇的,发丝越见散乱,水蓝色的双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不知在看什么。 南门雅看着这么诱人的二哥,以及他们之间此时的接合处,嘴唇与下体赤裸的无缝紧贴,呻吟声越发难以自制。 「你、呜……你才色啊……啊……」他咬紧下唇,闭眼,口中仍自动发出哼哼嗯嗯的和应声。 闭眼后那湿润的声音便十分清楚了。 滋淬、滋淬、滋淬…… 对方略重的呼吸声。 还有自己全身的声音。包括吟喘声,包括乱抓被子的磨擦声,屁股忍不住的前后挪动声,以及心底里兴奋的叫喊…… 只觉一个不留神,阴茎被含得更紧更实,两颗小球被双手突如其来轻捏,强烈的快感行遍全脑,自己直陷入空白的世界,射了出来。 完了。 完了。 怎么已经完了? 南门雅在惘然间打开双目,二哥已经安静地为他整理裤子,没有异样。 「时间差不多了。」 南门雅眼巴巴地看着南门望若无其事地说话,有点苦恼地捧着手錶。 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然问:「欸……你,你,你吞了?」 「……有什么关係。」他的二哥显然对此事毫无羞涩之情,两眼完全不回避:「精液里有水份有蛋白质,还算健康。」 「可恶……这种东西哪健康啊!脏死了!你给我吐出来!」 「燕子唾液还被人当成宝品呢,虽然那根本完全不是什么高营养食品,你又可以说什么?精液是人体製品,90%都是水份,没有害,也不脏,要是有害的话女人也不用怀孕了吧。再说,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才不健康。」 面对这高知识份子的言论,南门雅明显地败倒了,只能皱着眉碎碎唸。 南门望站在门前,掌搭手把,露出轻轻的浅笑:「小雅,该到我向你索取报酬吧?」 「帮你用手弄弄还可以,馀下则免。」南门雅非常决断地回答。 却是南门望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笑了几声,柔和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南门雅有点诧异地观察,二哥的心情意外地不错,一反刚起床时冷嘲热讽的态度。 「我不像你那么色情。」南门望用姆指轻托下巴,语调十分轻松写意:「运动会回来后把奖牌送给我吧。」 南门雅一瞬间呆住,只有拋出「呃」的问号。 南门望却没有半点解释,微微瞇闔的水蓝色眼睛充满魅惑感,水光轻舞:「你对拿奖牌没信心?」 南门雅这才会意过来,不禁和应地展出自信的笑容:「好,本大爷今回就把奖牌送给小美人吧!」 含蓄的鼓励。 在一旁默默支持。 虽然不像老哥那样到场为他加油打气,但是该做的绝对没有哪一项少。剎那间,南门雅觉得心里很是温暖。 不知怎地思绪又飘到了从前。那时他们还在唸小学,他的班队伍运动会拿到第一名,班主任便送给队员两颗糖。他一下子就扑到二哥身上,硬是将糖分给二哥。二哥最喜欢吃甜东西,含一会儿就说一句「好甜」,表情说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好呀,就送你一次吧。」 南门雅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量喃喃着,带着愉快的笑脸跟至二哥后面,将房门打开。 才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老哥从容的嗓音飘入耳廓:「好慢喔,雅雅。我们该早点去运动场吧?热身运动也是要时间来做的呢。」 转过头,南门希已经倚在走廊墙壁,脸上慵懒的笑意比平日更重。 雅篇 第22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2章 运动场并不是来了很多人。 现时是早上7时30分,这个时间出现的学生要不是运动员就是啦啦队组长,要么就是在运动场上做热身操,要么就是在观眾席上准备各种琐碎的打气事宜。 作为短跑100米选手的南门雅当然以一身运动员装束站在径赛区上,不过与他并肩而排的并不是他的对手,而是要跟他一起参与二人三足的大哥南门希。 南门雅有点困窘地站在起跑线前,右脚与南门希相贴,目光瞥向天空,乖乖等待南门希把蓝带绑住二人的足踝。 即使日常对话不再紧张,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难免感到不自在,手心都出汗了。 南门雅将手汗掐在运动短裤上。 「雅雅。」 南门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全身一颤,心脏高高吊起,「呃?」 南门希蹲下来,慢条斯理地研究如何绑出好的结来,不断又绕又拆的,而嘴边的话儿也一样慢条斯理:「我们差了五年呢。」 「呃?……嗯。」 「你跟小望差三年,准确些来算就是三年又七个月。」 听到二哥的名字,南门雅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急跳,勉强「嗯」地应道,脑里无可遏止地跑出早上幅幅淫靡画面。再「嗯」了一次,轻轻甩头。 「玩二人三足的话,雅雅会想跟我搭挡呢,还是想跟小望搭挡?」 南门希踢踢脚稍作测试,终于站了起来,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和熙笑容,让人心神舒服。 「哈哈,为什么突然问这种无聊问题?」南门雅在剎那间发挥自己的演戏天份,烔烔有神的双瞳直视向他的老哥,平缓地笑问。 南门希笑瞇瞇说:「一点也不突然吧,二人三足的日子讲二人三足很正常嘛?雅雅,有些什么会让你觉得突然喔?」 瞬即被将了一军。 南门雅笑容不减,直接回答上上一道问题:「老哥,我当然要跟你二人三足啊!嘖,跟那浑球一起有什么好玩?走一两步他就喘了。望根本不是运动派,回去当他的乖乖牌学生就行嘛。」 「雅雅和小望让我选的话,我一定会选小望。」 南门希答得极爽快。 剎那间,南门雅脑里空白一片。 该答些什么?继续说南门望根本不擅长运动还是怎样吗。脑海里飘出几个字眼,但南门雅怎么排也排不出完整句子来。或者说,即使能拼出一些短句,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对方都明说不选你了,还要说「为什么」、「我明明比较好」的话,感觉很可怜。 他低头,勉强笑了一下,沉默不语。 但头顶却传来掌心的温度。 「我以为雅雅也会选小望呢!比起速度,二人三足更讲究合拍性呢。」南门希笑笑地比划了他们两人的身高,截出一个头的差距来,「身高差太远,跑起来蛮困难喔。嘻,说不定跑到中途就会摔倒了。」 南门雅有点不知所措地搔搔脸,心微微宽下:只是在说身高吗?他乾笑了一下,再「哈哈」出几声,随意拋出「是啊」二字。 南门希斜瞄着南门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眼定前方。 他挂着坚定的微笑,以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却清楚地传入南门雅耳中。 「唉,真想跟小望一起跑呢……不过,小望他根本不敢参加吧。」 奇怪。 这句话本身明明是普通至极,但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南门雅快速思考,驀地发现南门希的神色完全脱离了平常的慵懒,甚至带点诡异的气息。 那自信满满的态度是什么? 那似是在宣示着什么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平凡的句子撞上特殊的语气,那很可能是角色本身进行着有意无意的暗示。但那到底是什么? 而那句「不敢」,到底又是什么来着? 几条问题在脑里绞结成一块儿,南门希却一气呵成地大叫「1、2、3!」,肩膀推前,南门雅尚未理出任何答案便被迫步入跑道上。 ※※※※※※ 早上9时,整个运动场上挤满了翰儒初中的学生。 作为决赛选手,南门雅自然拥有了无须殷勤打气的权利,他也乐得行使此权力,装作散步到家长席,偷窥自家老哥的行动。南门希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大概是兜到别的地方去了。南门雅扫视家长席最后一眼,猛然瞥见老哥正坐在一名女子身边,与对方谈笑风生。 心中兴起了一点愕然,以及不知名的彆扭。 老哥可说是个情场高手。虽然他每次在女朋友家中过夜后必会跟女朋友分手,可是他总是很快便能找到新女朋友,简直像换衣服般爽快。 不过,南门雅是第一次亲眼目击南门希与别的女子聊得这么欢。手上捧着一排软糖,笑瞇瞇地把一颗塞给旁边的女子,女子也甜笑收下,叼在嘴中。 南门雅站着看了一回儿,最终无声转身,返回班中。 一个多小时后,南门雅在同学们高声欢呼及跪拜中以运动服姿态登场,直到站在起跑线外做着简单热身操时,他还清楚听到大家的加油声: 「老大──加油!老大──必胜!老大──无敌!」 南门雅朝观眾席上笑得极乐的同学们狠狠瞪了一眼,可是同学们得到老大的回眸,「老大」声居然更响了。 「老大你人气真高嘛。」 同为100米短跑选手的冯安远气定神间地做压腿运动,丝毫没有紧张感。南门雅瞪了冯安远一眼,旋即露出自信的笑容,拉拉筋,道:「我拿第一是註定的事,人气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别把其他人都当成运动白痴。」冯安远说,看着100米以外终点线,「喂,要跑了。」 南门雅昂首,只见老师在前方挥挥手打了个手势,助手便站好在跑道旁,拿着气枪叫大家各就各位。南门雅来到起点线前面,慢慢蹲下来,左右张望他的对手们。 左边是冯安远,右边两个是三年级生,还有另外两个实力较弱,但也绝不能轻视。南门雅将双掌放在脚前,看着地板,深深吸了口气;心脏还是碰隆碰隆地在体内乱撞。 赛跑跟掷铅球很不同。 掷铅球是一个人的运动,只管向着天空远远的把球推过去,手一拋,即使球尚未落地,自己已经脱离比赛了。失手又怎么样?拋掷次数又不止一次,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一时失误。 赛跑不同,是一次性的运动。100米的短跑,人人站在平行的起点线上,同时起跑,在观眾眼下看得清清楚楚。南门雅抿了抿唇,目光眺向观眾席,他最敬爱的老哥正把上身微微倾前,托着头看往他这边,没有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忽然,老哥的右手提高了些,轻轻往这儿一挥。 心里头涌来一阵窃喜,他含笑把头垂下,再面向前方。 老哥来这儿当然不是为了泡女,要泡女哪个地方都可以,这里终究是属于他南门雅的运动场啊。 「运动场上雅雅的英姿嘛……我怎么能不去欣赏?」 南门希确确实实这样说过。 就算自己被南门希强暴了……如果南门希根本不知情,他还是会把他当做最可爱的弟弟来疼,他也会是他一生中最、最、最敬重的老哥。 因为老哥是全天下最伟大的老哥。 母亲早逝,父亲失踪,老哥因而放弃读书,高中就偷偷去打工,努力挣取生活费,为的是不让那班自以为是的亲戚将这个已经够支离破碎的家进一步拆散毁灭。 感受到全场的安静,南门雅甩甩头,身心清醒,全神贯注望着那条红色的终点彩带。 「onyourmark...」 想向老哥证明自己的能力。 「getset...」 还有、还有…… 「go!」 南门雅起步极好,简直与枪声同步跃起,在第一秒成功佔得先机。但下一秒,右眼闪出高大的身影,是三年级生。对方步伐极稳,胸膛高挺,转瞬间已到达最高速度向前直衝,稍稍超越南门雅半身。南门雅暗暗吃惊,双脚突然一软,左方冯安远的手又映入眼角。 他死咬着牙加快脚步,每一步儘可能踏得更远,后面那班讨厌的对手们总算不再可见,可是前方的三年级生却与他稳稳保持了一个人身的距离。 红色直路已经跑了一半。 明明出尽全力,可是他依然追不上那三年级生的脚步,眼见终点越来越近,南门雅急得灰心。明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是脑里却忍不住浮现老哥的笑脸,拍拍他的头,说银牌真厉害…… 不,一点都不厉害。 不对。 因为…… 南门雅失神地狂跑,空气急速从两旁划过,往耳畔扫出了那人小时候的声音,幼幼的,柔柔的,载着许多幸福与欢笑。 「小雅,运动会回来后把奖牌送给我吧。」 没错!正是这个! 「金牌吗?」那人一定会愉悦地看着,眉毛弯得好柔好柔,想接到手心细看的时候却彆扭地停下:「小雅,你还是自己藏好吧。」 他会拍拍胸口大声说男子汉说得出做得到,直接把奖牌塞到那人手里,要那人帮他好好保管,绝对不能丢掉。 然后,那不知在何时遗失的温暖笑容…… 将在眼前! 南门雅的脚程变得如风一样急快了,他在这最后的径段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没有多馀的呼吸,只顾屏气埋头劲衝,不单是双脚,就连双手每一动都充满了力气,彷彿要将前方的空气全部拨开,让终点线完全真空。 足踝酸痛得麻木,两隻脚快得要绞在一起,但南门雅的世界里只有前面的选手与那水平的红带子。 就在他自信地勾起嘴角时,台上的观眾也开始尖叫。 两人并排。 南门雅算准时间,在终点前十米来个出奇不意,反超前,速度居然继续加快。 三年级生一个不留神,方想发狠追上,但已经太迟了。 南门雅的胸口首先触到红带,越过终点线。 二年级的看台爆出兴奋的呼声,南门雅班的队长马上举起双手领头大叫:「老大!南门雅!老大!南门雅!」喝采声相当热烈,胜利大红旗在同学手中左右挥舞,在风中涌起阵阵波浪,英气炫目。 南门希看着打气的人,看着终点线的人,没说什么,仅是粗喘着气笑。 张立强今天负责记分,一直站在终点线旁边,他亲眼目睹老大南门雅胜出,着实忍不住跳起来了:「老大──你帅呆了!崇拜你一千倍!」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却见南门雅苍白着脸一付站不稳的模样,立即扶他到草地上,给他灌了一口水:「……没事吧?哇塞……跑成这样?」 「……还真是拼了命嘛……呼……」 冯安远也跑完了全程,脸喘得白里带红,在阳光下清楚看见额上的汗湿,不过他非常从容地直站着,连半点弯腰也没有。他看着南门雅的青脸,皱了皱眉,却大声地唸出了剧本中的对白: 「爱莎,你成功了!真有你的!不亏是弗底斯坦的后人!」 外面吵闹一片。 但南门雅心中却自成一个温柔的小世界。 「嘿,雅雅是全校第一呢!今晚要好好加菜!想吃什么告诉老哥吧!」 那里,大哥把钱包掏出来,唸唸有词地说出许多美味的菜餚名称。 还有…… 「小雅,吃布丁吧。」 二哥还是不会直接称讚他,却暗地里买了他最爱的芒果布丁,把碟连小叉推到自己面前。 在下午4时半,三兄弟一同坐在餐桌前吃布丁,有说有笑。 运动场上,即使喘着粗气,不住咳嗽,南门雅那病白的脸一直展现出最满足的笑容。 雅篇 第2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3章 理所当然地,南门雅在诸位同学的欢呼下回到座位,载满了笑声与热情。张立强把工作拋给别人,殷勤地为他的老大买小食汽水,还拿起小型电风扇吹向老大的汗发上。在人家卖命照顾之下,南门雅儘管小腿仍颇为酸痛,脸色总算恢復红润。 运动场上其他组别选手各就各位,准备另一场决斗。南门雅微喘着气等待,却不自觉地,把目光飘到家长的观眾席。 南门希正在跟之前那位女生聊天。可是南门希像是一直都有注意他,嘴巴仍在动,但眼珠子却衝向么弟这边来,笑容咧得更开了。 南门雅有点紧张地笑了下,接着转头捉住张立强询问什么时候200米赛跑决赛、什么人参赛、有什么认识的人也成功进入决赛等等抓不住边际的问题。 脑里却想着老哥的脸,心脏兴奋得跳起舞来。 很想得到称讚。 也许很孩子气,但南门雅的确只是个14岁的孩子。南门希从来就是他最依赖的对象,在老哥的注视下取得冠军,这种愉悦至极的心情,稍微重视亲情的孩子都肯定会懂得。 他瞧向跑道的终点线,禁不住期待不久后的二人三足亲子赛。 再来一次胜利吧。 ※※※※※※ 时间过得很快。各班级的赛事转眼间已经到达尾声,随着教师开枪,最紧张的接力赛在眾学生的叫嚣、挥旗、踏地下展开,而后又在哗啦欢叫之下结束。 稍休片刻,终于轮到家长与学生的二人三足赛第一次召集。 南门希松松肩站了起来,叉腰热身,然后向南门雅这边勾勾手指,自己转身先走了。南门雅怎也藏不住浓浓的笑意,半跑半跳地跟着老哥前往报到处去。 亲子赛志在参与,促进家长与孩子之间的感情,拿奖倒是其次。南门雅虽然想再次夺甲,不过也没有这么执着。就凭他和老哥的速度与合拍性,要取得三甲席位并不成问题。 看着其他学生跟父母互相练习配合,南门雅的心情亦随之雀跃起来。 绝对会是一场具可看性的比赛。 「想爸妈吗?」那双手从后搭上他的胳膊,话音轻轻的。 南门雅笑着摇头。 「我根本就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起。」 「嘻,这样说好像很恶毒呢?看照片会知道吧?」老哥的气息逐渐靠近耳边,每隻字都说得轻柔:「老实讲,我现在倒有点想他们了。」 「啊?」 南门雅微微错愕。他2岁的时候母亲便死掉了,而父亲很晚才回家,常到国外工作,甚至在他还不够10岁时便失踪。仅大他5年的长兄南门希理应对父母也不剩多少印象才对。 只是对方那带着淡淡缅怀味道的声音却真切地在空气里飘:「妈妈你肯定不记得,我也只记得一点点。她很喜欢炒菜煮饭,弄出来的晚餐都很好吃。她常常买零食自己偷吃,见到我和小望的话就会把零食塞给我们,强迫我们同流合污呢。」 跟不上话题的南门雅訕訕笑。 「爸爸呢,嘻,是个很好的人哦。他很多时候都在9点、10点鐘才回家,所以你没看到他。嗯……小时候,你常常玩得睏死了,小望也给你折腾到累死了,都是我跟爸爸把你们抱回房间呢……」 在8、9年前,次子和么子是共睡同一间房的上下舖,可是爸爸每一次只管把两个儿子都扔到下舖算了。最初南门希还天真,认定爸爸失忆真没用,连孩子们睡哪儿都搞不清楚,但越是长大,越是深深体认到一个事实。 当小儿子们都并靠而睡之后,爸爸总会坐在床边跟大儿子悄声谈天,目光不时落到小儿子身上,神情深沉却柔和。 如果一个儿子在上铺,另一个儿子在下铺,爸爸就不能好好地看清楚三个儿子的脸孔吧。 南门雅安静地倾听这一段段往事,老哥正在温柔微笑。他不自在地看向场上每一对亲昵的父子和母子,耳边依然放送着那些曾经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抓不住的过去,心头像被一团黑色撞啊撞。 其实,没有父母,他从来不觉得有多不幸,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大哥负责赚钱,二哥负责处理家事;到了晚上,三兄弟吵吵闹闹地吃晚餐,一起坐在客厅,或是看电视,或是玩游戏机、做功课……这样的家,应该很完善。 但回想起来,自己活得好,两个哥哥却是肩负了本来不该落在他们身上的担子。 南门雅忽然深切地意识到:他们三兄弟真的没有父母。 为什么会这样呢? 如果当年母亲没有死去,父亲也没有失踪,他们三个人会过着比现在更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雅雅,到我们了。」 南门希的呼叫将他的神绪唤回来。他再度扫视准备区上继续练习的大人与学生,以及观眾席上与父母并坐在一块儿的孩子,然后抱着微妙的心情站在起跑线上。 在指导员的示意下,南门希将缎带系得紧紧的,一下子挽住么弟的腰。 南门雅跌入南门希胸口,热气衝到脸上,马上缩开了些。 南门希动动脚踝:「雅雅,抓紧些,我们来破记录吧!」 「……嗯嗯。」南门雅偷偷摸摸的将手伸过去,搂住南门希的腰部。 蓝天碧空下,第二组的参赛者已经做好热身运动,各就各位,整齐排列在起跑线前。助手站在旁边,准备随时展开比赛。 南门雅深深吸进一口气。 预赛比想像中更为轻松容易。单论起步,他们便比其他人更迅速俐落,毫无半点拖曳。再跑下去,胜负更加明显,他们二人三足就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跑,四眼坚定地凝望终点线,在观眾的惊叹声中,他们居然遥遥领先半倍以上的距离。 没有疑问,两兄弟首先衝过终点线。 父子、母子的默契怎么可能比得上兄弟?数十年的鸿沟怎么能胜过共同长大、打成一片的兄弟?再数到体型、运动才能等等……南门希和南门雅绝对超越其他参赛队伍。 父母怎比得上兄弟?这念头一闪现,南门雅便受催眠似地点头了。 十多分鐘后,南门雅向同班的助手打听,他和老哥的组合成功击倒所有参赛者,位居首席,成绩更是比第二名快了一秒半。 南门希丁点儿也不意外,悠间地坐在草地上喝葡萄适:「咕嚕咕嚕……嗯!我就知道我们肯定能进决赛。」 南门雅握紧拳头,斗志旺盛的:「好!我要跟老哥一起拿奖牌回家!」 南门希笑笑地把葡萄适灌入口中,没有回答。 决赛名单公佈,南门雅的支持者们再度高声打气,南门雅仅是又自信又帅气地向大家拋售微笑。 清场完毕,六队决赛人马足踝紧扣。 南门雅看着别人的队伍,敌手要么是穿着凉鞋的妇人,要么是弱鸡学生,实在不足为惧。 更何况,他和南门希根本没出尽全力呢。 赢定了。 这次南门雅自然地贴着老哥的肩膀,两耳留神,锁定目标。 一声令下,气枪朝天空发炮,大家的起步都不赖,不消片刻,跑道上便有两人独佔鰲头,不断拉开与对手的距离。 一个字,快! 明明身高差了一截,但旁人必然会惊讶于他们的合拍性。单脚被绑住理应是需要克服的障碍,但这两个人膝盖的每一次弯曲都如此同步,彷彿就算没有被那道红带子连着,他们的步伐依然会这么整齐,动作依然会这么俐落。 脚步声接连响起,没有半丝犹豫。起初他们冒出了头,继而大半隻脚都超越别人,中段时已经比第二名快了整整一个人身。 南门雅更用力地抓住南门希的腰,示意再加快些速度。 迎面而来的风清爽舒服,脚下稳健畅快,耳边吵吵闹闹的「老大」声也清晰入耳。胜券在握,南门雅涌起了跟短跑100米时截然不同的干劲:一种享受运动、享受合作的微妙感觉。 两兄弟的速度更快了,终点线近在咫尺,连站在前方的老师和学生都笑着为他们加油,目光无不是期待。 只差十米。 南门雅保持着这种速度,决定平稳衝线。 却在这关键时刻,南门雅的左脚被什么强猛的力量所扯倒。 眼前的景物驀然坠落,蓝天不见了。 当终点线消失眼内,左方的跑道冒出其他人的脚,南门雅顿觉天旋地转。 他猛然抬头,第一名已经被人夺去,原本落后的人亦一个个越过自己。 南门雅几乎想哭,咬着牙爬起便要继续,可是身旁那人却没有给予回应。 拜託,跑下去吧! 「老哥──」 「对不起。」那人如此说着,看向他欲哭的脸,「雅雅,没事吧?」 「我──」 那人没有任何提示便将他们双脚的缎带解落。 南门雅瞪大了眼。 为什么要直接宣告放弃比赛? 他顿觉两眼晕眩,膝盖都痛得站不起来。 不远处的终点线上,除了他们,所有参赛者已经完成比赛。那些人,包括得到头三名的亲子们,都没有笑,纷纷将集中力落在他们两兄弟身上。 理应以大胜姿态衝线、绽放开朗笑容的孩子啊…… 南门雅一触碰到那些胜利者的眼神,立即低下头。 自己是失败者。如果是跌倒后再爬起来继续赛事,那还不会有这么丢脸,偏偏…… 全校师生与家长都在看他的丑态。儘管别人是无心,可是被注视的人却无法「无心」去看待这一切。 南门雅完全抬不起头,脑袋被羞辱佔据了。 可同时,有一种相当诡譎的不协调感,一步一步在他心中扩大。 「你怎么做人大哥的!喂,南门雅,没事吧?」 突然的一句话使南门雅浑身惊颤,接着,他被扶起来了,向救护站的方向前进。眼珠斜斜撇向上,只见冯安远慍怒的脸,嘴边声量并不小:「搞什么,居然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流血不管!这是呆子还是怎样!」 南门雅没有答话,只觉全身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包围。 后方有着紧随的脚步声。是老师?同学?看热闹的人? 还是他大哥? 南门雅越想越可怕,禁不住缩起肩膀。 不,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南门希不可能故意绊倒他。一定是跑得太快的意外而已。 然而,有些东西,只要稍微深入思索就会觉得很不对劲。 南门希说的话,到底有什么不妥呢……? 南门希在摔倒后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失误,于是他说对不起。 先说对不起,然后慰问他的伤势。 先说对不起。而不是先慰问他。 南门雅的脑门突然一塞,某个罪恶的概念清晰地堵塞在他的脑海中。 假设南门雅不小心把某人撞倒至地上,如果对方只是陌生人,他会首先说「对不起」;如果对方是自己珍重的人,他会首先关心对方的伤势,而后才责怪自己。 理由很简单。 先说对不起,是因为害怕对方追究责任,而自己并不想负责;先担心对方,是因为重视对方,害怕对方受伤。 南门雅乾笑了一声,剩下的所有话语和猜想全都梗在喉咙。 肯定是不对的。 这一套是南门雅自己的戏剧理论,想像自己是另一个人,在不同场合下、面对不同的人,到底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虽然很能帮助他分析剧本里的人物,只不过,说到底也只是自己的想法罢了啊? 也许这理论不能套到到老哥身上;也许这是老哥一贯以来的习惯,第一反应必定是对不起,他对每个人都一样。解开缎带,只是不想看见他继续奔跑,受更多的伤。 应该如此。 南门雅暗地自我解慰,却始终难以消除心中的芥蒂。 雅篇 第24章 偽善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4章偽善 南门雅以自信的姿态踏进运动场,却万万料不到颁奖礼时会感到如此难堪。 跟南门希聊了一阵子,听冯安远和南门希来了一场难以理解的争辩,与冯安远嘴角片刻,包裹着绷带的他来到长椅上,远看着颁奖礼上笑得自信的得奖者们。 他的双眼略显无神。辉红色的短发本应朝气勃勃,此刻却成了一片死红。 谁也没有上前安抚他。 生性倔强的南门雅也不想要别人的安抚。 失去奖牌是小事,只是心中有些东西,似乎随着那件小事而悄然碎裂、剥落;掉落的碎片却是蒸发消失,连渣滓也不剩。 直到他上台领奖,腿上的伤口彷彿裂得更开更痛了。然而,一旦那块100米短跑金牌确切地贴上他的胸前,心情还是稍微平伏下来。 不知怎的独独想起了二哥优雅得有点欠揍的笑脸。南门雅失神一笑,逕自返回观眾席上。 运动会结束后,张立强慰问他的伤势,南门雅运用演技勉强笑笑,自尊心却无可避免地受到损害。饶是他的天敌冯安远最了解他,一下子也用演技把张立强拐走,临行前的回首一瞅倒载着几分关心之意。 这个人情,是南门雅欠了他。但南门雅觉得心安。 至于他的大哥南门希,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南门雅也不敢抬头多看南门希的神情。在蔚蓝的好天气下,繁嚣车多的都市中,两兄弟默默上了公车,然后到站,落车。 南门希越是这种态度,南门雅越是鬱郁。 来到超级市场前,南门希正想进去买东西,却又转下脚尖,走到一辆卖冰淇淋的车前。南门雅困惑地抬头,只见老哥逆着阳光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枝漂亮的甜筒,一看就知道有点小贵。 「雅雅,拿着。」老哥一如以往地展露出开朗亲切的笑容,咬下顶部那片白巧克力的模样带着几分孩童气。 南门雅接过,没有吃。 他决定来一记直球。 「老哥,你……你讨厌我吗?」南门雅抿着唇,昂首正视老哥。 南门希停滞了一下,却也没有特殊反应,仅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南门雅:「雅雅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因为过往无坚不摧的信任,此刻已面临瓦解的危机了。南门雅心里鬱闷,半真半假地说:「没有啦……只是,输了二人三足的一剎那,我忽然很、很、很讨厌老哥,不过换个角度想,也许老哥曾经有一剎那很、很、很讨厌我。」 「嗯?」 「比、比如说……你来参加运动会、或者是家长日,白白少了些假期……」 南门雅说着,心里越是不自在。儘管他只是想用这些藉口矇混出他想要的答案,但算起来,南门希确实有讨厌自己的理由──好好的假日不能找女朋友或者同事去散心游玩,却必须背起弟弟的担子。 当长兄的就要承受这一切? 但若不是南门希承受,他和南门望,又怎可能背负得起。 南门希曾经有一剎那很、很、很讨厌他,也许是真的。 南门希倒没有立即回答些什么,咬了口甜筒,便轻步踏进超级市场里面,南门雅后知后觉地跟随。 「雅雅,这个问题嘛……」南门希的语气彷似漫不经心,「只要是负责任的父母,都会为儿女牺牲些什么吧?」 「你又不是我的老爹……」 「不都一样嘛?爸爸妈妈因为疼爱自己的儿女,所以甘愿为儿女而牺牲自己的那一点点。我呢,也是因为最爱你和小望两个了,所以运动日嘛,还是过得……呃,挺开心。」 不知何解,南门希说到后面竟有点口吃。但转过头来,他挽着一大袋十公斤特价米,甜笑地吃甜筒,说:「如果要雅雅放弃一整天假期陪我去干活,雅雅也会愿意吧?」 「愿意啊。」 事实上,这事件真的发生过。南门希高三那年半工半读到一间酒吧返夜工,最初因为无法适应而累病,第二天南门雅一意孤行跟着来。不久,二弟南门望也「路过」这间酒吧,一坐便是数小时。 南门希点头,又问:「如果雅雅要用一整天的时间陪小望呢?」 南门雅愕然:「为什么又要扯到望?」 「嘻,你先答我,我才告诉你答案。」 南门雅垂头揣思片刻,把各种情况考虑过了,摇首:「不会。」 因为他和南门望的关係就是这么极端。两人相对长时间,肯定会吵起来。即使南门望生病躺到床上,只要两个人待在同一间房里,尷尬的空气便会包围着他们,与其留下,倒不如各自清静。 即使他们多了一重禁忌的肉体关係,这一点依然不会改变。 南门雅等待老哥回话,但见南门希又领在前头四处搜索便宜货,顺手将两条白毛巾塞进么弟怀中。两兄弟把手上的甜筒咬完了,去柜台付钱,挑着几袋大小东西走在回家路上。进入住宅区,路上的行人变少了。 这时南门希忽然开口。 「有时候我真的很、很、很讨厌雅雅。」 「……欸?」 南门雅的脚步提不住了,当场停下,眼里苦涩。 南门希转过身,凝望弟弟一会儿,道:「即使小望受伤了,病了,你还是不会用一整天的时间去照顾他,是吧?就算你是让小望受伤的罪魁祸首,你也不会堂堂正正去探望他、关心他,对吧?」 南门雅沉默不语。 「所以雅雅真的很难让人不讨厌呢……欸、欸?」 只见红发下的眼眶,清楚绽出闪闪泪光,但尚未淌下。 怎么今天遇到的事都令人窒息?运动场上输得丢人,敬爱的大哥原来最讨厌自己,而且还一语中的,说出自己的无能。 正是不知如何回应,头垂得低,却感觉到头顶被轻轻抚摩,宛如被风扫过。南门雅昂首,迎来的是温热的胸襟,亲切的拥抱。 「雅雅怎么了?我只是说……有时喔?总会有些时候,你也讨厌你老哥吧?」那人用上宠溺的语气哄道:「就算是再喜欢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刻会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人和人本身就不一样,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你期望的人吶。」 「可、可……」 「怎么样也没关係,但自己的错误就得要去承认,去改过。雅雅要当个好孩子喔?」 南门雅抿着唇没有回答,一脸彆扭又委屈。南门希蹲下身,双手一下子逮住南门雅的两颗脸珠,嘿嘿地向横拉捏。 「雅雅这么好玩又可爱,大多数时候我都很喜欢雅雅喔,嗯!小望也是。你们两个我都一样喜欢,都是我的弟弟喔。」 南门希站起来,在蔚蓝的天空映衬之下显得特别高大明朗。 「可是,雅雅要做个好孩子喔。你知道什么叫好孩子吗?」 南门希笑得清间,一转身,又继续提米袋回去了。 南门雅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随着一分一秒慢慢流逝,老哥的话在脑里酝酿越浓,心里的绞结解开了,沉没了。他抓皱裤子,努力思考着刚才的对话来。 真正讨厌对方的话,不会这么明明白白说讨厌,然后再把自己哄回来。 老哥应该并不讨厌他。 意识这一点后,南门雅尽消阴霾,看来运动会的事仅是一场意外,不值得介怀。他暗地握紧拳头,目光紧随南门希宽阔的背影,决定以后要当个好孩子。 要尊敬老哥,同时也尽量对二哥忍让一些。 一起缔造温馨和乐的家吧。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旋地转,客厅的大风扇摇摇欲坠,好像地震了。他一个坐不稳,便斜身跌到地上,骨头都麻了。 电视机吵吵闹闹的声音倏地灭了,房屋没有开窗也没有开门,孤寂一片。他不甘地「哇啊」数声,像个无理取闹的幼童在地上打滚,浅黄的秋服瞬即沾上数点尘埃。 过了一阵子,他不喊了,动作迟缓地撑起身,攀回自己的椅子上,目光呆滞。 「雅雅。」 那人的叫唤响起。他歪头笑了笑,因为那人的嗓音总是十分温和,教人听得舒服。他朝那人伸出手,手指在空气中划了几下,却诧异发觉那人跟自己有一段无法触及的距离。双手用力伸长,怎么样还是碰不到自己渴求的温暖。 他放弃了,整颗头贴在餐桌上。扭一扭,眼前是一罐罐银金色的罐子,空馀的躯壳里散出丝丝酒涩之气。他瞄准未开封的罐子就是一抓,却首先被那人稳健有力的手握住,沉甸甸的酒罐便滚远了。 他茫然抬头,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隐约见到穿着简便黑衫的那人在托腮,如同今天进食早餐时的姿态。 「别喝了,你够醉了。」 是那熟悉的声音,如同早上跟他说话时那么明快。 他摸着热呼呼的脸颊哈哈低笑,胡言乱语起来。 儘管世界好像要倒塌了,但那人的轮廓依然没有一丝颤慄,话音亦相当平静: 「今天过得开心吗?」 他点点头,摇摇头,一股脑儿就把运动会的事吐了出口。 「嘻,雅雅的观察力越来越好呢。这个金牌就是送给小望的啊,难得你这么拚命,待会儿小望见到肯定很高兴。」 那人挑起闪亮亮的金牌细看,似乎饶有趣味。只是他不爽了,站起来正要夺回去,那人却笑嘻嘻地抬高了手,不让他碰到。 「要是雅雅吐脏了金牌,小望会不开心吧?」 那人把金牌放在电视机上,指尖离开,没有再碰了。 「雅雅怎么会想送金牌给小望?不送给老哥吗?」 他愣愣地看着电视机上金灿灿的小牌子,忽而痴痴笑了,快乐地高唱起早上的事来。唱完后,那人笑着点头,还是这么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嘛……那,很开心吧?」 他想了想,率直地点头。 「舒服吗?」 他继续点头。 「爽?」 他猛点头。 那人温和的笑脸始终不变,一步步走过来,巨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阳光。他顿时觉得有点冷,忍不住缩了缩肩。 他被抱起了,片刻以后,他整个人都倒在软绵绵的布料上,相当舒服,使他萌生睡意。 突然,身上有些什么东西不见了,凉意袭来,教人浑身不自在。 他禁不住皱起眉,意识清醒了些许。 微亮的房间似曾相识,这正是自己的睡房;那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而后窸窣几声,又来了另一件,自己身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他呆呆地看着,待着,隐隐疑惑着。 皮肤上飆过的热流到底是谁的? 雅篇 第25章 背叛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5章背叛 原本还不觉得怎样,只是那热炽的掌一再扫往胸口,长指深压,一团火焰便从心脏泵出,将血管沸热。南门雅难耐地咬咬下唇,受到酒精的影响,他全身都特别敏感,轻轻的触碰也变成了刺入皮肉的溶冰,与体内的热力互相衝撞,教人难以抵抗。 「嗯啊……」南门雅下意识地屈曲身体,忽冷忽热的感觉使他忍不住瑟缩在床上,盼求取得平衡。只是那人却一再触摸他身体,如狼爪般的手似是要将他的精神撕毁。他退却,手臂撞到床角,但那人依然向自己侵袭。 足踝、大腿、屁股、乳头、胳膊、脖子……只要是露出来的皮肤,全都通了高压电流似的,反反覆覆在回流。轻快的双手在不断溜滑,才刚在这边留下刺激,那边又已燃起,就像被风吹起的火苗。 南门雅的手错乱地追踪着那痕痒的来源,猛搔全身,却觉得更不舒服。 到底……是谁? 那人大咧咧的笑脸让人心情愉快。无论是他还是南门望,都会被那人感染。 他开心地跟着笑,但很快又感到寒心。 那人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房间,像做爱般抚摸他的身体吧。不,换作是另一个哥哥,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明明……都是男的。 明明……是兄弟。 他压根儿不想跟男人发生关係。如果对方愿意让他上,他的心还会比较好过;然而,有了第一次经验之后,他着实对于成为被动者抱着极大的抗拒。 他才不是女生。怎么要被人压在身下凌辱? 但身体各部位备受疼爱的快感又是怎么回事? 浑浑噩噩间,那一夜的激情与极痛再度捲袭而来,皮肉不断传来被抚弄的感觉,而后又被人一再从不同的角度拥抱,逗弄每一处最敏感的地方。那人偶尔温柔,或用手指勾勒他的锁骨,或轻扫他的背椎,或是充满诱惑性地在他的大腿内侧细细打圈儿。耳朵疼痛,是那人咬扯他的耳廓,吐说着:「你真的很不乖。」 气流衝入耳,南门雅禁不住皱眉叫道:「嗯啊……」 那人将南门雅从后压下,一把掰开他的两腿,使他以半趴的姿态露出屁股,左边脸颊贴着床,双脚呈八字撑开。那人一隻手捏弄他淡色的双球,软软地托近茎部,然后又扭回后面,反反覆覆。清晰的快感迅速囤积在下身,却使他打了个哆嗦,将四根手指放在牙齿间轻嚙。 「哈呜、呜呜呜……」南门雅如同幼童般发出丝丝高音调的呻吟。意识似乎随着时间而越渐清醒,但亦随同肉体的感觉堕落到不知何所处。 「呜嗯……啊……」 他听见了自己过于奇怪的腔音,是情色的撒娇,连自己也觉得脸红。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般,越叫出声,心跳得越快,越兴奋;只要那人用手指戳几戳他的下阴,屁股便会乖乖地抬高一点…… 「是呢,是我错。可你要报復的话,为什么不找我?把小望扯到这淌浑水,完全是错了……啊啊,都是我错吧?」 听到某人的名字,南门雅试着睁眼看清楚现时的情况,但下一秒,那人已疾速地为他套弄,那有点太过的力气迫得他腰身软下,发出似泣的叫声。下体被使劲擦动、拉扯,每次向前推进,指头便会深深挤压着肉茎,将里面的管道封闭,将一切感觉压回去;指头一下一下地用力,就像心脏的跳动,急速且极具魄力。 南门雅拚命抓着床单连连叫吟,脑里空白一片,只剩阴茎痛下极致的快感。 太猛烈了。在酒精、快乐与带来三者驱使之下,南门雅丧失羞耻心,彻底跟从身体的感觉扭动腰部,分身所感受到的衝击越来越大。那人发出粗浊的哼笑,大约也是兴奋了,高大的身体将南门雅抱着。南门雅感觉到,那人身上仍穿着衣服,一丝不掛的自己就像那人的玩物,肆意索取。对方粗糙肿胀的牛仔裤裤襠不断在他的屁股擦动,金属拉链一再刮过来,屁股马上炙起一道道肿痒的红痕,几乎要透出血来。 疼痛的激昂迫得南门雅呀呜作响,两频透红,含在嘴里的四根手指沾满一丝丝口水,顺延手背淌落床单。他把手指一转,将唾液啜回口腔,咽入喉咙。 那人顿了一顿,解下拉链,将硬挺的阳具从裤内掏出,陷进南门雅的股缝中,将龟头对准乾涩的穴口。 「不……不要!」南门雅倏地清醒,拧头回望,儘管天花板还是在转,那人的脸已清晰地浮现眼前。 那人没有回避南门雅的目光,那张脸正在静静地思索着些什么。 数秒后,那龟头依然在洞口外鑽了鑽。 南门雅曲起屁股,力图避开这可怕的袭击,嘴里含糊不清地咬着「不要」二字。那人把南门雅抱紧了些,温言问:「真的不要喔?」 「不要!」 那人半瞇起眼,「嗯」了一声:「我不进去,就这样放着喔?」 他依然坏心地将顶端对着南门雅的肛门,两指掰开小穴,在外围慢慢地上下挪动,那突出的地方一再轻抵穴口,使南门雅浑身发热,不知该如何应付。阴茎的摩擦使他感到难耐异常,开啟的后门被迫承受空气的冷,风直流进里面,带来一阵寒意。但当那火热的茎头封住了那地方,却会清楚感受到肠道里一下子变热,甚至觉得蒸气在里面捲动。 当阴茎离开了,似乎有着莫名的残缺;填满了,那蠢蠢欲动的东西又使他恐惧。 后洞被撑得更大了,甚至裂出微弱的痛感,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已经完全暴露。那人仍然用他的那根东西在股缝间作出色情挑衅,茎身刻意在股穴外围往前推进、退出,在柔软无骨的肉缝内模仿性爱动作,即使没有进入,也足够令人暇想。 南门雅这时神智稍微清醒些,但身体的感觉仍然朦胧不清,总觉得对方一下下的即将衝入他的身体中;只是一回神,原来什么事都没发生。松了口气,可也心痒痒,这种不伦不类的挑逗方式简直要让他疯狂。 忽然间,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怎样,那人悄地将龟头推入他的穴内。他吓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动弹半分,连呼吸声也在剎那间止住。 「嘻,别乱动啊?」那人用手指弹了弹他们的交合点,「我不会插进去哦,不过要是你自投罗网就别怪我了。」 那人果真将自己的慾望克制在后穴外,只消稍一倾前,就会直闯进这尚未润滑的穴道中。南门雅想爬前逃走,却被那人先抓住了那坚挺部位,腰一抖,插在后面的那根东西竟撞了向肉壁。 「啊……」 半个月前的伤痛似是又再呈现,南门雅无意识地缓缓摇头,暗红的眼瞳倒出一片薄薄的水光。 偏偏最该死的是,自己依然有感觉。 空气中的淫荡味道清清楚楚道出了他们的齷齪,他可以预料下一刻自己将会失控,再度被姦淫,后面将裂出巨大的痛楚;南门雅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阻止。 他欠缺忍耐力?自制力? 那倒不如说是他的思考已经滞延得无法对现状作出反应。 在那人毫不温柔的套弄下,强烈的射精感如浪如滔,不断前后翻滚。南门雅咬着手指,摇头,但偶尔腰部不受控制地乱跳,便会把自己推到那巨根去。整个龟头已然进入,纵然乾燥,也不是太痛。南门雅差点觉得被插入也没关係。 突如其来地,那人在他阴囊向后拉扯,像是要把他撕碎。这一下后退,竟将那粗壮的阴茎送入肠道中,肉壁扩张,几乎要爆炸了。南门雅痛苦地鸣叫一声,无力地倒下去,双脚发颤,只有屁股依然听话地高高抬起。 房间内安静了半晌,那人忽然轻声说:「不玩了,就来简单的打枪吧。」 南门雅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穴已经被解放,继而是自己被扶了起来,自己的手被抓住了,再被放在那人的阴茎上。 「你和我都不会痛的方法,好吧?」那人细声地在他耳边吐说。 他被引领着,手掌将热根裹住。 那人的阳具又长又粗,此时此刻已经积聚了无数能量,顶端渗出微许爱液。握在手中,可以清楚触摸到慾望的跃动。南门雅歪着头,尝试爱抚它、按摩它、套弄它,它抖动的频率更厉害了。不知不觉间,他更卖力起来,两手并用,那人的喘气越显得粗重了。 不一会儿,南门雅也觉得太快了点,只套弄了二十几下,那人便已经射精。奇怪的是,这理应最兴奋的过程却平淡得很,似是草草了事,射完就算,反而远不像刚刚戏弄他时所表现出的激情。 好像真的太简单。 过于简单了。 南门雅困惑地抬起头,那人原来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很淡泊,说不出那是开心还是伤心,是得意还是失落。只见他的目光没有焦点,眼珠斜斜地落向墙壁的方向,甚是奇怪。 几秒后,他轻轻推开南门雅,独个儿倚在墙边,什么话也没说。 南门雅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晕晕眩眩地皱起眉,然后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房门是半开的,外面透来一丝秋天的凉风。 驀然间,南门雅彻底清醒,他忍不住瞪向房间闹鐘,胸口揪紧。 指针标示下午四时零五分,南门望平常回家的时间。 不、不会吧。 南门雅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儘管此刻万物的顏色、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世界却以他难以接受的速度在转动,一切都好像快掉到地上。 他失控地笑了,也不知道是笑什么。 略带笨拙地把衣服套回身上,把沾着一两滴精液的脏手缩进衣服内,再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外,走廊上没有人。他停顿在原地,凝望对面属于南门望的睡房,里面不见一丝人气。 再靠近点儿看清楚,真的没人。 南门雅抿唇,颤抖的五指抓着墙壁,转头望向客厅。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实在看不清楚有没有人;但是整间屋子都静悄悄的,完全没有由人的动作所產生的各种微细声音──即使有人,他们定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轻得不想让第三者发现自己的存在。 南门雅怕得牙齿发抖,提起脚尖,缓步来到走廊转角处。 客厅没人,真的没人。 心下的大石倏地解开,他软下肩膀,漏出一丝虚弱的笑。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什么,飞快跑进厕所和其馀的房间审视。 没人,真的没人。 肯定地、绝对地、坚确地、没有南门望的身影。 他按着衣襟,真正地松一口气了,放轻脚步返回客厅。 只要南门望没有回来就好。 只要南门望没有看见就好。 只要南门望不知道就好。 南门雅来到客厅木椅坐下来,茫然看着前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这一天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他想问,却不知道应该问谁,越是思考,头壳越痛,痛得要掉泪,什么都不想再问了。 时鐘滴答作响,分针已缓缓抵达了4字,身体与精神总算获得一点儿休息,胸口却忽然充斥起巨大的不安感。他缩了缩肩,看看时间。 不对劲。 南门望有时候放学后会顺道买菜,较迟回家,但往往不会花超过十五分鐘。 南门望有时候也会有戏剧社活动,但事前一定会在月历上标明。 正常情况下,南门望应该早就回来了。 南门望应该早已回家了。 南门雅匆忙瞟向沙发上,一时间,眼睛酸涩无比。 明明书包都放在沙发啊,怎么过了这么久才看得见?他揉揉鼻子,泪水已经充溢了双眼,心口苦痛得好难透气。他倒在桌上想哭,但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无用,活像个女人;昂起头了,这又代表什么? 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补救吗? 他默默注视那深绿色的书包。 那时候他跟南门望说自己是被强暴的,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受害者……此时此刻,会有人相信吗?可笑,连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说这一切都是醉酒生祸,责任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他再度扫视四周。 房子跟刚回家时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十分整洁,鞋架上没有南门望上学用的皮鞋,沙发上也没有南门望的领带,只有书包独自挨着。 他站起来,地上放着一袋红苹果,应该是刚买回来的。 沙发旁的垃圾桶也多了一小袋东西,半透明的白色胶袋隐隐透出橙黄色的东西,不像垃圾。他轻轻掀开来看。 一枚、两枚、三枚……三枚未开封的芒果布丁。 「明天拿不了奖就给我赔钱吧。」 昨天这个时间,南门望高高地将布丁从那边拋到这边,微笑着给予自己含蓄的鼓励。 现在怎会如此? 得奖之后,他们三兄弟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布丁,一边互相调侃欢笑……明明一切都唾手可得,自己想要的愿望只有这么简单。 是谁把这一切破坏了? 是谁的错? 南门雅倏地站起来,跌撞了一两下,疾步奔回自己的房间。 床单和被子都在不知何时被扯到地板上,一团散乱。那人穿得整齐,孤单地蹲坐在这脏被子上,静静靠着墙壁发呆。往日的亲切瞬间挥发消失了,淡然的神情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脑里到底在构想些什么,甚至觉得有点可怕。 「老哥……」 南门雅沙哑地唤着这曾几何时是他最爱的称谓。 眼前这人,曾几何时是他最信赖、最敬爱的好大哥。 不过,对方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完全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像是无视,或更像是连解释也不用了,直接默认罪行。 仅馀的一点希望碎了。面对这样的大哥,南门雅顿觉胸部一阵闷焗,当下掩着嘴巴,直撞入厕所里猛地乾呕,把肺部中那堆污浊的空气全吐出来。咳了几声,豆大的眼泪终于一颗颗滚落。 他被大哥设计了。 他被二哥厌恶了。 他被大哥设计了。 他被二哥厌恶了。 他被大哥设计了。 他被二哥厌恶了。 2时30分,他和大哥从运动会回家。 3时35分,他被大哥灌醉,拖到他的房间性交。 4时05分,二哥回家。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种行为……绝对是大哥刻意佈置好的一场戏。 他无法理解、却精彩绝伦的一场好戏。 南门雅再度失笑,而后在朦胧的视线间失去知觉。 番外 1-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1-a 每逢到了圣诞节,南门家的三兄弟总免不了提起圣诞老人,期待圣诞老人的礼物。 就数去年,南门希18岁,南门望16岁,南门雅13岁…… 「小望,雅雅!明天就是圣诞节囉!」最先开口的总是南门希,在每年平安夜大家聚在餐桌共进早餐时,他肯定会这么说:「嘿嘿,再等12个小时,圣诞老人就会来到你们床边,把礼物送到哟!」 「是啊……」 南门雅和南门望在这时候总会默契很好地一同发出有点乾涩的笑声,为免让乾笑听起来太牵强,他们都会不时喝特甜咖啡和阿华田来滋润喉咙。 笑了一会儿,南门雅竭力保持嘴唇的弧形,弯起脑儿囁嚅道:「不过……我今年已经是13岁的初中生了,望也是个高中生……」 南门希依然是快乐地瞇起眼儿,搅拌奶茶的叮噹声就像圣诞铃声:「雅雅,这你就想错了,圣诞老人的准则跟一般人的准则完全不同哟。在一般人眼中,你们可能已经称不上小孩子了,但是,只要保有孩童的纯真,圣诞老人就会到你们的房间送礼物呢!」 说着,他指着自己,笑得更灿烂了: 「就像我啊,每年都有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喔!你们也有吧?」 南门雅和南门望你眼望我眼,眼神间迅速交流了n个讯息,实际上这对冤家有没有因为波长不同而收错讯则不得而知。总之,他们一前一后看向大哥,异口同声说: 「是啊……」 南门雅很合作地哈哈大笑又不断点头,显得十分兴奋,兴奋得有点像疯子;南门望演技没有这么好,只摆出个微笑,儘管嘴角因为无力而不断抖动着。 融洽和乐的早餐就此落幕,这一年冬天南门希还未跟女朋友上床,所以他还能跟女朋友约会去,临走前还充满兄爱地猛搓两个弟弟的头发,好像全世界的幸福都集中到他身上。玄关大门砰地关上,屋子顿时寂静无声,又只剩南门雅和南门望两人。 南门望默默地收拾餐桌,南门雅则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似是思考些什么。 良久,等到南门望洗完碗盘,南门雅看着玄关问:「喂……是你扮圣诞老人送礼物给老哥吗?」 「不是我。我还以为是你做这种蠢事呢。」南门望耸肩回答。 其实,大哥有假扮圣诞老人派礼物的癖好。每年12月24日深夜至12月25日凌晨时份,误以为弟弟们已经睡着了的南门希都会穿着一身厚重的红衣闯入房间,把礼物放到圣诞袜旁边──圣诞袜当然是南门希强迫弟弟掛的。待到一大清早,南门希便会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今年圣诞老人送给你们什么礼物了?」 这种行为实在有够傻瓜,但南门雅和南门望都不忍拆穿,心中充满感激,所以第二天他们都会包揽所有家务。南门希总是舒服地躺在沙发上,边笑着看圣诞特别节目边吃零食,要是电视节目不好看就吮着汽水来到两个弟弟旁边,贼眉贼眼地逗他们玩…… 他们可以为大哥做很多事,可以忍受大哥捏他们的脸来玩,但并不会跟大哥一同扮演圣诞老人互送礼物。 没法子,这种行为,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太……蠢了啊…… 「那老哥说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是在说谎囉?」 「也许他梦游成圣诞老人,自己派礼物给自己吧。」 南门望尝试从另一种机率颇高的角度解释。 南门雅把双脚提到餐桌上,纯熟地用屁股令椅子的前面两隻脚离开地面,整个人前后摇啊摇:「呼嚕嚕……我今晚就整晚不睡跟踪老哥好了,一定可以知道他收到的圣诞礼物到底是怎么来的!」 南门望冷道:「别傻了,当同年龄的人都在履行有规律的生活作息时,你这个矮子还打算熬夜?不要错过了发育的最佳年龄才懂得后悔……」 一人冷嘲热讽,一人磨牙搓拳,两兄弟又开始吵架了。 好一个热闹的平安夜。 欢乐的时刻过得特别快,除了南门望花了两小时外出买菜外,他们两人都待在家里,或是看新闻(南门望),或是看书(南门望),或是做功课(南门望),或是做家务(南门望),或是玩nds和看漫画(南门雅),转眼间便来到黄昏。南门希约会完毕,跟可爱的弟弟们嬉玩一番便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间,恐怕是要作扮演圣诞老人的准备。 当然在那之前,他没有忘记叫弟弟们掛好圣诞袜,并说「好孩子都要早睡早起喔」。 又,另一个当然,南门雅和南门望才不会听话地早睡。 「哎呀呀,老哥今年会送什么呢?」 「你快点去睡觉不就会知道了。」 「才不!哼,我要看着老哥亲手送礼物给我。」 说罢,南门雅便倏地转入房间,关上灯源,只剩墙边的一个小暖炉静静地运作着,把空气烘得和和暖暖的。 一个脑儿窜进被子里,待了一会又探出头来,鲜红的头发活泼地扫到枕头上。他两眼发光地看着天花板,大眼睛不断熠动,嘴边还含着甜丝丝的笑容。不断的辗转反侧并非烦躁,而是满心的期待。 「圣诞礼物啊……去年是小木架,前年是那套很酷的紧身装,今年到底……唔,真难猜……」 不自觉就自言自语起来了。 有时候,南门希送他的礼物很实用,像是放在书桌上的可褶式三层小木架,现在都装满了快餐店的小玩具、明星闪卡、弹珠和nds。有时候,圣诞礼物又只能用来看,前年的黑色紧身装看上去实在很酷,穿起来也意外地相衬,简直就化身成漫画中的暗黑高手;但是,这么漫画式的衣服只能在家中穿着看爽,不能外出…… 想到这里,南门雅噗地笑了一声。他的老哥似乎不太会挑礼物耶? 「嗯哼哼……还要等多久啊?」 伸手摸了摸掛在床边的圣诞袜,老哥送给他的、上面绣上「雅」一字的小小红袜子,单是感受着那厚实的棉质也教人开心不已。忽然间,他心血来潮,好想亮灯看清楚,把袜子放到手心把玩一下。 虽然他打从心底认为一个18岁的成年人还跟初中生及高中生的弟弟玩圣诞老人游戏实在十分幼稚,但他也打从心底认为老哥果真是天下间最好的哥哥,经常别出心裁为他们製造惊喜(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同学们的哥哥及当哥哥的同学们根本不屑花这么多心思照顾弟弟呢,别人只要有送礼物都会被称讚成「好哥哥」,没包装完全没关係…… 闹鐘勤劳地转动着,为「圣诞老人」的到来倒数;「答」的一声,时针终于指向12点,象徵一日的结束。 南门雅暗暗纳闷:该不会今年老哥不来送礼物吧?往年都是12点之前到来的…… 刚动起这个想法,耳边就传来门柄的转动声。 进来的人不是谁,正是穿着一身臃肿圣诞服的「圣诞老人」,他背上有个装礼物的小袋子,手心捧着蜡烛型的电灯笼用来照明,好不滑稽。南门雅在心里偷笑个几声,然后急忙闭上双眼,细细地吐出空气调息中。 眨眼间,这孩子彷彿真的睡着了,身体的肌肉完全贴在床上,嘴巴也自然地张开,好像要流出口水来。 只闻那把熟识的声音唤了声「雅雅」,然后装作圣诞老人般豪迈地呵呵大笑──音量虽小,但每一下「呵」字都短促而低沉,听起来很有力。不久,南门雅听到老哥拉开布袋的声音,再来是床边轻轻的「喀」的一声,应该是把礼物放到圣诞袜那边了。 南门雅竖起耳朵细心聆听,他一向是在老哥走了后便马上拆礼物的坏小孩。 然而,他却等不到踏踏的离去声,反而等到一个巨物坐在床缘,害他的屁股都要朝外滑出去了。静静地,又闻那人作出细缓的动作,好像是不想吵醒他;闹鐘的秒针滴答、滴答地旋转得很快,「圣诞老人」却动得比秒针还要小。南门雅只知压在床缘的东西越来越重,却不知对方到底在干些什么。 忽然,就连枕头处也陷到旁边,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到右边脸颊上,他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的圣诞老哥怎么睡到他身边了? 拜託,他的床位很小!装不下两个人啦! 但他的吶喊显然无法传达到他的兄长耳中,又或者已经成功传达了──因为床位很小,所以那人在试探几声「雅雅?我睡过来囉?」没得到回应后便安心地、大胆地、放肆地挤到他旁边,还用穿得十分肥重的手臀压到他肺部,令他呼吸困难。 吹在脸颊的热息好像更为浓厚了,老哥的鼻子简直要贴过来了。下一秒,南门雅才知道这个想法完全猜错:不是鼻子。柔软又湿润的触感印到脸上,还故意似地以吸吮製造出清脆嘹亮的「啾」声…… 这是亲吻啊。 怎么回事! 南门雅竭力压制着急欲跳起的眉毛,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蹦出来飞踢老哥,紧咬着牙关让塞满喉咙的问号涌出来,只能任由自己的脸珠静静地发红。 这样子搂在细小的床上,堆在同一个小被窝中,亲密地吻着…… 心跳无法控制地急剧上升。 老哥依然热情地给予啾啾,南门雅不但皮肤被吻得溶化似的,连耳朵都禁不住烧成一片火红。下意识地抓紧睡裤,手心好像热得冒汗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年的圣诞礼物该不会是「老哥亲吻大放送」吧…… 终于,耳廓旋入笑声以外的话语:「雅雅真可爱呢,要是每天都能亲亲和抱抱就好了……」 顿了一顿,又语带哀怨: 「啊……真是的,怎么一个二个上了初中都不给人碰碰啊,明明就是需要大人关爱的可爱孩子嘛……」 ……听上去就像那些对孩子充满了爱的父亲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孩长大、独立、离开自己的怀抱,因而失落一样。 南门雅握紧拳头想痛扁身旁的人,然而在老哥软绵绵呢喃着「雅雅」,就好像在向他撒娇;南门雅终究是放下了屠刀。鼻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无奈,想着也许该锻鍊一下演技,便把自己当成什么也不知道的睡美人算了。 算了。 偶尔,就来迁就一下他最亲爱的、永远长不大的老哥吧。 反正他也并不讨厌。 这么幸福又暖意洋洋的拥抱与亲吻,其实,也不错的。 番外 1-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1-b 12月25日凌晨0时22分,南门望难耐地从美梦中挣开双眼。 南门望是个不易入睡的人,无论是声音、摇晃、光线还是温度都会影响他的睡眠品质,有点神经质,所以他必定要在窗帘布全落、房门锁上、房间调节到合适温度方能睡觉。相反,一旦进入睡梦中,他很难会被吵醒。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强烈的刺激才能把他从梦中召回来,例如是放在床边小柜上的强劲闹鐘,又或者是…… 「唉,小望的身体好冰哟……」耳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还有小时候似曾相识的拥抱,「放心,圣诞老人火辣辣的心一定会将小望温暖起来喔!」 听罢,自己好像被些什么难缠的东西包裹住。 怎么回事? 南门望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只知道有隻肥胖的八爪鱼压着他,脸上还感受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接着又有热呼呼的湿气烙至每一处,很不舒服。他缓慢地眨动眼睛,是他那几乎毫不进光的漆黑房间,头顶的天花板看不见边线线,只有隐约看到凸起的光管──又或者那只是脑海中早已记住光管的位置才会有所谓的「看到」。 不管是否看到,南门望足足花了三分鐘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房间,他刚刚醒了过来的现实。渐渐地,他意识到身旁多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而且是会发热的生物。 奇怪。 去年、前年、大前年的平安夜晚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他的脸会被一团毛磨擦着,身体被谁抱着,感觉十分骯脏,害他隔天起床便要在寒冷的早上洗澡。虽然他有锁好房门睡觉的习惯,但依然阻止不了这生命体的侵袭。 那生命体又「啾」「啾」「啾」地黏到他脸颊,其声音甚为享受:「嘻嘻嘻,小望真是个大美人哟,16年来都是美人,再过16年也肯定是美人呢。」 会叫他「小望」及「美人」的就只有一人,南门望拧起两眉,迷濛地问:「……大哥?」 对方的动作倏地一滞,嘻笑声与啾啾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是一缕缕温婉柔和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是带着幻惑魅力的神秘之歌,佔据了房间仅有的微弱光线: 「小望,别怕……你只是在做梦喔。」 做梦? 南门望的目光带着涣散的疑惑。 「你梦见自己在房间里,恰巧碰到圣诞老人派礼物喔……哈,你真是个充满童真的好孩子呢,小望,真可爱。」 圣诞老人? 南门望越来越疑惑了,怎么他会做这种笨到死的梦?他既不是大哥又不是小雅。 「那么,现在圣诞老人就要把你带进另一个梦囉?在那个梦里,你会达成一直无法实现的愿望啊。」 无法实现的愿望? 眼前隐隐浮现大哥和小雅的身影,由现在倒镜到小时候,心里淌出一滴滴微弱的酸意。 「准备好了?那么你就闭上眼,我来倒数,数到一时你就会看到梦寐以求的神奇世界囉。乖乖……三、」 南门望疲倦地闭上双眼。 「二、」 看到了总是微笑的大哥。 「一。」 看到了笨得可爱的小雅。 「小望,晚安,要做好梦喔。」 在那个遥远的童年,还有怯懦又没用的自己。 番外 1-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1-c 派完礼物又享受过两个弟弟的身体(拥抱兼亲吻)后,南门希悄声关上南门望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臃肿的白鬍子解开,凝神细看。 轻轻抓一把,花白的假鬍子被拉直了。南门希有点苦闷地一拉一放,鬍子也跟着被扯来扯去,要是有人真的被这样玩着长鬍鬚,大约早就哇哇叫痛了吧。 曾几何时,在他那间因凌乱而显得细小的房间里,他故意装睡,逮捕送礼物来的「圣诞老人」,用力抓住「圣诞老人」那把好玩的大白鬍,扯一下就会听到「哇」一下,最后成功把它扯落地上。看见「圣诞老人」弯下腰慌慌张张地把鬍子黏回去,他捧着肚哈哈大笑,笑得连泪也飆出来。直到对方又劝又求地请他上床,哼着圣诞歌儿哄他入睡,他才听话地闭上眼睛。 但现在,无论如何等也不会等到他的「圣诞老人」。 「好闷啊……」 像个被父母独自留在家里的活泼小孩般,南门希大字型倒在床上,空荡荡的脑袋似乎完全转不动,感觉很颓废。不一会,他又倏地坐好,看看时间。 凌晨0时48分。 换作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已经呼呼大睡了。然而,每逢到了这种开心的大节日,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小空间里,他就会有点失眠,并且,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寂寞。 这是很奇怪的事。明明自己有一大群猪朋狗友,也不缺女朋友,家中还有两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弟弟,物质上也没有特别缺乏些什么,但总是排不去这种寂寞──这种太过奢侈的寂寞。 肯定……还是有些东西缺失了吧。 是什么缺失了? 是在哪时缺失? 又是在何地缺失? 也许,没有任何缺失,只是为了支撑这个小小的三人家庭而衍生出的疲累。由于比起同龄朋友,他不得不兄代父职,不得不早早出去面对社会,所以有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受苦」的孤寂感。 可能吧。 看着窗户发呆了一阵子,他忽然想起每年圣诞节派完礼物后都会有这个反应,而他在之后总会做某一件事。 缓慢地转过头,在漆黑中摸索檯灯的按钮,房间霎时亮出淡黄的光辉。拉开抽屉,手掌往里面一潜,一个小小的礼物盒便溜到手上。 每年12月24日,他都会收到这样的一份礼物。 那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虽然……「圣诞老人」早已经没有再出现在他眼前了,但总是不会忘记把圣诞礼物寄过来。 小心翼翼地把精美的包装纸拆开,里面有一小瓶五顏六色的幸运星,彩条在灯光下映出亮丽的光泽,瓶身内部还稀疏地沾上金粉银粉,极为别緻。瓶口处夹了一张小卡片,上面以黑色圆珠笔写着秀丽的祝福文字:「希儿,圣诞快乐&新一年天天好运!」 「天天好运喔?上年不是已经送过转运风车了吗?」 他摇了摇幸运星瓶,又看了看放在床头的小风车,看来新一年的运气会越来越旺。 把瓶子和卡片置在书桌上,他把礼物盒内的另一件礼物拿出来。用湖水蓝色的格子手帕包裹着一些小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女孩子的随身包,带点少女的神秘感;但南门希知道这并不少女,也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东西。 解开幼细的红绳,手帕内掉下一块块的拼图。数一数,又如同去年般,共11块。 今年是收到拼图的第3年,总共收到33块,但显然完全不足够拼出一幅完整的图案,就连半幅也不够。 「呼……难道真的要等上10年才可以拼图吗?真是的……」 嘴里抱怨着,但收拾的动作却十分轻柔,一块块拼图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回手帕上包好。然后掏出特地准备的小胶盒,专门用来收藏这每年都会收到的珍贵碎片。 南门希伸个懒腰,依依不捨地再看了幸运星一眼,终于关了檯灯。 「小叔,圣诞快乐啦。」 送完礼物,也拆完礼物,该是时候睡个好觉了。 雅篇 第2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6章 南门雅晚上醒来,发觉自己躺在房间床上,身上披着薄被。环顾四週,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不知道到底是谁将他抱回来。 如果是大哥,那意味着大哥还是在乎他的,哪怕只是伤害过后的悔意与补偿;如果是二哥,那正代表二哥对他的厌恶还远不及对他的关心。 真想知道是谁…… 应该已到了晚餐时间。南门雅慢慢站起来,悄声来到走廊,只见南门望真真确确地出现在那开放式厨房里,身穿围裙,安静地烧菜。瞧向右边,南门希正坐在沙发上玩电视摇控,才下午六时多着实没有什么节目,都是新闻。 走出客厅,首先看见的是南门希与平日无异的亲切笑脸:「雅雅睡了好久呢,没事吧?」 那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古怪,双手是这么自然地摊在沙发上,头部慵懒地往后倒,那天然的姿态,全然不会让人觉得这人是一个犯罪者。甚至乎,南门雅都要怀疑自己有没有被这人侵犯过两次。 是啊,真的完全是一副好大哥模样。南门雅觉得大哥要不是演技极好,就是患有严重失忆症,能够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忘得一乾二净。 南门希怎么说也是业馀小剧团的导演,久久来一次表演,演技总有一定水平。但一个人真的可以在侵犯自己的亲弟弟之后,还丝毫不觉得心虚吗? 另一边在厨房的南门望,压根儿没有望向这边来。 南门雅定神思索好久,久得连南门希都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了?雅雅是睡得太久了吗?」 「我……」南门雅喉咙哽了一哽,问:「是谁把我送回房间的……」 说罢,空气突然静了,没有再传出人声,只有南门望切菜的霍霍作响。 南门雅正觉得奇怪,只见南门希的脸凝了凝。 「我。雅雅你……没事吧?」 「没事吧」,这三个字出自大哥之口实在讽刺至极。 背景的切菜声变慢了、小了,客厅的对话更清楚地在空气里散播。 「没事。有事我就不可能还站在这儿了。」南门雅这话说得有如小针,声轻,却锋利。南门希乾笑几声,没有回话。 至于那自顾自在炒菜的二哥……到了晚餐时间,在馀下两人依足规矩地说「吃饭啦」,他依然一言不发。甚至乎,他全程都没有给予两人一个正眼,目光全放在碗碟上。 南门希以开朗的声线间说新闻,巧妙地将话题放在其他事物之上,完全没有触及自身。他的两个弟弟默不作声,气氛奇差无比;南门家三兄弟第一次迎来如此恶劣的晚餐。 饭后,南门望洗了自己的碗便回房了。南门希依然是轻轻地微笑,握着抹布说「小望也很辛苦呢」,主动当起清洁工,将厨房打理得乾乾净净。南门雅不想跟南门希单独相处,乾脆关了电视,逕自回房间。 锁好门,用旧书箱封住门口,然后把被铺和枕头套全扔掉换上新的。 ※※※※※※ 接下来的週末和週日,南门家依然处于不和睦的状态。 南门望整天待在图书馆,南门雅回校作戏剧排练,南门希则是约了朋友出外玩乐。晚了,大家返回家中,没有什么好说,只有大哥不厌其烦地唱独脚戏。南门雅禁不住想:这个人的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门希不断说话。南门望完全缄默。南门雅也自闭了,只会说「我出去了」「我洗澡」几个字作回应。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了星期一,仍然是学生的南门雅和南门望便有了许多独处的机会。虽然南门望刻意早点儿出门上学,不过傍晚时份,大哥尚在公司工作之际,他们始终要面对对方。 下午5时40分,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是有点太晚的回家时间。南门雅完了戏剧部练习,慢步而行,刚转弯,便看见身穿校服的南门望提着一个超市袋和一袋米停在大门前,显然也是刚回到家。南门望朝窗户瞟瞟,好像在犹豫什么,然后略带笨拙地放下两袋重物,往裤袋掏出钥匙。 南门雅再怎么忍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南门望这么辛苦却不帮忙。他放轻脚步来到南门望身后,在南门望刚开门的那一刻,快速提起地上的两袋东西。 真的很重,米也罢了,超市袋里还装了大支优惠装的洗发水和沐浴乳。这病弱的二哥到底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这堆重得要命的东西提回来? 该死的!家里的存货明明可以撑到下週,全都不急着买! 岂料才拎住重物两秒鐘,南门望已猛然伸手过来抢,硬是要独自挑起这些笨重的傢伙。南门雅一愕,发现对方的眼神载着一丝不耐烦。 一番好意被完全否定,南门雅顿觉怒火中烧。 「……你这算什么意思!」南门雅吼道,但南门望毫不理睬,以手臂将门缓缓推开。 然后,他放下袋子,在弟弟面前亲手把大门用力关上,把弟弟挡在屋外。碰隆巨响过后,居然还有传来卡嚓的锁门声。 南门雅衝上门前,双手使狂地左右拧着门柄。 「你在干嘛!耍什么架子啊!浑球!点点点的去死!」 真的被彻底讨厌了……南门雅拚命地抓着门柄扭动,反覆用身体撞门,过了半分鐘才清醒些许,倒扣一口气,抽出钥匙开门。衝入客厅,南门望已经把东西整齐地放到一旁,正在昂头喝水。 他瞥向南门雅,目光更加阴冷。 南门雅从未见过这样绝情的二哥。从前,哪怕他们吵架有多厉害,南门望也不会用这种眼神注视他。 不只是讨厌……那是不屑、是鄙夷。 南门雅觉得呼吸不顺,胸口闷焗;呕吐感又涌现了。 捂着胸部,压抑着晕眩感,南门雅说得有点气虚:「……你给我说清楚,你这算是怎样?我看到你这个模样就想打你!」 「我也想打你,可是打你的话我还怕弄脏我的手。」南门望垂首凝视自己的手指。 漂亮的,白晢的双手,轻微地曲着的手指在掌心游弹,姿态优雅而散漫。 南门雅瞇着眼,紧紧盯着眼前这彷彿乾净得不该触碰任何污秽事物的双手。 胸腔的怒火烧得更猛更盛了,全身都沸腾腾的,简直要喷出烟来。 「什么意思!」南门雅十指紧扣着裤子,那纤薄的布料剎那间皱出蜘蛛网式的深纹,「我哪脏!你说!你说!我哪脏,我哪里脏!」 南门望双目瞇得更深,笑得更森冷了。 「小雅,用不着我说得这么明白吧,自己干了什么还要问别人吗?」 「你胡说什么!我不脏我一点都不脏!你去死,去死!浑球!浑球!你这点点点的欠揍的傢伙!」南门雅气得全身发颤,右脚快速一踢,将身旁的木椅踹飞至南门望脚下。 南门望看着脚尖前歪斜坠地的椅子,满腔愤懣一时间尽泻出来。他压下双眉,说话越来越狠:「啊?小雅,你老羞成怒了吧?自己跟大哥的丑事被人看到了才懂得羞耻吗?你这人还真不要脸。」 话音方落,又是木椅连续被踢滚的巨响,一下下撞到墙角。 南门雅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不断喘气,泪水溢满眼眶。他低头,竭力地扭紧眉心,不让那多馀的泪水落至脸上;他不要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说话的浑球看到自己的懦弱,绝对不要。 硬是把眼泪咽回肚子,南门雅再度将怒气发洩到另一张椅子,向南门望的方向劲踢。南门望皱眉闪躲,木椅就在他旁边跌落。 「你发什么疯了?椅子可不是你一个人坐的,你都没了道德感,还连公德都没吗?别告诉我椅子将你强暴了,你现在只是报仇。」 「疯子!你才发疯!发疯的是你!」南门雅嘶声大喊,出尽全力踢椅子,一下子竟衝飞出客厅,在走廊上碰碰作响,「南门望!你别以为自己最圣洁!你都不知道被我插了多少遍!之、之前还在口交!最不要脸的人根本是你、是你是你是你……咳!呜……呜咳、咳咳……!」 几道热气在肺部激转,迫得南门雅双手撑至餐桌上狂咳不止,每一下都咳得胸口发震,甚至伴随痛楚。眼水终于涌了一两滴出来,南门雅边咳边抹,脑袋越觉昏晕无力。张开眼,週围的景物都像鐘摆般左右乱跳。 「怎么?你想说大哥又强暴了你吗?他怎么会又强暴你了?」 耳朵也开始奇怪地嗡嗡鸣叫,但二哥的一字一语全都清晰地打入耳膜。 「当初哭丧脸跟我说被大哥强暴的是你,说要上我的人也是你,现在跟大哥搞在一起的人也是你。现在反而说我不要脸?南门雅,最不要脸的人是你吧?」 「咳……谁、谁才是不要脸!那个人根本不是我!错的人根本不是我!不要脸不要脸啊!你……南门望!你们才不要脸!你、你们给我去死!」 南门雅挑起椅子,一把将之扔向南门望。只闻碰咚两声,这次南门望被撞倒至地上,脸上霎时瘀了一小块。南门雅快步走来,拳头直击南门望的肩头,对方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躺在地上。 「去死!去死!点点点的谁准你说我!可恶可恶可恶!」南门雅继续朝二哥挥拳,见南门望交叉双手自卫反而打得更起劲:「浑球!自以为是的傢伙!嘖,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 「我也……最讨厌小雅!下贱、骯脏,跟谁都可以在床上搞!」 南门雅揪起南门望的衣领,直将对方摔到墙壁,而后衝着他的脸再挥拳。南门望吃了一记,终于举手还击,两个人不断在地上、走廊间猛地转圈打滚,衫钮都松脱了几颗,皮肤尽是一块块或红或紫的伤痕。但明显地,不擅打斗的南门望是被压着打的一个,儘管他拚命抓紧空隙反抗,他的伤却随着反抗而增多。 他们打得气喘喘的,持续了十分鐘依然不肯休止,骂句也省了,只顾把全身仅馀的力量发洩至对方身上。 悄然间,南门望的额角渗透出一些红液,纯白的校服手袖也湿了小滩血来。南门雅的脸色凝住了,眼巴巴看着手肘越来越大片的血水,紧握的拳头颤了颤,旋即放开。 南门望诧异地顺延小弟的目光望去,方才发觉自己正在流血。 他不自觉地缩起手退后,轻掩那流近耳珠的热液,迷茫又害怕的神情竟一扫原先的愤怒。 南门雅不禁瞪大眼注视这样的二哥。 在他们第一次亲密关係之后一同去医院,南门望也曾露出类似的姿态,好像一隻战战兢兢的小动物,惧怕着些什么,紧紧瑟缩。 那一次南门望仍然冷静,这一次却暴露了心底的彷徨。 南门雅茫然失措,低头观察自己的手。 没有血,也没有刻意殴击骨头,顶多是有一两次迫得对方砸到墙…… 眼光挪动而上,校服的白布仍持续性地染红。 南门望用蛮力硬是推开南门雅,然后头也不回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把木门关上锁住。 南门雅攀到沙发上,疲累地躺下,晕眩感更重了。 十分鐘过后,只闻睡房那边传来开门声,南门望已换上便服,额上的伤口简单地用纱布包裹住,却仍然渗出湿润的微红;手肘则由于穿着宽松的黑色秋服而看不见伤处。南门望完全没有理会么弟,就这样拿着钱包匆匆出门。 南门雅失神地看着窗外,天空呈现出黯淡的灰蓝,街上尚未点灯,怎么看都是死气沉沉。 他把乱掉的椅子扶回原位,打开窗,把客厅的灯和电视都开了,看着萤幕播放着的新闻节目,南门雅却想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南门望被打之后,回到房间。再走出来时,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 纱布从哪里拿的? 他不禁瞄了瞄客厅木柜上方,那儿放了家用药箱,理应是家里唯一的药箱才对。南门望买了个新药箱自用吗? 有股不好的感觉涌上脑门,南门雅摇摇头,死盯着电视机,不再多想。 过了一段时间,外面天空退成暗蓝色,盏盏澄黄色的路灯开始运作,街道被柔和的光静謐地照亮。住宅区这儿一到夜晚,人便稀少得可怜,仅有路人经过时的脚步声微微敲踏。 玄关传来钥匙声,再加一句爽朗的「我回来囉!」,南门希笑瞇瞇地来到客厅。他一下子便把客厅和厨房左右收入眼内,沙发上坐着沉默的么弟,厨房却看不见二弟,桌上也没有一碟热腾腾的菜。 他有点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配合亲切的笑脸问:「小望呢?」 南门雅拧眉,嘴唇紧抿。 大哥没有勉强,把薄褸解开放到椅背,正想进房找二弟之际,眼角馀光却扫到异样的色彩。 回头,眼珠转下。 走廊墙壁多了一小块红色的污渍。 南门希的神色倏地敛下,匆匆跑到南门望的房间猛敲门:「小望、小望?我可以进来吧?不回话我就开门了喔?」 几秒后,南门希直接闯入房间,果然是空荡荡的。 他大踏步返回客厅,站在南门雅面前,指着墙壁的血痕,脸上是南门雅前所未见的严厉:「雅雅,那些是什么?小望在哪?」 南门雅冷淡地回话:「血嘛,打架当然会有血。」 「谁的血?」 南门雅静默不语。 过了半秒,南门雅的手臂已被粗暴地扯起,扯得他瘀伤的位置隐隐作痛,耳边同时爆炸出无数质问:「谁打架?谁流血?小望呢?他发生什么事?小望在哪里!快说、快说!」 南门雅挥开那可恶的手,怒目大吼:「啊啊?我跟他打!难道这里还会有贼闯进来跟那浑球搏斗?嘖,我打到他流血,哪又怎样──」 话到一半,南门雅竟被迎面而来的大拳痛殴,整个人向后跌,勉强抓住沙发,但下半身还是以难看的姿势摔到地上。才刚要爬起,那黑色的巨大身影已将他牢牢包围住。 「小望去了哪里……」 「我哪知道!点点点的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南门希扬起怒眉,咬着微颤的下唇,大腿旁边的拳头依然紧紧地揪着。南门雅倔强地站起来与他对视,脸色无惧。 两人正要一触即发,玄关恰巧传出钥匙转动的声音,令南门希立即转头,飞奔出去。南门雅慢慢跟过去,只见他的两个哥哥都站在大门前,状似亲密。南门望的额头换上新的纱布了,俊秀的脸孔有点苍白,他轻扶着手肘,显得疲倦。南门希担忧地注视二弟的伤口,轻声又温柔地问:「小望,你……没事吧?」 南门望瞟了弟弟一眼,缓缓摇头。 南门希展开微笑,伸出小指说:「小望乖,答应大哥……下次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不?」 南门望皱眉,犹豫片刻,垂头,竟真的温驯地跟大哥轻勾起小指来,甚至露出嬴弱又彆扭的表情。大哥终于开怀地咧开笑容,如往常般平易近人,喃喃说:「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后方的南门雅沉默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直至南门希转身过来。大哥眼睛眨眨,唤了声「雅雅」,显然有话想说。 南门雅摸摸自己被打到发烫的脸,目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无论是这个曾经敬重不已的大哥,还是那个曾经不断迁就自己的二哥,根本从没理会过他的感受。一个是强暴,一个是羞辱;他们都只有依着自己的情绪去伤害他。 他明明是受害者,他明明只想保护自己,却被哥哥们扭曲成最凶狠的加害者,彷彿他理该承受全天下的殴打与侮辱。那个强姦犯的南门希,那个践踏他自尊的南门望,好像以为他们的是最公正的人物。 这两个比自己差劣十倍的人渣,究竟凭什么教训他? 南门雅没有理睬大哥,转身返回房间,咬着牙察看自己身上的大小瘀伤。 二哥受伤了。但他也有受伤啊? 为什么南门望受伤便能得到无限关爱,自己的伤势却无人问津?难道只有南门望才懂得痛?难道南门望身体虚弱,所以受的伤会比一般人更痛吗? 他被排斥了。被两个哥哥排斥在外! 南门雅倒在床上,抓着胸口,一滴滴苦涩的眼泪全沾至枕头上。 好痛好痛好痛。 谁来救他? 他哭,却拼命忍着呜咽,将心中痛苦的吶喊咬到枕头上。 他已经不再存有任何奢望了。 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待在这个无情的家了。 雅篇 第2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7章 夜里睡得浑浑噩噩,泪沾湿了枕头,心情平缓少许。早上是被大哥唱歌般的敲门声唤醒的:「雅雅,天亮了,雅雅,该醒囉,雅雅,迟到啦,雅雅?」 整理好,揉揉眼睛来到客厅,南门希刚为南门雅倒满一杯热牛奶,笑容亲切地把杯子送到南门雅面前。南门望难得比他们早起床,眼睛半瞇着在咬最后一口三文治,缓慢嚼食的样子没精打采。 「吃早餐囉!」南门希看着么弟说。 么弟没有反应,自顾自地低头吃三文治。 南门希轻快地嚼几下,然后又开口说话了,语气十分温柔:「雅雅,对不起喔。」 南门雅的身形微微一颤。 「昨天老哥不是故意的,痛吗?」 「你打他?」 当事者尚未答话,南门望已首先质问起来,愕然地打量弟弟,似乎是想看看身上有没有留下伤痕。 南门雅直视南门希,昨日的种种画面又浮上脑门:「哼,我怎么会痛啊?你那宝贝小望才会痛吧!」 馀下两人的神色剎那间凝滞。 「雅雅,别这样……受伤的人变成雅雅的话,我也会担心喔?」南门希垂下眉头,忽而笑了笑,用铁叉挑走刚飘入纯白色鲜奶上的一颗尘,「不过小望会第一个担心你,所以嘛,老哥宝贝小望多丁点儿是很公平喔?」 他在南门雅面前摇了摇叉子,眼神里忽然多了一份挑衅的意味。 南门雅发觉自己不能正视这过份的目光,垂头了。 「难道雅雅你会像小望待你一样?只要小望伤了病了,就会马上护着小望不放,连我也碰不得?雅雅,你真的能做到吗?」 南门雅挑眉不语。 「你不能,但我能够喔,因为我是小望的大哥。」南门希悠然啜了一小口热牛奶,眼帘下闪烁出诡异的色彩:「雅雅是小望的,小望是我的,很公平喔?这是小时候已经订好了的规则呢。所以嘛,雅雅受伤了小望会照顾你,小望受伤了我会照顾他,就算爸爸或者小叔还在这儿的时候,小望都是我的管辖对象喔。小望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你开口要求到什么,小望都会给你……你从来没有发现吗?」 这番奇怪的长篇大论使南门雅难以作进一步思考。大哥似乎想告诉自己些什么,或者警告些什么,但是实在听不懂有什么涵意。眼前倒是闪过了一些熟识的片段: 小时候南门望住进医院,每天第一个衝去医院探望的人就是南门希。 南门望卧病在房,南门希总会有半天守在南门望的床边。 南门望跌倒或撞伤流血,南门希也会为他换纱布。 越来越奇妙了。 南门望+伤病=南门希陪伴身边。 自己待在南门家这么多年,居然从来不发现有这条神奇的公式。南门雅悄悄瞄向坐在自己右方的二哥,脑中又闪过那天自己跟他吐露被强暴的事,他忧伤地注视着自己,借出肩膀让自己哭。后来糊里糊涂的,南门望以宠溺的姿态作出退让,接着,两人结合在一起…… 哪怕是乱伦,但每次做爱都这么舒服且温暖。只有在那种时候,南门望才会特别对自己展露小时候的温柔,每一声「小雅」都叫得这么轻缓,彷彿重一点也会吓坏他似的。 南门雅带着别扭的心情咽下三文治。 南门望+伤病=南门希陪伴身边。 南门雅+要求=南门望给予。 实在很不想承认……他忍不住翻找过去的点点滴滴。南门雅自问绝不是这么求仁得仁的,只是他极少会向二哥提出任何「要求」,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如有需要,就向一家之主南门希要求好了,怎么也轮不到那个总是跟他唱反调的二哥。 但,又有时候,在他失落的时候慰问他,在他成功时悄悄为他加菜,在淋雨回家后一边碎碎唸一边拿衣服准备热水……无形中给予了许多的,却又是谁。 ──而你开口要求到什么,小望都会给你。 真的是这样? 那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得到的是一堆的讽刺,伴随着鄙夷的目光。 「大哥你别胡说八道。都不是小孩了,什么照顾不照顾。」 南门望细嚼完他的早餐,才刚站起来,身体却忽然倾倒至墙边,似是没力没气,整个人半跪下来。 「……小、小望!怎么样?」 南门希「砰」的一声离开座位,扶着南门望。摸了摸头,嘴边「嘖」的哼声,眉毛皱紧:「发烧了,是感冒吗?」他不管二弟还未回应就一下子拉起对方,说:「今天别上学了,好不?」 「我没事……」 可惜他才刚吞吐完这几个字想下来,南门希已经擅自带他衝进睡房。 客厅霎时间失去了人气,电视机播放着如蚊子般细声的报道。 南门雅机械式地把三文治和牛奶轮流塞入口中,嚼几嚼,咽下。走廊那边反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大哥在拿毛巾、找退烧药、倒温水。踏踏地来到客厅,又踏踏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南门雅讽刺一笑,「南门望+伤病=南门希陪伴身边」,这条公式居然马上在他眼前实现,简直有如二人刻意佈置的一场戏。 吃完早餐的他抹抹嘴,放轻脚步来到房间外面。半掩的木门内,是南门希和南门望亲密的相靠:南门望的校服已经丢了在一旁,南门希笑嘻嘻地用厚重的被子包裹着脸色微红的南门望,紧紧抱着对方,并拨开对方的头发,在额上来了久久一亲。 南门望迟缓地把大哥的手掰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照顾你嘛!小望你应该知道用嘴测试体温比起用手摸正确许多吧?」南门希笑答。 南门望又呢喃了些什么,大约是反驳,令南门希发出心虚的訕笑声。他挑了挑温度计,像玩弄般把水银顶端往南门望微张的嘴唇上不断轻戳,不知道在玩什么怪异的游戏。 南门望伸手夺去那可恶的温度计,说了一两句,逕自含进嘴里。 南门希一脸俏皮地说:「嘻,可是小望你要病了才会乖乖听话嘛?这时候我特别有种『我是大哥』的感觉呢。」 含糊温吞的话音响了一阵子,南门希的笑容稍稍敛下,但依然是一派悠然自得。驀然间,他往门口这边一瞧,又看回二弟,托着腮子说:「雅雅将你当二哥的话,他就会是我非常疼爱的可爱弟弟;可是雅雅不把你当二哥,我会很为难哦。」 南门希弯下背,姿态更加慵懒了。 「兄弟嘛,吵吵闹闹都很正常,可是别做太过份的事。」 南门望把脸撇向一边,似乎说出一段长长的话,听不清,从这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南门希的笑脸确实是完全淡去了,甚至带着几丝冷漠。 两人沉声对谈,南门希似乎说出了什么话,让南门望脸色驀变,狠狠扑上去。但病弱的他怎可能斗得过大哥?南门希轻易地把他压回床上。 「啊啊,是啊。」南门希居然对一直以来有所避忌的二弟用上决绝的语气:「我对雅雅很好了。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自刎谢罪?」 他又瞟向门口一眼,然后露出异色的微笑。 「小望啊小望,你嘛,都跟雅雅一个模样。」 那两人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南门希站起来说:「今天请假,我出去打个电话喔。」 偷听已久的南门雅慌慌然转身逃去,挑起还没收拾好的书包,跑到玄关前摸鞋子。这时南门希已经走出房间了。 「雅雅不去看看小望吗?小望会很高兴喔。」 背后果然传来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够虚情假义。 南门雅穿上鞋子,道:「不,你去管他他就够高兴了。」 「嘻嘻,怎么可能?你在他才会高兴嘛。」后面那人说得云淡风清,不带半丝犹豫,「那雅雅回家之后再看小望吧?两兄弟怎么吵架也好,在对方病了探望对方是很正常的吧?不用害羞喔?」 南门雅套上另一隻鞋,没有回头就直接走出大门。 ※※※※※※ 今日下课后依然是戏剧部的圣诞特备戏剧的綵排。 12月便要考试,之后大家都不能抽太多时间排练,哪怕是再热情的导演也不能勉强诸位演员。于是在这11月头的训练就更加频密,戏剧部会员们几乎每天都要留下两个小时。 为了迎接圣诞节,其他社团和班级也开始了各自的活动,在课室不足、进度不足的情况下,有许多事情都得搬回家进行。 戏剧部也一样。儘管成功霸佔了礼堂的一半空间,但是在前台要正式排练、后台要涂背景大布下,空间还是不足以让每个成员顺利进行自己的工作。于是乎,某些只需要几个人一同进行而又不需要特别监督的事就得自己找个地方完成。 例如两位大配角爱莎和奥利亚在后期的双人舞,由于是独立于男女主角在舞会中相遇的团体舞,所以迟迟没有空馀学起来。 「南门雅你家够大吧。」冯安远摸着下巴说。 「应该吧?」南门雅想,南门家是有个小后园的,不过……「练舞的话不知道够不够大。」 「不够大就把舞步缩小吧!」负责指导二人舞蹈的高中部学长一边看漫画一边说。 虽然他并不想待在家里多一分鐘,但有同学陪同倒也安心。于是南门雅便领着死敌冯安远和会跳舞的学长来到家里,很不礼貌地直接把二人丢到后园去,自己则先向大哥稟报一声。 然而,来到南门望的房间外面,侧头偷看,里面居然进行着要不得的事情。 南门希跟南门望……在接吻? 他马上缩到门后,紧闭着眼,心脏砰砰乱撞。 那一幕就如拍照般印在脑海……南门希坐在椅上,南门望背向着他,倾身离开床边,单手搭在南门希的左边肩膀,就这样亲吻。好像……那个经常换女友、又恶意强暴自己的大哥,才是被吻的人。 主动吻上去的人是南门望? 南门雅苍白着脸轻贴在木门上,十隻手指不安地交错在一起,紧合。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到底算是怎样? 冷静、冷静、冷静! 应该只是角度问题、角度问题而已。电视上常常有这种情节吧?戏剧团也常常要用到这种错位技巧吧?平时根本不见得他两个哥哥有多亲密,要是大哥说错话,二哥也会用冷淡的口吻攻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他哈出一口气,心跳依然如此猛烈。 房间内传来嗡嗡的说话声,听不清楚,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他紧抿下唇撇身偷看。 什么……什么时候? 南门望的上衣呢?为什么脱了? 那光裸的白皙背脊到底意味着什么? 即使南门雅还可以告诉自己:应该是要替换手肘上的纱布,那白中还微微透出红色的布料该是时候要更换了,隐约还能见到其他地方的瘀伤,是昨天打架的印记……但是,从刚才接吻般的角度乃至现时的景况,确实很难不让人向某个方向联想。 正常的兄弟,再多十次这样的画面也不会让人误会的。 但他的大哥可以连男人都上。 但他的二哥早已被他上过。 抑或是……又是大哥的把戏,故意在他放学的时候又演出目的不明的好戏?还是,策划者已经变成了二哥?咒骂完他的第二天,这么突然地发烧病倒,是巧合还是早已安排好? 满心猜疑无法消除,对家人的恐惧一步步侵蚀着自己的思想。 南门雅骇然打了个哆嗦,再偷瞧房间最后一眼,然后用最轻最快的步履躲开,速速逃回后园。 「怎么了?」冯安远瞇起丹凤眼问。 南门雅使劲摇头,好不容易才吐出字词答道:「没……看到两隻大老鼠而已。」 儘管目击到这种画面,但南门雅还是迅速回復过来,与家里的所有事物隔绝。他变成了戏剧中那聪明任性的爱莎,一边跳舞,一边跟冯安远演对手戏,状态良好。学长还拍手欣赏讚美。 一个多小时后,他才带着两人进客厅休息。南门希正坐在沙发上,神色疲惫。他飞快地跟么弟的同学打声招呼,然后握着手机,自顾自按起来。 南门雅极度随便地把冯安远和学长安置到餐桌旁,爬到冰箱找吃喝。 「崔子行,我爱你喔!」 南门雅的动作止住了,怀中抱着冰冻的汽水,冷眼瞧向大哥那方。 南门希挂着懒间的笑意,倚着沙发跟不知道什么人手机联情。南门雅低下头,实在觉得无比羞耻。 自家哥哥根本不正常,居然大大声声对一个男人名字说个爱字。带了同学来就只有丢脸。 「嗯,到时候我醉了你要帮我开房喔?啾啾,拜!」 南门雅关上冰箱,静默着为两个客人倒汽水和开洋芋片,再也没有转头去看那边的人。 学长双手捧着汽水,眨眨眼轻声问:「嘿……你大哥好有趣喔,刚才说什么……崔子行我爱你?他们是同学吗?」 「我不知道。」 「可是他们说要开房──」 「不知道。」 学长「喔」的一声,又再眨眨亮晶晶的双眼,然后低头啜汽水,知趣地闭嘴了。一向不管别人家事的冯安远理所当然地吃下午茶,吃了大半包洋芋片丁点儿也不心虚。 当夜南门望出了一身汗,脸色恢復正常。三兄弟一起在餐桌前吃晚饭,谁都没有作声,但两个哥哥即使是坐在餐桌的对面,抬头时却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南门雅看在眼里,实在有说不尽的吃味。 这两个人,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饭后南门希外出跟朋友喝酒,之后一整夜都没回家,直到早上7时才为了上班而匆匆赶过来换衣服。 南门望看着南门希不梳理就衝出去的背影,皱了皱眉,然后转过身来,毫不飘移的凝视南门雅。 「小雅,今天早点回家,我有话跟你说。」 一堆反驳立即涌上喉咙,但南门雅还是不由自主地乾吞下口水,「嗯」地答应。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讲……南门雅实在很想知道。 雅篇 第2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8章 南门雅是个相当直率的人。有些话他要么强忍着不说,要么也不管对方的心情就会完全吐露出来。他觉得,南门望必然想对质,他决定要藉这个机会把大家的事情问个清楚明白,要是气氛和平,就把他被大哥灌醉的事也说出来。 对于那个一再侵犯他但仍然乐呵呵的南门希,他猜不透,也无力去理解那复杂的心思。他已经难以再抱任何期待,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憎恨这个虚偽的大哥。 对于南门望,他心中大概还存有一丝渴求。 母亲早逝,父亲失踪,大哥强暴。他只剩下二哥可以试着相信。 放学鐘声响起,南门雅背起书包,向张立强丢一句「我不去排练了」便奔出学校,拐弯,窜地鑽上公车。 要是自己的话,要是自己代进「南门望」这个角色,以为弟弟主动投入强姦犯的怀抱,之前哭泣着的告白只是一场闹剧,所有关心等同枉然……南门雅可以理解,南门望愤怒的源由。 如果,如果南门望这次跟自己单独对谈,是为上次的吵架道歉,再担忧地询问他跟南门希之间…… 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自己从来没有骗他,自己一直是受害者;南门望会明白的。 对,这不是装可怜,只是陈述事实。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他绝对又会温柔地叫声「小雅」,倾听他这些天来的委屈,回復他们的关係。 南门雅焦急地下了公车,眼睛直望着前方,衝回家! 不想错失些什么以致后悔一生。 为的是让这个家仍值得回来。 为的是让自己有所牵绊。 为的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南门雅在大门前停下来,深呼吸了两遍,徐徐把门打开,进入。 家里没有半隻人影。客厅静悄悄的,看不见南门望的书包或者皮鞋,脚步踏在坚实的地板上,回音甚是清晰。下午温热的阳光透窗而来,金黄色耀眼,却让人感到孤寂无比。转个圈儿,洗手间没有人,走廊的景观跟上学前无异:他和大哥的房间习惯打开门,二哥则喜欢关门,父母的房间等同杂物房,平时也是关着的。 关着的房间里有没有人? 机会实在渺茫,连理智也讥笑他这是自作多情。客厅没有鞋子,里面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有的仅是自己急切渴望南门望已经回来,两人和好如初的画面。 儘管如此,南门雅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将手放在门柄上。 然后,向右拧,推开门,小步踏入二哥的房间。 一阵风从左方扫至,热流如海般涌袭上来。 当南门雅惊觉时,他不知为何脚步踉蹌,上半身被压倒在书桌上,书本和檯灯砰砰坠地。腰部被何等力道撞到方角桌角,居然会有撕扯般的痛楚。 他被紧紧抱着,不平衡的身体姿势必须对方搀扶才能稳在桌上,四肢难以施力。不过,对方没有把他拉起来的意欲,身体与他紧密相贴,单手摸着他的脸、他的胳膊、他的腰侧,并且,将舌头绕入他的嘴里,强行与他热吻。 南门雅呆了,两眼迟缓地将视线聚焦在吻着他的人,太近,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但他还是知道那人是谁。 南门望。 一心期望和解,却遭到这种越轨对待,南门雅又羞又愤,彷彿自己的心意被人肆意践踏。 他松出尚能自由移动的右手,抓紧书桌,用脚尖向南门望的小腿使劲一绊。 南门望顿时失去重心往左边跌下,双手却并未放开南门雅。 椅子整个翻倒,竟连带将书桌勾起,45度倾斜。 南门望躺在地板,两眉紧皱,把南门雅护在上方。 他终于放手,当即掩着手肘部位,那洁白的衬衫没有破裂,却透出一道清晰的红痕。再往上一看,近肩膀的位置已经透出红色的湿印。 「欸……?」南门雅倒抽一口气,胸腔的诸多骂句立即梗住,「你、你搞什么了!」 那应该是早已经结焦的伤势才对。即使是再度扯伤,皮肤裂开,也不会湿淋淋的像刚弄破的大伤口……应该是半凝结的血慢慢挤出,当事人也未必发觉到那微痛。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南门雅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咬着唇,他从来没见过南门望流这么多血。 不。他过去从来没有注视过南门望流血的情况。 驀地,那疾病的名字升上脑海,确实与血相关,南门雅不禁摇头甩开。 「喂,望……」南门雅放软声线地叫唤,只见南门望忽然不掩住受伤部位了,血色的手徒地袭过来,头一垂,对方又再激烈接吻。他霸道地佔领南门雅的嘴唇,在上面咬了又咬,然后深入嘴里,舌头直攻向上顎咽喉处。 南门雅失神瞪着南门望痴狂的神情,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却无法施力推开。 那像是要把他融化的激情。 那略夺式的、使人发颤的啜吻。 舌尖衝撞过来,双唇一下一下含住他的舌,然后轻咬。无法把嘴再合拢,不知是你我的唾液从两边缓缓淌下,沾湿了纯白的衣领,沁凉了皮肤。 南门望轻柔地将南门雅按落地板,顺着嘴角的水线吻向颈部,同时解开南门雅的皮带,拉出衬衫,伸手探入里面的皮肤:温暖、细滑的感觉,教人爱不释手。 再进入一些,伤口的血亦沾了上去。 南门望呆望弟弟身上的鲜血,停顿片刻,便瞇眼继续。 他咬了脖子一口,将南门雅的衬衫拉高至胸口,定神看着这副身体,并慢慢解开自己校服的衣钮。 南门雅隐约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喉咙哽咽,心脏宛如被冰锥刺入。 对方脱掉上衣,如待珍宝般将身体小心覆盖在他身上。舌尖柔柔扫到乳头,以牙齿轻磨那中心点。那双湖水蓝的眸子紧盯死了他的双目,幽色的光芒有如冰刃,尖细而慑人,竟使他无法动弹半分;而后,对方双唇一收,便将他的乳珠啜入嘴里。 「啊……呜……。」 涌破喉咙的并不是充斥脑海的质问与愤怒,而是喘息。 左边的乳头也被手指逗弄得高挺,绽出深红的印痕。只觉指心搓动,痛中带着令人兴奋的酥乱感,南门雅颤了一颤,缩起双肩,也不知是反抗还是渴求。 意识像是沉没到漩涡当中,混乱、消隐、沉溺;根本搞不清自己想干些什么。 南门望的眼神里是魅惑,亦是满溢的佔有慾。 南门望又再攀回来,亲吻他的耳廓,温热的吐息在脸频回盪不止。身体挪前,两人的下体便轻轻相压,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火热的慾望已在高举。南门雅「嗯」的一声侧脸,难受地拧起眉心,却无法拒绝那过份温柔的举动。 南门望凝望着眼前的人,两指挑起一撮如火亮丽的红发,几近迷恋地亲吻着,从这边,吻到那用力皱着的赤眉。单手环抱这娇小的身体,享受着亲密无间的触感,只消微细的摩擦也让人忘神。他沉醉地低头,把唇靠上。 每一吻,都比水滴还要轻盈。 身体很热、很热。 胸口,凉意却越来越强烈。 南门雅半垂眼帘,啐了一声,朦胧地接受烙烙亲吻,其间听见自己的裤链被缓缓拉下的声音。 手掌覆盖过来,便使他的下体急欲挺直;内裤扯落一旁,手指在顶端搓弄打圈,爱液失控地从小孔中挤出,滋滋作响。随着手指的滑动,黏液连同南门望手肘的血流到茎身,整个儿都湿溼溼的很不自在。 南门雅没有反抗,却勾出带着无穷自嘲的笑。 「……你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怎可能会不知道。只是,他还是得要问。 需要亲耳确认。 南门望停下动作,半瞇着澄灵的双目,安静地注视他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透他的想法。 然后,南门雅感觉到自己身体一盪,被拥到床上。 将视线撇过来,只见自己的二哥正将他不整的衣服逐一剥去。 「我在改变我们的关係啊。」 南门望终于开口了。 「你……你和大哥一样。你们都很可恶……」南门望的声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他喘了口气,续道:「你们,真的好过份……」 南门雅困惑地昂首,却被南门望狠狠咬了下肩头,「……呜!」 「不要再用这种眼神了……这种,自己是受害者的眼神。」 南门雅抿了抿唇,心里作痛:果然是认为他是自愿跟大哥做爱,然后装作受害者吗? 他闭上双眼默言不语。 反正,这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反应,只要耐心地解释整个事件就成了。 但是。 原以为早已猜到,原以为会听到意料中的答案,原以为可以为自己辩驳;却竟听到料想之外的说话。 是南门雅未能思及的世界。 「为什么你们谁都不肯对我说一句?」 南门雅反射性地睁开眼。 温暖的手正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那人清彻的眼瞳如今竟带着薄薄的灰色。 「小雅……如果你是被迫,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反驳我、说出真相?」南门望以五指遮住他的双眼,笑意的语气间蕴含着意想不到的苦涩:「我从来就不值得你信任吧?无论我怎么想,为了那件事一直胡思乱想,你都不会在乎,所以你根本不打算辩解,是吧……你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我、永远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第三者!我只可以不断怀疑怀疑怀疑!」 南门望痛苦地又再喘口气,声量更大了。 「我要说你下贱到先后引诱大哥和我?我该认定大哥是个连你都不放过的强姦犯?我最关心的人和最关心我的人,谁都不肯跟我说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如果我早点儿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许……我就不会……」 连串的质问彻底刺穿南门雅的思想,使他害怕得浑身一抖,难以言语。 这是身为「非当事者」的南门望的心情。 这是作为次子的矛盾。 这是南门雅,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 剎那间,悲苦的泪涌上了眼眶;却已分不清是为何而泣。 对方的手陡然来到他的屁股,将他的身体半翻过来,中指轻轻压入缝隙内,在穴口一摸,南门雅倏地弹起,身体下意识抵抗这份恐惧。 「那为什么……呜!」那隻手指就这样在他的穴门处挤揉,稍一用力,皮肉便随之下陷,指尖也跟着滑入里面。 要被强上了。 南门雅紧抿着唇,大力地呼吸,把盈在眼边的泪水忍下来。 「又是这种表情……」南门望沉吟着,忽而把校服盖到南门雅的脸上,「明明是长成这么倔强的样子,怎么会……」 「什……么?」 那头传来被褥翻弄及打开抽屉的声音,有些什么东西被拿出来,然后,滑溜溜的黏液从股缝跌进肛门处。冰凉且噁心的感觉惹得他鸡皮疙瘩,臀部僵硬起来。 南门望双手把他的股瓣掰开,默默凝视透明的液体顺势流入被撑大的小穴里头。晶亮的光芒注满了密穴,幽黑的洞庭宛如小湖,或是无底的渊谷,液体缓缓地坠入肠道,那画面剎是诱人。 放松手腕的力道,括约肌便随之收缩,发出轻微的一声「噗滋」;几星过多的黏液溅散手指。 「啊……」南门雅抓紧覆盖眼上的白衬衣,忍不住哆嗦。 好难受。屁股被抬至羞耻的高度,两指一撑,肛门再度张开,沁凉的流液噗噗灌至,闯入了穴道的至深处,渗入内壁;就连前面都被缕缕透明的黏液所包满。滴答、滴答地淌落床被上的,南门雅很清楚感觉到,是凝聚在柱头上过多的润滑剂,当然,还混杂着小孔流出的淫液。 当南门望修长的手指柔柔地从湿润的穴口来到前端,指头顶着他的冠瓣,上下套弄时,快感也跟着在肉茎里扯弄起来,搞不清楚方向,窜动着。 「呜唔唔──!哈……」 南门雅眼神迷离地逐渐吐出藕丝般的吟喘,神智彻底被搅混了。 快速的套弄使得黏液四溅,清静的房间尽是来自他身体的情色声音,即使咬住了唇,轻微的扭动、摩擦声、乃至呼吸……都会化作淫乱的回响,不断荡漾。 「──呜!……啊,不要……」 刚才的剎那,他确切地感受到手指进入身体的突兀……与温柔。 那是南门望在踌躇,谨慎地用两指按摩括约肌,而后才掰开他的后穴,悄声将指头放进去,让小穴含着手指。没有突然的抽插,只是等待他适应这个粗度、深度,再缓慢地推进。南门雅尽力让自己放松,喉咙嗌出更重的娇喘,直至南门望的食指已完全进了去,他才留意到那深度。 似曾相识的律动在股间盪起,浅、浅、浅、深,却没有他所惧怕的痛楚。 肉壁有节奏地扩张与缩紧,未被开发的深处寂寞地骚动着,奇异的慾望驱使他扭动腰枝索求;被塞住的入口,亦似乎想要更多。 来啊,儘管来更粗的……更炽热的。 想要干那种事。 反正,又不是没尝过。 南门雅咬着布料,不断叫自己快冷静下来,然而那该死的念头竟越涌越狂。 他正在被侵犯。绝望已然袭上心头,却同时间有道不适当的暖流传至心窝,觉得害羞,甚至乎,期待自己的身体能够被这残忍的温柔所蹂躪至死。 为什么……他的心底究竟在渴求什么? 「小雅,你……现在的你,真的让人想发疯……哈哈。怪不得大哥会想要……」南门望换了个姿势,躺在弟弟旁边,胸部贴着胸部,小腹贴着小腹,肉棒相抵。他抱住了南门雅,两隻指倏地插入甬道的深处,只闻南门雅羞痛地「嗯」的一声,伸手扶着南门望的腰,全身微颤,更投入进他的怀抱中。 南门望吐出一口粗喘,抚着他的红发,悄然将他的双脚跨开,让肉棒顶入股缝。 对方温驯地就范。 「……为什么不反抗?」 嗓音冷漠得有如钢铁的鉤刺,将南门雅从肉慾中割醒,认知到正在发生的事。 然而,他也仅是给予一声寂寞的哼笑,没有其他动作。 「小雅……」 「要上就上。」 南门雅凄惨一笑,主动把后庭迎上对方硬挺火热的分身。 他清楚听见南门望舒服的呻吟,显然是忍耐已久,不一会意识便完全被击溃。对方低喃着「小雅」,紧紧地拥抱着他,将龟头缓缓顶进去。意外地,没有预期中被撕成两边的痛楚,阴茎自然地溜进去,将里面的空虚填满。 没有疼痛,没有恐惧,肉体如同女人般產生出如浪潮般,被干的快感。 一边享受着温柔的进入,一边呼出淫荡的喘息。 悲伤充溢了灵魂。 南门雅终于落下两滴眼泪,双脚发着抖,攀上南门望的腰际。结合的部位淅沥作响,淫秽的汁液从体内挤出来,没完没了,怎么也掏不尽。 就连哭泣的呜咽都像是女人的勾引,胸腔因悲哀的快感而不断起伏,自己也觉得丑陋。 身体仍不受控制地往对方的炽热扭下去,用后门一次次为你我取得悦乐。 泪水如堤落下,脸很湿。 但全然比不上那浸淫在慾望中的下体来得湿滑。 隔着纯白的衬衫,南门雅隐约看见他的二哥,这么洁白,好像怎么样也不受玷污似的。他觉得可笑,这个正如同大哥一样在强姦自己的人怎可能会是白色。 可是。 「……在哭?小雅?」 下身的衝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完结了,只觉遮着眼睛的校服被匆匆丢开,第一眼看到的是南门望担忧的脸。他侧头,窗帘没有完全关上,留下一条小缝让夕阳的光线斜照而来,地上无瑕的金影真美丽啊。 南门雅抓着床单爬起来,淡笑:「完、完了?你真快……」 「小雅!你怎么了……」 二哥拥着他的红发。漂亮剔透的脸孔,碧蓝无垢的眼神,南门雅从来没看得这么近,这么真。 这只是报应而已。 大哥酒醉强暴了他,没多久,他便把怨气全发洩在最无辜的二哥身上,将二哥一次又一次压到身下。心里早已告诫着自己这种肉体关係的罪行,却依然受到心魔诱惑,跟二哥持续不可告人的蜜事。 今日换作他被二哥强暴了,也可以说是因果报应,罪有应得吧? 南门雅看着二哥手肘仍然鲜红的伤口,小声叹道:「去包扎一下吧,你这样不行的。」 「小雅……」 一直以来沉着冷静、说话淡泊的二哥如今浮现难得的焦躁,张着嘴,却无话可说;手提起,却不知往哪放。最终随手抓起被子,将南门雅光裸的汗身包好,紧紧握着他的手,又叫了几声「小雅」。 南门雅觉得,或许二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强暴他。 而南门雅自己,刚开始时想追问清楚,但现在一切都有如白烟般,不再重要。 「爽了吧。我们各不相欠了,以后别再管我。」 南门雅抹了抹脸,哽咽着说。 南门望瞪大双眼,全身都在发颤。 「什、什么……你说什么……」 南门雅将酸软的脚拖落地板,把校服抓回来,缓缓站稳。 「之前是我上你,现在是你上我。我……已经不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了。」 雅篇 第2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29章 南门雅在朋友家住了一段时间。 跟南门望撇清关係的那一天,南门雅便留下便条,在没人留意的情况下收拾行李,直接衝去张立强的家渡过第一晚。张立强再迟钝也不是个笨蛋,几句话摆平父母之后便把南门雅拉到房间,劈头就问:「喂……老大,没事吧?你离家出走啊?」 南门雅只是疲累地回句:「多嘴,你老大大驾光临还不端些东西来吃。」 收拾完后,他第一件事便是进浴室,洗了很久很久。 他这才发现身体内外完全没有半点白垢。 这代表什么?南门雅不打算细想。 反正,他跟南门望和南门希,那个小小的家庭,已经无法復归过往的幸福亲密。 「算什么啊……」 没有父母。与两个哥哥有不伦关係。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圣人。 大哥的第一次强暴,他其实有力气阻止,可以狠狠摑醒对方;只是他居然沉溺在肉体快感,没有全力挣扎,直至身体被捆绑,事情无可挽救之后才懂得懊恼。 因为渴望获得同情,便衝动地解去二哥的衣服。二哥的纵容,使他拋开所有道德观念,强上了二哥,再不断索求自己不应得到的事物。 是谁在大哥的碰触间寻找刺激。 是谁在二哥的拥吻里寻找温柔。 自己。 就是自己……这个被强暴也会觉得舒服的自己。 二哥是说得对的。他,也许真的相当不要脸。如果早点下定决心釐清这种种关係,此刻的他一定还在那温暖的小家庭里,坐在沙发上一边跟二哥吵嘴,一边等待大哥回家开饭。 那样平凡的日子,居然要用到回忆啊…… 南门雅拍拍脸,对着镜里可怜的自己笑一笑,像往日般挺胸走出去。 对一个演员来说,扮演「天真无知的南门雅」这种角色,并不会有什么难度。 将自己的存在淹没,偽装度日而已。 南门雅就这样面对他的朋友和同学,大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他也安然在朋友圈中不断轮着暂住,在人家的父母前扮演活泼健谈的好学生南门雅。 ※※※※※※ 如果到了12月这考试时期还不发觉南门雅的异状,那无疑是白痴。 可以借宿的朋友家全都去遍了,张立强的家也拜访了四遍,次数未免太频密。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排演,他甚至连死敌冯安远也不放过,要求借宿,吓得冯安远立即摸上他的额头问:「……哦,原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你离家出走。」 南门雅不予置评,算是默认了。反正这也暪不下去。 在冯家安安稳稳地住了四天,儘管冯家相当好客甚至极力挽留,但南门雅还是决定拜託其他人。从导演口中得知指导跳舞的学长非常有钱甚至达到极度挥霍的程度,而他跟学长的关係尚算不错,便试着询问。 对方事前也听过南门雅离家出走的事,眨眨眼睛笑说「嘿嘿,好像很刺激啊」,然后提出手机大喊:「喂,金主大人,多给我一个房间吧!……呃?当然是单人房。」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个12月总算安定下来了。 而未来到底还可以往哪儿去……南门雅毫无头绪。 ※※※※※※ 放学时常常看见南门望在校门前守候。南门雅总是垂头装作谁也看不见,跟同学一起走向公车站,耳边遥遥地回盪着如流水般碧清的嗓音,一声是「小雅」,另一声是「对不起」。 是谁对不起谁? 是他将二哥拐进去叛离伦理的慾望之渊。即使二哥甘愿成为他的性爱对象,他也无法摆脱这罪名。 有几次,南门望跟在南门雅身后上了公车,一直跟到南门雅暂住的地方。然而,大约是南门望也不想在他人跟前叫停弟弟,往往默然注视南门雅下车离去。 大约从11月尾开始,天天都有人送午餐盒过来。南门雅看着日日不同的菜色,试着细嚼那久违的美味,心头总是一阵酸痛。 考试完了,剩馀的几天自然是完全投入在圣诞的戏剧排练上,便是南门望也要回校忙他的戏剧社团。倒是大哥南门希,他们已经不再见面了。 直至学校的圣诞迎临之夜,戏剧终于在舞台上正式上演。作为大配角的南门雅抱着对戏剧的热爱,忘情地詮释爱莎这个聪明任性的千金小姐,与同社团的好友载歌载舞,在灯光下彻底遗忘南门雅的身份。灯光一暗,他静悄悄退出舞台,唸着剧本作下一幕的准备。 当两位主角向他们的家族肯定了他们的爱情,在夜里倾诉将来后,戏剧表演终于告一段落。掌声如雷落下,南门雅依照剧本跟冯安远来了打情骂俏式的谢幕登场,然后手牵手向观眾行了贵族的敬礼;观眾们笑得开了,掌声更劲。 全员鞠躬退场,眾人便坐在特别安排的上层继续欣赏最后的圣诞交响乐表演,然后抢着上舞台拍照留念,玩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肯卸妆收拾。 完结了,南门雅心里的空虚迅速扩大,哀伤到不行。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目标可以支撑他。 「雅雅。」 熟识的呼唤,突然在礼堂上出现。 南门雅双肩一颤,匆忙回头,果然是大哥站大门旁边,正向他浅笑。那笑容跟平时的不一样,也跟曾几何时的挑衅截然不同──笑中带着一丝温柔的悲伤,怎么看也不像有伤害性。 可是南门雅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眼力。正确而言,他绝对不相信大哥的各种表情。 因为亲切是可以装出来的。大哥最拿手了。 南门雅无视他,跟随疏落的人潮步出礼堂,来到大街。他没有发现大哥默默跟过来,直至距离学校有段距离,街道不见其他学生的身影,南门希才轻声叫道:「雅雅,圣诞要回家喔?」 南门雅足下停滞,好不容易才迈出步伐继续前行。 然而,他的大哥果真是个极擅长揣摩人心的魔鬼。 「你应该没带多少钱吧?」 钱……不错,离家出走最需要钱,而他最缺少的也是钱。即使住在别人的地方,早餐和晚餐也是由别人提供,午餐也有人照顾,可还有公车费呢,不可能向人乞讨吧?便是他把开支缩减到极限,人类也是无法只靠几百多块生活的。 捱过11月和12月,还有无数日子要捱。他没有能力撑下去。 还有学费和其他杂费,这不是把零用钱掏出来就能解决的问题。要去打工吗?他还没够年龄呢。 早知道终有一天会迫于现实限制,返回那个家。但南门雅只想尽量拖延,他完全不知道可以如何面对两个哥哥。 夜风下,大哥的声音更清晰送耳:「我和小望都很担心你呢……小望说,今年要为你弄最好的圣诞大餐,还早在12月初就去挑圣诞礼物呢,圣诞老人也准备好今年的圣诞礼物喔。嘻,是专属于你的圣诞节呢。都是为了你喔?」 一方面以金钱明白地威迫他,接着放软态度,用他渴求的家庭温暖作为诱饵。 ──都是为了你喔? 只要回去,过去的一切便能归来吗。 很厉害。他早知道大哥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十几岁便能凭着实力,进入大公司安稳工作;可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大哥的口才。 南门雅脑子一片乱,理性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该是时候回去了。 但他实在不想回去。 来到公车站,南门希没有再跟上来了,不过却在后方大声叫道:「雅雅,就这样喔,约定了!平安夜回家吧,节日一定一定要一家人一起过!」 南门雅呵着有点冷的手,独个儿站在公车站,仰望天空。 幽森的夜空闪烁着几颗明星,半月高悬。 ※※※※※※ 南门雅从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个人。 只因寒假漫长,上街打发时间,才会兜兜转转来到家的附近,见到这个人。 就在对方将视线落到他脸上的那一刻,南门雅几乎用尽全身的气力说: 「可不可以……带我走?」 那人没有答话。 伸手,就把他牵离了这个地方。 雅篇 第3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0章 平安夜竟能收到那个工作狂的礼物,不意外是假的。 「可以打开来看吗?」南门雅看着这包装得红彤彤的圣诞礼盒,金色丝带上还系上个小雪人装饰,有点孩子气,不过相当可爱。有种捨不得撕开的感觉呢,他禁不住弯起微笑。 对方点头,笑得远不如大哥那么亲切,也远不如二哥那么温柔,但脸色相当温和,朴实的让人安心。 南门雅用长衫抹抹手,然后将漂亮的包装纸小心拆开。 纸盒内放着一部纯白色的ipod,看样子还是最新的那一代,单是外表就比自己的旧mp3机漂亮得多。 「喜欢吗?」 「嗯……」南门雅呆呆地把ipod捧到手掌上,仔细观看外壳的线条,「喜欢,很喜欢……谢谢。」 虽然自己并不是天天听音乐的人,不过看见有些同学拿着ipod听歌,自己实在拿不出那部银壳已经有点灰残的mp3机。这份昂贵的圣诞礼物使他的心如小鹿乱撞,竟有点不知所措了。 那人松一口气,为自己买对了礼物而高兴。他把刚买回来的圣诞小球和饰物掛到圣诞树和墙壁、木门,然后在电脑里头播放cd,不一会儿,屋子里载满了温馨快乐的圣诞歌。 无声地,他把一顶漂亮的圣诞帽轻盖在南门雅头上,与那头红发与红衣十分相衬。 南门雅抬头,然后匆匆望向窗外的冬景。 眼眶是一片湿润。 ※※※※※※ 侧躺在睡床上,南门雅默不作声,心想:他的罪孽一定很深重。 要不然大哥怎么会强暴他? 要不然二哥怎么会讨厌他? 要不然那人怎么会在深夜间进入他的房间坐着,手里握着一柄刀子? 他搞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令所有他重视的人都恨他。 唯一的解释是,他一生来便是个罪人。 无法改变现状之下,这是最好的解释,也是安慰。 圣诞的月光安静流转,他和那人没有动弹半分,保持着这僵化的姿态。 良久,才听到那人放缓脚步离去,将门紧关。 南门雅转了转身,睁眼。 这一夜又是安然无恙。 他到底会在何年何月被那银色的刀子刺入身体? 他静静地沉思着。 也许死亡,是所有疑问的最佳解决办法。 <雅篇>完 番外 2-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2-a 在南门家三兄弟还小的时候,他们的母亲便先行离世,父亲亦终日在公司奔波劳碌,有时候更要往返国内外,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得不把孩子们留在家中。 不过,有某些日子,留在家中的不是三兄弟,只有其中的两人──南门希和南门雅。 南门望身体不好,医院曾经是他的第二个家。在南门望住院期间,南门希放学后必会携同书本、水果和小礼物前去探望,陪了这个弟弟一会儿又要赶忙回家照顾么弟。 提到那时,南门希和南门雅的关係好得要命,南门雅非常爱黏他的老哥,南门希也超爱摆出老哥格调对么弟又抱又摸(次子早已脱离长兄的魔爪);意外的是,南门望跟南门雅之间也不错。 万事迁就弟弟的南门望,想要保护二哥的南门雅…… 就数这三兄弟还在唸小学时吧,南门希12岁,南门望10岁,南门雅7岁…… 「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嘛!我要看望,我要跟老哥一起去!」 每次南门希准备生果篮时,南门雅都会跳到他旁边叫嚷,鼓着腮子,脸蛋撑得圆圆的,身上还穿着一套宝蓝色的冬季校服,看起来真是非常可爱。 可爱归可爱,任性归任性,吵闹中的南门雅经常令还在唸小学的南门希颇感烦躁。当然,大哥自有一套压下么弟的详尽方法,其中一招如下。 「雅雅乖,吃香蕉。」随手挑起放在桌上的一把香蕉,贴心地剥去外皮,还亲自把香蕉送入南门雅气愤地大张的嘴巴里,顶上喉咙,一下子就把孩子的声音封住。 「……唔唔唔!……呜哇、啊……」南门雅把香蕉含着,伸手接过天天都被迫啃下的大香蕉,带点怨念咬起来。南门希则趁着这段时间继续收拾物品。 香蕉,果真是好物啊。 南门希之所以选香蕉而非其他食物也是经过一番细心的考量。要是把零食塞进去,南门雅的确会乖乖闭嘴,但弟弟吃光了的话他就没得吃了;其他水果则需要清洗,不易剥皮,太麻烦了。观乎香蕉这种水果,不用多花功夫便能进食,又香又甜,由于是软身的所以塞进去不怕会呛死人,长条形状令塞的时候快捷且精准,粗度刚刚好便能有效地塞住喉咙,实在是最佳选择。 换作橙子或苹果,根本塞不进南门雅的嘴里;换作西瓜什么的,更怕水份太多会洩得满地皆是。 总之,等到南门雅把香蕉咀嚼完毕后,便转入撒娇模式,扯着老哥的衣袖说:「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带我去嘛……」 「待会儿小叔要来啊,你要去招呼他嘛,乖哟。」 「那我们一起招呼他啊,老哥!呜……你不要拋下我嘛……」 看着么弟再次用上霹靂无敌纯真的眼神,南门希觉得好刺眼,看着玄关,暗骂他的小叔为什么迟到。 南门希捧起精心佈置的礼物篮,转移话题:「雅雅折了纸鹤没有?小望可等着呢,他最喜欢你折的纸鹤了。」 「喔,有!」南门雅飞也似地扑到乱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从数学课本中取出两枚乾巴巴的折纸,把翅膀和头部拉出来,纸张顿时从平面变成了立体的纸鹤。 「老哥,这个和这个!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 大哥饶有趣味地接过来查看:「咦,这回折了两隻啊,哥哥和弟弟是什么?」 「什么什么?」 「我们家有三兄弟嘛,哥哥和弟弟是指谁?」 似乎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单纯地只因折了两隻大小不一的纸鹤便给它们按上「哥哥」和「弟弟」的南门雅想了想,道:「弟弟当然是我,哥哥当然就是老哥吧!」 「那小望呢?」 「他在病床上啊。」 南门希无言了,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缓缓说:「……啊,你有写祝福了啊。」 南门雅每次都会在纸上写着「快点好起来」,上几次都把纸折翻了,写了字的一面折到看不见的位置去。 南门雅嘟起嘴说:「我每次都有写!」 点了点头,南门希把两隻纸鹤放到篮子上,让它们轻轻靠在一起。在走之前当然要再问一句:「雅雅哟,有什么想跟小望说吗?」 知道老哥又是不肯把他带出门了,南门雅只得乖乖认命,鼓起腮子说:「快点好起来。」 「又是这句吗?唔,没有别的囉?像是──最喜欢小望了,这样?」 「我最喜欢的是老哥!」南门雅像隻小猫般抱着老哥的手臂,「第二喜欢望!」 「哈,老哥也最喜欢雅雅喔!不过我也同样最喜欢小望了!」 「耶……不公平不公平!对我是这样,对望又是这样!你对着爸和小叔都是这句话!呀,还有,隔壁的尚哥哥是,对上次打电话来的男生也是!」 「雅雅喔,老哥对每个人的喜欢都不同喔,雅雅的最喜欢是雅雅的最喜欢,小望的最喜欢又是小望的最喜欢,不可混淆哟!」 「我不懂啦!」 「哈哈,那就不用懂啦,只要知道老哥最喜欢你就行!」 南门希极为亲切地拍拍么弟的头,此时门铃叮噹叮噹地响起,三浅一深,极有节奏感。南门希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脸上升起了几份兴奋感,却又在瞬间刻意敛起神色。他提起篮子快步走去开门,果然是那人。 「希儿!」 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却意外地柔和舒服。他提起大掌向南门希招了招,轻松地笑了一下。 南门希却故意扳起脸来。 「你迟到了。」 「因为错过了平时那班车……」话句中有点可怜,但脸色却十分平淡。 「总之你快点去照顾雅雅啦!我要找小望了。」南门希的表情并未改变,越过男人,穿好鞋子,忽然用诡异的语气说:「小叔,今晚要留下来……哼,迟到的惩罚。」 男人的眉毛一抖,脸色依然未变,只是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似地以不太在乎的口吻说:「嗯嗯,知道啦。」 南门希没有多说,大喊了一声「雅雅我走啦!」便走出屋子。 半路上,他偷偷露出个坏笑来。 心情不错。 番外 2-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2-b 洁白的房间内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并不难闻,也绝不好闻;不过久而久之就会习惯。 在靠窗的床位桌头,放了一个垫着几块毛巾的木色篮子,一隻隻五彩繽纷的纸鹤安然坐在里面,把篮子衬托得热闹非常。 一隻纤瘦雪白的手把其中粉红色的纸鹤挑起,送到一个带着活泼笑容的小女孩手上。 「送你。出院后不要再乱吃东西了。」 「谢谢大哥哥!大哥哥也要加油呢!掰掰囉!」 微笑地挥挥手,目送刚康復的小女孩牵着家人欢笑地离去,「碰」的一声关上房门,病房顿时失去轻松的空气。 倚在床边的男孩子回復了平日淡然的神色,清秀俊美的脸孔带着几分透明的白,如风,如玻璃,彷彿被人轻轻一推便会整个破碎。在他略嫌瘦削的手上,正放着一本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莎士比亚全集》,厚重的书皮与过百张书页压沉沉坠落,不禁让人担心他的手会否被压伤。 但他还是捧起来了。不急不徐地翻着书页,静静阅读,手心握着一块由枯叶所製成的书籤。仅是低头看书的姿势,便让人觉得他是个优雅的贵族小公子,过去应是活在充满古典气息的欧式书房里,与书卷为伴。 小女孩走了,那个穿着朴实的少年却是一如以往提着爽朗怡人的笑容,双手捧着礼物篮走进病房,打破了这儿的安寧。 「小望!今天身体还好吗?」 「嗯。」 这就是南门希每次探望南门望时的开场白。 也许只是循例一问,也许真是出自关心,但南门望并不在乎。 南门希跟南门望之间,并不如与南门雅来得融洽愉快,往往是南门希唱几句独脚戏,然后无话可说,彻底清静。 一切的关心,不过是扮演兄弟亲情的游戏。 南门望放下书本陪他玩。 「真希望小望快点回来哟!」南门希对这个弟弟一律是採用大咧咧的笑脸,好像想讨好些什么似的,「雅雅很想你呢,我问他想跟你说些什么,他马上就说要你快点好起来。哈,他还扯着我要我带他找你呢!」 南门望静静地微笑,清雅温和的声线剎是好听:「我捨不得让小雅来。」 短短一句道出万分宠爱。 南门希搔搔头说:「唔……带雅雅来其实也没关係吧?他很想来嘛,再说……小望也很想雅雅吧?都快两个礼拜没见了。」 「小雅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吧,他最好一辈子也不要来。」语调中载着几分落寞,淡薄的表情如同易被戳破的牛油纸,「我来就够了。」 南门希顿时语塞。 虽然他是大哥,但有时候跟这个同样被迫早熟的孩子对话,他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是个健康好动的孩子,跟弱气多病的二弟不同。 安慰,不对;开玩笑,不对;训斥,也不对。 南门希对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话感到愤怒,却无法骂出任何反驳来。 因为南门望是可怜的。 一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平时文静又听话,总是自发性地帮忙做家务和照顾么弟,别人想要帮忙时也只会微笑地摇头拒绝。对于自己虚弱的身体,他好像选择了认命,天天吃着一颗颗五顏六色的药丸,却没有半句怨言。 就连喊个痛字也没有。 面对这个过份温驯的弟弟,南门希要疼也来不及了,怎么能忍心去呵责他? 再说,连小病也没多来个的自己,实在没资格说什么。 难耐的沉默在两兄弟间漫延,空气也为之冷却。然而南门希是何等人物,他很快又绽放出人人都无法抗拒的招牌笑容,小心地把两枚隐藏在礼物篮中的纸鹤提出,放在《莎士比亚全集》上,手指一挑,纸鹤的嘴儿便转向了南门望。 南门望透出一点惊奇,两手轻轻地把纸鹤捧到眼前。 「两隻都是雅雅折的喔,哈,这次终于没有折翻了呢。」 「小雅吗……」 拉了拉尾巴,翅膀便霍霍地拍动起来。 南门希看出他的开心,便两手托腮道:「他说,大的那隻是哥哥,小的那隻是弟弟,也就是你和雅雅啦。」 南门望听着,隐隐疑惑:「我们不是有三兄弟吗?」 「嗯呀。」大哥点点头,依然用素来的温和亲切解释:「其实笨雅雅是想折够三隻的啦,可是他不够时间,那当然是先折你和他的了。嘿,毕竟他要送给你嘛,我的只好再等一天囉。」 「这样吗,是我和小雅啊……」 南门望温柔地笑了,看着两隻纸鹤的眼神里流溢出满满的幸福,手指依然在轮流拉动纸鹤的尾巴,翅膀彷彿也把欢笑与快乐搧到他身边了。 南门希却感到微许的心痛。 他默默看着二弟珍爱地把纸鹤当成宝物般赏玩,好像永远也不会腻似的,等了好久才放回篮子中。可放的时候也是别有心思地放在篮子的中心,让馀下的纸鹤如配角般把那两隻圈起来,映出舞台的主角。然后,依然是恋恋不捨地把目光放在纸鹤上。 二弟果然是很喜欢雅雅吧。 良久,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南门希才轻声说:「小望,下次要给你拍雅雅的dv吗?」 对方愣了一愣,缓缓把头转过来。 「你不想雅雅来,可是我还是可以帮你拍dv,让你可以看到雅雅喔?反正家里有dv机,马上就成了,天天拍也行。」 南门望眨了眨澄蓝色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终于如星星般绽出,虽非如阳光般灿烂,却也耀眼柔美得叫人陶醉不已。 「嗯,好。」 回答依然是短短的,但当中含着无比的期待。 夕阳从窗外透进床头处,渐渐烘暖了竹篮内的纸鹤。 番外 2-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2-c 次日。 南门望的脸上一块红一块青,挽着dv机的手有点发颤。 南门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有点担心地帮他扶着dv机,小声问:「小……小望,没事吧?」 南门望的两眉无法遏止地抽搐,视线没有片刻离开过dv机的小萤幕,语带不满地说:「……大哥,你为什么要拍这个……」 南门希把头颅扭过来,指着小萤幕的手指伸得十分直,彷彿要表现出自己的正直:「哈,你不是说要我拍雅雅吗?看,雅雅多可爱……」 「可、可是……」 还没到南门望反驳,dv机便传来「呜哇」的一声喊叫。南门希带着慈爱的微笑欣赏小框子中的画面,只见可爱的雅雅被某人从后面突袭,一下子就把他扯进浴缸,顿时水花飞溅,洒得镜头也沾上几点晶莹的水滴。 南门雅吐出涌进口里的水,一脸怨气地朝身后那恰好因高度问题而令脸孔走出录影范围外的人说:「老哥!搞什么搞什么啦!」 「笨雅雅,要一边洗澡一边跟小望说话才行嘛,不然怎叫浴室拍摄呢?乖乖。」 那人说完,便把一块青色的海绵揉在手心,往南门雅的胸前轻轻扫抹。南门雅显然是认为那人说得十分正确,所以他在听完后竟露出恍然大悟状点点头,牵着那人的手往自己的身体一边清洗,一边用纯真灿烂的笑容跟镜头说:「望!你看到我吗?看到吗?我很想你喔!」 水声沥沥,雾气繚绕,在热呼呼的水里泡着,那孩子的脸逐渐变得嫣红。 「医院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那里也有浴缸洗澡吗?是自己一个人洗还是要跟很多人一起洗呢?啊,对了,自从你病了,老哥就一直负责陪我洗澡!」南门雅瞇着眼儿说,好像演示似地把身后那人的手移到自己的乳尖,海绵每次扫过,乳尖便俏皮地一缩一跳,剎是有趣,「可是老哥一点也不像你温柔哟,哎,好想要你帮我刷背啊,你快点回来就好了……老哥他坏死了,他总是在扭我的屁股!哼哼。」 dv机又传来某人的声音:「嗯?谁叫雅雅老是不听话?不听话的小孩当然要扭屁屁囉!」 只见那人的手没入水中,南门雅的脸忽然涨得更红了,曖昧地「啊」了一声,身子便软软地沉了下去,仅馀下巴吊在浴缸边,皱着眉跟缠在自己后面的人挣扎。 好一幕鸳鸯戏水。 不多时,南门雅很明显是战败了,气喘连连,而身后那人却嘿嘿数声;忽然,水花再次飞扬,湿淋淋的雪白小屁股便被抬出水面,宛如两座紧系的小孤岛。两根手指坏意地一扭,娇嫩的皮肤就像绵花糖般柔软地扯高,同时也扯出南门雅呜呜的呻吟。 「啊、啊啊……望,你看、看嘛……」那孩子轻含着微颤的唇,撇向后方的眼睛内佈满水气,眉毛却不屈地紧锁,哀怨道:「老哥他、他总是在欺负我……嗯、嗯啊……望,都是你对我最好!你最好了!……呜、我真想你,想死你了,望……」 小孩说得悲悽,可身后的人却乐呵呵地把他的屁股提得更高了,水流如滑梯般从屁股斜斜倾落,细细地回在颈项间。 「小望小望!」那人一手亲密地环着南门雅的大腿,一手抽出水面跟镜头热情挥手:「你觉得怎样?喜欢吗?我觉得真是超棒的,雅雅被玩弄到哭的dv,超超超可爱喔!」 说到这里,挥手变成了v字。 「呀,不对啦!我才没有哭!快点放开我,我要洗澡!」 那人倒是很听话地放开了他,捡起海绵,往上面倒了一团珍珠色的沐浴乳,交给南门雅。南门雅只是向他嘟着嘴儿大哼一声,又笑瞇瞇地走出浴缸,实行他的边洗澡边跟二哥对话的dv拍摄大行动。 「其实我一个人也懂得洗澡啦,我都7岁了嘛!望,你看你看,要仔细点看喔。」 用力地压着,海绵在小小的身体上不断变形,挤出与池水不同的乳液痕跡,使所到之处皆光泽无比。反覆摩擦,皮肤上便出现了一堆白色的小泡泡,而在较有凹凸感的地方,例如乳头、腋下、小鸡鸡等,泡沫更是多得把皮肤都遮盖住了,看不清原貌。南门雅低头认真洗刷着,忽然玩心起,用手指圈成一个透明的皂膜,鼓起腮儿以柔劲吹吐,幻丽的小球便飘晃在浴室中,在碰到地板瓦砖后倏地消失。 南门雅开心地笑着,勤快地向后抓抓自己的屁股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帮我洗,哈哈,望总是洗得很乾净!」 搓了搓前面的小鸡鸡,又说:「下次我也要帮望从外到内洗得乾乾净净的,保准你会舒服哟!你要等我!至于老哥嘛,哼哼,咱们就不要留他的位子了,他就只会破坏!」 「喔?雅雅你是说我只会破坏吗?」 「哇哇哇……勒!呜,老哥,你好可恶啦,哈哈哈……」 被拉进水里的南门雅,以及终于因为要弯身哈弟弟的痒而上了镜头的大哥南门希,再度上演了一幕充满粉红色爱心的鸳鸯戏水。儘管南门雅一直说不要,可是从脸上嘻哈欢笑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得出这其实是欲拒还迎,他十分享受跟老哥的胡闹。 不久,录像停下。 病房内,南门望病得透明的脸泛出尷尬的粉红,抓着被子的手却是异常苍白,现出指骨。 「……大哥,你又在荼毒儿童了?」10岁的南门望毫无障碍地使用「荼毒」一高年级用词。 「什么荼毒?不就是一起洗澡,一起玩水吗?」南门希喊得很冤枉,彷彿他受了莫大的冤屈气:「雅雅不是玩得很乐吗?」 「就是玩得乐才叫荼毒,你把小雅毁了。」 南门希歪着头,疑惑地问:「但,小望以前也是跟我这样玩啊,那时你也玩得很开心啊?」 南门望的身体微微颤动,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别提那些。」 南门望像大人般无奈地叹了一声,并没有再追究下去。手指扫在dv机上,想到小雅做过的各种动作,念至小雅说过的句句说话,他终究是有点安慰地轻笑了。虽说dv的表达手法非常有问题,但南门望还是忍不住想再看一遍。 手指笨拙地按着他不太熟悉的按钮,忽然dv机又进入了播放模式,却是另一幅景象。 他的大哥明确地出现在录像中,与一个背着镜头的男人脸对脸地共坐在浴缸内,两人皆赤裸着。南门希一如往常地咧开嘴巴灿烂地笑着,可是当中竟带着几分不协调的诡异感,让人感到毛毛的;南门望从没看过这样的大哥。 心跳一下,只闻那12岁的小孩阴凉地说:「小叔,求我啊,求我就给你解放。」 这时南门望才留意到男人正微喘着气,好像被折磨得颇难受。 「大爷,小祖宗,我求你了,放手吧……」 「好,我就让你解放。」南门希低头,却又在下一秒急急抬头,依然是笑容可掬:「对了,要射得像子弹一样远喔。」 男人乾笑数声,不作回答。 只见南门希低头做了些什么,然后一道白光果真如子弹般从看不见的浴缸内部飞射出去,直打落墙壁。南门希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用手指画出方才在空中划过的白色轨跡,正要碰到那真正的白色时,却被男人从后用手刀一敲。 「什么解放啊,乱用词语,你这鬼灵精真是的……」 没好气地说着,却还是欢乐地跟南门希互相玩幼稚的哈痒游戏去。 录影终止。 年仅10岁的南门望不太懂得大哥到底解放了小叔的什么,但隐隐觉得是些不好的东西,驱使他放下dv机,目露疑惑地看着那名解放者。南门希却没有解释,悠间地托腮问:「小望不但喜欢雅雅,还喜欢小叔吗?」 南门望无辜地摇头。 南门希无辜地灿笑:「雅雅的dv真要拷几份放在家里好好供奉呢,小叔的就由我负责保管。」 看着这样的大哥,南门望突然觉得自己最好别过问太多。 他没有被拍dv就该值得兴幸了。 望篇 第31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1章 南门家有三兄弟。 长兄南门希平易近人,脸上常常挂着亲切的笑容,言谈温和,使人顿生好感。个性使然,再加上他天生聪明,最擅于掌握人心,是以他可以跟任何类型的人做朋友。 么弟南门雅,二哥的强烈反抗者,长兄的热烈崇拜者。从小时候已经有严重的「恋老哥情结」,他只要碰上南门希,便会从霸道爱闹的孩子王摇身一变,变成乖乖甩着尾巴,为老哥倒茶递水的温驯小羊咩,老哥说什么他便干什么。 至于排在中间的南门望,曾几何时比南门雅更加恋兄。 南门望天生就是敏感的孩子,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别人亲近他他也不懂该如何回应。这并不是害羞,而是跟大哥恰恰相反: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係。兴幸的是他本人颇为独立,纵使偶尔会感到寂寞,但也安于这份清静。 而且,他身边有健谈的哥哥和开朗的弟弟。 在三兄弟还小的时候,母亲死去,父亲忙碌工作,他们之间產生了相当奇妙的依存关係:南门雅被南门望照顾,南门望被南门希照顾,宛如一条食物链。 小时候,身体羸弱的南门望不喜欢跟着哥哥和弟弟外出乱跑,否则半小时后就会累得要命。为了解决「兄弟无法一同玩耍」的问题,南门希便想出了一个点子: 戏剧游戏。 那时候他们还不懂「戏剧」这么艺术性的名词,只是一起构想故事,然后扮演幻想中的角色来。 最初,为了确定这游戏的可玩性,南门希趁着么弟睡午觉时挤到二弟旁边,含笑向他勾勾手指,把游戏玩法告诉他。如此爱慕大哥的南门望当然爽快答应,他在什么也不清楚的情况下,一边阅读手上那份写着「作者:南门希」的剧本,一边配合大哥的演绎。 「美丽的公主啊,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妖魔之山呢?」南门希王子式地提起公主的手,把雨伞指向南门雅的睡房:「在今晚的月圆之夜,妖魔将会甦醒过来呀!」 南门望忍俊不禁,轻笑几声,又马上装成正经样照着剧本唸:「相传这里住了火焰精灵,我要将他带回我的国家,将这场十月积雪融化。」 「啊!那么美丽的公主,请让我保护你吧!」南门希王子式地对南门望进行公主抱,然后极度放肆地对年仅8岁的南门望狂热拥吻,连舌头都伸了出来。 当时南门望没有挣扎,甚至事后也没有埋怨半句,只是擦了擦嘴,盯着剧本问:「不是吻手吗?」 经此一役,南门望便坚持不做公主了。 「那望望想做什么?」 「骑士吧。」 虽然南门希认为一个剧本没有公主是不成体统的,但是他也不想下海当公主,最后便成了王子与骑士的戏剧。 王子南门希跟骑士南门望,这样的游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南门雅加入了,南门希便退出王子一位,开始演反角。化身成邪恶大魔王的他演得得心应手,总是一个翻身,将王子南门雅压到倒地不起;那位骑士呢?他早已学乖,站在一旁纳凉了。 托南门希的福,三兄弟培养出对戏剧的兴趣,常常抓着同学一块儿玩,南门望也不用强迫自己在夏天的球场上为了追逐一颗圆球而昏厥。 一直跟在大哥身边,受到大哥的照顾,觉得大哥是个比同年孩子更能干的人,故此南门望对南门希不单止是南门雅式的崇拜,还包含了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曾几何时,他有一句口头禪:「哥哥好厉害。」 跟南门雅那种可以站在空地上大大声声说的「我最喜欢老哥啦」不同。南门望文静含蓄,说「哥哥好厉害」之时声量很柔,昂起头,眼睛闪亮地看着大哥的脸,儼然是一副纯良的乖弟弟模样,任谁看见了都会尖叫「可爱」直想摸这孩子柔软的头发。理所当然,每次听到二弟这句口头禪,南门希总是既得意又不好意思,接下来必会陪二弟玩个痛快。 曾几何时,南门家三兄弟的关係非常和谐,即使父母不在,家里依然载满了笑声。 如果不是那一天揭穿了大哥的虚偽,那么,南门希应该仍是南门望最恋慕的哥哥。 在南门望10岁,南门希12岁的那年,三兄弟全都就读同一所小学,分佈在不同的级别。相较于南门希和南门雅所拥有的朋友圈子,南门望显得比较孤单,如果没有人邀他一起玩耍,他总会坐在课室里看书或做功课。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是星期一,是南门雅跑过来找他的。上週末他和南门希合力写了一个大剧本,可以让十多个人一起参加,所以南门雅特别兴奋,由早上便嚷着要玩。 每次他们在操场上表演的时候,总是有一群大大小小的观眾围圈欣赏,甚至还有固定顾客。这次的大剧本肯定会更吸引吧,连南门望都暗暗期待起来。 「哎,如果抽到大魔王就好啦!」 南门雅拉着南门望的手,鼓起脸,相当可爱地努起嘴儿。大哥编写的剧本往往使他產生某些错误观念:魔王是最厉害的、正不能胜邪、魔王跟王子和骑士都有姦情、王子等着骑士来拯救等等。 南门望笑说:「不过哥哥这次加了好多角色呢,公主、女神、天使、小妖魔、怨灵、神秘客……」 「我还是想当魔王!」 南门雅跳前一大步,然后装出冷酷帅气的姿态,学习大哥的奸笑:「尊贵的骑士大人,与其守候在那没用王子的身边……你,不打算成为我的人吗?」 阴森地垂下眼瞼,微勾的嘴角弧度有如成年人,神情和姿势都有七、八分魔王南门希的气韵了,可惜那高度、脸孔和嗓音都太可爱了点,逗得南门望嗤笑一声,连忙掩嘴。 「啊呀!你笑什么!」 再过十年、二十年的话,应该可以成为相当像样的魔王吧?红发红眼,照道理会很合适。南门望笑着,对弟弟的质问听若未闻,走上阶梯。 六年级生的课室都在四楼。在南门雅精力充沛的带头下,南门望略为兴奋地爬上来。来到走廊尽头的课室时,南门望的心情更开朗了。 南门雅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而课室里头的南门希,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哥哥。 「……哈哈,你乱说啊。唉,我也不想嘛,谁叫我妈早就死了,否则哪有人喜欢像个褓母一样照顾两个毛都没有的小孩。」 这……谁的声音? 南门望慌忙抓住正要跑入课室的弟弟,做了个噤声手势,站在课室门外偷看。 南门希坐在近门处的桌子上,跟四、五位同学在聊天,笑得一派轻松自在。只见一位同学的嘴唇动了几下,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南门希「唉」的一声甩甩手,语气好不委屈:「哟,所以你们一点儿都不留意我嘛……从来都是两个弟弟主动跑来找我喔?我根本没有精力走下去找他们玩吶。」 南门雅愣愣的,头左扭向老哥右扭向二哥。他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不过他的年纪并不足够去理解对话之中隐含了什么意思。 但南门望透彻地认知到。 原来,他俩只不过是个负担吗?大哥根本不喜欢他们。 对啊……没错,从来都是他们缠着大哥玩,对极了。 南门望痛苦地垂下眉,激跳的心脏好像快要竭停;然而,便是自虐,他也要继续听一下,他所仰慕的哥哥到底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弟弟们。 「当两个弟弟的大哥真辛苦啊,为什么望望跟雅雅这么爱黏着我呢?哼哼,你这个独生子真好,你这个有妹妹的真好呢!我也想要妹妹!」 南门希托腮连连叹气,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懒洋洋地勾起嘴角。 很明显带着戏謔意味。 「啊,说起来我二弟的名字改得很贴切呢,望,望望──嘻,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南门望当场无力地跌到地上,四肢发软。 满溢的敬爱,一下子被几句无情的说话所完全击溃了。 后来班上的同学看见这对坐在地上的小兄弟,以为是谁不舒服了,往里头叫唤他们大哥的名字。 南门希拧过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二弟受伤的表情,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顿时,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僵住了,怎么也恢復不了刚才放肆的笑脸。 「望望……」 听到这可恨的叫唤,南门望眉毛轻颤,然后抓紧不知情的弟弟的小手。 「小羽,跟我走。」 南门希大约一辈子也忘不了,南门望转身时那冷漠的表情,以及眼里所满载的厌恶。 融洽的兄弟情份在一日内逆转,南门望不再像以往那般柔顺乖巧,南门希无法再听见那声「哥哥」,以及那句「哥哥好厉害」的口头禪。 也许是愧疚吧?自此以后,南门希在二弟跟前必会换上讨好又无害的脸,像隻听话的狗,完全不敢忤逆二弟一隻字。在二弟受伤、生病的时候付出无比关心,在离开房间前总会笑瞇瞇地哄一句:「小望,要好好休息,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 现年17岁的南门望衷心觉得,大哥是对他最好的人。 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待在身边的,不是应当关心他的父母,不是他最疼爱的弟弟,而是大哥。 不过有谁能猜透大哥的心思? 小时候大哥也对他极好,喜欢摸着他的头,笑着唱:「望望好棒呢,哥哥最喜欢望望了喔。」 在同学面前说:「望望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也是大哥。 如果可以的话,南门望真希望大哥曾经的讥笑只是一场幻觉;他多么希望,现在对他呵护备至的大哥不是虚偽的大哥。 ──不要哭,不要哭……大哥以后会赚很多钱,找最好的医生给小望看病的…… 在他咬着牙掩住由膝盖滚滚落下的血珠时,他真的看到大哥在哭。 ──哇!雅雅,老哥怎么会收集色情剪报?那只不过是工作需要喔! 把小剪报高高举起不让南门雅看的,其实是医学界对血友病的最新研究新闻。 ──嘻,存进你的户口比较安全嘛,我的话转眼间就用光囉。 第一次领下公司的薪水,大哥蹲在角落嘟嚷着何时才能买部手提电脑;而存进二弟户口的钱,都是用来买止血用的凝血因子。 不错。南门望再狠心也不能无视大哥为他做的一切。把这些全当成虚情假义,他做不到。他暗地接受,解下小时候穿上的武装,缓和兄弟间的突兀。 最关心他的只有大哥了。 南门望如此告诉自己。 然而── 「浑球望,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被老哥硬上的人又不是你!」 直至把大哥视作信仰的南门雅摑上他的脸颊,呜咽哭诉,他才深切了解到: 南门希,果真是隻完全不可信的大野狼。 望篇 第32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2章 大哥是一隻大野狼的话,那么小弟是一头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吗? 如果是10岁以前的南门雅,他无疑是头在草地上载歌载舞的活泼小羔羊;可是后来,南门望也搞不懂为什么,小弟的脾气日渐暴躁,动不动就发怒,或许这就是青春期反叛吧。 「浑球,别阻住我!做你的功课吧!」那红发的小子总爱蹺起二郎腿,大咧咧地抢过电视摇控器转向喜爱的节目,哈哈大笑。 南门望皱眉,相当自然流畅地说出心底话:「你的学校生活很悲惨吗?所以要天天看这种毫无水准的笑话节目浪费自己的时间,让自己笑一下?该不会是昨晚顾着玩没温习,今天小考全都不会做了?」 南门雅脸色发黑,随即用力推开他:「点点点的那种小考怎么会难倒我?给我滚!」 又例如南门雅很喜欢霸佔客厅的电脑,旁若无人地播放流行音乐。也不知是喇叭音量太大还是墙壁太薄,吵得连在房间里做习作的南门望都受到骚扰。南门望本身对流行音乐毫无兴趣,自然是走出来对南门雅诚实地说出心底话:「小雅,小声点,连我的房间也听得清清楚楚了,你在这儿完全不觉得耳朵痛吗?我看着也觉得痛了。」 「点点点的你耳朵有问题就别诅咒我!」 话虽如此,但回房后确实再听不见那嘈杂的音乐。于是南门望平静地继续做功课了。 晚上6时,南门望打算烧菜顺便听听新闻,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南门雅戴着耳机看杂志,他又不爽了。来到小弟身前,南门望又发挥小管家的技能大声说出心底话:「小雅,你该不会从放学回来就听歌听到现在吧?每天戴耳机听歌超过一小时会损害听力,导致耳鸣、头晕,严重的话还会失聪……」 南门雅的听力显然非常好,他「啪」的一声就扔下耳机,将南门望压在沙发上摇啊摇:「咿呀呀呀呀──!浑球望!嘖,我听你的话才会失聪!」 他的弟弟天生力气大,老是把他弄得晕昏昏、衣服都皱掉才肯「哼」的一声放过他。这时南门望总会忍不住碎碎唸「有这股牛力的话就帮忙做家务吧」,心里却羡慕着南门雅的健康。 如果他也有这股力气就不会被欺负吧?他不但可以轻易击倒南门雅,还能命令弟弟乖乖的不准挑食。武功好,还可以跟南门雅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玩,南门雅说不定会崇拜地看着他说:「哇!望,刚刚那招是什么?快教我!」 在南门望表情冷淡地炒菜之时,其实脑中满是这些无聊的思考。 南门望有时候会有种奇怪的错觉:南门雅是女孩,弟弟是妹妹才对。那么南门雅的横蛮任性就可以正确解释成女孩子的刁蛮娇气,脾气特别火的几天是少女经期到了,裤子和床单湿湿的血跡也必然是……。 小时候弟弟是可爱兼且爱撒娇的,所以他曾经十度怀疑现在这个火爆弟弟结识了坏朋友。不过除了性格糟糕了点之外,他又找不到其他可疑之处。 自从跟南门雅有肉体关係之后,有两点令他很疑惑。 一、自己只不过是稍微对他好一些,弟弟就会哇哇大叫,红了脸,厉目瞪着他胡说八道:「点点点的你别勾引我!」说得自己像隻狐狸精似的。还有,弟弟开始学了大哥糟糕的叫法,开口闭口就是「小美人」,怎么也纠正不来。他的脸有长得这么「小美人」吗? 在对着镜子想不通的情况下,他乾脆认定南门雅是跟着大哥乱叫。 二、南门雅真的被南门希强暴了吗? 不是他不相信南门雅。南门希仍然是平日那副笑瞇瞇的亲切脸,完全不像个强暴犯,也许南门雅所陈述的「老哥喝醉了」是可信的,虽然他心底始终留下一两分保留;南门雅对南门希的态度转变倒是非常明显。 但是,并非他所猜测的转变。 他瞇着眼在角落监视,越看越觉得,南门雅经常用一种痴迷、羞涩、爱慕等等的目光凝望南门希。在大哥回家时,依照惯例倒杯水慰问辛苦工作的大哥:灵亮的大眼睛显得有点慌乱,小心翼翼双手把杯子捧到大哥身前,用一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把眼珠撇向上方,含羞答答的,怎么看也不顺眼。 当大哥笑着说:「谢谢哟,雅雅,真是乖孩子呢。」他彷彿看见南门雅弯起眼眉,露出甜丝丝的微笑…… 有一日南门望终于受不了,在南门雅甜丝丝微笑的时候硬是把他扯进房间,生气地坐在床上。他显然没有察觉南门雅碌着眼红着脸将集中力放在他刚拿出来准备洗澡时替换的纯白色内裤,劈头就问:「小雅,你有stockholmsyndrome(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南门雅当场「呃?」了一声。 南门望差点就要依循惯例为他解释什么叫stockholmsyndrome了,一堆文字鑽到了嘴边,他又倏地闭嘴。 stockholmsyndrome是一种心理症状,当受害者身处于被加害者折磨的空间,无法反抗、没有其他倾诉对象,如果加害者对受害者略施小恩惠,受害者反而会感恩……到了极端的情况,受害者更会爱上加害者。 南门望认为这个症状适用在南门雅身上。但若果只是自己太多疑,作出了误判,那么「在stockholmsyndrome下,你可能爱上了大哥」这句解释反而会变成可怕的心理暗示,令南门雅產生「我爱上大哥」的错觉。 他摆了摆手沉默了,不肯多作解释。 可是他心里开始介怀了,忍不住翻书翻网页查找这个心理病症的资料,看着书,看着弟弟,都看得津津有味。 日子过得很快,持续着与弟弟之间的不伦关係,南门雅的运动会决赛也快到了。南门望知道弟弟每天放学后都留校练习,每天晚上暗地为弟弟加菜补充营养,还购入健康饮品。看着南门雅喝完饮料后的笑脸,他也忍不住微笑。 只可惜那位年仅14岁的弟弟偏要想到别处。某天当两人做完了一番剧烈的床上运动,一起喝健康果汁之时,南门雅感叹地说:「望啊望,你的身体真是弱得可怜,做一下就要靠这种外在食品来支撑身体吗?」 南门望想反驳人类本来就要靠外在食品维生,不过他无力回答,乾脆不作声。 于是,南门雅也不再多言。 那时正值黄昏,他们在父母的大床上面对面躺着休息。虽然关了窗帘,夕阳的金光还是把薄薄的窗帘布照成璀璨的华金色。房间覆上了淡橙色的纱衣,椅子和戏剧道具拖出了灰长的影子,安寧一片,构成了温馨和谐的画面。 南门望缩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脸。 他十分喜欢弟弟的外表,天生的红发犹如火炬,跑步的时候红发飘动,像火舌飞舞;红色的眉经常向上扬,笔直的朝气勃勃;那大大的眼眶像个乾净的盒子,里面装着颗亮晶晶的红宝石,眨啊眨的非常可爱。 尤其是黄昏时段,弟弟的眼瞳好像变成了水晶,金光透进来,他的眼睛也跟着变成金红色,十分耀目。 还有那微红的脸珠儿,亦是让他钟意的地方。 这孩子在床上是隻小怪兽,看来是越做越熟练,偶尔性起了就会在他身上吮来吮去,被吮了又会吮得更大力,两人乾脆在嘴里吮来吮去,最后通常是弟弟捏着他的「把柄」嘿嘿贼笑。可是发洩之后,南门雅的野性会彻底消失,摆出一副懊悔的脸来。 「……干嘛一直看着我。」南门雅努着嘴儿说。 南门望含笑不语,安静地欣赏这个娃娃般的孩子。 所以,他半垂睫毛,含蓄微笑的慵懒姿态又被误解。 「你、你……点点点,刚做完又来勾引我……!」 于是他苦恼了,很乾脆地收起笑容,直接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南门雅又凑到他身旁,轻声说:「喂……我们还是不要再做吧。」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南门雅的意思,有点困扰,不过答得很爽快:「小雅,你完全证明了人类的口不对心,行为与说话不符。明明是很想做,偏又要说不;说了不,第二天又像个痞子一样拉我上床……」 「我是认真的!」枕头坠了一下,显然是南门雅又激动得拍床,「我也不想的,谁叫你天天都勾引我,你这头可恶的狐狸精!」 南门望忍不住挑起眉,没想到他的级别居然由小美人变成狐狸精,被兽化了。 就在他睁开眼准备长篇反驳之际,他却看见南门雅一脸阴鬱,好像想哭的模样:「……为什么?故且当本大爷色心太重……但你可以拒绝吧?为什么不反抗?」 南门望的身体微颤一下,心中没有清晰的答案。他别过脸,说得有点心虚。 「……不为什么。你要,我也无所谓罢了。」 「哈!你怎么可能无所谓?别告诉我你被男人插还会觉得无所谓!难道你被我插得很爽?你又不是女人!嘖,就算你是女人,我们又不是情侣,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你是跟我上床啊!」 南门望张开了唇,想说话,但喉咙处根本没有半隻字跑出来。他厌烦地转身背向南门雅,安静了。 南门雅没輒,一脸没趣地抓起衣服,洗澡去。 留在房里的人默然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吃味儿的。 被弟弟上,固然摆脱不了那种古怪的彆扭感,但整体来说,他并不讨厌这关係。多半是因为被进入时感觉不到疼痛吧?儘管第一次有些不适,害他担心得跑到医院去,可是弟弟之后就战战兢兢的,单是要让他放松就花了许多时间;更多时候弟弟会拋出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我们点点点算了,点点点得太多小美人的点点点会吃不消……」结果是两人互相乱摸发洩,几分鐘就完事,屁股很安全,仅是被捏了十几下。 不过,这是不正确的。因为不觉得痛,所以便持续这种不伦关係?这并非他真正所想。 南门雅是年少气盛,沉沦肉慾快感。大约,还包含了被强暴后的情绪发洩,以及「自己是个男生」的证明。 让南门望一再接受这种关係的驱动力却是肉体之外的事物。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翻了翻身,将上衫慢慢披到肩膀。 无可否认,就算两兄弟天天吵架,他到底是喜欢弟弟的。当南门雅在他面前哭泣,把被强暴的事轰到他耳朵里,他十分同情,很想陪在弟弟身边给予安慰,一尽二哥的责任。 但是,这显然是不足够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南门望穿上衣服,因这渐凉的秋天打了个寒颤。 单是「小雅被强暴」并不足以让他自愿献身。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小雅被大哥强暴」……「被大哥」。 越是深思,越是不想深思。毕竟,这样会触及自身的黑暗。 叫南门雅在做爱时不要提起大哥,是因为做爱时提起第三者显然相当诡异,彷彿南门雅无时无刻都在想大哥;可是,在做爱时会想到大哥的,不止南门雅一人。 摸着南门雅的身体时,脑里想,大哥是不是也曾经对小雅这样做过。 跟南门雅亲吻时,脑里想,大哥是不是也曾经对小雅这样做过。 套弄南门雅的性器时,脑里想,大哥是不是也曾经对小雅这样做过。 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特别痛恨这个偽善的大哥。女朋友一个换一个,週末週日外出风流快活就够了,为什么要找上南门雅? 过往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忍不住去父母房间,拉开抽屉,翻到最深处,检查大哥偷买的保险套。大哥每次去女朋友家里过夜都会带保险套,可是失恋回家后的第二天,未开封的保险套回来了,令人禁不住怀疑大哥是否性无能。但是,有些夜归的晚上,保险套消失了,只是不知道用在谁身上。 可能,是玩一夜情吧。 南门望极度鄙视这样子的大哥,好像一隻把性爱当游戏的淫兽,就算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再天真纯洁也掩不住这个事实。 单是「大哥跟别人上床」并不足以令南门望想找人来一嚐性爱滋味。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大哥跟小雅上床」……「跟小雅」。 没错。正因为是大哥,正因为是小雅,南门望才会决定跟南门雅开始不伦的关係。 南门雅很天真,为了单纯的快感才会跟他上床,甚至明知道是不对的,依然无法克制衝动。绝对的年少气盛。 南门望是掺杂了更复杂的情绪。 为了独佔弟弟。 同时,向大哥復仇。 南门望穿好衣物,幽蓝的双瞳直勾勾望向房间的抽屉。 保险套的数量在明显减少吧?ky也消耗得很快吧? 大哥很快就会知道的……自己放荡的淫行,醉酒的失误,究竟将两个弟弟害成怎个模样。到了那时候,要是南门希摆起一家之主的脸责问下去,他还可以冷眼回答:「大哥你以身作则。你是我们的模范吧?」 令大哥被罪咎感缠绕一生吧。 谁叫他强暴小雅。 谁叫他老是在外面胡天胡地。 谁叫他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活该。 南门望心里臭骂着,失落感却是越来越重。 望篇 第3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3章 南门望一边享受跟南门雅的每天床上寻欢,一边悄然注视强暴犯南门希的一举一动,猜测南门希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两个弟弟的关係,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只是,他没有想过……南门希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在南门雅运动会当天早上,南门雅居然用好大的蚊子来形容他。作为二哥的他心血来潮,决定让弟弟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大蚊子」。 同时间,他或许是等得有点不耐烦,想藉着这个机会让大哥发现两个弟弟的亲密关係。 在桌布遮掩之下,南门望俯身,昂头,将南门雅的性器含在嘴里。 一开始他也觉得噁心。只是撩起桌布,把视线撇上去,看到南门雅又怒又羞的红脸蛋,彷如未经人事的处子,那般不知所措,想要、也想拒绝,跟床上的表现完全不同。南门望反而兴奋了,一边用双手抚弄眼前这小东西,一边以舌尖轻推龟头,试着含得更深,感受那欢愉的跃舞。 才一会儿,那孩子的胸口便急促起伏,显然是拼命忍耐着。南门望玩味地欣赏弟弟可爱的容貌,看着他一脸想骂自己却又不敢开口,更愉快地沿着茎身的褶皱舔弄。 「……雅──雅?没事吧?怎么……脸变得这么红?」 驀地,那头响起大哥的询问,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透过弟弟左右兼顾不得的姿态猜测大哥的想法。心中一凛,他这时才懂得害怕。 他确实希望大哥揭穿真相啊。可是,他也不想被大哥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另一方面,要是大哥毫不顾忌地在此刻责难过来,南门雅必定会恨死他这个罪魁祸首。 不过才思考了两秒鐘,南门望还是继续干下去。 谁叫他的小雅这么可爱? 南门雅抿着唇,显然抵受不住情慾的挑衅,两腿不停乱动。弟弟难耐地吹出一口气,把手埋入二哥的头发,叫他含得更深入。 突如其来地前推,南门望「唔」的一声,只觉那顶端已经撞到上顎。 真性急呢……他瞇起眼瞼,报復地用牙齿细咬,瞧着弟弟那似是哀求的脸,得意至极。 「……哟,雅雅?你到底跟小望玩什么啊?不肯告诉老哥吗?」 大哥再一次传来询问,吓得弟弟整个人僵住。南门望瞧见南门雅两眼定定地锁往大哥的方向,嫉妒之情油然而生,可是,他也清晰听到那边的动静:大哥起疑了吧? 衡量之下,他选择退出,飞快把南门雅的裤链扯上去。 转头,大哥才刚刚离开座位,正要望过来而已。他暗暗松一口气。 没有看见吧。 儘管姿势奇怪了点……总比看到些什么画面好得多。 南门望摸着脸爬回座位,静待大哥洗完碗盘,走入房间。关门声刚响,还不到南门雅说话,南门望便将嘴唇凑上去,深深地吻。事毕,他还魅笑地问:「小雅,要继续刚才的事吗?」 绝对是勾引了。 就这样,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么弟便被二哥拐进房间里,继续口交了。 ※※※※※※ 大约才不到五分鐘,南门雅的羞愤已经随着慾望发洩完毕。他笑瞇瞇地单手叉腰,对二哥说:「好,本大爷今回就把奖牌送给小美人吧!」 说罢,南门雅嘴里又喃喃着些什么,听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愉快的事。南门望也不禁笑得开了,将门打开,立即听到大哥的声音飘然而至:「好慢喔,雅雅。我们该早点去运动场吧?热身运动也是要时间来做的呢。」 「喔!知道啦!」南门雅立即擦过南门望身边,走出房间。 南门望手指轻点着唇,悠悠望过去。 南门希正倚着房间外的墙壁,脸上的笑容并不亲切,反却是慵懒,慵懒得带着危险的气味。 彷彿只要动一动脚尖,对方就会立即衝过来,出奇不意地将你制伏。 总觉得……有点不正常。 难道是隔墙有耳,在刚才的时间,南门希伏在墙上偷听?他们的对话,以及么弟明显地沉浸在色慾中的喘息,该不会已经被南门希记得一清二楚了吧? 思及此处,南门望不禁垂头后退,回到房间装作收拾书包。 走廊外传来两兄弟的对话,南门雅傻傻的乾笑,然后脚步踏踏,应该是进了自己的房间暂避了。 大哥提起脚跟,轻巧缓慢,如同那微笑的慵懒。他嘴上说要早点出门,可是从他动作所触发的声量,根本毫不着急。 南门望警戒地摸着半满的水樽,两耳仔细捕捉着大哥的行动。 越来越接近的声音,大哥翩然进了他的房间,将门掩好。 「小望。」 南门希的嗓调迫入耳廊之内,他瞇眼思考,听不出这两隻字有什么不对劲。他微微地抽了口气,静下心神,下一秒已回復平时的态度:「怎么了。」 「嘻嘻,你刚刚跟雅雅在这里做什么呢?」身后,对方说得平和亲切的,「雅雅躲开不说了,小望你告诉我嘛。」 这么自然又好奇的反应,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未发现,是演技还是真实? 南门望很想让大哥知道,很想见到大哥跪在他和小雅身前低头认错的情景;不过,他也不想让大哥知道。单是想像那总是阳光满脸的大哥失去笑容,南门望便感到不安。 多矛盾的心情啊。 南门望嚼唇细思,快速衡量了利害得失,天秤的两端,还是保持三兄弟的和乐关係更重要。对,怎么讨厌大哥也好,绝不能连累最无辜的弟弟。 他无意识地用两指转开水樽盖子,把樽口放到唇边:「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拿八卦的时间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吧,你这样会浪费很多时间,到时候可别后悔。」 他单手向底部一托,清透的水流泻到唇齿内,喉咙稍微得到舒缓。 门口处传来几声爽朗的哈笑,那人说:「这就不对囉。关心小望跟雅雅的事跟八卦半点关係都没有,小望跟雅雅又不是明星偶像。大哥这是亲情的表现!」 南门望没说什么,又喝了一口水。 「要是我跟雅雅躲在睡房里面……嘻嘻,小望,你也会很想偷看,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吧?绝对不是八卦喔?」 什么意思? 南门望把脸转向身后。 只见南门希穿着一套暗红色的运动服,像隻老鼠般溜近,眼光闪亮亮的,显得相当淘气。一接到南门望冷凛的视线,他马上止住步伐,单手插入口袋:「嗯?」 看上去确实不像知道些什么。 「我才不是你。要是你跟小雅一起在睡房里,那肯定是做些无聊事吧?」南门望淡淡地说,将水樽盖扭回去。 这么数起来,过往南门希和南门雅倒是常常一起在房里玩呢,他也曾经伏在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当然,这种丢脸的事才不能告诉别人。 南门希「唔」的一声摆出苦恼状:「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 「哎呀,可是我觉得小望很多时候都在房外偷听呢?」 ……被发现了?南门望侧过脸来,抱起书包继续死撑:「是你的幻觉吧?心中潜藏过多的暴露欲,想向别人展示些什么来肯定自己的独特性,继而產生幻觉,认定所有人都对自己很有兴趣,觉得别人老是在偷听。」 那边传来清亮的两声哼笑,「可能吧。」 就这样乖乖顺从了。 地板又被踏出轻盈的窜步声,快捷灵巧,一下子已来到身旁。南门望才刚转头,下巴已被轻轻挑高,眼前映出南门希微笑的脸:眉毛细弯,双眼微闔,只露出紫色眼瞳的下半部份。 他的表情甚为轻佻,勾唇的弧度慵懒中更显出一分邪魅,这完美的神态,彷如在镜子前练习过千百遍。 南门望的心漏了一拍,总觉得这样子的大哥似曾相识。 南门希压下声线的第一句话,马上把他的记忆勾回从前:「我尊贵的骑士大人啊,我们来一场交易吧?」 熟识的戏剧游戏,魔王与骑士的戏码。 南门希的脸进一步迫近南门望,鼻尖几乎相碰。 「你和那愚蠢的王子之间的秘密……告诉我吧!我会让你知道,我与王子一直以来的摩擦,还有……我对你至深的爱意。」 听完最后那句,南门望禁不住升起一抹冷笑。 交换秘密游戏吗? 遵循大哥的意思,他也化身为王国最忠诚的骑士,劈走魔王的手,退开半分。骑士不惊不惧,手置胸前:「魔王,王子的意愿即是我的意愿。王子拒绝告诉你,所以,我绝不会违背王子,跟你进行邪恶的勾当。」 魔王「嗯哼」地点头,显然骑士的回答乃是意料之中。 「骑士大人啊,要是我对愚蠢的王子用刑,你也不肯妥协么?」 南门望眨眨眼,有点分不清这些话到底是现实还是魔幻了。所谓的用刑,大约是重施故技,轻抚小弟的头顶当打头吧? 骑士回答:「即使你如何用刑,王子也不会向你屈服。」 「这么有信心?」 「是。王子他生性倔强,绝不会轻易低头就范。」 才刚说完,魔王摸着嘴角,优雅地哼出连串笑声,彷彿听到了什么极无稽的笑话。 冷傲的骑士坏心地想:魔王,儘管笑吧。今天的晚餐别奢望会吃到喜欢的饭菜。 魔王松开运动服的拉链,装作帅气地抖抖衣尾,目光飘向右方的书桌,漫不经心:「这就是你的答案?我的魔法并不是作为人类的王子可以抵挡呢……」 魔法?骑士低下眼瞼细想,对方最厉害的魔法恐怕就是攻心术了。王子总是敌不过魔王的攻心术,所以才会被魔王幻惑住,被东晃西点吧。 「王子要是挡不住,」骑士放慢了字句,「我帮王子挡。我的抗魔力远比王子好。」 语毕,他的肩膀突然往后倾,后脑飞快落下,恰恰跌到枕头上。南门望睁大双眼搞清楚情况,南门希将他推倒了,这位大魔王伏在他床上,巨大的身影笼笼地压着他,四肢如同高柱,将他完全钉死,无处可逃。 南门希依然笑得慵懒,隐隐展现着爆发式的危险性,暗紫色的眼瞳盯着南门望,凝着不动。他伸出食指,如羽毛般轻轻撩划南门望的脸颊,指尖点到唇角,而后向外打圈儿,甚是玩味。 南门望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心脏跳得甚快,他不知所措地将脸别向墙壁,抿着唇。 下一秒,他眉心紧锁,清秀的两眉无法抑制地抖扬。 再下一秒,他又把脸别回来,眼睛瞇得几乎横成两条线,迅速将南门希的手拔开。 「大哥,你又想玩什么游戏了?」 「呵。」魔王乖乖把手挪开,「果然呢,骑士才是我最难应付的人类,好强的抗魔力。有趣。」 南门望高哼一声,说:「玩够了吧,魔王,刚刚是谁说小雅太慢,要早点去热身?」 魔王抬头望去墙上的掛鐘,点点头,瞬间回復南门家大哥的姿态。他规规矩矩地缩手缩脚退出床,理好运动服,眨眼间又恢復平常那副开朗阳光的大笑脸。 「那,小望,我要跟雅雅上场囉?保祐雅雅吧!」 南门希挥挥手便走出房间,南门雅也准备妥当,两兄弟吵吵闹闹,热血十足地背着运动袋出发了。南门望走到客厅,看见他们相视而笑离开,独留下自己一人,心中多少有些怪怪的。 不过,但愿小雅能够顺利夺奖而归吧。祝大哥和弟弟的二人三足赛玩得顺利、快乐。 他穿上毛衣,看看时间,很快也出门上学了。 南门望没有太在意跟南门希的这番对话。南门希全程都跟平时一样笑吟吟,尽说些古怪的话,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魔幻剧表演……纵然南门望乘公车的时候觉得大哥话有玄机,下车时也仅是一笑置之。 无须太过担心。 就算大哥发现了些什么,急切想从他或者么弟身上查探来龙去脉,大哥也不会干出些什么可怕的事吧? 毕竟,他们三人是兄弟。 那是个温和的大哥。 南门希并不是他,会这么邪恶地想要报復;南门希是个称职的大哥啊。 对于大哥、以及兄弟间的牢固关係过于信任,乐观地想像南门雅得奖的画面,还有南门希比出胜利手势,争着跟弟弟讲述运动场上的风光。这么想着,南门望很自然便跑到超市买下三个布丁,幻想三兄弟能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望!嘿嘿,很闪吧!」南门雅会挥舞他的金牌,很得意地炫耀。 「雅雅真的很厉害呢,在最后一刻跑过原本的第一名,嗖地衝过终点!」南门希会举起大姆指将当时的画面描绘得活龙活现的。 应该是这样啊。 回到家里,却听见了不寻常的声音。 「……啊……唔嗯……」 悄然打开房门,大哥和小弟亲密地躺在床上,两人性器高昂,轮流爱抚对方的阴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吧…… 南门望晃了晃神,再瞇起眼睛观察清楚。 大哥那半点不红的脸,哪里像是喝醉了? 弟弟那入迷的表情,哪里像是被强暴? 他们两个,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全神放在性爱的天地里。 南门望眼睛湿溼的,立即退至客厅,左跌,右撞,摸着晕眩的脑袋趺坐到沙发上。 敬重的大哥。 疼爱的弟弟。 被欺骗了!被背叛了!被排除了! 南门雅一直在演戏扮可怜!南门希没有对他说真话! 南门望气得急喘,目光扫及刚放在桌上的布丁,伸手一扔,整个胶袋都塞入垃圾桶。也不管自己仍穿着校服,他快步走出大门,像隻野马般在街道上直奔。 望篇 第34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4章 无以復加的愤怒灌到头顶,使南门望在外面昏晕了一整个下午。 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看不见,撞到了老人或小孩也没有察觉。两脚大步在商业街乱逛,沸腾的脑里反覆浮现那两个人的名字:南门雅、南门希、南门雅、南门希…… 走了两个多小时,双脚酸痛得发热。南门望揉揉额角,看见橙红色的夕阳,实在刺眼得让人伤心。 如火的太阳,总会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他的弟弟。带着烈焰般的攻击性和脾气,但若是乖巧起来,那就像火炉里熠熠的红光,总是能照得房子又暖又亮。特别是做爱之时、做爱之后,连脸颊也升起了红薰的南门雅,儘管眉毛和眼神很倔强,可是又给人回到从前的感觉…… 十分听话可爱,注视着他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的,让人疼惜不已。 可是啊……现在。 真令人作呕。 还有南门希……亏他还一直提醒着自己:南门希是个很好的大哥。 引诱年幼无知的小弟上床,教导同性的性事,实在不正常。不,那根本是犯罪的范围。 憎厌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身体,直至太阳隐没了,秋天的凉风嗖嗖划过脸颊,南门望才稍稍冷静下来,压抑着满腔厌恶回到那个家。 ※※※※※※ 穿过玄关大门,便看到南门希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萤幕,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应该是沉思着些什么,灵魂飘到别处的样子。 不过下一秒,南门希便转过头来,升起温和的微笑:「小望,你回来啦?好晚呢。」 戏剧式的虚假。 「小望,你来看看!」南门希站起来,在电视机上挑起一枚圆形的牌子,金灿灿的十分耀目:「雅雅很棒哦,短跑100米冠军!他很努力在跑呢!拿着,雅雅要送给你的吧?」 南门望不想了解今天发生过的任何事,一言不发换下校服,披上围裙,来到开放式的厨房开始炒菜。 南门希没说什么,只是把电视机的声量调大了些许。 良久,身后传来虚弱的脚步声,南门雅从房间缓步而出。他跟大哥说话时精神不太好,语中带刺。南门望默然思考着,心脏卜通卜通地猛跳,如同鑊子里酱汁啪啦啪啦的爆跃。 难道南门雅是被强暴吗?该不会是被强行灌了什么奇怪的春药,所以在床上露出那种姿态? 他俐落地翻了翻那数块肉饼,额上蒸出了几星汗珠。 不行,这种说法岂不是在怀疑大哥──要把南门希认定为下药的强暴犯? 眼见白烟漫漫,繚绕飘昇,南门望茫然了。 南门望将肉饼逐一夹至盘子上,淡淡瞟向坐得分开了的南门雅和南门希。 看起来,南门雅好像是无辜受了苦。 不过,可能现在仍能展现笑容的大哥最无辜。是南门雅自己干了些什么蠢事,性慾难耐,便跑去勾引大哥上床…… 还有其他更好的、可以两存其美的解释吗?例如,南门雅和南门希只是在干戏剧綵排?下午看到的、现在看到的,都是虚假的戏剧? 真相是什么?不知道。 他不过是在房间外面看见那一幕画面,那一幕画面之前的所有事,他都不知道。 要是南门希和南门雅没有把他当成外人的话,儘管把真相告诉他吧。 要是这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南门望也只能死心。 死心认定这是绝对打不破的隔阂。 ※※※※※※ 那两个人并没有跟他讲述关于那件事的半句话。 南门雅怪异地沉默了,比起最初报称被大哥强暴之时更为悽惨,那张脸并非害羞或胆怯,是在逃避什么、憎厌什么。相形之下,表现得有如平常的南门希便是在隐暪什么。在听不见任何回音的客厅里,他没有询问两个弟弟沉默的原因,侃侃谈着各种琐事,小心绕过两个弟弟的逆鳞,全力製造些人声来。 大哥真的是大坏蛋?蓄意强暴南门雅? 当这个想法迫近眼前,南门望是悲多于喜。这个时候,他禁不住深入地探讨这个想法;或许是想证实,或许是寻求反驳。 南门希是同性恋吗?也可能是双性恋,可是南门希每次到女朋友家过夜总是战败而归。他当初的「大哥性无能论」,难道是只针对异性而言?面对同性,大哥才能表现出强烈的性慾? 那么,为什么要强暴南门雅,并且一而再之…… 为什么南门希的目标不是他? 南门望带点别扭,悄声抹去黏着菜刀的碎肉。 驀然涌出的疑问相当古怪,南门望当然不想遭遇这种事情,但这确实是问题的一大关键:为什么偏偏是小雅。 心中產出了一滴滴的酸意,南门望捡起菜心凝神清洗,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南门希真的是强暴犯吗?搞不好、搞不好是南门雅stockholmsyndrome精神病症发作,爱上了大哥,被大哥拒绝后才展现出这副寂寞绝望的神情…… 从结果猜测原因恐怕顺序有错。可能性太多,南门望根本无法料估真实情况。 他痛恨大哥和么弟,更痛恨无权获知真相,只能像隻狗一样乖乖接受这种破碎家庭的自己。 星期一提供了南门望跟南门雅独处的机会。如果那孩子被强暴了,想必会主动扑上来,跟自己道出真相吧──毕竟不是第一次啊。 当南门望清晨醒来,瞥见南门雅的动作更为绷紧,彷彿大家已拥有沉默的共识。在南门希上班后不久,南门雅返回房间,南门望刻意尾随至走廊,却见对方逃也似地溜走、将房门上锁。 这算什么态度? 这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法挽救的事? 当日回到家里,南门望终于按捺不住这几天连番积压着的怒气,骂弟弟骯脏、下贱,结果使两人都动起肝火打起架来,甚至害他肩头伤了一大块,直在流血,只好到急诊室疗伤。可是闭上双目,脑中闪出的,是南门雅气得连眼泪都咳出来的样子。 第二天南门望不知为何脚步轻浮,整个人没气没力的,竟是发烧了。才刚吃完早餐,身子一坠,差点便要掉到地上。他咬紧牙,想说自己没事,大哥已经紧张兮兮地蹦出座位,把他背起来,直衝回房间,彷彿他是个患上重病的人。 重病吗…… 「小望,先换衣服吧!我拿体温计过来。」把乾净衣物放到南门望的肚子上,南门希便立即转头,劳劳碌碌地准备一番。南门望解下校服,摸着肩头仍然作痛的伤口,脑里尽是昨天弟弟哭泣的脸。 才刚抓住绵裤子要穿上去,南门希已「碰咚」一声踢开了门,双手拿着冷水盘、毛巾和体温计。埋头踏进几步,南门希这时才看见脱得光裸裸的二弟,脚步僵住,肩头处的白色绷带直达眼膜。 「雅雅干的吗?」 南门望花了一会儿才搞清楚大哥的意思,愣愣地挪动手臂,将那疼痛感牵扯了出来。 「我……会残废吗?」无意识的询问着,南门望举起手,突然对于痛楚感到又喜又怕。 「不会!」南门希把东西放到桌上,嘴角挑扬,说话竟带满了利刺:「小望没做错任何事,绝对不会被这样子惩罚哦。该断手断脚的是雅雅才对。」 南门望一愕,全然没料到南门希会说出这么狠毒的话,南门希不是很喜欢么弟才对吗?他大惑不解,但更多是的愤怒,迫使他快速运转起闷烧的头脑,咬牙反驳:「不,一点也不对……小雅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小雅是无辜的。要是他被别人欺负了,那欺负的人,一定会受到更大的惩罚……对吧,大哥?」 南门希没有答腔,把衣服盖到南门望身上,转过身才张唇说话。 「……嗯,你真宠雅雅呢。」 听上去居然有点寂寞。 还是不懂。 南门望心一软,想要把大哥的脸观察个清楚明白,把大哥的心思掏出来。但南门希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捉住?他交待一句「快点穿衣服吧」便离开了房间,毫无犹豫。 一会儿后,大哥拿着感冒药和水杯回来,脸部已黏上了无法猜透的微笑面具。 南门望无奈地嘘了口气。 「嘻嘻。」南门希把被子紧紧包裹着病人南门望,笑吟吟地把脸贴过来,拨开南门望的细发,叫了声「小美人,来探热囉」,忽然便往南门望的额头亲下去。 南门望反应不及,愣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忿然拧眉,将南门希的淫手掰开。 「傻瓜,白痴,你在干什么。」 南门希乖乖退后,笑容好不灿烂:「当然是照顾你嘛!小望你应该知道用嘴测试体温比起用手摸正确许多吧?」 「好。那你告诉我,我额头到底多少度?」 南门希心虚地訕笑,不过那笑声还是很开朗。他挑起体温计,用体温计的水银端儿往二弟的嘴唇处乱戳,却没有探进嘴里。 「搞什么……大哥,你很享受嘛?」南门家次子努嘴斜睥着那细长的水银管子,瞄了瞄大哥玩耍般的笑容,决定主动地伸手把体温计自行含进去。 「哎呀,我怎么会享受呢?小望现在病了啊!」南门希仍然不放弃玩弄二弟的机会,操弄着体温计的另一端摇啊摇。「嘻,可是小望你要病了才会乖乖听话嘛?这时候我特别有种『我是大哥』的感觉呢。」 什么什么……讲得他平时很不听话似的。要是他现在力气多一些,头脑清醒一些,他必然会全力反击。 他不甘心地咬唇,看见大哥托着头,带着一两分宠溺的笑脸正注视自己,太过亲切温和了。他忽然觉得很悲伤。 强暴犯?会吗? 南门雅没有告诉他真相。那么,南门希呢? 叼着体温计稍微爬起来,他笔直地望向那柔紫的眼瞳,轻轻的问:「为什么要那样对小雅?」 「……呀,昨天的事吗?雅雅好像很生气呢。」只见南门希笑容稍为倾落,但那从容的面具没有一丝裂缝。他别过头,斜斜地看回二弟,左手挪至腮子上,话音有点糊掉了:「雅雅将你当二哥的话,他就会是我非常疼爱的可爱弟弟;可是雅雅不把你当二哥,我会很为难哦。」 他弯下背,姿态慵懒,腔音载着奇异的色调。 「兄弟嘛,吵吵闹闹都很正常,可是别做太过份的事。小望,你觉得呢?难道你纵容雅雅,就可以允许他打架,或是做出更过份的事?看到你被雅雅这样子打,我这个当大哥的应该说:嘛,反正小望是自愿捱打,我就不该管了。你要我这样说吗?」 说得平缓轻快,但其中所表达的意思却无容置疑,难以辩驳。 南门望痴痴看着这个神态悠间的大哥,不禁脸上发热。 大哥说的,表面上是昨天两个弟弟打架、大哥维护二弟而摑了小弟一巴的事;但字里行间,彷彿暗示了南门希知道了更大的秘密──两个弟弟胡天胡地,二弟心甘情愿让么弟上…… 当初基于扭曲的心态让这段不伦关係持续,暗地希望大哥揭穿。可是,南门希知道之后,会为此而强暴南门雅,作为「惩罚」吗?不,应该不是的。南门希怎可能这么意气用事,以这种无可补救的手段去玩惩罚游戏? 肯定是想错了。 「……不,大哥,你这样不对吧。」 南门望痛苦地吁口气,闭上眼,把脸别向墙壁。 不对的,怎么想都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单纯的争执,他或许会被大哥说服。然而,上床、强暴?不,那个才只得14岁的弟弟怎么要承受这种对待? 「你错得要命了,臭大哥。」 他居然忘记了,南门雅的第一次就是毁在南门希手中。要不是南门希,他们三个必然是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他怎可以相信这个人的话? 南门雅原本是这么外向好动的小子,现在也不会笑一个,死气沉沉。将来南门雅到底会接受现实、依旧开朗,还是无法面对这个丑陋的家庭? 要是连他都受大哥唆摆,觉得弟弟应该被教训,就没有人会为可怜的么弟争一口气。 「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也许小雅错了,也许更大的责任出在我身上。小雅他之所以……打我,是我故意挑衅他,小雅原本不会那样做的,我是绝对的自讨苦吃,我才是你该教训的人。」南门望轻轻摸向自己发痛的肩头,过了一晚,现在竟然感觉到伤口在裂开,「什么都不懂就别摆出大哥的样儿去教训别人,你不配。你不应该打他,你不应该伤害他,你不可以说该断手断脚的人是他。大哥,你凭什么?」 他顿下来,听不见反驳,南门希的呼吸声还是相当平静,彷彿根本没有在听。 南门雅却是哭过两遍,在那一次又一次被南门希上过之后。 南门望哆嗦着牙,冷笑道:「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雅?你说过……你说过的,他由我照顾,他的一切都由我负责,他怎么对我都没关係,我甘愿。你凭什么……凭什么乱碰他?」 胸口鬱闷得使他微微捲缩起身子,背脊彷似要出汗。 「明明约好的……小羽是我的,你不能抢……」 「──啊啊,是啊。雅雅是你的,那小望你呢,就是我的。你怎么宠他我都不管,可是你的身体就是我的管辖范围,谁也碰不得,嘻嘻。」南门希拿起湿毛巾,轻轻压到二弟的额头上,温柔地往头顶拍了拍。 南门望觉得头更热了,把大哥的手掰开,微睁眼,光线透入视网膜,忽然从对方那张毫无笑意的脸上感觉到一丝寒意。 南门希怒了? 他逃避地低头,却看见南门希握住了拳头。 紧得连骨头与青筋都清楚冒现。 「小望,我该怎么说你呢?你说得真是太对了喔。」只闻一声相当公式化的乾笑声,南门希似乎磨了磨牙,语气绷硬,不知是悲痛还是自嘲,还是别的更深沉的心情: 「我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好大哥,我根本不配当你们的大哥,我满脑子都是最脏的思想──反正我南门希是个千古罪人啊。雅雅的事我是故意的,你看见了,就立即跟雅雅闹翻了吧?」 承认了。 南门希居然当着他的面承认了! 南门望睁大了怒目爬起床,却被南门希毫不费力地轻弹额头,倒回枕头上。 「我对雅雅很好了,嘿,雅雅多乖巧又听话,我也很喜欢他啊,所以我一不小心就上了他。」南门希硬是往南门望的嘴里塞了颗药丸,再度把毛巾置平,「欸,小望,我错了喔。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自刎谢罪?你们说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啊?」 「你……可恶!南门希,太可恶了!」 南门望摇摇晃晃地伸出手,握紧了拳,喘着气斜视南门希,他多想揍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南门希根本不认错!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打算用笑脸来粉饰太平! ──望望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 那次也是!即使暴露了自己最差劲的一面也不肯道歉!好像自己根本没有错! 他的拳头才刚挥过去,便被对方的大掌毫无难度地接住。 「小望啊小望,你嘛,都跟雅雅一个模样。别乱撑下去了,乖乖睡觉吧,嗯?」 头脑越来越乱了,像一团黏糊糊的热浆乱泼到地面,很不舒服。身体一倒下去,便像铅一般沉淀,再用力挣扎也只能拗拗手指。 「今天请假,我出去打个电话喔。」 迷濛的视线间,大哥的脸似是在笑。 更似是哭。 望篇 第35章 附魔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5章附魔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那个久远的夜晚,安寧无声。窗头外的夜空万里无云,却也没有星月,只剩馀地面建筑物的灰蓝与街灯的澄黄,不协调地捆成一块,相互依傍。 房间亮起了白色的日光灯,有点刺眼,将大家的脸照得清楚明白。 南门望睁大眼睛,吓得发傻。 「滚开!别碍事!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沙哑的嗜杀声在渗透至每个角落,那一头却是哭声衝天,似乎连喉咙都哭破了。 到底是多久远的夜晚? 怎么追溯回忆也有一团雾,所有因缘都被抹去,仅剩一幅幅由静态画面所构成的会动的世界。他只能肯定,当时他们三个都很年幼:这边是他跟弟弟的双层床,过于年幼的弟弟睡下铺,还小的他往往是被人背到上铺睡觉,更多时候是乾脆跟弟弟挤在一起睡。那边简易的可折床,好像是哥哥的睡床。 南门望对这张床没有任何印象。大约是只用过几次,或者是那真的是个太遥远的时代,他根本不剩下这种多馀的记忆。 又或者,焦点根本不在那张床。 他的目光完全被红色所吓破,脚步耸耸地半跑过去,颤抖着小手轻碰弟弟背上的那道鲜明的红痕。 湿溼溼的,不算深,很快在指心乾涸的血液。 他很怕,可是还是得抱着受伤的弟弟,用力挤出一点点声音:「不要……」 「你滚开你给我滚开!只要南门羽死了,这个家就不会有事了!我要他死!」 在他身前的,是前所未见,处于暴怒状态的哥哥,怒眉狂飞,手执蓝笔,不停在空气中快速割划。冷厉的呼声数次刷过耳朵,被子已多了无数蓝纹,被摔至地板的枕头更是破了无数个小洞,一戳戳的棉花挤了出来,宛如从人体里肆意挖取内脏,惨不忍睹。 弟弟在流血。夹杂着咳嗽的哭泣听上去相当无力,那是哭得太久,喊得力竭。 「不要……」南门望忍不住哭出来,紧紧闭上眼,紧紧抱着弟弟不放,任凭那可怕的笔尖在自己身旁飞舞。 怎么扯也不能放手。 怎么打也不能放手。 可怕的夜晚,整个世界的光芒都屈服在这疯狂的怒意下,遁逃无踪。 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和熙的晨光终于来临。 走廊处,南门希向刚睡醒的他勾勾手指,紧抿着唇的样子相当诚恳。南门望心里害怕,但还是一步步靠近。 南门希牵着他的手,悄声溜到书房,垂着头不说话。 南门望发现哥哥的手明显在发抖,一定是心里不安。所以,他放下了警戒心,安静等待。 不久,南门希说话了。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说话。 「那隻大魔鬼……很、很、很讨厌雅雅哦,以后可能还会再跑出来伤害雅雅。」南门希放开了南门望的手,独自说下去:「望望你记得吧,我们约好的?『雅雅是你的』。」 看见南门望微微点头,南门希终于升起了一丝笑容。 「要是哥哥又做出了什么事,你要保护雅雅喔,知道吗?」 ※※※※※※ 梦?还是事实? 在遥远的记忆里,儘管太过模糊不清,但确实有南门希虐待弟弟的画面。 南门雅的背脊确实有道淡棕色的伤痕,斜斜地由左肩扫过椎骨。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个「南门羽」又是指谁? 不记得了。可能是小学一年班,或者更早的事了,所有记忆都这么朦胧不清。那张分成上下层的床,他们三兄弟曾经的睡房,到底是哪个方位? 窗子可以看得见天桥,隐隐能看到小巷……似乎,是现在南门希的房间。 南门希?哥哥? ──我只是,心里住了隻魔鬼而已。 那个时候的他肯定又被大哥所骗了。幻想世界的魔鬼根本不存在,真正存在的,只有人类卑劣且丑陋的本质;为了逃避自己的罪行,创造了魔鬼,将所有邪恶的事物归咎于魔鬼身上。 因为被魔鬼附身,所以南门希两度强暴南门雅,南门希其实是无辜的? 他不会相信。 南门希已经不知羞耻地承认了自己的兽行,那是故意的,即使再跑个恶魔论南门望也不会动摇。此刻南门希能让他信服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要保护小雅」。 两次了。不知道南门希会不会对南门雅再下毒手,他必须把南门希的想法搞清楚。 强暴南门雅的原因。 下午四时多,南门望终于从模糊的梦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南门希的身影。也许是阳光很柔和,把南门希的侧脸也照得很温柔。他正守候在床边,偏着头,桌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萤幕上展示着食谱的画面。 额头上的湿毛巾很清凉,很舒服,显然是刚换了不久。南门望又瞄向南门希一眼,他正在用神翻看各个页面,没有平时的浮夸,没有早上的阴险,更没有梦中所见的戾气。前发几束轻垂在半闔的眼瞼上,高挺的鼻子在侧视下更好看了,他握着笔杆,往手里的小本子抄几句,又继续阅读网页。 心里有些怦动,但南门望还是坐起来。声音微细,却在安寧无声的房间显得特别清晰。南门希转头,温和一笑:「小望睡了好久呢。感觉好点没?」 早上那番带刺的对话在这问候之下,恍如一场梦,让人松懈。 南门望绝对不会再中这个大恶魔的奸计了。 「大哥,为什么要强暴小雅?」 即使要撕破面皮,将他们不堪的关係搬上台面,也绝对不要让大哥把真相暪天过海。 看见南门希的脸色沉了下来,南门望忍不住微笑。 「一醒来就惦记着这种事,刚才做了什么梦吗?」南门希别过脸,把笔记本轻轻盖上,「饿了吧?我去把粥弄热,给你加些材料吧,会很有营养──」 「为什么,答我。」 南门希的表情变得不悦了,站起来正要逃走,却被南门望捉住他的手。 他把手稍微提高,似乎是打算狠心甩开,不过在两人相互凝视之下,他復又坐下来,像是逗玩闹彆扭的小孩子般摇摇二弟的手,长长叹息:「啊啊,小望,我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南门望盯着那双左右摇摆的手,硬是要用力弄停。 他不要再被南门希牵着走。 「大哥,你靠过来些,我告诉你我会怎样做。」 南门希也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向双手,一脸无辜地眨眼。 「嘻嘻,小望你这么说的话肯定有什么企图呢,我才不会听你的。」 「那就算了。」 手一松,两人的连系彷彿就此解开。 南门望别过头,毫不在意地捏额头,心底必然是很不爽。于是南门希哈哈笑着:「那好,小望你告诉大哥吧,你会怎么做?」然后像隻听话的狗般靠近至床边,侧起头,想要听清楚二弟的说话。 南门望总算把视线撇回他身上,水蓝色的双瞳如雪冷淡,但却在笑。 他伸出手,搭落大哥的肩膀。 身体向前倾坠。 嘴唇飞快凑上去,两唇相抵,紧贴无缝,柔软的触感并没有想像中来得叫人抗拒,反而意外地舒服。当他看见南门希睁大双眼,肩膀还抖擞了一下,他更升起了恶意的快感。 把嘴唇挪开些许,他看见南门希一副呆呆的脸,脸颊泛现微红,被吻的唇微微啟出一条线缝。 想说什么啊? 南门望瞇起眼,又在南门希走神的时刻送上亲吻。 这回不止是唇碰唇,而是伸出舌头,将这吻的程度加深。 大哥的味道没有想像中来得色情淫秽。舔着那厚唇,顶弄他的舌尖,只嚐到一份苦酒般的味道,好像不久前偷喝了啤酒似的。他用两唇轻啜南门希的上唇,然后捲起舌头,恶意地逗弄着口腔的每一处,苦液中似乎带着一份甘甜,让人陶醉。 南门希仍是那副茫然的目光,好像并不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任由作弄。 完全没有机心的样子,不正是最好的吗? 可恶的大哥。 南门望闭上眼,感觉到南门希的呼气自嘴里喷出,温热地拂至唇角,滑过耳际。 越是向内探索,居然会有种越想沉溺的感觉,不知是想依恋些什么。当南门望逐渐清醒,想要结束的时候,偏偏是南门希首先推开他。 粗鲁的动作一下子扯痛了肩上的伤口,南门望禁不住扭起眉,摸向肩膀。 南门希立即乖乖缩手,退回原位:「……没事吧?」 南门望斜斜地观察他依然涨红的脸,尷尷尬尬地不断抿嘴,实在很难跟「强暴犯」三隻字连结起来。 不过,南门望决定要硬起心肠。 「大哥,你有感觉吧?」 「呃?什么感觉?」南门希搔搔头,装作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嗯嗯……小望你是指刚刚的公主与魔王kiss戏吗?哈,我当然超有感觉喔,小望是美人公主嘛,魔王被迷得头昏昏了。然后?公主的下一步是?拿出小刀刺杀魔王?」 南门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升起冷笑,反问一句。 「大哥,我说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南门希姿态轻巧地托着腮,显得毫不在乎:「啊。公主,你好像说得有点太过份了吧?魔王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你干了什么事呢?」南门望的手移到嘴前,又搭到下巴,「你别说,你喝醉了酒把小雅当成是女生?别告诉我你连阴茎也当成阴唇吧?你这样不是同性恋还是什么?」 「我不是同性恋。」 南门希说得斩钉截铁,甚至带着几分冷漠,眼光撇向旁边的墙壁。当下南门望便知道了,这一定是南门希的弱点吧? 南门望笑得很得意。 是弱点。 不会错的,他的大哥是个确确切切的同性恋,而他正在极力否认。 南门望退出被子,一派悠然地抱着单膝说:「大哥,你的女朋友真可怜,连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同性恋都不知道。不过你也很可怜吧?每次带着保险套去女朋友家里过夜,看到女人的身体都没有感觉,只能哭丧着脸乱喝酒回家,单是想想就觉得可怜了。」 「小望,只是那些女人不够卖力讨好。我不是同性恋。」 「週末少了的保险套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大哥你出去乱找人来玩一夜情,不过对象全都是男人,是吧?新年收拾房间的时候我还在奇怪,跟女人做爱的话要用得着润滑剂吗,而且每次的使用量还不少,对方是处女吗?不过,插后面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你性知识不够,我不是同性恋。小望你没听到吗?」 「大哥,拜你所赐,我和小雅大约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了吧?这种男人之间会干的事,都是我们的大哥教的,我和小雅原本是一点都不懂。是大哥你害的,一切都是大哥你害的。」 「够了──够了!你说错!我不是同性恋,你和雅雅都不是啊!别对自己干这种催眠暗示游戏了,知道吗?」 「大哥,你真的不是同性恋?」 南门望把睡衣的钮子逐颗挑开,嗦嗦几声,便把睡衣卸落床上。 南门希诧异地转头回看,根本没料到南门望会为了迫供而做到这个地步,当场呆住了。 「小雅一直说我长得好看。大哥,你觉得呢?」南门望托着头,那张笑脸儼然是反叛期少年才会有的,昂扬的眉毛,透射出强烈的挑衅意味,「还是说,大哥觉得不行?你喜欢小雅那类型,所以上了又上?」 房间鸦雀无声。南门希没有说话,双眼茫然地看着南门望的身体,目光却像是穿透了,眺望着后面的墙壁……或者是墙壁以外的另一个世界。他两手放在大腿上,裤子被抓出几道褶痕,彷彿正在烦恼着些什么,又似乎是脑袋空荡一片,根本没有馀物。 南门望默然注视他一会儿,觉得有点寒冷。单手搂在胸前,缩了缩肩,他选择垂下头,一拖一拉地把裤子都脱下来。 展现在南门希眼前的必然是一具充满异样魅力的身体吧?解下衣服后,展现出的是昨天被弟弟打过的身体,胸口皮肤上有几处淡红的疼伤,但手臂、大腿等处依然光滑无损,构成一种勾人欲望的对比。只见南门希的眼珠晃动了,灵魂飘回来,低低地喊了声「好漂亮」。 南门望嘴角上挑,脑里已经准备好无数的羞辱。 「小望……」南门希伸手摸向二弟的的双脚,轻柔地,没有半点急躁。他浅浅地微笑,凝视南门望的双眼,说得十分坚定:「你嘛,根本就不爱雅雅,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南门望无法反应过来。大哥低下头,呆了一阵子,把棉被草草包住南门望,疏远了些距离后,又再定神。 「很喜欢雅雅,但不是爱。你一直以来也没什么物欲,不会刻意找人上床吧?为什么要跟雅雅这样纠缠?你不可能因为雅雅求你几句,就会乖乖献身吧。为什么?」 南门希说得很平静,但也是太平静了。 「小望,为什么?我一直都想不懂。既然是兄弟,一定可以做兄弟吧?」 南门希现在的话当然是手段,正在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以逃过一劫。大哥是不可以相信的。再装无辜可怜也没有用。 南门望先是错愕,而后硬起心肠。 「那大哥,你为什么要强暴小雅?难道你爱他?」 一如所料,南门希闭嘴,静默了。 南门望正待继续出言伤害,不料南门希没有多作迟疑,几秒后又张嘴说话。 「小望,你这样跟雅雅做,不怕会受伤吗?雅雅根本连血友病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扯到我身上了吗?哼,转移视点也未免干得太明显了吧。强暴亲弟弟,干出这种事没胆承认吗?丢脸,犯贱,根本不配作我们的大哥。」 南门望儘管说得阴冷,内心却十分不安。即使抓着被子,咬着牙说话,身体依然在发颤。但为何会颤?是愤怒还是胆怯,他并不明白。 想要迫出南门希的真话,为南门雅讨公道;但同时也害怕去听。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 只见南门希的目光没有半分闪烁,沉思片刻,语气仍然平静。 他终于说出了南门望想听的话。 「第一次,只是场意外。我喝醉了。」 南门望的脑袋轰的一声,立即浮至嘴边的是「你在说谎」;但是,眼前这个人的立场显然比南门望要坚定十倍,双眼炯炯,半点也不似在说假话。 南门望无力地松下肩膀,不作多言。 下午的阳光是温和的。南门希的轮廓不但被映照出一丝轻柔,微垂的眉毛间还多了一份带着暖意的悲伤。 「第二次……嗯,是被魔鬼附身了吧?雅雅被我害惨了。不过……我没有做到最后喔。」 南门希强笑几声,又消去了笑意,立即朦上灰色的愁绪。 「我们三个的关係完了,你们谁都不会再把我当成大哥来尊敬。这些,魔鬼全都计算好了喔。」 他交叉十指,无意识地搓了搓。 「现在啊,不是挺好吗?你和雅雅在那之后没有再做了吧?雅雅不敢再跟男人发生关係了,他不敢了。小望你,现在再也没有对象吧?嘻,你不会找我,更不敢找其他人来放肆。所以,我很放心呢!」 接着十指放开,手势变换,他轻拍手掌两下。 「你们两个绝对不会变成同性恋喔。将来绝对会很正常地长大,绝对会找个好女孩成家立室,再生许多小孩过来让我抱。懂吗?」 剎那间,南门望有股想哭的衝动,也不知是为什么。 望篇 第3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6章 南门望吃过热呼呼的粥,吞下药丸,傍在墙边。 秋天的凉意越来越深。他眺望窗外,住宅外围的几棵树木已经失去春日的生气,变成了残绿,甚至枯黄。枝椏间,几枚叶子松散的凋落了,无方向地飘盪,最终归于泥土。南门望抓紧被子,目光恰巧捕捉到地上的三片枯叶,它们轻巧地叠在一起。 它们生长于同一棵大树上,说不定更是来自同一根枝干,所以才会如此贴近吧。 南门望凝神看着,直至最上面的那片叶子被秋风捲走,剩下的两片亦随风分离。 他不禁叹息,转移看向净白的天花板。 烧已经退了不少,头脑反而更觉得沉甸甸的,甚至有点痛。他想睡觉,把所有烦恼通通睡走;但他已经睡了一整天,所有思绪,都是如此清晰地霸佔着脑海一角。只要把这个想法撇开,下一个影像便弹出。把整个事件想了一遍,他又禁不住重头开始,无止思索。 他把事情搞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三兄弟的不伦关係,祸首是南门希,牺牲者是南门雅,而实质推动着这种种事情的人是南门望他自己。 最初,南门雅认为南门希强暴他只是因为喝醉了酒,故此原谅了南门希,极力跟南门希保持兄弟关係。发生这种事已经不幸,南门雅的忍耐,是不想进一步破坏家庭和睦。 第一次只是醉了,第一次只是场意外。 南门雅是理智的。南门希也是。 喝醉了的南门希恐怕是睡醒后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吧?眼见南门雅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笑容,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对两个弟弟疼爱有加──不,那时候南门希甚至比以前更照顾南门雅多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不会引人注意。 无论是南门希还是南门雅,都很珍惜他们之间的那份兄弟情谊。 对吧? 直至运动会那天,南门望在早晨的餐桌下为南门雅口交,南门希一定是发现了。「啊,为什么小望会跟雅雅干这种事?而且是在客厅,大家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南门希一定是这么疑惑着。南门希曾经向他试探,并且演了一幕《魔王与骑士》的戏,只是南门望没有诚实回答。 嫉妒而又冷傲,渴望被关爱而又不敢表达,在事件中表现得毫不相干,却又紧密关联的南门望,才是一切的推动者。 之后,南门希快速地佈了一场狠毒的、精妙的局:其结果是,南门雅远离了这两个跟他发生过关係的哥哥,南门望也跟南门雅中断了肉体关係。 作为大哥的南门希,面对两个弟弟肆无忌惮的性爱纠缠,并没有视而不见,用圣人姿态教训。在「受人敬爱的大哥」和「万恶的强暴犯」两者间,他简直是无须考虑似的选择了后者。 他大可以像重施故技,以醉酒为名施行强暴;他要脱罪的方法必然很多。但是,即使他多次想逃避二弟的迫问,最后依然确切承认了:他是个强暴犯。 南门希真的是强暴犯? 同性恋,乱伦,并没有小说中来得轻松愉快。一旦从小屋子搬至阳光底下,被眾人奇异的目光所包围,到时候他要怎么面对?聪明如南门望,却压根儿没有考虑得这么长远。 南门希的用意实在过于正确了。 即使南门望觉得大哥的做法实在太过残忍了,根本是不可理喻,极端主义;偏偏,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更没有资格去反驳。 採用极端方式去达成目标的不止南门希一个。 南门希和南门雅祈求平静。 引领南门雅深入爱慾的深渊,享受肉体带来的快感;屡次挑衅南门希,想向南门希展示些什么……从心底想要改变兄弟三人关係的,是南门望。 没有南门望,根本不会有所谓的第二次强暴,更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他的心底想改变什么?他不知道。 憎恨大哥,憎恨弟弟,还是该憎恨自己? 一切都搞不懂了。 头很痛。 南门望闔上眼睛,一瞬间被满泻的烦躁淹没全身。 第二天,南门望的头脑依然未清醒,却约了南门雅,放学回家后要说些话。只见南门雅眼睛一闪,没说什么,便是点头答应罢了。 南门雅的心在飞跃,下课后便急奔回去,期待跟南门望和好如初,期待仍能拥有一个哥哥。 错误的是,烦扰至极的南门望将焦点全放至大哥讲过的话上面,并没有留意到南门雅的心情。 「为什么你们谁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小雅……如果你是被迫,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反驳我、说出真相?」 南门望带着恨意笑了,爱抚着南门雅的娇小的身体,看着南门雅倔强却又充满奇异媚色的表情,忽然觉得南门希会强暴南门雅也未必单纯是场意外、或是南门希的刻意佈局。 因为他也很有感觉啊……! 「我从来就不值得你信任吧?无论我怎么想,为了那件事一直胡思乱想,你都不会在乎,所以你根本不打算辩解,是吧……你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 南门望喘了口气,继续骂。 即使胸口的鬱闷已经到达顶峰,他依然骂得痛快,发洩得尽兴……! 「我要说你下贱到先后引诱大哥和我?我该认定大哥是个连你都不放过的强姦犯?我最关心的人和最关心我的人,谁都不肯跟我说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如果我早点儿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许……我就不会……」 心脏激动地怦怦乱跳,是愤怒,是崩溃,更是情慾不停的鼓吹。跟南门雅的性经验已有不少了,不过,能让他的身体这么兴奋却是第一次;毕竟,被佔有与佔有是完全不同的。 小雅果然能让人发狂。 小雅会让人產生奇异的征服慾。 小雅会露出令人想要蹂躪的,倔强却也弱小的表情。 于是,南门望闭上双眼,紧紧拥抱着弟弟的身体,嘴唇在他夺目的红发上轻擦。「小雅」、「小雅」,一口一口地唤着,当下身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多么舒服,淋漓畅快。听着南门雅断续又稚嫩的呻吟声,后穴紧緻的感觉,南门望彻底陶醉。 爱吗? 南门希问过,既然不爱,为什么依然要跟南门雅上床? 不知道。南门望即使唸再多的书,懂得再多知识,却也搞不清楚自己乱糟糟的感情。此刻的他,仅是忠诚地遵循自身的慾望行事。 不想再烦恼了。 直至肩膀传来冰凉的湿润,他才终于清醒。 彻底清醒。 南门雅却已泪流满面,嘴角勾出的微笑,不知是苦涩还是嘲讽。 「爽了吧。我们各不相欠了,以后别再管我。」 南门希犯下的错误,只能用最差劲的方式补救。 「之前是我上你,现在是你上我。我……已经不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了。」 而自己做错的事,也是怎么都挽不回了。 ※※※※※※ 这天,南门雅离家出走了。 书包、校服和钱包等全部都不在,留下的只有书桌上的一张小便条,上面写着寥寥数字:「去同学家雅」。 当晚南门望连饭也吃不下,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是根本未痊癒,又再发烧了。南门希把他背到房间,整晚守在他身边,床上的人。入夜,便是南门望已经睡得沉了,南门希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离开。 第二天南门望醒来,身体好许多了,转过头,看到南门希歪着脑子枕在椅背,闭眼入睡,下半身几乎要滑出椅子。他刚爬起床,南门希便被这小幅度的活动所惊醒,嘴唇一张,脑子还晕乎乎的第一句话便是:「雅雅?」 南门雅彻夜不归,接着几天都没有回家。 南门望孤零零地看着房间木门,那里彷彿不会再传来粗鲁的关门声了。 「打去学校问吧?」 「不……要是学校知道他离家出走了,会为难他吧?」南门希勉强地笑,「再说,被奶奶那班人知道了,不好吧?」 南门望坐在沙发上发呆许久,最终还是早早回房间睡觉,睡了很久。 转眼间又过了几天,南门望着实按捺不住,以身体不适为名早退,赶去南门雅的学校。那时候正值放学时间,学生们陆续离去,南门望想上课室找人,但是也怕就此跟南门雅擦身而过。 就这样,他等了两个多小时,直至远远看见南门雅。那孩子带着与火焰同样热炽的笑容与动作跟同学们嘻笑,忽然停下来,高声指着天空大叫:「看吶,这就是你们得罪雷神的后果!」说完,又爆出哈哈大笑。 这样就好。南门望心里泛酸,却也兴幸仍能看见南门雅的笑容──儘管只是偷看,他还是很开心。 真的。 ※※※※※※ 南门雅似乎每夜都前往同学家住宿。南门望跟踪好几次之后,这个想法得到了肯定。 安心了,但亦感到非常空虚。 他不回家吗? 11月中,南门望目睹南门雅乾啃着没有味道的白麵包,十分不忍。于是他每天清晨起床为南门雅弄饭盒,全都是南门雅最爱的饭菜,早早送去学校。后来南门希也向他要求了,结果三兄弟的午餐都是相同的饭盒──儘管,他们在不同的地方进食。 日子慢慢过去,南门望发现南门希到了夜晚8时多才回家,有时候,週末也带同公事包出门。 要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吗。 12月初,南门望看见南门雅在学校操场上,抱着书包,茫然地看着放学回家的人群。他迈步向大路走了几步,停下,回头张望;然后又跟着学生们前行几步。当一个男生跟他挥挥手说再见之后,南门雅却尷尷尬尬地拉住了对方,说几句话,然后才低头跟对方一同离去。 南门望紧抿着唇观察,却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当南门雅发现他的视线之后,匆匆拧头避开了。 ※※※※※※ 「小雅会回来吗?」 「绝对会喔。雅雅他很心软的呢,他肯定知道你对他最好,他只是需要时间。」 圣诞节快到了。南门望最近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每天黄昏走入各大商场,看那又红又绿的圣诞饰品,心情总算好了点。 只要想到收到圣诞礼物的南门雅会露出的笑脸,南门望不禁提起劲来。 ※※※※※※ 「小雅真的会回来?」 「绝对会。雅雅绝对会在圣诞节之前回家,大家一起吃圣诞节大餐喔。」 南门望总是躺在床上注视亮红色的圣诞小盒,想着南门雅,又懒洋洋地沉入梦中。 ※※※※※※ 「为什么小雅还没回来?」 「雅雅一定是在犹豫,12点之前一定会回来的,不会错。」 南门希傍在窗户不住眺望,平安夜人流较多,却没有那红发孩子的身影。 ※※※※※※ 12时的叮噹声响起,平安夜已经结束,桌上却仍摆放着冷了的大烧鸡和各款零食,没有动过。 「我出门一下。」南门希脸色青白,套了鞋子便匆匆跑出家门,衣服也没多披一件。 南门望抱膝,寂寞地望向窗外。 一颗儿雪花正慢慢飘落着。 望篇 第37章-AS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7章-as 圣诞节了,窗外降下零星雪花,为地面送上了冰凉。南门希在外面兜了一个圈子,回到家里,只见南门望痴痴看着窗外,双眼无神,必然是在想念他的弟弟。 南门雅失踪之后,南门望便日日夜夜在学校与街道上逛游,寻找南门雅的踪跡,却总是无功而回。呆在家,不是发獃便是睡觉,丧失了昔日的精力。 南门希叹了一声,将被子轻轻盖到爱人的肚子上。 「小望,你冷了吧?」 对方沉默。南门希握紧南门望的手,静思片刻,又再温言细语:「你即使再怎么难过,雅雅不会回来就不会回来嘛,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南门望摸着自己仍然平垣的腹部,疲惫地摇头:「我有了小雅的骨肉。」 「小望!这根本不代表什么吧?两个男生做那种事没做足安全措施,谁都会怀孕的!」南门希激动地抱着心爱的二弟,咬牙续道:「难道神父把男孩子强暴到怀孕了,男孩就要一辈子守在神父身边?」 听见自家大哥居然把他和小雅的关係比作强暴,南门望的狠毒之心立即澎涨至全身。他推开南门希,沉声冷笑:「大哥你说得对,被强暴到怀孕也不代表什么,就像当年我被你强暴之后……还不是要把孩子打掉。」 剎那间,南门希如遭五雷轰顶。 「小望!你说什么!你……你开玩笑而已吧?」 南门希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悲伤的脸快要倾塌了,双手搭在南门望的肩上摇啊摇,彷彿这样子就能把他们已经失去的孩子从屁股里摇出来。 南门望却挑起眉,漠视大哥对他的爱。 如果不是南门希对他用强的把他压到床上,被心爱的南门雅撞见了,南门雅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南门希绝对是预先策划好的,孩子的爸就是这样被南门希赶离家门的! 「你骗我!我们的孩子、我和小望的孩子……」 南门希喃喃说着,忽然伸手探入二弟的衣服里,逗弄胸前的两颗小红点。南门望吓得轻抖了一下,刚回復过来,却已经被推倒在沙发上,裤子被扯落。南门望娇喘了口气,单手抓着玻璃小几,恨恨地睨着大哥:「别发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哈……」南门希沉下脸来,五指轻抚着南门望如雪漂亮的脸颊,「我要小望!为什么只有雅雅可以碰你?我爱你啊,小望,我爱你!」 南门希抱住了二弟美丽的躯体,以体型的优势压制住二弟的反抗,不安份的双手已经逐一把二弟的衣服剥下来,一层层地卸落地面。不多久,南门望已经赤裸裸地展现眼前,只剩白色的内裤斜悬在小腿处;但这更添一份曖昧的美感。 南门希陶醉地欣赏南门望又羞又怒的脸,脸珠粉红,轻咬着唇,不甘心地盯着他的模样实在太惹人怜爱了。南门希不禁往他的嘴唇亲吻,伸出舌头玩弄起来。 「不行……唔。」南门望最初还在拼命摇头,可是不消片刻,他已经沉浸在大哥那霸道且摄人的紫色眼瞳中。只觉身体越来越热,每处被触碰的皮肤都在发痒,很想用力吸入更多空气,胸口因此起伏不断……然而南门希却一次又一次封住他的嘴唇,让他的意识淹没舒服的爱抚中。 直到小穴忽然溜进了异物,南门望才清醒过来,慌张地抓住南门希的手臂,摇头道:「不要……」 「不行哟,小望,我要拥有你……」南门希伸出舌头舔舐二弟的脖子,在锁骨处轻轻一咬。 「住手,给我住手……」 南门望咬着牙,快感与恐惧相互衝击着后门,使他的双腿都在发颤了。 「……停、停下来……啊啊……」 对方的顶端已经攻入他的小穴中,甬道一撑,竟是销魂的愉悦感。 「……大哥,不要……这样我、我会……」 南门望泪眼濛濛,终于忍不住环抱着南门希,拼命高呼: 「……我会流產的──!」 ※※※※※※ 隔天,南门望前往密医陈振友的诊所。 南门望满脸担忧地摸着肚子,好不容易才等到护士小李拿着报告书和超声波图出来。陈振友细细观察过报告后,展露出温和的微笑,然后在电脑前输入资料。 「放心吧,孩子们都没事,只是你身体本来就虚弱,大可以喝些鸡汤补身。」陈振友又在病歷表上写了几笔,交给小李。 「等等……」南门望困惑地皱起眉:「孩子们?」 「哈,我也很奇怪呢。之前的记录明明是一个男孩子,今天却是双胞胎男孩呢,恐怕是上次检查搞错了吧。」 南门望脸色发白,拿了些安胎药之后便回家了。 晚上,南门望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对南门希说: 「大哥,我……我也有了你的骨肉。」 ================ 话说as的世界跟正文的世界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在雅篇正文,南门雅离家出走了;雅篇as,南门雅也离家出走了! 望篇 第3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7章 凌晨两点半,在小雪纷飞之下找了两个半小时,南门希才蹉着脚回家。 当南门望听到只有一个人的脚步,他不甘的眼神又再越过窗户,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徘徊不止。 「小望……吃点东西吧?」南门希柔声相劝,目光落到桌上丰盛的圣诞节食物上,五顏六色的零食包装和大支汽水,看起来是多么刺眼。 他瞇了一瞇眼,拆开一包巧克力夹心饼,甜溜溜的二弟素来最喜欢了。 「小望,来。」 南门希刚走到沙发那边,南门望的眼眉便扭得更紧,伸手抓过旁边的垫子,抱在怀里,嘴巴埋入坐垫里。这么彆扭的样子,南门希真不知道该说是可爱还是可怜了。他张开嘴,似是要叹气,却又继续勾起惯常的笑容,把一块夹心饼放在自己嘴里咬起来。 南门望不为所动,执拗地把精力全放在窗外。 南门希把饼乾嚼完后,温言道:「雅雅他……大概是有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朋友硬是留下他,跟他一起度过圣诞节喔。雅雅的圣诞节一定也跟大家一样,很快乐。」 「可是他没有回来。」 「嗯,是呢。不过他也不是小孩了,总会想试试在同学家里玩圣诞狂欢派对吧?每个人都喜欢跟朋友过节日的。」 「他整天都没有回家。」 「他一定会回来的。」 「要是永远都不回来,那怎么办?」南门望哼出如冰针般细小的冷笑声,把坐垫抱得更紧,「小雅为什么不回来?因为这里完全没有值得留下的价值。」 因为亲情,所以他们三兄弟连系在一起;可是,是谁把他们之间的亲情毁灭了? 南门望压下胸腔的酸痛,口中苦涩:「是我的错。」 「不,是我错。」 南门望看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我错了,是我让小雅逃开了,全是我错。」 南门希不自觉地把饼乾包装捏出「沙沙」的响声,隐隐听到饼乾的碎裂。他抿唇,把夹心饼放下,改而抓紧自己的大衣,搾成一团。 「不……不是啊。」他发出喃喃似的反驳,「我才是最差劲的人,雅雅是因为我才离家出走的,跟小望没有关係。」 「就跟我有关係──」 「跟小望没有关係。错的是我,我不配当雅雅的老哥。」 「小雅他──」 「就是因为我才会走。是我错,小望没有错,我错。小望,你懂吗?」 幽鬱的语调未免太使人哀伤,南门望即使再绝情,还是忍不住回头,眼角瞟向南门希。只见南门希的头顶、脸颊上有着零星的雪花,都溶化了,化作一颗颗冰水;那略微湿润的脸,早已没有平日的朝气与自信了。 南门望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大哥,耳边却又继续盪起大哥坚定得太过份的话语: 「雅雅是不会因为小望而离开的,小望对雅雅最好了。全都是我的错。」 大哥根本还不知道,在南门雅离家出走之前……他把南门雅强暴了。要是大哥知道了,又会有什么想法? 一定会觉得是二弟的错吧。 南门望沉默地想像,唇齿轻张,却说出另一番话来:「是你错。」 「嗯,全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争着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却见南门希把整盒巧克力饼乾直接放到他的大腿上,挪开半步,又是微微一笑:「小望,那你要好好吃哦,然后好好睡一觉。雅雅只是在同学家里,明天早上再去找,嗯?别担心。」 说罢,南门希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入房间。 南门望放开坐垫,在胶盒里挑起一块巧克力夹心饼。确实是饿了,他勉强把饼乾嚼进肚子,又多吃几块,随后倒了杯汽水喝。 视线扫至南门希的房间,他才想起:南门希一整夜,就只吃了刚才放进嘴的一块饼乾。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这个疑问才刚冒起,南门望便讽刺地笑了笑,然后叹息。 南门希这种近乎自虐的心情,他懂得,作为祸端者的他当然懂得。 不同的是,南门希会替他扛住一切。 反之,没有人会拯救南门希。 ※※※※※※ 早上十时多,南门望缓缓张开澄蓝色的双眼,房间正泛着早晨和熙的光芒。 除了生病,南门望很久试过这么晚起床了。昨夜一直等待南门雅,再加上失眠,折腾到快四时才睡得着,昏昏沉沉的睡得不太好。现在虽然醒了,但浓烈的睡意仍然侵袭着大脑,眼睛怎么也睁不圆。 低血压的他一动不动瑟缩在大棉被里,才刚伸出手,感觉到空气的寒意,又马上缩回去。 他闭上了双眼。 虽然身体还不听唤,但脑里第一件事想起的并非「天气寒冷」,而是「小雅没有回来」的事实。 不想接受。 好想一起床,打开房门,便能看见那火红色的男孩的脸。 南门望蜷缩身子,意识正要飘离现实的世界,却听见墙壁对面来回的踱步声,还有微细的说话声音,大哥似乎在跟谁对话中。因为是冬天,紧关着门窗,所有声音都在屋子里清晰地放大了。 「……你好,我是南门雅的大哥,南门希,请问……」 南门雅果然一整夜都没有回家。南门望翻了个身,静静细听南门希嗯嗯啊啊的答话,不久后,又消失无声。 一分鐘后,重覆的问话再度响起,看来是打到南门雅的同学询问去。 大哥昨天在外面撑着细雪寻找南门雅,今早也继续寻人,自己还窝在床上算什么? 思及此处,南门望立即爬起床,等到晕眩的视界慢慢回復正常,他便抓过大蓝色毛衣,裹好身子走出客厅。南门希刚好放下了手机,正牵起微笑说了个「早」字,南门望便抢先说:「我也来吧,两个人比较快。」 南门希好像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抿住了唇,点头。 南门雅当初离家出走匆忙,钱包、校服、书包等重要物品都带走了,电话簿则留在书桌上,与一堆模型和白纸乱糟糟地放在一起。 南门希逐一键入联络人清单的电话,誓要把他的同学们全部问个清清楚楚。 清单上有50个人,问;要是有100个人,照问。 「我已经问了一半哦。」南门希对着脸色不太好的二弟换上柔声细语,手指在一张「已拨打名单」上划啊划,「雅雅他……大多数同学都借住过呢,这样数下去,应该很快可以找到。」 「他们不知道小雅现在住哪吗?」 「雅雅好像隐瞒了。」 南门望目扫这份名单,大哥的行事方式果然很清楚明白,除了写下南门雅在哪些人的家里住过,还询问了借住的日期与时段,整份名单写得虽乱,却十分完整。从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可以断断续续地看到南门雅每夜在什么人的家寄宿,其中最好的朋友张立强住了足足四次。 不过,所有人的口供都在11月初至12月初期间。的确,12月中是期末考,家长不可能让子女继续带朋友回家。 南门望涌起了一股无力感。虽然他们两兄弟一直认为南门雅住在同学家,现在才发觉这是不可能持久的。但除了同学,南门雅还会找其他人借宿吗? 他叹了一声,开始学大哥那样打电话。 这并不是困难的工作,但做下去并没有想像中来得轻松容易。在圣诞节里,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迟睡迟起,11时也不一定已经起床。即使醒了,对方也不知道南门雅往哪儿去,甚至连南门雅在哪段日子住过他家也忘了。 「……不记得吗?嗯,请问那是11月还是12月呢?啊……11月的什么时候,记得吗?是在『史上最难的数学小测』的之前之后?……嗯嗯,是11月18号左右吧?」 反观那边,南门希就像个催眠师,循循善诱地勾出电话对面的人的记忆,很顺利地完成一个人。南门望有点窘了,他根本没有大哥这么厉害的口才,但依然尽力地按着那堆数字键,重覆又重覆:「你好,请问……」 等到把全部人都问完已是11时半。南门望趁着南门希在解决最后几个人的时候去了弄早餐,一人一份烟肉三明治搭牛奶,连麵包的硬皮都没削,简单得很。 南门希咬几口已把早餐吞进肚了,他依照寄宿时间,画箭头把所有人串连在一块,然后指着「冯安远」三隻字说:「这是最后的,12月12日,听他说,雅雅之后应该是去了住酒店。」 「酒店?」 「嗯,有人资助他,免费提供酒店房间。」 「资助?」 资助离家出走的孩子酒店房间?南门望怎么想都觉得是不怀好意。南门希看穿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资助人是他的学长,叫崔逸向,是个超级有钱人……嗯,我猜,也许同样是离家出走的才会帮雅雅吧?应该没有恶意。」 南门望看着大哥写上「崔逸向」这名字,瞇了瞇眼。 并不是想质疑大哥的话。不过,但南门望认为,无论是不是有钱人,向一个年仅14岁的孩子提供免费酒店房间肯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的。 南门希饮了杯水便打电话到学校戏剧团的导演家,把指导跳舞的学长崔逸向的手机号码拿到手,再俐落地按着键拨过去。 南门望焦急地看着沉默等待接线的南门希,直到过了足足半分鐘,南门希才说了个「喂」字。 南门望竖起耳朵,抿紧嘴唇,生怕自己会发出任何多馀的声音。 「你好,我是南门雅的大哥南门希,听说我弟弟受到你帮助,现在住在酒店,是吗?」 「……呃?」 长长的停顿间,南门希的表情终于曝露了一丝不知所措,但当他咬下唇,再次开口,依然是那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味道:「麻烦可以给我酒店地址吗?」 只见南门希写出一列地址,掛电话后,他脱掉衣服,抓过掛在椅背的衬衫:「他说雅雅走了。」 南门望瞪大了眼,很想说些什么话,哪怕是「他去哪儿了」这种没有多少意义的问句;但南门希的心情显然不甚好,他也就沉默了。 把南门雅迫走,此时又帮不了什么忙,这时特别察觉到什么知识、成绩都是枉然。 自己毕竟是个无知且无能的人。 聪明点的做法,就是别说废话。 ※※※※※※ 目标是一间知名的五星级酒店。 南门家两兄弟儘管已经穿上了合适的衬衫长裤,儼然变成了上班族的模样,但对于这么黄金亮丽的地方还是不能适应。虽然他们并不是穷困得连高级酒店也未去过,可是,一想到自家弟弟曾经把这里当成家一样来住,感觉还是不太真实。 才刚靠近门口,里面的红衣男士已经为他们打开玻璃门,以殷勤的微笑向他们点头示礼。南门希很惯性地报以友善的笑容道谢,倒是旁边那俊美的弟弟却保持平常看待外人的淡泊,看了侍者一眼,根本毫不在意。 踏过阔大的红地毯子,可见靠窗而排的米色丽纹沙发和线条独特的木椅,半数都聚了人,个个穿衣上品,衣服完全找不到任何皱摺。毕竟是圣诞假期,从外地旅游乃至商务倾谈都更为频繁,人也就较多了;当然,对于过份宽敞的酒店而言,永远都不会出现所谓「热闹」的场面。 在电梯大堂处绕了一圈儿,他们终于来到三楼。在厅堂里,蓝色的绒毛地毯上站了个深棕发色的少年,他穿得极为随意,普通的宽松黑色便服,脚下还穿着塑胶拖鞋,跟普通年青人没两样。 少年一见到这两位哥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当即抓起旁边另一位穿着简便外套的眼镜男生,指着他的脑门说:「他才是酒店负责人!房间都是他安排的、退房也是他负责啦!」 眼镜男生立即狠狠白了他一眼。 南门望的思考剎那间飘回数十分鐘之前,大哥在电话里的态度有吓倒别人吗? 不过,这位看来精力旺盛的就是崔逸向吧,旁边那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眼镜男身穿西服,那张脸颇有未来酒店负责人的味道。 他们几个人来到一旁简单自我介绍,并拿出身份证明文件互相确认身份,该作的事全部不漏。 南门希坦然微笑,向他们礼貌地询问:「那么,请问我弟弟南门雅真的已经走了吗?」 「我们查过,南门雅先生在12月22日早上11时办妥退房手续,所有行李都已经带走,没有留下任何纸条。」那位年轻得过份的酒店负责人说,托着金丝眼镜的动作使他显得十分专业可靠。 「对,什么都没留下。」穿得很平民的崔逸向的说话倒是说服力不高。 南门希单手放进口袋,沉默片刻。既然负责人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应该没有作假;而且,也没有理由为一个身上没钱的未成年小孩作假。他望向升降机,问:「可以让我们看看我弟入住的房间吗?」 「没问题。」眼镜少年答得爽快,用对讲机跟酒店人员交谈,几分鐘后,房间钥匙便落到手上。 他没有怠慢半刻,示意后便带领眾人前往12楼,走到近走廊尽头处的房间,看过门牌号码后,便用钥匙将门转开。 米白色的房间没有亮灯,窗帘正开着,为这单人房透下柔和的白光,气氛和谐安寧。床上的被褥已经被更换成乾净的另一套,现正整齐地舖置着,实在看不出不久前有个不爱整洁的好动孩子住过。 南门望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根本寻不着弟弟住过的气息。 南门希眉角轻垂,愁绪隐现,那声无奈的的叹息并没有强吞下去。他环望四週,确认没有残留任何痕跡,便朝着那太有钱的酒店资助人崔逸向问:「雅雅……我弟有说他到哪儿去吗?」 崔逸向一直叉着腰陪同他们看房间,直到眼镜朋友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眨眨眼说:「呃?这个嘛,临走前我有问他是不是要回家,他……还给我回答是的……」 ──真的打算回家? 南门望心中闪过强烈的忧虑。 如果么弟真的打算在圣诞节回家,现在却仍未回来,难道中途发生了意外?南门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话,寧可南门雅根本不打算回家,「要回家」只是让同学和学长安心的谎言。 南门望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直到大哥轻拍他的肩膀才茫然醒来,跟在大哥身后走出酒店,回到这尘嚣繁杂的灰色街道上,并随着前面那人而停下来,没有前行。 「大哥……」 南门望还没说下去,南门希便猜到了二弟的想法。他仰望云多却也异常雪白的天空,抓紧领口,徐徐地向上方呼出一道气。 「回家吧。等到假期结束,到学校去看看。」 此时此刻,南门希已经没有胆量说出「雅雅一定会回家」。 望篇 第3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8章 圣诞与新年冬假对于两兄弟而言,相当漫长且难熬。 外面断断续续地降着小雪,无论是地面、住宅平台、街灯或是小商店的篷子都铺上了薄雪,表面上多么柔丽,但南门望清楚知道,一旦把手抚上这美丽的白色上,指尖就会冷得发硬。 南门望刻意解下他的大衣,把手轻碰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天气确实很冷。 要是在这下雪天还穿着单薄的衣物,雪花飘到脖子,便会冷得全身打颤吧。清楚记得数年前,那红发的孩子才只有10岁上下,好动的他没穿太多衣服,就跟着他们出门购买圣诞夜的零食和饮品。那年冬天早来了,南门雅一倾身衝出超级市场就被突然飘落的雪点到后颈,瞇着眼抖了抖,像隻小猫。他还躲在超市门后勾起嘴角嘲笑:「小雅,你是没带眼睛出来吗?该不会是以为这些白色一颗颗的是棉花糖等着你来捡吧?」 那时候,你一句我一句的互骂真使他怀念。最后大哥折回超市里买把轻量伞,三兄弟吵着伞子太小,一起争着挤进伞子里免受寒雪侵袭,但大哥却悄悄把身体挨向后边,很巧妙地转换了另一个话题;当他们回家后,才发现大哥衣服的大半边都有着或浅或深的雪痕。两个弟弟立即为他又拿衣服又拿毛巾的,可这个大哥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拍着雪:「咦,怎么会这样呢?」 那时雪不大,刚开始兼职的南门希决定省下那几块钱,自己捱雪,让两个弟弟共用一把伞。想到这里,南门望的愧疚心再度升起。 「小望,要穿衣服啊。」 大哥的声音从回忆中走出现实,只觉身上一阵温暖,刚脱下的衣服已被披回自己身上。南门望转头一看,又被温热的大掌轻摸着头:「在想雅雅吗?」 南门望垂头,眼睛有点发湿。也许是自己的态度差,平时南门希绝不会这样摸他的头顶,即使是他发烧、自发性出血,这么脆弱的时候,南门希也不会作出这么亲暱的行为;只是对么弟常做。 南门望不是小孩子,并不祈求这样的对待。 如今南门希真的对他做了……他心里不讨厌,反而涌起了奇妙的苦涩。 是自己懦弱得需要别人这样安抚?还是大哥失去了听话可爱的么弟,所以那隻寂寞的手转而抚摸他,让内心的缺口能稍微填补过来? ──在想小雅吗? 南门望几乎想这么衝口反问。 不止他,大哥也是非常喜爱这个弟弟的。 南门望没有动,乖乖接受头上的手,细声地说:「对不起……」 「嗯?」南门希坐在他旁边,嘴唇微微搧动了一会儿,思考过后把手掌滑到二弟的肩膀,用坚定的语调说:「雅雅不是因为你才会走的。」 南门望不自觉地牵起淡淡的笑,大哥真的很能猜别人在想什么。 只是,还是差一点点。 「对不起、对不起……」 南门望闭上眼,重覆地这样呢喃。 向数度承受到伤害的南门雅道歉,向这个一直爱护他们的南门希道歉。 他这个夹在中间的次子,总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嫉妒与羡慕遮住了双目,蒙住了理性。 自己罪无可恕,但现在依然能够接受大哥的关心。这样的自己,真的可恶。 南门望拨开南门希的手,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力地叹气。 现在他什么忙也帮不了,甚至还在自暴自弃让别人担心,更是罪大恶极。 可是…… 若是让他补偿赎罪的机会到来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紧咬下唇,下定决心了。 ※※※※※※ 这一年南门家的除夕夜平静得有点吓人,南门望早就睡了,南门希则外出,应该是约了朋友一起倒数吧。说到底,为了弟弟而完全荒废自己的人际交往未免太傻。 只是南门望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 那个像仪式般每月自动裂开流血的皮肤,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渗越绷带,把纯白色的校裤沾红。同学们脸上忧心的表情,并不会使他感到温暖,反而是带来自卑与自怜。那么,即使没有朋友,他也是不会困扰的。 南门家的次子,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一直依赖着两个兄弟生活。到了此时,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人生未免太异常;但是又有什么关係呢? 每个人都会死,不管是正常异常,有病没病──顶多,只有谁活得比较快乐,谁比较痛苦而已。 况且…… 有大哥和么弟陪伴的家,向来就是他的乐土。只要有他们就足够了。 怎么他要到现在才醒悟呢? 南门望深深地懊悔,不知不觉间,过往的某些想法也在悄然改变着。 一年过去了,换上了新的月历,家里却没有丁点儿喜庆气氛。南门希早在圣诞前买了套贺岁欢乐影碟,原是打算三兄弟一起嘻笑观看。可是看见二弟没精打采地做功课,他也只能把影碟封印在柜里,没有再拿出来。 然后,好不容易才等到开学的日子。 这天早晨两兄弟起得特别早,连低血压的南门望也很快走出房间,客厅里两人相望,微微笑了。这个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硬要说的话,就是在查看真相之前,互相给对方一点稀薄的鼓励吧。 南门希请了假,连南门望也穿上便服,坚决不回自己的学校。 「大哥。」 「啊。」南门希心不在焉地摸着钥匙,抓紧大衣说:「出发吧。」 以冬天来说,这个天空实在有点太寒冷。儘管不是乌云密佈,但是在片片薄云之下,唯一和暖的太阳已被隐没,大地灰沉,了无生气。路人的脸孔没有属于白天的光彩,学生们都一副未睡醒的相貌,街道纵使脚步声、汽车声接连不断,却并不热闹。 当眼前闪过穿着白衫黑裤的学生,南门望便会多留神注视,一度度发现那红发的孩子并不在。 隐隐记得,在阴天之下,他弟弟的红发也会变为黯砖红吧。 南门雅就读的翰儒初中距离南门家还算近,要是时间不赶,以一般步速走个二十多分鐘就能到达;而两兄弟用了不足二十分鐘便踏进了校门。南门望的目光在少人的操场上漫漫望去,还记得那白色边界之外,南门雅曾经穿着运动服,气喘喘地跟旁边的同学练跑。 当他接到越过铁栏扔过来的布丁时,怒气的表情便跟着缓和了,有点呆呆的,很可爱。 「嗯啊。」南门希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吸了口气,大步走上楼梯。南门望尾随其后,心底的忧虑越来越重。 应该在课室里头吧?小雅是不可能逃学的。 只是,万一小雅不在的话…… 不在的话。 南门希和南门望两人一来到么弟的课室,便马上引起同学的注目,大家从喧哗转为安静,又随着两人的反覆张望而窃窃私语。现在班上只有十馀个人回来了,他们在找谁呢?他们要找的人未必已经到来。 饶是南门雅的死党张立强先把他们认出来,走上前,战战兢兢地说:「请问,你们……是找南门雅?」 南门希马上「嗯」的一声,眼神十分殷切。 张立强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看了看课室里窃窃私语的眾人,只好把他们带出课室,结结巴巴地说:「唉,那、那个……不久前,15分鐘前吧!南门雅来过。」 南门望隐隐松一口气,但是也察觉到不妥之处。 是「来过」而不是「来了」。 张立强支吾支吾的,但见两人焦急的脸,只好衝出口答:「他他他、他说他要退学了!」 「退……学?」 南门望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间无法思考。他感觉头突然转了向,碎着脚步靠到墙边,目光呆滞地注视没有那红色身影的课室。 2a班,没有找错课室。 难道南门雅不是唸2a班的,所以才看不见? 谁退学了? 只闻大哥跟那位学生又聊了些什么,听不清楚,然后肩膀被摇了摇:「小望,我、我去找找,你留在这里别走开!雅雅可能会回来课室!」 南门希这么喊道,目光匆匆扫过操场和走廊,然后往上方瞧瞧,急步奔向位于最高楼层的教员室。南门望紧咬着下唇,暗骂自己太没用了,马上握着栏杆眺望。 15分鐘前来过。现在可能走了,也可能仍在学校的某一处,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后者,盼求他们尚有相见的机会。一定得把注意力死守在校门,不可以让弟弟逃掉! 在一旁看着的张立强将手放在课室门柄,虽然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道状况不太妙。他说:「我去问守门的老伯!」南门雅没有穿校服,进出很显眼,守门老伯应该会认出来的。他立即跑下去,这是作为朋友的张立强唯一能帮忙的事了。 南门望握紧双手,心急如焚。 也许,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便不能再见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他们三兄弟的家该怎么办? 到底还能剩下什么? ※※※※※※ 上课铃声响起。 南门望跌进大哥的怀里,纵使想站起来,依然没有半丝力气。 也许是昨夜心神不寧,根本没有好好睡过,现在眼睛很难睁开,脚步也浮浮沉沉的。本来支撑着他的一星希望,此刻已经完全破碎了。 「对不起、守门老伯说他们走了……」 「啊……没关係,真的。谢谢。」 他感觉到大哥扶着他的肩膀,慢慢陪他走过硬砖所砌成的梯级,一步步回到地面。踏出校门后,南门望觉得天气更冷了,抓着领口,用晕眩的视线撇向大街。 学生们全都回到学校了,附近只有零丁人影。 看不到啊。 真的看不到了。 「大哥,小雅在哪里?」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声已带着哭腔。 南门希久久不语,只是用力握着二弟的手,然后轻拍他的头顶。 天气真的很冷,到底弟弟在哪儿了? 「……在爸爸那边。被爸爸带走了。」 在天空再度降雪的时候,南门希才口吻淡定地这么回答。 望篇 第3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39章 他也不懂为何自己的身体会这么虚弱。 纵使精神还是十分活跃,心里记掛着南门雅的事,但是他一回到家,几乎是晕下来地坐在沙发。连手指也未碰到杯耳,未能喝一口冰水清醒头脑,他已经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睡了。 下午,他一醒过来,想起的还是南门雅的事。 ──在爸爸那边。被爸爸带走了。 爸爸?南门望抓着被褥爬起来,费神思索了一会儿。 爸爸明明是失踪了吧?而妈妈是病死了。 南门家三兄弟中,无论是年纪最小的南门雅,或是较年长的南门望,对父母的印象都不深刻。母亲在他未满6岁便死去,据说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便用工作来麻醉自己,一星期七天都不在家,让亲友们不得不在空间时帮忙照顾这个破碎的家庭。后来,大家觉得几个孩子戒心太重,不易亲近,父亲便拜託自己的弟弟、即是三兄弟的小叔──南门铭,那个才20岁上下的年轻人来应付。 不过,无论哪个人前来都没差,因为家里有大哥。 长久以来南门望对父亲没有一分喜欢或怨恨,或许是万能似的大哥把他们照顾得太好,他根本没有仔细考虑没有父母的孩子到底有多可怜。 不过,循着正常的思路走,父亲是个对孩子冷血的人。 不愿意照顾孩子,所以用工作来逃避,最后甚至闹失踪。 那现在为什么要带走南门雅? 不管理由是什么,他也绝不会乖乖把弟弟让出去……! 南门望来到客厅,下午的冬日斜阳温熙,冰冷的桌椅被洒上暖和的金光;但空间是寂静的,眼前的画面是完全静止的家居景象,竟有几分不真实。往玄关处稍微一看,鞋柜旁边南门希的皮鞋不见了,似乎已经外出。 唯一的线索人跑了,南门望顿时力气尽失,但随即又想:找旧相册看看吧? 他几乎连爸爸长成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犹豫了一阵子,便从客厅的高身杉木柜拉开抽屉,慢慢翻着。放在最上面的头三本相册填满了近四年的照片,红头发的南门雅每一个姿势都是朝气蓬勃,几时会像那些事情发生之后,整天都鬱鬱不欢,没精打采,不肯跟谁倾吐委屈? 是啊。过往平凡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即使么弟连拍照也要黏到大哥身边,偶尔若有他和南门雅的二人合照,都是南门希拿相机的时间。 再拿出另一本。这是南门希还是小学的时候,三兄弟的关係着实好得不得了,即使照着大哥的指示齐齐摆出蠢动作也不会害羞,照片上的三人合照总是这么温馨、和谐。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父亲尚未失踪,三兄弟的生活也较为富足而安稳,这段时期的相册竟有六、七本之多。 突然,南门望有点儿印象了。 在这眾多的相片中,有近半数是父亲拿着相机,为他们拍的…… 对。即使爸爸放假陪他们到游乐场玩耍,或是圣诞夜和除夕到街上逛逛美丽的夜景,或是参加儿子的毕业礼,永远都是脖子前掛着一部相机,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好像想保持一段距离。 他和南门雅跟爸爸并不亲近。南门雅爱四处乱跑,他跟在弟弟身后,就连唯一会大喊「爸爸,帮我们拍照吧?」的南门希很多时候也会把爸爸忽略掉,静默片刻,忽而露出灵机一触的模样转过身回望爸爸,朝那边的人露出阳光式的笑容。 三兄弟的父亲是犹如透明的存在。即使出现了,仍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呢? 在南门希小学毕业后,照片的数量大减,直到那一页页南门望11岁时出院的照片── 10岁多,南门望才被发现患有a型血友病,其后更因公立医院的大量血浆受污染事件,使他感染丙型肝炎,被迫住院,接受干扰素的抗病毒药剂治疗。两种简直有如「绝症」似的病同时侵袭,过往的欢乐不再,再加上药物所產生的强烈副作用,每一天都像是地狱。 那是熬了好多苦,丙型肝炎才好了,是真的康復了。多数的丙型肝炎患者都会进展成慢性肝炎,逐步变成肝硬化、肝癌、肝衰竭,那比不会致命的血友病还要可怕;但他是那少数人当中能够顺利将体内病毒清除的幸运者。 好不容易,幸福才能回到自己眼前。 当天他出院,全家人都来迎接他:开心得居然哭出来的大哥,牵着他的手笑瞇瞇的么弟,还有依然戴着相机的爸爸,连小叔、大姨姨和舅父都来了看他。 他从来不认为内向的自己会是主角。只是,那一次他真的成了戏剧中的主角,人人都围绕着他,带他到最好的餐厅,让他买最想要的书籍与棋盘,每个人都在欢笑,他也是。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也因此显得珍贵无比了。 南门望的情绪随着记忆平和下来,不禁微笑,细细注视照片中大家的每个小动作。 很怀念。 他缓缓掀到下一页,终于看见了那位显得陌生的父亲的脸。 照片中的父亲有点儿瘦长,脸上有稜角,颊骨鼓现,黑色的鬚根围满嘴巴的上下方。他戴着造型简单的黑框眼镜,搭着南门望的肩膀,半弓下了腰,向着镜头这边温柔地微笑;仔细一看,南门望的笑容原来跟父亲有点相像,笑起来眼眉也弯得很柔。 可是父亲与他还是保持了距离。 即使看起来很亲密,但明明是双手搭到他的肩膀,脸颊却没有十分靠近,就连头发与头发也彷彿没有相碰。 旁边这张则是他们三兄弟和爸爸一起的合照,作为主角的南门望站在中间,红发的孩子半拥着他,大哥却是拉着爸爸的手,虽然笑得很快乐,但没有跟主角太亲近。 啊……那时候吧? ──望望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 在他入院之前、在发现他有血友病之前的不久,大哥曾经这么说过。所以,看见二弟出院,哪怕是有多高兴也不能作出太过亲密的事,就怕被他讨厌,对吧? 南门望静静地翻看着照片,感觉多少有点怪异。都是些年幼无知的事了,当初他的确刻意疏远大哥,甚至予以明显的敌视;但事隔多年,现在回想,自己的行为未免太幼稚。 照片中南门希没有亲近他,而是紧紧拉住爸爸的手。爸爸像是「没办法」的样子露出苦笑。看上去,他们就像关係非常要好的父子。 南门望摸了摸照片,将爸爸的脸孔与体格用力记住了。 爸爸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不但没有存在感,而且总是与他们保持限定的距离。 那为什么带走了南门雅?实在毫无头绪。唯一能追问线索的,就是对爸爸有最多了解的南门希。 ※※※※※※ 不知道大哥到底往哪里跑了,直至黄昏已晚,秋黄色的阳光越渐稀薄清冷,南门希才挑着超级市场袋子回家。南门望心不在焉地看着课本,心想:大哥肯定还干了其他事吧?只去买菜不可能耗这么长时间。 南门希什么也没有说,瞅了二弟一眼,便把东西放进冰箱去。 本来南门望打算待南门希换过衣服再来追问爸爸的事,但是,他的目光却扫到南门希正在把一箱的罐装啤酒塞进冰箱。 箱子太大塞不进,他便把罐子拿出来,匡啦匡啦的声音在冰箱与他的手之间接连不断。 原来并不是买菜吗。 南门望呆了:「大哥?」 「没什么啦小望,偶尔也来补充一下啤酒啊。早阵子就喝光了。」 「你这……」 「嗯,我不会喝醉喔?如果真的醉了你就打我,把我打死就算了。」 南门望喉咙迅即聚集了许多许多反驳,快要像平时那样毒舌批评一顿了,但是大哥憔悴的样子令他哽住。看着那堆亮绿色的铝罐把冰箱的一整栏都霸佔了,还有好几罐要放在另一栏,半个冰箱都放满酒。 至于蔬果和肉类呢?冰箱里只存放了三、四份,比酒还要少。 大哥什么时候开始饮酒的? 南门望的脑海突然闪过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以前觉得饮酒实在理所当然,到了今天才发现不对劲。回想许多年前,冰箱也总是有瓶红酒,当然不是南门希买的,而是…… 「爸爸?」 口中一下子便说出了这两个字。 南门希的身形微微一颤,把冰箱的门关掉,低声说:「雅雅……不回来了,爸爸带走了他,爸爸也走了。」 南门望顿了一顿,很快便把这句话想透:大哥刚才找过爸爸,并且得知道爸爸带雅雅离开了。 失踪前的爸爸,是个跟他们有点疏远的父亲,是个工作狂;但绝不是差劲的父亲。 纵然印象不深,对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在南门望患病住院的时候,爸爸确实数度拋弃工作,坐在病床旁边照顾。爸爸不大爱说话,总是像个沉默的僕人般为他倒水、切水果。 而且,经常为儿子拍照,把相册填满了照片的爸爸,应该喜欢儿子吧? 被爸爸照顾的南门雅是不会有事的。 要冷静下来搞清楚。 大哥缓缓站起来,把手中的罐装啤酒揭开封盖,发洩般咕嚕咕嚕地灌进口里,好比喝水。南门望没有阻止,甚至走上前,跟着拿出一瓶罐装啤酒。虽是冬天,但冰凉的铝罐上依然凝结出点点水珠,底部还聚了一两滴,都掉到地板了。 他没有喝。只是用冻得有点发硬的双手捧着,感受这份冰凉感,思绪海洋意外地平静。 「大哥,我想知道关于爸的事。」 望篇 第4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0章 南门希又灌了一大口青黄色的啤酒,眉头和嘴巴都拧出苦涩的线条。他咳了几声,眼泪也涌到眼眶;他本来就不是很能饮酒的人,喝几杯就会晕了,只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 「爸爸?小望怎么会对爸爸的事感兴趣了呢!」南门希把4、5罐啤酒抱在手臂里,朝南门望笑了下,单脚慢慢地旋转,然后摊倒在沙发上,「嘛……你只是想知道雅雅在哪儿吧?」 「嗯,我不否认。你不是说爸带走了小雅?」 「对啊!学校的老师说的……雅雅的班主任说的。爸爸带雅雅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去拜访过老师呢!」 「那么──」 「你想问爸爸到底在哪里,雅雅在哪里,是吧?嘻嘻,小望你真的很好懂呢。」 南门望眉心轻扭,他在大哥心目中是个很好懂的人?听上去真不舒服。 他坐到大哥旁边,跟着拆开啤酒盖子,一团白色的气泡像是失控般涌了上来,一两滴液体沿着指尖滑下来。南门望正要把罐口贴到嘴前,旁边的南门希却突然傍到他身上,立即把那即将溢出的啤酒啜住。 然后,乾脆放下自己的罐子,抢过二弟的啤酒。 「小望你连喝酒也不会呢,真好懂!那大哥就不客气喔。」 确实,相比起眼前这个深藏不露、分不清到底是喝醉了还是刻意抢走他的啤酒的大哥,自己很好懂。 大约除了政治家、大商家或天生的阴谋家,恐怕没有谁会成为南门希心中的「难懂」。 所以南门望不打算转弯抹角,直接问:「爸到底在哪里?你们都说爸失踪了,其实爸没有失踪,对吧?」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猜啊?」 「因为你说爸带走了小雅。如果爸真的失踪多年,毫无消息,你怎能肯定是爸带走小雅?」 南门希高举酒罐笑说:「哈哈哈!我的小望很聪明呢,一直以来都很聪明。」 「你一直知道爸住在哪里,你还跟爸见过面或聊过,知道小雅的情况,是吧?」南门望微倾前了上身,湖水蓝的眼瞳如水透彻亮丽,同时亦载着一分玻璃碎片似的锐利:「这几年里,爸因为某种原因躲藏起来,把我们都拋开不管,但现在回来了。大哥,你是知道的,你刚刚外出是去见爸,对吧?」 南门希微微歪了头,高举耀绿色的啤酒罐,含着醉意的微笑。 但大哥才没有这么快醉倒。 南门望双手握在一起微微搓着,严冬之下,居然有点手汗。 他舔舔略乾的唇,续道:「你找不到爸──又或者,你找到了他,但他坚持不肯将小雅放走。」 南门希仰头把酒倒入口中,咽下,忽然用灿烂得媲美戏剧的笑容用力鼓掌。 「小望好棒,有一半都猜对了!不过,大哥不知道爸爸在哪喔?所以根本没见到爸啊。嗯,继续猜下去!」 「你还要我猜什么?不要再回避我的问题。」 「嗯哼?我回避了什么问题呢?小望你说啊。」 南门希把第二罐啤酒喝到底,脸颊两边都泛出了粉红,上弯的嘴角还流出一丝酒水,看上去真像个酒鬼,连南门望都觉得他的样子跟那种暴力家庭的酒醉男人没差别。只见他的眼神很诡譎,细细瞇着的紫眼泛着水气,眼珠像是无法聚焦地飘动,不过,目光确实是锁定在手中的罐子。 「爸爸没有失踪!他是有自我意识地走了,前阵子又回来了!可我不知道爸爸在哪儿,雅雅在哪儿,只知道雅雅不会回家。你还想知道什么?」 南门望张唇,确实是没有什么想问,终究闭嘴。 南门希冷哼一声,两指玩弄似地夹着罐身,在空中左右摇了几次,再丢往两米外饭桌旁边的垃圾桶。 中了。 「反正呢,自私的小望只会关心雅雅,大哥很清楚呢。」南门希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昏沉地斜倒下来,神情痛苦,「关于爸爸的事,你是丁点儿都不会在乎的,即使爸爸对我们其实很好……哈哈哈。真讽刺啊。」 南门望问:「对我们好,为什么要拋下我们?」 「唔?拋下我们?他真的有拋下我们吗?小望你肯定不知道……爸爸他啊,会定期匯钱到我的户口。」 「……咦?」 前所未闻。这是持续了很久的事吗?从所谓的「失踪」开始,便是这样? 父亲是在南门希还唸初中的时候离开的。那时候的南门家,虽然有接受亲戚微薄的资助,但仅用那个来应付学费、水电费及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确实不足够。想真点儿,他们没有过得贫穷,平时买点零食也没问题。 那时候南门望还小,金钱也不是他负责管理的,一直以为亲戚很大方、一家人的日常消费非常少。现在回想,方才觉得不对劲。 不过,单是金钱的资助,便足以让南门希将父亲视为敬仰对象,表示爸爸没有拋下他们吗? 南门希很快便开口了:「你们啊……谁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认定爸爸是个拋弃儿子的坏爸爸吗?」 「我没有。」南门望镇定地说。 「你有──!小望,难道你连一次都没埋怨吗?为什么自己会没有父母?」 「我为什么要埋怨?没错,我会疑惑,但这并不会令我讨厌他。」南门望盘算着大哥的想法与反应,顿了顿后又说:「我……对爸爸还有点印象。他在我住院的时候,常常留下来照顾我。」 「哦,是这样吗?想不到小望会对爸爸有印象呢……雅雅他早就把爸爸忘光光了!」 南门希话音里醉意很强,不过南门望觉得,这应该更像是他藉着啤酒壮胆,让自己能把心底话尽情发洩吧。 他们三兄弟并不跟亲戚们十分亲近,不过南门望知道,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叔父、堂兄弟姐妹,或是远房亲友,大家对他们的父亲没有太多好感。这并非因为爸爸性格恶劣,而是爸爸在母亲病死后便无心于家庭,就这么把三个年幼的儿子留在家中。 不过大哥似乎很喜欢爸爸呢,居然为这种拋弃儿子的人讲好说话…… 「啊啊啊──爸爸照顾过你又怎样呢?难道这样就叫做好爸爸吗?我也照顾过你啊,小望?难道我是个好哥哥?」 这又是什么回事了?刚才不是说爸爸不是坏爸爸,爸爸没有拋弃他们吗?南门望禁不住抓抓头,大哥还是那副看似醉醺醺没点正经的样子,令人捉摸不透。难道真的醉了? 南门希啊南门希,未免太喜欢作弄人了吧。 原来井然有序的思考一下子被打断了,南门望只得摸摸头,从沙中随意抽起一丝线索回答:「大哥,你是个好──」 「好差劲的大哥,是吧?把雅雅赶出去了,雅雅都不要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唉,我也想跟爸爸一样啊!呼──什么兄弟的,家人的,全拋掉不就好吗?哈哈!」南门希似是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点头,笑了几声,又点头。 南门望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眨眼,终于看清楚了。 大哥强暴了么弟,却无法对受害者说出心中的内疚,只能隐瞒。 爸爸,也许是个跟大哥很相似的人。 一定是在逃避什么吧。 不久,南门希拆开新的啤酒,这回却是品酒般细啜。再张唇时,那音色清晰得宛如未开封的醇酒,低沉柔顺,好比诵诗:「……小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找到爸爸。他不是住在这城市,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他不肯跟我说。」 南门望没有答腔,这也是他的推论:如果仍然住在这个城市,南门雅是不会退学的;所以,他们一定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只是从大哥口中得到确认,心中免不了失落之情。 大哥目光失焦地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咳出几声。 「呼……」 真不想看见大哥这副模样。南门望呼了口气,徐徐镇定。或者,他的内心早已绝望,现在反而更能比南门希掌握现在的情况。 等到天色完全昏暗,客厅拥有的彩色均化为黑与灰,南门望才站起来,开啟灯源。 「大哥,爸爸和小雅,还会再回来吧?」 南门希垂着头,看着罐子开口内的酒水清光,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 「应该……圣诞节吧?爸爸,每年都会在圣诞节左右回来。」 「一年吗……」 南门望看着日光灯的白色光芒,微微笑了。 为了南门雅,他已经等了这几个月。只不过是再等一年而已,不会有问题的。 可以的。一年之后,数度受到两个哥哥伤害的南门雅必定能够回復本来的开朗与热情,在父亲的照顾下,慢慢将伤痛遗忘。到了新地方,南门雅便能展开新生活,认识新朋友吧? 然后…… 「等到那时候,我们一起接小雅回家吧?」 南门望伸手夺过大哥的啤酒,在大哥诧异的目光下,笑吟吟地把里面的酒全部倒进厨房的洗碗盥内。 在那之前。 他要还给南门雅一个亲切温和的老哥,一个没有丑恶欲望的二哥,以及一个温馨快乐,不会再存在任何伤害的家。 啊……对了,要是他们的爸爸也要回家,他会很欢迎的。 只要爸爸把小雅还给他。 要是不行的话,即使再强硬、再奸险的手段也要用。 为了挽留他最疼爱的弟弟。 在下一个圣诞来临之前……他会准备妥当,亦会武装一切。 错过一次后,他绝对不会再轻易放手。 绝对。 番外 3-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3-a 又说南门家三兄弟的关係奇妙得诡异。 南门雅最敬佩老哥南门希,可说是一看到老哥便会眼睛发亮,原本火爆的个性一下子转变成灿烂的太阳花那般让人喜爱;最讨厌二哥南门望,几乎是看到二哥潜藏的暴力因子都会爆发,原本火爆的个性变本加厉,每天骂人骂到喉咙痛。 而南门望呢,彷彿将对么弟的毒舌嘮叨视为人生乐趣,面对大哥却态度曖昧,好像不喜欢大哥,但又总是毫无怨言听从大哥的说话。 南门希则是对两个弟弟都予以同等爱护,整天对他们笑呵呵的,然则又似对二弟隐隐有所避忌,只要二弟拋出一个「不」字,他便会立即封嘴退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过,若追溯到三兄弟小时候,竟是全然不同的状况…… 就数这三兄弟还在唸小学时吧,南门希11岁,南门望9岁,南门雅6岁…… 「……哈哈,所以那笨蛋就乖乖送给我这包糖!」 年幼的南门雅有着圆嘟嘟的苹果脸孔,笑起来更是可爱异常,背着书包,单手拿着一筒糖,伸直手脚大步迈前的模样自然是可爱得让路人禁不住多看几眼,甚至停下来,多想抱至怀中逗逗。 不过,吸引眾人目光的并不只南门雅一人。 身旁的孩子轻轻握着南门雅没握糖的小手,衣衫单朴,脸上掛着清淡的微笑,注视南门雅的目中有着无限疼爱。当南门雅笑得咧嘴,他也忍不住张唇而笑,如水般澄蓝的眼睛也显得有点瞇了。 南门雅手脚俐落拆开糖筒,掏出一块:「望,你的你的!」 「啊,好。」伸手接过软糖,笑得更开了。 今日大哥南门希去了社团活动,所以不能跟两个弟弟一同回家。 回到家后,南门雅便霍地脱掉校服,光着身子在客厅转圈,站在风扇前:「热死人啦!」 南门望急忙把南门雅拉到自己怀里,关掉风扇:「这样会感冒,我带你洗澡吧。」 「洗澡……」南门雅目光炯炯地啜啜手指头,然后飞快脱下内裤,牵着南门望跳向浴室:「好哇!二哥帮我洗,夜晚就不用再洗了,我不要跟老哥一起洗!快点喔!」 南门望好气又好笑:「哥哥不会现在回来,不用这么急吧?」 「要!老哥总是突然间就跳出来了,上次我们洗澡洗到一半他就衝进来啊,还说什么……什么『哇,望望雅雅齐齐偷偷洗白白,怎么可以不找哥哥啊?』的。」 像是回想到那一天的惨劣景况,南门家次子的笑脸扭曲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復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开热水。 两人浸入七分满的浴缸水中,南门雅笑呵呵地将整个头潜进水里嬉玩,咕嚕咕嚕地把口里的空气吐出,气泡不断升上水面;南门望则享受地缩入热水里,背靠缸边瞇起眼,好一副清间舒服的样儿。 忽然,佻皮的南门雅在水中悄悄转了个身,游到二哥身前,双手倏地抓住二哥的下体。 「……啊!」南门望马上弹出那两隻好奇的手掌的侵犯范围,蒸得冒汗的脸变了色:「小羽!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玩这里了?」 南门雅「噗」的一声浮出水面,说得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行?老哥常常这样摸我们啊!上次他都是这样!」 南门望又在心中诅咒了大哥一万遍,復温柔地用手指轻弹弟弟的额头,以未脱稚气的嗓音去教训小孩:「哥哥那是坏榜样!不要乱学。」 小孩子似乎不明白,含着手指看着他,圆碌碌的大眼里闪着纯洁的光芒。 南门望微闔眼瞼,亦伸手摸向南门雅下身的小东西上,像平时那般为可爱的弟弟洗可爱的小弟弟:「小羽,二哥跟大哥摸你这儿有什么不一样?」 南门雅的小弟弟在南门望的纯熟手法下舒服得不得了,他悠悠然地长长叹息,嘴里含着迷糊的笑容。他把娇小的身子摊往二哥的胸口,半哼着卡通片歌儿,快乐地答:「嘿嘿,当然是二哥摸得最舒服……老哥嘛,他就把人当玩具来玩!」 「对喔。」 南门望因为这正确的答案而微笑,把肥皂掏到手里,轻轻按摩弟弟的两颗未发育小球。 「哥哥摸你这儿是逗着你玩,二哥摸你这儿是要替你洗乾净,你自己摸摸,是不是不脏了?」 南门望的眼里充满着育儿式的关切与期待,只见南门雅眨着眼认真思考,将手掌没入水里,自己青涩的小东西正在被肥皂摩拭着,有种乾净清新的感觉,但摸上去却滑腻腻的。 「嗯,二哥洗得很乾净!可是肥皂还没洗走啊!」 南门望笑道:「当然啊,我们又没洗完。」 说罢,手肘一动,肥皂便缓缓上升,在南门雅的稚嫩身体上游移,肚子、胸口、乳头、肩膀、脖子、背脊、屁股以至双腿内侧等全不放过,大肥皂浸得细小了许多。 南门雅不断举手张腿让南门望洗,有点累了,忽然突发奇想,说:「我也要帮二哥洗!」 「我?」南门望立即把肥皂丢回原位,「你上次跟大哥一样,都是乱擦一通的。」 「哪有乱擦!」 「你单是刷胸口就刷了5分鐘。」 南门雅用食指戳戳南门望的胸口,忿忿不平地说:「你现在连肥皂都没涂到身上,你就是脏!」 「我帮你洗完了再轮到自己洗。」 「啊啊!哼,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洗嘛!」 「喔?我只说我会帮你洗喔?」南门望笑得有点得意。 「我要洗我要洗!我要帮二哥洗!」 南门雅偏是受不了二哥得逞的样子,鼓起红通通的腮子,然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抱住南门望,使劲地前后上下摩擦,两具身体再无缝隙,只有啪沙沙的水花不断在两兄弟间擦飞而上! 水里两人那未发育的小宝贝又挤又擦,不亦乐乎。 南门望皱眉,多想挣出弟弟热情的摩擦,无奈他本来就安坐在缸边的边缘位置,又怕推开弟弟会让弟弟滑倒受伤大吵大闹。他懵了,下意识抱着弟弟的幼细腰子,呆呆地感受那身前滑溜溜的触感。 南门雅挪动得有点喘气,唯有减慢速度,疲惫地跪在缸里,努力扭着屁股推动上身的动作,半瞇着眼看向二哥,圈着二哥的脖子半呻吟道:「啊……啊,二哥……这次我有帮你洗尽全身……哈、哈……」 「喂……」南门望彻底无言了,这臭屁小孩根本是把自己当成沾了肥皂的大海绵啊! 到了最后,南门雅几乎是累得想睡似地把头脑儿埋在南门望的肩膀上,合起双眼低声喘息,「嗯」「嗯嗯」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屁股还是卖力地让下体不断撞上二哥的肚子。 南门望既佩服弟弟的毅力,亦为弟弟这副单纯可爱的姿态所感动,心里甜丝丝的。 「够了,笨蛋。」南门望托起南门雅的脸蛋儿,飞快地在他的脸蛋上啾一下,笑笑说:「我帮你抹身。」 南门雅睁开一条眼缝儿,朦胧点头又点头:「……嗯嗯,我也要帮二哥抹身!」 「嗯,好啊。」 南门望抱起南门雅离开浴缸,拍拍那湿漉漉的红色短发,正想伸手拿毛巾来帮他抹乾,却又突然不想动了。 真希望一直将这个为自己带来眾多欢乐的可爱弟弟拥入怀里,永不放手呢。 真希望……。 番外 3-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3-b 「望啊望,我们来洗澡吧!」 听见弟弟那依旧可爱的声音,南门望并没有往时那么雀跃,表情平淡,但心里其实有种甜蜜的感觉没有外露。 很久没有跟么弟一起洗澡了……都有一年了吧? 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很累。 南门望长长地吁了口气,点头应道,语气还是十分温柔:「嗯,小雅,我们洗澡吧,好久没和你洗了。」 「好哇!」南门雅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情,逕自拖着南门望的手来到浴室脱起衣服来。 一年来都没有裸身相对,这时再见,两人均发觉对方长高了,却不多,似乎都比同龄人矮。南门雅决定回避这严肃又尷尬的问题,调好浴缸水,招手说:「快脱裤子呀!」 南门望遵循弟弟的意思脱掉裤子,一同入浴去。 浴室内雪白的雾气如昔,牢牢地把两人罩在其中,甚至糊住了对方的脸。南门雅甚为高兴,粉红色的脸珠在蒸气与汗水之下反射出晶莹光泽,笑开了的嘴巴可见小门牙在舌尖不安份的推动下前后摇摆,可爱得很。 弟弟8岁了,牙齿什么时候会掉? 南门望不禁全身放松,陪着他一同笑。 「我早已经学会一个人洗澡了,我洗得比你还白净!」南门雅把肥皂揉入海绵里,将海绵往透红的皮肤上擦啊擦的,不一会儿已製造出彩色的泡沫,「看到没有!我最香!」 南门望应道:「嗯,好香的小雅啊。」 南门雅「哗」的一声跳出浴缸,在地板上舞了一圈,把肥皂也挤往下半身去,不但在前面那幼小的小傢伙上惹出一堆泡沫,还毫不避忌地把肥皂滑进屁股内,在股缝间前后移动。南门望轻伏在浴缸边安寧注视,目中尽是关爱,带着不乎年龄的成熟味道。 「好幸福啊……」 嘴里如此喃喃道,发乎自然。 南门雅倏地转过头来,把肥皂夹在双腿间:「你说什么?」 南门望抚着胸口,笑答:「我说小雅你洗得真乾净,以后可以自己一个洗了。」 「我当然可以一个人洗!不过我还是要跟望洗!」南门雅又跳回水中,哗啦啦的溅起了许多水花,「我要帮二哥洗,呵呵,二哥摸起来舒服得要命啦。」 「……我摸起来舒服?」 「对,好滑好舒服!」 语毕,南门雅一个大笑脸的扑上去,水花洒遍大地,波涛飞起,两人的头发迅即湿得猛地滴水。南门望略为不满地叫着,可是被南门雅一口一口的「哈哈哈」轻易地掩盖掉,南门望只有苦笑地任由弟弟乱来了。 南门雅玩得累了,拿起洗发露往手心挤出一团,抹向南门望的头发上。 「哈哈哈!连头发都很好摸,好舒服喔……」 南门望仅是微笑,任由南门雅好奇的双手在他头发间捏出白色的泡沫。 南门雅把屁股往上提,好让自己能洗遍整个头。 由左至右,由后到前……向前梳一梳,南门望便急忙闭上眼,「曖」的一声说道:「小雅,入眼了。」 「不是吧!」 南门雅举起双手往南门望的双眼不断揉抹,但是他很笨,手里本来就沾了许多洗发露,害得南门望的眼皮全都湿的,不抹比抹还要好。 但南门望还是在笑,就算水珠滑到嘴角也没有开口骂半句。 可爱的弟弟,毫无机心,单纯开朗,就是太爱黏人,可是南门望喜欢被他黏上。 继续黏吧,继续黏下去吧? 一年里无法好好陪伴的时光,真希望可以用今后的日子补回来。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再看到弟弟笑哈哈跟着大哥。 这弟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为什么弟弟会喜欢大哥远胜于自己? 南门望抿了抿唇,感受着眼前那手指的温度。 继续黏吧,不要去找大哥。 不要找那偽善的大哥。 继续、继续、继续…… 黏黏黏黏黏…… 「哇,连水都漂红了,这到底是什么洗发露啊,好强!」 南门望心头猛烈一震,双眼睁开,却被荡在睫毛上的泡沫涩得闭回去。撩了些水泼上去,又听见那孩子哗然说:「喔,飘开了!奇怪,没有泡泡啊?」 轻微的泼水声在身前溅过,南门望慌忙张开眼缝,只见水面有几丝染料般的朱红,在南门雅手掌拨扇般的摆动下缓缓飘向自己。 明显的红色。 与血相同的色彩。 被水所淡化,却依然清晰可见的源头。 ──自己的膝盖。 破裂的皮肤。 无可控制,亦无可避免,犹如仪式般的自发性出血。 不能痊癒的、不会停止的可怕疾病,正不断把乾净的清水染红。 带动最深处的黑暗色彩。 「小雅,不要看……出去、出去……」 「……耶?怎、怎么了?你有什么──」 「我叫你滚出去!」 「……呃?」 弟弟总算不敢再靠近他身边,还吓得退后半步。 南门望不禁微微放松。 然后,他忽地现出了微笑,那笑中载着极诡异的森冷色彩。 「小雅,你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材。你现在还唸幼稚园吗,要洗澡就自己洗,别老是缠着人还装出一副可爱脸,像个女的。」 「我不是女的我不是女的!你也说我是你弟弟啊!」 「要吵滚出去吵,我要洗澡。」 南门望抱着南门雅的腰子,一下子将他推出浴缸,动作虽粗鲁,力道却极为轻柔,南门雅双脚着地时完全没有滑倒的跡象。 可是南门雅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微小事。 他只是个受尽二哥宠爱的无知小孩。 「哼!你不是望!你是魔鬼!」 眼见南门望毫不在乎地泡在水里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望过来一眼,红发男孩恨恨地咬着下唇,泪水都要滚下来了却猛地忍住。 他一手抓住桶内的乾净衣物,向浴缸那边大喊: 「你不是望!不是不是不是!魔鬼魔鬼魔鬼──!」 像在逃避恶魔般,南门雅「轰」的一声把木门彻底关上,跑步声在门外越来越小,剎那间已经不再可闻。 南门望静待片刻,听不见有任何人转头回来,肉体终于能松弛下来,但胸口却自然地揪痛着。 将双脚平放在浴缸底,那抹红色的伤口也随之移离自己的眼下。 「我一辈子都要一个人生活吗……」 苍白的唇缓缓吐出呢喃细语,方成为个完整的句子又遁然消去,不留半丝残音。 鲜红的血继续自膝盖溢流。 那就是,水的顏色。 番外 3-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3-c 深夜。 南门希望向窗外的夜空,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已寻找不着刚才的新月,只有几缕薄云慢慢在飘。 真的晚了,好睏。 他疲惫地揉揉眼睛,放下手,眼中却又浮现出绝不松懈的坚决意志。把头转向床边,床上的人正微皱眉头,额上的湿毛巾歪了一点儿,南门希马上将毛巾拿起来放进水盘里,却发现水不够清凉。 他「唉」的一声咬牙站起,也不管自己坐太久双脚有点发痺,轻声步出二弟的房间。才刚走了一步,身后就有个大掌拍到肩上,暖暖的。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但南门希还是回头了。 小叔高大的身影果然出现眼前,年仅24岁的他并不缺少社会新鲜人的阳光气息,然而手背上却冒出中年人的青筋,骨头泛现。 南门希回以一笑,倦怠地。 小叔皱眉,按住对方的力度不自觉紧了些:「希儿,我来吧。」 只是,答案亦如他一早所预料:「我一定要待在小望身边。」 小叔叉腰道:「那我也跟着来啊?」 对方顽固地答:「小望不喜欢太多人的。」 三个人也叫太多吗?小叔瞇着眼斜瞪这有着坚定脸容的侄子,自问拿他不定,却又为他的执着而感动。小叔揣思数秒,一把将侄子手上的毛巾和水盘抢走,跑到洗手间去。 南门希方想大喊追上去,但听见水龙头哗啦哗啦的声响,他便顿下已提起的脚板,含笑等候。不多时,小叔果然捧着毛巾和水盘回来,往冰箱里抽几块冰丢进去搅一搅,水马上变得冰凉爽快。 小叔把东西递去,南门希双手接过。 「可恶的臭小子。」小叔淡然骂着,又慢步走向冰箱,拿出一包蜜瓜汁压至南门希的额头:「好啦,我能为希大人做的就只有这么多,回去照顾你的小望吧。」 南门希接住冒出水点的蜜瓜汁,那份清凉的气息彷彿也抵达心底,甚是快意。他瞇眼笑着,忽而使出擒拿手偷摸小叔的屁股,趁着小叔刚展露出不满之色便将小叔压到墙壁,骑骑笑说:「别小看自己嘛,你能为我效劳的事还有很多喔……」 口里满是情色意味,连眼神都闪烁出危险的光芒。 小叔怔了一怔,咬牙忿道:「臭小子……」 当然,聪明的南门希在对方开骂之前就鑽进二弟的房间去,不给对方教训的馀地。捧着手中舒爽的冰水和纸包饮品,南门希不禁将它们环抱得更紧了。 小叔为他做的,又何止是这些? 不过,当南门望的病容再度映入眼前,南门希的心立即揪紧。 捏好毛巾,摺成完美的长方形,不歪不斜地轻放在南门望的额头,失神地凝视南门望。良久,打开蜜瓜汁饮了几口,他的视线慢慢移下,映入眼里的是蓝白色的乾净被子,宛如二弟的清淡。伸出两隻手指把被子挑开,光线射入,是穿着长裤的下身。 南门希抿出一笑,当中蕴含着深藏的涩意。 最受疼爱的么弟必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二哥总是穿长衫长裤,只会想到「怕冷」这种简单直线的答案。 最受疼爱的么弟只知道他的二哥不再理他、疼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二哥到底有多苦。 最受疼爱的么弟就只会耍脾气。 南门希看了二弟一眼,小心翼翼地把裤管捲高,下面是浅麦色的皮肤,紧接而来的,是膝盖处的绷带。 再度将蜜瓜汁灌入喉咙,却完全不觉得甜美。 南门希俐落地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以熟练的手法为南门望解下绷带。前几天还在淌血的伤口现已结浆,绷带上仅有微细的红色,不碍事。稍为宽心,便马上再清洗一下,换上新绷带,把裤管拉回去。 他将手放在弟弟的膝盖上,轻柔地抚着。 「小望长得真好看呢。」南门希呢喃着,神色间载着淡淡的愁绪:「真的真的很好看喔,全身都很漂亮……」 双手来到小腿处按着,回想前几天看到一位懂得按摩的同学的手势,心痒痒想为二弟服务,但想归想,他可不想失手弄痛二弟。正想把手抽回来,却听到一丝含糊的睡腔飘入耳中:「大哥?怎么了……」 澄蓝色的睡眼惺忪半张,齐整的睫毛让这双眼显得更漂亮。南门希先是一呆,立即缩手,下一秒便如常展开灿烂的笑顏:「小望,等大哥向朋友拜师学几招按摩,再为你效劳好不?」 南门望疲累地斜望坐在床边的大哥,静默一会儿,復把眼珠撇向墙边,如烟般轻轻地「嗯」了一声,点头。 是害羞吧,南门希的嘴角不禁向上飘扬。 他想了一想,问:「你睡了这么久,感觉有好了吗?」 南门望又「嗯」了声,但很快意识到这个音节显得整个人都没劲儿似的,便回答:「好多了。」 南门希松了一大口气,笑问:「要我煮麵给你吃吗?还是要继续睡?」 「……想吃麵。」 「好啊,想吃什么麵?要不我就自作主张喔?」 南门望用力眨了眨眼,但低血压的他还是不愿动。扭头望向窗外的黑幕好一会儿,有点诧异地皱眉;再转至墙上的掛鐘,长针和短针都指着「2」这个数字。 双眉锁得更紧了,用力地思索了数十秒,南门望终于清醒地说了一句话:「大哥,回房睡觉。」 「睡觉?」南门希装傻般搔搔头,忽而将头枕到南门望旁边,嘻嘻笑道:「不用回房啊,我跟小望一起睡就行,嘻。」 说罢,南门希马上闭上眼睛,拚命保持平稳的呼吸,什么都不管了。 反正很快就能听到带着寒意的逐客令吧……反正,小望就是这么讨厌他。 先沉浸在这几秒鐘的靠近再说。 可是,等了好久,又一个好久,心脏早已跳了几百次,卑微的温暖不断提醒着幸福的限期,预想中的情节却迟迟未发生。 南门希忐忑不安地将脸埋在手臂间,溜出两眼偷看,只见他那最疼爱的二弟又在不知什么时候没再看他了,眼珠子朝向墙壁,右手不自然地抓住了被子,没说半句话。 南门希失神地想触摸那隻紧张的右手,可是还没有动作,他已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要快点为小望煮麵!」他爬起床,也不管二弟接受与否便拋个笑脸,毫不犹豫跑出房间。 他咬咬下唇,嘴里猛地低喃着「煮麵、煮麵」,大脚步跨入厨房。 拿起锅子倒了半满水,便听见房间走廊传来偷鸡摸狗似的脚步声,在夜里显得份外诡异。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但南门希实在不想看那人一眼。 如果不是这个无知小孩拒绝了二弟的关心,二弟哪会撞到膝盖都破得流血,回到家还头痛发烧了? 每想到那是个大雨天,南门望撑着伞想接么弟回家却被粗暴推开,最后连伞子都丢掉,只顾按着膝盖跑回家……南门希就一整个不安。 以及憎恨。 如果前天自己没有立即回家,南门望肯定会躲进房间,独个儿处理伤口吧。 可恶。 最可恶的是,无知的么弟做错了什么,南门望都不会计较,顶多是口头上嘲笑几句。 对大哥呢?是这么打从心底里厌恶的吧。 南门希保持着冷淡没事的表情,好似在专心煮麵,只有忿恨地将出前一丁包装纸扯开的动作才稍稍暴露出他的真实心情。说到底,他已不是还念小学的蠢材,要是连小小的情绪波动也控制不住就枉作大哥了。 再说,当大哥的,把弟弟们照顾得妥妥当当是无可脱离的责任。 哪怕弟弟有多彆扭。 「……老哥,望没事了吧?」 战战竞竞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南门希拧过头来,握着酱料包笑笑地说:「嗯,小望的烧退得七七八八了喔,放心吧。」 「……嗯。」那小孩没说什么,就这样安份地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看着身前的茶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南门希并不在乎。 「雅雅明天要跟小望道歉喔?小望一定会原谅你的。」但瞧么弟那倔强得无稽的个性,来个问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吧?南门希嘴边说着好听的实话,脑子却作出相反方向的盘算,「对了,雅雅也要吃麵吗?」 那小孩顿了一顿,轻声地「嗯」的应道。 「那我就帮雅雅弄囉。」南门希说着又拆了一包麵,拋入沸水锅里。 都要煮麵了,多煮一份也无妨罢。 反正只是顺便。 望篇 第41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1章 岁月不留人,时间过得相当快。剩下在南门家的两兄弟变了许多。 转眼间,成绩表派了。由于南门望天天顾念么弟的关係,上学年度的成绩不但跌出三甲之外,排名更是直接飞到13名,令全班以及教导他的老师们都用关心的目光射向他,便是连班主任也忍不住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国家文化着重家庭教育,高中派成绩表也必须监护人陪同领取。南门希看着这样的成绩也满愕然的,许多科目明明取得90分以上,数学和化学更是破天荒的100分,只是某些科目的分数竟然浮游在合格边缘上,真是让人奇怪。 物理,这一科南门望不可能战败。文学,也绝不会这么低分吧。 在回家的路上,南门希轻摸着二弟的头说:「乖喔,弟弟,下次拿更高分吧!」 南门望眼睛撇向上方,前额的头发因为南门希的抚摸而盪啊盪,不太舒服。 为什么南门雅这么喜欢被大哥摸头呢?他真是搞不懂。 而大哥……怎么会常常摸他的头呢? 他的头发可不是那火烈的鲜红。 南门望丁点儿也不在乎成绩表,因为考试的最后两天他想念南门雅想得发疯了,忽然想做点坏事,乾脆只在考卷上填了一半。他甚至还为自己难得的低分而沾沾自喜。 天生聪明的人总是如此。学业上从没试过碰钉,对「长年第一」这种荣耀自然不会珍惜。 乘车的时候,南门望看见了一个红发的孩子。他鑽过人群看清楚,那是一个绑着可爱辫子的红发女孩,她正坐在椅上看书,神情快活。南门望不禁定神看着这个女孩子,白里透红的脸孔也跟南门雅有点相像。 他忽然想起,以前他总觉得南门雅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南门雅虽然长得比较矮小,但一看便知道是男孩吧。 下一年圣诞节,南门雅有15岁了,该拔高了,长得够高了,肯定颇有男子气。 倚在栏杆旁边的南门望安静地思索着,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南门希,也把整副心神放在女孩的那头亮丽红发上,神色惘然,眼眶有点湿润。当南门望转过身时,南门希才略显笨拙地看向窗外的青青树木,顿了一顿,又忍不住擦擦鼻子。 这对兄弟总是这样。在南门雅离开之后,一旦看到红色头发的小孩,他们必会驻足观看许久。 然而,相较起被罪疚感深深困扰着的南门希,南门望越来越能用平静的心态看待。 为什么两人会有这么不同的区别呢?南门望也不知道。 春天过去,夏天来临,整个家都热得要命。南门希早早就起了床,在客厅开了最适温度的冷气,让二弟等下子起床不会因为冷气太冻而着凉。简单弄了个冰凉的蔬菜沙拉包捲配奶茶后,南门望终于揉着眼睛醒来,南门希立即笑瞇瞇地说:「弟弟,早安哟。」 南门望迟滞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大哥早。」 听了半年,他始终无法习惯「弟弟」这个称呼,根本比不上以前的那声「小望」。 当他这么想,却又会觉得:也许,最初最初的叫法,像狗儿般的声音,跟「雅雅」相对的──「望望」,才是南门希最亲近的叫法吧。除了南门雅,大哥偶尔会对小叔南门铭叫声「铭铭」,唸上来很亲切。 他实在不喜欢「弟弟」这种越来越疏远的叫法。 有时候,他又会疑惑:要是南门雅回来了,大哥会不会换称呼呢?是「雅雅」还是「弟弟」、或是「小弟」、「么弟」、「三弟」? 少了喜欢吵闹的南门雅,只剩健谈的南门希和文静的南门望,早晨时份便变得相当清闲,屋子里播放的都是电视机的新闻报道声和南门希的几句新闻评价,倒也舒适安乐。 时间又到了。南门希和南门望一同往学校领取下学期成绩表,南门望不负眾望,全级第一。 「弟弟果然是最聪明的,大哥带你去吃好的!想吃什么?」 这回南门希高兴地反覆看着成绩表,为里面的很多100分骄傲不已。保送绝对不成问题,便是把二弟推到高考的战场上跟别人拚个你死我活的,二弟也必然是大赢家,可以进最好的大学唸书。 大学,传说中的大学生活,是早早出来工作的南门希从未经歷过的。 南门希快乐地哼着歌,根本是兴奋过头了;原本不把成绩放上心的南门望看见大哥的模样,忽然被感染了这高涨的情绪,笑了笑。 下一年高三,继续加油吧。 等到自己变成大学生,南门雅也会成为忙碌的高中生了吧…… 很快,暑假到了。 南门望无视大哥秘密寻找南门雅的各种大小动作,不敲门就衝入房间,说:「我要做兼职了。」 南门希原本又在翻阅爸爸寄回来的信件,看见二弟愕了一愕,倒也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书信,睁大两眼道:「为什么要做兼职?家里还有钱,我也加薪了,别担心……」 「只不过是为了赚取人生经验罢了,暑假太长也很无聊。」 「可是你要升高三……」 「大哥,那些课程对我来说不难,即使少了个暑假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南门望来到书桌旁边,一点也不避忌便把桌上的信逕自捧起,飞快地翻了翻。 这一叠叠的信,从爸爸失踪的那年起便定期寄过来了,信封上写着「南门希收」──这么多年来,爸爸和大哥一直都有信件联络。一直负责开信箱的南门望见过这种信封许多遍,但从没过问,亦从没拆开,每一次就这么把信交给了大哥。 在南门雅退学之后,南门希总算把这些信全盘端出给二弟看,不过南门望怎么看都没有发现奇怪之处。 爸爸是个平淡的人。简短的信件里,往往只有一些简单的问候。偶尔他去了新地方工作,他便会叙述他所看见的美丽风景与特色建筑,还会寄来一些照片。 这一年却有些不同。信多了,而且总会提及南门雅。 「雅来了我现时居住的地方。不必担心,只是他有点怕生。」这是一月初收到的信。 「雅依然不太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英文授课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勉强,不过他很努力。他交了朋友,有外国人,也有华人,生活尚算不错。」这是四月中收到的信。 「雅的英文比从前进步了,不过中文授课才更适合他,我正在为他挑选新学校。我打算带雅去美国度假,假期只有短短五天,希望他能够玩得开心。」这是今个月收到的信。 放下信件,南门望撇眼过去桌面的另一边,那是一本旅游杂志;电脑萤幕是大咧咧的msn闪烁,下方工作列下隐藏了一个写着「美国另类旅游好去处」的网页。 南门希依然跟职业演员没分别,好像个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搜寻资料的贫穷旅行者般。 还能说什么呢?他们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不知所在的弟弟,但他也无法阻止南门希的行为。 旅游杂志正打开着,映入美国加州迪士尼乐园的照片,一个充满梦想与欢乐的乐园。上面绘画出亲密的父母与子女,让人禁不住想像爸爸也带着南门雅来到那里畅游一番,鲜丽的红发随着过山车的衝飞而起舞,举起双手兴奋大叫;或是坐上摩天轮安静地观看整个乐园的景色,绕着二郎腿咬块饼……这必定是很幸福的事吧。 这种幻想,是毫无意义的望梅止渴。 到底大哥对小雅的感情是怎样的?喜欢吗?是思念?还是……仍然被几次伤害么弟的罪恶感紧紧环抱着?到底是什么,驱使南门希对南门雅如此执着? 猜不透。或者,换作南门望离家出走的话,南门希也会是相同的反应吧。 因此,南门望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大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不作打扰。 暑期打工的事就这样在南门望的预想中悄悄进行了。 他去一间书店打工。除了货仓的搬抬工作要注意安全之外,馀下的时间则整理书架、拿着扫子拍拍尘、帮助客人寻找书本,还算悠间。这会儿南门望算是初踏出社会,被老闆小骂过几次,又要看着客人的脸色办事,感觉颇为新鲜,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晚他领到第一份薪水后,便暂时辞掉家庭煮夫一职,邀请自家大哥去吃寿司。南门希还傻愣愣的,不知道这个总爱冷言冷语的毒舌二弟怎么会这么好心,竟然笑着说要请客。花了半晚的时间,南门希才知道了南门望打工的事:「耶?你真的打工?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暪着我啊!」 可是当南门望咬着玉子寿司笑得很满足,南门希唯有奉陪到底,挑起双筷大快朵颐了。 暑假末了,南门望不得不收拾心情,离开书店,准备他来年的高考。到银行打印了户口存摺,这一个多月赚来的钱不多,拿来唸大学的一学期也不足够。 不过…… 「大学吗?」南门望摸着袋子走出银行,有点迷惑。 虽然唸大学是必然的事,不过要唸哪个专业,南门望却毫无头绪。 奶奶那边自然最希望他读医,这是赚钱多、名声又好的职业,但南门望绝对没有兴趣。看着每日不同的夕阳,他不禁想:如果是小雅,会觉得他适合读什么呢?如果是小雅,将来会唸什么学系? 如果大哥当年还有继续唸书上大学,今日又会是怎个模样呢…… 终于,上学的季节又再来临,久违的秋天来了。南门望还清楚记得去年秋天所发生的事:由于温室效应的关係,即使迎来了换季的10月,南门雅还是穿着夏季的短衫短裤,在家里粗鲁地张着双脚,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南门雅有条深棕色的短裤,裤的两侧布料都开了个缺口,非常清凉,不过一旦坐姿不好,就会把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他就是那么我行我素的小霸王,那野性却也可爱的模样,现在回想,居然觉得勾魂。 他们的第一次做爱,就是在这沙发上……南门望坐在沙发上,再次想起曾经自己摸着南门雅细嫩的男根,看着他明明受不了却又偏要逞强的表情,南门望觉得好笑不已,同时,生起征服了什么似的感觉。 也对。不管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甚至在最后更强暴了南门雅,可是他怎么也否认不了他对南门雅抱持着某种欲望:是肉体的,是具有精神侵略性的,或者是更深的…… 看着秋天的景色,回想那彷如昨日的身体相依,让他既心痛、又愧疚、更是沉溺。 这大概并不是所谓的爱恋味道。不过,他曾经因为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再度拥着那红发的男孩睡觉而满心欢喜过。 明明他们的关係变得如此扭曲,他却依然想要抓紧。 果然是大罪吧。 在这个季节,这个家里,南门雅的房间,南门望一边打扫,一边忍不住不断追忆着。 现在怎么也不要紧了。 无论是单纯的兄弟关係、背弃道德的肉体依恋、足以紧扣两人的爱情、还是其他的── 只要回来就好。 ※※※※※※ 11月初,秋高气爽,儼然是猪朋狗友聚在一块儿的好日子。 南门希的公司福利不错,一间甚具名气的大企业的子公司,很休间地有员工欢乐聚餐,时间是星期六。 打定铁算盘要跟弟弟在一起的南门希,便跟南门望有了以下的一番对话。 「弟弟,跟我去吧?我们可以带家属一起去的!不要一个人留在家里哦?」 「我不要。」 「为什么?是免费的自助餐哦,你可以吃很多东西呢!上一年连龙虾都有,当然少不了你喜欢的蛋糕,很棒的!」 「大哥,我不是你,我对于跟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聊天卖笑毫无兴趣,难道你要我像男公关一样,只为了吃一顿自助餐就要跟你的同事交际吗?我不干,那种经验一次就嫌多了。」 「……啊?你是说好几年前我在酒吧兼职的事吗?嘻,别介意了,酒吧的人说话会比较开放啊!而且你是千真万确的大美人哦!」 这句话大幅度提升了南门望的反抗意欲,结果南门希只好一个人去了──不,他劝说失败后嘴里还喃喃说:「我拿了票啊……呜,只好跟素丹去了……」题外话,素丹是南门希最近刚结交的新女朋友。 好像,即使到了现在,南门希还是过着那种在家里表现很乖、在外放荡风流的生活。 「啊哈。大哥,那你就跟你的女朋友尽情去玩吧,不需要有个弟弟在旁边当电灯泡吧?我也没兴趣应酬你的女朋友。」 南门望本来只是打算像平时那般讽刺一句,可是声音却不自觉地放大了,那隐隐怀着的敌意话句在客厅里显得十分响亮,连南门望都自觉说得太超过了。然而,站在饭桌那边的南门希却立即收起了那副小委屈的表情,凝神看着那个坐在沙发、有点心不在焉地把视线瞟至电视新闻报道的二弟,看了许久。 他张了唇,似是想说些什么话,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等到听到南门希返回房间的脚步声,南门望才幽幽地瞇起双眼,注视大哥刚才站立的位置:已经走了。不知何时绷紧起的肩膀,好不容易才得以放松;在双肩塌下来的那一刻,南门望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紧张过。 到底在紧张什么了?南门望有点困惑地搔搔脸。 应该,是讨厌心底的感觉被发现吧? ※※※※※※ 大哥去了公司聚餐,晚点儿还要跟同事玩足大半天;么弟跟随父亲离开后,至今依然下落不明,只能从信件中得知他又转校了。 虽然是让人欢喜的週末,但家中没人,南门望也没有能够一块儿玩的朋友。 外面风和日丽,秋天的太阳相当温暖怡人。南门望刚做完数学习作,看见一缕光束从窗外斜射到手边的书本上,不禁心中一热。虽然他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可是偶尔出外也不错。 幻想着阳光洒到身上,暖意便会包裹着整个身体,南门望不禁带着微笑换上便服,套件细薄的绿色绒毛背心便离开了家。 一个人逛街,倒也悠间愜意。 没有买菜、买日常用品的家务事束缚,想到大哥很晚才回家,他便走到高铁站,仰头看看那个对他而言有些复杂的路线图。 每次新年,他们三兄弟都会捧着几袋大桔来到这里搭车,在国内好几个城市穿梭。有些地名常常听闻,说那是远离俗世的桃园,风景幽美宜人,可他去过几次,风景没怎么看,看的都是亲戚的脸。 看看钱包,无须多想,他购票登上高铁,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来。当引擎啟动,列车离开车站,阳光霎时泻到大腿上。 南门望忍不住漏出一线笑意,斜枕在椅背上,眺望窗外的美好景色。 一个多小时后,他在第三个齐明市站下了车,目光所及,尽是陌生的景緻。齐明市原本便是发展中的城市,许多土地仍未开发,交通不便,却正因如此,四处均是亮眼的柔绿色树木野草,被人们称为退休后的隐居胜地,也是一些绿色旅游团的选择。 南门望买了块三明治当作午餐,离开高铁站边走边吃,很快便觉得双脚疲累,前方的路却还是那么直,彷似没有尽头。这时发现公车站,又有车辆慢慢驶过,他便坐了上去继续今日的小旅游。 越过一幢幢矮小的白色建筑物后,前方的车辆逐渐消失,眼前划出了一片绿色的树木,让人感到相当舒服。老是为学业、家务琐事、兄弟三人的关係和那个病所劳心,这回南门望看见这美好景色,心里着实有难以说出的欣喜与感动。 毕竟,他有血友病、不知道何时会发作的血友病……他一直不敢参加学校的远足旅行,总是留在学校、家里或是绕着熟识的社区走。 眼前的称不上是美好的野外风光,不过是公路旁边一堆随意生长的植物而已,可是南门望依然感到非常愉快。即使隔着窗子,鼻子也像是嗅到了绿叶的香甜气息。 过去,他一直不喜欢出外呢…… 公车渐渐行到山上,那早已是南门望认不出的地方,稀疏的住宅散佈在森绿色的山区间,即使有行人路也看不见几隻人影,而且山路狭窄,颇有点荒凉味道。乘客们一个接一个下车,又随着车子引擎的起动而消失在后头。 车子已行驶了将近一小时,下午的太阳开始往西移;云变得厚了,茂密的枝叶也挡住了阳光,山区宛如被一片大黑影所遮罩住。南门望环视车厢,除了他自己和司机,就只剩下后座的一名黄发青年了。 南门望从未单独出远门,这下子也有点失措了,他有没有跑得太远了?他没有手提电话,更歪谈地图了,口袋里只有钱包。 要是迫不得已要在山区的旅馆过一晚,应该还不成问题吧,反正明天是週日。 不过,要是自己突然流血了怎么办?想到此处,南门望心中隐现不安想下车,然而当公车徐徐停站,窗外看不见其他房屋,只有一间略为古旧的大医院,墙壁都颓成灰色,玻璃大门隐隐透出黄色的灯光,在将要入夜的时份显得特别阴森。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南门望只好乖乖坐回原位,心里暗地焦躁。 公车又再开动了,缓缓地在旋转型的斜坡向上爬行,太阳也真的开始西沉向远方城市那边,斜阳橙光散开,带着几分凉意。南门望摸了摸手錶,他已经跑出来四个小时了,现在折返回家应该过了晚饭时间吧。 时间过得很慢,南门望彷彿又坐了半个小时才等到车子停下来,让他惊讶的是他已经抵达总站了。 总站是水仙岭。 幸好不是荒山野岭。车子似乎是鑽进了山区内部的小社区,这里也有点儿像条小村庄,放眼过去尽是矮小而稀疏的水泥房屋,没有商场,也没有其他比较大型的建筑。应该是未被开发的区域吧?想来这里如此偏僻,人流太少,政府也无意扩展这里吧。 后座的黄发男子挽着绿色的背囊,瞟了南门望一眼便逕自下车,流星大步离去。南门望发觉上层没有乘客,此刻也只好跟着下车,回到地面。 果然,还是晕车了。 南门望唇色青白地站在原地一阵子,稍稍休息了才打量四週。虽然这里是公车站,但这儿狭窄得只能容纳两、三辆车子而已,晃到竖立身旁的公车牌子看看,原来只有刚才那路车才能到达水仙岭。当南门望细看牌上的说明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有回程的车,尾班车已经在半小时之前跑掉了。 这里有没有计程车?那可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他皱起清秀的眉,看了看左方的行人大道,那是刚才黄发青年离去的方向。 现在还是先找个商店借部电话,通知大哥一声吧。凭大哥的人缘,立即叫辆大车子载他回家也绝对不成问题。 望篇 第42章 逝红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2章逝红 水仙岭是个既没名气,交通差劲,什么也没有的地区。 说是什么也没有未免太极端,不过这里的生活水平实在教人质疑。南门望现正踩着的道路,根本不是由水泥铺出来的灰色道路,而是凹凸不平的黄棕色土地,旁边还有不少杂草。 幸好现在是冬天。南门望大约可以想像到,这里夏天时,必然有很多蚊子和小虫出没吧。 在这里走了十多分鐘,南门望对这个疑似是未开发的小村镇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 例如,这些杂货舖、小商店确实很简陋,真的是电视中落后村子商店独有的那种「开放式入口」──别说玻璃门,便是连木门、铁闸都没有。平常就这样子招呼客人,收店时仅是有一幅巨大的粗布从水泥天花板铺下来,用奇怪的方式扎起来。南门望随意摸了摸一间已经打佯的店子粗布,似乎比大米袋用的布料还要强韧。 虽然多数店子都是用一个个或深或浅的棕色木架装置货品,不过偶尔还是看到铝铁架子,应该未悽惨到连防小偷的铁闸都买不起吧…… 他们卖的货品倒是很正常。除了货品种类少一点,款式不如城市卖的漂亮细緻之外,一个家的必需品可谓一应俱全。 电话,暂时未看见卖电话的店子;不过他们还是有电话的。造型四四方方的按键式电话,往往放置在店内的某一角。 遗憾地,南门望无论怎么按,得出来的都是: 「嘟──嘟──嘟──」 他跑了几家店子借电话,借到连老闆都担心他在乱玩电话,抱着怀疑的目光质问。最后,老人家指着远方的翠绿深山说:「这里的电话打不出外面!你看到吗,收发站在那边,讯号收不了……」 那你们摆电话在这里是装好看吗?南门望在肚子里连声抱怨,不过保持了对老人家的良善态度:「请问哪里可以打电话到外面?」 「到内区,嘛……内区能够打去外头的!往这儿走,很快就到了!」 老闆指着商店和住宅建筑的道路一端,南门望瞇眼看清楚,看来从这个车站区域进入「内区」,还得走上一段郊野杂草路。 没办法,现在是骑虎难下。 南门望瞧着出口处的路标箭嘴,摸向隐隐发涨的头,低声怨嗔着这种未开发地区的种种不方便,终究还是迈出了步伐,前往水仙岭的深处。 ※※※※※※ 那老头儿说的「很快就到了」真的很假。 南门望本来就身体孱弱,由于血友病的关係,一直没有上体育课,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街市、超级市场挑起袋子逛一圈,然后回家。 现在让他连续步行四十多分鐘真是让他难受,由红转蓝的天空,好比他的体力消耗量。 幸而,他已经喘着气来到闪烁出微弱灯光的内区了。他微红着脸,放缓脚步,终于可以倚在水泥墙上调息自己的呼吸。 看看手錶,晚上6时多。大哥看不见他,一定会很焦急地四处打电话追问吧? 就像那时候,他们花了整个早上打电话寻找南门雅一样。 他徐徐叹息,正要撑起身继续前行,眼里却映入了几个人影,灰黑的、灰黑的,朝着他步步走近,有两个人还染了一两根蓝毛绿毛。南门望心中一凛,这是不良少年?还是传说中的黑社会份子? 原以为小村庄会比较纯朴,没想到刚进来就遇上这种角色。他斜眼撇向别处,内区的风景的确比较城市化,有街灯,建筑物也有三层高的,还有不良少年…… 「喂,你呀,从外面来的?」 那四名穿着灰黑服装的青少年年龄各异,问话的是其中最小的孩子,看上去不过14、15岁。他的装扮最为朴素,只是灰色外套加牛仔裤而已,不过双手插进口袋,像是装帅般把上身微微后倾,让人觉得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站在中间的个子最高,两眼如利刃般细长迫人,不知道是不是首领。 南门望暗地观察这几个人,诚实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最小的少年歪了头,淡然说:「那你快把钱交出来,保护费哦。」 南门望的秀眉轻蹙,咬着牙转身,缓缓地摸向口袋,掏出钱包,偷偷把几枚厚厚的纸币塞入毛衣内。 不知道这些不良少年有什么打算,他压根儿不想惹事,只想快点逃去。找不到地方过夜、甚至没钱买食物也罢了,让他打个电话,回到大哥的身边就够了。 如果大哥知道他遇上这种人,肯定会担心吧? 南门望深深呼吸,颤抖着将钱包交出去。 少年立即打开钱包点数,手法熟练,显然不是刚干这种事儿的菜鸟了。高个子的男人则沉默地注视南门望,不发一语。 另一名染了绿发的男子在旁嘲笑:「妈的,这么快就乖乖就范啊?一点儿男子气概也没有。」说罢,他作势要推倒南门望,只是南门望早有防着,立即侧身避开对方的手。 绿发男子张大嘴巴正要发作,散漫的少年却首先驳斥同伴:「他都交钱了,你还为难他干嘛?你是没事找事做哦。」 「不,你看他的样子……」 「有够讨厌。」染蓝发的男子擦着鼻子认同说:「好像那种跩得要命的大少爷一样,看,他根本是一脸不耐烦!」 南门望不禁抚向自己的脸颊,悄然退后半步。他哪有跩得像什么大少爷? 少年高举起钱包里的身份证,仔细对比着他的脸:「……确实帅得有点跩。」 「妈的,我真想稍微教训这人一顿!」 「我也是!」 染了绿毛蓝毛的兄弟磨拳说道,朝南门望这边走过来,掛着戏謔的笑脸。剎那间,南门望意识到:根本不是他长得跩,这两人只是无聊想找人来欺凌而已! 蓝发的一隻龙爪手扑过来,南门望急忙躲开,却不料被绿毛的从后补上,一拳落在胸口上。在疼痛地跌倒地上的那一刻,南门望忽然忆起那个暴力的红发弟弟。其实,弟弟即使表现得很愤怒,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还是很温柔的吧…… 他瑟缩着身体,横蛮无理的拳脚一下下落在他身上,很痛啊,真的很痛。南门望清楚感觉到皮肤裂开了,特别是曾经多次出血的膝盖,彷彿一遭受衝击便破烂,溢出温热的血液。 「噹」的一声,裤袋里的小药瓶破开了,急救用的液体散开到裤子与皮肤上,变成无用的废水。 会死吗?被这班不良份子打死?也许他的人生会不明不白地在这里结束。 不。应该只是残废吧? 他颤抖着,禁不住伸手包住那湿溼的伤口,他深知道这样根本无法止血,不过,好歹也避免伤口裂得更大、出血更多吧?对了,他记得乘公车时看到有座略显阴森的旧医院,待会儿,他会被送到那里吗?还是得自己爬过去? 好想大哥、好想大哥、好想大哥── 从前小雅打他的时候,往往是大哥为他出头,然后或扶或抱地将他送进房间,悉心照料。 南门望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 平时还对大哥冷言冷语,甚至不断予以伤害,还强迫大哥亲口承认侵犯么弟的罪行;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想念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大哥。 大哥是对他最好的人啊。 南门望意识迷迷糊糊的,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都很痛。这两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停手?真的要把他打死吗? 「喂!你们两个,停手!」 拿着他钱包的少年忽然紧张地呼喊,身穿夹克的高个子也迅速地抓住两人,强行中止这虐打。 「你们混蛋,害死人了!这个人是血友病患!跟阿友一样的!」少年匆匆举起钱包里一张薄薄的白纸:「他的病歷证明!」 「跟阿友……」 「不会吧?」 南门望立即清醒过来,抱着多处受伤的身体缓缓爬向街灯,痛苦地喘了几口气。没想到这班不良少年还有点人性,更没料到他们竟知道「血友病」三隻字。 情况180度大急转,那四个人围在一起看他的病歷副本,先是惊讶,然后居然开始讨论如何处置他:为他清洗伤口?送去医院?找院长帮忙?南门望不知该愤怒还是感恩了,把他打到全身上下都流血了再来为他疗伤? 不过,这也好……现在的他连在地上爬行也觉得辛苦,根本没力气找别人帮忙。 南门望看了不断涌血的伤口,疲惫地瞇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突然地,风中送来带着少女娇气的可爱声音: 「天啊!这不是傻瓜四人组吗?他们又在欺负人了,你快点救那个人啊,南门雅!」 南门雅? 心脏飞跳,南门望禁不住顺延少女的声线回头张望,在距离他们十馀米的对面,站着一对打扮入流的年轻男女。南门望将目光聚焦在少年身上,对方长着橙金色的头发。 果然是听错,或是巧合的同名同姓。南门望竟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如果那真的是南门雅,自己该怎样面对? 可以怎样面对? 「啊啊,是上上上次的那群笨蛋?又来欺负外面的人啊。」 少年说话了,似曾相识的嗓音,却混杂着那孩子没有的低沉沙哑,儼然正值变声期。南门望眨眨眼睛,只觉身旁忽然刮起一阵热风,那名橙金色头发的少年已经晃到眾人身前,长袖子的黑衫飘逸,他高举右脚横扫绿发男子的大腿,对手立即屁股坠地,痛得哗哗哀叫。 蓝发男子反应倒快,伸拳霍地扑过去。少年却不是普通角色,在拳头衝到额头的前一刻便低下头,双膝屈曲,轻易避开这攻击。 蓝发男子晓得对方会躲,但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闪避,俯衝之势难收,身体快要撞上那名少年;少年不急反笑,在影子下,他不疾不徐地以双手捉住敌人腰部,乘势往上方一推。 比自己来得高大的身体竟然从少年的头顶翻过去,橙金色的短发微微飘升,然后「碰隆」一声,蓝发男子已狼狈地被拋落地面,按着脑袋,一时间爬不起来。 好俊的身手。南门望记得,专注于戏剧的弟弟也擅于打架,小学时就见过他在公园里跟几个男同学决斗,不过应该没有这种电视剧武打手般的能耐吧? 既然是如此不同,为何会觉得对方的背影眼熟到不行? 「还是这么弱,一下就完了。」 在南门望紧密的注视下,少年转过身来,脸上勾着自信十足的笑容。 那是仅属于南门雅的扬扬得意。 还有如火炬般的红色双眸。 「接下来就剩下走狗和小鬼了。」那名少年瀟洒地解开黑色外套的钮子,衣尾一甩,黑色外套向后方舞扬。一步步踏前,便见那橙金色的头发由于街灯的照耀而晃出亮丽光泽,在夜里特别惹眼。 但不是红色的。 南门望呆呆地看着那不熟悉的头发色彩,焦躁地低下头,不想再看。但下一秒,他又禁受不住胸中横流的热血,眨眨微湿的眼睛把头抬起。 过往,他有一个红发红眼的弟弟,性格不怎么讨喜,火爆的性格一如他与生俱来的色彩,继承自母亲;那是个很适合红色的少年。南门望曾经最喜欢摸着那火红色的头发,朝气勃勃的,使他的心情也为之振奋。 为何要染成金属似的橙金色? 不好看、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 南门望搓了搓双手,按着汨汨流血的膝盖喘气。明知现在压根儿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应该思考弟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要怎么把弟弟带回家、自己的伤口该怎么处理……偏偏他满脑子充斥着四隻字: 不是红色。 红色很重要吗?不重要,也很重要。按着伤口的手早已印出一片红了,必须把这些该死的红色解决掉才对。南门望甩头,才刚扯高裤脚察看最痛的右脚,一抹人影却轻快地将他罩住,伴随而来的是娇美的少女声音:「你没事吧……怎么会流这么多血!那些混帐真是太过份吧!」 儘管是语调多么的惊愕,但少女却动作迅速地抽出纸巾,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拭去血液。 南门望咬着牙唤了声:「他……」 「他?」少女继续低头细抹,「放心!南门雅很厉害,拜託你先管好自己,喔?」 话音刚落,穿夹克的高个子已中了一拳一踢,紧皱着眉护住胸口,将目光锁定在对手身上。同样穿着黑衣的南门雅悠间地把双手插进口袋,语气轻佻地望向拿钱包的少年:「放下你抢的东西,带那几隻傻瓜滚开。」 「可恶──!别少瞧我们!」 染发青年已经站了起来,正欲衝上前,却被少年打了个手势阻止。那名少年把钱包和病歷放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撅嘴说:「尽快把他送去医院吧。」接着向同伴勾勾手指,飞快地转身逃去。 剩馀三人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一齐离开了。 「真是麻烦的傢伙。」拥有橙金色头发的男生终于朝南门望走过去,把视线缓缓从不良少年逃离的方向移到南门望的脸上。 他的双目急速扫视南门望的全身,然后愣住,嘴唇微啟。 接着,退后一步。 南门望把对方的反应全部收入眼底,只觉胸口越是酸痛;原本想要试着喊「小雅」二字,怎么也叫不出来,哽在喉咙处,不上不下。 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弟弟接回家,可是真正碰了面,收在心底的台词根本唸不出口。 「南门雅别呆了,快过来帮忙!这个人伤得蛮厉害喔,送去医院检查比较好,你扶左边我扶右边!」少女一边说一边抓过南门望的右手。 「我干嘛要帮他!」 男生回答得很爽快。 南门望猛然垂下头,只觉脑袋轰轰作响,很痛。 少女吼道:「喂?这是社会公民责任吧!你没受过公民教育哦南门雅!见死不救是犯罪的!」 「我跟这个人,什么关係也没有,要帮你自己去帮!」 「喂喂!」 ──我……已经不再欠你什么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了。 耳边忽然盪起一句曾经听过的话,带着苦涩的哭腔,象徵着某些什么的破裂……只是南门望从不承认。当他失神地昂头,弟弟的身影已消失无踪,寻不着。 内心那道随着时日而逐渐痊癒的缺口,再度裂开了。 「你……你不要怕哦!就算只有我一人也会送你到医生那边!」 听着少女激昂热血的鼓励,南门望闭上双眼,勉强牵起一抹气若柔丝的微笑。 「不用了……让我死吧。」 望篇 第4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3章 少女当然没有任由南门望自暴自弃,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要么已经自甘堕落,要么便是血气方刚,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热血、坚持正义。少女显然是后者,她完全不打算对南门望见死不救。 不过,当她挑起南门望的钱包和病歷副本时,还是咬紧樱唇高叫麻烦了:「你竟然有血友病……天啊!」 「嗯,让我死掉就好。」 「你才不会这样就死的!嗯,你想想看,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刚到水仙岭就死了?我们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大哥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把我随便埋了吧,不会有人知道。」 「你有大哥喔?那就代表你家有人在等你回家啊,不要死!呼……现在不是聊废话的时候。」 少女把南门望的钱包和病歷放进自己的小皮包内,正气凛然地扶起伤患,往水仙岭内区进发。 ※※※※※※ 意外地,南门望没有来到医院,而是被带到一处民居。 说是民居,倒不如说是上等家庭的大宅。当然并不是电视剧中有钱人家那种金碧辉煌的豪华别墅,但这里宽敞洁净,空气中散发着特殊的花草香气,清新幽郁,跟城市女士喷在身上的商业香水味远远不同。 女孩没有拿钥匙,却是揪出一枚小铁片在门孔里鑽几下,不消几秒门就开了。 南门望前一刻抱有与世界告别的决心,决心却被这种小偷般的行为动摇了:「喂,你……」 「啊,我跟屋主很熟,别担心。」 正义的少女擦掉额上的汗珠,脱掉鞋子,流星大步带同南门望跨入屋内。 电视、沙发、饭桌不但宽大,而且设计有着传统中式的典雅,或棕或黑,均散发出木的味道。电视机组合柜上放置了数款精巧的鱼龙木雕,头颅朝上方,充满吉祥之意。一转身,便看见墙壁上掛着一幅对联: 白衣怀丹心何妨我独贫 原来是医生吗?可南门望怎么瞧也不觉得这家屋子的主人会有多「贫」。 「石俊大哥你在哪儿啊,快出来看看!这个人被笨蛋四人组打伤了!」 「喂喂喂,宋宜闵,你这傢伙又擅闯民居吗,信不信我……哇塞,怎么这次打人会完全不知分寸?」 这时厕所那儿走出一名头发乱糟糟的青年,右手还拉着裤头,颇像个刚睡醒还没梳理好。 「不啦!你先看这个!石俊大哥你一定要帮忙!」 少女把南门望的病歷抽出来,摊给这位名为石俊的青年人看。他看得眉头皱起,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怪声。 南门望被送到这里后,头脑已经清醒冷静许多,嘴里暂停说出「想死」二字。他左右张望,想看看谁会来治理他的伤口,岂料却被青年一把抓起,青年边走边回头说:「宜闵你回家!」 「我想看他的情况啊!」 「我才会是他的救命恩人,别跟我闹!小女孩给我乖乖闪开!」 石俊把南门望带入一个雪白色的房间,「砰」地把木门用力关上。少女在外面碎碎唸了一会儿,终于消去声音。 直至被推到床上,南门望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是医生。 瞇眼端详,石俊这人五官端正,身材高挑,浓眉下是一双跟自己相同的蓝色眼睛,是洁净的天蓝色。从他的脸容及用词语气看来,石俊似乎年仅二十多岁,说不定是实习医生、甚至只是区区一个医科学生── 奇妙的是,面对身患血友病的自己,他并无半点慌张,一双露现青筋的大手很快便将各种用品挑到银盘上。 好像不是第一次。 南门望回想起这里的人对于「血友病」三字的反应,不难判断出水仙岭亦有血友病患者。 银盘子上除了清水、棉花、小剪刀、银钳、包扎用绷带、药用胶纸等一般急救用品外,还摆放了不知名的药草、粉末与汁液,散发出强烈的药味。 中医? 南门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中医。 「你知不知道你的体质?」 石俊忽然问道,南门望犹豫地答:「我……应该是寒底吧?我怕冷,早上起不了床……」 「嗯,好。你快脱衣服。」 「什么?」 「脱衣服啊!你身上包括内裤全都要脱掉,你要我帮你脱吗?」 这个年轻医师的医德似乎很糟糕。南门望听话地把染血的衣物全数脱掉,然后有点尷尬地把内裤都掉到一旁。鼻子痒痒的,他马上打了个喷嚏。 石俊前后看了看南门望伤痕纍纍的身体,戴上手套,用白色被子简单围住南门望,只露出流血的几处。他先依照一般程序把伤口简单清洁,然后让棉花蘸了些奇怪的浓稠褐色药汁…… 「这是什么?」南门望不禁缩起身体问。 「好物啦,乖,别怕。」 石俊一边说着毫无说服力的敷衍话,一边把快要滴出药汁的棉花压在有着拳头这般大的膝盖伤处上。南门望咬着唇等待死刑,药液棉花沾来,起初略痛,眨眼间却传来冰凉的触感,一下一下把伤口的灼热感覆盖住。 棉花由暗褐色转为黑红。石俊汗也不流一滴地将棉花丢了一块又一块,好不容易才把膝盖处理完毕,往剩下手肘和小腿四、五道较小的血伤涂药液;才刚涂完,膝盖处又渗出欲滴的红光。 南门望微微抑动受伤的脚,关节屈曲时宛如在用力拉扯脆弱的老橡筋,随时会断裂。 这条腿,会残废吗? 棉花球一下子全部染血,垃圾桶里尽是一片红红白白;儘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但南门望仍怕得缩紧全身,硬是把视线转移到空白的墙壁上。 「别怕别怕。」石俊好像已看穿南门望的焦虑,轻拍他的大腿说:「你的双脚不是还好好的?没有畸形,看来你把自己照料得很好啊。」 南门望徐徐吐出一口气:「可是……已经流过很多次血……随时……也会残废吧……」 「哪有流血多了就会残废的道理!」 白袍青年竟然说出一点也不医生的话。南门望冷哼一声并不多语,但心里已有个底。这肯定是个半调子的医生,又或者还未毕业、甚至称不上是医生。 流血本身并不值得可怕。然而,身体运动量最大的关节部位经常性自发性出血、关节破损、继而肌肉变形甚至残废……血友病患者总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 这双手,这双脚,昨天能用,今天能用,不代表明天还能安然无恙。 自己是不同的。 他不能像大哥和弟弟般肆意玩耍,害怕跑跑跳跳为身体所带来的负荷;但同时他又被医生告诫,若是待在家里不愿意活动,肌肉和关节会变得更脆弱。 有时候在街上走着,也会害怕那曾经受伤过好几次的膝盖会否突然出血,把裤子染上一片红。 这种地狱般的折磨,眼前的青年医生根本不能理解,所以才会大咧咧地说什么「哪会残废!」,振振有词的。 青年一边拿起第二碗红棕色的药水,一边用平淡的口吻说:「衣服脏了是正常事儿,你只要认认真真地洗个乾净,你穿多少次都行,脏多少次都行。」 南门望立即意会,厉色争辩:「有些污渍,沾到衣服了就不能洗乾净。」 「喔?那是什么脏东西啊?那是脏小孩不及时清洗才会洗不乾净吧!」 对方的语气充满了挑衅性,天蓝色的眼眸勾出一丝傲慢的光芒。南门望抿着嘴唇,一时间还真无法在脑里找到合适的例子:茶渍?咖啡渍?酱汁?血跡?一堆电视广告常说的「顽固污跡」倏地涌入脑里,但是想深一层,好像也称不上有多顽固。 绝大多数的污垢只要及时处理,一下子便能洗乾净了。 要说难以清洗的……会是墨水吗?可惜他并没有被墨水淋的经验。南门望看着石俊又丢了一块血棉花,脑筋转了几圈,始终无解。 「管过去的你流了多少次血,只要最后能够復原,那就什么都免谈了。你的双腿现在还是好好的,不是吗?对一个病人来说,『担心』、『焦虑』等等都是不必要的情绪,把你的命完全交给我就可以了。」 最后那句很有动画味道,南门望不禁笑了一声,疲惫不堪的身体居然随着笑声放松许多,他累沉沉地闭上眼。 对方的手在膝盖后方轻轻摸索,按着骨头,接着冰凉的感觉软绵绵地扫上来,应该是另一款药水吧。 「虽然我不能完全断定,不过就这么看来,你的脚应该没有毛病吧──病歷上也没有提及过关节炎啊。你自己说说看?」 「……这……关节还好,都没事。」 「那就不要给我听到残废二字了,真是不爱惜生命的人。」 「……嗯。」 「过去是谁帮你料理伤口呢?」 南门望抓着身上的被子,软绵绵地转了头,淡棕色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他吐着细缓的气答:「多数都是我大哥。」 「是大哥啊。你大哥是怎样的人?」 医生跟病人在治疗时主动聊天,目的是分散注意力,紓缓痛楚吧?这样真有人情味。 「他是个……很难懂的人吧?」 南门望轻易地在脑里勾画出大哥的容貌,一张普通平凡的脸,鼻子高挺的,眼睛是带着神秘感、静謐感的深紫色,极具灵气。当他转过来,紫眸瞇起,微微地露齿一笑,心情也会跟着飘飘然。 为什么大哥能够展露这种彷彿毫无机心的笑脸呢? 他的大哥理应是个肠子里装满墨汁的大坏蛋,爱说谎、爱装可怜、没酒品、频频换女友、搞不好还会跟男人玩一夜情…… 南门希的缺点多不胜数。 但是…… 「他也很好懂。」他抚着胸口,尽量用平淡的口气说:「他大约是那种,在外面玩得很拚命,给人很花心的感觉;其实是非常顾家的人。只要是为了我们的事,他从来不马虎。」 是吧。 要不然,大哥得知他有血友病的时候,怎么会露出悲痛得要哭出来的表情?要不然,大哥发现南门雅跟随父亲离开以后,又怎会整天神不守舍? 一旦想到这些,南门望便会为当日强迫大哥承认罪行的自己,可恶得无以復加。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儿时一起玩耍的光景模糊地浮上眼前,在小学学校操场上,大家投入地背诵剧本的台词,往往能吸引许多同学的目光,好不神气。他往往是首先把台词全背下来的人,大家看着他捲起剧本,流畅地把自己的台词道出。南门希总会从后抱着他,笑瞇瞇地乱摸他的头。 「望望你真强!」 这样的亲暱,现在不可能再回来吧。 「啊、啊、啊。看来你大哥是个好人嘛,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不一定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大哥。」思念着、思念着,南门望忍不住张开眼缝:「我……我想打个电话。」 「打给你大哥?」 「嗯。」 「好,等会儿处理好了你去打吧。你打算怎么跟你大哥说?」 「没什么……照直说,在路上突然被打伤。」 年轻的医生顿了一顿,温言说:「打你的那四个傻瓜没有恶意,请不要想着报仇。」 抢他仅馀无几的钱,把他打到浑身是伤,这样还叫「没有恶意」吗?那么「有恶意」到底是怎样?故念这人是帮他疗伤的医生,南门望把闷气咽下来,否则他早已冷笑吐糟个上百字了。 中医师处理伤口的程序比想像中更麻烦,伤口反覆清洗,神秘的药汁也换了两种,厚厚的红棕色浆液覆盖到膝盖上,乾了些,宛如变成了软胶布,感觉有点奇怪。 乘车走路花了半天,接着还被打,南门望实在睏了。躺在床上的他耐心等待结束的时刻,闔上双眼,很快便软下肩膀入睡了。 石俊帮他包扎绷带,抽走南门望身上的被子,赤裸的身体便呈现眼前。 「啊……这就叫美少年吗?」 即使身上一块块青红,但是白晢无垢的肌肤与均称的身材,怎么也掩饰不住。 石俊端详片刻,捧起一小支药油往各个瘀伤处慢慢揉搓,只见南门望眉头颤了颤,显然是痛了。但石俊认为治疗期间痛苦是必然的事,所以继续揉。过了十多分鐘,总算把这少年的大小伤势全部料理完毕。 年轻的医生抱着满足感站起来,「唔」地拖长一声伸个懒腰,再一次检查少年的身体。 系在膝盖上的白布条渗出了星星似的红色。 「怎么搞啊?」 血友病是一种很麻烦的疾病。由于缺少某种凝血因子,导致患者受伤后无法有一般人的凝血速度,持续流血。如果是内脏出血,对于患者而言是相当危险的;即使只是跌倒撞伤,处理不善也会引起后遗症,例如肌肉痛、关节炎、甚至是南门望所提到的──残废。 错判了、错判了! 这少年的血友病似乎比想像中严重些,或许那四个傻瓜的殴打力道太重……石俊立即揪起放在一旁的病歷副本,细阅关键部份,不禁用力蹙眉。 即使他在学校习得许多知识,终究是经验不足。 同样的治疗方式能够成功套用在那人身上,并不代表在这人身上也有绝对功效。 一般要是出血严重,患者可以自行注射凝血因子──但这不是普通药物,他手头上可没有! 「喂喂,你有没有带那个八号的凝血……」 瞄到病人熟睡的脸,石俊乾脆直接翻查旁边桌子的那堆衣服,果然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凝血因子8药剂。但瓶身已经破掉,剩馀的少量液剂中彷彿埋藏了零星玻璃瓶碎片,必定是打架时惹的大祸。 山下的医院会有吗?不,太远了吧。孤儿院还剩下吗?不,太悠久了吧。 「唉……怎么会这样……」 石俊无力地颓倒在椅子上,仰望纯白色的天花板好一会儿,嘴里喃喃着犹豫的话音,活像一条已经走投无路的可怜虫。 良久,他擦着手指站起来,暂且离开了纯白色的房间。 ※※※※※※ 睡梦中,南门望意识到自己的嘴巴被粗暴地撬开,温热液体如同倒垃圾般灌进口中,一阵中药味捲来,至极的苦不断在口腔回盪,害他情不自禁飆出眼泪来。 他吞了几口,喉咙立即像是被火灼烧般狂痒。 他咳出更多口。 「浪费!浪费浪费浪费!你知道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快给我吃药!要不然你等着流血死,变残废人!」 南门望立即将眼睛睁大,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拍,石俊一脸兇恶地撑开他的嘴角,把方才被吐出来的黑色药汤拨回唇齿内。 「我──呜……」 南门望根本未能说出第二隻字,又是一大口黑色药汁排山倒海地泻进来,完全不予人喘息的时间。灌到整个嘴巴都是黑色后,石俊竟然五指一合,将南门望的嘴巴封住,如同把涨鼓鼓的零钱包用力扣上一样。 「我是医生,不会害你!喝喝喝!喝完就可以乖乖睡了!」 南门望勉强抽出双手按着嘴巴,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全吞下肚,眼珠却苦得转了几个圈,晕乎乎地挤出两滴眼泪。 石俊马上捧起那大碗子冒着烟的药汁,递到南门望嘴前。 这回南门望抢先爬起床大声说:「我自己会喝!咳、咳咳咳……」 只是这一张嘴便让对方有机可乘,医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剩下的药汁全部倒进去后,终于满意地吐出一口气,微笑点头:「你自己吃药太慢了,所以我好心餵你。接下来再换一次绷带,给你再加点药,你就可以安心睡到天明了。」 南门望将难忍的苦水咕嚕咕嚕吞下肚,抹着泪说:「不行……我要打电话……」 「咦,你的声音很沙哑,是吃了什么上火东西吗?明天早上再免费送你喝凉茶吧。」 「……不,咳咳、我要走!」 奇怪,声音变得不像自己的了?南门望捏着又痒又热的喉咙,尝试把什么痰咳出来,偏偏只有那些很苦的液体在食道徘徊。 「这么晚了还走什么!明天再走!现在你该睡了!……啊、啊、啊,你是怕你大哥掛心是不?我帮你打电话就是,别给我再囉嗦。」 那人完全不理会南门望的反对,擅自翻掀南门望的衣服,意图寻找手机或任何联络号码。南门望本想说话,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头顶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已「扑通」一声,头脑安稳地掉回枕头上。 望篇 第44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4章 清晨悠悠醒来,窗外小鸟歌声婉顺好听,像是会唱歌的闹鐘。南门望爬起来,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低血压好像消失了,头脑相当清醒,没有晕眩感。 眨眨眼睛观望这片雪白的四壁,昨天的记忆便浮上来。 对了,被陌生人打了一顿。这真是新鲜至极的经歷。 他敲了敲自己的后脑,正想下床,忽然又觉得奇怪。掀高裤脚至膝盖处,昨晚仍在渗血的伤口好像不怎么痛了,绷带上只有相当浅色的小红印。把绷带拆开,伤口已经结痂,只有一块厚实的暗红药汁覆盖在上,似乎在昨夜止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注射凝血因子,怎会有这种正常人的凝血速度? 难道那碗叫人难受的汤药,能够治好血友病? 如果是真的…… 南门望下意识地笑了,嘴唇弯起,却猛然感到不太对劲。 心中一凛,他用指头轻捏喉咙,试着发声。 「……啊、啊……啊……」 无论怎么尝试,都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吃了什么上火东西吧? 昨夜石俊医生的说话立即在耳际响起,南门望抓着衣服穿起来,默默回想:昨天吃了什么? 早餐,普通的麵包和特甜奶茶;午餐,在便利店随便买了三明治充飢;晚餐?就只有那碗墨黑色的苦药。 不管如何,身上的伤势这么快便能復原还是令人心情异常愉快,相较之下,失声一阵子也算不上难受,正如那青年医师所说,早晨喝杯凉茶就会好起来吧。 对方应该不会向他徵收医疗费和凉茶费吧?算了,等会儿打电话给大哥再算罢。 他以两指轻捏有点温热的喉咙,心想临走前应该跟医师说声「谢谢」。撇除平常对兄弟的毒舌,南门望对待陌生人可是非常有礼貌的。 摸着墙壁徐徐步出纯白色的房间,嗅着奇异的中药与食物的混合气味,他很快便来到被阳光照得整片白金色的宽敞客厅。瞇眼四处瞧瞧,在厨房内煮早餐的并不是那位身型高挑的青年石俊,而是一个把尚未及肩的粉色短发束起的少女。她一边小声哼着歌儿,一边把瘦肉放进锅子里。 不是昨天扶他前来的少女。这人大约是石俊的妹妹,或是同居恋人。可是看见对方那张初中生的脸,南门望决定把同居恋人的可能性删除。 少女也听到他的脚步声,拍拍手叉起小蛮腰,颇有大姐头气势地说:「欸,你醒得真早!等一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先去客厅坐坐吧。我是石芳,名义上是石俊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嗯……啊、啊。」果然还是失声了。南门望指着喉咙摇了摇头。 「……耶?」石芳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瞪大了眼奔离厨房:「哥!你搞什么鬼!你把病人毒哑了?」 毒哑? 南门望搔了搔微微刺痒的喉咙,心中立即涌出疑团。医生应该不会毒哑人吧? 昨晚石俊还费了好多功夫为自己的伤口包扎。 不过这种彻底失声的情况,的确是他生平头一遭。 他看着火炉熊熊燃烧的蓝火与冒着滚滚白泡的粥水,把火关小了些,火焰立即变成亮丽的橙金色,熠熠跃动,有点刺眼。这火光的色彩,宛如昨夜在街灯的那名少年,身体在废置的空地上闪移不停,橙红色的头发随之翩然而起,依然是一团火焰。 橙金色的火焰,感觉比直率的鲜红来得飞扬拔扈呢…… 顏色又怎么会有个性呢?自己不喜欢的顏色就是傲慢吗? 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仅是由于他目睹了么弟对付别人的狠劲吧。在家里所见的小暴力是随便闹脾气,可是无法忍受任何不认识的外人压在自己之上。 他看着慢慢喷向上方的火焰,失笑了一下。 「……怎样……我嘛又怎样……我见到小友你来吵我……病人哑了你还诬害我……去死、去死、去死吧石芳……」 一把充满起床气的中性声音飘然而至,只见那位年轻医师头发向四面八方乱飞,浓眉没气没力地撇下来,弯着背以龟速前进。就凭他略显青白的脸,南门望猜想这人是有点低血压或贫血吧。 当然,也不排除只是懒惰天性。 南门望向石俊点头早安,指着自己的喉咙默不作声。 石俊彷彿忘记了南门望的存在,睁起斗鸡眼盯了许久才点头说:「啊,是你呀,怎么不说话了?身体感觉如何?哪里还痛的话我要立即送你到医院急症室了哦。」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的!他说不了话!」 「哦,喉咙痛吗?我马上煎一服去火凉茶,疗效显着,特别不收钱,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吧。」 语毕,还穿着睡衣的石俊搔着鸡冠似的头去前往大房抓药了,动作慢吞吞的。石芳稍微消了气,向南门望说:「不好意思!虽然家兄看上去很不可靠,但他还是蛮会医术的,请你放心。」 南门望本想请教这位不可靠医师昨晚到底用了什么药,不过说不了话,只好点头作罢。 早上扰攘了一阵子,接下来的时间却非常和平。石家兄妹安静地在厨房煎药和煮早餐,南门望安坐在餐桌前等候。不多时,带着奇特中药味却又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呈上来了,上面浮着几片红枣碎;石俊的凉茶也弄好了,热呼呼的放在杯子里头。 「请用。」石俊带着未睡醒的晴朗微笑道。 三个人就这样吃早餐了。南门望自小便断绝各种交际活动,别说是跟三五知己一同去茶餐厅吃早点,他甚至连毕业旅行也不曾参与,这时跟两个不相熟的人围着餐桌进食早餐,感觉相当微妙。 称不上喜欢,但丁点儿也不排斥。 由于不能发话,所以他边吃粥水、边听那对兄妹的对话。 「……咦?血友病!怪不得……唉!那四人组真是可恶!等下子我要好好教训他们!」 「没差、没差啦,反正这位小哥也没丢钱,而且凭着我的医术,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昨天呀,这小哥的膝盖真可怜,一大块都是红色的……」 「对了哥,你昨晚是用那种药吗?」 「什么那种药?石芳你别说得不清不楚的。」 「用来治血友病的还有多少种!」 「有好几种,包括西医疗法就更多。」 「少装蒜!就是你那种黑色的实验中药品,当初还把孙子旗毒哑了,记得吧?哥,你该不会拿那种药给他吃吧?」 顷刻间,石俊的铁匙颤了颤,白色的粥水掉了下来。 南门望放下匙子,一边捧着带着蜂蜜甜味的凉茶品尝,一边瞇起冰蓝如湖的双眼,以冷凛至冰点的目光射向某医师。 石芳倾斜碗子提起最后一匙粥,凉凉地质问:「喂,你真的拿那种药给他吃?你当他是实验品?」 石俊神色沉重地放下碗子,两根手指敲到古雅的木桌上,咚咚两声很是响亮。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用那隻药是最有效的……咳,石芳你可知道,要是没妥善处理,他的脚可能会报废?」 「这样啊?」 石芳用手背抹嘴,思考片刻后缓缓点头,算是接受了。南门望相信情况并没有石俊所说的严重,但是,及早治疗妥当,可以减低脚部產生其他毛病的风险。 那种吃了以后伤口便能顺利痊癒的药,确实很神奇。 如果牺牲自己的声带可以换取健康的血液,他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而且孙子旗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能说能笑吗?四个笨蛋整天在村镇上蹓躂的。」 「孙子旗哑了一个多月,你忘了吗?」 「那是当时我年纪还小,不知道该用哪种药。」石俊平板着脸,用坚定的语气瞧着南门望说:「现在有经验了,这小哥……一星期多就可以完整说话了,我肯定!」 「欸?你要留他在这儿整个礼拜啊?」 「没关係,反正有客房,饭也不过是多煮一人的份量而已。」 「啊、唔唔……唔……!」 南门望立即拍桌摇头开大喉咙反对,便是那几个「啊」的音节也犹如泉水般清彻明亮,不带一丝含糊,连石家兄妹也听得「啊」地感叹:怎么哑了的声音还能这么好听? 石芳首先回神,体贴地把笔记本和原子笔递到他面前。 南门望呆呆地注视本子,好不容易才咬着牙认命,执笔,在纸上写了四隻字: 『我要回家』。 石俊伸长脖子看了看,立即否决:「不行!你的家人追究起来我小命都保不住了。」 石芳摸唇斟酌道:「要不你再等一两天,情况好一点了再回去?你是18岁,又是男生,总不可能在外面待几天也要听大人的说话吧?」 这初中女生话中显然暗藏激将法,对付爱面子要尊严的年轻男子非常有用。只见南门望的脸微微涨红,焦急地揭开另一页,潦草的笔跡在白纸上飞扬。 『我要马上回家,大哥在等我』。 石俊沉下了脸色。 石芳咬唇望向她的兄长,几番想开口,但又没有作声。 这对兄妹明显是动摇了,南门望匆匆揭至新一页,低头猛书:『我要回家』『我要见大哥』『我要回家』『我要大哥』…… 即使他不能说话,但是他多么重视「家」,多么依赖自家的大哥,全都清楚地显露在石家兄妹面前。这份焦躁心情,只要曾经经歷突然的分离,必能透彻理解。 但是,石俊却强硬地回答:「不行。」 南门望的手指倏地顿下来,却依然握着笔桿不放。 「现在没有下山的公车,你要往哪儿跑啦?问有钱人借车子送你回去不是不行啦,不过你下山之后,喉咙怎么办?」石俊严肃地注视两眉揪紧的南门望,越说越大声:「你要找其他医生来医?」 「……嗯、嗯嗯嗯!」南门望激动地点了三次头。 「让你失声的人是我,我才知道那些药的成份,你找其他医生来根本是拖延状况,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这样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说话了,就是没有公车,我背也把你背到山下!」 石俊作为医治了南门望、又害他失了声的医师,亲自接管南门望理应最为恰当。一旦出现了失声以外的后遗症,他也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原因,给予有效的治疗。 不过,南门望仍然不愿就范,摇了一次头还不够,再摇第二次。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回家?这是犯罪行为,别告诉我你们连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我随时可以』…… 南门望疾书至一半,石俊便抽起他的笔记本,扬声说:「你要问『凭什么』的话,我答!就凭你没了我,你别旨意你的膝盖会像现在这般一滴血都没再流,容你在这儿走得好好的,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吃粥!」 南门望心中一沉,满腔的抑鬱憋在胸中却无法发洩,很不舒服。 「我告诉你,我也压根儿不想把你留在我的家,只是把你弄到说不出话是我的责任,我必须照顾你直到你回復说话能力。我也想请你这个外人好了以后马上滚蛋,不要再来!」 石芳硬生生地举手:「喂,你说得太过份了。」 「嘖嘖嘖,石芳你说,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石芳嘟着嘴唇瞟向墙壁,沉默不答,显然在她心中也认同石俊的说法:错的人,是南门望。 怎么会这样呢? 只不过是週六乘车兜风,意外来到水仙岭,白白被打了一身伤,现在不但失声了,还不能回家。南门望无法开声抗议,连笔记本也被拿走,写了一次又一次的「我要回家」始终被无视,还被人如此教训。 这样也被视为娇纵无理吗? 大哥还不知道他跑到这个地方来。 ──用一句『为我们好』就把我们分开,太可笑了吧?我们该怎样生活下去,是由我们来决定……谁都没有资格拆散我们三兄弟! 剎那间,数年前大哥的那句话浮上脑海,继而是那温暖得媲美太阳的笑容,还有一声「小望」,以及两手互系的微妙触感。 那时候,大哥左手牵着他,右手牵着么弟,被亲戚长辈所分离的三兄弟终于团聚,静夜的街道也变得格外光亮柔和。 为什么到了现在,小雅要离家出走?他不能回家? 南门望猛然站起,水蓝色的眼眸向客厅一扫,马上衝到电视机旁边的电话前,提起话筒,飞快键入大哥的手提电话号码。石芳正想站起来阻止,石俊则按着她的手腕,冷言道:「别管他!」 南门望两手握着话筒,在那「嘟嘟嘟」不断重覆的声响中等待,只觉自己的背脊已冒出冷汗。 他咽下口水,把话筒转向右边耳朵。 然后,电话接通。 「喂?」 绝对不会错的,这是大哥的声音。南门望将耳朵紧贴话筒,缓缓吸入一口气,双唇互磨,试着说话:「啊、啊……」 说不出话。 南门望把嘴唇靠过去,更用力地说话。 「唔……咿、啊、啊啊!啊啊!」 明明只是想唤出那两个简单的字,明明已经叫过千万遍,但喉咙仅能挤出无意义的音节,拼命嘶喊,也没有平常说话的音量。 「……咿咿啊……啊、啊。」 忽觉喉咙一痛,似是嘶声力竭后声带受伤,卡着卡着,很辛苦。南门望捏着喉咙,再度乾吞几口口水,连吞嚥也感到疼痛。 他不过是想叫唤那人。 「啊、啊唔……咳。」 好奇怪。痛,痛得说不出话了。 怎么也好,起码也让他说一句「大哥,我平安无事」吧。 要不然,只唤出「大哥」二字也足够了。 大哥。 大哥。 大哥。 大哥。 「……小望,你在哪里?」 他猛然惊醒,只闻大哥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带着几分倦意。 「小望,你是困了在哪里,回不来吗?告诉我地址,我接你。」 南门望想回答,但他只知道这里是水仙岭的内区,其他什么的还搞不清楚。 「小望,说话啊,你在哪里!你到底怎么了!遇上什么事!」 南门望根本说不出半隻字。 「求求你说一声吧,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屈服的、无力的哀求。这些句子,出自那个总是把所有事了然于心的大哥之口。当下南门望双眼一湿,把话筒移开。 他不要看到小雅变成另一个橙金色头发的少年。 他不要听见大哥说出这种卑微软弱的话音。 是谁害的?是谁害的…… 南门望无视那飘摇在耳边的话语,默默把话筒放回原位,看着黑色的电话座好久。 就算真能把这里的地址传给大哥又如何?回家后还是要另外找医生,那么或许正如石俊所言,他在这里调理身体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18岁的成年人,大哥是社会人,天天忙着上班,他不可能动不动就嚷着要大哥,总是让大哥来照顾他。 还是等到下星期回家了,再笑着跟大哥亲口说句「我没事」吧? 他不想哑着嗓子回去。 况且水仙岭这儿也有他的兄弟。 南门望火气尽消,头脑彻底冷静下来,他转身,刚才波动荡漾的眼瞳又变回冰冷的温度。他定睛望向托着头的中医师石俊,张唇,用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不满地说: 『好,我听你的话,满意了吧?要是不能好起来我会依循法律途径,向你追讨赔偿。』 望篇 第45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5章 人与人之间一旦建筑了屏障,互相瞧不起对方,那么就很难再去容纳。 比如一开始就认定对方是个无良医生,禁錮病人的人身自由。 又比如觉得对方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头,小小的失声也要哭丧着脸找哥哥。 很难得地,南门望和石家兄妹的关係是在南门家主厨下的清蒸鱼、白切鸡配特製葱油、杂菜锅和酥皮奶油蘑菇汤当中变好的。 「好吃,太好吃了,比石芳煮的烂东西好想吃多了!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你根本不是富家少爷嘛!」 「嗯,要是谁娶到你真是三生修到的福气啦!」 「对!福气!」 「还贤良淑德!」 「对!这小子真是贤良淑德!」 这些词语根本不应该用在男性身上,这对兄妹的国文甚差。南门望虽是如此思考,遗憾的是吃饭时左手捧着饭碗,右手握着筷子,纸和笔都不在饭桌上,他无法反驳。 故且把这些话当成讚美也不错吧…… 见到别人对自己煮的饭菜如此赏识,吃的份量还比自家兄弟多,南门望倒也有几分满足感。 饭后喝了石俊泡製的两碗中药,一碗是医疗失声的,另一碗是调理身体用的活血养生汤,味道还过得去,没有副作用。 由于是星期日,南门望用电邮向大哥简单交待一句「我去了朋友家,这几天不回家了,你自己煮饭吧」之后,石家兄妹便带他到镇上买东西──诸如牙刷、衣服,以及沟通工具。 「喂,望!」石俊笑吟吟地举起一块印着卡通大象的儿童白板,挑起黑笔说:「喜欢不?好,我替你买下来!」 南门望忍着喉咙处那愤怒的炙热,拧眉摇头。 顺带一提,石俊认为只叫「望」一个单字非常不好听,不过由于「望望」「小望」甚至是「南门望」都被否决了,所以石家兄妹唯有叫他做「望」。 这少年似乎不想自己的全名在街上四处响。石俊和石芳理所当然想到那对同样从外面来的,同样姓「南门」的父子……不过想归想,这两人似乎并不八卦,对于南门不南门的不抱兴趣。 「哥,你那个太小了,你记得今天早上他跟我们聊天用了多少纸张吗?」 「忘了。」 「16张,其中还有4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看得我们眼都瞎了你居然忘了?」 「忘了就忘了!石芳,只有你这种没有肚量的女人才会斤斤计较!」 说罢,石俊在文具店中又转了一圈,最终拿起一块有整个成年男人上身那般大的白板,边缘还印了很多隻可爱的大耳朵猫咪,其外貌跟早期在电脑桌面上流行的那隻小猫咪没有分别。石俊坚定地说:「就这个,如何?很喜欢吧,望?」 南门望鄙夷地瞥了那些猫咪一眼,然后回身抽起一块平平无奇的白板。 「嗤,你不要看那种又小又难看的板了,你认真望过来,望!」石俊很顺利地一音多义地运用,待到南门望望过来又说:「你看我这个!不但够大,前面后面都可以写字,不怕你用掉16张纸不断浪费地球资源!」 南门望眉头轻抖,似乎眼前这个欠揍的医生已经忘了到底是谁害得他无法说话,必须浪费纸张来沟通。 「真是价廉物美!还很贴心送了个猫咪大袋子,不论你想写生还是写字都没问题!」 南门望忍着一堆说话在胸腔,无法吐出,只能化为又深又长的叹气。 「但是哥,这个刷子超迷你啊?根本不够他用。」 「那就买个大刷子吧!早上就用了16张纸,唉唉,看来一个大刷子还不够你用!」 南门望还来不及发表个人意见,石家兄妹已经捧着可爱小猫板子和刷子去缴费了。店员虽然看到南门望不断摇头,但始终无法明白其神情中的深意。于是乎,收据新鲜出炉。 离开文具店后,背着小猫大布袋的南门望立即掏出白板和笔,飞也似字地写道:『你们是白痴吗?故且不论这白板的款式和图案,单是这尺寸和重量根本是残害生命,长期背负肯定有损人体骨骼,把字写在手上还比较轻松……』 南门望的话才刚写满了白板,却见石家兄妹在「噗」地偷笑。 ※※※※※※ 凡是认识宋宜闵的人,都知道她最近两个月经常黏着外来的南门家父子不放,尤其是跟她同龄的南门雅。 宋宜闵早已经走惯山岭熟路,越过小桥,晃个身便来到水仙岭内区东部,一个房宅古旧,顏色灰沉的区域,同时亦是供外人休歇居住的场地。 那儿有一间坐落在边缘地带的房子,小小的一栋,混在眾多楼房里,丁点儿也不起眼。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窗户很多,单是客厅就有八个窗,多数都是大开着。绕着屋子逛一圈,即能透过窗户窥见屋内的一切。 听说南门雅的父亲南门翰是一名摄影师,所以特别喜欢窗。不过到底是拍摄什么的,宋宜闵并不清楚,她觉得南门翰像四处流浪的摄影师,墙壁上掛满了风景照片,环境、文化各异,显然是在不同的地方拍摄。 宋宜闵从有着最好景观的窗户望过去,客厅不见任何人影,倒是房间床上就有一团用被子包得涨鼓鼓的物体,显然是有人赖床不起。 她笑得似盛开的太阳花,踮起双脚靠近,手背往玻璃窗前反覆轻敲,有如音乐表演:「南门雅,南门雅……」 床上的东西果然蠕动起来了,左一扭,右一捲,终于冒出了一头橙色的短发来。宋宜闵歪着头细看,那男孩恐怕是染发太频密,又没有好好护理,即使阳光金灿灿地射到他的头顶,依然觉得那团头发略显暗瓦,缺少活力。 好不容易南门雅才爬起来,顶着杂菜锅似的头打开窗,神情兇恶地吼叫:「你好烦!」 「快给我开门啦!我买了热呼呼的叉烧包,还有豆浆!」宋宜闵灿笑着说,心底暗暗诧异:南门雅并没有刚睡醒的懒音,火红色的双眼也很有神。 他早就醒了,甚至没有睡回笼觉,只是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而已。 为什么呢? 南门雅不情不愿地走到客厅为客人开门,今日宋宜闵穿的是鹅黄色的缎带裙衫和紧身牛仔裤,及肩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予人清爽俏丽的感觉。就连南门雅都觉得:打扮得蛮好看的。 好看归好看,作为男性的南门雅并没有出口称讚。 宋宜闵很习惯地坐在自己的专用座位,南门雅右方的小木凳。她笑了两声,把一大袋还冒着烟的叉烧包甩到木桌上,端出两瓶豆浆。虽然简单廉价,作为午餐称不上丰富,却也够吃个又饱又满足。 少女一边吃,一边讲述路上看到的芝麻小事,诸如隔壁小陈厕所没水了,淘气鬼小西被狗追了几条街,张婶的特价叉烧包…… 明明只是一堆微不足道的间事,真亏这女孩能聊得这么快活。 南门雅捧着那瓶冰冻的豆浆啜饮,太冷了,也太甜了,有点难以咽下。 不期然地,他想起了那个很喜欢甜食的二哥,每次喝奶茶都要放三匙白砂糖,喝的时候还会愉悦得像是小猫偷了腥,幸福地瞇起眼睛笑。那位高傲又爱唸人的二哥,往往只有那时候才会笑得好不天真。 为什么南门望会出现在水仙岭,这个偏僻的地方呢……是巧合?还是知道了他和爸爸的行踪? 真搞不懂。南门雅咬了一口叉烧包。 一开始,他跟随父亲前往国外生活。他的英文能力差,可学校上课全用英语。班上有些跟他一样是黄皮肤的华人,会说中文,但大家聊天还是倾向用英语:说几句中文,便插入些英文来。 他参加了戏剧社团,但无法流畅地说英文,听也听得断断续续,难以融入。后来乾脆不再去,一放学就回家锁进房间内,学英文远比起参与这种英语课外活动更有价值。 父亲沉默寡言,鲜少探问南门雅的生活状况,却把南门雅所遇到的大小烦恼尽收眼底。于是二人在8月份重返祖国,来到水仙岭暂住,好让南门雅能够无忧无虑地唸书成长。 相比起国外的日子,南门雅还是觉得在自己的国家生活舒畅得多了,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记住大家的姓名与脸孔,面对数学也不需要再猛查英语辞典理解题目。虽然,他仍需要面对各种不习惯的人与事,但他觉得一定可以顺利跨过。 ──本应如此。 南门望接下来到底会有什么行动,对南门雅来说,就是完全不想去猜测、也不想多想一刻的问题。 说到底,南门望跟南门希是没两样的,都是向他施暴的人。 到底南门望的下一步是什么……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咦?」宋宜闵说到一半就停下来,靠近南门雅问:「天气冷吗?天啊,没想到南门雅你也会怕冷!」 南门雅立即清醒,不自在地摸了摸冰凉的瓶身:「才没有。你……昨晚把那个受伤的人送到哪里?」 「石俊大哥家啊,比送去医院还快嘛。你昨晚打完人就跑了,现在才来关心受害者吗?」 「那……那个石俊能治好吗?」 「唔,只是普通打架,我猜笨蛋四人组没下重手,都是皮外伤吧?」宋宜闵精灵地眨着眼睛,总觉得有南门雅有些古古怪怪的,「啊──不过呢,那个美少年有血友病吧?」 「嗯?」 「血友病应该蛮麻烦的。我刚刚晃到石俊大哥家,不过没有人。不知道是出去逛街吃饭,还是要送病人去医院呢……」 南门雅垂着头,狠狠把叉烧包咬下2/3,没怎么细嚼便吞下肚。 血友病,这三隻字对南门雅来说,真是听到连耳朵都起茧了;可同时也陌生无比。 二哥南门望有血友病。据说水仙岭这儿曾经有一名孤儿院孩子患有血友病,半年前死了。 他知道血友病并不是感冒那般的小病症,需要长时间调理。但对于这个疾病的详细资料,他的掌握近乎是零。 跟血有关,而且很难医治──大致是这样吧。 他只知道这些。 「对了,南门雅你知道血友病吗?」宋宜闵突然问。 南门雅慢慢地咀嚼口中的叉烧包,片刻后才回答:「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唔?真冷淡。当作是增加医学知识也不错嘛。」 「我就是没兴趣,也不打算当医生。」南门雅抬起头,突然朝着旁边的女生勾起左嘴角,一副贼贼的小痞子笑样:「宋宜闵,你这么喜欢汲取知识就回家好好唸数学吧?」 宋宜闵愕了一愕,然后敲敲木桌叫道:「南门雅,你真的很讨厌!」 「明明是你先挑衅我。」 南门雅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连带喝豆浆也特别愉快。 南门雅在2岁时母亲便过世了,根本不残存任何母亲的记忆。生活在单亲家庭之中,一整天对着两个哥哥,进的初中也是男校,他的生活鲜少跟女孩子有所接触。 随着父亲远赴各地,他终于返回正常人的世界,跟一些女孩子交了朋友,一同玩耍;他衷心觉得女孩子都很好逗、很善良。 若说男子汉之间的友情似火热血,那么女性朋友便如水温柔。 在女孩子中,南门雅跟宋宜闵关係最亲近。由于年龄相同,宋宜闵平易近人,南门雅觉得跟她在一起蛮愉快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偶然一两句拌嘴,很舒畅。 不久,南门雅把早餐吃光,把废弃胶袋丢进垃圾桶内,他的好心情又倏地遁逃无影。 他不自觉动起嘴唇:「喂,那个血友病……」 「嗯?」 宋宜闵拿着抹布拍拍桌上的麵包屑,明亮的眼神表示她没听到南门雅对着垃圾桶的窃窃私语。 南门雅没有说话,心绪乱如麻。 到底血友病是什么?好几次在水仙岭听到关于血友病男孩的事,大家都露出一副不愿重提的模样,彷彿血友病等于绝症;但宋宜闵曾经轻轻提及,血友病不是致命疾病,照顾得宜,可以正常地活下去。 既然不是致命,那大可以放心啊…… 南门望也亲口说过,他的血友病,早就好了。 早就好了的。 小学时期曾经入院,之后就痊癒了,那年还是全家人一起到医院迎接南门望回家,中学时没听说復发……没错,南门望根本不是「病人」。 既然如此,如果真的如此,为何他的心会这么忐忑不安? 「宋宜闵你走吧,我没时间招呼你。」说罢,南门雅逕自走入房间。 「咦?为什么?」宋宜闵好奇地想要跟上去,岂料房门却被「碰隆」关上,害她吃了个闭门羹。她立即对着房门吐舌。 「我要去忙点事。」 「我也要去!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玩!」 「我才不是去玩!」 「你要忙什么?」 「不关你事!」 「嘛──」 这时房门又被粗鲁地打开,南门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换好便服,抽起皮大衣,带了钱包就走。宋宜闵尾随南门雅,活像个好奇宝宝地问:「你要做什么?我才刚来了不久,你还没招待我茶水呢!」 「你要茶水自己倒。」 南门雅套好鞋子,一下子便大跃出家门,在太阳下疾跑。 「喂──」 「宋宜闵你不要跟过来!否则你就是三八中的三八!」 宋宜闵跨了几步的双脚立即停下,她眼巴巴地看着那橘发小子越变越小的背影,只好不甘地嘟噥几句。即使她想追,还是无法跟上南门雅的脚程吧。想到这里,她倒是释然了。 不过……南门雅到底要忙什么事呢? 她很不客气地一边泡茶一边思考,终究是猜不到。 望篇 第4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6章 都怪宋宜闵!南门雅恨恨地咬着牙想,要不是她一再提起「血友病」这名词,他也不会这么忐忑不安。 ──不过呢,那个美少年有血友病吧? 难道血友病真的是这么可怕的疾病?为什么水仙岭的人一听见血友病就变了脸?那应该是再痛苦也能够康復的病才对吧! 南门雅不管秋风侵袭,尽情奔跑。橙红色的头发随着双脚而舞动,像一行正在燃烧的火焰,急速掠过东区的独木桥。街上的人还来不及看清楚疾驰少年的脸孔,他已经拐个弯儿远去了,残留在空气的微许热度也在顷刻间消散。 幸而水仙岭地方虽大,大多数民眾还是集中在这个细小得有如村落的范围里居住,前往医生石俊家的路并没有多远。南门雅体力甚好,来到那间亮眼的白色大宅前并没喘半口气,手指方要压上门铃,又顿在空气中。 他不是要探病。他想知道南门望的情况而已。 若然真的跟南门望见面了,他根本无话可说。 那全然不是什么兄弟再会的感动场面,而是满满的尷尬,伴随着屈在心底里、有如藤蔓般扎根的厌恶感。 他搞不清楚这份厌恶感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说是对南门望的恨意吗,又不完全是;那更像是埋怨过去的自己、憎恶那层猥琐不堪的关係。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好了。 如果当初被老哥强暴后忍下去,没有色慾心起,跟二哥发生关係的话……说不定今天的这个时间,他不是身在水仙岭,而是在记忆中那个细小而温暖的家庭内,三人一同坐在餐桌前,吃二哥弄的午餐。 真的会是这样? 没有发生的事情毕竟永远只是个「如果」。 面对已然逝去的兄弟情,南门雅除了「如果」之外便没有任何慰藉。 南门雅凝望着光亮洁白的大门,混乱的思绪稍微回復平静。他踏出脚步,伸前脑袋,绕着屋子偷望窗户之内。听不见半点声音,里面予人的感觉是无人的静默:没有亮灯,没有任何电器在运作,桌面收拾得乾乾净净。 好像正如宋宜闵所说,医生石俊外出了。 跟南门望到哪儿去? 医院吗? 南门雅心里气骂了一句「浑球」,立即跑到门前按门铃,大宅里隐隐传来简单的音乐铃声。音乐顺利演奏了完整一遍,还是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他不禁倒抽了口气。医院……该不会真的在医院吧? 南门雅鼻尖泛酸,慢慢退出这座中医师的白色大宅,仰望晴空。天空澄蓝,片片云朵正在往山顶的方向飘移,洁白如霜,缝隙中透出几丝正午的金光,有点刺眼。 南门雅捏了捏鼻子,深深地朝着天空吸了一口气,接着,几乎是疯狂了似地瞄准车站的方向直奔。 昨夜南门望的伤势有多严重,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只是自顾自地殴打那班傻瓜当娱乐!当初宋宜闵送南门望离开的时候,他应该跟着去的! 他把全身力气消耗在逐渐发麻的双脚,他意识到足踝扭了一下,筋肉疼痛。他反而感到痛快,跑步的速度没减缓。 因为南门望显然比他伤得更重!比他更痛! 尤记得赶走了那四个蠢材后,伏在地上的那个男生狼狈地弯着腰,双手抱住膝盖,身体不知是因痛楚还是害怕而微微发颤。 入夜的天际昏暗墨蓝,街灯散射出淡淡的黄光,在南门望淡棕色的头发上画出一圈迷幻的光晕。那人睫毛微垂,苍白的薄唇似欲张啟,目中载着浓浓的悲愁,教人怎么也忘不了。 可是,伤势到底怎么样呢? 南门雅努力追忆,只记得对方穿着冬季的长衣长裤,是十分简朴的装扮。到底受了什么伤,他看不见;印象中,浅色的裤子似乎湿了好几滩,尤其是膝盖,就像是跌倒在水潭里一般…… 「该死的!」 南门雅忍不住放声低吼,把满腔的愤怒发洩出来。 离家前明明跟南门望一刀两断了,偶然在白日梦里想念昔日种种,以为感情已逐渐变淡。只是昨日相见,片刻的时光,竟会让他念念不忘。 二哥跟来了。 还有最爱逗他玩的老哥,他有没有来? 忘不了啊,怎么可能忘得了?无论是屈辱羞愤的,还是甜蜜温馨的,全都深深刻印在他的生命中。如果想要忘记,恐怕只能用一倍的时间去遗忘── 二、三十年后,或许他就能把这段兄弟情谊连根拔起,狠心地扔开吧。 真的会吗?不知道。 他打从离家出走的开始就明白,早晚还是会跟两个哥哥碰面;可能是言归于好,也可能是让僵硬的关係进一步恶化,使那个家继续分裂。 花了半个多小时,南门雅总算气喘喘地抵达外区的车站,看着空无一车的路段,他才猛然想起:平常星期一到五没有车能下山,只有週末。在这个开发度极低、偏僻人少的山区,更枉论有计程车了。 要怎么去设备先进的大医院?不知道。 ……跑得这么累,结果是白白浪费时间。南门雅乾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很蠢,太蠢了。 根本是个傻子嘛。 他涨红着脸倚在老旧的公车站牌,身体慢慢滑落到地面,两肩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不停。清冷的汗水从毛孔渗出,加上秋风的凉意,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抖,倒是使南门雅冷静了几分。 可能,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个叫石俊的医师早就把南门望治好了,现正带着他四处逛…… ──可是,怎么可能啊! 南门望应该跟那医生完全不相熟,怎会跟医生一起出外玩? 实在难以想像。南门望身处何方,他完全没有头绪。 乾脆不要多想,装作谁也没看见,啥事也没听过,回去爸爸身边当个听话的孩子吧?想到这里,南门雅猛地摇摇头,二哥被打是他亲眼所见,他怎能这样!他抓着车站柱子站起来,重重地吐气。 看着曾经走过的土地,他咬紧牙关,拖着疲倦的身躯慢步走回头路。 乾燥的秋天还真是个该死地适合运动的季节。 被这一磨,南门雅已经没有原来的干劲,到小店铺向老头儿买了支汽水,边喝边走,目光涣散。双足早已酸得毫无感觉,只是顺从意志向前迈步。 数十分鐘后,总算瞧见了内区的水泥墙壁,立即掏出手机试了试,打不到电话。再快步走近了些,再试,终于成功拨通了宋宜闵的号码。 「宋宜闵,医院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嗯?啊、世伯出了事?」 「我爸好得很!号码快给我!」 「那你要来干什么呢?谁出事了?」手机对面的女孩有时候真是八卦得麻烦:「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南门雅在心里臭骂这三八,但是他也早已摸清这女孩的招式了:「嘖,我就偏不告诉你,满意吧?」 「……哼,南门雅你这个小器鬼!医院的号码喔,你等等。」 南门雅偷偷地喷笑一声,对付这小妮子还真简单的。 抄下电话号码后,他不得不向女孩千多谢万多谢,掛线后马上拨至医院。不一会儿,反覆的「嘟嘟」声鑽入耳膜之内,等了十几秒才听到人的声音:「你好,国理医院。」 南门雅问:「请问有没有一个血友病的病人?应该是昨天或今天来的……」 「没有。」 「他叫南门望,我是他弟弟。」 「没有。」 对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他只好道谢一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南门望不在医院,应该没有大碍吧,这点应该值得高兴。可是南门望到底躲在哪里了?难道已经跟老哥下山回家了? 二哥的到访,不是要接他回家吗? 剎那间,他竟有种被亲人拋弃似的感觉。明明是彻底排斥,但同时无限期待。 被接回家吗…… 「南门雅,你这蠢材。」 南门雅呢喃着,回到水仙岭内区,第一件事就是随便找个空地坐下来,脱掉鞋子,按摩发疼的脚踝。这儿整个就是文化程度偏低,有些人穿着凉鞋上大街、脱鞋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歇息过后,他转入超级市场,抖着汗湿的衣服凉冷气。逛逛零食与日常用品区,看到布丁的架子,想起运动会前南门望越过操场铁栏丢给自己的芒果布丁,忍不住就买了同牌子的。 走出来时是下午4时多,阳光正烈。南门雅瞇起眼,手指猛然抓紧胶袋袋口,生怕阳光会把袋里的布丁晒得溶化。 拧头,正想转身离去,却在对面的鞋店看见了一抹熟识的白色身影。 南门雅只觉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了,他颤抖着嘴唇缓步靠近。 他渐渐接近那抹雪白的身影了。对方拥有一头淡棕色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相当柔和,教人好想伸手细细地抚摸。一圈环状的光泽洒在头发上,朦朦胧胧的。 秋风拂起他明显宽松的衣服,上衫晃动,頎长的身材若隐若现,夹带着一丝纤白色的脆弱。 瓜子脸的轮廓,湖水般清彻无瑕的双瞳,仅是眨眼,就像把星芒散落湖面,水光灵明,总会令人看呆。 南门雅看着对方的脸,几乎想在大街上嚎哭。 南门望没有事。额头仍有点浅红色的瘀伤,但整个人看来还是很有精神。 南门望也没有离开水仙岭,没有拋下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昨晚的夜,夜色太暗,灯光也昏沉一片,他并没有仔细观看南门望。如今在这大白天碰见了,心头便有如浪潮般不断翻滚,捲起百般滋味。 他们两兄弟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南门雅正值发育期,这段日子里拔高了许多,他直觉自己快要比二哥还高,却没想到现年已经18岁的二哥也有长高点儿,如果两人站在一块儿,他未必有二哥那般高。 除了变高以外,好像变得更美了,更美了。 是太久不见而產生的错觉吗?还是…… 跨越那少年与成年的年龄分界线后,南门望的脸孔略为摆脱几分少年青涩,增添了些成熟味道。 变得更吸引了。 南门雅发现双脚好像自己会动似的,驱使他踏步来到鞋店前。南门望专注地观看橱窗内的运动鞋,南门雅却是目不转睛地凝视南门望,竟是看得獃了,脸色渐渐透出微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南门雅轻轻将头贴到橱窗的时候,南门望驀然转头,与南门雅的目光相撞。 南门雅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注视他的二哥。 二哥没事,太好了。 他松下肩膀,痴痴一笑,傻傻地搔起额前的头发。 真的太好了。 南门雅无法收住嘴角漏露的笑意,匆匆转身疾驰而去,让鲜亮的橘发在风中起舞。 结果二哥根本没有进医院,还在水仙岭悠间地逛街买东西嘛,亏他还在瞎担心的! 他像个傻瓜般在大路上跑来跑去,小腿抽着抽着的痛,他觉得很生气,但是张开嘴巴喊出来的仍是快乐的笑声。 果然他该相信南门望的说话,什么血友病的,臭屁啦!早就好了,南门望只是文人体质,天生体弱而已,根本不可能被人打一下就要送去急诊室吧!真有什么绝症,需要特殊照顾的话,老哥又怎可能不告诉他血友病的事?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因为早已经好了。 虽然他今天消耗了很多体力,但是他去年可是100米短跑冠军,过去一年又经常陪着父亲四处走,南门雅的跑速依然远远超越很多人,包括南门望。 而且南门望似乎也没有要追上来。 过了东区小桥,南门雅回首一瞧,别说是二哥,这个地区可是连其他居民都难以发现。就某种意义上,这儿是闹鬼地带,入夜后特别阴凉,只有穷人和他这种外来人士才会搬到这里。 他吁了口气,情绪冷静下来,这时才真切感受到双腿的痛楚,远比他想像中严重。今天跑得太多了,慢步回家,泡在热水里轻捏双脚的肌肉,好心情仍没有停止,整个人轻飘飘的。 披着毛巾走出客厅,细小的四人餐桌旁坐了一名穿着灰色外套的棕发男人,年逾40,眉额隐现几条细纹。那张脸梭角分明,由于许多年在外面办事,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健硕的手臂也隐现青色血管,别有另一番中年英挺。 南门雅坐在收音机旁边的椅子上,抹着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爸,那个……二哥来了这里。」 男人本来拿着绒布擦拭相机镜头,听到此话,眼睛微微张开,但这一丝讶异很快便中断。他依然低头:「你想跟哥哥们和好吗?」 「……不知道。」 「这样呀。」 男人没有强迫他,也没有追问二哥到来的详情,正如没有追问他为何要离家出走,只是安静地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事实。 南门雅偷偷观察没有任何特殊反应的父亲,困惑地抿了抿唇。 后来南门雅帮忙烧了饭,然后回房间小睡片刻。 梦中,是过往快乐无忧的生活时光。 望篇 第4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7章 那个男孩是运动好手、打架能手。他总是朝气勃勃,比阳光还要炽热。 果然,红才是最适合南门雅的顏色吧。 当南门望在鞋店橱窗前看见橙发的南门雅,一时间还感到陌生,没办法反应过来。直至南门雅对着他灿笑之际,南门望才把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弟弟重叠,心跳霎时停顿了,一股热血流偏了全身,驱除了深秋凉意。 小时候,可爱的小雅,总是笑得大咧咧的。 少年时,嚣张的小雅,笑容里总带着满满的自信。 还有现在,不经不觉间已摆脱稚气的脸容,五官轮廓越发分明的小雅。比起以前的女孩气或奶气,此刻已经是名意气风发的少年。 正值成长期的南门雅的外貌变了不少。 不变的是,他的笑容,依然是这么无邪地反映出真实的心情,便是假笑也能一眼看见他心底的波动。所以,相比起大哥处世用的商业式微笑,或是硬要撑下去的苦笑…… 南门望还是比较喜欢直肠子的南门雅,那坦诚的笑脸。 那会使南门望感到被温暖,甚至不期然地跟着微笑。 甚至乎,现在这一剎那,南门望觉得自己已经被原谅了:一年前利用弟弟对性慾的无知与渴求,把整个家搞得一塌糊涂的他,得到原谅了吗? 如果南门雅愿意回家、愿意向大家这样地笑,要他做怎么样的补偿也是可以的。 他凝视南门雅直率的笑脸,很想跟对方温柔地说声:「小雅,回家吧?」却看见南门雅已经垂下头来,含笑转身,如同快活的小野鹿般离去。 到底小雅在笑什么? 到底小雅在想什么? 他很想知道。 南门望踏前一步,大声地叫喊。 可是他的喉咙只能勉强喊出「雅」这个音节。 然后,南门雅艳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 鲜红色的球鞋带越过小孔,交织成一个蝴蝶结。 半透明的红胶沿着球鞋边缘连成一圈,脚跟处有个好比翅膀的红色图案,颇为帅气。这是个有点儿名气的运动厂球鞋,以其极佳的舒适度扬名,绝对值得上一个「讚」字。 南门望素来不爱运动,对运动鞋也没什么研究。不过外出买菜时,还是会为求舒适而穿球鞋。 「虽然这里是山区地方,但用不着特地买这么贵的鞋子吧?」石俊捧着为南门望买的几套衣服,狐疑地盯着被南门望抱在大腿上的运动鞋。 虽然答应了借钱给这血友病少年买东西,不过,他就是因为这对名牌球鞋而囊中羞涩,饱满的钱包在回家后已经轻如鸿毛啊…… 南门望毫无表情地瞧了瞧石俊,思索片刻,才在画板上写:『这是买给我弟的。』 石俊踩着沙发笑说:「你有弟弟?很好嘛!他平常很照顾你吧!」 南门望一下子便知道石俊意指什么,答道:『没有。他还小,他根本不知道血友病是什么。关心我的是大哥。』 「哎呀?你家有三兄弟?是大家族吗?你有没有姐姐或是妹妹?」 南门望皱眉,顿了三秒后才摇头。 浴室处沙拉沙拉的洒水声暂时停止,可以想像到那个一回家便大叫「很热」的石芳,现在已经乐乎乎地挤出沐浴乳抹身。 石俊没有跟南门望聊下去,埋首整理买来的一堆东西。南门望则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柔地抚着运动鞋底部,很想摸一摸白红交错的鞋面,却也怕双手会不会沾了污垢而不自知,弄脏了球鞋。 下午巧遇南门雅时,他穿着什么样的鞋子? 爸爸有没有替他添购新衣新鞋呢? 南门望一边摸,一边思考着南门雅离去前的那抹笑容。 如果不是那抹笑容,他的心也不会如此不上不下吧?他也笑了笑,笑叹自己的可怜。 良久,浴室的水声再度响起。南门望在白板上写了一句话,把板子提起至石俊眼前。 『你知道南门雅吗?带我去南门雅的家吧,我是他哥。』 石俊愣愣地看着上面秀丽的文字,感叹道:「啊?原来姓南门的都是一家人啊……」 石俊自高中起便在水仙岭外的地区唸书,现在是大学中医系学生,前阵子才回家为他的毕业实习而头痛。因此,作为本地居民的他其实不熟识水仙岭的地理环境。 前一刻还有土生土长的妹妹石芳陪伴,逛街买东西自是不成问题;可是现在带着南门望出门,四週的景物怎么会如此陌生? 在小镇里兜了一圈,南门望已经忍不住脾气,把腋下的白板抽下来书写。 『石俊大医师,你真的懂得路?请不要低估我的智商,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可以任你拐带。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一个人看星看月也比你像个路痴一样乱走好得多。』 石俊借着别人家玻璃窗透出的灯光把字看完,叉腰反驳:「喂,我好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对这儿的认识比你清楚得多!对面转角处有间麵包店,早上、中午都会出一炉热的香葱包……」 南门望跟着石俊鑽到对面,果然有间麵包店。 『我弟呢?』写毕,南门望深深一叹。 「别叹气!越叹气白头发越多!」 『我在叹我的愚蠢。我应该要求石芳带我来,而不是找一个路痴来带路。这个镇的道路不复杂,我看我自己去找还会比较快找到。』递板。 「知道啦知道啦!你好烦!」石俊抓抓头,硬化的脑袋努力转动记忆中的地图。 南门雅现正暂住的贫民区域,石俊曾经来过。宛如有条黑与白的分界线,寂寥的气氛长年瀰漫在那个陈旧的地带,然而细心走过,便能发现鲜艳的色彩。 贫民区边缘处屹立着石俊所熟识的孤儿院,那时他总爱跟那班穿着不称身衣裳的孩子们一同游戏,整天像个野孩子般四处闯。 记忆的不远处,一个脸上沾泥、看起来十分淘气的男孩,却因为身体不好,常常独站一旁。男孩的脚尖不断在小草上打转,始终不肯踏出一步加入孩子们的游戏。 于是,并不是很懂得病痛疾苦的他向男孩伸出手。 那时的石俊特别爱玩捉迷藏。他牵着男孩的手,领着男孩奔跑;怕男孩受伤,连跑步都要将男孩的手揉入他的手心。他俩就爱这样子在被成年人废弃的贫民区放肆奔跑,最后逃到一间废弃小屋,发现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地下室。 回忆像流水带般在石俊眼前翻飞不止,双脚终于走对了方向,自动来到水仙岭的贫民区。 南门望放眼过去,前方尽是灰兮兮一片,连一棵树也没有,好不容易才能见着野草在角落支出头来,但也折向地面,似是枯草。 南门雅住在这种地方?爸爸也在? 这儿似乎被荒废了。街灯早已消失,一排排水泥建成的矮房子在夜里显得特别阴沉。循着房屋的微光往内偷看,一对夫妇傍桌而坐,男人用牙籤挑着牙缝,不断抱怨着工厂的老闆。 两人走得深入,始终没发现南门雅的所在地。南门望感到不安,那位石俊医师是不是又迷路了?只是现在光线不足,他想在白板上写字也难。 失去声音真麻烦。 忽然前头的人停了一停,接着急步往右边的平房子衝去,竟然不用钥匙便推门而入。南门望瞇眼察看,这儿没人居住,里面空荡荡的,看来是被废置了。 南门望在门外等了一阵子,里面还是半点声息也没有,不知道石俊在里面搞什么鬼,只好内进。环视四週,房子的设计非常简单,没有间隔,呈长方形,或许曾经是小货仓。靠墙处的地板有个打开了的小铁闸,有一条楼梯通往地下室,下面泛着弱光。 南门望往下走。 「小友?」 地下室传来的这声询问无疑是属于石俊的,他手里捧着碗状的小烛台,橙黄色的火光摇到南门望身上,绝美的容顏有点似电视上的明星偶像,轻灵的举手投足却更像是与世隔绝的孩童。石俊忍不住注视着他。 南门望慢步走来,顺着光线,在白板上写道:『这是哪里?』 石俊抓着脑瓜,逐渐回神:「啊啊,这里是被废弃的仓库抑或工房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儿啥鬼东西都没有!」 然而就南门望所见,这儿更像个小小的温馨的家:几块棕色的毛毯铺地,旁边的纸皮箱胀卜卜的,像储物箱,也像桌子或椅子,上面放了一盒火柴。除了石俊手上的烛台,角落还有零零落落的水樽,堆砌在一块儿的棋盘和扑克牌,有点老旧的火车与飞机模型,还有很多很多…… 只见烛光摇曳,室内骤暗,石俊已经伸手拖着南门望走出去。 「贫民区原来不是贫民区,听说多年前大火把这边烧得很厉害,死了很多人,开始重建的时候却忽然传出怪声,大家都以为是怨灵作祟,没敢动了,就由着这儿荒废下去。」 结果荒废下去,反而变成了小孩子的寻乐之地。古旧中带着焦黑的建筑物令大人却步,孩子们却得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南门望垂头联想,觉得颇为新奇的。 重返地面,天色更黑,月光更辉亮迷人。 「地价低了,穷人便搬过去住。要是有游客来呢?有钱人就能找个风景漂亮的地方,没多少钱的话大家也会行个方便,叫你住这边的破烂屋子。」 石俊说明着,记忆似乎变得鲜活起来,食指绕到右方:「对!没钱的游客都住在那一边,因为烧得没那么严重嘛!」 望篇 第4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8章 虽然南门望打从心底认为石俊不可靠,但是当他看见灯光之间,枣红的背影孤单地立在眼前,南门望还是打从心底感谢这位路痴。 机缘巧合来到水仙岭,南门雅便在眼前。 抱着手上运动鞋袋子,又觉嗟然。无法说话的他,迫使南门雅离家出走的他,只能依靠礼物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送礼没问题吗?去年他每天为南门雅做饭盒,用各式饭菜将塑胶盒填满,结果弟弟吃着吃着,最后还是跑掉了。 南门望凝神注视不远处的前方,那家小小的水泥房子有十数个玻璃窗,日光灯在玻璃的另一面盛放着,漂染了夜色石地。 那少年傍在灰色的墙壁上,背着灯光。他仰视无月的星空,安静地沉思着,只有脚下的竹拖鞋不安份地在地面画圈儿。 「我记得……那个就是南门雅没错吧?你不上去?」石俊悄悄指了指。 南门望深深呼吸,捧着鞋盒子的双手微微颤动,透露着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 人的本性无疑包藏了软弱。可悲的粉末往四肢洒一洒,往头顶撒一撒,时日渐久,连骨子里也醃满了苦涩的味道。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南门望忽然想起泰戈尔的诗,不禁在心里暗骂。这称得上遥远吗?随随便便抓个有暗恋经验的人皆是如此。这种所谓的距离,只要厚着脸皮说出口不就跨过去了? 如果这是说出来就能越过的小渠,世界倒真轻松。 如果脸皮厚点就能取得幸福,那他早就干了一万遍,用不着现在来犹豫不安。 他脱下久掛在左肩的大白板,塞给旁边的医师。捏着泛酸的肩头,脚尖终于向橘发少年踏进一步、再踏进一步。鞋盒的震动更明显了。 南门雅还没发现他。 他咬着下唇前进。 鞋底践过了杂草,擦出沙沙声响,在寂夜的空气中迅速扩大。对方将红宝石般的眼珠转到他的身上,露出微微的惊讶,飞快拧头过来,炯炯有神地瞪住他,嘴唇没有紧封,但也没有吐出半节话音。 南门望被发现后反而放松下来。他升出一抹与往常相同的浅笑,食指点向喉核,表示自己无法说话。 「啊……?」南门雅的喉咙震出了疑惑的音节。 小.雅,对不起。 南门望做了这个口形,重复了三次,只见弟弟的眼睛好像黑夜中的火炬,跟着他无声的说话摇曳了三次,嘴巴跟着开开合合。然而三次过后,弟弟却不耐烦了,像是被戏弄似的扭起眉头,微微涨红了脸。 15岁了,身型渐趋成熟,逐渐展露男性的棱角,那赤红的眉毛永远上扬,显得甚为英气,可是此刻的表情又有点孩子气。 南门望在心中仔细比较,笑得越发甘甜。 南门雅却被他古怪的笑容惹得浑身不自在,绷着脸喊叫:「喂,你说话啊!」 南门望无辜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再度摆嘴形:我说不了话。 南门雅忿忿地踏前一大步:「嘖,点点点的你给我说大声点!」 听到那耳熟的「点点点」的口癖,南门望不禁掩着嘴笑了出声,眼角霎时间变得温湿,却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南门雅愣在原地,良久,他才从肺部深深叹出一口气,适才的怒火已消散无踪。他犹豫地迈出几步,将自己和南门望的距离拉近。 「你啊……」南门雅抓抓后脑,语气比较温和:「你怎么会来这儿?老哥呢,也跟着一起?」 也许全赖时间的冲淡,以及前两次的偶遇,此刻两兄弟的态度远没有之前的尷尬,好像……可以牵着手,逐步回到熟识的从前。南门望稍稍舒怀,一边用指尖点着自己胸膛,一边做口形:只有我一个,大哥没来。 「你说不了话?喉咙痛?」 虽然没有喉咙痛,但南门望还是点头了。 「那……只有你来了?老哥没来这儿?」 南门望点头。 「哎?那个南门希会让你一个人来这里?我才不信!浑球,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听到大哥的名字,南门望的胸口微微一震,才苦笑着摇头、再摇头。 「唉,只会摇头算什么。」少年将侧脸贴向墙壁,红眼珠斜斜地瞧着二哥:「你和老哥……都知道我在这儿?」 南门望又摇头,试着说「巧合」二字,反覆了三、四遍。偏偏那男孩完全没有阅读唇语的能耐,跟着挪动嘴巴,怎么也拼不出那简短的词语。 「肚饿?……炒麵?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做动作吧!」 南门望困惑地眨了眨眼。担任学校戏剧社编剧、演戏经验相对地少的他,正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不一会,他点头了,嘴唇很自然地向上牵起,笑出媚人的风姿。 对面的少年剎那间迸住呼吸。 南门望把运动鞋袋子安放在墙边,下一刻,深深吸了口气,宛如湖中白鸟向后泳了三步,草声淅沥,面向南门雅,就此开始了他的默剧舞台。 演员的眼皮半垂,头颅微跌向左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慢慢环视四週,然后叹气,十指轻扣,姆指轮流点着其他手指。 他将视线转向天空,没有表情的脸容忽然勾出笑意,一边注视,一边展开自己的双手。他将目光放回前方,伸手,做了个开门动作,踏出,看看天空,又踏出。 踏呀踏、踏呀踏……他继续仰望天空,在草地上来回地走,呈8字形在打圈,原本轻快的神情也慢慢化作焦急,步伐越来越快──忽然,停下。 演员睁圆了眼,深蓝的眼珠溜向那名唯一的观眾。他迅速把脸别到一旁,左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右手收藏到后面。彆扭地、偷偷看观眾一眼,又马上望向地面,幽幽叹气。 他没有再做更多的动作,仅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站立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灯光范围的后一步,身体披上了夜星的幽悽,轮廓柔美。明明只要把双脚移向南门雅的方向,就能够来到光源之下,但他似乎没有这种打算,只是待在自己的地方。 光源内,南门雅的喉咙微微收缩,两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妆。他着魔似地走过去舞台。 如何使原地定格的演员,把戏继续演下去? 这便要靠舞台转变、或是其他人加入演出,使戏剧完满。 少年的手指掠过了南门望的头发,与他不同的柔顺浅棕,只要将鼻尖顶上去,便能嗅到薰衣草的气味。 他眼神迷濛,嘴唇贴近南门望的耳廓、脖子,舌尖顿在两齿之间,欲要伸出来的模样。 戏剧中,不止是对白和表情,最微细的肢体动作也可以带来完全不同的感觉。 例如,诱惑。 例如,衝动。 「你……你的意思是,呆在家闷死了,见天气很好就跑到街上乱逛,一下子迷路迷到这里?」话音略带乾涩。 南门望轻轻点头,脸颊就这么轻轻擦过南门雅的唇。 南门雅慌忙逃开了,两手插进口袋,低声骂道:「笨、笨蛋。」 南门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惯性地瞇起眼睛打量弟弟害羞的神态。等了一会儿,见弟弟仍不想说话,他便端起地上的袋,把运动鞋盒掏出,塞到南门雅身前。 对方乖乖接住,看着盒子发呆。 「这什么鬼?」 回家再拆吧。南门望指向亮了灯的灰色房子,做了拆礼物手势,然后看了看越来越昏沉的天色,向南门雅挥手。 「欸?」 他没有多看弟弟一眼,无视掉后面可爱的「喂──!」的长音,飞快往原路跑远,直至来到弟弟所不见的转角位为止。 石俊背靠着失灵的电灯柱,把写字板掛回南门望的右肩:「很开心嘛,怎么看你都是个恋弟狂魔!我说你为什么不跟弟弟一起?你爸也住在这边的吧?」 南门望没有反驳,只顾着笑瞇瞇,甚至笑得气喘喘的。 恋弟也好,狂魔也好,怎么也好…… 一年了。他和南门雅之间的隔阂,好不容易,终于有了消弭的机会。 千万不要急躁,他的小雅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用不着今天就带弟弟回家,慢慢来,要用真诚表达自己的悔意。 绝对没问题的。小雅会重新接受自己。 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南门望调整呼吸,嘴里喷出「哈哈」的热气。 当然,也得协助大哥和弟弟和好如初。自从南门雅跟着爸爸离开后,大哥老是神不守舍,昔日那爽朗灿烂的笑容越发虚假了。要想办法将一切回復过来。 大哥是很疼爱小雅的。 小雅对大哥的敬重,也绝对不会只流于「曾经」。 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南门望拍拍自己的胸口,暗笑自己太过得意忘形,用力把嘴角拉回原位。等到心情终于平伏了点,他才悄悄探出头,望向刚才跟么弟见面的空地── 橘发的男生仍在。 还有,黏在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亲密地勾着少年手臂的娇悄女孩。 望篇 第4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49章 美丽的少女啊,你到底从何而来? 是属于火之王子的公主,是偶然下与王子擦身而过的乡镇姑娘儿,还是从黑色森林里復甦的魔女? 啊,向王子娇笑的你,到底是何人? 医者的家里,病人的房间,在檯灯照耀下,南门望手执编剧的墨水笔,埋头撰写王子的故事。指尖用力,墨水便在纸间勾勒出故事的轨道;穿着戏服的角色轮流登上舞台,漂染了一张又一张的白纸。 剧本在手的影子下变得灰暗模糊,难以看清。年轻的编剧神情恬淡若水,额头薄汗微渗。咬着笔头思索片刻,又删去刚写下的章节。 在他的蓄意引导下,笔锋抵上新的一页,刺出新的一章。 无能的骑士啊!你既没有魔王手上那把浸淫了未知力量的魔剑,也没有魔王那双看透世间灵魂的紫眸。 弱小的骑士啊!你在王子身后战战竞竞地握剑,终日提心弔胆,恐防王子会遭遇不测。 可怜的骑士啊!你注视前方的道路,那是红发的王子与美丽的女子牵手并行,斜阳金鳞洒遍大地,交织出的异色幻影。 如琴弦般脆弱的心灵,一旦被粗鲁地拨动,到底会引发出怎样的呻吟? 剧作家的笔尖在句点上停顿。他闭上眼睛,全心投入王国骑士的世界,浑然不觉笔芯的墨水一点点地洩漏而出,污跡无声往外化开。 黑液温吞地侵蚀着白色,穿透下面一张张乾净的稿纸,直至编剧缓缓张开眼瞼,露出那双温润清明的蓝瞳。 随着文字在下一行继续跳跃,他的嘴角也悄然地勾上了几分。那笑容,混杂了些恍惚,揉合了些梦幻。 无能的骑士啊,你可知道与王子肌肤相贴的少女是谁? 公主?平民?妖魔? 公主?贱奴?妖魔? 妖姬?贱奴?妖魔? 如果不知道,如果用尽了心力也无法将善与恶分辨出来…… 『那就杀了她。』 作家嘴唇微动,愉快的心声在体内回盪不休。笔桿摇得更快了。 『用骑士之剑刺向女子白嫩的颈项。斩断所有崩坏的可能性。无须害怕被王子所否定、憎恶、仇视。这是作为骑士的职责。你知道的。』 编剧飞快完成最后一句,将这一幕的衝突拔到合适的高度。他把笔放在旁边,从头审视自己的世界,在心中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 良久,他满意地笑了,将这厚厚的剧本收进抽屉。 夜变得更深了。 ※※※※※※ 早晨的客厅异常热闹。除了刚起床不久的石家兄妹外,还有一通来自远处的追魂电话。 「喂喂,啊……什、什么!南门望谁!我不知道,你、你打错电话了!别深夜打过来早上又打过来的,扰人清梦!再见了先生!」 「哥,又是谁啊?」 「嘘!还有谁,人家的大哥要杀到来了!妈妈呀,伤人罪!赔偿金!医师的污名啊!我以后还能见人吗!我要赶快把那小子的嗓门处理掉然后送走……」 「欸,是医好才对吧?」 昨天熬夜,又睡不惯别人的床,再加上赖床的天性,所以南门望很巧合地躲过了早上的电话噪音。 中午,他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唇色带点贫血的病白。盯向对面的书桌抽屉好一会儿,只觉胸腔里热血回转,他才施施然走出房间。 「……妈妈呀,你放过我好不?我叫你早上深夜别打过来,可不代表中午就可以打过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我跟你说,下午、傍晚、晚上各种时候都别骚扰我!永别!」 走廊上清楚传来石俊抱着话筒的呻吟,脸色非常灰惨,接着喀啦一下就掛线了。当他回头看见南门望,当场吓得后退了三大步。 「啊……哈哈,早安啊,南门望……」 南门望无辜地眨眨水色的双目,直觉跟自己无关──他才刚来到这里一两天,顶多是石家的过客、无牌医师的其中一位病人,不可能搞垮对方的日常。 他很轻松地越过僵硬的石俊,环视客厅。 妹妹石芳不在,应该是上学了。哥哥石俊本来想在自家重开父亲留下的医馆当作毕业实习,却被教授严厉警告,现正是个为毕业课题而烦恼的大间人。 两人享用完午饭后,石俊医师很尽责地为南门望作身体检查,亲自为他熬药。 今天南门望的喉咙有点微痒,不过喉咙能发出的声量比昨天大。下午间间没事做,两人一同躲在书房里啃书上网,虽然没有多少对话,但也乐得安寧。 石家的状况似乎跟南门家颇相似,住了一、两天,依然没看见父母或叔伯之类的监护人。南门望虽然好奇,倒没有多口追问,他还是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属于他的监护人南门希,则在电邮里不断追问他究竟身在何方,是否迷路了不懂得回家,是否被人非法禁錮或绑架,是否大哥有什么做错了令他离家出走,只要他回家,大哥跟女朋友素丹立即分手都可以云云…… 才不过一天的时间,邮箱变多了二十封邮件,每一则的内容都不同。南门望把每封信都读了,轻含指头构想,还是写了逾千字的回信叫大哥无须担心,别再每隔一小时便寄一次信过来。 眨眼间便晃到了放学时间,早熟的石芳还会穿着校服,先到街市买些新鲜蔬菜来作晚餐。作为妹妹的她,明显比起只会煮药烧茶的石俊能干得多。 石俊问:「你煮菜手法很熟练嘛,是在家天天被叫去烧菜吗?」 南门望快速写道:『是我自愿去烧菜,因为我的家人根本没一个有能力煮出可以端给人类吃的菜色,全都是家政低能,吃了还怕肚泻。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要是连这种最基本的生存技巧都不懂,实在枉称人类……』 石俊掩眼大吼:「好好好,够了!」 南门望还是执笔不放,看来对这话题有无数发洩,偏偏这时候玄关电铃唱出轻快的音乐。石俊漏出了解脱的笑意,佯装正经地喃喃道:「真是的,石芳那混蛋!人长得这么大还要哥哥为她开门!」 南门望眼巴巴看着医师离开书房,自觉没趣,只好拉起刷子把白板刷乾净。然而仔细一听,外面传来的男女聊笑声,明显跟原先的猜想有所出入。 「咦,你怎么来了?你终于肯乖乖按门铃啦?」 「我说过嘛,石俊大哥难得回来了,一定要登门造访的!噯,上次我送来的那个男生呢?」 「哦!原来你的目标是美少年。」 「别这么说!他现在的情况呢,怎么样?」 「手艺很好。」 「咦?你说什么……他煮饭给你吃!贤慧呢!他叫什么名字……好像也是姓南门?南门什么?」 不同于石芳那把比一般女生低沉,理性得像完全旁观者的嗓音。进屋的少女拥有小鸟的声带,吱吱喳喳,如山丘般高高低低,有点吵耳,却并不讨厌。 南门望自然不会忘记。 初来水仙岭再遇南门雅时,这名少女就在旁边,以一副很熟识南门雅的样子说道。 「放心!南门雅很厉害,拜託你先管好自己,喔?」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到底抱着怎样的眼神? 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南门雅的公主殿下。 南门望推门而出,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平稳,脚底与地板擦出的声响细微得让人无以察觉,是骑士的从容,是暗杀者的惯常。 他轻巧地来到了跟他有一面之缘的少女旁边。 少女浑然不觉,直至石俊拉扯她后脑的马尾,才恍然大悟地回头。剎那间,少女张圆眼睛,搥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啊,你还在!你记得我吗!唔,看你现在的情况好像好多了?」 南门望含着温润的微笑,点点头,算是多谢慰问。 「我先来自我介绍吧,我叫宋宜闵!」少女跳到他脚尖前,像太阳花似地随风弯腰,然后又马上挺好。「可以叫你望?还是望哥比较好?」 『都可以。』南门望简单地做了个口形。 宋宜闵一下子已看出南门望无法说话,疑惑地转向石俊医师:「他……怎么回事啊?不是外伤而已吗?」 医师悠悠把脸转到天花板,再把身体背向两人:「说来话长。」 「耶、耶、耶?石俊大哥是你不想讲吧?」 「你囉嗦!你这种小孩子最好别多管间事!」 「别这样!我想听嘛!反正你一定是干了蠢事吧?我想听。」 爽朗、精灵的少女,一边抓住石俊的手摇来摇去,尽说调皮话,一边频频回望后面那位病弱的少年,马尾甩开,不时拋予善意的笑容。 似乎很能跟别人打成一片,也可以跟陌生人马上熟络。 曾几何时,南门望也渴望拥有这种外向的特质,可以跟自己的兄弟一同往外跑。结果兜兜转转,他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哥哥和弟弟都不在自己身边。 眼前的女孩,把他的弟弟抢走了。 内心的火焰悄然燃起,南门望却保持着无所谓的浅笑,到厨房泡出几杯热茶,将花边纹的白色茶杯放在少女面前。拍打着医师的少女回头,再度向他盈盈一笑,确实如花般灿烂。 三人同坐在客厅,在一片恬静下共享下午茶。 南门望慢慢啜茶,暗地忖度着最适合的剧本,然后执笔在白板上写:『上次跟你一起的红发男生呢?』 宋宜闵重重地叹了一声,耸肩道:「他叫南门雅,是个只懂得打架的笨蛋而已。」 石俊的视线飞快扫过南门望和宋宜闵两人,把一块饼乾塞进嘴里,没有插嘴,表现得对这话题完全没有兴趣。 『他打架很强,是小时候学的?』 「也许吧?其实他来了水仙岭不久,才那几个月,他又不爱讲自己的事,哄他骗他贿赂他都不行呢!所以大家都不清楚他的事。」 『不过你似乎跟他很熟。他是你男朋友?』 「不不不!不是啦……」少女舒服地枕到沙发上,得意的呵呵笑:「他是个暴力笨蛋,倒也是个好人。找天我要把他抓回来,要他学学你,变成个沉着美少年!」 『嗯,感觉你跟温文有礼的大学生才比较相配,你很乐于助人。』 「哎哎不会啦,太过奖了……」 南门望只是笑笑,在白板上再问几句,便不在南门雅的话题上兜圈子,转而问水仙岭的风土人情,简单了解这里的地理环境。宋宜闵不同于石家兄妹,十分健谈,总是挥着手把这里的大小事说得绘形绘声。 无牌医师不断盯着鐘錶,打了几个呵欠,茶也喝了四、五杯,没有多插嘴,却始终没有离席。等到少女离开后,他才似笑非笑地瞟向南门望,摸着下巴低声感叹: 「奇怪呀!这么多东西想知道,怎么当初不问我呢?」 南门望什么也没有回答,看看墙鐘,一天又将近尾声了。 望篇 第5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0章 晃神间,南门望已在水仙岭石俊家逗留了四天多。换作是普通学生,在严峻的高三时期绝不可能这么轻松,但南门望在学业成绩优秀,身边还有石俊这个医科学生,配合电脑辅助,自修没有难倒他。 石俊跟南门望一样,经常呆在家中,偶尔看看中医书,偶尔泡一碗药水然后打电话叫朋友过来喝;比起石俊,石芳更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家事都由她亲手包办,非常独立能干。 纵使三人年龄相若,一起住了这些天,交情依然甚浅,只有公家医生跟病人的亲密程度。 南门望生性内向,石家两兄妹也有意无意跟他保持了安全的距离:不多问、不多说,营造了仅好于点头之交的状况。 或许这种态度源自他俩对南门家大哥的惶恐。 「你为什么这么早又打过来啊?扰人清梦!我就跟你说,我们家清清白白,根本没有拐走你家弟弟!」 因为心中在烦恼某件事,南门望难得早了点起床,恰巧目睹石俊拿着电话的哭丧脸。石俊专心于电话的世界里,南门望如同隐形人一样穿梭于客厅,石家妹妹比平时早了出门,应该是参加清晨的运动训练。 南门望逕自准备了麵包和牛奶,一边进食,一边听石俊几近歇斯底里的对答: 「哥哥大人,没有就没有,你说什么证据也没用!」 「我再讲一次!没有南门望啦,没有!如果南门望来找我,我再跟你联络,好不好呀!行行好,让我回去睡觉吧!」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掛下电话后,石俊总算松一口气,虚脱地笑了。当他的头一拧,对上南门望那双像是倒映着他各种罪行的明亮瞳光,他整个变脸,见鬼似地跳起来。 「我大……嗯、哥、啊唔。」今天声带又比较好了,但说话始终有点勉强。南门望换回手写方式进行交流:『我大哥打来的?』 「不是!」石俊激动地否认。 『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不是作贼心虚?』 「……哇!真、真是的……我没有作贼心虚什么也没有!刚才的是广告电话!」 石俊斩钉截铁地说,南门望没有多加追问。并非他不关心那通电话,而是南门希在与不在,对于现状根本毫无帮助。 毕竟,南门望亲手撰杜的剧本即将上演了。 ※※※※※※ 在这上学天的早晨,孩子们都擦着眼慢慢起床了,那位经常黏在南门雅身边的开朗少女大概还在睡梦中──她总会在最后一刻才跑出门。 南门望一大清早便离家,循着记忆中的道路迈出步伐。白天街景跟夜晚相差甚远,他曾经要借助路灯来写字沟通,如今经过了路灯也不察觉;石俊曾经说的麵包店,如今已经浩浩荡荡地打开大门做生意。 不知道南门雅吃了早餐没有?他停下脚步,买了两个香葱包。虽然不是刚从炉里端出来,但也新鲜,手指可以感觉到包皮的热力与硬脆。 阳光照落橱窗上,倒映着他的脸;思念也化作窗影,半透明的世界里,他与可爱的弟弟一同吃香葱包,跟从前一样,更似未来。他把暖烘烘的麵包裹在怀里,匆忙奔出去。 不一会儿,南门望来到旧区。在白天的光明下,谁都看到这堆老旧建筑物丑陋的一面。许多屋子的一角都有黑色的焦痕,铁门像是被人拆过,露出歪斜的大缝隙。南门望经过一间特别小的房子时,还看见有个男人睡在地板,枯棕色的皮肤透露出病死的气息。 南门望不敢多看,护着怀中的麵包,很快便找到南门雅所居住的房子。 南门雅待着的房屋比较老,但看来并无倒塌的跡象,地基稳得很。旧区曾遭到大火侵袭,生灵涂炭,多数房子都被毁了尚未重建,少数房子比较完整,就给想省钱的游客暂住。 在屋子外围逛了半圈,客厅没人,厨房没人,而用窗帘半掩着的小房间则站着一个橘发的男孩。南门望心神晃摇,紧紧踮脚细看,发现那男孩已经换上一身白色校服,将抽屉里的习作收入书包内。瞧那慢吞吞的动作,可以看出他起床不久,还没睡醒。 南门望再多跑了几步,确定父亲已经出门,整栋房子只剩南门雅一人。他打起精神,回到南门雅的房间外面,用两根手指敲敲玻璃窗。 咚、咚。 屋内的男孩转过头来,然后猛地放下背包,碌大双眼走近窗边:「你……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还留在水仙岭?没回家吗?」 南门望先拋出了饵,把手上的香葱麵包摇来摇去,同时用正在缓慢康復中的声带咬出三字:「吃,葱,包。」 「什么啊?」 「早……咳。」南门望无力地摸摸有点发痛的喉咙,最后只继续甩着麵包袋示意。 南门雅迷惑地挠挠头,看看闹鐘,最终还是先开了大门,把二哥拖到屋子饭桌前。 南门望第一次对这儿的住客有进一步认识。 爸爸肯定是个摄影狂。 客厅内掛了数十幅各地的风景照,部份是名胜古跡,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天与地,连在高速公路衝得只剩疾影的汽车也不放过。不止墙壁,天花板也悬吊了几张日月星辰的照片,令人犹如置身于梦幻的天国圣殿里,享有全世界的奇景。 不久,南门雅捧着茶杯回来,跟二哥一同进食早餐。 「望,你一直留在水仙岭吗?你在搞什么鬼?」 南门望咬下香葱麵包,只露出一个相当满足的微笑。 「……你该不会带块包过来就走吧?」 到底会不会这样呢?南门望装傻似地歪了头。 「喂喂……」 得不到回应的南门雅开始不耐烦,但南门望仅是伸出舌尖添添茶水的温度,就足以使他红了半边脸,露出纯情大男孩的窘态。 一个无法顺利发言,另一个问了也没得到答覆,饭桌的空气当即静止,只剩两人又咬又吞的微弱声音在震荡。 餐后,南门望牵着南门雅的手走出房屋。 起初南门雅以为二哥带他瞧瞧外面的山水风景,可是拖鞋却踩出了十馀步,往大路进发,方向是水仙岭的商业区。 「喂、浑球,你带我到哪儿?放手!我要上学了!」 前面的人没有回应,南门雅二话不说将他的手甩开。南门望停下来,目光扫向逐渐变凉的手心,然后昂首,载着愁绪的蓝瞳紧紧凝视着南门雅。 南门雅被盯得不好受,摸摸校服领口说:「你先讲,你想去哪儿?我不会跟你回去。」 他的二哥仅是浅浅一笑,两指捏向喉咙表示讲不了。目光幽转,自个儿又继续往前走。 南门雅鬱着满肚子的问号跟在后面。终究是兄弟,再加上自己对水仙岭的地理认识较深,所以南门雅也不担心,姑且看看对方一大清早想干什么。 南门望没有带他离开这小镇。逛了十几分鐘,南门雅便发现二哥只是无头苍蝇四处乱飞,因为南门望根本是随意看了看,然后把同样的街道走了两遍。 「喂喂喂……」 现在是大家准备上学的时间了吧?他再度抗议,岂料南门望剎地转身,朝他打了个噤声手势。两人的脸庞一瞬间靠得太近,让南门雅定了神,屏住气息,还真的造就出半刻的零分贝环境。 如果南门雅仍是单纯的野小子,尚不会这样子轻易败阵。但一年前的连串事件,似乎无法再令他忽视二哥的容顏…… 当南门望笑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眼波细细地弯成月湖状,脸上的那抹笑,半透明的看起来病弱,但也虚幻而神秘。 于是乎,南门雅嘴边依然低声询问呢喃,但两脚已经中了魔法,不由自主地追在南门望身旁。 街上出现更多的学生了。跟南门雅一样,学生们都穿着校服慢步上路,但多了个书包。南门雅忍不住低下头,绕手于胸前挡住校徽,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先换套衣服再出门。 南门望究竟有什么打算?不知道。南门雅是警戒,更是好奇,甚至揉合了些许期待。 如果只是在水仙岭的街道上走,光天化日之下,还怕会发生什么事?顶多是迟到、旷课罢了。最可怕的事,最不该做的事,两个哥哥都曾经教导过他,没有更恐怖的了。 他们就这样走过了几条街道,店铺都陆续开门,南门望买了各种小食塞到弟弟手里,南门雅沉默接过,背着二哥吃得愉快。自从跟随父亲之后,他都忍住不花零用钱,鲜少买零食和玩具了。 校园响起了上课的鐘声,吃饱的两兄弟却来到公路旁边的一大片空旷草地观赏山林景色,手边还有橙汁,悠间自在。休息了好久,南门雅拍拍屁股爬起来,说:「我走啦。」 南门望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半垂下眼瞼,丧失微笑,便是他最写实的心情。 南门雅走了三步,听到后面也传来了轻缓的三步,终究还是大叹一声,喊了句「点点点」,姑且坐回草地上。 不过,这一坐,换来了南门望的笑容。南门雅也没好气地笑了笑。 看来南门望纯粹找他四处游荡,感觉实在怪怪的。这个二哥实在是个浑蛋,麻烦又难搞,完全猜不透。但偶然一次的旷课,给予两人消饵突兀的时间,却是好事。 对着爸爸解释这次旷课的原因,爸爸也会体谅吧…… 就这样,两人无视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在水仙岭四处乱窜。大多数地方南门雅都逛过,却从没像南门望那样会弯下腰,挑起一块四叶草瞇眼琢磨,再收入裤袋;突然想起不远处还有小溪,便走在前头带路,犹如冒险探索,两个男生都玩得不亦乐乎。 午餐时间到了,他们在露天的小摊档吃汤麵,简陋但饱暖。南门望瞄瞄店里的时鐘,擦过嘴唇,然后重返旧区的小路。 橘发王子已经全身放松,双手插入裤袋,双脚轻快地跟随他后面,没有半点怀疑。 即使被带到旧区较深处的地域,推开一座被废弃的无人小货仓的大门,王子也以为是今日的亲情探险之旅的一部份,充满好奇地开了灯,跑在前头,沿着楼梯跑向地下室看个究竟。 负责殿后的骑士始终带着温儒的笑意,脚尖慢慢向后打鑽,移出铁门之外。 他用俐落的手法把铁门关上,同时以昨天买的铁锁把出口锁死。 不久,他听见王子在对面不断拍门大叫,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与歉疚,但笑容却无法抑制地勾得更高。 只要王子乖乖留在城堡里,就不怕邪恶的魔王会杀害他,也不怕可爱的公主会虏走他的灵魂。 王子安全了。 天真又善良的王子啊,如今确确实实走向最正确的道路,绝对不会逃开了。 望篇 第51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1章 必须先饿南门雅一阵子。也许是两顿饭、三顿饭;平常可以给他多补充些清水和饼乾,就怕他真的饿坏了,好歹也能吃几块饼乾对抗胃酸。 南门望一边把切好的生菜放进沸腾的锅子内,一边思考下一步行动。 距离南门望把南门雅禁錮至今将近六小时,现正晚饭时间,弟弟的肚子大概开始咕嚕咕嚕作怪吧。理应是一幅可爱的景象,但南门望实在难以开心起来。中午离开时,弟弟不止骂他浑球,还说他是哑巴、聋子、神经病、变态,连最不知所谓的「你点点点的」都冒出来。 不过,他得忍耐啊。 弟弟在水仙岭的生活太过春风得意了,天天都有一个乐天积极的少女陪伴左右。让南门雅选择回家还是留下来?当然是留下来。女的,绝对比男的好,绝对比两个曾经强上过自己的男人好。 为了达成最圆满的结局,中途总会遇上诸多挫折。一旦成功跨越,弟弟会把所有不好的事、不重要的事彻底拋开,回到属于他们的家,很快地,大家又会像以往一样每天笑骂不休。 他多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 「石芳,南门望,我要跟你们讲一个消息。」 南门望刚把贡丸汤煮好,把大汤盘端去饭厅之时,石俊将微温的手机放在桌面,快速扫视两人,然后把深邃未明的视线落在南门望身上:「刚刚宋宜闵打过来,她说南门雅,那个城市人的儿子呀,橙红色头发的小男生,突然不见了。」 南门望不留神地把汤水溅出了些,愣神坐下,眼中的灵气彷彿随着这消息而飘走。从石俊看来,从任何人看来,南门望定然是这消息吓得无法反应。 作为真兇的南门望不像哥哥那般天天演戏,也不像弟弟是戏剧社的主要演员,但他是剧作家。 他不擅长撒谎,不精于演技,却对剧本流程与对话掌握得清清楚楚。给他一点时间,他便能够编写出十数个剧本。 骑士早已预料到,王子失踪之后,消息就会像火柱一样快速传开,届时将展开搜索大行动。如果士兵来到旧区,听见王子求救的声音,那么达至幸福的计划就会完结了。 首先,他要装成最无辜的人,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 「宋宜闵说,那小子今天没上学,以为是不是病了,岂料直接去他家里都没人。她等了大半个小时都未见到人影就走了,刚才南门翰都回家了,南门雅还是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石芳平静地举手:「现在才刚8时,或者再过几分鐘那男生就回家了?男生总会玩得很晚。」 「唉,可能吧!但是宋宜闵那小妮子很着急呢,简直就像把男朋友搞丢了一样!」 「她倒追那男的啊?」 「绝对是吧!她天天腻在南门雅身边啊。」石俊皱着眉观察南门望,一会儿后才拿起双筷夹菜:「总之,如果南门雅在24小时内还没回家,我们也帮忙留意一下吧!」 「唔……」石芳显得有点不情愿,大概是她跟南门雅完全没有交情之故。但宋宜闵跟他们是朋友,熟人拜託,她还是点点头认同。 接着石家兄妹跟南门望一如以往,在平静的气氛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两兄妹依旧因为吃到南门望美味的菜而感动,不断拍马屁,还抢着说自己喜欢的菜色。 南门望简单帮忙过家务后,把石俊煎的药喝下,这才背着大白板跟笔,向石俊借了点钱。 「去找你弟?要不要我陪你?……好,那你小心点别乱走,不要太晚啦。大概明天他就会乖乖回家,不要变成你失踪了……」石俊毫无戒心地把钞票抽出。 南门望只是曖昧地笑,写明帐目,便独自出门去。 今夜月色正濛。接近饼状的月亮被几片云托着,散发出似影似雾的光晕。南门望被商店的灯光四面八方地包围着,照到脸上,映出他俊秀的脸孔,没有一点黑尘。他依照心中的清单把各种商品买下,白色胶袋慢慢涨满。 平时南门望还会特地多跑几家店子,专挑便宜货,如今他只花了几分鐘便离开,直往弟弟的方向奔跑而去。 如果南门雅逃跑了,他们就再没有在一起的希望。一旦获得自由,弟弟展翅飞翔之终点,肯定不是昔日三兄弟的家。 只要把南门雅锁在他身边,加以善导,假以时日,南门雅肯定会回心转意。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要是成功培养出这种症状也不错。 来到远离人群的旧区仓库,南门望简单审视,位于较高处的几隻窗完好无缺,铁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跡。他掏出幼细的铜色钥匙,用最轻的音量把锁开了,将铁锁收入手心,接着迅速溜进内部。 仓库的地理与结构,南门望当然清楚。第一层的墙壁与地板有数处黑压压的痕跡,显然曾被大火焚烧过,在入夜后显得极阴森。 左侧的铁梯可以通往地下室,那儿既是摆放杂物的仓库,也是过去工人的休息室。那儿空间非常广阔,有沙发、有木椅、有橱柜、有床铺,足以充当临时住所。昨天南门望检查过,或许过去一个月曾经有人居住,这里的水还能使用,基本生活不成问题,就是天花板和墙壁露出一堆水泥钢筋,不甚美观罢了。 这时下方传来踏踏脚步声,是地下室的南门雅察觉到他的前来。南门望赶紧把铁锁扣回大门,正想把钥匙塞入袋里,摸到外套时才猛然察觉不可行。 他的力气根本比不上南门雅,一旦被扣住双手,稍加搜查,肯定会被找到。 胶袋里的东西大都是给南门雅用的,週围没有能藏东西的箱子,角落处有些细铁架,拿来藏钥匙可以吗?听见南门雅的脚步已踩到铁梯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南门望慌了,登时把钥匙塞到内裤;再用半秒想了想,他乾脆将钥匙推入股缝。 不行,还是不行。这样根本夹不稳,走几步就会掉下来。 脚步声越渐欺近,南门望把心一横,将凹凸不平的钥匙塞进股穴内。 ……痛。南门望深深吸了口气。 那钥匙其实比小指还要幼,可是被金属玩意闯进穴道绝不好受。没有任何润滑,钥匙似乎卡在里面,冷冰冰地刺痛着,不上不下。 当一道影子从楼梯口冒出,南门望匆匆把手从内裤里抽出。 南门雅没有理睬他,流星大步跑到大门前企图衝出外面,直至他发现大门已经锁住,那双烈火色的眼睛才慢慢烧至南门望身上。 原以为南门雅会像斗牛一样动手动脚,但事隔一年,男孩的脾性已大幅收敛,谈话的语气也远比从前有分寸:「望,开门。」 当然不可能。南门望摇头,只见弟弟从铁门姍姍步来。 「你把我锁在这里想干什么?我说过,我跟你……一拍两散了吧。」 一拍两散? 兄弟怎么可能一拍两散? 南门望微微张唇,内心涌现无数反驳,但越是焦急,喉咙反而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他摸着肩下的白板,拼命地摇头否定。 「浑球,你不开门,我对你不客气啊!」 南门望继续摇头,两脚的肌肉忍不住紧缩,凝视弟弟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在只有月光透入的仓库里,南门雅的头发成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暗红,眼底的光是幽幽的火。巨大的影子像鹰一样罩下来,几乎把南门望的身体完全遮盖。 南门望眨眨眼,再次确认弟弟这一年内的成长。 下一秒,对方低喃「是你自找的」,南门望只觉一道狂风把他的双手快速锁住,风吹过两旁,他已被压到墙上,背脊微微作痛。南门雅两隻手探进他的外套,再摸向他胸前插着黑笔的衫袋,从上而下,一直摸到大腿都没有发现。 南门雅顿了一顿,双手如展翅的巨鹰,左右环至南门望背后,摸索裤后是否还有其他口袋。 沸热的手掠过臀部,令南门望打了个寒颤,往昔亲密的记忆潮水式拍上岸面:可爱又有点可恶的笑脸,好色的手总爱在他的屁股摸来摸去,说些不着边际的戏謔,然后紧张兮兮地沾上润滑剂,一根根的手指,一次次地插进去…… 他下意识夹紧肛门,猛然感觉到那冷硬的钥匙更深入体内。 南门望蹙眉,咬紧下唇,努力不让浑身的紧张洩出。不过,加重的呼吸声,明显的表情转变,南门雅怎可能看漏呢? 露出这种反应,意味着钥匙所在地不远吧? 南门雅滑到大腿的双手停下来,然后缓缓上升,五指在浑圆的屁股反覆摸索。 南门望的心脏急剧跳跃,仔细感受那双手的轨跡与力道。他知道南门雅是认真地寻找钥匙,没有别的意思,可是紧贴的胸口,类似拥抱的接触,过份曖昧的抚摸,吹在他脖子的温热气息,很难让他不在意。 如他所愿,他和南门雅变得跟以前一样亲密。 他要的,是这种亲密吗? 当弟弟的手闯进背后狭窄的裤袋,令长裤箍紧下身,南门望甚至產生了一丝兴奋的颤慄。 在过往的一年,他对南门雅的思念已经几何级数地升到新高点,无可救药;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竟也渴求。随着南门雅的手指轻轻压过他的股间,藏在股内的金属钥匙往更深处推进,锯齿割过他的甬道,无声地肆虐他的神经。 对方的手指抵上股缝处,他难耐地扭动屁股,钥匙的尖端戳到敏感的肉壁,彷彿弟弟的手指真的鑽了进去,挑战他的极限。 难以忍受,只能以喘气作为紓解手段。他不由得暗骂自己,什么时候他的性慾变得这么旺盛了?积压太久,爆发时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南门雅才察觉南门望的不妥,不知何时,二哥脸红了。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的手部动作有多下流,尷尬地把双手缩到背后,胡乱地东张西望:「点点点的……你到底、到底把钥匙藏到哪里!」 南门望没有答腔,甚至连摇头也没有,只顾摸向自己的胸口,尽快调整自己的呼吸。南门雅霎时不知所措,乾脆把视线移到南门望脚边的购物袋,整个翻转查看。 一看之下,他彻底变了脸。 里面的东西非常齐全。梳打饼、芝士圈、果汁、清水、麵包、牛油、蜜糖、餐刀、棉被、替换衣物、电筒、时鐘、电池……衣、食、住三方面的大致买齐。用以养活一个人来说,这堆物品可说是十分足够。 南门雅自然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胶袋摔到铁门边,朗声质问:「南门望,你打算把我困在这鬼地方一辈子?」 南门雅现在只馀下森红色的火。不嘈吵,不炽热,甚至令人感觉到莫名的寒冷。 南门望摇了摇头。 「那你快把门开了,我要走!」 南门望再次摇头,眼神更加坚决。 火焰的王子忍无可忍,愤怒的斥喝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极为刺耳。 「你把我当成狗吗!我是有什么欠了你!你到底在搞什么啦,有什么居心!你究竟想怎样!要我死吗!……你、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南门望揪紧身上的大衣,依然摇头,绝不放手。 他的想法由始至终很简单。 只是想回家。 只是想回到昔日的时光。 只是想把重要的家人要回来罢了。 连串的心声埋藏在胸口,无法化为声音。南门望难受地握着笔桿,正想提起白板书写,南门雅却扑上来,将他推倒在墙角,甩开白板,黑笔滚到对面。 南门雅彷彿失控了,他狠狠地把二哥的鞋子脱掉,手掌鑽进鞋里寻找自由的钥匙。为了那块小小的金属,他连鞋垫也整个拆下,不放过任何空隙。 检查完鞋子,他抓住南门望的袜,转眼间就把它们褪下。接着,外套也被脱下来,少年像猎犬似地把外套每一处都摸清楚,表情越来越急。 南门望跪坐在一旁静看,双手环抱胸膛。入夜的秋天隐现寒意,令人忍不住缩起脖子,直打哆嗦。 这个像小怪兽的弟弟,会不会为了一条钥匙,就要把他脱个精光,连内裤也不放过?如果检查至肛门,他该怎么办? 可惜,南门望还来不及编写对应的剧本,那头烈火似的怪兽再次压住他,瞄准他上身仅馀的薄衬衫,粗暴地将钮釦逐一扯开。 望篇 第52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2章 你想跟我做爱吗? 如果声带正常,那么南门望就能成功吐出这句话,以精准的毒舌功夫将南门雅击退。可惜现在别说是发声,就连用笔写出心中所想也办不到。 在眨眼的毫秒间,南门雅已经将二哥剥至只剩一条内裤。如今他甚至将几近全裸的二哥压在水泥墙壁,双脚蹲入南门望大腿中间,两隻手已经摸到内裤上。 十根手指灵活地挑开内裤,来到浑圆的臀部。 南门雅顺从内心的慾望,咬向对方美丽的脖子,双手开始在那两团肉上挤弄起来,从内到外,不断打圈。 「……呜!嗯……嗯……」 无法说话的南门望哼出丝丝呻吟声,大约是喉咙坏了,这声线远比从前来得沙哑,更突显出一份抑压的媚态。南门雅似乎甚为受用,他把身体坐得更前,两人的大腿如蟹一样交叉钳在一起,下体紧贴,空气的热度迅即倍升,喉咙乾燥得要命。 男孩伸出舌头,唇舌并用,不断啃咬南门望的颈项,双手更用力抓住那两团弹性极好的臀肉,反覆推拿,不知不觉间,白皙的肌肤已被烙上无数红印。 被吻咬的地方,被爱抚的地方,像是被虫爬过一样的又痒又热。 「雅……」 不是找钥匙么? 南门望难受地闭上双眼。不、也许不是难受,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随着南门雅粗鲁的揉弄,体内的铜製钥匙来回衝刺着小穴。每当南门雅的手往内挤,钥匙便鑽进更深的领域;当南门雅的手往外推,菊穴被扯开,冷风窜入甬道,钥匙却随着重力缓缓跌出来,吓得他紧紧收缩穴门。 冰冷的金属把他的后面弄得又痛又麻。由于没有更深的推进,钥匙只逗留在穴门处,不上不下的。 痛、麻。 可是,内心隐隐渴望更深处的地方,也能被这样的痛麻所贯穿──不,他想感受比这个更痛、更麻上百倍之物。 南门望忍不住皱起柳眉,脸上的红晕更深。 南门雅用力地咬住他的唇,贪婪地挠开他的嘴,空隙一啟,唇舌便马上攻进里面。两舌仅是交缠几遍,南门望觉得大脑缺氧,窒息的快感瞬间剥夺了他所骄傲的思考能力。 嘴唇微啟,想要吸入氧气,在空气里播放的是他舒服的喘息,嘴角淌下来的是他一丝又一丝的银液,黏到你我唇上,淫靡不已。南门雅陶醉地把银丝通通舔乾净,四目交错,再度深吻。 身体从未试过如此火热。 以前做爱,身体也从未作出如此强烈的控诉。 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触。 然而,南门雅却在这时突然收手,将他推开。 彷彿做了一件丢脸的事,南门雅快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搔着头发缓缓站起,背着南门望,不时往后望,可是视线快要触碰南门望之际又马上撇开,欲语还休。 他始终没有为刚才的举动作出任何辩解,脚跟提起,逃跑似地退回地下室。 冷月下,仓库热腾腾的空气化为乌有,缩回秋天的森凉;被勾出慾火的身体倏地冷却。理性逐渐飘回南门望的大脑,伴随着更大的落寞。 罢了,他并非为了跟弟弟做爱而来。 南门望平静地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收拾行装,来到仓库地下室。 如同当初所见,地下室应有尽有,可供人们好好地住下来,却毫无「家」的感觉:地下室当然没有窗户,放眼望去只有一道木门,就是厕所门。这里没有睡房,一张大床就这么放在右侧墙边,旁边既无床柜也无衣橱。 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沙发旁的桌上放了手提电灯,勉强照亮了白灰色的水泥石地,地面没有高低起伏的凹凸处,不怕摔倒。 南门雅半个身都瑟缩到沙发上,冷冷地瞄向二哥。 南门望扣紧腋下的白板,安静地把刚买回来的一堆必需品分门别类。接下来,他搬出角落的抹布和扫帚开始打扫。 不一会儿,本来就没什么灰尘的地面变得更乾净,傢俱和厕所都抹出消毒药水的味道。然而地下室依然闷焗得很,一片灰白的水泥了无生气,连南门雅现在坐的沙发也是墨黑色的,角落有些破损,露出内里暗黄色的海绵。 南门望茫然。 纵观旧区二十馀栋无人房屋,这个仓库是当中空间最广、设备最齐全的,其他房子恐怕连厕所口都没有。前天,他花了整个下午清理这儿,把东西都收拾过,满意了才肯收手。 可是这里连阳光都没有,根本不适合那个有如烈火的男孩。 这里什么都没有。 南门望骇然出了一身冷汗,匆匆把抹布丢到水桶。 别怕。只要南门雅愿意离开爸爸,别跟任何女生纠缠,乖乖回家,那么南门望必会立即让他离开这种鬼地方。 南门望压下内心的思潮,洗了手,站在那表皮破裂的沙发旁边。南门雅仍然闭口不语,淡薄灯光下的红眸剎是冰凉。 南门望从超市胶袋中拿出一盒夹心饼,里面有着圆形和长方形的饼乾,巧克力夹心、芝士夹心、香草夹心一应俱全,卖相跟包装图样一样漂亮。他把盒子端过去,南门雅没有反应;挑了块看起来最甜的巧克力饼乾放到弟弟嘴边,南门雅才满脸烦厌地把饼乾盒抢到大腿上,自己拿起饼块咬起来。 南门望又为他准备了樽装柠檬茶,又把可以吃的东西铺满全桌,就怕他会饿得睡不着觉。 待到南门雅吃了半盒饼乾,啜了几口柠檬茶,南门望才握笔写了一句话:『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再把白板递过去。 南门雅没有回答,斜眼瞪着他,反问:「怎么不说话?喉咙还痛吗?」 南门望在白板上写了「没事」二字。 那嫺熟流畅的写字动作,显示南门望以笔代口已有一段时间;再说,一个喉咙痛的人怎么可能特地买白板,随身携带? 南门雅惊醒,胸腔的怒火灭了,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仔细地打量二哥全身:「喂,你到底出什么事啦?不会哑了吧?」 南门望照旧举起写着「没事」的白板,又甩甩手想叫他坐下。 「你快一五一十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嘖,你别站着!」 看不过南门望左手托着白板,右手写字的辛苦姿态,南门雅大咧咧把他按到沙发上。南门望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股穴内的钥匙根本没拿出来,一坐下来,钥匙就会陷得越深,磨得他整个酸痛。 勉强压住不适感,南门望才极端简洁地把失声的经过交待出来。 『被人打了,经过一些波折就发不出声。有医生照顾,过些时间就会好。』 「谁打你啊!什么时候的事!」 『上星期,你也在场。』 这么一讲,南门雅马上想起来了,可谁会想到普通殴打也会引致失声? 南门雅气得咬牙切齿,叫南门望把他如何来到水仙岭、发生了什么事、住在哪里、做了什么等各种细节都写个清楚明白。南门望本来只写两三句敷衍了事,不愿弟弟知道得太多,可是南门雅气冲冲地瞪着他的瞳孔,满载关心,他又不想隐暪。 从迷路开始,一直到遇见南门雅,再被不称职医师石俊救治,他都毫不遗漏地写出来了,同时也惹来南门雅连绵低骂。 「你不找别的医生?石俊是学生,根本是冒牌中医……」 『我信得过他,他的药还是有点作用。』 「你还要留在水仙岭?你不用上学?」 『不上学大不了留级。你在这里,我也得在这里,我不走。』 南门雅登时哽咽,别开视线,挑起另一块夹心饼慢慢细味,好久好久都无法言语。 望篇 第53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3章 如果一直不说话,并肩而坐,两人一同聆听对方的呼吸声,品嚐饼乾的甜度,未嚐不是件乐事。胶袋内的小闹鐘滴答滴答地往终点跑圈,提醒着现在的时间。 南门望咬饼乾的姿态像麻雀,啄几下,择一块碎屑吞下,尽全力将与弟弟的相处时光延长到极限。然而吃得再慢,饼乾始终会吃完,这份平静的幸福也会随之消逝。 夜已深。再不回去,石家兄妹肯定会起疑吧;再讲,他也不可能在这里过夜,一整晚任由钥匙逗留在肛门里。 钥匙,这又是个大问题。 剧本场景已经设计完毕,王子依照剧本被安排到这个场景,不过「钥匙」这小道具却处理失当。他要离开,必须拿出钥匙开门,而南门雅肯定会跟在他旁边,紧密地盯着。 开门,弟弟就会趁机跑出去;不开门,自己被困。 南门雅现在这么淡定,就是等待这个时机吧。 要把弟弟打昏吗?不可能,他的力气根本比不上南门雅。灌迷晕药?哪来的迷晕药呢。 换作是奸诈造作的大哥,恐怕早已呱啦呱啦道出一堆欺骗小弟的理由,轻松脱困了……不,大哥才不可能把钥匙藏在自己的那个地方。如果是南门希,想必南门雅会屈服在他打从一出世便享有的长兄威严,再生气也只能乾踢着墙发洩吧。 幻想至此,南门望不禁扭了扭嘴角,他当然不能跟大哥相提并论。 慢吞吞地把饼乾包装纸丢掉后,他提起笔桿,写出积存于胸中的问题。 『讨厌我吗?』 南门雅仅是眨动明亮的红瞳,没有答覆。 别人可能不懂。当了十几年的哥哥,南门望清楚理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精力旺盛的小弟,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浑球哪个地方都讨厌!」若是怒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大吼:「我当然讨厌你!」 无须语言。深切的凝视才能透露真实的情感。 南门望心头稍稍一宽,在白板下方写了第二个问题:『讨厌大哥吗?』 南门雅眉头深锁,露出非常困扰的表情,仍然没有作答。 对于曾两次强暴他的大哥,对于曾天天带他四处逛,寻找欢笑的大哥,让他的人生彻底改变的大哥,南门雅似乎怀抱着更复杂的感情。 最后,南门望的问题是:『要回家吗?』 这回南门雅无须思考,好像早已把答案寄存在脑里,别人问及便立即道出来。 「为什么我要回去?」 为什么?南门望的气管像是被一股闷热之气堵塞住,他咬着牙把问题全部擦走,纯黑色的笔尖才刚沾到白板上,南门雅便伸手把白板遮住。 他垂下头,淡然解答:「浑球望,世界上可没有兄弟一定要一起住的道理。就算没有我,你和大哥还是能活得好好的吧?我也平平安安过了一整年。我没必要跟你回去。」 没错,南门希和南门望的确可以在没有么弟的情况下度日。但是埋藏在胸口那片刻着「雅」字的空缺,除了南门雅本人,又有谁能填补? 「或许……没有我,你会不习惯啊?只是日子久了,怎样也没关係。我们才不可能八十岁都住在一起的,别耍变态了。」 南门雅搔搔头,流畅地把预先设计好的对白说出口。 「所以,浑球,如果你以为把我困住我就会像狗一样乖乖跟你走,大错特错。你把我困在这儿十天八天,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绝对。」 南门望没有动怒。 相反,听完弟弟的结论,南门望意外地沉静下来,在心中独自冷笑。如果他能顺利发声,老早就长篇大论起来,将南门雅迫到死角吧。 南门雅一方面主张时间可以冲淡三兄弟的关係,叫南门望别执着;另一方面,他坚决表示不会回家。 南门雅反问他为何要回家,却没有坦白他为何要离家出走;如果时间能冲淡矛盾,他仍不肯回去,理由又是为何? 啊,自然是:牵绊太深,无法扯断,才会选择极力逃避。 先是在同学家里兜兜转转,然后逃到父亲身边。南门雅害怕的,是三兄弟一旦再碰面,必会碰撞出无数火花,无法解脱。 「好。行。」 这两个单字是由南门望喉咙里挤出来的,低沉得让南门雅以为自己听错了。南门望把想说的话全部转化为文字,再将板子朝向弟弟。 『接下来的5分鐘,如果你能够不动不说话,我就放你出去,以后不再找你。』 南门雅当然不知道此话何解。只是他嘴巴一张,南门望便把食指竖在他嘴前,不许他多说──起码,在这短短五分鐘内。 现在的南门雅远比一年前沉稳,他抱着种种疑问安静下来,以沉默应允了这个条件。 南门望吐了一口气,像是把体内的精力全部释放;桌灯打在他的脸,显得更加病白。 然后,他作出了一件令南门雅彻底哑然的事。 在这被废置的地下室里,南门望解开自己的长裤,接着更进一步脱掉了纯白色三角内裤。 红发的少年人顿时瞠大双目,双眉怒跳,那微微颤动的嘴显然是想说话,但不知道是记起了跟南门望的5分鐘约定,还是太过震惊,他并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对于二哥的脱衣秀明显地感到不自在,却不敢将目光挪开。 任何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再看向别处吧。 南门望侧卧在沙发上,以微妙的体势遮掩住腿间,只露出圆浑的屁股。一根根修长的艺术家手指拂至自己的股缝间,五指轻轻下压,一下子便全数没入缝内。不一会儿,手指似乎达到更深入的领域,他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双脚像在陆地上挣扎摆动的白色鱼尾,足以令人呼吸停止,大脑放空。 南门雅甚至没能眨眼。 南门望深长地吁了口气,因疲累而换了卧姿,原本掩着下体的左手也揪到背后。衬衫不够宽大,白色的一角只勉强遮住大腿的一点点,阳具外露。南门雅忍不住挑高眼皮,两脚后退,只见二哥以左手将屁股的两瓣掰开,右手的手指竟慢慢顶进后门里。南门望勉力弓身,指头硬插进没有润滑过的甬道,一点又一点地鑽入。 南门雅握紧拳头,拚命抵抗着将视线别过去,但下一秒,南门望的喘气又将他诱惑回来。 南门望的手指一进一出,小穴时而被攻陷,时而被拉出,前方的性器亦随着后方的摆幅而震动。一开始还不自然地捲着半身的他,现在为了将藏在股穴内的钥匙取出来,身体尽情暴露,他将股洞掰得更开,带着凉意的空气乘势袭向门户。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你以为,这样搞就可以困住我吗……?妄想、妄想!」 南门雅叫骂,却是有声无力。他拋开所谓的5分鐘协议,再高喊了一声,靠近二哥,南门望却脸色僵住,警戒地抱着两脚。 其实,南门望的想法很单纯,在弟弟面前将钥匙从肛门抠出来,弟弟肯定会「哇」的一声大骂,再根据之前的5分鐘约定,他就可以将弟弟继续软禁在这里了。只是他万万没料到钥匙有这么深,一根手指溜进去,反而将钥匙推到更深处。 殊不知这一连串的行为反而成了情色的邀请。 南门雅搥了搥脑门,质问:「难道你打算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他粗喘了口气,「不可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回去!你把我当成啥了!」 南门望一时失了神,全然没想到自己只是脱了裤子,就被当成是在色诱。这下子真是五味交杂,哭笑不得,他向弟弟用力摇头否认,再咬紧牙关,继续尝试将藏在肠道的钥匙掏出来。 不可能坐着来掏,也难以躺着来掏──小道具塞进去易,拿出来难,用什么姿势都不得要领。他在弟弟面前把屁股翻来覆去,指尖才刚搆到钥匙顶部,就再也动不了。穴道尚没有足够的撑开,随意前进,只怕钥匙会更深入内部,若是滑至手指都触不到的地方,还得去医院处理了。 看见二哥焦急的表情,不似色诱,南门雅渐渐意识到眼前之事不太单纯。他眼巴巴看着南门望的手指在屁股里挑来勾去,却看不出个所以来。 「浑球,你……你到底搞什么鬼!你哪儿不舒服?说啊!」 南门望不敢回答,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用嘴巴说出整个故事。 对方不肯说,自己找答案最快。南门雅直接来到二哥的后方,当他的双手试着触碰屁股的两团肉,下体也產生了无法遏制的爽快感,灵魂愉悦地颤抖,被拋开的记忆与当下的画面重叠起来:曾几何时,他用自己尚未成熟的阳具插进去,反覆地前后摩擦…… 顺着渐渐復甦的记忆,他以熟识的手法抬起南门望的臀部,分开股瓣。 「等、雅……唔……」 当灯光照射过来,便见股穴内绽放出不寻常的银光,南门雅第一刻想到的是情趣道具。但才分隔一年,二哥岂会性慾猖狂到如斯地步? 南门望慌张地合起双脚,但在挣扎的剎那,里面那异色的金属反而让人看得更清楚。橘发男生立即想起了:在警察故事里,确实会有运毒者把药包藏到肛门里面…… 「浑球,你该不会把钥匙……藏在……里面?」 终究是被发现了。南门望不再徒劳反抗,抓过白板写了一句话:『你动了,你输了,不准走。』 南门雅迅即怒火中烧:「点点点的谁管你!南门望,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是谁,你哪有权力囚禁我!去死!我要走!」他一口气骂完,愤恨地站起来,脑袋霎时真空了。 如果不把屁股里的钥匙拿出来,谁也别妄想能离开地下室。 他没好气地坐回沙发上,低声说:「……我现在帮你把钥匙搞出来。」 南门望摇晃脑袋,再一次举起白板:『你动了,你输了,不准走。』 「点点点的谁管你!」 南门雅把那两团肉拉到自己眼前,粗暴地扯开穴道的入口,单眼观察了片刻,试着把两根手指插进去,一试便知润滑度远远不够。他犹豫片刻,然后往手指吐了些口水,将液体塞进肛门内,让南门望瞬间青了脸,双肩发震。 「不……」南门望激动地摇摆双腿,那根软滑的物体令他鸡皮疙瘩,倒抽了口气。他的剧本上没有撰写过这一幕,更从无猜测会被如此对待。 刚才他用自己的手指挖肛门,当然能自行迁就,但由别人来挖是完全另一回事。这就好比牙痛,自己刷牙绝对比牙医帮你刷舒服得多,可无奈的是只有牙医才能助你度过难关。 弟弟不解温柔,两根手指如未削平的小木棒,狠狠地衝进内部,那薄薄的口水根本不够舒缓异样感。南门望痛得屈腰,脸蛋连同胳膊都贴在沙发上,他闭上双眼,喉咙嘶出受伤野兽的低音。 南门雅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秒,他以较慢的速度往前爬,当接近半根手指没入洞内,指头总算顶到那块金属。 过去十多年来,他摸到的钥匙都是冷冰冰的,是日常里经常接触的小道具,没啥特别;但是现在的钥匙是烫的。他第一次察觉到这片小小的金属很坚硬,若有不慎,可以刺伤肉穴,鲜血横流。 「血友病」三隻字无声无息地浮上意识层。 「我要把它拿出来,痛就出声,别乱动。」南门雅额头渗出一滴冷汗,精神更加集中。 从肠道拿出异物有几种办法,医院会採用内窥镜将小物件取出来,可南门雅只有两隻手。南门望知道现在并非吵架的时候,唯有努力地抬高屁股,任君採摘。 男孩的动作剎是轻柔,两根手指慢慢分开,紧贴着手指的嫩肉往外撑,钥匙多了一星儿的移动空间。他端详着南门望各个微小的肢体动作,确认对方能够承受后,便凭着感觉,让手指慢慢向前滑动,再一次触碰到那片火热的金属。 南门雅一鼓作气,尝试把钥匙抽下来。 「唔……!」 南门望嗌了出声,钥匙的拖动并不顺利,凹凸不平的金属锯齿黏住肠道,体内传来了一阵被大锯割过的痛感。他反手抓住南门雅,哆嗦着牙齿喘气。 可怜的弟弟顿下动作,不知该如何是好。钥匙所在并不深,一根手指便能搆得到,偏偏乱动却有刮伤、流血的风险,那东西究竟是怎样塞进去的啊? 过了半分鐘,南门望才精神萎靡地松开手,示意可以继续。 不过该怎么继续啊?南门雅吞下口水,尝试把软滑的肉壁往外拓展,最好是撑成能够容纳大红肠的宽度,让钥匙自己掉落。但小穴实在紧得过份,稍微推开一点点,穴肉便会反过来压住手指,拒绝被入侵。南门雅决定用上稍大的力道。 南门望十指完全陷入破烂沙发里,稳住臀部与腰身,他正在用最大的努力去压抑体内的颤悸。 紧拧着清眉,额间已被冷汗沾湿,二哥这身姿与表情甚是勾人。南门雅看得下体发硬,灵魂荡漾,手指不留神间往内推了推。 指尖把钥匙塞到身体略深的地方。 「……唔……!咳……痛。」南门望咬紧嘴唇,感觉钥匙快把他从内部刺破了。 「该死……」南门雅吓得连忙把手指拔出,这副太容易令人分神的完美身躯实在可恨!他沉哑地命令:「你换个姿势,用坐的。」 正如上大号是用坐的,粪便会朝向马桶掉下;屁股朝下,让钥匙自行滑落必然比较有效。 南门望乖乖地换成日本人的跪坐姿势,然而屁股几乎跟沙发紧贴着,南门雅的手指要溜进股缝内往上插着实有些难度。他试了试,果然不太行。 「你再把屁股抬高一点点,我进不去。」 南门望照做了。但新的体势持续了几秒鐘,他的双脚已觉酸软,不可自制地抖了起来,这等同坐无形凳那样累人。南门雅低声骂了句「没用」,直接把他从正面抱住,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南门雅的双脚曲成山丘的姿势,南门望宛如坐在倾斜的椅子上向弟弟的裤襠张开双脚。 「点点点的死浑球,没常识,没脑子,连那种东西都放进去!」叫嚣式的臭骂挡不住汹涌捲袭的情慾波浪,他们现在的体势就像交媾,害他腿间的帐篷突得更饱涨。他一手抱稳南门望,另一手再次撬开下面那欲望的入口,再把手指伸进去。 南门望难受地吐气,他感受到肠内的软肉飢渴地夹住手指,像是在吞食什么美味。当手指再强行深入,抠到敏感处,他更觉大腿像是遭到电击似的,无力地滑下去,露出的男根旋即抵上了么弟早已发烫的小腹。 明知道这只是为了钥匙,但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拋开所有烦恼直接做下去。 「别乱动!」 南门雅以沉淀的声音叫吼后,两人静默,反而催生出更为曖昧的氛围。他们都清楚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种种身体变化。 南门雅别过脸,无视已经勃起热涨的阴茎,探入穴内的两根手指再度将内壁往外挤压,悄悄偷看,并未发现二哥露出疼痛的神情,才敢继续用指腹进行扩张工作。一点点的努力下,南门望察觉体内的银色金属似有下坠的跡象,连忙使劲张开肛门。 肠道动了动,钥匙跌落少许,滑入南门雅的两指之间。总算成功了!南门雅迅速夹住这可恨的玩意,忘却了温柔,逃难似地把手指直抽回来,推开二哥,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看了看那湿漉漉的银色钥匙,他顿觉一阵噁心,随手丢在破桌上,失神地闭目休息。 南门望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 「喂啊……我看,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屁股!那个钥匙可能有细菌,你小心点儿。」 「嗯……」 无法说话的美少年支吾应对,乾净俐落地穿回了裤子,把写字的白板子重新系到颈项上。看见弟弟还用力调整着呼吸,右手放在肿胀的胯下遮掩,南门望无声地笑了。 他望向地板上的鞋,伸出手,接着快速把钥匙拿走,流星大步地开溜。 异样的响声在地下室内徘徊,南门雅霎时惊醒,桌面空了,二哥逃了。失算了!他匆匆弹跳起来,想追上去,但皮鞋已然被南门望偷走! 这个废弃的地下室是破旧的水泥地板,不穿鞋子怎么跑? 就在男孩犹豫之际,南门望轻盈地踏上阶梯。不一会儿,湿滑的钥匙成功打开铁门,他像鱼儿般滑到门后,迎接乌黑的夜空。 关门、上锁。 纵有波折,王子仍然依照骑士所写的剧本,被幽禁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室之中。 望篇 第54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4章 一个15岁的孩子失踪了。 若然只是消失半天,大人们都会以为年轻人就爱玩,玩到晚饭时间还不肯回家;不过,一旦失踪超过12小时,彻夜不归,那就令人忧虑了。 第二天早上,南门望在准备早餐时踌躇,要不要买早餐给南门雅吃,还是依照原定剧本先饿他一阵子?这时候石家来了一位稀有的访客,不是找见习医师的石俊,不是找年轻能干的石芳,而是找南门望。 踏出厨房,端出香喷喷的乌龙麵,南门望看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名中年男人。对方戴着铜框眼镜,嘴巴上下都长着鬚根,穿得十分简朴,就像四处游荡的流浪者。 南门望觉得此人有点眼熟。 石俊故作亲切地拍拍南门望的肩膀,笑哈哈地说:「好了,望来啦!对不起喔,近日这小子天天吃炸虾,喉咙肿了一大块,不太方便讲话,哈哈……」 中年男人微微頜首,然后站起来,与南门望四目对视。他瘦削的脸颊带有点儿风尘味儿,但眉毛柔细,神态安然,全身隐隐散发着出世仙人的那种气质,令人思绪澄明。 「望,很久不见了。」 南门望仰头,一幅幅过去的片段浮上水面,然后与眼前重叠。眉毛不受控制地挤成一团,他艰难地张嘴:「爸……?」 男人安静地点头,没有展现出父子重逢应有的热情。 南门望呆了。早就料想过父亲必会找上门,安排过要说的谎言,但这一幕降临时该讲什么,他从未构想过。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石家兄妹自然是互打眼色,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们去泡茶、泡茶!」便识相地从现场开溜。爸爸淡然望向石家兄妹仓皇的背影,缓缓问:「雅从昨天下午就失踪了,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果然是为此事而来。南门望迅速回神,翻过白板,写下:『昨天中午见过他。』 「什么时候?」 『大概是1时多吧。』 「他最后往哪个方向走?」 『忘了。我们大概在一座小商场旁边的报纸摊分手。小雅究竟怎么了?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昨天没有上学,晚上没有回家,一直联络不了。你也帮忙找找吧。」 关于赤红少年的话题就此结束,客厅突然带来一阵让人焦躁不安的静默,南门望别过脸,转身假装整理饭桌,拧眉沉思究竟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位父亲。 良久,爸爸走到他身旁,提起长着厚茧的手,隔着空气的厚墙,以手指背点向次子的喉核。 「你的喉咙很痛吗?说不了话?」 父亲神情相当平淡自然,看不出他在担心,听不出他在关心,却未至于冷漠,这种感觉很神奇。 少年困惑地摇头,用稍微恢復的喉咙挤出「不痛,还好」四隻字,然后把白板的文字全部刷走。低下头,笔尖跃动,构筑起一句句墨黑色的问句,将板子不多的空间填满。 『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为什么要带走小雅?』 『为什么只肯给大哥寄信,不联络我们?』 『这么多年在做什么?』 诸多问题汹涌翻飞,但南门望的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就像法官在审问与他毫无瓜葛的被告人。无可否认,他对这个男人不存在太多感情,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会令碎散的家庭重合。 父亲仅是深深看进儿子那双清灵的水色眼瞳,没有作答。他的表现正是个不负责任的爸,转身,背向儿子,踏上走廊,向躲到厨房里的石俊石芳道别,接着便穿上鞋子。 南门望恍然回神,碎步跟上去,只闻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我们住在旧区第36号房,你可以随时过来。」 他这么说着,人已离开了石家。 石家兄妹两人挥挥手送客,这才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返回客厅。南门望跟在后面,抬起写字板,遮遮掩掩地擦拭上面的每一句话。 这对兄妹很懂得做人,他们装作啥都不知道,石芳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饭桌座位上,石俊亦不甘示弱,叉腰,朗声说:「早餐啊,我来了!」 ※※※※※※ 仔细回想,三兄弟里,恐怕他跟父亲是最欠缺温情的。 回想小时候,父亲最疼爱的是长子南门希,对两个小儿子似乎不怎么放上心。那年南门望因丙型肝炎住院一段时间,父亲经常看望,可态度也是白开水那样,好似在探望远房亲戚的孩子般,静默地守候,然后离开。论探访的次数和时间,还是大哥比较多。 大哥是父亲最亲近的儿子,么弟是过去一年里一直陪伴在父亲左右的人。 大哥眼中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弟弟眼中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南门望漫步于水仙岭的街道上,心不在焉地往四方张望,表面是在寻找失踪的红发弟弟,脑里装着的完全是别的事情。 晃到公园附近,隐约听到有人大叫「南门雅!」,他悄悄靠近,竟是几个街头混混打扮的青少年,他来到水仙岭第一天就是被这帮不良份子抢劫钱财的。 南门望快步走回人流较多的大街上,那群青少年看到了他,但并不留意,继续高呼南门雅的名字。 一天很快便过去了,黄昏将至,天色渐渐淡化为浅黄色,仅馀残光,各处皆透出几分寒意,今天似乎比较凉。南门望打了个哆嗦,先买件厚实的茶色绵大衣,再买安眠药。 在晚上到处跑会被质疑行踪,他决定黄昏时间行动。购买热呼呼的烧肉饭之后,他独自穿梭于店铺的后巷中,凭着这些天的乱闯,他已经把通往旧区工厂仓库的地图牢牢记入脑中。 灵秀的身影跨过旧区的围栏,安静地没入焦黑的废弃大楼之间,如鬼魅。很快地,他抵达了那个货仓前,附近没有人。他停下步伐,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内部的动静。 经过钥匙一事,南门雅必会万分警惕,逮住每个逃走的机会。 他绝不能让南门雅逃掉。 南门望打定算盘,管不着钥匙的卡嚓作响,迅速转动门锁闯入。 推开大门的剎那,只见一头烈火小狮撞过来,那是在黑暗里静候一整天的飢渴的野兽。南门望早料到此着,他衝上前,张开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挡,少年人的身躯相撞,身为哥哥的却明显弱小得多,后退一步,半个身夹在门缝处。 野兽的神色憔悴不堪,他被困在幽暗的地下室一整天,没有正常的饮食,身体疲弱。他没有浪费力气再去骂人,血色眼瞳死瞪着门缝外的夕阳天空,咬紧下唇,不断往外推。见二哥竟能坚守着,一点一滴地把手挤进来,他终于放肆地用脚踢、用拳头打。南门望立即跌跌撞撞地往外歪倒。 机不可失,南门雅扯开大门,久违的清新空气送入鼻孔中。 他的双脚成功踏到外面,全身都重获自由了,徐徐落下的太阳光芒,哪怕仅剩一点点,都足够净化他这一天所积聚的暴戾之气。 他深呼吸,倦怠的双脚碎步往前走。 南门望却从后抱住他的左腿,手一拉,两人立即跌倒地上。 红光弥漫,从天边延续至地面上,在纷争的黑影下埋藏了种子。 「……南门望,你放开!为什么一直要缠着我!」 「你……是我弟!」 南门望咳了数声,乾脆丢开了掛在腋下的写字白板,用尽力气爬到南门雅的膝盖上,双手抓着他的小腿,将对方下半身行动封印住。南门雅趴在地上被箝制,难以反抗,他只能高声叫喊,疯狂扭腰、像海狮一样拖着身体向前跳动爬行,不停的颠簸。 南门望彷如遇上地震,力气马上被卸去了大半,不一会儿,南门雅成功翻过身来,坐直身子,大开的双手正朝着作恶的二哥抓过去! 这时,南门望低下头。 不是闪避,不是投降,不是怯懦害怕……他整颗头埋进南门雅双腿之间,隔着裤在咬!他很快注意到冬天长裤的厚度,手指由上至下,仅需半秒,拉链已松开。他深深地鑽入拉链内,伸舌舔弄内裤下的性器。 南门雅惊吓了,在身体尚未產生快感之前便拉住二哥的头脑,扬声骂:「死浑球,搞什么!」 南门望没有回答。现在他的头与舌搆不着弟弟的敏感带,可他还有手,他用力扣着那头青春期野兽的校裤,手指捲起,内裤也跟着往一边捲动,长着阴毛的敏感肉色地带渐渐显露。 这下子南门雅已远不像前一分鐘的凶猛有劲,他捉住二哥的手,二哥的头就会往那处扑,既是让人生不如死的痛咬,也是极尽诱惑的亲吻;把二哥的头强拧向另一边,二哥的手却似乎记住了那个敏感地带的位置与状态,十根如艺术家的长指在三角地带撕扯、逗弄。很快地,南门雅的阳具抖出裤外,暴露于斜阳下,隐约可见茎身带着几分湿滑,那是刚才舔过的津液痕跡。 两隻手,怎么能敌过两隻手加舌头的多重攻势?在体力下降和性欲燃点的煎熬下,南门雅的动作变得迟缓,精神上也撑不住了,究竟应该怎么办?他压低声量责骂的同时,目光飘忽,他害怕有路人目睹这桩兄弟的乱伦闹剧。 害怕就对了。继续害怕吧。 病弱的聪慧少年脸上尽露愉悦的神采,趁弟弟一个不防,连忙将弟弟反过来压倒。除了嘴,除了手,他还有其他攻击武器。 「小雅……认输吧。」 他调整了位置,让自己的下身和弟弟外露的坚挺压在一起,然后,他像个卖淫者般勾起苍唇,大幅度地以画圈的方式摆动臀部。虽然隔着衣物布料,但无论是接受者与赐予者,两人都可以清楚感受到性具在动,那是跟随着热流而律动,亦是跟随对方的身体节奏而起舞。 这种感觉太舒服。 这样的哥哥太过勾人。 南门雅的双手叠在南门望肩上,只要把手挪向上方,捏住颈项,淫乱闹剧便会强行终止,监禁事件便会划上句号;但他的手,仅在无能为力地颤抖。 骑士即兴编写的剧本,王子躲不过;一切的发展还在骑士指间的笔桿上。 这是剧本,演员必须乖乖按照着饰演,直至结局。 南门望清湖色的眸子不知何时揉杂了火焰,是欲火,是烟火,是邪火,瞳光有那么点儿浊了,却丝毫不损他天生的勾人风姿。他捧起宝贝弟弟的脸庞,与弟弟的红眼凝视对望片刻,然后吻下去。 不需前戏,嘴唇张开,直接让舌头激情交缠,互相品嚐对方的味道。 一年了。如此亲密的调情性爱,已经相隔一年了。舌尖所嚐到的滋味,没有从前的幼稚贪玩,蕴藏了更多的野性成熟,肉体的每一处都在为这场性事叫嚣着。 「唔……啊……」 南门雅颤抖的手终于恢復了力气,往上摸索,再次搭上二哥的后脑。他的手向下压,加深了这吻的力度;闭上双眼,含住对方的嫩唇。他彻底败给了旺盛的兽欲,抹杀了未来,只求此刻能获得至高的满足。 鲜美的饵顺利地把红兽彻底吸引住,引导他乖乖回归笼中,在无人的仓库地下室里继续进行欢愉的游戏,肆意作乐。管不着脱衣服了,只要露出性器就行。 南门望就像一根嫣紫色的媚草,只要吸过他的气味就会上癮,无法自我。南门雅不顾一切地扯开他的绵衣,往锁骨处猖狂地咬;像昨天那样拨开股瓣,手指的侵犯却远比昨日疯狂。南门望只觉双腿有些发软,穴内刺痛绵绵,双肩紧张地缩在一团,但他一点儿都不怕。 瞇着狭长的眼,晶蓝色的瞳光正在发笑。 南门雅不像以前那样净说俏皮的调戏话儿,全程沉默,只有鼻腔喷出的气息会叹入他的耳边。 「唔……」当两人的身体重叠在一起,脸颊紧贴,南门望再一次体认到弟弟已经长大,足以将他整个人覆盖住,灰红色的身影把他压得死死的,这是他第一次產生被雄性征服的窒息感。 不过,是谁在征服谁呢…… 做爱的步骤,他们完全没有忘记,拥抱、爱抚、挑逗、按摩、润滑,以及交合的最后环节。当后穴被填满了湿溜溜的皂液后,硬挺的火龙便没入他的股缝间,像失控的打桩机在臀肉上乱顶,最终顶入庭门。似是怕痛那般,病弱的男子将脸靠上去,主动向弟弟索吻;与此同时,他伸手摸向大衣口袋。下午买的小小一包安眠药,仍在。 当热棒刺入体内,他反射性地弓起身体,衝进甬道的那东西比记忆中的变得更粗更大,他被迫得把腿分得更开,让屁股朝上,好让穴口撑得更开,能容纳那根雄枪。南门雅注意到身下人额间的冷汗,他依然没有多言,仅以温缓的动作推动腰部,让龟头轻轻地顶开紧闭的世界。 「啊……」南门望以夹着药丸的手掩住嘴巴,然后把红发男生拉过来,再度张唇。 这一次的吻跟前一次不太相同,唾液特别的多,异常苦涩。南门雅皱起红眉,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此时南门望竟主动摆腰,穴道瞬间吞食了他大半根阴茎,舒爽的热浪滚滚袭至全身,使口中的苦味也成了春药。他贪婪地将南门望的味道全吞到胃里,下半身更卖力地往幽穴的深处推进、送出。 「……啊……唔唔……」 南门望的肠道被热物快速摩擦着,皮好像要破了,里面要燃烧了……屁股一颤,那是进攻者心血来潮的突击,撞到某处敏感带,他脸颊殷红,难受地曲起双脚,只觉阵阵痛楚从屁股延展至膝盖,痛得让人头晕。 不过,痛也无妨。 这并不是因爱情而触发的性爱游戏。 大汗淋漓的两人越来越激烈,连沙发都整个在震荡,彷彿随时会倾翻。在雪白的精液往内部喷洒过后,这场乱来的发洩才告一段落。 南门雅才刚扶起二哥,尚未来得及讲半句话便闔上眼睛,无力地倒在地上。空腹感、体力消耗再加上安眠药,令他失去反抗能力。 「呼……」南门望脸色苍白得彷似树上颤颤巍巍的枯叶片,经过性爱的洗礼,他未敢立即站起来,像虾般捲起身体,抱腿侧躺,努力地调整呼吸。 他的身体变差了吗?他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剧烈的床上运动,快感消散了,疼痛感比方才更厉害。 这时,他终于摸到了。 左脚的膝盖异常地湿,异常地痛;黑色的破旧沙发黏糊糊的,那不止有汗水,爱液,还有属于他的鲜血。 望篇 第55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5章 左膝的血就像刚被发掘出来的地下泉水,不断从表层底下往上狂涌,热呼呼的,织成一朵炽热的蔷薇;它越织越大,绽放得极为狂野。 南门望颤抖着双脚,不稳地站起来。红花散了,血水像虫一样高速往下爬,滑到足踝,在地上印出点点滴滴。 「啊……」少年像是失了灵魂,露出青筋的手想抹走血桨,却更怕弄至掌心通红也未抹乾净。 当肉体碰触不再,快感消弭,痛感剎那间就回来了,像是要宣示存在感地佔领了全身。接踵而来的,是恐惧,黑色的五指从地狱攀到心窝,令人呼吸一窒。 他拖着左腿颤巍巍地来到浴室,不一会儿,冷水喷洒而至,那温度足够冻结人的思考能力。南门望把莲蓬头对着屁股洗了数十秒,作爱的黏滑感消失,摸了股缝五、六遍,未见血液。 但受伤的膝盖,仍然以缓慢的速度滴出赤水,串串冷水冲下来,怎么样也洗不去血色。 ──如果关节反覆受伤出血,瘀血积聚,可能会导致关节炎,严重者甚至会残废…… 小时候医生的话再度在脑壳里反弹,南门望的双脚震得更厉害,最后整个人跪倒。 他很快停止了淋浴。外流的血就算清洗乾净了,内部出血是更让人担忧的问题。南门望快速穿上衣服,把昏睡的南门雅安放妥当,把饭盒端到桌上,然后便急步离开了旧区。 天色渐晚,水仙岭这个偏僻地域随之蒙上黑纱,多数店主都收档回家,还会打开大门亮灯点缀道路的,只剩零丁几间饭店。在这幽暗的环境下,反能帮他掩饰长裤上那片慢慢扩大的红黑色痕跡。 那抹红色顺着地心吸力往下淌,连小腿也有些湿了,但他无法在大街上拿出纸巾去抹。跟南门雅扭打时跟沙地磨擦得厉害,膝盖的伤口颇大,足足有半个手掌。 全身无力也得继续走,他忽然庆幸自己在石家暂住,起码对方是个见习医师,家里有不少消毒药水、绷带和止痛药──就是没有凝血因子。 反覆拖动双脚,渐渐习惯了痛楚,感官麻痺。为了减少扯动膝盖,他儘量直起脚,以怪异的步姿前进。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他远远的看到阔偌的石家,不禁拉大步伐快走。 回去才不过是七时半,厨房传来阵阵肉香,想必是妹妹石芳在挑战牛肉锅。转入客厅,石俊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角还咬着虾条,好不快活自在。 他懒惰颓废的脸容在看见南门望的瞬间彻底变形。 「……干你的!你到哪里搞成这副死相啦!你、搞什么鬼!」石家大哥边骂边把南门望拖去诊间,转眼间已把受伤的男生放在床上。 「哥,出什么事啦?」 石芳听到哥哥的鬼叫,追上去打探情况,却见石俊踩着地板甩手赶走她:「滚!你、快点拿清水过来!然后滚开!」 「什么嘛!」石芳呢喃抱怨,动作依然乖巧俐落,完全听从指示端上一大盘清水,再回去煮今天的晚餐。在医生的世界里,总是不应该问太多。 浑浑噩噩间,南门望又觉全身的衣服被脱光光,脸上不由得一阵烫红。不久之前他还跟南门雅做了那种事情…… 他很快便被医师的叫骂唤醒。 「……嘖,操、操、操!」石俊草草地抹去膝盖处的血液,钳起大块棉花继续臭骂,「你……去跟谁鬼混?你来到水仙岭没几天吧!」 「鬼混?」 「上床啦!听懂没有!」 南门望忽觉耳朵嗡嗡作响。 「为、什么……」 「肩膀乳头有一堆红啊紫啊还想暪谁?干!超干的欸──!」 南门望紧咬下唇,闭合眼睛。也罢,只要没人知道是兄弟乱伦,没有大不了。 接着,石俊以熟练的手法清理伤处,但是情况不甚乐观。南门雅推倒南门望的那一下衝击颇大,医师能见到整个右膝盖都瘀了,中间好像遭到陨石撞击,皮肉绽裂,还混入了几颗黑色沙尘。 这对普通人来讲还是皮外伤,但对于南门望…… 「搅事啊,没料到真的要用啊……」石俊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到墙角上锁的木柜前,打开抽屉。回来时已握着一般中医较少使用的西式针筒和透明瓶子。 床上少年的意识迅即清晰起来,他昂头,锁着细眉问:「那个……是……」 石俊嘴角微扬:「你的说话能力变好了许多!至于我手上这个──是凝血因子8。」 「……啊?」 「你以为我这医师是混的?病人就住在我家,我当然要预测各种可能性,怎可以让你死在我家里,搞砸我妙手仁心的名声?我花了好几百块去买的,你要记着付这笔钱啊……喂,你给我躺下,放松!」 石医师拍了拍男生的小腿,让对方放松,接着针筒迫近肌肉,凝血因子製剂慢慢注入体内,南门望閤上双眼忍痛。不消片刻,针筒拔出,医师简单清洗过后便拿出绷消毒药水和绷带,等了一阵子,确定右膝盖的出血情况有所改善,才动手包扎伤处。 工序完成,南门望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脚还能动。 「为什……」少年轻咳一声,还是伸长双手抓起旁边的白板,写道:『为什么不用上次的难饮药汤?凝血因子不会贵吗?』 「嗯……那种会把人毒哑的药还是算吧。未研究成功就给病人喝,绝对会搞出人命。」 石俊这才把他的内衣裤撒到病人身上,低骂道:「记住穿得密密实实才出去啊,别把你鬼混的证据都暴露在外!凝血因子因为是我买的所以有折扣,价钱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这见习医师刀嘴豆腐心,他还是搀扶着病患一同走出房间。石芳问候了几句,然后一言不发地为两个男人添饭,一边享用晚餐一边看电视新闻。 石家兄妹就像远离凡尘的医生与护士,有人受伤了必会伸出援手,但绝不会探究病患的私事。所以,即使南门望一整天跑到外面,带伤回来,身上有吻痕,他们也绝不追问;南门望乐于这层浅薄的关係。 晚饭后石医师以精湛的技术为南门望免费按摩两腿,这是帮助受伤的肌肉松弛,避免有后遗症。免费示范完毕后,南门望也照着那手感自己去按摩,石俊的手势不愧是医师级的,力道略大,起初有点痛,但习惯了就觉得疲累尽数释放。 他想起过去有个人,手势不比石医师好,按摩时总是十分温柔,常常说着「不舒服要说啊,小望」,表情时而像笑嘻嘻的演员,时而像全天下最忠诚的奴僕…… 「大、哥……」嘴唇吐出了这两粒字来。南门望忽然强烈地思念大哥,大哥在家里等得焦急吗? 他胡思乱想地进入了梦乡,似乎梦见了南门希。但是一觉醒来,他全身发热,只想黏在枕头上继续休息。半睡半醒之际,等不到精美早餐的石家兄妹闯进客房,一下子就断定他是感冒发烧了。 绝对是因为昨天在仓库淋了冷水澡。 石俊抱怨:「啊啊……今天又不能吃好吃的饭。」 石芳白了哥哥一眼,再温言对病人说:「你今天好好儿睡吧,休息个一、两天就会没事。」 石俊拧眉:「不行,明天是星期六啦,他要坐公车回家……」 石芳否决:「他高烧到差不多40度欸,况且他的喉咙还未全好,说几个字就会痛吧?过几天再找辆轿车载他回家就行。」 「谁有车?啊、啊,那位德大爷是有钱有车啦,但他肯定不会借出去……」 「那就找其他人的车,最好是游客的。」 「这个破烂的乡村土地哪来的游客啊!没有人来,公车班次才会少得可怜啊……」 类似苍蝇的拍翅声打断了睡眠,南门望半张开眼听着听着,过了十几秒才捕捉到两人的对话意涵,剎那间醒了。 明天是星期六,要带弟弟回家。 他伸出手,想向两人表示自己没问题,明天一定得坐公车回家,偏偏一个「啊……哈啾!」便透露了他的身体状况。他摸向脖子,该死的喉咙又坏了,鼻水倒流,现在要讲话很困难。 兄妹二人如待珍宝般把他压回枕头上,商量了一阵子,于是石俊去捡药,石芳去煮早餐。南门望窝在厚重的棉被里睡了片刻,接着被人唤醒吃早餐和汤药,那时竟已11时多。 他拿出白板写字:『喝了这碗药就会好?』 「哇哈哈!你还是小孩子?别闹了,这药你最少得吃两三天!」 『我不想一直睡,可以出去逛吗?』 「不行!你烧还未退,再讲你的膝盖还未完全癒合,你想当跛子吗!」 医师严厉的斥喝让病患打了个哆嗦,无力反驳。他抱着右脚,捲起脚趾,昨日流血的恐惧感再度压迫而来。 今晚要送饭,南门雅昨天才吃了一个饭盒而已──但是,如果有任何推撞,伤口又会裂开。搞不好还未见到弟弟,光是从这儿走到旧区的那段路,就会将肌肉拉到临界点。 一旦有任何差池,会残废的。 残废的骑士,可笑吧? 相较之下,不吃一天的饭,顶多是饿坏肚子,胃酸积聚,营养不良罢。比断腿要好上了千万倍。 南门望被一个个想法彻底打败,心里有把魔鬼的声音低低地回响:「骑士大人,您可真是卑鄙无耻的自私鬼啊!」 自私?不,根据心理学的利己主义,这不叫自私,只是自我关怀。 他仅是从轻与重之间作出了选择。 南门望恢復了平常的镇定,他放松两肩,乖乖地按照石家兄妹的提示进食早餐,服用中药,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望篇 第56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6章 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对病人来讲是唯一能够独力办妥的事情。 南门望在感冒发烧的突袭之下,睡醒吃药,吃完再睡,不知不觉就熬到夜晚了。体温还是稍高,但已无大碍,就是身体各处仍然酸软,不想动。 沉睡的良心偏偏在此时活跃起来。南门雅失踪已超过48小时,也许父亲已报警,搜索行动必会比前两天更加频繁,搞不好街上已经贴出寻人告示了。 旧区废弃仓库的南门雅。会有人找到吗? 吃过晚饭和感冒药,换了绷带,南门望又回到枕头上,强迫自己闭眼就寝。 明天必须走。回程的第一班公车在9时15分开出,他希望在正午之前便打点妥当,不留痕跡地离开石家,再悄悄掳走弟弟。他需要买麻绳、喷雾等工具,只要应对得当,便能把弟弟抓到公车上,绑着带回家。 他是优秀的剧作家啊,事情必会如他预想进行的。可不是吗? 当弯月沉落到山的另一头,金色的朝阳慢悠悠地从草原的地平线上爬起来,照耀万物,期盼已久的星期六总算来临,是南门望来到水仙岭的第八天。 南门望很早便起床了,外面天才刚亮,店铺大都尚未开门做生意。 他首先对着空气作发声练习,烧是退了,喉咙逐渐恢復过来了,不过声线依然沙哑。趁着两兄妹还舒服地赖床,他连忙带着钱包溜出石家,到附近的超市购买绑架南门雅所需的道具,并检视腿部的康復程度。 可惜,他失算了。 从睡房走到客厅当然不成问题,但是来到大街上,要快速地过马路,曲起双脚踏上阶梯、走斜坡,对他受伤的脚绝对是种煎熬。伤口好不容易靠着凝血因子癒合,万一动作过大,结疤裂开,肯定不好受。 结果,买几样东西便耗了他一个小时,回家时满额是汗。接着他做了几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吃饱后才不过8点半,石家兄妹还在梦中跟周公下棋。 南门望回到房间,执笔写道别信。除了感谢两兄妹多日来的悉心照顾,他也特别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与住址。石俊这些日子提供了不少经济援助,吃的,住的,买衣服、白板和球鞋的,还有凝血因子製剂的……这一笔笔钱,回家后都得还。 当他默默低头,在白纸上留下公正秀丽的笔跡时,石家的门铃响了。 他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他是住客,更是伤患,当然不会替房东乱开门。 等了一会儿,铃声又起,两位姓石的还是未爬起床,隐约听到两兄妹正在叫嚷,互相将开门的责任推卸给对方,最后石俊更拋出「等下子对方就会自动滚开了」的理由。南门望并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撰写信件,带着认真的神情以笔头敲脑门,是他思索剧本时的惯常小动作。 又等了五分鐘,外头的门铃继续叮噹叮噹狂响,终于令石家兄妹不敌,如怨鬼般跌出睡房,还未睡醒的嘴巴正骂着「谁这么早啊,扰人清梦啊」以及「我要杀死他!」。南门望听到他们在走廊上高声责骂,最终两个人你推我让地一块儿挤出去了。 接着,门开,玄关传来了阵阵低语,南门望听不见内容。几分鐘后,信已写好,大门处的交谈还未结束,声浪甚至越来越大。究竟是谁来了? 该不会是父亲? 抑或是警察知道了他匿藏弟弟之事? 人做了亏心事,就会把週围的各种动静都连结到自己身上。他秀眉紧锁,踏着忐忑的步伐来到走廊,只见大门只开了一道窄缝,石俊以高长的身体塞在门缝处,不断地拋出「没有」「是谣言吧,哈哈」,「请离开」的敷衍句,活像被警察盘问;石芳偶尔插上一两句帮腔,慌张地回头时,视线与南门望相触,立即惊得掩住嘴巴,对南门望作出赶人手势。 不过,石家妹妹的行动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南门望正是踌躇,室外的风忽然变强,门被衝开了半边,一道叫声如波浪般涌进耳朵,淹没了他的思想。 既熟识,又亲切至极,是能够散去深秋凉意的热切呼唤: 「……弟……望……小望──!是你吧!你在就应我!」 一瞬间,瘦弱的男生眼眶发热,继而失笑。他想起那人小时候曾多次沾沾自喜地说:「雅雅是小望的,小望你是我的。」 这么多年来,就算被他以毒舌、冷漠相待,也绝不会拋弃他不顾……并非父母,而是大哥。 南门望沙哑地吟了一声,缠着喉咙的痰没能让他回应,但外头的男人不顾律法,兇暴地把见习医师推走,撞开大门。 下一秒,南门望被用力地抱住,胸膛被压得快要窒息。 「你没事……没事就好、那就好……小望!你担心死我了!……」 环回在耳边的是那人发自肺腑的关怀之音。 石家兄妹瞪大双眼看着,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确实有点尷尬,但南门望选择任由对方抱,一阵子就好。 『大哥,我也想你了。』 少年没有作声,安静地在心底写下这纯白的话语,暂时放开心情,享受着被拥抱的温暖。 ※※※※※※ 石家是水仙岭里有点儿名气的中医世家,不过自从石家老医师在几年前去世以后就变得十分冷清。如今石俊见习医师要应付坐在对面的伤患、家属以及家属的司机,这是他生平的头一遭。 小妹石芳带着僵硬的微笑姍姍而来,她垂着头,把家里最高品质的茶水和米饼端上。 「谢谢喔。」坐在中间的男子双眼弯弯,语气和善中带点儿懒意,有着让人放松四肢的魔力──他就是连日来致电到石家,今天终于衝上门的南门家大哥,南门希。 坐在南门希左边的是一名英俊的男生,他叫崔子行,自称是南门希的司机友人。司机先生无论相貌身材都媲美模特儿,举手投足更泻出无限贵气,让素来沉着踏实的石芳也不禁多瞧几眼。 石俊才不管谁长得比较帅。他露出有点儿抽搐的笑顏解释: 他们这家医馆很有医德,素来不把病人的资料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亲人,所以刚才一直说这儿没有「南门望」此病患,绝无隐暪任何内情的想法…… 为什么南门望在此处逗留这么久呢?因为这可怜的孩子被一群流氓殴打造成出血状态,在全镇没有凝血因子製剂的恶劣情况下,他唯有使用家传秘药,但每个人服用中药的效果不一,他得多加观察…… 听到这里,平静的南门希霎时慌了,他立即对宝贝弟弟问长问短,不断以炽热的视线射向弟弟的雪白肌肤,活像强姦。 谈到最后,南门家大哥对于石医师的言论有多处质疑,例如是:「为什么不让我弟弟打电话回家?」 南门希早在一星期前接到一通无声电话,当时他就怀疑心爱的弟弟是否被坏人掳走,要求勒索金钱,但回拨后却发现是普通民宅的电话号码,后来又收到弟弟的平安回信。数天以来,他多次打电话想问个清楚明白,偏偏电话里的石俊医师不断地重复「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南门望亦鲜少回覆电邮…… 他只好动用自己的人脉,找出电话号码的地区;昨天中午,他恳求朋友崔子行驾车前来水仙岭,两人经过半天的打探,终于找到石家医馆。 「你们知道吗?我差点儿就要报警囉。」南门家大哥笑瞇瞇地举起食指恐吓道。 石家兄妹听得脸色一阵青的,幸好南门望在旁帮腔:「……跟他们无关。是我……不想你知道我……咳、的情况。」 「弟弟!别说了,身体要紧!」 「你不要为难他们……」 「可、可是……石医师跟我的年纪差不多……」言下之意是暗示对方是名年轻的无牌医师。 「不要为难他们。」 「……我明白了。」 这位大哥面对弟弟时分明是头听话的狗,十足的弟控程度,令旁观的几人都看得傻眼兼鸡皮疙瘩的。 最后,南门希满目诚恳地表示:「因为弟弟受伤了我太紧张,刚才若有冒犯,请见谅。石医生、石芳小姐,麻烦你们详细讲述一下我弟弟这个星期的生活,好吗?」 于是见习中医清一清喉咙,向病患家属交待病患过去一週的生活作息:南门望前天双脚又受伤、昨晨感冒等事项都绝不遗留,当然,他特别註明自己即时作出了最妥善的治疗,所以南门望现在才能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喝茶。 在弟弟的和应下,南门希接受了这个讲法。作为支撑着整个家庭的男人,他爽快地先付了几百块钱作诊费,又请石俊列一张收费单,过几天定会把各款项付清。南门望在旁看着,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只是瞳里那碧蓝的湖水却隐隐透出几分光彩,那是早晨太阳的碎辉。 大哥真厉害。他拖拖拉拉的在信里写着「会还钱」,而大哥则直接表现出还钱的决心,建立诚信……学生与社会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接着司机崔子行与石家兄妹轻松畅谈关于水仙岭的风土人情,而南门家兄弟则进入客房私聊。 「这里就是弟弟的房间?不错嘛,有书桌呢,简而美,我还以为是超窄小的杂物房……」南门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手指轻落,将门反锁。 南门望一瞬间已猜测到大哥接下来的行动,双脚不由得往后缩:「不要、别人的房子……」 对方却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笔直的靠近,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是那迷幻的紫瞳绽放出温柔的辉芒,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手脚,失去自制。 「弟弟乖,别害羞,只是一会儿……」 「不用,我很好……呃。」 话未说完,南门望便感觉到阵阵凉意窜入毛孔,他下意识地抓住棉外套,但外套已经被剥掉,在南门希的手里。 大哥从前就是这个模样。 当他跌倒了,受伤了,大哥肯定会慌慌张张的要他把衣服全脱,检查他的伤势。接着,大哥又会无微不至地加以守护,就像照顾一头无法料理自己的猫咪般。 普通哥哥不会对弟弟如此呵护备至吧?但南门希不同,因为他有一个血友病弟弟,一个生下来就是残缺的弟弟。 南门望下意识地抵挡南门希的双手,但对方看穿了他的防御模式,魔掌如风车扇叶般翻打数遍,顺利握住了毛衣,然后用力往上翻。 「我……自己……唔……」讲到一半的时候被捲住的毛衣封印了嘴巴,声音发不出来。 南门望忍不住扭眉,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喉咙坏得很严重,休息了一週,以为总该痊癒了,但现在讲话就像啃了铁砂那样,说几隻字就会被截住。看来这几天还得带着白板和笔跟大家沟通,中午要不要燉碗糖水滋润一下?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上半身已经被脱光光了,冷得他立即环起双手为胸口保暖。 南门望略为尷尬地抬头,只见大哥一如往常地岔开他的双手。魔王的紫眸细细地掠过脖子、锁骨、胸膛、腋下、手臂及小腹,紫芒轻眨,活像是把看到的部位舔嚐吞食下去,让少年肌肤下的血管禁不住加速流动,心脏跳得更快。 长兄的视线仍眷恋地黏着这副躯体,但脚步已缓缓踏出,他绕到了少年的背后。 接着,南门望感受到头发被轻轻挑起,后颈被手指反覆抚摸着,有点儿痒。 「你的头发变长了,快留到肩头。」配合着话语,那人将炽热的大掌叠在南门望光裸的肩膀上,他反射性地颤了颤。 「这几天过得好吗?医生和小妹妹对你怎样?──啊,不用说话,点头或摇头吧。」 南门望想都不用想就点头。 「嘻嘻,你是第一次跟亲友以外的人一起住吧。他们像不像你的哥哥和妹妹呢?」 南门望摇头说:「朋友吧。」 「我看那位石芳妹妹不错喔,蛮朴素漂亮的,喜欢不喜欢?」 「怎么,你看上……咳、看上她?要先问我能否接受这样的大嫂?」 瞬间的怒气让南门望精神为之一振,久违地吐出毒言。他冷眼拧头,便见身后的那位男子似笑非笑,弯弯的棕眉下似乎埋藏着许多想法。 这是没有人能看透的脸孔。 「我不会选她当大嫂喔,年纪差距太大吧?你这种年纪比较对我胃口呢,嘻嘻。」 男子将姆指移到弟弟的背脊上,缓缓地往下压。 「唔……」 「这里瘀了喔,你看不到吧。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也是。」大哥的声音轻如烟缕,魅如魔笛;手指在各个瘀伤处打圈儿,少年起初觉得微痛,但很快就觉得痛得舒服,「是那些小流氓把你打成这样的?」 没错,可能是被那几个不良少年打伤的,到了今天还未完全散瘀;也可能是跟南门雅互拚时留下的皮外伤。 背脊上的究竟是新伤还是旧伤?南门望轻嚼嘴唇,简洁回答:「不知道。」 「这样喔……也对,弟弟你看不到,平时也感觉不到痛吧。」 南门希的十根手指巡察到腰部,接着俏皮地往下拉扯,南门望一个不防,裤头坠落,前面和屁股都露出一半。想到大哥未检查完都不会收手,少年乾脆自行把长裤和内裤都剥掉,任君观赏。 「啊……哈、哈哈……弟弟真乖!」大哥故作爽朗地说,狂眨着眼睛打量南门望全身。当他看到膝盖上那一大片绷带时明显喉头一窒,神情黯然。 不用拆绷带也瞧得出流血量不少。 「这就是前天跌倒的伤?」 少年点头。 「你在哪里跌倒?」 少年一愣,思量几秒才扯出谎言:「……在天桥附近的食档。」 南门希问了最后包扎的时间,然后走到客厅拿了救护箱和清水回来,亲自为弟弟护理伤口,犹如往昔。 南门望微红着脸,默默伸出双脚。哥哥聚精会神地清洗着已经结疤的伤口,全程沉默,不容自己有片刻分神。每次看到小小的皮外伤,他也如临大敌似的谨慎应付,南门望感到惭愧,同时又觉得置身于幸福的泡沫当中:大哥,果然是全世界最关心他的人。 没有大哥,现在的他必定是个残废,更可能是个死人。 一会儿后,膝盖重新包扎完毕,对南门希来讲这只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他捧着弟弟的左腿足踝,跪得更低了,宛如效忠于天子脚下的男僕。 南门望有些彆扭地拧过脸,下一刻,小腿被轻轻地往内推压,他轻轻吐气,早上走路的酸痛感顿时散去了大半。 血友病病患绝不是止血了就没问题。走动多了会令关节劳损,再度流血;但不运动只会让原本就脆弱的身体加速退化。从前,一旦发现南门望流血了,南门希都会花上起码半个小时为他推拿肌肉,在不扯裂伤口的情况下让肌肉筋骨稍加活动。 不需作任何解释,无须任何安慰。这种私密接触是两兄弟一直以来的默契。 南门希的手势很好,比起中医石俊,现在触碰着南门望的那双手更加温暖,更能顾及每一个部位,就连脚底、脚趾也要按摩松弛一番。偶尔那手指会故意戏弄般,在脚底快速搔几下,今天也不例外。 「嗯……」南门望缩起左脚,目带怨恨地皱眉。 不过,相比起羞怒,今天南门望却浑身不自在。好奇怪,明明是单纯的按摩动作,他竟有点皮肤发痒;当大哥笑嘻嘻地抚摸他的小腿时,他竟忍不住的想像、想像、想像…… 继续抚摸下去会怎样?应该会很舒服吧。 他暗骂自己发情,冷静地告诉自己,这必然是前天跟南门雅做过之后未完全满足,现在被人随便摸摸就会產生性衝动,没什么大不了。 放空脑袋,不要乱想。 然后,感官变得敏锐,他更清晰地感觉到大哥的呼气喷到膝盖上,温温湿湿。大掌顺着腿部的曲线逆流而上,慢慢捲到大腿,热息包裹住他的脚,连内侧也不放过。 推拿、推拿、推拿……那人的指腹慢慢往上,越来越接近性器。 南门望紧咬牙关,不断用「不要想」三隻字充塞自己的思绪,绝不能妄想到在大哥面前勃起……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不由得深深呼吸,皮肤好像变得更加敏感,那两隻热掌每次往内按压,双脚就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动不了。 「对了!弟弟啊,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什、什么?」 这驀然插嘴真不知是好是坏,南门望身体发僵,一时间有些口吃。 南门希似是未发现二弟的异样,从容地昂头问:「你有见过雅雅吗?」 南门望立即摇头。不过,要回答这问题根本不需要这么慌张。他故作停顿,无视湍流的心跳声,缓缓补充:「……见过几次,但现在、他失踪了。」 「这双腿是找雅雅时弄伤的吗?」 他抿了抿唇:「……跟小雅、无关。」 「嗯嗯,你跌倒只是意外,跟雅雅是无关的。」南门希作出拉筋动作,同时以好哥哥的姿态叮嘱道:「这些天你别乱走,好好休息。找雅雅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懂吗?」 南门望顿了一顿,心跳陡地暴走。 若是仔细翻阅脑中的剧本,就会发现骑士幽禁王子的情节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本来,他今天应该会将南门雅强拐上公车,愉快回家,偏偏大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如同刻意来人界捣乱的魔王,大哥的存在足以让列车脱轨,令未来蒙上层层灰紫色的雾。 不能让大哥知道他囚禁住南门雅。 「我……会到附近找小雅。」南门望挪开视线,以蚊子的声量回答。 「附近也不行喔。你会走到附近的附近,附近的再附近,然后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找雅雅去吧?」 「不会。」 「你会的。你现在就是为了找雅雅,特地跑到水仙岭这么偏僻的地方吧?」 「不、巧合而已……」 「唔?是吗?」大哥一脸认真地侧头想了想,以和善的语气回答,「嗯,你说是巧合就是巧合吧,我信你喔。」 大哥的口吻有些怪异。南门望的心脏倏地静止了几秒,他再次强调:「不──咳、真的……巧合……」 「大哥知道啦,是巧合,乖弟弟放心吧!找雅雅的事交给我吧,他可能跟小孩子玩捉迷藏,不小心把自己锁在密室山洞里。听爸说,旧区一大堆废弃工厂还未找过,今明两天会尽力找的。」 这一串安慰的话语媲美死神,令南门望瞬间窒息。 大哥好像知晓了某些真相,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笑得无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南门雅很快就会被寻获,再回到那个拋弃家人、毫无责任心的父亲怀里。 「……哥……带我去!我也要、去!雅……是我……我……」 顾不得掳拐弟弟的事被揭穿,剧本家紧紧抓住导演的衫袖,央求着。剧本已经失控,费尽心思撰写的文字被香烟般的火烧得只剩页码。 被大哥狠批佈局沉闷也好,被嘲笑发展老套也好……至少,结局的主导权要握在自己手里! 他是这么想的。 南门望是这么期盼的。 南门希突然中止推拿,食指轻点他的嘴巴,再温柔地将他压回床上,把衣物覆盖在他身上。 「嘻嘻,把你带出去反而会拖慢搜索进度,让雅雅多冷一阵子呢。你就留在这边好好儿睡一觉,等待大哥的好消息吧。」 南门希这样回应了弟弟的请求。 大哥含笑转身离去。他匆匆套上外衣跟上,刚开啟房门,便听到监护人大哥向石家兄妹下达了绝对的指令。 「拜託了,在找到南门雅之前──绝对不能让南门望走出这屋子喔。」 望篇 第57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7章 深秋的太阳依然温暖,光线射落在客厅的毛地毡上,构成落叶色彩。但是,南门望只能低下头,注视金光下自己的暗影是如何无能地颤动,犹如振翅却飞不起来的昆虫。 这并没有形容错误,现在的他确实跟昆虫无异。 「不行啊,我们才刚答应你哥!你哥不好惹啊!」石家妹妹双手环胸地否决。 「就是!你在我这儿好好休息就行了,找南门雅的话交给刚才那两个人!嘖,别妄想再逃,你会残废的,麻烦鬼!」石家医师更拋出白眼。 在南门希和司机驾车离开后,南门望想也不想就衝出走廊,急跑的脚步声跟檀木地板连环碰撞,產生清脆的响声。石俊和石芳刚送走病人家属,一个想睡回笼觉,一个去厨房瞧瞧早餐,岂料少年一逃,什么计划都被打乱了,齐齐跑到玄关拦截,把偷走的病人赶回客厅。 一人对两人,怎样都是没胜算的。 南门望咬紧牙肉,只觉头壳比昨天还要烫,快要爆炸了。他不能让任何人揭穿他幽禁弟弟的事,更不能让父亲把弟弟再次带走,带到他无法前往的陌生国度。 南门雅若被救出,绝对不会跟他回家的。 只能强拐。 这是现在唯一的出路。 「……求求你们!我……咳、我、要出去!……小雅他……我要亲自的、咳……」 他顾不上所谓的自尊,乾脆跪到地板上,吓得石家兄妹都张大嘴巴。 少年全身血液都在躁动着,驱使他尽快行动。若不打破现状,往后一年、两年、三年……恐怕再等上十年,他最疼惜的弟弟也不会再踏进家门,再叫一声讨厌至极,却又亲切至极的「浑球望」。 石俊二话不说便把他拖起来,硬搂住他,大咧咧地往客房直走。霸道的医师发言清晰地回盪于耳畔: 「我们就说了千百遍,你弟的事,你哥你爸都会处理!你这混蛋还是好好爱惜自己,乖乖躺在病床上,行行好,不要让我们难做了!刚才你大哥还问我你有没有跟谁特别要好,有没有去什么奇怪地方,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答啦!该不会发现了你身上的东西吧……」 南门望一怔:「我身上的什么?」 石医师瞄瞄后方,见妹妹没有好管间事地跟过来,便用咬耳朵的声量低骂:「你去死吧!我当然是说你遍佈全身的上床证据!该不会被看到吧?我说,你究竟跟谁做了些什么事了?」 ──该不会被看到了吧? 刚才在房间内,大哥脱掉他的外套,检查他全身的大小伤处。那认真仔细的程度,一如往昔,就像推理剧中无法随意入屋搜查的高级刑警,仅从最外层快速扫一眼,聊几句,便能发现无数疑点。 ──绝对被发现了。 透彻的寒意入骨,很想全力呕吐,但他强忍住。石俊叹了口气,把他推进房间,医生式地叮嚀过后便伸着懒腰走出去,一边呢喃抱怨一边起床吃早餐去了。 南门望等了片刻,收拾东西,再度推开房门走出去,这次他没有逃走,而是溜入浴室,锁门。 客房没有镜子,浴室倒有一面中式木雕框的全身镜。南门望素来不爱照镜,他害怕看见身上的伤口无法癒合,洗澡时都会刻意别过眼神,专心冲洗就算;如今脱掉外套,把领口拉开些许,便看到镜中人的异样。 锁骨处有两道柳叶形的淡红色印记,有点儿像蚊咬,有点儿像皮肤敏感。 这是吻痕?少年摸了摸,不痛,没流血,但该处的皮肤好像特别薄,指尖的温度一瞬间便传了过去。 他脱掉上衣,以疯狂的心跳声为背景音,他看到对面的自己全身都印满了爱痕,有些紫,有些浅的几乎看不见了,零落地散佈在颈项、肩膀、胸口等位置。前天夜里草原间的狂野奔放瞬间浮现眼前,他抚着胸口,感觉到潜藏的欲望正在颤慄。 大哥看到的……应该是脖子和领口的几枚红印。 大哥就是一边注视着这些印记,一边替他检查全身,包扎伤口?当时大哥露出怎样的脸孔?好像和平常没两样,嬉皮笑脸;又好像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大哥一定猜到他的做爱对象是谁。 南门望突然感到强烈心虚,匆匆别过脸,把深秋的衣物穿回去,再瞄了瞄镜子,镜子里的人总算恢復原来的自己,大哥所认识的自己。 那么,大哥的下一步是怎样? 猜不透。他吐出绵绵叹息,不能久留此地了。 他昂头,这种中式建筑的设计,浴室的窗户特别宽大。将窗户推到最开,踩上窗槛,轻易地溜到石家大宅外面。冰凉的空气渗入长衫,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膝上仍裹住绷带,赤裸裸的脚板每踏一步便踩到不规则的碎石尘沙,但南门望不能返回屋子拿鞋。他儘量踩踏较平坦的道路,但越走越痛,不过是十几步即令脚底有数处脱皮,黏上满满的沙子。 考虑到行走速度,他先绕路去市集,随便买了双最便宜的拖鞋,来不及抹乾净脚底便套上去,拔足狂奔。 这是他十多年人生中跑得最落力的一次,其劲力,足以令正在癒合的膝盖伤口再次龟裂,酿出阵阵痛楚。但是流血有什么可怕?会比永远地失去弟弟更可怕吗? 南门望不断地告诉自己:流血不一定会关节发炎,关节发炎不一定会残废。石俊也说过,他的双脚保养得很好,没问题的,跑得再快也不会残废的。 越过大街,横跨石桥,中途跑得太急而跌倒,但少年将天生的血液病拋诸脑后,不愿想,更不敢去想。天空的厚云从另一边青绿高耸的山头缓缓逸至这边,旧区的风景徐徐呈现眼前。 跟前几天略不同。这个曾经发生过严重火灾,与世隔绝的废弃旧区,现在被数个手电筒照得里外通亮,就像被解剖的萤火虫。 南门希的行动迅捷惊人,前一刻刚说要去旧工厂区搜索,现在已经把帮手带过来了吗? 南门望飞快地躲藏到桥边的石柱后,半蹲着观察。旧区入口聚集了几个人,站在工厂前方的南门希正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在讲话;崔姓司机则站在他旁边四目张望。来到隔壁小货仓的是拿着手电筒随处照的一名警察和三名村民。南门望眼尖,看得出圆肚子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串万能匙。 旧区里某些房宅门锁仍好好的,需要万能匙才能入内搜查,会花上些时间;但是更多的是当年被大火烧到门窗歪塌,墙壁焦黑,或者消防员砍破大门,因此探个头便能将屋内可以藏人的角落都尽收眼底。旧区搜查行动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倘若有更多人加入搜索队伍,一天也能寻遍所有房子吧。 平均算来,他们半天便会找到藏匿着南门雅的工厂货仓。如果南门雅大叫救命,在这旧区必定很响亮。 「小雅……」南门望放轻脚步,绕过他们的背后,藉着建筑物的遮挡快速潜入旧区内部。 运动是他的弱项,他一边跑,一边往后瞧,无论肉体抑或精神都快抵达临界线。确定附近没人,他才敢贴到崩烂的水泥墙上,嘘嘘喘气;休息不过三秒鐘,他又慌张地拧头探查,再继续大步奔走。 片刻后,他终于来到封印着王子的仓库,门上的铁锁仍发挥着应有的作用,没被破坏过。南门望将手搭到铁门上,脑海突然抽空,只剩延绵不断的彷徨。 南门雅肯定守在这铁门后方伺机行动,犹如前晚的那次突袭。但时间紧迫,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趁着搜索团队还未到,他唯有放手一搏,开门,以身体封住出口。 不出所料,那男生就埋伏在墙边,诧异的是对方没有扑上前。等了几天才享受到阳光的照耀,南门雅却状似难受地举起双臂,双脚不稳地踏前。他认住二哥的位置后,竟乾脆闭起双眼,如同失去理性的狂牛直衝过去。 南门望早有防备,稍稍侧身回避;但他等不到第二次攻击。少年仅让眼睛睁开一线细缝,然后垂头,艰难地步出那灰黑色的焦笼子,走到阳光之下。 仓库有窗,但透进来的光不强,眼里只有灰黑色一大片的厚墙;地下室有灯,却如同烛火般微弱。这数天里南门雅的双目已经习惯了暗,彩色的世界会为他带来伤害,再加上他这两、三天没吃过饭,仅靠剩馀的饼乾勉强填肚,身体状况更为恶劣了。 现在,连血友病人也能轻易制伏他。 南门望事前并未料到这种情况,脑袋怔了:「眼睛、痛?跟我回去,我带你看医生。」 视力弱化,不代表会乖乖任人摆佈。当南门望的脚步声连环捲入耳内,南门雅便一溜烟地闪到另一边,幸好旧工厂原是货车与货箱的上落之处,地方阔偌,闭着眼睛走十步也不怕撞倒。 南门雅两指搓了搓着眉心,他身体衰弱,态度依然刚强如昔:「如果不是你,我的眼睛绝对不会痛。」 「我不碰你。你拿我的毛衣遮一遮双眼,慢慢、咳、适应光线。你也不想将来变瞎子,连我站在哪儿都要伸手去摸、吧?」南门望一边说,一边脱掉身上的薄毛衣,轻拋到弟弟手上。 弟弟抓过毛衣,然后用力丢到三、四米之远。他脱去身上的校服,罩住头顶,稍微挡住上方的太阳,在影子下不断努力眨眼。 南门望暗自松了口气,男孩没有固执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他悄悄提起拖鞋靠近,一边设想着下一步行动,一边摸着微痒的喉咙,说:「小雅……跟我走吧,我和大哥一直在找你。」 南门雅摸着空气,朝外边铁栏的方向走出几步:「我说过,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我就把你困在工厂里一辈子。」 「疯子!一辈子困住我?我为什么非得跟你回去那个地方?为什么!」 「你是我们的弟弟。那是、我们三兄弟的家。」 「哈……哈、哈哈哈!你们哪有一个把我当成兄弟啊!」南门雅又放声大笑,扭曲嘴角微微抖动,接着猛烈摇头否定这个事实,「南门望,前几天我还傻瓜的以为我们真有点像兄弟了,你又送鞋又带我蹺课四处逛,好不快乐啊!结果现在怎么了!我被你当成奴隶,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垃圾货仓,没吃没喝,连眼都快瞎了!」 「……那是你蠢。你一早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南门望抓紧长裤。他何曾不想用和平的方式将弟弟带回家,重建亲情? 但南门雅没有给两位哥哥一个机会,跟随父亲逃了。 没有留下一句道别,没有说出离家出走的原因,没有亲口说出「讨厌」二字──这意味着,南门雅可能仍盼望着回家吧?没错,他从小就有些彆扭,总爱讲些惹人厌的话吧? 稍微强硬的手段,才能让他诚实面对自己的真心,对吧? 年长的二哥不再扯动喉咙,驀地张开双脚跑去弟弟那边。 南门雅跑得很快,可以跑赢许多同年男生,但他没有跑。双眼勉强撑出一丝幼缝,可眼前的世界彩色斑斕,他尚未能捉住物件的清晰轮廓。 两、三秒间,南门雅已经被二哥从后扭住双手,一圈又一圈转身、挣扎,他再也分不清方向。南门望想也不想便搂住弟弟的上身,难受地咳了一声。 南门雅用力吼叫:「放开我!你──你去死!你怎么现在还不死!」 「不……我死之前、咳咳!也要、把你带回家,好好管教你这个离家出走的任性蠢材!哈!」 他忍不住笑了,笑得胸口发痛。南门雅把他那对八爪鱼般难缠的手甩开,跨大脚步企图逃到更外面,起码远离货仓一点点,靠近镇上一点点。但剧本家哥哥正是要走这条路。他假装用尽了全身力量阻止弟弟前进,实质不断松开双手,让南门雅可以走快一点──那边有条前往公车站的捷径。 对的,眼睛不适的男孩并不晓得自己被算计,他将会踏入水仙岭内区和外区的分界线。那边没有多少途人,就算有老公公经过,只会把两人当成一对长不大的,在玩什么惩罚游戏的兄弟吧。 到了车站要怎么上车?南门雅肯定会反抗,司机和乘客都会质疑。但不怕的,这不过是令人头痛的么弟离家出走,哥哥把弟弟硬抓回家,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能顺利回家的。 兄弟关係什么的,回家再想吧! 连见个面都办不到,还能怎么修復这份伤痕纍纍的关係! 秀气男生的苍色脸孔升起一抹疯狂的笑意,他磨擦着手指,无视了弟弟头上用来蒙眼的衣衫,忘记了膝盖处再次爆裂的酸与痛,不断在后方追赶着,犹如赶羊。 剧本要奔向完美的结局了,三兄弟将会团圆,永远不再分开。 ──本应是这样。 正如去年圣诞,南门希料定南门雅不可能无限期寄宿到同学家里,节日定必会回家。 南门希算漏了父亲,结果南门雅跟着父亲远走他乡。 此时此刻,那个人再次出现。 父亲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前方,封锁住车站的那条捷径。 对了,大哥刚才打电话的对象是父亲吗?叫父亲过来一起寻觅失踪男孩。 这是命运?是上天的戏弄?南门望痛咬唇肉,一手将南门雅的脖子扣住,死命拖着他折返回头路。 这时一道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雅!南门雅──!你在不在!南门雅!」 南门望僵了,眼前忽然变暗。这是属于大哥南门希的呼声;后面断断续续的是其他村民的喊叫。也许两兄弟的吵闹声将他们唤过来了。 南门雅趁乱将二哥推倒地上,正要撑起身体逃走,手掌往下摸,摸到的不是土地,而是哥哥的膝盖,那儿流淌着有异样黏性的液体。他将眼皮用力推开,涂上视网膜的画面,是自己手掌,搭配中间一大片陌生的红。 他瞬间愣了,双脚动不了,完全不明白这种顏色意味着什么。 但南门望已经恢復了行动力,横抱住弟弟的腹部,跌跌撞撞地逃回废弃工厂,锁上大门。 疲惫地缩到门后的角落处,不断的心跳剥削了他的思考能力。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剧本已经全歪了,逃不出去的。 毫无曙光的仓库内,被囚禁的少年不再反抗,他偷偷捎出食指,往二哥湿润的膝盖轻轻点了一点。 看不清鲜红,眼底只有象徵着虚无尽头的绝望。 望篇 第58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8章 当南门望的呼吸平復些许后,他听见外面聚集了一群人。 人数不多,民眾没有那么间全员出动去搜寻一个外来小孩南门雅,从铁门后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来算,大概来了五、六人吧。 心跳声完全盖过了人们的杂音,能清楚传入耳内的,只有领在前头的人尝试扭动工厂门柄,然后用手背敲门,一声又一声的「咚」,清脆、轻快。 「雅雅,你们在里面,是吗?我们来接你们囉。」 是南门希的声音。机智能干的大哥,总是在剧本踏入尾声时踩隻脚进来,充份发挥魔王的角色魅力。 「你们」,看样子大家都知道他和弟弟在一起,想必被看见了。 他没有答腔,身旁的南门雅则靠近门缝,朗声回应:「我们在!」 门的对面安静了片刻,接着,那人依旧用刚蒸出来的米饭那般温软的嗓音说:「嗯,我知道了喔。你们能不能从里面开门?」 室内悬掛着南门望特地准备的铁锁,若想从外突破,万能匙不够用,必须拿斧头把门砍开。 在昏暗的工厂仓库内,南门雅反而看得清楚,他不发一语,直接摸向二哥的右边裤袋,那儿涨涨的,肯定藏了钥匙。 南门望缩脚至墙壁,全力保护袋里的东西。 「……喂。你快点解锁。」 「你跟我回去,我就解。」 「嘖,好笑。浑球,你以为我会对你说『好啊,我跟你走』这种屁话吗?」 现在谁处于劣势,两人都心知肚明。开门后,南门雅会回到父亲掌心,南门望会被人呵责;不开门?不过是毫无意义地消耗时间。 明知道不会有奇蹟,南门望也只愿瑟缩在无光的世界里,逃避外间恶梦。 南门雅收起双手,凉凉地说:「别浪费时间死撑了。你的脚……在流血吧。」 算罢。无论是流血还是怎样,现在的他都不想管。盼了弟弟将近一年,在水仙岭巧遇,是上天的安排吧!精心策划的幽禁行动,最后只换来一场空,那倒不如去死,死了就不用再烦恼。 这种想法很幼稚,南门望不过是动动脑里其中一条筋,也明白最聪明的做法是乖乖走出去,向外面的那群大人低头认错,将自己有多无奈描述得有多无奈,搏取同情。他脚上还有伤要医呢,最宠他的大哥应该不会对他发火,只要离开水仙岭,便能恢復与大哥两兄弟同一屋簷下的平淡日子。 早点出去,南门雅也能调理身子,让视力恢復,再上餐厅吃一顿好的。 理性的路标摆在眼前,指引着最稳妥的结局,但稳妥不代表幸福。 他闭上双眼,向外面叫道:「……我不会出去!」 旁边的男孩倒抽了口气。外面的鼓噪声立即响亮起来,数把声音混杂,嗓门大得分明:「现在算什么一回事了,兄弟玩捉迷藏,还要我们哄?」「呵呵,年轻人真难伺候……」「还是不太对劲嘛,里面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出事了?」 驀地,又有人来连环敲门,将铁门敲得震耳欲聋:「喂,两位朋友,你们可否走出来?」 南门望再次朗声否决:「不……不要!」 「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不要就是不要!总之、跟你们无关!」 阵阵如蚊子的评论再次轩起,有人甚至质问这个闹脾气的孩子是不是南门雅的弟弟……他听得直想笑,的确,现在的他表现得比南门雅还幼稚。 此时,南门雅冷不防地又袭向二哥的裤袋,他当然不肯就范,一隻手被抓得松开了,马上用另一隻手抓紧;双手都被捉住的话便转动下身,让裤袋与地面相贴,扭动流血的脚反抗。南门雅再厉害也不想跟他无止尽地纠缠,不一会儿便放弃了,举起双手后退。 昔日最爱闹事打人的红发麻烦鬼已经长大,他压低声线,吐出有如兄长的话语:「浑球望,你……有必要这样吗?我走了的这段日子,老哥肯定有继续把你当成宝贝,你的生活还是不错……不是吗?」 南门望摇头:「远远比不上以前。」 「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 「可能的。」 「不可能。你……」火红的男生再放轻的音量,让一字一语仅在两人之间回旋,「你唯一能缠住我不放的手段,只有那种、点点点的……肉体关係吧!你还有别的手段吗?」 亲情早已在三兄弟之间全然瓦解,就算南门望想拚命修復,但那烈火野兽不愿再受到任何管束。性爱使南门雅停步,年少的他受不住这层诱惑,但高潮过后,遗留下的是没有尽头的呕吐感。 打打闹闹的兄弟,演化至互相索求身体。 正确吗?合理吗?幸福吗? 离家出走的小弟与二哥并坐在墙边。过去的他不会坦诚地向二哥讲心底话,但经过这分隔一年的时间之墙,某些话,竟可以放开来谈。 「回去?才没有那么简单,说回去就真的能回去。最初……老哥喝醉酒之后,我不也想过一直隐暪下去?但不行就是不行!我每次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那件事,哇哈,除非我脑震荡失忆吧?否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南门望,我对你也一样。」 一样…… 南门望将手掌放在温热的左脚膝盖上,精神有些涣散恍惚,内心深处响起了跟弟弟相同的声音:没错,他也忘不了。 有些事,做错了一次,便是永远。好比杀人,双手沾血,就算是无心的误杀也足够让犯人用一辈子去赔偿。反省过后,重踏社会,也抹杀不了他烙在体内的污点,受害人会永远看到他的骯脏烙印。 道理相同。南门雅不愿跟两个哥哥同居,因为他和两人都上过床;南门望会用性爱去捆绑南门雅,是因为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再多一次也无妨。 南门望仍然把南门希视为亲兄,因为除了一次他那试探性质的强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曖昧的接触,交谈都是纯粹的。 他忽然想起南门希不再叫他「小望」,改唤「弟弟」。这是刻意画下的黄线吗? 「我家小望应该也是刚找到雅雅不久的,嗯,他们搞不好遇上什么事情,想跟家人先谈谈……」 货仓外面的大哥发话了,才不过二十出头,他说话总是那么圆滑,佔尽理据,一下子便解散了同来寻人的民眾。隐约间又闻见他跟警察再沟通,几分鐘后,不相干的人全部都离开了。 软绵绵的敲门声再次降临,伴随着大哥惯常的暖哄:「大家都走了喔,只有我和爸爸,不用担心。可以开门吗?……啊,爸爸,你也讲句话吧。」 「雅,望,出来再谈吧。」 这把带着中年男性沧老味道的嗓音,南门望认不出,南门雅却是一听便昂起头,他当然晓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只有父亲和大哥在外面等候,无论是南门望还是南门雅都可以安心走出去,是四人对话的好时机。 「……出去吧,你还在流血。」弟弟拍拍大腿,人已站到大铁门前。 南门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需要辅导的小孩。他依然窝在角落,双脚脚趾向内捲缩,继续他的坐以待毙。 「欸,你们是不是被困住了?不开门的话,我们只能叫警察村民全都过来,用大斧头劈开门了。」 南门望将整颗头颅陷入腿间,只要乖乖跟大哥的指示去做,一定能在不惊动任何一方的情况结束现状,大哥有这种能耐。 但是,主动走出去即承认失败,自投罗网,任人摆佈,是剧本以外的结局。 「喂,浑球!你还等什么?」 他不断迫自己去构想新的剧本路线。 「小望,如果你坚持不开门,我就要你一辈子都不能跟雅雅再见面喔。」 但大哥总能笑嘻嘻的挖出每个人最害怕的情况。 南门望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攀入裤袋内,接着将身体缓缓拖到门锁前,把那枚幼小的铜钥匙送入洞内。 当铁锁「喀嗦」一声变成废物坠地,宽阔的焦灰色铁门立即往外展开,大哥一听到钥匙声便急不及待地拉开大门。 他仰视那覆盖在他身上的黑影,瞥到一抹熟识的爽朗笑容,令人联想起炎炎夏日的西瓜,很舒服。奇怪的是,那人没有如往常般拥抱他,问候他的身体,而是越过他身侧,直入仓库。 深秋阳光晒到皮肤上,南门望眉头轻皱,果然有些刺眼。 下一秒,背后爆出拳头的啸声。 南门望愕然回头,太阳光明白地照耀出真相:大哥和弟弟扑在地上,双方揪起拳头大打出手! 起初是单方面的一下、两下,很快便升级为双方的搏斗。 没有先兆,没有对话──连制止都没有。父亲正站在仓门外,他好像又聋又瞎,看不到,听不见,像尊雕像般在泥里扎了根。 为什么打起来,为什么父亲不制止?没时间质问了,南门望又回到里面,衝着最重要的两兄弟大喝:「停手、别打了──!」但那两人彷似听不见任何杂音,互扯对方的衣服,双脚不停地踢,幽闇中不断传来窒息似的狂咳。 从前只有他跟弟弟会一言不合吵架,大哥是永远的调停者,一登场,他们便会自动停手;现在怎么倒过来了? 可笑的是,支走警察和村民,似乎不是为了一家团聚,而是要上演这一幕不知所谓的私下殴斗。 南门望不顾一切,硬生生地闯入中间企图分开两人。南门希的动作立即变得迟滞,拳头停了,但南门雅的反应远比平时差,照样扯住眼前人,用力将他撞向墙壁来打。 剎那间,南门望完全失去张开眼睛的力气,身体倾斜,整个人如布偶般往下软倒。 后脑迅速滑出一点一滴的红液,逐渐染上颈项。 望篇 第59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9章 南门望身处于悠久的梦中。 梦境里一切都很真实,他能够指出每个物件的轮廓、色彩乃至污点,描绘出登场角色每个不起眼的举动。 他的双脚落在家里。客厅的摆设略显陈旧,电视机是老一代沉甸甸的crt萤幕,而方形饭桌下则横躺了带着点锈味的玩具警车,那是三兄弟童年时期的玩具。 屋内瀰漫着灰色气体。不是火灾的浓烟,不是有毒化学气体,那是祭祀的香烛烟燻。 他离开客厅,循着这攻鼻的气味前行,在父母房间前止步。房门正大开着,年幼的三兄弟端正地跪在地板上,朝木柜合掌参拜。 他茫然想起来了,母亲逝去后的几年,他们一家人都会在吃早餐前进行每日清晨的例行参拜。母亲离世时南门望才不过5岁,南门雅就更年幼了,他们俩都将上香视为麻烦的仪式,虽然全程都乖乖闭上双眼紧合双掌,但不包含多少诚心。 南门望倚在门边,默默思索: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对他们的印象大部份来自相簿。母亲的遗物吗?有是有,全都放在大人的房间里面,他平常鲜少进入。 三兄弟中的大哥南门希,才不过比他大两岁,从站立到跪拜,手、脚、背如松树笔直,十指扣住一支支香,双眼亮晶晶地仰望着木柜上的母亲遗照,没有半分儿戏。 这个姿态,跟爸是一样的。 南门望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梦里才浮现出他对父亲的零星印象。 「我上班了。」 如同和应他的联想般,一声温厚沉稳的嗓音从走廊传过来。这回就算没看到那人的脸,他也能凭声确定那是父亲──之所以能认出来,大概,全因这儿是他的梦境世界吧。 小时候父亲仍跟他们兄弟住在一起,只是终日埋首于工作上,早出晚归,连週末也不在家,父子之间甚少沟通。他侧头沉思,为什么这个家庭会没了爸爸?记忆中的爸爸是个负责任的男人,重视伦理,他不会在外面认识女人,拋弃儿子的。 但那个男人还是失踪了,在南门望准备升上初中时便失踪了。不,大家都以为他失踪,他暗地里依然寄信给大哥,并定时将生活费匯入大哥的银行户口。 如同早已失踪了似的,孩子们没有跟父亲说声道别。拜祭过母亲后,三兄弟之首南门希率先站起来,但双眼仍紧钉着照片中母亲的笑靨。 他倾前身体仔细端详,这个大哥应该才10岁左右吧,但其神采真的很像、很像、很像父亲。 接着,大哥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转身将弟弟们温柔地拉起来,这是完事后的指定动作。 「好啦,望望,雅雅,快点吃早餐。我们要努力赶上8点的那班车,否则肯定会迟到。」 两个弟弟都乖乖点头。长相比较清秀的男生抓紧弟弟的手,压低声量说:「小羽,今天早餐是你最爱的牛肉蛋治,不要偏食。」 孩童自以为用喷气般的声量说悄悄话就会很安全,事实上,房间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清楚。 「望望,错了、错了。」哥哥绕起双手,大摆训斥姿态:「你的弟弟叫雅雅喔,南门雅,身份证上也写着他的名字是南门雅。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南门羽喔。」 瞧吧,被骂了,真蠢。 房间里不知何处震出一把天音似的嘲笑声,让南门家次子宛如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囁嚅地回应:「嗯……对不起……」 大哥这才开怀地咧出大笑脸,抱住他的头,再问一次:「没关係,人总会犯错!重新作答──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南门雅。」 「正确,很聪明喔,不愧是我的望望。」 大哥拍拍他松软的头发,才刚睡醒不久,头也未梳理,可柔顺的淡棕色发丝被拍一拍就回復了上学时那般齐整。小男生把「南门雅」三隻字低喃几遍,大哥满意地连连点头。 同样的问题,更需要拿来考验全家最年幼的弟弟。 大哥将两个弟弟相握的手拉开,然后半蹲下身子,朝向那个仍是幼稚园生的么弟。 「雅雅乖,告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红发男孩想也不想便回答:「南门雅,南门羽也行。」 梦中的大哥当即刮打红发男孩,清脆的掌声震遍房间。 南门望一惊,他立即衝到大哥和弟弟之间,伸手去抓住大哥,却发现自己如同幽灵,看不见,碰不着。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这明明是他的大脑随机创造的梦,他却无法掌控大脑,将这些讨厌的画面通通消去。 大哥的一句话,将南门望的思绪又勾回来。 「南门雅,我教了你多少次,你不记得了吗?」 红发男孩一下子已经喷出眼泪,口吃着说:「……可是……二哥、同学还会叫我──」 又是掌刮,这次比刚才的更粗暴,小男孩竟被刮得整个人跌向衣柜,衣柜被爆开,连环被打的左边脸颊烧出了鲜红色掌印。一个才5、6岁的小孩哪受得了这种对待?他「哇」的一声仰天大哭,哭声跟女生一样的尖锐,只是更加响亮,在整个梦境空间里回荡不休。 南门望再试着捉向大哥的手,抓不住。焦躁地看向房间外,没有人来阻止。 母亲已死,父亲离家上班,亲友不会一大清早便过来帮忙照顾,只剩他们三兄弟在家。祈祷邻居闯过来救小男孩?不行。南门望也不愿看到大哥被人赋予「虐待狂」的恶名。 排行第二的男孩懦弱地站在一旁,目光炯炯地注视这幅不协调的画面,并未出手阻止。 大哥完全无视么弟可怜的哭声,踩着暗黑色的影子步步迫近,亲切的笑容早已卸下。 「快说!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多少个名字?」 男孩子仍然在哭,南门希又狠狠地朝那可爱的脸搧了一巴掌。弟弟整个人倒在地上,他没有爬起来,如同卑贱的毛虫那样捲缩成一团,脸朝下,用双手紧紧包裹住自己的头颅。 南门希粗鲁地把那头红发抓起来,头仰起,孩子的哭泣更悲惨刺耳了。 「快答!你是谁!没有好答案,我绝对不放过你!」 不打脸,就直接用拳头殴打身体,在孩童的身体烙下暴力的印记,伤口溅出鲜血。大哥如同患上强迫症,一边抽打,一边吼问:「你是南门雅、南门雅!给我搞清楚!」 红色男孩哭号不止,他大口大口地抽气,不时痛苦地咳嗽吐血,身体的力量好似即将用光,随时会昏倒。 一直靠着墙壁的男生终于抬起双脚,深入兄长单方面的虐打场内。 「不要打!一会儿还要上学……」 大哥挥到一半的手倏地停顿,语气依然坚硬:「滚开!正因为还要上学啊!这个蠢材不可以在学校也乱说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叫他小羽!他也不会!」男生直接抱住了弟弟又红又紫的身体,大叫欲哭,「小雅……快说自己是小雅、南门雅,没有其他名字!快!」 南门望掩住嘴巴,万万没料到梦里的自己也会惊,也会產生呕吐的欲望。 这一幕绝对是假的,不是往昔的记忆。房里没有镜子,他的脑袋怎可能连自己那副要哭的表情都记录下来?大哥又怎会一个拳头就把衣柜都打到木头爆开?弟弟真捱了这么多重拳的话,早该死掉了。梦世界由杂乱的讯息组成,在天空飞翔,变身成特攻队英雄,外星人侵略地球都可以发生,全数合理。 这种大哥被魔鬼附身,发狂地虐待幼弟的画面,不过是他看见仓库里兄弟殴斗之后,胡乱拼凑而成的梦片段。 如果眼前上演的戏剧是现实,长大后的南门雅怎会老爱黏着南门希?南门希怎会总是对南门雅展现出父亲式的照顾? 他们三个是互相扶持的好兄弟。 「……呜……我、我叫南门雅……不叫、呜……不叫南门羽……我叫雅……」 幼小的男孩终于讲出南门家所制订的答案。大哥总算停止暴力,拳头松弛,手背的青筋和骨头都不再兇残地暴露。在这片刻的寧静里,南门希整了整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拍拍脸蛋,一下子又恢復了平常那张乐天成性、万事包容的笑脸。 「嗯,答对了!雅雅,好好记住你唯一的名字,下次还说错就打屁屁!」兄长哄说着,向么弟的头顶伸出手掌,按照惯例进行摸头的奖励。 不过,次子慌张地带同弟弟闪躲到角落。 大哥静悄悄地将手缩回去,嘴唇一紧,一双含着酸楚的眼睛似乎要滴出泪水。这副丑态,弟弟们看不见,因为他们对大哥的恐惧并未减退;站在旁边的南门望却看得一清二楚。 大哥转过身来,仰望比他高大的南门望,双眼载满无穷悲伤。 「小望啊,雅雅是你的,好好照顾他。」 南门希说完后,看了看祭坛柜上的照片,接着独个儿离开了,消失了。被遗留下来的两个弟弟互相拥抱,泉涌的眼泪洒落衣衫。 南门望的脚尖在地板上犹豫着,踏前几步想追上大哥,却又顿下,转回来。 他凝望着活于家暴下的小孩们。这根本不是自己家的情况,刚才上演的,必定是荒谬绝伦的梦境闹剧。 只不过,南门羽,这个理应等同陌生人的名字,他觉得很耳熟。 「小羽……」他在心底反覆低吟着这个称谓。 的确,在童年时代,他似乎数次把南门雅唤成「小羽」。他忘记了原因,从前三兄弟玩剧本游戏玩得很投入,也许「羽」是南门雅扮演过的,而他也很喜欢的角色,久而久之便唸得瑯瑯上口。 足踝旋转,不经不觉的他转到母亲的遗照前方。相架中的女人十分年轻,橙红色的长发披在背后,笑得热情开朗,这就是大哥深情注视的人物,南门家的母亲。 南门望出神地看着,忽然,照片无缘无故地冒出涟漪,顏色糊成一团;眨个眼,新的画面出现,那是一张他毫无记忆,但绝对是最温暖的全家合照。 背景是家里的大厅,大家齐齐坐在沙发那边,向着镜头绽放最幸福的笑容。木訥的爸爸在笑,漂亮的妈妈在笑,像顽童般叉腰的大哥在笑,头发还稀疏的他也在笑。 母亲捧在怀里的婴儿,想必是刚出生不久的南门雅吧。 但父亲手中也抱着一名婴儿。 南门望聚精会神地盯着,只闻「卡嚓」一声,照片动了,那好动的大哥蹦蹦跳跳地把父母亲压倒,笑嘻嘻地大叫:「拍完没有?我要抱妹妹!雅雅乖乖!」 「行啦,你要小心哦。」母亲欢愉地把大儿子抱到自己大腿上,再将怀中的婴儿轻轻放入孩子的双手。 二儿子也不甘示弱地爬上沙发伸手,父亲弯起笑唇,将另一个婴儿抱近。 小男孩开心极了,不客气地捏捏婴儿的红脸珠,歌唱地说:「小羽是我的。快叫哥哥,我叫望哥。」 这一幕,将封尘的真相挖出来。 南门望抓紧胸口,事隔多年,他居然会在梦中角落忆起了那件被迫遗忘的事情。 南门雅是他的妹妹。 南门羽才是他的弟弟。 望篇 第60章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0章 「……小望?听到了吗?小望?」 眼皮徐徐张开,意识反而没有在梦里那般清醒。映入眼帘的,是雪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大哥喜悦得似要落泪的脸,跟梦里那副随时会捡起水果刀杀人的神态完全不同。 「护士、护士小姐!病人醒了,请过来看看!」 他似乎被送进了医院,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想爬起来,膝盖却痛得把他钉回床上,脑袋一荡,整个人施不上力气。他眨眨眼睛,原来左腿已经圈上了层层绷带,隐隐感受到伤口处的胀热。 大哥匆匆把护士和医生找过来,接着伤患被白袍医师审犯式的盘问,大哥在旁附送事件解释。护士替他换过绷带与纱布,再送来刚煮好的白粥,一下子便花了近半个小时。 等到医务人员完成工作离去后,南门希坐在他身边,端起载着粥水的碗,细声探问:「脚真的很痛吗?」 「嗯……」 「放心吧,刚才医生也说,这个伤口是裂得蛮大的,是有些发炎了,但还不算严重,以后多加注意就行了。你绝对能像平常那样四处走的,懂吗?」 「嗯。」 「那好。现在乖乖吃粥吧,啊──」 他听话地张嘴,将递到唇边的白粥含下去,热呼呼的但不烫。他一边吃,一边组织刚才听到的说明。 话说南门希和南门雅在废弃仓库内无缘无故打起来,南门望为了劝架便跑进两人中间,冷不防被视力模糊的弟弟打到墙边,头部出血,当场昏迷。 受伤未尝不是好事。瞧见鲜血落地,少年昏迷,两兄弟立即收手,站在门外旁观的父亲也变了脸,大家紧张兮兮地围在南门望身边。 他立即被送往水仙岭医院,石俊很快便收到消息,二话不说提供了先前买下的第8凝血因子,伤口如同正常人般癒合,让南门望顺利度过危机。 父亲和南门雅都曾经来过,但是愿意时时刻刻守在病床边,每一秒都把他再微弱的反应尽收眼底的,唯有大哥南门希。 「吃慢点喔,你的胃空了这么久,不能一下子啃太多的。来。」南门希将匙子探入热腾腾的粥里,轻轻搅拌,再从粥面捞起一小口,吹走白烟,确定不太烫了才送往他的嘴边。 何必为了他这种永远治不好的病人卖命?南门望在心里不断呻吟,却再度张嘴,接受大哥无间断的关怀。 「真难吃……」他苦着脸嚅动嘴唇。 「难吃也要吃,不能偏食喔!」 医院的粥水丁点儿都不好吃,不过是加了些碎生菜,流连在舌尖上的只有盐的单调咸味,但看着大哥的脸,他的心头却嚐到阵阵让人依恋不已的甘甜。南门望不禁捏捏手臂,警告自己绝不能產生任何奢想。 每次被照顾,他都会怨恨自己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自己受苦就罢了,还耽搁了大哥的人生。 南门希为了向亲友展示自己有能力照顾弟弟,早在高中年代便外出工作,最后甚至放弃唸大学。他希望哥哥身边没有负累,自由自在地生活,将来平平凡凡结婚生子,不需要再为两个弟弟承担任何责任。 但是,他更希望南门希永远不交女朋友,永远不结婚。 万一大哥拿出戒指向女友求婚了该怎么办?一旦寻获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诞下儿女,组织新家庭,弟弟便会降级为次一等的存在,是前半生一起成长的亲人罢了。 结婚后会分开住。 结婚后不再日夜见面。 现在大哥无怨无悔地照顾他。十年后呢?像这样被服侍的任性时光可以持续多久? 「嗯?真的很难吃吗?粥太硬还是太糊?」 南门希察觉到宝贝弟弟的苦恼脸容,端了半匙子白粥放入口中,半秒后果然露出了吃到难吃苦瓜的可怜相,逗得南门望微微一笑,拋开多馀的愁思。 话说回来,南门雅的事最终如何了?水仙岭民眾的反应怎样?南门希说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了,不知道他和父亲如何处理。大哥没有追究他囚禁南门雅的罪行,只是一如往常的跟他间话日常,可谓保护过头了。 南门希,最关心他的好大哥,虐打么弟的坏大哥。 数十分鐘前的梦境片段驀然浮现脑海,胃部一抽。南门望咬咬下唇,他现在才从雾色的迷宫世界走出来;那场梦并不是单纯的梦,它描绘出兄与弟最真实的关係。 温暖的粥水又贴过来,伴随着哥哥如蜜糖般无限宠溺的笑顏,但南门望没有心情再吃了。他别过脸,注视着死白的墙壁角落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嗯?什么梦呢?」 「好像是很多年前……」话音在此顿住,他摇摇头,着实不想将那个画面描述出来。那是噩梦,无论是受害者、加害者以及旁观者的都不愿意知道的。 南门望的目光流转到大哥脸上,只问了一则问题。 从梦的世界跨越到这一秒的,一直被层层欢笑所遮挡着的问题。 「大哥,你讨厌小雅吗?」 南门希的嘴角往上扯。那张好哥哥的脸孔跟平常一样,直率傻气的,彷彿会对所有人坦露心底话。 「唉,他离家出走,我真的很不高兴,就忍不住打了他。不过错的人是我,我绝对无权讨厌他呢。」 南门望无须思考便直言:「有权和无权跟讨厌谁没有关係。打个比方,就算你无权拋弃弟弟,你还是可以讨厌那个打从一出世就有血友病,每个月不知道浪费了你多少钱买凝血因子的弟弟。」 大哥飞快地高举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不讨厌你,否则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那你敢发誓吗?不讨厌小雅。」 这句刚完结,前一秒还朝气勃勃的三根手指倏地向下屈曲。墙上的秒针不断往未来的方向旋转,滴答、滴答,南门希的眼睛也跟着这声响快速眨动。 「弟弟,我发现你的喉咙恢復正常了!不痛了吗?」 「怎么了,又想转移话题吗?这招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我是留意到你的变化太感动了,才不是转移话题喔!」接着,南门希再一次伸直手指,朗声说:「嗯,我不讨厌雅雅!」 「那……」病床上的少年抿了抿唇,「小羽呢?」 他清楚目睹南门希的眉毛往上跳起,嘴巴砌出的笑容,一瞬间灿烂到夸张造作的地步。 「小羽是谁?你剧本里的新角色吗?」 有些事,彻底忘记了,对所有人都好。 南门望看着天花板,静默地回忆着兄弟之间的往事;南门希并不打扰沉思的弟弟,将碗放到小桌几上,低下头,用银匙逆时针搅伴,粥水越来越冰凉了。搯起粥水,又一串串地流回碗里。 良久,南门希才放下匙子。 「弟弟,你真的很关心雅雅呢,总是雅雅前、雅雅后的。」 「因为『小雅是我的』,早就约好了。」 「如果你要在我和雅雅两人之中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南门望一怔,这算是什么老气横秋的无聊问题?妈妈和女朋友的选择题常常出现在耳边,但哥哥和弟弟的两难题目真是第一次听闻,可笑至极。 闭上眼睛一秒鐘,很快便预视到兄与弟都掉下海的画面;他绝对不会跳下水,因为他根本不懂得游泳。若真的出事,他会第一时间找救生员,要不也是寻找救生圈、长绳等道具。 如果发问者是哥哥,当然会想听见「哥哥」这个答案;发问者是弟弟呢,就会期待「弟弟」这个答案。 南门望重新张开双眼,讽刺道:「大哥,拜託你的视野开阔一点点。我为什么非得要从你们两个之间玩二选一?全选和全部不选的选择在哪儿?」 南门希嘻嘻地笑了,他举起银匙,快活地在碗的上方转啊转:「没有这两个选择喔,因为决定规则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做考卷也知道吧,答案顶多只有a、b、c、d、e,没有f给你选喔。」 少年哼出冷笑:「我大可以不回答问题。」 「嗯?那也行,你这样等同于自行放弃选择的权利喔。不过你说不说也没差,我知道你会选哪个答案,因为『雅雅是你的』。」 南门希放下匙子,双手平叠在大腿上。他的容顏,是一如平日开朗欢乐的大哥式笑脸,看不见半点阴霾,彷彿早已在事前綵排练习过千遍万遍。 「所以我决定了,你以后就跟着爸和雅雅一起生活吧!」 <望篇>完 番外 4-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4-a 农历新年是南门家三兄弟的大日子。 自幼丧母,连父亲都失踪,他们一直被整个南门家族的人视为可怜的、坚强的、奇跡的存在。长兄初中时待人接物已经圆滑得似成年人,早早出外打工;次子生来有血友病,年纪虽小却已去过医院好多次;么子说不定连父母的脸都记不住,却自问过得幸福快乐。 这样特殊的三兄弟组合,自然能令大人们予以无限的同情。不管亲疏,要是新年不多给点钱,也未免太刻薄,让人貽笑大方。于是乎,厚厚的一包红信封里,除了意味着吉利的利是钱,还附送些许生活费。 仗着这种特殊的优势,每逢大年初一,大哥总会领着两个弟弟四处拜访亲友们,让衣袋里塞满可口的红包。 就数三年前的农历新年吧,那时南门希16岁,南门望14岁,南门雅11岁…… 「老哥!我们到底还要跑多少家啦?」 在前往二叔家的旅途,早晨的高速列车上,还在唸小学的南门雅丧失了平日的精力,整个人都倒在玻璃窗上。 南门望本想开口吐槽:现在才跑了爷爷奶奶的第一家而已。不过他深切明白么弟的痛苦,毕竟他也是努力忍耐着,早上7时就爬起床去拜年啊。 依照以往的经验,这一天他们的三餐都会在别人家里解决,并且要到初二的深夜才能回家泡澡。 次子微张的嘴唇瞬间收紧,转而向大哥投以热切的目光。 南门希一脸无辜地望向两个弟弟。 「七家?还是八家?还是更多呢……你们上年没有数吗?」 「没有!我们哪会数这种无聊的数字啦! 「啊,是吗?那今年我们一起数就知道了。」 大哥侧头,他的笑容在这个大新年里显得特别天然乖巧。 列车由于铁路轨道的缺陷而往上摇晃,南门希下意识夹紧双脚间的一袋特价橙,大橙没有掉出来。虽然他们365天才会坐列车往返亲友家一趟,但是两年前橙子滚到隔壁车厢的事件,始终让南门希耿耿于怀。 平安渡过一劫,南门望这才从大哥的衣袋里逕自摸出通讯录,低声点算着:「刚才见爷爷奶奶的时候,也顺道跟二叔他们见过了。接下来还有大叔、小叔;至于妈妈那边……」 他不禁搔头,两目不断扫过那几页列表。 他们三兄弟着实有点儿奇怪。在父亲那边,由于父亲既是长子又早结婚,因此他们是那一辈份中年纪最大的孩子,南门希则是堂兄弟姐妹中的大堂哥。 相反,三兄弟在母亲那边来算,却是最小的孩子。南门雅是表弟中的表弟,红得似火的头发每次探亲时总被一堆表哥表姐玩弄得整团乱的。 他们是最小的孩子,意味着母亲那边的表哥表姐们,大多数都结了婚,跟父母分开居住──所以探亲数量要乘二。 「呀呀呀,想到就头痛啦……」南门雅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并且把自己软绵绵的脸颊在玻璃上搓啊搓:「去年亲戚里没有人死掉吗?」 听罢,南门望终于发动他新年第一日的毒舌:「小雅,好个新一年就要别人死吗,你真是心肠歹毒呢?说不定别人天天都希望你快点死,那就能少封你一个红包,省点儿钱喝茶,还能少买一包新年糖果、少弄碗糖水来招待你。你死掉真是能造福万民……」 「浑球望你点点点的!你自己算算吧,你才是吃最多糖果的人!你更应该死掉吧!」 「连自己的哥哥也要诅咒吗,你的脑袋到底是装什么的?你该不会想像那些野生动物一样,为了自己多吃点东西就残杀兄弟吧?」 「可恶!你脑里装粪!闭嘴闭嘴闭嘴啦!」 车厢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闪烁到这两兄弟身上,他们浑然不觉,只是投入在二人世界中无法自拔地争吵。被弟弟夹在中间的南门希,含着轻松的笑意横扫各位好奇的乘客,紫瞳轻轻收缩,乘客们立即装傻似地望向另一边。 虽然新年便开始吵架着实不好,但南门希衷心觉得,这才是他们三兄弟的日常。 单是听见他们胡乱的对骂,就会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好笑;包围着他的空气,彷彿也多添了新年之外的热闹与活泼。 不过新年吵架还是不好的。南门希伸出双手,同时拍拍左右两边的弟弟的头顶:「乖乖,大家都看着喔。」 南门望很彆扭地避开大哥的手,闭嘴不语。 南门雅很习惯地迎接大哥的手,脸珠虽然怒得红通通的,但语气变得温驯多了:「老哥啊,我们就不能少去一两家吗?什么外公外婆的我们都不熟嘛。」 「嘻嘻,别这样说呀?他们其实很疼我们。」 「有多疼啦!」 「他们给我们的红包有多重,就有多疼!雅雅,你有发现吗?我们的逗留时间是跟红包的多少成正比呢,老哥计算得很准确喔!」 南门家小弟立即翻了个大白眼。红包没有很重,但是一千五佰大元确实不惹少──只是他和二哥辛苦拜回来的红包总会被大哥强迫剋扣进银行里,变成一堆用不到的数字。 才小学生的南门雅还没有「银行存摺里的钱属于未来的自己」这个想法,只知道「钱全都不属于自己」。 「唉!我不管不管啦!好讨厌新年!好讨厌跟那些老头子老阿婶应酬啊!」 南门雅对着车顶大声感叹。 南门希被可爱的弟弟逗得笑开了,更用力搓弄着他的红发,唱道:「乖乖,等一会儿到小姨家就可以吃汤圆啦?」 南门望斜斜地看着亲密地相处的两兄弟,不自觉将手放上自己的头顶,搔了搔。 不一会儿,随着车厢内的广播,列车到站了。南门家大哥领着两个弟弟站起来,继续前往亲友的家。 番外 4-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4-b 相比起初一的奔波劳顿,南门家两兄弟的初二未免显得过份悠间。 初一拜神,初二拜人,初三赤口──拜神他们不干,拜人昨天一口气拜了好多户,今天可以轻松点儿。南门雅和南门望日上三竿才肯起床,一副慵懒的姿态。 泡了壶普洱茶,手上捧着一碗甜年糕,两人同坐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在播放着新春特备节目。虽说是特备,可惜南门家这对小兄弟对于舞台上的劲歌热舞或艺人游戏完全没有兴趣。转个频道看看新闻,又是各地的新年节兴场面,只消一会儿就看闷了。 「无聊啊……」南门雅像是没睡醒般,无神地嚼咬嘴里的年糕。 「嗯。」南门望难得地认同,舌尖抵上年糕泻出来的特甜砂糖味,立即露出猫吃了鱼的幸福表情,两边嘴角飞快笑了上去,跟弟弟形成鲜明的对比。 沙发上没有第三个人。 今天早上南门家长兄跟昨天一样努力,凭着自己广大的人脉网路,四处去跟那些没有任何血缘关係的长辈们说「恭喜发财」,讨红包。两个弟弟已经可以想像到中午大哥回家时,脸上会有多灿烂的笑容。 没有爱热闹的南门希,新年立即变得清静。 年糕吃完了,喝茶喝饱了,碗筷也洗乾净了,电视节目转变了,变成了某些万年重播的新春午间电影,看得人直打呵欠。 南门家次子正打算回房间做功课之际,南门雅已经看破二哥的行动,急忙扯出个话题来:「喂喂,你数过今年赚了多少钱没?」 「没有。我们昨晚凌晨才回来吧,根本没空数钱。」 「那好,我们来数!」 就某种意义上,南门望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尤其是这笔钱将会在几天后存进银行,变成不动產。但是,对孩子们来说,拆红包终究有种奇妙的快感。 南门望将收在抽屉里的几十封红包拿出来,呈扇状漂亮地摊在客厅玻璃桌上,很有一股赌侠的气势。 南门雅换了昨天那套红彤彤的拜年服装跑出来,两隻脚掌踩到沙发上,高高在上地站立。 二哥问:「你干什么?」 三弟答:「拿红包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一说完,红色的小孩便将双手插入外套的两边口袋,十隻指缝里夹住数封红包,如仙女撒花般洒到四週。接着,他又伸到两边衫袋里,以及两边的裤袋,双手连同手指用力往外展开…… 「别乱撒钱!现在的小孩都不懂得赚钱辛苦吗?」没有赚过钱的南门望脸色变黑了,手忙脚乱地把飘到地板上的红包逐张捡起。 南门雅看了看乱糟糟的客厅,这才匆匆跳下来收拾。 好不容易总算把两人的红包分开,他们终于正式拆红包了。 「一千五佰块……呀,应该又是公公或是奶奶吧?」 「二叔,一千块。」 「哇塞?一千?二叔他是赚了什么大钱吗……唔,这封只有二十啊?现在经济有很差吗,谁这么吝嗇鬼的?」 「舅舅,五百块。」 「哟!这个两百。」 南门雅拆得粗鲁,空掉的红封包满桌皆是,倒是很快就把钱财清点完毕,笑吟吟地点头:「跟去年差不多!七千三百七十!」 南门望悠然地摸着手中厚厚的一叠,突然挑眉,再仔细算了一次。 「浑球望,你怎么啦?」 二哥喃喃着手中的银码,脸色一沉:「七千六百七十。」 「七千六百七十啊,那不就跟我……」南门雅的笑容瞬间歪塌:「怎么比我多!」 「你没有少收吧?」 「没、没有……我都跟你在一起收的呀?」 「你刚才乱撒红包时弄丢了?」 南门雅用欲哭的神情吞下口水,赤红色的头发掉到桌子下面,睁大双眼猛瞅。他的二哥无奈地叹气,也得在这年初二把头埋到地板,帮小弟这个忙。 由于新年前大扫除过,整齐的傢具没有多少藏得下红包的间隙。找了两遍,再检查有没有漏拆的红包,甚至把刚才撒红包的动作模拟过、循着飘落的轨跡查找,仍然找不到那失踪的红包。 南门雅趴在地上说:「浑球,我想过了……」 「怎么?」 「你该不会是上一年的红包还没拆,留到今年吧?所以你多了三百块……」 南门望没好气地翻白眼,正想倒杯茶提提神,这时弟弟在地板上爬了几步,屁股正好摇到自己的膝盖前,左扭右摆,甚为碍眼。 尤其是理应圆滚滚的屁股,看起来像是加了个屁股垫一样,有奇怪的红角,那就更令人大皱眉头。 南门望湛蓝的双目瞇紧,当即伸手摸入小弟的屁股。 「啊呜呜!」小男孩脸色涨红,敏感地把屁股缩起来,整个人从小狗式跳回两脚落地的人形:「点点点的你搞什么鬼……咦?」 红色的眼睛精灵地眨啊眨,只见二哥泛现胜利的笑意,两根手指夹住两封未拆的红包。 南门雅迅即醒悟过来:「哈……哈,我记得了,因为前面的口袋太涨,所以塞到后面的裤袋……」 他伸手要拿住,南门望却将它们收到身后:「快说『谢谢』。」 「谁要说谢谢啦!你厚面皮吼!这是我的东西啦!」 结果,南门家次子再度被暴力的弟弟欺负了,三百块钱顺利回到主人手中,主人自己乐呵呵的,马上吃了块甜饺子来奖励自己。 俊秀的少年摸着额头,怨念十足地碎碎唸:「笨小雅,这个月你别妄想会拿到零用钱……」 新年的第二天,南门家两兄弟又开始了互相攻击的日子。 番外 4-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4-c 客厅又传来两兄弟针锋相对的言词。每次吵架的内容都不同,倒也是种脑力激盪吧,对儿童和少年的发育是件好事。 今天是初三,早上的行程是小叔请三兄弟喝早茶。 虽然前两夜南门希为了走完他的红包之旅,牺牲了一部份睡觉时间,不过今早的他还是相当有朝气。 「一万八千八十八点八……!嘻,今年收穫真不错啊,加上小望跟雅雅的也差不多四万了……」南门希抱着一堆红红橙橙的钞票(以及朋友给他凑好意头的零钱),开心得在床上猛地翻滚。 「大家真是好人呢!大家都很疼爱我们!我真爱大家!」 一般的小孩不可能收到这么多金钱。 但是,他们三兄弟是不同的。 说是关怀也罢,同情也罢,施捨也罢──他曾经在家族中长辈面前大声扬言,三兄弟即使没有人照顾也能好好生活下去,他们绝不分开。 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而言,这样的宣言未免太过自信,未遇过大风大浪;但正因如此,亲友们才会被感动。 在人们的记忆中,三兄弟彷如一体的存在,小手牵着小手,一同步向回家路。似乎别人怎样阻挠,环境如何压迫,他们紧系的手也不会断开。 没有人想见到这三兄弟由于现实因素,被迫分开。 希望保护他们,起码在他们长大之前,能够看见他们互相守望。 长辈们知道南门希的决心并非是假的。虽然失去父母照顾,但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尤其是长兄,爱护弟弟,处事甚有分寸,根本用不着别人操心。 「小希啊,这个给你,好好拿着。」 滑入手里的一封,比起两个弟弟的都还要更重些、更重些。映入眼中的是大家善意的、怜悯的笑容。 「谢谢!」 南门希将红包握皱,眉角压低,向大人们演绎最完美的笑脸。 不管那到底是单纯的红包还是捐款援助,金钱,对于维系一个家庭是必要的东西。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无法拒绝。 必须承认自己的无能。 既然无法拒绝,乾脆把尊严降低些许,爽快承认,大方接受。 要不然,生活未免太难熬了吧。 「这些钱是小望的药费,这些拿来准备生日礼物和圣诞节礼物,这些是日常开支,这些是书簿费,馀下的……」 南门希随意抽起一张五百块钱。 「好好奖励自己吧!」 这时房门传来两下有力的敲门声,显然是属于小叔的敲门音律。南门希匆匆把钱和红包收进书桌抽屉内,接着像大少爷般拍拍手,大叫:「铭铭,进来吧!」 那男人几乎是「碰」地撞门衝入,轮廓分明的脸孔,男子气概分明,就连愤怒也跟着变得分明。他一进来就先狠狠地敲南门希的头顶:「臭小子,你叫谁叫得那么响亮?你两个弟弟都在外面听着呀?」 「哟,没关係啦,反正我们已经很熟喔。」侄子极具色情意味地扬起眉毛,紫瞳上瞄:「铭铭?小叔?喜欢哪个称呼就说啊。」 「……我到今天才发现,你叫我小叔感觉更变态!」 「嘻嘻,小叔你别说谎嘛!我明明常常叫你小叔的。」 「那你常常都很变态!」 南门希捉住男人的手臂,将对方的上身缓缓拉下来,然后往他的耳边,用奇特的音调轻轻吹气:「欸,小叔?不喜欢?」 男人的肩膀抖了一抖,慌忙退后去揉耳朵。 「……希儿,你这个不可救药的变态,我真该好好替你爸教导你!」 「小叔啊,你教导了我很多啊。有你的晚上我都很爽──哇呀!很痛耶!」 「谁叫你鬼扯!好啦,快点换衣服,该走了。」 南门希摸着被打的部位,像小狗般可怜兮兮地注视那男人,叹道:「小叔,我们在初三赤口吵架耶。」 男人也意识到好好的新年应该和平和气,态度放软了:「嗯……都怪你胡说八道。」 「铭铭,我有个让我们不吵嘴的好方法喔。」 「……你想说什么?」 「我要用我的大鸡巴塞住你的坏嘴巴,哽住你的喉咙,那你就不会骂──哎哟哟!好痛痛痛!」 「新年还敢跟我乱放屁话!换完衣服后,把你的牙刷乾净才准去喝茶!」 男人气冲冲地说,临走前还不忘在侄子的小腿踢几脚。鼻子喷着气出来,关上房门,听见里面的少年还大声喧闹……他却是没好气地笑了。 简单,平凡,耳朵旁边有人在吵着你,这是美满的人生。 他转身朝向客厅,这才发觉南门望正站在对面,双眼收敛了平常的敏锐,但睫毛轻柔的晃动,彷彿有话要说。 作为三兄弟的小叔,跟南门望和南门雅的关係只属一般,顶多是还好。这对小兄弟童年时代便失去父母,后来又被家族里的长辈当成孤儿般瓜分,故此不信任大人。 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叔叔姨姨──似乎即使他们的父亲回家了,他们也只会跟随大哥。 男人曾经尝试去亲近这两个或美丽或可爱的孩子,但他们戒心太强,实在无法相处。 南门望看起来像纯洁的天使,他总是静默地站在旁边倾听,适时给予浅笑,深邃的蓝眸不断在进行观察;内里的心思,难以揣摩。 南门雅看似天真单纯,表面上会拿你的糖果笑着说「谢谢」,但谁都别妄想能从他的手中得到一颗糖。看似很好理解,实情是隻很难抓紧的红眼小兔。 共同相处了好几年,小叔和这两个孩子仍像陌生人般。 「找你哥吗?他在换衫。」男人用亲切的口吻说。 南门望沉默半晌,说:「小叔,我有事情想问你。」 男人剎那间以为南门望终于信任他了,弯下腰,凝神倾听。少年冰蓝色的眸光掠到对方身上,压下嗓子,音调依然清润可人:「前天去奶奶家,我听说,小叔你打算将大哥带走?」 「呃……?」 男人搔搔头发,自觉地掛上装傻的笑容。 这是十分尷尬的事情,但这是事实。 相比起难以亲近的南门望和南门雅,男人非常喜爱那个比他小9岁的侄子南门希,无论是嘴甜舌滑还是口不择言,都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同时,他又不免为那少年而忧心。 小小年纪,要照顾两个弟弟,要独力面对家族中各种有意无意的伤害,实在太艰难。 虽然男人已经成家立室,经济能力不强,不过再负担一个南门希还是没有问题。不管是同情还是私心,他确实想把南门希接回去…… 思索片刻,男人决定用隐晦的角度回答:「那个啊,你有听你哥说过,他打算不唸大学,直接出来工作吗?」 南门望眨眨晶亮的眼睛,想要张唇,最后还是咬住。 「我有想过将你哥带到我家里,以后我会帮他付大学的学费,让他先完成学业。不过呢,看你哥的臭性子,大概不答应啊。」 如果南门望也来帮腔,南门希应该会答应吧?因为,那是南门希最疼爱的二弟,心中无与伦比的第一位,绝对不是上几次床就能相比的变态级恋慕。 男人盘算着,但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貌似无害的俊美少年不易说服。 搞不好比南门希更难说服。 「如果你想帮我大哥,让大哥读上大学……」男孩看进他的眼睛里,平淡地反问:「用不着将他接到你家吧?直接给他学费,他留在这唸书。」 直接得让人咋舌。男人苦笑道:「他不会答应。」 南门希跟弟弟们相同,对自己的亲友全然不抱好感。向他们卖笑,接受他们的金钱,无非是利用。 从本质上来谈,很接近乞丐:以自身的可怜搏取别人救济。 若是一年才会见一两次的亲人,南门希还可以厚脸皮的要钱,然后忘记自己向人要钱的事实。但是,接受亲近的人送予的金钱,必定会让他耿耿于怀。 「不过,如果他跟了我,他就不得不乖乖上学了。」 一旦体认到自己是「被照顾者」,就不会介怀自己是使用别人的钱财。南门望和南门雅之所以用钱用得这么乾脆,皆因他们是南门希的「被照顾者」。 既然有小叔这身份,他自然有资格进一步成为南门希的监护人,照顾对方的生活,为对方准备一切。 当然,未发生的事情,纯粹是构想。 构想被人打破,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你给钱,我会叫大哥好好接受,努力读书,小叔你放心。」 若如天使的少年保持优雅的笑意,话语好比清风般柔和飞翔,不觉半根刺。明亮的蓝瞳一映,像是已经看透了所有事情。 男人顿时语塞,伸手摸上自己发热的脸。 对。 如果这少年有法子让南门希跟他走,那当然也有法子让南门希听话地唸大学。男人劝不来的事情,少年都有办法──那是个聪颖的少年,南门希最喜欢的弟弟。 男人说是为南门希好,想要带他走;其实内里是满溢的私心。 男人认真思考。如果南门希不是属于自己的,他不会为南门希浪费时间,也不会为南门希支出巨额的大学学费。 因为不是自己的,所以,想要抢夺。 这是私心。 男人沉默了很久,直到穿好红色绒衣的南门雅从客厅跳进来,嚷着快点上茶楼吃点心,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南门望身上。 「嗯!望真乖,那你要好好劝你的蠢大哥!」 男人摆出爽朗的笑脸,算是回避话题。他很快就拉着南门雅到客厅,咯咯笑着问待会儿要吃什么。 傍着墙壁的南门望眺望小叔的背影,嘴角慢慢放下。 然后,后脑被谁轻拍。 「小望,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你也别欺负小叔喔,知道吗?」 当南门望睁圆双眼回头,大哥已经拉住他的右手,将他拖出走廊,继续渡过初三的赤口。 希篇 第61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1章 南门家有三兄弟。 三弟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情都似烈火,言行粗鲁,热爱闹事,偏偏他的长相可爱得像火炎小精灵,在亲戚邻居眼底,他是个顽皮又可爱的小老大。 二弟则恰恰相反,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情都似流水。这绝非指他温柔体贴、清澈无垢,而是他思绪之细,宛若流水,总会悄悄地渗入每个小角落。不过是轻轻一瞥,他便把大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藏在心窝。 南门希有这两个弟弟。 另外,南门希还有一个妹妹。 在南门希还唸幼稚园的时候,他的母亲唐祺又怀孕了。看着妈妈日渐涨大的肚子,他就渴望里面藏着的会是个女孩儿。那时候南门家大哥没有「女孩子只爱玩娃娃,跟男生合不来」的偏见,弟弟的话已经有南门望了,这次来个妹妹吧!左拥弟弟右抱妹妹,当个人生大赢家,向同学好好炫耀一番! 超声波扫描后才知道那是一对龙凤胎。 那时候,唐祺总会一边摸着大肚子,一边向她老公说:「伤脑筋啊……这样我们总共有四个孩子了,家用不够,养育费不足啊。老公,你说该怎么办?」 南门翰点头笑道:「你恐怕也得找工作了。」 「什么?我要照顾孩子!」唐祺单手叉腰,摆出一张严妻脸,「是你要多加努力,尽快升职加薪!全家都靠你了!」 南门家夫妻属于小康之家,平日生活简朴节俭,就算什么也不干,这数年来攒下的积蓄亦足够养活四个小孩八年之久。只要爸爸没有失业,他们便能衣食无忧。 小小的南门希把耳朵贴到妈妈肚皮上,兴奋大叫:「我要妹妹!弟弟送给望望!」从小时候起南门家大哥已经充份表现出将弟妹当成玩具的态度。 后来,新弟妹终于出生了,早几分鐘登场的男生叫南门羽,全家最小的女孩叫南门雅。 南门羽是个红发红眼的活跃弟弟,只要拿玩具车逗逗,他就会像隻小猫咪般伸出双手要抓,好不可爱;相较之下,南门雅妹妹又静又呆,终日懒洋洋地趴着,不怎么吵闹,若是朝着她笑,她就会温吞地牵起微笑,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盯着人不放,让人有种心灵被治癒的感觉。 按照先前约好的,南门希将妹妹彻底霸佔住了。每天放学回家,拋开书包,向帮忙看家的姨姨打声招呼,第一件事便是跑到房间的婴儿床边,朝着妹妹咧齿一笑:「雅雅,希哥哥回家了!想不想我呀?妈,快把雅雅抱出来!我要啾她!」 南门雅慢慢翻身,摸着脸颊,与大哥相视而笑,兄妹爱显露无遗。 躺在旁边的南门羽呜哇哇地哭着要人抱,南门希完全无视了,因为照顾三弟是二弟的工作──儘管二弟对照顾婴儿没有兴趣,经常嘟起嘴唇抱怨:「你明明说要教我摺强力飞机……」 唐祺苦笑着摇头,还只是幼童就有各种恩怨情仇了,再长大一点肯定会吵个没完没了吧? 四个孩子年纪虽小,但相处融洽。大家逐渐长大,南门羽和南门雅都不再是只会吃、睡、哭的没用鬼,他们会爬、会走、会讲话。于是南门望兴致勃勃地拿出一盒扑克牌,教导一岁多的弟弟玩21点、抽鬼牌等小游戏,南门羽连认牌都有困难,但两人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只能陪妹妹玩熊娃娃的南门希终于不爽了,以前那个乖巧得像小狗的望望竟然被臭三弟抢走!他气愤得把熊娃娃的衣服脱光光,想了想,悄悄溜到父母房间,将母亲珍藏在床底的麻将箱搬出来,再朝着弟妹朗声宣佈:「我们来打麻将!」 可是刚上小学的大哥怎懂得打麻将?能喊出各种牌的名字已经相当厉害了。几个孩子依照大哥的指示,模仿大人把四方形牌子乱摸一番,接着便玩起堆积木游戏,把麻将城墙层层筑起来。 15分鐘后,唐祺做完家务回房间一看,吓得连忙把孩子们拖远,想也不想便瞪视大儿子:「这些不是给小孩子玩的!万一小羽小雅吞了该怎么办!」 臭屁小孩撇嘴呢喃:「那是他们笨……」 「你还说?该打!」 接着,南门希在眾弟妹面前被母亲脱下裤子,拍了三下屁股。力道虽轻,不怎么痛,但足够屈辱,他不甘地捂着唇。 南门望听着那清脆的拍打声,完全不敢说出任何坦护大哥的发言。南门羽碌圆了红眼睛,吓得张大嘴巴,情不自禁地摸向屁股。南门雅只瞄了瞄大哥,接着将视线放回那堆又绿又白的麻将牌上,好像非常眷恋麻将的味道。 週日在家,陪伴孩子玩耍,父母两人都爱笑谈将来,想像十年后孩子们会成为怎样的人。小希现在在班级里就是个小领袖,长大后搞不好会变成大人物。瞧小望年纪轻轻就爱玩棋类和卡牌,讲究策略,肯定会越来越聪明。小羽很好动,迟些带他爬爬山、游游泳,大概能成为运动系少年喔。小雅就像无垢的珍珠,很爱歪着头,安静地微笑,让人联想到那种能够洞悉人心的白纸少女,一定能变成少男杀手…… 年轻夫妇的幻想只维持了两年。 希篇 第61章(节2) 十三年前的某个冬日,唐祺生病了。南门翰考虑着要不要请假在家,她立即反对:「不行不行,你要负责赚钱。」 少妇个性好强,不喜欢为了小小病痛就劳烦别人。南门翰也不想贸然请假,便叮嘱妻子要留在家中多加休息,由他将南门希和南门望送往小学及幼稚园。 「我来请假照顾妈妈就行,一石二鸟嘛!」机灵的大儿子当场把校裤脱掉。 「不行!」父母二人同时责难。 就这样,家中只剩下母亲和两个两岁的幼童。 这没有大不了,她没有发烧,不过是全身乏力,轻微头晕,过往也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当日上午,她照常做家务,为孩子准备饮食,跟往常相同。不出门买菜,跟两个孩子窝在客厅看儿童动画,这反而轻松。 午饭过后,她向孩子讲最古典的《白雪公主》,南门雅刚开始听就打呵欠,听到一半更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简单收拾客厅,让女儿在躺在被太阳晒得暖意洋洋的毛毡上。南门雅含着甜甜的笑睡觉,似乎正在做好梦,妇人眨了眨眼,自己也想睡了。 南门羽依然体力充沛,握紧拳头问:「后来呢?我天天都吃苹果,没有中毒啊?」 唐祺捏了捏男孩的鼻子说:「因为我不是巫婆,你们当然没事啊。要好好感谢妈妈喔,懂不懂?」 「懂!谢谢!」 妈妈高兴极了,用力亲了一下红发儿子的脸颊。 讲完《白雪公主》后,她无视了儿子举高双手的「到公园玩嘛」的要求,从房间搬出寝具到客厅,自己睡沙发,孩子们睡地板。为免儿女睡觉时手脚乱翻撞到硬物,她特地把桌子搬开,再端出衣物堆到组合柜旁边,构成软绵绵的护墙。 「我不睡,我想玩!」 「不行,先去睡,睡醒了哥哥就会陪你玩。」唐祺把南门羽压到枕头上,为儿女盖好被子,自己也瑟缩到被窝里,眼皮越来越重。 如果是夜晚,从客厅这儿的大窗可以看到星月。找天大家一起睡客厅,一边看星一边睡,肯定会羡煞旁人。年轻的妇人瞧了两个孩子一眼,然后闭上双目,很快便编织起綺丽的梦。 南门羽却睡不着,叫了几声「妈」都没回应,自个儿在厚棉被里翻了又翻,左右扭拧。 不知不觉间,棉被拉拉扯扯,将妹妹的整颗头颅都包裹住。 年幼的南门羽伸出两手,将被子把妹妹包得更紧。如果不掩住脸孔,脸孔就会很冷。 妈妈没有醒。他也滚得累了,就乖乖鑽回被子里睡觉做梦。 一个小时后,小学二年级的南门希自个儿回家。平日他由妈妈接送,难得妈妈病到忘记了,他便高高兴兴地暪过老师独自溜回来,企图向大家证明自己是最醒目的老大。 悄悄走到客厅,他很快便发现仍在睡觉的妈妈和弟弟。最可爱的妹妹在哪儿? 南门希走近客厅中央的毛毡,困惑地瞄了瞄隆起的棉被,这里分明是藏了什么东西。他用力掀开,弟弟南门羽马上就醒了,捲曲着身体打了个冷颤。 妹妹南门雅就在旁边,她整个人都被埋在被窝下面。 大哥怔了一怔,他知道睡觉时不可以把头都窝在被子内,因为会窒息。现在妹妹的双目闭合,嘴唇发青,是窒息吗? 窒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睡觉、昏迷、死亡。他知道三者都是眼睛合成一线,看不见画面,听不到声音,都是差不多的。在他看来,妹妹跟睡觉差不多。 7岁的南门希明白死亡的概念,蚂蚁、苍蝇他杀过许多次,侦探剧集总有鲜血淋漓的尸体,但他从未亲眼见过人类的死亡。小女孩这样子躺着,算不算正常呢? 他抱起妹妹,温柔地喊了一声:「呆雅雅,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这么普通的问题,换作平时,应该会获得宛若蓓蕾的一声「想」。不过怀里的幼童没有回应。 南门羽指着妹妹,斥责道:「雅雅是个大懒猪!我最乖!」 这男童的声音如今只会让人躁狂。南门希刻意背向弟弟,然后伸出手指,放到南门雅鼻翼下。 一秒、两秒、三秒……他等了又等,盯着妹妹的胸腔,超过十秒都毫无动静。他快速舔唇,沙哑地呼叫:「妈……妈……妈妈……妈!」 要说什么?不知道。 该做什么?不知道。 南门希用力摇晃怀里这异常沉重的身体,半点反应也欠奉。 这时唐祺终于睁开了眼皮,视野有些模糊,头脑有些昏眩。她只看见南门羽走到妹妹头颅边,问:「雅雅是不是吃了妈妈的毒苹果吗?」 然后,南门羽在小矮人的注视下送予女孩一吻。 不过,南门雅不是白雪公主。 她没有甦醒。 南门希暴躁地推开南门羽,接着低头,不断轻拍妹妹圆澄澄的脸珠。女孩皮肤依然细滑,却少了活人的红润。 无助的哥哥。 无知的弟弟。 「小雅……小雅怎么了!」唐祺惊得从沙发上摔下来,当双手接过带着凉意的娇小身躯,她的心脏一紧。 落在手里的,是已无呼吸的女儿。 让母亲和大哥彻底绝望的,是南门羽不抱存任何恶意的问题: 「雅雅怎么还在睡?她不想起床吗?」 希篇 第62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2章 南门家最小的妹妹终究没有醒来。 医生从急症室慢慢走出来,解下口罩,不为人觉地吐出叹息。在妇人迫切的目光下,他难以啟齿地道出女童被焗至窒息死亡的事实。 唐祺当场倒在医院长椅上,将头颅深深撞向墙壁数次,掩着眼睛哭嚎。南门羽就算未能完全了解医生提及的「死亡」二字,他也察觉到妹妹出事了,抓着母亲的大腿呜咽哭起来。唯独南门希呆站在走道上。 护士在身边擦过,请女人去见一见小孩,但母子都没听见,绝望的哭声响彻医院。 「我不应该睡!……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不可能啊!……小雅……我的宝贝女儿!……」 南门希望向急症室熄灭的灯,阴阳怪气地问:「为什么雅雅会焗死?谁把被子掩住她的口鼻?」 「……欸?」抽泣的母亲歪头,她既听不清楚长子的话,亦弄不懂这句话的含意。 问句再一次明确地在走道上回荡。 「谁用被子焗死雅雅?我回家时根本看不见雅雅。雅雅被整个塞进被里。」 唐祺强吞下苦泪低语:「我没有……我没有焗死小雅……临睡前我还看着小雅小羽的脸……」女人抱着后脑发抖,偷偷瞄了那道封印的雪色大门。 妈妈没有下毒手。 那真兇只可能是另一人。 南门希硬梆梆地拧头,视线徐徐落到幼弟南门羽身上。这个比自己小5年,脸珠又圆又白的男孩子亲戚都觉得是活宝贝的孩童。 「羽羽,是你杀死雅雅……是你杀死她?」 「我没有!我没有!我帮她盖被子……我很乖……呜哇──」 红发小男孩呜咽哭嚎。他的发丝红,眼球红,如今连脸皮都被涂成水气氤氳的透红色。 「你是兇手,你是兇手,你杀死了雅雅……」 南门希抄起幼弟的衣领,还没挥拳,母亲已经匆匆将两人拉开,转身,将那幼小的孩子紧紧抱入怀里,全身发抖。 「……不……是我……我……肯定是我乱盖被子的、是我……跟羽无关……羽羽无辜的……」 在小男孩止不住的哭泣声下,在长子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目下,妇人选择了承担。 女儿不会回来。她不希望在这悲剧之上再添加「么子是犯人」这宗罪。无论是南门雅还是南门羽,都是她最宝贝的孩子!不过,接下来她要面对一连串的轰炸。 首先,她必须清晰明确地向警察叙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要向丈夫解释女儿的死亡。素来敦厚耿直的丈夫听过后,在医院大堂呆了很久,最后温然一笑:「别拿孩子的事开玩笑,好吗?她还好吧?」 跟随父亲到来的南门望,更是相当单纯地问一句:「小雅什么时候会好?」 唐祺彻底心碎了,她摊在长椅上,听着小儿子断断续续的哭声,她只觉鼻头酸得痛苦。 唐祺本来是个积极开朗的女人,她不断叫自己要振作、要提起干劲活下去、要好好照顾三个孩子,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但女儿的死尚有后续:通知各方亲友女儿的死讯、为女儿办丧事、照顾没了妹妹的儿子们…… 南门翰默默帮助她、支持她,为她打点女儿的一切。他没有说太多,只想让妻子静静地跨过这场伤痛,重拾人生。 他是个优秀的丈夫。 不过,他帮不了她多少。 「妇人疏忽,令女儿被活生生焗死」、「不及格的母亲」、「已经有这么多小孩了还不懂得照顾」……不知不觉间,各种负面标籤全贴到唐祺的身上。就算亲友大都无意批评,但同情的眼神,载着丝丝怜悯的话题或刻意的回避,都不断提醒着她一件事:她是个完全不合格的母亲。她害死了女儿。 走在街上,与路人自然的视线碰触,让她不安难耐,觉得人们都在背后责备自己。 那么留在家里就好了? 那个相较于一般家庭大,足够一家六口住在一起的房子,是南门翰得知唐祺第三次怀孕后,爽快购入的,为此他还向弟弟借了些钱。曾经,唐祺很是喜欢这个家,她喜欢搂着抱枕,看着孩子们在她眼前玩耍;但一切都变了。女儿就是死在这个家里。 她难受,丈夫也难受,孩子们也难受。和谐的家庭气氛,全在那风和日丽的下午被彻底扭曲。 妹妹死后,南门家三兄弟之间的关係彻底变了。大哥憎恨么弟,可平时机灵得很,不会在父母面前作恶,仅是拧起眉心,用力地瞪,瞪到南门羽要哭不哭地奔回妈妈怀里。唐祺没有斥责大儿子,因为犯了罪的,是她这个照顾不力的母亲,而不是孩子们。 所以唐祺十分关注南门羽,炒菜也要把他带到厨房门边,不让这对兄弟有独处的机会。 她害怕南门希会不顾一切虐打南门羽。 希篇 第62章(节2) 黄昏时段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往往只剩下南门希和南门望。每次动画播到一半,弹入广告时段,南门希就会悄悄迫近垂头练习写字的南门望,低声说: 「南门羽杀死了雅雅!」 南门望害怕得缩起来,不敢注视大哥的脸。 「南门羽是杀人犯!他掩住了雅雅的鼻孔!」 幸好广告时间短,动画下半段开始,南门希转过头,继续沉迷到小孩的世界去了。 只是,南门望的心静不下来。 前阵子,父母告诉他:妹妹死了。才5岁的他,对「死亡」一词已经有了基本认识,但是,南门羽杀了妹妹? 他鬱闷了整整三天,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大哥去了同学家里玩,他爬到沙发上,向妈妈问:「小雅是谁杀的?」 这一问,唐祺一下子便哭起来,南门望以为自己说错话,连连说「对不起」。 这一声声的「对不起」,让妇人的泪线加速崩堤,拥着孩子哭嚎不休。靠在坐垫上的南门羽瞬间醒了,望了妈妈和二哥一眼,又傻傻地跟着哭,却不知谁为谁哭。 后来唐祺在丧礼办了才一半就昏迷了。原以为是压力太大,休息几天准没事儿的,但她的精神差得离谱,连邻居都会在经过南门家时放慢脚步,望向窗户,瞧瞧这年轻母亲和三个小男孩的状况。 南门翰知道这种情况,却抽不了空相陪。前些日子为了忙女儿的丧事,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上班了,如今才刚回公司两天,又请假照顾妻儿?不行,不能把工作都丢掉,借来买房的钱还未偿还完毕。 他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只求每夜多挤出一点点时间陪伴妻子,逗她开心。 可是,唐祺连扬起微笑都太过困难。在连日压力下,她患上抑鬱症。再后来,她在睡房里咬舌自尽。 第一发现人,依然是南门希。 于是乎,乱了,整个家都乱了,一切都乱了。 女儿的丧礼,南门翰尚能接受;爱妻的丧礼,他泪流满面。作为男人,他一生中最爱的是妻子,对妻子的爱远胜过流着相同血液的子女。过往无数个夜里,他因工作晚归,孩子们都睡着了,躺在床上的妻子却总是在他踏近之际,突然朝他淘气一笑;在他绝望的时刻,素来是她伴在身边,一次又一次燉上一碗鸡汤,对他说声「加油」。 失去妻子,他连照顾儿子的动力都减去了大半,便以上班为由,拜託亲友照顾。但亲友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人生,无法24小时都抽空帮忙,南门家的小孩也非常抗拒这些陌生的大人,鲜少摆出好面色。 所以家里偶尔没有大人。 所以家里偶尔剩下三兄弟。 所以南门希在没有大人管束下,将南门羽困在衣柜内,大骂:「你害死了雅雅!你害死了妈!你要坐牢一辈子!」 木门不粗,却已彻底分隔了兄与弟。这是南门希每天必干的事,是属于他的正义。 南门羽不断拍打衣柜木门想出去,哭声连连。 南门希继续骂,将书包、木椅封住衣柜外面,不断继续责骂,充当着法官与行刑人。 南门望也在房间里。一个人站在角落,举起手臂掩住耳朵,紧紧闭合眼睛,听不见,看不到。 邻居大婶有时会听到阵阵哭声与叫骂,跑过去问问情况,大哥南门希却坚拒邻居进屋检查,大婶没法子,唯有直接跟南门家父亲联络。南门翰听过作罢,无意多管,但某天他难得只需工作半昼,下午归家,见到南门希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房间却传来两个孩子微弱的哭声。衣柜前方,堆满了杂物,南门望好不容易才爬到上去,双手搆住门柄,将衣柜拉开一道拳头那般大的缝隙。 南门翰惊了。 他早前就察觉到南门羽很怕南门希,以为只是孩童式的欺压,例如抢玩具,每个家庭总会发生,当下才明白事态严重。 作为父亲,他怎可以让孩子受到伤害?怎可以让妻子无法安息离世? 起初,他骂了南门希一顿,严厉地向孩子讲道理。 几天后,事件再次发生,他将南门希的一半零用钱扣走。 接下来的一星期,南门希好像变乖了,晚饭时间会向三弟展露笑容,指着电视剧的恋人,特地对三弟说:「羽羽,他们很搞笑喔!」 每次他一说完,南门羽便会紧紧揪着二哥的手指,有时候更会呜咽几声。 南门翰买了窃听器,在深夜溜进兄弟三人的房间里,放到床下。孩子们睡得很熟,并未发现。 一天后,窃听器将大哥欺负么弟的声音记录下来。实情如何难以凭录音定断,但南门希说了「我不要看见杀人兇手」,以及南门羽半哭着猛说「对不起」,最后闭了嘴。 男人在寝室里反覆听了数遍,最终伏在书桌上,感受到跟失去爱妻同样的沮丧。 这病态的情况,并不是用藤条再鞭打南门希十次就能解决的。南门希是加害者,同时是受害者:是他发现没了呼吸的妹妹,并目睹咬舌自尽的妈妈。 要不是南门羽,她们就不会死了── 南门希的恨,父亲明白。他对南门羽同样埋藏了一股恨意。 只是,万万不能让恨意无限延续下去。 南门翰以加班为由逃避了孩子们一个多月,终于下定决心,让「南门羽」此人消失于世。 「从今以后,他的名字叫『南门雅』。」 希篇 第63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3章 三弟原来的名字叫南门羽,为什么会变成了妹妹的名字,南门雅? 南门希不太记得详情。只记得爸爸突然沉溺于鬼神之说,週末难得待在家里,首先为三弟洗澡净身,然后放在床上,四週贴满了怪里怪气的灵符。夜了,南门翰没有开灯,在地板上点燃了几枚蜡烛。 没有邀大师作法,没有泼灵水或唸咒,只有其馀个孩子旁观作证。他将三弟的眼和耳用黑布包裹住,叫孩子含着糖不准说话。十分鐘后,他解下布条,对幼童说:「你不再是南门羽。从今天起,你是南门雅。」 同样的话,爸爸对南门希说了一遍,又对南门望说了一遍。 当时南门希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学生,哪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夜里他追问爸爸许多问题,爸爸的回答扑朔迷离,夹杂了一堆听不懂的灵异名词,他睡过一觉便忘记精光,唯一剩馀在大脑的句子是: 「南门羽被驱逐了。」 杀人犯已经不在了。 他只有两个弟弟,南门望,以及南门雅,没有别的。 「雅,早安。跟哥哥都说早安吧?」 接下来的许多个清早,南门翰都会抱着最小的儿子到客厅,在餐桌上说的每句话都会不断「雅」前「雅」后,有着说不出的异样感。当南门望唤了声「小羽」,父亲便会立即板起脸,露出严厉的神情,迫得南门望受惊得垂下头,懺悔似地快速唸数次「小雅」。 南门希也跟着叫「雅雅」。他本身不信神佛那一套,但举办灵魂替换仪式的是父亲,是成年人的父亲,是不拘言笑,做事认真的父亲。 「你叫什么名字?」 「唔──南门雅!我是南门雅!」 每次爸爸弯下腰询问,红发的男孩子都会双手叉腰,一脸神气地说自己的姓名,没有说错。 不知不觉间,南门希再也没有欺负么弟的意欲。偶尔狠狠地打南门雅的屁股几下,气消了,接着是强烈的罪恶感侵袭:他怎能打雅雅? 雅雅是宝贵的妹妹,宛如小公主。 红发的男孩不是叫南门羽么?为什么会变成南门雅? 儘管家里的气氛依然不安寧,小男孩仍然畏惧大哥,但欺凌情况已经大幅改善。到了4月,南门雅准备上幼稚园,南门望也要唸小学,一份份幼童入学申请表和规则流程通告塞满了邮箱,婆婆、叔母、阿姨等都挺身而出,天天帮忙带着孩子们四处跑。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南门希双手挡着头顶跑回家,还未进屋便见到屋外的伞架放了两把湿伞子。他悄悄打开门,倒是看到了三双女装鞋子。 今天来了谁?南门希对亲友没有多少感情,在他眼里,父母的兄弟姐妹等同于朋友的朋友,分明相隔了一层厚厚的墙,压根儿不熟。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如常进屋,按照规矩地跟那些女人们打声招呼,他却听到了客厅里有人提及他的名字。 「……肯定是南门希。阿翰是个工作狂,都不回家的,打个屁!」 「真的?我以前帮忙看小羽,有时候都会见到瘀伤欸。」 「不是吧……从小就打?」 「或许是没了妈妈就乱拿弟弟们发洩吧。唉,他也怪可怜的。可我们不能报警吧,就好好教育南门希吧,以后总会变乖的。」 当初唐祺向大家交待女儿的死因时,并没有搬出南门羽的名字,只道是女儿睡觉乱动,被子焗死了她。 在亲友眼中,南门羽无罪。 南门希虐打南门羽,是纯粹发脾气。 南门希摀紧双拳,他正要衝进厅内大骂,却又听闻她们扯到另一人身上: 「等一等,现在小羽不叫羽了吧?叫南门雅。」 「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翰那孩子,怎么会将小羽的名字换掉呢?还换做雅,真是的,唉。明明是个女孩子名字。」 「当男性名字还好吧。」 「就是不好!明明是女儿的名字,怎么能给儿子的?再想念女儿也有限度!连身份证都换了,真是的!」 「不是的,听说,都是迫不得已。」叔母顿了一顿,压低声音,却依然一丝丝地溜到走廊去,「你们不也知道,南门希会虐待羽的?但他很疼爱妹妹小雅……」 她用手半掩住嘴,后面的话音更微弱了,客厅外听不见,一会儿后,剩下的两个女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希篇 第63章(节2) 「不会吧,你说真的?唉,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他不跟大家说清楚?」 「我还以为翰神经病了……」 「唉,他太惨囉。这么好的老婆死了,女儿都没了,南门希还要打弟弟的,哀哟。我们得多加帮忙,但愿以后几个孩子好好长大吧……噯!小雅怎么唄?想吃下午茶?」 ──你们不也知道,南门希会虐待弟弟的?但他非常疼妹妹…… 听到那句话,南门希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含意。他欺负弟弟,照顾妹妹,跟父亲搞的改名仪式有什么关係? 当他将问题与答案用因果关係串连在一起,有些事实便很明显了。 或许是理智,或许是歪种,南门希选择悄悄别过头。 才刚转身,便见南门望孤伶伶地站在走廊上,凝视着他。南门希咬紧下唇,没理会二弟便跨出家门,昂起头,雨水好像比前一刻下得更大了。 原来在眾人眼底,他是个罪大恶极的小孩。 一想到那红发的小童被几个女人爱惜地照顾着,南门希便恨得想吐。 他在外面兜兜转转,手上没有雨伞,微弱的雨水将他淋得全身都湿透了,眼瞼下水汪汪的。几位路人都撑着伞主动靠近慰问,南门希不理,加快步速往前直奔。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乌云逐渐飘远。昂首望天,暗夜已经降临,这是无星无月的夜。 南门希带着几分清醒,几分朦胧地回家,父亲尚未回来,在门口迎接他的是叔母。 「去了哪儿?怎么不乖乖等阿姨接你回来?没带伞吗?全身湿透的……」 南门希自顾自地垂头脱鞋,动作温吞。 「书包给我,你快点儿去洗洗吧。」 叔母一边说,一边替南门希脱下书包,拍走上面的水珠。 在两个小时前,这位叔母大大声声地在客厅里说他是个差劲的大哥。 南门希使劲将属于他的背包抢回怀里,一抬头,脸上已经掛好了跟女人一样的笑容面具:「谢谢喔,但叔母照顾望望和雅雅肯定累坏了,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理会叔母的愕然,他用相同的姿势拍书包,然后躬身道谢,转过头衝回房间。 换过衣服,洗了个战斗澡,他捲缩到床上,精神上的疲累如洪水般包裹住他全身。 「希啊,希?可以吃饭嘍!」 叔母从客厅那边呼叫,南门希听得断断续续,不想回应。他抓紧棉被,闭上双眼,忍不住要骂天、骂地、骂人。 为什么妹妹会死、妈妈也会死? 他已经如此不幸了,为什么还要在家里帮忙照顾那个红发的杀人犯? 他想受欢迎啊,他想成为人人都谈论的大人物啊,但绝不是这种被人嘲讽的角色! 他想着想着,恨着恨着,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梦。那是一场无比黑暗的梦,不断教他惊慌,但梦里的事是什么?不记得,太模糊,就像被泪水浸过的眼睛,看什么都看不清。 当意识回归现实,他迎来了跟梦境相同的黑暗与幽静。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晓得自己没吃晚饭便睡着了。他听到两个弟弟的呼吸声,一种是平缓的,另一种较清晰,像是张开嘴巴睡觉般。 他还听到第三个人的呼吸。靠近么弟那边,似有似无的呼吸。 南门希清醒了点儿,歪头望向那一端。 窗帘已经拉上,外面零碎的灯光被帘布融化,化为一圈圈朦胧的光印。南门雅就在那边,爸爸也在那边。 南门雅是熟睡的。父亲蹲在旁边,手上拿着一个长形物件。 南门希瞇眼,藉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他看到爸爸手里的东西闪亮亮的,竟是一柄刀子! 爸爸要杀人? 南门希吓得张大了嘴巴,十指犹如被用力拉扯的弦线般抖动不止。南门雅懒洋洋地「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安稳地做梦。 此时,父亲终于动了。 指向儿子的刀锋悠然转了个180度,指向父亲自己的胸前。 南门希完全看不懂,他抓住床头的木柱爬起来,肺部粗喘了一口气,这串动作没有惊醒弟弟们,却被父亲听见了。他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只见刀子马上被平放在大腿上。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南门希无法再鑽进被窝里,装作啥事都没发生地睡觉。他继续注视着父亲,眼睛逐渐适应了深夜的黑暗,男人的五官轮廓总算清晰了几分:那是一张犹如置身在大火后的村庄般,空虚寂寞的神情。 下一刻,男人像年迈的老人家缓缓撑起身,带同刀子离开睡房。他没有关上房门,客厅外的光隐约渗过来,宛如一场邀请。 希篇 第63章(节3) 南门希走下床,确认过两个弟弟的睡相后,立即衝出房间,静悄悄地关上门,再朝客厅走过去。 爸爸坐在沙发上,原本握着的银色刀器已消失不见,这样子南门希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哑巴般呆了。 南门翰装作谁也看不到,转头仰望窗外无星月的墨黑天幕,轻声说:「我对那个孩子同样感到很矛盾。他是我的孩子,但他害惨了我的女儿。如果当初妈妈诞下的只有一个女孩有多好?」 南门希不禁踏前了半步,按着墙壁的手渗出了些汗水。他从未想过,原来常常教训自己的爸爸,与他怀抱着近似的感情。 他忍不住和应:「……对。那傢伙该死,该打死他、杀了他。」 父亲垂头,幽幽道:「也许他该死。但是,我身为爸爸更该死,我没能阻止他。」 「这……这不算!是他杀死雅雅、他迫死妈妈的!」 「当时我留在家里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 南门希想反驳,但父亲的话就像龙捲风,令他胸口揪着揪着的。眨眼的瞬间,他忆起了妹妹离世当日的那个早晨:妈妈餵妹妹吃浆糊,三弟在旁边嚷着要吃,二弟安静而熟练地搯起生果麦片吃,他才刚起床不久,匆匆地咬三明治,被坐在旁边的爸爸教训要吃慢点儿。 后来妈妈表示不太舒服,爸爸便说要留下来陪妈妈和孩子们,但妈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上班了。 南门希也曾经一边脱校服,一边大叫要照顾妈妈,结果被爸爸妈妈一起骂。 一家六口的早晨是多么幸福啊。即使在冬天,他们互相笑骂着,皱个眉、嘟个嘴,心头便暖烘烘的。谁会想到在平凡过后,回到家,家里就少了一个人? 如果爸爸留在家……或者,他留在家,在母亲睡觉时陪弟妹玩,那么…… 一瞬间,南门希的眼睛盈满了泪,他呜咽起来:「……是南门羽,南门羽的错……他害死雅雅……害死妈妈……」 爸爸徐徐站起来,抑鬱的眼神扫向客厅的入口:「如果我肯多关心点,今日就会完全不同。」 「不……!」南门希跪在走廊上,一颗颗泪珠滚落,「我……如果我不上学……如、如果放学之后跑快点儿,雅雅……雅雅不会死……呜哇……哇啊啊啊……!」 如果妈妈没有病、没有睡午觉、早点儿醒,妹妹就不会死。 如果爸爸愿意请假相陪,哪怕只是半天,结局便会不一样。 如果他回家时跑快点儿,搞不好还能听见妹妹的心跳声,将妹妹救回来。 太多的偶然促成了这齣惨剧。 南门翰走向餐桌,拿了几张纸巾再蹲在儿子身前,为他印走满脸苦涩的泪水。南门希抽了抽鼻子,张开眼,视线清晰了,这才发现爸爸的眼也是湿润如湖,但一直忍着、忍着。 「爸……我想问你。」 「嗯?」 南门希将爸爸手上的纸全部抢过来,胡乱地擦擦脸,用力地盯着爸爸的脸:「为……为什么、为什么拿着刀子……」 父亲静默了一会儿,双手轻轻放在地板上。 「我常常会想,没了羽,雅就不会死了,妈妈便不会寻死了。没了羽,你不会打羽,你也可以顺顺利利长大了……」 南门希就猜到这个答案,只是亲耳听见,脑袋犹如触电似的感到了一阵晕眩。他恨透南门羽,每次见到南门羽都恨不得他快点儿死到臭渠里,但从未想过拿刀子杀人。 爸爸的恨,难道远比他深? 「我是爸爸,居然有这种念头,太羞愧了。有时候我真打算一了百了,尽早见你妈妈……」 一柄刀子,是想杀儿子,更是想杀自己。 南门希听得糊涂,哑着嗓门低吟:「不……不能!妈妈都不在了……」 南门翰勾起一抹浅笑,爱惜地抚摸孩子的头,说:「一起努力,不要让家里任何一个人再离开,好不好?」 那时候的南门希并没有思考这句话背后的重担,急忙点头应允,跟爸爸勾小指。 小指上那一圈的温度早已消逝了,但那温暖的印记连同父亲的话语紧紧镶进南门希的心头,绝对拆不走。 希篇 第64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4章 首先失去了妹妹,然后失去了妈妈。 南门希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即使是他最讨厌的南门羽,南门希也不想他跟随母亲的步伐。 无论那火红色孩子体内装着的是南门羽还是南门雅的灵魂,都要好好照顾。 南门翰大概未曾料到,自己的一席说话会让儿子彻底改变。那孩子仍然是开朗健谈的,但人前人后逐渐散发出同龄孩子欠缺的成熟顾家。不过是个小学生,他捨弃了课外活动,每天放学都立即奔跑回家,向代为照顾弟弟们的奶奶、婆婆、叔母及阿姨躬身致谢,再将弟弟们带到较远的角落玩。 起初跟随他的只有二弟,后来南门希买了枚超人面具戴上,二弟在旁劝诱,三弟终于抱着无限好奇心跳过去。 南门希陪他们玩耍,或是教导他们生词和数学,有时候更会手执扫帚,跟他们来个小扫除,比赛一下谁能将木桌椅子擦得最乾净。 小孩子当然喜欢跟年龄相近的哥哥待在一块儿,尤其是南门希总会拋出各种好玩游戏,远比阿姨阿婶强太多了。后来每到放学时间,两个孩子便会频频望向墙鐘,兴高采烈地等待哥哥回家。 亲友们面面相覷,谁都不敢再讲南门希半句坏话。 「嘛,当大哥蛮可怜的,要负起妈妈的担子,都不能跟同学一起玩了。」 在新年聚会里,当仁慈的大叔感慨了一句,正打算问南门翰要不要再婚,南门希便抢先拧过头,展示出换牙时期凹凸不平的笑容,朗声说:「雅雅跟望望都是我的宝贝弟弟呢,不是担子喔!」 这番话倒是搞得在座的大人都有些尷尬,讚了这孩子一句,然后转移话题到别处。唯独南门希噗通噗通急跳的胸口证明,他反驳的不是叔父,而是埋伏在心底那个丑恶的自我。 讨厌南门雅,讨厌那个稚拙的,当他脱下面具就不再笑的红发小孩。 喜欢南门望,喜欢这个又乖巧又伶俐的孩子,不想将对这孩子的同等关心赐予南门雅。 ──身为一个好哥哥,这种偏心的想法是绝不允许的。 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 不能再容许会导致悲剧的一颗沙粒。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拉着弟弟们一起长大,每天都会对弟弟们露出最亲切的一面。在老师、同学、亲戚、父亲乃至弟弟的眼中,南门希都是好哥哥的标准典范,简直可以拿奖了。 时光飞逝,年月转眼间过去,三兄弟的关係大幅改善了。 南门希为了让文静的二弟跟好动的么弟能够一块儿舒服地玩,创造了在室内、在户外都能进行,亦文亦武的游戏:戏剧游戏。 其实每个小孩子总会玩过戏剧游戏的:看到电视里的超人、大魔法师或机械人,便会跟着模仿,拿根伞子当法杖,戴个面具,说几句帅气的台词打怪物;要不然就是被学校搬上礼台,被迫演出白雪公主那种老土童话故事。 不过南门希认为这些太无聊了,没有原创性,跟其他小孩玩的没两样。 不要别人创造的勇者,他要打造一个英雄;不要别人的大恶魔,他就是个大恶魔了,不用假扮。 他创造了属于三兄弟的戏剧剧本。那时候的他才不过10岁,最爱天马行空,无视逻辑性,便构思了一个魔王与人类的小世界来: 在浑沌之初,天神花费了千年光阴创造天地,一挥袖,勾画出森林与海洋,让动物从虚空中甦醒;祂切下小指,将之化成百片灵魂碎片,这些便是人类。看到理想的世界终于成形,祂安心地赋予人类统治陆地的权力。 唯独在陆地中心的一朵神花朱仙雪兰,祂告诫人类:「绝对不能碰,这花儿才刚发芽呢。」 创世仪式终于结束,神疲累地倒回头睡了,千年后甦醒,满心欢喜地期待花开,却不料人类违反约定,擅自把朱仙雪兰给破坏了。 在这一千年里,人类急速成长,分裂成十个国家,经常发动战争。这朵神花是在战争中被士兵踩碎的。 神怒了,祂一次又一次施放力量消灭了几个小国,但人类身为掌控着大地的权力者,他们的装备远比千年前精进,大国实力非常雄厚,足以摧毁各方土地。 人类已经不是神的小指了。 神没办法将人类全盘歼灭,祂的名号却被人类悄悄更改了── 魔王。 希篇 第64章(节2) 「……圣雷王国有个小王子,他不知道魔王的真正身份,从一出世,他只看到魔王杀害无辜百姓,所以他决定要消灭魔王。嘻嘻,觉得怎么样?」 南门望之前陪大哥玩了好几次戏剧游戏,世界观和人设已经听惯了,更给了几番意见。南门雅倒是第一次听,歪着脑的模样明显是听不太懂,只傻愣愣地问一句:「王子会杀死魔王,成为救世主吗?」 南门希目光一亮:「对喔。你想做王子吗?」 「好哇!我要拯救世界,杀死魔王!」 南门雅一边说,一边模拟出握剑的姿态向前方猛砍,他对少年漫画的主角就是情有独钟。 「嘻嘻,那我来当大魔王吧!勇者受死──!」 南门希乐呵呵地展开魔王的利爪,但双爪还未碰到王子的颈项,南门雅便反射性地后退,转个身,缩到南门望背后。 南门希的表情霎时有些不自然,下一秒又回復开朗的笑顏:「不行不行,骑士你怎么不好好保护王子呢?真是失职的骑士!」 南门望无辜地眨眨他灵亮的蓝眼:「……我又要当骑士吗?」 「当然囉!王子太弱了,一秒就会被魔王吞掉。」 「才、才不会啦!哼,我有神剑!」说罢,南门雅才露出头来,跑到桌边捡起一枝铅笔,努力地扮演帅气王子。不过既是神又是魔王的南门希怎可能由他得意下去?他偷袭,如同魔术师的五指轻轻扫过小弟的手,铅笔便被捲走,瞬间匿藏进裤袋里。 南门雅立即像牛一般用头撞向魔王的肚皮。魔王当然不怕,笑嘻嘻地将王子压倒地上,剥掉他的裤子,唱道:「王子的屁股又白又滑啊!」他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扭下去,「还很嫩!」 「哎呀!」 南门雅才刚升格为小学生,论力气,论体格,哪儿够老哥斗?他挣扎无效,只能拍打地板叫道:「呀──别乱来、魔鬼又上身啦!老哥快回来!勇者死光嗶嗶嗶!」 「我挡!嘿嘿嘿,瞧你还有什么把戏!」 南门希伸出十指,快速攻向么弟腋下,没半秒红发男孩便发出似笑似哭的叫声。南门望一直在旁观看着,他也面临了大难题:身为骑士的他是否应该阻止魔王的恶行?但翻了翻剧本,骑士得等到关键时刻才能拔剑拯救王子,其他时间大可以舒舒服服地纳凉。 就这样,他们玩着属于兄弟间的戏剧游戏慢慢成长。 驀然回首,一切已经过了十年。十年间波澜不断,起伏连绵,若要一一清算,悲伤的事比较多,无力与绝望经常碰到,像是南门望的血友病,哪怕是日日夜夜细心照顾,病还是好不起来,血还是流得太多。 南门希选择欢笑应对。 罪过无法抹去,死亡无法挽回。与其将愁眉苦脸掛出去,让自己的朋友担心流泪,让自己的敌人开怀大笑,倒不如反过来。 既然自己是神,是魔王,是整部戏剧的大导演──一定有办法将悲剧硬拗成喜剧,令大家获得幸福吧。 南门家大哥开朗健谈,为人乐天,更是顾家的好男人。他不止人缘甚佳,女人缘更是极优,哪怕是对他不抱恋爱感情的女生,也表示他是个好男人。 理所当然地,南门希交过女朋友。 「噯!你又要回家了?不能多逛一会儿吗?」 他初中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抱怨过。 「……你见弟弟的时间比我还多。」 他高中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抱怨过。 「你每次都会聊到弟弟,怎么不聊聊我啊?怎么要把我和你弟拿来比!」 他在酒吧兼职时认识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抱怨过。 「……死弟控。」 他正式踏入社会后的女朋友曾经这样抱怨过。 被这么多或俏皮或温婉或性感或朴实的漂亮女生批评,最终都没有顺利开花结果,吸取教训后,南门希当然收歛了许多。 ──直到19岁那年冬天。 按照计划,上午跟两个弟弟一块儿去超市买日用品及零食,中午在家品嚐二弟的手艺,接着悄悄将安全套收进大衣口袋里,扣好钮。 「小望啊,今晚不用煮我的饭,我今晚不会回家喔。」 南门雅眨着燃烧出熊熊烈火的双眼,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真正意义,抢先一步关心发问:「这次成功把握高不高?真的不回家了?」 「哈哈哈,什么成功把握呢?老哥这次是要表达真爱喔!」 相比起么弟,南门望更倾向用行动表达他的真心:「我替你准备宵夜茶水吧,反正上次都是这样,12点前就回来了。」 「我真的会成功喔!所以,千万别替我准备宵夜,我不会回家的喔!」 「是吗?祝你好运。」 希篇 第64章(节3) 于是乎,在两位弟弟出门恭送之下,南门希怀着几分紧张、几分勇气地来到约定地点。那位比南门希年长两岁的女性姍姍来迟,她穿着高跟鞋,含着高雅的微笑,举手投足都有一份成熟味道。事实上,她在公司里就是做商务的。 依照原定计划,他和女朋友首先牵着手寻访隐藏于大街小巷的店铺,然后去一家海边小餐厅享用晚餐,吃饱了便散散步、感受一下夜中海风……最后再去女朋友的家。 女子由于工作关係特地租了个房子,很细小,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住。 他不是第一次了,但皮鞋踏进女友屋子的门槛还是蛮紧张的。 赤裸着脚踏上毛绒绒的地毡,一边想着等下子会不会在这上面脱起衣服来,一边咧出笑容说:「啊哈哈,你的房子比我想像中漂亮整齐多呢!」 与女友坐在沙发上,一边想着会不会在上面做起来,一边望向窗外说:「啊哈哈,看到公园呢!」 休息片刻,喝了酒,这对男女还是进到睡房里,关了灯。 房间或暗或明。远处灯光闪烁,爬过玻璃窗,在薄纱窗帘下幻化成一圈又一圈彩色光影,印在女子身上,真是美极了。 南门希坐在床边,像平时那样深深地吻下去,将舌头都伸出来、探进去。 闭上双眼,大掌无声地抚向女子的胸部,一预如期的听见女子犹如赖床般软绵绵的呻吟,尖细的音律剎是诱惑。 他脱下女子的衣衫,恣意地在对方身上各处摸索。跟男性的身体不同,女人就是皮肤更光滑,骨骼更娇小,让人联想到黏在积木上的绵花糖,是易坏的玩具。 这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才20岁出头,远远称不上成熟,却散发出学生少女欠缺的性感成熟,连内衣都是暗紫色的蕾丝,显然是为今晚而准备的。 这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若顺利走下去,他和她便会进一步成为夫妻,要一辈子住在一起,生儿育女。 两人的身体紧密靠拢,敏感部位不断前后摩擦着,好像随时都会失控地大力进入,连保险套都忘在一边。上床做爱理应是兴奋忘我的,然而南门希却显得心有旁騖,手边的动作明明比30岁的男人还要厉害,逗得女人双乳起伏不断,偏偏他的动作就是不慢不急的,望了那迷人的身体一眼,又满不在乎地转过头望向窗外。 月光映来,照落在脸上的不是男人的邪淫,而是一丝淡淡的迟疑不安。 这淡淡的迟疑不安在这个夜里,这张床上,又滤出了一份沉重。 女人留意到他的异状,呼了口气,吹走在身上流转不休的快感,再挽住南门希的手臂。 她轻轻昂起头,柔声问:「在想谁吗?」 南门希愕了愕,马上将视线放回女人那张红润的脸蛋上:「嗯?没有啊,在想你呀,我在想要怎样吃掉你,嘿嘿……」 南门希当然不会踩中女人话中的小陷阱,他邪笑着将她压在身下,一脚推入她的腿间,膝盖坏心地隔着内裤扭动阴部。 不过,这女友并不是省油的灯。 她推开南门希,将衣服抓回胸前,轻轻缩腿,眨眼间已收起了前一刻的惑人姿采。 「你一定在想别人。」女子说完这句,眼睛立即绽放出泪光,「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根本……根本不喜欢我!你、不过当我是玩具,对吧……」 女人抓紧衣服,低下头,剎那间已颤出了阵阵泣鸣,将房间染成了凄凉的顏色。 南门希凝望着这个相识相交数个月的女友,舌头在唇边轻弹着,最后用力咬牙,沉声回覆:「我们分手吧。对不起喔。」 然后……这女人便不再是他的女朋友。 什么结为连理,儿孙满堂,白头到老的想像都化为沙粒状的碎片,连倒影都看不到。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戏剧。 他讨厌这些对他深情的女人,背后意味着麻烦的责任──不是法律上或道德上,而是精神上的,好似欠了债一样讨厌。 说到底是他爱得不够深,或正确点儿讲,他从未爱过,他压根儿不想付出同等价值的感情。 像南门雅那种债务,一份就够了。 没有安抚,没有懺悔,他无视女人渴求安慰的姿态,洒脱地离开房子,没有回头。街道上五光十色,聆听着交通灯的讯号,看着在各处穿梭的人群,南门希的双脚乱了;拐个弯,惯常地步入酒吧,不自觉便喝了几杯,这回轮到神智乱了。 如果那女人是他喜欢的人就好了。 如果他能遇上一个能够让他神晕颠倒,甘愿付出一切的女生就好了。 抬起头,天空黑得像个特大洞穴,左张右望,星与月都不知被捲到哪儿去了。南门希晃了晃神,在黑色的天幕上似乎看到了过去的事。他失笑,用大掌擦了擦醉脸,总算提起脚回家。 踏进家门已经是零辰过后,客厅的灯还亮着,两个弟弟正伏在餐桌前等候。他一出场,弟弟们就睁圆了眼睛,不断送予关心慰问。 他笑呵呵地赶弟弟回房间睡觉,洗澡后,吃点宵夜,又偷偷喝酒,缠绕在脑里的杂念终于彻底释放,整个人轻飘飘的,放松极了。他再多喝几罐,胃里彷彿有几种不同的酒液在乱搅,开心度又提升了一百分。 接着,很舒服,很享受。彷彿把这一晚该做的事都办妥了,他满足地呼呼大睡。 然后,清晨辗转而来,他很快从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了一件事。 他跟某人上了床。 希篇 第65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5章 ──又到黄昏了。 山林小镇真是恬静漂亮啊。 大城市天色再好也是灰濛濛的,左边是工厂右边是大厦,楼房将蓝天白云砍走一截,地面则是源源不绝的汽车,将一大团有毒废气喷上天空。那是雾?不,远没有白雾的幽静迷离。 水仙岭呢,这种发展度低的山上小城镇,找辆公车都难。走到外面,放眼望过去都是翠绿林木,空气清新。金黄色的夕阳天空,衬托在视野两侧的是涂了澄红色彩的大树,多美啊。 如果跟南门望一起住在这山头,让生活回归朴素,好像很不错呢? 南门希微微向窗框倾前身子,一边看着,一边聆听着,感受着外面吹来的凉风,不禁傻笑了一下。 「……我不要、绝对不要。大哥,你别傻了,你以为你在玩离婚游戏,我是你的小孩?你不喜欢我就把我随随便便丢给爸?哼,你跟谁是夫妻了,你连老婆都没有,你连女朋友都保不住,你装什么大人了?你──咳、咳咳……」 南门希回头靠近,伸出手想为二弟拍拍背脊,双手却被对方狠狠地打甩。退后半步,迎来的仍是那双载满冰蓝色怒火的双眸。 他再度别过脸。 「哼。南门希,你不是把我丢给爸了,还关心我干嘛?佯装成天下第一好男人来搏取女人喜欢?野心真大啊。」 南门希嚼了嚼唇,勉强牵出一线苦笑:「嗯,就当是这样吧。」 「……你说什么?」 「嘻嘻,弟弟你想想看喔,如果我一直要照顾你,怎么跟女朋友全心全意谈恋爱呢?你整天都呆在家里,我根本没办法将女朋友带回家嘛。现在雅雅走了,你也跟着爸爸一起走得远远的,我就可以将女朋友带回家了,对吧?嗯,我可以向女朋友炫耀:这么大的房子是我一个人的,喜欢的话随时可以过去玩、过去睡,想做什么都行,绝对不会被第三者打扰呢。」 南门望的双眉皱得要搾出血似的,他瞪视南门希,抿紧嘴唇,顿了顿,似乎要反驳狠骂,但嘴唇张开后不得不剧烈喘气,犹如呼吸困难般胸口起伏不停。 「抱歉喔,我也不想拋弃弟弟的,但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啊,不,是自私的大魔王才对。毕竟女人比弟弟更让人期待嘛,嘿嘿。」 空气的流动更凌乱了。南门希更用力扯开大笑容,从窗边一步步走到门前,再瞄向仍然死瞪着他的二弟。绑在膝盖上的白色绷带未见染红,不用担心。 「你以后会跟雅雅两兄弟幸福过日子喔。现在安心养病吧。」 南门望没有回话,一双拳头深深陷进床单,随着呼吸一窒,换成以五指抓住床缘,泛红的手背可见骨头尽现。南门希闭上双眼,流星大步跨出病房,关门,将弟弟的声音完全隔绝。 缓缓睁眼,原来爸爸已经来了。他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大概是听到房内的争执声,所以在外面等候吧。 「爸爸,我跟小望说了,他会跟你们一起住的喔。」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四週,没看到另一个弟弟。 父亲点头,继而用父子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量问:「你呢?」 「嗯?」 「因为雅吗?」 南门希装傻地微笑眨眼,没有答腔。 父亲没有追问下去,仅表示他听到两兄弟的对话,轻轻教训他不能对弟弟乱说那种话,便独自进入病房探望了。 南门希不再久留,伸个懒腰,接着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过去。他没有进入,而是贴在门外的墙壁,等了几秒鐘,再悄然从走廊探出半个头。 疏落的医院走廊上突然冒出了个少年的影子,橙发红眼,剎是醒目。这孩子显然是跟随父亲前来医院的,知道大哥在病房里才躲开回避吧。 不过他来干什么? 他如同一尊石像般站在病房外,纹丝不动。 「真辛苦啊……」在寂静的医院里,南门希这声慨叹静得被鼻翼的振动轻易搧碎,不留痕跡。 这说的是他,还是说自己? 大概这句话套用到家里每个人身上都行。 走出医院,浓烈的倦意快速袭上全身,天色逐渐变暗了。仔细算算,从南门望昏迷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他只睡了四个小时,现在二弟不在身旁,肌肉便马上嚷着要歇歇了。 他回去旅馆,饿着肚子累倒在床上。深秋的被子理应是强力安眠药,偏偏脑海塞满了医院里的对话,它们像漩涡般不停地捲上水面,没两三秒又被新的念头撞沉。 南门希在被窝里翻了又翻,半睡半醒的,好不容易总算入梦了,却入了噩梦。两个弟弟离开了家,手牵手去了西班牙结婚,连儿子都有了。他这个当大哥的飞过去喝满月喜酒,一不小心便把孩子摔到地上,死了。他笑呵呵地安抚南门雅:「孩子嘛,再生就有了,再生嘛……」然后南门望便将他推倒地上,撕开他的衫。 南门希驀地瞠大眼睛,不敢再睡。真是有够荒诞无稽的怪梦。 希篇 第65章(节2) 与他一同前往水仙岭的同伴崔子行已经回来,正坐在床上使用手提电脑。他察觉到南门希醒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弟弟刚来过找你。」他望向时鐘,补充道,「两分鐘前才来过,应该还未走远。」 南门希拨开被子:「我的哪个弟弟?」 「橙发的。」 「哦。」也对,二弟躺在医院里,来的肯定是三弟了。南门希扭了扭肩膀,问,「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看他的表情很认真,但应该没有急事吧,走路颇慢的。」 「嗯……」 既然没有叫醒他,就代表南门望的身体状况没有恶化。那么,去医院还要避债主似的南门雅怎么突然想找他呢? 南门希向友人道谢后,披上外套便走出酒店。现在是晚上9时半,对城市人来讲仍很早,但水仙岭已经漆黑一片,路灯和零丁店铺点起残光。水仙岭的环境他不熟,只记住几条路,恰巧南门雅就在前往旧区房子的那条路,每一步都很慢。南门希真想朝着那道暗红色的背影大叫,最后还是张开大腿多跑几步追上。 直至两人的距离不足十步,他才唤了一声:「雅雅。」 橙发的男孩步履霎时僵住。就像要上台致辞的演讲员般,顿了几秒,他才沉着脸缓缓回首,视线与大哥交接。 曾几何时,他们是关係友好的兄弟,哈啦打屁绝对不成问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这才是兄弟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四目相对都这么困难了? 南门希先绽放惯用的笑容:「你找我吗?」 南门雅点点头。 「有什么事吗?小望没事吧?」 南门雅摇摇头,半晌后才将心底的疑问尽说出来:「望……他……什么时候有血友病的?」 南门希的右眉往上挑起,没想到这三隻字也会从么弟口中跃出来,但细想一层也不意外。从小时候起,他和爸爸就数番提及血友病、凝血因子等名词,今次南门望送院,他们和同行的石俊也跟医生提过好多次。 相反,南门雅到了现在才想知道详情,实在太迟。 「他生来就有了。怎么忽然这么问呢?」 「忽然……什么忽然啊……!」南门雅垂在两侧的双拳都扣紧,他宛如一隻幼小的狮子露出犬齿,朝着老哥直吼:「你早就知道、血友病医不好……南门望一直都有血友病!从小时候、直到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暪着我!」 南门希单手叉腰,依然笑得轻松自在:「咦,你猜呢?我和爸爸一直都没告诉你,你觉得原因是什么呢?」 「我哪知道啊!如果、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了就不打小望吗?不知道就继续打囉?」 南门雅立即收回叫嚣的态度。 他想否定,但可恶地,南门希的话总是难以反驳。 「你不是关心小望,你是担心小望受伤之后,『害他受伤』这个罪名会落在你身上。」 「不是!」 「不是吗?那雅雅一定是那种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人吧?小望没受伤的话就不会理他。」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从来不肯对我说清楚,这就够了!」 南门希的眼皮抖了抖,在他的记忆中,南门雅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大声斥喝过。没错,南门雅对他从来都抱持着一份尊重,即使他一再强暴南门雅,这个天性衝动易怒的弟弟也没有开口骂他。 他们之间的兄弟亲情果然断了。 将两人连在一起的只剩下血缘,这种可以用现代医学技术去证明,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虚无之物。 「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小望要求的。」 秋夜的风轻轻吹起了他们的头发,乱了,一缕缕地缠到脸上。南门希拨走额前的发丝,看到南门雅那张困惑的脸,他忽然很想将家里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尽说出口。 「小望没有跟我解释喔,但是随便猜猜都知道答案。」南门希仰望天际,在山岭夜空中,再遥远的星辰都是那么清晰明亮,「在小望10岁那年我们才知道他有血友病。你觉得一个10岁的小孩为什么不想让弟弟知道他有血友病?」 这背后是如同星辰般清晰明亮的答案,但南门雅却蹙起眉,无知地问:「为什么?」 南门希想着二弟的脸,说:「他对你──对所有人都一样啊。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血友病,就这么简单。」 橙发少年没有再追问了。他肩膀垂下,头部垂下,眼皮垂下,总算明白真相。 跟大部份病人一样,南门望不想向人宣告自己是血友病患者──他一辈子都治不好,医药费颇贵,一个弄不好便会令肌肉关节受损,甚至残废。他希望大家能顾及他的病况,但他更讨厌别人露出同情的眼神,然后跟他保持距离,以免一个碰撞,一个受伤,就会看见鲜血,各种罪责都紧接着黏到自己身上去。 爸爸和南门希了解他的状况,可南门雅呢? 当时南门望年仅10岁,南门雅才7岁,要向7岁的小学生解释这种治不好的疾病吗?期待7岁的小学生为哥哥妥善地包扎伤口,注射凝血因子吗?不可能。 父亲和大哥嘱咐他绝对不能打二哥,要好好照顾二哥,别让二哥流血。另外,兄弟间无论谁受伤了,必须立即通知长辈。 年幼的南门雅乖乖点头。那时候他仍把南门望奉为值得依赖信任的好哥哥,谁都不认为他会动粗打哥哥。 「所以呢,雅雅你明白了吧?你回去继续装作不知道什么是血友病,当个无知孩子吧,这样子小望才会高兴喔。」 南门雅瞄了他一眼:「……我第一次这么讨厌你。」 对话就此结束。南门雅背过来,走了几步,再快速地奔跑离开。 「讨厌吗……我也很讨厌你,最讨厌了。」 南门希望向路上的那颗红点碎语,碎语很快便融化至空气中,不剩馀音。 他如同舞蹈家般轻盈转身,接着昂头望天,朝着相反方向逐渐远去。 希篇 第66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6章 南门希在早上6时多便醒过来了。 他抱着枕头辗转反侧,不想起床,却见同房的友人崔子行倚坐在对面的单人床上,枕头上摆放着手提电脑。南门希扭过头,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线,萤幕播放的似乎是大学会计课程的功课,一堆数字表格让人眼花繚乱。 他和崔子行的年龄相近,不过友人显然忙得多。崔子行不但是大学生,更是半个商人,对他来说,这几天驾车来水仙岭是渡假,现在做一做课堂作业叫娱乐。 相比之下,南门希只不过是高中毕业生,每天打完工就匆匆回家,或是陪弟弟看电视,或是打游戏听音乐玩桥牌等等,颓废得很。 「唉……真烦……」他犹豫了几分鐘,在心里大叫十数次驱赶了睡魔,然后与朋友一起下楼吃顿简单的吐司套餐。 吃饱后,他便去医院再看二弟了。 爸爸和南门雅并不在病房里,一来他们昨天才探望过,二来有护士看守着,无须24小时陪同。三来南门望不喜欢被当成病人般侍候。现在正好是大哥和二弟的二人时间。 「嗯?弟弟这么早就起床了?」 「我一想到你昨天说话的嘴脸就睡不着。」 「咳、咳。咦,你在看什么书?好看吗?」 「《卡拉马助夫兄弟们》,故事中有三兄弟,大哥是无可救药的好色之徒。啊,跟我们有点儿像,对吧?」 「咳、咳。有没有事要帮忙呢?上厕所?吃早餐?」 「你要么就一辈子留在这里,要么就立即滚。」 这弟弟连闹脾气都是这么难以招架的。南门希连环被击倒,硬是笑哈哈地逗留半个小时才踏出房门。再向医生护士打探状况,南门望康復进度良好,身上的大小伤口都没有问题,但关节炎需要较多时间休养,慎重起见再留到明天吧。 离开医院快到上午8时,放眼四週,水仙岭这种偏僻小镇果然跟大城市不同,现在满街的店铺都开门做生意了。南门希惦量着纤瘦的荷包,买了几块新鲜烫手的葱油饼,自己拿了个解馋,再漫步于弯弯曲曲的街道上。 城镇虽小,他还是走了二十馀分鐘才抵达石中医的家。他舔走嘴边的油,挺起胸膛按门铃,屋外也能听到一曲中式铃响呢。 纵然这里是偌大的中医门庭,木门的隔音却很弱。不一会儿,他便听到屋内传来碎跑声,接着是一声「哥快起床!」,等了一分鐘,又听见两兄妹在吵架:石家哥叫妹妹儘快开门打招呼,石家妹咬定客人一定是为了南门望之事而来,必须由石家中医、一家之主亲自迎接解答。 「真是融洽呢……」 天色尚早,南门希绕有趣味地贴近木门倾听,终于从睡房吵到大门了。真正温馨的兄妹就是会毫不忌讳地坦露无耻,说尽各式挖苦,而非像他家么弟那样躲着不见。 石家兄妹,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两人的父母在哪里呢? 无边幻想之际,门终于开了。 迎接的是穿着一身整齐校服的石芳,根据她刚才的发言,她马上要上学逃亡。 来到客厅,中医师石俊就站在沙发旁边诚恳招待。根据他刚才的发言,还未刷牙洗脸的他不够格去招呼客人的,这有损家族名声。事实上,他的头发还不算乱,但眼角有屎,跟他谈天得看着他的眼屎。 「对不起喔,我来得太早吗?没吵醒石医师吧?」 「哪有?哈哈……我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两位慢慢聊,我去倒茶吧!」 半吊子医师和病患亲属的交谈带着几分虚假味道地展开了。南门希将香喷喷的葱油饼送出去,石俊笑着答谢,石芳则藏到厨房里,泡茶泡得超久的。 礼数归礼数,石俊还是关心南门望的身体状况。南门望将弟弟锁在旧工厂区一事他也有所听闻,不过没有人抓到确实证据,南门雅被寻获后不仅没骂过二哥半句,更警告大家不准散播谣言。石俊和石芳私底下怀疑南门望是否隐性虐待狂,但两人最在乎的是他的健康。 南门望出事后,石俊义不容辞地向医院捐献第八凝血因子。这一次又一次的恩情,南门希当然要还,他尽可能详细地谈及南门望的状况,然后深表道谢。 讲得喉咙乾,石芳端来了清香的绿茶。啜一口,顿觉神经松弛,实是让人心旷神宜的好茶。 希篇 第66章(节2) 「啊啊,对了,差点儿给忘了。」 石俊还未喝茶便猛地站起来,匆匆走出客厅。南门希悠间地再喝一口,心想:石医师终于记得自己还未刷牙洗脸了么? 可短短半分鐘,石俊又返回客厅了,他仍是那张未梳洗的脸,手边却多了一包二包。 「这是南门望的钱包,钱和身份证全在里面了。另外这里两包中药,止血补血作用,出血严重时可以熬给你弟服用,方法都写在里面了……啊,差点儿忘了。」石俊朝着灯盏叹了口气,然后拿出印着石家名号的药方草纸,潦草写了一排排药材名称,「这个拿给中医师,他们会懂的。」 南门希接过药方,说:「呃,你的字有够难懂……」 「捡药的会懂。」 看来当中医不止要懂医术,还要懂书法。南门希内心嘀咕着收起这些礼物,双手沉甸甸的,相较之下他送的见面礼实在太过微薄。 他望向那已凉的葱油饼,叹道:「你送这么多,我实在无以为报啊。」 「先生你太客气了,钱包本来就是南门望的,我们只是代为归还。至于药材就当是送的吧,南门望在我这儿住了一个星期,替我们煮了几次好吃的菜,都算熟了。」 南门希捲住这份大礼物,再探问:「石医师真是个好医师呢,连凝血因子都准备了不止一剂?」 石俊訕笑:「哈哈。他是驻扎病人啊,我当然得好好照顾,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 「但石医师真的做了很多、很多。弟弟刚来到这里时,你也餵了弟弟吃药──那剂让弟弟都哑了的神秘中药。」 石俊立即低头替南门家大哥倒上热茶,答得恭恭敬敬:「咳……当时情况危急,还没有凝血因子在手,唯有选这种有点儿轻微副作用的办法……」 「但是喔,」南门希将医师的赠送品放在身旁,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你怎么会做这种药?你身边也有血友病患者吗?」 「这……这个……没有。那药是根据家父生前的药方配成……」 石芳贸然插嘴:「药是石俊他亲手调出来的。」 「喂!」 石俊吆喝道,脚趾蠢蠢欲动,若非有客人在场大概已经跳起来教训妹妹了,但石芳亦非好欺负的女孩,她挺胸说:「这又不是见不了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讲?」 「就是不能!」 「以前我们认识一个人,他是我们的朋友,有血友病,情况应该跟南门望差不多。」话是说给南门希听,但石芳一直瞪着石俊不放,「后来旧区那边起了场大火,他的父母死了,害他变成孤儿。石俊就天天跑去关心他,甚至偷拿家里的钱来买凝血因子。」 石俊绕起大腿不说话了,石芳得势,继续陈词:「不止偷钱,还会特地抓些药材让那位朋友补补身子。石俊就是为了那位朋友而在中医学上下苦功,特别研读血友病资料的,所以石俊对南门望也很用心照顾。」 兄妹的斗争发言似乎告一段落了,南门希悄然举起右手:「请问,那位朋友的情况还好吗?」 这一回,刚才说得大大声声的女生闭嘴缄默,换成石俊不甘于这份沉默般,用门牙嚼嚼唇说:「不在了。」 南门希打了个寒战,半举的手僵硬地垂落到沙发上。 「……发生什么事?」 石俊瞅了他一眼:「出了意外。」 石芳暗暗叹气,说:「他被送到孤儿院之后,大家都不晓得要怎么照顾他,尤其是小孩子……」她说着说着便没了力气,无声了。 「请好好照顾南门望吧!」像是要驱走这股寂寥的空气,石俊提起两边嘴角,向南门家大哥送上祝福,可南门希压根儿笑不出,大口饮下茶水,喉咙仍然躁得发火。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了,石芳看过墙鐘便背起书包上学,南门希亦没有间情逸致跟石俊继续二人世界,尾随女孩一同踏出屋外。 今天天色不错,一大清早便阳光充沛,将地面照出金黄的彩斑,石芳的脸色却很阴沉。她眨了眨眼,用力注视南门希,嘴边挣扎着,最后还是垂下头,平板地说了一句:「祝你和南门望可以平平安安。」 这对兄妹说话都是小心谨慎的。南门希简单回道:「谢谢。」 石芳抓着背包肩带,抱着几丝犹豫上学去了。南门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然后翻过身,仰头,「妙手仁心」四隻大字的木牌工整地掛在石家宅院上方。弟弟南门望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 南门希用力挽紧一袋袋药材,很轻。 石俊费尽心思製作的中药,正是这般轻盈。 这么的轻,救不了血友病病人的性命。 希篇 第66章(节3) 一阵风吹过南门希的脖子,吹散了他的种种愁绪。他提起双脚,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山上市镇游走。 晃了又晃,他又来到那片犹如战场残骸的火灾地。 酒店服务员曾经向他提及过,原本这个地区住了一批较穷的人,他们是从数十年前祖宗一代就把地方继承下来,大都思想古板,拒绝建筑商购回土地。几年前被大火一烧,屋子没了,人没了,什么都没了,仅馀一堆被烧剩的渣滓。 南门希前几天为了寻找南门望,把镇里几个主要地方都逛过,唯独这儿,看过一两眼就没再来,自己似乎仍未摸清。 旧区虽然发生过大火灾,其实半数房屋依然保留着建筑物的形态,有些部份焦了,但地板、墙壁仍保留着外壳,不算太糟。 二弟就是逛到这边来,物色最合适的囚牢,再将么弟锁进去。南门希沿着大路慢慢前进,眼前是被焚毁的世界,没有值得看的美好风光,但他就是想看,看发生过灾难的地方。 不晓得这儿原本长成怎个模样,无法想像当年的大火烧得多旺盛,只知屋子都细小,越过窗框瞧瞧,屋内大都空空如也,不剩什么能卖钱的傢俱了。偶尔看到还有木柜或床的,那肯定是破烂得厉害,连割一块当素材回收都不能。 想着二弟肯定逐一闯进内部探索,南门希也跟着尝试:推门而入,或是破窗而入。探头到房间里,却见个光头小子抱头蹲在角落。两人视线相交,前者载满了小童般的好奇心,后者却死瞪着这位大哥,然后尖声骂道:「嘘!这儿我佔了,你去找别处!滚滚滚!」 「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我才不要呢。」南门希笑嘻嘻地退出去,瞧这傢伙警戒万分的蠢脸,想必在玩捉迷藏吧。 走了没几步,果然见两个小男孩在每幢小屋子里搜索人影,看来这片土地大人们没事干都不会来,部份孩子却会用作冒险玩耍宝地。有没有孩子目击二弟囚禁三弟的情形呢? 南门希想起刚才那光头小子的嚣张兇恶态度,便放缓脚步,望着那屋子高声地自言自语:「嘖嘖,那光头小子真是过份耶,居然骂我……」 前面两个小鬼头立即精神一振,互相对望,果然衝进那幢房屋里,不一会儿便传出「找到了!」的欢喜叫声。 南门希连连点头,真正地自言自语:「找到就好,找到就好……」感叹着,他单手插进外衣口袋里,继续他的个人冒险旅程。 这片歷史之地大概住了近百户,旧区边缘靠近山壁,距离火灾中心有段距离,房屋都完整。大火并未波及这些人家,但旁边有太多人被活活烧死,剩下的人逾半都搬迁离去了。 奇怪的是,灾祸都过去好几年了,破碎的沙石都有扫走,但看不见任何重建工程。 忽然,远处传来清脆草响,南门希循着声音扫过去,原来旁边的石壁有个螺旋阶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一步步往上走。南门希对她有些印象,那是宋宜闵,住在水仙岭的居民,跟南门雅关係不错,两人现正就读相同的学校。早前南门雅失踪,她有帮忙搜索;南门雅寻回来了,她也衝到医院慰问伤势。 难道她准备跟南门雅在荒山野岭幽会?如果这小姑娘跟他么弟有一腿,那很好,好极了。远比起二弟跟么弟有一腿好太多。 南门希忖度片刻,他们相距颇远,爬上山的楼梯似乎只有这一道,应该不会被诬蔑成跟踪狂魔。 山间的脚步声很快便统一起来。少女碎步往上,南门希完全看不见她的背影,仰望山头,不算高,但看着漫长的石阶,南门希已经觉得累了。 这一走就走了十分鐘,上了逾百级梯级,让南门希都气喘了,不过他爬到山丘才追上少女的背影。 「呼……」南门希倒抽了一口凉气。因好奇而玩跟踪游戏是不正确的,眼前这片土地是墓园。 灰色的石碑一块块地耸立着,数量不算多,排列有些凌乱,踮高脚尖即可看遍整个墓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碑前,有个半秃的老人弯着腰,慢吞吞地拔草。 宋宜闵站在被阳光晒着的石碑前,她发现后方多了个人,目光与南门希交错。 「……哟,嗨!你好。」宋宜闵当然不晓得南门希是跟踪狂,还礼貌十足地向他点头。 「哎呀,真巧啊,哈哈哈。」南门希摆出友善的姿态靠近,「我没什么事做,不知不觉就逛到这边来了。你呢?不用上学吗?」 宋宜闵窘迫地眨眨大眼睛,吞吞吐吐回答:「没……没什么!今天可以晚点儿上学,我待会儿就去啦。」 敢情是迟到鬼,不想上学被老师骂便四处游荡吧!真是个可爱女孩儿。 南门希瞄了瞄墓碑,死者是个年轻男孩子,石碑十分乾净,没有杂草,也许宋宜闵和其他亲友经常前来打扫吧。 侧头回想,他也很久没搬出妈妈的牌位了。要不要趁着一家团聚去拜祭一下呢? 他点头:「你真是个很乖的女孩呢。不跑去玩,而是来这儿。」 「咦?没有!我……我根本什么都帮不了。」 南门希是个识趣的人,没有多问。眼见这儿不值得久留,便挥挥手表示先行离开了,岂料宋宜闵却喊了声「等等」。 女生要他等,南门希当然会等,不过少女却神色迟疑,低声问:「我听说,你们很快会走,是吗?」 「嗯,看情况喔。我呢,只要没发生什么事就一定会回家,但其他人不同。」南门希故作姿态地停顿,将这句话导入墓园的空气之中,「至于我的两个弟弟呢,这就不一定囉。」 「为什么?」 「我的二弟小望应该回家好好儿唸书了,可是他超级彆扭喔,如果他执拗着要多留在这儿一阵子,没有人阻得了。至于雅雅嘛……」 大哥微微昂头,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唉!他年纪小,爸爸一定最疼他了。如果他硬是要陪女朋友的话,爸爸大概只能乖乖投降,让他一辈子留在这山头吧?」 「南门雅才没有女朋友吧……」说到一半,少女透薄的肌肤都泛出粉红来。 「还没有吗?那总该有意中人吧!嘛,他踏入青春期了,见到漂亮点儿的女孩会心动也很正常喔。」 「……嗯、可能吧!抱歉打扰了。」 「嘻嘻,不打扰喔。」 宋宜闵用力向这位大哥弯腰道别后,便转过身,拍打自己发热的脸颊走远了,瞧她走了几步又傻愣愣地调头捡回放在地上的背包,想必心思还在刚才的对话上面。 也许现在她的脑海里只能容纳一个男孩。 「加油吧……」 南门希在风中低语,然后沿着旧路返回地面的破旧城镇。 希篇 第67章-AS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7章-as 不知不觉间,十个月过去了。 南门望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在医师石俊贡献第8凝血因子的状况下,孩子终于从南门望的大肚子里鑽出来。在病房外等了又等,门开了,一名白袍老医生走出来,缓缓脱下口罩,弯起白眉,向守候在门外的男人微笑祝贺: 「恭喜,是双胞胎哟!两个都是又胖又白的男孩子!进去看看吧!」 不过,外面的人并未展露出医生预期的兴奋表情。站在左侧的南门希一开始还高兴得笑容都佔据了半张脸,但不消片刻,笑容已然敛下,眉间隐现一层阴霾:「两个都又胖又白吗……」 另一边的南门雅则完全没有已为人父的风韵,他依然傍在墙边,双脚锁在原地,头垂下,生来的火焰色彩眼瞳难得透出一份迷惘。他是个年轻时随意玩弄哥哥肉体的风流男子,从没料到要为此负上责任,现在发生的一切犹如做梦。 南门希瞄了这个不成大器的么弟一眼,嘴唇细磨,并未说一句话。他向医生道谢后马上衝进房间,只见南门望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两隻手勉力抱住两个呜哇大哭的婴儿,不断予以温柔呵护。 一瞬间,南门希有种展开全新人生的自豪感。 「老婆!辛苦你了,让我来抱着孩子吧!」 他欢喜地跑到床边正要服侍,岂料南门望却别过身,回以冷凛的目光:「搞清楚,我不是你老婆。」 「呃?」南门希呆了几秒,「嗯,小望……」 「叫我老公。」 「老公!」南门希立即换上正确称谓,他的丈夫这才接纳他,将臂弯上的两个孩子轻轻送入他怀里,手臂彷彿多了两隻小猫咪,暖烘烘的会闹会动,好真实的感觉。他果然成为父亲了。 垂头仔细端详,两个孩子都哭红了脸,眼睛都瞇成两条线的,这个姿态看上去有点儿丑。左边的婴儿圆胖,右边的孩子白净,看上去没有哪一处像南门希或南门雅,倒是比较像南门望,双眉幼长,蓝色眼瞳碧清秀丽。 那么,谁才是他的亲儿子? 正当南门希犹豫着要不要问「哪一个才是我儿子?」这种又蠢又丢脸的问题之际,那个离家出走的红发少年总算悄声踏进病房。一双火红的目光落到孩子身上,他霎时顿足,如浓雾的迷惘将他彻底包裹住。 南门望疲弱地倒在枕头上,指着喧哗的孩子说:「这是你的孩子。」 南门雅的眼珠转了几圈儿,嘴唇轻嚼,终究忍不住道出另一名父亲心底的疑问:「怎么会有两个……哪个才是我的?」 南门望犹如旁观者般绕起双手:「你猜呢?」 「我、我怎么会猜到啊!我不是医生护士,我才不可能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跟我有没有血缘关係啊!」 「他们当然跟你有血缘关係,因为他们是我生下来的。我跟你有没有血缘关係?」南门望伸出食指轮流逗弄两个孩子的脸珠,嘴角漏出胜利者的笑意。 南门雅彻底哑然了,焦躁地来回踱步,再看看两个孩子的脸,终究只能朝着天花板长叹一声,不再多言。或许对他来说,谁是他的孩子都不重要,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是「爸爸」的这个不应该出现在十几岁男孩背脊上的伦理重担。 南门希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头脑,他隐约明白了:问得再多,也不过是对着空气喷废话。 生孩子?滴血认亲?把几种相同的血液揉合成一团,再去检验血液是不是相似,根本没有意义。就算是南门望跟南门雅的孩子,跟他也是十分相似的。 大概是怀胎十月的南门望也分辨不到谁是谁的亲父吧?既没有红发,又没有紫眸,两个小鬼的外表近似南门望,搞不好要等到孩子长大了,从他们的性格、长处和短处等等去看,才会知道谁继承了谁吧? 既然如此,他要走的路,只有一条。 「雅雅,现在,你是小望的谁?你决定了吗?」 南门雅打了个激灵,双脚不由自主地退后,「咚」的一声,脚跟已撞到墙壁,但是在孩童的泣鸣之间却显得脆弱无力。 逃跑了十个月,现在必须面对自己犯过的罪行。 「……你、你在说什么疯话……我不懂……」 「嘻嘻,真的不懂吗?」南门希伸长脖子亲了亲两个孩子稀疏的棕发,「你应该很清楚明白吧?不要在小望面前逃避了──我,已经决定了。我爱小望,所以呢,我要创造出让小望最幸福快乐的结局。」 南门望深深注视着这个明知他怀孕了还要强上他的男人。 南门雅揪紧胸口,一阵强烈的不安感不知从何处涌出,在血管里快速流窜,令他浑身发寒。 他想逃,却不知该往何处逃。 只见大哥将婴儿放回南门望怀里,接着向他的么弟一步步走近,脸上始终掛着那任谁都猜不透的戏剧用大笑脸。 「我知道,小望最想见到的,是我们三兄弟永远待在一起,他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诞下两个孩子,都是为了要将我和你绑在自己身边喔。可是,雅雅你似乎对孩子完全没兴趣嘛。为什么呢?」 南门希解下围巾,一双大掌有如音速地扣住了南门雅的肩膀。 「因为你还不明白小望的痛苦……你不明白怀胎十月的酸与苦──!」 巨影由上而下将南门雅完全笼罩住,下一秒,他还来不及喊叫,身上的衫与裤已被撕成粉碎。 十个月后,一个小男孩出生了。 从此以后,南门家三兄弟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着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不再分离…… ============= 太棒了!南门家三兄弟迎接了一个温馨美好的结局呢!我是一个温柔的作者!!! 希篇 第67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7章 就这样在水仙岭过了几天,南门望终于出院,就是下地时膝盖仍有些酸痛,走路较慢。医生表示,由于他的膝盖受伤数个小时仍未妥善包扎,四处乱动,导致肿胀范围较大。这种情况,换作普通人也会痛,更何况是他这种血友病患者了。 「不过,也无须太过担心,因为第八凝血因子送得很及时,放血后癒合状况理想,病人看来也很懂得照顾自己,这几天都没出事。因为有轻微的关节炎,切记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跑步,每天做些简单的体操吧,最好定期检查……」 医师一边讲,一边替南门望的右脚加了个膝盖护垫,让他的右脚无法作出大幅度屈曲。事后父亲和南门希又追问日常生活的照顾细节,琐碎得让医生都皱起眉头,加快说话速度。 南门望如同幼儿般被爸爸和大哥夹在中间,三人并肩而行,走路慢得跟用拐杖的老爷爷相衬,完全阻塞了医院走廊的通道。等到三人走到外面已经将近正午了。 「希,你什么时候回去?」 「吃过午饭便会退房,水仙岭跟家相距很远,坐车要好几个小时呢。」 「你们走的时候打电话来,我和雅送你们。」 南门望听着两人的对话,很是迷惘:「我跟大哥回家?小雅呢?」 南门希抢先一步解答:「放心!只是暂时!晚点儿你会和雅雅一起跟着爸爸展开新生活!」 爸爸点头:「前阵子已经在g市看过了,环境很好,先等你们唸完初中高中,明年暑假再搬过去吧。」 「……只有我和小雅?大哥呢?」南门望咬牙,双目朝高瘦的男人闪出剑刃般的厉光,「你不让他跟过去?你不要他?」 「人各有志嘛,嘻嘻。」南门希又先一步插嘴,搬出比销售员更热情的笑容说明,「我结婚后也需要一幢大屋子,跟老婆生几个孩子吧?我才不可能一直跟你们住呢。」 南门望如狐狸般半瞇起眼睛,冷笑相对:「哦?大哥,我不信你能这么幸运找到老婆。从高中到现在,你总共有过多少女朋友了?是你甩她们还是她们甩你?你自己算一算。」 「……咦?哈、哈哈哈!弟弟别这样胡说八道嘛!我会害羞喔,哈哈哈哈……嗯,接下来该想想以后怎样才好喔,啊哈哈,有空带你去g市逛逛吧……」 南门希用巨大的欢笑声硬生生地把话题掩过去,南门望气得想逃,勉强踏出半步,南门希已将他整个人从前路抱住:「哈哈哈!你要去哪儿呢?这么急要回家喔?」 自己曾经勾引了多少女孩子,爬上了多少张床,这些事,怎可以给老爹知道呢?总而言之,南门希努力地转移两人的焦点,不容爸爸狐疑地追问,挥挥手便拐着二弟前往酒店了。 路途上,南门希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弟弟受伤的右脚,一边指着水仙岭各种新旧设施谈论不休,可惜南门望一直保持缄默,冷漠如霜,将大哥拒于千里之外。 南门望心里仍存有无数疑惑,但兄弟两人没有独处的时刻。回到酒店,司机崔子行仍霸佔着客房不放,想谈论家事也得躲进厕所里吧。 南门希带着弟弟到床边坐下休息,顺道瞄了瞄友人,对方从早上6时多便工作,现在萤幕上还并排着计算表及文书档案,看到就头痛。这人曾经讲过,工作是最好的麻醉药,同事、上司、客户等都会将压力施加到自己身上,让脑海不剩空间来愁思。 当两个弟弟都走了,他会变成工作狂吗?还是该找两个新弟弟来填补心灵空虚? 结婚生子,玩玩育成游戏吗?好像不错,但他今年才二十出头,太早了。 南门希一边想,一边替二弟倒热水,差点儿就将水淋到二弟裤子上了。 在房间安静地看看报纸后,大家一起享用酒店的午膳,膳后崔子行又回房间工作,南门家兄弟则买了糕点去石家道别。 今天是星期三,石芳上学去了,石俊这位中医实习生仍待在家中,真不晓得他是否被退学了。 石俊跟南门望才相处了一个礼拜,不熟络,但他对这位为他们准备高品质膳食的病人抱以万分欢迎。他硬是邀两人进屋,门一关,他便强行半脱去南门望的衣服检查伤口,然后再送了一樽治瘀伤的药油。 他粗鲁地把毛衣罩回南门望头上,语重心长:「不想吃苦药,以后就乖点儿,别再感情用事四处乱跑。嘖嘖,居然连鞋都不穿就逃跑……」 南门望笨拙地把毛衣穿回去,从毛衣露出来的是微微下垂的脸,不知道这是低头懺悔还是小孩子在心里闹脾气。 几次想大叫「别乱摸小望」的南门希,最后还是将双手放在两侧,静静旁观。 石俊真是好医师,如果中药有效,日后定必要亲自上门送礼致谢。 希篇 第67章(节2) 离开石家后,南门希没有致电给父亲和么弟,直接带二弟下山。南门望抵死不从,不过听见大哥一句「雅雅现在在上课吧」便放软身子,默然投降。他自己逃学一个多星期,都当成是秋季山岭旅行了。 「哈哈,不要紧喔,反正咱们能msn交流嘛,太想念了就来视像通话,不会寂寞的喔。」 「对啊,但愿他记得登入。」南门望露出一抹冷如冬雪的淡笑。过去一年,他们没有收到南门雅的一句msn讯息。 在司机崔子行在场的情况下,这对兄弟吵架也得十分隐晦。5分鐘后,南门希顺利按照原定计划将南门望推上车子后座,引擎声起,三人总算起程,循着窄小曲折的车道离开水仙岭,重返城市的路。 路途上,南门望不断透过倒后镜紧盯着前座的大哥,后来心神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看见越来越熟识的现代城市繁忙街道,天桥与通道,维修的百货公司外墙,还有自己常去的市政图书馆……南门望傍在玻璃窗上,看来总算意识到自己有多久没回家了。 南门希却没有欣赏道路两侧的景致,目光不断往倒后镜望,望的就是望。 红灯亮,车子停,司机看着前面如蚁般慢慢横过的路人,问:「你们家在哪边?」 「……呃?哦……前面呢,见到超市便左转,直去就是,几分鐘就会到。等会儿来我们家坐坐吧?我请你吃蛋糕。」 「不用了。你这么久没回家,端出来的都是过期蛋糕吧?」 崔子行说话同时微微一笑。这男人不止是富贵少爷,而且英俊瀟洒,开玩笑也特别迷人的。南门希配合地笑了几声,视线又扫向镜中的二弟──幸好,二弟的目光还在路边大楼上,没有被司机先生迷住。 经过三个小时的漫长车程后,半边天已黄,南门家两兄弟终于回家了。 跟崔子行道别后,南门望立即回首,仰视这个对三兄弟而言很是宽敞的家,快半个月没回来了。他掏出早已稳妥地放在裤袋内的钥匙,银匙转了半圈,玄关大门轻轻松松地开了,里面没有开灯,窗帘未关,夕阳斜光在客厅餐桌上画出几块金黄色的菱形。 南门希随后步入屋,如老人家般温吞地脱掉皮鞋,跟入客厅:「呵呵,弟弟你已经有十一天没回来呢,简直是去了长途旅行──」 话音未落,南门望便与他擦身而过,龙捲风似地将玄关大门狠狠上锁。 下一秒,他再次越过大哥,把客厅门都关了,连衣服都不换便站在餐桌旁,用手背敲了敲木头:「说,你和爸究竟在密谋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要搬去g市?为什么要我也跟过去?为什么你不过去?你才几岁了,又不是要结婚生子,为什么赶我们走?」 南门希慢吞吞地转身而坐,完全不着急。 「弟弟乖,g市的环境很优呢,大都是住宅和学校,空气好,爸爸很喜欢,雅雅曾经在那边玩过几天也表示很不错呢。那儿的教育制度都很不错,那个华登大学就很有名气了。」 「那你──」 「我呢,有工作,有女友,晚个五年十年就要结婚,很多事情要烦恼呢,没空去g市那种好地方囉。可你们呢,起码也该在那儿唸到大学毕业再工作一年,有了钱,成为真正的大人,才选择踏出自己的路。」 南门希替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饮了两口,然后大字型坐在沙发上,咧出大大的笑:「嘻嘻,跟我一起住在这幢二十几年的老屋子里,还是跟雅雅和爸一起去g市?当然是g市囉。在那儿毕业、找工作,前途都比我好一大截呢。」 「我不要知道这些……」南门望攥紧拳头,肤色净白的手已经露出丝丝青筋,「你和小雅,不能住在一起吗?」 大哥笑得更大声了:「为什么呢?十几岁的小孩子跟爸爸住在一起才正常吧?」 南门望镇定地反驳:「行,那你也该跟爸一起住。别乱扯什么女友、结婚的,大哥,你才20岁,是大学生的年龄。」 「怎可以这样比呢?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为什么不能比?你这叫双重标准,把自己当成玉皇大帝,全世界都要跟着你的规矩走。按照你的讲法,我暑假在书局打工一个多月了,我大可以随便选择自己的人生,不上大学也行吧?」 「怎么可以这样呢……」 南门希还真词穷了,这弟弟在学校没多少朋友,很少说话,但在家里往往能端出一大堆彷彿很合理的言论。说到底南门望是个剧本小作家,必须撰写精闢的对话,他最晓得用对话威逼人的。 希篇 第67章(节3) 「如果我和小雅跟爸一起住直到出社会工作一年,我会跟爸住四年半,小雅会跟爸住七、八年。你呢?完全不打算孝顺吗?」 眨个眼话题便转到伦理道德了,大哥一直听着,免不了感到好笑:过去这么多年,南门望从来不会提及父爱。新年四处跑去逗红包,被叔母问句「你爸还没消息吗?」或是表哥感叹的「一定很想爸爸吧」,他都能冷静摇头,继续低头啜果汁。 或许对南门望而言,爸爸是犹如二氧化炭的存在。他不需要,却又包围着他的人生;待到么弟被带走了,他才会记起;现在的他,就为了融合两种相斥的物料而利用。 南门希逆时针慢慢摇晃水杯,水随着他的节拍在转,纵有波浪,但没有半点溢出杯缘,真是完全贴合导演的心情。手停,杯停,水停。他只问了短短一句:「说起来啊,弟弟知道现在爸爸做什么工作吗?」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便让南门望霎时语塞,想了几秒,眼珠悄声挪向沙发那边。 「……我记得是地產公司的经理……」 「哈哈哈哈哈!嗯嗯,地產商经理啊!弟弟你的记性真好呢,像老头子,哈哈哈!」 这简直有如乌鸦的嘻哈大笑成功迫使南门望将目光瞪回去。 「地產商经理是好多年前的事囉,六、七年了吧?现在爸爸是摄影师。」 南门望果然吃了一惊,呆了十秒鐘,还不确定耳朵有没有听错似地再问一次。 南门希连番点头,笑里带着无限感触。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如同南门雅早晚都会跑去问他血友病的事,不意外的。 「嗯,从哪儿说起好呢?小学时爸还天天回家,那时候他纯粹是个工作狂呢,不断做些地產买卖。当我们在家里吃晚饭时,他可能去替别人介绍房子赚佣金呢……」南门希用手指架了个四方形,框住右眼,「后来呢,他『失踪』了。嗯,说是失踪,其实是跑到世界各地旅游──说得正宗点儿,他是当了自由工作者,跑到世界各地拍摄景色,再把照片卖出去,当然钱赚得不多。」 南门望依然是雾里看花,眼皮晃动了几遍:「……地產工作做得太辛苦,承受不住压力就丢下我们几兄弟,跑去环游世界当摄影师?」 「哈哈哈──!很好很好,弟弟啊,你终于对爸爸的事產生兴趣了?乖乖!」 南门望嘴唇半张,想否认也不行。从出生起便晓得「爸爸」这个名词,学校里的作文亦不乏以父母为题,他在文章中用上多少华丽词汇,套上各种修饰技巧,连老师的评价都是「优美感人」并予以高分……但是,他对父母的认识少得可怜。 爸爸失踪前,早出晚归,小孩子都躲到房间入睡了。 爸爸失踪后,就像幽灵,「爸爸」这名词只会偶尔在亲友口中出现。 爸爸是个怎样的人?过着什么生活?南门望无意了解。直到爸爸带走了南门雅,彻底影响到兄弟三人的生活,南门望才意识到,原来他的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 南门希好似把老爹的底细都掌握得透彻,介绍时就像说自己的经歷一样:「嗯,其实你也猜对了大半。爸爸是压力太大才会逃。他不能接受一个没有妈妈的家。」 南门望挑眉:「那现在他又找小雅了?他把小雅当成妈妈了?」 「嘻嘻,当然不是。只是漫长的逃亡旅程结束了,想重新面对一切,就把你们接到新家,重新开始。」 「……逃亡?」 「嗯,是逃亡喔。」 在整个家庭中,每个男性都在南门希心中佔了不同地位。 南门望是他最疼爱的二弟,南门雅是他最恨的三弟,南门铭是最了解他的小叔,南门翰则是与他最相似的爸爸。 从个性上比较,他和南门翰并不像。他爱玩而父亲务实,他花心而父亲专一,他虚偽而父亲真诚。 不过,核心是一样的。毕竟是父子。 女儿死去,妻子自尽,长子虐待幼弟……如果南门翰当日留下来陪伴生病的妻子,帮忙照顾子女,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吧。他痛过,愁过,怒过,逃过。在国外辗转多年,现在终于回来面对被遗留的孩子们,试着重建家庭。 南门希也一样。 如果不是当夜饮醉酒,三兄弟还是三兄弟,好动外向的南门雅会主动讲述学校戏剧部的剧本,南门望必定会假装不留神,实质把每个细节都听着记着再插嘴发表高见,他会直接叫么弟演一次再从旁指点,那比电视上的肥皂剧有趣得多呢。 因为一次醉酒,这种平凡的日常便再也回不来。 要像以往那样面对两个弟弟,太过辛苦。 他痛过,愁过,怒过──到了现在,轮到他逃了。 三兄弟坐在餐桌上,再度笑谈戏剧人生……相信跟父亲一样,是六、七年之后,弟弟们都踏出社会,找到人生伴侣的时候。 当两个弟弟长大成人,准备跟爱人展开全新的下半生时,大概,也许,可能,就不会记掛着大哥曾经的罪行吧? 希篇 第68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8章 那个下午,南门望继续追问了关于许多爸爸的事,不止现在的,更包括了从前。 一大堆问题南门希实在答不出全部,口吃了一会儿,眼睛溜了一圈,便笑瞇瞇地问弟弟关于明天上学的事项,企图扯开话题。 二弟宛如一棵树,弱小的风不足以让他动容转向。 「好吧,我不再问你关于爸的事……」南门望宝蓝色的眼瞳安静地燃着炽炎,「我问你的事。」 「我的事?」 「如果小雅不在了,你会跟爸一起搬过去g市住吗?」 南门希在内心无限长叹,这位俊美的二弟真适合当律师,说话要不毒舌得难以招架,要不就直中红心,把人刺得浑身是洞,每一处都喷血。 或许他躺在医院病床的时候,便把大家的事想了千百遍。 大哥歪歪头,咬出最擅长的大笑脸:「你说什么呢?雅雅怎会不在呢?」 南门望淡淡细数:「你也知道,他最爱玩离家出走游戏,跑去朋友家里睡。再过几年,他18岁,成年了,或许会找个女的立即结婚,搬出去过二人世界。」 「你也可以马上结婚啊!你是个美男子,女孩子一定会抢着要……」 「不会。」二弟讲得斩钉截铁,像是看透未来后所得出的绝对答案,「我有血友病,不会有人要。」 南门希唇齿嚅动,将话语嚼成碎片,重新拼凑出正确句子:「弟弟啊,你未谈过恋爱,你不懂。真正的爱情,绝对足够跨越血友病的。你有没有看过那些男人跟癌症少女结婚的感人故事?」 南门望勾出看尽天下的冷笑:「我看过的,是大哥你一年换四次女朋友,每次都被甩的愚蠢故事。」 「啊哈哈……大哥还在努力地寻找人生伴侣呢。」 「你的意思是,无论小雅在不在,你都不会跟我和爸一起住,因为你要把时间全部拿去寻找你那人生伴侣?」 「弟弟你把我形容得太绝情了吧……」 南门希顿了顿,收歛起一直摆出的嬉皮笑脸,乾脆地顺应民意了:「不过你说得对喔。我要寻找我的最爱,我只想跟大美女一起住。」 这句以后,南门望没有再以毒言毒语追击,回房休息了。 晚上吃过炒麵后,南门希再次简述暂订的安排:一切以孩子的学业为重。在未来的大半年里,南门望和南门雅继续留在原地唸书,暑假才会收拾行装,为g市的新生活作准备。 g市有多好?它是全国最适宜居住的城市,治安好,风景优,人们普遍都能悠间生活,住一辈子也是爽的。 大哥拚命喷口水宣传,南门望却把这堆话当成耳边风,拿出鸡毛帚打扫这超过一星期没打理过的客厅,说:「哦。g市真好,住一辈子都爽。你怎么不跟着去?相信那儿美女也多,你可以轻轻松松便找到你的真爱。」 这回轮到南门希战败,脑袋里唯一想到的反驳是:「小望肯定比g市所有美女都要美!」当然他没有说出口。 一天总算是风平浪静度过了。南门望在水仙岭休息了很久,多少也跟不上学业进度了,第二天起床后,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啃化学课本,然后背起书包,手执英语生字本上学去。 「啊,再见……」 南门希的道别声直接撞上玄关大门。这天早上两兄弟并没有完整的对话。 「唉……」南门希叹了半口气,然后把唇拉上拉链,将剩馀的半口气吞回胸腔。 这没什么值得叹息的。现在他还能跟南门望坐在同一个餐桌上吃早餐,再看着南门望出门的背影。明年暑假,南门望会走,这间不算小的房屋就会只剩他孤伶伶一个。 是时候习惯了。 本来今天请了假,但既然南门望不在家,他留在家里也没有意思。换上衬衫与外套,梳个头,便携同公事包出门了。 十年前,父亲为了逃避破碎不堪的家庭,早出晚归,用工作麻醉感情。如今该换成他了? 不过那是不行的。南门希的个性跟天生具备工作狂潜能的父亲不同,他每天早上都在思考如何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在晚上6点前完成工作,但求准时回家跟弟弟共进晚餐。 南门希是个这么珍惜休假的上班族,所以他回到公司时,同事都惊讶了。 「你不是放假吗?你神经有问题喔?」 「放心,我会第一时间取消假期的。」南门希放下公事包后,还真的马上找人事部美女,向她们请教取消休假的流程。 希篇 第68章(节2) 父亲能够沉浸在工作中,逃离伤痛,皆因他公归公,私归私,公司与家庭彻底分离;但南门希不是这样的人。 递交了取消假期的表格后,南门希返回自己的座位。在这伸长双手也会越过边界的小小工作空间内,贴满了属于三兄弟的温馨合照。 左边这几张是小时候去全国第一大动物园的照片,右边则是数年前烟花匯演叫小叔为他们拍的三人大合照,电脑萤幕展示出二弟穿着围裙的厨房切菜图,是南门希的偷拍之作。这张照片曾经被同事指出相片有些模糊,围裙有破洞,他便利用修图软件美化了半天,将相片美化成「闪亮夕阳下的小望烧菜图」。 萤幕左上角贴了张黄色小便条:「努力工作,准时回家,小望已经煮好饭等你!」 打从工作的第一天起,他就被同事取笑为恋弟控,他也笑着承认。对他来讲,工作的最大目的不仅是餬口,更要让两个弟弟过着安稳的日子:不用担心学费或课外活动费,不用担心凝血因子,拋开金钱的顾虑,正正常常地享受人生…… 就算妈妈逝世,爸爸逃走,他们还能不输给其他人,幸福过日子的。 他想向所有人证明。 只是,再多的证据,在醉酒侵犯的一夜下显得毫无价值。 南门希将这些证据相片一张一张地抽走,上面映照着南门雅一次又一次有如祭典火花的活泼大笑脸,天真地摆着各种超人式帅气姿势,很是可爱。 厚厚的照片叠在掌心,把最后一张都收回来后,手掌一翻,所有笑脸都被翻转掩没了。 他点开电脑的桌布设定,随便挑了一张风景图,怎么看都不及夕阳下下厨的南门望那么漂亮温暖。他紧握滑鼠,两张桌布对比了很久,最后按了「取消」键。 暂时,继续当个弟控吧。 一个礼拜没上班,工作量好像特别多,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在公司电邮、办公文件和时鐘之间辗转多遍,时针总算转到「6」字,南门希不禁全身放松,点回桌面,笑了笑。 下班后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中药店舖,将石俊的药方交给白发的中医老头瞧瞧,请他评论。对方看了两眼便认同这药方,就是再补充哪种体质不能用、该什么时候服用、饮食注意事项等。一堆听不懂的中文名词让南门希有些退却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石医师,谢过老头后再多买一剂药材。 流星大步赶回家,房屋灯已亮。 有人等候自己回家就是这么让人满足的事。 不过,明年暑假以后就不会再有,这儿会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房子。 五指不由得抓紧了药袋。他抿了抿唇,推门而入,客厅灯光温柔地洒至,照出他一张纯粹快乐的大笑脸。 「嗯?太好了,是弟弟煮的饭菜!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嚐过了。」 「以后我搬过去跟小雅和爸一起住,你就吃不了。」 南门希将公事包和中药放到椅子上,放眼俯瞰餐桌上的风景──一碟鱼香茄子,六隻炸鸡翼,再配点炒菜,简单而丰富。 没了南门雅,餐桌上便少了活泼开朗的笑声;没了南门望,餐桌上便会少了习以为常的饭菜。 南门望从沙发走过来,一下子便留意到公事包旁边的白色胶袋,问:「大哥,那是什么?」 「嘿嘿,是石医师的药方!」南门希二话不说便把里面的药包放到餐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装一点儿,霎时一阵药材味扑鼻,「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星期六开始我来熬药给你调理身子吧!」 二弟凝神看着药包里一颗颗暗色的材料,若有所思,或许是想起了在水仙岭被医师照顾的日子吧。 「今天上学可以吗?身体状况怎样?啊,你有好好戴着膝盖的护垫吧?」 药材被妥善包裹起来,放到木柜上,苦涩气味总算散去了。南门望回神,瞳光流转,碧波里转入兄长那一团和气的脸。 「……大哥。」 「嗯?」 「你不跟我住,还会有人懂得该怎么照顾我?」 南门希的心「扑通」地乱撞了几下,他单手叉腰,笑得更灿烂:「不用怕,爸爸是懂的。还记得吗?昨天接你出院的时候,爸爸问了医生不少问题,他是很关心你的。」 「……论经验,你的经验比较丰富。」 「咳、是这样没错,但最初都是爸爸教我的!他绝对不是零经验,我相信爸爸,你也要试着相信喔!」 再争执下去,菜都要变凉了。南门希咽了咽口水,连忙去厨房捧了饭碗与筷子过来,盛上暖呼呼的白饭,殷勤地递到弟弟面前。 「嘻,如果爸爸真的经验不足,就由我来指导他。满意不?现在好好吃饭吧!」 南门望挪动手臂,勉强接过碗子,却显然没有多少进食的意欲。 「……就算爸不是零经验,他也不会买中药给我。」 南门希挑起茄子,放进嘴里。 今天的味道好像比平时咸。 希篇 第69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69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二弟似乎抱着「大哥在哪里,就要紧随其后」的意志,要他搬去g市?大哥应该一起搬。大哥打算留下来么?他就跟着留下。 每日香喷喷的晚饭时间里,南门望总会换新招,这边说自己适应能力差、人生计划被打乱、开始出现焦虑症症状,那边说g市商店远、走路多、劳损关节,讲得头头是道的,差点儿让大哥都想附和。 讲道理没用,南门望便决定动之以情。 「大哥,我……喜欢了一个女生。图书馆里认识的。」 南门希整个懵在原地。如果他拿起饭碗,碗子肯定掉下去了,饭肯定倒得满地皆是了,幸好他只拿起了筷子,因此只有筷子着地。「啪嗒」一声何其清脆,就像破碎了的玻璃心。 他呆坐着整整半分鐘,然后才动了动手指,再动了动嘴巴:「喜欢了女生?」 弟弟如同刚踏入情场的少年,用小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幅度点头。 南门希双手按着桌面,发出沙漠般乾涸的笑声:「啊、哈、哈……是吗?那是、怎样的女孩?」 「……我不需要回答你。」 「啊、哈、哈……」南门希又再乾笑,内心悲痛:既然不想说,为何主动开口提及? 南门望连吃了几口白饭,才讲出真正的重点:「所以我不会去g市。我要追求她。」 南门希又呆了半分鐘,差点儿就想脱口问:弟弟要追求的女孩子是不是恰巧叫「南门希」,恰巧有着大哥般的无限温柔体贴关爱慈祥啊? 妄想到此处,便不怎么想反驳了,只顾傻笑道:「嗯,那弟弟要努力追求他喔,加油!」 这下子轮到南门望说不出话来,露出战败者不甘心的表情,拧着眉心吃晚饭了。 后来南门望不再变出新理据,大概意识到多讲无谓,再端出千百种漂亮理由,南门希都只会给同一个答案。沉寂了一阵子,他很快又恢復从前跟南门希的相处模式,聊聊新闻,讽刺大哥讲的公司蠢事,探问爸爸和南门雅的近况等等。 在剩下的日子里,南门希继续全心全意照顾弟弟,并开始阅读有关中医的知识。 自从去过水仙岭,他便试着每逢週末煮汤药请弟弟服用。晚上有空,便回忆着石医师的手势,强行将弟弟推上床轻轻按摩推拿。起初南门望还一脸抗拒地拋尽毒话反对,但嚐过第一次,往后的便成了一种享受,再视之为习惯。 洗过澡后,他常常穿着薄薄的长裤躺在床上,手里捧着图书馆借的书籍。南门希则舔舔唇,十指动了动,然后从大腿开始轻捏,并细心观察弟弟的脸部表情。 眼眉平缓垂下,似是快要入睡?那就是觉得舒服了。 右脚膝盖是需要特别关注的,南门希总会在附近的肌肉多按压几下。之前的关节炎让南门望连站起来都会感到疼痛,现在已无大碍,却也失去了昔日的灵活自如,久坐数小时会感到僵硬。 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至少要避免恶化。 「……我也可以离家出走吧?」 按摩到腰部时,枕头那边忽然传出这样一句话。 「嗯?怎么?」南门希笑了笑,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没事。」床上的男生翻至书本的下一页,换个姿态,将半张脸埋入臂弯内,「我不是小雅。离家出走的话,我早就流血流死了。」 南门希笑了笑,继续假装什么都听不见,手指的力度不自觉变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12月到了。作为高三生的南门望加紧温习,南门希开始盘算休假,不由得万分感叹。 去年,南门希以为某位红发小子会在寒假回家,跟家人一起度过温馨圣诞。他准备了一份特别昂贵又帅气的圣诞礼物,相信再彆扭的孩子也会稍稍卸下心墙,跟哥哥说声「嗯」吧。 但是,南门雅选择了另一个家──有爸爸,没有哥哥的家。 去年,他和南门望为那小子准备的圣诞礼物都未能送出。 他为南门望准备的礼物亦因此没有送出。 趁着週六早晨,二弟一如往常地饰演着贤妻角色,提起购物袋出门买菜,南门希便飞快溜进父母房间。 母亲早逝,父亲多年未归家,这房间也被搁置了。平时三兄弟不会踏入这片领域,里面的衣柜、书桌等都没有动,就是偶尔要放些戏剧社大道具和服装,或是一些鲜少用到却十分重要的东西── 例如是,圣诞老人的完整红色套装。 希篇 第69章(节2) 「嘿嘿嘿……」南门希从床底拉出一个大胶箱。表面上,它装的只是枕头套和被子,但埋藏在底部的,则是红彤彤又厚又暖的圣诞老人衫裤与帽子,附带毛茸茸的白色假鬍子。去年已经没穿了,今年必定要用上这圣诞终极武器。 他到屋子里的每个地方逛一逛,确定没人躲藏着,这才返回房间,锁门、关窗帘,在暗黑中换上圣诞老人装。 回忆飘到初中时代,那时候两个弟弟还是小学生,却童心泯灭,坚决否定圣诞老人的存在,还说谁都知道那是骗小孩的传说,自己一直没有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云云。 于是南门希对着前来照顾三兄弟的小叔说:「他们不够乖才没有礼物。我最乖,圣诞老人肯定会送我最想要的礼物吧?我要大富翁豪华版。」 「豪华版吗?豪华啊……」小叔一边听一边很用力地擦他的头顶,擦得他隐隐作痛。 平安夜当晚,他就真的遇上「圣诞老人」,并且收到大富翁精装豪华版。 之后有段时间,他们三兄弟每个週日晚上都会把沙发前的玻璃桌收拾乾净,一起玩大富翁;如果小叔来访,就会变成更有趣的四人战。载满了欢笑声的游戏盘,是他从「圣诞老人」手上收到的第一份豪华礼物。 人长大了,南门希不再期待圣诞老人到访,他选择继承圣诞老人的使命。 他最期待圣诞节早上能看见大家拆礼物时既紧张又兴奋的笑脸。 南门希开了灯,掀开衣柜旁边的大布,布后是一面全身镜。妈妈生前很爱照镜子,现在镜中人换成了他。 他将鬍子黏到下巴,将没有半分白的头发捲进圣诞帽里,然后咧出大笑脸。前方的圣诞老人看上去很活泼开朗,再加上假眼镜连大鼻子就更可爱吧?南门希一边将被子塞进红色大衣内假装大肚子,一边幻想哪儿可以做得更好。 他去另一边的戏剧社纸皮箱找了找,还真翻出了一副胶眼镜,掛在鼻樑上,果然更像圣诞老人。 其实圣诞老人派礼物时,孩子们都睡着了,根本不会看到圣诞老人的脸,扮不扮成圣诞老人也没关係。再说,南门望和南门雅都不是天真小孩,肯定猜到那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物是大哥的礼物,只是配合剧本,说几句「圣诞老人派了礼物」「我最乖」罢了。 不过,「圣诞老人送的礼物」,跟「大哥送的礼物」感觉就是不同。 今年圣诞节,他要变身圣诞老人,把今年的连同去年的礼物一口气送给南门望。 「雅雅也在就好了……」 内心一句话忽然飞出了嘴巴。南门希叹了一口气,几秒后,他更用力将两边嘴角扯高,笑容更大了。 这时,外面传来轻快短促的手机音效,有人传短讯吧。他依依不捨地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这才换回原装,把必要的装备收藏妥当,离开大睡房。 回到客厅,将扔在电视旁边的手机拿起来。他以为是前任女友要求復合,或同事邀他出外畅玩,或是最典型的广告或诈骗短讯……看到寄件人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是无良的诈骗份子。 爸爸寄来的? 虽说在水仙岭他跟爸爸交换了电话号码,但他还以为爸爸是个只懂得提起原子笔写信的旧时代男人。 他呆了几秒才回过神,阅读讯息的内容。 「我和雅在圣诞寒假会回来,大约一週。我们可以回家住吗?」 爸爸要回来。 么弟也要回来。 「啊……」 火红小子回家睡觉,代表圣诞老人可以悄悄送礼物了,这有多好啊。 多好啊! 南门希霎时双脚发软,整个人跌到沙发上,吸一口气,嘴角抖了抖,竟未能为这难得的一家团聚圣诞假期而欢笑。 回想起来,他们四人曾经在水仙岭「一家团聚」,但并不是在小房屋的餐桌前吃团年饭。 当时爸爸邀请他去那有点老旧的房屋住,他叉起腰,说自己要跟友人住酒店,那边舒服得多,坐在角落把玩着mp3机的南门雅明显松了口气。 今次如何? 南门希心烦地摸着手机按键,草草打了几隻字,删了再写,写了再删,迟疑十数分鐘,最后只简单回覆:「欢迎回来呢!我会收拾房间等你们,记住通知我!」后面再追加几个黄色大笑脸及阳光彩虹图案。 一个小时后,南门希笑嘻嘻地在大门前迎接买菜回家的二弟,举起手机信件诉说一番,他们可得费劲收拾房间了。 这天生聪颖的弟弟眉毛轻跳,然后保持一贯看透世事般的淡然,慢步走向厨房,将新鲜的青椒放在玷板上。 「他们会在寒假过来,是吧?」 「嗯!所以我们是时候──」 「回来这儿住?多久?」 「嗯,住一个礼拜,详细行程未定呢。」 「一个礼拜吗?」 南门望执起大刀,手一挥,大颗青椒已一分为二。 「那么,你还是可以跟小雅住在一起。住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都行。」 南门希看着手机萤幕上短讯印着的「雅」字,没有作答。 没错,让他跟南门雅住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都可以的──他跟那位杀人犯弟弟一起住了十多年,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南门雅不想跟他住罢了。 而他,是为兄弟三人寻觅着最合适的道路罢了。真的。 希篇 第70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0章 刚过了期中考,南门望便戴着口罩闯入南门雅的房间,将床单、衣服等全数塞进洗衣机,又拿出抹布清洗桌面和木柜,勤奋得像大扫除。南门希工作回家,经过那忽然多了一阵柠檬味清新剂气息的小房间,不禁无限感慨:二弟果然相当重视那个幼稚彆扭的红发小子啊。 眨眼间便到了12月23日,父子四人团聚的大日子。这天是星期六,南门希不用上班,本打算亲自到车站接送,但父亲表示不需要,故此他留在家中静候。 在这特别日子里,南门望难得9时起床,吃过早餐后便拿着扫帚去南门雅房间重新收拾。大哥好奇地踏进去瞧瞧,却被二弟厉眼瞪住他的脚板,彷彿他的脚很脏。 「弟弟你都不帮我打扫嘛……」南门希大声地嘀咕,不甘心地退到界线之外,窥视房间内部,真是有够整齐的。 南门雅本来就是个鲜少收拾的乱男孩,离家出走时只拿走了钱袋、书包和少量替换衣物。笔袋、美术课的水彩盒、一堆少年漫画、金属斜塔模型,戏剧部的剧本……许许多多构成「日常」的物品都散乱地留下来,有的摊在书桌上,有的堆在角落的胶箱上,有的更放在床边地板,彷彿拿起来会方便点。 原本两位哥哥都无意乱动,现在南门望特意整理过,连衣柜都反射出一层光泽。 书桌也收拾乾净了,以前恐龙模型横摆在堆叠的废纸上,现在却增添了一座雅緻的木架,小恐龙就屹立于顶部,十分神气。 书桌中央有一枚白色的长方形,瞧那大小,应该是信。 这一封被特别摆上檯面的是什么信? 想当然,这是南门望放的信。 「弟弟喔,桌上──」 正当南门希忐忑不安地审问之际,门铃清脆地哼歌,盪遍全屋。 两兄弟互相对望,南门希勉强拉出老人家的笑脸摇头低喃:「真够早啊,房间还未收拾好呢……」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玄关。大哥整个人趴在大门上,眼球对准门镜,爸爸的脸便被放大呈现了。今年冬天比去年暖点儿,爸爸打扮轻便,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和黑色外套,比窝在家里却包裹成小胖子的南门望显得苗条许多。 爸爸旁边没有南门雅,或许是门镜小,窥不见转角处。 南门希向二弟打了个眼色,然后换上待客专用的笑脸开门:「爸爸,欢迎回来!我和小望早就准备好等你呢!来来来,快进屋……」 自顾自地说一大串预定台词的同时,他踏出屋外,伸手抓向老爹脚边的行李箱。 行李箱有两个,但左张右望,视线范围里依然只有爸爸一个男人。 「呃,雅雅在哪儿呢?」 南门翰脱去皮鞋,平淡应道:「他很久没回来,想先四处逛逛。」 「啊哈哈……那俏皮鬼真是坐不定的。」南门希彷彿早已把么弟的脾性都摸透了似的,「他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午饭会回家吃吧?」 爸爸含笑摇头,换言之是不知道。 屋外的大路小径没有人躲藏着。南门希心神不定地将行李箱拉进屋,迎来的是脸色发黑的二弟。他硬生生把行李箱抢过来,冷冰冰地说:「我替他把东西放好。密码是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他想趁机翻查弟弟的私人物品。 接下来是父子三人的共聚时间。 爸爸是个比南门望更寡言的男人,面对儿子也不多话、不插嘴,将爸爸和南门望放在一块儿只会造就一种令人担忧的真空状态。幸好南门希早有准备,洋芋片、炸薯圈、糯米滋和热茶等等全摊在桌上,让他们动动嘴巴,自己则连环发问。 首先打听爸爸和南门雅去年的生活状况,再聊聊自己这边的每日家常。父亲含笑倾听,偶尔分享一两句二十多年前的课堂日子,还有初入公司做小职员的故事。话虽少,但南门望都暂且不管行李箱,留神听几句,再吃块甜甜的糯米滋。 聊了一番,这时南门望翻到行李箱的公文袋。 「这是雅的外游证、银行本等等。」爸爸在旁解释。 未成年弟弟的各种证件,大哥当然也要在旁检查。快速瞄了瞄银行本,那混帐小子,存款比以前多,想必是爸爸送的;成绩表也有几张,英语实在糟糕;公文袋里连自助餐优惠卷也有,怎么不放进钱包里? 南门希想继续看下一份东西,东西却仍在南门望手中,那是相簿。 希篇 第70章(节2) 「这都是他过去一年拍的,他蛮喜欢拍照。」爸爸啜了一口茶,「跟我一样,他喜欢拍风景照。」 「喔?我完全不知道呢……」 南门希嘴上说得轻松,却是打从心底感到震惊。 他所认识的南门雅,是个热爱运动,粗鲁好动,最爱站在舞台上大声表演的笨孩子,绝对不是像爸爸那样,拿着摄影机四处拍风景照的文艺少年。 爸爸的信件中常常夹了几张风景照,难道也包含了南门雅的作品? 他凑到南门望身旁细看相簿的每一页,可以看得出么弟拍摄技巧普通,没多少艺术感,但这些照片都不是为了艺术而存在。屹立于照片中央的是拍摄者想要捕捉的重点,繁华城市中的一座巨鐘,或是连人影都瞧不见的绿色庄园,还有由叶片织成的小熊图案,亦少不了厨房里跟手掌一样大的巨型苍蝇…… 这应该是将生活中见到有趣点儿的事物都拍下来,藏进相簿吧。 再翻了几页,相片总算返回祖国,水仙岭风景出现了,另外还有几张南门雅与同学的合照,大家站成一排,叉起腰,笑得牙齿尽露,满满的纯朴校园味道。南门希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是他熟识的、孩子气的笑脸。 相簿很快便到了最后页,那一页只有零丁的一张相片。 照片中间的是南门雅,旁边有一个跟他年纪相约的女孩。南门希隐约记得,这是南门雅的同学,水仙岭的女孩,姓宋的,名字倒是忘掉了。 宋女孩单手搂住南门雅的脖子,双眼望着镜头,嘟起嘴唇,一副要亲吻南门雅的姿势。南门雅微笑摆出胜利手势来。 怎么看都像是情侣照片。 宛如捨不得关上相簿似的,南门望的手指仍然抓着最后一页,视线落在相片中的男女主角身上。 「哎哟……」南门希摇头感慨,「我记得这个女孩喔。她本来是雅雅的同学,现在升级成女朋友了吗?」 父亲含笑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详情。 「嗯哼哼,雅雅果然长大了,会喜欢女孩子呢。嘖嘖,这女孩子长得不错嘛,而且够主动!真羡慕……」南门希装作擦眼泪,眼角瞄向身旁的男生,「呜呜呜,孩子始终会离开爸爸妈妈的羽翼,跟女孩子结婚,成家立室啊,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呢。弟弟啊,你说呢?」 南门望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将相簿盖上,塞进公文袋里,再放回行李箱,彷彿完全没有偷窥过弟弟的秘密。 时间快得像流星。 煮了早餐,煮了午饭,又煮了晚饭。从早上等到夜晚,把爸爸和弟弟的床铺和衣衫都收拾妥当了,南门雅依然未回家。 晚上八点半,他们实在等不及,先吃晚餐再说。 当下连南门希都无法笑着打开新话题炒热气氛了,南门雅遇上意外吗,还是讨厌回来?南门雅没有手机,无法联络,南门希忍不住想在今年的圣诞礼物上追加「手机」了。 趁着南门望去洗澡,父亲坐到他旁边,温言问:「你跟雅发生过什么事?」 这声音,久违了。 南门翰是个外软内硬的男人,他予人的印象是传统守旧型,相处一段时间后又会发现他说的每句话都温温淡淡,但简洁的话语彷彿埋藏了什么真理,產生一股无形压力。 不过,南门家大哥怎能哭着回答「一年前我强上了雅雅」? 「唔,我跟雅雅是有点儿争执啦……」南门希勉强挤出断续的笑声。 「不能告诉我吗?」 这下子南门希连訕笑都觉得不够力了。 父亲回以一线如若温茶的笑,走到厨房,在大小柜子里摸索出普洱茶铁盒和茶壶,逕自泡热茶。这种态度,彷彿刚才什么都没有问过,什么都不会放上心。 只是,强暴南门雅,这种事又怎可能不放上心。 南门翰没有穷追猛打,仅是因为不知道,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信任他。 南门希看着爸爸冲茶的背影,愧疚感犹如利刃刺破心脏,再扑向灵魂。 有太多的事,并不是诚实坦白就能获得宽恕;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把三兄弟之间的各种污点洗净。 夜变得更深了。 南门望继续在等候,他把一堆假期作业搬到客厅做,累了便拿《变态心理学》当休间书阅读,现在则软倒在沙发上,打着呵欠看电视综艺节目。他从来不喜欢看这种东西,纯粹想找些会动的东西刺激眼球罢了。 答、答、答……叮! 12时正,12月24日到了。 希篇 第70章(节3) 南门翰握着手机,对两个孩子说:「睡吧,相信明天一起床就会见到他。」 南门望没有回话,连点头摇头都没有,无聊的电视节目化为强大的催眠药,令他大半片眼皮都坠落了。 南门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悄声说:「小望的灵魂已经睡了。」 又等了5分鐘,南门望的头往下一点,终于完全进入梦乡,几乎整个人要倒到地上。大哥难得地扮演了骑士角色,轻柔地将南门望抱入怀中,小心地不惊醒这睡公主。爸爸当然要帮忙,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南门望安放在床上,再为他解下外衣,盖上棉被。父子两人关上房门后,相视而笑了。 爸爸说:「你也睡吧,雅大概是跟旧朋友去玩。」 「不要,我昨天睡了十个小时了!」南门希咧开嘴巴撒谎,「爸爸长途跋涉过来,今天好好儿睡吧!我要等雅雅回来。」 南门翰看了看时鐘,心里仍然为小儿子的行踪忐忑不安,身体却累了。捧着杯喝几口水提神,再乾等十分鐘,还是先行回房休息了。 「不用担心,他好几次试过凌晨后才回家,今天也是吧。」 父亲再三的话语不晓得是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在南门希挥挥手目送父亲返回睡房后,客厅变得更清静了。电视播放着凌晨时份的重播节目,十年前的旧时代商业剧悄声上演中,梳着陈旧发型的兄弟为了公司的事而吵架,乏闷且讨厌。 南门希关上电视,看了一会儿报纸,可想到这些都是昨天的新闻又觉索然无味。他从房间拿出一个资料夹,里面装着剧团的相关文件。自高中毕业后,他和几位同学组成了业馀的戏剧团,没有人气,没多少资金,纯粹为兴趣而表演。 他埋首检视过去的佈景、道具、服装等资源,再看看上星期收到的剧本,拿着红笔又圈又改。 坐正身子,看看墙鐘,12时50分,真是个让爸爸和哥哥担心的时间。南门希穿上大衣,走出屋外,今年尚未下雪,但深夜寒风掠过脖子的皮肤,足够令人难受。飞快地逛了一圈,确定南门雅并非躲在哪儿迟迟不按门铃,他才返回屋内,继续审度剧本。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传来轻碎的声音,似在开锁,南门希反射性地跳起来,第一时间想:有贼? 然后,弟弟出现在他眼前。是有着红色眼睛的那位弟弟。他穿得单薄,暗绿色的高领t恤和黑色牛仔衫,蛮帅的。 这种出场方式跟大导演预想的极为不同。他以为南门雅会按门铃,带点悲情色彩的话就是站在客厅窗外偷看。 没料到南门雅还带着家的钥匙。 南门希举起双手站起来,反射性地说出预备好的标准台词:「雅雅,欢迎回家喔!玩得真晚呢。」 那少年瞠大双目,顿在饭桌旁一动不动。 在南门希的屋子里见到南门希,有什么值得惊讶吗?背后有鬼吗?南门希狐疑地转身环视四週,谁都看不见,除了自己的么弟。 「爸爸和小望都很担心喔,去了哪儿?朋友家吗?」 少年的灵魂似乎回归了,提起五指,缓慢地抓住前额的头发,咬牙咬出声音:「……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嗯?」南门家大哥一笑,「因为爸爸很担心嘛,他想知道。」 「我会告诉他。」 这小子,根本是踏入反叛期吧?个性变得超惹人讨厌了。 真讨厌。 南门希抱着戏剧文件,说:「行李都放在你房间喔。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快快洗澡再睡吧……啊,差点儿忘记说,小望替你买了几套衫裤,都放在床上。」 南门雅看着南门希背后的沙发,含了几遍嘴唇,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又叹口气,没有拋出口。他别过脸,问:「爸在哪儿?」 「当然在爸爸的房间喔。你想跟他一起睡?」 南门雅当即甩甩手,然后像个迷路的游客似地四处张望,慢步走向房间。 南门希坐回原位,抓起剧本看了两眼,唸道:「老闆啊,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我要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我只想升职啊。」唸着唸着,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揽住角落软绵绵的坐垫,浮现在脑海的不是剧团里任何一位演员,而是南门雅。 上一次见到南门雅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努力从记忆中搜索,竟需要翻到一年之前。在学校的圣诞庆祝日里,穿着一身森绿长裙的南门雅扮演着任性的女配角爱莎,一边笑呵呵地跳舞一边踩男配角的脚。 待到戏剧结束,目光跟大哥交错,他又不再笑了。 南门雅会暂住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里,南门雅会不会笑?收到圣诞礼物后会不会笑着说声「多谢」? 无论如何,这段时间绝对不可以沾半滴酒。 不可以再喝醉了。 南门希一直闭眼胡思乱想,直至南门雅从浴室走出,穿着暗灰色的长袖衣物,与一团热气走入房间,无声关门。 两人没有再对视。 希篇 第71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1章 当南门希睁开双眼,才早上7时多。 他摸着脸缓缓爬起床,搂着枕头坐了一阵子。 昨夜睡前胡思乱想,结果脑细胞又给他扯出怪梦来,自己跑到拳击擂台上不断大叫:「老闆!有种你就放马过来!我不再怕你!」结果放马过来的是穿着西装的爸爸,爸爸一出拳,橙红色的拳击手套便飞出南门雅的灵魂,橙红色的头发与脸孔如火柱扑过来,打得他整张脸都又肿又烫,脑袋都起火了。 他吃惊地焦急地胡乱地向四週拳打脚踢,结果什么都打不到。观眾连连讚好鼓掌,唯独坐在最前席的南门望,面无表情,完全不似观赏赛事。 十分鐘后,梦的影像淡去,脸颊倒是有点凉。他穿上棉衣走出去,人还未走到厕所,他发现睡房的门全都打开了。 爸爸醒了,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瞧瞧封面那与昨日不同的陌生头条新闻,看来爸爸早已经出门一趟。 南门望的房间开了门,里面没人。 南门雅的房间也开了一道细缝。南门希鬼鬼祟祟地瞇起左眼,以右眼偷窥房内的画面。 去年,他在南门雅的运动日当天早上察觉两个弟弟反应不对劲,便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鑽到桌布下,啟动拍摄模式,眼珠瞄下观看。 抱着好玩心态的偷拍,却让他挖出弟弟们的淫秽密事。 幸好,这次的偷窥没有任何骯脏画面。 南门望显然刚刚起床,头发乱,外衣没有扣钮。他蹲在书桌旁边,手里握着零星的碎纸,似乎在地板上玩拼图游戏,白纸蓝字的,并不长。 看来南门望写给弟弟的信,弟弟看一眼便撕烂了。 弟弟呢?他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彻底沉浸在梦乡之中。 到底信里面写了什么?爱的宣言?那么被撕烂了真是好事。 「赵康,你总算做对了,做对了仅只一次。」南门希忍不住把新剧本的台词唸出口。 是撕碎,不是收藏,不是单纯地揉捏再丢进垃圾桶,足见信的内文惹南门雅反感──搞不好普通至极的几句问候,都会令南门雅作出相同动作吧? 谁晓得呢。 南门希盘算着,放轻脚板退回自己房间,接着用力扳开房门,令木头撞上墙壁,撞出「壁咚」的巨响。 「啊──大灾难欸!一大清早就接到素丹电话,烦啊……」 这句自言自语实在有够响亮。南门希大伸懒腰来到客厅,南门翰首先放下报纸跟他打招呼,十秒后,一句「大哥,别阻路」也敲到耳背。南门希假装傻气地回头,么弟房间的门已经关上,南门望则站在他后面,手搭在厕所门柄上,一副「我才刚醒来」「我没有踏进南门雅房间」的正直表情。 南门希让开一步笑哈哈地说:「弟弟也起床了?今天这么早啊?嗯嗯,起床后的第一步就是去厕所刷牙洗脸!你先去吧!」 南门望水蓝色的眼神轻轻落在大哥脸上,顿了几秒,然后垂头走入洗手间。 南门希这才松下长期施力的嘴角,叉腰叹息,坐在老爸身边,报告昨晚的情况。 房间外连串的声音把南门雅吵醒了。三兄弟轮流上厕所,真是让人怀念的光景。小时候的南门雅很吵人,一旦着急了,便会一手掩住胯下一手狂拍厕所的门大呼小叫,曾经南门希洗澡时没锁门,他还真的闯进来撒尿。 现在呢?看到厕所有人,他便悄声退回房间,佯装未睡醒。 「哈哈哈,回头睡呢!真是贪睡的孩子。」 南门希悠间地指着么弟的房间笑道。父亲随着手指看了一眼,并未吭声,低头继续看报纸。 这种生冷气氛在早餐上延续。 「啊,气象台说今天会下雪呢,出门一定要带伞喔。」 南门希举起他热得烫手的巧克力奶说,回应他的只有空气的流动声。把画面计算在内,唯一回应话题的是爸爸,他点头了。 或许父子之间要谈的,无论是公司、学校、假期、娱乐节目乃至女朋友昨天都简单谈论过,现在反而没话题了。 在圣诞节要炒热气氛也这么难,噩梦级的难。怎么搞的? 爸爸大可以利用一家之主的威势,追问南门雅昨天去哪儿混啊,然后他再温馨十足地搭句「是不是跟女朋友玩呢?」,多美好啊!爸爸就爱沉默吗? 南门希在心里暗自抱怨,却没想到南门家次子开口发言了。 「爸,既然你们决定回来住了,就不要用那种旅行装的牙刷牙杯,去超市挑个喜欢的来用吧。还有,待会儿出去买些衣服,爸你衣柜里的都不知道有没有发霉。小雅总算踏入发育期,以前那堆衫都穿不下吧。」 没见识过发育期儿子长舌功力的爸爸呆了。 最年幼的橙红发三子立即皱眉。 希篇 第71章(节2) 一直维持笑脸的大哥也感到脸颊发酸……他咽下嘴里的炸鸡脾,温言探问:「弟弟啊,难道你忘了?爸爸和雅雅过来住一个星期……」 「嗯,这一年的确只剩一个星期了。」南门望若无其事地望向掛在餐桌旁边的月历,今天是12月24日,「那就等到明年月初买吧,看看那时候物价升跌。」 「他们明年1月1日就会带着行李走喔!」 「才刚回来一星期又想着去旅行吗?」 大哥总不免会被二弟压在头上,父亲倒是逐渐理解状况,插入话题:「我和雅只是暂时回来住一星期,年初便起程回水仙岭那边。」 南门望轻轻啜了口特甜奶茶,转向南门希,一脸无辜地眨动星辰闪亮的眼眸:「大哥,你明明说我们一家四口会一起住。」 南门希总算理解这混帐编剧二弟的剧本了。 「什么嘛!我哪时候说过呢?我明明给你看过简讯,爸爸和雅雅……」 「我看不到简讯。你给我看手机后一秒鐘就兴奋地去买圣诞饰物和零食了,冰箱里还有一堆鸡翼。」 「我没有兴奋吧!」 「没有吗?我明明听到你很兴奋地说『我们要一起住了』。前几天你收拾爸的房间太累,睡着的时候也这么讲──啊,当然你听不到自己的梦话。」 真是亲情满载的剧本啊!他被设定成一个满心期待爸爸和弟弟回家,就算工作再累,回家后也忙不迭地收拾整理佈置圣诞欢迎大会,做梦也想着要跟家人团聚的顶级好哥哥! 南门希听着二弟这一连串精美得无法反驳、反驳了就会贬低自我价值的谎言,连他都不禁想问自己有没有说过这种梦话了。记忆中,他收拾父母房间时,最关键的一步是把藏在抽屉的保险套和床底的少量色情杂志及影片抽出…… 苦恼之际,敦厚的爸爸瞥了他一眼,然后反问南门望:「你希望一家四口一起住吗?」 南门望放下手里的半块麵包,浅浅一笑:「大哥是,我也是。爸,你呢?」 霎时间,大家都放下手边的食物和杯子,唯独最年轻的初中生继续旁若无人地大肆啃咬鸡脾。 南门望曾经对大哥搬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求南门希一起跟随搬去g市,但南门希像戴了耳塞似的拒绝。 这是大哥的选择,弟弟无权否定。 不过,换成是有着更高主宰权力的父亲呢? 只要南门翰是个好父亲,就该想办法实现孩子们这平凡的圣诞愿望──普通家庭的父亲都能够实现的愿望:让一家人住在一起。 爸爸没有回答,大哥则磨着唇却想不到光明正大的反驳,乾脆装作聋子喝牛奶去,慢慢等候爸爸的答覆。打破僵局的却是南门雅,他比大家快上一倍吃完早餐,捧着碗盘到厨房清洗,两三下便洗完放回原位,再流星大步返回房间,关门。 「哎哟,雅雅长大了不少呢,以前他都不爱洗碗,所有家务都推给小望……」南门希趁机转移话题,没人理他。 没一分鐘,南门雅换好运动服走出来,对爸爸说:「我走了,午餐晚餐不用替我准备。」 爸爸还没点头,他便提起脚跟爽快踏出家门。 「嘖嘖,雅雅一定约了老朋友去玩吧?真受欢迎。亏我还推掉了白天的约会,打算跟大家一起逛街……」南门希笑道,依然没有人搭理他。 南门翰提起咖啡杯,说:「雅跟我住的时候不是这样,出门前会跟我说声『再见』。」 犹如白开水的话,却清晰道尽父亲与兄长在南门雅心中佔据的地位。 南门翰饮了几口苦涩,然后平静地望向两个儿子:「如果雅愿意回来,我们四个就在这里住下去吧。」 ──南门雅就是不肯回来。 到头来,父亲还是像个局外人,安坐在观眾席上看儿子的表演。他顶多绕起双手给些意见,能掌控局面的还是三兄弟。 或许是害怕问太多、干涉太多,会让家人之间的关係更糟糕吧? 但是,父亲很正确。 动用一家之主的至高权力让家人团聚,也不可能用权力达成团圆。 南门翰食量少,很快便吃完他的份,先去厨房收拾了。南门望慢慢搅拌着逐渐变凉的奶茶,他不是未曾规划过剧本的细节,但现实总是不愿乖乖依着他的路线跑。 人心这东西,岂会是这位才18岁的高中生能够预测。 兄弟发生过的种种,岂能凭着一个圣诞假期便洗白重来。 南门希一边咬着肥肉满满的鸡脾,一边斜望弟弟,南门望仍在慢慢转动杯中银匙,凝望奶茶的倒影,看来是再次进行他的个人分析游戏吧。 这小子,总是在做一堆毫无意义、令人忧心忡忡的事。 大哥咕嚕咕嚕地把巧克力奶饮精光,他的早餐也吃完了。 希篇 第72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2章 今日天气很好。早上阳光如雪般洁白透亮,照得街外都反射出一片白。 南门家老爹没有窝在家,跟孩子们聊几句便独自出门,晚上才回家。去哪儿了?他没有交待,或许约了昔日友人,或许去了打扫墓地,或许单纯地想一个人四处走走,不想听见孩子们吵闹。 南门希坐在客厅的电脑前方埋首上网,查阅邮件,在讨论区里阅读最新优惠资讯,再跑去男女板逛逛,不时掩嘴窃笑。南门望首先软倒在沙发上翻掀报纸上的新闻,没两下子便自觉没趣,提起水杯返回自己房间了,大概想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做功课、写剧本吧。 这真是个好机会。 滑鼠点击声放缓,继而中止。南门希将所有视窗关闭,只馀音乐播放器掛在桌面中央,让喇叭盪出一颗颗如若星辰的轻巧圣诞乐章。 侧耳细听,屋子里没有人的动静,包括自己。站起来,躡手躡足地溜到南门雅的房间,轻轻推开那半关的木门,犹如作贼──事实上,他接下来的行动跟作贼相近。 鑽进内部后,南门希悄声关门,扫视这儿的每个物件。 始终是南门雅的房间。他回来了,终于回家了,属于雅的气息再一次填满了这个房间。南门雅在家里穿的白色棉衣和棉长裤,就像剥完的香蕉皮似地随意摊在床上,跟以前没分别。 看来只有在爸爸面前假装会洗碗筷的好孩子,内里依旧邋遢吧?南门希忍不住会心微笑。 昨晚南门雅洗澡后,回到房间,看着这儿的东西,想必十分怀念从前,不禁重温童年旧梦吧;证据是金属斜塔模型和积木组件消失了,大概打算假期结束后带走。 南门希走到床边的行李箱想确认一下,行李箱却锁上了。转动密码锁再试,竟还是打不开,行李箱已经换上新密码了。南门希把密码盘还原回原来的数字,再抬一抬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放着模型积木呢? 再望向垃圾桶,里面有打开的信封和几张碎纸,还未清理。 这就是南门望写的信、被南门雅撕裂的信。 才那八块十块,十秒鐘就能砌完吧。 对面的房间依然安静。南门希飞快地蹲下,手一抽,碎纸已全数入手。把它们放到书桌上,翻到留着蓝笔字跡的那一面,眨个眼,不消几秒鐘已把碎片排成正确次序。 「唔……」南门希深深吸了口气。 碎纸歪歪斜斜的,宛如被数道河川割开的陆地,但他无意让信件漂亮重现。 南门望写给南门雅的信已经原形毕露了。 不──或许,这称不上是南门望写的信。 这是「南门希大哥」写给么弟的信。 信件简短,只有渺渺数十隻字: 「我知道,再道歉也得不到你的原谅。 但是,在这难得的圣诞节,就让我们一家人,爸爸、雅雅、小望,还有我,一起过一个平安的假期吧。好吗?」 没有上款,没有下款,谁写给谁的倒是很明显。文字写得柔情,被父亲或其他观眾看到,都会给予「大哥曾经犯错,但态度 谦卑,很努力地修补家庭裂缝」的正面评价吧。 如果计较笔跡,拿南门希写过的字对比一下,就能马上辨明真偽了。 当然,谁都不会这么空间。 南门雅才不会翻找南门希写过的文字。他看一眼,便把信撕成一片片了。 不含恶意的文字,换到这种下场。 「小望啊小望,你真爱做多馀事呢……」南门希把信揉成垃圾残渣,拍一拍手,恳求的文字便跌落塑胶桶里,房间又回復到南门希未闯入前的原貌。 偷窥游戏结束后,南门希离开三弟的睡房,把电脑音乐关上。 接着,他换上稚气的大笑脸,跑到剧本家的房间前不断敲门:「弟弟,快换衣服,我们来约会吧!」 房内传来含着不满的回应:「……约会?」 「对!就只有我和你,12月24日的约会!」 「你找我干什么?你的女朋友呢,不用陪她?」 「嘻嘻,我约了她在晚上。白天我要跟弟弟约会!」 「我不打算跟你约会。滚,别烦我。」 理所当然地,南门望仍瑟缩在房间内,彻底无视了大哥的疯人疯语。但南门家大哥岂会罢休?他就像玩太鼓之达人一样,不断在木头上打出圣诞音乐jinglebell的节拍:「真的不想跟大哥约会?再想真点儿?」 南门望终于肯昂起头,蹙眉骂:「你要约会就找公司里的同事,随便抓个女的再灌些甜言蜜语,几分鐘就多了个白天专用的新女朋友了──」 「公司里的大姐和小妹妹没一个比得上你!」南门希说得正气凛然的样儿,下一秒,他才悠悠道出约会的目的:「我要替你和雅雅买个手机。你们一个离家出走都不通知一声,凌晨不回家,一个去了水仙岭老远的又不打电话给我,这种恶劣行为要改改了。」 这下子,南门望只能弃械投降,黑着脸跟随大哥一起出门了。 希篇 第72章(节2) 对南门希来说,能够跟宝贝二弟约会等同上苍的恩赐。过去十多年,他们两兄弟要么单独行动,要么中间总多了个南门雅。虽然曾经拋出「雅雅是小望的,小望是我的」这句兄弟间的名言,不过所谓「小望是我的」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小望太过彆扭了。如果某天只有他们两个一同出门,十有八九,是家长日到了,南门希要身兼父职去见老师,跟约会无关。 所以,今天真是难得,得好好珍惜。 南门希暗地盘算,他们应该去游乐场、去鬼屋。在黑暗之中,南门望被吓倒,紧紧捉住他的臂弯,再傲娇十足地低头说句「我不怕」,那一定让人乐翻天…… 虽然二弟完全不信鬼神论,边走边引述古代鬼神传说再吐槽的机率较高。 胡思乱想之际,南门希的手臂还真的被捉住了。 「……喂,别在大街上发呆,这边才对吧?」南门望硬抓住他拐弯至左边,抬头一望,原来他们抵达商店区了。 他们来到掛满了手机、电脑、摄影器材等电子產品的大街上,两侧大小店舖的橱窗内均陈列着各款新上市的商品。架上的热卖手机,都是有着大萤幕的触屏智能手机,有的更播放着流畅的宣传动画,彩光闪烁,甚是炫目。 南门希禁不住摸摸裤袋内的nokia手机,两年多前买的,那时候还觉得很好用,既能打电话又能拍摄,照片质素高;现在同事都觉得他落后了。 两兄弟进入一家知名的手机连锁店内部,打量着一台台鲜亮的手机。 「挑喜欢的吧!嗯,小望你要最昂贵的我都会买给你,只要你喜欢!」 南门希说着说着又觉得胸口揪痛,不仅是因为那台超昂贵的iphone的价钱牌,更是想到日后只能靠着这种小仪器听弟弟嗓音的空虚感。 果然应该买音质最好的! 不过,视像通话似乎更美好……果然应该买大萤幕、画面佳的? 南门望的目光却锁定在便宜货区域。他无视店员关切的询问,绕着橱柜走了一圈,然后眼睛一亮,止步,双手贴上玻璃柜,说:「我想看看这个。」 店员爽快地拿出展示品,将早已背诵好的商品特徵拋出口,但南门望根本没听,他像科技白痴般摸索着每个按钮,再翻看机身。 价格便宜,萤幕偏小,外壳小巧漂亮,而且是精力十足的橙红色。跟么弟的发色颇接近。 「这款手机是入门级,有橙、蓝、紫三种顏色。如果想要解像度比较高的可以看看另一边的这款,容量也多一倍……」 店员宏业地插入零碎的推销,南门望没有理睬,摸了摸这光滑的外壳,试着按萤幕的每颗按钮,操作选单,没几分鐘便把基本功能都摸透了。 南门希将双手摆在柜面上,安静地看着,待到南门望幽幽放下手机,他才问:「你要买这手机吗?」 「嗯,这个应该够用了,便宜的就行……」南门望对科技玩意并不熟识,认为第一次买手机还是入门型号的好,「橙色的给小雅吧,我用蓝……」 「咦?你替雅雅挑这个?你们用同一款?你很爱雅雅吗,要跟他用情侣装?」 不知何时起,南门希曲起一抹刚睡醒似的浅笑,软绵绵的,但话里似乎藏有别的意思。 南门望怔了怔,视线从那橙红色手机转到大哥身上,静默半晌,冷眼相对:「怎么?我们不能用同一款,用了的话就叫情侣装?世界上用同一型号手机的人应该成千上万,他们全都是情侣?要不然你就说哪款手机最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喔。」南门希从衣袋抽出自己的手机,嘻笑问:「跟我来情侣装不是更好吗?」 手机店里的人听到,大概会觉得那年长的大哥在向弟弟推销自己的手机吧;偏偏「情侣」二字,在南门家兄弟之间,就是包藏了另一种扭曲的味道。 事实上,没有人留意他们买不买情侣装;他们并不是明星偶像。 这不过是借用公眾的眼睛达到监察效果罢了。 南门望下意识环视店里的人群,然后拉着大哥走向店铺角落,沉声问:「有话直接说。」 「直接说?嗯?我说得很清楚啊。跟我来情侣装不好吗?为什么要跟雅雅情侣装呢?」 南门希故意表现出吃惊的神色,然后摸着下巴,搬出一副很头痛的样子:「如果雅雅知道你跟他用情侣装,他会有什么反应?踩烂手机?把手机摔进垃圾桶?大剧本家,你觉得呢?」 说到此处,话已太白。 南门望脸色发青,彻底败了,败得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错得彻底。如果他买的是现代最顶尖的、人人都想要的潮流手机iphone,南门雅就寧愿要些廉价货品。 他忽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一边想走相同的路,那一边想走相反的路。 「……我挑不了。你来。」南门望匆匆别过头,目光不再与任何人接触,就这么低头望向橱柜,眼底只剩下那堆冷冰冰的机械。 南门希望向他的背影,然后把双手绕到后面,站在他身旁,低声说:「嗯,雅雅的手机不是你的喔,很多东西都不是你的。例如呢,雅雅不是你剧本的御用演员。懂吗?」 二弟没有回应。 最后,他们买了两台手机。橙红色有着青春气派的是南门雅的圣诞礼物,另一台则是无论顏色、型号乃至品牌都跟南门雅或南门希不同的廉价手机。 看着弟弟冷若冰霜的脸,南门希却是轻松地前后摇晃胶袋,点头说:「这才叫兄弟装手机嘛。」 希篇 第73章 理想(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3章理想 圣诞节日的果然充满浪漫气氛,刚准备离开超级市场,天空便飘来了似雾的雪花,一星一点的,沾上路人的头发与衣物。街上没伞的人都不禁走快几步,拉好围巾,免得自己的皮肤被冻僵。 南门希愕然地仰望白濛濛的天边,手里提着一袋两袋的水果、生活用品及内衣裤,唯独没有伞。 「你不是说过今天会下雪,出门一定要带伞吗?怎么不带?你就是这种只说不做的人。哼,你以为你是谁,大导演,身边有一堆手下为你效劳吗?你记着,我不是你的演员……」 在手机店内被大哥揶揄讽刺暗斥之后,南门望虽面无表情,但心里极度不爽。现在被他逮到机会了,便大张嘴舌,原句奉还。 饶是如此,他一边骂一边将背包里每日必备的缩骨伞掏出,朝天撑开。 伞很小,两个男生挤在一起用实在有点儿勉强。 眼前变暗,半边的伞递了过去。南门希愣愣地看着这暗蓝色的伞子,然后走出超级市场外,笑了:「弟弟真听我话呢,我都忘了会下雪。」 「我是听气象台的话。」 南门希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他稍微低头,眺望这个逐渐铺上似纱白雪的城市街道。 不知道爸爸和南门雅有没有带伞? 红发小子很叛逆,听到他的话,九成不干。 南门希和南门望没有再四处购物,从公车落下,他们缓步回家,不一会儿便看见屋宅。雪似乎比刚才大了些,两人的一边肩膀都有点儿湿。 「弟弟啊,问你一个问题吧:你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是怎么样子的?」 南门希忽然拋出古怪的问题。 二弟当即白了他一眼,直接以毒舌敷衍:「我的理想是不用听到任何浪费时间的发言。」 「哎呀,『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是浪费时间的话题吗?也是呢,现实和理想终究相距太远囉。」 「你的问题无聊至极。」 说话的同时,两兄弟已来到家的屋簷下,门前的石板多了一层很薄的细雪,有点儿滑脚。南门希放慢脚步,喘了一口气,一直拿着包裹着八个红苹果和一大支漂白水的胶袋,实在有够重。 偏偏南门望刻意跟他作对似地,右手慢慢放进裤袋摸索钥匙,却不拿出来。 因为他的理想是可以大方公开的,不是进了屋才能说的机密。 「一家人住得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烦,这就够了,我会一步步将理想化为现实。它的距离再远,我都会去达成。说得出,做得到,我不是你这种把理想说出口,从来没有努力过就说『现实与理想相距太远』,直接放弃的可怜人。」 真不愧是剧本家,这么轻易就想到了如此热血感动的台词。南门希扭了扭发酸的手腕,真想给弟弟拍拍手讚好的。 可惜,现正进行的剧本类型不是热血少年系。 「那骑士打算怎样实现自己的理想呢?用剑,还是用爱呢?」南门希放下手里的重物,从大衣口袋里摸索自己的钥匙,「我还未问你,在水仙岭时,为什么要将王子囚禁在废墟里呢。你和王子在里面做过什么?」 「……与你无关。」 两个月前什么都没问,现在却一副理所当然地旧事重提?南门望跌了个踉蹌,他立即拿出钥匙将门转开,首先进屋。 如果单靠一句话就能淋熄这少年的热血就好囉。 南门希提着一个个胶袋进屋,南门望帮忙将袋里的各种用品放到适当位置。南门希脱掉大褸,随手拍了拍上面的零星雪花,继续方才的话题:「骑士大人啊!国王把王子带过来了,这回你打算怎么实现自己的理想呢?哀求国王陛下?再一次玩囚禁游戏?还是玩其他更激烈的游戏?」 南门望的眉头轻轻揪着,可见他讨厌讨论这个话题。但见他舌尖轻碰上唇,顿了顿,却选择回答:「这一次,我会尽力让他相信我,没有别的。反正唸完高中后,我要去g市跟他和爸一起住,时间很长,操之过急会有反效果。」他挽着几件替弟弟买的棉内衣,直视大哥,「你呢?」 南门希将双手放在脑后,一派轻松愉快:「哎呀?我是大魔王嘛,不会玩你那套爱与勇气战略呢!嘿嘿嘿,该做的事我都做了,一切都照着我的剧本走喔!」 现在的剧本是:魔王放走骑士了。在国王的安排之下,骑士将会跟随国王与王子前往最新落成的瑰丽首都,过着比以前更富足的生活。happyend。 这是南门希的理想剧本。跟南门望的,相差了好远的距离。 希篇 第73章 理想(节2) 少年凝视大哥魅若魔王的紫眸,说:「你说谎。」 「我没有喔。我为什么要说谎?」 「这不是你的理想,对吧?」 南门望将长衫拋到一边,摇头,再摇头。他抓着自己身上的风褸,搾出很多摺纹:「大哥,你喜欢我吗?喜欢小雅吗?喜欢爸吗?」 怎么突然问这种古怪问题? 南门希随手抓了个坐垫来抱,表情不变,内心实质波涛汹涌,万分感触。去年在南门雅初中的运动日里,南门雅就问他是否讨厌自己;现在圣诞节前夕,南门望就问他是否喜欢大家。 喜欢、讨厌,真是难以解答。但既然宝贝弟弟想听答案,说一说亦无妨。 「我喜欢你,喜欢雅雅,喜欢爸。大家都很喜欢喔。」 南门望步步进迫:「你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是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住在一起,过着幸福无比的日子吗?」南门希把坐垫往上拋,那软绵绵的方形在空中翻了一圈半,再被他单手接住,「这只是你的理想,你只懂得亲情,你的生命只有爸爸哥哥弟弟,顶多再加上老师同学的。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才会有这种理想啊!」 高中生的二弟不懂得爱,所以他沉默了,困惑了。 南门希啾了一下坐垫,继而抱紧:「喜欢归喜欢,但不代表我的理想是跟你们住在一起啊!我的理想是──跟我最爱的人一辈子在一起。」 这是成年人的标准答案,许多剧本的老梗答案。 南门望从困惑转为混乱,又从混乱转为愤怒:「什么……什么最爱的人……你爱的人在哪儿?大哥,你根本没有爱过人,对吧?谈什么最爱?讲这种垃圾答案。」 「弟弟你真过份!我有许多年恋爱经验耶,现在也有女朋友,她的名字叫素丹!」 「请问你多久换一次女朋友?交往时间最长的有多久?是哪一位?『爱』是可以这样换来换去的?你想跟所有女朋友一辈子在一起吗?玩多p、一夫多妻制?大哥你这么懂得人间真爱,不如跟我这个只懂得亲情,完全不懂得『爱』的人来分享一下吧?」 若说最好猜的南门雅总是跟着他的预想走,那南门望就是突发事件產生器。一开始是在客厅餐桌下玩口交,感冒了突然又强吻又脱衣,之后迷路到水仙岭那种偏僻地区闹出囚禁戏码…… 仔细一想,南门望跟南门雅鬼混时,也会这样乱拋大条道理吧? 这二弟看似内向,偏要搞出这么多事来,真难应付。 全都是为了追求理想生活吗? 南门希单手托腮,点头说:「嗯,或许现在还没有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恋人,但是我知道什么叫『爱』啊。」 「哦?请问那是什么。」 南门望的五指抓紧椅柄,看得出,他蓄势待发,企图将大哥接下来的所谓「爱的宣言」以毒舌击垮。 这孩子果然不懂得爱。 南门希笑了,放下坐垫,徐徐从沙发站起来,展开双手,舔唇细思,试着形容爱情的感觉。 「嗯……那是多么疯狂的滋味呢?发现自己爱上了谁的那一刻,根本是雷劈的感觉吧?『不会吧?真的吗?我的感情没有出错?』一直冒出这些疑问,心跳声响得把你说出口的话都掩盖住,你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所谓三个月的热恋期过去了,以为时间是最大的魔力,保持距离,很快就不会再爱了,对吧?偏偏这份爱由烈火变成了泉水,天天都流过来,没有当初那么激情,但感情仍在。只要看到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你就觉得心很甜、很甜,比你早上饮的三匙糖奶茶更甜!」 南门希就像在演戏,或者,他正在扮演着某个浪漫爱情剧本的主角,他站在舞台上,幻紫色的双眸迷离闪烁,似是注视着观眾,又似是眺望着观眾后方的另一个人。 弟弟被整个震慑住了。他如木头般昂头注视大哥,舌尖轻盪,却盪不出一句话来。大约是没料到南门希竟然有这番言行。 似是戏剧表演,又似是趁机大声吐露心底话。 爱情。 南门望看书看得多,剧本写过一、两遍,肉体关係也跟人发生过,唯独是没有经歷过爱情,更从未深思探究过。 一个不懂得何谓爱情的男孩。 一个高歌着爱情浪漫的男人。 「你懂吗?生命中出现了这样的人,这是超越了爸爸和弟弟的!这个人超越了一切,人生的最大理想是跟这个人结婚,想跟其他大人一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新家庭,往后的数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想把所有朋友招过来,想要大家都一起为自己庆祝!想让所有人来见证我们之间的道路!这才是最理想的人生啊!」 兴奋地说完,南门希将高举的双手缓缓放下,但胸口继续往外跳跃,犹如坐完了过山车,或是搭了一遍亡命鬼楼,或是在空中海盗船上摇了上百遍,让他禁不住连连喘气,额头都有点儿烫。 这一番话,这个理想的人生,多么的平凡,南门希一口气尽说出来。 感觉,畅快淋漓! 另一边的南门望却是看了一幕突如其来的表演,眼睛瞠大,说不出一隻字。当南门希自旋一圈儿再坐下,他才稍微反应过来,轻声探问:「……她……她是谁?」 真是个难答的问题。南门希解下脖子前的钮扣,让喉咙放松点儿:「嘿,弟弟啊!告诉你有用吗?难道你会为我写一本《爱情攻略》,我跟着做就会成功……唔唔。可能很有用?」 南门望蹙眉,别开视线,难得有点尷尬地无言以对。爱情,每个成年人都会谈论的话题,对他而言终究是摸不着边界,虚无飘渺的存在。 稍顿片刻,他才再一次望向大哥,舌尖顶了顶唇,犹豫地问:「你刚才说……现在,没有人跟你两情相悦的。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吧?」 南门希盯着他几秒鐘,答:「嗯,对啊,弟弟。」 南门望吐了一口气,又像平日那样理直气壮地争论起来:「你早晚都会找到跟你两情相悦的人,十年后再慢慢想你的结婚人生吧。现在你应该退而求次,实现第二理想,跟我们一起住。」 「嗯,对啊,弟弟。」 南门希赞同地点点头,倒回沙发上,将目光放到天花板上。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会不知道呢?可是呢,我的第二理想是一个人住──这才是最恰当的结局嘛。我正在努力实现我的第二理想喔。」 希篇 第74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4章 假日的时光流逝得特别快,将近黄昏,南门希按照预订的安排,跟女朋友来一场平安夜约会。 「嗯,那个,我要走囉!不用替我准备晚饭,记住要掛好圣诞袜!也要叫雅雅掛!否则你们两个不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喔!」 坐在沙发上看心理学书的南门望眼珠慢慢转动,凌厉的目光如飞刀扫过去:「会不会收到圣诞礼物是我们的事。倒是你,现在要放弃你的第二理想,去陪那个跟你并不是两情相悦的女朋友度过平安夜吗?真是辛苦至极,委屈至极,可怜至极。慢走。」 南门希拉出大笑脸向宝贝二弟挥手告别,踏出家门,立即叹了口大气。 撑开伞子,拖着疲惫的双脚迈向公车站,看了看手錶,再看了看前方的飘雪,然后又再叹气。 待会儿要见素丹了。霸佔了「情人」之位,却不是他所爱之人。 交往了三个多月,从朋友的评价乃至自己的感觉来讲,素丹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五官端正,身材高佻,文静朴素,就是有时候太静,吃了苦头也不肯向他这位男朋友发洩一下。 至今他们两个相处得不错,并不激情,接吻也没几次,可以想像到只要生命中没有大事发生,他们日后都会风平浪静地相处下去。 风平浪静地过五年八年,再风平浪静地结婚。 ──这种日子实在完全提不起劲。 在斜阳细雪之下,南门希准时来到约定的潮流大商场,哈哈笑地陪女友四处逛。晚了,他们不仅吃了一顿昂贵的平安夜大餐,更去了游乐园。在这种喜庆节日里游乐园格外彩色繽纷,灯光熠熠,入口处有个戴着圣诞帽的大鸭子娃娃跟孩子们握手拍照,告示板除了有乐园地图,更贴着圣诞节日的活动宣传单张。 南门希和素丹没有热衷于玩游戏,就是坐在旋转咖啡杯,去摄影棚拍照,去观赏幻彩喷泉。两人登上摩天轮,他轻轻搭着她的肩,她细细伏在他的胸前,两人含着笑,琐碎地聊着新闻,聊着天气,聊着假期,聊着圣诞礼物,什么都聊。聊得累了,就闭上嘴巴,安静地眺望风景,一点儿都不闷。 对啊,当然不闷。陪女朋友怎可以觉得闷? 对方有着一副好身材,温婉贤淑,厨艺了得,烤的饼乾很好吃,绝对是结婚的好对象。 「素丹,你看看上面。」 「嗯?」 一如所料,素丹以为窗外有夜星明月,乖乖地仰起头往外面看。 南门希计划得逞,立即倾前身,把对方那张涂了浅粉红唇膏的小嘴佔领住,张开唇,柔软地进攻。女生吃惊地退后了点儿,但没有反抗,一如所料,就这么柔软地被他征服。 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情侣的亲密度便来到最高峰,甜蜜地吻着,吻着吻着吻着,吻了一次又一次,一如所料。 他紧紧拥着这位现任女友,听见她轻微的喘息,只觉身体有些发热,慾望快速膨涨。可以的话,他真想模仿某些色情漫画情节,就这么把她推倒,剥光衣服,在摩天轮里做一场算了。 摩天轮平安地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大事发生。两人重返地面,面对一大群人,素丹才不甘心似地扯了扯他的衣衫:「下次,不准突然就衝过来!」 她皱眉警告,但话音里满溢出恋爱的糖浆味。 南门希牵着她的手哈哈大笑,笑得身心皆累,累得几乎撑不起笑。 夜了,雪停了。素丹表示要回家,她没有邀请男友跟去过夜,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南门希跟她在公车站道别,身边终于没有人了,回復一个人的状态。 他解开外套拉链,微微吸了一口冬日寒气,脑袋猛然清醒,接着飞快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现在是晚上10时56分,回到家都11时多了。他必须好好洗个澡,然后把藏在衣柜里的一份份礼物放进圣诞大袋…… 一想到接下来的行动,南门希又喜又怕的,但期待度远远比跟女生约会来得高。 「真是的……」他在喘气间骂了自己一声,迎着冷风,顺利赶上公车。他马上呵了呵双手取暖,再揉了揉被风吹僵了的脸。望向窗外越来越眼熟的景色,他忍不住幻想待会儿的画面。 希篇 第74章(节2) 先派礼物给南门雅,再派给南门望,这是每年必定会上演的圣诞老人剧。 在这齣剧里,两个弟弟都是在床上熟睡的小孩。既然大家都睡了,谁会睁开眼睛一睹他这位圣诞老人的鲜红色装扮,大叫「圣诞老人」呢?没有。 或许,他隐隐期盼有人会从床上弹起来,笑哈哈地揭破他的身份吧? 正如当年的自己对付扮演圣诞老人的小叔一样。 不过,现在的南门望和南门雅,又怎么可能会笑哈哈地指着他的鼻子大叫「圣诞老人」呢。 ……无论如何。 公车到站,南门希一支箭似地跳下车疾走,回到家,屋子仍然亮着灯,11时28分了。脱掉臭鞋进屋,只见爸爸还未睡,弯着老腰在沙发上一页页地翻看相簿,应该是南门望给的,都是三兄弟这些年来的各种生活片段。浴室的门关了,门缝透光,隐约听到里面的洒水声。 「雅刚回来不久,正在洗澡。」老爹南门翰一眼便看穿大儿子在想什么,未问先答。 「喔……」 那橙红发小子的确说过晚饭不回家吃。南门希望向沙发前的方桌,上面放满了他和南门望为了圣诞假期而买的一堆零食,几乎没动过。 「希。」 「嗯?」突然听到父亲大人的呼唤,南门希便坐到他旁边,低下头跟着看看昔日旧照缅怀一番,准备随时解答关于照片的疑问。岂料爸爸双掌一合,相簿便封印了。 南门翰不再回顾过去的儿子,他选择注视如今坐在他身侧的儿子。 「你跟雅之间的事,不能告诉我吗?」 还是这句?恐怕南门望趁着大哥和老么不在,便指着相片,对爸爸加油添醋一番。瞧父亲的淡定姿态想必还是不知道详情吧,南门希竭尽所能地挤出个抱歉的微笑:「啊,就是有些争执吧,不是一时三刻能说清楚……」 「望和雅呢?」 南门希一怔,「嗯……你是指,小望在水仙岭把雅雅关住的事?他们……我不清楚呢,他们的感情应该不算差啊,是戏剧游戏还是什么呢?唔唔……」 记忆滚回在水仙岭荒废地区货仓找到两个弟弟的那一天。 南门望身体好几处都受伤出血,人又昏了,实在需要锁进医院里好好睡觉休息;南门雅被囚在阴暗的仓库好几天,简单做了些身体检查,没有大碍,就是吃得较少,身体较虚弱,眼睛不太能适应强光,调理一下便能康復过来。 做完检查后,南门雅便跟随父亲一同来到另一边厢的诊室,看见南门希,主动问:「浑球望怎么了?」 这句问话未必代表兄弟温情。 那么当大人们询问他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他轻描淡写地回句「我们只是在里面玩玩」,对其他问题闭口不答,又算什么? 天生倔强好胜,以及对二哥的少许坦护。只能这么解释了吧。 「你觉得,让他们住在一起没问题?」 「化解人际关係的矛盾嘛,雅雅需要时间,小望绝对不能急进,绝对不能让他再说出『一家人要住在一起』这种八点档蠢话了!」 「你呢?」 「嗯……也是时间吗?哈哈……」 又或者,由南门希所扯裂的缺口实在太大,一辈子都修復不了? 他无力訕笑,低头看着爸爸手中那本黏着超人贴纸的童年相簿。真希望有超人来打救他。 这时浴室门开,正好打断了父子的对话。热腾腾的蒸气喷出,那橙发小子完成了战斗澡,虽是寒冬,他没有抹乾身子便走出来,皮肤上隐隐可见零星水点。 南门希本来不打算看么弟的出浴姿态,但他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看了。 清楚记得,南门雅的行李箱里没有藏着毛巾。南门望为他买的是淡橙色的毛巾,像早晨的太阳一样,毛茸茸的很舒服。 可现在南门雅肩上裹着一条廉价白色毛巾。 早上还笑呵呵地跟二弟说不能买情侣装手机,不过,原来不同顏色、不同牌子的毛巾也不行。 南门希就这么盯着那条白得碍眼的毛巾,以致南门雅转身扫视这边,目光瞬间流露出的那一份烦厌感,他也迟了一拍才察觉到。他假装不在意地望向电视,乌黑一片的萤幕,倒映出南门雅拿起水杯离去的背影。 小时候还能将所有罪行推给魔鬼,但现在,谁会相信这种包着可爱表皮的黑色童话呢。 如果时间能淡化他和这弟弟十多年来的所有磨擦,那倒是很划算。 南门希站起来,模仿弟弟的动作,拿起水杯,倒了杯热水,咕嚕咕嚕地吞下肚为自己暖身。 父亲放下相簿,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翻阅,从头到尾就像隐形人,说不出那是体贴的沉默,抑或是残忍的安寧。 希篇 第75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5章 平安夜,南门希在朦胧月色下飞奔回家,只求扮演圣诞老人这重大角色;回到房间,他倒是等了又等,不断看日剧来打发时间。 深夜2时正。 若说11时半爸爸还在看报纸,弟弟还在洗澡,12时还在房间里进行神秘的个人娱乐,那么现在总该全部上床睡了吧。 南门希关上手提电脑。安全起见,他溜到走廊、客厅、厕所各处,又侦察过两个弟弟的房间门缝没有渗出半点光,没有漏出半点声音,他才返回房间,展开作战。 先穿几件厚毛衣,肚皮再绑上棉衣,这些都是拿来呈现出圣诞老人的胖圆身体的。穿上红彤彤的大衣,戴个胶眼镜和又长又捲的白鬍子,再顶上圣诞帽子,名为南门希的圣诞老人便登场了! 在镜子前照了照,拉了拉长鬍鬚,十分完美。如果脸再胖点儿,头发和眉毛都染成白色,感觉就更棒了。 把礼物袋背好,圣诞老人便开始他的工作。 第一个目标是南门雅。 他来到南门雅的房间前,轻轻将手搭在门柄上,往内推,木门原封不动。再扭一次,推一次,大门依然坚守着将人们阻隔的职务。 门锁了。 南门希后退一步,以前他进过这房间许多次了,每次都轻松得很,唯独今次。 「昨晚也没锁吧,小望还能进去……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像是安慰自己般呢喃着,抓着圣诞大袋的手开始冒出点点冷汗。 变了,一切都在改变。不止南门雅在改变,牵连到的,还有南门希身为「老哥」的生活,还有圣诞假期的传统节目,还有更多更多的。 他沉默地盯着这偌大得令人呼吸困难的房门,好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凌晨的黑暗,黑与灰的轮廓渐渐浮上,接下来该做的事亦变得清晰了些许。 他摸入红色大衣的口袋,将钥匙圈掏出。 父亲失踪之后,这房屋便归他管,几个房间的备用钥匙一直由他保管。过去他只会拿备用钥匙来打开南门望的房间,如今连南门雅的房间也要用到了。 毕竟是青春期嘛,当然会锁门。是成长的表现。 圣诞老人一边想,一边笑,将钥匙插入门锁,解不开,是用错钥匙吧。手指转了转,摸出另一条钥匙,顺利插入,但或许从没使用过,转动时卡卡的,不断製造出滴答滴答的金属碎响。 他试着放缓动作,一会儿后总算听到「啪」的声响,锁开了。南门希暗地松了口气,如小偷般慢慢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小鬼睡了。他窝在厚实的大被内,面向墙壁,几乎听不见呼吸声。 南门希看着这灰濛濛的背影,倒觉得比较放松了。这弟弟不会对自己露出好脸色,看不见脸孔反而更让人心安理得。 平安夜,就该平平安安地度过。 床边的掛鉤没有圣诞袜,空空如也,又是跟往年不同的光景。 圣诞老人蹲下身,从礼物大袋中掏出一红一橙的盒子,代表着去年和今年的圣诞礼物。一个是金属的高塔模型,另一个是运动型防水手錶,只要么弟的喜好未变,肯定会喜欢。 他将这两个包装鲜艳的方盒放在床头几上,心头不由得涌出巨大的满足感。成了,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圣诞老人的第一个任务。 明天一大清早,南门雅收到礼物后会有什么反应?默不作声地收进行李箱?视而不见的任由礼物盒摆放着?掉进垃圾桶?乾脆送给爸爸算了? 南门雅变了,连毛巾也要用自己买的,大概压根儿不想收到他的礼物,当成废物;但南门希的派礼物行动已经办妥。 至少,他把作为老哥应做的事都做了。 「雅雅,圣诞快乐囉。」 南门希用喷气般的声量送上祝福,抱着大肚子略带笨拙地站起来,挽起圣诞袋子离开。 他无声地踏了几步。 「把东西拿走。」 身后传来一阵沉哑的话句,朦胧的,让南门希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不过那道声音比他刚才的「圣诞快乐」更加清晰。 闭着呼吸,顿在原地几秒鐘,耳朵没有再听到任何文字。南门希扣紧礼物大袋,用更轻的力度踏出去。双脚有点发软了。 「把东西拿走。听到没有?」 不是幻听。 希篇 第75章(节2) 南门希霍地转身,弟弟仍然背向着他,没有露出脸孔,但是南门希可以想像到他的表情。 他应该张着双眼,一脸十分不耐烦,如同洗澡后展现出来的表情。 南门希假装什么都听不到,这回也顾不上会否製造出脚步声,大步往门口走。 「你不拿回去,我马上丢掉。」 对方的说话远比之前响亮,在夜里的睡房撞出一层层回音,搞不好会吵醒其他人。 南门希摸着假鬍子回头,装出老人家的发音:「啊呵呵,孩子啊,你怎么不想要……」 「滚!连同你那堆东西!」少年一把推开棉被坐起来,仍然背向他,「这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进来!这次我明明锁上了,你为什么还能进来,你为什么还能进来!这是我的地方!你究竟想耍什么把戏了?」 一时间,南门希怔在原地,气管彷似断了,窒息了,咬不出圣诞老人的笑声。 他不再假装圣诞老人了,刻意伸个大懒腰,像平时那般嘻笑:「嘻嘻嘻,好啊,我走了。不过要我这位圣诞老人再弯腰把圣诞礼物捡回去太辛苦了,随便你处置吧。」 说罢,他毅然踏出房门。 少年没有再说话,这次传入耳膜的却是急促的连串动作,飞快迫近。 当南门希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的瞬间,「啪嗒」两声,脚边弹出两个礼物方盒,隐约可见上面的彩带因碰撞而变得歪斜。 他忍不住回首,迎来的是再次上锁的门。 他和南门雅被隔开了,上锁的门把圣诞老人和礼物都通通隔绝在外了。 袋里的钥匙还能用,不过解开九次,对方就会锁上十次,上锁次数永远比解开次数多。就是这般简单的小学算术题。 胖肚子令南门希要弯腰都有困难。他跪下来,伸手捡起走廊上的大小方盒,虽然不是很贵,却是他花了几个週六週日,逛过三个大商场、十多间小店后才挑选的礼物。 结果南门雅没有收下。一份份的礼物在他仍戴着圣诞老人鼻子时便被退回来了。 盒里的东西没有摔坏吧?他轻拍礼物盒,整理一下闪亮的缎带,放回礼物袋里。一切跟十分鐘前一样。 他昂头仰视另一边的房间,不自觉地呢喃:「小望……」 南门望肯定愿意接受礼物的。 他揪紧那装满礼物的红袋,勾起钥匙,插入南门望的房间。不一会儿,门开了。 南门希悄声踏入,关掉房门。 二弟的睡姿跟瑟缩成虾状的么弟不同,他朝向天花板仰睡,压在上面的棉被连同几张较薄的被子盖成一座小山丘,果然很怕冷吧。 南门希躡手躡足地走到床边,淘气地伸出五指在二弟脸上挥呀挥,只有鼻子跟随呼吸细微地起伏。 这个弟弟才是最棒的弟弟吧? 圣诞老人忍俊不禁,兴高采烈地扯开大袋,将另外两份礼物放到床头的圣诞袜下方。放了又觉得不够好看,重新摆位,将两个盒子倾斜地靠着床角,互相依傍,摆出各自的姿势,霎时间增添了些浪漫气氛呢。 这次送的是一本心理学书和一套浅蓝色的可爱羊毛衫裤,布料上绣了隻羊娃娃显得很幼稚,但重视实用性的南门望肯定会好好珍藏,在家里穿着保暖的。 真想看到南门望穿着这可爱的衣服看心理学书啊。 南门希半跪在床边凝视南门望,试着幻想,嘴角不禁勾出一抹浅笑,鼻子一抖,忽然有两颗水珠从眼睛滑落。 以前他有两个弟弟,现在少了一个。 以前两个弟弟都会一边做梦一边收下礼物,第二天清晨便在客厅拆礼物,互相比较吵闹,最后笑盈盈地高声感谢圣诞老人。现在只剩一个。 没了一个,有什么不好? 南门雅啊南门雅,那个从小便杀了妹妹,长大后会对血友病的哥哥动粗,甚至玩口交游戏……那种败类,没了正好。 他果然最讨厌雅雅了。 「败类败类败类败类败类败类……」 南门希狠狠地骂,从身体喷出的理该是熊熊怒火,但淌到脸上的尽是泪。 泪是什么?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吗? 许多年没有哭过了,见识过妹妹的死、母亲的死、父亲的离、二弟的病,什么都试过。被杀人犯的三弟骂几句,赶出房间,这样值得哭?真是天大的笑话。 脑里不断浮出责难的句子,可一旦哭了,肺部要平缓地吸一口气便不是忍住眼泪就成。他勉强訕笑几声,半个身攀到床上。软绵绵的一个大团子,是南门望现正窝着的棉被,单是看着也觉得暖。 希篇 第75章(节3) 再挪半个身,视线转到南门望的脸。 「我果然最喜欢小望了……」 他将头再探前点儿,把南门望这副无忧无虑的睡相用力记进大脑,然后悄声伏在枕头旁,用手臂垫着脸颊与泪水。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心波乱了,想想南门望这怕冷怕得要扮胖雪人的睡相,便会忍不住笑,嚼嚼牙齿,心情平復了许多。 该称讚南门望有治癒的能力吗?不不,这傢伙老爱胡思乱想,动不动就连环毒舌骂人的很难应付。不过现在这种低血压的睡相特别亲切可爱的。 就算没有任何人回应,但这张床累积了抗冬的暖意;静下心神,好像可以感觉到二弟胸口在慢慢起伏。 有人陪在身边啊。 南门希试着用鼻尖轻磨枕头的边缘,很舒服。 「小望……小望……」简单的两隻字就像特殊符文,他在软绵绵的白鬍子里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股浓烈的睡意。南门望的房间本来就比较暖,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睡着吧?但现在就离开未免太可惜,多赖床5分鐘,短短5分鐘就够了。 比起回自己房间好,隔个墙壁就是南门雅,想想就不舒服。 「……大哥?」 南门希倏地从床边退开两步,瞪大双眼,只见南门望依然慵懒地窝在厚被子里,后脑完全放松在枕头上,但是在幽亮的窗外灯光下,隐约能见到他的眼睛睁开了半道缝,缝中漏出微弱的瞳彩。 圣诞老人焦急地擦擦湿得像湖水的脸,噤声打量,二弟在梦游吗?那呆呆的婴儿脸彷彿在告诉圣诞老人他根本没睡醒。惦量间,却见南门望轻轻扭动脖子,迷濛的双目注视的正是自己。 「……发生什么事?」 南门希立即背起礼物大袋,摸着长鬍鬚呵呵大笑:「喔呵呵、我呢……是圣诞老人!小朋友,你现在正身处于梦境之中喔!」 两年前,他派礼物的时候不小心吵醒了二弟。幸好二弟醒了也头昏昏的很快会再入梦,当年南门希就是用同样的手段将他送回冬夜的梦乡── 南门望试着撑起身子,冷空气窜进皮肤,他当即打了个哆嗦,将厚被捲住全身。 「说什么屁话。刚才明明听到你哭……」 悲伤的感情瞬间注满喉咙与泪腺,南门希假装老人家的咳嗽声,退后一步,努力辩解:「呵!现在还做梦么?闭上双眼,平復过后就能回到现实了……」 「大哥,南门希……要闭眼的是你。你不是一直在我床边嚷着吗?」二弟用手掌揉了揉眼,嘴边含着未睡醒的懒音,「我好像还听到小雅在……」 话的尾音断了。似乎忆起了什么,他放下手,再度直视眼前的圣诞老人。 但圣诞老人已退后到墙边,匆匆打开了房门。 「哎哟哟,我知道小朋友最想见到我了,不过圣诞老人我工作完囉,现在要回去休息囉,晚安,喔呵呵……」 南门希笑着离开、关门。转身,不期然又看见么弟上锁的房门,心头再次泛起那股又恨又酸的伤痛,袋里那两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变得好重好重,真想任由那小子把礼物丢到焚化炉算了。 快快返回自己的房间,一手把礼物袋拋到房间角落,跟那堆没用的戏剧道具埋在一块儿。双手轻松了,但心沉淀得更快,眼皮垂落,泪珠更放肆地在脸上四处奔流,一颗又一颗,全在嘲笑着圣诞老人的无能。 外面传来脚步声,南门希用力拍了脸颊一下,匆匆锁门。 下一秒,对面的门柄果然动了。 「开门、大哥……你究竟怎么了?你不讲,我现在就去问小雅……」 问啊。难道会问到答案么。 南门希脱掉圣诞帽,脱掉眼镜与大鼻子,脱掉白鬍子,脱掉圣诞服,脱掉圣诞袜……属于圣诞老人的装备散落得满地皆是。 他的房间上锁了,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不得内进。 南门雅的房间也上锁了,里面只有南门雅一个人,其他人不得内进。 他是一个人,南门雅是一个人;所以南门望安全极了。不会发生什么醉鬼强暴事件,不会发生什么未成年弟弟偷吃事件,这是最理想的结局,最恰当的关係。 门边的呼叫声终于消退。南门望没有去隔壁找南门雅,而是安静地回归自己的地方。 「乖啊乖……哈哈。」 最后一次扮演圣诞老人结束了。 明年,那两个睡房都没有弟弟了。 他不用再担心送不出礼物,他不会再为小小事情而哭,他将会迎接十分理想的独身生活。未来,真是太美好了。 南门希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整个人倒在大床上,斜望礼物袋一眼,然后闭上双目。 希篇 第76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6章 昨晚是平安夜,今天是圣诞节。 圣诞节应该比平安夜更快乐吧!虽然南门希连耶穌是平安夜生日还是圣诞节生日都不知道。 南门希一大清早便起床了,跟爸爸的起床时间差不多。将送不出的礼物和买给南门雅的手机转交至爸爸手上之后,他又返回房间,揉揉有些肿的眼睛去睡回笼觉,没一分鐘便入梦了。 梦中的南门雅戴上圣诞老人送的防水运动型手錶,笑呵呵地跟隔壁家大婶炫耀,又跑去跟老哥公司里的同事兼上司炫耀,人人看到都拍手讚好,连老闆都跪地膜拜。他站在办公桌上叉腰大笑,相当神气。 同事钱成杰问:「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南门希答:「不是,我最喜欢的人在煮菜。」然后人事部忽然成了厨房,南门望就在夕阳下拿着铁锅烧菜,烧的却是南门雅爱吃的肉饼,叮叮叮叮叮,南门雅一手把肉饼打到地上。 叮叮叮叮叮,闹鐘响了,短暂的梦就此结束。南门希抱住枕头,茫然地想:公司电脑的二弟桌布还未换走啊。 男生们都睡饱了,又到了共进早餐的时间。 一家四口,状况依旧,一股不寻常的空气在四人之间徘徊不休,原兇是叛逆的南门雅。他头顶上再次竖起「生人勿近」的牌子,快速啃咬碟上的煎薄饼,显然解决完早餐就会开溜。 爸爸什么时候会把圣诞礼物送出去呢?南门希斜瞄向南门雅空空如也的手腕,把薄饼嚼了又嚼,觉得果然还是做梦最舒服。 「嗯,薄饼真是──」 「我收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而且有两份。」 当南门希如常要炒热现场之际,南门望再次抢先打开话匣子。他喝了一口特甜奶茶便站起来,到睡房掏出两个礼物盒,然后放在餐桌空旷的一侧。 「嘻嘻,今年又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啊!弟弟真是乖孩子呢。」南门希摆出哈哈笑脸,心里却暗叫糟糕:二弟在炫耀礼物,么弟啥礼物都没有,这圣诞节画面未免太奇怪吧? 南门翰则继续扮演局外人角色,他充满趣味地打量这一蓝一绿的盒子,眼睛明亮,彷彿想将里面藏着的东西透视出来:「每年都会收到这种礼物吗?」 「嗯,今年比较特别,收到两份。」南门望看了看礼物,再转向么弟,「小雅呢?」 南门雅没有回答,嘴巴专注在食物上。 「没有吗?看来圣诞老人连房间都找错了,把你的礼物都丢到我房间吧?你随便拿一份吧。」 南门望将礼物盒推到对面,然后若无其事地挑起薄饼开始进食。 到了此时南门希才明瞭南门望的想法,南门望以为三弟拒绝了大哥的圣诞礼物,大哥便哭着把全部礼物都送给二弟! 南门希恨不得马上踩到桌上大吼:他才不会那么蠢!这是去年加今年的双重礼物欸!再讲,送给二弟的礼物根本不适合送给么弟,二弟绝对不可以乱来! 南门希饮了一大口咖啡镇定头脑,柔声劝喻:「别这样嘛,雅雅前天才来到这城市,搞不好圣诞老人已经将他的礼物送到水仙岭了……」 「是吗?我以为小雅不喜欢圣诞老人的礼物,就把礼物乱丢到我房间了。」 「你的房间有上锁吧!」 「圣诞老人走的时候没上锁。」 南门望咬了一口薄饼,接着伸手将较重的那份礼物拿过来,一如从前的圣诞节早晨,小心谨慎地拆解彩色缎带,再将闪亮亮的蓝色包装纸慢慢摊开。 南门希捕捉到坐在斜对面的南门雅红眼珠往上飘了飘,视线从食物挪到礼物上。 第一份礼物就此展露在餐桌上,是名为《心理学辞典》的书。南门希不清楚二弟看过多少书籍,《心理学入门》可能太简单,《儿童心理学》大概不符合二弟的趣味,倒不如买辞典这种可以永久珍藏的。 南门望眼睛一亮,立即拿纸巾抹抹双手,飞快翻看几页,然后如待珍宝,将礼物重新包装回去,放到不会被食物屑弄脏的木柜上面。 「圣诞老人真好,完全中了我的口味。剩下这个是你的礼物了。」南门望说,然后绕起腿继续饮奶茶,一派从容。 可惜,闭着眼也猜到,南门雅没有接受放在他那边的圣诞礼物。薄饼和小蛋糕都吃光光了,南门雅用空碟子推开礼物,仰头饮剩馀的牛奶,速度快得让人担心他会否消化不良。 早餐完了,他端起碗盘到厨房清洗,礼物原封不动。 希篇 第76章(节2) 南门希战战兢兢地劝说:「弟弟啊,礼物放在你房间的就是你的,别……」 「嗯,小雅就是『弟弟』。」 「小望!我在说小望你这个弟弟!」 杯盘两三下草草洗完,南门雅没抹手便回房。南门望早知如此,一下子推开木椅,抓紧礼物,直接衝到房间门前。 以前南门望还会偷偷摸摸的搞事,背着大哥跟弟弟性交,又将弟弟囚禁在破屋内,如今倒是一次又一次趁着大家都在场才行动。 乱了,真是乱了。 「说,为什么不收礼物?讨厌吗?还是你长大了,不稀罕这些,要送钱给你才会满足?」 一隻隻字都是浸满了火药味的宣战帖,南门望的目标,是要在第三者见证下收伏这隻难驯的野狼。 爸爸用三根手指提起杯子,慢慢啜饮无糖咖啡,謐静的双瞳,并没有插手调停的意欲。 兄弟间的纠纷由兄弟来解决,是这个意思吧。 在父亲和大哥的注视下,南门雅不能放肆地动用暴力,要大骂反抗都很难。 因为南门望是他的哥哥。 哥哥要求他干的,只是收下圣诞礼物这么简单快乐的事。 哥哥没有为难他啊。 「收下吧。」南门望递出鲜绿色的礼物盒。 显然,再倔强的南门雅都受不了这种攻势,横咬着牙,几番伸手想推开南门望都没用,南门望以身躯挡住了门柄,他要进房换件衣服都办不到。 如果他向爸爸抱怨,爸爸一定会站出来替他主持公道,向他们了解事件,再叫南门望不要闹脾气吧?可他已经不是要大人照顾的小孩子了。 这不行,那也不行。南门雅终于垂下双手,向二哥讲出圣诞节日的第一句话:「走开。」 南门望还是死赖在门前不走,态度极端强硬:「你把礼物收下,我就走。」 「这是你的礼物,不是我的。」 「昨晚我还听到对面房间有人大吵大闹,是你把礼物丢过来吧?」 「与你无关。这两份都是你的。」 「这一份是你的──」 「昨晚给我的两份我早就丢了,没有那么大,不信你问那个圣诞老人!」 每人两份。 这一剎那的犹豫,让南门雅成功掰开二哥的手臂,五指扣上门柄,南门望回神,立即反抓住南门雅的手腕。南门雅的反应更快,人后退,南门望便失了平衡,礼物盒跌了,半个身往前倾倒,手掌擦过走廊墙壁。 人没事,没伤没血,仅是蹲跪地板上,慌得喘了口气。 「小望!」 南门希丢开手上的铁叉,两三步撞开南门雅,飞扑过去二弟身边。在肃静的空气下,可以清楚听见南门望的呼吸略为凌乱,手指有些抖,被大哥从后搂住腰也不反抗,大概是被吓了一跳。 南门望急忙撩高裤子,幸好是冬天,长裤内有软毛,双脚皮肤寻不着半点红肿。 房间走廊狭窄,如果真的在这里跌倒,一个不慎,只怕膝盖会撞到畸形。二弟的脚早就伤过好几次,万万不可以这么乱来的。 南门翰总算不再置身事外,他越过南门雅,凑上前问:「有没有哪儿痛?」 在父亲与兄长的共同搀扶下,南门望缓缓站起来,双手按了按关节位置,再仔细看看几处皮肤,声线虚弱无力:「嗯……没事……没撞倒,没受伤,不痛。没事。」他吐了口气,神色好多了。 南门希暗松了口气,回头,一抹橙红色映入眼底。 他们三人手叠着手的站在南门雅的房间前方,南门雅却被孤身搁置在旁,如同被排斥的罪人。 南门希没有多想,便将二弟硬扭向自己,提手,一掌刮至对方的左边脸颊上。 力道不重,却是痛的。 「弟弟啊,都18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学生呢?雅雅说不要就是不要,别把圣诞老人送你的礼物当垃圾般送给其他人。唉!好端端的圣诞节还要搞成这样。雅雅你快去照顾你那笨蛋二哥,真是的,都是你害的,难道你想就这样逃回房间算了?你也该学习一下怎么处理伤口吧!嘖嘖,好歹要学基本功夫吧。」 南门希单手插进裤袋,回到餐桌的座位继续吃早餐。 拎起杯子,咖啡里倒影出来的并非自己的脸,而是刚才那个瞬间,南门雅的表情。 彷徨不安,害怕被责备,恨不得逃离现场……但还是站在原地,张开天生的红色大眼睛,反覆盯着南门望的膝盖和脸。 以前南门希觉得,他和爸爸都懂得如何照顾南门望,血友病什么的,他们一定能够应付得来,一定可以让病人平平安安的。刚才他忽然想到,叫南门雅背起这职责更加适合吧。 那孩子也长大了,知道什么叫血友病了。 咖啡的倒影没动,那边没有人说话,更听不到逃走的步伐。南门希没有抬头查看状况,但可以想像到他们三人已经踏进南门望的房间,爸爸正在南门雅面前作些简单检查。 晚点儿,爸爸还会教南门雅出血时的应对办法吧。 南门希将剩下半杯咖啡一口气全吞下肚,咖啡热力已经消失,整个口腔或温或凉的,难喝死了。 希篇 第77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7章 人际关係便是这么莫名其妙。 如果讨厌这个人,便会附带讨厌这个人的朋友。 如果讨厌这个人,这个人的敌人便会显得亲切可爱。 这是物以类聚?羊群心理?还是什么呢? 嘛,哪个才是正确名词并不重要。反正南门雅的敌人是老哥,现在老哥打了二哥,那么二哥便是南门雅的朋友吧? 当然这中间省略了太多太多,两个弟弟绝不会因为一巴掌就变得互助互爱,或是像以前一样动輒就又叫又骂完全解放自我──但至少是个起步点。 二哥受伤了,南门雅出于罪疚感想帮助,这是让两人重新接近的契机。 同理。 一份礼物,敌人送的便丢进垃圾桶,同伴送的便马上戴起来。信任与排斥,就是这种情况。 隔天南门希的寒假结束,要上班干活了。出门前,他发现南门雅坐在餐桌前低头按手机,手腕戴着一个十分新净帅气的深蓝色手錶,这正是曾经被南门雅丢出房间外的圣诞礼物。只是,礼物不是以圣诞老人的名义送出,这次的送礼人是爸爸。 爸爸送的礼物,南门雅当然会欢欢喜喜地接受。 高塔模型送出去没有?真想瞧瞧砌好之后的样子啊。南门希每次经过南门雅的房间时,免不了抱着无限好奇心往书桌偷瞄,可惜未见踪影。爸爸行事谨慎,想必是考虑到圣诞节一口气送几份礼物会很奇怪吧。 这些日子南门希刻意跟南门望疏远了点儿,餐桌上少讲几句话。南门望也变乖了,不再一大清早便说什么一家四口一起住、圣诞礼物的。比起言语,他更倾向行动。 例如挑几条白菜送往大哥的饭碗上,让饭碗多添些健康色彩。 南门希默不吭声把白菜吃掉,歪过头,对着电视笑嘻嘻的。 在他上班的时候,两个弟弟有没有好好相处,他不知道,亦没有追问。圣诞节理应是跟朋友狂欢畅玩的假日。爸爸?弟弟?家庭事,还是留待家庭日吧,例如农历新年、中秋节、重阳节啥的,日子多的是。 平平淡淡又过了几天,除夕到。这次爸爸掏出钱包,一家人晚上去外面吃了一顿完全没有家庭味的家庭饭,大家几乎没说话,吃完便走的好不尷尬。 不过再多尷尬都会在离别下化为泡影。 南门翰和南门雅在1月1日早上便离开了,一家人聚在车站前道别。南门希笑呵呵地跟两人挥手说再见,看见两人穿越闸门后,南门希更是乐得仰天松了一口大气,有种成功跨过狗粪池的幸运感。 没有病痛,没有强暴,没有囚禁。真是一个安详和乐的圣诞假期。 南门希叉着腰轻快地大踏步回家,刚脱掉皮鞋,后方便轰出爆炸似的关门声。 南门望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手臂:「你、你究竟在做什么……!」他恨恨地咬着牙,粗喘了几口气。 一直以来二弟都被视为家庭里的弱者,患病,少运动,体能差,但南门希觉得被握住的皮肉很紧,好似没有血通过。他像傻瓜般歪头望向弟弟的手,问:「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啊?」 「这阵子你搞什么阴谋了,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说话?你……你不是最爱东拉西扯找话题吗?你、究竟想怎样!」 南门希轻拍南门望的手背几下,见他仍未松手,不由得叹气:「这样就值得大惊小怪吗?前阵子只能当作预习喔。」 「哈。预习?什么预习了?为什么要这种预习?你……」 南门望的另一隻手瞬间捏成拳头,手臂弯曲,好像随时要打向大哥的脸、大哥的胸膛或大哥的肚子,但那拳头除了孤单地颤抖,什么都没有了。拳头里埋藏着的爆炸情绪,最终还是无处发洩,倒流回胸口。 拳头垂回腰侧了。捉住南门希的那隻手也放开了,两人不再接触,犹如预习。 「什么预习……你……根本乱来……你在乱来……」 南门望低下头,他深深皱着眉头,反覆低喃着「乱来」二字。 这是乱来吗? 其实,在南门希打他一巴掌之后,南门雅对二哥的态度的确不同了:他还是那副对兄长们冷漠不亲近的态度,不爱讲话,但无形间将多一点儿精神放到二哥身上。 大家一同吃早餐时,目光不时瞄向二哥。 在客厅或厨房擦身而过,亦会多留意二哥的手和脚。 既然南门希不再搭理南门望,不再管南门望的伤口,南门雅这个弟弟就必须承担照顾二哥的责任──这是预习,给南门雅的预习,给南门望的预习,给未来生活的一场重要预习。 原本南门希的位置,将会由南门雅继承。 就算明白南门希的用意,南门望亦无力阻止;这是连父亲都默许的预习。 希篇 第77章(节2) 南门希傍在墙壁,将全身的重量都卸到墙壁上,笑了:「嘻嘻,什么乱来的,现在我不就跟你聊天了?经过今次,下次你们会相处得更自然喔。」 南门望含恨咬唇,一分鐘后,他才一隻字、一隻字地吐出一句话:「这样子,怎么不预习我死?预习葬礼?反正我一定比你们早死。」 「怎么可以呢──」 男生没有给大哥反驳的机会,他双手环胸,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又是用轰炸似的方式关门。他把满腔怒意都宣洩到木头上了。 不过,即使他怒得将木门砸破,亦改变不了人的思维,改变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关係。 南门希走到二弟的房门前,想敲门安抚,最后还是收了手,悄声溜回自己的房间,同样关上门。 ※※※※※※ 新一年,是不是该换个新女友呢? 1月1日这么重大的节日,南门希当然要想一想自己的女朋友。弟弟什么的,就该拋到家里,不想了。 「笨蛋,看过来。」吃完饭后甜品的草莓乳骆之后,现任女友素丹便骂他笨蛋,然后提起餐桌篮子里的纸巾替他抹脸。 黏稠感一下子消失了,看来刚才是下巴沾上草莓酱吧。 擦了一下,素丹仔细看看他的脸,再默默为他抹走唇上的油渍。 南门希凝视咖啡厅的镜墙,自己的脸果然乾净多了。素丹每个週六都会去陪她可爱的4岁外甥女玩耍,所以她蛮懂得照顾孩子,包括小孩子与大孩子。 跟这样的女生结婚,果然会是一种天赐的幸运吧?她少说话多做事,会全心全意照顾家庭里的每个人,让大家活得舒服。 缺点就是慢热,戒心强,贞操至上。南门希知道,若不耍点儿手段,一年内想跟她上床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能交往一年,那可真够漫长,打破了他的最长交往记录。 换女友?还是试一场长久恋爱战?南门希半摊在沙发椅上,饮了几口冰红茶,然后撒娇似地捉住女友的手,嚷着要嚐嚐她烧的菜,可以弄成公司便当,更可以直接上她家品嚐。素丹露出犹豫状:「我考虑考虑。」 南门希靠上前,用乾净的嘴巴亲亲她的脸蛋:「不行吗?那我就先吃你囉?」 「不要啦。」 女子嘟着粉唇将他推开,双手抱着热柠水慢慢啜起来。这幅画面,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可爱又甜蜜吧。南门希笑吟吟地叫了声「真可恶啊」,一口气将自己的柠茶饮到底,饮出埋藏在最底部的酸意,不禁捏捏鼻樑。 这女人真够麻烦。 他不由得想起小叔,在初中、高中年代跟他有过一段情的小叔。 如果他的女友有小叔的十分之一,他就可以减省十倍的烦恼吧。 跟素丹道别后,南门希在公车站遇见高中时代的女同学孙于莉,在酒吧回顾往事一个小时,然后由他结帐,由她带路,到她家里快速做了一场。 这女人在高中时就有男朋友,她最喜欢在同学面前跟男友秀恩爱。升上大学后她和男友少见面了,疏远了,男友结了新欢,劈腿了,她就成了荡妇,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男人都可以跟她上床。 「反正结婚之后每天都会上床,早点儿用身体了解不好吗?」孙于莉说着,不停扭动自己的腰,放声呻吟。南门希皱了皱眉,这女的技巧很猛,下面也湿得淫荡,绝对可以让男人燃烧发洩,但她的发言和奔放态度完全不对他的口味。 草草干完之后,他把孙于莉抱到床上,女人已经半睡了,嘴边还呢喃着「男人都是坏男人」这种蠢话,可见她当年受伤颇深。 「会找你上床的都是坏男人喔。」南门希压下嗓门说。 一夜情过后,不想再在这种地方久留,南门希穿上衣服便离开。走到大马路上,大小商店都关门了,几乎看不见一辆公车,原来已经过了12时。想到七小时后便要起床上班,全身都觉得累透了。 他伸个大懒腰,慢吞吞地走到公车站,花了二十分鐘才回到家。拿出钥匙,夜风吹袭脖子,冷得他冒出鸡皮,匆匆开门躲进屋里。家里比街头暖多了,就是窗门都关得紧紧的,空气不流通。南门希一边解开黑大衣的钮扣,一边走向客厅。刚才在酒吧喝得太多了,意识虽然还清醒,但脸颊发烫,搞不好明天会头痛。 明天乾脆请病假,在家里睡一整天算了。手头上有没有紧急的工作呢? 希篇 第77章(节3) 开了灯,正打算冲杯绿茶解解酒气,灯光却映出一抹米色的身影。 他最熟识的男生正歪坐在沙发上,抱着坐垫,双眼只打开了一线缝,慵懒的姿态让人觉得他是一头刚睡醒的可爱小羔羊。 「……小望你怎么还未睡?你明天不用上班吗?」未经大脑说出来的话实在太蠢,南门希这才知道自己醉得离谱,马上更正,「弟弟你怎么还未睡?你明天不用上学吗?」 说完后他又发现自己醉了,南门望明天就是不用上学,学生的假期就是长得令大人羡慕。 弟弟眨了眨迷濛的双眼,温吞地坐直身子,反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明天不用上班吗?找女人上床?」他的质问带着浓烈的懒音,明显是刚醒过来的。 「什么嘛!跟女朋友去玩,当然会晚点儿。」 「……哼,那个你根本不喜欢的女朋友吗。」 「嘻嘻嘻。」 南门希用笑声代替了答案。他把大衣和毛衣都脱下来,掛到椅子上,然后踏着不太稳的脚步去厨房拿些绿茶茶叶来泡,暖呼呼的白色蒸气半盖住了通红的脸。 隔着蒸气,都看不清弟弟的神情了,但胜在够温暖。 「你怎么不睡?等我吗?」 对面飘来二弟的回话:「嗯。」 「欸?弟弟你真乖哦,但是不用等我的,因为──」 「因为会看到你跟女人猥褻的痕跡?」 南门希霎时呆住,低头一看,他的大衣和毛衣都很乾净,但里面的白衬衫就印着一滩滩红色的唇印,尤其是胸口,印得更乱,几乎看不出唇形的。 南门希忍不住暗骂孙于莉那小妮子的热情兇猛,不好好儿脱衣服,偏要玩这种隔衣狂吻的游戏。他连忙脱掉骯脏衬衫,身上只剩最后一件棉内衣,真冷啊。强饮一口绿茶镇定头脑,不行,头昏昏的,感觉天地又乱了。 「嗯,啊哈哈,被你看到了呢。亲爱的弟弟啊,这不猥褻,女人嘛,总是比较热情……」 「你的女朋友真是热情得过火。你的身体上也有吧?」 「不!素丹是个简朴文静的女性──」 「所以你先跟你那位简朴文静的现任女友素丹约会,晚上再找另一个热情女人来发洩兽慾吗?」 果然醉了。南门希哑了整整十秒鐘,然后语带结巴地解释:「嗯,素丹平时很文静朴素,就是、有时候会热情得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不知道怎么应付就跟她上了床?」 「不……嘻哈哈、弟弟你误会太深了,她只是吻我,别的事都没干……」 「你说谎。」 说谎?为什么?哪里露馅了?南门希又饮了一口热茶,醉意未解,他觉得二弟越来越巨大,快把他压倒了。他摸着杯底,瞪大眼睛,惘然发现二弟就站在前方不足一米。 好近,近得真想拋开杯子,扑上去算了。 「你跟女人上床了,而且没洗澡,对吧?我坐在沙发都可以嗅到你那阵臭味,站在这儿就更清楚了。」 嗅到?他忍不住提起手臂嗅了嗅,不知道,自己就是嗅不到,是鼻子都醉了么?他离开那女人的家前没有洗澡,本想着用家里的浴室最舒服,一回家就冲,冲好了再睡,压根儿不想在别人家里逗留太久…… 其实,承认自己跟女人上床没什么不能见光的。不过才刚说了没有上床,现在又说有上床未免太奇怪吧…… 少年就像看透世事的审判官,单手搭在木椅柄把上,说:「你跟你那位女朋友约会了,她文静朴素又热情奔放,涂了深红唇膏吻你的衫。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你全身都有一阵异味。是不是你被女朋友吻过以后,把持不住,自己躲进厕所猛打手枪了?」 南门希乾笑着退后一步,无话可说。这完全是男人外出偷腥后被老婆质问的场景啊! 如果这种笑一笑也能勾人心神的美少年是他的老婆,他才不会去偷腥吧?不过这名美少年既不是他老婆,又不是他的情人,只是弟弟。 情人尚且能斥责他性生活放荡,弟弟?没有这种资格吧。 但弟弟犹如凌驾在他之上,继续质询。 「不过细想一层未免太奇怪了。」男生坐在木椅上,轻轻将头枕在椅背上,手臂半掩着嘴唇,那随意的身姿分明在勾引人,「如果你这阵体臭是打手枪打出来的,你到底在哪里打枪?在女朋友家里吗?」 南门希忽然觉得被这样子拷问很爽──身体很爽。难道自己是个m?抑或是0号? 希篇 第77章(节4) 他嘿嘿失笑,举起双手投降:「哎呀呀,可爱的弟弟,不要再问了。我跟女人上了床喔,我就是喜欢上床,有问题吗?」 南门望的眉心拧了拧,下一刻又恢復平静,夜里的幽蓝色双眼混杂了几分冷酷。 「问题可大了。所以你跟那位又文静朴素又对你飢渴无比的女朋友上床了?大哥,将来我会有个飢渴无比的大嫂吗?」 「大嫂?嗯哼、哈……」 大哥嚅动嘴唇,差点儿就想反问弟弟在水仙岭又跟谁上床了,谁会是他的弟媳?凭什么弟弟可以随便找个未成年男孩子上床,他找个成年女人上床就要被责难? 一口闷气焗在心头,看着南门望那冷凛无情的目光,真想上前再刮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 ──这是不对的想法。 他立即再咕嚕咕嚕饮茶,茶水溢出嘴唇,滴到棉衣上,好烫。 「……啊哈哈哈!什么大嫂呢?我才不会娶她呢!她是谁呀,我们才认识了两个多月而已。」 「才两个月就上床?」 「怎么?不行吗?」 南门望立即窒了窒,他昂起头,冰色的目光又生怒意。 「你对女友是真心的话就该力保贞操到结婚那一天,现在就跟女人上床,证明你完全把女友当成床上玩物,根本不考虑成家立室。难道你以为女友是给你拿来预习用的?好笑。」 看来这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男生是个贞操主义者,追求精神恋爱。那么纯洁的南门望就可以跟南门雅来一场又一场结婚后才能发生的床上关係吗? 可恶、可恶至极。 「不用我帮你细数吧?大哥,现在这个女友是你的第几任女友呢,起码是第7、第8任吧?你找这么多女友就是为了上床,你跟女友搞到这么晚就是为了上床。怪不得每次上床后你都跟女友分手。」 没错,女朋友就是拿来上床作爱用的,她们最大的功能就在于此。哪一个能带给他传说中的恋爱甜蜜感觉? 没有。不济的女朋友。 只有肉体会忠诚地拉出一串串爽快感罢了。 「反正你从头到尾就是食肉兽,连食肉都要预习。」南门望用手指轻敲椅子的木柄,彷彿在陈述着一件人人都知道的没趣事实,「反正你浑身上下都没点儿感情,还要说什么第一理想是谈恋爱结婚的,荒谬、造作……」 话未说完,他便被揪过来,左手手臂被狠狠抓住,锁在墙壁上。他吃惊得碌圆眼睛,还未挣扎,灰色的巨影已从上方压下来。 南门希伸出另一隻手,把他的右侧也彻底封住。 「小望啊,你真过份耶!你说我是个没感情的男人?都是玩玩儿的?哼哈哈!真是的,你这个从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你知道不知道、我……我啊……可恶!」 南门希的声浪有点儿大,失控地叫骂了。 相反地,南门望的蓝瞳亮出一线光,箭矢插中红心,他绽放出胜利者的浅笑,继续卖弄着天生的毒舌:「大哥,真抱歉了,我是纯情男,忘了你是个无情男──每次跟女人过夜后就跟女人分手。」 南门希没有吭声,用尽全力注视着这狂妄放肆的二弟,微微喘气。 「大哥你常常提到要跟情人在这屋子里过二人世界,那请问她在哪儿?我那位未来大嫂在哪儿了?跟你上过床就什么都不剩?看来谁都可以躺进你的房间了,啊,说不定连我爬上大哥你床上都没问题……」 换作是平时的南门希,他会任由毒舌弟弟乱讲,但在当下,理性终究难以凌驾感性。 他把南门望半抱住,硬推到沙发上,一手扯开南门望身上穿着的一层层笨重衣裳。 起初南门望半瞇起眼冷笑,笑大哥一下子便老羞成恼,羞耻发狂;当上半身的衣服越来越少,他的嘴角逐渐垂落,脸上终于露出丝丝困惑与不安。 现在,双眼傻傻地看着大哥,全身僵硬,更多的是彷徨。 南门希的动作快且粗暴,不消数秒鐘,他的右手便从下方鑽进南门望衣衫里,热掌毫无阻隔地摸上胸口,姆指往乳头处扭了扭,那小圆点马上敏感地弹起来。 「……唔!喂……你……!」弟弟反射性地抓住那隻手,那隻手总算听话地停下,松开了点儿。 「嘻嘻。对喔,你大哥就是找谁上床都可以,在外面就找女朋友上床,在家就找弟弟上床,人生真美满呢!对吧?」 大哥停手了。南门望用双手紧紧捉住大哥的手腕,下意识地夹紧双脚,喘着气反驳:「喔、哈……人生美满?你……你不是每隔几个月就被女友甩了,每次上床之后就被甩了?现在还没被甩?」 「嘻嘻,很顺利喔,她现在还是我的女友呢。」 「恭喜,十次难得成功一次,呼……」南门望咬着牙,简直要把眼前的男人咬死似的,「啊,不。难道我搞错了,那位现任女友、其实是男生?南门希,你好像会跟男的──」 「错,全错喔!我跟女人上床啊,是女人,有胸,下面有两个洞,无论上下都舒服得要死,嘻嘻。怎么,弟弟啊,你不是嗅到我身上的味道吗?怎么嗅不出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嗯嗯,是嗅不清楚吧!来来来,嚐嚐大哥的味道吧。」 希篇 第77章(节5) 大哥一手撩起南门望的上衣,整个人压下去,双脚闯入双脚之间,下身贴着腰,然后托起南门望的头,硬是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留着女人唇印的胸膛、以及腋下。 「唔……唔唔!」鼻子被压着,南门望霎时呼吸不能,马上摇头挣扎,两掌用力推开南门希的身体喘口气,下一刻又被强行拉回怀里,被迫吸入大哥身上那阵强烈色气的味道。 男人的味道,女人的味道,成年人的味道,做爱之后残留的味道。 那是一种会令人反胃的浊臭,却微妙地让人深切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正在做什么,让皮肤变得好敏感。 「呜、停……你、这个……等一下……」 南门望难受地紧闭上眼,不断别过脸试着寻求一丝新鲜空气,可南门希醉目扫过,总能捕捉到他的行动。他才刚逮到换气说话的时机,南门希已用自己的胸膛将他的鼻与唇都封印住。 虽说南门望是18岁的大人,有着一般男性的身躯,但相比起经常跑去外面跟朋友游玩运动的大哥,他实在显得太过羸弱。当大哥的胸口压迫至脸上,他感觉到的是自身欠缺的结实肌肉,那强健,并不是双手用力就能推开的。 如果对方不肯主动收手,南门望再多反抗亦是枉然。 忽然间,南门希收手。 南门望眼睫微弱颤动,张开双眼,发现大哥仍然半趴在他身上。双手把身上最后一件棉衣脱掉,掉到地上,南门希的上半身便赤裸裸地暴露于空气中。宽厚的胸襟,有着肌肉的手臂,这称得上是一具充满雄风的男性身躯。 夜里灯光下,麦色皮肤闪烁出一层薄薄汗水,胳膊、锁骨处隐约浮出女人的红唇印记,果然是个男人。跟女人上了床的男人。 南门望不自觉地吞了口水,再吞一口。平常他总会拋一大堆理论,把直的拗成弯的,但现在似乎丧失了这种能力──又或者,震撼太大,让他忘记了语言。他错愕地挥动手脚挣扎,只是他连正确的反抗技巧都忘记了,胡乱扭动的四肢在南门希身下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被打得有点儿痛,但南门希仍能笑嘻嘻地维持着那高高至上的姿势,把下身那笨重的牛仔裤拉开裤链。他舒服地低吟一声,被挤压在硬裤子里面的性具终于解封了,暗蓝色长裤的缝口漏出白色的紧身内裤,内裤里分明包裹住被酒和欲望,看得出,那根巨物对南门望的身体產生了些许反应,逐渐挺起了,内裤的布料开始容纳不了它。 南门希看到南门望睁大眼睛,脸色涨出一分平日绝对看不见的潮红,像羞赧,马上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果然跟弟弟做最舒服的吧!嗯嗯,跟弟弟住真开心啊!比女朋友啥的更爽!」 南门望霎时间清醒了,瞟了南门希的下身一眼,脚趾捲曲,手指紧合,沙哑地问:「……大哥,告诉我吧。你真正的理想生活是什么?」 「我当然要跟最喜欢的人结婚!共度二人世界!」 「你说谎。你根本没有所谓喜欢的人。」 南门希歪头,迟滞了几秒鐘才拋出了个「嗯?」的音节,微笑。 「你初中时有女朋友,高中时有女朋友,工作之后换女朋友更多了。可你哪一次会跟我们说你女友的事?你哪一次约会回家特别开心?没有。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你对你的所有女友都一样。」 南门望没有反抗,平摊在沙发上陈述着,说得顺畅。或许,这是他反覆思索了很久的话,等到了爸爸和弟弟离开后的这一刻才讲出来。 「你从初中时已经摆出那种态度了,你没有一次认真过,更没有一次是忘记旧爱而努力寻觅新欢。什么喜欢的人、一个人住的……都是你捏造出来的,是吧?是你为了排斥我们才捏造出来的。」 「都猜错喔。」 「那你直接告诉我,我们三兄弟一起住,在你心中排第几位?」 「最最最最最低位。」 南门希又扑上去了,他抱住二弟的身体,脸颊凑到二弟的锁骨处,往颈项伸舌舔弄,满是口水的舌头快速扫过,就像一隻飢渴的狗。 「我会对最喜欢的人这样!唔唔嗯哈哈、唔──」 「……嗯……啊、唔唔……你、你……!」 南门希兴奋地连连低吟,一口又一口热气喷到弟弟的皮肤上,害得南门望的喘气也变了调,原先那被坏人强暴似的惊吓与怒意削减了,现在那份挣扎有着蛋糕般的柔软,柔软之中,又带着些许饮酒的醉意,彷彿被大哥传染了。 瞧瞧身下人那双清蓝的眼瞳,此时泛出星星水光,看来颈项是他的敏感带。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兴奋的表情。 希篇 第77章(节6) 南门希闭上双目更投入地含、放肆地咬,舌头灵巧地从颈慢慢嚐到下巴,再攀到耳朵,「嗖嗖」水声在空气中不断放大。十指则拉高南门望最后一件衣服,让这男生的腰际乃至胸部都裸露而出。 二弟身体的各个部位,南门希都有趁着身体检查时偷窥过许多遍,但现在半脱的娇羞姿态更让人遐想非非。 「嘻嘻,弟弟啊,你现在明白了么?」南门希在弟弟的耳朵含了一小口,再轻声细语,「你说得超级对啊,我是食肉兽,因为上床是超级舒服的事,让人完全明白什么叫『上癮』喔!如果跟最喜欢的人一起住,就可以每天晚上都跟最喜欢的人做囉!超级棒!对吧?」 南门望咬了咬唇,硬是把自己变得有点儿怪异的声音压下去,平板地反驳:「笑话。当你喜欢的女人生理期来时,还能上床?」 「嘿嘿嘿,还能口交,对吧?你们不也这样了。」 南门希低笑了几声,用手指扭住弟弟的两边耳珠,又往下又往外的拉,好像在把玩着属于自己的娃娃。 南门望安静地注视大哥一会儿,忽然半闔起眼瞼,嘴唇绽放出一线摸不透的浅笑。 他抬起双手去拉对方的耳朵,好像把对方也当成自己的玩具,同样地。 酒翁对眼前的状况產生问号了。大哥停手,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不再行动。弟弟也跟着不玩耳朵了,但他没有发呆,没有放手。修长的手指从耳朵滑到脑后,陷入发间,将南门希的头发撩高,让南门希的脸孔更清晰地展露在他眼前。 他的嘴角拉得更高,笑出一分狂。 「有个连口交也省去了的办法:让我来做你最喜欢的人,然后,一起生活。」 大街对面的楼房灯光骤然熄灭,窗影暗了;屋子里的两道影子倏地缠在一块儿。被压着的少年不再被压着,他曲起双膝,稍微挺起上半身,贴上大哥的脸庞。嘴唇慢慢摸索,从下顎轻轻地吻上去,吻上了嘴角,再吻入嘴唇,然后真正地吻了。 南门望没有多少接吻经验,倒是看过爱情剧的热吻片段,自己也试过口交,对于如何使用嘴巴还是有一点心得。先是蜻蜓点水地留个吻印,再用力点儿压上去,含一含上唇,咬一咬下唇,啄一啄两边,然后伸舌,如同以钥匙鑽开大门。 南门希的两唇毫无抵抗力,轻轻松松地被突入其中。 两舌交错旋转,味道诱人得有如毒酒,津液渗得把口腔都浸出另一种味道,水声噗噗撞出。南门希没有闭眼,没有抗拒,暗紫色的眼里只容得下对方的脸,慢慢试着吸吮着对方送给自己的甜蜜津液,然后咽下;南门望终究是个生涩的接吻新手,紧闭着眼睛接吻,偶尔睫毛晃动,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一看到大哥如此接近的脸孔又匆匆把眼帘扯下。 吻着吻着,两人吻得更深入了。他们的接吻并非第一次了,仍是小学生时,南门希就以戏剧游戏为由用力吻过公主南门望;一年多以前,南门望感冒了在家休息,南门望亦强吻过南门希,跟这次差不多。 但这次的吻,远远比从前的要激烈上数倍有多。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不断听见唇舌交缠的声响,是狂野,是放荡,是放纵。嘴角有点儿湿,一丝透明的水液溢出南门望的唇,徐徐滑落下顎,但他没空去抹,亦无意去抹,这单纯是让气氛变得更香浓的小小调味料。南门希稍稍退后,用舌头把这蜜液舔去,再一口一口地把残留的水印嗦嗦吸走,响亮得震遍整个客厅,然后又抱住南门望,飢渴地继续专属于他们的深吻。 不知不觉间,南门望乖顺地平躺回沙发上,他像隻无害的羔羊,继续任由南门希压在他身上,用手抚摸他的背脊与腰,用吻令他窒息;可有时候,他更像隻慾求不满的任性小猫。当南门希目光一亮,清醒些许,试着放手,缓慢地退出这场吻,他便主动靠拢,咬住南门希的唇,硬是把南门希的手拉回自己胸前,强迫那个人感受自己的一切。 南门希的呼吸骤然变得急躁,皮下的血液在滚滚燃烧。当南门望伸舌直顶到他的喉咙,他轻咳一下,对方更卖力地逗弄他的口腔,与他舌头相顶,他又无声息地沉没在慾火之中,笑了笑,用更熟练的接吻技巧让下面的人软下身体,跟随沉没。 「……嗯唔……哈、哈唔唔……嗯……」 最初还会压制住喉咙的南门望不再忍耐了,或者,他闭眼,刻意地让身体的感觉全数化作呻吟,让对方可以全数听见,连耳膜都变得酥软。 南门希无法抗拒地聆听着,从小到大住在一起,这充满色气的嗓音是他第一次听到的,让神经更加错乱了。嘴与舌头把对方嚼得一乾二净,吻得近乎忘我,简直要疯狂了,属于南门望的气息不断凌乱地喷到自己脸上,额头热得渗出点点汗水。再试着退出丁点儿,喘口气,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柔弱泛红的脸,两唇被玩弄得闪亮透红,半张的眼睛眨啊眨的,可见一层泪光。这张脸,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究竟是南门望被征服了?还是南门希被征服了? 这问题尚未想到答案,南门望又生怕他会逃走似地,用两手硬是把他压回去,深深地注视他的眼睛。这回不深吻了,却继续亲着他脸颊的各处,再轻轻封住他的嘴,那欲望的坑洞彷彿没有尽头,填不完。 希篇 第77章(节7) 脸上的亲吻放缓了,但肉体的狂热并未浇熄。南门望曲起膝盖,夹住南门希的左脚,接着大腿往上勾,顶上胯间的阳具。 南门希的表情立即变了,眉心紧皱,状似痛苦。南门望没有放过他,大力扭动自己的腰,不断用下半身撞击对方的下半身,喘气声更散乱了。南门希微微张唇,手足无措地接受着这一连串致命的勾引,忽然发现南门望的裤襠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也涨起来,两人硬凸的下体隔着层层布料在互相摩擦,突然往上拉扯一下,弹了弹,感觉到南门望的性器变得更硬了,更有感觉了。 原来光是接吻也足以让人进入兴奋状态,心跳得这么快。饶是他跟许多女人接吻过,从没有一个能带给他这种巨大快感。 已经吻了很久了,5分鐘?10分鐘?还是更久?但是不够,南门希不够,南门望也不够,甚至觉得太短暂。很快地,四片嘴唇再度交织缠绵,南门希把下面的人的棉衣扯高,掀到腋下,再尽可能拉高几分。当两人的胸口紧密相抵,只觉不仅喉咙乾躁得要命,全身上下各处都在喧哗叫嚣,好想更深入、更深入,将对方的一切掠夺过来,亦想将自己的一切让对方嚐尽。 南门望的手摸着南门希的身体,渐渐滑向下,去到腰际,结实的臀部,再悄悄溜到前方。两人的下体早已精力充沛地挺立了,力求着进一步刺激,南门望的五指亦不客气,隔着内裤把南门希的阳具捉住,整根贴在自己的那根,让两根长棒的顶端处快速擦动。 南门希顿觉一阵触电感佈满下身,全身一颤,差点儿要射出来。 他猛地推开南门望,掰开南门望的手,左脚从沙发脱离至地面,眨眨眼,感觉浑身是汗。冷空气扑到皮肤上,但身体内部的舒爽感仍然强烈地刺激着他。 才刚获得两、三秒鐘的休息,南门望便跟着坐起来,水蓝色的双眼半瞇,然后靠近,再一次用吻侵略他的精神。 这一次南门希反应很快,唇相抵,已分开,他粗鲁地将弟弟推回沙发上,接着逕自站起,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单手扣在餐桌旁边的木椅椅柄上,重重地换了口气。 南门望还是不死心,很快又走近,从后方紧紧搂住南门希。他不再作出煽情的勾引了,就是默不作声地抱住,慢慢地亲吻南门希的后颈与肩膀,并以脸颊轻擦──还是一种该死的勾引。 南门希没有赶走弟弟,只是强笑一声,说:「哎呀呀,对不起了……我喝得太醉了,把弟弟看成另一个人了……原谅大哥吧。」 这声音的确听不出有多少酒意。对方暂停了吻,低声问:「……你真的喝醉了?还是一直都清醒?」 南门希用三声嘻笑略过了这道问题。 「你说,你把我看成另一个人?你把我看成谁?你那所谓『最喜欢的人』?」 南门希继续以三声嘻笑无力略过这道更加令人想回避的问题。 「不过,你最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不是吗?所以你才想着什么第二理想。」少年在他的耳边投下细碎的饵药,续道,「聪明点儿,以第一理想作为目标,把我当成你最喜欢的人不就好了?我可以。」 最后那三隻字根本是魔鬼的话吧?南门希捏紧拳头,昂首望向天花板,好不容易才挤出三声嘻笑,以笑反抗。 南门望轻吐一丝气息,将下身压过来,可以感觉到他的性器仍然勃起。刚才的亲密挑逗,现在全身敏感的感官,已经让南门望把「兄弟」这个无聊的概念丢开了。 「反正都开了头,吻过了,摸过了,不是没脱裤子就清白。做下去跟不做是一样的,而且会舒服得多,人生美满得多。」 说着说着,南门望捉住南门希的手,慢慢诱导向那仍然打开的牛仔裤拉链。内裤里的傢伙很肿,顶口分泌出透明液体,将内裤都沾湿了一滩。 当两人的手指碰到茎身,南门希才茫然回神,第三次拨开他的二弟。 他匆匆把肉茎塞回裤子内,硬是拉链,拉得有点痛。 「嘿嘿、弟弟你真是的。嘿、太累了吧?快快去睡,我要洗澡。」 南门希不敢瞧弟弟一眼,连衣衫都未拿便衝进浴室,只闻脚步声迫近,竟见二弟也想闯进浴室来,他连忙用力把门撞上,锁定。 一瞬间,耳根清静了,世界和平了,因为浴室的门是开不了的。他颓然跪坐在地上,温吞地将牛仔裤和内裤都扒掉,他的阳具果然干劲十足:这就是他对南门望的反应。 那混帐小子,以前也是用这种姿态跟南门雅上床的?怪不得南门雅会跟他做了,怪不得,怪不得。南门望发起疯来,完全是隻狐狸精,难以抵挡。明明才18岁…… 南门望那张性欲澎湃的脸蛋浮上脑海,水色的眼眸,真的很想让人做下去。他拧拧头,开水龙头,努力将这多馀的记忆拋诸脑后。 跟弟弟上床,这种大恶之罪,绝不能再犯。 喝醉酒,曾经被他拿来发洩兽慾的,南门雅一个就够了。绝不能将南门望都捲进来。 希篇 第78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8章 这个假期老是睡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做噩梦。 梦中他和南门望踩着斑马线来,一步步来到马路的十字路口上。他搭着南门望的肩膀,无限深情地告白:「可以吗?」南门望点点头答:「我可以。」岂料他们的存在造成交通大挤塞,车上的人都狂按喇叭要赶走他们,嗶嗶嗶的吵得不得了,但他们还未走,因为他们还要接吻。 正当要接吻之际,负责疏导交通的红发超人从空中飞过来,像炮弹一样要杀了他们这些犯罪者似的。南门希大惊,立即拔足狂奔,但超人就是比他快,红色的拳头正中他的后脑── 脑袋爆开,回归现实,他吓得喘了几口气。左张右望,看看床边的时鐘,凌晨3时48分,再想了想,这才记得南门雅昨天便跟随爸爸走了,他很安全。 没错。就算昨晚真的跟南门望彻底做了,他还是很安全。 今晚跟南门望做也没问题。 后天也行,大后天也不怕,更多更多的晚上都可以来,因为这房屋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没有别的第三者。 只要他们不说,谁都不会知道,可以一直做下去。 二弟那句「我可以」再次鸣起,看了看四週,确定没人,这才拍拍胸口,暗骂这个太过色情猥琐的自己。 明早还要上班,他闭眼睡觉,可这回他再也睡不着了,试着数小绵羊,一隻小绵羊,两隻小绵羊,第三隻却变成南门望。他身穿那温暖的圣诞礼物小绵羊套装,然后主动脱掉,赤裸裸平躺在沙发上,然后跟许多隻小绵羊接吻…… 南门希惊得立即睁眼,又是一场噩梦。 他半睡半醒,好不容易捱到早上6时,虽然太早,好歹还是正常起床时间。他软绵绵地爬起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出房间。 凑巧地,斜对面的房间也打开了门,南门望起床了。 「啊……啊啊……早。」南门希的大脑一时间运转不过来,用力抓抓头,说:「今天这么早?你不用上学吧。」 南门望贴着木门,斜瞄了他一眼,转身背向他,说得平静:「嗯,睡不着。」 今天的南门望没有再飞扑上来了,彷彿昨晚的激情只是一场梦,轻轻一戳便化作泡沫全部消失流逝,连残影都没有。 他回復成平日的南门望了。 南门希提起温和式笑脸,让弟弟先进洗手间梳洗,自己则躲回房间内,再三确认自己的裤子有穿好,保暖外套的拉链有拉好。再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镜中的他一副善良大哥相,不带酒气,更没有强姦犯色色的眼神。 十多分鐘后,两兄弟才在客厅正式会面。 大哥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报道,二弟在厨房检查冰箱里的食材,准备早餐。理应是不会產生交集的两种行为,两人也确实没有说半句话,但不知为何,两人的目光不时在空气中相撞,然后匆匆缩开,假装刚才的不过是无心一扫,刚好扫到而已。 南门希盯着电视萤幕,对着一点儿都不好笑的政治新闻哈哈笑。这种曖昧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害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太糟糕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餐时间,放在桌上的是两大碗热呼呼的麦片,白白的肯定加了不少牛奶,在这时刻特别容易让人想歪。一想到剧本作家二弟的坏心肠,南门希忍不住猜测:待会儿会否发生二弟打翻碗子,淋得全身皆是白色汁液,要大哥为二弟更衣的情节? 「前阵子吃香肠鸡翼太多,今天来清淡点,健康点。」南门望把三匙糖洒进碗里,缓缓搅伴麦片,一点儿都不清淡不健康。 「没办法,爸爸和雅雅是圣诞节贵客,一定要吃好的嘛。」 南门希跟着搅麦片,凝神打量弟弟的脸,他的嘴唇好像比平日红、比平日厚。 昨晚,吻得太用力了…… 二弟倒是没有再看大哥了,垂下头,似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他提起一匙麦片,吹走热气才放入嘴里。 这本应是一幅很正常的画面,但南门望微微张唇,银匙仅抽出了一半,另一半还留在唇内。 他半闔着眼,惘然看着白色麦片,彷彿还未睡醒,呆呆地用两唇轻轻夹住匙子,然后松开点儿,让舌头稍稍溜出嘴巴,左右摆动,快速舔弄金属的下方;舌头再伸长点儿,把底部残留的白色麦液舔走。 原先准备跟着吃一口清淡麦片的南门希看傻了,一时间,全身动弹不能,包括眼球。 希篇 第78章(节2) 南门望没有瞄大哥一眼,灵魂飘到不知何处。他自顾自地把银匙推得更深,深得只剩幼长的铁柄,他还不甘心,再深入些许,几秒后才把那根东西整个抽出。再掏一匙满满的特甜麦片,他没有吃,而是让唇轻碰那团白色软糊,定住了。 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他微含着是,浅嚐一小口甜糊,同时又品嚐着匙子的形状与味道。 几滴麦片泻出,从嘴角快速淌落,南门望的眼瞼这才张开了点儿,眼珠溜向下,然后用银匙将麦片撩回嘴内。 「唔嗯……」 这细细的低吟载满了惑人媚色,让南门希的口腔突然口水增多,肚子极饿。 显然南门望也意识到自己的发声异常,匆匆放下匙子,望向南门希。 南门希不敢多看,不多想匙子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快速拔了几口麦片吞下肚,连连点头称讚:「啊,这麦片真不错吃,又清淡又健康呢!哪个牌子的,下次也买这个吧,嗯!」 「安维,主打低卡路里的。」南门望答道,继续慢吞吞地吃他那一大碗麦片。跟刚才不同的是,此刻他的双瞳一直锁着南门希笑着的脸,没有放开。 ※※※※※※ 跟二弟的关係变得有些扭曲了,跟女朋友的关係也就完了。 思前想后,南门希决定跟素丹分手。 为了铺陈,他特地不主动联络,收到电话简讯问候便回覆「我在忙」「抱歉小甜心今天我不能过来」再加几个佯装可爱的表情图,平缓地淡化两人的关係。半个月后,他主动约素丹吃了一顿饭,然后带到清静的小公园,犹如演戏高手般将预定台词拋出口。 素丹却不懂得演戏,一下子就把泪水推上眼眶,她昂着头细听他的拒绝,才几句便喊了一声:「够了,我明白。」 她就此擦身而过。又一个女人变成前女友了。 没法子,她值得让人喜欢,可谁叫他根本不爱她?近来他看着二弟吃银匙吃热狗吃香蕉的脸也会又紧张又心跳的,她能办到吗?不能。 早点儿清醒,对大家都好。 第二天上班,才跟大伙儿吃过午餐摸着肚皮回公司,便收到几个邮包。小心翼翼地拆开来看,竟是过去几个月送给人家的礼物,前女友全部退回来了。 邻座的同事还笑哈哈地羡慕他突然收到几份可爱礼物,他唯有神秘兮兮地訕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澄清了,心里不由得讚叹:女人心,海底针嘛,就把这些超可爱的圣诞小鹿和小猫状小木箱的都塞进弟弟的行李箱里吧…… 2月尾,农历新年到,南门翰又带同么儿前来寄宿了,除夕夜一家四口共聚餐桌前品嚐由南门希兼南门望煮的汤圆。南门望似乎养成了一种坏习惯,吃汤圆也要伸舌尖出来舔一舔,害得南门希心情激昂,但爸爸和么弟似乎没有看见,又或者觉得舔汤圆里的甜馅是很正常的行为,没有大不了。 显然受到父亲的严厉训导,这次南门雅乖乖跟家人共进晚餐,吃饱后还跟继续呆在客厅,情况比去年圣诞节好多了。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南门雅却攀附在餐桌的木椅上斜看,偶尔对萤幕上最强比最强的综艺节目钓出几分笑意,但全程静悄悄的,连笑声都不吭出来,连爸爸都比他多吐槽一两句。 南门望动不动就瞄向弟弟的脸,然后冷言冷语分析综艺节目的场景与节奏铺排,断定是早登场的一方赢。再瞄向弟弟,得不到反应。 南门希一直都笑哈哈的,笑得口水都丢了,喉咙都乾了,便走去餐桌那边倒杯水。一如所料,弟弟的目光焦点放在大萤幕上,却会无声无息地让出一条大路让南门希通过,让他连弟弟的影子都碰不着。 无论如何,新年的气氛远比圣诞节好多了。儘管去各地拜年时三兄弟的交流远比以前僵硬,但亲友们看到失踪多年的南门翰回归,还是又笑又骂,多花了一倍时间问候状况,爷爷奶奶更多送一大盘多馅料的汤圆,甜溜溜的让南门望趁着大人们聊天时多捞三颗。 起步慢,但始终是个好开始。 节日结束,爸爸又带着红发少年离开了,可没多久爸爸便寄信过来,说在g市找到几幢房子,几十张照片送过来,简直可以填满一本相簿。爸爸问南门希和南门望喜欢哪个房子,有空了,週末一起去g市逛逛楼房。 南门望将照片分门别类,客厅对客厅,窗户对窗户,地板对地板的,逐一对比,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 希篇 第78章(节3) 「大哥,爸挑的全都是有四个房间的。爸加上我跟小雅,总共三个人,对吧?」 「嗯?哈哈哈,第四个房间是杂物房吧!三父子总会有不少杂物,拿来摆戏剧部道具正好。」 「房间都很大,可以摆床和衣柜进去,不是杂物房。」 「我看看嘛……嗯,肯定是拿来当摄影房,晒照片用的吧!嘖嘖,爸爸真自私。」 南门望爽快地说:「好,『爸爸真自私』,我把你的意见告诉爸。我的手机有爸的电话……」 「欸?欸欸──?弟弟你太狠了吧!」 这次是南门望得到手机以来,除了问大哥晚饭要吃什么,真正用得着电话的一次。熟练地拨给爸爸,然后将刚才的五隻字重复,不一会儿,他便酷着脸将手机递到大哥面前。 南门希无言接过,线路对面却传来父亲的笑声。 「我的确自私。大睡房是我自用,小睡房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你的。」 南门希看着墙壁乱笑数声。 「希,那房间是为你而设,每逢放假都可以过来睡。」 听罢,南门希顿觉眼睛湿湿的,害他必须背向南门望。 父亲没有强迫他的去留,只是光明正大为他铺出几条宽敞道路,任由选择。 他不打算去那儿住,但那儿有个他的睡房。 南门希勉强提起劲,嘻嘻哈哈地跟爸爸讲了几句,然后把手机交还二弟,说:「不懂得挑房子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瞧瞧喔。嗯,挑房间也行。」 老哥不住,二弟压根儿不打算去g市观光,花了一整晚上网搜集楼房资料作番对比,寄去爸爸的电邮地址就算,最后爸爸只带着南门雅各处跑。 时间过得快,高三生的统一考快将来临,再懒散的学生都不得不拿起课本勤奋努力,南门望这种优秀学生当然不例外。当南门望吃饭时间也硬是要转去英语台新闻报道练习聆听,南门希才知道学生的终极决战又来临了。 「欸欸──别这样,偶尔练习中文聆听能力不好吗?」 「你天天都在训练我的中文聆听能力兼耐性。」 「什么嘛,哈哈……明天我买巧克力蛋糕过来,你就听中文的,好不好?」 南门望指间的筷子霎时顿了顿,「……等你买了回来再讲。」 二弟就是这么爱吃甜的,仍然是小孩子的舌头,南门希每次都能开心地逗弄他,但这种日子越来越少了。 夏天到,考试到。南门望难得比大哥更早起床,一边吃早餐一边背各种公式,比社会人还要忙。 南门望出门前还注射了凝血因子。他素来讨厌这种预防性注射,皮肉痛之馀还浪费金钱,但有了关节炎后他就变得比以前慎重,每逢什么节日都必须打针,统一考试更是少不得。 南门希提着公事包出门时,那个困扰已久的忧虑又冒出头:以后就不轮到他为南门望检查身体了,那红发小子会好好照顾二哥吗?还是叮嘱爸爸吧…… 为了让二弟专心应付考试,南门希唯有忍着不闯进房间找他哈啦打屁,看到12时还亮着灯才悄悄推门而入,原来二弟早已经窝在床上睡了。南门希替他确认过闹鐘,然后关灯。 「晚安喔。」 考试来得快去得快,南门望整个放松,难得对着客厅的电脑不断听歌、看影片、玩小游戏,平时少干的娱乐他都尽做了。南门希看了看月历,决定带二弟去动物园逛逛。 「那种锁在大牢笼里的动物有什么好看?比起在实验室解剖青蛙更垃圾。」南门望说,滑鼠继续点击料理网站食谱的放大图。 不过,当南门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动物园入场卷,便把讨厌浪费物资的南门望拐到动物园去了。 没有紧张刺激的机动游戏,没有情侣专用的鬼屋或拍摄机,动物园就是这么老少咸宜的净土。起初南门望还不断抱怨炎炎夏日去这种没冷气的地方非常蠢,看一堆生命体在走路发呆根本是浪费时间,但入场十分鐘便闭嘴了。他仰视那一隻隻大象,仔细端详牠们如何将鼻子当成手来用。 天气热得要命,兄弟二人拿着扇子不断猛搧,汗水沾湿了衫,他们却看得很愉快。逛了一圈,去小食店买冰淇淋和冰棒,冰凉滋味融在嘴中,脸上的热气一下子便驱除了好多。 希篇 第78章(节4) 南门希高兴地吃着草莓味冰淇淋甜筒,偷瞄弟弟一眼,霎时愣住。 错觉吗? 这傢伙,吃芒果味冰棒也很卖力,他半低下头,从顶端开始环回轻舔,然后含住棒身,慢慢地吸吮,把冰棒转一圈,再吮,三吮。配上被晒红了的脸颊,渗在额头的汗水,真会教人想入非非。 正常人吃冰棒是怎样子的?南门希的唇轻碰冰淇淋,想了又想,发现自己忘记了正确的吃冰棒画面。也许弟弟吃得很正常,是他想歪了? 这时,冰棒溶解,甘黄色芒果汁液滴到南门望手背上。他皱起眉,嘟唇把冰棒底部的甜液吸乾净,咽下,喉核微动;接着嘴唇又滑回顶部,加快速度舔拭这长棒子。 怎么还是这副勾引人的模样? 「弟弟啊──」 「唔?」 南门望根本没时间理会他,更大幅度地含冰棒,舌头在棒上转了又转,只见那棒子变得越来越湿了,好多处都开始溢出甜液来。 不要用这种引人犯罪的方式来吃冰棒!超邪恶耶! 大哥支支吾吾,倒是无法把这句心底话说出口,眼珠子溜了一圈,唯有訕笑几声:「嘛,哈哈……你的冰棒好像很好吃喔,我也想吃呢。」 南门望把冰棒整根抽出来,二话不说将冰棒强塞进大哥的嘴巴里。 等等!这是间接接吻!南门希想这么大叫,但已经被甜棒子深喉攻击了,冻冰冰的压住整个舌头,好不难受。他捉住南门望的手想把冰棒拿走,但冰棒又开始溶化,一滴滴聚集到末端,没法子,他飞快地把这夏日好物由上至下都舔一遍。 「以物换物。」 南门望忽然拋出一句话,然后伏下身子,从南门希的冰淇淋甜筒咬了一口两口的,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找不到插嘴的隙缝。他食得很急,嘴角上方沾了点儿白色烙印。 南门希瞪大眼睛看着,附近有些路人都诧异地盯着他们了。他焦急地松开嘴巴,把甜筒挪开点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不好吃?」南门望问,若无其事地继续品嚐那尚未吃完的冰棒。 「嗯哈哈……好吃喔……」 能回答不好吃么?不,岂能说谎呢,冰棒本身的味道蛮好的。 南门希失神地舔了舔属于自己的冰淇淋,这也带着南门望的味道,他们继续在间接接吻。眼珠滚到下方,突然发觉甜筒被咬了一小口,那弯弯的曲线正是南门望的齿痕。 他把嘴唇凑上去,试着亲吻这个位置,果然令人心动。 南门望斜瞄大哥的姿态,没有说话,慢慢地细含他那被大哥舔过的冰棒,含了又含,一直吮出窸窸窣窣的背景音。 天色渐晚,园内的活动与表演节目都结束了,兄弟二人把大多数地方都逛完了,依依不捨地越过大铁栅。南门望神色淡薄地表示偶尔去动物园可以增加点儿生物常识,这就是嘴里说不,身体却很诚实吧?南门希回想着二弟目不转睛地看老虎的表情,不禁满足地点点头;再想到二弟含冰棒的画面,他的头部开始发僵。 他和他,似乎有点儿越界。 不过,一同分享冰棒和甜筒,只算是小小的越界吧,算不上什么;他们连情人似的牵手都没有。 没关係。 分道扬鑣的日子要来临了,所以安全至极。 过了两、三天,爸爸便发短讯通知:新居的装修完成了,傢俬也买了,下週末便会跟南门雅回来收拾行李。 南门希笑着向二弟发佈这则大喜讯。 「下星期六?」 「嗯!这些天你就把东西都塞进纸皮箱,然后跟爸爸和雅雅去g市,在新房子睡一觉,第二天你的东西就会全部运过去了喔。」 这一次,南门望再也没有叫大哥跟过去,或是坚持要留下来配大哥,沉默地回房间。 哥哥和弟弟的淹水难题,他会考虑到自己不懂得游泳的现实因素,丢两个救生圈过去;哥哥和弟弟的同居难题,他徘徊两边,最终选了弟弟吧。 就算再多的珍惜呵护也不能改变搬家计划,一家人相聚的美好日子,也是从南门希身边抽走一切的日子。 早上十时,爸爸和南门雅再次到访。几个月没见,南门雅的头发恢復了原先的鲜红,皮肤也晒黑了点儿,想必是考试后便跟朋友们又跑又跳四处玩吧?可惜他的态度跟新年时没两样:没展露出排斥或厌恶,但跟两个哥哥从身体乃至对话都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他宛如在应付一些认识的、却没有任何交情,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人。 不喜欢共处时那种无话可说的尷尬气氛,所以回避。 时间真的能冲淡兄与弟的矛盾么?南门希笑着替么弟倒一杯汽水,想了又想,实在不愿多想。 希篇 第78章(节5) 大家很快便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了。他们将或大或小的空纸皮箱拿到房间里,把衣服、书本、桌上饰品及其他物件整齐地存放进去。 南门希是一家人中最悠间的,早前放到父母大睡房那边的戏剧社道具、圣诞老人装、a片、保险套、润滑剂等东西都藏到自己睡房去了。再过半天,大家的房间都会变得空荡荡,就可以乱塞各种东西…… 南门雅收拾得很快,没半个小时便将一个涨满的纸皮箱抬至客厅。南门希偷偷瞄向房间内部,竟见一堆衣服都被丢到墙边,跟废纸丢在一块儿。那件帅气的黑色薄衣,是他跟两个弟弟趁着新年促销买的,有段时间南门雅天天出门都要穿。 还有一些小时候在祭典、市场里买下的面具、机器人模型、模型车等等,都被放到废弃区域了。 南门希磨了磨唇,忍不住探问:「这堆衣服都不要?花了不少钱买的喔。」 金钱果然是最富力量的词汇,红发小子总算肯正视他一秒鐘,然后走回房间,继续整理抽屉:「试过,不合身,你要穿就拿去。」 真的全部都试穿过、不合身吗?南门希真想这么问,不过问句在口腔酝酿过后,便转化为一声老人家似的感叹,轻声道:「看来雅雅打算让一切从头开始呢。」 南门雅没有理睬。他拿了新的纸皮箱进房,快速关门,但才关到一半就被外面的猛力顶住。南门希笑嘻嘻地从门后冒出头来,大方地踏进房间。 以前他敲敲门就会擅自闯入,现在当然不例外。 「这房间很快就属于我的囉,我要瞧瞧你有没有把垃圾都丢乾净了,我可不想替你擦屁股呢。」 南门雅厉瞪了他一眼,然后狠咬牙关,把角落的大胶箱解封,那里装满了小学时期封尘已久的玩具,包括几枚弹珠、断了左脚的机器人、散乱的英雄卡片、发黄的摺纸天书等等。以前南门雅老是捨不得丢,想着胶箱还有空间便把东西强塞进去,如今他倒是丢得爽快,几分鐘便丢了十几个物品。 「嗯嗯,很好喔,该清理的就要好好儿清理,不留痕跡。」南门希又点头又鼓掌,犹如等待丰收的魔王,「可是你仍然有东西要带走?那边的是什么?」 南门雅沉默地从箱里掏出一堆小学时期同学送的圣诞卡片,顿了片刻,才简短地回答:「有些衫还能穿,有些东西我不打算丢。」 「嗯嗯?是什么东西不想丢?让我看看嘛……」 南门希慢悠悠地走向放得半满的纸皮箱,南门雅立即呛道:「别碰!」他抢先走到箱子旁,两臂用劲,厚重的大箱便被他搬到床边。他蹲下来,守在属于自己的物件,继续收拾。 南门希傍墙而立,叹道:「唉!我不过想检查你有没有把不该带的东西都带走嘛。」 弟弟没有回应。一如所料。 「雅雅喔,你不会跟小望再续前缘吧?」 弟弟的双手停下来了。一如所料。 他拿着一张圣诞卡,脸朝下,但心思压根儿不放在卡片那稚拙的笔跡上。他的双唇轻轻磨合,那是回忆,亦是疑问。 「……乱说什么?」 「嗯?你有段时间跟小望很亲密啊!不是吗?」南门希绕起双手,喀喀笑的像间话家常,「难道没这回事?」 「没有。」 「说谎是不对的喔。」 南门雅马上沉默,匆匆把手边的圣诞卡丢到废置区,再从堆叠上拿起另一张,打开,但心思已全然不在圣诞卡上。他的手抖得明显,卡也抖得明显,最后没怎么看过又把卡片丢走,双手迅速埋入胶箱里不断摸索翻弄。 他在害怕,他在心虚,他想假装正常。 他和南门望曾经的肉体关係?被南门希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南门希发现的?南门望告诉他的?会不会是想太多了,南门希意指其他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父亲知道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南门望的事,没有人知道。 南门雅神色僵硬,努力地让双手作出新年大扫除的动作,但什么都收拾不来,正如他现在的脑海,乱得根本组织不出任何答案。 「雅雅啊,以后你打算怎么对小望?会不会保持亲密?」 南门雅双手插入杂物胶箱的底部,深深吸口气,对所有人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加不会有。」 「嗯?真的吗?不是说谎?」 「没有。」 「嗯哼。」 不知为何,老哥深长地吐了口气,空气的流动声在这房间里格外响亮。南门雅不禁弯腰,把头埋得更低。 男人沿着房间优哉悠哉地漫步,灯光将他的影子涂到墙壁上,彷彿要将屋子主人烙印到房间的每一处。左耳至右耳,那人的脚步声徘徊着南门雅,他被包围了。 南门雅在箱内捏紧拳头。如果再次打架起来,他能第一时间还击。 「嘻嘻,雅雅你这样想是错的。小望有血友病,如果你不照顾他,他出事了怎么办?」 屋子的主人走到门边,右手搭在门柄上。 「你们是兄弟嘛──嗯,是兄弟,不多不少。懂吗?」 南门雅粗喘两声,眼球依然锁定在胶箱内乱糟糟的童年之物,没有回答。只是,相比起老哥刚进来时他露出的厌恶眼神,现在半掩于红发下的,是螻蚁面对大象脚底的胆怯。 南门希知道自己不能说再多,足够了。他放轻脚步离开房间,顺手关门,突然想起自己还未跟么弟讲过一句祝福话语。 不过,也罢了。兄弟之间保持兄弟关係便是他最真切的祝福。 希篇 第78章(节6) 跟么弟叙旧完毕,就轮到二弟。他溜到二弟的房间。 相比起一心要彻底抹走过去的南门雅,南门望显然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前几天便把衣物整理好了,现在正在收拾木柜里的纸张与资料夹,手握记事本慢慢翻看。瞧他慢条斯理的神态,应该要搞到下午吧。 「小望在看什么?」 以前的话,南门望肯定会白他一眼,毒舌质问南门希是否想侵犯他的个人私隐,今天他倒是相当温驯。他翻到最前页,递向南门希:「小时候我们的王子骑士魔王剧。」 「啊……」南门希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细阅。 天真弱小的王子,界乎于正与邪的忠诚骑士,曾经创造世界却无力毁灭一切的魔王……主角只有他们三个,却能衍生出无限个故事来:王子与骑士闯入魔王城,岂料被魔王反锁在城中;骑士偽装臣服于魔王,成功救出王子;王子独自拔出神剑,让魔王身受重伤;魔王偽装成占卜师进入王城…… 这是《末世地震》篇剧本,由人类引发的末世地震,最后魔王动了情,消耗灵体的一部份救世。旁边还有几份文件夹,要么是剧本,要么是世界设定、地域设定、人物道具服装绘图、年歷表等等。 纸张不但皱,还有点儿发黄,让他翻页都不禁多加了一份温柔。上面的文字非常丑,是他们三兄弟小学生的笔跡,南门雅写的剧本更是错字多,故事幼稚,不堪入目。可是想起那蠢弟弟为了要个王子大胜魔王的结局,不断向两位哥哥请教写剧本的方法,他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图画方面,他们三兄弟美术差,不擅长画图,王子的角色图都画得像鬼。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设定,挤到纸张边缘还不够用,都是设定狂南门望写的。 南门希抱着这一叠叠剧本与设定集到书桌上细细阅读,童年时代演戏的点滴回忆尽数浮现,让人怀念不已,他明白二弟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收拾了。 南门希看得入神,直至南门望叫他才茫然回神,看看时鐘,原来午饭时间已到,童年最快乐的时光都消失了。他快速眨动略湿的眼睛,擦擦鼻子:「弟弟会带走所有剧本吧?你等一等,我先去楼下影印一份复本,我想要。」 南门望俯望桌面的老旧纸本,说:「跟我们一起去g市,天天都可以看正本吧。」 南门希苦笑,把剧本叠在一起:「我要住这里啦。」 二弟没有追问原因,只轻轻一声叹息,然后说:「算了,给我复本吧。正本容易烂,你自己留着。」 「嗯?那我要好几份复本备份才行呢……找天该扫瞄到电脑去。」 吃过午饭后,南门希便将厚厚的剧本和设定分类并排序,清点后匆匆拿去影印,再提着两个大袋回家。 过了几个小时,父亲和两个弟弟总算收拾妥当。搬运工人依时到访,将一个又一个大箱子抱到外面的小货车,不消片刻,屋子便乾净了许多,鞋、杯子、毛巾、奖牌都没了。原本餐桌蛮大的,沙发足够坐四个人,现在则显得多馀。 曾经在脑中预想过百次的场景,现在忠实地呈现了。 南门希把大家的房间、洗手间、厨房和客厅都巡视了几遍,处处皆空,心头也感到一阵空虚,好陌生的家。他转向爸爸,问:「你们现在要走了吧?」 爸爸轻抚着偌大的餐桌,眼神充满怀念,显然他对这捨弃多年的老家甚是怜爱。 「东西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可以一起吃晚餐再走……」 「不不,还是马上出发吧!你们都辛苦了一整天,早点儿去看看新家,早点儿适应新生活不是更好吗?」 「不。」南门望绕起腿坐在沙发上,斜视老哥,「去g市搭列车都要两个小时,把步行和公车时间计算在内就更久,我不想饿着肚子过去。」 南门希看看墙鐘,现在才4时半,抵达g市正好是吃饭时间啊! 不过,让二弟赢一次也没差。 说到底就是拖长时间,短短一两个小时,不足以改变任何事情。吃饱过后,还是迎来相同的结局。 若硬要找出区别,大概是多了一份满足感──肚皮涨大的满足感,没有其他。 南门希丢掉牙籤,向爸爸、二弟和三弟露出仍黏着牛肉渣的牙齿大笑:「再见囉,要好好生活!小望和雅雅要做最乖的模范兄弟喔,懂吗?」 南门望皱眉,低喃了声「模范兄弟?」,没有其他。 南门雅目光瞥向别处,紧抿嘴唇,一如下午收拾房间时的表情。 唯独爸爸以笑相对,临走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南门希感觉到有股压力如烈火衝过来。 「你也是。可以好好找个女朋友,到时候两个人过来一起玩吧。有事就联络我们。」 南门希喉咙发烫,点点头,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 希篇 第79章 爱情(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79章爱情 四个人一起外出吃了顿美味的日本石锅晚餐,然后一个人回家。 爸爸他们只拿走属于他们的物品,空虚的客厅里,沙发、电视、木柜等傢俬全在,洋芋片等零食、餐桌上的纸巾盒、电视旁的沙漏、从祭典及游乐园拿回来的娃娃和模型都稳稳妥妥地安放在原来位置,但是感觉变得很不同:这些东西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用了。 这是真正属于他一个人的房子了。 南门希把身上的衣物全部脱精光,随意丢到客厅地板上,光溜溜地去浴室来了次漫长的浸浴,差不多浸了一个小时。拉开浴室门,蒸气四散,赤脚踏出,上半身和下半身还是裸露的,在炎炎夏日,这种全裸姿态实在爽毙了。以前跟两个弟弟同住,他这样子就算不被大骂变态,也会被骂容易着凉伤风。 从现在开始,他将会一个人生活,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做什么都行,真是爽毙了。 他就这样走入房间,关门,上锁,再拉好窗帘,整个空间都变得幽暗无光。 都一个人住了,他目送大家拖着行李乘上列车,不会回来的,何必还要搞得这么隐蔽? 或许是单纯追求一份紧张刺激感吧。 这里是南门望的房间。 「呼。小望……嘿嘿。」 房间没有开灯,但他认得床、衣柜、书桌等摆放位置,漆黑中,一切的轮廓都清楚分明,连布质被子上的褶纹都能看得到。 他整个人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入枕头里,鼻子用力深呼吸,再张开唇,将枕头含住,然后放开,再嘟起嘴唇吸吮,曾经跟南门望接吻的记忆涌出来了。 那个夜里,他把南门望压在沙发上,然后接吻,吻了好久好久。真是无法忘记的好回忆。 「小望小望小望小望望望望望……唔、小望啊……我的小望。我最喜欢小望了!哇哈哈哈哈!」 他用力搂住枕头刷啊刷,枕头都被他扭得整个变成u字了。他在床上不断翻滚着,对着枕头亲了又亲,再用力呼吸,脸上逐渐浮现出醉酒似的昏眩笑意。 抱完枕头,他把放在床尾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撒开,将自己紧紧包裹着,很快便感觉到阵阵热气。 「啊──小望!我,南门希,最最最喜欢小望,最最最喜欢南门望!小望是我的,嗯嗯……」 他躺在南门望的床上,睡在南门望的枕头上,捲住南门望的被,全身每一处都被南门望的味道包围住,鼻孔吸入、呼出,满满的都是南门望的气息。 真是爽毙了。 几天前,南门望还想把床单等东西全部拿去清洗,南门希当然阻止了,反正南门望会睡到最后一天,根本没多少时间给他洗床单,还不如由南门希来洗。 当然,南门希才不会拿去洗。仔细算算,上次洗床单大约是一个多星期前,10天左右。南门望在这张床上躺了超过50小时。 夏天天气热,南门望这省钱的小子坚持不开冷气,早上一起床便不断搧着短袖衫,他明显被汗水搞得全身黏糊糊的。这张床印满了南门望的汗水。 还有前天,他替南门望做了最后一次脱光衣服的身体检查,就是在这张床上。那天他检查得特别久,南门望只穿着一条内裤,脸颊红润,目光怨懟地在床上一再翻身,不断问检查完成没有,真是可爱得想叫人拍照留念。当时南门望赤裸裸的味道就记录在这张床上。 想着南门望的种种,不知不觉间,南门希的下半身硬了,阴茎高高挺立,顶住了被子,很不舒服,但又爽毙了。 「小望……我最喜欢你了!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希爱望,希最爱望,希望希望希望……哈哈哈!果然我们在一起才有希望呢!」 夏天瑟缩在被子里果然很热,他感觉到每一处皮肤都在出汗,犹如被蒸腾。他抽出右手,用南门望的被子把阴茎牢牢地包住,快速摩擦几遍,这性器变得更巨大了,在黑暗里可以看见一座山丘来。南门希小时候就常常打手枪,长大后跟女人男人都试过上床,可这次是硬得最快,随便在床上滚几下便有强烈快感了。 不止性器有感觉,是全身各处都有感觉,因为全身各处都有南门望的味道。真是爽毙了。 「小望……嗯唔、小望我真的很喜欢你喔。你喜欢我吗?嗯?唔,一定很喜欢吧!」 南门希笑吟吟地大叫着,忘情闭眼,再次用力亲吻枕头,五指在已然怒突的巨柱上用力揉弄两三下,便已射出精泉。一想到自己把南门望的床弄脏了,他忍不住骂自己一下:怎可以弄脏小望的被子?太过份了。小望知道的话肯定会骂死他,然后立即出门寻求一套最廉价的床俱来替换。 不过真是爽毙了,晚点儿一定要拿去洗,洗得彻底乾净的。 晚一点儿再算。现在才没有人管得了他。 射了一次,头脑冷静了几分,但下体仍然精力充沛,阵阵热流还在下半身打圈,很想再干一次。他却没有那么做了,双手后放到大脑后,仰视天花板,慢慢调整呼吸。 南门望每一晚都是躺在这里进入梦乡的,今晚却不同了。在另一处睡得好吗? 他环视房间里的所有物件,南门望把大部份东西都带走了,留下的都是搬不走的傢俱,空荡荡的,但每个角落仍然有着南门望的味道。他很喜欢,最喜欢了。 不知道g市的新房间长成怎个模样?明天一定要打电话过去,叫身为摄影师的爸爸把房间连同南门望都拍摄下来。 「小望,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喔。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啊?」 他的第一理想是跟爱人同居。 他的第二理想是独自生活,这就能够享受无穷尽的自由了,他拥有放肆咆哮出心底话的自由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了,真是爽毙了。 南门希向着天花板笑了又笑,顾不着天气热,抓住被子缓缓入睡。 希篇 第79章 爱情(节2) 第二天早上起来,南门希被太阳光晒醒了。呆然看看这有点儿陌生的房间,他立即想起他最喜欢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家。 「小望,早安喔。」他对着天花板说。 由于闹鐘也被南门望带走了,南门希摸着头走出房间才知道时间已晚,他要迟到了。看来睡宝贝弟弟的房间,连赖床的恶习都会沾上身。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窃笑,然后飞快去厕所洗战斗澡兼刷牙。 生活没什么不同,人还是要天天上班,顶多是细节有些差别。 他饿着肚皮匆匆跑回公司,迟了大半个小时,连上司都要问候他一句。虽然他不打算用工作麻醉自己,但今晚必须加班补数了。 返回座位,打开萤幕,南门望穿着围裙炒菜的桌布立即闪耀眼前。昨天他还能看到这画面的真人版,现在没有了,在相隔好多公里,乘车也要三个小时的g市。 「我真的很喜欢你喔。」 南门希嘴唇嚅动着,没有吭出真实的声音,这句告白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谁都听不到的。 这次他没有犹豫,把桌布换成纯黑色,删除存放在这台工作电脑里的所有三兄弟合照,在垃圾回收箱中彻底毁灭。最后把萤幕左上角的「努力工作,准时回家,小望已经煮好饭等你!」黄色便条贴撕走,甩个手,化为废纸跌落垃圾桶。 他的办公座位终于彻底乾净了──没有南门雅,没有南门望,只剩下一份又一份文件。 同事偶尔会走过来问他公事,或单纯路过,瞄到南门希的工作区都惊讶不已,跟他相熟的几位都压低声音问:「你终于不当弟控了?」「怎么,跟弟弟们吵架?」 南门希摇摇头,跟平常一样嘻嘻哈哈笑答:「我才不会捨弃我的可爱弟弟呢,可是我更想放个跟女朋友的闪光照喔。」 同事们都一笑置之说不可能,有的更直接骂:「去死吧!」南门希在大家眼中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办事能力高,很懂得交际,往往担任了活动负责人这种重要角色,最大的污点就是常常换女朋友,对爱情完全不认真。 换了桌布后,今天的工作时间显得特别漫长,饮着咖啡,干到天黑才能抱着公事包回家。道路走了一半,他才记起家里再也没有人烧菜煮饭给他吃了,唯有擦擦鼻子,拐个弯,转去附近的街头小店要了碗廉价汤麵填填肚子。 他到了今天才知道外面的晚餐压根儿不好吃。 打着嗝回到家,家里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打开电视的新闻台,以前他总会在吃饭时间跟南门望一起谈论大小新闻,左一句右一句,琐碎得自己都忘掉了,但感觉很充实、很满足。现在全都没了。 他开了手机,没有新短讯。点选电邮,倒是看到爸爸寄来的信,还夹着附件的,肯定是新居照片。他马上提起劲儿,立即端出手提电脑,用大萤幕来观赏。 「我们已经到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电邮短短几句话,相片倒是有十数张,将爸爸和两个弟弟的新居完全描绘出来了。新家跟他这儿其实差不多大,但墙壁净白,地板光滑得会反射出光芒,傢俱当然都是全新的,真不愧是新家,漂亮得让人羡慕。 爸爸有点儿坏心肠,把两个孩子忙碌整理房间的画面偷偷拍下来,照片中的南门雅难得少了孤僻气息,一双精灵的红眼睛张大了,细心地把他珍藏着的几个机械人模型放到书桌最合适的位置上。南门希对这些模型没有印象,应该都是朋友送的或他自己买的。 南门望也被摄进镜头内,但他的神情远没有南门雅的开朗。连环几张照片,他都是半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将书本和衣服放好,心事重重的模样,完全比不上南门希偷拍的夕阳下厨南门望。 最后的相片是另一个房间,比南门望和南门雅的房间略大一点儿,但除了一张单人床就没放其他东西。 「希,这是属于你的房间,有空可以过来睡。」 真是搞得他心痒痒的想马上跑过去住一晚了。爸爸真是的,这么多年没回家照顾他们,现在就来各种引诱,太过份了。 南门希简单回了电邮,叫这可恶的父亲日后要多加偷拍将相片全寄送过来,然后关掉邮箱。从房间里将usb拿过来,把里面所有照片都复製到电脑里,左按按,右点点,家里的桌布便换成他最喜欢的围裙装南门望,连萤幕保护程式都换成了南门望,真是爽毙了。 「小望,要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喔。」 南门希摸向萤幕上那张迷人脸蛋,接着伸个懒腰回房,继续品嚐南门望留下来的味道。 希篇 第80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0章 南门希做了一个梦。 在幽黑森林里,王子瑟缩在高大的树下不断哭泣。他手脚被一根根蔓藤束缚着,手中无剑,没有反抗逃走之力。除了哭,他什么都办不到。 魔王站在王子前方,狰狞地大笑,笑声贯穿荒林。奇怪的是,他大可以踏前,不费吹灰之力将王子杀死,但他不杀。除了仰天而笑,他什么都没做,形同废人。 忽然,天空破出一抹阳光,落在魔王与王子中间。下一秒,骑士从角落的小树后走出来。 他拿着长剑,向王子轻巧一舞,蔓藤便化为白色蒸气消失,王子恢復自由了。 胆小鬼王子擦着鼻涕溜到大树后方,不敢接近那浑身邪恶的魔王。 骑士如同皇宫里的老智者轻松一笑,他模仿国王当年的仪式,用长剑指向魔王,说:「还未看出来吗?大哥被魔鬼附身了才会欺负你的。记住,他是大哥,不是魔鬼。」 王子悄悄探出头,只见骑士用剑尖直斩魔王的额头,包围着魔王的黑色浓雾顷刻爆散泻去。 「笨小雅,连魔鬼和大哥都分不出?真没用。」 王子当然不甘于被骑士嘲讽,立即叫嚣:「不是!我、我分得出!是大哥!」 他跟随骑士步步向前,睁圆眼睛,把魔王从头到脚看清楚。的确,魔王身上再也没有邪气了,变成一个普普通通,和蔼可亲的好大哥,一点儿都不可怕了。 大哥伸手摸摸王子的头,王子犹如怕生的小狗,最初毛发竖起,不久后,王子又碌圆眼睛的任由被摸,剎是可爱。 大哥推开王子,转而扑向骑士,不断狂吻骑士的嘴唇。 「我最喜欢小望,小望好好吃,小望全身都最好吃了!」 南门希猛然惊醒,呼吸急促。真是个噩梦。 不过,那并不是梦,而是真实;活跃的幻想细胞为现实塑造出最华丽的画面。 撩开被子,果然又梦遗了,自从睡在南门望的房间以后就格外多,得找天把床铺好好洗一洗吧!不过没时间。 爸爸带走两个弟弟已经有半个多月,暑假还未结束,南门希依然天天享受着理想的裸睡生活。一个人独居实在不便,每天上班已经够累了,再将所有家务事都搬到身上就更烦,让人完全不想动弹。 不过,独自生活也没什么坏。草草洗澡后,他可以躺在那足以让人身体自动发热的床上打电话给二弟,对方慢吞吞地接电话,说声「喂」时还尽露犹疑,剎是有趣。 房间关了灯,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他闭上双目,调大手机的声量,彷彿南门望就枕在身旁,跟自己聊天。 「弟弟喔,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大哥?你怎么打过来了?有什么事?」 「嘻嘻嘻,什么嘛,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的手机是我买的,有空我当然会打电话过来慰问一下啊。怎么,你和爸爸雅雅过得好不好?住得舒服吧?」 岂料电话的对面,除了一声轻叹就容不下其他。 「欸?怎么了?」 「……没什么。g市环境很好,我们衣食充足,不用担心。」 「你这样更让我担心了……」 「真的担心就过来,看到了,什么都会知道。」 要跟南门望来场浪漫电话对话果然不可能。看着天花板想了想,他还是爬起床,敲一封电邮向爸爸打探一下大家的生活状况。爸爸的回覆是:都不错,两个孩子都顺利找到新学校了,南门望顺利考上四德大学理工系,现在都会阅读相关书籍作预习。 「雅和望相处得不太好,雅会避开望。再等一段时间吧。」 南门希将邮件点走,挨向椅背想了想,避开,这真是好事。至少可以确定他们没有產生猥褻关係吧。 至少不用特别记掛了。 春去秋来,天气开始转凉了。南门希无法放肆地赤裸着在家中四处走,总算愿意把南门望的所有床上用品全部拿去狠狠地清洗消毒,顺道为南门雅的房间来次大扫除,然后返回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妄想了一个多月,他所做的完全超出道德的极限,现在该收拾心情,努力向自己制定的第一目标迈进吧。 寻找人生真爱,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再向爸爸、弟弟和其他亲朋戚友炫耀一番。 回復正常生活一段时间后,中秋节到。爸爸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月饼、赏满月,被南门希随便拋句「今个月公司的工作快满点了」敷衍掉。 中秋节当晚他独自坐在房间内啃月饼时,正好收到爸爸的电邮,里面新鲜拍摄了g市大家的啃月饼情况。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桌面放着传统月饼和冰皮月饼的金色礼盒,旁边配上三杯香茶,相机强大得把热茶的渺渺蒸气都捕捉下来了。两个弟弟悠然吃月饼,南门希特意放大照片研究,成功让南门望漏出幸福笑意的,果然是不含蛋黄的高甜度纯莲蓉切件。 爸爸说他和南门雅都抱着相机外出,拍摄各种月下景致了,南门望则不想外出跟人挤,独自留在家中。 希篇 第80章(节2) 爸爸说他和南门雅都抱着相机外出,拍摄各种月下景致了,南门望则不想外出跟人挤,独自留在家中。 才晚上9时正,还早。南门希想都不用想,放下手上的月饼,连忙打电话给二弟。 「大哥?怎么了。」 这孩子似乎比较习惯用手机了,那反应多么的自然啊。南门希倍感安慰,抹抹嘴唇问:「弟弟我知道喔!你怎么不跟爸爸和雅雅一起赏月呢?中秋节就应该跟家人一起过!」 「大哥,那你现在跟谁一起过了?」 南门希看了看桌案上同事送的一份份单件月饼,躺在枕头上,唉声叹气:「唉,没办法啊,公司的事太多了,我根本抽不了时间过来,对不起喔。」 「我也是。大学功课太多,我没时间出去玩。」 不知道大学的功课量是多是少,但二弟这番话假得很。 「圣诞节前考完试,我会放寒假。你会过来g市吗?」 「嗯?哈哈哈……这要看情况囉。我无法预计年底的工作量呢……」 「你一定要来。」 南门望说得铁盘稳沙的,让他心窝一热,好想对电话大呼一声「我爱你!」,当然他没有这么做。 再咬块月饼,有点儿口吃地询问弟弟的大学生活怎么过,有没有新奇趣事,身体情况如何,就这么快乐地度过了有着南门望声音相伴的中秋节。 第二天早上,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去大型电脑商场买了个高品质列印机回家,搬到客厅的电脑旁边。准备一大叠白纸,摆好彩色墨水,然后把爸爸寄来的照片试印了几张。列印机闪光灯起,没几秒鐘便把南门望含笑咬月饼的画面印了出来。 很好,非常好。爸爸真不愧是专业的摄影师,每张照片都是高质素的,印出来没有糊点。南门希立即对准南门望的嘴唇轻轻吻过去,他彷彿嚐到了月饼的甜味,好不幸福啊。 他二话不说翻查过去的照片,又试着印出兄弟三人小时候去动物园的欢乐合照,只是那个年代的相机真够烂,放大之后,笑容都显得模糊了。 南门希花了一整天挑选心水照片,或温馨,或搞笑,或耍帅,或平平凡凡的纪念照一张。质素差的,就用修图软件美化一下,或者跟其他照片组合起来像繽纷拼图;爸爸寄来的高品质相片,大可以霸佔整张白纸。照片中的南门望头发长了几分,发尾差不多垂落胳膊;南门雅肤色则稍微黑了些,想必是在夏日阳光之下跑出去玩吧。 两个弟弟的笑脸就在眼前,真是幸福得让人咭咭嘎嘎笑。 搞了大半天,墨水都用光了,收穫满载。他抱着一大叠彩纸回到房间,在书桌、墙壁、衣柜等各处都贴满大家的照片,有爸爸,有二弟,有三弟,大家的表情都是这么快乐,充满闪光啊。当然,掛在床头的,一定要挑南门望最漂亮的几张独照,或是他和南门望的二人合照囉。 他不懂得美术设计,房间胡乱贴满一张张纸其实有点儿丑。南门希不介意,大字形躺在床上,转个头,放眼一望,大家都跟他在一起了。 这样子好么? 真的满足么? 南门希疲倦地闭上双眼。他深切明白自己做的完全是笨蛋行为。如果真的掛念亲人,大可以趁着假期去g市啊,南门雅不欢迎他,可爸爸和南门望都不断邀他过去玩,二比一,怎么想都是自己赢。 或许,或许圣诞节去一趟g市也不错…… 不过踏入冬季,他又拒绝跟家人团聚。 「没办法啊!平安夜要跟朋友去酒吧玩,圣诞节要在家里搞派对,隔天还要跟中学朋友去烧烤,忙死了!」 「除夕呢?」电话中,父亲的声音总是淡得如出世僧侣,不带威逼,「望很掛念你。」 换言之叫「雅」的那位弟弟完全不欢迎他囉?南门希磨了磨牙,还是断然拒绝了,只道自己会寄圣诞礼物和手写的圣诞卡片过去,以表对爸爸与弟弟的思念之情。 爸爸看得很开,笑了笑,说农历新年绝对不能再加班或者跟朋友去玩,南门希心虚地訕笑十声,乖乖应允。拜年嘛,这的确很难挡,避无可避,听从传统文化吧。 几个小时后,他意外地收到南门望主动打过来的电话。才刚高兴地叫了声「喂,小望啊!」,他的耳朵就接收到二弟的连环毒舌轰炸,指责他是个欠缺家庭伦理观念的混帐,竟然将事业和朋友放在亲人之上,真是人渣败类,无可救药。 「大哥,是你说我们应该跟爸一起住的,可你呢?半年都不肯过来一次,你还有身为儿子最低限度的孝心吗?我问你,再过十年、二十年,爸老了,退休了,你打算怎么办?自己找个女人结婚,然后付点儿钱,把爸送进安老院,一年不去看一次,最后任由他孤独终老吗?」 南门希听得揪紧裤子,冷汗渗出,一阵罪恶感油然而生。他踏出社会不足五年啊,现在还未找到看上眼的女朋友,还未结婚,还未有孩子,他从未想过几十年后爸爸的退休生活问题…… 不过南门望年纪轻轻便想到这些,是好事吧。鲜少跟人接近的二弟,在这半年间也感受到父亲对他们的关心,慢慢接受吧。 父亲逃了多年,现在付出的是多年来累积的亲情与偿还。 现在两个弟弟一定生活得很好,不会有错。 希篇 第81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1章 对南门希来讲,今年是很特别的一年。 弟弟们已经离开了半年,他已经逐渐适应一个人住的生活了。清晨张开眼睛,便能看到掛满了房间的家人欢乐照片,伸个懒腰起床,刷牙洗脸后,便立即将半张脸贴到南门望的房间门上,说句「小望早喔」,再朝南门雅的房间吐舌头扮鬼脸,多么的满足。 夜晚闷了,就上网、看影片、听音乐,心血来潮了更可以放声高歌,没有人会敲他的房门叫他闭嘴。真的太过孤单难受吗?偷偷爬入南门望房间自己大干一场,或是拿着戏剧团的剧本试演一遍就足够打发时间了,真的太过寂寞就点击手机联络人第一位,不用几秒鐘必会驳通,听到那一声耳熟的「大哥」。 冬天到了,像以往一样独自溜到各个大商场,左张右望,四处寻找送给弟弟的圣诞礼物,再用闪亮亮的包装纸包裹妥当。 但是,果然还是欠缺了什么。 平安夜到了,他特地翻出埋在床底的圣诞老人套装,穿好,对着玻璃窗中倒影呵呵大笑,帅气地摸摸鬍子,从礼物大袋中乱拋空气,然后闯入两个弟弟房间再上演一次。玩了5分鐘,他便脱掉服装,把东西收回床底。今年的南门希不是圣诞老人,连大哥也不是。 无风无雨地度过了平安夜,早上醒来,看不见弟弟坐在餐桌前拆礼物盒了。这没有不好的。 圣诞节早上他约了戏剧团朋友一起去孤儿院做了场免费表演,一开始只有零丁几个观眾害他心痛不已,后来才晓得是孩子们只顾着睡觉,在社工催促之下才跑过来观赏。听到群眾的脚步声,台上几位演员便开始卖力演出,台后的工作人员都忙碌地替紧接的场景作准备。 「圣诞老人啊,为什么你的肚子会掉到地上?」 看到偽装成圣诞老人的正义大叔弯腰捡回假肚腩的蠢样,台下的孩子笑了,当导演的他都忍不住掩着嘴巴,仅能靠手势指挥大家下一步行动。 免费表演顺利结束后,他们又简单跟孩子们分享一下演戏心得,再在院长邀请下吃了些点心。 虽然是亏钱的兴趣,观眾只不过是小孩子,但久久表演一场,让他获得一份膨涨的成功感,跟事业成功被上司称讚远远不同。 回到家后,南门希还是朝气勃勃的,他忍不住拿出戏剧团的最新剧本翻看,站在客厅中央,随便抽起一双筷子当成老师的教鞭,用力敲一敲胸膛,压低声音独自演出他心目中的戏:「郑同学,你觉得你对?打我啊!」 看到玻璃窗所反映的蠢样,南门希不禁笑了,立即翻看下一页,继续扮演老师,趴到地板上大笑三声:「哈哈哈!打得好!郑同学你打得好!继续打!」 真是个有趣的剧本,郑齐果然是擅长写喜剧的傢伙。 他跑回房间,把小时候跟弟弟们一起写的剧本端出来,卧在沙发上仔细阅读。小学生的他们写文章真糟,剧情漏洞多,角色都很蠢,但其中的创意足够让他回味讚好,例如魔王的真正身份,是被人类的才能超越了的可怜创世神。 要是把这些剧本重新构思及编写会怎样? 他试着想像一下,动起笔桿试写一遍,不错,还真不错。 夕阳西下,他将前几天买来的圣诞綵带跟饰物大袋拿出来,把房子好好佈置一番,他约了公司的朋友过来开圣诞派对。 晚上7时,朋友逐一到场,大家看到南门希的屋子都忍不住万分讚叹:南门希才21岁多,新鲜社会人,居然拥有这么大的一栋大屋子?四房一厅,太奢侈了吧! 张玄武单手搭在电视机上,万分哀怨:「我比你工作得久,职位比你高,可我住的是单人租屋,比你的小多了……」 「啊哈哈,这不算我的啦,只是亲爱的爸爸留给我的。」 「畜牲啊啊啊啊啊──!」 汤婉丽的目光四处飘:「哪个房间是你的?可以进去看看吗?」 南门希立即用身体阻挡住通往房间的路,严厉告诫:「绝对不行──!里面贴满了我和弟弟们的珍藏照,绝不公开、绝不会让任何人的视线弄脏!」 「什么什么?你现在还是弟控?」 「你不是把公司的桌子清理乾净了,没有弟弟了?」 「那些都是假象!看喔!」 南门希二话不说打开客厅的电脑,萤幕一亮,果然出现了一张童年时期,两个弟弟抱着他指向大树的桌布。男同事看到都不禁又鼓掌又拍拍他的背,称讚他是无可救药的弟控;女同事则抢着挤在萤幕前,一个个都讚他们三兄弟小时候超可爱的,追问那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拍的,两个弟弟是什么性格。 希篇 第81章(节2) 南门希立即站在客厅中央,自豪地向大家介绍起他的宝贝弟弟来。不过才讲了几句,披萨、炸鸡等派对食物送到,大家当然重视吃的远胜于听弟控讲弟弟,一个二个分工合作把食物摆到桌上。 「嘖嘖,真是的,我是主人家啊,怎可以不听主人家说话呢……」南门希大声地碎碎唸,从厨房拿出纸杯,笑哈哈地跟大家一同庆祝。 诚然,没了父母,没了两个弟弟,生活好像破了好多个洞的饼乾,一个搞不好便会断成两块。不过,就算亲情坏了,爱情空了,友情倒是满满的,足以填补各种空虚。 南门希不是没了至亲至爱就会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悲情男主角,人生还有许多幸福值得追求。 没有弟弟?找个听话的年轻人认作乾弟弟就好。 失恋了?寻找真正值得自己追求的人重新再来即可。 他所做的,是轻轻松松地把变成负债的亲情清零抹走。一直纠结在过去的感情里,不肯跨出一步,不肯作出新尝试,只是一种愚蠢的自虐手段罢了。 原本足以住一家六口的房子,让八个人凑过来就略嫌挤拥,大伙儿又吃又聊的,没两三下便烘热了空气,大家都热得脱掉外套的,圣诞节也显得不太冷。吃得饱饱的,南门希便搬出以前买下的纸牌及棋类游戏盒,几个人围成一圈埋首畅玩,另外几人就拿着特地带过来的麦克风,驳上电脑,玩起歌唱游戏来。 「喂喂,给我小声点儿,会被投诉的可是我耶!」南门希连忙锁紧屋内大小窗户,再调小了喇叭的音量,不过屋内依然吵得很。 偶尔疯狂一晚应该还好吧?南门希喝了口汽水,气体嗝出,烦恼也嗝走了,他在大家的笑声中继续坐下来,扮演主持人发牌。 玩了两盘,大家有些倦了,又围到餐桌前拿些甜点吃。南门希咬了一口芒果蛋糕,真甜,二弟一定喜欢吃。 「欸?连萤幕保护程式都是弟弟啊?」 电脑间置太久,把五花八门的弟弟照都暴露出来了。南门希认真想了想,图库资料夹内所有照片都可以公开;不能被人见到的,例如童年时期两个弟弟的洗澡裸照则存放在他房间的手提电脑内,不用担心。 两个女人坐在电脑前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低声称讚弟弟既可爱又俊美,听得南门希神气地挺胸。当然,他不会将两个好弟弟介绍给这两位比他还要老的女人。 张玄武问:「弟控,你家弟弟呢?他们去哪儿玩了?」 「这个嘛……」南门希摇了摇杯子平若无奇地答,「现在他们不跟我住囉,跟爸爸住。」 「跟爸爸住?很远吗?你不跟过去住?」 「嗯呀。」 南门希说到这儿便没有多言,派对的气氛霎时有些鬱闷。 问下去似乎会触及别人的家庭私隐,张玄武并非笨蛋,左张右望地打量整栋房子的面积,然后搭着南门希肩头,扯去别的话题:「一个人住未免太浪费了,租给其他人住,找一、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每个月可以赚不少钱。」 南门希一下子消去笑容,正容说:「房间都是弟弟的,我不会租出去。」 这男人的弟控程度之高,实在教在场的朋友都不敢领教。张玄武像战败者般退回餐桌,继续挑甜点去了。 汤婉丽多嘴再问一句:「咦──可如果你将来结婚了,房间就要给小孩子住吧?」 「哈哈哈哈!结婚?恐怕我到了30岁还不会结婚呢!十年后的事,谁能猜到嘛,真是的。」 他们针对房屋的事再聊了几句,钱成杰对这话题没有兴趣,放下水杯踏出客厅范围,问:「喂,南门希,厕所在哪儿……」 「嘻哈哈,走错了,在这边!嘻嘻,如果你想去外面的公共厕所可以继续走那边喔:走出大门,沿着马路直走再转右,可以看到公园……」 钱成杰没有回头上厕所,人定格在客厅入口处,神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动了?啊,是不是已经尿了?糟了糟了……」南门希一如往常地拋出低级玩笑,让大家都跟着盯着钱成杰的黑色牛仔裤暗笑不停,但钱成杰还是那副凝重的表情,大家很快便收起玩乐之心。 张玄武首先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大门好端端的什么都没有。 「喂……」钱成杰满目狐疑地拉着南门希走出客厅,指向玄关大门:「刚才我看到有个人蹲在鞋柜旁边,年轻人,他一看到我就马上逃了。你有没有约其他人过来?」 后面立即你眼望我眼,低声讨论起来。 「欸?小偷?」 「会不会是弟弟啊?」 汤婉丽纯粹是看到萤幕保护装置的弟弟出现太多,下意识就丢出这个词语。但南门希一听到,二话不说便推开大门衝出。 希篇 第81章(节3) 相比起屋内派对的沸热气息,街上根本是寒风刺骨,南门希穿着拖鞋走了两步便立即打了个连环喷嚏。他掩住鼻子左张右望,看到马路对面有一抹快步远离的人影。 车辆快速驶过,一再挡住他的视野,但隐约看到对方身型有些肥肿,显然是怕冷的人,穿了很多厚衣服。 交通灯还是红的,车子还在眼前不停横过,只见那越看越觉得眼熟的身影往右拐,消失于视野间,南门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撞开所有碍事的汽车直飞过去。 「小望……小望!」 他忍不住嘶声呼喊,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回应他。 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找另一个啊。人生才活了二十年,将来还有几个二十年等着要慢慢享受,没必要耗在同一人身上。 他不是情人,乖乖逗留在弟弟的位置上,将来他结婚了,当大哥的还要为他的婚宴苦恼一番,忙个要死。弟弟?付出适当的关心就足够,否则还会被他嫌管太多。 当一辆货车慢吞吞地驶过,南门希终于按捺不住,高举着手衝红灯。「嗶嗶嗶」的声响贯穿马路,他隐约看见玻璃对面的货车司机作出说粗口似的嘴型,但对方停了车,他总算平安无事踩到对岸。又打了个喷嚏,摸摸毛衣下冒出的鸡皮,再沿着那人走的路继续奔跑。 拐个弯,人到了公园,一座厕所就在前方。南门希想起同事钱成杰刚才的蠢样,笑了笑,下一秒便提脚直衝公园,绿树气息扑入鼻子,很是清香舒服。 公园内亮起了一盏盏昏黄色的灯,绿叶青草全被染成黯淡寂静的顏色,与阴影重叠,看不清原貌。不过,正因此时少了些鲜活的气息,那个在小径漫步的人便格外分明。 幽径弯弯曲曲,那人的步履也跟着弯弯曲曲,让南门希的眼睛逮到了他的侧脸。 果然是他。 南门希跟着跑入小径,拖鞋与石地撞出清脆得有如鼓掌的拍打声,让前方的年轻人回头。 他讶异了,立即模仿南门希的动作,用力展开双脚。 「小望别跑!你想关节流血退化吗,想以后都走不动吗!」 年轻人立即顿足。这一顿,让南门希成功捕获他,张开手,把他整个人都紧紧锁在自己胸前不放。 「小望……小望你怎么来了?你、你真是……」 南门希用力闭上双眼,脸孔贴到南门望的头发上,这次他不止嗅到对方的气味,还紧密地摸到了,碰到了,抱住了,不是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的那种真空感。他忍不住用力吸入繚绕在鼻孔下的青苹果洗发露香气。 怀里的人没有反抗,仅是朝着地面轻叹一声,薄薄的白烟从嘴唇吐出。 「放手。」 南门希立即听话松手,再向大树打个大喷嚏,室外和室内温度差太远了。 男生悠然转身,果然是南门望。他无论样貌、身高、服饰乃至神情态度声音都跟半年前相去不远,就是头发略长,正好为脖子保暖。 「大哥……」南门望快速打量南门希的全身上下,拧起细眉问,「你不是跟朋友开圣诞派对吗?怎么跑出来?」 「朋友见到你来了,我当然要来迎接你嘛!弟弟,我才要问你,你怎么过来了?你应该在g市那边跟爸爸雅雅一起快乐地过圣诞才对吧?你离家出走?」 「圣诞节要去哪儿是我的人身自由,你和他们无权干涉。」 南门希眼珠一转,追问:「那你怎么走进屋子里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被人发现还要逃跑?」 「你别胡乱捏造。我看到你们还在玩,便去公园散步。这也算逃跑?我为什么要逃?」 这小子连说谎都可以摆出这么倔强的眼神,冷静应对,真是厉害,可刚才走路的速度明明比平常快了两倍呢。南门希瞇眼而笑,张嘴正想继续问话,但鼻子发痒,挪了挪,又忍不住喷出个「哈啾」来。南门望白了他一眼,然后脱掉自己的绒毛大衣。 南门希抽抽鼻子,说话都带有鼻音了:「等等,你做什么?」 「穿吧,免得你感冒了再传播病菌给全世界。」南门望理直气壮地把大衣递过去,「快点回去,你那些朋友还在等你吧。」 南门希没有接过大衣,「弟弟你打算怎样?现在晚了,还有列车回家吗?」 「对啊,现在我不能回家,等你们派对完了我再回家。」 二弟果然是暪着爸爸离家出走吧?等等,他对「家」的定义是哪一个?南门希真想立即拿出手机向爸爸问个水落石出,可惜手机留了在房间里。 凉风拂至,害得南门希打了个哆嗦,鼻尖更痒了。他伸出手,不是抓住那件南门望刚穿过还充满暖意的绒毛大衣,而是弟弟的手腕。 「好,一起回去我的家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南门希露齿一笑,开始拉着宝贝二弟返回原路,「我不穿衣服,我会感冒;你不穿衣服,你会感冒。我们尽快回家取暖就不会感冒了,对不?」 南门望死命将鞋底黏在原地:「我不冷。你穿上它,你们派对完了之后我再过来。」 「这么抗拒跟我的朋友见面啊,他们又不会吃了你……嘻,难道是害羞?」 「我只是不想在好端端的圣诞节还要跟那堆我不认识的人交际应酬,快放手。」 这么想来也对。屋里的女生都觉得南门望是美少年,而大家都晓得他是个百分之百的弟控,注视南门望的目光必定会多了一副有色眼镜。他不禁点点头,二弟的担心并非多馀。 他继续拖着弟弟往家的方向走。 「跟我回去吧!你来得刚刚好,我们的派对已经结束囉。」 希篇 第82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2章 派对终止了,幸好这次邀来的没一个是他的上司。 七位同事都关心刚才入屋的是小偷还是别人,看见两兄弟一同回归后都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有些事要跟我弟弟说,这次派对要暂停了。下次找个我弟弟不在的晚上再好好儿搞一场吧。」 南门希说话时神情严肃,大家以为他弟在外面闯祸了,没有多问便抽起外套和手袋远去。眾人临走前与南门望擦身而过,满目狐疑;大哥立即扮演守护者,挺胸挡在弟弟前方,让同事无法作出视线侵犯。 七人离开住宅后,转个头,大哥对南门望又露出亲切宽厚的笑容。 南门望白了他一眼,跟随他进入客厅。 半年没回来这座城市,半年没回来这住宅,半年没见大哥,一切都已经半年。 南门望把散在桌面的卡牌和七色棋子收入纸盒内,眼珠不停地往房屋的每个角落打转,尽是缅怀。他来到电视机旁边的木柜前,手指随意往上沾了沾:「大哥,你多久没打扫了?」 南门希说:「什么嘛,我週末都会扫地喔!只是刚好没抹这个柜……」 「一星期才扫地一次?其他地方从来不抹一下吗?怎么,你在养蚂蚁还是蟑螂?」 「没办法,上班很累啊……」 南门望叹气,黑着脸把游戏盒子堆放到沙发一角,接着便拿出抹布清洁桌子与木柜,其速度快得像餐厅里的做了几十年的伙计,两三下便清理完毕。 这么乾净透彻的日子真是久违了。 「吃过饭没有?吃点儿东西吧?」南门希拿出纸盒柠檬茶和纸碟,把派对剩下的芒果蛋糕夹上去,二弟不客气地双手接过,品嚐后表情立即甜起来,双眉笑得弯弯的。吃完后他再去餐桌拿其他甜品,显然是饿了。 南门希托着腮凝视二弟的侧影,不禁扬起嘴角,真是想念极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跟爸爸和雅雅相处得还好吗?日子过得怎样?」 「还可以。嗯……那边环境不错,行人街道宽阔,几乎都种了树,空气质素比这儿好很多。」南门望完全无视了头两个问题,「但附近的只有大型商场,里面的全是那种女性高级服饰店铺,没有便宜货,要乘车到另一区才找到小店铺,很麻烦。」 「这样啊……那还习惯吧?」 「都半年了,就算不习惯也得习惯,你不跟我们住也得习惯。」 南门希也选择无视话中的怨懟,问:「爸爸和雅雅呢?他们还好吧?」 南门望叉着蛋糕的手倏地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把草莓蛋糕全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喉核轻动,把蛋糕咽下去后,才问:「大哥,现在你有女友吗?」 怎么话题突然180度大转变了?南门希错愕地摇头:「没有啊,现在还在努力地为我的未来──」 「小雅有了。他远比你成功,跟那女的交往了一年,现在关係还很好,每个月都会约出来见面三、四次。」 一个月才见面三、四次不是少得可怜吗?南门希仰头想了想,问:「女朋友是不是他在水仙岭的同学?叫……叫什么名字?短头发,样子普普通通……」 「宋宜闵,住在水仙岭,初三时小雅跟她是同班同学。现在继续在水仙岭唸高中。」 「嘖嘖,果然嘛。那小子长大了,毕竟都16岁嘛……」大哥试着想像一下,那臭屁小子究竟会如何跟女朋友相处呢?「但g市跟水仙岭相距很远吧?第一次谈恋爱就要搞这种遥距式爱情?钱够用吗?不会很辛苦吗?」 「哪算是遥距式爱情了?坐车三个小时就到。你去g市都要大概三个小时,但半年里你连一次都没有过来,你比小雅还要差劲。」 南门希连忙拿起自己的杯子猛喝汽水。 「小雅和宋宜闵为了定期约会,通常在g市和水仙岭之间挑个地方见面,乘车时间两边分担了,不会太久。有时候那女的叫嚷,小雅就不去戏剧社团练习,直接找女朋友。考试那段日子他们没有约会,但每天都讲电话,不断发短讯讲些什么早安晚安吃了什么学了什么见到什么,不断把手机通讯的钱浪费在一大堆完全没有价值的废话上。」 听到这番醋意泻地的陈述,南门希再次低头啜汽水,心里嘀咕:宝贝二弟怎么连三弟短讯写了什么都暸如指掌啊? 这小子,肯定趁着南门雅洗澡时就偷看人家的手机。 希篇 第82章(节2) 讲太多醋话只会让鼻子酸得再打喷嚏,南门希当然要把话题转到其他人身上:「哈哈哈,那别谈废话囉。爸爸呢?爸爸最近怎么样呢?」 「爸整天都跑出去拍照。他说,美景无分昼夜,错过了就很难逮到第二次。小雅没事做就会拿着相机跟爸一起出去,几个小时都不回来。有时候我煮了三个人的饭菜,只有我一个人在吃。」 「啊哈哈……那你有没有跟爸爸一起去外面走走?一定能看到很多漂亮东西喔!」 「我不爱拍照,为什么要为了看一下风景而付出交通费和时间?我还要做功课,我还要温习,我还要写属于我的剧本故事,我还要买菜做家务,由小雅陪爸去拍照就行了。」 南门希一口气把汽水饮到底,再嗝了一声。看来在南门望心里,新居的生活没什么好的。 吃得饱了,聊得差不多了。几个小时的车程果然累人,南门望揉揉眼睛表示要早点儿睡,逕自霸佔浴室来用。大哥很是纳闷:这孩子打算在这里睡多少个晚上?整个寒假吗?听到浴室传来淅沥淅沥水花喷洒声,南门希便返回房间,拿起手机致电给父亲。 电话网路的另一边似乎繁忙,南门希等了将近一分鐘才听到父亲久违的嗓门:「喂,希?有事吗?」背景传来麦克风似的杂音,可以猜到爸爸在人多的地方。不知道南门雅是否在他身旁? 「爸爸,你知道小望会在我这儿住多久吗?」 「……什么?」 「嗯,那个呢,小望刚刚来到我家喔……」 果然,南门望是个离家出走的坏孩子,爸爸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连两个儿子有没有大吵架也不晓得。但爸爸真不愧是爸爸,接受度超高,表示南门望去大哥家里住到新年都不成问题,就看屋主的意愿如何。 南门希怎敢在爸爸面前表示不行呢?唯有连连称是。 「望也想你很久了,天天唸着你,就让他好好儿住一阵子吧。」 中止通话后,电话萤幕立即展示出几年前南门望瞇起眼睛用两根手指拆礼物盒的图,那是他今个月的手机桌布。 「哎哟,真糟糕吶……」南门希忍不住抱怨了,两个人住必定会失去许多自由。 他二话不说便换掉手机、客厅电脑和手提电脑的桌布及萤幕保护程式,又把桌面上载着超过数千张弟弟照片集的公开版兼珍藏版资料夹搬到别处。至于辛辛苦苦贴满整个房间的数十张三兄弟回忆照片图,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实在捨不得撕下来。 弟弟应该不会间间没事跑进来吧?乾脆把房间上锁算了。 倒是南门望的睡房,他在秋天时就把床上用品都大清洗过一次,并下定决心不会再进入。遗憾的是人类欲望无穷,后来他还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度过了几个爽毙了的晚上…… 棉被里搞不好还残留了他的气味。 「真、真糟糕啊……啊啊啊……!我、我真是笨蛋!」 睡了多少次呢?必定超过5次。有没有10次?房间很臭吗? 早知如此,那时应该说跟朋友的圣诞派对会玩到凌晨12时,让南门望在公园里独自吹风,那么他就有足够时间毁灭所有罪证吧。 两个人一起住真是又喜又心烦的。 南门希抱头衝入南门望的睡房,睁眼观察四週,第一步先将放在枕头旁边的南门望大头照塞进裤袋,再把床上一条毛绒绒的白色长裤摺回衣柜,那是南门望遗留在老家的裤子,大哥上星期拿来打手枪的道具。 这些都是小问题,今晚南门望会睡在这张床上。 南门希瞧瞧枕头,兴幸地,枕头套没有他亲吻枕头的口水痕跡。再翻开棉被── 「……喂,大哥,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浅蓝色的床套上有两三滩特殊污渍,就在床的中央。若平躺下去,那大概就是性器所在的位置。 南门希旋即将棉被丢回去,龟速转身,努力挤出大哥日常的笑声:「哈哈哈、嗯,没办法,你来得这么突然,我要帮你拿出冬天用的大棉被啊啊啊……!弟弟、你在干什么!」 南门望洗澡后返回房间,全身赤裸裸的什么都没穿,身体根本没有抹乾,混着热气的水珠从肩膀泻下,从大腿侧蜿蜒滴落,再散到脚跟,把地板都弄得有些湿润。 南门希看得目不转睛,呆了,动不了。脸部被洗澡的蒸气扑入,整个鼻孔都挤满了醉人的沐浴乳香。 希篇 第82章(节3) 上次看到南门望裸体出浴是何时?十年前吧,那时的他是小学生,南门望也是,他们都是把洗澡当成游戏的小学生。 裸体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去他常常会强行替二弟脱衣服来突击身体检查,瞧瞧二弟有没有隐藏任何出血伤口,但那时候不会连内裤都脱掉的。 出浴后的裸体,身体检查的裸体,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看什么,我没带衣服来。」 被如此紧密盯着,再冷漠的男生也尷尬了,碎步踏进房间假装四处张望,水蓝色湿润的眼瞳盪漾,儘量不跟大哥作眼神接触:「有没有毛巾?我想抹身,快点。」 「喔……有……有!你、你等等喔!」 南门希低头衝回自己房间,拉开衣柜翻来翻去,满脑子都是二弟那全身湿透的身体,简直是勾引人上床。喘了几口气,他才记起毛巾根本不是放在这边,用力拍打脸颊,走去旁边的木柜。跪下来,正要打开最底部的抽屉,这才发现自己胯间不知何时挺起来了,把长裤微微顶住。 才看一下裸体就有反应?自己的下面是不是坏了啊! 南门希用力摇头甩走多馀的妄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弟弟抹身,否则会感冒的。提起斗志,很快便找到尚未用过的毛巾。挺腰站立,下身果然比平常涨,万万不能被人发现。他灵光一闪,又找了几件厚厚的外套和毛衣,捧于腹前,垂落的长衫就这样把他的下身彻底挡住。 筹备妥当,南门希扭了扭发僵的肩膀,走进斜对面的房间,说:「弟弟啊,毛巾来了,嘻嘻,要不要我来替你擦乾净……」 南门望从衣柜那边走过来,一手抄起大毛巾快速抹身,然后俐落裹住下半身,这下子总算恢復比较正常、不会引人遐想的男性姿态了。 南门希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安心多看他几眼:「先穿件外套吧,我再找找有没有乾净的衫给你穿……」 「不用,我的衣服还在,勉强能穿……」 暑假搬家时,两个弟弟都弃置了部份私人物品,但南门希不想把可爱的、实用的、从未用过的东西都送给垃圾站处理,想着屋子里剩下几个房间,空间很大,他稍加分类便把东西收回来了。因此,南门望那些不太合身或是破了洞的衣服还在衣柜内。 他穿上较厚的黑色长袖衫,再披件初中时代的运动外套,看上去怪里怪气的。 「大哥。」 「嗯?还差什么?」 「你有没有未穿过的内裤?」 南门希望向弟弟,下面还围着毛巾。 「好像没有全新的耶。你等一等,我现在出去买吧……」 「不用,现在几点鐘了,不穿一晚还好。」 南门望平静地反驳,单手一挥,毛巾卸开,他拿起放在衣柜最上面的白色毛质长裤。 这正是南门希曾经用来打手枪、搞不好沾有他的体毛的毛茸茸裤子。 「等一等!弟弟,你不穿其他裤吗!」 「其他?」南门望完全无视大哥的「等一等」,很自然地把长裤穿上。几年前买下来的,现在穿起来都有些紧,「这件很暖,冬天穿这件睡觉最舒服。其他都是发霉的牛仔裤和西裤,不好穿。」 「这、这、这……我现在就帮你买内裤和最好的衫裤!等我回来喔!」 南门希激动地跑至客厅打了个强劲喷嚏,鼻子霎时嗡嗡作响,有些液体从鼻孔流出来了。鼻血么?不,只是正常的鼻涕。 「小望……」 南门望没穿内裤。 南门望穿着他曾经拿来自慰的白色绵裤,而且紧贴下体。这根本是间接接吻的激烈进化版。 不。搞不好比直接接吻更厉害了。 他换上大衣离开屋子,疯狂地向大路奔跑。圣诞假期的夜色美景快速地在眼睛两边飞逝,灯光闪烁,他的心却填满了累积已久的炸药,越想到南门望的脸,身体的血液越是疯狂猛流,永无休止。 相隔半年,时间没有把感情冲淡,反而使之发酵,酿出更烈更浓的味道,教人疯狂,真是太过罪恶。 如果这半年里他安份守己,再次找个女朋友,情况会比较好吗? 不知道。 「小望小望小望……我喜欢……我最喜欢……」 在无人捕捉到的风声中,他不断向整个城市诉说着心底话,双脚跑得更快。 当南门希总算买了套旅行装内裤、衫裤和牙刷等基本日用品回家,连连喘气,屋子的灯光已然熄灭。睡房的门关上了,南门望窝在那肯定很骯脏有着精液痕跡的床上,鑽入温暖棉被里,早早睡着了。 希篇 第83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3章 南门希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个巨型芒果蛋糕,南门望全身赤裸地半伏在黄色芒果片上,笑着细吃甜芒果,嘴边却不断抱怨南门雅有了女朋友,不回家吃饭的事。 那男孩像隻黄色小猫,那么软,那么甜,那么黄。 南门希是什么人?一下子就被全盘诱惑了,用尽全力抱住南门望舔来舔去,那触感,那快感,真是爽毙了。南门望低声唤着「大哥」二字,接着成了「希」一个单字,叫啊叫的,又转换成「女朋友」这个词语。 他忍不住大叫:「我才不是女朋友!」南门望问:「叫你什么?」他答:「叫我大哥。」南门望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嗯啊嗯啊地呻吟。 他亲了又亲,双手往四处乱摸,不记得做到哪个地步,总之还未到最后关键处,他就忍不住大喊:「啊啊……弟弟!」 然后他就醒了,懒洋洋地在厚被里滚了几圈儿才察觉内裤湿了,都是梦中那诱人孩子的错。 「……算了。」南门希不想多管内裤的状态,抓紧大棉被,继续享受这种寒冬下的极致爽快感。 5分鐘后,他猛然睁开眼皮,总算记得现实中也有个南门望等着他来照顾。 12月26日,早上的阳光轻松地爬进各栋房子,斜晒到南门希脸皮上。他别过脸,望向阳光没晒到的另一边,南门望就在那边的房间睡了。 「小望……小望小望小望,哼哼。」南门希的鼻孔喷了两口气,总算穿上毛衣,先去刷牙洗脸洗内裤,再梳梳头稍作打理,这才挺胸来到南门望的房间前。 「小望,早安喔。」 一如昨日地说出这句话,但映入瞳底的不再是空荡荡的床,而是他想念已久的睡脸,伴随着平静的呼吸。埋藏于胸口的蜂巢再度运转,酝酿出热腾腾的蜜糖,好久未嚐过这种滋味了。 这个时间,推开门,便能见到南门望……自己果然超级渴望这种生活吧。 他一直忍着不去g市探望大家,这男生却在悠长的圣诞寒假来找自己,更让人感觉到一份被重视的感觉。 也许,南门望只是跟南门雅大吵架,才会气愤得没带行李便衝回来──但这代表南门望信任自己。 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回来呀。 南门希傍在门边注视南门望良久,直至阳光摇曳,窗帘由暗转明,他才茫然回神。 悄声靠近,伏在床边,南门望的冬日睡相剎是可爱,端端正正地平躺着,一层层的厚被子包裹住身体,更将嘴唇和下巴都盖住,差点儿要封住鼻孔了。南门希轻轻将被子挪开一点儿,跪在旁边守望。 小时候觉得,跟弟弟朝夕相处是一种必然的日常,谁都不预期会改变。曾经,母亲离世,父亲逃逸,南门希把两个弟弟的手都握得紧牢,将他们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并大大声声地向那群顶着「亲友」名衔的大人呼喊: 「谁都没有资格拆散我们三兄弟!」 希望三兄弟永远在一起。希望大人不要搬出好听的说话令三兄弟分离。 如今回想,这只不过是一场孩童戏话。 对孩童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是生命的主宰者;人逐渐长大,便会觉得同学与朋友更了解自己,更值得信任;成年后,伴侣和孩子便会悄然爬上人生头几位的宝座,直至终老。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南门望一直霸佔住他「最喜欢」这个位置呢? 南门希提起手臂,手指背轻轻掠过南门望的脸蛋,暖暖的,棉被把脸都烘暖吧。 翻转手腕,再掠过一遍。指心比指背有着更清晰的触感,由眼眉慢慢滑落,顺着脸颊的曲线溜至唇角,他彷彿能把这弧度都烙入脑海了。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的脸。 将微热的手指放回自己的唇上,闭眼。这种感觉像温柔的亲吻,从眉毛吻到唇角,埋藏在胸口的蜜糖小窝再次翻起阵阵涟漪。 享受过后,南门希睁眼,南门望还是睡得很熟。一人在现实,一人陷入梦中。 南门希看看闹鐘,这才拍着裤脚站起来,他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刻意拖慢了几倍。错过了今次,不知道下一次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离开房间,半分鐘后又回来,手里多了台有点儿老旧的数码相机。电源啟动,填满萤幕那个小方框的当然是南门望。 希篇 第83章(节2) 快快乐乐地从不同角度拍了三十多张照片,虽然是同一个人、同一张睡脸,但南门希始终意犹未尽。还可以拍什么精彩照片呢?拉开棉被?不行不行,那不就会拍摄到床上那罪恶的证据了。那么放隻熊娃娃到南门望身边?要马上去商店买熊娃娃吗? 他有些明白爸爸为什么要放弃安稳的地產业务工作,跑去当摄影师了。 此刻尽情记录,日后无限回顾最美好的一切。 南门希灵机一触,悄悄撩开被子,上半身捲进去一点点,头靠近南门望一点点,无声地自拍了一张二人的床上合照,看上去真够像情侣的。 「嘻嘻。」南门希赢得了绝顶的胜利感,再摆出几个简单的动作,装出一脸深情地摸向南门望的脸,得意洋洋地嘟起嘴唇要亲下去,闭上双眼摆出同样的熟睡脸……真是乐得全身细胞都在笑。 每一张照片都这么值得珍藏。 「唔……」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吟,只见南门望的眼皮微弱晃动,吓得南门希马上跳下床。 等了会儿,只见二弟翻个身,又安然回到睡梦中。 「贪睡鬼。」南门希笑道,抱着相机退出房间。 原本计划跟十位老同学从早上烧烤到下午,现在则打电话给主办人表示不去,抱着中了乐透似的兴奋心情陪伴南门望。离家出走的南门望起码会住个两、三天吧,他得重新安排圣诞行程,好好招呼弟弟。 天色还早,南门希外出补充快用完的洗发乳、冬天用棉拖鞋、温暖牌底衫和毛衣等日用品,再买了蔬菜水果。看着街市铁盘里的新鲜鸡翼,不晓得南门望会想吃炸鸡翼?卤水鸡翼?还是柠檬鸡翼? 捧着一袋两袋东西回家差不多10点了,南门望依然在睡。双眉放松垂落,嘴唇轻轻嚅动出「嗯嗯」的甜睡声,也许在梦中吃早餐。 南门希抓起鸡毛帚和抹布,把昨天被二弟严厉批评过的客厅各处打扫一遍,没半个小时便清理得漂漂亮亮。哼着圣诞歌继续扫,鸡毛帚便拍到南门雅房间的大门上。 「杂物房吗……也该扫一扫吧。」 南门希呢喃着踏进去,阳光从窗户射入,将空荡荡的睡房照得分明。 半年了,这儿几乎没有动过,看不见有幼虫或小强爬过,但书桌与椅子的木头上都披了一层尘埃。用鸡毛帚扫一扫,尘埃在光线中飞扬起舞,南门希捏住鼻尖,没几秒鐘就打了个大喷嚏。 书桌对面是高大的衣柜,里面存放着冬季的厚被子与床套,南门雅的衣服还剩少许,那些都是过去大哥替他精心挑选的超帅气可爱衣物,大概都不合身了。衣柜外侧有一道又一道灰色画纹,那是南门雅的笔跡,那小鬼很重视自己的发育状态,常常傍着衣柜挺胸站立,拿着铅笔量身高,长高了超过一根手指头便会自豪地昂起头向他匯报。 南门希来到衣柜旁站好,拿鸡毛帚比画一下,彷彿看到那个总是笑哈哈地大叫「老哥」的南门雅站在身旁。 他向虚空中的南门雅笑了笑。 「……大哥。」 熟识的叫唤撞进耳膜,不是南门雅那种小弟式叫法。 红色幻影消散,南门希缓缓转身,只见南门望靠在门边。瞧他那头乱糟糟的棕发,好几根都往上飞了,一定是刚起床。 他瞄了瞄大哥手上的鸡毛帚,掩嘴问:「有没有新牙刷?」 「哈哈哈!」南门希笑得灿烂,左右挥动鸡毛帚,「我买了啊。你昨晚没有刷牙?怎么不等我回家?真是坏孩子!」 南门望拧眉:「……我有用漱口水。」 「什么嘛,漱口水才不能取代牙刷呢!好吧,跟我来。」 南门希将鸡毛帚放回客厅,然后拉着二弟回到二弟的睡房。 「你把牙刷放进来了吗?内裤也买了吧?」 当南门望满腹狐疑地寻找购物胶袋,南门希便一把将他推到床上,将他的毛衣连同底衫一同往上拉,让他露出肚皮。 「咚咚!脱衣服吧!」 半年未见,当然要进行他们两兄弟的突击身体检查。 南门望细胞里的睡意全部飞走了,他当即打了个哆嗦,将上衣用力扯回原位,力图护住肚脐:「喂!放手、你要玩你那检查游戏就先让我刷牙洗脸……」 「什么游戏嘛!昨天你一回家,我就该把你的衣服全部脱精光了!可你嚷着要洗澡、要毛巾要内裤的,我深夜为你买回来了你却睡得舒舒服服的!弟弟啊,你太过份了!」 希篇 第83章(节3) 南门希理直气壮地拋出一堆正直理由,不过他更为关注的,其实是自己遗留在这房间内的所有打手枪证据。 过了一整晚还没有被发现,便是他无敌的幸运。 以检查为名,行脱衣之实,再一口气把所有脏衣物连同被子等打手枪证据都丢进洗衣机毁灭,创造洁净全新的第二天。非常棒的战略。 见南门望怕冷似地紧抓住上衣,南门希无须多想,转攻下半身,直接把那条最骯脏的毛茸茸长裤往下拉── 「喂!」南门望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鲜鱼般高高弹起来,撞开大哥,弯着腰,捲起双脚匆匆把裤子拉回原位,但始终迟了。 露出来了就是露出来了。南门希揉揉眼,他动手的一刻真的忘记了二弟没穿内裤的事实,但这不是重点。让视网膜受到强烈衝击的,是脱掉长裤的短短一剎那,他似乎看见有一丝柔软的白线连结着南门望的下体和长裤里面…… 那是什么? 南门望缩得甚快,眨眼的瞬间便把衣物拉得紧紧的,南门希抓不住画面的异样感是什么。那条线是破烂长裤松开的线吗?还是南门望寂寞难耐,买了些性道具捆绑下体?对啊,南门望19岁了,是大学生,成年男性了。不过,那条线明明很湿润啊…… 看到南门望焦急地抓住被子,目光别向墙壁,又怒又羞地喘气的姿态,南门希摸了摸喉核,忽然有些口渴。 异样的静默在两兄弟之间迅速蔓延,只闻二弟的手指在动,加紧力度抓住围住腰间的棉被,为空气带来了一丝细微的摩擦声。南门希眨眨眼,觉得全世界都在震动,扑通、扑通的,原来是心脏跳得太厉害,把眼前的世界牵动了。 该说什么好呢? 南门望首先承受不了这种不断蒸腾的气温,用力吐了口气,嘴硬说:「……健康、正常的男人……都会梦遗。有什么问题了?没有,完全没有。对吧。我要拿内裤来换,结果你不给,还乱扯我的衫裤乱做检查,是你的错,全是你……」他口吃地骂到一半,偷偷瞄了瞄听得用神认真的大哥,咬紧牙关再说下去,「快给我内裤,还有牙刷。看什么了。」 南门希双掌平放在床上,睁着双眼把南门望的每一隻字都听进脑。 他总算知道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了。 梦遗啊。 「那……那不是更应该脱吗!」 他曾经拿来自慰的裤子、南门望曾经梦遗的裤子……结合两人的精华,简直是必须收藏的冬季长裤了! 南门希十指大动,直接鑽进大棉被再攻二弟的大腿,南门望当然不容他放肆,一把将自己捲起来算了,抵死不从。大哥无意跟他作肉体上的斗争,改而劝说:「昨晚你在我面前全裸都没问题吧!现在怎么矜持起来了?怕什么?」 「……大哥,你不怕在我面前裸体,是吧?」 「我会害羞喔,但绝对不怕!」 「那你要不要被我看到你撤尿的画面?你要不要立即在我面前表演自慰兼射精?你要不要立即跑到大街上当眾大便?你先上演一次,我或许会考虑了。」 「这根本是两回事嘛……」 南门希投降了,把放在窗边叠得整齐的旅行套装拋到床上:「好啦好啦,你就是纯情小美人,你就害害羞羞地一个人上厕所把衣服脱光光再去刷牙洗脸吧,我不打扰你囉。」 大哥咬着一堆「嘖嘖嘖」声去客厅沙发开电视小休了,南门望不甘心地从被子里缓缓爬出,抓紧那装着内裤和乾净衣物的大胶袋,必须乖乖遵从命令了。 十数分鐘后,南门望梳洗清理完毕。他以无限诱人的姿态从洗手间踏出来:上身仅简单地披了一件外套,外套下,柔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下身则绑了大毛巾,毛巾内应该穿着廉价纯白内裤吧。 「……快点,今天气温很低,不要害我一直裸体。」 南门望说话一如以往地硬直傲气,但他分明害羞,视线完全没有跟南门希相触。轻轻拋一句,人就先进房间了。 天气确实冷了。南门希瞄了瞄电视萤幕的温度指标一眼,擦擦鼻子,然后尾随入房,开门。只见南门望坐在床上,外套已拋在一旁。他紧夹着修长的大腿,五指反覆摸着手臂的肌肤,宛如邀请前方的男人把他紧紧抱住,用最激情的方式取暖。 南门希不得不向墙壁深深吐气。他这弟弟,天生的小美人,究竟从何时开始每个动作都多了几分煽情呢? 真想立即抱住啊。 「呼……」 感觉气息稳定点儿,他便坐在南门望旁边,伸出双手,将南门望从正面紧紧拥抱住。 希篇 第83章(节4) 轻垂下头,嘴唇往那有几分凉的赤裸左肩蹓躂了几秒鐘,南门希猛然回神,额头冒出一滴汗:怎么一个恍神便把脑海妄想的动作演出来了? 再晚点儿就会忍不住吻下去、做下去了。 幸亏南门希穿了内衣加棉衣加毛外套,相隔了三层厚重衣物,身体感觉钝了三分,跟普通抱住差不多。就是手掌贴在背脊,手指传来的细緻触感清楚地告诉他:他怀里的人正在赤裸。 「……嘻,这样就暖了吧?大哥很体贴呢。现在可以来一场身体检查了吧?」 肉体放肆地享受着这份亲密时,大脑的邪恶齿轮已经为他转出完美台词了。他从来就是爱佔小便宜的亲切大哥,老爱说南门望是「小美人」,现在他的言行完全符合一贯以来的形象,没问题的。 他再装模作样地往南门望的脊背擦了几圈,然后放开双手,悄悄退后,却见南门望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倾前身子,轻轻靠近。那小美人半垂着眼皮,嘴唇彷彿随时会贴上来。 南门希霎时顿住:「怎么了?」 那人水蓝的眼珠眨动几遍,然后转向墙壁。 「……没事。」 二弟不像往常般拋出连串毒言斥责。 不。正常的二弟应该在被抱住的一刻就会推开他大骂他变态无耻,而不是任由他抱着、抱着、抱着,再放肆乱摸。 二弟究竟在想什么? 想接吻? 刚才那万般依赖的姿态真的会让人想歪。 南门希特地绕到二弟后面,带着几分心虚开始他曾经惯常的身体检查。看着这早已看过许多遍的背部,大哥总算入神,把满腔慾念拋诸脑后。 南门望的身体情况很正常,背部平滑,没有伤痂或红肿。抬起他的手,仔细地从肩膀扫至指头,手肘有颗蚊咬的红印,手指因冬天乾躁而有少许脱皮,待会儿给他涂点润肤霜吧。 五指摸到腋下之际,二弟忽然垂头低吟了一声:「嗯……」 南门希立即缩开手,绕到前方问:「怎么了?」岂料南门望慌慌张张地把下半身鑽入棉被内,睁圆了双眼,彷彿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事。太冷,打了个冷颤罢了。」 「没有痛吧?」 「没有。检查完了没?」 「哪会这么快呀,哈哈哈!」 每次检查,南门望的脸都会红得像苹果,这次也不例外。如果一个月一次,一年十二次,那么这种暴露肉体的行为搞不好干了一百次。一次生,两次熟,一百次该习惯成自然吧,毕竟连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习惯了。 不过,刚才南门望的话音好像有些走调了? 应该没事吧。 南门希转向正面,望着二弟胸膛上那两颗因太冷而凸起的小红点,简直犹如遍地白雪上的两枚樱瓣,好看极了,让他忍不住舔了舔乾燥的唇。 他每一次都认真检查,不过检查的同时也会认真吃点豆腐,过癮一下。 「……喂,大哥。」 「是!」 南门希霎时回神,正视二弟那挑高双眉、红潮未退的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 南门望好像积压了什么说话,抓紧棉被,深深吸了口气:「我……」 然后,却没有接续的话音。 果然被盯得害羞吧?南门希的嘴角忍不住漏出一丝笑意,下一秒便把脸部肌肉扭回正经容顏,继续检查。 目光往下扫,在二弟那有些羸瘦的腰腹下方的棉被,看到有些不自然的凸起。 没错。这边是左脚,那边是右脚,在微微张开的双脚中央,有一点点涨起。或许南门望抓住被子是想把中间的秘密压下去,但他的坐姿太差,反而把下半身最需要掩饰的轮廓暴露出来。 南门希眼珠溜回上方,提起二弟的手,慢慢屈曲关节位置:「嗯,好像没有问题呢。这半年来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空气中没有回音。南门希把专注力放在上半身还未检查的地方,他彷彿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炽热的眼神射向他,而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顷刻后,对方才低声答道:「……嗯,没事,顶多是很浅的瘀伤,没有出血。爸为我买了护膝,稍微试着多做了点运动,小雅也天天问我有没有受伤。」 「天天?」 南门希忍不住拧过头,骇然发现弟弟的脸跟自己仅剩一个手掌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南门望便再次黏过来,犹如怕冷的需要拥抱的小孩子。 依然是那么红的脸。完全地诱人犯罪。 希篇 第83章(节5) 南门希退后几分,将在下身流窜的力量提升至喉咙部位:「哈哈哈!他天天问你有没有受伤?真是一大进步!这是雅雅关心你的表现吧?以前都不会呢。嗯,现在挺好嘛,让他知道你的事是正确的,对不对?」 二弟还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大哥,宛如透明湖水的眼瞳是謐静的,仅在眨眼时晃一晃,转出另一层波光。他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摇头,眉、唇都没有动,露出一张扑克脸,红如苹果的、猜不透的扑克脸。 南门望在想什么? 仍然没有声音,潮热的空气凝结得让人呼吸困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南门希缓缓站起来,说:「哎──检查完囉,我去拿衣服给你穿吧,嘻嘻,你也不想一直裸着……」 「下半身还未检查吧?继续。」 说罢,南门望慢慢从被窝鑽出,将浴巾拋开。南门希下意识别过身不看,只闻后方继续传来床被翻动的声音,大概是南门望换了坐姿。 今早淫乱梦境的影像猛然填满了脑海,原来那是半个预知梦。南门希想着想着就笑了,转过身。南门望的姿势果然有所改变,左脚放在床上,单手环着膝盖,右脚脚底则轻轻贴地。从南门希的角度完全看不见下体的三角形,这反而更添另一种魅力,比起病人式端端正正地双手放大腿坐着更让人遐想翩翩。 这孩子,是不是刻意摆姿势引诱人的?真会一手。 「好吧好吧!让我快速检查,检查完了你要保持裸体吃早餐喔!」南门希说着对方不会笑的笑话,低下头,直视弟弟的双脚,右脚膝盖处有着小指般的浅红色瘀跡,没有大碍。可是想起南门望曾经的右膝关节炎,刚升起的欲火便消去了大半。 他双手捧着南门望的小腿,慢慢扶落,隐约可以感觉到二弟精神上的挣扎都化为颤抖,令两足发硬。大哥不作无谓想像,仔细端详各处,总算把两腿之间的位置都看了:南门望的阳具果然有反应了,并不算很挺,但是那新净紧簇的纯白内裤根本掩盖不住。 头顶的呼气很急。也许前几分鐘已经很急了,只是现在变得更急、更响亮。 南门望还一直盯着他不放吗?在想什么? 正是疑惑着,只觉内裤里的东西动了动,好像扬高了些。 南门希笑了笑,跪在床脚处,低头望向小腿,用大哥的语气感叹:「小望真是长大呢……以前肌肉比较软吧?现在好像扎实了。」 他用两根指头往小腿肌肉压了压,儘管只是扎实了一点点,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会直接令他联想到「病弱」二字。再看看小腿背部,只觉弟弟缩了缩脚,犹豫地扭动脚尖,一副敏感样儿。 「……我没有女朋友。」 二弟如同细蚊的滋滋声毫无预警地溜入耳廓,让南门希的意识如触电般断了一秒鐘。 「……什么?」 「大哥,你昨晚说过,现在没有女朋友。圣诞派对里也没有女人跟你特别亲密,对吧。」 南门希盯着弟弟屈曲的脚趾头,「嘿,那又怎样?」 「不是挺好笑吗?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了,现在只有那个才高一的小雅有女朋友。他的日子过得很好,比我跟你都要幸福。」 「哎呀,没想到雅雅是个强大实力派呢,他果然长大了,都不用我们担心呢。」 「所以,大哥,」南门望轻轻踢脚,像是把心底的一切荡出去,「我想回来。回来这里住。」 如同鞦韆般的脚在摇摆,荡的幅度很微弱,好比水漾湖波。 南门希仍旧跪在地上,想着身体四肢全都检查过了,可以结束检查,把昨晚买的温暖牌毛衣和其他御寒衣物拿过来,但喉咙抢先一步动了:「为什么想回来?」 对方稍顿了顿,继而散出落叶似的碎笑。 「没什么。我不想跟小雅和爸住了,闷了,回来住最好,我的日子才会过得最舒服。反正你仍然单身,这么大的屋子,多我一个也完全没问题吧……」 「──什么没问题,少闹了!最有问题的是你!」 南门希肩膀抖震,身后突然爆出这一声吼骂,将南门望未说完的话劈至地板,不留残音。 驀然回首,大开的房间木门外突然闯入一抹人影,强壮的身体套上时髦的茶棕色风褸,下身穿着长牛仔裤。 这人是谁? 鲜红的头发和眼睛依旧抢夺了人们的焦点,但脸上已没有了昔日的那份童稚。飞扬的赤眉下瞳光闪烁,有如烈火。 希篇 第84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4章 火红色身影闯入房间界线,喘着气抓住门柄,脸上泛红,可以令人联想到他从车站拚命奔跑赶来的画面,南门希有种被捉姦在场的狼狈感。 为什么南门雅突然出现了? 这小子有钥匙,跟南门望一样,随时溜进屋内都不成问题。 就是他的登场时机太差劲了。 「……啊哈哈!雅雅真是的,跟小望一样啊!你们要过来的话麻烦先通知一下,别唬人!」南门希笑得特别大声,他第一时间抓过床上的大棉被,盖到二弟身上,再整个人挡在前方,「我在帮小望检查身体──」 「哈!全裸检查?」 话中带刺。 果然,南门雅对他这个大哥完全不信任吧……南门雅想到的词汇大概是「侵犯」二字。有什么办法可以纠正这种错误的老哥形象呢。 南门希「唉」的一声摇头长叹,叹得装模作样:「什么全裸不全裸的?雅雅,你只留意到小望的裸体,其他什么都看不了?看来你一直都没有替你的二哥做身体检查吧。」 南门雅「呸」了一声,骂道:「胡说什么?医生护士才不会随便把病人全身剥个精光……」 「对啊,可是小望总是不肯坦白──」 「喂,大哥,」南门望瑟缩在棉被里,半张脸都掩着,隐约可以听见被窝里传出布料摩擦声,「我有些口渴,有没有热水?帮我拿过来。」 南门希轮流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忍不住再叹气,闭嘴擦过南门雅身边,走出房间。南门望这孩子就是不坦白,有血友病硬是要暪着么弟,受伤流血了也要自己偷偷处理,头痛发烧也不肯讲,假装日子过得平平安安的,非要他这个当大哥的劳心,定期进行突击检查。 过去半年,南门望过得好吗?从刚才的检查状况看来,都没有大伤痛吧。 那个南门雅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在g市,怎么会大老远跑过来?因为南门望离家出走了,他很担心吗? 南门希前往客厅和厨房快速视察一番,爸爸不在场,看样子南门雅是一个人来的。也对,爸爸要来的话必会先打电话或电邮通知。 两个弟弟一前一后到访,就像一对吵架的小情人你追我逐,从天涯跑到海角,真是羡煞旁人。不过,从房间喷出的是充满火药味的对骂──不,说是「对骂」并不正确,从头到尾只有南门雅在「骂」。 南门希站在走廊偷听了一会儿,大概是三弟厉声质问二哥来这儿究竟有何目的,打算留在这儿多久,二哥仅平淡地重复「我不想回去g市」、「我要在这里度过寒假」短短几隻字,气氛真有些微妙。 南门希捧着温水,脚板在房间外踱步一圈儿,只闻南门望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如针落,听不清了,紧接着南门雅满溢着怒火高喊一句:「你……点点点……放屁!你在乱说什么!」接着,房间只传来蚊似的对话,似乎在交换什么秘密。 南门希贴着墙壁,用手指轻轻弹开木门,往门缝偷望。 二弟的身影被么弟遮去了大半。他看得最清楚的,唯有么弟那一大片墨黑色的背脊,以及那高举的右手紧紧抓出的拳头,手背的骨头一根根清楚暴露。 「……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无关;正如你的私事,我也管不了,对吧。」 声音分明,画面更清晰。 「什、什么私事……这怎可能称得上私事……你信不信我告诉爸……」 「说啊。把我和你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都告诉爸。」 南门雅抓着南门望的肩膀,拳头蓄力,喉咙隐约嘶出压抑低沉的野兽吼声,彷彿随时都要把对方撕成肉片:「……呜呜……啊啊啊啊啊──!」 南门希立即衝进房间,放下杯子,将南门雅从后捉住:「喂!你想做什么!」 红发少年甩开大哥,快速退至书桌边,怒骂:「走开!跟你无关!」 「怎可能与我无关?小望……」 南门望的表情意外地淡定。 他虚弱地跪坐在床上,已经穿上衫裤,裤襠看不见那不应该的勃起了。右手手臂的白色袖子可见被捏过的皱痕,必定是被南门雅抓出来的。他眼皮半垂,暗蓝的双瞳在兄与弟之间安静徘徊,彷彿正在以剧本家的身份评核两名演员的质素。 果然不太对劲,完全不像被暴力对待的二哥。他们刚才在吵什么? 大哥还在思索着这是什么戏剧,另一边的南门雅已经张开嘴巴,继续挑起更多争执:「你是他的谁?你不过是浑球望的大哥而已!浑球望的监护人不再是你了,是爸!」 南门希回过神,说:「嗯,爸爸是我们的监护人,可我还是小望和你的大哥,当然关心你们喔。乖,先冷静──」 「看到你怎么能冷静!南门希,你完全没有资格管我们、我们跟你毫无瓜葛!滚出去!你想藉着检查来干啥啊?强暴啊?」 希篇 第84章(节2) ──强暴啊。 果然。父亲不在,南门雅的态度便更加嚣张放肆,把那些大哥根本不想提起、谁都不想听见的字眼尽说出口。 放肆得让人心痛。 南门希左手放在那有些不舒服的胸口上,总算将眼睛的焦点放到么弟身上。 「嗯?什么嘛,我也不想管你们喔,只是这儿是我家,这个房间也是属于我的,对吧?爸也认同的。」他轻松笑了一笑,就像老练的演员披上礼服跳至表演台,「为了我的房子,我当然要确认你们的身体状况,当然有权了解你们在我家干什么,当然有权阻止你们在我家吵架兼动手,否则我就要向爸爸报告吧?」 空气霎时没了语言,唯独留下南门雅暴躁的牙齿反覆地咬啊咬,却咬不出驳斥。 南门望慢条斯理地爬到衣柜那边,穿上一件有些老旧的暗绿色毛衣,再插入两人之间的话题。 「刚才小雅问,大哥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回答你替我买衣服、买牙刷、做身体检查,什么都为我做了。」他顿了顿,瞥向南门雅紧捏的拳头,「他听了就觉得不开心,想打人。他一直都是这样。」 南门雅立即衝上前:「浑球你别含血喷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 「哈?啊啊……对啊,都是事实。我听到你那堆噁心发言当然会不开心,想打人!你以为我会拍手大叫『做得好』啊?少做梦!」 「所以我叫你回去爸那边过圣诞,我留下来陪大哥。」 「放屁,你才不能留下。」 南门雅两手把二哥从被窝里揪起来,南门望眉心轻蹙,脚一抖,放在大腿上的第二件毛衣随即滑落地上。 「给我回去!」 南门望当然不愿意,用力把南门雅的手拨开,双脚勾着床角硬是不肯走。论武力,南门雅远比二哥强大得多,可面对血友病病人却狠不下来,他「嘖」的一声咬牙,把南门望从腋下提起,半抱半搂地将两人推前一步、再一步。 在这种状态下,病弱的二哥反而处于优势。 他毫无顾忌地把南门雅的手往外扭,转个身,轻轻松松的又捲入床上,犹如一隻作恶多端的小猴子,惹得南门雅头顶生烟,磨牙声更响。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似的,南门希便整个插进他们中间,挡住南门雅袭击过来的魔掌,护着南门望,挤出微笑,努力充当最佳调停者。 「雅雅等一等,你怎么了呢?小望在这儿住几天有什么问题?以前小望一直跟我两个人住啊……」 「怎么?你看不到?」南门雅冷笑一声,红眸瞇成如刀的两道刃,「现在是这傢伙离家出走,我当然要把他拖回家!南门希,你该不会说『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啊?」 这里才是南门望的第一个家啊。 这里也是南门雅的第一个家,南门雅才是离家出走的混蛋啊。 但南门雅说得没错,两个弟弟的确不应该擅自回来──现在,这里是只属于南门希跟他的未来情人的家,是南门希多次宣告过的事实。 把弟弟们都拨到父亲身边,是他特地塑造出来的真实。 愤怒混揉着河川般流不尽的哀伤,大哥紧皱着眉心,说:「……嘻,什么离家出走嘛。小望跟你不同,他超过18岁了,是成年人。你有听过成年人离家出走吗?」 红发小子果然口窒,低吟了声「谁管他几岁了」又再扑过来。南门希展开双手挡在前方,不断甩走么弟的拳头,没几下便感到十分吃力,处于下风。南门雅的体格变得壮了,打起来不好应付。 隐约听见南门望劝阻,但两人无意理会。捱了十数次拳头,脸颊都痛了,南门希好不容易抓住南门雅的手臂,製造了一丝喘气空间:「爸爸也同意的!小望假期过来住,吵什么啦。」 果然,南门雅停手了。 一旦搬出位于南门家顶端的父亲南门翰,顽童都不得不乖乖点头称是。 南门希无力地挨向墙壁喘气休息,一阵酸意旋即涌上心头,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开始嫉妒爸爸了。 爸爸逃离了「家庭」重担这么多年,说几句话,便能轻轻松松地将拋开的一切重拾掌心,包括南门望,包括南门雅……这一切,本来是他努力耕耘了十年的啊。 南门雅后退半步。事实上,他昨日深夜便从爸爸口中得知南门望的去向,爸爸当然绝不反对。 这也是南门望态度淡定的缘故。 趁着圣诞假期返回老家,跟半年未见的大哥共同庆祝──多么温馨十足的理据。就算没有通知爸爸,爸爸也会强烈支持。 希篇 第84章(节3) 南门雅昂头望向天花板,五指将前发往后抓,目中怒意更盛。 「去你的……浑球,不就是个血友病的吗!明明一跌倒就摆出一副快要死的模样还玩这种离家出走游戏,整天唸着大哥大哥大哥的……死变态,这么想被大哥干死啊!」 南门希一口气揪起南门雅黑衣衣领,咬着下唇,全身神经线都在颤悸:「雅雅,你在胡说什么了?」 「放手……难道我有说错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永远站在我头顶的人吗?笑话!」 南门雅挥拳打走大哥的手腕,但大哥的影子继续贴过来,下一秒,他的另一边衫口也被扭成一团摺纹,脖子被扯得令他轻咳一声。 他昂头,毫不畏惧地迎上老哥那失却笑容的黑色脸顏。 「南门望那浑球有血友病,本来就该好好留在家里别乱跑,否则跌倒了,死在大街上谁都不知道!想见你?嘖,行啊,这得事先徵求爸的同意,不是一个人偷偷来到了再恳求爸批准!如果在这边出事了就赖我没好好看管他?又是我的错?南门希你真方便啊!永远都有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人!」 南门雅强行扯起嘴角一笑,却笑得歪斜扭曲,犹如被地震彻底洗礼过的崩塌长城,不见原形。 「哼,算了。反正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会继续搬出各种美化词汇,例如什么兄弟温情最大啊,他当然应该过来啊!我就知道。混帐。」 南门雅侧头,厉目瞪了南门望一眼,然后狠狠甩开大哥的手,转身走去对面本应属于自己的房间,「咂」的一声反手锁门。不一会儿,对面传来那少年乖顺低沉的语音,应该是打电话给父亲了。 父亲如同天神,老哥如同地底泥。 南门希抓着胸口,一步一步踏到门边,凝视对面,忽而幽幽傻笑。 也好。他很想知道两个弟弟的近况,这样坦诚对骂动手,比起在爸爸面前假装驯良和善,相亲相爱不是更好吗?这样更贴近弟弟的真实啊。 这是他们三人最真实的关係呈现。 「这半年间,他都是这副模样。爸爸不在场的话,他就会不断骂我。」 彷彿看透了大哥心中所思所想,南门望一边慢悠悠地穿上外套,一边补充更多状况:「对他来说,我跟爷爷奶奶那些人没有太大差别。」 南门希疑惑了:「弟弟有哪一处像爷爷奶奶?啊,的确有几分像爷爷那么固执吧……」 「我就像爷爷和奶奶。小雅不想管我,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将会被追究责任,当成罪人。他很怕,他不想一次又一次成为让我送院的兇手,无计可施,唯有追过来了。」 南门望若无其事地淡然陈述。 「他跟着爸,有女朋友,他就活得开心;但多了我,他就不开心了。这就是你把我送过去的结果。」 这番话,好像在抱怨,抱怨大哥竟然把自己送去无情的么弟身边;但他由始至终均露出一份无情如霜,一言一语,没有温度。南门雅彷彿完全地讨厌他,他也彷彿对南门雅彻底无情了。 南门家大哥傍着墙边默默聆听着,双眉苦皱,一时间说不出更多话。 对面房间的门霍地打开,中断了南门望的发言。 「我会在这儿暂住,南门望住多久,我就住多久。新年过后他肯定要回g市上学,除非他为了缠着南门希就连书都不唸!」 南门雅完全没有正视两位兄长,直接穿过走廊:「这都是爸的指示!」 去或留?完全不需要大哥的首肯。 爸爸的地位远比大哥更高。 他挑起搁置在沙发上的漆黑背囊,笔直地迈向玄关。 「我去买点东西,不用替我预备午饭晚饭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他离开住宅,关门声响犹如雷轰。南门希晃神,慢了半拍才碎步走至客厅,却连那红色少年的残影都捕不住。贴上大门,对着门眼,这才见到那抹小得像黑芝麻的背影。 南门希一直看着,直至南门雅流星大步地越过大马路,在对面的楼房水泥间消失,那不过是短短三、四秒鐘。 他朝着大门用力一笑,冬天嘴唇乾燥,笑得他痛了,唇上有几处都裂开冒血了。 一阵温吞的脚步声自后方飘来,南门望终于穿好衣服来到餐桌前。他们的早餐还未开始。 南门希拍了拍有些烫热的脸颊,转身,努力展示他的招牌笑容:「我们三个终于一起住呢,哈哈哈!弟弟啊,你梦想成真了。」 二弟轻轻摇头:「我不是要这种。」 「那还想要什么?好久不见的三兄弟聚首一堂,当然是这种状况了,我早就预想到,一点儿都不意外。」 希篇 第84章(节4) 南门希走到客厅正中央,昂首,强行从喉咙挤出几下笑声,理所当然,没有回音,连句反驳都听不到。他自讨没趣,拐个弯返回自己房间去。途经南门雅的房间,不由得涌起无穷的鬱闷感,好想把这道房门直接拆掉算了。 果然一个人住才舒服。 不想理南门雅,不想理南门望,那些麻烦的家庭杂务完全不想管。 好想找个真心相爱的女人,组织全新的家。 他摸着发热的脸衝回房间,正要关门,可南门望紧紧尾随在后。一扇大门快速扫过去,南门望吓得蹌踉退后,差点儿被撞倒了。 南门希把门拉开,又咧出一排白牙:「嘿,弟弟怎么了?不去吃早餐?身体检查完了,还要我为你进一步检查吗?行行行,乖乖躺在我的床上脱光光啊!」 南门望下意识扯高毛衣领口,「不。我想问,你的圣诞假期有多长,打算……」 话到此处,他的喉咙突然停了,哑了,视线越过南门希,直达尽头。 南门希顿觉不对劲,循着视线转头:在那泛黄的房间墙壁上,如今贴满了一张又一张盛载着三兄弟欢笑的相片,从屋内角色扮演到商场购物等等各种都有,太多、太凌乱,却最真实地反映出房间主人的内心戏码。 他立即把门关掉,「假期?我会一直放假到明年1号。怎么了?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玩?但是我天天都跟别人有约囉!」 他挡住了南门望的视线,却挡不住已经印入南门望脑海的画面。短短数秒鐘,细节的看不清楚,但照片上尽是熟识的笑脸。 「什么时候掛出来的?这些照片……」 事实上,无须多问。 这是在他走了以后,这个房子只剩下南门希一人时掛上去的。 大哥歪歪头,耸肩答:「唔──无聊时弄的。电视没有节目嘛,就试着装饰房间了,结果越搞越难看,嘖嘖。」他按着弟弟的双肩,很自然地诱导对方退出房间走廊,「难得回来,你不打算四处逛逛吗?嗯,我想起了,好像还未买你的袜子呢。」 「让我进去看看。」 「嘻嘻,才不要,这可是我的房间吶。」 「以前你会让我进去的。」 「嗯哼,现在我不会再让你进去。怎么,你还有什么要向我说呢?」 南门望平静地注视着大哥的双眼,半晌后,他吸了口气,放软声线问:「大哥,你搬过来住吧。要不让我回来,我会跟爸说……」 「傻弟弟,你在想什么啊?我在这里一个人生活超级舒服喔!我可以叫朋友过来大,玩特玩,可以邀女朋友来过夜,爽毙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太棒了!我还要继续下去!」 「那你为什么……」 「嘿,为什么?没为什么!」 南门希转动脚尖,用力踢开木门,退回房间里。这一次,房间里掛着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不过此时此刻,南门望的目光只能容纳大哥一个人。 大哥举起双手,仰望天花,犹如获得了巨额金币而醉酒歌舞的君王的叛徒。 「我将你们的照片贴出来,代表我在朋友眼底是个时刻想念着弟弟的超级好哥哥,可不代表我欢迎你们回来住!」 南门希食指朝天,大叫:「我最想跟我的爱人幸幸福福的一起住,但这个办不到,这一刻还办不到!但没关係呀,我要轻轻松松地实现我的第二个理想:一个人生活,自由自在,不受什么家人束缚啊!」 这一次,南门望什么都没有说。 平缓地眨眼,眉与唇有如秋季轻风,那么淡然,彷彿早已预知到这番陈词,接受了。 这神态竟和爸爸有几分相似。 「没话说了?」南门希拍掌道,「好,你就慢慢处理你的个人事务,雅雅也是,我什么都不管了,因为我很忙!」 南门希甫一说完,便将关上房门,不一会儿便套上羽绒大衣步出。 「我要跟高中同学烧烤,掰掰囉,有事才打电话找我。」 他甚至没有带上烧烤用装备,单手插入口袋跨出大门,以行动将谎言立体化。 南门望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望着这变得不再熟识的老房子,他轻轻叹息,没有多做些什么。 ※※※※※※ 「弟弟」真是有够讨厌。 才刚踏出家门,这句话就在南门希脑海中化为一层又一层回音,反覆响起,在脑壳撞个不停。 南门雅,他的三弟,害死妹妹和母亲的兇手,总要叫人產生「如果他不在」的各种愉快幻想。 南门望,他的二弟,从小就在勾引他,一直在勾引他,现在继续在勾引他,没完没了。 这两个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弟弟。 「如果小望快点儿回去就好了!如果雅雅快点儿回去就好了!」南门希朝向蓝天道出属于未来的如果,接着锁定商场方向,无意义地拔足狂奔。 没有跑多远,双脚便喊停了,胸口很累,身体各处都开始发软──病了?感冒了?跨进商场玻璃门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该回家休息吧?不行!那只会令身体变得更差、更差。 希篇 第84章(节5) 圣诞节的商场吹着暖气,比起缩进家里房间的被窝要暖。七彩繽纷的店舖掛着各具特色的圣诞商品,又红又白,金银交错,璀灿闪亮,炫目得让人们都不禁瞇一瞇眼。假期当然比平日热闹得多,朋友们三五成群购物,情侣们手牵手的秀恩爱,孩子们则把所有地方都当成游乐园,在光滑的地板上跑跑跳跳的,脖子的围巾都要掉到腰边了,甚是可爱。 「别玩!过来,乖。」后面的男人碎步跑上来,一把抱起了小孩,女人则替孩子把围巾重新戴好。原来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的圣诞啊…… 南门希顿觉胸口一阵火烧,眼皮有些重,鼻腔有些酸,果然是病了。转过身,一间手錶店闯进视野范围,展示在橱窗上的蓝色运动型手錶真眼熟,很像去年他为南门雅买的圣诞礼物。 他抽了抽鼻水,双手插入大衣口袋,叉开双脚大步走。 不打算买东西,没兴趣观赏那堆潮流商品,他单纯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有上百双眼睛在这儿,他做坏事?大家都看到。他做蠢事?大家都看到。他愤怒发狂?大家都看到。 公眾地方真是安全极了。 他不会做坏事。他不会做蠢事。他不会愤怒发狂。 他往人多的地带漫无目的地逛了整整两个小时,直至双脚累得走不动,才随便找了间廉价餐厅,倒在带着暖意的胶椅上,喘几口气,叫了份特价午餐。 「这位大哥,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南门希缓慢地转动脖子,原来是送饭的店员在关心问候。他却连回答一隻字都懒了,甩甩手,埋头吃廉价咖喱鸡饭。 想起来,好久没吃过南门望烧的菜了。 如果他要求到,南门望应该会乖乖听令煮咖喱鸡饭吧。厨艺有没有进步?南门雅偏爱吃带有小辣味道的咖喱,现在还会要求加辣酱吗? 吃饱肚子了,身体好了,精神也稍微转好了。用力抹走鼻水后,他按着桌面缓缓站起,确定状况还好,便笑了笑,继续到百货公司间逛,走马看花,让商品和价钱牌填满自己的视野。 下午4时半,他才漫步回家,对着大门练习咧开笑脸,「咿──」的一声,嘴角施不上多少力气。果然吹冷风太久,病得重了。 「我回来囉。」 懒洋洋地叫了一声,没人迎接。看看鞋柜,没有南门雅的鞋,南门望的冬季皮靴倒还在。南门望还在家里。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厕所的门半开着。南门希脱掉羽绒大衣,摸摸额头,自己似乎发烧了。冬天里头顶多了座暖炉,真不晓得是好是坏。 他的身体很好,全年也不一定要看医生吃药,可病起来就弱小得像孩子,连吃药都觉得麻烦。 要不要跟南门望讲一声?不,现在跟南门望、跟哪个弟弟谈话都很麻烦。 一个是他最喜欢的人,一个是他最讨厌的人。 两个都是弟弟。 「唉……」他软绵绵地爬回到房间,推开门,骇然发现南门望霸佔了他的书桌,提起原珠笔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南门望瞄了他一眼,盖上本子,很自然地收到大腿上。 南门希记得自己没有记事本,每月财务状况都写进电脑里,那应该属于南门望的私人物件,大概是剧本簿。 反正那不是重点。 「弟弟啊……你、怎么闯进我房间了?你在干什么?」 仔细想想,他出门前没有锁房门。 南门望瞥向床头墙壁,那儿的几张,都是三兄弟小时候的戏剧游戏合照。有时候南门雅会耍帅摆王子姿势,有时候南门望拿着扫帚当宝剑,还有更平凡的,南门希搂住两个弟弟的合照。 「你讨厌跟我们一起住吗?」南门望仰视着照片问,话句如烟般又轻又淡,几乎捕捉不住。 大哥笑以回应:「哎呀呀?弟弟啊,你以为转移话题对我有用吗?我问你为什么偷偷闯入我的房间喔。在偷窥什么吗?」 南门望叠着电脑椅的右手往内轻掐,尽露犹豫之色。 「大哥,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叫我走。叫我滚出这个房间,或滚出这栋房子都可以。」 「啊?」 「只要你清清楚楚说一句,我会立即收拾行装离开。」 那就现在就快点走出我的房间,让我好好睡一觉啊……这句话在南门希脑中的构成甚至花不了0.1秒,最后说出口的当然是其他句子:「嘻嘻,你想太多了喔。」 「大哥,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你的想法了。」南门望的目光从墙壁剩馀的温馨照片抽回来,垂头苦笑,「有些东西没了,就找新的来代替。我今天就走,小雅一定会跟着我走,这样对你最轻松,对我……」 「代替不了的。」 希篇 第84章(节6) 南门希衝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二弟回以静默,也让他盯着墙壁傻笑一下,摇摇头,瞬间把自己刚说的话全盘否定。 代替不了? 错错错。 旧的东西当然可以被新事物取代啊! 至少南门希自幼就篤信着,至少他们一家人从来都如此篤信着,旧东西可以被取替,正确的新事物更值得追求。一切可以抹掉重来。 所以重要的「妹妹」消失了。 所以被贴上「强暴犯」标籤的哥哥也会随着时间顺利消失的。 将连系着屈辱污名的连结全数斩断,把所谓的至亲逐一推开至远方,这就是让自己和其他人重生的好办法。 什么爸爸二弟三弟的,全部都滚吧! 「当然代替不了啊!爱是永恆的,你和雅雅都是我的宝贝弟弟,这一点就非常坚定,就算你和雅雅再骂我也不会变,过一百年都不会变!我最爱你们了!」 他又笑嘻嘻地说了个好哥哥大谎言。仔细回忆,过去十年,同样的大话都拋出了上百遍吧? 只是没人想听,听了也不会相信吧,就像南门望。 弟弟依然保持了沉默,但双眼犹如监察器般紧紧盯着南门希的脸,盯得人浑身不自在。南门希呆呆地等了5秒鐘,还是先坐在床上,甩甩手说:「难得我们三兄弟团聚,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爸爸也认同呢。倒是你,你怎可以擅自闯进我的房间?快出去,我要好好儿检查我的私人物品有没有不见了,哼哼。」 听罢,二弟乖乖站起来,把椅子推回书桌下方,就像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 不过,他却走到大哥跟前,二话不说就把手掌贴到大哥的额头上,然后变脸。 「你……真是的……你怎么了?病了吗?」 南门望紧揪眉心,快步走出房间,隐约可以听到洗杯子、倒水的声音,似乎是要照顾病人的节奏。 他的脸色有很明显吗?南门希解开锁住脖子的顶端扭扣,抽了口气,摸摸额头,好像真的有点烫。他很累很想睡,该换掉衣服吧,但现在连换衣服这么简单的事都显得麻烦至极,躺在床上以后就更不想动了。 闭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完全没有入梦的跡象。 轻快的步伐从客厅踏来,一如所料,南门望端着大哥的杯子走过来,手里拿着救护箱。 南门希缓缓撑起身子:「谢谢喔。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小感冒,睡一觉就行了。」 二弟冷漠地白他一眼,跪在床边,打开白色小箱把退烧感冒药拿出来,细心确认过保质期才放到水杯旁边。他把箱子放回客厅后,回房时手里又多了一枝温度计。 「是不是小感冒,量量体温就知道了。你是病人,你先把自己的所有症状讲出来就行,什么『没有大碍』、『小感冒』全都是废话,除了令喉咙变乾就没有其他作用。」 他说着的同时把温度计强行塞进南门希的嘴里,然后打开衣柜的抽屉,迅速挑了几件老旧的住家服。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发热、发冷?有没有流鼻水、咳嗽、喉咙痛?有没有头痛或头晕?手脚发软?胃口?你在外面已经不舒服了,但既没有找医生,又不肯回家休息吗?给我说清楚,不要隐暪。」 耳边不断嗡嗡嗡的,一大堆问题都记不住了,真是烦、很烦、烦死人了。 可是很怀念。 即使很烦人,完全不想回答,可是很怀念这种被一个人无偿关心着、照顾着的感觉……一隻隻会让脑袋更晕的字音,是有人伴在身边的最佳证明。 不知不觉间又被粗暴地剥去了衣裳,下一刻又被套上舒服的家居棉衣和长裤,连换衣服都有人侍候实在有够幸福啊。 「我最喜欢小望了。」 身旁的男生顿了一顿,轻声道:「是吗。」 不知不觉间又说错话了,但不要紧,反正同类型的话他天天都说,不会有人误会。 要他说句「我最喜欢雅雅了」都不成问题。 「嗯,我也最喜欢雅雅,因为是宝贝弟弟嘛。」 眼睛张开一条小缝,就能看到南门望继续伏在身边,继续审核各种药盒的针对病症和服用方法。真是幸福死了。 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多讲几句吧? 「最喜欢小望最喜欢小望最喜欢小望──呜呜!」才讲到一半,他的嘴巴便被丢进几颗药丸,害得他差点儿要吐了。 南门望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了,在你病好之前,我不会回去。」 睡醒后能看见最喜欢的南门望的脸?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最讨厌的南门雅看见两个哥哥亲密地待在同一房间的画面,搞不好会骂个不休,或满脸鄙夷,吐痰即走。 不管了。 反正自己是病人,就由得病人稍微任性一下吧。 想着想着,他便被不知不觉地被病与药推入梦世界之中。 番外 5-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5-a 第101天。 带着几分笨拙摸出智能手机,月历软件表示今天是没有大哥的第100天,跟爸爸和弟弟同住的第101天。 在这全新的居所住了三个多月,南门望无法否定,父亲挑选了好房子:他们的老家是有着逾三十年歷史的老房屋,面积大,房间多,但设计差,他的房间隔壁就是厕所。新居则细心装修佈置过每个角落,犹如金稻的壁纸填满墙壁,地板还打了一层油,再配上全新无垢的傢俱,很有点儿小富商的气派。 不过更让南门望意外的,是他经歷了一个完全没有被蚊咬的炎炎夏日,秋天仍未看见蚂蚁或蟑螂。想当初在老家,拿起杀虫水,处理各式各样的臭虫也是他的日常呢。 大学生活也跟高中很不同。把挑选的课堂编排妥当,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都不成问题。大学地大物博,想要做实验,总会有工作檯让自己好好做研究功课;图书馆也特别宽阔舒适,藏书丰富,而且人流不多,他总是能独佔一张长桌。 比起高中,大学对他这种好学的人实在吸引太多太多了。 所以,当他收到父亲的短讯表示晚上不回家吃饭,他就能乐得清间。 拿起手机,按一按那个排在第一位的名字,发出范本讯息: 「今天我在学校忙功课,你自己准备晚饭吧。」 南门雅那个恋父狂,知道爸爸不回家就不会想回家吃饭了。这种简短通知,对大家都好。 南门望最爱伏在图书馆角落,有习作的话便先行处置,不想温习便挑一本好书静读,或是创作剧本,或是构思小说,待到天色变黑,肚子饿了才慢悠悠回家。 钥匙打开门锁,迎来的却是泛着稻米色柔光的客厅,有人比他先一步回家了。南门望循着室内太过响亮的碗筷声看过去,只见南门雅已经坐在餐桌前,快速地吃饭。桌上放着一盒叉烧配生菜,再附上几包调味酱油,没了。 瞧碗里只剩几口饭,看来可以不用马上穿围裙去炒新鲜菜餚了。 南门望抱紧背包跟南门雅擦身而过,随口问:「这么早回家,不去找你女朋友?」 「跟你没有关係。」 的确,南门雅的女友好像跟他毫无瓜葛。南门雅跟她去哪儿约会,在电话里讲了多少情话,发展到哪个地步,都与他无关,皆因他是个局外人。 「只要你不带她回家,不随便进房间,就跟我毫无关係。」 南门望这句话纯粹是单纯的反驳,没有深入思索。未满18岁的男孩子带着同龄少女进房间是坏事,父亲会反对,他这个当二哥的也得警诫两句,这很正常。 仅此罢了,没有想得再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南门雅几乎是用甩的把筷子摆在碗上:「你别趁着爸不在就疯言疯语的!」 南门望斜眼瞥向他:「你才是,别趁着爸不在就乱拍桌大叫的。我说的有什么问题?除非你打算玩一玩就分手,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带宋宜闵进屋,不是吗。」 南门雅一拳搥在桌上,碗一震,筷子都掉落地面,指向不同的方向。 「我带不带她回家是我的事,你在管什么了!」 「就怕你做出不检点的行为,跟女朋友搞啊搞的脑充血就上床,就算跟我无关,但爸再开明也不可能认同。大哥就算了,他好歹还是个成年人,你呢……」 「狗屁!别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我才不会干你讲的那种事!」 「不会?」南门望垂下头,解开外套,嘴角自然地绽放出一丝讽刺的笑,「前前后后你跟我做了都有十次了吧,那时候你多大了?我怎么能预测到你跟你女友的肉体关係会发展到怎样?搞不好担心在家里做会被发现,便每天晚上跑到公园草地上干,那样安全多了吧。」 南门雅霍地站起来,一手揪住二哥的胳膊,双眼瞠大,眼佈血丝。 他要动手打人? 不。 他没有抬起他的另一隻手去刮打或出拳,没有屈曲膝盖来踢人,连抓在二哥胳膊上的手掌的力道都不会让人觉得痛,甚至越来越轻,轻得像朋友式的搭肩。 下一秒,他的手松开了。 那火红小子比以前成长了,或者更正确地描述:他从错误中学习了、改变了。 即使体内的衝动之血会第一时间冲昏头脑,但是在手掌接触到肉体的一刻,理智便会涌回岸上,将那团暴力火焰彻底藏匿到谁都看不见的角落。 短短几秒鐘,南门雅已经转过身,跪下来收拾地上的筷子,沉下嗓门,以镇静的语气回覆二哥:「……对啊。南门望,我可能跟你一样不检点,从内到外都不检点,做过不知多少遍了──但我的女友不是。你这个不检点的浑球别用你的烂嘴侮辱她。」 真是个绝妙的答覆。 南门望感觉脸皮有些热,真难得会被反驳到这种地步。这离家出走的么弟越来越像成年人了,现在连蹲身弯腰的姿态都显得成熟沉稳,有几分像爸爸,又有几分像大哥。 将来跟女朋友结婚,当了父亲,大概会是个看上去兇兇的,但是会为了亲人弯腰低头的好爸爸。 应该吧。 什么时候会回来当个好弟弟呢? 南门望自问还能进一步语言挑衅,不过家庭事归家庭事,再三扯到不是姓南门的少女着实没有意思,他也无意羞辱南门家以外的任何人。再瞧南门雅拾筷子的身姿,再粗鄙的话都不能令他衝破愤怒的瓶颈,使出暴力吧。 不能让弟弟动手打他,便不能留下血痕,便不能向弟弟最依赖的父亲告状,便不能让弟弟自觉理亏,很多事都办不到。 例如,要求大哥过来g市住,至少住几天。 例如,命令弟弟跟大哥和好如初。 现在说再多都没用。 所以南门望一言不发,留下南门雅一人留在客厅继续吃外卖叉烧,独自回房间,手指一按,很自然便把房门上锁。 番外 5-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5-b 吃过午饭后,钱包又轻了。 他挑选的是那间西餐厅里最便宜的肉酱意粉,饮品是最常见的柠檬茶,价钱实在很贵──对他这个习惯了吃廉价学生餐的人来说,这真的很贵,尤其是那意粉的味道很普通,怎么想都只值学生价。 把回家的交通费算进去,又是另一笔支出。 「怎么?钱不够用了?」 女孩子伸长脖子凑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笑吟吟地偷窥钱包内部。 南门雅肩膀抖了抖,二话不说便转过身,走远几步,将钱包封好,收回裤袋。 「喂喂,怎么不给我看?大男人,不是应该把一切都跟女朋友分享吗?」 「好,乖乖女,你先跟我分享一下零用钱吧。」 「不行,我的钱很少!」 「我不信。」他摸了摸钱包,露出十分自信的奸笑,「我们同时打开钱包数一数,谁的钱多就要请汽水,怎样?」 「我才不怕呢!哼!」 最后,女朋友一脸悲哀地买了两罐汽水回来。 南门雅举罐咕嚕咕嚕饮着,也蛮意外宋宜闵的钱才比他多出仅仅34元而已,不知道她银行里的总财產是否跟他差不多? 彷彿看透了他的烦恼,又或者她也抱持着同样的烦恼,宋宜闵问:「我们下次要不要吃便宜点儿啊?要不先在家里先吃饱……」 南门雅立即揪起衣袖,指着自己的蓝色手錶说:「我10点出门,11时40分跟你见面。哪有时间给我先吃午饭再来见你?」 「所以叫你早餐吃多一点点,把午餐的份量都塞进肚里当备份嘛。」 「我才不干。」 这对小情人每逢週末都必会约出来,把看电影、去展览馆、扭蛋等各种预定行程及大小消费计算在内,不得不说,高中生要谈恋爱十分吃力。 要向父亲索求零用钱?这有辱尊严。 没有女朋友的话,父亲给他的零用钱是绰绰有馀的,好好儿节制,存钱几个月就能买到满不错的球鞋了。 老哥是如何度过他的高中生涯呢?他放学后去打工,可还得应付女朋友…… 「喂,要不这样子?」 宋宜闵举高举食指唤了一声,将南门雅涣散的精神召回来。 「下个月我们都要考试了,对吧?」 「嗯。」 「我都没钱了,你也不剩多少吧?我们暂停约会,待到考完试,圣诞假期到了,我们再一起四处逛,好不好?」 现在都11月中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月,圣诞节再约出来也不成问题吧。 圣诞节,又是一个强迫情侣消费的可恶节日。 对于一个没有兼职的高中生而言,过去几个月约会的花费果然太高,幸好宋宜闵也察觉到财务问题。南门雅假装惋惜的高高「唉」了一声,接受了女友的提案。 「那今天我们就继续用力地玩吧!」少女活跃地挽着南门雅的手臂,向天空那西斜的太阳伸出细拳。 南门雅斜眼望向倚在自己肩膀上的人,不由得揪紧长裤,感到有些不自在,不爽的感觉又飘来了。 不过,再讨厌人与人之间的肉体接触,日子还得照样过。 「那宋宜闵啊,你还想去哪儿玩?别去要付钱的地方啊。」 「知道啦!唉,我买了汽水就更穷了。」 「活该。」 「喂!」 人不可能因为曾经的伤痛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一辈子不肯踏前一步,那不止是懦夫,更是愚蠢的行为。南门雅自问自己逐渐进步了,如今的接受度比较高,牵牵手没问题,被抓着手臂并不会想揍对方。 继续努力,晚点儿就会成回復正常男生了。 现在佯装个天真纯洁男生便足够了。 不会主动牵手,不会主动拥抱女生,害怕得不敢接吻,不敢走进女生的房间……就这样一个不会应付女生的南门雅设定。 反正他原本就是这种设定的人,很妥当。 他重返原点罢了。 这个週末回到家已经是晚饭过后,客厅很安静,电视没有开,因为南门望吃过饭便会躲入房间;爸爸南门翰也不爱看八点档娱乐剧,便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新闻。 不留在房间书桌前静静度过週末的最后几个小时,是因为他想等待儿子回家。 如果两个孩子已经回房歇息睡觉呢,爸爸就会回房间;如果还有一个孩子待在客厅厨房或还未回家,爸爸就一定会留在客厅。 南门雅自问跟爸爸并不熟,爸爸很少说话,南门雅过去两年也鲜少分享学校里的大小经歷,但是从南门翰种种微细得让人窝心的行动来看,无可否定,他是一位好爸爸。 既然是好爸爸,为何丢下儿子,一个人在外面独自生活…… 都不重要了。 正如父亲没有过问他当初离家出走的理由,他亦无意逼问父亲的过去。 一如往常地,他跟爸爸打了招呼,没有交待今天去了哪儿,毕竟他是个守规矩的少年,不用父亲操心。事实也正是如此:自从跟了爸爸以后,南门雅少了闹脾气,少了动手打人,学会了自发性地做家务…… 在女友面前,他必须扮演纯良无知,对「性」一窍不通;在爸爸面前,他必须扮演乖小孩,必须比二哥或老哥更有价值。 因为女朋友和爸爸都是他重要的人。 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 「雅,你这个月比上个月多了出外,钱还够用吗?」 父亲温柔地问。他的目光仍放在报纸上,慢慢地翻页,彷彿金钱问题都可以轻松地迎刃而解,不足为惧,孩子可以放肆要求。 南门雅立即摇头。 「钱还够。」 「要用钱的时候再跟我说吧。」 这当然不行。 摄影师这份工作究竟能赚多少钱,南门雅不知道。但父亲仍要为新房子每月供款,还有南门望的医疗费,还有他和南门望的学费,再加上柴米油盐,剩下来的钱恐怕很少。 南门希有没有资助?他搞不好会匯给爸爸一笔家用。 所以,暂停跟宋宜闵约会是正确做法,以后多用电话联络吧。 南门雅拿出手机,一边看短讯一边回房间,才刚关门,便听到墙壁的对面传来一阵犹如蚊飞的碎语。 隔壁房间的南门望在说话。不用多想,那必然是拿着手机,跟老哥两人的私密通话──无论是国家政事还是日常琐事都要拿来讲,毫无节制,根本是噪音。 「干,去死。」 南门雅立即拿出雪白的ipod,戴上耳筒,让音乐填满了耳朵,截断所有不爽快的火红情绪。 番外 5-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5-c 父子三人共聚一堂享用晚餐,机率大概是50%,现在正是这50%。 饭菜全是由南门望一手准备的。父亲懂得炒菜,味道没问题,但他会煮的菜式远远比不上南门望,他亦无意将时间与精力花在下厨方面。所以他偶尔会买些小菜或饭后甜品回家,作为小小的补偿。 「……啊,紫米露。」 当南门望将胶袋里的今日甜品端出来,他便忍不住咧出大甜笑,彷彿舌尖上已经放了紫米露。 父子三人坐在餐桌前,捧着一个白色塑胶碗,拿起匙子,品嚐着这椰汁与黑糯米交融揉合的糖水味道。不止南门望吃得全程甘醉,连在家里不爱笑的南门雅都不禁连连点头,讚了句「好吃」,又连忙掏起紫米露填满嘴巴,继续享受糖水滋味。 大概只有让孩子们嘴馋的美食,才能令他们露出笑顏吧。 短短几分鐘后,碗见底。南门望略带惋惜地放下餐具,把碗的胶盖封回去,感慨道:「以前大哥和我们一起亲自弄过椰汁西米露。」 南门望看向爸爸还未吃完的紫米露,轻松无比地回忆温馨旧事,但南门雅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父亲当然发现了小儿子的变化。 对南门雅而言,这么平凡的日常间聊也是精神攻击吧?但他无法还手。 虽然可怜,但父亲亦无意偏帮南门雅,命令南门望闭嘴──这种做法,对南门望是精神攻击,对南门希是一种侮辱,对作为父亲的本人也是一种绝对的否定。 再者,南门雅一直不肯透露自己跟大哥发生过什么事,父亲无权说谁对谁错。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假装没察觉南门雅的情绪。 他继续啜着冰凉的紫米露,淡淡问:「希跟你们买材料自己弄西米露?什么时候?」 南门望含笑点头,十分满意爸爸为这个话题绑上了长绳子:「我还在唸初中……大概四年多前吧。小叔请我们到糖水店吃糖水,我们聊着聊着,说到糖水也可以自己弄,不用花钱去买。」 烧菜必须懂得分辨哪个是新鲜的蔬菜生肉,又要学习拿刀削皮切割,又要记住不同的食谱,还得控制用哪个锅、调味料、大火或小火、烹调时间等等,处处皆需技术与经验。 不过,椰汁西米露那种甜品就不同了。把西米放进水里煮,加点冰糖,洒上椰奶,便能煮出有模有样的甜品,足以媲美网路上那些加工过的精美西米露图片了。 南门希会煮,南门望会煮,连南门雅也会煮。 「第一次煮椰汁西米露,我们三个一起挤进小厨房里,争着看锅里的西米露煮成怎样了。因为放的水太多,我们煮了一个小时还是有很多水,可是又捨不得把水捞走,因为水里有着西米露的精华和溶了的冰糖。」 「所以你们继续等下去吗?」 「嗯。煮了快两个小时……」 他们恨不得开猛火把水全部烧走算了,但南门希抹着额头被蒸气烘出的星星汗水,反对了猛火提案:「不行!西米都透明了,用猛火烧会烧成浆糊!」 小学生南门雅紧张了:「那该怎么办啊?我好肚饿!」 「别怕飢饿!」南门希豪迈地指向锅子的相反方向,「身为守护者,我们得好好儿看守着谢菲鲁容器里的圣洁珍珠,绝对不能让珍珠出事的!」 「喔哦哦哦哦!对,我是火之守护者,我不能让邪魔之火将珍珠毁灭的!」 终究是小学生,么弟很听老哥的话,一下子便入戏了。南门望没有参与他们已融入日常生活的戏剧对话,却也自动担任守护者角色,三人轮流看守着这些珍贵的珍珠。 然后,等到热得烫手的椰汁西米露成品终于从厨房搬到餐桌上,整个外观都变得跟糖水店卖的一模一样,教人食指大动。 从寻找食谱、买材料至下厨就费了他们几个小时,他们当然立即试味。 「嗯……嗯唔唔……这种味道嘛……清清淡淡,嗯,很健康……」 「大哥,你有放冰糖吗?」 「当然有!你们不是看着我下的吗?你别用你那套超爱甜的标准去评价美食喔!唔,这样吧,我们多放些白糖!」 「呜哇……这算什么美食啦!为什么西米露像粥一样?又淡又糊成一团的?」 「哎呀呀,这正是我们南门家西米露的特色呢!」 失败的第一次,回想起来格外单纯,格外甘香。 第二天大哥为求挽回声誉,自己悄悄进厨房再重新炮製了一次,意外地好吃,结果反被两个弟弟质疑他是在外面买的。不得已,第三天他在弟弟的见证下又煮了西米露。 「……不过连续吃了三天,我们都有些吃腻了,叫大哥能不能煮别的甜品,例如豆腐花、凉粉、布丁那些,大哥还真的马上上网找了几份食谱。那阵子,我们每天饭后都有甜品呢,有些好吃,有些没有味道,有些根本认不出原貌。」 「没想到呢,希一定会做很多甜品吧。」 「我和小雅都会跟他一起做,要说的话我们也会自己做甜品。后来大哥升上高中,要做兼职,就没时间陪我们,不一定会回家吃饭,我们也就懒得弄。」 「这样吗。」 南门望全程都带着微笑去说往事。 南门翰全程带着微笑聆听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温馨点滴。 这简单而笨拙的故事,跟桌上吃空了的三个糖水胶碗完全配合。 「爸也吃完了吧?我来收拾吧。」 冷不防地,南门雅冒出了这句话,一手将餐桌上的胶匙胶碗都塞进原来的店铺胶袋里,塞进厨房的垃圾袋,接着快速地拎起垃圾袋走出门了。 连丢垃圾都匆忙得像逃命。 父亲的笑容逐渐褪色,他望着那半开的玄关,叹道:「或许在他面前,我们该儘量少提起希。」 南门望拿起纸巾抹抹嘴。平时他为了省却买纸巾的钱,会用水冲洗嘴唇再用毛巾抹抹,但现在他明显在针对南门雅。抹嘴后便把带着甜味的废纸丢到餐桌上,南门雅座位的前方。 「为什么禁止我讲大哥的事?我的言论自由被剥夺了?」 南门翰淡然回答:「我没有禁止,你可以说。」 「不能在他面前说,对吧?为了顾及他被大哥伤害过的脆弱心灵,为免他跟大哥分居后还会不高兴,为了保护这朵温室小花,我必须修正我的所有发言,只说出他喜欢的话,对吧?」 「望。」 「我说的不是大哥怎么欺负他的事,只是一些小时候他也笑得很开心的事──这也不行?」 脚步声从外面霍霍传至,长影闪到门前,是南门雅回来了。南门望又拿了纸巾抹拭十根手指,扔成一团,用力丢到南门雅的座位上。 南门雅当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他更不会错过南门望接续的发言。 「反正所有跟大哥相关的事,他都不想听;管那是虐待事件还是有够无聊的日常小事,只要有大哥,他都会找藉口逃避,我们需要用心呵护这种人,对吧。」 话中所指的主角是谁,十分清晰明确,但全段落并没有提及「雅」一字。 不能对号入座,这么明白的陷阱还跳进去。 因此,南门雅仅是咬着牙,去厨房洗洗手,没有理会餐桌上那突然多出来的两团垃圾纸,跨开大步返回房间。 南门望才不会管这懦弱弟弟的心情,放大了音量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极端情况?不是我提得太多他听厌了,不是吵架了他在闹脾气,是他打从心底憎恨大哥。」 普通的讨厌,例如讨厌家中的蟑螂窝,他还能坐在女友和三五知己身边,拍着桌,大声抱怨蟑螂的存在害他连晚饭都吃不了吧?但越是深沉的恨意,越是外人难以碰触的。 因为是连本人都不想回忆的恨意导火线。 向其他人倾诉心事又如何? 无法解决问题。只会惹来同情的目光。只是向外面公告自己是个多么垃圾的、被任意玩弄的可怜虫。 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不是南门希多弄些西米露紫米露就能弥补过错,不是南门希说句「对不起」便能获得原谅。 相反,南门希越是接近他,他越是不爽。 「他恨大哥,避免跟大哥进行任何方式的接触。就算大哥不在场,只是其他人在餐桌上说说从前的大哥怎么弄甜点,他都觉得被侮辱。」 说到后面,南门雅应该听不见了。睡房关上了门,将各种批评隔绝在外。 声音可以透过门缝强行闯入,但攀到那少年的耳朵,必定会发现耳洞塞住了音乐播放机的听筒,被一首首激情流行音乐打走。 流行音乐就是比这些好听得多啊! 南门望深深吐了一口气,说完了,停止了,然后十分镇静地把刚才由他製造的垃圾纸巾拾起。在拋出这番个人伟论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说的是纯粹发洩的废话,若被问及伟论的背后有什么核心价值,便是协助他排解心理压力,让他晚上能舒适睡觉,明天好好儿上课。 弟弟逃避了这番冗长的废话,父亲却耐心地从头到尾听完,没有责骂,没有训斥,没有沉默。 「望,你说的,我明白。」 南门望冷哼一声:「是吗?」 「因为我很想希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南门望轻轻啄唇,将手里的垃圾扔回桶内。 「你可以继续聊希的事,这是你的发言自由,我很乐意去听。雅要不要听,是雅的自由。」 南门望立即反驳:「所以他听着觉得不高兴,对着我们摆面色,直接逃回房间都是他的自由,对吧?」 「望,你有思考过让雅接受希的办法吗?」 有,当然有,还努力地试过了,试得食之无味。他始终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南门雅和南门希之间是否发生过比强暴更可怕的事。他不太理解南门雅为何会抗拒大哥到这种地步,是不是要大哥跪地求饶他才会开心? 不,恐怕连跪地求饶都无效。 既然如此,要怎样才能让南门雅再次认同大哥? 用时间淡化一切,等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到生命中出现的一堆人都比兄弟更重要了?这似乎是南门翰和南门希的做法。 如果,简单点儿、直接点儿、快点儿的办法── 比如是爱情? 如果南门雅对南门希抱持着爱意,那么遵照爱情戏剧原则,南门雅就算被强暴十次都会甘之若飴了。 当然,这只能想来笑笑。 心里笑完,他便轻轻拋出接近的答案:「能够让南门雅改变的一定是爱情吧?只要他的女友宋宜闵天天在他耳边唸着大哥,他就会接受大哥了。」 「你说得对。」 这原本是讽刺南门雅的话,南门翰却极其爽快地认同了,简直就是官方标准答案,甚至让南门望剎那间真的浮起了「啊啊,原来这样做就可以了」的想法。 父亲从厨房里拿了块抹布擦餐桌,跟大哥相同的棕发掺杂了几根明显的白线,粗糙的手背露出骨头,儼然就是人已中年的平凡辛劳男人。 难道爸爸打算讲述自己的爱情路,细数妈妈如何改变了自己? 不过,南门翰的重点根本不在「爱情」两隻字上。 「雅信任他的女友。那女孩说的话,雅一定会听的。」 南门望似乎捕捉到父亲的言下之意,说:「雅一定不想听到我的话,对吧?因为小雅完全不信任我。那么由爸说的──」 父亲轻轻摇头。 「他没有信任我。」 说谎。如果南门雅不信任爸爸,怎会跟着爸爸走,现在又跟爸爸一起住?南门雅有时候更会跟随爸爸一起去外面世界玩拍摄游戏,根本是亦父亦师。南门雅绝对信任爸爸远胜于两个哥哥! 南门望想反驳,却是彻底哑然了。 仔细回想,南门雅予人的感觉就是容易发脾气的不良混小子,被讽刺一两句便会高声大骂;可事实上,他在家里表现得孤僻寂寞,不会分享自己的事。除了学校有通告必须让家长签阅的才会说,其他一律不讲,小测成绩都是南门望率先提起了,他才不情不愿地交待几句。 南门雅跟爸爸的关係很好吗? 不。搞不好是他这个排行第二的儿子跟爸爸聊得更多。 那么,南门望跟爸爸的关係很好吗? 不。他不能完全信任这个失踪多年的父亲,令南门雅成功离家出走,将三兄弟撕裂的帮兇。 「望,先让雅更进一步信任你,再去想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好吗?」 南门翰拿着抹布把厨房快速擦乾净,袖子向上微捲,露出了仍然结实的手肘。 这位父亲在离家出走的漫长岁月里,他是怎么过活的? 对于南门雅而言,爸爸是个怎样的存在?是打从心底信赖的好爸爸,还是大哥以外的稳健金钱来源? 对父亲来说,三个儿子又算是什么? 信任? 南门望定睛看着父亲沉默忙碌的身形,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希篇 第85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5章 ……肚子好饿。 揉揉眼睛,寻不到食物,却看到南门望。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亮灯,让南门望的脸也被黑暗涂糊了几分,但湖水蓝色的眼睛竟反射出一点点如星的光影。 这又是关于南门望的梦吗?他黏着枕头思索了几分鐘,直至听到眼前人柔声低唤:「醒了?」 他眨了眨眼,逐渐意识到自己身处现实,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动作小得像搔痒。 「饿不饿?」 这次他比较用力点头了。南门望二话不说走出房间,可以听见微波炉勤奋工作的低音。 南门希抓着被缘,隐约感受到脖子的凉意,人又醒了几分。床头闹鐘指着9时24分,说晚不晚,好歹也睡了超过4个小时,身体依然有些病气,精神倒是十分饱满了。他伸了个大懒腰,缓缓鑽出被窝。身上尚未穿得太多,但看到客厅的灯光,他就感到一阵暖意围在心头,好幸福啊。 今天家里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了。 他笑了一下,双脚刚从被窝挪至地板,外面便传来另一人的嗓音:「哼?很恩爱嘛,日夜守在他旁边,又亲手煮粥。」 今天家里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了。有南门望,还有南门雅。 南门希再看看闹鐘,还没9时半,三弟难得这么早便回家。 微波炉「叮噹」作响,不久又听到碗盘碰撞,不知道待会儿能吃什么? 「……喂,我问你:南门希病多久,你就会待多久吗?大学那边开学了你也不回去?」 三弟的质问简直就像获得了父亲授权似的,相比之下,南门望声量虽小,却是答得坚定:「当然要留下。换作你病了,我也会照顾你。」 「嘖。他诈病了你也要陪他?」 「他没有诈病。」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诈病?」 「温度计显示他发烧烧到38.6度,你怀疑温度计做了手脚就买个新温度计去检验。」 果然还是南门望的唇舌功夫厉害,南门雅无言以对。看样子,两个弟弟在过去半年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疏远,起码都会间间没事干就吵几句嘛──就是吵也吵得有点太过冷漠。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至少尚有许多进步空间吧。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南门雅? 南门雅将大哥的所有行动都预设成偽装:病是诈病,发烧是假烧,没一处能信的。 是真心还是演戏,南门雅都不会相信。 那么,自己又该说什么、做什么呢? 南门希缓缓走出去,连走在家中也头重脚轻,有种做梦的感觉,病了实在糟糕,当然南门雅绝对不会相信。南门雅身穿住家服坐在沙发一角,用整个背脊朝着他,双耳插着ipod耳筒,假装看不见,听不到,也不会跟谁说话。他的表现很像叛逆期少年,不过南门希知道他在爸爸面前是十足的听话驯良。 不能亲近,不能责骂,不能纠缠,不能戏弄,干什么都只会有反效果,南门雅就是这么麻烦的存在,偏偏又要在圣诞节跟着住在老家。 南门希假装没发现南门雅,理所当然地走向在厨房的南门望。 今天的晚餐是白粥加清菜,顶多附送酱油。 「欸欸欸……不能丰富点吗?未来几天也要吃这个?圣诞假期耶。」 「看你的病情。」 「我的病已经好了喔。明天我想吃咖哩鸡……」 这番摇尾乞怜的话只招来南门望的白眼。 当晚南门希吃完粥水,在二弟从旁监督之下再次量度体温,乖乖吃药,然后回房休息。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某个弟弟冷如可乐的挑拨:「他相当精神嘛,精神得可以吃咖哩鸡了。」 另一个弟弟平静地反问:「他说自己病好了,你就信?」 「我干么不信?」 「他其实很关心我们,比爸更关心我们,房间里贴满了我们的相片,天天望着相片对我们说早安午安晚安。这次我们来了,他很高兴。你信不信?」 「我干嘛要信?」 「你信大哥这位大导演说自己病好了,就不信我说的话?」 「我只是相信我听到的、看到的:他说自己病好了,精神的确好极了。小小伤风感冒,根本不需要人照顾。」 「……你什么都看不到。」 「而浑球自以为看到一切,看尽人世疾苦,是救世主,春药都可以当成感冒药。」 另一方静了,彷如掩着嘴巴挥舞白旗。南门雅难得赢了一场舌战,不晓得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南门望会主动闭嘴退出舌战场,真是稀有。 时代变了啊…… 希篇 第85章(节2) 两个弟弟没有再对话,十数分鐘后便返回各自的房间,大概对他们来说,待在客厅继续无意义的唇枪舌剑根本是惨事。南门希吃过感冒药,睡意未至,只能怪刚才睡得太多了。 他抖着脚坐在书桌前,把抽屉里放在最上面的戏剧团剧本拿出来,再次认真审核。这个名为《邵老师早安!》的新剧本是校园喜剧,由南门希所属的小型戏剧组「明日」的剧本家郑齐所写,所需人数较多,要大家都一起上台演出……真够意思。 「各位同学!你们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公公、婆婆,或是家里的佣人,没有教导过你们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吗?怎么不说话?没有?好,接下来一个小时,我要在黑板上说个一清二楚──」 「吵死了──!」 当扮演老师的南门希拿起红色原珠笔督向墙壁之际,墙壁另一边也传来这句斥喝,紧接着墙壁震出犹如足球撞击的声响,简直就是剧本上接续的学生群演出。 南门希立即闭嘴,他忘了南门雅就在隔壁房间。 不,他才没有把南门雅的存在遗忘掉。他清清楚楚记得,以前的南门雅听到他唸角色台词了,就会兴奋得不敲门便闯入他的房间,争着也要找个角色来演。 曾经有段时间,南门望因血友病而封闭自己,疏远了所有人。那时候一心一意赖在他身边,不断笑着大喊「老哥」的,就是南门雅。 现在都回復不了从前。回忆徒增伤感罢了。 「……郑同学,你怎可以不听老师本人的苦心劝告?太愚蠢了,太愚蠢了。」 南门希低声说着那一幕的最后台词,兴致全消,不再扮演任何角色,盖上剧本,鬱闷地滚回床上。不过独嚐忧伤绝望并非南门希的处事作风,没一分鐘他便咬着唇爬起床,向墙壁上的童年南门雅自信一笑,然后回到书桌,打开手提电脑上论坛,看新闻,看男女情事,看上班间聊解解闷。 遇到不爽的事情,就把目光放到别处,让脑袋表层被世界的其他色彩涂满。这不是逃避,专业点儿讲,这叫给予自己冷静期,避免因一时被热血冲昏头脑而作出不理性行为,扰乱大局。 冷静期过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维持现状。 若问有没有办法令三弟跟老哥和好如初,南门希身为小小戏剧团的小导演,他当然会回答:「有,办法超多囉!」老哥跪在三弟脚下真诚道歉,老哥为救三弟而身陷险境,老哥的连串无私奉献感动三弟,老哥和三弟为了实现共同梦想而放下仇恨……细数脑海里的剧本,有无限矛盾的兄弟都可以拥有无数快乐结局。 不过,要不要上演是另一回事。 演员会否配合剧本演出是另一回事。 现实跟梦想的差距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当个小小导演就能将现实中大小事项美化掉,他早就是酒店大亨,坐拥无数美女,每个月绕着二郎腿等候现金源源不绝流入银行户口了。 如果剧本可以轻轻松松就完成,那么更是剧本家南门望的天下了:南门雅不会离家出走,或是在水仙岭便被囚禁至屈服投降,或是借助爸爸的力量来臣服南门雅…… 或是,在那一夜便用狂热的吻将大哥彻底征服。 然后,南门望也不会只是「弟弟」吧…… 南门希托腮擦了擦鼻涕,专心观看论坛上各个热门帖子,不时嘖出碎笑声。 人类是群居动物。人并不受限于自身本人或身边的人,在网路世界里,上亿民眾使用奇怪的网络暱称发佈人生故事,或真或假,但仍然能获得其他人的注意。 人类也总是透过外物来调整自己的心情,因为短短几行文字,足以令人失控喷笑,亦可令人惊恐发狂。 正当南门希入神地阅读「唉,别人家的弟弟是家事全能,我家的却……」的日常抱怨文,萤幕右下角忽然闪烁黄光,他收到新邮件了,是爸爸寄来的。 南门希放下笑容,打开邮件,里面依然放满了由摄影师准备的载着幻彩的家人相片,都是前几天的圣诞假期庆贺照。说是庆贺照片又太美化了,照片中不止爸爸笑得淡,两个毛头也笑得淡,甚至显得牵强,就算背景有着比南门雅矮的迷你圣诞树、掛到天花扇叶的闪亮綵带、鲜红圣诞帽和各方送来的圣诞礼物,也带动不了多少欢乐节日气氛。 有几张随意的侧拍中,南门望在吃圣诞特卖的雪色布丁,但依然没有表情,像是思考些什么事。 摄影师有意捕捉大家笑得最漂亮的时刻,但大家不笑也没办法。 希篇 第85章(节3) 一如往常,邮件最下方是父亲他们的生活状况交待,以及父亲对长子的慰问。 今次的慰问却跟往常不同,很冗长。 「今年的圣诞假期过得好吗?望和雅突然造访,如果令你感到麻烦,可以跟我说。你预订的假期计划不应该被他们打乱。 希望他们到来,没有令你困扰,而是为你的圣诞添加几分热闹。 希,我必须再一次向你道歉。我离开了你们六年,六年间我没有回来一次。这六年里,你是真正照顾望和雅的人。我看得出,他们深深信任你。雅跟你关係不好,但是他替望检查伤口时,经常会问到你以前是怎么做,他以你为学习的榜样。望每逢节日一定会提及你,不是节日也要向我打听你的生活状况。 希,你跟我很不同,他们都视你为最亲的亲人。 我不清楚你和望两人跟雅为什么吵架,但是,正因为你们在雅心中的地位很高,他信任你们,他才会离家出走,现在又回去老家跟你们同住。 如果可以,你不妨先踏出第一步,跟雅坦诚沟通。或许不会顺利,但是个开始。我希望能看到你们三个人都能过得开心。」 捲轴终于拉到最底部。南门希一隻字、一隻字地把父亲的信件仔细读完,他猛然觉得自己病坏了,又觉得自己彻底痊癒了,心脏跳得又急又响,血液在皮肤下滚滚沸腾,整个人的意志清醒了七、八分,睡眠意欲全消。 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讲这么长的训话。 父亲南门翰是个寡言的男人,即使面对亲人,面对儿子,他扮演聆听者的时间远远多于当发言人的。他并非一说话就会结结巴巴,也不是无法组织完整句子,他单纯地不爱说话罢了。 不过,他有能力将脑海的想法条理分明地全数道出,一如这封邮件。 平时不说话,一张嘴,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挺胸收腹,严肃对待,反覆思考。 正如这封电邮。 电邮的文字是瀏览器预设的新细明体,四四方方,不带感情味道;文字是那么的扁平,白底黑字地印在萤幕上,没有色彩,没有配音,更没有顏文字。爸爸不是剧本家,他写的文字没有华丽词藻,没有使用带着诗意的排版,顶多是追加了弟弟们的照片,一切都平常不过。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文字,南门希却看得全身发热。 他记得爸爸不太会输入中文字,较复杂的字要花费好几秒去试去找。这封电邮花了爸爸多少时间? 喉咙声带没有动,双耳却清楚地听到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的巨响,如同大门开、大门关。心脏的跳动已上传至整个头颅,让五官都隐隐作跳。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右侧的墙壁,墙壁的对面是南门雅。现在南门雅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他再望向电脑萤幕,远在网络线路另一端的是父亲南门翰。父亲是用什么表情敲出这封信呢?会不会敲出一大段,审视一番,再删删改改呢? 「不是我不想和好啊……不是啊……」 南门希喃喃自语,对着空气作出毫无价值的喃喃自语。 其实,这封信的内容有什么值得惊奇呢。早在水仙岭父子两人碰面之时,南门翰就探问过他和南门雅之间的关係了:一个14岁的孩子离家出走数个月,甚至乎,主动投靠那位失踪多年的父亲,绝对不是「叛逆期」三隻字可以解释。 只是南门希笑嘻嘻地回避了。 同样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浮出,南门希从来不回答,父亲亦从来没有强迫答案,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父亲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不求儿子们在学业或事业有杰出成绩,仅希望儿子们融洽相处,在家里能够展露欢笑。 南门希一直假装不知道罢了。以为装傻可以让这个问题直沉海底罢了。 原来父亲也看不过眼,寄信来询问及训导了。 「……根本解决不了的……而且,他是杀人犯哦,他杀了人,我为什么要跟他和好……」 南门雅是杀人犯。南门希是强姦犯。这一层层令人反胃的事实。不是说句「只是不小心」就可以获得谅解。 南门雅讨厌南门希。 南门希也讨厌南门雅。 南门希霍地站起,走出房间,流星大步去到隔壁南门雅的领土前方,举起颤抖的手敲门。当指背快要撞上木门之际,大脑啟动了至高警报器,全身嗡嗡作响,手指僵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眨眨有些发红的眼睛,再连环作出深呼吸三次,霎时耳根清静,头脑清醒了几分。 「嗯……我果然病了,冷静啊……」他继续嚼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字句,手腕落下,让手指无声地贴上了木门,然后缓缓滑下,再垂回腰侧。 爸爸是家里最高权力的人,那又如何?难道要他衝进么弟房间里,大吼一句「爸爸要求我们和好哟!」他们就能够变得比一般兄弟更友爱么?人生并不是可以任由导演操控的戏剧! 还是想想别的啊,这样做人才会开心。 别再想南门雅了。 南门希转身,朝着对面的房间咧齿一笑,试着想像南门望窝进五层大厚被里睡觉的笨拙姿态,再用力一笑,然后拖着身体返回房间,关上邮件,关上整个电邮软体,继续专注地上网。 这一年圣诞,他依然未能安逸地入睡。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6章疯子 爸爸没有通知就回来老家了。 南门雅笑了,南门望也笑了,两个弟弟如同孩子般飞奔到爸爸身旁,一左一右搂住爸爸的手,贪心而诚实地质问爸爸有没有买圣诞礼物。 南门希绕着双手嘖嘖摇头,新世代的孩子真是幼稚啊,只会伸手要东西。正是这么批评着,爸爸微笑问他:「希,想要什么礼物?」 南门希没有回答。 南门望向他轻勾食指:「快过来吧。」 南门希摇摇头拒绝,一如以往。 南门雅放开了爸爸,一脸欢笑的跳过来,双手捉住他的手臂,朗声叫道:「老哥过来啊!爸出手很阔绰,连ipod都买给我了!」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将老哥强拉到爸爸旁边,一家人聚首一堂。 于是,南门希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 在梦里,每个人都在笑:爸爸笑,二弟笑,么弟笑,自己也在笑。他们绕着爸爸,笑呵呵地要了礼物,然后跪在地上拆礼物。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得结实的缎带,不能撕破,可听到旁边传来拆包装纸的声音,他又忍不住偷瞄另外两人的礼物盒,双手加快速度。 好期待自己的礼物,又想抢夺兄弟的礼物,三兄弟连拆礼物也要来一场时间竞赛,胸口好甜蜜、好幸福、好期待啊。 这是注入了无限温情的噩梦,让人恨不得沉沦得更深,享受那份无可抵挡的醉甜。 只是,当现实感蜂涌来袭,理性地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那足以让梦中的自己哭泣。 不行,想继续做梦,今天还是假期,不用上班,可以继续睡。南门希不断告诉自己,但神智清醒了,梦的色彩变得稀淡,父亲和弟弟的笑脸没有了轮廓,捉不住了。 他焦急地打开礼物盒,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希想要的礼物,我买不到。」 虚空中,他听到爸爸和蔼地解释。 他焦急地张开双眼,果然空空如也,连礼物盒都没有。 他看到的是房间天花板。 「唉……」 胸口隐隐作痛。 南门希鬱闷得喘气,匆匆抓住胸膛爬出被窝。冬季寒意入侵,他却不管了,打开玻璃窗吃几口冷风,总比继续赖在枕头上做噩梦好。回头看到房间的墙壁,对刚才那场噩梦的厌恶感又增添了三分。 看到书桌上的电脑,他更觉得十足地烦躁。 穿上毛衣后,他没有多想,一口气将墙壁上一张又一张与噩梦相似的童年照片彩印图全部撕下来,搓成一大团纸球。继续撕其他照片,再搓成第二个大纸球,以十指用力捏紧。 他为了用美好照片佈置房间,特地买了彩色列印机,花费整整一个週末的时间;而撕下照片仅需短短几分鐘。 很快,房间的墙壁乾净了,回復原来的泛黄老旧。 南门希满意地点头,抱着纸球走出房门,打算把这团无谓的垃圾扔至屋外彻底处理掉,结果却见到南门雅。 现在是早上8时30分,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这年轻小伙子不仅起床了,还穿着一身运动服装坐在沙发上。他脸色微红,旁边随意摆着运动风褸,桌上有一樽喝了大半的矿泉水,看来是刚做完运动回家休息。 真是健康的运动系少年啊,南门希自问再过一、两年肯定不够他打。 南门雅并未察觉到后方走廊的南门希,继续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时传出带着笑意的吐气声,唇齿磨出「嘿」、「嘖」、「哼」的细碎音节。南门希犹豫着要不要抱着双球踏出客厅,迟疑间,目光扫到手机上。 那是去年圣诞由南门望挑选、由南门希出资的便宜手机,当时是借父亲之手送出去的,南门雅不知道真正的送礼人是谁。手机功能不强,速度不快,但对于高一生来说已经绰绰有馀。南门雅肯定用得蛮开心的,还特地为它添加了印着闪光金纹的暗红色机壳,显得很帅气。 萤幕上的是知名通讯程式,南门雅的手指十分迅速地触碰萤幕,黑色文字不断从小框子冒出,看样子他已习惯操作手机了。 跟他交谈的是好朋友吧,也可能是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叫什么?宋……宋什么的? 瞧,他对么弟的认识相当薄弱。爸爸还奢想着要他踏出第一步,要两人和好,真是笑话。 不经意间南门希手指扣紧,手里的大纸球也随之搾出微细碎声。南门雅霎时抹去慵懒姿态,立即关掉手机萤幕,坐正身子,一双带着无限厌恶的目光如箭矢射过来。 瞧,果然没办法和好。爸爸真是异想天开,太可笑了。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2) 南门希假装谁也看不见,直接越过客厅,再转入厨房,找个足以容纳这两团大纸球的胶袋。反正这小子也不会间间没事问他为什么一大清早来扔垃圾吧。 想是这么想,偏偏上天好似要跟他作对,南门雅慢步来到厨房,伸出手,右掌贴着门沿,封杀了他的出路。 「那两球东西是什么?」 平常对他视而不见,现在却跑过来搭訕?南门希满腔疑惑,只简单说:「垃圾喔。」 「什么垃圾?」 「嗯?丢垃圾也要向你通报吗?是爸爸吩咐的吗?」 南门雅单手叉腰,语气很是冷淡:「为什么垃圾上有我和浑球望的脸?那是什么?」 原来被看到啊。南门希往胶袋里面瞧瞧,各张相片揪成一团,部份照片的兄弟笑脸都清楚外露了。 他迅速为胶袋打了个结,从容答道:「几个月前我买了台彩色列印机,但印出来的顏色有点儿古怪,就叫朋友过来帮我看看。客厅电脑里就你们的照片最多嘛,就拿来试印了一大堆纸,印完就放在房间里。现在快新年了,当然该清理掉。」 这原因很合理,南门希说谎不眨眼,成功取得了南门雅的信任──南门雅大概也不认为丢个垃圾也值得编织谎言吧?小鬼头轻易地被老哥骗了,转身返回沙发上,瞄了瞄客厅电脑旁边多出来的那台列印机,随口说了一句:「这种垃圾早该丢了。」 南门希紧咬牙齿,他没有回应,飞快抓着胶袋走出屋外。 冷风扑面,剎那间为全身涂上一层僵化剂。脚趾硬了,膝盖也硬了,他跨出更大的步伐直跑到外面的大垃圾箱。 打开盖,然后放手,胶袋坠落。 前一刻,那还是贴在睡房墙壁的欢笑回忆图片,连南门望都要衝进房间看,连南门雅都会禁不住多嘴一问;一旦放进垃圾箱,这就是大家公认的垃圾,清洁大婶会尽责地每日处理的骯脏垃圾。 南门希拍拍双手,心境没有因此而变得舒畅。想起南门雅刚才傲慢漠然的脸,想起父亲写下的一段段电邮文字,想起垃圾桶里装载着的许多彩色照片,忽觉一大口热气从肺部熊熊喷出,他匆忙用手抓紧胸口,向垃圾桶用力乾咳,连咳了十数次,咳得整个人半蹲在地,咳得脸都有些变红。 咳嗽停了,调整过呼吸后,他觉得有些头晕,全身乏力,刚才咳得太厉害了,待会儿得再吃点药。他倚着外墙缓慢地返回屋内,屋里果然暖多了,甚至有些热。 看到那火红色的小子缩在沙发角落,刻意背着他按手机的姿态,人就更热,热得像发烧。 去厨房洗过手后,他走向那位弟弟前方,用影子罩住弟弟,然后绽放出太阳般刺眼的大笑脸:「嘿,雅雅喔,我们和好吧!」 南门雅犹如听到天底下最烂的笑话,眉头跳了跳,瞪了大哥一眼,復又继续低头按手机。 「是爸爸要求的喔!你不信吗?给你看证据。」 南门希半哼着歌回到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又半跑半跳的来到南门雅身前,举起手机说:「噹噹!看到没有?这是爸爸寄给我的信,绝对不是偽造!」 提到「爸爸」二字,南门雅也不得不将目光放到南门希的手机上。话虽如此,手机萤幕小,文字细,邮件全文根本挤不进萤幕之中。南门雅瞇眼扫视几秒鐘,捕捉到几隻字,然后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爸爸希望他们两个怎样,不看信件也知道,大哥知道,么弟也知道。 谁都知道哪一条是通往家庭完满结局的路线。 那又如何? 南门希把手机收入裤袋,两手叉腰,像个亲切友善的大导演:「嘿,这样吧!我是个大孝子,我想让爸爸高兴,我们就来一场交易吧!」 他飞快瞄了瞄南门望的房间,确认没有动静,然后坐在南门雅身旁,压下声线说: 「从圣诞到新年的这几天假期里,每当小望在场,我们就要表现为相亲相爱,毫无芥蒂的好兄弟。只要小望未能揭破我们的交易,我就给你一千块。怎样呀?」 「……胡说什么鬼?疯子、疯子、疯子!」 这根本是荒谬绝伦的兄弟剧。 南门雅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大哥推开,他逃跑似地走到餐桌旁,抽了口气,再大骂:「发疯!你以为我是谁?谁会跟你玩这种疯子游戏了!」 「这哪儿算是疯子游戏呢?我又不是要你演疯子,我叫你演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啊。」 「疯子!你就是疯子!」南门雅呼吸急躁,微颤的右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3) 被称为疯子的男人歪歪头:「咳咳,冷静点儿。这不是游戏,只是一场简单的戏剧表演──为了这齣会让观眾感动的戏,我必须用金钱购买你的优秀演技才能,是非常合理的交易。你瞧,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是相当有诚意的。」 说着说着,他从裤袋内抽出一张千元大钞,平放到玻璃桌上。 「……疯子!」 「别这样,你想清楚:只要扮演一个乖弟弟几天,你就可以获得一千块,多赚啊!你没有模型想买吗?你现在穿的运动外套花了你多少钱啊?跟女朋友约会也要钱吧?你每次都是伸手向爸爸拿钱的吧?」 「疯子!别以为乱说一堆我就会听你的,狗屁!呸!」 「我只是陈述事实嘛,雅雅,这是一条轻松正确的赚钱途径,你开心,我开心,爸爸和小望也开心……」 「疯子!」 南门雅抄起水樽,不正眼瞧南门希一眼便衝回房间,锁门的那一下「啪」的响声特别巨大。南门希把千元大钞收回口袋,走到弟弟房间前,继续拍门劝说:「雅雅乖,你就好好考虑吧!机会难得,这次表现好了就能赢得第二次表演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次囉。」 只闻木门霍地往内爆开,吓得南门希退后半步。 南门雅已换上了另一件光鲜的暗棕色风衣,踏出房间,以完全不怕撞坏门锁的蛮力关门,再直接衝出老家玄关大门,全程不瞧老哥一眼。 这就是南门希和么弟的关係。 一瞬间,南门希的心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感,不禁朝着眼前这封闭的房门笑了。 他尝试过了!用爸爸的权威、用自己的财產、用最大的努力去跟南门雅和好! 是南门雅生性固执,硬是不肯跟他和好,像隻顽牛的,爸爸和二弟不能老是责怪他嘛。 不是他的错。 这天南门雅未吃早餐便出门,甚至没有交待午饭晚饭会不会回家吃,大概他根本不想再花时间应酬任何一位哥哥吧。 餐桌只有南门希和南门望两人,南门望看着属于么弟空荡荡的座位,接着淡然笑了:「也好。」 南门希眨眨眼:「嗯?」 南门望把巧克力粉罐端到桌上,掏了几匙到自己杯内:「我回来只是想见你,不是见他。」 南门希慢慢搅动属于他的巧克力,沉思片刻,柔声探问:「不想三兄弟一起吃早餐?」 「前提是他不要整天对我们摆脸色。与其三个人吃早餐都吃得不开心,影响肠胃消化和营养吸收,倒不如避开点。」 「欸,」南门希停下转动银匙的手指,「怎么啦?以前不是一直嚷着要一家团聚吗?嘻,现在总不会要赶走雅雅吧?」 南门望露出一线冷笑:「没有。只是小雅以前多么不想看到我们了,离家出走黏着爸,现在回来干什么?自虐吗?搞破坏吗?」 「唔……担心你?」 南门望的嘴角向上微微一扬,彷彿听到了什么脑残的发言,没有答腔,转过头把巧克力粉罐放回木柜上。 这有什么不正确吗?南门雅就是跟南门望一起暂住到开学日。除了「担心血友病的二哥」此一选项,南门希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反正不会是「希望三兄弟一齐过圣诞」这种美丽答案。 他嚐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奶,然后打开电视。 今日世界和平。全国各大城市仍沉浸在圣诞假期的喜庆氛围之中,记者都去大小商店採访,老闆们笑说生意额上升,市场专家都分析今年经济比上年好云云。电视萤幕不时播放着圣诞树的森绿或圣诞老人的鲜红,连主持人都戴上红色围巾,让新闻节目都沾满了圣诞味。 南门望看了新闻一会儿便觉得没趣,收回视线,专心地咬五指间的新鲜三文治来。 昨日早上他们吵得太兇,今天总算挽回了节日应有的太平。南门希聊聊附近的超市和零食舖的圣诞优惠,不断观察二弟,他口中的三文治带着软滑的鸡蛋,七分熟,正是最让人垂涎的状态。 更让人垂涎的还是二弟的细微动作。 咬完一口,凑过头再咬一小口,或多或少有些白色的、黄色的、混合着透明的蛋汁挤出来,把嘴唇都沾上不同顏色了。他半掩着嘴,指缝间,可以看见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嘴唇一圈的姿态。 喉核轻动,把三文治咽下肚,他又合起那略带点蛋黄色的唇笑了一笑,看来是很满意这鲜製三文治的味道。 真可爱呢。 平常说话总带着八分毒舌不容人亲近,偏偏弄出来的早餐简单又滋味,吃早餐的姿态也会让人遐想三分。南门希咬了口三文治,感受蛋黄溢出的口感,也跟着乐滋滋地笑起来。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4) 「大哥,今天有好点吗?」 「嗯?……啊,嗯!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是吗?」 二弟站起来,伸出右手贴到南门希的额头上。南门望体质偏寒,但他的手并不冷,是带着摸过热巧克力杯子和暖三文治的手。南门希咬着三文治一半便停下来,保持垂头姿态,眼珠上飘,盯着那隻在他的额头和二弟额头之间不断徘徊的温暖的手。 「比昨天好点儿……等一下再用体温计量量吧。」 南门希摆摆手:「放心,本来就是小感冒,今天精神状态非常好喔。」 「就算你表面上恢復到平常状态,这两天也必须准时吃药。」 「是是是。」 南门望把手上的一小块三明治放进嘴里,细嚼一番,又温吞道:「这几天都不用上班吧?有没有约了人?别感冒了还跑出去吃泰国菜的。」 「唔──这个嘛……明天和后天好像都约了朋友去玩,我要看看日历。」 「今天呢?」 「今天没有喔,这个我很肯定,人嘛,总要留点儿时间给自己享受独处时光嘛。」 甫一说完,他便察觉这句话会惹弟弟不高兴,圆滑地接续下去:「真没想到现在会变成兄弟三人行呢!嘿嘿,这也不错,圣诞假期可以吃到弟弟亲手炮製的早餐,我都不用进厨房烦了,谢谢喔。」 为了让这句话显得更真诚,大哥用力咬一口麵包,再嗦嗦吸吮窝藏内里的金黄色蛋汁。 但南门望双眼迷离地望着天花板那未亮的灯管,眨眨眼,思绪分明不在此。 「大哥这段时间怎么过的?」 「嗯?这半年吗?跟以前差不多啊,每天都过得挺好的。」 「我不是问你过得好不好,是问你怎么过日子。你会自己煮饭吃,还是随随便便泡杯麵算了?我看家里的杯麵都差不多十杯了。」 南门希咧齿笑道:「哎呀呀,别看到杯麵就觉得我只会吃杯麵嘛。杯麵都是趁大减价买的,当然要一口气买够十杯。」 「不是只吃杯麵,那你平时吃什么?你下班后会自己煮菜吗?还有,前天你邀了一班朋友来家里开圣诞派对,平时也会这样吗?」 「啊,不会喔。平时我没有邀请朋友来我家玩,我又没有高调宣扬你和雅雅跟爸爸走了,大概大家都觉得我还在跟你和雅雅同居,不方便过来打扰。」 「这样吗。」 南门望轻轻吐了一口长气,然后细饮他的特甜巧克力。大哥有些问题答得详细,有些问题却从来不说重心,刻意回避的东扯西扯,他这个二弟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稍顿片刻,他继续审问:「你不会邀请女人过来吗?还是你可以直接跑去女人家里过夜,不需要用到这栋房子?」 南门希笑而不答,反问:「弟弟啊,怎么突然问这些问题了?」 「不是『突然』。在我去g市前你不是天天说你的第一理想是跟爱人同居结婚吗?不是恨不得找个好女人陪你一辈子吗?你昨天也这么说过,我都听烦了。」 昨天有说吗?南门希不记得,恐怕是药物把感冒菌连同记忆都一併灭杀了。 「前天你带着朋友过来搞圣诞派对,下次你带着女友进屋,我就不能回来了吧?这种事我当然得早点搞清楚。」 「你放心,就算我跟女朋友同居了,你还是可以趁假期回来玩玩的。」 「我没兴趣在好端端的假期特地回来看你和女友怎么调情。」 好吧,南门希也不会想扮演电灯泡,坐在一旁观看么弟南门雅跟宋女友的甜蜜调情。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带女朋友回家了?」 二弟总爱像控方律师般不停追问。 不过女朋友并非不可告人的事,南门希爽快回答:「我前几个月没有交女朋友啦。嗯,当然喔,将来交了女朋友就难说,状况好的话就带回家。」 南门望轻啜一口巧克力,如同商务人士般优雅地点头:「嗯。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就通知我吧,要带朋友过来也说一声,我会回避一下。」 「喔……等一等、是你要回来前要通知我吧!」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行动都通知你?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当然的,起码也得做男朋友。南门希将这小小的内心吐槽咕嚕一声吞下肚。 不消片刻,早餐吃完了。两兄弟的对话只属间话家常,没有什么内容,但这样安寧的日常得来不易。南门希把全身骨头放松到木椅上,体内的感冒菌果然未彻底歼灭吧,四肢还是有些软。 南门望收拾杯碟后,他出神地眺望玻璃窗外带着几分朦胧的阳光,说:「……我今天去外面走走,中午不回家。你要带同事或女人回家就挑今天吧。」 南门希张大眼睛:「嗯?你要去哪儿了?」 「没,只是回来后都没有好好走过了。反正你有你的生活,小雅有小雅的自由,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人总要有独处的时间。」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5) 当南门望亲眼盯着南门希吃感冒药后,他就像把一天的工作都忙完般松一口气,然后便轻轻的踏出门。南门希朝着玄关大门嘻嘻笑,他可以想像南门望会在黄昏前回家,手里挽着一个二个胶袋,里面装满了新鲜蔬菜与生肉,他的二弟就是这种贤慧的主妇型小美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对。南门希没有给家用,二弟应该没钱买菜。 结果南门望中午真的没回家煮饭,却特地为大哥留下一窝粥水,是添加了大量生菜的皮蛋瘦肉粥。虽然还是粥,但总比昨晚的好,比昨晚的饱。南门希满足地吃完一大碗热粥后,吃了药,缩进房间里如常上网看论坛帖子,欣赏影片,回覆老爸的电邮,没多久就睡了。 或许是难得在白天睡觉的关係,这次他做了一场纯白色的梦:梦中感受不到其他顏色,却清楚看得见世界万物的轮廓。他一个人从公司下班了,在中午晴朗的天空之下,昔日热闹的商店街只有他一人,他张开双手,像猴子般一直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也没有人予以斜视。从街头跳到街尾,跳了千步万步,完全不觉得疲累。 全世界都是他的,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是世界的神,是自己的神,真是棒极了。 所以,他脚跟稍微用力,一下子便从大街跳到学校的课室里。 这是初中还是高中呢?不重要。 来到塞满了学生杂物却空无一人的课室,他站在黑板前方,拿着一根木头长棍,扮演起戏剧团最新剧本的老师角色来:「雅同学!你要乖乖听话,不准乱动,否则魔王会不高兴!」 除了南门希,班房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命的跡象,偏偏空气里冒出了属于南门雅的嗓音:「南门希,你是南门希!不是魔王!」 他挥舞着木棍大笑:「哈哈哈!我是魔王,也是主宰万物的神,连你都要听我的话!小小王子就乖乖屈服吧!」 「你是南门希。南门希、南门希、南门希!」 「不行,我不是南门希,我不做南门希,我要做魔王!」 「南门希!喂喂、南门希!喂!」 然后,梦被硬生生地扯断了,吵耳的喧哗总算消失。 他皱紧眉头张眼,在被眼垢缠住的迷糊视野中,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南门雅那张不容任何人亲近的扑克脸,比梦境还要真实,还要讨厌。 「……唔呜……你怎么在我房间啦……」 「这房间的门没有锁。」 「……没上锁就可以进来?」 「那就上锁啊。」 这句话的后续彷彿还有三隻字:怪我喔? 南门希睡意尚浓,窝在密封的暖被窝里更不想爬出来,但南门雅会主动找他必定有要事。 他勉强爬起上半身,拧头一望,只见么弟仍穿着上午出门的那件咖啡色大风衣,应该是刚回家不久。从窗户透来的阳光与影子可以得知现在还未黄昏,猜测大概下午3、4时吧。 「……雅雅,有什么事了?小望出事了吗?」 南门雅冷哼一声,绕起双手嘲讽:「你真关心浑球望啊,一醒来就想着他。」 「当然啊──小望是我的。怎么了?」 瞧南门雅这副悠间淡定的态度,大概没有发生大事吧。他继续把下半身窝在厚厚的大被里,随手抽了纸巾擦擦鼻水,继续保持感冒病人状态。 「那么雅雅找我有什么事呢?嗯哼哼……是终于回心转意,特地跑回家跟老哥重修旧好吗?」 他伸出大手掌说:「把南门望房间的钥匙拿过来。」 「嗯?」 「把南门望房间的钥匙拿过来。」 「什么什么?你想进小望的房间干什……」 南门雅扬眉,从喉咙深处拋出一下敷衍的冷笑声,跟他的深棕风衣一样暗沉的顏色。 「你不是说了?重修旧好啊。先给我房间钥匙和五百块订金再说。」 「啊?」 南门希瞠大双目,窒了,彷彿花了漫长时光才把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消化完毕。但文字消化完了,背后的意思却还是搞不懂,连忙抄起床头的杯子喝一口水。 冷水鑽入胃部,睡意瞬间被驱走。 他试着掛起最佳大哥专用的和蔼笑容,问:「啊,我没理解错的话,雅雅你终于接受老哥的戏剧提案,愿意饰演乖弟弟的角色了吗?」 「别说无聊话,你究竟要不要交易了?」 虽说是重修旧好,南门雅的态度分明是不想跟眼前人多讲一秒鐘。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6) 南门希双掌在被窝里捏了一圈儿,他压低嗓门慨叹:「唉。怎么呢,早上一直骂我疯子,现在就答应吗?你有什么思想上的大转变了?」 「问什么?不想交易了?那你可以倒回枕头睡你的觉。」 「我对弟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很真诚的。」南门希十指扣在胸前,眨眼道,「但早上和现在的反应差这么远,现在还想要小望房间钥匙欸,我当然要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三弟的红眉用力揪紧,半晌后,他才抿抿唇,平静地说:「……我有东西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留了在南门望房间里,或是被南门望偷走了。」 从前,远方有一对小兄弟,有一天哥哥偷走了弟弟的宝物,慌慌张张的连夜逃至这栋老房屋;弟弟为了寻回宝物一路追赶而至,几经辛苦来到此地,却没有房间的钥匙,唯有向屋主低头……这就完美解释了南门雅甘愿回来的缘由吧。 可要真是这样,南门雅在衝回老家的第一时间就会跟南门望抢东西,绝对不会悠悠然地留下来住,跟大哥共度美好圣诞节日。 「你不见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没必要告诉你。」 「我作为一家之主有必要知道啊。」南门希卡卡笑着,把佈满鼻水的纸巾拋进垃圾桶里,「万一你搜出小望的钱包,说里面的全是你不见了的钱那该怎么办啊?总不能趁着小望不在家就乱翻他的房间吧。」 「我才不会干这种下九流事。如果他没有做亏心事,怎会怕被人翻房间啊?他才回来这边两、三天,还会放些什么?做炸弹?」 「这不对吧。雅雅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如果我进你的房间,你怕不怕?」 ──那当然是怕啊,更是愤怒。 南门希说这句话只是单纯反驳,却让人不由自主忆起了过去。 上一年圣诞夜,圣诞老人被小孩子张大喉咙骂出房间了,两份礼物也被无情地扔到走廊上,要由圣诞老人亲自弯腰拾回红袋里。 南门雅的脑海也浮现起去年的光景吧?他若有所思地瞥向走廊地板,嘴唇动,想张嘴反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静,让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房间变得有些森冷。大哥刚想哼出傻气笑声缓和气氛,却见三弟退后半步,大半个身跨出房间界线之外。 「好。不给钥匙也行,交易中止。」 「等等!」南门希立即双脚下床,挥挥手掌说,「你不见的是什么东西了,不能见光?哎呀呀……要不这样吧!你不用说,我陪你一起找,找到了再说,也许小望的房间根本没有你的东西啊。怎样?」 为什么支持南门雅的行动? 想么弟在人前表现得又乖又听话,这大概佔了不足50%。 最让人心头痒痒的,是南门雅究竟遗失了什么宝物。想必南门望是动用了兄长的权力将宝物没收,加密保管了。当然,亦有可能整个都是南门雅编织而成的谎言,他只是想进入二哥的房间查找什么机密资料。 反正南门雅犹豫片刻便悄然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看来也不是a书那类邪恶宝物吧。 穿上几件棉衣后,四肢的活动能力总算回归。南门希从床下的箱中箱将全屋钥匙掏出来,仰头看看墙鐘,才下午4时10分,时间尚早。 客厅、厨房和厕所各处都不见二弟。南门希放心了,然后把钥匙插进南门望房间的门孔。 儘管特意放慢了手指的动作,门锁还是不争气地发出「喀」的金属声响。下一秒,他软绵绵地推门,带领么弟闯入。 南门望的房间很平凡,就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个已经空置的小书柜、乾净的书桌,房角角落放了三个透明大胶箱。南门望本来就不会买模型、玩偶、拼图等年轻人的玩意,他属于参考书和文具实用派,当然,那些东西他全都带去新家了。 南门雅环视一圈,先从书桌展开搜索行动。桌面边缘放了两根圆珠笔,第一层抽屉则多了探讨神话的旧书和记事本,不过南门雅的目光并未在此停留。他转个头又全身趴在地面,半颗头埋进床底,又伸长了手往底部摸索,结果什么都摸不着。然后,他站在床前,掀开厚被子。 「雅雅啊,你在找什么啊,说不定我曾经见过喔……」南门希小心翼翼地在后方劝说,不过对方没听。 被子下方是洁净如新的床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南门希不禁倾前身子多看几眼,白色的大布上印着天蓝系波浪形彩纹,并未留下跟「性」一字有关的污跡。看来南门望已经把床被都洗过了吧。 南门雅垂头看了一眼,再仔细翻翻每一层被子,然后又默不作声走去别处。 希篇 第86章 疯子(节7) 书柜什么都没放,一目了然;衣柜里除了旧衣老被,还有南门希买回来的全新内衣内裤,以及几件南门希未见过的厚衣裳。终究要在老家住一个礼拜,南门望很自然地多买衫裤。 南门希望向么弟的棕色背影,突然担心么弟会不会没衫穿?有没有钱买内衣裤?他没有带同大旅游袋回来。 搞不好这正是他应允金钱交易的主因。 不用几分鐘,南门雅已将房间的大小角落都查遍了。他似乎认定宝物必定收藏在房内,苦着脸重头再战,无论是书桌背后还是枕头下面都仔细检查过,最终只换来失望的叹气。 「哎呀呀,还是找不到?会不会藏到我的房间呢?小望常常进我房间呢。」 大哥擦着下巴试探,可惜南门雅始终沉默,套不出一则情报。 南门希傍在墙边,绕起手,将专注力从南门雅皱纹满满的脸孔转至房间各处。 能让南门雅甘愿凭此作为演戏条件之一,想必不是廉价物品;南门望真要「偷」的话,应该是可以用作精神攻击的物件,例如是南门雅跟女朋友的甜蜜相片。 不。南门望手握自己跟弟弟一起的床上照,或许有这种可能。 他知道,在水仙岭的短短数天里,两个弟弟似乎又发生了某种不能见光的关係。恨老家恨得要离家出走,对大哥二哥完全不信任的南门雅,为何会跟南门望发生关係,在对方身体上留下清晰吻痕?被威胁? 不,搞不好是兽性大发。 搞不好又是南门望兽性大发。 总之,瞧南门雅没有搜查纸本之间或衣布之下,足以断定他寻找的并非照片,是个有些体积的东西。 即使有些体积还是寻不着。又过了5分鐘,南门雅面无表情地踏出二哥的睡房,两手空空。南门希飞快把床被都恢復原状,把房间重新上锁,尾随其后,低声问:「找不到吗?」 这分明是句废话。南门雅当即蹙眉,随口应了一声便返回客厅,满目狐疑地扫过长桌、木柜、电视机、沙发、地板等,分明还是毫无头绪,逕自焦急。 「哎呀,难道那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不重要的话就来谈谈我们的交易嘛。」 友善的问候被彻底无视,激将法对这火焰小子却立即奏效,对方立即回瞪,咬牙呛道:「嘖,对你而言大概一点儿都不重要。」 「对你呢?」 南门雅没有回答,含着一腮子的怒气走向沙发,双手交叉绕在胸前,张开双脚坐下,整个姿势充满了小老大气派。 他挑高眉毛,向大哥不客气地质问:「钱呢?演戏的话,我先要五百块订金。」 屋子窗门密封,没有电视或收音机或其他机器开啟着,连苍蝇和蚊子都冬眠了,空气寂静得令人浑身不愉快。玄关无声,走廊无影,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南门望才会回家。 南门希翩然转身360度,然后坐在南门雅身边,是跟早上两人共坐沙发时的同样位置。 「我说雅雅啊,你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你找不到,但继续跟我交易也没关係吗?」 「啊啊。」南门雅单手撑着侧脸,「毕竟钱比较重要啊。」 「……钱吗?」 「怎么?有什么问题啊?你早上不就是对我拋出一千元要求什么兄弟和好,大团圆结局的?你不是觉得金钱至高无上,可以让人放下爱恨情仇啊?」 钱。 相比起南门雅,南门希绝对更清楚明白钱有多重要:吃饭买菜要钱,吃甜点也要钱;买校服要钱,买好看的球鞋也要钱;买课本文具要钱,买圣诞礼物也要钱;跟父亲出外拍照要交通费,跟朋友和女友四处玩更不止交通费…… 想起几年前自己仍是个入世未深的高中生,他为了赚那几千块便夜夜跑去酒吧兼职。 不过,对金钱论极端反感,高声叫过无数次「疯子」二字的,是南门雅。 南门希向前弯腰,轻轻点头:「嗯,嗯啊,看来你也明白金钱的重要呢。好啊,我会先给你五百块订金,只要你不是拿老哥的钱去买毒品就好。」 「毒品?」 身旁的弟弟猛地踢开前面玻璃桌桌脚,手掌拍了一下沙发,口腔传来咬崩牙齿似的物理声响。 「好笑!运动日那天你买了什么毒品给我饮了!你们满脑子都是骯脏思想,只会想到买垃圾药水,除了在床上乱搞就啥都不干!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南门希你去死、南门望你去死──!」 南门雅咬着牙关,右手手掌不断拍在沙发上,一掌一掌一掌一掌一掌,声音洪亮刺耳,宛如黑色炸弹在室内连环爆炸,一颗一颗一颗一颗一颗地爆炸,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炸个不停。 南门希吓得跳起来,退后数步,背脊瞬间流出冷汗。 有谁能预测到,只不过是叫弟弟别乱买毒品,就会令人发狂,狂得似疯子? 在南门希的记忆里,当日他给弟弟的才不是毒品,而是酒精。对南门雅这种未成年的也不会偷喝罐装啤酒的孩子而言,少量的酒精就足够半醉。 纯真的弟弟饮了酒,犹如吸毒,在幻觉般的世界作恶。 「毒品」两隻字化作了真实的毒品,深切敲打着少年的神经线。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门雅用力嘶吼出心底怒火的回音,五根手指骨头青筋外凸,皮肤变红,拚命作出无意义的拍打动作。 南门希吓得只能张大眼睛乾瞪,作为兄长,他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也许,现在他极为幸运──因为南门雅在克制自己。 没有克制的话,就不是打沙发,是打人,把人打到剥皮出血。 南门希曾几何时还一再想像,南门雅再长大一点儿,肌肉多一点儿,他就不能以武力制裁这小子了。亲眼看着眼前这个愤怒得根本连脸都扭曲得不再像南门雅的南门雅,大概他得鑽进厨房拿一把菜刀才能自保吧? 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根本比起与灵魂相连的心脏还要吵,但很快地,南门希的思绪已经飘到别处:这么吵,邻居会不会听到?警察会不会跑过来? 如果被爸爸知道一定会担心死了,哪来的演戏。 如果南门望此时回家,那可不行。他不由自主地将眼球转向玄关那边,好吵,听不见有没有人打开大门。 这或许持续了整整一分鐘,或是超过了一分鐘,烈火始终会有熄灭的时间。终于,拍打声变轻了,南门雅缓慢地停手,活像做完一场激烈运动般弯下腰喘气连连。沙发被拍打的位置留下一圈被打的圆印。早就有些老旧裂纹的沙发,此刻好像显得又破了几厘米,露出更多内在海绵。 南门雅应该恢復点儿冷静了。他抱着头,双手手臂将自己的脸完全封住,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手臂下藏着的是怎样的表情。 大哥迷茫地仰天吐了口长气。接着,他走入房间,几秒后再走出来。 他将五百块钱温柔无声地放到玻璃桌上。 「兄弟和好的订金来囉。」 南门雅侧头斜瞄桌上的纸币,顿了数秒鐘,然后伸出那隻仍未镇静而颤抖的左手,一把将全部的钱抄入掌心,再塞进外套口袋。 这就是么弟小老虎表皮下的理性冷静。 也许根本无须担心二弟和么弟还会发生性关係吧。 南门希不敢笑,不敢畏,端出一张淡然看世的面具,心头暗松一口气。 「那就拜託了,晚点儿再跟你再聊吧。」 此时多讲交易内容只会搞乱场面,大哥说着同时转身回房。 后方传来皮沙发上挪动的声音。 「──老哥!」 南门希霎时打了个激灵,转头。 少年插在口袋里的手仍紧紧揪着钞票,他扬起头,红发下的是跟前一刻截然不同的无敌笑脸,是几年前仍未家庭破裂时的太阳笑脸,仅在幻想与梦中才会展开的绝对信赖笑脸。 一时间,老哥以为自己產生幻觉幻听了,直至对方再说一句: 「老哥啊,你期待哪一种表现?」 红发少年霎时变成了一个聪敏灵俐乖巧听话的弟弟,他远离了老哥,转身攀在窗户那儿,白齿咧开,笑得甚是灿烂。若说不自然之处,就是红眉扭得太紧,胸口、手指等各处仍然因怒火而颤动。 究竟在搞什么? 南门希嘴唇嚅动,大导演灵魂恨不得马上斥责这演员的各种不是,但老哥的灵魂又把这堆批评压抑住。 他沉默了,南门雅却眉头跳起,嘴里传出咬牙声。 「哎呀呀,对了!老哥啊,既然我们和好如初了,我就告诉你一些事,当作圣诞礼物啊!你知道了铁定会高兴得要命。」 南门雅轻盈地走近南门希,那是随意提起手也会触碰到的近距离,是他们理应不会缩短的距离。 南门希下意识缩开肩膀闪避,南门雅更主动迫近。 「你有没有检查浑球望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那少年的嗓音吹入耳洞,字字清晰。 南门希咽了咽口水,强行笑答:「……欸?从g市带过来的……就一个包包吧?包包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啊?」 所以,南门雅道出了答案: 「他带了春药过来。」 希篇 第87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7章 为了赐予享受着漫长圣诞假期的学童多一点儿欢乐时光,电视台到了夕阳下山之际还在播动画。 轰隆──轰隆──轰隆── 钢弹上映中。漆黑的宇宙里,一台台机械人与战舰不断发炮互射,为萤幕增添了或大或小的爆炸彩光。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或许是电视机太老、太旧吧,战斗场的爆炸音效,怎么都比不上么弟拍打沙发那种要杀人似的爆炸感。 如果自己吃了春药,会不会发出比这更强劲的爆炸声? 最右侧的沙发被打得爆开了,让人很不想坐在那个位置。南门雅当然没有为自己的暴行负责,跟大哥简单聊完交易细节后,他活像不想再吸入这栋屋子的空气,半弯着腰逃离家门。 南门望刚回家就进厨房里忙,尚未发现沙发的异状。 「大哥,你今晚要吃什么粥了?」 厨房传来二弟家政妇式的问候,南门希如同触电般打了寒颤,想了想,继续软摊在沙发上,无力地答:「……嗯,白粥吧。」 南门望从厨房探出头:「白粥?」 「嗯,白粥,我要至清至纯的白粥,什么都不要放,葱、盐都不要。啊,酱油也别加。药也不要偷偷加进去。我要的是最最最纯正的白粥。」 南门望的表情立即变了,眉头大皱。 「……大哥,你出了什么事?肚泻吗?」 南门希挥挥手说谎:「唉!没事啊,跟同事打赌输了,我得自拍一段吃纯正白粥的影片。」 「……自讨苦吃。也好,感冒病人就乖乖吃白粥吧,我自己一个人吃牛腩煲和鱼香茄子。」 不一会儿,厨房真的传来香喷喷的牛腩香味,客厅都嗅得一清二楚,可惜南门希实在没有心情吃饭。他赖在沙发上,拿着电视摇控转看其他频道,廖太陪你做菜、财经通、魔法少年彼得、都市间话……全部都不好看,他鬱闷地关上电视。 杂讯中断,萤幕全黑,下午那个咬着笑容的南门雅便浮上电视机前,再次大讲春药秘密。 「哎呀呀,我怎么会知道他有春药?当然是我亲眼看到。南门望自己都亲口承认了,你不信可以问他。」 南门雅单手叉腰,一副自己说的绝对是世界真理的模样。 「我没有吃。我说了,我只是恰巧『看到』。前几天啊,12月尾考完试早了回家,我就看到他一个人在看那盒药的说明书,我把药盒抢过来,上面写着『威而钢』三隻字,那还不是春药是什么?」 南门雅用手指比画了蓝色药丸的形状,甚至道出了其功效、效用发挥时间、注意事项、副作用等等,远比成年人的南门希知道得更加清楚。 「我……我是恰巧看到而已。他没锁房门啊,大概那浑球一个人在家就不会上锁吧?……我只是刚好看到……啊啊啊!对啊,老哥你真够聪明──!没错!他房间是关上门了,但我在隔壁听到他很吵,就衝进他房间里。结果就看到他一手拿着威而钢,一手在点点点的手淫!……我哪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吃!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做!嘖,只有他一个人在做,一个人拿着威而钢来做,与我毫无瓜葛!」 南门雅骂着骂着,「乖弟弟」这副演员面具都有些崩坏了。显然,他不想交待当时太多细节,对他而言,那是一件玷污了眼睛、耳朵和大脑的画面吧。 「哈、哈哈哈。老哥啊!你是成年人吧?我那个二哥也是成年人吧?成年人当然可以买成年人的药啊,我当然不能碰啊,对不对?」 南门雅勉强拉出大笑,不过就像刚烧沸的大水壶,鼻孔连连喷气。他高声交待二哥如何运用成年人的权势斥责他,并将他赶出房间。 「……反正我这些天完全没事,因为我是个未成年小孩子呀!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像某些人那样,随便把毒药送给我吃。哼……浑球望说不定找到目标对象了,例如住在这一区的人。」 南门雅全程小心翼翼地隐暪了他跟南门望旧日发生的淫乱关係,眼睛却多次锐利地扫过老哥,满怀憎恨。 哗啦哗啦地骂了这么多,说到最后,南门雅又怎么知道南门望带同成年男性药物前来老家过圣诞? 事实上,他不知道。 在威而钢曝光后几天,南门望便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临走前没锁房门,在书桌上简单留下纸条表示要去老家跟大哥一同过圣诞。南门雅原本就对二哥抱满怀疑,趁着没人在家,整晚搜寻威而钢,可惜遍寻不着。 既然找不到,铁定被南门望带走了。 「当然有其他可能性啊!浑球望早就一口气把威而钢全部吞下肚了,跟谁做了。」南门雅冷笑道。 希篇 第87章(节2) 也有可能是南门望把威而钢藏得太好,南门雅遍寻不着,才会错以为药物被南门望带走。 要不然,南门望把威而钢塞进小巧的背包,返回老家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嘻、嘻嘻……唔唔!错错错。」南门希把异常的笑容拉下去,拍拍脸颊,将这太过不健康的妄想拍走。 不过,如果南门雅说的全是真话,南门望想利用药物来跟某人做些什么事,那么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全部都很合理了。南门望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前来,南门雅为什么要赶过来,南门望怎么大清早就梦遗弄脏裤子,南门雅为什么这么焦急想把南门望带回g市…… 么弟出门后,南门希上网查找威而钢的资料。威而钢正如其名,是一款壮阳药,可以令男人的阴茎变得又大又直,不过并不包含催情作用。 假如南门希被迫服用了,他的下体会挺起来没错,但大脑仍然能正常运作,不会產生想要找人发洩的衝动。 假如服药后又看见南门望呢? 在自己下体勃起无法压下、眼前又有南门望的情况下,安慰剂效用发作,脑里浮现无数幻想……那些就是真正的衝动来源,性慾的开端。 后来,南门希一个人溜进南门望的房间快速找一遍,但没有发现,更添愁绪。 要不要趁着南门望正在专心烧菜,检查他的包包呢?这想法刚冒出,南门望便把烧好的菜捧到餐桌,南门雅也巧合地回家了。 这一顿饭弟弟们吃的丰富,老哥只能吃白粥。 「我不客气囉!」南门希把封尘的数码相机放在桌上固定位置,然后品嚐白粥。白粥拍摄论虽是欺骗二弟而编造的谎言,但他会将谎言贯彻到底,因为他是南门希。 白粥,淡而无味,比清水更清,十分安全。 「……老哥,你在搞什么?不吃肉?」 大半支汤匙滑入粥水里了。 南门希匆忙用指尖把汤匙挑起,昂头,为这顿饭打开第一个交流话题的是对面的南门雅。他单手以拳头轻轻托腮,另一隻手则拿起筷子开始夹那煲最香的蕃茄牛腩。 他露出一副普通吃饭脸。 明亮的红眼睛在各个盘碟上高速徘徊,锁定目标,挑了茄子,吃几口填肚,再看看大哥那仍然未动过的白粥。 「你不吃的话我就吃精光了。」 这句话都说得普通,不像扮演乖弟弟时那种超刻意的装亲暱。 南门希很快便配合现状,吃一口白粥:「唉!你们吃吧!我跟同事打赌输了,被迫要自拍一段吃白粥的惩罚片段。」 相比起大哥与么弟的平凡演出,排行第二的南门望显然搞不懂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眼睛瞇成两条线,狐疑地盯着兄与弟的大小动作,更拨开垂在耳边的几根头发,用尽100%精神聆听。 「哦……要不要我帮你拍?」 「咦?雅雅你要帮我?」 「……我想试试这台数码相机罢了。」 「这当然没问题!欢迎试用!嘻嘻,那就替老哥抓个最帅角度吧!」 南门雅的演出很自然,或者这的确是他的真实反应:放下碗筷,投入地在这台乌黑的数码相机摸索大小功能,试拍了电视机里的新闻主播,再转到老哥与白粥上。 弟弟在演戏,老哥也要演戏:坐直身子,摆出武士喝茶的姿态,将白粥吞下,然后昂起下巴,闭眼,发出享用珍餚的滋味叹息。确实很有跟同事玩闹的气氛。 拍摄影片顺利完成,南门希把数码相机放到餐桌中央,按下播放键,近一分鐘的进食白粥影片便出炉了。相机的画面小,还是能看得到大哥装模作样的武士脸,蠢得要命,不分享给同事瞧瞧就太可惜了。 南门希不眨眼的看到最后一秒鐘,顿觉一阵莫名感动,忍不住甜笑:「……嘻。这次雅雅是大导演,我是小演员了。」 一段影片,由南门雅和他合力製成。虽然内容真的非常非常无聊,甚至远远比不上小学时代的王子魔王剧,但很有纪念价值。 待会儿把影片存进电脑里,档案作者一栏除了演员南门希,还要追加南门雅三隻字。 突如其来的鼻子一酸,不小心在无聊事上感情用事了。他在水份凝聚眼眶前先把相机关上,撇开感情,专心吃粥。他不想知道南门雅听见他的感慨后有什么反应,但对面没有回话,真是太好了。 这时,南门望忽然放下碗筷,淡淡说了这顿饭的第一句话:「相机都拿出来了,我跟大哥合照一张吧,之后寄给爸。」 大哥没想到二弟也有要主动拍照的时候,傻傻地回应:「嗯?好呀,拍一张最亲密的兄弟合照图给爸爸,爸爸会开心,那等一下……」 「……三个人合照,爸才会开心。我来调自拍模式吧。」 竟然是南门雅主动提议。 两个哥哥还来不及露出惊讶表情,南门雅已经抢过数码相机,开始测试自拍功能,嘴巴又动:「喂,浑球,快点儿走过去。」 南门望眉头皱得极深,但默不作声地乖乖听令,走到大哥身旁,轻轻咬了声「e」音。 南门希想说时间还很多,先吃完热呼呼的晚餐,再慢慢佈置客厅,一起坐在沙发拍照不是更有圣诞气氛吗?可眼见大家都准备就绪,连南门雅也来到自己身边,帅气地单手叉腰一笑,实在没有插嘴的空间啊…… 不消片刻,三兄弟就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拍下本年度第一张兄弟三人合照。 「喂,你怎么不笑?」 「大哥,你用回刚才的美食家表情就可以了吧,想想你的白粥。小雅,再来一张。」 「……行了,10、9──」 「嗯嗯哦,好好好,我来笑──」 仓皇中又见闪光灯,这一次,南门希提起精神对镜头笑了。 他是镜头的主角,挑起装满纯色白粥的匙子,咧出一排白牙在笑。傍在他左边的是南门望,挤到右边的是南门雅,他们三个人都在笑,用各自的方式在笑。 每个人的内心想法都不同,但至少,相片里的三兄弟都笑了。 希篇 第88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8章 左边是南门望,右边是南门雅。位于中间像拥有两名妃子的皇帝,是大哥南门希。 跟童年时代的兄弟合照比较,这张相片真是普通,好比平时会遵循社会规范,礼貌地问候几句的点头之交,为了喜庆节日而站在一起拍照。三个人因为镜头而笑,光影漂亮,却没有露出任何真心。 儘管如此。 儘管是由猜疑与偽装与金钱所构成的兄弟合照。 「够了吧……爸爸一定会高兴了。」 南门希打开手提电脑,轻快地将照片原图电邮给爸爸,相片下方附送细小的说明文字:「弟弟吃牛腩锅,我只有白粥,弟弟就是我的调味料」。 认真想了想,他还是把说明文字的最后一句删掉。 没几分鐘,他已收到父亲的回覆:「偶尔一次白粥挺不错。亲人、朋友是一顿饭最好的调味料。」 到头来,他删去的话,父亲都说出来了。 父亲对孩子说这种文皱皱的、陈腔滥调的话,未免有自我抬举或说教之嫌。但南门家的爸爸是个既近且远,宛如站在高了几级的阶级之上,想触也触不到的,神父般的存在。南门希反覆唸着邮件上的句子,不禁笑了。 「调味料、调味料……小望和雅雅是我的调味料……」 与其孤伶伶地在咖啡厅享用高级早餐,不如自製简单廉价的三明治,三兄弟一起吃。 「嗯!今天去买些草莓酱吧……」 南门雅在爸爸教育下似乎变成了乖孩子,就算是假期也不会赖床不醒。他早上9时刷牙洗脸,听见对面二哥房间没有动静,便换上运动装跑出门。大半个小时后回家,二哥还在睡,大哥则自个儿啃健康的牛奶麦皮早餐。 收了钱以后,红发小子就像换了灵魂般,突然温柔体贴起来,一双红眼睛也让人联想到小白兔的,他轻唤了声:「喂。」 南门希立即咽下麦皮应声:「嗯……怎么?雅雅吃了早餐没有,想吃麦皮吗?」 「不是。」那孩子斜视二哥的房间,平静地问,「你不会去看看他?」 「我为什么要进去?我跟小望的关係比粥水更加清纯,没有添加任何杂质。」南门希秒答。 「你不看他的话,怎会知道他有没有流血?」 「……咦,雅雅会每天早上检查小望有没有流血吗?」 「有一次他煮早餐时自发性出血,立即丢下锅里的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止血,都不告诉人,是爸命令他才肯开门让我们帮忙。」 ──自发性出血。 这个医学用词,这么轻易就从南门雅口中溜出来了。 时代变了。不知不觉间,南门雅取代了他的位置,主动关心南门望的身体状况,学会了检查和急救办法。 是好事啊,好事。 100%好事。 不应该嫉妒啊!不应该。 为了让南门雅安心,南门希闯入二弟的房间,确定二弟只是个爱冬眠的超级大懒虫罢了,那做梦的睡相还甜得很。 大哥总是多话的,彻头彻尾交待了自己所见;南门雅一反昨日嘰哩呱啦的小恶霸弟弟态度,点点头,一言不发,喝杯水,随意拿了块白麵包,还咬着半块又出门了。 就这样,南门希和南门雅度过了一个没有矛盾的二人早晨。 在客厅碰面了,没有刻意回避;有眼神接触了,没有包裹着怒火;对话了,话中听不出有压抑情绪、偽装、隐暪。无须第三者在场,没有外力平衡,从头到尾都是浑然天成的。 是一千块钱的作用? 这笔钱花得好,是最有价值的圣诞消费。 南门希吃过早餐也外出了,回家时多捧了一叠四四方方的冲印照片,正是昨天他们三兄弟的合照。电脑图品质优,但还是拿在手上的最有质感、最有重量。 跟那堆大概被清洁婶婶扔到垃圾场的童年回忆图片相比,这张才是最新版本的,日期是昨天晚上。相片毫无特色,最大的特色就是两个弟弟主动凑到他身边拍照,是无可取替的特色。 把相片放进相簿后,大懒鬼总算睡饱了。房间对面传来缓慢的开门声,不久后便是刷牙声、洗脸声、翻冰箱声……完全是正常人起床后的行动模式。 没有「拿着威而钢闯进大哥房间爬上床」的异常情节。 南门希安静地留在房间等候,中途南门望敲门问他醒了没有、吃过早餐没有、感冒好点没有,全程都是这么和平,称作人生闷场也不过份。 希篇 第88章(节2) 南门希等了大半个小时,从踩地雷玩到连接新接龙,终于又等到南门望礼貌的敲门:「大哥,你今天约了朋友吧?」 「嗯?」南门希马上点开行事历,「……喔,对啊,我差点儿忘了。下午1时约了几个朋友买playstation,之后去他家狠狠地玩一遍,吃完晚饭再走。」 「……这样啊。」 「啊,难得弟弟回来了,如果要我陪你逛街也──」 「不用。」 结果南门望中午就一个人出去逛街,并表示晚上才会回家,出门前更叮嘱大哥一定要好好吃药休息,不要把病菌传染给朋友,再由朋友传染给自己,变成无限循环,甚至搞到两个弟弟都感冒,祸国殃民。 「唔……吃药吗……」 南门希忍不住把南门望给他的感冒药拿出来。这是便利店、超市等处处常见的特效感冒药,盒内的白色药丸被铝箔纸好好封存着,上面还印着牌子名称,百分之百的正常感冒药,没有被调包。 事实上他都吃了两天了,如果威而钢或其他春药,早该性情大变,恨不得找个人来发洩情慾了,哪能安坐在书桌前思考这种问题? 春药什么鬼的,恐怕南门望根本没有带过来,是南门雅在杞人忧天。 只是,如果没有带过来,就代表南门望并不打算在老家使用春药了。 那春药的对象是谁? 南门雅? 若然如此,南门希还会衷心期盼春药的对象是他自己,南门希,一直被对方唤作「大哥」的男人。 「唉……小望……我的小望吶……」南门希在电脑椅上轻轻转了两个圈,然后站起来,拿起全屋的钥匙,再一次闯入南门望的房间。 一次搜查失利,那就来更深入的调查。 威而钢是一颗菱形的蓝色小丸子,按照南门雅的描述,南门望买的威而钢採用纸盒包装,跟普通感冒药盒差不多大小,昨天南门雅的搜索目标也是四四方方的小药盒吧?不过,既然威而钢曝光了,行事谨慎的二弟大概将药物换了个新外表,例如把药盒扔掉,将药丸拆出来,收进小药袋中。 南门希以此为目标,在枕头套内、衣物口袋等各处进行地毯式搜索。不过南门雅本来就搜寻得很彻底,房间杂物也少,藏不了什么,转眼间又找完了,无功而还。 也许,蓝色药丸是南门望随身携带吧……跟凝血因子摆在一块儿也不奇怪。 等南门望回家,趁他洗澡时再检查包包吗?但浴室在南门望房间隔壁,偷看东西可能会製造动静,继而被发现。趁他睡着再检查?那必先在黑夜里摸出包包在房间的正确位置。 做人该乐观点儿,都是大家想太多了。搞不好他的二弟年轻时打手枪太多,导致现在不举,于是买了一盒壮阳药;要不就是爸爸不举了,南门望怀抱着一片孝心为阳痿的爸爸去药房买治疗药物…… 「还是爸爸阳痿比较好吧……」 虽然爸爸并不算老,未过50大关,但大概也不会再找女人了;二弟连20岁都没有,时间还长呢。 收拾得乾乾净净的书桌中间放了一本天蓝色的记事本和原珠笔,让人联想到大学功课。南门希想转换一下鬱闷心情,随意捧起来看看,却发现完全是两回事。 薄薄的本子上写满了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配合场景与人的动作设定──这是剧本。 不是别的,正是属于王子、魔王和骑士的全新剧本。 南门希曾经打算为王子、骑士和魔王写个全新故事,又想过端出以前写的简陋设定,好好修改成人人激讚的宏大世界观。随意写了几句,倒未曾真的动笔,一来太花时间了,二来两个弟弟演员都不会陪他演了,执着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剧本,着实没意思。 南门望却写了。 笔记本还乾乾净净的,没发黄,没摺痕,一定是被当成宝贝来保管了。 「啊啊啊……真是的。」南门希勾起嘴角,悠然坐在床上,同样把手上的本子当成宝贝,以手指头轻轻翻页。南门望的文字秀丽中带着几分秋风的随性飘逸,搭上西欧风味的魔法世界背景,让南门希犹如返老还童,进入魔幻动画里。 第一个剧本名为《假国王》,故事一开始,王子便顺利把魔王打到重伤,从魔王手中拯救出国王,一同返回皇宫了。 细心的骑士却察觉到现在的国王与从前的国王有所不同:现在的国王变得不关心国事了,甚至不将人民的死活放在眼内,反而整天利用各种藉口接近王子,与王子单独共处,行动成谜。作为王子的近卫骑士,怎能容许可疑人物一再接近王子呢? 希篇 第88章(节3) 皇宫,王子寝室内,骑士单膝跪在王子前方,容貌忠诚。 骑士:殿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定必会令你愤怒,不过,恳请你耐心聆听至最后一句。 王子:(宽容微笑)放心吧,骑士说的每一句我必然会听。 骑士:感谢殿下对我的信任。(停顿片刻,深深注视王子)殿下,你认为国王陛下最近怎么样了? 王子:怎么样?跟以前一样。 骑士:你不认为他治国的态度比从前散漫了? 王子:好不容易从可怕的魔王手心逃出,他当然累坏了,得好好儿休息。 骑士:南方菲里的毒雾,他交给地方公爵处理之后,从未过问,漠不关心,似乎没有将人民的生死放入眼内。 王子:他信任公爵的才干,这事交由公爵处理更合适吧。 骑士:他比以前倍加亲近你,亲近得连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一天找你逾十次,十次都── 王子:(脸色微慍)骑士啊!(在寝室内来回踱步)你要说,我们不眠不休、排除万难救回来的国王,只是个假国王吗? 骑士:哪怕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亦不见得能换取一颗石头。 骑士:(沉重地垂下头,几秒后,再次坚定直视王子)没错。殿下,我怀疑如今高高在上顶着皇冠的那个人,是假国王。 王子:荒谬!(停顿,右手握拳,面向观眾)骑士,我告诉你,现在与我朝夕相对的必定是真国王,我可以对天发誓:他,是真正的国王! 王子高举三根手指,骑士转过脸不看。 王子与骑士的争执持续,不一会儿那位国王便前来寝室找王子,结果演变成骑士与国王一番暗浪式言语对战。 骑士为了搞清楚真相,不惜再次踏上万物桥,果然见到了魔王,那位将国王拐走了又放回去的魔王。 骑士:(举剑直指魔王)说!那人究竟是真国王,还是你製造的假国王? 魔王:(仰天大笑)渺小的骑士,你猜呢? 魔王:真可笑啊!(走过骑士身边,用手指拨开骑士剑尖)对王子来说,假亦是真。试想想啊,从一开始他就不需要真正的国王,他甚至从来未曾关心过真正的国王是个什么人。他需要的只是名为「国王」的这具空壳,而那个被我强行拐走的男人恰巧完美地符合了他的要求。 魔王:骑士啊,聪明如你,亦会将真视为假。你相信自己的真实,你认定真正的国王是个出色能干、日理万机、爱民如子的国王,所以否定了以其他形式登场的国王!你的目光,窄如井底之蛙,永远跳不出那固定的小天空。 魔王:嘛,既然你认为那是一位假国王,就把他杀了。将那位你效忠多年的王子扶持到国王的座椅之上,让王子成为真国王吧。 作为故事里最强最悠久的存在,魔王的说话耐人寻味,让骑士陷入深沉的烦恼。直至后来国王忽然无声息地远访他国,最终揭露国王被魔王掳走的整整一个月里究竟经歷了什么日子,国王变得不理政事、把时间投放在王子身上……这些全都有了合理解释。 结幕前一刻,魔王留下一句「假的未尝不是幸福嘛」,又令人想起国王是真是假,其实全剧始终未有交待,再一次呼应此剧本的名称:《假国王》。 「呼……真不错呀,小望真是出色作家呢。」 最后一次三兄弟玩王子、骑士与魔王戏剧游戏是什么时候呢?自从南门希升上高中,开始兼职打工以后他们就很少玩了,往往是他即兴扮演魔王,调戏一下两个弟弟就算,哪有精力去找装备背剧本?如今南门望写的新剧本远比小学、初中时期的精彩,三大主角均展露出成熟风韵,对话充满深度,剧情曲折中包含悬疑,教人回味无穷。 南门希站起来,五指轻按喉咙,将声带压成另一种沉哑的、略带磁性的腔调:「假的未尝不是幸福嘛……」 或许是三兄弟都霸佔了固定角色之位,《假国王》读起来如幻似真,当中彷彿影射了某些现实事件,不过这样思考分析下去又发觉充满矛盾,现实中的魔王才没有拐带国王呢。 南门希也没有间情逸致仔细推敲剧本中的各种暗喻,绕起二郎腿阅读更多剧本。中途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了,不是约好在商店街银行等,为什么还未到,爽约喔?他随口敷衍一句「对不起,我感冒了,在床上休息」就掛断电话,坐在床上继续翻阅本子。 希篇 第88章(节4) 相比起小时候三兄弟胡乱编成的世界观,现在南门望把一切都修饰美化过,例如将王子的「圣光剑」这超俗气名字改成「圣光黎明之剑」,虽然也俗气,听上去却莫名其妙地帅了好几倍;写完一幕场景,还附加地图设定作参考,实在很有心思。 《假国王》是完整的剧本,但不是每个剧本都完成了,很多都是草草潦了几段文字设定,没有写成文章;这终究是记录灵感的笔记本吧。南门希摸着下巴想:南门望升上大学了,所以爸爸为他买了一台手提电脑,他应该是用电脑写剧本呢? 真想把弟弟的所有剧本都看一遍。 笔记本上最后的故事名为《日蚀》,写法跟剧本格式有所出入,随意扫望下来,这更像是小说。 管这是剧本还是小说,抓紧时间欣赏吧!南门希将焦点放到第一句。 在忘年花的薰香下,骑士赤裸裸的身体正在与魔王赤裸裸的身体接合中。 南门希用力把记事本盖上。 呼吸断了,头脑晕了,唯有胸口像做过亏心事地猛烈跳跃。 几分鐘后,脑部神经线恢復少许动力,自动为主人作出理性解说:「身体接合中」不一定是指色色的事。武林剧常常有两名高手脱掉上衣,手掌贴背脊的练内功场景。二弟身为出色的剧本作家,莫非把中华武林的设定套用到西方魔幻世界了? 当真相摆在眼前,作过多猜测均是无礼,更是对自己的智商的彻底否定。他屏弃杂念,将自己代入「读者」的上帝身份,从上方继续阅读《日蚀》。 忘年花可以令人暂时忘记往昔,不共戴天之仇也可以拋诸脑后,令人「活在当下」。 在烈火中,学生不会记得明天要交什么功课。 在战场上,战士不会记起早餐吃过的食物。 在忘年花的环绕之下,过去年月的价值等同蚊咬,再痛再痒亦不值一提。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 他们的眼里只有现在。 骑士:如果你是让世界获得幸福的神,为什么要扮演魔王?你的实力远胜过任何一个军队,你可以轻易收伏北方的一大片田地。哪怕你的能力大不如前,凭你的智慧,耍点儿小计,令人与人互相残杀,将大国玩弄成小国,令王子陷入边缘绝境也不是难事。魔王,你究竟有何目的? 魔王:哈哈哈!我的目的很重要吗? 骑士:当然重要。如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可以阻止你继续伤害王子殿下。 魔王:噯呀?我讨厌王子的无知,我嫉妒王子无知至此,仍有无数民眾支持他,我从头到脚都讨厌这位象徵着希望之光的王子殿下,恨不得他从世上消失!这样子,试问你还要怎么阻止我?扭曲王子的形象,让他变成毫无价值的狗?抑或把我杀死,还世界一个清静? 骑士:不。像这样…… 骑士忘记了自己是「王子的随从」此身份,抹去了自己是「国家的走狗」这名号,放下剑与盾,以双手触摸魔王。 一双早已染满鲜血的双手,由上而下,爱抚着魔王沾满了人类鲜血的肉体,由下而上。 骑士与魔王的唇接合了。 不需要长剑,不需要魔石,不需要武器;不需要盾牌,不需要铁甲,不需要衣服。 忘却尘世束缚,一丝不掛,紧贴的每一处肌肤,是只属于他们的战斗方式。 骑士:这样子,你便会忘记你与王子之间的仇恨。 魔王:哈哈哈!的确。(以舌头舔走嘴角的唾液,吞下)将我引诱到永乐之谷,跟我做这种事,是你的手段?但永乐之谷的所谓「永乐」只限于这个空间啊,难道你要为了你的王子,一辈子跟我留在这里做这种快乐的事? 骑士:你对王子的仇恨究竟有多大?巨如天地,抑或渺小如沙? 骑士:魔王啊,如果我和你之间发生了远比这股恨意更巨大的事,那恨意必定变得渺小如沙,不值一提。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就能拯救你和王子,还有整个世界了。 魔王:哈哈哈哈──!有趣,骑士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与笑声呼应着,魔王的手 《日蚀》剧本在此中断。 魔王的手接下来会做什么呢?触摸骑士的身体?抑或嘴上说「有趣」,却捏紧骑士的脖子,作出魔王之手真正会作出的血色暴行? 不知道。 不知道身为剧本作者的南门望究竟想操控魔王做出什么事。 骑士对魔王做的事却清楚写出来了:引诱魔王来到一个充满神秘花朵的幽谷,然后──「爱抚」,这是文章里用到的词汇。 希篇 第88章(节5) 看得太久了,坐得太久了,屁股都发热了。南门希站起来,往墙壁靠拢。远离了床,整张床都映入视网膜上,反而令人更进一步联想到剧本中骑士和魔王的结合画面。 那是怎样的画面? 文句未有清晰的描述。剧本家没有仔细形容,骑士和魔王究竟是坐着、跪着、站着还是躺着都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赤裸着,身体接触了,接吻了……不过,南门希可以想像,骑士和魔王躺在幽谷之中。 他想起一年前,在圣诞之后,他和南门望做过些什么。 魔王在上,骑士在下。魔王以那种强压征服的姿势令骑士难以动弹,更伸手加以侵犯侮辱,但骑士无惧。骑士的额头渗出几星透亮的汗珠,含着笑意,完全靠了上去。 他们在接吻。而且是深吻,舌头紧密交接的湿吻。 南门希轻易地代入了魔王的角色,重看这部未完成作品。很眼熟,这根本不像奇幻故事,反而似是骑士和魔王模仿了二弟和他,展开了这幕不协调情节。 接下来,魔王的手会做什么? 南门希左手捧起剧本,右手模仿魔王的手。 如果眼前站着骑士,自己应该怎么做? 手掌垂直停留在空气中好几秒,接着,手臂缓缓往前推,眼前的幻影骑士也被推开至另一边。 幻影骑士露出学生的不解表情,他执着地走近魔王,那身姿,犹如往昔。南门希轻轻一笑,再次伸手将幻影推开,犹如往昔。 幻影的眉头皱得很深,他再次靠近;南门希重复相同的动作,把两人的距离拉远。 往前推、往前推、往前推。 幻影化成皮球般不断撞向墙壁,然后又弹回来,忽近忽远,但两人始终未有交合的一刻。 他们的关係是粥。不知何时粥水里多了点葱花、肉碎和酱油,失去了白粥的纯净,但依然是可以入口服用的粥。不是像他和南门雅那样,胡乱洒了一大堆盐、蜜糖、麻油、蕃茄酱、辣椒酱的浆糊,不知所谓,还硬要拿钱去復原。 南门希一直想像着,一直重复着这种正确的手臂练习。 不知道把骑士推开了多少遍,原本半开的房门也突然被推至极限了。 幻影与现实融合了,出现在眼前的实体顏色十分鲜明,表情十分丰富。真正的骑士急速衝过来,南门希吃惊地张开嘴巴,下意识重复刚才的手臂动作,他却无法推开骑士,反而被对方狠狠推开了。 下一秒,剧本笔记簿回归主人手中。 「你……你看了?为什么……进我的、房间!」那男生转身背向他,将笔记本以双手抱入怀中,说话支离破碎。 二弟什么时候回家了?不是说过夜晚才回来?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南门希这个理亏者可以发问的时间。他斜瞄二弟的侧脸,看不清表情,但见耳朵已经跃出害羞的粉红色。 大哥立即进入装傻扮懵模式:「呃……我刚看完第一篇《假国王》。对不起喔,大哥想着你们还会住上好几天,我有没有杂物放了在你们的房间呢?就趁你们不在……」 「来偷看、我的东西吗!」 「哎哟,我本来还觉得这本子有点儿像我公司的记事本呢,就打开来看。弟弟,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大哥觉得你写的剧本很好看,比以前更出色呢!太精彩,大哥看得完全迷醉了,都不知道你回家了,哈哈哈……」 连串称讚到这里,二弟的呼吸似乎恢復过来,耳朵的潮红也逐渐褪去。 南门望翻开笔记本,问:「你不是要跟朋友去买游戏机玩游戏吗,为什么不去了。」 「我突然想起他家有点儿远喔……嘿嘿,冬天嘛,我还在吃感冒药呢,就懒得去囉。」 「你看到哪里?」 「才刚看完第一个剧本《假国王》,你就回来了……」 「你只看了《假国王》,没有看其他?」 南门希立即举起双手:「没有!我只瞄了一眼,第二篇剧本好像蛮短的,其他全都不清楚!」 事实上,后面几个剧本都短,甚至只有随笔写几句,连个标题也欠缺,南门希记不住那些零碎内容和剧本顺序了。 南门望转身朝向他,那印着微微粉红的脸颊,就像跑了几公里般,很可爱。不过眉毛半压下来,眼睫下透露出对大哥强烈的不信任。 「别骗我。你真的没有看后面?你发誓?」 「嗯,我发誓!」 南门希当场竖起三根手指,气势十足。 南门望的怒眉压得更低了:「哦。那为什么后面的纸摺皱了?」 「……咦?有吗?嗯……我没有弄啊!是不是本身就皱了?」 「没有。」 「那……大概是弟弟你抢笔记本的时候太用力,把纸都抓皱了。」 「哦。大哥,那你怎么解释最后一页的纸比第一章的纸更热?」 「……呃?」 希篇 第88章(节6) 南门望打开笔记本,掀到第一剧本《假国王》的结局页数:「这一页是冷的,」接着,再轻轻翻到最后剧本《日蚀》的那一页,「这一页是热的。你能解释这种温差吗?」 很简单,因为在看《日蚀》,所以那里留下了手指的温度;前面的纸页则在短短几分鐘内与冬天的寒意同化了。 二弟未免太细心了吧!早知如此,当初应该看完剧本就马上逃亡出门,还一个人玩啥鬼手臂练习实在有够蠢。 大哥怔了几秒鐘,决定彻底装傻:「是吗?真奇怪啊,不是你弄热的?……啊,可能是我的看书习惯?」他摆出左手捧书手势,大叫道,「我懂了!刚才我将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放进最后一页,我会把手指当书籤来用顺便量厚度……」 「没看过?没关係。」南门望打断了他的狡辩,把《日蚀》那一页摊开,把笔记本硬放在大哥的手掌上,「我就让你继续看我写的剧本吧。反正你很间,没有去朋友家打机,还觉得我写的剧本很好看很出色,令你完全迷醉吧?」 看来是寧为玉碎,不作瓦存。 南门希嘴角一抖,勉强接过笔记本,此时不可能说「还有事要做,先走了」这种逃亡句子,唯有笑一笑,应声「那我看囉」,硬着头皮将《日蚀》重看。看了几句,他就保持导演的专业态度冷静发表感想:「咦,这剧本不对劲,跟《假国王》的格调很不同,而且完全没有场景角色设定──」 「这不是舞台剧本。这……算是我的个人剧本吧,很多东西未设定完毕,你继续看下去就是,我等你的感想。」 南门希偷瞄二弟一眼,那半垂的眼皮下似乎包裹着静蓝色怒火。 果然得小心应对。 南门希假装低头仔细阅读,然后吃惊叫了声:「呜哇!魔王和骑士在搞什么鬼?他们怎么会脱光衣服啊?在传授武功吗?」他装模作样地屈曲膝盖,一拳一拳往前挥,营造出阵阵瀟洒拳风。 「传授武功?」南门望敷衍地勾起浅笑,反问:「要不要现在立即试一试?我陪你脱光衣服,排演一次吧。」 「嘻嘻,才不要呢!冬天脱光衣服肯定又会感冒了。」 南门希笑着反驳完,下一秒又暗地担忧:弟弟会不会把他这句话铭记在心,等到夏天来临,要两人一起脱精光? 幸好现在是动力最弱、防御力最强的冬天。 不可以让二弟產生任何不正确妄想,步入歪路。二弟思想偏颇,身为大哥一定要好好教训纠正。现在二弟给他看剧本求感想,他就趁机以高人一等的审判者大哥身份来指导吧。 南门希把剧本重新看完,盖上,放在木柜上。 「弟弟啊,你的剧本才刚写了个开头,连第一幕都未完成,我很难给予感想……不过,骑士和魔王怎么会在一个山洞里赤裸相对啊?」 南门望半坐在书桌上,绕起双手,说得振振有词:「有什么问题?武侠小说练功就可以赤裸,王子、骑士和魔王的奇幻世界就不能?什么时候我们的剧本比起中国古代武侠世界还要封闭了。」 「赤裸没问题啊,但怎么一开场就赤裸呢?而且,接下来还有什么爱抚、接吻戏耶?戏剧团的导演不会随随便便就接受这种有18禁成份的剧本,演员也不会像奴隶一样乖乖跟着演出喔!」 本来就因吵架而有些闷热的睡房,因为南门望一声高调的叹气而变得更焗了。 他将肩膀靠向书桌后方的墙壁,昂起下巴仰视天花板,几秒后又伏首俯视地板,盯着大哥的脚趾,徐徐道:「……大哥,我没有参与戏剧团。」 「……咦?」 「大学有戏剧团,一开始我加入了,但里面有其他剧本家。」 听到这里,就算南门希没唸过大学也猜到后续了。 拥有数千名乃至上万名学生的大学,跟初中和高中相比,制度当然有大不同。 高中时代,学校往往会要求学生参与课外活动。参与了,就会有老师从旁监察社团的发展状况,负责任的好老师更会确保每个社团成员都有乐在其中,不会被遗留在角落独自悲哀画圈圈。 南门望在初中和高中都能在戏剧社团里担当写剧本重任,一半是他从小就有优秀的写剧本才华,另一半是老师的从旁协调。 升上大学,跑出社会,能力和地位是两回事。 无法开创良好人际关係,剧本写得再好也不会有人演出。 希篇 第88章(节7) 戏剧是由复数的人构思、预备、綵排,要费好多天功夫才能站上台的表演节目。身为戏剧团成员,当然应该要学习跟伙伴融洽相处,演员也更倾向跟友好的人合作。今天的剧本家还是前辈,明天的剧本家就会换上新人了。 这个不会踏出一步主动结交朋友的自闭弟弟。 南门希真想搬出大条道理来教训,嘴巴蠢蠢欲动,始终骂不出口。 南门望不是蠢蛋,这么简单的道理一定明白。 道理显浅,付诸实行往往比嘴上说的困难百倍,教人寧愿放弃作罢,尤其是他这种患有疾病,随时需要他人照顾的弱者。 「不参加任何社团也好。我写的所有剧本都不会有演员,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不用担心人手、预算、筹备时间之类的琐碎问题,总之你给感想就好。」 二弟选择的是「放弃」这个轻松选项。 南门希唯一能做的,便是再拿起那写满了南门望的幻想的笔记本,翻到最后那一页,以导演口吻冷言冷语:「嗯,那好吧……那么你说吧,骑士和魔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出现18禁上床情节?你很想上床吗?你在乱写什么呢?」 作家说:「在剧本完成前,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嘛……」南门家导演以食指轻弹笔记上「日蚀」这标题,挑眉骂,「这样的话,剧本第一幕就让人觉得很噁心!为了拯救王子和全世界,所以骑士牺牲自己的贞操跟魔王上床,讨魔王欢心吗?这是什么色情动画的桥段啊,乱来!骑士才不是这种人,魔王也绝对不会被骑士的裸体迷惑的吧!你啊,完全把角色写反了,反了。」 南门望全程都摸着唇凝神静听,听完后,他点头应同。 「……的确,魔王不可能被骑士骗倒。要不这样,我改剧本。」 他从书桌滑落,将双脚的重心放回地面。下一秒,他的脚尖溜开,人一动,米棕色秀发扬起,好像被不知名的风吹远了,捉不住了。 「改成骑士跟王子来到山谷。骑士战斗后受了重伤,王子替受伤的骑士脱掉衣服,结果受忘年花影响,被骑士迷惑──」 南门希咬着牙把笔记本放到一边:「喂,不正常!为什么骑士一定要脱衣服、迷惑别人啊?」 南门望稍顿片刻,答:「就是这样设定的。大哥,你都多大了,看色情片的次数肯定比我多,怎么连我这篇完全没有性器官描述的剧本开幕都受不了?莫非你把自己代入魔王角色里?」 「一个爸爸再喜欢看a片也不希望看见女儿变成a片的女主角啊!我也一样!」南门希秒速反驳,「好啦,就当骑士这么想要裸体,弟弟你这么想写色情戏吧,这剧本也全错!王子应该跟公主配对!」 「王子、骑士和魔王的故事一直都没有公主这角色。」 「那就追加个公主啊!」 剧本家眉头深深一扭,又再叹息。 「好,那就为王子追加一位公主。当王子遇上了一位灭国公主时,骑士跟国王来到──」 「喂!你、你、你──!混帐!」 南门希一把扣住二弟的双肩,不断用力地前后摇晃。 弟弟显然没料到大哥竟会对他发火,霎时间吓得哑了,眼睛睁大,像布偶般的头在摇,脚在晃,几乎失去平衡往后跌倒,最后还是大哥把他扶稳,整个人定在房间中央。 他不敢跟大哥对视,闭眼喘气。 再可怜的相貌也没用,大哥举起右手,咬紧牙关,恨不得狠狠刮他一掌,刮完左边再刮右边。 如果眼前的是整个像不良少年的烈火么弟,南门希或许不用思考,直接揍了;但眼前的是南门望。 这么孤僻、任性、傲慢、难教的男生,可若说他是被宠坏的贵族公子又完全不对。 不能打。 不是偏心。 他始终是血友病病人。 数秒后,南门希的手掌仅往他的脸上轻轻扫过,比起用毛巾抹脸更轻柔。这就算刮了巴掌,惩罚了一次。 南门望抖着张开眼瞼,伸手摸向脸颊那片异样感,甚是迷茫。大哥凝神注视着他,柔声问:「小望,你明知道我看剧本一定会想起我们啊,你别说你完全没有幻想过演员是谁。」 如果坐在导演的高椅上斥责批评没有用,就用回大哥身份,打开心胸扉门,坦诚交流。 说到底,他们为了剧本之事闹了这么久,只是想揪出对方的一句心底话罢了。 总要有人做开端。 「……大哥,南门希。你终于不叫我『弟弟』了。」 南门望的嘴角漏出浅浅一笑,他首先捕捉到的却是对方话句里「小望」这久违的称谓。 希篇 第88章(节8) 他闔上眼思索,然后从大哥的双手退出,走向较明亮的窗户那边,说:「嗯,我写剧本时的确幻想过谁是演员,但除此之外,没了。我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你这样写了一堆乱来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乱写几百字,你抢来偷看,就觉得我思想扭曲需要纠正?如果你在心里叫我去死,叫小雅去死,你是不是犯了谋杀罪?有杀人动机?要立即坐牢?」 「这……」 当然不可能,因为什么都没有做。 南门希一直在梦里放肆妄想,又曾经搂着南门望的衣服,窝在南门望的床上暗地自慰──相较之下,南门望只是用纸和笔写下几段文字,不带色情意味,没有提及任何人的姓名,没有公开发表。 骑士、魔王、永乐之谷、忘年花、爱抚、接吻。 容易让人想歪的字眼吗?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此话清晰响亮得似大铜铃,震醒了南门希飘荡的魂魄。再一次强调,犹如为这些事下了结论,一个连南门希都想点头称是的结论。 因为南门望在写剧本罢了。 「嗯,小望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做,但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写这种不合常理的……」 「剧本本来就不合常理。难道要写些思想光明,大家互助互爱的桥段你才接受吗?」南门望从喉咙深哼一声,那口气载满了鄙视,「现实截然相反。我稍微提及你,南门雅就会不高兴,我变成了罪人。正确合理的做法,是我每次发言前都必须过滤你的名字以免伤害他的脆弱心灵,对吧?」 南门希忍不住搓了搓隐隐作痛的胸口,在南门雅心里,他是一根永远的刺,復原不了的伤。 别人都要为他们的破裂关係而伤神。 「嗯,对不起,现实世界总需要多一分努力的。无论是你还是雅雅都不容易,所以……」 「那为什么我在只有我自己看的剧本里乱写发洩都不行?」 南门希困惑地问:「你在发洩什么?这种剧本……」 「各方面的发洩。」 南门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眼神坚定,一炮嘴反驳:「我这是纯粹思维上的发洩,没有别的意思。全剧的第一幕是什么?即是剧本的序幕,结局才是作者最想表达的终幕,你应该懂吧?故事的路还很长,为什么骑士会跟魔王去永乐之谷,『永乐』究竟象徵什么,『乐』又是什么,标题『日蚀』的涵意,我仍未下笔。」 他走向衣柜,手指无意识地扣住了木柜的手柄,轻轻用力。 柜门没有打开。或许他并没有想做什么,单纯地手脚要活动一下,就这么换了位置,背脊放松靠在柜上。 「大哥,看着剧本,你在想什么?」 房间霎时鸦雀无声。 他在想什么? 不,没有想什么,并不想骂人。 因为看的时候完全代入魔王角色,思考魔王的下一步。 大哥维持着一张木然的脸,他不吭声,吭不了声,不想吭声,让闹鐘的秒针不知拖过了多少厘米。南门望垂头自嘲一笑,率先打破沉默:「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乱来,不用怕。」 作家以食指轻敲衣柜,节奏很慢,慢得无声。 「别以为我写了这种剧本就会对你產生妄想,特地回老家要跟你做什么。就算我真的脑子长虫,也会挑那位堂堂王子殿下,那种小子远比你容易骗。你?不可能。你也知道不可能吧。」 作家稍顿片刻,听不见回音,手指又从轻敲改为左右擦动木板。 「……算了。我不写了。那一两页纸我会撕掉,反正那短短几百字是一时兴起写的,我不稀罕──」 「你写下去没关係。」 终于,导演勉强挤出了几隻字。 说完后,他察觉到自己说出来的文字乾涩得像吞了沙,于是吞了口水,用舌尖快速润了有些脱皮的嘴唇一圈,重新再讲: 「嗯,你继续写下去吧。无论是《日蚀》,还是别的,自由写,没关係。」 窗外的太阳比蜗牛爬得更慢,窗内的光影却轻巧地跳到另一个位置,橙黄的色彩像一把直尺,晒过了南门希的左右腿和足踝。 南门望没有追逐那线光。不安份的手指已经停下来,他微微昂头,目光炯炯地注视他的大哥。 南门希绕起手,笑着摇摇头,为自己先前的所有傻瓜发言摇摇头。 「小望你说得对──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对不对?」 他像老师般反问,但得不到二弟的回答,那男生的脸色反而更添了一层疑惑。 「小望说不会就是不会,身为大哥,我怎么可以不相信小望的话?嗯,是我的错,是我这位大导演的想像力太丰富了,看到剧本就直接妄想小望美人跟我在床上赤裸相见!唉,真是魔王的想法,嘖嘖嘖。」 《日蚀》。 这个剧本的开端可能真的歪了,彻底歪了,歪得连太阳都被挡住──但是大哥没必要惶恐,没必要忧虑。 就正如王子拿起神剑将魔王的心脏刺破,王子的灵魂被囚禁在仇恨迷宫,骑士中了千年之毒,国王是假国王……这些剧情,谁都无须操心。 因为他们都相信,这些事绝对不会发生。 剧本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纯粹写爽发洩。 无论是写剧本,还是摊在床上一边妄想一边打手枪,都是自己在发洩而已,不会伤害别人。不是吗? 他最清楚了。 他妄想过很多年,他发洩过很多年。 他没有对南门望做过些什么。 「依照你原本所想,继续写下去吧!我好期待你会写出什么东西来喔!啊哈哈哈!当然,如果你真的写出太超过的东西……唔咕唔咕,如果你真的满脑子都是a片动作,还把我最爱的魔王当成a片主角来用,我还是得跟你来次人生详谈的。」 说完,他不禁在心里点头讚好。 试想像三兄弟之间从来没发生过那些罪恶的肉体纠缠,想像他们还是普通的兄弟,甚至想像自己还不晓得什么是爱情时。 那时的南门希,是个爱跟弟弟乱玩的大哥,跟弟弟跑进浴缸再乱摸全身,唸剧本时趁机亲吻弟弟,趁弟弟病了就装傻戏弄。 所以,看到这样的剧本,他应该掛着色瞇瞇的眼神和淫笑,对二弟的创意予以无限讚赏。 这才是南门家大哥会说的话。 「啊哈哈哈哈……不过呢,小望你会不会让大哥成为你的读者呢?」 南门望的手指又动了。这次挪到右侧耳背,细细将头发拨向后面。 「……大哥,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轻压眉,抱着不解的神绪别过脸,陈述得清淡如水。 南门希还是嘿嘿低笑,为房间增加了完全不搭调的背景杂音。 Cross番外 爱上弟弟的人02 网路还断得挺彻底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故障,检查过机器,又换了几条线,钱成杰好几个小时都在电脑座前恼着脸进行各种测试,害得他在好好的冬天里弄得满头是汗。南门希挺好心地为他煮了道麵,算是给他当酬劳。 搞了好久,得出来的结论是一句:「你自己打电话去问网路供应商吧!说不定是对方停了你!」然后飞快吮掉最后一条麵便扬长而去。 第二天,南门希一大清早便来上班,跑到客户服务中心找熟人,他决定乾脆中断原来的网路服务商,直接投靠公司的怀抱。反正他们这间是大企业,网路服务自是少不了,就把一家三口的终生幸福托付给它吧。 「汤婉丽,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那个,我想喔……」 不多时,南门希除了员工身份外又多了个客户身份,手上捧着一份服务条款及说明书走回產品推广部工作去。 晚上又扯了钱成杰回家为他设定及收拾手尾,他又去了煮麵,两个弟弟靠在一旁观摩,这回成功看到首页的南门家兄弟的线上个人行事历,一看到晚间7时30分那一栏记录着某某动画剧场版会在动画频道播放,南门雅便「啊」的一声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蹦到电视机前面乐呵呵地看了。南门望则安安静静地泡了杯茶端出一盘饼,也跟着坐在南门雅旁边看动画去。 南门希也毫不例外地坐在电视机前,跟两个可爱的弟弟共聚天伦向来是他必做的事。 钱成杰连续两天为南门家的网路奔波劳碌,故此他在吃完麵后便爽快地回家睡觉了。 看完动画后南门希第一件事便是锁好房间的门打开手提电脑,连到线上开啟msn,选用平常工作及跟朋友联络用的「南门希」此帐号,并把那篇已有沉没跡象的「今生今世,我最爱我的弟弟」的帖子翻出来再阅。看完一遍,他就把msn帐号设换至网上专用暱称「希望」。长拖拖的名单出现之后,他很有耐性地搜索那个可恶的名字。 「思逸」二字左边正闪着黄色的笑脸在线符号。 心里想了一遍,南门希便把思逸这名字用宝剑型的鼠标戳了两下,将对话框召唤出来。 希望:思逸兄。 思逸:嗯?怎么又是你。 希望:为什么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思逸:我很欢迎你。 对方顿了一顿。 思逸:我很欢迎你继续回来给我玩。 希望:…… 思逸:嗯?(笑) 希望:呜呜,思逸哥哥玩奴家的话要轻手一点哟,奴家不会玩sm,不要拿着刀子迫奴家把xxlsize的震震棒塞进你的小穴穴…… 思逸:…… 希望:也不要拿着刀子迫奴家练习中国伟大的传统绳艺哟,奴家不会的,奴家真的不会!呜呜呜…… 思逸:…… 希望:更不要拿着刀子迫奴家强暴你!奴家的大鸡巴太、太、太大了!奴家怕奴家会撑爆你可爱的小嫩穴,思逸哥哥,奴家心疼你!你不要迫奴家!奴家、奴家…… 思逸:…… 正当南门希在电脑面前乐呵呵地大笑想在每句话后写个(笑)字并且数次在脑里幻想自己在一个名为思逸的纯洁小男生面前摆出胜利手势气得对方闭着气差点昏倒的情景时,对话框又出现「思逸的状态设为忙录,你的讯息可能无法传送。」的黄色警示。南门希行动迅速,马上端起手机拨到另一位今天要在公司技术支援部开夜班的同事:「喂,张玄武,我啦,南门希,早上请你帮忙的事还记得吗?拜託你现在就帮我查查我家的网路状况,我怕有变态骇客为了盗取我电脑里的珍贵a片而攻击我……」 关了电话,南门希一边听歌一边开新文本档案构思小说:《我强暴了我的网友!!!》,这是他打算用来在同志小说论坛再捲风云的新作。二十分鐘过后,张玄武打电话过来,劈头就说:「希弟兄,告诉武大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 南门希语带委屈:「不知道,我刚认识了一个新网友,他说要我那些珍贵a片,那些a片解像度是四级我不敢放出去,他说我不给就把我的网路切断……」 张玄武「哇」的一声问:「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咧?」 「当然是真的!网路上就是有这种大变态!而且数量很多!」 「唔……也对,骇客很多时候都是为了一些小小的不满就乱入侵别人的系统搞破坏,也不能排除为了性慾的不满足而去攻击啊,嘖嘖……」 「哟,那个人真的是骇客?」 「不。」张玄武很爽快地否定,语气回復了一点正经:「你是得罪了上面的人吗?刚刚组长接到命令要我断了某ip的线路,而那个某ip就是你的。」 「那你断了没?」 「刚刚断了。」 南门希无言地开啟google首页,果然回传了传说中的「找不到伺服器」灰色画面。同时间,房门碰咚碰咚地被撞开,一头红发的么弟咬牙切齿地抓头大叫:「老哥!网路又断了,搞什么的?不是已经好了吗?呜哇……新番第二集明明已经下了99.8%啊!那个不能续传的,怎么办?」 门后二弟也悠悠走过来,皱着眉申诉:「我在看犹大福音……」然后看见大哥正使用电话中便很合作地消音。 南门希搔着头叫张玄武稍等,掩住手机对话口跟不满情绪较高的南门雅说:「雅雅,你那个是rmvb吗?」 「不是……rar,又不是bt,是在叫rapid什么的空间下载,bt已经没种了。」说到这里,南门雅忍不住叹气。 南门希说:「rar档嘛,直接解压缩啊,解压缩时选保留损毁档案,然后照样把rmvb开来看。」 「……耶?可以吗?」 「也许。」 「喔喔……」 么弟一脸神奇地回客厅了。 接下来南门望很体贴地摆摆手,指了指他握着的电话,打算静静离开,不过对南门希而言弟弟和朋友还是弟弟比较重要,故此他关心地问:「小望你是看那个犹大福音的电影吗?我也记得很有趣,前天跟朋友借了回来,本来是想星期天我们一起看的,不过你现在要看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接着抓紧手机开始在有点混乱又多杂物的房间四处张望。 南门望顿了一顿,然后微笑:「不,那就等星期天吧,我先去看书。」 二弟一脸清间地回房间了。 两人走了以后,南门希飞快关上房门,把刚刚积聚了一分鐘的怨气发洩在手机上面:「喂喂,张玄武你还在?你怎么可以断了我家的网路?喂,我现在以客户的身份来质问你,我家发生了什么事啊,明明交了钱怎么还不能上网?」 对面配合地换上恭恭敬敬的口气:「不好意思,南门希先生,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期的问题,请稍等几分鐘,我们将马上为你发配新的ip地址,请先中断所有线路,关闭路由器。如有问题,欢迎致电询问。」 接着就轮到电话断了,大约是又要工作吧。三分鐘过后,南门希再度尝试连线,果然熟识的google首页又出来了,看着完全转了个样的ip,这回轮到南门希嘖嘖称奇。 南门希再度拨出相同号码,张玄武总算回復了平常的说话姿态:「喂喂,怎么样,可以了吧?」 「嗯,成功了,谢谢你哟!」 「哈哈哈哈,不客气不客气,人家不就只是要断那个ip嘛又不是要断这个。」 南门希也跟着大笑几声,用一嘴好言吹捧这个帮了他一个大忙的朋友,接着两个男人互相吹捧,自然是越吹越大,几近有不可收拾之势;等到南门希觉得气氛融洽和谐好了,才清清地咳一声,转回正题:「对了,你说那个变态a片收藏家是上头的人?」 「哎……应该是吧,不然我们怎会好端端跑去切断客户的网路呢。」 南门希思索片刻,有点困惑:「但是昨天我用另一个网路供应商也一样被他切断了网……」 对面沉吟一会儿,缓缓道:「这……也可能不是上头,而是什么很熟络的大客户啦。」 「有些什么大客户会这么变态?」 「嘘,我哪知道啊?我们公司是什么规模啊,客户多的是,单是我们网路软件及服务这边就够多客了,还有其他的什么电器啊贸易的,哪里调查得到啊,真是。」 「唔……」南门希扁着嘴叹气,看来要抓出这个思逸究竟何方神圣是不可能的了。 跟张玄武臭屁了几句后便轻快地闔上手机机盖,然后马上转到萤幕前,打开msn;他特地开啟了一个「变态a片犯罪家」的群组置在最高处,并把思逸的名字拖曳进去,让这名字独享此一群组。见思逸的状态仍是忙碌中,他再次用宝剑型鼠标刺开思逸的对话框,写下「思逸哥哥我回来你的怀抱了」,然后在百度知道、yahoo知识等地徵求武器状鼠标,特别徵求动态皮鞭鼠标。 不一会儿,他终于等到思逸的回话了。 思逸:…… 希望:噢,奴家的思逸哥哥! 思逸:怎么你还存在? 南门希忍不住贼笑一声,他怎可能这么轻易被打倒! 希望:思逸哥哥,怎么可以一再断掉奴家的网路嘛,你好坏。 思逸:……你家里有很多个网路? 希望:奴家有熟人嘛!噢,当然不是那种熟人,跟奴家到达身体成熟关係的人就只有你,思逸哥哥你千万别误会哟! 思逸:…… 希望:思逸哥哥,你怎么又沉默了?噯,你沉默的样子最帅了,讨厌啦,害奴家的大鸡巴好痒啊! 思逸:……你不要在我面前使用那种噁心词汇! 希望:那该用什么?大屌如何? 思逸:…… 看来每次用到这种词语都会被人骂一顿,南门希不禁有点惋惜。 希望:好吧,不逗你玩啦。 思逸:…… 希望:跟你聊正经的。 思逸:…… 希望:我是认真的。 思逸:…… 希望:思逸兄,我有什么得罪你啊,搞什么要切断我的网? 思逸:你又知道是我做的? 希望:不是你在简介里说你喜欢切别人的网路吗?难道不是你切的? 思逸:是我切的没错。 希望:为什么? 思逸:我在简介里有写吧? 「如果有人跟我一样爱上了自己的弟弟,可以在msn加我。其他诸事者热心者皆不欢迎,冒充者也不要来,否则我砸钱把你们的网路全部截断。」 希望:我不是冒充者。 思逸:我知道,你是蛮爱你的弟弟嘛。 希望:对。 思逸:…… 希望:…… 思逸:…… 希望:…… 思逸:……算了。 希望:算什么? 思逸:我下线了。 希望:这么快就要离开奴家吗,恭送思逸哥哥哟! 看着思逸的黄色笑脸在下一秒便褪成黯黄色,南门希觉得有点没趣。不,逗玩这个爱弟弟的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过当他走了之后又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些什么。 msn上还有很多他的网友,不过看着那一堆熟识的名字,却又不怎么想按下去聊天,只好纳闷地跟着下线。喃喃着「啊,我一定是爱上思逸哥哥了」,然后奸笑一声,顿觉灵感如泉,轻快地操键盘写起他的《我强暴了我的网友!!!》来。 希篇 第89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89章 又是一个愉快的晚上。 三兄弟聚首一堂,一起吃南门望煮的菜,南门望跟大哥谈论了政治新闻,南门雅跟老哥浅评最近的流行乐曲。聊到古装剧《宫中鸟》时险些儿要随着南门雅几句轻描淡写的贬低而驳嘴了,不过南门希在劲气涌出鼻孔前率先转移话题,这次晚饭又是平平安安地度过。 什么都没有骂,什么都没有做。所以,安然无恙。 今后保持这种状态吧!不止这一年,还有下一年。 什么事都没有做。 这种三兄弟的温馨状态十分理想,可惜,也许用金钱建筑而成的「家」始终不够完美。趁着南门雅洗澡时,南门望便来到沙发,安然坐在他身旁,并伸出手掌,叠在他的右手手背上。 南门希的手吃惊地颤了颤,想缩开,但不敢随便缩开。 不久前才刚吃过晚饭,但那隻手十分冰凉。 「弟弟,怎么了?病了?」 「弟弟?你问你的弟弟南门雅有没有病吗?我不知道,你自己跑去厕所问他。」 大哥的手指又抖了抖,姑且顺应二弟的意思换个称呼再问:「小望,怎么突然握住我的手?」 南门望总算肯转头望向他:「你和小雅会这样吗?」 「什么?」 「这样。」 南门望的薄唇透出魅惑一笑,接着手伸得更入,将大哥的手完全包裹着,让手指鑽入指缝之间,紧密扣入。这么简单的小动作,又让南门希的手随着心神晃了一晃,不知如何是好。 但心念一转,南门望什么都没有做,牵牵手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太冷,想取暖。 他屈曲手指,同样地将南门望的手牢牢地捉住。 什么都没有做嘛。 「大哥,」南门望似乎很满意对方的态度,轻轻摇了摇两人的手,打开话题,「你跟小雅发生过什么事了?你跟他和解了吗?跟他牵手也没问题?」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这是早已预料过的问题,因此南门希皱起眉,自然演出:「唔……没这么亲密吧?前天爸爸寄了电邮给我,希望我趁着这次假期跟雅雅重修旧好。我把电邮给雅雅看,他就变得比以前乖,比较容易沟通……嘻嘻,都是爸爸的功劳呢。」 「小雅会因为爸说几句话就肯陪你间聊?」 「哎呀呀,小望乖,事实就是这样嘛!难道你以为我送点儿钱收买雅雅,要雅雅当个乖弟弟?到时候雅雅一定会更讨厌我吧?」南门希摇了摇二弟的手,笑说,「爸爸很厉害,成功让我和雅雅重新对话了,看来爸爸正逐渐改变雅雅。」 南门望没有答腔,他牵着大哥的手站起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那个电邮给我看看吧,我要参考一下真正的国王究竟有何魅力,竟然可以翻转王子的思想。」 剧本设定上,王子和魔王就是不可能和解的。 现实也应该如此。之后南门望伏在客厅的电脑萤幕前,反覆检查父亲的邮件,用词普通平凡,把大儿子捧得高高的并予以鼓励,期望大儿子踏出和解第一步,当中没有向小儿子施压或责备。南门望看完后,仍不觉得南门雅会因为这封电邮而自我改变,唯有抱着满腹疑问去洗澡了。 浴室刚关门不久,这下就换成南门雅坐在老哥身旁,一阵洗澡过后的苹果沐浴乳香气扑了进鼻孔。 南门希的手继续平放在大腿旁侧,南门雅的手同样平放在自己的大腿旁侧,两人的手掌之间还相隔了两个伞字大开的成年男人手掌的距离。 牵手?当然不可能。 「喂。」 「嗯?」 「你有没有仔细搜过那浑球的房间?」 「别叫小望做浑球嘛,好歹也叫声浑球望,听起来亲切些。」 南门雅维持着饭后浴后的慵懒表情,但闭合的嘴唇内分明传来了磨牙声。 「怎么,你有没有找到春药?」 这完全是青春叛逆期少年的放肆口吻啊。南门希倒没有怒,装傻的来搔搔头,压低声量说:「我有再找他的房间,但什么都找不到。」 「你没有把春药据为己有吧?」 「怎么会啊!」 眼见南门雅仍然瘫在沙发上,摆出一副等小弟匯报的老大姿态,南门希突然觉得好笑,放开心怀,跟着扮起小弟来:「我要春药,去药房买就行了,谁晓得他的春药还会不会加了其他东西?你放心,一有发现,我必定会呈交给你!」 「给我钥匙,我要检查他的袋。」 这孩子,之前总是不肯亲近,跟老哥奠定交易协议后就像债主一样了。 希篇 第89章(节2) 「哎,老是乱翻小望的东西不好吧,他在浴室里也一定会听到房间的动静,你也不想……」南门希装模作样地托腮沉思,忽然看见弟弟伸出来的手掌,手指头微弱地抖了。 手臂没动,手腕没动,仅有悬在空气中的那五根手指间歇性微抖。若说那是疲劳而抖,幅度就大了点儿。 他对他,是这种反应? 或许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都是属于小演员的掩饰,掩饰不想被人看透的真实。 几秒后,南门希拿着主钥匙圈,陪同南门雅再次潜入南门望的睡房,那出门必带的暗绿色肩袋就放在床头小柜上。环视房间,除了书桌上多了全新的记事本和蓝色绿色的圆珠笔,似乎没有其他额外物件了。 南门雅抢先一步走到床头,直接扯开绿色包包的拉链,没有犹豫,就像天天都会干的惯常动作。 「欸,记住,别乱翻,别摸太久,你留下一点点体温他都会发现的!」南门希用喷气般的细小音量分享自己的偷窥心得,当然南门雅根本没放上心。 南门望的肩袋不算大,用来塞冬季衣服很勉强,倒是足够放置大学课本和课堂笔记本。这次回老家过圣诞,他没有带作业,袋里的空间当然容得下一个比手掌还要小的迷你急救箱。 南门雅的动作比方才迟钝了三分,手指贴着白箱子,犹豫了几秒鐘才缓缓将之掏出,在床上打开盖。 白箱里放了白绷带、白棉花等包扎伤口的物品,但当中最显眼的,同时佔了最多空间的,是血友病病人会用到的凝血因子製剂和针筒。 没有菱形状蓝色药丸。连止头痛的白色药丸都没有。 「嗯,好像没有嘛……」 大哥的尾音未落,南门雅已经紧咬着臼齿将雪白色胶箱封住,拧过头,继续搜索袋子。 南门望是个普通男性,除了急救箱,袋里放的就只有钱包、纸巾、手机和钥匙这些普通人必带之物。包包深处藏了一团布,南门雅彷彿发现了目标物,立即往内挖,结果挖出一个摺得四四方方的黄色购物布袋,是南门望发挥家庭主夫属性时会用到的。 「记得要摺回原状,摺皱了一点点他都会发现的!」南门希继续分享自己的实战经验,这次南门雅终于转身,怨恨地瞪他一眼。 那脸色,凶得让南门希的全身肌肉都僵住了。但看见南门雅弯下腰,真的乖乖把布袋顺着摺纹叠回原貌,大哥不禁张开嘴巴,无声地讚了声「真乖啊」。 他突然发现,这个红发弟弟的思想有些难猜。 那件事过去了两年多,南门雅变得跟以前大大不同……这一点,他一直都察觉到。但改变了的南门雅在想什么?对爸爸和哥哥有什么想法?对女朋友有什么感觉?有人生目标吗?这团小学生的好奇心,倒是现在才冒上心头,令南门希心痒痒的。 人不会研究酒肉之交的想法,人不会分析讨厌傢伙的思维。 只因为买了好关係,让原本早已放弃了的感情復燃,让他变得在乎。 不一会儿,南门雅已检查完又把东西叠回原状,乍看之下跟原本没两样。 这下子轮到南门雅急了,左张右望,蓝色的圆珠笔就找到了,蓝色的药丸就完全没有影子。哪怕南门望把药丸放入裤袋内,洗澡时也必会拿出来吧。 南门希中午就搜索得腻,知道找不到的就是找不到。南门望是个聪明人,他会将药丸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例如放进南门雅的房间里,接着以打扫为名,将威而钢挖出,在爸爸面前诬陷南门雅区区一个高中生竟然跟女朋友上床云云。 ……或许南门雅真的跟女朋友上过床,是大哥不知道。 听见南门雅搜得连呼吸都喘了,南门希说:「雅雅喔,会不会──」 「我没说谎!南门望真的有春药!跟你一样无耻!」 南门希脸部发僵,胸口被狠狠地鞭打了一遍。看着弟弟继续翻查大小柜子内部,一瞬间,他不想说话了,就任由这小鬼像隻没脑的蚊子到处乱飞吧。 只是,南门雅闹得这么响,隔壁浴室都听得见吧?待南门望回房间发现物件大乱,必会怒不可遏。 到时候场面更难收拾。 「小望什么都没有做喔,你用得着怕吗?」 「喂,你怎会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做?」跪在抽屉前的南门雅停下双手,「他把春药全都交给你?」 南门希晃动食指说:「没有。不过他没有迫我吃威而钢,只有感冒药。你呢,当然也没有吃,对不对?那你说啊,小望还会找谁用药?」 没有。 南门望傲慢自大吗?不。南门望胆怯懦弱吗?不。南门望神经质吗?不算。南门望沉默怕生吗?也称不上。 对同学来说,他是可以问功课的强者;对剧团团员来说,他是可以合作的同伴。但若问到他们跟南门望的距离? 点头之交,那种不会放上心头的间角。 正因如此,南门雅更加焦虑:「……所以南门希,该不会他对你用了药,你们做过了,你在隐暪?」 「嗯?你不信任我也没办法呀。」南门希双手叉腰笑道,「不过呢,我要发洩才不会找小望,他虽然是个小美人,但有血友病,做起来很麻烦吶,搞不好会流血的。依我看,你自己才要小心,千万不要再害小望受半点伤。」 这含有侮辱的语句令南门雅脸色一黑,却似乎相信了对方。他无言返回客厅,拿起手机快速按几下便进入自己的房间,如常锁门。 只要南门望跟两个兄弟都保持距离,圣诞假期根本没什么好怕。 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会做。 南门望洗澡后第一时间衝入房间,但南门雅还是有点小偷常识,翻完了一个东西就快速执拾回原貌,就算用心看也未必能发现异样。 他马上逮住安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南门希质问:「你带着小雅进我的房间干什么?偷了什么?」 南门希「嘘」了一声,指着电视机:「现在正做到今集的高潮!三阿哥能否重夺声望就看这一幕──」 「哦,三阿哥在二阿哥寝室找到了春药吗?」 南门希抱拳贴在唇前,满脸紧张地注视着剧中三阿哥,三阿哥手上的那条足以致命的长绳,是太子杀猫的证据。 「……我似乎明白你跟南门雅为什么能和解了。」 南门希压下眉头,听着二弟踏着怒意回房,飘浮于鼻尖的青苹果乳香也很快消失于无形之中。 下一秒,三阿哥身中暗器昏迷,太子露出狰狞的邪笑。 他举起摇控器,把电视关掉了。 希篇 第90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0章 什么事都没有做。 这真的是好事吗?似乎又不太好。 一觉睡醒,已经是12月29日了。圣诞假期都过去了大半,结果没搞得成庆祝活动,只窝在家里小病了一场,还有搜索二弟的房间。 好吧,倒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他花费千金收买了么弟的兄弟亲情,还拍了一张三兄弟吃饭图。 左思右想,这个悠长假期实在不对劲。 趁着大家都在家的早晨,南门希向两个弟弟挥挥双手,亲切地笑问:「小望啊,雅雅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最近出了一套《糖果……」 「不去。」半躺在沙发上的南门雅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回应,「我有预订节目。」 南门望刚啜完牛奶,说:「你说那套《糖果点心屋》?昨天我才看过,不怎么样,只是不断宣传才会名气大,没兴趣再看。」 所以,昨天南门望一个人跑出家门,一个人跑入戏院? 一想到戏院内那孤零零地吃爆米花的画面,南门希不禁牙痒痒的想骂戏院负责人了。他心念一转,提出一个南门望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去的地方:「要不去游乐园尽情玩吧!对了,海天乐园年中完成了装修,评价蛮不错的,我们三个一起去玩吧!到时候再跟海狮娃娃拍照,寄给爸爸……」 「我有事做,去不了。」南门雅直接中断大哥的幻想。 南门望听得不爽了:「哦?你有什么事要做?大哥还未说日期时间吧?」 南门雅稍微从手机萤幕抽离,白了他一眼,驳道:「无论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我全都计划好了,所有时间都不行。」 「哦,计划?你回来老家全都有计划吗?你有什么计划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 南门家大哥快速插入弟弟中间,掛着友善的笑脸轮流看看他们,说:「哎哟,真可惜,下次我要早点儿预约雅雅的行程呢。那么小望会跟我一起去游乐园吗?」 这一刻,南门望被窒住,扭曲的眉毛悬在额头,那张脸分明写着大大个「不」字。听见这静音,南门雅不用猜都知道南门望根本没兴趣去游乐园,证明刚才气势汹汹的指责全是乱来。他像是赢了一仗,连鼻子都笑出了声,得意地埋首继续玩手机去。 这下子又轮到南门望不服气,眼皮一跳,朗声应允:「好,我去,我正要替剧本找些新素材。什么时候去?」 南门希当然看得出二弟纯粹是闹脾气,立即铺了下台阶:「啊,找剧本素材可以去些更好玩的旅游景点呢,不如──」 「去游乐园吧,那边人多,比较有参考价值。」 换言之去游乐园只是为了观察人群当塑造角色材料之用?不玩了吗?南门希当然不敢吐槽,最后约定跟南门望在12月31日一起去海天乐园玩大半天,当作是这一年假期的最后娱乐。 南门雅一直低头玩手机,没有插嘴参与。 这是没有南门雅,只有他和南门望的二人约会啊……南门希不由得乐滋滋地期待了。 难得跟南门望一同去游乐园,南门希为了留下一个年度最美好回忆,特地窝在电脑前,花了大半天查询各项行程细节,又打电话给曾经去过海天乐园的朋友询问意见。巴士路线、乐园地图、节目时间表等等他全都列印下来,还是彩色的,整个又红又蓝的图片甚是夺目。 拿着扫帚打扫中的南门望看到了,没好气地骂:「这些东西到了游乐园就拿得到,品质钉装都比你手上这些好,用得着印出来吗?还用彩墨?你打算把这些彩图贴到房间墙上吗?」 「啊,对啊,贴在墙上蛮不错呢,哈哈哈!」 这当然招来了南门望无情的白眼,以及再狠骂句「笨蛋」。 南门希的表现显得小题大做,但他认为自己做得很正确──因为南门望有血友病。 无论是心脏病、血压高还是其他高危病人,他们跟普通人一样可以去游乐园玩,只是能玩些什么就需要斟酌一番。兴奋地指着跳楼机,结果根本不适合他们玩,到时候就会无比失望。 虽然,南门望压根儿不喜欢跳楼机那种刺激机动游戏。 南门望去游乐园之前想必会注射凝血因子,应该不用担心会出事,不过确认救护站位置,把紧急联络热线放入手机联络人名单,这些都是必要步骤。 在别人眼中,这些额外的准备功夫很辛酸,但南门希视之为享受,正如运动员日夜锻鍊,都是为了在比赛场上绽放光芒的那一刻。 来缔造最开心的年尾吧! 希篇 第90章(节2) 12月30日早上,南门雅如常清早起床,不知跑到哪儿做运动强健体魄了。南门希趁机潜入么弟的房间,手执软尺,将那套随意拋在床上的毛衣跟棉裤的尺寸量度清楚,记录在案,接着又去洗衣篮子找了二弟的衣服再量一次。 他为弟弟们买的圣诞礼物早在平安夜便寄送到g市的新家,但弟弟们在这边寄宿,总该准备送别礼物吧? 当么弟满身大汗回家,在这大冷天饮冷水之际,南门希温声探问:「雅雅,今天我有空喔,要不要跟我一起逛街?」 「不去。你找浑球望啊,他肯定会陪你。」 这是可以预测的标准答案,只是有些可惜。南门希再劝说:「你明天不会跟我和小望去海天乐园嘛,不能一起拍照,蛮可惜的。不如今天大家一起走走,爸爸希望看见──」 「你别有事没事都搬出爸来讲!」 南门希立即闭嘴不语。 后来,南门希又溜进南门望的房间,将那怕冷怕得一直缩在被窝里的小懒虫拉起床,问:「小望,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街?」 南门望抱着双膝在床上顿了一顿,问:「……今天是不是比昨天冷?」 「跟昨天一样吧!」 「跟昨天一样超冷。你去哪儿?用得着我陪你吗?」 「不用,四处逛逛而已……可是明天你也会陪我一整天嘛?今天也一起来,陪陪大哥吧!」 南门望抱膝坐在床上几近一分鐘,不知是思考中,还是梦游中。最后,他湖蓝色的美目闪烁出一星光泽:「……今天我不能跌伤,否则明天去游乐园什么都不能玩。」 甫一说完,南门望便含着醉梦似的微笑跌回被窝里,继续展开新一场梦了,或许昨晚他做了一场好梦。 南门希没法子,唯有将房间窗帘拉好,静静离开,一个人去为弟弟们採购新衣服了。 下午他跟几位同事一起吃冬季火锅,感冒才刚好一些,同事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把那些鲜虾、牛肉的都抢走。看见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的邪恶模样,南门希并不生气,笑嘻嘻地挑了块大蘑菇来咬。 「今天我就吃清淡点儿吧!明天我要把最心爱的弟弟吃下肚。」 「欸?」 「你家里的弟弟不是搬走了?你明天去探他们?」 「嘻嘻,不是,是他们回来找我呢。看看这一大袋衣服!都是我送给弟弟的哟!」南门希炫耀似地把中午买来的潮流衣衫拿出来秀了秀,续道,「明天我要跟弟弟去海天乐园约会,大家有什么好提议?」 南门希在公司部门里一直都是公认的超级弟控,只要跟他认识的,都知道他桌案贴满了弟弟的照片,电脑桌布也要弟弟。之后南门希夹起几条生菜,又向大家拋出二弟的健康饮食之道,在场朋友都听得要捏把汗,在心里吐槽这傢伙爱弟弟远胜过女朋友的。 话虽如此,这顿火锅吃得欢乐。 南门希成功以弟弟、游乐园、健康饮食等各种话题勾起了整个桌子的气氛,他们欢笑地间聊着,笑声满载,哪怕是本身不太熟络的同事,一瞬间也相处得像老朋友。 南门希也顺利获得一些游玩建议,连连点头,乾脆放下双筷,将他们提及的游乐园设施、美食、纪念品等抄入手机内。 南门希没有吃得很饱,万一肚泻了,明天的行程就会彻底报销。 火锅跟弟弟哪个重要?当然是弟弟。 夜已深,他双手抱着一大袋帅气衣裳,哼着自己才能听见的jinglebell愉快回家。刚掏出钥匙要进门,他便隐约听到屋内弟弟们的说话声。 他握紧钥匙,贴着墙壁走近客厅窗户。闇夜寂静,家家户户都放缓了生活节奏,甚至连电视都关了,故此这一对年轻弟弟的交谈,从外偷听是可以的。 或许,也因为他们的交谈太响亮了。 「……我说过,就是不去。」 「你不是跟大哥和解了?还跟大哥一起合作,走进我房间找药?那些全都是你和大哥装出来给我看的?」 「……胡说。谁有空招呼你了。」 「那么是装出来招呼爸?前几天我们一起拍照,只是为了安抚爸而已吧?」 「点点点的别乱扯爸!哼,你把爸当成什么啊,你把我当成什么啊?人偶?死浑球,我告诉你,我跟南门希没有和解,只是现在没必要每天多费点儿心力去防范他,我绝对能打得过他。至于游乐园,我要去就找我女友一起去,没兴趣跟你们玩。」 「女友?嗯,小雅你真聪明。游乐园,当然是两个人去最好──正如在床上用药,当然也是两个人最好,对吧。」 然后只见客厅影子飘移,却听不见后续。南门希悄步回到家门,开锁进入,隐约还听到些如蚊子般的谈话声,但对方也发现了他,才刚越过鞋柜,客厅那边便静得连虫爬的声音都不剩了。 南门希一踏进去,不需要看环境,直接哈哈大笑地抓起指间的彩色大购物袋,抢先说:「噹、噹、噹──!小望雅雅快脱衣服!我买了──」 「喂!」南门雅带着一脸火红怒气,插嘴质问:「你们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 南门希无辜眨眼:「嗯?吃完早餐就坐车出发囉,晚上回来吧。」 「晚上才回来?」 「游乐园嘛,好歹也要玩到夕阳西下吧!而且海天乐园有些远,坐车要超过一小时,回到家肯定是晚上喔。」 大白天出发去游乐园,大白天就要回家坐好?南门雅亦不会主张这种小学生时间表。他沉默了,那张看不出动静的脸庞震出了微细的磨牙声。反观沙发那边,南门望穿了肥肿的层层羽绒大衣,拥着抱枕,显得那般病弱,偏偏他神态自若,宛如观眾般安静地在远距离观赏大哥与么弟的戏剧。 最后,就像无计可施,南门雅发挥了演员天份,敛下火气,镇定地说:「我知道了。记着早点回来,别妄想在外面过夜,我和望后天早上就要走。」 南门希的心「扑通」地跳了一下。 「听到没有?」 大哥笑着歪头答:「啊……听到啊,我当然记得你们后天回去了,雅雅还要用新年的第一天去做功课吧!不过我要看情况!如果突然下大雪,我和小望只能在外面睡一晚囉。嘿,要不雅雅跟过来海天乐园一起玩、一起睡?」 南门雅勾起右唇角,敷衍一笑,然后踏着流星大步返回房间了。 演员离场,台上只馀下导演和剧本家两人,一股异样的尷尬气氛突然扩散至全厅每个角落。南门希想拉开笑脸打破僵局,想了想又觉无谓,还是作罢。 看着眼下那装满了厚重衣物的大胶袋,今日大白天累积下来的畅快心情都彻底逃跑了。他默默地将那些或蓝或黑的潮流皮衣和牛仔裤逐一拿出来,叠到两个弟弟爱坐的专用椅子上。就算南门雅一再拒绝,讲究节俭省钱的南门望总会乖乖穿上的。 正是这么想,沙发那儿便送来了南门望的轻声: 「我和大哥,两个人去就可以了。」 转个头,只见南门望仍是淡然的。眼皮惺忪半垂地凝望玻璃桌上的杯子,然后双手捧起,温吞啜了一小口。温水承载着薄薄的蒸气,将他的眼眸映出一分朦胧。 南门望就像置身事外的路人,红发小子的怒火与他无关。 「他要跟女朋友玩。明天我陪你吧,反正你还未找到女朋友。」 南门希的心再次「扑通」一跳。 他张唇,正欲大声讲几句自己的理想人生,展望美好道路,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张孤单的脸,那张喜欢的脸,看着看着,什么都没有说了,就这样把构想好的对白连同二弟的不正确发言一同吞下肚了。 希篇 第91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1章 然后,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乐园之日。 南门希做了个梦。梦中南门望牵着他的手来到全国最大的游乐园,园内没有其他游客,只有南门雅身穿一袭鲜红色的招待员服装,守在大门口。他向两人露出演员的热情笑容,同时伸出大手掌。 南门希想也不想便塞了一千块钱在大手掌上,南门雅笑得更艳了。腰一弯,手一挥,便为两位客人打开乐园铁闸。 南门希和南门望登上了各式各样的刺激机动游戏,包括极速落体、回旋飞碟、云霄快车等。南门希紧抓着手柄,玩得心脏都要吓出来,犹如从惊险噩梦中醒来又睡;反观南门望木无表情,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吓呆了。 直至两人坐上激流快艇,正要从瀑布高处跌下去的前一刻,南门望忽然凑近了他,柔唇贴到他的耳廓。 「魔王,陪我一起掉下去吧。」 还没掉下去,南门希就惊醒了。 究竟是被太过刺激的水上游戏吓醒了,还是被最后那一句话吓醒呢?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不会在现实世界发生的事。 今天是南门希和南门望的二人约会日,南门雅罕有地迟了起床,让三兄弟共同坐在餐桌前享用今年的最后一顿早餐,早餐是普普通通的鱼蛋云吞麵。 南门希刚咬了一口新鲜云吞,忽然想起自己应该拿相机来纪念一下这画面──不过也罢了。 明年再给一千块,南门雅还是会坐过来吧。 虽然答案可以预测,南门希还是保持大哥应有的亲切态度,循例问一句:「雅雅,今天一起来玩吧?要不要我先给你些海天乐园的宣传单张瞧瞧?」 「不去,我有预订节目。」南门雅答得爽快。 南门望用筷子挑起一条麵,目光亦如筷子挑剔:「王子的预订节目是跑去所有房间寻找宝箱吧?」 南门雅冷哼一声,说:「我不是王子。」 南门希嘴巴痒痒的,很想参一脚。把云吞左咬右嚼吞下肚,见南门望不再针对发言,南门雅沉默地吃云吞麵,他还是忍不住摊开双手高呼: 「哈哈哈!没错,这里是魔王城堡!天真的王子啊,有本事就来寻找万物的真相,揭破魔王的秘密吧!」 王子和骑士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早餐了。 不能再上演三兄弟的戏剧吗……南门希放下双手,暗地叹息,跟随两位弟弟填肚子去了。 按照行程表,早上8时起床,吃饱后就换件衣服,携同相机等重要物资出发前往海天乐园。 南门雅披上外出用的咖啡色大衣,但没有外出。他坐在沙发上蹺起二郎腿,一直低头按手机,难道南门望对王子的猜测属实?南门希不禁回头确认自己和父亲的房间有好好上锁。 罕见地,南门希抱着游玩大袋跟南门雅挥手说再见,南门雅的视线亦从手机短讯上抽离,向他挥手。 「气象局说今日天色晴朗,绝对不可能下大雪,你们早点儿回来啊。」 又在说这个。 南门希不怎么想回应,哈哈訕笑拋句「我们出发囉」就踏出家门。 这下子,连南门望也不禁狐疑了:「……大哥,你该不会打算跟我在外面住酒店过夜?」 「嗯?没有啊,想太多囉。你们不是明天走吗?当然得今晚回去。」 两人先去乘坐铁路列车,然后转乘公车,舒服地倒在软绵绵的座椅上眺望窗外风景。南门望对游乐园兴趣不大,倒是喜欢这种拋开城市繁嚣、远离尘俗的感觉,他额头轻贴在玻璃窗,大半颗心都飞往那或天蓝色或林绿色的广阔路段了。 南门希欣赏二弟,也顺便看一下自然风景。闷了,就张开大嘴巴,进一步探问南门望过去半年的生活状况,例如大学有什么人与事、课业进度、家附近有什么商店等等。 南门望听着听着便眉毛跳起,低骂:「这堆问题你不都问过许多次了?你把我说过的全部忘掉了,对吧?既然说完即忘,那我就省点儿口水了。」 「不不不!我全都记得!」南门希认真解释,「只是以前我们用电话来聊,现在面对面聊,我们之间没有物质的阻隔,一定可以更交心喔!」 想当然,南门望狠狠地白他一眼,接着像是为有这样的大哥而感到丢脸般,快速环视公车上的其他乘客。不过南门希说话时有特意降低声量,别人都没留意他们。 南门望松下肩膀,犹如认命般整个人靠到椅背上,斜瞄大哥,说:「好。既然要交心,今次由我来问你的事吧。」 「好,来吧!」 「平时你会怎么用我们的房间?」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有什么『突然』了?我们走了,全屋的东西都变成是你的,我在问你怎么使用房间。你不会曾经把女朋友带到我们房间乱来吧?」 「当然没有!这半年我完全没有女朋友,你们的房间我都有好好打扫的!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结果他们展开了问答环节,南门希随手拈来一堆问题,南门望也不服输地寻找新问题,一下子就度过了半个小时,直至下车时还你一句我一句地吵。 无论如何,总算抵达海天乐园了。 希篇 第91章(节2) 海天乐园是知名的大型游乐园,有近二十年歷史了。在定期的翻新与扩建工程下,入口前方竖立着一根根雕刻了动物立体的粗柱子,色彩斑烂;游乐园外墙也涂了可爱的卡通画面,有山有水有游戏,人和动物一块儿玩。远远可见乐园内穿上动物娃娃服装的工作人员正忙着跟游客们拍照,留下回忆。 假日时段,前来游乐园的人不少,幸好海天乐园十分宽阔,就算他们展开双手走路都不会撞到其他游客。 南门希事前就安排过行程,但是身处于这个充满童真的美景当中实在心乱乱的,立即将背包里的数码相机揪出来。相机捧在掌上,又想起第一件事是拿出钞票买入场卷才对,略带笨拙地掏钱包。 正要叫二弟一同进场,抬起头,却见那位美少年已经拿出手机,啟动相机程式,将海天乐园的入口景致拍下来。 「小望啊,」南门希走到他身边,「要拍照用我这个相机好啦,质素高──」 「不用,我在收集剧本素材罢了,不用质素高。」 「欸?什么剧本啊?」 美少年垂头思索,顷刻后,才组织出答案来:「魔王为了看透骑士的心思,特地变了一座充满孩童欢笑的乐园,作出连串欺骗……之类的邪恶情节吧。」 大哥自问完全没有这种复杂的想法,但还是有种被骑士看透似的心虚感。 转个头,南门望逕自跑往另一边的橙黄色海豚柱子,「嚓」的一声又增添了一张照片。 真的是为剧本吗? 什么构思剧本、拍摄风景素材的,只不过是掩饰差点儿就要跃上脸部的喜悦感。瞧,右方小庭园的男孩仰天高叫,南门望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提起手机向着海星大柱子走过去了。 南门希看得欢乐,暂且放下钱包,开啟胸前那沉甸甸的亮黑色相机,为最喜欢的人记录这一幕。 上一次去游乐园是什么时候? 前年他还会跟女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玩玩,但三兄弟的话,就要追溯到五、六年前吧。那时候爸爸已经「失踪」,友善的小叔带领三兄弟一起去游乐园玩。忘记了是哪一个游乐园,就是价钱比较便宜,外观不怎么样,肯定比海天乐园逊色得多,当时南门希曾为此用力嘲笑过小叔的吝嗇兼贫穷。 当日他们玩得不高兴,并非因为游乐园差劲。 南门雅爱玩刺激的机动游戏,兴致勃勃地指东指西,恨不得全部都玩一遍再向同学炫耀。南门希也觉得来到游乐园就该尽情畅玩,最好可以看到小叔和么弟吓得哭泣的蠢样。 可这样的话,南门望又该放在何处? 小叔全程为血友病的南门望挑选安全的游戏,大哥配合地跟随,唯独么弟一直嚷着要玩热门机动游戏,甚至赖在长椅上不肯走,南门希真想一拳打死他。 二弟沉默地听着,最后对大家说:「你们去玩吧,我在这边等。」 真是不好的回忆。 「呼……」 镜头重新聚焦到现在的南门望身上,两秒后,成功捕捉到那脸上隐隐漏出的一丝笑意。 今次南门雅不在场,他们不会玩刺激的、容易產生碰撞的游戏,但绝对会将游乐园的那份开心加倍赚回来。 两人在外面拖了超过5分鐘才入闸,然后跟站在前园中央的吉祥物娃娃合照。被那高大的海豚娃娃用毛绒绒的手叠着肩膀真是很暖,暖得让南门希都忍不住放肆地大张双手,像任性的少女般笑着用力紧抱海豚,半张脸都贴上去。待到看看相机画面才觉得不妥:他无限亲密地拥抱着海豚,二弟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附送微笑,左右完全不对称,怎可以呢? 「小望你要跟我一起抱着!」 「不要。走吧,下一站是哪里?」 「不准走!抱上去很暖的,跟吃火锅一样暖喔!来啊,这是玩之前的热身动作!」大哥开始无限夸大了。 二弟的双眼轻轻一眨:「不抱一下你就不肯走?」 「不是『抱一下』,是用力抱着拍照留念!小望你现在大概觉得摆姿势望着镜头很麻烦,但是一年后、两年后、十年后再看,你会忍不住翻看相簿的。」 「……好。拍完这张就起程,行了吧?」 「这次换作海瀨吧,要开心地笑,拍不好要重新再拍。」南门希极力避免各种不合理状况。 幸好,务实的二弟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跟入口吉祥物拍照上,先一步去排队,不消片刻又轮到他们两人。 南门希放肆地双手抱着海瀨娃娃那毛茸茸的左手,南门望放肆地双手抱着大哥的腹部,放软上半身,整个贴到大哥背上。 南门希打了个激灵,笑容发僵。突然觉得像吃了火锅般全身沸腾。 「喂,小望……」 「我跟你一起抱了。」轻快的低语送来,脖子也被撩出一丝丝的痒,「我也有开心地笑着。你呢?」 站在对面的工作人员已经拿好相机叫他咧开笑容,那边还有天真小孩踩着地等着拍照,南门希定睛望着镜头,想改变姿势也不行。 他亦不想改变姿势。 他剧烈心跳着抱紧海瀨,笑了。 拍照时间眨一眼就过去了,南门望首先放手走去拿相机。冷风扫过背脊,南门希才浑浑噩噩地挪开脚步,抓住胸口,像个被彻底攻略掉的傻瓜少女,脸颊燃烧,原地转了一圈,世界也跟着转了一圈。 一抹熟识的红转入眼内。 希篇 第91章(节3) 恋爱心情霎时散去。如果没有看错,如果不是幻觉,那是一双紧紧瞪着他的赤红色眼睛。眼睛之上,是暗红色混杂墨黑色的短发……不,应该是红发配上黑帽子。上身穿了浓咖啡色的衣服。 他脚尖停顿,立即拧头望向小食店方向,看不见红色了。人影交错,隐约看到有个穿棕衣的人背向他越走越远,拐个弯,人已消失。 是太多心吗?南门希紧皱眉头,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踏出步伐。 那个人,那条路,通往何处呢? 「大哥?去哪儿?」 这一声立即将他的思路斩断,返回现实。转过头来,穿着厚重的南门望胸前掛了数码相机,看起来显得更胖。 他循着大哥的目光看过去,当然现在是看不到的。 前方有橙红色长发的女生,戴着火红色围巾的小男孩,还有一些穿着咖啡色衣服的男女,但四週没有完全符合特徵的少年。 红发红眼的少年称不上罕有,却也少见;还要追加戴黑帽子穿棕衫这些条件,就更难找了。 南门望悠悠吁了口气,将视线落回大哥身上。 「你也发现了他吗。」 二弟冷不防地说出这句话。 南门希有些犹豫,沉声问:「你在说雅雅?」 「对。」南门望开门见山回答,「刚才拍照中途我好像看到他入闸,戴着黑色软帽。如果你也看到,代表他真的跟过来了吧。」 「我也看不清楚……」 可能只是一个跟南门雅长得相似的人?不过,南门雅的确有一件蛮帅气的深棕色风衣,他每次下午外出都是穿那一件风衣──他回老家时什么都没带,毛衣、内裤、牙刷、毛巾那些全是他自己掏钱买的。 若那人真的是南门雅,南门希惊讶,但很快便换上了「喔,这样啊」的了然心情。南门雅昨晚到早上的态度都很古怪,好似担心两个哥哥会在外面过夜乱来。想深一层,南门雅为了二哥特地衝回老家,又为了春药一事硬闯二哥房间,那么进一步跟踪过来也是预料中事了。 无谓多想。 如果南门雅真的在跟踪,只要全程多加观察,必能发现;反正他和南门望也不会在游乐园里吃威而钢脱衣服啊,顶多拍照时搂一搂…… 彷彿在和应他的思绪,南门望无声地靠到他身边,好像又要重演拍照时的动作。 一道热息又再吹入耳朵。 「大哥……今天我们来玩情侣戏剧吧?」 再次飆升的体温说明他没有幻听。 南门希下意识挣脱二弟,展开双手,佯装伸个大懒腰。张大眼睛,仰望头顶的蓝天白云时,心中已揣摩了个大概。 刻意扮演「情侣」,引诱南门雅从暗处跳出来。 到头来,一切都是为了南门雅吧。 南门希直接当个聋子,拿起游乐园小册子,指向大路:「别想太多了,咱们出发吧!第一站去森林隧道,嗯……跟着那边的人走就对了。」 「南门希,我们来扮情侣吧。只有今天。」 后方那人再说一遍。 南门希单手放在眉毛上,夹着笑意环视这知名的海天乐园半圈,降低声量说:「哎呀呀……的确,这里除了一家人,情侣也不少呢。嗯嗯,小望你也心痒痒的想要女朋友吗?」 南门望瞇起他那双细长的眼,灵蓝色眼珠子从上转到下,从下再扫回上,将眼前的男人从头到脚都扫瞄一遍。 「嗯,对啊,你来当我的女朋友吧。」 「不行!」南门希后退一步摆出禁止手势。 二弟走前一步,让两人始终维持着不知是家人还是情人的近距离,低笑道:「今天你来当我女友,说不定日后我就会有动力找女友了。大哥你很重要啊。」 「不行!」 在假日的游乐园谈这种话题实在不妥。南门希左张右望,乐园广阔舒适,大路畅通,站在哪里都可以毫无障碍地拍照,小孩子要跑个百米都没问题──但每一处都有人,连厕所都能看见一、两个人出入。 幸好,暂时没再看到红色身影。 南门希将那任性爱闹的二弟硬拖到精品店旁边,踩入大门鲸鱼石雕后方,那边并没有多少人。 墙壁的长影子覆盖在皮肤上,南门望的表情犹如添上了半透明的黑纱,显得更难猜测了。 他犹如遵照剧本般,似笑非笑地问:「难道大哥要我来当你的女友,现在把我拖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告白了?好吧,我等着。」 「也不行!」南门希放开手,低声斥责,「别闹了,想引雅雅现身有很多种办法,别用这种──」 南门望别开脸,说得云淡风轻:「跟他无关,是我要找素材,剧本素材。只是陪我玩一天的戏剧游戏罢了,难道你怕弄假成真,跟我一发不可收拾?」 好端端的跑出来玩,南门希也无意放狠话破坏气氛,软声劝道:「嗯,好啦。你需要情侣拍拖素材的话,改天我再陪你痛快地玩一遍,把所有泡女技巧都传授给你吧。今天我们都跑出来了,就保持──」 「如果我说那盒药藏在哪儿呢?」 南门希霎时闭嘴。 希篇 第91章(节4) 南门望想必是用春药作为筹码。不,以这傢伙的小聪明,没有点明是「药」是指什么,最后拋出一盒感冒药亦不出奇。 「你和南门雅不是闯进我房间找过吗?你们想找的、所谓的春药。我可以告诉你我把那盒药藏在哪里,甚至全盒送给你都没问题。」 这次清楚点明了是什么药,事后反口都不可能。 南门希假装不屑地唉声叹气:「什么嘛,送我春药?我自己买也行吧。」 南门望的蓝眸缓缓眨了眨,歪头道:「你陪着南门雅进我房间,不就是为了那盒药?不想知道药藏在谁的房间吗?不想知道药盒里少了多少颗药丸?不想知道我吃了多少颗,其他人吃了多少颗?」 南门希再度沉默。 他不想被人用一句话压在头顶,但无容置疑,现在他就是被完全压下来。 单纯地拿到一盒威而钢实在没有意思。可是,南门望的话将这盒药所隐藏的谜题巧妙地带出来: 药不在南门望房间。是藏在另一人的房间里?南门雅的房间?抑或是他的房间? 一盒威而钢有四颗药丸。吃了多少? 南门望是买给自己吃,还是给其他人吃? 或许到头来只是一场骗局,药盒全新未开,但南门希无法不在意。 「你在排斥什么?只是演戏一天,我不会叫你买鑽石戒指,也不会命令你必须做些什么,反正就是像週围那些情侣一样罢了,怕什么?跟你平常做的差不多吧。哼,你扮魔王倒是轻松呢。」 南门望又出言挑衅了,可这也说得没错。 假装情侣跟扮演魔王同样是好玩的戏剧游戏──绝对不会成真的戏剧。怕什么? 演得爽了,可以套取春药之谜;不爽了,随时大叫中止,上演一场浪漫分手剧即可。 相比之下,情侣剧不是远比起跟南门雅那套以金钱交易的温情剧更加轻松吗? 「……好。我答应你。只不过,我有条件,小望你要全部接受才可以……」 脑袋甚至还未顺利转完一圈,南门希已经张嘴,主动订下一条又一条的交易内容。 南门望默默聆听着,听到一半,他眼睛微睁大,连环点头,到最后甚至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来。 「真是的……什么必须是小雅指定的春药、回家后立即要看、不能做手脚把药盒换掉、不能偷食药或强迫别人食药……还有什么?大哥,你完全把我设想成智慧型罪犯吗?」 「对!不喜欢就别演什么情侣戏啊!」南门希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根本不够用的手指继续追加合作条款,「就算我们成了情人,你也不能对我随便乱来!例如突然摸我屁股、不能摸大腿、不能鑽入我的衣服里面偷摸……」 南门望依然在点头,嘴唇不断往上抖动,他在笑,彷彿对着一个百般任性的女朋友感到好气又好笑:「那我牵你的手,可以吧?」 「呃……这个,没问题啦。」 「摸你的脸?」 「这可以……但天气这么冷,干嘛要摸我的脸?」 「抱你的腰呢?」 南门希犹豫了几秒鐘:「唔……唔……可以啦。」 「反正是为了你那根本早就没了的贞操,大腿以下全都不行,腰部或以上都可以吧?嗯,我都懂了。」 「才不是这样!唔、总之,除了不能乱摸,你更不能吻我!你不能对我随便下命令,不能强迫我买东西送给你……」 南门希又再东拉西扯,说得天花乱坠的,口水都用光了。他是在订立保护两人的规条,却也隐隐期待二弟会知难而退,别再任性。 南门望看透了他的心思。轻盈地伸出食指,横放在南门希的上唇与下唇之间,让他不得不停止说话,乖乖含住。 「说穿了,你只是怕我做得太超过吧。没问题,你不想玩下去可以随时中止,就算你大叫非礼我也管不了,如果你对我做得太过火,我也饶不了你。相反的,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要求……」 南门望将食指挪开了。 南门希的嘴总算解封,立即抿了抿唇,不自觉地伸长舌尖,将唇间残馀的味道舔进口腔。又甜又热的。 与此同时,南门望也将刚才那隻食指放到自己唇上,轻轻下压,说: 「今天我不叫你『大哥』了。南门希,希……这样叫你没问题吧?希。」 这个要求很简单。 这个要求普通至极。 不过,这短短的一隻字,意味着两人关係转变的一隻字,却让南门希的耳朵嗡嗡作响,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前方那人骤然涨红的脸蛋十分清晰。 「……喂,可以吧?」 南门希没有拒绝的理由,僵硬地点头应允。 南门望尷尬似地别过眼,但仍阻挡不住那骤然乱跑的血液,连耳朵都变得粉红。他低头盯着鞋子,顷刻后又察觉到这姿态太过懦弱,连忙转身背向南门希,刻意叹气:「……唉。那好,希,我们走吧,别花这么多钱在入场费上结果什么都没玩过。第一站是什么隧道……跟着人潮走就可以吗?」 南门希仍然傻愣愣地点头,直至十几秒后,南门望半掩着脸回头皱眉瞪着他,他才懂得抓抓头震动喉咙回应:「嗯……嗯!第一站是森林隧道。」 南门望没有应声,仅向后方那人伸出手。 那是要求牵手。 在家里也做过啊,没有大不了。 南门希咕嚕一声咽下口水,将手掌往大衣后面又抹又捏的,然后一边聆听着暴走的心跳声,一边伸手靠近那待握的另一方。 跟在家里的牵手有些许不同。两人的手掌先是简单地轻握,然后,他感受到南门望不满足似地张开手指,鑽入指缝里,令两人十指紧扣,扣得难以放开。 南门希突然很想放手。 很想放手,然后唤一声「小望」,将这只限今天一日的情人用双手以及胸膛完全抱住,再往额头轻轻一吻。 他开始期待这一瞬间的出现。 希篇 第92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2章 南门希有丰富的约会经验。 跟第一任女朋友的约会,要数到他14岁正式享受过床上滋味的那一年。 当时他牵着少女的手,心脏像逃跑的小兔般跳啊跳的。他并不爱她,充其量是朋友式的喜欢再追加丁点儿对女性的好感,可就是如此,已足够令他为「男朋友」这个身份紧张了。 面对南门望,紧张指数更是急升10倍。 是朝夕相对的兄弟就不会紧张吗?不。长久以来织成的固定关係突然要重新塑造成另一种全新关係,这反而令人徬徨。 拥抱,这么简单的动作,以前南门希偶尔就会趁机做,现在都不敢了。 就算是说一句话都要提起无限勇气。 这对限定一天的情侣已经走入了海天乐园的森林隧道里了。人们踏在由或深或淡的小石头铺成的道路,跨过木桥溪径,从两旁的树林中寻找动物。偶尔看到在茂密枝叶后走动的袋熊,亦有一隻隻小松鼠,在晃动的枝叶间常常会伴随鸟啼。 海天乐园的森林隧道跟普通动物园相比,林木更美而动物数量较少,让游客像是要寻宝一样四处找。不过,他们可以透过隧道两边的观察台捕捉动物的近距离画面,亦有大萤幕让人重温部份动物的日常片段。 游客们都高兴地观看林中动物,一旦发现就如同发现珍宝,匆匆拍照留念。 但南门希不同。 两人在森林隧道走了一段时间,但还未正式讲过一句话──顶多就是「看」「啊」「嗯」等单字。南门希看小情人的时间远比看动物的还多,不知何时,紧扣的掌心已经冒汗了。 提议情侣游戏的南门望并未作出任何情人攻势,他神情淡然地看看左侧的长鹿,又看看右侧的大鸟,有时偷瞄南门希半秒。 当两人眼神相抵,他便立即别过脸去看动物,彷彿他最在意动物。 这种情竇初开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以前南门望还会主动跟他激吻甚至在沙发上几乎要做爱的,现在这娇滴滴的纯情脸孔是怎么搞的?倒不如变回兄弟关係算了。 无论如何,先打开话匣子炒热气氛吧! 「哇,小望你看,是无尾熊,无尾熊在爬树耶,好可爱啊。」 南门希绷紧地唸完预设台词,南门望便往树木望过去。远方的七彩鸟儿再次高歌飞翔,处处盈满了欢笑声,唯独听不见南门望的一句话。 灵活的无尾熊停下手脚,拧个头,大鼻子和小眼睛正好朝向这两兄弟,彷彿在观看他们的蠢剧。南门希忿怒地盯着牠,咬咬牙,真想大吼:南门望真是个比无尾熊更笨的超级大笨蛋! 但这亦不能责怪南门望。平时南门希才是负责打开话题炒热气氛的人,南门望只会眨眨眼以表示他有聆听对方的话,怎么可能约会了就说出可爱的少女情话? 「哇!小望你看,是无尾熊,无尾熊在爬树耶!好可爱啊!」 「嗯,很可爱,好想摸摸啊。」 「但全天下最可爱的始终是你喔,小望。」 「希,你真讨厌!别说这种话!」 ……这种对白当然是升级到无脑热恋阶段都不可能出现的。 南门希像好奇的孩子般,努力地在林绿世界中寻找大小动物;南门望则是在发现目标后安静地驻足观赏一会儿,然后继续前行。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情人相处方式了,若南门望突然抱着他来场热情激吻,这才教人承受不了吧。 走了十几分鐘,不知不觉间,隧道将近出口。原本预定下一站是去表演场看看节目,但肯定赶不上开场时间了,改一改计划吧。 南门希继续寻找森绿间的隐藏动物,同时审查四週途人,并未发现红发红眼的少年。曾经有人瞥向他和南门望的手,但只停留一、两秒,下一刻又昂头探索森林世界了。 一对小兄弟从后面嘻嘻哈哈地奔跑过来,好像玩捉贼游戏,前面的小男孩不时回头,根本不看道路,让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开,南门希也捉住南门望的肩膀挪向木栏,以免受伤。孩子们擦身而过,很快便被乐园职员截停劝告了。 南门希将视线抽回,迎来的是他喜欢的人那双清澈得发亮的宝石蓝眼瞳。他左手维持着一开始的握手姿态,右手搭在南门望左肩上。 这么靠近的距离,像跳舞,又像即将要接吻。 南门希放开手,这次却换成南门望抓着他的肩,轻轻垂头,将半边脸颊埋进去。 这完全是情人的距离了。 南门希脸上一热,瞄瞄周围,低声说:「没事了喔。」 「嗯,我知道。」 南门望的声音都埋在他的颈项一带,跟毛大衣混成一团,软软的,像隻小绵羊。 希篇 第92章(节2) 南门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再偷看附近的游客,大家果然忍不住多看这对男性情人几眼,彷彿他们是国家濒危动物。这种气氛,实在有些羞耻。 「雅雅不在喔,所以……」 「跟他无关。」 「喔、喔……」 「再给我十秒鐘,希。」 「嗯……」 短短的十秒鐘,像殞石坠落城市那么漫长,又像流星般一闪即逝。 十秒鐘结束,南门望才慢慢昂起那张红得像桃的脸,先一步往前走。 这一次,南门希再也接受不了南门望转身时眉间透露的落寞神绪,一把甩开他们相握的手,然后张开手臂,用力从后搂住南门望的腰。 牵手的话还有手的距离,搂着就是更贴近的方式。 「嘿,一起走完这爱的隧道!然后去玩鬼屋吧!真想看看小望吓得躲在我怀里痛哭的样子啊!」 不应该一味等待南门望主动袭击拥吻,自己永远藏在安全的乌龟壳里,偽装成正气受害人。既然答应了当一天的情侣,必须拋开杂念,好好把「男朋友」的角色完美饰演。 跟以前的约会一样。 比以前的约会付出更多真心即可。 他很高兴感受到南门望绷紧的身躯慢慢放松,甚至稍稍靠过来。背包加数码相机加这份小重量,等于一种恋爱的胜利感。 「哦,对呢,我在鬼屋里吓得痛哭,你就吓得尿到整条裤都湿了,想买条裤来换却找不到服装店吧。」 南门望回復平日的毒舌个性,笑了。 解开了一层无形的束缚后,南门希和南门望的相处马上自然多了,就像早就约会过十遍的小情人,都习惯了。越过森林隧道后,他们拿着乐园小册子,抬头看看屹立在路边的可爱动物指示牌,在冬天的大太阳下四处游走。 海天乐园是个以动物为题的大型游乐园,走入另一个主题区域后,风格立即变了:红砖大路都画上了穿上现代服装的卡通海豚、章鱼、老虎、大咀鸟等图案,亦有小圆灯不断变换成不同的动物。较大胆奔放的金发外国人摊在地上,拍出自豪的游玩照片。 南门希擦擦下巴,摇头评价:「唉,无论这堆动物再可爱都比不上小望哟。」 南门望当然没有说「希,真讨厌!」这种少女话,一如往常地向放出妄语的人一记白眼。 但转过头,又见他浮出一线浅笑,幸福满足的笑。 南门希喉咙有些痒痒的,他追着南门望的脸,不由自主地重复:「……我说真的,小望最可爱了……冰山?毒舌?傲娇?全部都超可爱的。」 其实,不该说是「可爱」,正字应该是「爱」吧? 全部都超爱的。 可惜南门望以为他在玩甜蜜口术,真的冰山相待:「别以为你不断说我可爱我就会在鬼屋里保住你,走吧。」 兴幸的是,这游乐园的鬼屋并不吓人。南门希中途笑着「呜哇哇!」「好怕喔!」配合地叫了几次,南门望因那尽心演出的白脸厉鬼而冷笑一声,最后他们都毫无障碍地逃出鬼屋。 他们快乐地游走各处,将立体电影院、幻灯馆等地方都逛过,到达拍照乐趣屋时才想起没怎么用过相机,特地走去乐园最知名的观赏区域之一──地底深海世界。 这一次从森林隧道换成了海底隧道,踩在透明的玻璃道路上,置身于海底迷宫之中,南门希兴奋地握着相机,为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们的大鱼小鱼拍照,为南门望拍照,为这难得的美好一天拍照。 水蓝色的海底世界很漂亮,不止有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亦有一大群暗绿色的像在向人招手的植物,还有闪亮得像稀世珍宝的色彩斑烂的珊瑚礁,哪怕是在地面上见惯了的石头,在深蓝的水世界里也显得像铜雕。不过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南门望,尤其是今天这个当他一天情人的南门望。 「希。」 一隻字,便令他產生触电的感觉。 南门望擅自抢过他的数码相机,指向深受摄影师喜爱的珊瑚礁群。 「去那边站好,我要拍你。」 南门希咧开牙齿点头:「嗯!好呀,马上去!」 好幸福呀好幸福,绝对是今年最开心的一天。 原以为只限一天的情侣关係必定充满危机,没有真情,必须订立规条保障人身安全,例如:南门望会仗着「情侣」二字就不断进行身体诱惑,作出比以前更深入的比接吻更进一步的行为,或者说出狂妄无礼的话,教人无所适从…… 但没有。南门希的担心是多馀的。 他们跟平常一样,就是南门希会拋开枷锁,放肆地尽说心底话;南门望会更主动靠近他,更懂得向他索求。 毫无疑问,他投入地扮演男朋友,也完全地将南门望当成小情人。 南门望又怎么想呢? 希篇 第92章(节3) 「小望,小望!」 灯光停止,乌亮的数码相机被放下来,露出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记掛着的脸。果真是张小美人脸,细长的眼搭上天生的傲慢文人气质,让人既想征服,又想加以保护。 「怎么了?」 「嘿嘿嘿,没有啊,只是很想叫叫你的名字。小望。」 南门望不满地嘟起嘴,然后沉下嗓子,唤了声:「希。」 「怎么啦小望?」 「没有,叫叫你而已。希。」 南门希笑得连心窝都要溢出蜜浆了,他实在很喜欢这种叫法。 「小望小望,这次我们来自拍吧,一起自拍!」 想要记录这最珍贵的画面,足以让自己高举照片庆祝一辈子的照片。 南门望没有应声,只是像隻温驯的纯白猫咪走到南门希身边,再主动选个心水位置:人不多,连背景水域的鱼虾蟹也少,是个遭游客和动物遗弃的地带。 南门希叉腰观察这个大水箱的阴暗角落,这边连接着建筑物底部的大铁管,因此水世界的佈景都是一团团大石头,连鱼都不想游过来。 南门希问:「这里有什么好啊?」 南门望答:「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这小美人的每一个行动背后都有着鼓惑人心的答案,问一句,就不知觉地让人陷得更深。南门希犹如被降伏了的士兵,二话不说扣住南门望的胳膊,捧起相机,立即出產今天两人的第一张自拍图。翻出相片来看,正好有条金色小鱼在他们头顶溜过,就像一枚特大电灯泡,害他们不禁笑了,马上再重拍另一张。 时鐘秒针随着快乐的点滴快速转了一圈又一圈,太阳攀登到眾人的头顶,再温吞地往西方行走,万物的影子慢慢地拖长了。 南门希和南门望脱下外衣,首先去餐厅吃了顿带有甜味的午餐:无论是咖哩饭、牛排意粉、红豆冰还是热咖啡,全部都是互相分享,你一口,我一口,差点儿就要大庭广眾将银匙子都放进对方的嘴里餵食了。 这计画当然是南门望动议的,夏天时他们就曾经交换冰淇淋和冰棒来吃,现在吃个情侣餐只是小儿科;南门希早前订立了「不能亲吻」的守则,间接接吻却是100%没问题,无任欢迎的。 肚子吃得又圆又涨的,一时间都不想走路了。于是他们乘着特长的扶手电梯抵达缆车塔,顺着排队的人潮,等了一会儿便登上了鲜红色车厢。它像个特大红苹果,又像个强劲火车头,才刚坐稳,这小厢子便滑着线缆快速衝出塔外。 一瞬间,洁净无垢的空气扑进厢内,两人睁眼,迎来了辽阔的新世界。 天空很宏大。 平时必须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的蔚蓝天空,如今近在咫尺,伸手到窗户外面,便能跟这大片青蓝融为一体。置身于空中,却又能看见一座座山峦,它们不再高耸吓人了,一群群密绿色为景观增添一份属于土地的美感。 虽然是寒冷的冬日,南门望还是将车厢的窗户全部打开,让这难得的好风景呈现眼前。他拿起手机,再次利用那疲弱的拍摄功能来记录这片包围着他们的天与地。 坐在对面的南门希不甘示弱,立即执起相机去将这自然美景连同美人收录在案。 傍在窗边,悠哉地又拍了几张。 在不断移动的大世界里寻找最值得珍藏的一幕,然后利用相机的定焦、光圈、快门等功能,将某一刻以最美丽的方式永恆冻结……这就是父亲现在的工作了。不能赚很多钱,以致亲友送给三兄弟的援助资金加起来还显得更多,日夜四处奔波的工作。 这两年,南门雅跟随父亲学习拍摄,又是抱着什么心情呢? 南门希瞧向后方载着金发外国游客的黄色车厢,说:「雅雅好像没有跟来呢,早上果然是看错吧。」 南门望斜瞄着他,回应冷漠:「今天别提起他。」 「为什么?」 「不要问,你身为男朋友只需要乖乖听话。」 「不不,这次小望你错了。」南门希抱着胸前的相机,笑得露出雪白牙齿,「我是你的男朋友,就会更想了解你的想法啊!你的一切,我全部都想知道!」 「哦。想把我买了多少颗春药都查清楚吧?」 「对!」南门希答得爽快。既然是对方主动将「情人」特权赋予他,他就该用个彻底囉,「你买了多少、用了多少,全部都想知道。你不就是用这个来跟我交易的嘛?」 南门望冷笑以对,垂头按了按手机,又呢喃低语:「嗯,好啊,我也要知道你的所有事……」 希篇 第92章(节4) 南门希当然有捕捉到这几乎要被冷风埋葬的细语,当即摊开胸膛,露出大爱无限的包容姿态欢迎:「来来来!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你的所有问题了!」 一双蓝眼睛目光炯炯地瞥过来,眨了又眨,似是带着几分求知欲望。这种安静地思索的脸孔同样充满魅力,让南门希很想歪头,反过来猜测他的心中所想。 半晌后,他终于张唇:「希。你……」然后合上嘴唇。他托起腮,将目光放到窗外景色,没有再说下去。 这种想说又不说的态度实在教人纳闷。 南门希绕起双手不爽了:「怎么不说下去啊?」 「算了。只是一天的情侣剧,又不是朝生共死对着一辈子,没必要把自己的一切赌下去。」 热恋气氛转瞬间冻结。 南门希把心中的感情都赌下去,赌在这一天之上;可南门望这个提议玩情侣游戏的元凶依然保持着理性。他好像完全不抗拒肉体接触,但某些事,某种距离,他始终没有打破。 到头来,只有南门希一个人投入在戏中吗? 南门希双手平放在大腿两侧,模仿南门望,远眺这个应该比弟弟要美丽千百倍的繽纷大世界。 巨大的失落感犹如漩涡,让人完全提不起干劲再掛着笑容饰演男朋友。这分明就是以为必定能成功的告白却遭到拒绝的悲惨滋味,真想找个角落窝起来算了──可惜他们在缆车里,他顶多只能从高空跳下去。 不过,难道南门望真的爱上他了,态度就会180度大转变吗?咬上恋爱甜饼的南门望? 「希,知道该做什么吧?」 「我还有什么未做?」 「还用问?我要坐在你的大腿上,你要给我保暖。」 「好,已经准备妥当了!过来吧!」 「嗯。还是希最舒服……我最舒服的座椅,我最爱希了。」 ……这种画面,绝对是超过100%的无脑妄想。 就算是101%的妄想,南门希还是为脑里的温馨画面惹得嗦嗦偷笑,继续想像这不可能发生的恋爱。此时闪光掠过眼角,对面传来了熟识的手机拍摄音效,南门望瞄准他在拍照。 「有必要为我这种只限一天的男朋友拍照吗?」南门希忍不住拋出晦气话。 「这是剧本素材。」南门望以伟大的艺术原因盖过一切行动。 闪光再现,自己的孤独狼照片又再诞生。南门希看着二弟生疏地操作相机功能的姿态,顿了顿,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如果你真的想找剧本素材,就学雅雅那样,正正经经地……」 「别提小雅。」 南门希的喉咙霎时卡了卡,兜了个圈儿继续:「……你就应该像我这样,多加留意身边的女生……」 「然后找她们做女朋友,几个月后把她们钓上床,最后被她们甩掉──像你这样?」 「对!」南门希彷如早就预料到这回应般用力点头,无视讽刺,续道,「想要爱情的素材不难啊!花心滥情,总比起你现在找个你不爱的人玩拍拖游戏强得多啊。」 「说够了。」 南门希就是说不够,执意要端出长兄的地位斥责:「我没有强迫你找个女朋友,也不是禁止你跟哥哥玩戏剧游戏。只是呢,透过戏剧方式来换取剧本素材,不是本末倒置了么?这是假素材,跟真正……」 「屁话放完了没?」南门望靠着车厢中央的铁柱站起来,经过一次摇晃,来到南门希旁边坐下来,「你有没有听过『戏假情真』四隻字?」 南门希的左眉一跳,喉咙霎时有些乾了:「啊哈哈哈!难道小望你戏假情真,对我弄出了真正的恋爱感情了?」 南门望朝着他笑了。简单的一抹浅笑,懒洋洋的身姿,那是敷衍耍人,还是鄙视他,连这么明白的意思都搞不懂…… 不懂。 不管了。 「唉!算了,总之,我这个堂堂大导演会努力让你感受到真情人的甜蜜滋味的!好好享受今天吧!」南门希鼓起勇气勾住南门望的肩,南门望没有反抗,脑袋缓缓地靠过去,将南门希的肩膀当成枕头躺着,继续模仿真实的情侣。 不过,真的是模仿游戏而已吗? 对南门希来说,这是百分之百的真爱。 就算是单恋,跟真正的恋爱有一段距离……姑且让南门望体会一下被爱着的滋味吧。 争执时间好像很漫长,可缆车才溜了一半的旅程。南门望看着风景有些闷了,从包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快速地写起字来。南门希认得这是南门望的剧本本子。 来游乐场,还真是为了寻找剧本素材啊…… 希篇 第92章(节5) 本子掀到全新一页,在纯白的纸张压下铅笔粉末。南门望是个爱整洁的人,经常修改剧本对话,所以即使在草稿本子上也偏好用铅笔和橡皮又写又擦的。 南门希的目光轻轻掠过那跃动的笔尖,并未偷看,只问:「你的《日蚀》写完了吗?」 南门望仍然赖在他的肩上,眼珠子灵巧地往上挪,与情人作直接的眼神交流:「你想看?」 「啊哈哈!小望写的剧本我当然想看啊,不管你是情人还是弟弟都想看!」 南门望把铅笔收起,翻前数页,将笔记本递到南门希胸前:「看吧。」 南门希瞪着本子:「真的可以?」 「嗯。」南门望坐正身子,说,「这是情人的专利。你要求了,我就给你看。」 南门希默默地凝视这乾净的本子,手掌没有接过。不过,笔记本仍然悬在他的胸前,空气中没有传来谁的话语,他只感受到身旁有一道目光紧系在他身上,犹如雪蓝色的火焰。 让人犹豫顿足的权利,让人嚮往欲求的权利。 迟疑了超过十秒鐘,南门希牵起浅笑,今天是限定情人,就把大哥的外壳完全拋开吧,全力享受爱情专利吧。 他接过笔记本,将《日蚀》剧本重头再看一遍。上次《日蚀》的剧情还短,一开始骑士将魔王带到永乐之谷,在忘年花包围之下,两人脱下甲冑,肌肤相抵,唇齿相触──根据骑士的对白,他的这些举动都是为了王子、为了世界和平。 魔王会如何对待骑士呢? 魔王的手会怎么做? 相隔两天,南门望已经为剧本写了新的一页,让时间往前推进。 …… 骑士:你对王子的仇恨究竟有多大?巨如天地,抑或渺小如沙? 骑士:魔王啊,如果我和你之间发生了远比这股恨意更巨大的事,那恨意必定变得渺小如沙,不值一提。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就能拯救你和王子,还有整个世界了。 魔王:哈哈哈哈──!有趣,骑士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与笑声呼应着,魔王的手与骑士的脸相贴。 下一个瞬间,魔王的手将骑士的脸推开。 沉浸在忘年花与肉体的悦乐感觉消散了,无论是他的,还是他的。 魔王含笑站立,穿上披风,恢復了往昔那要吞併天地的霸者风姿,地上独留下卑微的骑士一人赤身躺着。 魔王:换言之,你是用巨大的刺激,企图令我忘却过去的一切了。聪明,真聪明啊! 魔王:可这么算下去,要是你背叛我了,让我不高兴了,你的存在岂不是成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刺激吗?只要想起你,我就会痛苦得想立即毁灭天地!到时候你能怎么拯救世界啊?为我寻找新的羔羊,创造出更巨大的刺激吗? 骑士:绝对不会这样。 魔王:你凭什么保证?我又为何要相信你的保证啊? 骑士:这…… 魔王:你为我带来的这短暂时光,我可是非常非常地喜爱啊!你为我带来的刺激,远胜过王子带给我的;你的存在,令我无穷在意,令我忍不住要深深注视着你啊──不过,仅限这一刻。 魔王:(将布衣随意丢回骑士的上身)只要我进旅馆舒服地睡一晚,忘年花的效用消退,我又会成为被天下百事缠身的平凡魔王,继续为了人类之事烦忧。你将不再重要。 魔王向骑士投以微笑,独自离开永乐之谷。 这是魔王对骑士的最真实回应:到了明天,他,就是不再重要的存在。 第一幕就此结束。 远跟预想中不同,魔王和骑士充满了性爱欲望的开端,最后没有附载任何情色就分手,爽快俐落──原来最正气的是魔王的手?到头来,把剧情想歪的是作为读者的南门希?不不不,是剧本家把开端写得太歪,才会让人想歪的。 以救世为由,骑士主动引诱魔王,魔王亦乐在其中。 但是,魔王这下子无情的推开与斩断,为剧本添了一层韵味。 南门希细细咀嚼,说:「这情节……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呢,是不是哪个八点档……」 南门望从鼻门喷气一笑:「你会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你是魔王,我把你的言行方式融入魔王一角。」 南门希重看魔王与骑士的对话,突然觉得这个魔王十分陌生,跟自己天差地别──魔王跟骑士全身赤裸,紧密相贴,还要流口水?他的行为才没有这么无耻吧? 不,惟独一次,一年前的一次。 喝了酒的他被二弟惹怒了,装腔作势地将对方推倒压住来侵犯。后来却是南门望主动吻过来,主动抱过来,主动用带着甜蜜色彩的罪恶话语来勾引。 ──把我当成你最喜欢的人不就好了?我可以。 那一夜的各种画面在脑海迅速构成,幽暗的,很多事物都看不清,但可以摸到身体各处凹凸,可以感受到渗出星星汗水的肌肤热度,可以听到爱抚吮咬时两人相触的声音,还有身下那人比喝酒更放肆的呼吸与呻吟…… 南门希顿觉下身一热,立即远眺窗外的连绵山峦,以自然的彩色将欲望驱走。 没错。如果魔王不推开,必定会永远沉沦在那巨大的刺激之中吧…… 希篇 第92章(节6) 南门希用力拋开回忆,让心神放回笔记上的隻隻文字。 剧本第二幕仍在铺陈中。骑士返回王城后,终日独自留在卧室内,为了魔王而心绪不寧。他反覆思考魔王说的话,好像对,好像错,一时间有些迷惘了。 过去的痛与恨,能否凭藉巨大的喜悦去冲洗擦走,创造新未来呢? 王子知道骑士有烦恼,特意前来询问。 王子:骑士啊,我的好友,你有什么烦忧?能否告诉我吗? 骑士:啊,殿下……(首先愕然,继而犹豫)抱歉,殿下我想问你一个大胆的问题:你认为,会否在某一天,你能放下你对魔王的恨意,不再与魔王争斗? 王子:(挥袖)不会!魔王作恶多端,令多少人无辜丧生,我怎可能放下恨意?不,即使我能视而不见,死者的亲人又能容忍吗? 骑士:魔王曾经救过我们,甚至不只一次。 王子:同时,魔王伤害过我们。 骑士:他自称是创造万物的神,看遍尘世。 王子:如今他是魔王,天下万物都惧怕他的魔王,没有资格自称为神。 骑士:我无法理解。结局必须走向某一方毁灭的道路吗? 王子:(面向观眾,朗声表达)毁灭必然是不幸吗?不。国家军队屡次消灭魔兽回归,赚来的是全国民眾的夹道高歌。农夫可以在泥地间散播种子,渔夫可以前往远海捕鱼,军队里的士兵也能赢得安逸时光,脱下甲冑,回家乡陪伴亲人。这样的结局,是一方的毁灭,更是另一方的重生! 骑士走近窗户,神色上的点滴忧愁无法隐藏。 王子察觉到室内静默,望向骑士,面露疑惑走近。 王子:骑士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何要替魔王讲话,好像站在魔王一方…… 王子:(皱眉)莫非,你对魔王產生了感情? 骑士: 剧本在这里莫名其妙的中断了。南门希的手指落在最后的空白处,思绪也留白了几秒。接着,他目光挪上,假装成大评审家把剧本重翻一遍。 「看完了?」 「嗯,刚看完了。」南门希低头、低笑,「哎呀呀,真有趣啊!骑士对魔王抱着哪一种感情呢?难道是:爱情?」 南门望全身放松在椅背上,淡然反问:「你觉得是爱情吗?」 南门希装模作样地擦擦下巴,说:「这不是只有你知道吗?大剧本家。」 「你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把我见到的全部化作一幕幕奇幻剧场写出来罢了。如果你看到的是爱情,那应该是爱情了吧。」 他是把现实中的什么场景写成奇幻剧场呢? 「……欸、这不对!第一幕骑士和魔王已经脱光光在亲亲了,第二幕要观眾猜骑士对魔王抱存着什么感情,那当然会猜爱情啊!难道会猜友情喔?」 南门希轻推笔记本,让前面填着各式剧情人物的纸页慢慢滑落,「在第一幕之前,魔王、骑士和王子还有许多许多前传故事。骑士怀抱着什么感情,只有他能说得清楚吧。」 「嗯哼。」 南门望垂下头,伸长双脚顶着车厢中央的铁柱,没有多作解释。 笔记本后页沾了些全新的铅笔灰印,正是南门望刚才快速写下的游乐园灵感元素,包括缆车上的,亦有玩乐的,还有其他游客的:「天空摇荡」、「无尽蓝」、「野风」、「孤独的人与动物」、「拾垃圾钥匙扣的女孩」、「人扮鬼」、「浮动的情绪」、「向前奔跑的兄弟」。 南门望写的剧本灵感要么设定详细,要么蜻蜓点水,像这样短短几隻字的,这是为了让日后构思新剧本时不会受束缚,能够肆意扩展出更优秀的桥段。 「嘿嘿,向前奔跑的兄弟,真美好啊。」南门希笑了,今天他好像没有跟南门望一起奔跑过。难道是南门望的游乐园安排?下午要来个夕阳下的奔跑吗? 「这个不是指你和我,」南门望硬将笔记本抢回来,以指甲弹了弹「兄弟」一词,「是指在森林隧道里乱跑的两个小孩,他们应该是兄弟吧。」 南门希弯了弯空空如也的十指:「喔……」 「希,你记着,我们才不是什么向前奔跑的兄弟,今天我们是情人。情、人。不要搞错了。」 活像担心有人听不懂的,南门望抽出铅笔,在「兄弟」的下方写了大大的「情人」两隻字。 笔尖在最后的一撇停顿,他不满足,不甘心,想了想又在后面快速添加几笔。 情人──希.望。 「看到没有?希。」 南门希斜瞄南门望,他在紧张。写完字后,为了隐藏他那不安份地乱捲的手指,就放开铅笔,两个手掌都埋到笔记本下面躲藏了;笔记本上的文字更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再没有影子阻挡。 情人──希.望。 其他人看到这一行,就会想到一对情人手牵手共同创造希望之路这种温暖人心的故事吧,只有他们两位主角明白其中的含意。 情人──希.望。 「小望啊,这是拿来记录剧本灵感的吧,写『情人』不就够了,写什么『希.望』的,有必要吗?」 南门希柔声询问,问完后轮到一下又一下的轰然心跳霸佔了听觉。为什么南门望会要求成为一天的情人,前面尚且可以扯出戏剧艺术等伟大理由,这次不行吧,顶多真的乱说成是爱情剧本的灵感,情人共创希望之路什么什么的。 这问题,南门望亦不打算回避。 「我喜欢。」 缆车越过了一根长柱,然后加速前行;阵风吹来,把笔记本扫得纸页飞舞,铅笔顺着风旋转滚动、跌落。两人马上伸手按着写满灵感的那一张纸,深入扣着,扣到的是对方的手指。 两人的手指刚好都落在「情人」两隻字上。 南门希不假思索将手叠上去,捉住南门望的手。他感觉到对方小抖了一下,但没有抵抗。 南门望拧头,平时老爱轻轻半垂的眼皮睁开了,一双蓝眼睛透出一分疑惑。 南门希身靠近,脸靠近,亲上去了。他隐约看到南门望的眼睛睁圆,一分疑惑变成十分愕然,但没有抵抗。 那句「我喜欢」大概不代表什么特别意思,单纯是一个孩子坚持自己的做法,不想浪费口水解释而採取的最直接方式。为什么要从一堆糖果里挑草莓味的来吃?没有特别原因,拋一句「我喜欢」算了。 他不太清楚南门望的想法。 可是,南门望只限一天的情侣要求,「希」这个单字的称呼,牵手与拥抱,《日蚀》剧本,笔记本上的「情人──希.望」一句,还有更多、更多从前的事……他忽然明白南门望的心情。 南门望面对他,究竟怀抱着什么心情。 这次只是浅吻,唇对唇,从外轻轻地印上去,没有伸出舌尖。一隻手覆盖着对方的手和本子,另一隻手抱着对方的腰,然后吻,长时间的吻,超过半分鐘的吻。 如此接近的距离,闭上眼睛接吻应该更能投入纵情。不过,南门希更想将现在这一刻完全记入脑中。 南门望目光炯炯地与南门希对望,呼吸重了些许,胸口带着紧张的起伏着;但一如所料,他没有抵抗,完全接受这一切。 缆车不知不觉又滑了一段路程,猛然一震,南门希才退开。 然后,这次轮到南门希的手被翻过来、再用力抓住。 南门望倾前了身体,抿抿唇,轻唤了声:「希。」 南门希露出温柔的微笑:「嗯?」 「是你吻我的,是你自己打破规则的,是你的责任,与我无关。」南门望将大腿上的笔记本推到一旁,双手抱住南门希,凑了上去,「是你。所以我吻你也没有关係。」 南门希的眉毛笑得弯了:「嗯,是我的错。你来吧。」 接着,这次换作南门望主动吻上来。他是个爱逞强的小魔鬼,刚才是浅吻,现在就要加深力道,张开嘴,让舌头也来,让两人吻得更深。 南门希闭上眼,不再抗拒了。 他将建筑了近十年的闸门完全解封,全心全意感受嘴间的暖意。 希篇 第93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3章 在南门希隐约发现自己喜欢二弟的初中年代,他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他早已忘记得七七八八,他只记得自己单膝跪在地上,为南门望戴上不知怎么样的戒指,说:「我喜欢你,嫁给我吧!」南门望答:「我是你一辈子的弟弟。」 南门希想,这样也好,好歹还是一辈子的。于是他变身成超人,抱起南门望,飞去城市里跟婚纱店的魔兽战斗了。 这样摸不着头的怪梦真让人发笑,但他曾经为这个梦困扰了数个夜晚──事实证明,无论他现实里做了什么,他梦里梦外都想念南门望。 对长辈表现得乖巧听教,对亲兄弟表现出固执、彆扭、毒舌、长气等各种难以容忍的脾性;但又头脑聪明,很会帮忙家事,羸弱外皮下包裹着倔强不服特质的南门望……他喜欢的就是这个人。 为什么会喜欢? 不知道。大概只能同样拋出南门望说过的三隻字:「我喜欢」。仅此而已,没有其他原因。 无论如何,现在他总算知道获得爱情是多么幸福的。 「喂,希,你真的喜欢玩这种专门为小孩子而设的无脑转圈游戏?」 「也有情侣玩啊!你看那边,那一对不就是了。」 「唔……」 刺激得伤身伤神的机动游戏南门望不感兴趣,剩下能玩的自然会显得太简单:上一圈他们玩的是空中飞鸟,这一圈他们玩的是梦幻咖啡杯,全是慢吞吞地转来转去的游戏。南门望坐在南门希两腿之间,双手抱着背包,一脸沉闷地任由着被转圈。 说他一脸沉闷其实不正确,在同一个杯子里的两个小女生眼中,他是一个安逸地倒在男朋友怀里,舒服得快似睡着的麦发美少年罢了。 南门希肯定是杯子里最享受的人,他以双手双脚将爱人完全抱住,半张脸陷入南门望的发间,并偷偷吻了后脑、耳廓和颈项数次。 这一切,南门望都没有拒绝。 待到电动机器停下,南门望便抓着南门希找男厕,然后绕到男厕旁边的树木之间,对准嘴唇亲了。 「别以为你背着我就可以乱来,我感受到。」南门望微喘了几口气,埋进南门希的颈项轻轻一咬,「我会做一样的事……」 「嗯,来啊。」 南门希摊开双手接受这种种反攻,笑得份外温柔。在南门望低头试着翻弄他的衣领,强吻脖子时,他就是忍不住摸一摸南门望的短发。不甘示弱的南门望扬起眉毛,昂首,模仿他的动作,五指深入他的头发内,然后闭上眼,唇接唇地再次亲吻。 柔软的触感,窸窣的入侵,让人打从心底愉悦。 之前南门希幻想陷入热恋的南门望会有什么表现呢,少女般娇羞受不了调戏吗?事实证明:这小子贪心得要命,就像在超市里看到一大堆美味的特价食品,全都想要,绝不手软。 他们不是吻得深,但每次结束分开,南门望总会漏出甚甜的笑意:无论是嘴、眼睛还是脸上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笑。 或许这是连他本人都不察觉的幸福笑容。 但下一秒,他便把这份快乐压下去,说出烟尘似的轻语:「如果你不想玩下去,直接说一句就行,不用……」 南门希无声亲上去,将这份不安全数封印。 南门望迟疑了半秒鐘,接着张开唇,探出舌,比刚才更用力地向情人索求。两人的舌头上下交错,时深时浅,分不清你我的水声在嘴里反覆翻起,稍歇一更,津液已溢出,滑至下巴。南门望脸色透红,从喉咙哼笑一声,呼口气,紧抱南门希,还是要狠狠地再吻一场,身姿像闇夜里身穿幻色长袍的法师般迷惑人心。 如果任由这位法师纠缠下去,早晚也会窒息昏厥了。南门希首先中止战斗,眼见南门望还不甘心地凑近,南门希不由得擦擦下巴苦笑叫道:「好,够啦!我们该去玩玩机动游戏吧?」 「那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再不停地由着机器自转兼公转?」法师张开唇,让舌头在唇的外侧慢慢转了一圈,让唇透出更多光泽,「属于我们两个的戏剧游戏不是更好玩,自转公转都由我们控制,时间可以无限延长。对吧?」 南门希驀然发现,跟南门望做情人实在累得离谱,身体与精神皆是。 同时甜得要命。 「嗯,行行行,我们继续玩自转公转吧,不过换个地方,这儿是厕所隔壁欸!嗯……去坐木舟怎么样?在河上继续转──」 南门希一边拍打热呼呼的脸庞,一边转向远方的水上巡游设施,眼球恰巧捕捉到眼熟的红发兼黑帽子,还有一件格外帅气的大棕衣。 他反射性地掩住南门望的嘴巴,拖着手快速藏到树后,再谨慎地循着那人的步伐而移动脚尖。 几秒后,他悄悄探出眼睛。 南门雅果然来了。 希篇 第93章(节2) 早上看到的不是幻觉,南门雅不仅戴着黑色软帽,也穿着黑色毛衣。咖啡色风褸已经脱下,披在背后,两边袖子扣在脖子前方,应该是玩到出汗吧,这打扮颇有街头少年的味道。 独自跑来海天乐园,目的?当然是跟踪两个哥哥了。 话虽如此,南门雅的步伐轻松,他单手插着牛仔裤口袋,以游玩者的眼神随意往四週的机动游戏张望,然后锁定男厕,两三步跑进里面,执行每日必须的动作。 兴幸地,南门雅尚未发现他们俩。恐怕是费了整个早上的功夫仍未找到哥哥,他放弃了,不再指望在人海茫茫的知名游乐园里找两个人。 现在是安全的,在南门雅去解决的短短几分鐘里。南门希放开了扣着南门望的手,还未打个噤语手势,那飢渴鬼又扎住他的脖子吻上去,在嘴里左右吮弄乱翻了几遍,然后轻咬、再咬、三咬。 他很快便放开,跟南门希的鼻尖几乎相碰,喉咙带着性感的沙哑:「不需要躲。为什么要躲?」 当南门望说话时,属于他的气息也喷到南门希脸庞上,溜入鼻孔,让南门希不禁扇动鼻翼。 「嗯,当然是躲啊。难道你打算站在男厕大门口前面跟我接吻,让雅雅和其他男人去完大小便就立即看到喔?这太重口味了。」 南门希的话往往会轻松地命中要害。 南门望嘴角一抖,正是皱起眉重新构思辩论理据,南门希悠然地拋出第二句:「更何况今天是我们的情人限定日,怎么可以被雅雅打扰呢?」 南门望嘴角一抖,这回却是笑了,乖乖听令。 稍等片刻,南门雅从厕所轻盈地跳出来,从他眉毛痛快舒展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身心已彻底解放。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从手提布袋里拿出乐园地图低头研究,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吧。 南门希昂起头瞧瞧,三弟没有跟其他人匯合,越走越远;这时年轻的一家四口在路上走过,轻易地将南门希的视野挡住了,兄弟分隔。 那小子,果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南门望跨回行人大道上,低声说:「那白痴肯定是为了监视我们而来。」 「不一定喔。」南门希忍不住快跑几步,端起脚尖尝试捕捉么弟的背影,「他也许很想跟我们一起玩,只是太太太傲娇了。」 南门望冷笑,完全在嘲笑有人想得太天真澜漫:「嗯,对啊,他太过孤单寂寞,没有朋友,连女朋友都甩掉他,所以哭着跟我回老家了,要三兄弟共度圣诞了。」 南门希但笑不语。南门雅在家里的主要玩意就是手机,坐在沙发上发讯收讯时总会扬起笑容,很是投入,可以猜测他在人际关係方面不错,友情跟爱情都稳定──至少比几乎不会拿出手机看一眼的南门望好太多了。 奇怪的是,漫长的圣诞假期里,南门雅没有找朋友去烧烤,没有跟女朋友去吃一顿浪漫晚餐,没有陪同爸爸拍摄冬日美景,他居然选择跟关係最恶劣的两位哥哥住在一起。 南门雅重视哥哥胜过其他人? 可能就像某些亲情八点档的孩子,表面上很忤逆,天天都恨不得父母早点死,父母出事时却第一个跑过去帮忙照料…… 如果南门雅抱着这种心情倒是让他无限感触了。 这时,背脊传来了手掌的触感。 「算了,跟去看一眼吧,反正我们要玩的木舟也要走那条路。」 南门望轻轻叹息,勾着南门希的手大踏步前进:「他只是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子,什么都不懂,连朋友都没有,家长监管是必须的,万一被陌生大叔拐走就麻烦了。」 果然,这位二哥才是最最最关心三弟的吧?真是傲娇度满分。 反跟踪?也不错。 南门希咧出大笑容,然后加大脚步,与南门望一同前进。 玩机动游戏新鲜刺激,不过扮演大侦探,从后追踪可疑人物也是一种绝不亚于机动游戏的娱乐节目。循着被涂得又红又蓝的行人砖路快跑数步,他们很快又逮到南门雅的位置。他仍然双手捧着地图,经过极速落体,他仅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越过云宵快车,他随意瞄瞄就转向对面继续前行。搞不好这些让心脏跳出来的危险游戏他早就玩遍了,南门希和南门望并未踏足这些高度刺激游戏区域,兄弟自然不会碰见。 「果然只有一个人来啊……」南门希瞇起眼呢喃。 希篇 第93章(节3) 机动游戏领域的人流较多,最吸引热血旺盛的年轻人和爱刺激的外国人,机械轰隆作响,尖叫连绵,倒成了两位追踪者的最佳屏障。他们跟南门雅保持了逾十米的距离,偶尔南门雅拐个弯没了影,他们就会匆忙绕过人群跟上,发现目标,然后慎重地放慢脚步。 你一步,我一步。当南门雅突然停下,南门希便吓得强扯着南门望逃到垃圾桶后面,可从侧面观察,才发现南门雅只是从袋里掏出水樽罢了。 「蠢材。」南门望用力鄙视情人一眼。 「啊哈哈,我是蠢材呢。」南门希毫不忌讳地说,他舔舔唇,很想说:他干过的其中一件蠢事是今天才察觉到南门望对他的感情是哪一种。 待南门雅再度起程,南门望先一步从垃圾桶旁走出来。 「继续追吧。」 「嗯!」南门希擦擦下巴说,「不过他喝的是水,不是果汁汽水……」 或许他身上不剩多少钱了。 在南门雅的带领下,三兄弟离开了最热闹多变的机动游戏区,穿过印满了大自然彩绘的弧形小径,抵达水上探险区。 「嘿嘿,难道雅雅跟我们心意相通,要坐独木舟?」 虽然成为了一天情人,但南门望依然保持他的一贯作风,无视所有废话。 结果南门雅首先去的是湖光小桥,那是充满了美丽水色风光的观光世界,从较高位置的木桥上欣赏湖水,眺望水与地与山的道道分隔线,伏身越过瀑布大小洞穴,都是这里的卖点。 南门雅放缓步速,沿着侧边的结实麻绳俯瞰桥下涓涓水流。未几,他奔跑到转角处,一边等候还在那个位置亲密拍照的情人,一边拿出手机,啟动相机模式,单起左眼,瞄准他所看见的海天景貌。 南门希看到的是狭窄的河川与逐渐褪色的天空,再加上趋近西方的太阳。是不错美,但只是普通风景吧。 忽然眼角鑽出一条长影,原来是一条长木舟,上面有八个外国游客全都站起来,朝着太阳挥手。 南门希这才恍然,南门雅捕捉到的是景与人。 霸佔到好位置后,南门雅弯腰凝神拍了数张照片,快速在手机按了几个键,调整角度,再次连拍。半分鐘后,他才依依不捨似地抚摸着手机走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东张西望,力求寻找出更精美动人的现实色彩。 南门希盯着这活跃的红发少年,不禁想像:南门雅有带相机的话,必定是个小小摄影师了。 「小望吶……雅雅的拍摄技巧很厉害吗?」 「应该吧?」 不知何时,南门望也模仿了弟弟的行为,举起手机,用镜头圈着那个半蹲在木桥上找寻拍摄角度的少年:「他跟女友约会时必定会带相机,有时候也会带上学,是被公眾钦点的摄影师吧。」 「他在戏剧社也担任摄影师喔?」 「我不知道,你这么想知道就直接走过去问他。」 「这样啊……」 小时候的南门雅是演员,叫他做什么,他就全程投入去演;现在却成了目光锐利的摄影师,溜一溜眼珠子,就能捕捉台上至台下的每一个演员,察觉构图上的每一个枝节碎片了。 南门雅正是凭着这双闪亮的红眼睛揭破南门望藏有春药之事。 不,也许不止春药。南门雅以场外摄影师的身份,察觉南门望对大哥的感情变化,才会在圣诞假期拋开同学和女友,慌张地从g市直衝回老家…… 是这样吗? 南门希看着相机闪光看得入神,直到身旁的人拉他的手臂:「走吧,那边有u-turn,小雅会发现我们。」 「啊、啊啊。」 快要触碰到核心的神经思维被中断了。南门希的专注力好不容易才从南门雅满足的笑容上拉开。 再走下去不仅有u-turn,还有梯阶登上较高的环形平台,到时候那位小小摄影师肯定会到处拍的。 南门希退后两步,凝视着前方走得更远的弟弟,笑了笑:「怎么,刚才不是说不用躲吗?」 「他一个人也过得自在。我们继续约会好了,大家互不干扰。」 对哥哥们全程展示黑脸不代表南门雅的生活态度,他还有女友,还有同伴;即使孤独一人,他依然全力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掌握幸福,例如现在。 南门希回眸,只见南门望的海蓝色眼睛仍锁在么弟身上,睫毛微晃,若有所思,似是不想这么早离场。 偶尔一次小小的反追踪,才能窥见自己从来不晓得的真实。 「走吧!」南门希硬是把情人整个身旋转180度,沿着原路搭肩离去,「现在马上去坐船玩玩,向太阳高举双手膜拜一下,看雅雅会不会在桥上发现我们!」 瞇起眼仰望晴空,没有一块云,整片天仍然是一片柔和的淡蓝色,气象局实在够准。 「哎……下次叫雅雅替我们拍照吧,他一定拍得比我好。」 希篇 第94章(节1)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4章 西下的夕阳,将天地都染成浪漫迷人的澄黄;远处的溪河与湖畔溢出一颗颗金色碎光,如若星砂。 柔暉洒入窗内,落在胶椅上,亦落在那位俊美男生的剧本上和手背上。他以铅笔末端敲了本子两次,然后旋转笔杆,在白纸上写下新一行字。 南门希坐在对面,虽然身处于能够俯瞰乐园景貌的摩天轮上,但他选择把最多时间放在最喜欢的人身上。 瞧笔记本那一页的排版,相信南门望是心血来潮想到《日蚀》的后续了,趁着灵感尚未挥发消失便赶快抄写下来,化作一句句崭新对白。专注在个人喜好上,就没时间再玩拥吻游戏了,但南门希不在乎。 爱情的激扬与安寧,他两者都喜欢。 甚至可以说,像现在这么和平地相处,两人各自寻找乐趣,更能让他静静地领略爱情的滋味。 对于自己喜欢二弟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原因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他相信,这份奇怪的感情就像玩腻了的玩具。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更美更好身材更温柔体贴的好女生,到时候回顾,必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又疯狂又变态了。 结果与南门望共同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朝夕相对,那一丝感情就怎么做都拋不开。好不容易赢到一个人的空间,岂料南门望每逢节日就催促他去新家,寒冬圣诞更跑回来住…… 回想一下,这一个星期的圣诞假期里,南门望好像有跟他示好。他曾经表示想搬回来住。 不过,日常的行动、交流的眼神,很难看得出南门望对他抱存着爱情。 这时南门望将铅笔和橡皮擦收好,剧本又完成了一个段落吧。 「写好了?给我看看啊。」南门希摊出手掌说。 「明天吧,回去我再修一修。」南门望将记事本收回包袋内,然后含笑直视南门希,低唤,「魔王。」 南门希跟着笑了:「嘿嘿嘿,骑士,怎么啦。」 南门望伸长两腿,让鞋尖轻轻顶上对面魔王的鞋子:「魔王。」 「骑士、骑士。」南门希左脚右脚连环回击。 踢呀踢的,几秒后就从踢鞋尖变成互踩鞋底,一伸一缩,就像踩单车。小学时代他们还会在饭桌下玩这种幼稚的互踢游戏,长大后不小心踢到南门望的话只会被狠狠瞪一眼。 今天的南门望变了,会起劲地玩这种无聊游戏,笑得更多──不是拋出毒舌发言的讽刺式冷笑,虽然也免不了,但更多的是甜蜜地笑,是纯粹的喜悦。 不一会儿,摩天轮升到最高处,他们总算收脚,拿起相机,你一张,我一张,两人一张,风景一张,将顶点的一切全数记录成永远的图案。 才刚放下相机,南门望就突然吻过来,然后掏出手机,再次强吻,食指按键,硬是自拍了一张属于二人的接吻照。 「哇,这不能留!」南门希吓得要抢手机,「被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被爸爸看到了怎么办?不行!」 南门望反应快,他连忙坐回原位,将手机塞进裤袋,再为大衣扣上钮,笑了:「过来抢啊。只要你解开我的衣服,摸我的脚,你就把手机抢过来了。」 这当然是陷阱,要是南门希真的敢抢手机,下次就轮到南门望去解开他的衣服,摸他的脚了。南门希脸上有点儿热,又惊又甜的,最后只好咬咬牙教训:「不删的话就要藏好!绝对不能当桌布!」 「哦,当桌布吗……」 「不能!」 胡闹完一轮,玩得累了,南门望傍在窗边,遥遥看向远方缓缓落入群山的红日:「我……到了今天,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南门希捧着相机,为情人偷偷拍了照,然后问:「什么事?」 风中没有送来答案,从侧面看到南门望的脸庞被添上一层橙红色的小格光幕。虽然没有玩刺激游戏,但到处奔走了一整天,他还是倦了,细眉和肩膀都疲惫地垂下来,神情有些呆。 过了几秒,他似乎想到什么,嘴角轻提,展开一抹与夕阳柔光相衬的浅笑。 南门希没有再问第二次,他猜到南门望的想法。 南门希知道自己喜欢南门望,他对南门望抱持的既是亲情,亦是爱情,但搞不清两者的比重;今天的相处,验证了这份感情。 以前南门希能够透过女生的表情变化、对开玩笑的回应、手指的细微动作……或者更简单的,凭藉女生的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她是否对自己或其他男性有好感。 爱恋之心如同花香,不知不觉渗透而出。即使香气轻薄,走近点儿总是能嗅到的。 此刻的南门望就很明显了。 搞不好此刻的自己也彻底暴露了?南门希朝着窗中的倒影笑一笑。 希篇 第94章(节2) 「大哥──」南门望一怔,轻拍嘴巴修正发言:「希。」 南门希含笑回应:「怎么了?」 「希,我想搬回来住。」 南门希无须多想,立即挥手否定:「绝不可能!你念大学才几个月,怎可能让你说搬就搬?大学不是初中高中那样你说一句就能考进去的嘛。」 「那假期呢,週末呢,我可以回来吧?」 「哈哈,你要回来我阻止不了呢,钥匙都在你手里嘛,不过下次农历新年轮到我去g市找你们了。」 「念完大学,我可以回来住吗?」 南门希顿了一顿,抱着相机遥望橙天:「这个……几年后再想吧。如果那时候你仍然很想回来……或许……」 随着摩天轮厢子慢慢沉落,这美丽的一天也即将告终。 接下来,他们必须思考各种迎面而来的现实问题。 以前南门希从不打算跟二弟走在一起,故此一直拒绝二弟各式各样的挑衅或诱惑。他相信三兄弟日后会找到好女生,平平凡凡地结婚生子,这是大家最理想的结局。进入职场工作,出席过两位前辈的婚礼后,这种想法更是磐石之固。 南门望喜欢他,两情相悦,完全在预料之外。 今天他们肆无忌惮地扮演情人了,牵手了,拥抱了,接吻了,明天呢?该收拾心情吗?可就算他能够埋在枕头下偷偷哭泣一晚再恢復大哥身份,南门望呢?提出情人一日期限的他,是否甘愿接受一天期限,明天就把一切擦去不提? 当摩天轮小厢转回地面,南门希不再烦恼,用力摇摇头,姑且继续珍惜这一天剩馀的时间点滴。 天色晚了,乐园的各种设施陆续暂停运作。他们无意留下来看晚上的灯饰或表演节目,循着人潮返回原路,一旦留意到好风景或有趣事物就停下来拍照,相机容量快速见底,他们不禁惋惜。 不拍照,不绕路,海天乐园出口已近在咫尺。此时纪念品店就屹立在眼前,南门希不假思索便要衝进去看,目光炯炯地表示务必要买最棒的纪念品。南门望一直扮演家事管理人,从来就不屑于购买精品,觉得那都是既浪费金钱又消耗空间的恶劣玩意,拿来当圣诞节的交换礼物还好,买给自己用根本是不切实际。 但他仅抱怨了两句便紧随南门希一同进去了。 在这个离场时间,纪念品店人数较多,显得有些挤,两人乾脆牵着手,手臂相贴地慢慢在店内瀏览。小猴子木像、鲸鱼头的铅笔、红蟹像皮擦、立体书籤、大自然明信片……南门望对这些可爱玩意不感兴趣,偶尔会拿一件来看看,没几秒又放回原位,目光撇向别处。却是南门希为他炒热气氛,不断笑嘻嘻地指着每件物品的特点来讲。 逛到钥匙扣架子时,南门希眼睛一亮,快速拿了其中一件下来:「好,就要这个!够可爱吧?」 这钥匙扣是两个浅蓝色的海豚环着中央的粉红色爱心,爱心上面潦草写了英文字:love。 南门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倒也给了中肯的评价:「嗯,可爱。这架上的钥匙扣全部都走可爱路线,跟典雅、帅气那些词语完全沾不上边,除了可爱就没有其他形容词。」 「哎,小望你真是的。」 南门希再扫望这堆可爱的钥匙扣,还是要了手上这隻,立即结帐。两人离开店舖后,南门希就把钥匙扣放到南门望掌心:「送你!赶快换掉你现在的钥匙扣吧!我想看看。」 一如所料,南门望扯眉道:「我不要。」 「你说可爱我才买给你用耶!」 「这种可爱的东西跟你才相配,我用我的就行。」 「你旧的铜枫叶早就生锈了吧,该换了,就用这个吧!橡皮擦会用完,书籤很容易弄丢,明信片会被你骂不实用,我才买钥匙扣当订情信物喔!」 在这欢乐的游乐园里吵了一会儿,南门望才满脸不甘愿似地将这写着love的钥匙扣收下,可下一刻,他就独自衝回纪念品店,无须半分鐘就买了另一个钥匙扣,是一隻细小北极熊在太阳下抱着粉红枕头睡觉的可爱姿态。 「这个你要吧。」南门望好像很不爽地扁嘴皱眉,但那种不敢直视人的表情又显得害羞,教人想疼。 「谢谢喔,是给我的订情信物吗?」南门希明白南门望的心态,乐呵呵地捧到天空似要炫耀的,「咦……原来小望喜欢小白熊啊……」 「才不是。」 「不是?小望挑礼物一定经过计算的……啊,我懂了!小白熊就是小望,都是超级爱睡鬼!我用这钥匙扣就会觉得小望在我身边了,对吧!」 「绝、对、不、是!」 希篇 第94章(节3) 最后,他们依依不捨地离开了海天乐园,踏出了大门口还是回头再望一眼。登上回程车子,他们才慢条斯理地为钥匙换上全新钥匙扣,摸着那心形的love时南门望还是怨个不停的,害得南门希摸着肚皮忍笑。 回到家已经入夜,屋内漆黑一片。南门雅还未回来,搞不好还在海天乐园里继续拍摄夜晚的灯光,拖更久的话还会在街头度过零时零分的跨年活动吧。 深冬夜甚冷,全屋的门窗都关了,客厅静悄悄的,让脚板踏地声都清晰可闻。 彷彿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能够从这种寂静中听得见。 由于时间关係,肚子都快饿扁了,今天的晚餐是简单的泡麵,配上生菜、萝卜、鸡蛋和火腿等各种配料,泡麵也是简单美味的,让人吃得又饱又热。 年末12月31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电视上播放着城内和世界各地的跨年迎接节目,商店街热闹繽纷。南门希将糖果盒和零食搬到玻璃矮桌上,咬着花生看电视,决定要跨过新一年。如果南门望愿意陪他这个一日情人倒数跨年就好了,但那个像小小北极熊的贪睡鬼不怎么爱跨年,况且今天玩得累了,明天还要跟南门雅一同回g市,早点儿睡也好。 两人相伴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节目都播完一个段落,南门望缓缓站起来。 「希,我要洗澡了。」 「喔、喔……」 南门希的咬花生动作中止了。一会儿后,听见浴室的关门声,洗澡时的无限水声,南门希的心情如同海浪翻腾。 平时南门望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洗澡,但洗澡前绝对不会通知谁他要洗澡的。 南门希不禁吞一吞口水。 万一南门望提出情人最高级别的要求,那真的会开心死他了……但不行。要是在床上做到一半南门雅回来,怎么办?慾望大过天,再加上南门望抱着他在耳边呢喃「不用躲」,他恐怕会硬着头皮做下去爽歪歪,听到阵阵呻吟声的南门雅就会衝进房间,甚至拔出手机要为赤裸交合的两人拍照…… 想着想着,全身都兴奋发热了。明知道这是最差劲的情况,脑细胞就是如此低劣,各种幻想都会让他爽翻天的哈哈大笑。 他抖着脚等,喝口茶,再等,电视新闻报道员冷静的腔调无法平息他脑海的黄色火焰。今天南门望使用浴室的时间很长,约半个小时才走出来,霎时白雾喷出,香气蒸腾,一阵热气扑到南门希脸上。 「我洗完了。」 「喔、喔……」 南门望偏白的皮肤现在呈现出半粉红,肯定是泡在舒服的热水里不想爬出浴缸吧。他的棕发湿得闪烁出金色光辉,是刚刚洗完头了,虽然已经抹过,但仍然有一、两滴水珠顺着发丝轻轻滑落,由小匯聚成大,再掉落至肩膀的毛巾上。 是蒸气所构成的错觉吗?南门望这姿态称不上性感,但很诱人。 大概南门望洗头、洗澡乃至刷牙洗脸都有做好,他把全身每一处都洗乾净。 「希,轮到你了。」 「轮到我……干什么?」 「洗澡。再晚点天气会很冷吧。」 这个南门望,连叫人去洗澡都如此气定神间,理据十足的! 不过,叫家人洗澡本来就不是一件需要鬼鬼祟祟的事。 南门希遵照指示乖乖洗澡了,今天他也洗了很久,除了两腿,背脊、脚底、脖子、耳背等平时会忽略掉的地方都仔细清洁。他不怎么想刷牙,嘴里还留着不少南门望的味道呢,但还得举起牙刷努力刷。 从浴室走出来,发现南门望已经在房间里了。跟猜测中的幽暗床上戏不同,房间很明亮,他坐在书桌前又是执笔写剧本,这是他在老家的唯一娱乐吧。他显然是怕冷,身上穿得厚,几件老旧棉衣毛衣不易脱。 这也好。南门希正欲退回客厅,南门望已经发现了他,用笔尖向他挑了挑:「进来吧。」 南门希顿住:「嗯?要给我看《日蚀》后文了?」 「不是,明天再看吧。」南门望放下铅笔,将笔记本盖好,「进来。」 南门希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总不可能羞答答地嗔句「讨厌我不要」吧,就像平时一样走到南门望前面。 「怎么──」 正如预测,这小阴谋家先用吻封住他的嘴,然后一个旋转将他推倒至旁边的床上。 这傢伙从来就是行事作风乱来,明明是身体羸弱却态度强硬,谈恋爱都充满征服性的,不过南门希早有准备,脸上吃惊,心底倒是早将这情况盘算好了。 只见南门望单膝爬上床,灰黑色的影子几乎将南门希完全覆盖住:「希,你还记得吧,今天我们是情侣。今天还未结束。」 南门希从容回答:「当然了,今天、今年都还未完呢。不过小望还记得我的条件吧?不能乱摸我喔。」 南门望笑了,整张脸靠近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柔声说:「不过你吻过我的脸,吻过我的耳,吻过我的后颈,跟我舌叠舌深吻了。你还抱过我,搭过我的腰,扣住我的肩……这些我全部记得。根据公平交易原则,我全部都可以对你实行。」 希篇 第94章(节4) 说罢,他们实行了。 南门望毫不客气的压在南门希身上,将白天上演过的动作全部重演,不过身处于幽暗的睡房床上,整个气氛都不同了:耳朵只听到两人相触互吻的索求声响,视野里只有对方的身体能够成为焦点所在。半躺在床上,他们更可以放肆地将双脚张开点儿,再单脚鑽入对方腿间,半扣住,以另类的方式继续在摩天轮玩过的踢脚游戏。 四下无人,他们吻得更疯狂,吻得体温上升,吻得整张脸都烧热。口腔被搅弄得有些发麻,就暂停深吻,去轻吻眼眉,细咬耳廓,啾一啾脸颊,若被对方缠住转动不了脖子,就乾脆伸长舌头往最接近嘴唇之处快速舔一圈,无论如何都不服输。 南门希直觉继续下去大概真会做了,连忙抱紧南门望,翻身将他反压在下方,抢夺主导权。偏偏南门望不甘心,身体捲动,硬是将南门希转到下面。 来回几次,力气费得更多,两人的身体更是紧密贴合,下身都互压了好几遍,低喘声反覆吹入耳内,更是加深两人的欲望。 饶是南门希担心会否伤到南门望的筋肉关节,急忙把南门望强行压住,请求休战:「够了够了!暂停!stop!」 「我不要。南门希,你得当个合格的情人,尽好你的本份。」 南门望抬起微红的脸要吻过去,南门希立即以单手作为两人嘴唇的城墙阻挡,闭眼大叫:「等等,今次就到这里!下次继续吧!」 南门望挑高秀眉:「哦?下次吗?」 糟糕,一个说溜了嘴。南门希反应甚快,眨个眼就决定把责任推给下次的自己了:「嗯!今天我们都玩得太累了,对不?还有雅雅啊,他等一下就会回来了,难道我们要演出什么弟弟在隔壁房间,我们在这里掩着嘴巴上床的禁断戏吗!下次、下次再来!」 说完,他都忍不住往后瞧瞧,客厅、走廊或对面房间没有动静,只有电视机细微的广告杂音。南门雅还未回家。 「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明年的某一天!」 南门望笑得满足,总算乖乖放手放脚,摊在床上:「嗯,好啊……换言之,明年的某一天还要演这场情侣戏的续集吧,你要记住。」 南门希张开嘴,很想反驳这次不是戏剧,下次也不是戏剧。 不过,这次算吧。 正式告白留待下次吧。 今天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还未着地。虽然南门望跟他又搂又亲,还要滚床单,但约会时不断强调一日约定、公平原则、下次等字眼,即代表南门望尚未完全确定这份感情的真偽。 明天南门望和南门雅带同行李回去后,他还想好好独处静一静,认真想一想。 「希。」 南门望软绵绵地整个人爬上床,让半张脸赖在枕头上,双目斜望南门希。 「今天还未完,还有两个小时。」 「嗯,所以呢?」 「废话。」南门望翻了身,双手半搂着枕头,「在零时零分之前必须继续履行情人的职责。我很累,我要睡觉。」 「嘻嘻,好啊,我绝对会为小甜心效劳的。」 关了灯,拉好窗帘,为爱人盖上厚厚的大棉被,整个空间都变得漆黑一片,仅留下房门半开,让客厅渗透过来的微弱光线描绘出南门望的轮廓,这算是南门希的私心。他将椅子搬到床边,左手溜进大棉被内跟南门望牵手。 「希,你的手很冷。」 「所以才要用小望的手取暖嘛。」 「真弱。」 南门望以两隻手掌包裹住这带点凉意的手,放到胸前。他半闔眼,疲累的模样看似快要睡着,不过他精神上仍未满足,不断引诱南门希聊天。 没有聊将来,没有聊喜欢不喜欢,这是美丽得犹如童话仙境的限定一天,无论是南门希还是南门望都不想被某种不确定性破坏。他们聊往事,聊戏剧,聊学业,聊爸爸,聊三弟,聊生活上柴米油盐的芝麻小事,只求将剩馀的时间都填上幸福的顏色。 「你记不记得……我们三个,还在唸小学……有一次放学,下了场大雨,只有我带伞。」南门望闭上眼喃喃道。 「喔,哈哈!记得啊。」南门希开怀笑了,儘量放轻声音重谈旧事,「那次好大雨呢!但伞子顶多容得下两个人,而我们是三兄弟嘛。」 「于是你自作聪明叫王子和骑士一起走,你找了同班同学,结果你们走到一半就路不同,要分道扬镖。」 「哎呀呀,这不叫自作聪明,是正常人的做法。」 希篇 第94章(节5) 三兄弟在便利店避雨半个小时,零食都吃光了,雨还是没停。继续等下去可不行,南门希心想:身为大哥,乾脆淋雨回家吧!但小小的南门雅志气更旺盛,认为王子就是要在暴风雨中打魔物的,便举起书包作护盾,率先衝出便利店门口了。 两个哥哥没办法,就共撑一把伞回家了。但才走过一个红绿灯,南门希觉得魔王绝对不能输给王子的,便走快一步,离开南门望的伞子保护范围,决心追上王子的细小背影。 当南门望回到家,看见大哥和么弟都全身湿透了。 「嘻,不过雅雅小时候就跑得很快啊,我根本没追上……」 南门希说完,等了几秒,听不见南门望的回应。凭藉走廊的灯光看看,床上的男生眼眉自然垂下,从细微平稳的呼吸可以猜到他正在做一场舒服的梦。 这时候是否应赐予一个温柔的吻?但吵醒了就坏了。 南门希将椅子再搬近一点点,弯下腰,儘量缩短他和南门望的距离,仔细地看这个人的睡脸。 这个人不容易入睡,但睡着了几乎每次都是深眠,一睡到天明。 对南门望而言,这限定情人的一天已经结束,当他再张开眼已是全新的一天。 对南门希而言,现在是11时38分,今日还剩短短的22分鐘。 今日无法延长,但今天许下的约定可以无限延长,明日重来,直至永远。 南门希轻托下巴,双目倒映着南门望的脸,开始思索属于他们的今天与明天。 两个人互相喜欢是多么幸运,两个人能够融洽地一同生活又是多么难得。 无容置疑,他和南门望都符合这些条件。只是有很多事,南门希都十分困惑:南门望什么时候喜欢他呢?对女生没有兴趣了吗?为什么会喜欢他?不可能只是贪图床上发洩吧?这份感情有多深?可以持续多长久?明天醒来又会重新叫他「大哥」吗? 不安。焦虑。担忧。 这不是他多疑,是南门望身上的疑点太多,一个没有女朋友的19、20岁青年买威而钢就很有问题了,跟南门雅曾经发生性关係就更有问题。 最重要的还是:怎么会爱上大哥呢,是不是撞到头,脑袋出问题了? 想着想着,南门希眉头舒展,不由得将嘴巴埋入五指间咯咯笑。 南门望脑袋出问题?不要紧,还有他这个早就感情生病的大哥陪同。两人一同进精神病院,互相关爱,又是一个甜蜜感动的好结局。 不要烦恼,先等到明天吧。 如果南门望对他抱存特殊感情,明早必会唤他一声「希」,附送十次曖昧眼神交流,不断追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不行,这岂不是会被南门雅发现了?南门希双手绕胸思考着,看来得先溜进房间,试探一下南门望的态度再作打算。 如果发展下去,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大概会跟南门雅和女友的差不多,形成远距离恋爱吧:天天打电话或发短讯打情骂俏,每逢週末就相约在两个城市之间的地方,珍惜短短几个小时的约会时光。辛苦,但绝对甜蜜。 三年半之后,南门望大学毕业,就接他回这边。他应该会跟父亲胡诌这边较容易找工作吧?然后,正式迎接两人世界。 这样真的没问题? 其实,又有什么问题呢。 最让南门希担心的就是家人这一关,不过,只要他和南门望的关係不被发现,根本什么都不用怕了。南门雅跟爸爸同住,无须费神照顾一个血友病病人,对他们来说已是一种便利,他们会婉惜,不会遗憾;南门希和南门望一起住呢,就跟半年前的两人同居日子差不多,但是会添加情侣限定的生活情趣。 这傢伙,究竟能带给他多少情侣限定的乐趣呢? 带给他吧!今天、明天、后天、每天都要。 南门希笑了,他不禁握紧南门望的手,闭上双眼,在心中默祷三遍。 这时后方传来热闹的群眾呼叫声,南门希霍然张眼,即将零时零分。客厅的电视机仍开着,电视机里的人们都在倒数今年最后的60秒。 今天马上要结束了。 但愿,明天能够将今天的快乐延续下去。 南门希缓缓转头,循着欢乐的倒数声瞧向走廊。 走廊是有些老旧的米黄墙壁,他潜意识认为自己会看到那熟识的米黄墙壁,却没料到先射入眼底的是血色的红。 南门雅回家了。 他仍然披着去游乐园的黑帽与棕衣,肩挑布袋,掌执手机,静静地站在走廊上,大概是刚回家不久。 希篇 第94章(节6) 南门希脸色一僵,差点儿就吓得缩手跳起,但这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自爆了?他仍稳坐在椅上,先露出一张温和的大笑脸,指着熟睡的男生,画个噤声手势,放轻声量说悄悄语:「回来了?真晚啊。」 不对劲。 南门雅的脸色非常不对劲。 南门雅好像听不见大哥的话。他站在门外,双目微微瞠大,似乎目击到某些让人错愕的画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看到什么? 过去的22分鐘里,南门希只是坐在南门望身边发呆,什么都没有做,连偷吻都没有。他的右手跟南门望的手牵着,但是藏在大棉被里,再加上房间关了灯,南门雅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了也可以无赖辩称是鑽进被里取暖,没有做什么。 更早之前,他和南门望在聊天南地北,最后说的是三兄弟遇上大雨那种平凡至极的陈年旧事。南门雅不可能从那时就守在门外,一直等候半个小时还摆出一副呆滞脸。 没错。这小鬼肯定是刚刚回家,什么都没有看到,别慌张。 即将进入年度最后十秒,电视机传来的喧哗声更大了,南门希说的每一隻字都显得太轻盈,失却重量:「嘿,雅雅怎么?想跟我们一起倒数?」 十、九、八、七── 他悄悄将被窝里的手抽出来,尝试跟南门雅招手示好。 六、五、四── 南门雅像布偶一样失神地呆在原地。但南门希注意到:南门雅的手指不知为何在颤抖,似乎在恐惧。 三、二、一── 当群眾热烈整齐的欢呼从电视机爆出,连隔壁屋子都传来迎接新年的快乐叫声,南门雅的足踝突然一扭,逃亡似地往客厅跑。不,听脚步声,他是往玄关跑。难道要跑出家外? 不对劲,百分之百不对劲。 南门希扫视整个房间,没问题,没有异样,床铺整齐,南门望保持着平常的睡脸,没有哪一处会暴露出他和南门望的关係。 总不可能看到老哥出现在二哥的房间里就认定两人有染吧?这可真够麻烦了。不行,一定要教训他。绝不容他胡思乱想。 南门希立即衝出去,客厅没人,玄关没人,却是大门还没彻底关好,那一道手指大小的门缝好似在欢迎他跑出外面看个究竟。 顾不得整理衣服和乱发了,随便套上鞋子就踏出大街,冬日的寒流迅速包裹全身,鸡皮竖起。他在家里本来就穿得不多,长裤只是薄薄的布,这下子真想缩回屋内作罢,然而那头可憎的红发在前方的街灯下照得发亮,岂能不追上去? 南门雅离开老家后本已减缓步速,像老人家般碎步前行,哪料到大哥会缠上来?闻见后方脚步声越逼越近,方知不妙,又再提脚奔跑。 「喂!雅雅你跑什么啊!犯罪了吗!」 南门希气得叫破喉咙,这小子究竟在逃什么?他看到什么东西了! 想深一层,或许是多心了。 南门希和南门望的秘密没有被发现,南门雅因为一些个人烦恼来到房间找哥哥諮询,见面了却说不出半句话,感觉羞耻,直接逃跑作罢。没错!这个推测更能合理解释南门雅现在的反应。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逐,越过两个路口后,距离收窄。南门雅跑步快,可他肩上还掛着游乐园的布袋,上身穿的棕色外衣也不适合做运动,这次反而是身穿住家服的南门希赢了,身体前倾,伸长右臂,指头勉强碰到南门雅那前后翻腾的袋子了。 一个箭步,一个拐弯,两人已经衝入公园内了。南门希环视公园的绿树失笑,上星期的圣诞夜,他跟南门望同样玩了一场类似的追逐游戏,同样追到这个公园里,最后当然是大哥胜利。 现在跟南门雅玩,必定也是大哥获胜。 只见南门雅连同头顶的黑帽子几乎要融入树影当中,藏匿消失。 「雅雅,认输吧──!」 南门希看准时机,往前跳跃,再次伸直手臂一抓,将南门雅的布袋扯住,下一秒,袋子已掉落小径上。 红发少年的脚步迟滞了,南门家大哥眼明手快,这次成功捉住这快跑小子的手腕。 「呼、呼。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看到我就──」 「……你放手!放手放手放手!滚!」 南门雅踩着石地将大哥的手甩走,他退后两步,猛地揉着被碰到的手腕。他意识到逃跑亦是枉然,没有逃了,挺直身子,跟南门希四目正视。 他的眼皮微微发抖,酒红色的眼瞳里暗藏熊熊火焰,是怒意。 不止眼睛,他正在反覆磨牙,令嘴唇都震动,鼻翼轻颤,喉咙喘息;除了身体在抖,精神也在抖。当冬风吹过,南门希却感觉到有股不自然的热流辗过皮肤,鸡皮疙瘩。 不是个人问题。南门雅的愤怒分明是衝着他而来。 希篇 第94章(节7) 不对劲,由头到尾都不对劲。果然目击到什么了吗?不,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事,得冷静解释,让他接受。 南门家老哥无声地退后半步,保持距离,首先笑一笑:「好,我放手了。现在可以和平交谈──」 然后,他的脸被重拳击中,整个人跌倒在小径旁边的草地上。 南门希早有防范,但这一拳太过突然,竟然连争执都未开始就被打了,后脑着地,视野糊掉了,天空星月都在旋转。南门雅乘着先机跨压在南门希身上,没有聊半句,立即往顎骨处再打一拳。南门希白白捱了两拳,又痛又晕,赶紧以双手交叉护着头颅防御。 一拳拳打落臂弯上,还是痛得要命,没几秒南门希已觉得反胃想吐了。 「停……!怎么突然打人……雅雅你干啥呀!说清楚!」 「你……还要问我?」南门雅按着胸口粗咳两声,透红的眼睛载着一层水气,「我看到了……我知道了……你、跟望……去死!」 南门雅的拳影快得几乎看不见,南门希立即闭眼,身体不痛,只觉一阵热风破入左耳,沙沙作响。拳头打偏落在草地上。 南门希稍稍睁眼,这少年正在大力呼吸,他颤抖着抓紧手掌摸到的泥土与石块,表情犹如丧失毒品的吸毒者般痛苦难受。 为什么? 他跟南门望?不,一定是……误会。南门雅不可能目击到什么。 南门希没有逃跑。就算眼前这个弟弟暴力、任性、嚣张、不合作、叛逆,就算要天天计算着如何应付这弟弟真是麻烦死了,南门希还是压下恐惧,将护在脸上的手慢慢拉开、平放在地上,努力地展示出友善开放、光明正大的态度。 么弟跟他关係极差,倒是个明辨事理的小子,绝不会没由来就打人。 先摊出无辜者的姿态,南门雅自然会停手,反省自己是否理解有误,做了错事。 这是制伏南门雅的最好办法。 「等等,我不懂啊。我跟小望怎么了?今天我们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有什么问题?啊,事先声明,我刚才去小望的房间只是去陪他跨年,我没有吃春药,更没有灌他吃春药啊……」 下一秒,南门希的右颊毫无防备地被刮了一巴掌。连同泥砂一同刮满了脸。 「你别拿春药来蒙混过关!我有看到……!」 南门希将快要飆升到极点的愤怒咬在齿间,强勾出灿烂一笑:「雅雅啊,你究竟看到什么?我拿刀子要杀小望?我跟小望一起运毒犯罪?我跟小望密谋要害你?」 南门雅搥着草地闭眼大吼:「不是这些!你对南门望……点点点的、你对他……乱来!那种……像、情人的……」 「情人?哈哈哈!」南门希大笑,一把抓着一团草朗声质问,「怎么,你看到我牵他的手?抱了?吻了?做了?雅雅啊,能不能请你说清楚,让老哥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吗?啊啊……我也想我误会啊!但是……你……你们……」 南门雅抓着领口的毛衣粗喘了几口气,眉一揪紧,再次举起拳头要打。不过,这次出拳像电影中的慢动作,南门希轻易地捉住他的手腕,让这拳骨停在空中。 「说啊,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你、你……」 南门雅好像不想开口,嘴唇上下磨动,低声呢喃:「你……你看着南门望……眼神……是特别不同的……我看了很久……根本……绝对是……情人的……不会有错……宋宜闵也是这样……很可怕……」 南门希的偽装笑脸霎时跌到冰霜零度。 接着,南门雅使劲让拳头压下去,但被南门希扭转手肘,拳与眼擦过,打落至散开的头发上。 原来南门雅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站在房间外,看到坐在床边的南门希的眼神。 「噗……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哎呀,好笑、太好笑了!怎么会这么好笑啊!光看我的眼睛就能看破世间真爱吗?南门雅你什么时候练出这么强大的技能啊!」南门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南门雅的右手锁在地上,狠狠咬着下唇高声宣告,「小望是我的宝贝弟弟啊!我看着小望的是面对宝贝弟弟的眼神!情人?啊啊小望是超级美人没错,可我怎么会把他当作情人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南门雅你的眼睛有问题!」 因为过度用力的谎言,他咬得嘴唇撕裂,绽出血水了。 怎么会这样子? 他编织多年的谎言糖衣,竟在一个夜里被戳破,就因为所谓的情人的眼神。 看出真相的却不是看他抱他吻他一整天的南门望,而是这个红色少年,他从小就讨厌怨恨的麻烦三弟,南门雅。 仅仅是站在门外看一眼。 「我就是看得出……!看得出、看得出、看得出!为什么会这样?……你……那不是真的吧?你、你……南门希,你去死!去死──!」 这道简直将内脏都要嘶出的吼声震遍週围。是否全公园都遍及?是否连公园附近的住户都听见?是否所有不小心路过此地的不相干途人都知道某人的事? 南门雅的手腕被扣住,但他仍然失控地用手指猛搓,指下的草叶皆被折断。 「更况且,你留在南门望房间里……那根本不是正常老哥会干的、你怎可以……」 「啊哈哈哈,那算什么啊!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跨年啊!我们三个要一起跨年倒数,可是小望已经睡着了,所以──」 「你的手伸进被子里!」 「因为很冷,鑽进去当然暖多了,不是吗?」 「你的手放在被子里摸望……你在摸望,对吧?在摸胸口?还是摸腰?我看到的,我都看到。你的手……大半隻手都伸进去,你在摸南门望!当时你还在笑啊……哈、哈哈。笑什么?那是老哥会干的吗?你说啊!」 「我──」 大棉被理应厚得将手的轮廓都遮住了,但南门希将整个前臂都放进被窝里。恐怕南门雅是单凭他的坐姿、他的臂弯角度、被子的厚度推断出他的手放在哪个位置。 南门雅爱上了摄影。为了记录最好的画面,他会主动移动到最佳位置进行拍摄。 所以,他的眼睛会主动分析每个物件的构成。 所以,他能够在暗夜里辨认出南门希柔得深情的眼神。 所以,只要南门希比平时展露出多一分的深情,南门雅都会发现。不,恐怕父亲都会看破吧? 会被揭穿的。 藏不了,逃不掉。 只要互相喜欢,这份溢出来的蜜糖必会涂满全身。 南门雅单凭眼神就断定了他对南门望的爱情。 「啊哈……哈哈哈!我是摸啊,我是摸了小望啊,哪又怎样了!有什么问题啊!」 暪不住的。只要南门希和南门望的情人戏码继续演下去,必定会被身边的人发现。 可是……被发现了又怎样? 「我在摸小望的胸口没错啊,我在利用小望的心跳去进行跨年倒数!扑通、扑通的,这样不是更有气氛吗?这是我们两兄弟的跨年方式!」 为什么嘴巴要不断为他的各种行为找藉口,这种连自己都要吐出来的劣质藉口? 「我们是兄弟,只是兄弟,没有别的。我要找爱人肯定会挑个超级美女,不是南门望!我从来没有把南门望当成爱人!我干嘛要把他当爱人了?为什么啊!南门雅啊,你别再胡说八道了,真的。」 被发现了又怎样? 被发现了,很多人与事都无法回头。 南门希的体力恢復得差不多了,他猛地踢向南门雅的右脚,南门雅失去平衡滚到草地上,瞇眼叫痛,半张脸埋入草堆中。 「不过啊,就算我突然被魔鬼附身了,把小望当成老婆来爱──这又怎样了?嘻嘻,如果小望跟我相爱,这多好呀!真是完美极了!superperfect!我有能力照顾他,他也甘愿被我照顾!魔鬼万岁!happyend!」 「你……疯子!死疯子!死疯子!」 南门雅撑起身体再次出拳,这次很快被南门希箝制住,于是他转用脚连环踢。 「什么相爱……什么happyend啊!混帐、你……你究竟想害多少人!你把我害了还不够,还要把南门望害死才满足?你是不是要把身边的人全部害死才会觉得爽!死疯子!」 的确。没错。对极了。 南门家大哥成功利用强暴将么弟的人生彻底扭曲破坏,让那个他最讨厌的热血爱玩小屁孩完全消失。 那个每晚笑着说「老哥你回来啦!」的么弟消失了。 换成了这个骂他「死疯子」的么弟。 「哎呀呀?」南门希的嘴角一崩,继而扯出残缺的笑容,「我哪有伤害小望啊?我和小望相爱啊,我们互相接受对方啊?」 「你……去死!两个人都接受……就可以?两个人搞上床都可以了?只要接受就可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行、不能!怎么都一模一样的……世界上……怎会有你这种完全没有道德观念的混帐!」 「什么啊,这又不是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年代,我们真心相爱啊!这对大家都好,可不是吗?你讨厌小望,不想跟他住了,不是吗?不用再管我们了,继续跟爸爸一起四处流浪啊,永远不要回来啊!这么喜欢拍照,就一辈子去外面拍照啊!小望是我的、我最喜欢小望、由我一个人来照顾小望,大家都开心,最开心的结局!我们不会妨碍你们过日子的!别碍着我……别碍着我们啊!」 「你……!」 南门雅的怒气再度爆炸,整个人翻压过来。他不再费力气跟南门希手脚纠缠,反而像女孩儿般用手指去抓住南门希的头发。南门希哪料到这小子有此一着,整个头都被硬生生扯歪到一边,脸颊与地面快速相擦,感觉全身都要翻转了。 当南门希试着捉住他的手腕,他甚至用十指疯狂地挖,简直要挖出脑洞的。南门希失声喊叫,被挖过之处有些湿润。被挖出皮和血?不,可能只是洗头时的水份,可能是沾到草地的湿泥,他已经痛得无力区分了。 头在痛,但埋藏在胸口的连串痛楚更是教他呼吸困难,肺部破裂,精神错乱。 斥喝的一隻隻字化成子弹在夜空四处飞射。 「好啊!你不会碍着我就别管我的人生!别进我的房间,别过问我和浑球望之间的事,别间间没事做送我钱来买关係,别送我圣诞礼物,别跟我拍照,别叫我去游乐园,别追上来,别跟我说话,别问我为什么会打你……!我想打你,我要打你,我要打死一个死疯子,一切就这么简单!」 紧接着,红色少年将右手抽回来,蓄力往大哥的肚子狠狠挥拳。 南门希立即捲曲身体,泪水飆出,晚上吃过的零食连同胃液一口气咳到草泥上。 他也想,他多么地渴望跟这个从小就杀过人的弟弟一刀两断!不要一起吃早餐,不要一起过圣诞,不要再套关係,不要跟踪和反跟踪,不要玩追逐游戏,不要再打…… ──但是,不可能。 因为血缘?因为是亲兄弟? 不。 因为他们种植了十多年的情谊,不可能在草地上骂几句就能切断。 南门希才呕到一半,南门雅便重重换了口气,手脚在他全身继续打,不断打,打个不停,绝不留情。虽然看不到,但他必定到处都有瘀伤流血。 「呜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你、喂!……呼、啊,晕死了……你、南门雅……哈哈、哈。」 要南门雅对两个哥哥的悖乱之道视而不见或接纳包容,绝不可能。 一如当初南门希看见两个弟弟在餐桌下玩口交游戏,他也无法容忍。什么双方都同意的?真是可笑。 亲眼目睹弟弟犯错,大哥阻止,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爸爸和南门雅必然反对他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因为他错了。 不止行为,即使什么事都没干过,就只是按捺不住想多看南门望一秒鐘,他就错了,犯罪了,令南门雅无法容忍。不止反对其行为,是否定,必须从精神上彻底纠正。 其实,错了什么?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寻找理由。 喜欢南门望就是这么恐怖的错事。 南门雅的殴打,只是这场魔王与骑士恋爱戏码的小小序幕而已。 继续爱下去,肯定更痛。 「啊哈哈哈哈……南门雅,王子真厉害……好厉害啊!痛死人了!真是的、真是的……打得好!」 「……什么?」 「痛死人!哎呀……王子,打得好!打得好!」 私奔么?逃去哪儿?他根本不想逃。为了爱情这个扭曲欲望就放弃一切,值得吗?为什么要为了区区一个南门望就放弃一切?在这之前的半年时间,他的生活过得很好,衣食丰足,心境愉快,为什么要为了爱情而放弃这安稳舒适的日子? 南门望很重要,他很喜欢──那就继续维持在兄弟的关係,不就足够了? 做人不应该贪心,贪心到犯下乱伦大罪。 好痛,现在全身都好痛,头皮痛,肺部痛,肚子痛,手脚痛,痛到作呕,王子连拳头都这么强大无敌。要是每天约会后都要被殴打,恋爱也未免太痛苦了,倒不如找个爱着自己的,自己又不讨厌的女生平平凡凡过一辈子算了,这才是他的理想人生啊。几十年后人老了,谁会管爱情了,培养个杰出孩子筹划退休人生更重要吧。 跟二弟谈恋爱,贪图短浅快感,没有远见,註定灭亡。 就算这次他勉强捱过这些痛独自爬起来,南门望呢? 下次轮到南门望被殴打。 恋爱?就是将一切痛楚两人平分。 「打得好!哈哈哈,王子打得好!继续打啊!怎么不打了?嘿,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问题?终于知道我根本不爱小望吗?终于知道世界真相了吗?哈哈哈……打啊!打我啊!我才不会爱一个血友病的废人!你打得太好了!哈哈哈哈!」 不知何时,南门雅没有再打,没有再骂。 南门希哭着乱叫乱笑,觉得皮肉的痛更加清晰,连忙揪住南门雅的手往自己胸口不断打,但南门雅的双手根本没有捏成拳头,这样瞎干,就像拿着积木去敲地板差不多弱小。 踏入新一年的喜庆节目告一段落,附近的家庭都关灯了,连天上的弯月也落入酒店高楼后面,隐藏不见。万物影子换了新位置,有的甚至没入黑暗中。 附近连蝉鸣都没有,如鬼般凄寂的公园只有男人崩溃的笑与哭,以及那一下一下不再起劲的打架声。 然后,错乱中突然掺入「哈」的一声浅笑,舒服轻快,极为突兀。 红发少年垂头看着大哥的脸,不知为何笑了。 希篇 第95章 明天(完)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95章明天 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如同睡醒的报时鸟般展翅飞翔,跨越城市中的大小住房。 天气很好。温暖的金光晒遍地面,甚至越过玻璃与窗帘,大方地落入房间,为人们驱走一些冬季的寒意。 才刚过了7时,南门望就醒了。当他意识到自己醒来后,心脏便加快运作,跳得比闹鐘更响。他睁眼,第一时间将大棉被拉开,用低温强迫自己的四肢尽快移出床铺范围。 今天结束了。 今天已变成逝去的昨天,明天已坐落在今天的座椅上。 太匆忙下床会让人头晕脚轻,南门望亦不例外。才刚站起来,双脚轻浮得连走路都难,撑在书桌5秒后才定住身子,快快走出房间。 先走去南门希房间瞧瞧,门已开,床上无人。墙上凋零,南门望上星期还看到的一堆三兄弟的照片全部不见了。是什么时候拆下的? 这时洗手间有人走出来,是南门希。今天的他跟昨天大大不同,在家里还要戴手套、穿短袜、戴围巾的,好像又感冒了。不过,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左边脸颊黏了块方形纱布,此外眼角、颧骨、下巴数处都有或紫或红的瘀伤,下巴肿得颇明显。 南门望一把捉住南门希的手,一双茫然的水蓝色眼瞳,似乎仍在睡梦之中,尚未理解眼前状况:「你……发生什么事?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哎呀呀……」 南门希连喉咙都十分沙哑低沉,好像吃过太多炸辣食品似的,坏掉了。他眨眨有些红肿的眼睛,说:「怪了,弟弟你怎会这么早起床了?失眠吗?」 南门望愣在原地,花了很久才将这句话消化完毕。然后,他已经将事情的脉络整理出个大概,放开手,冷声问:「大哥……是吧。小雅打你吗?昨晚?」 「嗯,对啊。」大哥爽快承认,他摸摸脸上的纱布说,「不过我也有打他。唉,就是两兄弟久违的打架啊,没什么的。」 「为什么要打?」 「哎呀呀,我们聊到很沉重的人生话题呢,我跟雅雅意见不同就打起来了。」 「你们吵什么?」 「嘘,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我们昨晚约好了,不会跟任何人说,就算是爸爸也不行,你也不行。」 「是吗?那我去看看他的伤势吧。」 跟爱撒谎的南门希相比,从南门雅身上更容易套出真相的线索。南门望转个身就要走进么弟的房间,南门希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雅雅昨晚玩到凌晨才回家,别吵醒他啦。」他牵着南门望的手说。 「哦,你们在凌晨时份打架了?」南门望瞄了他一眼,「没关係,我去看一下而已,不会吵醒他。」 「欸──等等。」 在二弟的手即将摸到房间门柄时,南门希整个人挡过去,背脊完全贴到冰凉的木门上。 「你在挡什么?难道小雅比你伤得更严重了,残废了,死了,你不敢让我看到?」 「哈哈哈!怎么会呢?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你们中午还要收拾行装一起回g市啊,我怎么会暪得了?根本暪不了,什么都暪不了。」 南门希轻擦下巴,那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像小混混的,放低声量细语:「不过呢,我们约好了,你要告诉我春药放在哪儿。你还说过整盒送给我都没问题的,不是吗?这当然要趁着雅雅还在睡的时候拿啊。」 「你一大清早只记得这种事?」 「嘿嘿,毕竟昨天已经完了,结束了啊,就该处理今天的事了。」 南门望厉目瞪了大哥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地带领大哥走到客厅,再转入厨房。 蹲下身,从杂物柜里拿出一个胶袋,袋里有三个印着钢弹机人的杯子,是小时候小叔送给他们三兄弟的礼物。他们曾经当成宝贝捨不得弄脏,只会在圣诞节、復活节、生日等节日拿出来装果汁汽水,与各式零食一同庆祝。 一盒威而钢就放在杯子旁边。 如果南门希心血来潮为三兄弟搞一场小小的圣诞派对,或者南门雅缅怀过去把杯子翻出来,那么药盒就会被发现了──当然,他们没有那样做。 「我不用了,拿去。顺带一提,这是威而钢,是壮阳药,可以在药店合法买到的药,不是你们所谓的春药。」 南门望将盒子放在南门希手上,药盒还很新,没什么摺痕,好像没用过似的。南门希拆出来看,原本的四颗蓝色药丸已经少了一颗。 南门希反覆摸着银色包装那凹了的一格,问:「谁吃了?」 南门望紧紧注视对方的脸:「昨天的协议不包括我要回答谁吃了。关于这个,我只会跟情人交待吧。」 「这样吗?那就算囉。」 大哥将药盒塞进衫袋内,再把搬出来了的三个钢弹杯子收回柜内。南门望看他按着膝盖,慢吞吞地弯腰收拾柜子的姿态,还是忍不住那份抑鬱在心底的躁意,五指往棉衣一捏,问:「南门希,下次呢?」 「什么?什么下次?我昨晚在床上跟你说的下次吗?」南门希轻盈一笑,转身走向客厅,「嘿嘿,真是的,一大清早就想这些啊!如果你想要下次的话,你快点儿找个女朋友不就行了?啊,如果不想被爸爸和雅雅发现,你可以带女朋友过来这边借用房间,我会替你保密喔。」 「南、门、希!」 南门望狠狠将他的肩膀抓过来,强迫两人互相对望。南门望颤抖着呼吸,眉毛揪紧,带着恨意的双眼让人联想到被背刺快要死的士兵;南门希则露出一排白牙在大笑。 两人沉默以对。等了很久,南门望有几次张开嘴唇好像要说话,但总是在最后一刻化作无意义的喘息,什么都没说,只有十指扯得更紧,让南门希肩上的伤口作痛。 南门希继续保持他的专用阳光笑容,笑得眼睛都瞇得裂了。 最后,南门望无力放手。他垂下头,用手半掩着双眼。 「……对你来说,昨天只是演戏,是吧。」 「嘿,我有用尽全力配合啊!演技很棒吧?毕竟我是大导演呢!」 「对大导演来说,无论是你还是我,全都是演戏。一日的戏剧游戏结束了,没有下次,什么都不剩。是吧。」 「不不,是全部都保留下来了!大家都幸福的happyend!」 南门望没有回应,没有挣扎,没有诉求。他与南门希擦身而过,不想再看见任何事物般,垂下头急步返回自己的睡房,沉重的关门声撞出来了,紧接着是锁门声。 银光一闪,书桌上的钥匙映入眼内。 他拿起钥匙,毫不犹豫就将昨天买的海豚钥匙扣拆下来,指尖深深压着中间的粉红色英文字love,然后丢入垃圾桶。 桌面还放着笔记本,昨天他从早到晚都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全部记录下来,一字不漏;这些都是他自称为「剧本素材」的文字。南门望捧起他珍爱的记事本,翻到最后页,上面写着:「立体电影」、「咖喱饭」、「牛排意粉」、「缆车上的吻」、「无限旋转杯」、「反跟踪」、「舟的两边」、「共饮橙汁」、「拍照到尽头」、「永远的纪念品」…… 他将写满了约会琐碎片段的纸页慢慢扯下来,再撕成碎片,同样是丢入垃圾桶里。 然后,《日蚀》剧本内容便呈现眼前,是昨晚写的最后一幕。 魔王(从风声听见骑士的脚步,回首):骑士啊!你为什么要闯入我的领地?你不怕无法回去吗? 骑士(自信微笑):无妨,我已经有所觉悟。 骑士:我愿以我的一生去束缚你,这是我的荣耀,无须世人理解,包括王子。 魔王: 还未写后续。魔王也不会给予后续。因为这只是载满了个人幻想的剧本,没有其他。 今天不会延续到明天。 这是本来就可以预期的结局。 南门望将《日蚀》这几页搭载着幻想的剧本故事撕下来,可想而知,这跟海豚钥匙扣和游乐场回忆集拥有相同下场。 ※※※※※※ 南门希一瘸一拐地攀着走廊墙壁走进房间里。 昨天被南门雅打得太厉害,他痛得睡不着,整晚都在床上乱滚,滚到天明依然是全身作痛,没一处是好的。应付完南门望,身体每一处的状况变得更糟了,尤其是刚才被南门望捉住的肩膊,一定是扯开了伤口,痛得发烫。 不过痛归痛,现在终于把整件麻烦事解决了。 「嘻嘻,雅雅你听到了没有啊?这回肯相信我了吧?我跟南门望根本不是你所谓的情人喔。哈哈哈哈……」 南门希坐在地板上碎语,往墙壁敲了又敲。 不是用拳头去敲,是用头去敲。 「我和小望绝对没有那种情人的明天啊!因为我们是兄弟、兄弟、兄弟。兄弟很好啊!」 南门希看着天花板傻笑,再以额头撞向那道结实的墙,一下又一下,在刚天亮的清晨格外响亮。 「就算小望问我有没有下次……我也只能回答没有啊,绝对没有!呜哈,真讚啊!对不对?我是大哥,我是你们的大哥,正义的英雄,是万物的指标!哈哈哈哈,这次我赢透了,雅雅快跟我道歉……我不喜欢小望……啊,不是小望,是弟弟、弟弟、弟弟……」 然后,他咬舌惩罚自己说出错误称谓,再用头撞墙,让自己的正确判断能力恢復过来。 ※※※※※※ 南门雅已经起床了。或者该说,他一直都没有睡。 他一直在床上靠墙而坐,因此,墙壁的每一种声音都清晰传了过来,从脑壳震入耳膜。 无论是敲击声,还是彷似没有尽头的呻吟,全部都听到。 南门雅抱着左脚,右手拿着手机,但特意调了静音。 这样的结局好吗? 不过,谁又能从人生中途就断定哪一个是最好的结局。新的一年才刚开始,连十个小时都没有。时间还多得很。 隔壁又传出咚咚的碰撞声,没完没了。是拿什么来撞墙了? 南门雅将脸埋入膝盖,睁着眼,将这些零碎的声音全数印入脑内。 无论如何,这是对的。他们三兄弟已经从墨黑的泥沼爬出来,以沾满污垢的鞋子重新踏回正路。 继续向前走,鞋子会逐渐变得乾净;到了明天,路上将不会再留下泥印。 接下来,就让这条路延长至人生终点站吧。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完 番外 6-A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6-a 南门望从梦中悠然转醒。适逢寒冬假日,他总是睡得很晚,纵使房间被早晨太阳晒得四面墙壁都染成金黄色的,他仍不爱起床。 被窝好温暖,暖得让他恨不得将整颗头都捲进去继续睡。 反正是星期天,不会有人管他睡得多晚吧,继续睡就好。 闭上眼几秒鐘,灵魂很快被打回至前一刻的梦境,画面重现,五彩斑斕,这次完全依照主人的心底欲望构成。南门望弯起两边唇角,将脖子往被窝内缩,全情感受梦境所带来的多重乐趣。 首先,然后,再来,勿停。 梦外的他很舒畅,梦里的他更是享尽滋味,失神低吟,突然感到裤子有些湿润,他被过度的悦乐惊醒,浑噩张眼。 他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与刚才的梦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左手鑽入内裤,带着黏性的液体,必然是梦遗所致。 食指悄悄探出被子,指尖染上了些许白液;挪到鼻子前,一丝淫味亦扑入鼻腔。不过,这并不会让他讨厌,反而让他能回味方才綺梦所带来的美妙感觉。 不想攀出被窝到厕所换内裤。只能怪责天气太冷吧? 至少,稍等一会儿吧。 他继续呆在温暖的被子内,缓慢地眨着眼,试着追忆刚才的梦。 不只那些模糊的薄雾画面。 还有那种拥抱。 还有那些说话。 还有那个人。 南门希。 一想到那个梦的核心,南门望顿觉脸上一热,手臂放在双眼前方,将所有晨光乃至梦中的顏色全数抹走。他怎会做这种梦? 更该死的是,类似的淫梦,绝不止做了一、两次。 「呼……」 呼吸从肉体悦乐中逐渐调整回来了。南门望将手挪向额头,张开眼睛,看着这修葺得雪白光亮的天花板,灵魂重叠回现实世界了。 自从一年前在客厅沙发上跟南门希热情激吻,几乎就要脱衣服做了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得承认自己有些古怪:每次看见南门希的嘴唇就会舌头痒痒,很想伸舌,再幻想那场激吻继续下去的情况。 有时候做梦,会梦见他跟南门希做了。可能是在家中床上,可能在大学图书馆内,可能在飞机上。不一定真的脱光衣服做了,可能是互相拥抱,摸一下脸颊,只是每个动作都载满了让人加速心跳的情人格调。 人类做什么梦都不奇怪,如果南门望梦见自己强上了父亲,他醒来后顶多捏着喉咙抱怨一句「噁心」然后忘掉。 不过,对象是南门希的话,他不想忘却。 更多时候,南门希只是梦中的一名普通登场角色:为他清洗伤口,与他一同在迷宫探险,一同上大学,摸摸他的头叫声「弟弟」,诸如此类。 难道大哥的技巧真的这么厉害,单用一个吻就能迷倒对方,让人整天都想起他?所以他能经常换女友…… 南门望爬起床,趁着梦境的画面仍在脑海徘徊,赶紧爬起床,随便用纸巾清理一下内裤,然后揪了张写着数学公式的草稿纸将梦境碎片记录下来。太过淫荡的细节当然不写,但想到那些画面,舌头痒痒的,很想笑。 果然是疯了。这种梦应当感到噁心,怎么会开心?他笑着自嘲,没两三下就把梦的内容写下来。 「跟大哥在森林迷路,逃至迷雾山谷,身体失控,做了。」 短短几隻字,写得不多,梦里更有气氛、更有情调的画面根本没描绘出来,这么看的话跟九流色情文一样低俗无聊。他灵光一闪,从抽屉端出剧本笔记本,轻嚼笔尖思索,不一会儿便动笔为这场梦写了个全新的开端。 骑士。魔王。忘年花。永乐之谷…… 这么一写,反倒将那有些色的梦美化了。南门望不禁苦笑,这是文学的力量吗? 要不要将魔王说了什么、摸了哪里的细节都详细交待出来?反正可以用文字无限美化…… 南门望试着想像梦中片段,有的动作断了、忘了,就用幻想将破碎的画面连接成一条线:他自己解开身上所有衣服,接着,大哥仍是吻,一边吻着,一边搂着,一边摸着,一边在耳边说着「我会回来」。从背脊摸到腰,再溜至腋下,在胸前转了几圈再滑至肚脐,然后触碰下身…… 衝动又来了。 南门望偷瞄房间的门,门没有上锁,不过关得很好。应该不会有人进来吧。 不寻常的心跳响起了。南门望幻想着梦中的幽谷,幻想着梦中的南门希,然后伸手进裤内,试着想像南门希的手在套弄,下体被擦出感觉了。 爸爸不会进来吧?他总是会敲门的。南门雅不用担心吧?他不会敲门,但甚少闯进来。 南门望坐在椅子上,一边想着南门希,一边享受自瀆的快感。 很不巧,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谁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南门望强忍着要对着空气大骂的不满,其实他猜到,除了广告电话就只有那个人吧。姑且暂停手边工作,去床头拿起手机一看。 果然是他。这傢伙还真是常常打电话过来的。 其实,这个时候直接断线就可以了,南门望曾经在上课中途直接断线好几次,随便拋个藉口搪塞即可,不过今天有少许不同。他又瞄了瞄房门,抱着纸巾盒鑽回被窝里,一手抄起手机,另一手继续摸向腿间那已经有点儿任性地站起来的傢伙。 「喂──猜猜我是谁?」 听到那个大笨蛋的声音,南门望倏地觉得胸口暖了,舌头也变得痒痒的,想舔些东西,想重新来一场激吻。 这样的自己,太好色、太下贱了吧。不管了,这个时候实在不想管,他的确很色没错,男人不色还算是男人吗? 「你……南门希。」他躺在床上叫着这个名字,「电话萤幕都会显示来电人,我干嘛要猜你是谁?你又不是换了电话号码。」 「哎呀,是我失策。下次就用公司的电话打给你吧!」 「哦,在办公时间不务正业,还要利用公司资源来不务正业吗?」 「嘿嘿,弟弟你这就不懂了。等到你长大了出社会工作,就会明白不务正业去摸鱼是多么幸福的事喔。」 不用再等长大,南门望现在就躺在床上不务正业了,不过摸的不是鱼而是香蕉。前一刻只是在脑里想像南门希的脸,现在有他的嗓音动态播放,更有一种犯罪的刺激感。 不过,错不在南门望。 是南门希。 如果当晚承着深吻继续做下去就不会有这种结果了;或者,当晚不要胡乱地把他压在沙发上,那么他就不会老是做怪梦──应该吧? 不知道。 对象是南门希,乱伦禁忌更有种无法回头的兴奋。 「好吧,南门希,」他乾脆将长裤和内裤都半扯下来,露出半拔的性器,「你来猜猜我是谁?」 「你当然是弟弟啊!」 「弟弟?你有两个弟弟吧。」南门望慢吞吞地轮流摸着左右两边的小球,「哪一个?左,还是右?」 「……咦?左右难题?雅雅在你旁边吗?」 「不是,我一个人而已。」 「那你当然是我的弟弟南门望,小望啊!嗯……你不是左或右,你是正中间的,对吧!」 南门望禁不住漏出笑声,右手将正中间的长棒套住。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虽说若不是这通电话阻挠,他早该完事跑去洗手间清理了,但他很喜欢这种全新的手淫方式。 一边听着梦中情人的声音,一边享受属于两个人的性欲滋味。 他闭上双眼,五指加快速度,儘量维持着正常的声音说话:「那么,南门希,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对面也传来开心的笑声,可以想像大哥又露出平时的无敌灿烂笑容了。 「嘻嘻,猜猜游戏吗?这好玩!嗯,你刚才说旁边没有小雅,你那边也很安静……我猜你一定在房间!」 「房间的哪儿?」 「咦……这个时间……你还在床上?」 南门望转了个身,让性器顶端与软软的棉被互相摩擦着,拇指沿着顶部的纹路反覆地按着。 「那你来猜猜,我在做什么?」 「欸?难道,11时多了你还在睡?然后我吵醒了你?」 南门望用力套弄着被吵得完全醒来的小傢伙,抽出纸巾作准备,不自觉将手机贴得更近唇边:「不是,我已经醒了。再猜啊,南门希,我在做什么了?」 「在床上却不是睡觉吗……你在看书,或者做习作,但是天气太冷了,你就躲进被子里不想动,对吧?」 「不是,再猜啊。你听不到吗?」 「唔唔……啊。嘻嘻,我懂了,我听到了!你在床上讲电话,你正在一心一意地跟我谈情说爱!真是个乖乖的弟弟呢,啾啾啾!」 听见那些开玩笑的湫啾声,就能想像到南门希嘟起来的嘴形,南门望一笑,下面也随着幻想与真实交错的激情衝破顶点,他忍不住深深呼吸,皱着眉,手指跟从着急速的欲望旋律上下套弄,串串精液喷洒而出,沾到纸巾上。 一瞬间,他的脑袋真空了,精神浸淫在肉体的快感之中难以自拔,直至那略带电子味的人声在耳边一响再响: 「……弟弟?小望?你怎么了?病了?没事吧?」 「我……」 ──很喜欢你。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说这句话,很想立即走到南门希面前说这句话。 理性抢先一步回来,他皱眉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吞回去,看着手机,说出正确的言辞:「……没事,我没病,刚刚自瀆完了。」 「呃……自、自什么?我听不清楚。」 「自瀆。」 「什么?」 为免大哥听不清楚,南门望耐心地再多讲一遍,附加各种同义词兼解释:「自瀆,自慰,手淫,打枪,刺激男性的敏感部位例如性器官,达到性高潮的一种行为。怎么,听不懂吗?该不会你从未试过吧?」 电话对面突然彻底安静了,彷彿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似的。 这话题果然有点儿太刺激?南门望多拿几张纸巾抹一抹茎身,快感迅速消褪,但他还是会继续幻想南门希的脸,幻想南门希现在露出的傻瓜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再等了好几秒,还是听不见回音。南门望有些紧张地唤了声:「喂?大哥?」 远方的另一边传来犹豫的回应:「喔……喔……这样啊。哈哈哈!嗯嗯,我懂呢,每个青春期少年都会忍不住尝试的。」 「……我早就过了青春期。」 「哈哈哈!弟弟你还是拥有无限青春啊!嗯,我懂呢,成年人都会做的嘛。那么,我不打扰你囉,你就继续吧,但记着不能做太多,太多会伤身──」 「我已经做完了,」南门望将纸巾随便丢到地上,以讲电话优先,「我可以跟你继续聊天,消磨你的时间。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跟我玩猜猜看游戏而已吧?」 「呃……没什么啦,下次吧!你……既然你说刚刚自瀆完,一定要洗手啊?你还在床上做啊,床有没有脏?被子没有脏?一定要勤洗!」 南门望听着大哥假装纯情汉子的声音,心情着实乐透了:「嗯哼,你说得对。我还要把手机抹乾净吧,因为我一直拿着手机。」 「……对!绝对要!你的手机不会借给别人吧?雅雅呢?爸爸呢?你不擦乾净的话等于是让他们间接摸到你的下面!」 两兄弟就以自瀆后的清洁问题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才正式掛线,手机萤幕褪回黑色,南门望仍然让手机贴着脸颊,微弱的电子热感让他暖烘烘的。 ──真希望圣诞节快点儿来,南门希快点儿来g市,大家一起度过假日。 南门望在枕头上翻了翻,皱眉,爬起床,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果然太古怪。 他自问没有像傻瓜少女般朝思暮想着南门希,也不会一想到南门希就脸红心跳……不过他的心理兼身体状况,好像跟堕入爱河的少女有几分相似。 ──爱情? 「不会吧……」南门望压下眉,想将这种太荒谬的想法压下去。过去十几年还是好好儿的,怎可能突然会產生恋爱心理?不对劲,不可能,他跟南门雅上床后还不会这样的。 这不是爱情。只是先前跟南门希认真谈及过爱情与人生,而那一夜他们的激吻太过厉害,再加上两人分隔两地,种种生活中的元素交织出各种错误的幻想与期待,引伸出近似恋爱的表现。 不行,脑袋太凌乱了。 南门望无力地将裤子穿回去,心想:下次买些威而钢,吃一颗,看着美女偶像的图再用力幻想自瀆一遍,必定能超越大哥所带来的快感。 没错,用药物带来的更强烈快感去纠正这一年来的错觉吧。 番外 6-B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6-b 1月1日,全新的一年,全新的开始。 跟南门望同坐在回程的列车上,南门雅收到了女朋友宋宜闵的短讯。 「喂喂,快决定週末去哪儿玩吧,你整个圣诞节都没有陪我!别看戏了,我想好好走一走。」 宋宜闵的每一句话总是洋溢着积极少女的魅力。 知道他们两人关係的朋友都觉得他们相配,同样是爱玩爱四处走动的人,相处起来没有难度。的确,宋宜闵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从小就住在水仙岭的她衣食简朴,看到漂亮的衣服或精美的甜食大多是咬着牙只看不买,跟零用钱不多的南门雅有着异曲同功之妙。 不过,像朋友般相处融洽跟成为男女朋友是两回事。 一个多月未见面,也许宋宜闵对他的感情也淡了,本来还会经常打电话谈天说地,现在都是以发短讯为主。不,其实连短讯也少了。 是因为考试?不止。在他表示圣诞节没时间陪她之后,两人的关係就冷淡了些许。 是不是该分手了? 偶尔,南门雅会思考这个问题。他不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她甚至比很多男性朋友都更投缘。 不过,爱情吗…… 「怎么不回覆?因为你根本不喜欢你的女友,所以连几隻字都不想答吧?」 这荒唐无礼恶毒的言辞,只有坐在邻座的南门望会说出口;但最可恶的是,明知道南门望不过是随口说说,却完全正中他的现况。 「分手」两隻字的确在大脑出现过好几次。 「……不关你事。」南门雅将手机收回衣袋,绕起双手望向另一边,前方是一家四口快乐地玩桥牌。为免他那血友病二哥会在乘车时滑倒受伤,南门雅将车窗那边的座位让给二哥,自己则坐在外座,犹如一道小型护墙,所以其他乘客的情况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关我事,所以不答?那我问一些跟我相关的事,你会答吗?」南门望的嗓音与其说是毒舌,更贴合的形容词是冷酷、绝情,「昨晚凌晨,你跟南门希说了什么?」 无法否认,这句话甚有压迫性。 不关你事──还可以对南门望这样说吗?南门雅不喜欢说谎,更讨厌要为了什么而隐暪,简直就像做了无可挽救的亏心事不敢说出口一样。 只是,他又能说什么? 因为南门希喜欢你,所以我打了他一顿……这种话,怎能说得出。 「你不说,我也猜到一些。你怀疑大哥对我有某种企图,对吗?」 南门雅含着下唇,很想大吼:不对。不是怀疑,是100%确定的企图。 不过,说是「企图」并不贴切。那种眼神,还有像是小孩子祈求新年愿望那么单纯地低头闭眼……南门雅什么都听不到,但是那单纯的笑容,应该只是为单纯的心事祈祷。 恋爱的眼神,单纯的祈祷,全部让南门雅感到可怕。 为什么会如此单纯? 南门雅没有说话,南门望便继续接续:「瞧你们的伤势,可以猜到最后一定是大哥被打到跪地求饶。他想狡辩,后来觉得自己理亏了,所以……」话到此处就断了。南门雅偷瞄一眼,只见南门望木无表情地眺望窗外的田野风景,陷入沉思。 南门望的特徵是:他不张嘴说话,就很难猜到他的半点想法。 所以南门雅依旧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南门望平缓地继续话题:「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打大哥?难道你目睹他爬到我的床上脱裤?」 「没有!」 南门雅迅速否定了。他曾经跟大哥表示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昨晚的事,但二哥说的太超过了,更何况这里是列车上,是公共交通工具里面,前后都坐满了乘客! 坐在左边的女生都瞧过来了,下一秒又瞥回窗外,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前面的两个大叔呢?后面的情侣呢?斜后座的人呢? 看不到他们的脸,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更不晓得他们的想法。 该死的南门望! 「换言之,」南门望以食指轻轻画过上唇,完全不在乎週围的人,「我在床上睡了。你看见大哥在偷吻我吗?或者……」 「都不是!死浑球你这个神经病的别再乱说了。」 南门雅抑压着满肚子的气沉声斥责,尽量在眾人面前表现平静。只是他也知道,最爱玩语言游戏又不知羞耻的南门望是不可能被斥责一句就低头认错的。 父亲和老哥都无法轻易制伏他,更何况是家里排行最末的老么。 只见南门望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好。你告诉我哪一句话才不是『乱说』吧。按照你的说法,我们连第三步和第四步都没有做,是第二步?还是第一步?但第一步和第二步大哥动不动都会做,早就看腻了,你会为了那些事而将他打到全身上下都是伤?绝对不可能吧。」 南门雅愣在座位上,花了点儿时间才理解什么叫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但南门雅才是唯一跟南门望走到第四步的人。 乱伦罪?他也有跟随犯下。 总觉得车厢里越来越多人睥睨着他们两兄弟了。或许是错觉,谁会有间情逸致去管一对吵架的兄弟了,而且是为了打架、谈情说爱这等事而吵架,诡异又不妥,活像暴力三角恋似的。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南门雅深深换了口气,将目光挪向绝对不会看到任何人的天花板。 事实上,南门望发言的音量不大,其他乘客也跟伙伴聊天,若是不特别留神,大概也不会发现他们的对话有任何异样。 「可能是我全盘搞错了。你和大哥打架的原因跟我连一丝关係都没有,是我自视过高,自以为一切跟我有关?小雅,你不爽的话可以立即反驳。」 更大的可能性是:南门雅自视过高,以为全列车的人都在聆听他们的对话,以为车厢内人们的窃窃私语都跟自己有关。 二哥没有给他任何压力,这些都是他幻想生成的压力。 「……没错啊。与你无关。」南门雅十指捏着椅子,磨了磨牙才续道,「南门希做了一件错事,我打他,他认错,就这样。」 「跟我无关。那大哥做了什么错事……」南门望笑了笑,「你一定不会告诉我,对吧。」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如同他跟老哥酒醉下的两次祸事,正如他和二哥之间的种种错事。 要是当初忍着一口气没把那件事告诉二哥,今日的一切就会大不一样。 「我不懂。为什么不能说?」南门望上半身都靠在车窗上,他的神情平静,彷如途人在问路那么随意,「既然你讨厌大哥,应该恨不得把他做过的所有错事公诸于世吧,至少也告诉给爸知道,让大哥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对吧?」 「没必要。」 南门雅向车厢顶部疲惫叹息,依然选择不答,不会告诉任何人。 惩罚已经够多了,够重了。 关于这一点,南门雅十分清楚,因为南门雅是出手打人的那个。同时,也早就承受过。 南门望仍是笑了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瞧他那惺忪半垂的眼眉,休间得就像在聊一件事无关己的趣谈。 「昨天,我跟大哥一起去游乐园演戏,扮成一对情侣了。」 南门雅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耳朵变得灵敏。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玩,在每一处都扮成情侣:牵手、拥抱、接吻……这些我们全都公开做了,没有刻意躲进厕所的某一格才做。如果你也有去游乐园,这些应该都看到吧。」 南门雅张开嘴巴,好不容易才咬出几隻字:「你……你说……什么?别撒谎……」 「没有撒谎。大概……我还留着一些相片吧。」 今早南门希暗示断绝情侣关係后,南门望立即将钥匙扣和笔记本里相关的纸页全都丢掉,偏偏昨天留下来的并不少,例如收藏在手机里、让手机容量快要爆的照片。 他慢条斯理地按着手机键,随便拿出几张跟南门希亲密的情侣式相拥照片,放到弟弟眼前。 「小雅,你该不会因为区区的一场戏剧游戏就把大哥打到要死吧?」 南门雅盯着这个解像度甚低的小萤幕,这是二哥拿起银匙餵大哥吃饭的图,只见大哥用力含着匙子,两隻眼珠追着嘴前咖哩鸡的表情,十分逗趣。 另一张照片是深海世界里的二人自拍图,两颗笑脸与小鱼挤上同一个长方框里,很简单,却怎么看也比南门雅跟宋宜闵更亲近。 还有第三张,大同小异,南门雅不想再多看一眼,皱起眉头将这罪证手机推开。 大概,里面真的有什么牵手、拥抱、接吻图,他也不会奇怪。 就是不想看。 压根儿不想看这些图。 这些丑陋得让人想抱着肚子呕吐的亲密照片。 「小雅,你因为这些事而打大哥?」 属于恋爱的第一步、第二步和第三步由南门希全套做尽,第四步由南门雅再三犯下……不想忆起的过去再度浮现于视网膜,让南门雅不禁打寒噤,下意识将身体挪远点儿。 没错,因为乱伦是犯罪行为,所以他狠狠地打了一场。 那是南门希不该犯的罪行。 更是南门雅本人不该犯的罪行。 「小雅,你该打我了,我一定犯了跟大哥同样的错。对吧?」 南门雅别过头,闭上眼,用手掩着耳朵,完全拒绝从视觉及听觉回想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 番外 6-C 《南门家三兄弟之軼事》 番外6-c 首先是年廿八,洗邋遢,将屋里没有价值的垃圾都丢掉;然后是年三十,大除夕,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要相聚吃一顿丰富的晚饭,孩子们更会收到压岁钱,准备迎接一个更好的新年。 南门希曾经以诸多藉口推掉了中秋节和圣诞节假日没过来,但大除夕和农历新年又岂能以「不想见面」、「不敢见面」、「见面了必会伤感情」等理由逃避呢?总不可能逃个一辈子啊。左思右想,还是低下头跟父亲承诺新年会过去g市住几天了。 难得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厨房里不仅站着南门翰和南门望这对父子组合,连只懂得炒蛋炒饭的南门雅都想闯进去帮忙──当然厨房要挤三个男人未免太挤迫,南门雅只好在客厅帮忙摆放碗盘泡壶茶,再整理一下客厅,让经歷过大扫除的房子变得更漂亮。 除夕夜7时半,饭菜已经煮好了,却收到南门希的电话表示他要晚个20分鐘才到,大家可以先吃饭。南门望怀疑此话纯属谎言,事实上却是可以理解:从老家来g市新居本来就要花上三个小时,适逢除夕,不少人跟南门希一样要赶回家跟家人相见,列车上的人就更多。于是父子三人便看着电视新闻等待。 等了逾半个小时,南门希才安然到来。 「对不起喔,公司有些事要忙,迟了点儿……咦?你们还未吃饭?辛苦了,来来来!现在马上享用除夕大餐!」南门希关上大门后,还向爸爸用力挥手以表诚意,握在手心的两枚钥匙扣不断在空气中打圈儿。 一个是懒洋洋雪白北极熊的钥匙扣,另一个是应该早已被丢入垃圾桶的双海豚love钥匙扣。 南门望立即拧头不看,那反应大得就像在街道上看到一大团狗粪,恨不得马上绕路离场。相较之下,老么南门雅显得十分镇定,看了老哥一眼,然后瞥向香喷喷的饭菜上,分明把老哥当成是解开饭桌封印的钥匙。 不消片刻,南门希放下公事包,换上了老爹为他准备的居家服,属于父亲和三兄弟的团圆饭总算开始了。 团圆饭很丰富,有蒸鱼、滷牛肉、白切鸡、鲜虾、四季豆等等款式齐全,连饭锅也放了几条腊肠,打开盖就嗅到浓郁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难得大哥在场,饭桌话题当然围绕着大哥,说话最多的也是大哥。原本应该是跟大哥最亲近的南门望来摘三问四的,但圣诞假过后,南门望几乎不再提及大哥,现在更是专注在饭与菜上,跟南门雅一模一样,没几分鐘便演变成父亲与长子的二人问答环节。 「最近很忙吗?平时都要加班?」 「哈哈哈没有啦,只是下班前一刻才发现文件里的一部份有个前提全错,不改正就玩完了。」 「现在找到女朋友没有?」 「哈哈哈现在已经有目标囉,正在展开探索战中……」 此时「咚」的一声,南门望将掌上的饭碗用力放下,与木桌相撞。其馀三人将目光放到他和他的碗子上,却见他仍然摆出那副难以看透的扑克脸,平淡地替自己夹了几条白菜,彷彿他什么都没有做,彷彿大家不应该将焦点放在他身上。 也许只是错觉吧?父子两人彷彿什么也察觉不到,继续难得的除夕间聊。 「吃完团年饭,我们四个拍张合照吧。」 「咦?不是应该在吃饭前拍吗?……啊,吃饱后再拍?也好也好。可是这些美味的菜被我们吃精光了啊?真可惜啊!今晚的饭菜是谁弄的?」 「主厨是望,我是助手。」 「什么?弟弟竟然将爸爸当成小助手来用?嘖嘖,真是不懂规矩啊……」 父子二人有意无意地在话题间製造空隙,但南门望没有插嘴,南门雅更是不用说了,四人桌只有两人在对话未免太过吃力。爸爸首先将话题导向电视新闻节目,南门希识相地跟随两句,然后低下头,多花点儿时间吃饭。 不行,沉默是另一种尷尬。 南门希瞄了瞄邻座的二弟,连忙提起笑脸,夹了一块又大又金黄的鸡肉往二弟的饭碗:「来,弟弟吃肉太少──」 「我不要!」 南门望反射性地将南门希的手推开,筷子松开,连同那块肥美的鸡肉都掉落,从碗的边缘弹开,落在南门望的衫裤上,鸡肉的少许油污和黑棕色酱油都沾了上去。 南门希匆匆将一盒纸巾抽过来,南门望却先一步看穿对方的行动,一把抢走纸巾盒,自行抹去衣物上的痕跡。没两三秒,他便站起来,一言不发返回房间,锁门,想必是换衣服吧。 南门希呆呆地凝视遗留在桌上的饭碗,眨眼两、三遍,这才装模作样地叹气:「哎呀呀,弟弟真是傲娇嘛。好好的将我送的肥鸡吃了不就好了?」 父亲只予以一抹猜不透的苦笑,南门雅用轻飘飘的眼神扫视对面两个哥哥的座位,依然不说话,张嘴只为吃。 南门望换衣后跟家人继续进食晚饭,但餐桌比先前更冷清,大哥也没有提高筷子,再向任何人展示半分体贴。饭后他们还有吃汤圆甜品环节,但溶在口腔的是一种跟家人完全不搭调的黑色甜味。即使是最爱吃甜食的南门望也仅是慢吞吞地吃,将糖水饮个乾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仍埋藏了无数心事。 饭后又是父子两人的聊天,却都是些老问题了,什么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不开心、身体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诸如此类。 聊了才5分鐘,南门翰便先去洗澡了。他必定有很多话想问大儿子,例如:为什么寒假过后,连南门望都跟他產生了隔阂呢?三兄弟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有没有办法能化解三兄弟的僵局呢? 太过敏感的问题,还得留待深夜才会详谈。 南门希不愿意面对两个弟弟,亦害怕接受父亲的盘问。 只是,无论把加班时间拖得再长,他必有面对这一切的一天。 加班?不过是争取丁点儿的时间,让他从头思考如何去面对每一个人罢了。 听见浴室的关门声,南门希看了独佔沙发的南门雅一眼。那小伙子一边戴着耳筒听歌,一边按手机,跟世俗的年轻人没两样的。 南门希悄悄站起来,循着水声走入厨房,南门望正在清理中,晚饭的脏碗盘都洗得差不多了。南门希将放在角落的抹布抓过来,儘量说得自然:「弟弟炒菜辛苦囉,接下来──」 「滚。」 南门希的喉咙霎时冻结。他将早就预备好的台词硬生生吞回肚子,低下头,默默地用抹布去擦柜子。 南门望将水掣扭得更强,水柱与碗碟溅出更强的水花,南门希的眼睛都被水珠撞上了,视野朦胧。他擦擦脸,继续用抹布去擦厨房里油污最强、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和缝隙位置。 擦完一角,南门希可没有让双手间着,满脸认真地继续擦煮食炉去。 不过,与其说他满脸认真,更贴切的形容是他将情绪全盘发洩到这种无须动用脑细胞也能办妥的清洁工作上。 几分鐘后,南门望将锅和碗全都洗完了,洗过手便要步出厨房。南门希从头到尾就在留意着弟弟的一举一动,南门望洗的是碗还是筷子他都听得出,更何况是走?他放下抹布,像隻寄生虫一样尾随南门望,从客厅拐至走廊,从走廊转入客厅。 南门望犹如从未将大哥放入眼内,脸不改容就返回房间,不回头看一眼便反手关门,将身后的人挡在门外。 南门希愣愣地盯着木门一会儿,拧头,斜瞄沙发上的三弟,那小子单脚踩在沙发上,抱膝按着手机,同样未将老哥放入眼内的模样。 南门希再三犹豫,心底有把声音不断在大叫:「衝进去!为了达成兄弟爱的goodend,必须向前衝,打破僵局!」 可同时,又有另一把声音在讽刺:「真是有够伟大的藉口啊。」 无论如何,都是早已计划好的。 南门雅还自个儿在客厅里与手机互寻乐趣,垂下头,双眼紧锁在狭小的萤幕上。南门希吸了一口气,然后手掌悄然搭上门柄,无声推入,再静悄悄地关门,整个行动就像在做贼。 房间的主人没有锁门。他仅瞧了闯入者一眼,便继续伏在桌案上阅读那一叠印着奇怪公式与理论的白纸笔记,彷彿早已料到对方到来──或者,他是欢迎对方到来。 你不言,我不语,密室的房间因为这瞬间的寂静而窒息,彷彿没有空气在流动。南门希佇立在原地,维持着参观者的友善笑容环视房间。因为大家才搬来g市居住半年多,房间里没有什么杂物,显得很整齐。从前在老家得把书本、模型、布偶等东西都塞进同一个柜子里,现在则有玻璃柜、书架等几层佈置。桌上的檯灯开了,南门望在柔黄的灯光下抱起笔记检阅中。 「哇啊──这就是弟弟的房间啊,比以前的要大点儿呢,跟我房间差不多……」 说完,房间再次迎来了无声的真空。 南门希舔了舔唇,还是连一声「嗯」的回音也等不到,傲慢的骑士始终无视魔王的存在,似乎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笔记上,恐怕不说出刺激性的话,他都不会作出反应。 他容许南门希进来也只是渴求这些吧。 南门希亦清楚知道二弟渴求的究竟是什么。 「弟弟啊,你怎么好像讨厌我了?先前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现在又不理我……」 南门家大哥反覆眨动那双幻紫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 无须发问,他也知道答案。一如所料,这问题令南门望扯起眉头,将一双冷凛的寒目撇过来。 「没错。我讨厌你,所以不接你的电话,也不想理你。」 「哎呀呀,这未免直率得太过份了吧。」 南门希嘖嘖摇头。他走到二弟后方,伸出手指,无声地撩起南门望的几丝头发。应该是下午洗了头吧,很柔软,摸上去还带着少许湿气。 手指从头发的中段慢慢滑至发梢,然后松手,一下子就没了,就像他和他的一日速食麵爱情。南门希稍微回神,轻摸着自己的指心,再看看南门望的背影,对方似乎未察觉到他的放肆举动。 如果他们是情人,刚才的就不算是放肆举动吧。南门望大概会让整颗头向后靠,甚至转个头就要咬他的手指…… 这些太过美好的画面,尽是幻想罢了。 南门希将五指合成拳头,退后一步,再问:「弟弟啊,你怎么会讨厌我呢?大哥哪里做不好?我会全力改善喔。」 南门望「啪」的一声将整叠笔记拍回桌面。他随着旋转椅转过身,半个身都靠在右侧扶手上。说他是骑士?不,更像高高在上的贵族。 「我的大哥完全没有做错。南门希,你也数不出你身为大哥有什么做错了,不是吗?」 南门希心中一阵酸涩,不想问,还是要假装无知去问:「那么,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不为什么。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跟喜欢一个人差不多。心血来潮,突然就產生了某种感觉,连科学都无法解释。」 南门望嘲讽一笑。他单手撑着腮子,眼珠朝下,说得平静:「你别奢望你去抹一抹厨房我就会对你好,不可能。我……到了今时今日,总算明白小雅怎么会离家出走,怎么看见你就像看到瘟神一样避开。」 他无意识地将小指放到唇边,慢慢将含糊的想法重组成文字。 「跟你没有关係。有时候不是信任或原谅的问题,只是选择一种活得最轻松自在的办法。」 南门希用微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点头,道:「嗯。」 这个答案固然让人失落,但南门希明白。 这本来就是南门希的一贯生存之道。 他们没有再聊下去,南门望转过身又低头埋首在大学知识的洪流之中,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快乐;南门希再瞧了他一眼,然后放轻脚步退出房间,一关门,脑袋霎时真空。 两隻眼珠失神溜了溜,瞥见沙发上的么弟终于放下手机,脱掉耳筒,大咧咧地绕起腿,拿起一包刚开封的新年杏仁在食宵夜。 一时间,兄弟两人眼神交接。 南门雅悠哉地又吃了一颗杏仁,然后伸长手臂,将这朱红包装的杏仁袋往大哥那边递过去。 南门希走上前,笑问:「我们还未订立农历新年的合约吧,今天我没带多少钱……」 南门雅没有生气,只说:「要吃自己拿。」然后把杏仁袋放在桌上。 么弟的神情从头到尾都相当平静,甚至比二弟更放松,就像在大街上跟陌生路人擦身而过,或是班长为每个同学派一颗糖那么自然。南门希再走近点儿,弯腰从袋中拿了一颗杏仁,啪啦啪啦地嚼咬。 「好吃喔。」他看了看杏仁品牌名字,再伸手取了几颗,然后一边吃一边提起公事包探入睡房。今天第一次睡在这儿,夜晚还很长,大概会很忙了。 关门声响起,紧接着是收拾房间的声音连环传来,应该在检查抽屉和衣柜吧。南门雅斜瞄每个人房间的门口,然后软绵绵地半倒在沙发上,抄起手机,继续在讯息视窗上敲出新句子: 「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远住在山岭地区的女朋友第一时间送予「哗」的一隻字,之后补充个人见解。 「现在是文明的年代啊,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他们就有权力去爱,去结婚,怎么可以因为是相同性别就要给他们增添十重障碍呢?更何况那是两个人的事,其他人是无权干涉的,这是人权与自由问题!喂喂,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莫非你变成同性恋啦?」 「当然不是。」 南门雅第一时间送予否定,之后抓着抱枕,慢条斯理地输入下一条讯息:「刚才看到有一对同性恋者,好奇想了解一下女朋友的想法啊。」 「那我的男朋友又怎么想呢?」 「没怎么想,大致上认同你的看法啊,我无权干涉,我也没兴趣干涉。」 下一秒,手机萤幕立即出现了个大拇指表情符号。 南门雅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开心大笑脸符号,然后关掉萤幕,平摊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那柔美的澄黄色灯泡。 同性恋?南门雅偏好的是正正常常的异性恋,倒也不觉得同性恋噁心。 不过,宋宜闵说错了:绝对不是两个人相爱了就可以胡作非为的。比如是乱伦,这种事,绝对不能接受,无论是身还是心都绝对无法容许。 错了一次又一次,不能再错下去。 南门雅听着每个房间各自的动静,缓缓垂下眼瞼,沉入一个人的漆黑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