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女(又名:蓝鸢尾?霉斑核)》 Chapter001蓝鸢尾(1) chapter001蓝鸢尾(1) / 徐枫终于离婚了。五岁大的孩子直接给了前妻,他二话没说,还划出去近一半的财产,另外承诺会每年按时一分钱不少地打叁百万到孩子赡养费的账户上。 这场离婚闹了两个月,沸沸扬扬。前妻是个富贵家庭出来的,也不是没想过委屈求全,闹也闹过,哭也哭过,该出的丑都出尽了,最后也没拉回这个铁定了心要抛妻弃子的男人。 一段婚姻走到为人父母的阶段,早就不该是由单方面的意愿来做决定了。 何况当时他们缔结婚姻的初衷就不简单。 可用的资源和好处都讨完了,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论谁,也都不会做得这么薄情寡义。 前妻倒也不是多爱徐枫这个人,就是难咽下这口气。 气徐枫跟她撕破脸是因为一个叫蓝蝴蝶的女人,一个婊子。 她还不如一个妓。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她指着徐枫的鼻子,用最后一缕歇斯底里骂他,诅咒他:“迟早被外面的女人搞垮。” 重重的咬字,重复:“迟、早。” 徐枫一声没吭。 转头,人就驱车往“法朵”去了。 在车上,徐枫抑制不住激动给蓝蝴蝶打电话,想把自己离婚了的消息立马告诉她。 神经过度兴奋,他差点忘记她平时几乎不用手机这点习惯了。于是摁掉拨电界面,希翼地搓了搓掌心让司机开快些。 从玄武区开到河西新区不近,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焦灼的心尖上像被蚂蚁爬满了一样,心痒得坐立难安。 即使离婚,即使分割财产,即使让出身价,他也有本事让蓝蝴蝶过上靡衣玉食的生活。 想想就挺美的。 和金陵城五月份的天一样,蓝白连绵,风和日丽。 * 所有人都知道徐枫跟他老婆闹离婚这事儿,也知道闹得挺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毕竟徐枫能有现在的身家是因为当初有女方家背景加持,这个时候脱身不厚道不说,于事业上也是有损失。 但徐枫不惧,说离就离到底,孙子也做,老子也当,好话难听话都讲,立场就一个,婚离定了。 “法朵里近半百个小姐,都在看徐枫的笑话,不怀好意的。 徐枫这个人,床品特差且脾气还暴,被他找过的小姐都对他有意见,但人家手笔大,钱给得多,自然也就没话说。只在私底下这样议论。 这是常事,职场白领不也有抽空溜去厕所背后动嘴皮子的时候么。 放到鱼龙混杂的烟花场,也一样。 同样,也存在特列。 蓝蝴蝶从来不加入她们叁五几人组圈的闲聊,从不。 所以徐枫离婚这件事早就暗暗传开了,处于半个当事人的蓝蝴蝶还不知情。 “蓝蝴蝶这妖精是怎么做到的,把徐老板迷成这副德行,真要讨教讨教才好。” 有人就不乐意了,冷嘲热讽的调儿:“人家那是进口货,你学得来?” 众人笑起来,莺莺燕燕的笑声如尖锐的铃铛响。 “欸,你们说徐老板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人家蓝蝴蝶愿不愿还是一回事儿呢。” “那蓝蝴蝶如果没这意思,徐老板怎么可能绞尽了脑汁地离婚。”怎么可能四个字的调扬得很高,好似她是徐老板肚子里的蛔虫,对自己的猜测十分有把握。 在“法朵”,最不缺有钱的主。 所以这事儿能不能成,真得看蓝蝴蝶。 可蓝蝴蝶从不跟她们为伍,平日里能做到零交集。 “猜不到这个蝴蝶什么心思,保不准她真看中了徐老板身下那根玩意儿呢。” “我看不一定,蓝蝴蝶年纪轻轻,长得出奇,混下去多少男人把钱送她面前,当下就跟徐老板走人,不现实。” “我觉得也是。” “不过。”有人话音陡转,笑眯眯地说道:“蓝蝴蝶走了,对姐妹们来说可是好事。尤其是你,箬竹,法朵一花的位置就该你来坐了。” 被叫箬竹的女人抿唇笑着,倒没应得那么爽快:“那也得是她走之后的事儿。” 徐老板很快就到了“法朵”,大厅里坐着几个闲聊的小姐围上去,纷纷道喜。 徐枫摆手没工夫跟她们纠缠,直问:“蓝蝴蝶在哪?” 有人嚷着去找蓝蝴蝶过来,嘴上假装怪着怎么也没出来迎接迎接。 徐枫心情好,也懒得多周旋,说自己进去找:“你们只管说她人在哪就可以。” “她在七楼末的那个房间,一般这个时间她都在那休息。” 徐枫大步上楼去了。 有小姐跟在后面送至电梯,笑着打趣:“徐老板这么喜爱蓝蝴蝶,想必带的赎身钱肯定不少吧。” 徐枫迈进电梯,把近日在前妻娘家那边受到的白眼和忍气吞声全部丢得干净,从鼻子哼出一口粗气:“那是肯定。” * 不出十分钟,在七楼迎接台的女宾便听到一声接连一声器物摔碎的动静,还伴随着男人低吼。 保安听闻声响也过来了,在蓝蝴蝶休息的房间门前停下,先是敲了两下,问:“徐老板,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枫愤怒的吼出来:“滚蛋。”而后又指着蓝蝴蝶,好脾气都用尽了似的,只剩下蛮横和叫嚣。 “我跟你说,我为了你放弃了这么多,你跟我走是走,不跟我走也得是走。” 蓝蝴蝶说了句什么,隔着门板听不太清。 安全起见,保安又敲了两下门,这次问的是蓝蝴蝶:“玛利亚,怎么回事?” 玛利亚是蓝蝴蝶的别名,除了花钱来找乐子的男人其余人大都以这个名字叫。 蓝蝴蝶似是要来开门,被制住了。 随后又传来一道撞击声。 保安见状立即找到钥匙开了门,果然蓝蝴蝶被撕扯得衣衫不整,上半身只堪堪遮住胸部。 徐枫还要拉扯,被保安拦住,蓝蝴蝶从地上起来整理衣服,垂着头,发丝盖住她脸上的情绪。 蓝蝴蝶没留多余的视线,整理好自己就转身了,声音清清冷冷,没被徐枫激烈高涨的情绪感染到分毫。 她说:“冷静下来再找我。要么就别再来找我。” 徐枫断然没料到她会是这幅态度,可人又被高出大半个头的保安挡着,他就只能对着她的背影空喊:“蓝蝴蝶,你给我回来,我是来带你走的。” 蓝蝴蝶头也没回,走出房间。 事不关己的漠然,让徐枫为了离婚而付出的牺牲和努力像一厢情愿的笑话。 “法朵”自营业以来,老板肯这么为了小姐做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回。别说在“法朵”,俯瞰整个风月场都难有。 * 徐枫在江苏一带做电器经销商,门路挺多的,名号在外也响亮,在他那明媒正娶的前妻那儿他都没受过这等憋屈。 徐枫哪也不肯去,就待在法朵等着蓝蝴蝶来见他。不出来,他就不信她不出来,翻遍法朵的底,目前的他还是有本事要走一个女人的。 徐枫由衷喜欢蓝蝴蝶,不然才不会以这么温和的方式等。也更不会为了她丢脸又丢钱的去离婚。 哪怕他不吵不闹,可活生生一冷煞着的脸杵那儿,也不像回事。何况这张脸,没几个人不认得。 有人想劝不敢劝,有钱来这儿的都是祖宗,供习惯了,真要甩脸色,除非跟钱过不去。 于是只能去找蓝蝴蝶要话。 还是不久前围在楼下的几个女人,紧身裙裹着丰满的身段,只要穿鞋必然是七公分以上的高跟,随时带妆上阵的状态,走路翘臀扭着,香水味不浓,浓的是那股风骚味。勾男人的媚。 圈子里流传这样一句话,外面女人再香都抵不过法朵小姐的半只丝袜。 就连会所的名字都不自觉染上七分桃色,法朵,法朵,花朵采摘园。 其中为蓝蝴蝶为首,最让人流连忘返。 这不,徐老板冒险把婚都离了。 有人劝蓝蝴蝶别得罪了徐老板,他为这家会所创造多少收入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枫每次来,都抢着要蓝蝴蝶。 所以这点,蓝蝴蝶是知道的。 但又怎么样。 又不是她要徐枫离婚。 也不是她求着徐枫来法朵。 她不缺钱,也不缺男人。所以徐枫离婚这件事儿,动不了她半梢的眉头。 说来徐枫肯对她做这么大的牺牲,大抵是因为她在法朵的首夜是卖给了他。 对于徐枫这个人,蓝蝴蝶也就记这点最清。 八万块,事后她就花掉了。 买了t家的纯银钢丝球,挂价八万一,她还贴了一千。也用不着,给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员。 蓝蝴蝶一个声音都没回应,自顾进内室换掉了刚才被徐枫扯乱的衣服,换了条松垮的绵绸裙,柔软的绸缎吸上肌肤,绘出身体的曲线,她一向喜欢穿蓝色,各式各样的蓝,不分品牌的蓝,往她身上一套总不违和。 皮肤是欧洲人特有的冷白,琉璃色的双眸,亚麻色短发,小卷齐至耳朵位置,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分明的线条,锁骨凸起,延伸过去是令人潋滟的乳沟,少了内衣的支拖,两团肉软在胸前,隔着布料印出水滴欲滴的形态,颗粒显现,诱人于无声。 蓝蝴蝶是不能细看的。因为一眼能吸魂,再多一眼就夺魄要命了。 见过她的男人一致这么认为。但他们都想多看,多摸,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如果他们能争得这个机会的话。 蓝蝴蝶倚在窗台抽烟,半个身子放到窗外,屁股朝外翘起,双腿懒懒交着,就连裸露在外的脚指甲都是涂成蓝色。 最引人视线的,是她背后从后肩位置延伸到腰侧的蓝色鸢尾文身,神秘又诱惑。 据说那是之前有人提出要包养她不遂,失手弄伤了,伤口很深,当场流了一滩血,不知是留疤的缘故,还是她故施风情伎俩,蓝鸢尾的文身和她这个人,融进了蓝蝴蝶这个称号里,迷得男人欲生欲死。 法朵的装修风格都系欧式典雅风,远远看去,蓝蝴蝶就像是嵌进在法国油画里的美人儿。 房间里还留有一个没走的人,她也没受到打扰,望向远处抽烟。 “玛丽亚,你在想什么。徐老板那边你不要给个交代吗。” 含怨夹惑的女声终于还是打断了房内的静谧。 蓝蝴蝶收回夹烟的手,垂下视线没在窗台看到烟灰缸。奇怪,怎么没拿。遂转身去找。 说话的人见自己被忽略了,也没脸青,走近后颇有耐心的又重复一遍。习惯了。蓝蝴蝶总以冷漠示人,第一次还以为她听不懂中文,后来竟发现她中文说的姣好。 她清高。旁人得出结论。 可都出来卖了,清高又有什么用。结果来法朵的男人还就偏爱她这副样儿,旁人也无话可说。 更何况,法朵的主都没意见,她们哪来资格对蓝蝴蝶说七道八的。 所以对蓝蝴蝶纵有不满和妒忌,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 又叫了一遍:“玛丽亚。” 蓝蝴蝶终于在地毡上的茶几角边找到烟灰缸,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捡起来端手上,将刚才没抽完的烟灭在手心,这才抬眼望过去:“嗯?” 刚才的话她有听到:“我应该有个什么交代?”她满脸疑惑,跟真单纯一样。 徐枫离婚,为什么找她负责? 潘箬竹没带烟,也没打招呼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绿盒香烟,抽出一根,又说:“给个火。” 蓝蝴蝶懒进沙发里,双腿迭着放下来,没理。 得。潘箬竹也不问了,视线范围里没找到火机也就作罢,嘴边的烟拔下来折手心里。再次放弃建立交谊。 把烟放回去,潘箬竹留意了下烟牌,卡地亚的。心里操了声,真舍得。 潘箬竹也不自讨没趣了,转身要出去,留下句奉劝:“徐老板就在外面等,人家捧着你你这么晾着拿桥不合适,到时候惊动河先生可就不好了。” 河先生,就是那位法朵的主。 很少露面,对他的了解大多都是听说,只知道他好像也是半个洋人,年纪不大就资产万贯,性格捉摸不透,邪的很。 蓝蝴蝶的烟灰缸又掉了,落进俄罗斯雕花地毡里,传出一声闷响。 潘箬竹闻声扭头看回去,只见蓝蝴蝶正盯着她,视线直直的,凉的悚然。 红唇悠悠地张合,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是清晰细柔的,却又跟藏在绵里的针似的,含有能扎进肌肤的锐利。 她还是方才慵懒斜在沙发里的姿态,说:“那就让河先生来看看。” Chapter002蓝鸢尾(2) chapter002蓝鸢尾(2) / 没人敢惊动上头那位主,也因为法朵见过河先生的人数都超不过一只手。自法朵成立以来,长达一年久了,有人估测这位主来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会比一只手多。 传这位河先生别的没有,有的是钱,开法朵大概只是兴起,弄来玩玩的,也是用来结识阶级人物的一条路子,不指望真带来什么利润。 不过说来也怪,这位主一不为官,二不从商,放进乌泱泱的资本圈里,求他的人远比制他的多。可河先生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钱滚钱的事儿,他只负责撒钱,不上心亏盈,无所谓一样。 捉摸不透,也无从琢磨。 但事关蓝蝴蝶,就不乏出面的主,法朵恋蓝蝴蝶的,十个里面就有八。 这也是在旁人眼里看来,她能清高的原因。 果然。 当天傍晚,蓝蝴蝶的又一大金主就匆忙赶来了,沉庭。 沉庭早年跑香港、澳门赚得钵满盆满,打通了沿海城市不少海上生意,四十这年回到南方定居,老婆是香港人,只可惜生不出,夫妻感情生活逐年就淡了,在外各玩各的。 要不是徐枫突然闹离婚这一出,在外人眼里,这位沉总是所有人里最优质的一位金主,潘箬竹想睡几次他的床都没想到,只能暗自眼红。 沉庭斥责徐枫在瞎闹,脸色没垮得太明显,但语气摆这了,劝退的口吻:“回去,在这坐着像什么样子。” 徐枫婚都离了,是铁了心一定要带走蓝蝴蝶。 是阅历不够还存在意气用事也好,还是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稀里糊涂也罢,徐枫都做好栽在蓝蝴蝶身上的准备了。 可未想是这局面。 沉庭都替徐枫觉得难看,语气加重道:“我订了座,走,桌上说。” 徐枫断是不肯,沉庭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奸巨猾来形容不为过,平日里喝酒的时候没少听他得意,几次当着他的面故意说蓝蝴蝶有多软,有多水,吸得多紧。他面色越青,沉庭说得越畅快。 别以为这档子的争夺不上台面,大多只在爱计较的女人堆里存在,男人其实也逃不掉这劣性,只是表现形式和程度不一样。男人要权,要钱,要面子,其次才是女人。 而女人,把男人看太重了,是输的第一步。 徐枫忍了这么久,现在各方面时机成熟,就想要蓝蝴蝶只属于他一个人。 论斗,他徐枫是矮沉庭一截,但他对蓝蝴蝶的心意是真,单身即可婚嫁,他敢娶她,他能娶她,其他人就再也碰不了她。 见徐枫说不通,沉庭便也不多费口舌了,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徐枫的光辉事迹。 沉庭的手倏地离了徐枫的肩,站直,话音严肃起来,“你的二期产品质检还没完吧。” 意思简洁明了,不走的话,丢财。俨然不会一笔小数目,且不仅只是上万份的订单量出不了的问题。 “沉庭,你几个意思。”徐枫也怒了,站起来跟沉庭四目对峙,压着嗓子,胸腔里憋了口气:“你以为我没招治你?” 哪有只被别人抓住尾巴自己手上没点料的道理。 沉庭没脸色了:“掂量掂量自己,分量够不够。” 徐枫现在哪儿还能理智,“怎么?沉总也能把蓝蝴蝶娶回家不成?” 沉庭骤然脸红,瞪着他:“我看今天谁敢把蓝蝴蝶带走!” * 二楼。 蓝蝴蝶倚在大理石楼梯扶手边,双肘撑在银色的栏杆上,懒懒的抽烟。 身后是一副印着浮雕的墙面,画的是《创世纪》,从一楼开始一直到七楼都是这幅画的拼接,视野冲击力强得像极来到教堂。 楼梯沿墙摆放着异国特色的摆设,楼梯脚下站着石雕黑奴,手上托盘摆着高高的烛台。 大厅的枝形水晶吊灯放出玫瑰色的光芒,从拱顶上散发开来,将大厅里的所有人和物都照得亮堂。她似是闲时出来抽烟,偶然才目睹了一场两个大男人的争执。 沉庭先看到的她,蓝蝴蝶用夹着烟的手朝他招了招,挽唇轻笑。而后缓慢下楼。 油画鲜活过来了。 徐枫看到蓝蝴蝶立即就要上前,又被沉庭挡住。这次是真的怒气上来了,“再争下去,难看的只会是你。” 蓝蝴蝶拖着长裙走近,袅袅的烟在指尖就跟了一路,她踩着地毯在沉庭旁边站定。 沉庭问她,怎么不穿鞋。关心的语气听不出来假。 蓝蝴蝶不甚在意,身体朝沉庭贴了贴,拿烟的手从他的后脖子绕到身前,圈住,暧昧的笑着,答得俏皮:“你抱我。”她是故意的不穿。 沉庭陡然眉开眼笑,说好。 徐枫眼里像是扎进了枚钉子,一把拽住蓝蝴蝶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沉庭甩开。换沉庭指着他:“徐枫,不想混的话你大可再多缠几分钟。” 蓝蝴蝶软进沉庭胸膛里,细声说了句什么,沉庭弯腰一把将人抱进臂弯里,就要上楼。 徐枫被有眼力见的保安拦住了,“徐老板,自重。” 徐枫吼得脖子涨出青筋:“去你妈的自重,给我把河劲找来。” * 沉庭人高,壮实,在床上能折腾,但有一点,射得快。 今天沉庭本来是没打算过来,晚上订了桌约人要谈生意,听说了徐枫这行迹,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生怕蓝蝴蝶真会跟人走。 软玉在怀,沉庭没泄欲的想法也勃起了。射过之后紧紧抱着蓝蝴蝶,仿佛抱着他此生的挚爱,“跟我吧。” 这话不是沉庭第一次这么说。 也不是唯一一个说这话的人。 但蓝蝴蝶的态度没变过,也像是在法朵一条不成文的死规矩,睡可以,只跟你睡就不行。 刚开始还有人说她不识抬举,可第二次又来法朵还是不能自己地拜倒在石榴裙下。恨不能死在这个女人的腿间。 蓝蝴蝶被称为行走的人间尤物。 想睡,就各凭本事。 其次,还得看蓝蝴蝶乐意。 蓝蝴蝶最不乐意听的,就是这种话,脸上的红潮说冷就冷,从沉庭结实的臂弯里起身,裸着下床拿烟抽,就着沙发背面轻轻靠在那儿。 灯光将她肌肤上的绒毛透成晶莹的金丝,胸前的两团肉上还有刚才性事留下的指印,平坦的小腹往下是幽深的一丛毛发,欣长匀称的腿白得发光,懒懒迭着。 沉庭看硬了。 也不说她不喜欢听的了。下床来到蓝蝴蝶跟前,指尖欣赏地游走在她的肌肤上,路过那片丛林,分开腿。 蓝蝴蝶慢条斯理的继续抽烟,像看无声戏目一样看沉庭壮实的身躯在自己胯间蹲下,头埋进,舌头一点点探到洞口,用力的吸吮打转,汲取甘露。 房内淫靡的水渍声一声比一声脆。 在沉庭正提枪进洞打算再战一场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契而不舍地直拍,想不理会都不行。 沉庭沉着嗓子,朝门口吼:“做什么事?” 对面隔着双层彩绘玻璃门,也是扯着嗓子才努力把话带进来:“河先生来了!” * 顶楼另一端尽头的包厢内,徐枫激烈昂扬的宣泄自己的不满。 沙发主座里的男人默声抽烟,深邃的眉眼垂着,像在听又不像。 他人瘦,身上套着一身笔挺的黑西服,现在已入春,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穿着件折领大衣。一丝不苟的裁剪显出欧洲人身高的基因,金发蓬松立体,衬出男子比普遍亚洲人白。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纤长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对耳边充斥的嗓音无动于衷。 徐枫的话撂下了:“反正人我今天带走定了。” 河劲手指停了下,烟咬在嘴里,嘬出口火星,鼻尖喷出烟雾。 门从外打开,面带不爽的沉庭走进来,十几秒后,蓝蝴蝶懒懒地跟进来。 进来的时候,沉庭已经开始在发火了:“怎么?场面搞得挺大?” “河先生都出面了,徐老板的面子够大啊。” 徐枫哼出一声,愤怒染红了脖子,嗓门高声不下:“如果不是沉总,今天未必见得到河先生一面。” “呵。”沉庭讪笑,一副要教训孙子的上头脾气:“徐枫,老子出来闯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河劲倾过上半身,在镂刻水晶杯里灭掉烟。 看着烟头冒出最后一丝残烟,发出悦耳的滋声。 他的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房间内所有人听清。 “来。”他没点名,也没用眼神指谁。 徐枫就坐在河劲对面的沙发上,坐姿还算客气,不至于还要去到河劲更近。 沉庭站着,还以为是河劲请他坐,虽没那个心情,可是河劲的面子,他是接的。步子刚准备往外迈。 身旁走过一个轻飘飘的蓝影,错过他的肩膀朝河劲走去。 原来叫的是蓝蝴蝶。 沉庭收回那半步,徐枫搓了搓膝盖,腰板又挺直了些。 不远不近,蓝蝴蝶就在河劲手边停下。 河劲连视线都没抬,从那股鸢尾花香里已经闻出她。 一秒皱眉,一秒伸手拉下蓝蝴蝶将她弄至蹲姿在自己面前。 而后一把抓住她的短发,一点没怜香惜玉,摁着她的脑袋磕上水晶桌面。 闷咚出一声。 动作又快又狠。 沉庭和徐枫当场就惊了一跳,换做个男人受这一记都轻松不了,何况是身娇体软的蓝蝴蝶。 两人第一反应也没想到要说什么。 河劲先开口了,阴恻的音腔,吐出四个字:“我不喜欢。” 在自己地盘上闹得这么难看,论谁都不喜欢。可没想到河劲能这么动手的。 之所以闹这么难看,还不是沉庭和徐枫两个人争执不下的结果。 见河劲的劲道没松反而有又要动作的趋势,忙开口:“河先生啊。” 河劲在教训自己的人,突然被打断,骤然不悦,这股不悦清晰浮现在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含着股吞噬的力度,让人发颤。 沉庭怜惜地看一眼蓝蝴蝶,半张脸摁在桌面,半张脸被河劲的掌心压覆住,心疼的不行。 对河劲这个人有了解一二,暴戾阴狠,无情冷血。 看来是没错。 视线转至一旁的徐枫,也不争了,埋怨的口吻,“这下好看了,闹成这样。” 徐枫哪成想是这个样子。支支吾吾说什么也不合适。 沉庭替他说了:“这是我们两自个儿较劲呢,没什么事的。” “看把你都给请出来了。” 说完,又狠狠瞪一眼徐枫。 徐枫再不会看局势就是个傻子了,立马往下接:“是啊,这是夸张了。” “我昨晚喝多了,河先生,还别见怪。” 河劲恻过脸,还摁着人在桌上没松,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去拿烟点。 徐枫眼疾手快地上前主动替他点了,河劲吸一口,清瘦的双颊凹陷进去,吐出口烟,手指夹下来点了点灰。夹星带火的烟灰就落在蓝蝴蝶的后颈上。 徐枫内心一窒。 也不管要争什么了,眼下消了这位爷的火是首要。 “河先生,这事是我顾虑不周到。卖我们哥两个面子,当没发生过。” 沉庭的视线紧张地落在蓝蝴蝶身上,得多疼可想而知,可她连吭都没吭一声。 息事宁人成了沉庭和徐枫的共同目标。 沉庭:“是啊。河先生不知道徐枫这个人平时做事就不经过叁思。” “算了,算了吧。” 河劲没予回应,又抽口烟,右手一扬,将蓝蝴蝶丢在地毯上。收回到往烟灰缸里点烟灰的优雅姿态。 气也撒了。 喷出一口鼻烟后,这才给出她惹他生气的罪名。 “我不说叁遍,法朵不准有鸢尾香。” Chapter003蓝鸢尾(3) chapter003蓝鸢尾(3) / 那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蓝蝴蝶惹怒河劲这件事,也知道了哪怕来法朵的男人都迷蓝蝴蝶迷得不行,在河劲那里,她就是个招牌,一个工具。 再得意,都有个顶。总有那么个人,例如河劲,就不捧着她。 别人看到的,是她肿着半张脸从私人厢房里出来,那幅惨烈,也是法朵第一人。 蓝蝴蝶直接回了自己房间,门没关,进去找烟点燃,还是倚在朝阳的那扇窗口,任细风微微抚过脸,消除滚烫和痛觉。 其实这点痛对她来说,不甚在意。 这在河劲动过的手里,算轻的了。 她朝月亮所在的方向仰脸,反倒心情不错的样子,有这个闲情逸致赏月色,心想,鸢尾花的花期快到了。 房间里随时燃着鸢尾花制成的香料,袅袅清淡花香。 河劲没来过她这里,也知道她这里的香气是什么,像着了魔似的,他恨死了这味道。 其实也不对。 是河劲恨死了她。 * 之后的两天,徐枫都没再来法朵提过带蓝蝴蝶走的事儿,蓝蝴蝶脸肿着期间谁也没见,专门为了见她一面的人都败兴叁分。 徐枫忙着筹资去了。 目睹上次河劲对待蓝蝴蝶的手段,他不由猜想出蓝蝴蝶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有河劲的压迫,于是就更加剧了想要带她摆脱当前处境的决心。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现在的问题变得棘手是因为,河劲压根儿不缺钱,所以他得拿出撼动河劲的东西,就要费一番功夫。 徐枫每天都在走人脉和拢资金,他就不信,筹不到能让河劲退一步的本。 法朵上下,被上次河劲来发了次火都有点余惊,生怕会因为蓝蝴蝶一个人连累到大家。 但还好,河劲处理完烂摊子就离开了法朵,也没迁怒其他人。 那些被蓝蝴蝶惹得晕头转向的男人们也没再来法朵搞事情,一切回归正常,风起得突然,平静下来也快。 正当有人在猜测徐枫是不是已经放弃的时候,有人比他快一步找到法朵。 徐枫的前妻,照苏然。 照苏然是只身来的,挎着爱马仕限量款,脚踩华伦天奴春季的高定,身上的珠宝不浮夸,每一件又得体的炫出光芒,展现主人雍容富贵的社会地位。身上随便一件抵法朵任意公主陪好些晚的。 这就是差距。 照苏然不是来吵架的,她讲究体面,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我想跟你们这的一个人聊聊。” 一般情况下,蓝蝴蝶不想应付的人,都有人替她打发。这也是法朵习以为常的惯例了。 但前几天徐枫那件事情让大家都清醒过来,在法朵,蓝蝴蝶并无优待,甚至反而不得河先生的怜惜。 上次是惹怒了河先生,下次还说不定又是什么。 不仅觉得自己以前的客气和忍让都是亏大了,更觉得蓝蝴蝶早该被好好上一课。 眼下,照苏然是绝佳人选。 潘箬竹的脚刚踏进法朵,就听说照苏然来找蓝蝴蝶了,转话的人描绘的戏剧又传神。 潘箬竹刚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来找蓝蝴蝶的人太多,男女都有。她都看多听腻了。 视线里突然多出一条身影,压麻灰的大衣,漆黑笔挺的西装裤,金亮短发,即使身后跟着一米九的法国保镖,男人的身型也没有被衬出削减的视感。 这个人,除了是河劲,再不会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这番气质。 耳边的话还在不断涌入,可她已经无暇去听,视线被河劲粘死了,跟着他的步子移动身体。 旁边的女人八卦地太投入,嗓门和情绪都高涨,也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 以至于顺着潘箬竹视线望过去,河劲倏地停了步子,站定,而后视线转过来。被视线笼罩住的两个人陡然一怔,有点惊也有点怕。 潘箬竹率先有反应,叫了句:“河先生。” 旁边人跟上,规规矩矩也叫了声,河先生。 偌大的法朵一楼大厅,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宫殿式建筑风,除了粗大的雕花石柱和圆型穹顶装有灯外,其余地方都是用的蜡烛装饰。人的影子比脸看得清晰。 河劲这个时候出现在法朵是个迷,也无从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还是一直没走。最重要的是,眼下是不是有触及到他的禁区。 比如,在法朵私下讨论别人的事。 河劲的脸色太过于冷,也因为白,看上去寡冷带煞。 让两个女人平日里面对男人时的那份自信和妖娆瞬间萎谢,变成呆在原地眼睁睁注视河劲拉着影子朝她们走近。 说不怕是骗人的。 脸对她们来说太重要,蓝蝴蝶是惹怒河劲的前车之鉴。她们怕河劲。 河劲在离她们还有叁米距离的位置停下,视线来回逡巡在两张脸上。 身后的人本打算先替河劲问点什么,最起码姓名和年龄得自己先告知一遍。 河劲没让。 没必要。 他直接开口了,视线落在刚才一直在说话的人身上,“谁来了?” 被问到的叫水仙,脸长得很有记忆点,很清丽,平时就爱背后说点闲话,但胆儿小。 河劲刀芒似的视线落过来,她都不敢看。 潘箬竹先一步替她回答:“是徐枫的前妻。” 分不清河劲问起的用意,潘箬竹也不敢多说。连呼吸都紧张。 河劲又问:“出去了?” 这次问的是蓝蝴蝶。 水仙点了点头,是她刚才绘声绘色描述里的内容。 河劲微眯了下眸,昏暗光线照不亮他的眼睛。 唯恐引起河劲的不快,潘箬竹又说道:“是的,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 似乎河劲还是在找蓝蝴蝶的茬,潘箬竹暗暗松了半口气。 半口气刚出肺。又被对面河劲提高了叁分音量的话语惊回来了。 河劲:“谁准的?” 潘箬竹说话的气势给震没了,生怕被牵连到,立即撇清楚立场:“是蓝蝴蝶自己出去的,没跟人说。” 水仙马上跟着附和:“是啊,蓝蝴蝶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出去也不会跟谁说。”顺便还变相告了个状。 这话一出,河劲脸上有了变化,寒得能冻死人。 话里多出情绪的起伏,有一种当场就要将人绳之以法的阴冷。 “她连法朵门都没出过。” 怒声斥:“谁准那女人进来的。” * 蓝蝴蝶从小在法国长大,回国的时长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这次一待就长达一年。 这座城市于她太陌生,但也无所谓陌生熟悉。 她只是纯粹不想去了解。 第一次走出法朵的门,视线里一切都是新鲜的。 如果忽略照苏然嫌恶的脸,蓝蝴蝶这趟首次出行会更有体验感。这座城市比她想象的要有温度。 蓝蝴蝶今天穿的衣服依然是蓝色,偏深的墨蓝。在街灯下沉出她白皙的肌肤,精致魅惑的五官,斜靠在窗沿随意望向窗外,看不出她该有的紧张和心虚,倒显几分惬意。 照苏然假咳两声,正声提醒蓝蝴蝶她的存在:“蓝小姐。” 蓝蝴蝶懒懒看过来,声音很软,是那种媚感的娇,落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的耳朵,都会不自觉被柔化。 “蓝小姐?”这个称呼很新鲜,但她不喜欢。 照苏然皱眉,想必她就是凭借这股子狐媚气蛊惑了那些男人。 蓝蝴蝶没受到照苏然脸上表情的影响,挽唇以示友善,礼貌的口吻:“叫我蓝蝴蝶。” 照苏然眉心蹙得更紧了。 她觉得有必要再把自己的立场表现明显些。 “蓝小姐。”照苏然坚持自己的称呼,她觉得蓝蝴蝶这个名字太风情,从她嘴里呼出来有失体面,而且,她不想遂她的意。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车子驶下江东快速路,右拐进汉中门大街,这条路通向夹江,一带正处于开发在建期间,车窗外的街景也相对萧索。 蓝蝴蝶不认路也不熟景,窗外有没有看头是她唯一在意的。 眼下正好没看头了,倚正身体收回视线,欣赏新请的美甲师的新作品,磨砂蓝,上面描绘不同纹路,在小拇指的指尖镶刻一小滴钻。她漫不经心地开始扣钻。 就是没把心思用出来放在应对照苏然身上。 照苏然觉得还是她太仁慈,没甩架子反倒让蓝蝴蝶占了上风。 车子还没开到夹江,照苏然就让司机停了车。 “下车。”她用的是吩咐口吻。 蓝蝴蝶下车了。下车前正好把那颗钻扣下来,步子踏下的时候正好丢掉连装饰作用都起不到的钻。 钻是徐枫送的,梵克雅宝的满钻。她别无用处,就找人敲碎了做点缀饰品。 细微的一颗,落进地上毫不起眼,也击不起声响,无声无息。 她穿得少,双肩以下的手臂都裸露在外,下车那刻从夹江飘来的风从肌肤上刮过,湿凉的触感激得毛孔绽开。 随即她的注意力被远处蔚蓝的天际吸引,车子停下的地方恰好能看到夹江大桥的部分身姿,坠有星点灯光,在漆黑的夜幕里和暗蓝印成一景。 可惜出来的时候没带烟,此时此景很难不让人愉悦。 “蓝蝴蝶。”照苏然被她这番轻松的姿态惹恼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她今天把人弄出来的本意就不光彩。 “你以为我找你出来是干什么?”照苏然愤愤道。 蓝蝴蝶把视线移到等在车边的司机身上,后者被她这么一望,全身莫名变得不安。 她问,“有没有烟?” 司机不明所以,啊出一声,后脸色骤降,看向自己的雇主照苏然。 照苏然怒不可遏,这已经不是被她忽略的第一次了,这次她是真忍不住了,扯了蓝蝴蝶一把胳膊,声音怒震:“蓝蝴蝶,你是真不把别人放眼里啊。” “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蓝蝴蝶终于有了回应:“死?”轻佻地扬了下唇,淡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下剔透明净,异常柔软得背离世间万物存在之理。 她笑着:“你要杀我?” 照苏然反倒被她眼底的不以为然搅得头脑混淆。 蓝蝴蝶盯着她的眼睛,看出她的动摇,倏地收了笑,平静的脸上没了一丝情绪,白净如冰。 看着广袤的暗蓝色天,似某种暗示又像是由衷发问,“我出来很久了。” “要是河劲找来,你猜我们谁更惨?” Chapter004蓝鸢尾(4) chapter004蓝鸢尾(4) / 说实话,照苏然有被蓝蝴蝶的话吓到一二。 河劲这个人,她也是有所耳闻,她那执迷不悟的前夫生怕惹到。 可河劲是河劲,蓝蝴蝶是蓝蝴蝶,这话乍一听有河劲做后台,硬是硬,但那天徐枫的事儿闹开了之后,谁不知道她在河劲眼里连根草都不算。 河劲都不待见她,搬出这座大山来虚张声势,未免太可笑。 照苏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积攒的怒气终于炸了。 甩手给了蓝蝴蝶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化破寂静的夜。 蓝蝴蝶身子轻,被照苏然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掀得脸朝一边偏去。 她用舌头抵了抵脸颊内壁,火辣辣的。 冷然笑出一声,自问自答了:“看来是你。” * 数柱刺眼车灯照过来的时候,照苏然并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司机先一步过来生出警惕:“小姐,要不要报警?” 照苏然的脸色霎时白了,怔然看向蓝蝴蝶。 蓝蝴蝶拨弄指甲,那颗钻扣掉后的地方很影响美感,索性都扣掉。 不远处的车子停下后,数个健壮的黑衣朝他们走近。 如若真是河劲的人,报警反倒会更麻烦,虽然很不想,但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给徐枫打电话。” 说完,照苏然逼近蓝蝴蝶,恶狠狠的语气:“没你得意的时候,贱人。” 蓝蝴蝶在这一年里增长了不少骂人的词汇,用贱人代称她的最常见。 她不在意。 恨她没用,是那个管不住的男人有罪。 但她也不被这个骂名影响。 还能绽开笑,轻柔妩媚的,对待男人时一贯的姿态。 她说:“自然不是我来得意,不过是我赢了。” 照苏然懒得跟她咬文弄字,恨不能当场就将她撕碎。 现实不允许。 高大魁梧的保镖走近,没别的动作都在蓝蝴蝶面前停住,说的是她听不懂的法语。 男人的脸色僵硬强势,蓝蝴蝶始终都很淡然。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男人朝照苏然走来,切成口音厚重的中文。 “照小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 河劲是不会亲自出面的,但这并不影响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蓝蝴蝶。 在这件事情上,他太熟门熟路了。 一年前。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在巴黎北部的蒙特马特尔找到她,已经是他这辈子能用上的最大耐心。 蓝蝴蝶和照苏然回到法朵的时候,徐枫已经在了,满眼焦灼,看看蓝蝴蝶又看看照苏然。 虽然和照苏然为了离婚把脸撕连皮都不剩,但好歹也共枕了这么多年,没有她也没今天他在江苏省的地位。何况就冲她是他前妻的这个身份,他也难逃干系。 前几天他才在河劲这里惹的事,风波还没完全平息,就又激起一浪。 徐枫能不急么。 河劲背对着站在落地窗前,高挑的背影压得每个人大气不敢出。 空旷死寂的房间,徐枫说话声音再刻意地压低也躲不开其他人的耳朵。 他埋怨照苏然:“你他妈瞎闹什么事?” “咱俩离婚了,离婚了懂么。” 照苏然还端着富太太的架子,趾高气扬,“你不用提醒,我知道。” “你知道你来给我找什么事?”徐枫恼得不行。 蓝蝴蝶离他们太近,两个人你吵一句我斗一句的话钻进耳廓锐利的很,她索性朝沙发走近,犹豫了一下,还是就沙发背面靠着。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河劲的不痛快,半边脸才消下去的肿。 好在河劲也觉吵,转过身来,背对着窗外夜色看房间里的每个人。 徐枫和照苏然自觉闭嘴了。 河劲问:“脸怎么了?”听不出关心。 蓝蝴蝶的左边脸还是烫的,这怪不得她,只能说照苏然太沉不住气。视线轻轻的落在照苏然身上,算是回答。 照苏然脸上绷不住了,但也不敢说什么。 徐枫反应快,扬手就在照苏然脸上落下一巴掌。连方向都一致。 男人的力气不像女人,女人铆足了劲也只不过敌男人一半,徐枫的这一巴掌,够狠,照苏然直接被他打到了地上。 照苏然没想到徐枫竟真能下得去手,不免委屈,吼道:“徐枫,你凭什么打我。” 徐枫现在不想跟她吵。河劲这位祖宗他是真的不能再惹了。 不然他要带走蓝蝴蝶不成,反倒会把自己整个身家给赔进去。 “河先生,人我已经自己教训过了,不知道河先生肯不肯赏脸,我在鮨极有桌,也以表歉意。闹了场笑话。”徐枫尽量把说话语气放的轻松,但还是不免觉得紧张。 果然。 河劲不买账。 “徐老板的笑话,闹得不少。” 徐枫的脸色难看至极。 不过河劲意也不在让对方下不了台。 他径直朝蓝蝴蝶走过去,将人毫不温柔的扯进沙发里,就在自己面前坐下,手掌托起脸,俯视的角度让他看的更清楚。 指腹爬上那侧泛红的脸,粗鲁的摩挲,语气冷到令人发指。 “地址。” 徐枫没想到河劲开口是在跟自己说话,隔了几秒,立即报出地址:“山西路索菲特酒店7楼,河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的车去。” 河劲看够了,蓝蝴蝶的脸被他丢开,利落收回手放进西装裤的口袋,不再说话了。 徐枫有这个眼力见,也就没多问。 * 晚十一点半,鮨极。 徐枫专门提前让人订了这家日料店的位子本来是有其他用途,但现在派上了更紧急的用场。 来的不只有河劲,还有其他几个在交集圈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其中包括沉庭。 沉庭不愿助徐枫这个阵的,但听说事情又关乎蓝蝴蝶,而且这次徐枫铁定是要赔血的,他冲这个热闹也来了。 意外的,这次河劲还把蓝蝴蝶带来了。 蓝蝴蝶平时花枝招展的,这次跟河劲出来反倒素净了起来,只穿一件蓝色纱袖长裙,胸前的领口也没过线,上方的白色肌肤和骨线依旧能引人垂涎。 蓝蝴蝶跟在河劲身后一步的距离,规规矩矩的,谁也没看。河劲落座,她就也跟着。 河劲始终正眼没看过她一眼。 以至于在场的人辨不清河劲把蓝蝴蝶带来的用意。 不清楚,就不擅自开口。 河劲落座后,徐枫便招呼服务员通知厨师开始出菜。 “河先生,难得赏脸,真是荣幸啊。”徐枫想让气氛融洽起来,最起码化掉河劲身上冰山气质的一二分也好。 但河劲不受。 直奔主题,“就这?” 潜台词谁都懂。河劲没这个耐心。 沉庭看不下去了,假模假式的提醒徐枫:“徐老板不是还准备了厚礼要送河先生?” 徐枫脸色僵了下,稍纵即逝,将临时命人准备好的文件拿出来,诚意十足的亲自放到河劲面前。 河劲视线落过去,手没动。 徐枫:“河先生,这是我司整个华北地区的电器经销授权书,希望河先生别嫌弃。” 说嫌弃是自谦的话了,徐枫旗下的电器品牌不止是在江浙一带知名,在全国四十九个发展城市都位于前线品牌,华北的饼有多大,在座的明眼人一个比一个看得通透。 沉庭全程拿捏着看好戏的姿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捧谁的场,还是只单纯叹一句:“徐老板出手果然阔绰。” 河劲面不改色。 徐枫将授权书摆在河劲手边,虽内心不是真情实感,但面上功夫做到了最佳,顺着沉庭的话往下接:“就看河先生肯不肯笑纳了。” 徐枫肯这么大手笔割肉,无非也是这点钱财对河劲来说也就算得上瘙痒。 在河劲这号人物出现的时候,他背后的资产簿就被罗列的相当清楚了,法国当地的酒庄、葡萄园、马场,哪一项拿出来不够压垮企业一根脉的。 徐枫暂时还惹不起河劲这位狠角色,也还没谁能惹得起。 河劲没做出明显的拒绝,那说明徐枫的诚意到位了。 徐枫有惊无险地搓了搓手心,端起自己的酒杯敬河劲:“感谢河先生赏脸。” 河劲侧头从烟盒里抽出根烟,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伸出弯曲的食指,将面前的酒杯推到身旁蓝蝴蝶跟前。 命令的口吻:“喝了。” 徐枫:“......” 蓝蝴蝶本人一点不觉怪异,河劲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神情。仰头就将那半杯清酒灌入喉底了。 徐枫这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蓝蝴蝶喝完,河劲突然抬头看向徐枫,后者背后一凉,麻溜喝下了。 “——咳咳。” 许是喝得急,蓝蝴蝶喝完之后才有不适反应,捂着嘴住不住地咳。 沉庭小声招过服务员让送杯热水。 热水刚送到蓝蝴蝶手边,一个不留神没端住垂直落地,水一半溅出来一半渗进地毯。 河劲陡然起身,脸上是不耐烦的神情。 盯着蓝蝴蝶的头顶,一言未发也透出浓烈的不快。 蓝蝴蝶沉着头,声音还透着刚才剧烈咳嗽没散去的喑哑:“不小心。” 河劲不听这个。 “来,服务员赶紧快换一杯。不就是一杯水,要多少没有。”沉庭打着缓和,他可不想再看到河劲再对蓝蝴蝶动一次手。 河劲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了,转身,丢下两个字:“败兴。” 徐枫要留,没留住。 河劲也没拿那份授权书。这才是徐枫紧张的重点,本想拿着追上去给到河劲手上。 又看蓝蝴蝶也要跟河劲一起回,便迅速拉着她,小声快速的说完话:“把这个给到河先生,这事过了我再找你,我对你一番心意,你要看得到。”说完,拍了拍蓝蝴蝶的后腰。 蓝蝴蝶拿着那份授权书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反应过来跟着上了河劲的车。 她就好奇,怎么在美色和钱权的缸子里浸泡久了的人都会变得瞎了眼。 不过,又一想,人之常情,存在即合理。 上车后,车子迅速发动。 蓝蝴蝶将那份授权书递到河劲面前,没看他,手伸着:“我说到做到,你别不认账。” 河劲不喜欢听她讲中文。 理由是,自打她对他说中文起,就没有一个字中听过。 他挥开文件连同那只手。 没说话,蓝蝴蝶也知道他的意思,左右不过是嫌脏。 Chapter005蓝鸢尾(5) chapter005蓝鸢尾(5) / 徐枫垮了,没出两个月这个消息就已成为人尽皆知的共识。婚也离了,照苏然那边硬下心肠一点援手都没伸,也正好得个机会讨回当初离婚时没咽下的那口气。 徐枫四处求助无门,公司股东纷纷退股,股价一蹶不振最后退市,崩塌之势如洪水冲倒沙丘,溃散只在一刹。 当再有人说起徐枫,正好应了照苏然嘴里的那句咒骂:毁在了女人手里的。 徐枫最后偿还不起巨额债务被起诉,被判有期徒刑叁年,名下资产重组拍卖,能抵的都抵出去了。 一壁江山倾倒,也不过如此轻易。 自从上次潘箬竹和水仙在法朵大厅说话被河劲碰了个现行,那以后就没人敢在大厅聊私事了。 关于徐枫的下场,蓝蝴蝶是在新闻里看到,她倚靠在沉庭怀里抽烟,脸上一丝多余情绪都没有,连刚才那场巫山云雨的性事也没在脸上落痕迹。 她裸着,身上只着一条水晶钻带,绕胸一圈像皮带似的扣在尾部,长出半截。 沉庭的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抚摸,闭目将脸贴进她的后背肌肤里,贪恋地呼吸她身上的香味。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河劲对她动手的原因。 “这是什么香?”他大口吸了吸,觉得太惹人痴迷,怎么吸食都不够,又伸出舌头在她身上舔舐。 问题就不重要了。 “真香。”沉庭沉醉其中:“下面也香。” 蓝蝴蝶任由沉庭动作,也听着他的浑话。 夹烟的那只手环抱住沉庭的脑袋,肢体动作上配合着他,视线和注意力还在新闻上。 “沉庭。”她突然有点伤感。 美人儿感伤是致命的,让人巴不得捧起世界哄她开心。 蓝蝴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荣幸,也不确定吸吮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能不能消解忧伤。 沉庭在柔嫩的肌肤上吸出吧咂声。 鼻息混乱地应她:“怎么了,宝贝。” 蓝蝴蝶让烟头砸进不菲的地毯,仰头让胸部高耸,上半身软进男人粗壮的手臂里,下半身赤着伸直,一条腿慢慢曲起,拿起男人的手往大腿侧放。 她的情绪消沉太快,那股破碎感惹人生怜。 “沉庭。”她仿佛又沉浸到沉庭忘情的肌肤触摸里,渴望更多。 欲求不满的女人总是会更让男人爱不释手。 她娇媚柔软的呼唤像某种鼓励,激起沉腾越加卖力的挑弄。 身后的那根直直地抵在她的腰侧。 今天她格外的柔,跟摊水似的。 沉庭撞进她的肉洞,一下又一下的往里说埋更深。 忧伤的美人儿也引人暴露兽性。 他看着蓝蝴蝶水蓝的双眸,享受这个异国风情的花朵在自己身下摇曳所带来的自豪。 突然,那双眼睛落下两串晶莹的水珠。 沉庭倏地停了,迅速将人拥进怀里,慌了神。 “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怀里的人泪落不止,摇头。 沉庭不忍心了,轻声哄着,“怎么哭了?” 沉庭没见过蓝蝴蝶哭,第一夜他故意做的狠,垂涎久了又花了大价钱,图得就是个尽兴,吃了药用了工具最后还见了血,她都只是笑着,半分眉头没皱。 现在。蓝蝴蝶哭戚戚的,眼泪跟珠串子似的,抹不断。 开口也止不住抽泣声,绵绵软软的。 “我也不知道。” “只是经过徐枫之后,我突然开始想,会不会有人真的愿意奋不顾身娶我。” 她抽搭搭的哭声落进沉庭心坎里。 她大概也是身不由己,也许命数弄人,颠簸数载后积攒的委屈又何止这一次哭能够的。 沉庭拥得她更紧,不断拍她的后背,安抚心头肉似的生怕慢了:“有我呢,别哭别哭。” 这种时候,寻常的安抚往往不起效果。 蓝蝴蝶还是哭,泪沾湿掉沉庭胸膛,粘稠一片。 她哽咽:“结婚,我配么。” * 沉庭来法朵越频繁了,来找只会找蓝蝴蝶。 这段时间蓝蝴蝶也只接他一个。 说来奇怪,徐枫都被迷垮了,还会有不怕死的男人赶着往上送。 但沉庭不是徐枫,徐枫也不见的会是其余人的前车。 何况沉庭太太那背景,混的是达官圈子,沉庭要动什么心思,要比谁都要清楚后果。 他不会犯险。也没这个必要。 蓝蝴蝶随时来找,她就在法朵,无害无毒还能爽到,着实不需要动这个干戈。 蓝蝴蝶也不怨,不求什么,每天穿着不同设计感的高定情趣衣等沉庭。 在看到沉庭的时候,那双剔透的眼眸会迸出光芒,好似她等了他很久,只为他一个人存在。 蓝蝴蝶罕见穿了黑色的短裙,长度到大腿根,右边开衩,随着动作隐晦着显出某个部位的轮廓,腰间银丝缝制成蝴蝶结,闪亮闪亮的,让人心动这条裙子的主人身体任何部位,哪怕一根毛发。 上半身只是轻飘飘的一层黑纱罩住肉团,随着她奔进他怀里时一颤一跳的,像活了的兔子。 沉庭迫不及待地压下蓝蝴蝶,在来的路上就有在想她今天会怎么穿,光想想就能让他起反应,现在看到他就直接也不用忍了,扯掉短裙,举起放在鼻前嗅了嗅,是她身上专属的香味。 “——啊。”他从嗓子眼发出一声满足的沉吟。 扔开薄软的布料,掐着她的腰从后压她到沙发背面上。 蓝蝴蝶很配合,浑圆的臀部高高翘起,赤脚的双腿微张,好让沉庭顺利以最快的方式插进她。 沉庭喜欢找乐子,在看上蓝蝴蝶之前,包养过的年轻靓女没少过,为了寻求刺激还一次性有过几个的情况也有,但都没能像蓝蝴蝶这般让他上瘾的。 他喜欢她身上拿捏无度的骚劲,软得无与伦比的身体。 欲望是黑沟,有人翻船,有人面目全非,但从一开始,没有一个人不是心甘情愿的。 蓝蝴蝶扭动的躯体带动她身后的鸢尾纹身,好似身体里住着另外一种生命,都在像他发出邀请,进入欢愉的世界。 沉庭一边在她的身体里抽插,一边抚摸她的纹身,摸到蓝色花纹下掩盖的伤疤。 他用力抵,几近逼近子宫。 似乎这样的力度能够抹去他掌纹上的痕迹。 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蓝蝴蝶将一只腿劈直了横在沙发上,让他撞得更爽。 沉庭的家伙很大,也长,除了射得快外几乎没有任何不足,每一击都能碰到阴道深处的嗨点。 蓝蝴蝶娇喘着,回过头抚住沉庭的手臂,指甲陷进紧绷着的肌肉里。 “庭哥。”沉庭被她的媚音勾得火力十足,又是狠狠数次抽插。 蓝蝴蝶颤音连连,想说的话变得不重要了。 沉庭今天战斗力也超了,久久没射。 他从后佝身抱住她,下体还在她的热洞里,两个人维持一个原始姿态。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身后那片大大的刺目文身上,沉庭的嗓音也带着喘,“宝贝,我想玩别的。” 沉庭是烟花场里的老手了,什么花样都玩过,也因为这样,如果不是真的新鲜也激不起他的兴趣。 这点,蓝蝴蝶从第一次和他做有所感受了。 他说想玩点别的,就绝对不是简单寻常的招数。 蓝蝴蝶扭过头来亲沉庭的脖颈,因为兴奋,红粗的脖子覆上一层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汗液。 舌尖连卷带点地从凸起青筋的肌肤上游走,呼吸和喘息夹成淫靡的节奏。 “听庭哥的。” 这句话,无疑是一记毒药。 沉庭硬在她洞穴里的龟头动了动,她想他可能会玩不到那个时候就射了。 果然。 沉庭没弄花样,摁着她的头埋进沙发里,刺进她的后穴,继续刚才没尽的兴。 连续插过七八十下后,他射了。炙热的液体在两个人的交合处越浇越多。 沉庭从后握住她的奶,捏着,喘着,说的话没什么温情,更像是在散发胸膛里的热气。 “我不舍得折腾你。” 他又俯身,找准背后伤疤最重的地方,牙齿咬了咬,又用鼻尖抵了抵。 蓝蝴蝶知道,这才是他性事过后表现温情的方式,似抚摸一只小猫。 她失了力气,身体朝一旁偏。 沉庭伸出手臂捞住了她,然后带进沙发里躺下。 两具赤裸粘稠的身体紧贴着,呼吸杂乱着,一声声应和。 蓝蝴蝶扭头去看沉庭,后者已经闭上了眼睛,起伏的胸膛证明他清醒的状态,大抵只是在调整呼吸。 沉庭玩的花,也惜命,在这种时候也知道如何平息自己。 蓝蝴蝶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剧烈震动的心跳。 “你最近不太一样。”头顶上,沉庭突然开口。 蓝蝴蝶听到呼吸的频率已经在趋于正常,却没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沉庭继续又说:“以前你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傲气在,现在没了。” 蓝蝴蝶这才从抬起脸去看沉庭,他的眼睛还闭着,手臂圈住她。 “你说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愿意奋不顾身地娶你。” “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 “实话也告诉你,我不能。” 蓝蝴蝶怔住,盯着那张在短时间内平静地如此迅速的脸。 沉庭谈不上英俊,但沉淀下来的气质在,男人最吃这个,所以沉庭无论是相较同龄人还是年轻点的,都有更甚一筹的资本。 这样的男人,往往离危险只一线之隔。 蓝蝴蝶的呼吸微停。 沉庭骤然睁开了眼睛,也有所感召到她在看他似的,伸手抚上她的脸,连带着她娇软的身体往上拖一点,好让他亲到她,而后又做出符合这个吻的深情的解释:“不是你不配,是我不够格。” Chapter006蓝鸢尾(6) chapter006蓝鸢尾(6) / 蓝蝴蝶没觉得沉庭说的有什么不对,相反,她表现得好像是沉庭多想了她的意思。 她对沉庭的依赖,全在身体上。 这话沉庭爱听,搂着她彻夜没松手。 后来,蓝蝴蝶开始跟着沉庭出席场合,虽谈不上重大但也终归是把她带到外人面前。 蓝蝴蝶以前从来不跟谁走出法朵,现在不仅跟了,还过了夜。 接连两天都没回法朵。 蓝蝴蝶挽着沉庭的臂弯,生得娇艳妩媚,走哪都让人忍不住盯着看。 今天天气好,沉庭便带着蓝蝴蝶出海,一众还邀请了好些人。 沉庭主做的就是水上生意,所以安排起来也比较容易,浩浩荡荡的订了五艘大型艇,来的人好几十。 沉庭搂着蓝蝴蝶的腰站在甲板上看着来的人,时不时跟他们抬手打过招呼。 阳光明艳,风轻云澈,海水湛蓝徐徐。 蓝蝴蝶已经很久没这么站在阳光下了,眼前的景色温柔治愈,恍若隔世。 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金色的短发被照得格外明亮。 沉庭一顿,脸色僵了。 “河劲怎么来了?”声音很轻,也只有身侧的蓝蝴蝶能听出其中的一二不快。 沉庭只是象征性向河劲发出邀请,其实心里清楚河劲不会来,私下里他也从来不跟谁密切来往。 这次的出现,着实意外。 沉庭担忧看一眼蓝蝴蝶,她是河劲的人,河劲要是又有不顺心,到时候别又像上次那样委屈的还是她。 担心归担心,沉庭也不惧,今天的场子是他的,以他说话的分量从河劲那里要点面子不至于要不到。 蓝蝴蝶也看到了河劲,视线轻飘飘地又挪开,去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比起河劲看上去更应景的,是站在甲板上同穿白色的男女。 沉庭最近着装都有了讲究,尤其今天出海,他专门挑了身纯白西装,胸前别有一枚小的蝴蝶胸针,袖口卷起持一只盛香槟的高脚杯,比平日多出不止一份半点的俊气。 蓝蝴蝶也穿的是白,露背吊带,绳绕系在脖后,腿间斜侧方人字形高开叉,长长的裙摆拖至脚边,腰身圈一条长长银链,被男人握在手里。耳廓垂两道耀眼夺目的椭型白珍珠,左侧的短发被带钻发卡别到一边,将美显露得不可方物。 可惜阳光太刺眼。 那对人影便也不惹人痛快。 河劲还没走近,沉庭便下来了,“河先生,稀客啊。” “感谢赏脸来了,今日肯定大家伙玩开心了再走。” 说完引着河劲上了为首的那艘艇。 沉庭下艇前就让人找了个女伴等着,是个走过香奈儿秀场的模特,有料的地方只会超不会少,最重要的是货真价实,没动过。 “叫coco.”沉庭把女模情况介绍了一遍,而后对coco委以重任的口吻:“coco,河先生眼光可高,你要想让河先生满意就别想偷懒。” coco笑的很甜,也不矫揉做作,黏上去就勾住了河劲的手臂,开口是典型的港普:“河先生可能不知道,coco最勤快了。” 沉庭哈哈笑两声,见河劲没驳他这份礼不免松了口气,伸手重新圈住蓝蝴蝶的腰,拉向自己,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是不是累了,宝贝。” 蓝蝴蝶将手臂搭在他的上面,软软的:“犯懒了。” 蓝蝴蝶是法朵的人,也就是河劲的人,在外碰面没打招呼实属不合理。 沉庭看着河劲的背影,步子慢下来半拍,压低音量,“那天之后没再发生什么吧?” 蓝蝴蝶:“没有。” 还能发生什么。 河劲多碰她一下都厌。 沉庭:“事儿过去算了,河先生这个人难捉摸,难得出面,多给他些好看脸色。” 沉庭这张嘴别的地方暂不说,哄人上是一绝。 但蓝蝴蝶也不是故意跟河劲甩脸色,这事儿哪轮她来做。 “他不稀罕。”她如实说。 给他脸色,反倒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必。 沉庭被她这股子清冷的倔性子惹笑了,伸手在她后臀上拍了下,发出声不轻不重的响,两瓣臀柔上下颤颠。 以前对蓝蝴蝶纵有轻薄的心,也没机会公然下手,现在沉庭不仅做了,还不止一次,没得到拒绝,他尤为喜欢这种即时满足淫念的得意。 蓝蝴蝶对他越是纵容,沉庭就陷得越深。 如果她想天上的星星,他也能应承下来给她。 除了娶她。 别说娶,徐枫的事情才发生过没多久,要对蓝蝴蝶真动什么想法,也要先等河劲首肯才行。这才是难。 沉庭暂时也没想那么多,当下的极致享受他还没体验够,冒险吗,他从来不冒没把握的险。 河劲的现身,让这次出海变得更有意思了,纷纷有人来跟沉庭自荐,问能不能安排坐同一艘艇。 刚开始沉庭还会酌情看人破例,后来人多了,他一律交给秘书来搪塞掉了。 沉庭在桌上说起,恭维河劲的人气高,大把的人想结识。 河劲身边坐着的女郎跟黏上了人似的,就连坐着,她的胳膊也缠在河劲身上。 奇怪的是,河劲没反感。 没多大兴趣的口吻:“假意。” 沉庭笑笑两声,“河先生开玩笑也这么耿直。” 河劲不喜人多,坐了没一会就起身了,在沉庭眼神示意下,coco立马跟上去。 很快,coco又回来了,委屈戚戚的表情。 沉庭刚跟一名资深船长碰完杯,视线看到她,纳闷:“怎么回来了?” coco:“哪能怎么呀,人家河先生不要我。” 沉庭啧一声:“他说不要你就听话滚了,谁教出来的你。” coco倒也想,但是河劲非常人,狠戾的眸子一瞪,谁还敢不滚。 coco委屈死了,垂着头,胸前那两团馒头挤出来的诱人沟壑也失了几分颜色,闷声道:“人家要蓝蝴蝶。” 沉庭一震,这才看到自己位置边上的人没了。 * 河劲一直都穿暗色的衣服,偏那头金发灿亮的光和他整个人相违和。 远远来去,男人的身影瘦而挺拔,风绰绰吹过身躯。 在海上,广阔和温柔的生命力似会软化世间万物般,千般风景都不及眼底此时的收纳。 河劲是风景里不合时宜的存在,扎眼异常。 风这会儿大了起来,她不自觉擦了擦胳膊,站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河先生有吩咐?”她清冷的语调,不情不愿的。 河劲双手撑开在白色围栏上,风鼓起他身后一截深银色衬衫,话音被风渡到耳边。 “没男人会死了?”挖讽话。 但不回应又不行,河劲是个疯子,说的话得不到回应就能发疯。 “不会。”她答。 话题点到为止。 只要没人点破那道线,就生不出其他意思,一主一雇,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她的话还没说完,河劲突然转身扼住她的脖子将她压上铁杆。 头高悬在汩汩海面,河劲睨着她,手上的劲不断在收紧:“把自己卖出去了?” 喉管被河劲掐住,开口很费力气,但她还能挤出笑来,娇媚讽刺的,“哪那么容易,” “再说,河先生不同意,我不敢卖,也没人敢买。” 河劲上唇微掀,薄凉似冬风:“怪我?” “不敢。” 河劲狠狠掐住她往下摁,血倒流冲红了整个脖子和脸。 河劲:“还有你不敢的。” 她张嘴,艰难到只能用嘴吸气,“难不成河先生今天来,就是看我有没有卖出去?” “还没有,是不是合你意了。” 河劲讥笑出声,嘲她的自以为。 另一只手爬上勒出血管的脖子,爱怜似地抚摸,口吻冷到极致:“我嫌你卖太慢。” “呵。”笑出一声后,呼吸变更加困难,又因为姿势的缘故,她被掐出白眼。 河劲的余光看到逐渐朝这边走近的人影,即使不扭头去看也大致能猜到是谁。 他突生好心:“要不要我帮你?” 他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为数不多的几次都用在她身上了。 而往往,也没给她选择和拒绝的机会。 河劲阴鸷的提唇,抓起脖子将她红涨的脸拉近自己,“不用谢。” 然后骤然用力,摁着她一把将人往栏杆外丢出去。 白色的倩影拖着裙摆,被风吹开,发丝和身体柔软成相似弧度,像坠水的蝴蝶,向大海献祭。 肉体撞开水花,海面传来闷咚一声。 与此同时,响起沉庭的暴吼:“蓝蝴蝶!” 这番。于河劲才算得上应景。 Chapter007蓝鸢尾(7) chapter007蓝鸢尾(7) / 蓝蝴蝶被人沉庭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出行的船员兼医护人员上前做了几番急救才吐出水,沉庭的心差点惊吓出去,脱下外套将蓝蝴蝶轻轻罩住,一手抚住她的头顶一手顺着她胸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罪魁祸首的怒。 “河先生,在我的船上对我...的客人做这事,过了吧?”沉庭差点说出我的女人。 河劲在旁赏好戏似的,觉得无趣了,被这么一质问,影响到了心情。 声线寒了:“什么过了?”迫人的戾气陡然升起。 沉庭怎么听不出来话背后的装傻。 他是亲眼看到河劲推蓝蝴蝶下水的没错,可这也正是最关键的,也只有他看到了,要撕开这层布,他们之间就该撕脸了。 得不偿失的账,沉庭不做。 把怀里还在咳嗽吐水的娇弱身子搂得更紧,不争执了,抱起蓝蝴蝶往船舱里走。 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又像是对河劲一人说,愤意明显:“今日如若觉得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可自行离开,不留了。” * 蓝蝴蝶醒来,人已经在沉庭家。 房间里有一个阿姨,见她醒了,停下手中工作出去了,很快,沉庭迈着快步进来。 沉庭在床边折腿坐下,扶起她压在自己腿上,“你吓死我了你。” “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蓝蝴蝶脑袋还有晕,但也摇头。 沉庭坚持喂她喝完半杯温水和半碗粥才让她再躺会儿。 沉庭也把阿姨招呼出去,然后看着蓝蝴蝶闭上眼睛睡着才出去。 门阖上,房间里晕黄的床头灯散开微弱的亮。 蓝蝴蝶睁开眼,撑起身从床上坐起,她睡得够久了,头沉。 赤脚下床去找烟,沉庭的房间里竟寻不出一根烟丝的存在。 蓝蝴蝶溜了两圈,放弃了。 她拉开阳台玻璃门,这里的视野不错,眺望出去皆是树林相嵌的小洋楼。 她闲时没别的事儿可做,所以这一年养成的烟瘾挺重,跟性一样,尝出滋味能消解烦心事了,就容易让人染瘾。 这个时节的南方,夜间还有点透骨的凉。 她倚着矮墙,和黑沉的夜混为一体。 第二天早,医生来给她做最后的检查,高烧叁十九度。 沉庭还没松的眉心又重新打结,让医生好好检查,好好开药,好好治。 蓝蝴蝶好似当真是沉庭的宝贝,放心头上都怕化了。 吃过退烧药后,蓝蝴蝶并不想睡,手被沉庭握在掌心里。 “庭哥。”高烧把喉咙都烧哑了,沉庭心疼。 急着说:“我在,宝贝,你好好休息,听话吃药,很快会好。” 如果沉庭有孩子的话,他可能是个不错的父亲。 蓝蝴蝶虚弱归虚弱,但意识清晰。 说:“庭哥,我该回法朵了。” 沉庭嗓音提高好几个度:“回什么回,河劲也太不把人放眼里。” “他对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还让你回去,回去继续被他打吗?”沉庭气得胸腔一震一震的。 未等她再开口。 沉庭坚决不肯:“放心吧,河劲那边我去解决,你安心休息,什么也别想。别怕。” * 自出海那天河劲推蓝蝴蝶下艇后,沉庭当天有私下联系河劲,人多不便驳双方的面,可这个交代他还是要河劲给一个的。 河劲每天神龙不见首尾,谁也不清楚他固定打交道的都是些谁,又觉得是他孤僻异常,谁也不屑往来。这个问题没人去琢磨,没必要也没胆量。 沉庭查出河劲身边最近的是有一个叫做孟沪的,专门负责打理河劲国内的事业。 这种事自然是交给最信任的人来做,沉庭辗转了几番功夫才借他人名义约出来。 孟沪虽是河劲资产的管理人,但他出面不算少,只不过行程捂得死,见过谁,因为什么事,沉庭连根尾巴都没捞到消息。 “久仰孟总大名了。”沉庭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孟沪是本地人,年纪与河劲不相上下,不到叁十。看上去行事作风却高深莫测。 孟沪细细端详了一遍沉庭,凝思的眸色似在搜集与眼前人有关的一切信息,虽面色不热切,倒也没拒人千里。 “久仰。”孟沪回。 沉庭请孟沪入座,同时也致歉,“实在是有点事想要请教一下孟总,希望没让孟总不快。” 孟沪双腿迭着在沉庭对面坐下,右手搭在左手一起覆在膝盖上,微微颔首,没情绪。 去过法朵人的面子,不用给。这是河劲最早交给他的叮嘱之一。 与其说叮嘱,更像警告。 是不是,这个于孟沪判断该拿怎样态度应对沉庭而言不重要。 沉庭还在寒暄。 孟沪听完叁句后,打断:“沉总有事,不妨直说。” 孟沪是高知出身,教育背景和工作功绩都相当卓越,河劲的眼光毒辣精准,留的人也属万里挑一。 沉庭有求于人,态度上没端架子,始终笑脸相迎。 也就有话直说了:“是这样的,说来也脸红。” “是因为一个女人。” 孟沪听着。 沉庭:“这个人是河劲法朵会所里的,叫蓝蝴蝶。” 说完,沉庭等着孟沪给出回应:“一直是孟总打理河先生事业,想必也应该知道。” 孟沪想了下,问沉庭:“法朵还是人?” “法朵是河先生资产没错。” “具体个人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孟沪滴水不漏的话搪塞住了沉庭。 沉庭愣了下,也是,孟沪是跟在河劲身边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去这种场合的人,不知道蓝蝴蝶就情有可原了。 向孟沪做出进一步陈述:“蓝蝴蝶是法朵的人,实不相瞒,我喜欢的很。” 孟沪难得插话:“沉总的意思是?” 孟沪问得直接,沉庭中间还要述说诸多曲折和顾虑的想法就这么掐掉了,果真是直奔主题的节奏。 沉庭面露棘色:“我想收蓝蝴蝶做身边人,但是河先生那边,有点难度。” 孟沪眼中升起光亮,是那种猎人看到猎物上了捕猎夹的幽深眼神,黯然得也快。 沉庭:“想请教一下孟总,在河先生身边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好的化解方法。” “如果成了,事后必有重谢。”说完,沉庭从钱夹里掏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卡,里面存入了五十万,指腹摁在卡面上慢慢推到孟沪手边。 孟沪没动,等沉庭收回手以为能谈交易时,他才将卡重新推回去。 “沉总。” “我刚刚可能没说清楚,我是主管河先生的国内事务没错。” “可你若是问河先生要人,诚意得拿给河先生看,不是我。” * 孟沪没直接表明,可意思在了,沉庭也懂。 沉庭本想从孟沪这边要的是除此之外的方式。 眼下既然没有,他也就只能问些其他,可孟沪只知生意,没他想要知道的多余信息,于是谈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就结束了见面。 离开酒店,孟沪从沉庭的一番表述和隐喻里提取出重要信息。 车子没往公司开,孟沪直接去马斯兰德找河劲了。 孟沪最近忙,河劲名下可调动的上亿资金直接交给他管理,精力心力都快被榨虚了。 但拿钱办事,自古是天经地义。 尤其是给河劲办,他乐意。 认识这么多年,孟沪与河劲虽谈不上密切联系,但交情足够超过所有人之上了。 论辈分,河劲还得称他一声表哥。 不过,河劲连亲哥都不认,就更别指望从他那里听到一声表哥。 没人能管得住这位爷。 孟沪尤其识趣,自觉自己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所以蓝蝴蝶这件事情都有人找上他了,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河劲这人,什么都无所谓,以前要个女人不成,非要把人弄成这样德性。 关键是,都这么久了,孟沪就好奇,河劲糟蹋的到底是别人还是自己。 人刚进到露天院子里,孟沪就开始给河劲打电话,想问他在哪儿。 算是提前叁分钟告诉河劲,他人已经到这儿了。 河劲没接,直接给挂了。 孟沪抵了抵腮帮子,行,他自己找。 河劲的这栋别墅在马斯兰德所有房型里规模算最大的,现在点深了,孟沪也没去打搅管家,这么大的屋子,除了河劲外就只有一个料理事务的管家,管家是照顾河劲从小到大的,说河劲没点良心,也念旧情的一直留着年近六十的柏莎。 要在别墅里找到河劲,并非易事,但以孟沪对河劲的了解,他所在的地方大概也就那么两个。 酒窖和卧室。 河劲很少睡,所以前者占有大比重的可能性。 果然。 孟沪是在酒窖找到的河劲。 河劲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对酒有点兴趣,也是跟从小生活环境有关,酒庄和葡萄园是他小时候最常待的地方,所以在酿酒这方面多出好几分非比寻常的灵敏嗅感。 孟沪走下木梯的时候,河劲正俯着身子用玻璃试管从酿缸里吸发酵后葡萄酒来品,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也没分散注意力,恍若无人般继续。 孟沪步下最后一级台阶,站住原地看了会儿河劲,见他没要暂停手上动作的意思,他便自己上去了,拖着散漫下来的步子,语调也透出几分懒:“这次酿得怎么样?” 河劲吸出半杯葡萄酒在杯里晃了晃,递给孟沪,意思是让他自己尝。 孟沪摇了摇头,不太想。 孟沪嘴叼,像这种半成品的酒他不喜碰,味道太辛,也涩,葡萄皮的渣可能还有,总之没点好滋味。 接过来他至多是闻一闻,味道就已经能劝退他了。 更别提尝风味酿出几成又如何了。他只图享受,不懂也不想参与过程。 他就问问而已。随即把勺原封不动还给河劲。 河劲还不悦了,盯着酒浆没少半点,视线带刺似地落在孟沪身上。 孟沪无奈,只得屏住呼吸强喝。 河劲看着他喝完才肯接走勺,算完。 孟沪从嗓子眼里哈出一口气,手掌扇了扇,苦楚:“河先生要不要这么客气?” 河劲把试管冲净,垂直放回原处,摘了手套,又把地窖里的灯调暗了些。 才搭理孟沪:“有事?” 孟沪:“没事我敢来?” 河劲无话。 孟沪懂,他得自己交代。 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开门见山问:“蓝蝴蝶这个人你还要不要?” Chapter008霉斑核(1) chapter008霉斑核(1) / 一年四季,河劲最喜秋,葡萄园里丰收之时。 十岁刚出头的时候,他就喜欢拿着一把剪刀去葡萄园里挑成色好的剪,颜色越深,说明熟得透,适合酿酒。 他可以独自一人待在园子里一天,哪怕手上收获满意的葡萄不多,但能有,就也不算白来一趟,足够了。 最令人满意的葡萄是黑紫色的,一枝杈上的葡萄颗粒大小均匀、饱满,在偌大的葡萄园里不好寻。 那天,他运气不错,半天剪下来两串,沉甸甸地拎在手里,心情颇佳。 葡萄园里常有看护和打理葡萄藤的工人游走,视线里有那么个人影在前方停着,河劲起先没去在意,偏头仍顺着一架架葡萄藤看过去。 步子到了,眼前的人还站在自己面前不动。 河劲慢慢转过头。 女孩儿个子小小的,穿一条蓝色的公主泡泡裙,神色严肃,仔细看小嘴还微撅着。 她倒先开口了,问:“你在干什么?” 口吻很差,像质问,更像是被她抓到一个小偷。 女孩儿个子不到他肩膀,气势却不小,从头到尾看一遍,女孩精致的小皮鞋已经被土壤沾染,一脚的泥泞。 冷然的收回视线,他并不想搭理她,错过她就要走。 “喂。”女孩儿不乐意了,嚷嚷声很大,很吵。 “你跑什么?”她在背后吼。 河劲无语,他哪里跑了? 顿住,转过身来,像看傻子一样的视线罩在她身上。 女孩又到他面前,眼疾手快地夺走了他手里的葡萄,他没想到她突有此动作,被劫得莫名其妙。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空了。 不得不开口:“还我。” 女孩不肯,歪着脑袋看葡萄,竟也说得出一句正经话:“这葡萄生得真好。” 河劲纠正她:“挑得好。” 女孩听懂了,他是夸自己呢。 不过确实,她走马观光地看了一路,也没发现比现在手上的葡萄让她眼前一亮的品质。 女孩见他脸色沉下来了,也不想讨人厌。胳膊举直,郑重将葡萄还给他。 河劲去接,捞了个空。 她又给收回去了。 “还你可以,你摘葡萄的时候带上我。”完全没有是商量的意思,俨然一副大小姐脾气,谁都要听从她恶劣习性的理所当然口吻。 河劲脸色很难看了。但他得要回自己的葡萄。 * 女孩不止野蛮,还十分狡猾,他答应带着她,她开心极了,说帮他拎着。 跟押品没什么两样。 河劲没见过这么刁钻的女孩儿。 倒也不是拿她和其他人对比,是不知道原来她不讨喜到这个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哇。这串葡萄好好看。”河劲挑到熟透的葡萄,女孩比他还开心。 他瞥她一眼,很嫌弃的口吻:“你太吵了。” 女孩撇嘴:“这里又没有别人。”理直气壮的。 河劲本来也不是担心别人,冷冷回:“吵到葡萄了。” 女孩语塞,觉得河劲说得好像有理,但他的脸色更像是在故意挑她的不是,努努嘴,不说这个了,生出其他新鲜主意:“我可以试一试吗?” 虽然是问,那只白嫩的小手已经朝他伸出来了,是接他手里剪刀的姿势。 河劲移开手,直接拒绝:“不行。” 女孩不听,又吼:“为什么。” 河劲:“你不会。” “不就是动动剪刀就好了,这有什么不会的。” 河劲不跟她争,女孩儿是个白痴,什么也不懂就来园子里瞎逛。她就适合待在管束严格的阶级学院里和同龄人玩智力游戏,锻炼锻炼脑子。 女孩是真的想试试,但河劲不肯让步。 硬的不成,就施软招了。 她固执地蹲在葡萄藤下,眼巴巴盯着那串葡萄,又用手背抹抹眼睛。 如果不是听到两声明显的抽泣声,河劲断不相信有人能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哭出来。 他的那两串葡萄还在她手里拎着,紧紧捏着没放。 他其实是有点担心,绝对不是被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动容了。 “行。”他勉为其难道出一个字。 瞬间。 女孩笑若灿花的从地上站起来,得意的笑声跟精灵似的,俏皮的明知故问:“真的吗?” 又自问自答:“好呀。” 好似是他乐意一样。 河劲的心情差极了。 只想赶紧剪下这串葡萄,打发掉她。 河劲在葡萄藤面前蹲下,细细查看角度,透过藤看到光线,看折射的阴影角度,用剪刀比划了一二,然后找到确切的位置,指着:“这个方位剪。” 他斜视一眼女孩,后者立马明白,本想将手上那两串葡萄放在地上,后又觉得不太好,转而还给河劲,模样专注地盯着他指的位置,接过剪刀。 河劲不想碰到她,在她刚拿到剪刀柄时就立马收回手。 女孩不仅蛮,还问题多,“只能剪这里吗?为什么?” 河劲不耐烦扫她一眼,女孩儿面色认真,问问题的模样尤甚。 如果是其他的,河劲肯定不会理。 但这个问题,他愿意答:“角度不对会影响后期葡萄藤的恢复,降低来年葡萄品质。” 女孩哦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谢谢。” 河劲:“......”诧异看一眼女孩,居然会说谢谢? 迅速收回视线,盯着女孩动刀。 女孩手生,却也谨慎,尤其是在听他说过后果后,不敢轻易落下剪刀,比划了几次询问河劲位置对不对,才剪下。 剪下后,女孩将葡萄捧在手心里,喜滋滋的,不忘问:“对了吗?没出错吧。” 河劲不去看她脸上的情绪,嗯一声。 她确实成功找对了位置。 这个小小的成功激起女孩的乐趣,接下来河劲不仅没摆脱掉她,还被她跟了一下午。 她话多得像抓在树枝上的麻雀。 因为叽叽喳喳叫才会猎人开枪打死的那种。 也不对,猎人不会浪费子弹在麻雀身上。 她不是麻雀,但吵得很像。 “你很懂的样子。你每天都在葡萄园里吗?” “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河劲赶人不成,可又没招治她。 “我很忙,要工作。”他就顺着她的逻辑往下走,希望她能有点自知之明。 女孩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种打扰,哦一声,继续好奇:“那你也会酿酒吗?” 河劲不答了,没有用。 出奇的,下午他们一起走过的葡萄藤里成色上好的成熟葡萄比他这一周遇上的都要多,还要好。 女孩说还想试,这次她手上没有拿捏他的砝码了,态度极其诚恳。 河劲不跟女生计较,再加上他现在心情有所好转。 施舍她一次。河劲想。 接下来又有了第二次。 第叁次。 后来多出来的四串葡萄,全是她剪的。 河劲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他上午收获的成果要重上好些。 不知不觉,整个下午就过了。 看着葡萄,女孩高兴坏了,心情好得跟天边烂漫的夕阳一样,双眸迸出晶莹的光,身上蒙有一层温柔的暮色。 人看着就没那么不顺眼了。 她玩归玩,没忘了要按时回去。 临走前,她郑重地做出自我介绍,以示对有他的这个愉快下午的感激和尊重:“我叫玛利亚。” “有缘的话,下次见。” 她也没问他叫什么,从小到大,该是她知道的人名一个也不会少,不该知道的即使多问了也不会有用。 道完别,随即就转身,小蹦小跳地走了。蓝色的背影在田径上欢快跃动,真像一只蓝色的蝴蝶。 河劲后来知道的。 知道她叫什么。 知道她会是他未来的嫂子。 Chapter009霉斑核(2) chapter009霉斑核(2) / 河劲对酿酒技艺痴迷至极,从小就全身心扎进葡萄田和酒厂。 那个时候,那个家里的人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就显得突兀。他也不愿去贴那些各怀鬼胎的脸,不如去与植物作伴。 自然具有某种神性和力量,能无限创造新生。种植园和酒窖,是他儿时里感受到世界温度的仅有途径。 在葡萄园里做活不似想象中浪漫,相反,它不乏辛苦,日复日,年复年。同样的事情要绝对细致地去反复做,用心做。 河劲从一开始的旁观学徒,到后来亲自动手做得比谁都勤,未出几年竟能和葡萄园里最资深的园农不相上下。 经过他手处理过的葡萄藤,来年长出来的葡萄必然与别处不同,是酿制好酒的精品。 葡萄园里的工人们都习惯在田里看到河劲的身影了。 河劲要了好几亩田,这里专门种植他自己的葡萄,也找人想办法分来一座不大的酒窖,开始自己酿酒。 从葡萄插种到修剪施肥,再到采收去皮发酵调和,整个过程都是亲力亲为,也杜绝让人插手。但他也并非是闭门造车,偶遇疑惑的时候,他会暂停手中的进程,返回到葡萄园和酿酒厂,仔细观察工人们的步骤,找到问题后也会和他们交流,学习。 河劲的刻苦在工人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作为一个少爷竟能如此吃苦下田干活,甚至还主动要求进发酵缸里去除渣。这是个危险的行为,每年都会有人因为缸内的化学气体而丧命,何况河劲对此毫无实操经验且年龄尚小,更重要的是,没人担得起这位少爷的命。 尽管河劲不像他哥那般众星捧月,可被忽略也抹不掉他是庾家二少的尊贵身份。 工人们说什么也不肯,没想到的是,河劲趁工人们间隙私自进缸,这下他们不同意也要竭尽全力协助他完成这项复杂的工作,不然他出不来,整个酒厂的人都没法交代。 刚开始还以为这位少爷会是多几分热度,闲时来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是这么疯狂着迷进去了,让工人们都有了后怕。 河劲心野,敢做,命自然随便丢不了。他不在意旁人的大题小作,还很感激,拿出自己酿的首批红葡萄酒送给酒厂里的工人们喝。 这件事,工人们也不敢对外提,就这么在谨慎的“照看”里,河劲的存在也已经伴随了他们单一繁重的工作转眼数年。 * 也就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园里持续又多出一道陌生的身影,她来就会跟着河劲。女孩儿比河劲年幼个几岁,性格却颇不认生,走在酒厂里的各大巨型缸槽间像赏花儿似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着光,起初以为是河劲这位少爷竟也有玩伴,众所周知河劲性子从小就孤僻,极少与人接触,和工人们的距离也是托了葡萄的缘分,经过好几年的接触才得以靠近。 不过在女孩来的第二次,私下里就已经有人来告诫说她是酒庄未来的河家儿媳,是贵族之后,要万分留意照顾。 工人们讶然,也突觉来了压力,先是有河劲为所欲为,现在好不容易习惯下来,又来了位祖宗。酒厂日常做活就多,要分心的话活儿就不精细了,直接影响到酿酒的品质和数量。 河劲在酒厂待了这么几年,也习惯帮忙工作,工人们也乐意跟他分享和传授。 女孩刚出现的前几次,河劲没想到她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了解到后,河劲凝眉看着正在发酵的橡木桶,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与他谈话的工人不再多说什么做告辞了,河劲的嗓音平声从身后传来:“不用管她。” “那个人我来看。” Chapter010霉斑核(3) chapter010霉斑核(3) / 河劲待人冷淡,虽年纪还尚轻,但也透着一股凶气。 即使他主动上去让女孩别乱走动的时候,都看逼到一丁点友善的痕迹。 女孩儿认出河劲,眼睛当时亮了一下,有点惊讶夹着惊喜,问他叫什么,后又说她叫玛利亚。 圣母玛利亚的那个玛利亚。 河劲皱着眉头,脸上的神情表现出他其实不太乐意跟她对话。所以他没开口,而是拽着她的胳膊将人从酿酒厂的门口拖走了。 玛利亚被河劲拖了一路,完全没有点绅士风度,她拍打他紧实的手臂:“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直到回到葡萄园,河劲才松开她。 玛利亚捞起袖口,两条手指勒出的红印。拧着眉心,抬起胳膊横在他面前斥责他的罪行:“看你干的好事。” 河劲没有歉意,他只觉得她麻烦。 又听到她嘟囔着自言自语般,不算小声地在骂他:“一点绅士风度都不懂么。” 河劲想掉头就走,但他一走,她又指不定闹出什么麻烦。 上一次就是听说她去到雪利酒的发酵间里,破坏了已陈年近一百五十年的葡萄酒。 雪利酒的陈年方法有独特的一套系统,橡木桶按照桶内酒的年份码放成好几层,最上面的酒年份最新,顺序越往下年份越久,陈年期间,从新年份的桶里取出酒液放进老年份的桶中,又被更新年份的酒液填充,周而复始,酿造出的成果酒里共有几十至上百年份的所有风味。 从雪利酒酿造过程的伊始,直到上市,这一整套体系都必须一丝不苟地进行,也是酿酒厂里众多工人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血。 她一来,就捅了乱。但又没人拿她怎么样,还随她开心了,半句责怪的话没有。 河劲对她不待见,不是没理由的。 不过,玛利亚对他是充满了好奇,原因是她对酒厂也感兴趣,所以才会不止一次出现在这个地方,又见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便就可以不计较他态度不佳。 相反,她很喜欢跟在河劲身后看他做事。 河劲不肯告诉她他叫什么,她也不执着这个,毕竟她的兴趣点并不是他这个人,所以不一定非得知道。 后来她来的频率高得有点过分了。 河劲实在也有点难耐每天屁股后面跟着这么一个大活人,是个哑巴还好,可偏偏她的问题超多。如若他不答,她就锲而不舍地一直问。 他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可做?” 玛利亚还以为他的木鱼脑袋瓜终于开窍知道跟她表现友好肯主动跟她聊天了,抱着宽阔包容的胸怀,她回答说:“有啊,看你。” 河劲:“......”扭过身,将今日份采收的葡萄往他自己的酒窖里带去。 玛利亚跟着,问了句去哪儿后没得到回复,也没有故意的意思,带着少女天真纯净的嗓音,声音闷闷的有点遗憾的口吻:“我怎么发现你采葡萄的技艺不涨反而退步了。” 河劲闻声一顿,双脚定住。 玛利亚是完全没有说会担心别人会接受不了直接的点评而沮丧的意识,她只为自己解释说:“我之前看你采收的葡萄又圆又紫,熟里透黑,现在呢。”说着她看一眼他手里的那几串葡萄,要熟未熟的模样。 她觉得真可惜,为葡萄,也为河劲这双手。常年累月的做活还是湮灭掉了一个少年对事物最原始和炙热的热情。只是重复开始,重复完成。 她又接着说发现,他看管的那片葡萄地的土壤都不如其他地里的了。肯定是他平日里偷懒所致。 河劲本不想搭理她的,但看不懂她脸上这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有那声叹息。 他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了。 举起那几串葡萄,直逼近玛利亚的眼睫,她下意识退一步,葡萄皮上沾染的太阳和泥土的气息还在。 只看见河劲无比认真地开口:“你觉得它们不好?” 认真之余,更多的是严肃。 但玛利亚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反倒沉浸在河劲本领的退步上,依旧感到惋惜。 河劲扳着冷脸,举着葡萄的手一直没放下,好似有了点怒,要为手上的葡萄正名一样,头一回对她说这么多话。 “酿酒用的葡萄好坏与否跟一般认知不同。和人的生长一样,不是只有在富裕优渥的金汤匙里才长得出好的,葡萄树的生长过程中也需要考验和压力,锻炼它们扎根和吸取养分的本领,这样产出的葡萄酒才算高品质。” “你说我的葡萄不好?没熟透?”他觉得可笑,笑声毫不留情地嘲讽的是她这个门外汉的自以为是。 “那你知不知道葡萄里面有什么?为什么可以用来酿酒?” 玛利亚没回应,这点常识还不至于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 但河劲也不是真要知道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就是要用这样强烈和不客气的非绅士形式为葡萄讨回一口气,继续道:“葡萄体内有单宁,有糖分,是这两样东西给到我们感官上的酸涩和甜,但随着葡萄越渐成熟,糖分会增加,酸度降低,等到这个时候再去采收的葡萄会缺少酸度。酿不出来口感上佳的酒。” 说完,河劲才将葡萄从她面前拿开,逼近她,隔得很近,将她脸上羞愧的表情看清楚了才重新拉开距离。 “懂了么?”河劲尾音略显不屑和鄙夷。 玛利亚那点惭愧和脸红被他这不客气的口吻击得无影无踪。 但她确实在这方面不如河劲,要论理和经验,她都争不过他。 “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她的声音依然只是比正常说话低两叁个度,不影响旁人听到。 河劲就当做没听到。 背对她重新朝酒窖走,顺便趁这个机会下了逐客令:“你的位置不在这里,要走趁早走。” Chapter011霉斑核(4) chapter011霉斑核(4) / 玛利亚不仅没有走,还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之前不顾工人们阻拦执意进到发酵缸里除渣的事迹,藏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在操作间找到河劲,拐弯抹角地开口:“我听说,你以前做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河劲用余光看到这抹身影,未等她开口和走近,他就判断出是她,赶都赶不走的。 他对她的话没多大耐心去听,他今天的目标是完成五百瓶的转瓶工作。浪费一分一秒都不行。 玛利亚习惯河劲在她说话的时候不做出什么反应,于是自己接着往下说,步子跟着他挪动而挪动。 “还险些把命给搭进去。” “怎么样?进去是什么感觉?”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这些天里一直如此。 河劲绷着脸,在人字形的木架前一瓶接一瓶的旋转瓶口,沉默。 “喂,我问你话呢。” “你聋了?”大小姐脾气眼见就要发作。 河劲想缝她的嘴,如果可以的话。分出一秒钟时间传递给她一个凶恶的眼神,示意她闭嘴。 但这往往起不到作用。 他很清楚。 “想知道?”他撇开视线,转到下一个瓶口,玛利亚诚恳地点点头,他没看见,也没兴趣,吐出句:“不要命了,你就去试。” 玛利亚知道这件事情危险,从大人嘴里说出来时的语气里就能知道严重性。 可她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这么胆大,有点让她刮目相看的感觉,本来她不想再来找他,又好奇着来了。 这个少年身上酿有力量。 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甚至还有一点为昨天的话感到抱歉的想法。 但她断然不会明说,骄傲不允许她向他低头,能再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她最宽宏大量的和解。尽管是单方面的。 她换了个话题:“你在做什么?” 河劲:“看不出来么?” 她觑了他一眼,不去看和问,他也知道她心里在犯什么嘀咕,无非又是粗鲁和不绅士。他都听腻了。 “不就是转瓶么。” 他手顿了下,扭头,停一秒,语气里的不善拉至满值:“就是转瓶。” 玛利亚:“......” “我又不是来找你茬的,这么凶干什么。”过了两秒后,身后人闷闷道出不满。 河劲:“你打扰到我工作了。” 玛利亚眼睛一亮,声音清脆拔高:“这我也会,我帮你。” 说完,她似要急于证明自己是真会一样,挽起纱袖,从陈酒架的另一头开始着手,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从底部的酒瓶开始转起,转第一瓶的时候是用的两只手,将酒瓶旋转八分之一圈后抬起慢慢让瓶底朝天。完成后,她接着下一个,动作倒没什么错误,就是她来做显得有点奇怪。 河劲盯着那颗头顶,移动了好几个瓶位。 玛利亚投入得很快,手上接连的动作也没含糊,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会了这个。 恍若没察觉到另一头人影的动作,玛利亚抬头望过来,正好看到河劲停着盯自己,小巧精致的五官微微一蹙,手上还握着酒瓶,不满的情绪装在那双剔透的琉璃瞳眸里,“你别偷懒呀。” 河劲挪开视线,面朝酒架,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重组成冷漠。 “不用你帮。”他说。 但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转瓶是酒厂里最烦琐重要的人工除渣,对于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工人而言,每天要不间断地进行两次,一直要持续几个月才够。通过抬高酒瓶使瓶内的酵母和渣向瓶口汇集,从而酒液就会澄澈,这样最后只需要清理掉瓶口的沉渣就可以了。 这项工作河劲每年都会参与,且会揽下不少的量,时常通宵接连着工作都是日常,今年亦如此。 他很清楚这项工作是极耗体力。 余光又撇了眼玛利亚,她目前干劲十足。 他没拦没赶,倏地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让她自己离开。 陈旧间的气温低,但随着不停歇的工作,玛利亚已经开始觉得热,速度逐渐也慢了下来,偶尔用小手往脸上扇风,休息过后,又继续。 河劲估摸着时间,大抵不到半小时她就该放弃了,没想到她只是稍作歇息后又重新开始,接连几次,也说话,偶尔会在停下来的时候看他操作,好似能找到动力般。又像是在暗自较量。 直至午后,都没听到她喊一声累。 “herve。”她突然叫他。 河劲望过去。 这儿的工人们都这么叫他。 玛利亚第一次叫,但听起来不像,跟她死缠烂打这么久了一样,好似她一直也这么叫着。 她手覆在肚子上,“我饿了。” Chapter012霉斑核(5) chapter012霉斑核(5) / 玛利亚是真的饿了,所以尽管河劲给她的食物只是简陋的快餐,她也能咽得下去,何况他说,只有这个。 见河劲手上只有单人份的,她狐疑:“你不用吃饭么?” 河劲扭开一瓶水送到嘴边,只嗯一声。 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看眼自己手里的食物,坐在木桩上仰头看着他:“这是你的饭?” 河劲咽下一口水,眉心扭住:“吃就吃,话多。” 玛利亚倒是习惯他说话的不友好方式了,也得出答案来。 将手里的叁明治一分为二,大的那半分出去,给他:“给。” 河劲眉头拧得更紧,盯着那只手:“干什么?” 玛利亚:“我们一人一半。” 河劲想也没想:“谁要跟你一人一半?” 玛利亚:“你。” 河劲侧开身体,瓶盖扭回去,想了想距离还是太近,就要走。 “herve.”她又在身后喊。 河劲不自觉停住。 “你这样子没朋友的,以后酿酒再厉害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压根没想过这个。 玛利亚突然想到了什么,很真诚的向他提建议的口吻:“过些天菲亚酒庄有品酒会,你想去看看么?那里会有很多专业的人。” 河劲听懂了她的用意,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玛利亚见他没动静,觉得他这么热衷于酿酒,不至于排斥这种场合,所以追着要他立马下决定:“去不去?” 河劲回过头,他已经走出了树荫,烈阳高照于头顶,金色的头发灿烂如太阳光,少年的身影瘦高的骨骼肌腱结实有形,逆着光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语气不冷不热,视线笔直打在她的脸上,视线传递的时间比言语要多。 他开口,只是说:“自以为是。” * 菲亚酒庄不是玛利亚家族内资产,所以玛利亚觉得带他去比较合适。而菲亚酒庄跟庾家也没直接关联,所以河劲觉得去也无所谓。 他确实挺久没走出酒厂过了。 倒是玛利亚比他还觉得新鲜。 菲亚酒庄是新开的,装修得似宫殿般富丽堂皇,香槟派对吸引来不少华服盛装的人,为今晚的酒庄添上绚丽装点。 这年河劲已经十七,个子很高,玛利亚带在身边,显得尤其小。这般大的孩子倒是不少,但少得是不跟家长同行的。 偌大的酒庄摆满了各时期风格的葡萄酒,雅典、文艺复兴、法国浪漫主义运动.....好似来到呈现人类文明的博物馆。 玛利亚很快弄到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河劲,笑得眼角带光:“你能品出年份么?” 没有质疑和故意挑衅的意思。 相反,她想从他嘴里听到回答正是因为她知道他能。 充满希翼的双眼亮过酒庄水晶灯球的任何一束,河劲将杯口靠近鼻尖嗅了嗅,在记忆里搜寻关于风味的特色及起源。 玛利亚站在他面前,难得安静地等。 他看了眼她,而后视线转向远处。 玛利亚急了:“嗯?” 河劲视而不见她眸子里的情绪:“什么?” 玛利亚挥打他的胳膊,“我问你话呢。” 见她气急的模样,河劲暗自提唇,并不想如她所愿。 “你猜。” 玛利亚:“......” 她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穷追不舍地跟着河劲了。 “你混蛋,明知道我不知道。” 河劲挑眉,视线居高临下地从上拢到她脸上,她为了今晚的场合还化了个淡妆,眼影微闪,像星星缀点。 他点点头,操着赞赏的逗弄口吻:“会骂人了。” 玛利亚苦笑不得,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河劲激得说了脏话,下意识用手背盖在唇瓣上。 河劲这才回归正题:“带有酸度较高的柠檬香,口感独特,有矿物质的味道,是夏布利地区特色的霞多丽,果香新鲜,说明年份距今不算远,09年。” 玛利亚听闻,很快认真起来,只是状态还没切换完整,河劲已经结束掉发言,一句话解了她的题。 玛利亚尽量使自己不表现出夸赞的神色,借着河劲提出的信息辅助,她慢慢喝下那杯葡萄酒,单宁碰触到舌面时的刺激,直接又强烈,她找到河劲所说的一切要素,重重点头。 再去看河劲的时候,后者已经先迈步走了。 * 那天玛利亚跟着河劲在酒庄里走马观花了一个小时,期间也有被少数酒的品质和酿技吸引,玛利亚很满意这趟出行,不亦乐乎地说没想到会收获意外,果然常见常新。 说完,她才发现河劲正盯着她看,神情索然,她微微扳直胸膛,目光笔挺朝前看,“看什么?” 河劲收回视线,没答。 没什么。 就是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挺新鲜。 玛利亚也不缠他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撇撇嘴,只当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诽议她,便也懒得搭理。 次日。 玛利亚和河劲去菲亚酒庄的消息就传到了家里人的耳朵。 当然看到她并不能有什么稀奇,可看到的不单单只是她一个人,就需要解释了。 玛利亚在家佣的照料下快速梳洗穿衣,连早餐都没来得及用就被带去了客厅,那里围坐着五六名流溢着贵族姿态的阿姨,围坐在她母亲左右两边。朝她快速招手,揽着她问昨天去哪儿了。 玛利亚不乐意做什么都被管着,可偏偏她没一样是逃得开约束的。 即使不满,她亦得严实藏着。 嗓音里的闷闷不乐降到最低,“菲亚酒庄。”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了,也没她可掩盖的余地。 母亲不分轻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脖子,慈善的眉目骤然严肃起来,“跟谁去的?” “谁让你去的?” “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说?” 接二连叁的问题接踵而来,好像第一个问题就成为了最没必要理会的那个。 玛利亚撺着裙角,想和母亲拉开一点距离,她的手太用力,又靠得太近,她觉得呼吸不畅。 但现实是,她并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在她没回答的那十几秒中,母亲已经染上焦躁的情绪,晃动她娇小的身躯催促她开口回答问题。 她不得不先开口:“我自己去的,你不问我也会说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不用太担心。” 从小到大,母亲关爱她的方式总是让她费解,甚至偶尔会让她觉得窒息。 这样的管束,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盘问是头一回。 母亲要面子,外人眼里她从不会损失自己影响温婉得体的形象。 外人,指的是除了她和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现在母亲的情绪有点出格了,她小声的叫了句母亲,想让她冷静下来。 母亲突然斥出一声:“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跟河家少爷一起私下约会,这叫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母亲越说越激动,愤怒使她那张花容般的脸失了色。 那只撺着她的手紧紧收力。 玛利亚感受到了疼。 但母亲的话语并没中断,一边晃着她一边继续质问:“你敢说不是?” 玛利亚想说,不是。 但她,不敢。 母亲的眼睛凶得似能吃下她。 如果她敢说,母亲也就能。 玛利亚缩着脖子,害怕的弓着身体。 旁边的人终于开始劝了,让母亲好好沟通,多点耐心,玛利亚还只是个孩子,云云。 玛利亚好想自己是个聋子,谁的话也不要听。 可她现在又和哑巴聋子无异,因为她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 能让母亲在外人面前失态的事情,程度有多严重,她见识过。 随着耳旁不断砸在她身上的话语信息越来越多,她渐渐听到了她们聚集于此探讨的主角。 玛利亚垂着脑袋看着豆大的眼泪砸进波斯地毯里。 听着耳边的话一直在继续说。 他叫河劲。 是她还没嫁过去的那家人的次子。 是她未来的小叔子。 Chapter013霉斑核(6) chapter013霉斑核(6) / 玛利亚跟着家族见过的人不少,却唯独没跟自己未婚夫见过,不是因为她不想,这桩婚姻乃至她前半生都不是听由她的意愿做主的,其中牵扯到两个家族的百年身资和名誉,走错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她是被安排其中的一条纽带,至关重要。 可就是突然蹦出她与河家二少关系紧密的消息,犹如惊天霹雳震响本不太平的天穹。 河家那边也是生出了事端,河劲被叫去问话,家长的态度无一不是意外和愤怒的,但河家的态度强硬的多,也直接。 问河劲:“你们两个都做了什么?没做不该做的事情吧?” 河劲觉得滑稽,看向脸上布满着急神色的大人,探究的眼神里顽固地像是在一种讽刺。 他云淡风轻:“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巴掌迎面而来,毫不手软。空气划破的声音清脆如裂坏的布帛。 河予墨的指甲又长又尖,当即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河劲眉目分毫未皱。 习惯了。 也就无动于衷。 河予墨红着眼指着他,牙根在颤:“河劲。”如若不是母子关系在医学上得以证明,她叫他的时候,像临终前含恨咽下的一口仇人姓名。 同样的,习惯了。 河劲不想被折磨,这么些年里河予墨的病情不好反倒愈演愈烈,没人治得了。 他还是选择先一步妥协:“什么都没做。你要我证明么?” 证明太复杂,也无从证明。 他看向河予墨,目光笃定铁寒:“我发誓行么。我碰过她一根汗毛,今天出门就横祸曝尸,不得好死。” “如果今天侥幸,明后天,往后任何...” 河劲的话被又一巴掌打断,那只手和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河予墨只盯着他一直看,神情逐渐暗淡,慢慢朝绝望步去。 河劲始终没抬头,看不到她眼中的光散得多溃败。 亦或是,在看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这个,河劲早已不在乎。 他沉默地等着结束,像风干了一样站在河予墨面前。 很多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都很扑朔,可明明本不该的,问题出在哪儿,没人去找这个答案,将错就错的往下走,难道深渊就真的万劫不复吗。 河予墨这几年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时常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一个黑洞,无依无靠,活不过来也死不掉。 她跌坐进沙发,双手交缠在膝盖上,羸瘦的手背凸出青色的血管,她仿佛看到汩汩鲜血流出来,流不尽似的。 看仔细了之后,原来那是她垂落下来的泪。 她掐着虎口,咬着牙根以至于声音不太颤得厉害,却仍掩不住的歇斯底里,“都是疯子。” * 当日。庾家的精神医护团队很快又被招来,河予墨返回到被治疗的生活模式。 在菲亚酒庄和玛利亚的传闻,庾家人不会置之不理,也不会跟河予墨一样,有找他沟通的想法,他们直接约了玛利亚家族的人就这一次事件进行一场正式共餐。 地址设在庾家。 河劲是在晚宴开始前半天被通知到的,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还在发酵厂,上次经过她手操作转瓶的那批,他做了一遍复查。 管家在旁边等了两个小时,河劲才结束完手上的做活。 晚宴七点开始,河劲六点半出席。 客人未到还不能入座,他站在一侧等,身侧站着的是陪同就餐的一众家佣。 其余人去门口行地主之谊,去接应了。 进来的时候,没人把视线停在他身上,正如宾客赴宴时的友好不会分及其余侍者一般。 玛利亚身穿一条白色的裙子,精心打扮成公主模样,被牵着走进来,入座。 玛利亚看到了他,但视线并未交汇,河劲面无表情似旁边的白色石柱。 视线很快被其他人挡住,她用了好几秒想起来这张脸所对应的姓名,庾焕,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庾焕年长她叁岁,也才不过刚成年的年纪,就已经跟在庾宫钦身边学习经营家族产业好几年了,在为人处世上有着一副信手拈来的老练,笑起来的脸像极了一张表情面具。 庾焕的话不多,却又在初次见面和当下的处境间拿捏着刚好的分寸。 玛利亚情绪很低,她心知肚明今天自己是被受审问的一方,对方不过是在先礼后兵而已。 成年人世界里的复杂,她很早就知晓此番道理了。 待所有人都坐下之后,河劲在庾宫钦眼神的示意下也被准坐,确切来说,庾宫钦传递眼神的对象也并非是河劲本人,而是他身旁的管家。 河劲坐在长桌最末尾的角落。 没做介绍,他的存在好似已经被在场人心知肚明了,所以也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半个客套的字眼都不用花费。 整场对话的主导权在庾宫钦的手上。 他说:“孩子们大了,之前因为上一辈的原因,导致他们平日来往稀少,再加上呢,阿焕这几年跟着我打磨,也忙。” “最近总听人谈论到一些言辞,影响不是很好。” “所以今天大家坐在一起的一个最大的目的,是确定下来玛利亚和阿焕的婚事,何去何从。” 重音落在最后四个字眼上,话语权便悄然转到了需要表态的蓝家。 两个家族都系法国贵族的后裔,论起来,河家,也就是罗曼霍夫家族,是当今遗留下叁千五百多个贵族家庭中声誉较为悠久的,而蓝家,也就是布罗伊家族,属于其中叁分之一里的后来新贵之后,尽管在法律上已经废除贵族制度,但根植于贵族人群血脉中的传统依然还在,且被后人小心翼翼地保留和延续着。 这桩婚姻的缔结,是cecilia多年来的希翼,所以她今天的每一个表态和字眼都很慎重,也极具有诚意。 庾宫钦问对婚事的看法时,cecilia说希望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庾宫钦凝思了一会儿,没表态,只是颔了下首,明了蓝家的态度,接下来的局面也就好走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庾宫钦说。 所有人都在等庾宫钦拖长语调的后续内容。 庾宫钦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在一起,用眼神扫视了一圈桌面,像是宣示家规似的严肃地道出以下一番言辞,其中主要表达的其实就一点。 作为庾家的儿媳一定要身心干净。 庾宫钦倏地止住,歪头看向玛利亚,眉目霎时慈和,嗓音亲切如邻家长辈,问她:“玛利亚,应该还没谈过男朋友?” 突然遭此一问,玛利亚还没反应过来要作何回复,cecilia替她回:“自然是还没有。” 庾宫钦抬手,意思是不要cecilia来回答。 话像是对cecilia说,却是直接问的玛利亚:“孩子长大了,总会有家长不知道的心事,对不对,玛利亚?” 玛利亚看着庾宫钦,摇头。 桌子底下,cecilia死死扣着她的手心,她知道cecilia是要让她开口。 但她没有,就这么迎着庾宫钦的质疑,明亮的瞳眸逐渐浸润,掉落出珍珠细线。 速度如此之快,反倒让一向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场面的庾宫钦微微愣了一下。 蹙眉,看向cecilia,凝了口沉厚的气,语气并不佳了:“怎么了,是我戳中了玛利亚的心事,委屈了?” cecilia慌忙替玛利亚擦眼泪,要解释的时候,玛利亚哽咽着开口了。 女孩独有的软糯细声在哭腔中引人怜爱,一抽一泣的:“庾叔叔,我没有男朋友。” 庾宫钦没看她了,淡声:“那你哭什么。” 庾焕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到玛利亚的手边,眼帘垂着,未染明显的情绪。 玛利亚回答:“我哭,是因为我觉得难过。” 这次没等问,她自己往下说,好似真的有一肚子没人知道的委屈,今天终于得以机会宣泄。 “我从来没有见过庾焕哥哥,只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在以为我有了男朋友这样的误会下。” “而这个让大家以为是我男朋友的人,又恰恰是庾焕哥哥的弟弟。” “要是我早知道...”玛利亚哭得越来越委屈,眼泪洒在小脸蛋上到处都是,因为觉得委屈,所以她挥开了cecilia的手,拒绝她的碰触,伸手拿起手边的手帕自己擦拭。 手帕有一股中性香,并不难闻。 cecilia虽觉得颜面上有些过不去,但玛利亚这一番话,却也解了这个误会了。 可不能过头,她低声警告玛利亚:“别哭了。” 玛利亚太委屈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这么多外人冤枉和看过笑话过。 即使cecilia不高兴,她也没办法说停就停下这洪涌般的情绪。 “庾叔叔,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误传我的消息,是不是直到今天我和庾焕哥哥都还没能见上一面?” “呜呜,您说难道这个还不让我难过么。” “——呜” 童言无忌这事儿放在寻常人家是逸事,但在这张桌子上,不是。 庾宫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庾焕,后者会意,抬手在玛利亚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是温柔亲和的安慰口吻:“玛利亚,别哭泣了,我们只是了解事实的本质真相,既然如此,你也不必难过了。” “我也很抱歉,之前一直忙于事业没能顾得上和你来往,所以这事我也有错。” “别哭了,要是你对酒庄感兴趣,以后我带你去各色各样的酒庄,好不好?” 玛利亚泪眼汪汪地看向庾焕,被他嘴里美妙动听的话语转移情绪,闷声问:“真的?” 庾宫钦胸那口气不着痕迹地散开。 庾焕挽唇轻笑,屈起食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真的。” Chapter014霉斑核(7) chapter014霉斑核(7) / 午宴结束后,众人送cecilia和玛利亚一齐出门,庾宫钦请cecilia问蓝澈好,也再叁邀请玛利亚多来做客,其乐融融。 虽然和cecilia保持体面的意愿相悖,但是玛利亚的情绪爆发却起到了最好的表述。所以玛利亚也没有因此被斥责。 回去之后,玛利亚再度每日必经受母亲的长篇教育。 * 再见到河劲,已经是几个月后的年末,新一年即将临近,玛利亚才得以离开cecilia的视线。 想找到河劲不难,往葡萄园和酒厂这边走就对了。 玛利亚先去的酒厂,在那附近河劲有一处自己的小酒窖,她想在那里找到他的几率可能会大。 酒厂的工人告知她河劲很久没来过了。 “为什么?” “不准了,连他的酒窖都捣毁了,现在用做堆杂物,哎。” 玛利亚说出不来话。 工人又说:“蓝小姐,您来这里,不合适。” 说不上怨怪,只是提醒似的,带着对世俗里放大镜下的不公平和残忍的惋惜和无奈。 “herve他现在也还是老样子,好像并没受影响,大概是习惯了吧,还是更严重的事没少有过,这个我们外人也不知道,只是...” “蓝小姐,您就不必担心了,少爷他都还好。” 都还好。 玛利亚不接受工人半隐半现的劝,盯着脚下的地,仍问:“他现在在哪?” 工人好说不住,玛利亚非要知道,他只能如实相告:“herve现在还是会在葡萄园里做活,但每天都是固定时间来了。” 玛利亚:“什么时候?” 工人:“早上五点,晚上九点。” 玛利亚等到了晚上九点。 河劲果然准时出现在了种植园,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没有多大的起伏,月色下的葡萄藤大抵都能更能让他生兴趣。 玛利亚等了一天脚都酸了,但在河劲出现的时候,她也是保持了沉默。 那次午宴,玛利亚只看过他一面,他什么时候离席的都不知道,当时她也无心去注意。 “河劲。”她第一次叫他这个名字。 跟刺生生扎进耳膜一样,让河劲难受得紧。 那天午宴的场景对他来说是什么感受呢,恶心。但此时她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叫出这个名字,比起那天,更让他反感。 一滩浊臭的脏泥,塞满整颗胃的滋味。 对她生气么?凭什么呢,她。 河劲视而不见她,自己走自己的夜路。 玛利亚跟着他,“很讨厌我吧?” 玛利亚知道河劲会继续不理她。 她没太多的时间,她已经擅自出来一天了,cecilia忙完发现她不在估计会急疯。 伸手一把拽住河劲:“我跟你说话。” 河劲甩开她,力气大到震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在他这里,她的那套大小姐脾气根本没惯过。 河劲拍了拍刚才被她触碰过的那只手,视线斜到她脸上,冷若刀子。 他盯她半晌,她都不躲不避,脸色干净到决然,他就纳闷,怎么做到的,能把丑陋包装得这么好看。 他终于开口,讥讽的质问她:“跟我这么久,真不知道我是谁?” * 河劲的问题问得其实并不聪明,甚至很蠢,如果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跟他这么久? 问出口后,河劲才觉得讽刺得是自己。 眼前的女孩没直面回答,只是说:“这个重要么。” 是,大概一点不重要。 * 那么,什么重要。河劲不屑去猜。 玛利亚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他,那怕河劲并不感兴趣。 人至穷途,方才知道路该怎么走。玛利亚从小喜爱中华文化,比起欧洲史哲学,她更愿意花时间读一本中文书。 玛利亚走近河劲一步,停下,她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他,问:“你敢不敢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未等他做出回应。 玛利亚就激他:“你姓河,难道不恨么?” 话题突然牵扯到姓氏上,河劲的脸色骤降,看向她。 那是一张精致动人的脸蛋,却透着罕见的破坏力量。 她对他做过了解了,所以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笃定:“你肯定愤怒、恨吧。” “你不想改变这一切么?这样的活着对你真的无所谓么?” “河劲,你告诉我,我们生活在这样一座囚笼里,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为了执念成疯的那些人完成某些光环的继承,做一个行尸走肉的祭品么?” 河劲左眉颤了一下,细微的动作被浓黑的夜色藏住了。 他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开始在抖,情绪突然得像是上次午宴上那般,但又有不同。 他跟人接触不多,说实话也没底气判断眼前这个人的真假,他知道的是,她想要他,做什么。 河劲知道她要嫁给庾焕,以后的生活必然璀璨奢华,无忧无虑;是无数女生做梦都难求得的,从她嘴里表达出来的意思,是想要逃。 他看不懂她。 也没这个必要。 只是,说真的无动于衷么,倒也不是。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看法,和午宴上的她判若两人。 女人都是这样么。 他看向她的视线充满了探索,只不过天色太暗,他的所有视线都被那双晶莹含泪的双眸吸噬进去,拔不出来了。 她又靠近了他一步,那双看上去易碎的瞳眸离他更近。 下一秒,贴来的是她的唇。 很软,有一股香。 河劲此生再没忘记过这味道。 甜腻的鸢尾花香。 Chapter015霉斑核(8) chapter015霉斑核(8) / 河劲没跟其他女生走近过,也没交往过异性。他对所有人都排斥,这就像是从出生那刻起他的存在被其他人所抵触那样,命中注定了似的。 玛利亚扒开了他与世界的那层核,自己硬闯进来的。 心机也好,预谋也罢,不可否认的是,她成功了。 她的唇是凉的,身体也是,却分外的软,哪里都是。 她引导着他的手脱去裙子,然后也帮他脱掉,他明明不好奇她的身体,此时却被身体内的一股热火控制,被她所控制。 他想碰她。 他忘了在河予墨面前发下多壮烈的毒誓。 他现在被一种可怕的渴望所支配着,贴她越来越近,直到莽撞又生疏地进到她的身体里。 她疼的额头起了汗珠,咬着唇没喊。不仅如此,她甚至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伸展,以一种欢迎的姿势容纳他。 他不懂怜香惜玉,也毫无经验。 硬着的阴茎塞满柔嫩的女性甬道,是人之本能,性常态,如日月环绕,地球自转,天经地义的事。 他将她的疼痛和回应全当做是对他身体的回应和召唤,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体里冲撞,顶入,刺破那张薄如纸张却贵如金的膜层。 血从下身流出来,河劲短暂地停了一下,那一秒的思绪是复杂的,他还没来得及想起来什么,一双柔软的双臂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埋进那对尚未发育完全的胸脯上。 她蛊惑的嗓音在他耳边颤,虚弱却坚定:“要我吧。” 此情此景,声音传入耳膜起了重音,似乎产生了错觉般,他听从了身体的原始欲望,在她身上不停地动作。 后来。 河劲再回忆起那天发生的画面,觉得那天她说的并非他当时所以为听到的那样。 不是,要我吧。 而是——毁了它。 * 那夜之后,玛利亚再没来找过河劲。 河劲再听说关于她,是新年后的春天里传来她即将和庾焕结婚的消息。 此间,他们没见过面。 他也没关心过她是怎么做到落落大方嫁进河家,也不好奇新婚之夜庾焕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的后果,更不想去参与这场可笑荒诞的婚礼。 少他一个不少,这场婚礼也不外如此。 所以没人会在意到庾宫钦死的那天,他会在哪里,做什么。 婚礼没成,反倒先迎来一场葬礼,庾家乱成一锅粥,庾焕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完庾宫钦身后的所有后事,也死于一场意外,在高速路上翻车下海,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闻到血腥味寻来的鲨鱼吃掉大半。 庾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那是唯一一次怀疑真主的时候。 直到,传来玛利亚怀孕的消息。 庾家群龙无首,到了这个万不得已的时候河劲被推出来坐上了庾家主人的位子。 玛利亚和庾焕的夫妻关系还未在法律上成立,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庾蓝两家观念向来极其保守,婚未成,怀孕从何说起? 玛利亚的不贞和背叛被当做庾家一系列噩耗的源头,背上了这个万恶的罪名,被驱赶出庾家。 蓝家当时正逢家族紧要关头,本想着凭这一门亲事待稳贵族圈,可不想事与愿违,不仅丢了家族的颜面,蓝家还遭到了庾家的惩罚和警告。 如果蓝家还肯认这个女儿,那么庾家定不会轻易厘清那笔克夫亡父的账。 蓝家人背不动这个罪,便弃了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 在被蓝家赶出门的当天,玛利亚就被带到了一家坐落偏僻的小堡,她没惊讶,对方让她去就去了,说的话也听了。 她知道人是河劲派来的。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始末的人,他即使不关心她,也会担心败露的下场。 只是她没想到河劲一直不肯来见她,她开始有点恐慌了,河劲这个人,从未表明过跟她是盟友的立场,从推他上风尖浪口的这个刀口起,他可能都是恨她的。 他会不会把她囚禁在这里至死。 她不怕死。 但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了生,而不是死。 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她生命的重量也一样了,她得活着,也必须是活着。 * 一桩婚事、两桩丧事,庾家改朝换代,从此姓河了。 河劲年纪轻,但做事却狠辣,大多时候果断又绝然,跟任何人都不讲情分,也确实没情分可追溯。 不得不说庾宫钦这几年把家族事业管理和运营得很好,条理有序且蒸蒸日上,即使突然换了一个主理人,也不会有局面大乱一说。 大局没散,不过是话语权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上,这点于名利场里的商人来说,无伤大雅。 何况,亲人、友人、商人这叁种身份从来不会共存,无例外。 所以没过多久,庾宫钦的逝去对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只是丢了一个合作伙伴。 * 玛利亚被蓝家赶出家门,是河劲直接施压所为,他知道她想要的是这个,这场默契却无交易的合作里,他们该给对方成全。 她传出自己怀孕的消息,就是征兆,他们甚至不用看一眼对方眼睛确认意图,他只需要顺着她给的讯号,往下走。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杀庾宫钦,害庾焕,他心硬如铁,她处之淡然,他行动,她好似在等待。 多滑稽。 河劲现在坐拥了一切,却不想面对她了。 只要一想起她的脸,耳边就会不断响起她的呻吟,还有那句,毁了它。 直到一个月后,传来她失踪了的消息。 庾宫钦死了,家族事业传到他手上,有排着队的顶级精英来教他怎么做妥当。 却从来没人教过他,丢了一个人在第一时间应该怎么做。 第一天,他觉得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自由,走了也好。 第二天,他想她离开了会去哪里,怎么生活,她的心思那么坏,又会发生什么。 第叁天,他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甚至事情到了今天的局面连交代都没有,再见也没说。 他越来越不安,因为她的离开。 每个深夜里,她的声音和体温似乎都贴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却在他有一次想要伸手拥住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里空握一团漆黑。 他开始找她。 她消失得很彻底。 Chapter016霉斑核(09) chapter016霉斑核(09) / 河劲大张旗鼓地找玛利亚,甚至还在政府警方那边留过交代,他已经在短时间内承担且熟练地扮演起家族当家做主人的身份。身份比能力,好用太多。 一周后,从科尔马小镇传来她的消息。那是她幼时成长的地方。 他对她了解太少了,所以这么久才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条消息。不过这不重要。 他发下消息,不管什么办法,他要在最短时间内见到人。 完好无损的活人,他补充。 这次传来的消息里,不止只是她,还有其他不该出现在生活里的人。 他很意外,甚至不得不惊讶,她居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找到能影响到他的人了,这又意味着什么,他猜不到。 她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毒。 她又要什么,这次他不想猜了,他一定要让她自己说。她怎么就断定他不会成全? 这样的猜测太多太乱,一点点侵蚀掉他的耐心,他甚至恨不能亲自去把她抓回来。 可就在他眼看要找回她的时候又失了她的行踪。 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他耍得团团转似的。 他失败了,成功的是她。 正如庾焕死的那天,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她而不是他。 * 她有这个本事算计,也有本事躲得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再有传来关于她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后。 河劲把人找回来了,但这人他变得不认识,但好像他以前也未曾真的认识过她。 这个流离夜间暗娼出没的廉价旅馆,穿着艳俗暴露的裙子,顶着浓妆和妓女们同流合污的女人。 找到蓝蝴蝶的时候,河劲也在场,只是没下车,不愿让她看见。待在车内的心情很杂,烟点了一根接一根,视线不去看她,脑子里回旋着她方才指间掐着烟婀娜的身姿,挥之不去。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堕落成这幅模样,脏得不像话。 河劲气得掐灭烟蒂,硬是多一样都不再去看窗外,让司机径直将车开回了家。 蓝蝴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住宅,虽地处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带,装修却看上去低调,又不失金钱堆砌出的冰冷质感。 会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她。金发,精瘦的背躯,面前摆着一瓶刚启开的红酒。 谈不上熟悉陌生,但她知道他是河劲。 也知道他这一年里都在找她。 恨死她了吧,不然怎么执念于此。 她出门不自己带烟和火,现在想抽上一根了,却只能对着河劲对沉默的背影。 她不想维持这样的场景太久,实在是瘾上来了就不能忍。 “听说河先生找我?”她率先开口,竟有一种若无其事般寻常的久违感。 落入河劲耳中,恍若隔世。 他的后背不着痕迹地僵硬了半晌。 旋即起身,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打量她,好似这才是他看向她的第一眼。 这句河先生,倒是叫得不生分。 * 这一年,河家在他手上还算顺遂,现在无人不逢他尊称一声河先生。 河家家大业大,他却总觉得空。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可他河劲又怎么会是个恪守道德的人,不属于自己的,取得途径不光明磊落也好,结果说话,过程往往并不重要。 正如眼前这个自称蓝蝴蝶满身风尘的女人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一样,真实,且重要。 * 河劲对女人的知识匮乏也不曾有过兴趣,也未花费过时间在这个领域,只在听说她当前做的是为人鄙夷的小姐行当时,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她费尽心机逃出蓝家,毁了庾家,远走科尔马,就落个这下场。 怎么看,都滑稽。 连同她脸上的脂粉,身上艳丽的裙色,眼尾扬起一抹轻佻。 一年而已,她已出落得窈窕丰满,跟他印象中已截然不同。 他走过去,一只手习惯性地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伸出在她袒露出来的胸口上方肌肤摊开,往下是她故意显露的沟线,往上是她的颈动脉。 他并非流连于她身上这股放荡不收敛的性勾引,而是携着一口怒气。 一年之久了。 他精瘦有力的手指倏地在她颈间收紧,轻松扼住她的命脉,他脚下的步子没停,还在不断往后退,她在他的手里也不受控地被动往后逼退,直至背抵上坚硬的柜角。 他盯着她,似能就此吞噬掉她。 那股凶狠,说上来原因。 他该恨她么?不该么? 可他也该感激她才对。 * 蓝蝴蝶以为河劲想杀了她。 河劲却收了力,转而以更粗暴的方式扒了她本就单薄的衣服,连同内裤也一起褪到脚边。 她就这么裸在他面前。 他将她从头看到脚,眼神里阴鸷因子浓烈得很难说那不是嫌恶。 他看遍她的身体,不消叁秒的功夫,他重新掐上她的脖子。 他似乎喜欢就着这样的姿势跟她说话。 虽然这只是见面来的第一句。 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 他问她:“这身子,得过多少人的便利?” * 她短暂的凝了一霎,随后又反应过来,河劲这么问,好像没多大毛病。 染起一抹轻浮的浅笑,嗓音因为喉咙收紧而显得沙涩:“河先生感兴趣啊?” 她扭起那两道眉,犯难的样子,持得是应对嫖客时一贯的故作姿态:“这我得好好算算才知道。” 眉心说散就散了,换上一记媚笑:“河先生问这?是想?” 想什么,不言而喻。 河劲只觉得脏,撤回手,果断退离她一步。 蓝蝴蝶摸了摸颈间,那里泛起一圈红指印,她吞了两口唾沫压下缺氧带来想咳嗽的本能反应。顺势蹲下去捡起被河劲扔在地上的衣料。 河劲这反应,对她不感冒摆得明明显显。她不想装这个傻,讨没趣是最没愚蠢的行为。 河劲盯着她背后那凸起的蝴蝶骨,纤细的背面随着她捡衣服的动作竟也赋予了美感。 他不会承认,但视线锁住便没挪开,直到她就要捡完最后一件起身时,他恶意地抬脚踢开。 没踢中,那一脚踹在了她的手背上。 蓝蝴蝶顿了半晌,盯着自己的手背,好似不觉痛般,余光里还能看到他漆黑明亮的鞋面,她强颜欢笑的面具戴久了,也不是没受过比这更过的委屈。所以她停过之后,继续捡。 她的动作落进河劲眼里,连同她整个人都低进了尘埃里,如此廉价。 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卖。 但他也断不能因为这个恼,即使是,也不被允许表现出来。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对她的讽刺与折辱里。 等她捡完要提起内裤穿上时,河劲伸手再度挥开了她手里的衣物,就要她如此什么也不穿的站在他面前。 他抓着她的手腕,举在空中,脸上冰冷的神情将他内心藏得严丝合缝。 “多少钱?”他问她。 蓝蝴蝶讪笑,还能摆出两分谈笑风生:“河先生指一夜?” 后又咧唇笑一声:“我要价便宜,河先生肯定看着给就行。” 河劲皱眉。 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似能当场折断。 “河先生现在做还是再约时间?” 她试图将手抽出来,但未果。 蓝蝴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河先生?” 河劲听不得她这么叫。 但脱口却是几乎毫不相关的训斥:“闭嘴。” “这么喜欢卖?” * 蓝蝴蝶亦不知如今的河劲宣泄暴躁能有多肆意。 任她多了解眼前人一分,也不至于还能说出不怕死的假笑话,“干一行爱一样。” 河劲那口气是在这一瞬间哽住胸腔的,动作之快蓝蝴蝶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他闭眼,整个人已经被他甩出去。 不知是她太轻的缘故,还是他力气太大,她恍惚间有了失重感,还没清晰辨清这感受,耳边崩裂出碎瓷声,刺破耳膜,蜂拥似地灌满耳朵。 大脑都被塞成了空白一刹。 紧接着是切肤的痛。 从疼痛中缓神的这几秒间,河劲终于忍不住怒,骂她贱。只一个字。 但比起此时被瓷片扎破的肌肤,河劲的恶劣言语对她的中伤等同于零。 蓝蝴蝶赤裸着摔躺在一片瓷片中央,背后传来剧烈的疼痛,却又找不到具体的痛点。 她撞倒的是河劲花了五百万美金拍下的唐代藏品。 她痛得整张小脸扭曲到一起,河劲冷眼旁观着她,曲单膝蹲下将她此时真实的脸庞看进眼里。 他还有气,但有的商量。 在河家的生意场上,有他愿意商量的事儿已经不多了。 眼下,他不觉是破裂,只是想这么做便做了。 他没打算立刻伸出援手,因为在此之前他要她的表态。是他满意的那个才行。 “跟我。”河劲沉声开口,没有在谈判的口吻,因为他笃定的认为她绝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钱想要多少,我付。” 话音刚落。 河劲被她身下洇出的殷红血液怔住,那条血线宽且分散多条,不断往外延长。 河劲皱眉,当即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手心刚贴上去就被沾湿了一片,拿出一看全染上腥红的液体,又黏又腥。 他这才看清,她的后背下压着一条长长的锋利瓷片切面,此时她的背后已是血肉模糊。 他将人抱起,身上的外套脱下罩住她,放声大喊了管家叫医生来,后又觉太慢,改了主意让备车。 怀里的人太轻,好似生命跟着血液一起往外流失掉了。 蓝蝴蝶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背部上,那股生生撕扯开血肉的滋味,跟自杀未遂带来的痛一样鲜明,汹涌。 可她还有浅淡的意识,在被痛完全吞噬意志前听到了河劲的话。 昏迷之前,她回答他,“我不。” 虚弱但坚定。 如一年多前那个混乱淫糜的夜晚,她在他耳边说话时,一模一样。 Chapter017霉斑核(10) chapter017霉斑核(10) / 蓝蝴蝶的背后留下一条很长的疤,从后肩一直到后腰,触目惊心。 医生看到她的第一眼差点觉得她会失血过多死去,但还好最差的情况没发生,也得亏河劲把人送来的快,不然他的大好名声就这么栽了。 说起这个,更让人震惊的是河劲居然会亲自送女人来医院。这就有意思了。 一夜之间,河劲并非不通情的消息不胫而走。 蓝蝴蝶的身份不消多久也会被扒出来。 河劲看着白色床单上的人,脸色苍白得没有生气般,医生说她身体素质太差,真是晚一刻,血就输不进了。 她静静躺着,静到陌生,静到让人不安。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撺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时的想法有多荒唐。 她太惨了。 他就当作行一次善。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做过好事,这次,也算是了。 可他也不甘。 她太活该。 他给了她更好的选择,她不要,甚至是不屑。 她哪里还有这个底气拒绝? 那句,我不,像一根钉子打进他的耳膜,刺得血肉模糊。 她在逃避他。 他得出结论。 病房里沉寂得能听到吊瓶滴落营养液的声音。 她连呼吸声似乎都没有。 好在她无法察觉,他得以肆无忌惮地看看仔细。 这张脸,到底长什么样。 为什么能缠他的梦,如此久。 可现实是什么。 现实是,梦里在你怀中如视珍宝的人,早已辗转无数男人身下用体液换取金钱。他没办法问,理由。即永不开口。 空气中弥漫浓烈的药水味,似可以软化掉些什么,例如狠和恨。她要一意孤行的将路走到黑。 行。 她想摆脱掉他,他也不。 * 后来,河劲宣布回国发展部分投资事业,时间不定,但离开就在半月之后。 在此之前,没人看出和预想到过河劲会有这个打算,利弊还未等董事会来断,河劲已经决定了,这事他不会变。 相比之下,无人再去关心河劲那天送去医院的女人是谁。 更不会联想到二者间会有什么联系。 河劲不仅回国了,还带着蓝蝴蝶一起,这也成为了一个秘密。 在国内,河劲开了家命叫法朵的会所,英文写做fado. 一座全新的城市,一个富丽堂皇的会所,河劲对于带她离开的理由做了多于的说明,欠她这幅身子的。 蓝蝴蝶初理解为那条疤。 显然,是很不充分的理由,还有些蹩脚,现在不乏去道疤的技术。 但河劲指的并非指她身后那道疤,他确切指的是这个疤给她带去利益上的损失。 身体是本钱,现在伤了,肯定没了之前的行情,他负的是这个责。 蓝蝴蝶说不必。 河劲也不,他不喜欢欠。 “你直接给我一笔钱,也一样。”她建议。 河劲没采纳,反而把话还给她:“你不亏,没必要。” 他给她的耐心用完了,临走前还不往冷讽她:“不如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这句话是否出自本意,无从在河劲身上看出端倪。 而蓝蝴蝶后来就真的让河劲看够了她的本事。 Chapter018霉斑核(11) chapter018霉斑核(11) / 蓝蝴蝶是个怎么样的人,河劲可以说是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绝对是个好戏子,也是个高超的骗子。 总之她没有一个合适的正向形容词能匹配。 回国来才一年,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仍然有那么多人为了她纷至沓来。 后来,蓝蝴蝶越来越不安分,法朵总是有一些麻烦是源自她,开始还不会闹到他耳根边上,但法朵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他向来清楚。 他不想当面与蓝蝴蝶有点什么关系,而蓝蝴蝶眼里也跟没有他是一样。 河劲每次去法朵火都很大。 整个法朵的人都知道河劲惹不得,长了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可偏偏,蓝蝴蝶从不当回事,似故意顶风作案跟他过不去似的,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她用纹身覆盖了身后的那条疤,长长的一朵绽放的蓝鸢尾。是他有次听闻这么一回事,而后因为有个上市公司董事调公司资金来讨蓝蝴蝶的欢心,话刚入耳,他就去了法朵找到人就训,然后找到蓝蝴蝶的人二话不说将她身上衣服撕开,那朵妖冶的蓝鸢尾和她这个人融为一体般,他又闻到那股令他心烦意乱的鸢尾香。那次他失控对她劈头盖脸地说了很多难听话,也动了手,从头到尾,她像个感官尽失的哑巴,任由他摆弄却一声不吭。 河劲耳边突然想起河予墨歇斯底里的嗓音,如同咒骂,“都是疯子。”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 所幸法朵的门多且隔音效果极佳,一道门便隔绝掉所有不堪的言语和画面。 河劲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归难看,但并不影响他的体面,也丝毫看不到有欢爱的痕迹。法朵人的眼睛都是习惯往性方面去看的,河劲去蓝蝴蝶那儿,旁人怎么可能只是单纯觉得他进了她的房间门而不是她的身体。 不过以时间长短和河劲离开的脸色来看,好像又确实有这个可能。 法朵的人个个嘴巴厉害,话从来没少过。 “蓝蝴蝶也不过如此嘛,勾引得了那么多男人和钱,还不是搞不定老板。” “开玩笑,老板之所以是老板,会把我们这些人当女人吗?商品吧。目前蓝蝴蝶是置顶位的那个。” “你也是说目前咯。” …… * 现在,就连孟沪都来找他说蓝蝴蝶这个人,让他好不容易得以存在的平常心再度翻腾。 “蓝蝴蝶你这个人还要不要?”孟沪问。 这个世界上跟他关系亲近的人屈指可数,甚至不用数,孟沪是一个。 只是,蓝蝴蝶这个人无论谁在他面前提起,都能惹他疯。 这一段时间里,他已经隔绝外部关于她的消息传进,这不,孟沪又亲自送来了。 河劲没回答孟沪的这个问题,骤然横过去一记视线,阴恻恻的,反问:“她勾引你了?” 孟沪噎了一口气,不敢诧异超过两秒,赶紧否认:“我哪儿敢。” 有了这个误会的可能性,孟沪只好解释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取决于我下面的内容是重要还是废话。” 河劲又冷然望他一眼,不过相较刚才的已经友好太多。 孟沪补充:“要是废话,那我就不说了。” 反推如果河劲不要蓝蝴蝶了的话,他大可也不听。 孟沪何其聪明,为人处世都狡猾得恰到好处。 河劲背对着他往外走,走到地窖口的时候伸手要熄灯,出于介意留一个大活人在地窖和他的酒单独待在一起,河劲完全不等孟沪有这份自觉心。 “滚出来。” 凭孟沪对河劲仅存的了解,河劲的反应与答复他了然于胸,提唇满意跟出去,“好的。” Chapter019蓝鸢尾(8) chapter019蓝鸢尾(8) / 孟沪要找河劲要话不难,但要把蓝蝴蝶和河劲同时弄出来就不太容易了。 他不知道河劲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也问不出。可他疑惑的是蓝蝴蝶总不至于也不清不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为了证明自己没白操心,孟沪借河劲名下一家金融公司分红利为由办了个宴,邀了沉庭,也给河劲带去了话让他出个面。借口是公事需要。 这点配合,河劲得给,不然他没法儿替他管下这么多人。 近来沉庭身边带蓝蝴蝶惯了,这次也没例外。在场的人都带有女伴,女伴也向来是利场交际场合里不成文的必备要素。 自上次私下见过面,沉庭跟孟沪的关系就不算陌生了,尤其沉庭性格爽快,不拘小节,生意上的人物他打过的交道太多,只要他乐意给谁的脸色他都能不吝啬,关系热得很快。 本来是一派融洽。 在看到河劲竟也出席,沉庭的脸骤然垮下来。 回头看孟沪,后者并不觉有不妥,上前跟河劲说几句,看看沉庭,样子是在跟河劲提他。 沉庭侧耳对蓝蝴蝶说话:“宝贝,你先去楼上休息,我晚点找你。” 蓝蝴蝶不是没看到河劲,沉庭的用意她也明白,但她不想听他的:“庭哥,我饿了。” 快到开席的点了。 沉庭有点犹豫,上次的那笔账还没清,蓝蝴蝶现在也还是法朵的人,有河劲在,第一话语权仍是他。 沉庭怕河劲又发疯。 正想将蓝蝴蝶安抚上楼,孟沪从身后走来,看似来找沉庭,实则是蓝蝴蝶。 “蓝小姐,河先生今日身边缺位女伴,不知道二位是否肯赏脸。” 沉庭脸白一刹,怒气从胸腔升起:“孟总,蓝蝴蝶是我的人。” 孟沪笑笑,没让双方失体面,也有尽地主之谊的周到。 “法朵的人,不只蓝蝴蝶一个,我已经替沉总另准备好一名女伴。” 恰好此时孟沪让带来的人来了,引荐给沉庭。 沉庭火气烧到脑门,压着嗓音质问孟沪:“我就不明白了,河先生到底是在跟我过不去,还是在跟一个区区女人过不去。” 孟沪含笑,给新来的女人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自觉站到沉厅身侧,挂着盈盈笑脸。 孟沪看了眼腕表,也就不多浪费时间,带走蓝蝴蝶前留话让沉庭别想太多。 沉庭要争,但又被一双纤细的胳膊拉住,嗓音娇滴滴的:“沉总,你不认得我啦?” * 蓝蝴蝶始终没跟孟沪有视线交流。 孟沪一路沉默将她引到河劲身边。 河劲看到她,皱眉,再看孟沪。 孟沪耸眉,也没做解释。 但蓝蝴蝶看出来了,也解了她刚才那点惑,河劲怎么可能开口说要她,原来不过是有人在瞎动脑筋。 不等河劲开口,她先说了:“不打扰了。” 孟沪哪能让她走,要拉她,被河劲先拉住,一个眼神斥住了孟沪的自作聪明。 蓝蝴蝶转身离开,烟瘾上来了,想去抽一口。离开宴客大厅的时候朝沉庭所在的位置看去一眼,他在打电话,旁边候着位婀娜多姿的女人,是潘箬竹。 拐进洗手间的走廊通道,蓝蝴蝶找到侍应帮她拿烟,她倚在摆放花瓶的墙角等。 这个时候宴会的人基本都在大厅,极少会有人离了交际主场往这里跑。 所以略显安静的走廊里稍微有人说话就能听清,是几个女人聊得正酣,铃似的嗓音一阵一阵把每个字送进耳膜。 “怎么今天也能看到蓝蝴蝶,真扫兴。” “肯定是跟着沉庭来的,现在谁不知道沉庭把这贱货当个宝。” “翟小姐今天来了没有?” “不至于吧,翟潇来了像什么话。” “不像话的,又不是翟潇。” “也是。” 翟潇,那位名正言顺的沉太太,因为貌合神离多年了,她也不让人在外冠夫姓被叫沉太太,显老不说还碍艳运,不自在。 说白了,翟潇的地位不仗沉庭,也能风生水起。所以有底气供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在贵太太的圈子里,都叫翟潇姐。 这些,蓝蝴蝶是不知情的,她也不感兴趣,只知道沉庭有那么位名门妻,刚刚知晓她的名字,原来叫翟潇。 侍应拿了烟来,手拢住火正要给她点。 听到方才闲聊走近的女人们忽然发出一阵惊讶,她嘬了口烟,直起上半身往里走。 迎面是几个身着华丽礼服的女人,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 “蓝蝴蝶。” 女人的声线很亮,不掺和情绪却又足够气场。 蓝蝴蝶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有人先一步叫出女人的名字:“翟潇姐,你今天也来了。” 翟潇。 这个名字在她耳边还热乎着。 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形容现在。 蓝蝴蝶眉目冷淡,呼出口烟,头也没回,继续走自己的路。 众人眼里,她是个婊子,一个婊子是无需讲礼的。 她无心应对,也就无所谓。 可别人不是,你没给面子,那麻烦就是你自找的。 有人挡住她,直挺挺的身板,理直气壮的模样:“翟潇姐叫你没听见?” 蓝蝴蝶视线下移,扫一眼女人挤出来的沟壑,线不够细密,肉不丰满,没看头。 这一眼,算是对她们刚才背后议论她的蔑视。 她挪开视线,侧头吸烟,依旧是副没听到的模样。 她们不是法朵的人,自然不受她这幅姿态。只当她眼里没人,没教养。 如若翟潇在,旁人也不会将对她的敌意表现出来,可翟潇在,就会有人想要出这个头。 叁五个女人都聚到她面前,作势得不到回答就不轻易作罢的样子。 翟潇缓缓走过来,将蓝蝴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只问:“谁带你来的?” 从声音来听,翟潇还算冷静。也确实有份与众不同的气质在。 所以她愿意回应,“重要么?” 马上就有人不乐意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翟潇提唇冷笑:“沉庭?” 蓝蝴蝶觉得有趣,知道还要问,那是图什么呢。自讨不痛快? “是又如何?” 翟潇沉得住气,踩着高跟和蓝蝴蝶齐高,伸手捏上蓝蝴蝶的脸,力道毫没客气。 “脸蛋儿是不错。” “但沉庭这个人的德性我太了解了,你以为他是你凭脸吊到的?” 蓝蝴蝶也觉得好笑,“当然不是。” 她目视着翟潇,清澈剔透的浅光在眸子里微闪。表面看上去无害的事物裂变起来才更致伤。 软声细语地纠正:“是靠身子。” 旋即莞尔一笑,“沉太太确实了解庭哥。” 翟潇扭眉,愤愤地丢开她的脸。 蓝蝴蝶侧头,用手摸掉手指印,将短发撩至耳后勾住,恍然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抽烟。 翟潇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对她动手泄愤。 区区这点面子,翟潇不屑要。给其他女人一个眼神,也没再为难蓝蝴蝶。 翟潇心里明白,再争下去,只会掉价。 旁人的脸色比翟潇的还菜。 蓝蝴蝶踏着闲散的步子,指间的烟轻盈绕住她,像多带了条白细纱。 她心情不好不坏,背影突地止住。 像终归还是于心不忍,便设施出一点善意的提醒:“沉太太不动手,就不怕我进去自己对着镜子弄上点颜色?” 她好惋惜的口吻,垂下视线落在指甲上,悠悠懒懒的调:“他最不能看的就是我委屈,可是我要是委屈了我也控制不住呀。” 说完,她慢慢地转身,和翟潇的视线对上,衔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翟潇看了她两秒,然后笑了,也不跟她呛,也不受她的激。昂首挺了挺胸脯,脸色泛青,严肃正声地开口,“去把沉庭请来。” 蓝蝴蝶撇了下眉,这举止可谈不上高明,不过倒也不蠢。 抽尽最后一口烟,随手灭在盆栽里。 出去找沉庭的人很快回来了,身后紧接着出现的,却是河劲。 翟潇跟河劲有过照面,但没说上话,她记得他,不过他不见得认识她。 没问河劲出现的前因后果,翟潇率先站出来,跟河劲打招呼:“河先生,又见面了。”重音落在又这个字眼上。 要说翟潇是怎么在贵太太富流圈里受敬仰的,不得不说她确实见过的世面多,是人是鬼都打过交道,早年是跟沉庭打过江山的人,攒下些本事和气量。 河劲今日穿了身铅笔灰的西装,修出浑身凌厉的气场。 他脸色一贯的冷,视线里挤满了淡妆浓抹的女人,让他更不耐烦。 离他最近的人操着亲切热络的口吻做自我介绍:“翟潇。我们之前见过,在我父亲的办公室。” 河劲不关心她和她父亲叫什么。视线穿过众人落在不远处那抹身穿矢车菊蓝的倩影上。 开口之际,翟潇恰好问:“河先生是走错了?”男厕在二百米外的大厅左侧。 河劲:“我来找人。” 翟潇面色冷下来,尴尬扯出笑,话语生硬,“那好,不打扰河先生找人了。” 而后声线陡转,愤怒全然没进这一个字眼里,对身后的人沉声说:“走。” 落音后,翟潇为首,率着众人走了。 翟潇不傻,除了蓝蝴蝶,河劲还能找谁。老虎的逆毛不碰是自保,狐狸精要收拾也不差此时此刻。 人都散了,空落落的过道里就剩下河劲和蓝蝴蝶。 蓝蝴蝶没看他,自顾捯饬盆栽里的大理石子。 河劲原处站着,视线锋利得似能将人千刀万剐。 孟沪跟他说有人带了枪,朝女厕这边去了。蓝蝴蝶刚才好像也是去的同个方向。 孟沪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似这事儿就该他管。 就跟那个问题一个性质,蓝蝴蝶这个人你还要不要。 而又有区别,这个问题是基于前者。 咬定他的立场,才能把他引来。 河劲突然想发火,眼前的女人却自在悠闲,持漠然姿态,就等着他走。 “你给我滚过来。”河劲吼。 * 蓝蝴蝶没挪步,站直了看向河劲,出声提醒:“河先生,这么多人的场合动手不好看。” 河劲本就冒火,经她这么一讽,更怒。 恨不能拆了她,就从她那张不要命的脸开始。 他也不等她听话过来了,径直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蓝蝴蝶被他蛮力拽着,高跟鞋拖出踉跄的伐子。 河劲瘦,但力气大,那只手从小在葡萄园和酿酒厂里做活,蕴有股强悍力量。拉她一个大活人根本不费劲。 河劲没把她往大厅带,而是拐角从私人电梯上了楼。 电梯里,他还拽着她。 蓝蝴蝶蹙眉,从电梯镜里看一眼河劲冰冷的脸,知道挣扎也没用索性就这么被他抓着。 河劲要找她麻烦,她要躲也躲不掉,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河劲也没别的话,出了电梯后就进了他休息的包厢,门口保镖拉开门,他用皮鞋抵着门沿踢到最开,将手里的人丢进去。 然后扬手,等人递一张手巾到他掌心,擦拭着那只刚才碰她的手。 蓝蝴蝶整个人被河劲的力道甩到了地上,高跟鞋崴了脚,强烈的痛感在第一时间将眉心扭曲做一团,她也不为难自己从地上起来,试都不试了,就这么坐着,垂头摸掉手上的灰,和不属于她自己的痕迹。一只腿屈着,另一条长长伸直,开衩的长礼裙拢在大腿根部,裸露在外的细腻肌肤如流成线性的牛奶,滑而亮。 河劲瞥开眼,掉头就走。背对着伸手将门带上。 见他要关她,蓝蝴蝶做不到淡定了。 “河劲,你什么意思?” 听出她话语里的慌乱,河劲提了提唇,斜过头,视线落在镂刻繁复的门面上,“害怕了?” 后又觉得这么问不对,她什么时候怕过,命都能不要的人,再问她怕不怕就显得过于愚蠢。 河劲也无需等她回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声线恢复至平日里的冰冷阴鸷:“别出来丢人。” Chapter020蓝鸢尾(9) chapter020蓝鸢尾(9) / 蓝蝴蝶没觉得丢过人,但是河劲若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她也没办法。 问题在河劲,他有不痛快那就是他的问题。 不过又和她脱不了干系,因为他不痛快了,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房间门紧闭,她也不闹,没用。 就等着。 要么河劲回来,要么沉庭找来。 发生的是后者。 沉庭神色不安的闯进房间,叫她的名字,看到她没事才舒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蓝蝴蝶在沙发里小憩过一觉了,惺忪睁眼时,沉庭的下巴已经在她额前。 “怎么了?”她问。 沉庭张了张口,浓厚的鼻息喷出来又收了回去,凝进胸腔,她能感受到那幢胸膛的紧绷。 她软在他的怀里,侧脸埋进去,声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软糯:“谁又惹你不畅快了?” 说起这个,沉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沉庭拦腰将她抱起,走出房间,出了酒店,她才发觉原来天已经泛白了。 “几点了?”她问。 沉庭弯身将她放进后座,大致估摸了下时间后答她:“快叁点。” 蓝蝴蝶微微一愣,她竟睡了这么久。 复去看沉庭的脸色,她终于问起:“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难怪沉庭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房间,继而带走她,出来的路上也没见到除了沉庭人以外的其他人。 沉庭先让司机开车回住处,脸上的神情显得凝重,手指包裹住膝盖,还未完全从上一件事情里抽离出的模样。 蓝蝴蝶攀过去,呈半躺的姿势倒在沉庭的腿上。沉庭往后坐了坐,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另一只手贴上她的侧脸。 再污杂的事儿,好似都能被怀里人儿的那双明丽的眸子净化。 沉庭向她说起昨晚宴上的变动,有人私自夹带枪支进酒店,还误伤了人。 蓝蝴蝶皱眉,问是谁。 沉庭顿了几秒,才道出那两个字:“翟潇。” 他们之间并未对翟潇这个人的存在有过过多的交谈,再加之她平日里两耳不探窗外事,即使在不久前已经见识过这位正宫,她还是向沉庭征询了句:“是沉太太?” “嗯。”沉庭的情绪不算好,眼神里写满了复杂的愁。 蓝蝴蝶不在意沉太太这个人,单纯只似关心沉庭口中事态的发展。 “然后呢?误伤了的人是谁?”她很快回想起洗手间前几个人的偶遇,原来翟潇当时并不全然没算计的,只不过出乎了她的想象。 沉庭闭眼,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将他全身经脉的运通都阻断,沉声开口:“河劲。” * 伤了别人还好,偏偏这个人是河劲,处理起来就简单不了。 何况沉庭最近和河劲明里暗里都有过节。 蓝蝴蝶第二天就回了法朵,沉庭亲自送回来的。 河劲不在,法朵的人看热闹似得出来翘首议论,蓝蝴蝶视若无睹,径直上楼,仿佛只是离开过一夜。 潘箬竹倚在她所休息的房间门口抽烟,是在等她。 “回来了?”潘箬竹起身,让开路。 蓝蝴蝶进门后没关,潘箬竹便当是默许她进了。 蓝蝴蝶先是进到内室换了件衣服,赤脚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持了杯巴罗洛红酒。 潘箬竹来蓝蝴蝶这里多次,知道蓝蝴蝶嗜烟,也好酒,屋里藏有各国好酒,心想难怪她能做到足足一年不出门,要是换一个人坐拥这么多价值不菲的奢侈品,也甘愿封门不出。 “那晚发生了什么?”她没看潘箬竹,只是俯身从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滑出两串成色上佳的粉珍珠,碰撞水晶桌面零星碎响。 潘箬竹视线从那串珍珠上移到蓝蝴蝶因为俯身而露出的半截胸前肌肤,旋即蓝蝴蝶给她的是背影。 蓝蝴蝶喝酒抽烟都喜欢倚在那个窗台。 潘箬竹当然知道蓝蝴蝶的意思,但她的嘴可不是这么便宜容易就能收买的。 “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和河先生,是什么关系?” 蓝蝴蝶托着右手臂看她,说中文的时候带着慵懒的软调,像来自江南水乡的女子。 可这样的感觉很快就消散,她冷起来的时候,更像个杀手。 “谁在问?”她知道这个问题不该是由潘箬竹最先好奇。 她也记得昨晚潘箬竹被安排在的是谁身边。 所以没等潘箬竹回答,她心里有了答案:“沉庭?” 潘箬竹双肩僵硬一刹,盯向蓝蝴蝶的视线出卖掉她本不打算轻易表露的事实。 不过这并不影响蓝蝴蝶,她在洒财这件事上,从不含糊。 蓝蝴蝶虽然对沉庭会问这个有所预料,但还是觉得这话该从沉庭自己嘴里向她问出来才算对。 “你怎么答?”她问。 潘箬竹伏过上半身将那串珍珠拿进手里,近距离打量起来,珍珠颗粒圆润,光泽靓丽无暇,直径少说也占13毫米,潘箬竹看过不少好货,眼前这串珍珠无疑成为她所见过当中最好的那个,视线垂涎出光泽。 说话对她来说此时变得很愉悦。 “我当然实话实说,不知道。” “但是如果你想让我知道的话,我是洗耳恭听的。” 蓝蝴蝶望向远处,经过短暂几秒的沉默之后冷硬地开口,恍若开口所言及的事情跟她没半点关系,“我和河劲,有仇。” “他设计谋害了我的未婚夫。” 潘箬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她话里的内容上。 “我恨他,他亦是。” 潘箬竹微拧秀眉,听着她,又着实费解,却也没打断她。 蓝蝴蝶的背影被光勾出妖冶的弧度,她其实真的美得不可方物,可偏偏美错了地方,经历蒙尘纳垢,美便不再是美,是罪。 只消一个背影显得落寞了些,就有让人心生怜动的波澜。 造物主太不公平。潘箬竹暗自埋怨。 回拢过来思绪,蓝蝴蝶仍在沉默,潘箬竹一口气提出两点不解:“他为什么恨你?那你还为他做事?” 蓝蝴蝶一动不动,似石雕的美人玉。 几秒后才又启唇:“他失败了,那是他至今为止唯一的落败。” “败在了我的手上。” “我杀了他哥。” Chapter021蓝鸢尾(10) chapter021蓝鸢尾(10) / 果然,这话很快就传进了沉庭耳中。 对蓝蝴蝶有过了解的人都知道她的背景复杂,不仅她,凡是落进法朵的任何一个人拿出来细究,都是经历过世事的。 不简单是常态。 只是其中牵扯到的利害关系,不得不考虑到。尤其眼下发生翟潇这一鲁莽行为。 沉庭为此事跟翟潇大发雷霆,两夫妻吵得一发不可收拾,把这几年对方在外面做得那点脏事揭得连皮都不剩。 沉庭险些跟翟潇动手,被翟潇红着眼拿枪指着,咬牙切齿地说昨天那一枪开错了,应该开在他身上才是。 临了,翟潇让沉庭别插手这件事,有要划清界限的意思,沉庭气得胸腔发颤,扭开头抽烟,哼出一声,“我倒也想,你他妈倒是别让事儿找上我呀!” 两人都没看对方,翟潇背对他默声站了会儿,全程没软过半分骨头,转身抄走茶几上的那把手枪,提包走人,留下一句不带眼神的话:“你心里清楚,谁在找事,事由谁起。” 沉庭不是个糊涂人,前有徐枫事件发生不久,现在到他身染麻烦,让他想不把这笔账联系到蓝蝴蝶身上都找不到充分理由。 可归根结底,翟潇的烂摊子他置身事外不了。 未曾想,蓝蝴蝶和河劲之间竟有这么大的旧纠纷。 沉庭除了接受现实,眼下似乎别无他法。 他接连两天都在托人联系河劲,好在河劲并不真的对他避而不见到底。 沉庭在河劲中枪后的第叁天晚上开车来到河劲的私人住宅,出来接他的人竟然是蓝蝴蝶。 沉庭备感意外,刚想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抬眼看到屋檐下的摄像头,斟酌一二后还是作罢;蓝蝴蝶表现得很冷静,始终用背影对他,一路沉默引他到河劲面前。 河劲正在客厅品酒,说是品酒也不正确,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他是在调酒,手法熟稔,自如地运用感官将发酵好的酒液进行综合。 蓝蝴蝶将人带到河劲面前后,去厅内那面水晶酒墙中挑了支酒启开,拿至鼻间闻了闻,脸上表情松动,醒酒之后分进红酒杯,然后放置桌面,眼神示意沉庭坐。 后者会意,看看蓝蝴蝶又看看河劲,谁的脸上都没有他想要的更明确一步的示意,缓慢在河劲对面坐下,厚重的寂静里显得有几分不安,看向蓝蝴蝶的视线也装着费解。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河先生。”沉庭难得在河劲面前会有这么拘谨的时候,往日虽也给河劲面子,但也是有尺有度,没把自己的架子放下。 现在这个架子他抗不起了,得放。 开口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不知道河先生这两天养伤养得怎么样?”他来的时候并不是空手,只不过带来的礼品还没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就被蓝蝴蝶用视线止住了。 清冽的嗓音浑然察觉不出二人曾有过共享激情的时刻,她说:“二者只能进其一。” 要么人进,要么礼进,摆明了的意思是河劲不要这份心意。沉庭不蠢。 河劲受伤的位置在手臂靠肩的位置,没扎白纱,从动作上也看不出异样,沉庭盯着他移动的双肩,判断中枪的位置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倏地,河劲将酒杯举起往另一杯中倒酒的动作垮在半途,玻璃杯咣当撞击琉璃桌面,紫红的酒液铺面撒开,陈酿多年的酒味也跟着弥散,空杯砸进地毯里。 沉庭心口一提,看着河劲将左手覆上了右肩。 那就是右边了。 河劲不悦地拧眉,盯向那支突然落地的玻璃杯。 沉庭眼疾手快地起身,然后蹲身下去捡起酒杯,双手毕恭毕敬地放回到河劲的手边,挤出轻松的口吻:“想不到河先生还有这雅致,改天我命人为您找些稀物来。” 沉庭想起河劲大抵也不缺这些,便迅速转移话题:“我今日前来探望,也是为表达歉意来的,那日是我夫人无知失礼,竟误伤到了河先生,真是失敬。” “也是自觉没有这个脸面,不然我该带那妇人一同前来给河先生赔礼道歉才对。” 河劲将面前摆放着剩余的酒掌起来,放在鼻间一一闻过,从中挑出风味最满意的一杯,其余放在另一侧。 似闲暇之余才对沉庭做出回应:“误伤?” 河劲就问了:“不知道尊夫人原本想在我的宴上伤谁?” 沉庭哑了一瞬,掌心搓了搓膝盖,翟潇开枪伤河劲时,他并不在场,目睹发生这一幕发生的人也寥寥无几,只有一位不事从河劲手下,他也是从那人嘴里了解事情的全貌。事后与翟潇争执,双方情绪都愤怒不下,沉庭也顾不得要知道翟潇带枪的初衷。 经河劲这么一问,沉庭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翟潇当时所要动手的目标,视线缓慢僵硬地停在此时正位于河劲身后的蓝蝴蝶身上。 Chapter022蓝鸢尾(11) chapter022蓝鸢尾(11) / 沉庭看向蓝蝴蝶的神色逐渐加重,甚至恍惚有一种此时自己就是另一个徐枫的错觉,愕然转而不可置信,木讷地盯着蓝蝴蝶。 河劲没理睬他脸上复杂的情绪裂变,只挑音轻问:“你不知道?” 沉庭感受到的压力不止一星半点,搓了搓手心,心里早一步有了答案后越难开口:“难道是?” 喉头发涩:“蓝蝴蝶?” 沉庭是断不肯接受自己是和徐枫一样着了鬼迷心窍的道,倒也不是因为他现在还肯相信蓝蝴蝶,而是他不想承认自己也会有看走眼的糊涂账,尤其是当他走到今天。 尽管全程蓝蝴蝶跟河劲都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可沉庭从两人安静到冷漠的动作里,察觉出不一般。 蓝蝴蝶伸手递烟出来,河劲没接,她兀自点燃搁在他面前。 她没抽烟,挂着淡漠的神情喝酒,像极了她是这瓶酒的主人,也像是这个房子的。 这样的意识太可怕,沉庭没敢继续往下想。维持着最后还能表现的淡定,问河劲怎么才肯一笔勾销。 刚才脑子里盘桓的念头太过震惊,所以开口的语气太直也烈,他没收住。 河劲也没应,倾出手臂将那燃了半截的烟放进齿间,尽管从头到尾,他的视线没往蓝蝴蝶身上落一眼。 可他知道这支烟给他点的,是她放的。 每一分对沉庭来说都像是在炼狱里熬,高温的油炸裂肌肤,融掉筋肉。 这时候,蓝蝴蝶突然开了口,声音清明细丽,浸过葡萄酒的芬甜,嗓音似也柔艳。 艳极致命。 犹如皲裂黄土上优哉游哉爬行过的巨蟒,便如此风轻云淡地猎走生物的性命。 “沉总。”她唤他的口吻和平日无大异。 却陡然令他后背泛出一股凉意。 看向她时也不受控制地慌换了神。 “什么?”沉庭捏着冷汗。 蓝蝴蝶喝酒的姿势尤为雅致,他紧紧看着,因为她太过于慢条斯理,他只能等,只等看。 蓝蝴蝶贴着杯壁的手指柔嫩白皙,抚摸杯口的动作才露出她在有所思索,至于是不是真的在思考,沉庭已经不想去判断了。 她做了良久的停顿,视线平视前方,缓缓启唇,像是看在两个人的剩余情谊份儿上好意提醒: “命,是要命来换的。” * 用视线送走沉庭魂不守舍的身影,蓝蝴蝶突然觉得没了趣。 这已是沉庭的极限,她知道。 尽管是,可她又不慈悲。 只不过的是,现在有趣的人变成了河劲。 待沉庭离去,蓝蝴蝶若有所思地望着河劲看,一点一点地喝着酒,像个蛇蝎美人,随时做好准备吞食生物的猎野视线。 即使河劲不去看,也能察觉得到,这并不难。起身,正欲上楼。 身后那道娇滴滴的嗓音叫住他:“河先生。” “今晚要留我?” 河劲的背影停了一下,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过从她嘴里出来的话还没几个字能让他满意的。 她在,可不就是一直在给他找不痛快么。 而蓝蝴蝶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才故意这么问,等着他让她滚,她巴不得。 他手上负了伤,虽说对他无关痛痒,但事由在她,就不能小事化了来算。 河劲缓慢转过身来,像是忽然经她的话提醒,想起来什么正好可以用回应她的这个问题来表态。 视线远远罩过来,侧头微一扬眉,沉默,但意思就是了。 他今晚的确要用她。 这下,蓝蝴蝶略显得差异,抱着手臂的姿势僵了两秒,笑得有点冷,“河先生倒是不嫌弃。” 说完,她顺手撩了一下发。 内心还在盘算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离开。 河劲看透她似乎是一种本能,无须费神研究,就轻松了然了她的心思。 “过来。”他直接叫她。 先不说他是她老板,现在她在他家,他的地盘,他说的算。 蓝蝴蝶走过去,步子轻漫,不情不愿的。 等她站定,河劲伸手将她拉近,压着她的脑袋让她贴上他的身体,准确来说是他的肩膀。 她隐约闻到血的味道。 他问她:“这什么?” 她皱眉头,觉得这个问题没意义,但他要问,她得答,还要对。 “伤。”她说。 河劲力大,摁住她的脸紧紧贴在他肩头。 他接着问:“怎么还?” 蓝蝴蝶:...... 她就知道河劲怎么会好心,不过是一码一码都要清算的账而已。 他在剥削她,侵占她,让她欠着他,以一种旋涡式的疯狂。 Chapter023蓝鸢尾(12) chapter023蓝鸢尾(12) / 沉庭消失了,彻彻底底的那种。甚至连翟潇都找不到,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也没有。 像死了一样。 开始有人猜,沉庭惹了不该惹的人,承担不起后果就只能躲,再贪恋什么都不如苟且先活着为上;也有人觉得河劲心狠手辣,明里暗里想要解决掉一条人命也不是难事,说不定沉庭早就被河劲泄愤了。 纷纷途说,能够被认定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沉庭不见了。 哪怕是尸体,只要一天没找到,就无法在法律上确定他的死亡。 蓝蝴蝶自沉庭消失后就一直待在河劲这里,依旧足不出户,这是她这一年来的习惯,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新鲜和向往。 河劲除了没允许她离开外,于她没别的为难,上次见面还是沉庭来的那天,所以大部分时候她甚至无从得知河劲是在还是不在。 河劲的房子足够大,她实在闲得慌就当做散步来逛,也不知道是出于嗅觉灵敏还是潜意识里的熟悉感,她来到了河劲的酒窖,扑鼻而来的酒香,醇烈干净。 好久违的味道。 她站在酒窖门前伫立了一会儿后才进去,门没锁,大概河劲也没有在自己家里上锁的习惯,她凭着直觉,也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慢慢走进去。 置身在这股浑厚的酒香里,突然想起了以前。 以前,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herve,你这么喜欢这里么?” “哪里?” “葡萄园。” 他没答,便就是了。 她就又接着问:“为什么?” 河劲一贯不太耐烦的口吻:“什么为什么?” “你喜欢酿酒这项工作么?”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喜欢这个词儿对河劲来说有多陌生,用在任何事上都是,可以说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词。 而当时,他们交涉不及深处,各有心事。 她总是话很多,看上去天生乐观活泼只不过是有点任性和爱耍脾气,鲜少才会用认真的口吻说话。 她说:“你很有天赋。” 也很勤奋。 如果你将来要做酿酒师,绝对出色。 她认真的时长有限,很快就又褪去,有点埋怨:“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酿的酒?” 河劲用态度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在说,我们不熟。 不过河劲也多少从与她打交道的过程中明白这样的暗示效果几乎等于零,于是开口说得简明:“下辈子。” * 回忆幻化成碎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一幕,蓝蝴蝶扬起干涩的弧度,果真像是到了下辈子。 他们又遇到,又把对方搅得天翻地覆。是命么。 蓝蝴蝶早就没有了信仰,不信上帝,也不觉得人的命数是天定。 芸芸众生,世界存在的目的便是容下所有人,再由人创造其意义。 她是微渺的其中之一,仅此。 * 这样沉重的思绪,蓝蝴蝶很少有过了,大抵是被酒窖内漂浮的分子唤醒。 她找到一只杯子,指腹摸了摸杯口,走过一排橡木桶,每个橡木桶上都贴有标签,陈酿的时间、种类和名字,都是用法语写的,对她来说没有阅读障碍。 挑了一款陈酿时间最久的葡萄酒,盛出半杯,紫红色的液体很稠,拿起借着灯光打量。 她把这一系列行为归咎于无聊。 在法朵,她也频繁饮酒,并不是因为被河劲的酒吸引。 她想的是,只尝一尝。 尝一尝的量是可以浅到四舍五入当作没有的,所以她觉得可行。 从酒窖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原来已经黑了,透着微白,还没黑透,有一丝凉意。 蓝蝴蝶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心情变得不错,手里还剩下半杯酒。 她后来不记得私自开了河劲多少酒桶了。忘了数还是数忘了,她也不太确定。 不过这不重要,河劲发现再说,转念一想等河劲发现时她应该不在这里了,他也不会屑于专门因为这个事情跟她计较。 想到这个,她竟然笑出一声。 分不清是笑自己还是笑河劲,还是笑这件事情本身的幽默。 空气里传来幽幽的梧桐淡香,沁人心脾,心情的好转让步子也变得轻了。 河劲的房子着实有点大,她往回走耗费比来更久的时间,杯里的酒都走空了,她晃了晃确定是没了,有点后悔没多偷点出来。 是夜,客厅里还亮着灯。 蓝蝴蝶认出来方位,人刚走过去就听到河劲夹杂着怒的嗓音传来,说的是中文:“说我要听的,跟人没关系别开口。” 细听,还藏着点急色。 她轻倚着门沿,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河劲,光线刺眼,使人的视线变得走位,他的身和影恍若分离开。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把电话挂了,站在远处也这么看她。 河劲没她有闲情逸致,停了不出半分钟就移开了视线,侧过头扬手将手机朝沙发扔去,没扔准,手机跌进地毯里,还滚了两圈。 莫名击中了她的笑点,咧唇笑起来,学着他的动作随手将杯子松开,杯子原处坠落,碎得很快。 破坏往往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人的愉悦,她望着晶莹的碎片发笑,觉得河劲摔得没她成功。 扶着门框抬步往里走,在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到,河劲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不讲章法地一把抱起她,像扔手机那样将她扔进沙发,不同的是这次很准,人没掉。 迟钝的神经被身体上的瞬间转移弄得愈加混乱。 她下意识地带着不满瞪河劲:“你干什么?” 河劲倒是想干点什么。 可他又似乎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以为她走了,逃了,在半个小时内兵荒马乱的找。 结果可好,显然她是去偷喝他的酒了。 她这幅模样,和她身上浓得不能再浓的酒味,跟她第一次偷喝他的酒一个德行。 河劲胸腔里淤有一股子闷火,但他不想让自己低级到跟一个醉鬼过不去。 俯视着她忿忿不平的脸蛋,视线凝固住。 低沉的嗓音里辨不出丁点情绪。 就连刚才电话里的愤怒也宛若没存在过。 不想归不想。 他的拷问显得很没有力度,像是自己本身真的困惑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你又想干什么?” Chapter024蓝鸢尾(13) chapter024蓝鸢尾(13) / 蓝蝴蝶酒量不差,可一旦喝醉就会不记事,所以她根本察觉不出自己躺在床上与平日醒来有什么两样,更不会记得昨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只剩下残留在味蕾上的酒精分子告诉她,昨天她喝的酒很好喝。 赤脚下楼,在客厅里看到正在打扫房间的法国阿姨,看到她用英语问好,温和亲切,像是这个家里待客的长辈。 落在蓝蝴蝶身上的视线很友善,不消数秒便看出她身上的另一半血统,于是开口重新用法语说了句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突然多出一个人让蓝蝴蝶生出片刻的不适,但很快消失,漫步下楼,问:“你是?” 阿姨做完自我介绍,又询问她午饭想吃点什么。 蓝蝴蝶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识,她在这里待太久了,这个地方,离河劲太近。 抛去所有无关紧要的问题,她问:“我可以出去么?” 阿姨不确定,河劲没跟她嘱咐过这个。所以她没有权利做出回答,于是摇头。 蓝蝴蝶看出来了,也就不再为难。 “河劲呢?” “算了,不用告诉我。” 说完,蓝蝴蝶便利落转身,坐进沙发里发呆,脸上是闲人勿扰的模样。 她在想怎么离开。 客厅里有电话,她只知道一个号码。 * 电话转接到潘箬竹手上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蓝蝴蝶。 “你在哪里?”潘箬竹惊讶归惊讶,但反应很快,这段时间里因为蓝蝴蝶起的纠纷太多,影响也甚大,直接对整个法朵上下都造成了影响,很多熟客现在都持避而远之的态度。蓝蝴蝶这几天也没消息,让人很难不跟意外联系在一起。听电话那边说话的口吻疏冷如常,潘箬竹那口大气也顺畅了下来。 后又觉得诡谲,沉庭和蓝蝴蝶两人在同一时间杳无音信,不止潘箬竹会有这样的猜测:“你现在跟沉庭在一起?” 蓝蝴蝶不喜欢在电话里跟人交流,尽管她要说的话很少,隔着媒介,她会斟酌,这样的形式让她觉得表达受限。 当然,这丝毫没影响她不想回答潘箬竹的问题。 “帮我一下。”她直切主题,“找到我。” 这个问题倒难住潘箬竹了,她哪有这个本事。更何况就凭蓝蝴蝶的一个电话? 潘箬竹帮不了,只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蓝蝴蝶紧接着又说:“找翟潇。” “告诉她我给你打过电话,告诉她沉庭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潘箬竹哑了半天,还没答应,蓝蝴蝶就把电话给挂了,似乎无需确认便咬定她会帮,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蓝蝴蝶没有说谢谢的习惯,但是她给到的回报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女人太聪明很多时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潘箬竹以前就觉得这句话有点道理,尤其是在现今男权当道的社会环境下,也或许是在行内太久见过如此形形色色的男人,成功或出名的,选女人的标准就根本不会要聪明,甚至不需要你有脑子,他们只要女人创造便利。经济时代里平平无奇的一笔交易嘛。 潘箬竹想多了。可每次跟蓝蝴蝶为数不多的接触总会令她发生短暂的混乱和质疑,对自己,对所有。 想多了,也想不明白。 比如说,此时此刻。 她永远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会不怕死地往刀口上送。 * 翟潇找到马斯兰德的时候天刚降暮色,没有大张旗鼓的来倒是挺让蓝蝴蝶意外的,毕竟上次在宴会她已经见识过一次翟潇所在圈子里的作用力。 翟潇是一个人来的,妆面精致仪表得体,不会令人觉得有压迫感,却也不会让人产生亲和的错觉,分寸把握地相当符合身份。 沉庭的消失貌似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最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 蓝蝴蝶结束电话后上楼换了件衣服,便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双方看到彼此的时候都没觉得意外。 “你让我刮目相看。蓝蝴蝶。”翟潇终于肯叫她的名字,言语里暂时没有敌意,只是平静的说着,不是真的褒奖,“我动用了所有关系都没查到你的来头,你。” “和河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说到河劲,翟潇的口吻有了起伏,大抵是这个人才具有直接猛烈的杀伤力。 可蓝蝴蝶不太想与河劲一起被提起。 “我是我,河劲是河劲。”她悠声纠正,视线轻扫了一眼墙面上的挂钟,计算要在这场对话上花费多久的时长。 翟潇情绪突地拔高,“你是你,河劲是河劲?” 逐渐转至愤怒,她斥责道:“你要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那就是你太天真了。” 蓝蝴蝶以为翟潇沉得住气,最起码端得稳,演得好也是段位属高的。 可她很快从翟潇泄露出来没受控制的情绪里看到了真相,起身正准备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翟潇朝她逼近,话语和步子一样的急促,质问的字眼一个个蹦出来:“那天我根本没带枪。你敢说不是你们同谋算计我?” 翟潇咬字太用力,又由于距离过近,蓝蝴蝶清晰看到她的嘴唇在轻颤。 她无暇去在意翟潇说算计谁的正确与否,是她还是他们? 足够愕然的是,此时的翟潇如果说的不是假话,那么枪是河劲的? Chapter025蓝鸢尾(14) chapter025蓝鸢尾(14) / 河劲下楼的时候,蓝蝴蝶果然不在了。他不想锁她,也就没强留着,他知道她想走,所以干脆遂她的意了。 他没那么蠢,自然知道蓝蝴蝶也是。 不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省得败坏他的酒。 直到监控摄像屏里的人消失,河劲还是摔了手边一瓶刚从法国南部隆河谷陈年叁十载才产出的名贵好酒,但他也没半点在意。不过是酒而已。 * 法朵当天接到通知,暂停营业。 太突然了,如同蓝蝴蝶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一样突然。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风波核心人物,眼下就要担心自己这个月入不敷出的经济危机了。 蓝蝴蝶无视所有人和往日一样穿梭在法朵,她向来在这里无须向谁汇报,这次也没不同,所有闲言碎语和不堪入耳的揣测都丢在了身后。 潘箬竹没在人群里,在蓝蝴蝶房门口等她,看到真人出现在视线里时才不免舒了一口气,疾步上前,语速也急切:“你怎么回事?” 蓝蝴蝶没答,径直进房间。潘箬竹往她身后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跟进去。 门紧密合上。 潘箬竹隐约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但她知道的讯息太少,具体怎么不好她也说不上来。 蓝蝴蝶一贯是不多对外人说些什么,一两个字都不。 可这次不一样,翟潇是她联系的,现在蓝蝴蝶只身回了法朵,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她断然也逃不掉干系,所以她不得不向蓝蝴蝶讨一个安心。 “玛利亚。你得告诉我怎么回事。”潘箬竹眼看着蓝蝴蝶找烟、点火,倒酒,然后静谧地倚靠在窗台。 “玛利亚!”潘箬竹被蓝蝴蝶旁若无人的沉默惹急了,嗓音往上拔尖了叫她的名字。 蓝蝴蝶耳根不得清净,轻蹙了蹙眉头,悠悠转过视线看向潘箬竹。 开口是完全无关方才的话题:“如果一个男人为了你肯伤害自己,说明什么?” 潘箬竹一怔。怎么听这话都不像是从蓝蝴蝶嘴里说出来的。 可她没聋,蓝蝴蝶也还正看着她,等她开口答。 这股不详的预感在胸腔中愈来愈烈,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近乎不可思议地发问:“你...又有新的目标了?” 现在是个人都看清了蓝蝴蝶骨子里的道德败坏,毫无下限地用尽法子破坏人的钱财心智,直至对方身败名裂。 究竟是为何,有人说她心理有病,在向男人报复。因为是曾被男人狠狠伤过,才会变成这般可憎的面目。 发出这些言语评论的人,大多不比她磊落多少,可她们都不及她拥有的力量,所以这些狠厉的批判背后很难说不具有嫉妒中伤的成分。 潘箬竹不了解蓝蝴蝶,也没人了解,所以她这么问,其实没错。 蓝蝴蝶无色地提唇,喝掉杯里的酒液,觉得索然无味,有点费解地看了眼酒瓶,再也不碰。起身重新去挑选一瓶。 潘箬竹从轻漫的背影看出,她的心情似乎不错,还有聊天的性质。 还不忘提醒她:“你还没回答我。” 潘箬竹不想被她牵着走的,但这个立场很容易就垮掉。 “你是指什么?害财还是害命?”潘箬竹看向蓝蝴蝶的视线充满了探究和质疑,似乎总在试图把她和什么联系在一起,又似乎是在找到蛛丝马迹得已把她撇清些。 而这样无法明状的心绪,她还没察觉出多余。 蓝蝴蝶只被她这一个反问,弄起了两份兴致。 “害财还是害命?”她倒酒的动作停滞了稍许,像是在问自己,视线落在空处,遥远地想了想,最后说, “都。” * 潘箬竹很自然地将徐枫和沉庭与这个问题结合起来,望向蓝蝴蝶的视线多出一二分惊恐,压着嗓子不悦地开口:“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你知不知道法朵暂停营业了,因为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你魅惑男人的本事再大也不必如此。” “事情闹这么大,到时候河先生...” 提到河劲,蓝蝴蝶收回视线,神思也聚回来,继续手上的动作,同时也掐断身后焦虑不安隐约透着愤怒的话语,杯底重重掷在琉璃台面上,再转过身来时,蓝蝴蝶满脸寒霜,冷漠吐出一句简短的法语。 潘箬竹听不懂。 蓝蝴蝶意不在说给谁听,她是在否认她自己。 这个问题无意义。 * 潘箬竹对蓝蝴蝶没那么多好心,她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让蓝蝴蝶殃及到她们身上来。 眼看蓝蝴蝶翻找出一对巴洛克珍珠耳环,耳环呈花瓣状,和一条绿色玻璃叶片的珍珠项链,其奢华和精贵的程度是看一眼足以评判不菲的,蓝蝴蝶依旧持不在意的态度,抛掷在潘箬竹的手边,意思明了了,让她拿东西闭嘴,走人。 潘箬竹这不是第一次被她的豪笔震惊,但仍极力掩饰着。 蓝蝴蝶没看她,背对着看向窗外,身段是像条藤植似的攀在窗台,寡漠的向着阳光呼吸。 蓝蝴蝶的不以为意和潘箬竹的如饥似渴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潘箬竹欣喜之时,也会感到一股被讽刺的不适。 除此之外,也有疑惑。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事发的情况一次比一次严重,潘箬竹不免会产生担忧,不是为蓝蝴蝶,还是为自己。 她平复下情绪,让言语不会泄露出半分她那份被收买的情愿和沾喜。 对着蓝蝴蝶的背影发问:“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我?” 很快发觉问得太含糊,于是又补充:“你就不怕哪天谁以更高的价买走我的用处?” 蓝蝴蝶倏地心乱,不想再听到任何人任何声音。 只是身后的人很坚持,也比以前少了份自知,似乎非要等她有所表态才罢休。 其实潘箬竹的问题,蓝蝴蝶自己心里是有答案的,不然她不会选上她。 事出有因,人也是。 她说:“我不会看错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潘箬竹拿着那副名贵首饰的手一僵,蓝蝴蝶的话在脑中炸开,嗡嗡作响。迟钝地抬起头望去,嗓音也显得呆滞:“你,怎么会知道?” 这太巧合了,蓝蝴蝶不想说起。也没有这个必要。 但这个信息的暴露像枚炸弹似的炸得潘箬竹不得安生,起身朝蓝蝴蝶走去,有点失了方寸,脸色变得不知如何是好,蓝蝴蝶只草草略过一眼便又转过了头。 这样的脸和情绪,她拒绝接受。 但她的沉默对潘箬竹而言却像是凌迟,像是威胁,像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 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如此。”嗓音里透着无法遮掩的绝望和妥协,几乎是在一瞬间同时引发。 蓝蝴蝶要的不是这个,如不是潘箬竹追着问,又正逢她现在杂绪太多,她不会连大脑都没过就道出潘箬竹视为比生命钱财更重要的秘密。 不是她还有这个善心,而是麻烦。现在潘箬竹的反应恰是说明了这一点。 蓝蝴蝶也不打算解释,她现在急切需要一个人安静。 而这样冰冷的打发在潘箬竹看来更是致命,花容的脸色突然像是老了十岁。 “玛利亚,你...”潘箬竹的眼眶红了,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儿,话停在嘴边半天,最后消散在蓝蝴蝶的无动于衷里。 算了。潘箬竹想。 为了孩子,她牺牲得太多,不是不能再多。 恼怒和质问变为认命般的凄婉,垂着眸拉开和蓝蝴蝶间的距离,唇瓣一启一合,宛如无声在说什么又似在颤。 短暂沉默后,潘箬竹选择了蓝蝴蝶想要的结束对话的方式,紧紧捏着那串昂贵首饰,低头往外走。 蓝蝴蝶莫名心烦意乱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很微妙的,那些你极力不想去理会的,偏偏让你难以真心逃避。 “潘箬竹。”她叫住那道快要消失的背影,踟躇了两秒,还是开口了。 “我只花钱买便利,其余不感兴趣。”似解释,又似想让听的人心安。 但终究这样的事她少做,也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以至于潘箬竹理会到的意思会有偏差,只是苦涩的提了提唇,别人大抵也不能理解这细微表情中涵盖的复杂心路,可蓝蝴蝶却看清了,也感受到了。 潘箬竹不相信她。 再孤立无援再绝望,也不会傻到去相信撕开自己那层保护膜的人。 蓝蝴蝶听着门口处传来潘箬竹半沙哑的低音:“玛利亚,我祝你,永远不会有我现在这般昏天黑地的坍塌感。” 太平静的语调听上去与诅咒无关。 可潘箬竹在说反话,蓝蝴蝶知道。 她想说点什么,但开口却又无声。 这份夹杂着不知所措的动容,自潘箬竹走后持续了良久。 Chapter026蓝鸢尾(15) chapter026蓝鸢尾(15) / 蓝蝴蝶回法朵是另有计划,不过她突然想改变主意了,她不是个会令自己长久陷于困扰之中的人,所以原计划的下一步作废了。 翟潇那边答应过次日一早必定会再联系她的允诺,也化成了烟。 她在法朵睡了一觉。 醒来后已是夕阳薄辉,映进窗纱寥寥细光,霎是轻柔。 很多时候驱逐差情绪她都是用睡觉这一法子。 门外传来纷扰的嘈杂声,她倒也不心烦亦不意外,趿了双拖鞋便去开门,门外站着被保镖拦住的五六个法朵的小姐,张张脸上挂着满值的愤怒,看到的时候终于有了情绪出处,当即开口朝她嚷:“玛利亚,你还坐得住吗?翟潇坐楼下都快报警了!” “你惹的骚,让我们跟着受罪算怎么回事,自己躲这?” “就是,现在知道怕了,当时怎么不知道收敛!” 女人的嗓门永远是上好的利器,嘹亮又尖锐,还颇有演绎的真情实感,让人想不理会都不行。 蓝蝴蝶扫了众人一眼,一贯地漠然,一如即往只是略过一眼而已,一张脸都没记住。 错开她们,往楼下走。 身后人要跟着把难听的话宣泄晚,但也只到楼梯口为止,生怕被谁看到她们有瓜葛到时候受到牵连。 “蓝蝴蝶。”翟潇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一楼大厅浑然响起,视线也紧紧咬住她:“你敢耍我?” 蓝蝴蝶慢条斯理地扶着下楼梯,像是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抬手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言语单薄地根本不像是在解释:“我睡过头了。” 而这无异于在翟潇烧正旺盛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 “给我把人带过来。”翟潇没有了这个耐心等她一步步走到,遂对旁边她的人吩咐道。 蓝蝴蝶迅速被人抓着胳膊带到翟潇面前。 蓝蝴蝶怨怪嗔怒地看一眼男人,揉了揉刚才被抓过的地方,埋怨:“不会怜香惜玉么?” 翟潇哪里肯容她继续放肆,现在只恨不能当场就撕了她,立马起身叁做两步走到蓝蝴蝶面前,扬起利索的巴掌,卯足了力气落下。 意料之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 蓝蝴蝶抓住翟潇的手颈,似乎觉得费解:“怎么?”话落后,也丢开翟潇。 翟潇怒不可遏:“怎么?你哪来的脸问我怎么?失忆了?” 蓝蝴蝶思索了数秒,好像终于从回忆里捞出来点什么关于翟潇的画面,觉得好笑,看着翟潇,讽刺般没笑出来,算是反过来给了对方面子。 “你信我?” 翟潇终于炸了。 “给我带走!”她不再跟蓝蝴蝶多说,直接对保镖下命令。 蓝蝴蝶退一步,避开男人的碰触,眼角锋锐地如挟藏一根针,宛如好心提醒:“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为所欲为了?” 翟潇撞开保镖,愤怒将嗓音撕裂便得粗砺:“带走。” 蓝蝴蝶挑眉,有两分意外。不过翟潇能如此豁得出去也不无道理。 但她不要人碰,眉目倏地降霜,嗓音也冷:“我自己走。” * 蓝蝴蝶被翟潇带走这件事情,法朵没一个人敢插手,在两个人中,大部分人都希望翟潇能够真正给蓝蝴蝶教训个够。 这样法朵也就安生了。 所以这件事情便无人去惊动河劲。 巧就巧在,河劲当天也出现在了法朵,临近凌晨两点。 就坐在大厅,没一会儿的功夫,法朵的经理便聚集了所有人在一起,氛围严肃得没人敢开腔闲言碎语一句。 河劲沉着眸在抽烟,话是他身旁的人开口传达的:“蓝蝴蝶今天在法朵被人带走,谁在场?” 无人吭声。 甚至呼吸声都浅了。 说话的人扫视一圈,视线落在谁身上,那个人立马心惊胆战地摇头。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蓝蝴蝶被带走这件事情,当所有人都维护统一利益线的时候,事实便可以被扭曲。没有人在场。 河劲一向不管法朵,更不管法朵的谁,今天他在这个时间把所有人叫来,到底想要个怎么结果他其实没打算。 他就是怒。 偌大的法朵,养着这么多的人,居然没一个有用。 “很好。”他突然笑了,阴恻恻的,凛然的抬起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游走过去,冷声道:“她要是有事,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Chapter027蓝鸢尾(16) chapter027蓝鸢尾(16) / 蓝蝴蝶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头疼欲裂。但她还记得晕前发生了什么,翟潇恐吓着要杀她。 她知道翟潇不敢,却也想看看翟潇能做到什么程度。 翟潇被她成功激怒,理智尚存一丝的时候,才让人把她从水里捞出来。 论脏手段,翟潇不是不会,也不是走了这么多年亮堂路生疏了以前的道;实在是蓝蝴蝶这个人百毒不侵了似的,使什么招数都在她身上不见效。再加上蓝蝴蝶还仍不怕死的嘴硬,一句话一个字没一个中听的,骨头怎么磨都不软。 翟潇的目的倒也不是全为沉庭,也为了那口气,一手抓着蓝蝴蝶的头发摁在地面,一手摁着录音笔,让蓝蝴蝶“认罪”,蓝蝴蝶只是笑,笑得嘴角血液溅到翟潇满手都是,偏不如她的意。 “难怪拴不住沉庭,心狠手辣成这样怎么行?”蓝蝴蝶还有心寻衅。 翟潇本来想让人扒光了她,后又反应过来蓝蝴蝶这人哪还有什么羞耻心,便转念让人扇耳光,直到她再说不出来话。 光如此,翟潇的愤也未消散,她命人去找了匹烈马,随后她便坐在沙发里抽烟欣赏蓝蝴蝶的狼狈惨样。 蓝蝴蝶身上本就只单薄一片绸裙,现在也只堪堪挂在身上,多的是血。 她听到翟潇的话,够阴狠的。 对上翟潇得逞的视线,后者心情舒畅了不少,下巴高扬起看她,大发慈悲到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肯说了?” “哦,不对。”翟潇点了点烟灰,视线重新斜回到她身上,笑着说:“应该说不出来了吧。” * 河劲来了之后,说不出来话的人成了翟潇。 以河劲的身份,专门跑一趟的原因怎么算都不该算到蓝蝴蝶头上,翟潇以为河劲是来找她谈沉庭,喜出望外的去接待,第一句话刚出嗓子眼,就被河劲斥住了:“人呢?” 翟潇支吾了好几音节,没成想蓝蝴蝶能把河劲勾来:“谁…谁呀?” 还能有谁。 翟潇再不明白就显得傻了,河劲亲自来要人,她不得不还。 河劲走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也没给她机会表达点什么,当她以为河劲就要这么走了的时候,河劲的人走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往刚才关蓝蝴蝶的内室里拖。 * 能这么迅速从翟潇手里要到人,还送来医院的,现在除了河劲没谁有这个面子了。 蓝蝴蝶从床头柜上捞过杯子喝了口水,觉得匪夷所思,还真会有人愿意蠢到在一个坑里摔倒不知爬起来么。 如果是,即使是河劲这次救她,她也照例不会感激的。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早已成型,年月如此。 她跟着河劲回国并非她本愿,就等河劲什么时候看够了她的堕落演绎,也看清她的无可救药后放她走。 她拿自己当个周转玩物,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挑衅。 她知道河劲要验证的是什么。所以知道这是徒劳,于是欲用简洁明了的方式也让河劲明白这个理: 那个玛利亚从不存在善意,也非无心之过;她只会算计,只图利与益,现今的蓝蝴蝶和旧年葡萄藤下的少女一样,不择手段。 Chapter028霉斑核(12) chapter028霉斑核(12) / 自蓝蝴蝶醒来,河劲一次没去过医院,接连几天都找孟沪说事,事儿不大,倒也犯不着河劲亲自来一趟,何况河劲以前可没这么上心过,要想不察觉出端倪这太难了。 “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吧?”孟沪忍不住试探问河劲,在问这个问题前,他已经提前了解清楚了造成河劲异常的可能情况。别的异常没有,还是蓝蝴蝶而已。 关于蓝蝴蝶的事儿,不能瞎问,也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单刀直入,好意关心反而变成了吃力不讨好,上次擅自跑去马斯兰德找他问话,后又找机会把沉庭和蓝蝴蝶等人都集一处,显些闹出事来,虽然河劲事后没找他麻烦,可但凡河劲要是追究起来,他定没好果子吃。 于是这段时间他更拼了命地给河劲工作,任劳任怨的同时还难免心惊胆战。 见河劲脸色比白板还干净,也不想在敏感的危险线上徘徊,立马岔开话题:“问错了,有事你就不在这儿了。” 跟工作有关的,孟沪该做的汇报也都巨细无遗做过了。 见河劲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沉着眉眼寂然坐那儿想什么,不像是在思考跟他刚才汇报内容有关的,河劲从来不在意资金亏盈。 孟沪等了片刻,心里藏着点理亏,相较平时少了些底气,就没敢先问。 河劲起身了,没别的话,脸色平静,只是一贯的冷。 孟沪觉得可能是他想多了,河劲的性子压根不属于秋后再算账的那类,刚才的担心未免是多余了。 河劲仍在沉思。 孟沪虽比任何人都跟河劲近,可也没这本事从沉默中猜出他城府的半点苗头。 “——你” “有个事。” 两个人同时开口。 河劲看向孟沪,眼神中的犹豫是孟沪之前未曾见过的。 “什么?” 河劲眉心拧了拧。 停滞的短暂几秒间,河劲似乎还在斟酌。 不过河劲的决定向来利落,这次也不算例外。 “我想见个人。”河劲说。 孟沪第一次见,河劲说想见谁的时候脸上竟然会露出为难的神色。 听到名字后,他的好奇心散了,转而为震惊。 孟沪顿时淡定不住了,问河劲:“什么事需要见到他?” “可是你们不早就断绝干净了?再见面合适?不合适吧。” 原来,河劲刚才是在因为这个事沉思,但孟沪想不明白。 “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要是引起什么歹心,这不是给别人机会吗?” “风险太大了。” 河劲主意已定,孟沪所说的这些也全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里,他矛盾的是,他以前确实有过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诺。 可有的时候,存在命数捉弄,非人意愿所能定夺。 话,也不能绝对。 实在,就只能失信失言一回。 孟沪此时的担忧对河劲而言就像是多余的一样,话从耳根子飘过,也就一刹听过的事。 “有件事我要确认。” 河劲点了根烟,佝下头在落地窗前点火,这个世上能影响他的人不多,凑巧的是他们竟因缘际会地相识,是不是偶然,他未曾得知。 这也不是最根本的目的。 他要从那个人身上确认的是另一个人。 孟沪向来不干涉也没这个能耐扭转河劲的决定,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有几分愕然,有点不太敢置信地听着。 河劲果然还是坚持,“把庾阙请来。” “尽快。” Chapter029蓝鸢尾(17) chapter029蓝鸢尾(17) / 在医院无人问津的第二天。 蓝蝴蝶终于问看护:“我要在医院待多久?” 看护不是河劲的人,摇摇头说不清楚。 “不清楚?”蓝蝴蝶盯着她:“医生连这个都没说么?” 看护被蓝蝴蝶如钩的眼神盯得莫名紧张,关于这个确实没说,但也不是完全没说。 蓝蝴蝶没耐心,也懒得再为难,便直接她表示想要跟河劲联系:“我来问河劲。” 看护貌似一问叁不知,对河劲的名字反应也不大,蓝蝴蝶反而摸不清她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了。 拧眉,语气骤降,尤显得不善:“出去。” 看护被凶得不明所以,年纪尚轻的脸庞有几分委屈:“可是这个药...” 蓝蝴蝶丝毫没有好脾气可言,当即就把看护手上的药给拍翻,不仅如此,她还打掉了床头柜上一切能摔的物件,这还不够,她下床去寻其它的东西来宣泄情绪。 看护被吓坏了,要拦也拦不住,只好摁铃叫来医生众人。 蓝蝴蝶说失控就失控到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医生便姑且给她注射镇定剂。 蓝蝴蝶敏捷地避开了医生的针,却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剔透微烁的琉璃眼眸寒如霜丝,出口的言语如她此时所表现的一般,正常冷静。 “让河劲来。” * 河劲刚从酒窖里出来,客厅站着恭候多时的孟沪,两指捏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半个多小时前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言简意赅道:“医院打来的,说病人情况恶劣,希望家属能去一趟。” 孟沪咬字重音放在病人和家属上,想从河劲的脸上究出点什么神色来。未果。 河劲在茶几上找到烟,问:“人呢?” 孟沪觉得河劲在明知故问,将手机收进口袋,俯身也倒出河劲的一个烟,后觉得不对,拿起烟盒凑近一看,果然的算了。 虽是稀罕的烟盒盛装,可孟沪还是能从对河劲不多的了解中判断这不是雪茄,不是香烟,起码不是市面上的种类。是河劲自己用葡萄叶卷制成的。味道不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于是敬而远之。 “人自然是还在医院,你没放话谁敢让人离开?”孟沪回他。 河劲觉得最近可能太纵容孟沪,说话转着弯都要跟蓝蝴蝶沾点关系。 “我问你,我要见的人呢。” 孟沪察觉到河劲语气背后的杀伤气,突地一下不敢得意,脸上表情也不自然起来。 河劲正等着他给结果,而他皱成川字的眉头已经昭然若揭。 河劲刚要开口,孟沪立马替自己辩解:“这也不能怪我办事不力。” “我想你也知道要请到庾教授有多难吧?更何况,估计他在世界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看了眼河劲,没敢真说出来,孟沪惜命得很,也生怕被河劲的眼神当场生吞活剥:“这才过去一天。河先生。” “即使有可能的话也没这么快的。”孟沪倒也没想到河劲会这么急着要见庾阙。 国内大概没人知道,但在法国整个阶级层里都知道,河家在没姓河之前,是姓庾。 之所以现在能姓河,也有这位庾家长子不贪权贵之势的原因在里面。虽庾阙不是河予墨生的,但也是庾宫钦的亲生儿子,以庾宫钦当时的名望地位,若想给自己的长子点什么,旁人也干涉不动。 作为庾家仅有的两位后人,许多人都等着看好戏,料想这场火早就被熄在还处于火种时期,河劲手上有庾阙与庾家断绝关系的证明,至于如何有的,再缤纷的传言都在法律效力前丧失作用。 于是,戏未开场,玩家自动弃权。 私下里,河劲和庾阙几乎从不往来。 而孟沪也早已经确认过庾阙是铁了心地要断了和庾家的瓜葛,这才有了如今他对河劲的效忠跟随。 世上繁华诸多,人总要贪恋一样的。 孟沪已跟河劲这么久了,自然也不愿意再让河劲跟庾阙这么个有争议的人物有关联。他是个很好的筹幄学家,脑子里的活跃细胞时时刻刻都和风险系数绑在一起。 狡黠又迅速地试图转移话题,问:“医院里的那个,据说快疯了,不先管管?” Chapter030蓝鸢尾(18) chapter030蓝鸢尾(18) / 河劲是不吃蓝蝴蝶“发疯”这一套的,实在是被医院的电话打烦了,他才来的医院。 蓝蝴蝶正倚在窗前喝酒,优哉游哉,哪来的半分疯意,只不过本该是纯洁整齐的病房现在变得一片混乱,而罪魁祸首正处于品尝自己“战利品”的愉悦状态。 河劲看蓝蝴蝶没有过正常脸色,此时更像是嫌弃乱糟糟的病房一样也嫌弃她。 不,是一直。 越是这样,蓝蝴蝶就越是得意,那种胜利的滋味就越浓厚。 “四天了。”蓝蝴蝶轻飘飘地盯着河劲说,有几分埋怨的口吻。 河劲对她视而不见,也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床头,摁铃,很快召来了护士,后者满脸的急色跑过来的,是这几天里被蓝蝴蝶变着法子训练出来的应变速度,不得不第一时间赶到,不然下一个场面会更难收场。见到河劲,护士松了一口气,终于见到除了病人以外的家属了,说明终于有个正常人可以沟通了。 护士正要开口,河劲率先不悦,语气生寒:“酒是谁给的?” 护士哑然片刻,论蓝蝴蝶的行事作风,已经是谁都招惹不起的程度,别说是烟酒衣裳,就连药都是根据她的心情来吃。 所以几乎所有的药都被蓝蝴蝶冲进洗手池了。 护士看看蓝蝴蝶,后者一派惬意陶醉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替她辩解一两句的意思,收回视线,放弃这项求助。 正要向河劲详细说来蓝蝴蝶的情况:“是这样的,病人家属。”护士话说到一半。 被河劲戾声打断:“谁是病人家属?” 护士:“......” 一旁蓝蝴蝶听了,浅浅勾了勾唇,凉薄的身姿里好似突然多了份好意:“河先生何必跟护士小姐过不去。” 这份好意,实际上是她对河劲的嘲弄。 “不过要论关系,叔嫂也是一种吧?” 护士突然搞不清楚状况了,得出初步结论,眼前的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可以正常沟通的。 河劲懒得废话,直接走到蓝蝴蝶面前扬手摔了她的酒杯,玻璃碎在脚边的狼藉堆里倒显得很不起眼。 蓝蝴蝶见怪不怪了。 护士看得一愣,可不敢说话了,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医院上下都要给面子的河先生,悻悻然地出了病房。 蓝蝴蝶这几天都在跟医生护士唱反调,怎么说怎么劝她就反着来不配合,于是身上大大小小留下的伤和第一天进来的时候相比压根没好转的现象。 河劲看得扎眼。 朝旁迈开一步恰好踩上一朵花,河劲心有不爽,用脚尖踢开。 蓝蝴蝶没了酒,消遣物就没了,有那么一二分可惜,不过河劲来了,便就有了意思。 “河劲。”她叫他的名字。 河劲冷然看她一眼,颇为不悦。 不叫河先生了,河劲这两字也没中听到哪里去。 他不想听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字眼,想都不用想十有八九是惹他不痛快的。 “今天你什么时候把这里收拾干净,就什么时候离开。”河劲甩下话,转身往外走。 “河劲。”蓝蝴蝶叫住他,这次用了更重的口气,但她这几天仅用睡眠来恢复的身体能量难免还是过于微弱,听着总是绵软。 河劲顿半步,没理,继续朝门口抬步。 蓝蝴蝶要的并非真只是见一面河劲就够,她还有问题。 “你逃什么?”蓝蝴蝶也有了点怒。 河劲掌控着她的自由,对她的诉求避而不见,一年之久了还没见生厌丢弃的征兆,她不能不怒。 否则她也不会冒险把自己送到翟潇刀口下做这番的验证。 “你不想看到我,又怕再也看不到我,对不对?” 河劲的背影停住,皱眉听着,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开始后悔踏进这里。 但她何其聪明,她可是玩弄男人于股掌的蓝蝴蝶。 男人里,也包括了河劲。 还是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这么在乎我,难道不影响你恨我么?” “既然如此,是不是才更害怕承认你心里有我。” 纤细嗓音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似他梦魇里的霉变的毒瘤,让他胆战心惊,让他生死不由己。 或许因为不是面对面,就免去了四目相对这样一个无形压力,所以蓝蝴蝶的推断倾泻而出,十分轻松。 也十分笃定。 此刻,这间病房恍若真的成为她的战场,这里面的每一件,都是她胜战后的俘虏。 河劲身列首位。 Chapter031霉斑核(14) chapter031霉斑核(14) / 河劲缓慢地转过身来,他今天来穿的简单,好似只是在家待着突发奇想出个门散步,而并非是把她当成待办事项,所以他那近乎吃人的双眸此时显得不够凶狠,像是,还能忍,也在忍。 蓝蝴蝶太懂得寸进尺,尤其是在河劲面前她从来都知道怎么变本加厉地让河劲崩裂。 只要河劲一怒,便不想见到她,也就不会管她,当她死了一样。这就合了她的意。 所以,当河劲逼近她的时候,她一贯地以为河劲当场就要发火,那么就也不会再要求什么等收拾完之后再走,在河劲手上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了,习惯就好。 河劲一把掐住她的两颊,两指用力,正好掐在她的伤口上,那是翟潇用刀口抵出来的,说要毁了她这张害人不浅的脸蛋,出于蓝蝴蝶的倒激和她的过分自信,翟潇没痛快地落下那一刀,以至于此生都没有了这个机会。蓝蝴蝶自己也不在乎这点小伤,医生带来的药和绷带全被她扔了,她说,除非河劲来。 现在河劲来了,她拖着个虚弱的身体也能武装成战士。 河劲的手往后掐住她的后脖子,摁着她咬牙,“真不怕死?” 敢这么一而再再而叁地惹他。 蓝蝴蝶觉得这个问题太没意义,“你说呢?” 后又想到这一年,还不忘加一句:“说不定我哪天就活腻了,把自己给杀了。”风轻云淡的口吻,说真的一样。 那只手紧着力道,重重掐着她的骨,其实并不多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那只手抖一下。 这样的幻觉只持续了一秒。 河劲绷着牙根,气音沉戾:“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这话蓝蝴蝶反而乐于听,“求之不得。” 得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河劲突然开始扯她的衣服,野蛮地将她身上的裙子扯掉,扔开。 蓝蝴蝶皱眉,还没要做些什么,发现河劲的视线在她的小腹上停住。 她微惊,下意识地要伸手去遮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河劲抓在了手里,他还在看。 他注视着,确认般。 蓝蝴蝶从来没有看过河劲这样的状态,她只在以前看他在葡萄园里时才会有的认真。 她侧过身子,也避开河劲的视线。 但河劲没瞎。 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里也有一道疤。 他抬起视线,比任何时候都更咄咄逼人,问:“这什么?” * 那天河劲在法朵当着众人的面质问没一个人敢吭声,他不对其中特定的谁发火,也没谁能承接得住。 就在河劲前脚刚走,马上传来法朵要人员遣散的消息,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这怎么可能。可话就是从河劲的意思里准确传达下来的,一个都不留。 这些人留着既然没用,河劲自然不乐意再留。 但对法朵的人来说却又是另一个意义了,自从进到法朵,且不说吃穿用度没少过,日日月月都能钵盆尽满,应付男人以外的生活过得逍遥快活。河劲一句话就把她们的天给变了,先有因为蓝蝴蝶的事儿法朵停业,现在直接毁了她们赖以生存的温室。不过大部分人已经顾不上埋怨和愤怒,她们更加陷入一团慌乱。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河劲会为了蓝蝴蝶牵连所有人。 这份错,自然而然又归咎到了蓝蝴蝶身上。 最后潘箬竹集众人意愿想方设法地见到了河劲一面。 河劲是不记谁的,所以潘箬竹也没做多余的自我介绍,她卯足了勇气来走这一步险棋。 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河先生。” 河劲很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比起人他跟前从法国泊回来的新型酿酒技术建模更让他感兴趣,他更不知道潘箬竹来这一趟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期望,这样的诉求传不到他耳朵里。见潘箬竹,只因为她请求见一面的理由。 潘箬竹也清楚,遂从一开始就没有浪费时间。将身上携带来的珠宝放在河劲视线能看到的地方,随后便开始脱。 河劲微微侧目,视线停在珠宝上,幽深的眸印进剔亮的珠体,只几秒后无痕迹地移开,继续落回到跟前的玻璃器皿上,但研究的心思淡了。 这东西,他不眼生。 有一次她跟他吵,说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哪怕他是河劲也给不够。话很乱,很难听,她不擅长吵架,但她总喜欢恶语相向,对他。似乎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处方式。 连夜,他便命人从法国大宅里带回一箱珠宝首饰,样样珍稀名贵,他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她面前,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又或许什么也没说。 他就只是这么做了。 目的为何不堪细究。 继而,潘箬竹将裙子脱掉身上只剩下内衣,她赤脚走过来蹲下,“河先生,请您看一眼。” 河劲没看,但潘箬竹还是把手放在了肚子上的那块疤上,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件事情是我的一个秘密,”她没停顿,因为她太清楚眼前的人其实没耐心和情分可以给她:“我生过孩子,这道疤是当时手术留下的。” “也就是这道疤,我在蓝蝴蝶身上也见过。” 河劲手中的动作一顿,停住。 潘箬竹见河劲始终没看自己,也没觉得尴尬,早是脱惯了,她在意的是河劲能信她那么点。 她指向刚才放下的那几串珠宝,“这些都是蓝蝴蝶给我的。” “在法朵,蓝蝴蝶独领风骚,又清高,总拒人于千里之外,每次有什么事什么消息,都是从我这得到的。” 她尽量压下私人情绪,好似正义地揭穿蓝蝴蝶假面背后的不为人知:“虽然生过孩子不是错。” “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可是杀人。” “还有沉庭,徐枫,哪一个不是因为她。” “河先生,蓝蝴蝶她擅长魅惑人心,为她掏心掏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还希望您能看清楚她的全部。” “这次翟潇找上法朵,也是蓝蝴蝶故意让我去找的。” “她在玩弄所有人。” 河劲的脸明显有了变化,拿着器皿的手背上凸出明显的脉络。 潘箬竹还想说什么。 但河劲不想听了。 说的内容到这,也无需再往下。 河劲叫了一声人,立马有人进来带走了潘箬竹。 潘箬竹带来的珠宝还在,河劲走过去拿起,垂下视线近看,确定这就是从他手里出去的那批。 河予墨年轻的时候没有别的喜好,唯独爱设计和收藏珠宝首饰,出自她灵感下的饰品往往会比别人多几分韵雅,每次未经面市就被人争先抢后地订走;这些,河劲并未听说过,他只知道河予墨自留下来的饰物都会印有她法语名字的首字母,此时就正清晰地贴着他的指腹。 河劲突然觉得胸闷,喉间隐泛出一股血腥味。 他不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可哪怕真有一点可能,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恨不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