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不拥抱》


 楔子、刺蝟如你我

    如果你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愿意与我相遇吗？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想我的答案是「愿意」。
    我与你的相遇本来就是意外，当时，我持着一副懵懂无知的纯真，闯入你那为爱受尽折磨，却仍然死撑瀟洒的固执中。然而，最终，我也逃不开你的固执与自身太过纯真而成的愚蠢。
    在爱情里，我是笨蛋。
    成绩再好，也理解不了你这一个举动的真切意义；拿第一名，也挤不进你世界里的第一顺位；考一百分，也达不到你心中那个她的完美标准。
    我是刺蝟，无礼爱胡闹。
    你是刺蝟，白目又难搞。
    大家都说刺蝟不能拥抱，针锋相对，字字句句带刃，不伤人不罢休，要是彼此槓上爱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为什么我非得要听大家的屁话？我想听的，就只是你的一句——我爱你。
    三个字而已，很难吗？
    说不说随便你，反正我爱你。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1)

    蝉声才初在夏日要被点燃的前端烧灼，毕业典礼已经随着蹦开的凤凰花绚烂落幕。今天除了学生的语笑喧闐，还沾上了一点一滴难得的泪水。
    教室里全是男男女女忙着互相拍照、相互签毕业纪念册和制服的热络，如果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可是会招人瞩目的。
    「喂，孟媛起床了——」一个大嗓门从讲台上传下，她将毕业证书捲起来，绕在嘴边向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喊声，全班的视线自动都转往她们身上。
    「都最后一天了，不要睡觉，领市长奖的人天天睡觉是怎么回事。」女孩走下讲台，敲敲桌子想叫醒名叫孟媛的女孩，可是她仍然不为所动的继续趴。
    「你再这样我要走了喔。」女孩背起书包，用背带挥来晃去的打弄孟媛的头，全班四十几个人，只有她敢对孟媛这么无礼，她们俩明明个性非常迥异，但就是很合得来。
    孟媛快速的抬起脸，打掉旁边的书包背带，满脸泪痕的模样惊愕了全班，但是并不包括她嘴里喊的人，「干，韩佳霏，你要出国读书的事为什么要毕业了才告诉我——」
    表情是火大的，可是眼里却充盈着不捨，那眼神是只有韩佳霏才读得懂的情绪，韩佳霏蹲到孟媛座位边，轻轻的抽出面纸拍到她脸上，「如果提早告诉你，你一定会在大家都在放松、耍废、等分发结果的时候跟我发疯，你一骂二哭三揍人的坏习惯谁受得了。」
    孟媛吸吸鼻子，擦乾眼泪，两眼恶狠狠的瞪着韩佳霏，后者笑眼瞇瞇的揉揉孟媛的头发，「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况且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我们可以天天视讯听你嘴砲啊。」
    「但是你耍欠揍的时候我打不到你啊——」孟媛大吼，好险还待在班上的人剩没几个，不然肯定会被她的声音吓到。
    「没办法啊，我爸妈工作的关係所以才需要去洛杉磯，而且我的梦想是当顶尖的药师，去那边如果有好好学习，说不定就能赢你了，虽然你想当的是医生哈哈哈。」韩佳霏拉起孟媛，把她的书包丢到她手上，推着孟媛往校门口走。
    「赢我？」孟媛刻意摆出吃惊表情看了一眼韩佳霏，随后爆出一声嗤笑，「有梦最美啊姊姊。」她收起眼泪后瀟洒的向前走往捷运站，结果却被韩佳霏拉进一台黑色轿车。
    韩佳霏拍拍司机的椅背后说可以出发了，孟媛怎么说也去过韩佳霏家玩过好几回了，所以她家的司机她也算是蛮熟络的，而且孟媛自认很得长辈缘，所以很快就让韩家的各种雇佣建立好印象。
    虽然跟韩爸爸跟韩妈妈不常碰面，但是跟自家爸妈以企业的形式刚好参一咖会餐，聊几句、笑几声不小心就认识了，所以韩家可以说是孟媛的后花园，一个礼拜几乎天天去。
    除了韩佳霏的哥哥她从来没见过，却时常听见韩佳霏说她哥有多优秀，有多少人喜欢，有多怎样。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很想看看她哥到底有多厉害，优秀到会连一个亲妹妹都佩服的程度，因为她对自家的哥哥要挑毛病大概能挑个三天三夜，儘管在眾人眼里，他无所不能。
    抵达韩家时，孟媛完全没有发觉，不是因为太久没来所以忘了房屋的模样，而是那过度夸张的佈置和装潢，让人不知所措。
    「快点，我们快去换衣服。」韩佳霏的语气里明显流露着兴奋，她开了左边的车门，拉着孟媛要下车，却被后者紧抓住了双手。
    「换什么衣服？这里是哪里？」孟媛的脸上很少会出现惶恐，可是跟韩佳霏在一起，这个表情出现的频率可高的。
    「这里是我家啊，你傻囉？今天是我哥生日，所以他邀请了很多朋友到家里一起玩变装派对，只是条件是满十八岁的人才可以参加，我可是求了很久他才答应的，所以快点走啦。」
    韩佳霏再一次拉起孟媛，这一拉直接是把她拉到了专属更衣室，在架上，孟媛看见了两套正常人在平时绝对不会穿的服装，然后她不安的吞了口水默许跟自己不会有关联。
    可惜韩佳霏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她内心安抚自己的话。
    「这套给你。」
    韩佳霏递给孟媛一套抢眼的红色长礼服，那是一套无袖绕颈绑带又露背的礼服，很适合高挑又有好身材的孟媛，她笑容满盈脸颊，无视孟媛一脸大便的骂了几声脏话的抗议，走进另一间更衣室，也为自己换上另一套精灵小短裙。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2)

    孟媛在被推进更衣室后摆烂不想换装，也不想开门出去看韩佳霏一脸兴奋的表情，可是后者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所以拿了备用钥匙准备亲自帮孟媛着装。
    钥匙喀啦的打开门时，差点没让孟媛大声尖叫，「干嘛啊——」她抵住门，不想让韩佳霏进来，尤其是听见她的笑声更不想。
    「怕您不会穿，所以我来帮您啊，公主殿下。」韩佳霏止不住的笑意在话语间流窜，孟媛这才把已经进了右脚的韩佳霏给踹出去，不甘愿的换上红色长礼服。
    孟媛一打开更衣室的门，首先映入眼的是韩佳霏一身浅绿色的装扮，短裙的不规则边缘像绿叶滚在上头，平口的设计可爱中不失性感。
    而且在她慢吞吞换衣服的同时，韩佳霏是连妆容、头发和配件都给完成了，她头顶上的花圈，让谁看了都知道是精灵的变装。
    在孟媛帮自己的长发全都顺到一侧编辫子时，韩佳霏已经帮她上了适合的妆，最后在孟媛的头上夹上一顶小皇冠，又扔了双红色高跟鞋让她穿上后，也不给时间适应高鞋跟的高度感，就是拉着她兴奋的往会场走。
    「我们去找我哥，他们在客厅那边好像有在玩游戏。」明明场地的光线很暗，如果韩佳霏没说，孟媛肯定以为来到了夜店，韩佳霏却蹦蹦跳跳的脚步像极了在森林里四处飞舞的小精灵。
    韩佳霏看见自家哥哥才松开牵住孟媛的手，飞扑一样的衝进他哥怀里，「哥——」这疯狂的举动差点没害孟媛踩到长及地的礼服而摔个大跤。
    「等你们很久了，快点找位子坐吧，要玩游戏囉。」韩佳霏很顺便的直接坐到自己哥哥身边，开心的拿起眼前的布朗尼啃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有带朋友来，而且这个朋友现在正烦躁的瞪着她。
    「坐这里吧。」突然孟媛的手臂感受到一阵冰凉，有个装扮吸血鬼装的男子抓住她的手，在孟媛还在发傻愣的时候，他带着力道的将孟媛抓到他身旁的沙发椅上。
    起初，玩了几场『杀手』，孟媛都很早就被杀手给宰了，也不晓得为什么才刚到场，就如此招人杀，所以在一旁边看好戏边填饱肚子。
    在客厅一起玩的人数约莫十来个，在他们的对话和笑声中，疑似国王装扮的韩佳霏哥哥叫韩佳为，长得很俊秀，对人很和善，笑起来跟妹妹一样有可爱的梨涡，不过比较好笑的是，他也是被杀手杀的前几人选。
    孟媛看得有些无聊了，偷偷的抬起右手想掩饰呵欠，却被旁边的一句话，让动作在空中停滞，「是不是很无聊？」
    吸血鬼先生轻酌一口有着暗色光泽的红酒，抿抿嘴角，微倾着俊俏的脸，眼神像是要看穿孟媛一样的深邃，等着她的答案。
    「……嗯，被那隻白目绿色矮精灵拖来的，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无聊了。」孟媛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咽喉，别开吸血鬼先生的视线，瞪着对面笑得夸张的韩佳霏抱怨回应。
    「我是被绿色小精灵旁边那个，只会憨笑的笨国王拖来的，跟他说了八百次没兴趣，结果还是被卢来，甚至被迫打扮成这德性。」
    吸血鬼先生无奈的哼笑一声，孟媛听到他这么形容韩佳为，好像有点道理，帅气里带一点呆笨的性格，不自觉笑开了嘴角，不过她心里暗暗的庆幸好险有她哥的逼迫，因为吸血鬼先生是里头数一数二养眼的。
    他躺到沙发椅背上，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好大的呵欠，结果不巧被主持气氛的巫师给发现了，马上遭到揶揄，「吸血鬼先生啊，把妹的时候怎么可以打呵欠，这样我们的公主情何以堪呢？」
    巫师绅士般的要牵起孟媛，吸血鬼先生仍然瘫坐在沙发上，可是他一下子打掉了巫师的手，把孟媛抱进怀里，散开她的单辫子，头一侧埋进她的发里，魅惑的上扬嘴角。
    「吸血鬼要嚐味道时，难道不应该先张开嘴吗？」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3)

    在全场惊呼的同时，孟媛先是因为光溜的背脊突然袭上冰冷的触感，所以吃惊，而后她使出全力挣脱吸血鬼先生的怀抱，却反被抱得更踏实。
    他悄悄的在她耳边呢喃道，「别推开我，这是唯一可以让他们闭嘴的方式。」话语随着红酒的醇郁刺激着孟媛的嗅觉，彷彿迷幻一般的毒剂，孟媛轧然停止挣扎。
    过了几秒，等到大家兴致消去后，吸血鬼先生放开孟媛，他起身捡起掉落的小皇冠，细腻的把他刚刚松开孟媛辫子时，落在脸颊边的发掛到她通红的耳后。
    狡黠笑意悬上画有浓浓眼线的眼角，莫名令人着迷，「公主耳朵的顏色跟礼服是成套的呢。」
    看见了孟媛惊慌的表情后，吸血鬼先生便很满意的起身离开座位，消失在人群之间。孟媛反应过来，她手上的司康差点没被她捏碎，这是她生平遇到第二个让她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第一个是在对面边跟其他人聊天边对她眨眼的韩佳霏，孟媛实在不想知道她眨眼到底想表达什么；第二个就是让她羞着一张红脸却无法反驳任何话的吸血鬼先生，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开始想讨厌他了。
    孟媛的心情实在太过烦闷，所以从阳台走到游泳池边想呼吸一下空气。来的时候夕阳都还没沾上橙色，现在眼前却缀满星点，晚风捎来的清凉温度，很适合醒脑，孟媛这才松懈下来，用唇轻轻抿了一口苏打水。
    她很喜欢韩家的其中一点就是不受城市光害的侵扰，满天的星点很难得，独栋的别墅坐落在尘嚣之外的林野，特别静謐。跟自家那间躺在都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住处天壤之别，除了夜景，一无所有。
    等到冷静够了，孟媛就想回家了。省得还要强迫自己在这个她根本不应该参加的派对装作乐在其中，有些艰难的拉起裙摆不让高跟鞋踏到，小心翼翼的转身要走。剎地，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乍现。
    「公主怎么也在打呵欠？」
    原本以为自己走到这边就可以避人耳目了，结果一身国王装的韩佳为已经把刚刚那群人都号召到了游泳池畔旁，他边微笑对着朋友谈笑聊天，边若无其事的搂住孟媛的手臂，防止她又再次偷跑。
    孟媛不喜欢被箝制住的感觉，技巧性的将身子转过一边，正面面向韩佳为，唇齿间的笑靨带点恶作剧的味道，「公主不能是吸血鬼吗？」
    她使了点力气，让韩佳为低下头来，他一时愣滞出神没有反抗，「国王看起来很美味哦。」孟媛用指尖轻轻地划过韩佳为的颈肩，随后在他试图做出反应的同时，迈开了步伐。
    韩佳为瞇起笑，站到阶梯上，拿起一杯剔透的香檳，用银製的汤匙轻巧的敲击杯身，银铃的声响意外清晰，他大声向大伙宣佈詔令似的，现场每一个人都肃穆起敬，停止手边的动作和话语，全都是满脸期待的面容。
    孟媛没有因为他的国王宣言而停下来听寿星废话，可是下一句话让她不得不遵从寿星的威严。
    不，是国王的威严。
    「国王游戏，请活捉如火纹身的公主。」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4)

    所有人东张西望，最后宛若计划好的，视线全都定格在孟媛嫣红的惹火礼服上，黑色长发落在光滑的背上更是衬托出了白皙的肌肤，不少男性趁乱上前抚摸了几把。
    孟媛感受到不同温度此起彼落齷齪的袭上肌肤，她很想当场给他们几个过肩摔，可是高跟鞋让她使不上劲，更别说熙熙攘攘的人潮又把她挤回游泳池畔旁。
    挤回韩佳为的身旁。
    「公主，要好好逃跑才行呢……」韩佳为用只有孟媛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灿张脸笑声朗朗的低语，这当然只招来几圈白眼。
    在孟媛分心对韩佳为表示烦躁的时刻，刚刚向孟媛搭訕的巫师大胆牵起她死命挣扎到有些泛白的左手，他一脸兴奋，向着韩佳为高喊：「我捉到公主了——」
    孟媛终于忍无可忍，她奋力甩手，爆出今天压抑很久的粗话，「公你妈啦，放开我——啊——」手甩开是甩开了，不过下一秒，刺耳的高频尖叫声仿如按下其他音源的静音键。
    唯一伴随尖叫声的是落水声。
    静音键似乎还不够形容大家的讶然貌，除了游泳池里的慢播动作，其馀的人事景物全是静止画面。红似火的礼服在池里滚滚晃动，再几秒活像鲜血晕开一样渐渐静止，画面让人不禁心颤，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突然，「通」的一声，如墨的黑覆住红，直至池子又变回原本的蓝，眾人才从愕然的神情转为佩服及放松，画面才再重新播映。
    孟媛被轻轻放到一边的休间长椅上，吐出了几口水，拧着眉宇的模样看起来不甚好受，她咳了好几声，才稍微找回呼吸。
    「还好吗？」被眼前的人问话，一时半刻孟媛的视线还不是很清晰，她眨了眼好几下，两泡泪却不知由来的横竖直下。
    等她意会到自己在哭，想用手抹去眼泪的时候，已经在一身黑的包裹中，是湿冷的，可是传过来是无疑的温暖。明白应该推开，但黑色里传来有些熟悉的低嗓噥语，「别推开我，没事的、没事。」
    这时从厕所回来现场的韩佳霏才瞅见孟媛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她踏着批判性的脚步要去质问，却被男子抢先一步放话，「绿色小精灵，麻烦转告你旳国王哥哥，他的寿星游戏也该有个限度，刚刚差一点，你就见不到你的公主朋友了。」
    韩佳霏的视线马上倏地瞪视韩佳为，她一脸「你做了什么好事」的表情，刚才对他的撒娇好像全是云烟。接下来她轻触孟媛在冷颤的背脊，视线没有转向男子便机械式开口，「孟媛交给我就可以了，谢谢你。」
    「你房间在哪，我抱她过去吧。」这话一出，当然换来韩佳霏满脸不信任，她迟疑的三秒，让他无奈只好再次开口，「她一个人走不动，你太矮扛不了。」他面无表情的挑眉。
    这说词让韩佳霏不悦但心服口服，她起身拨开人群，没有刚才的蹦蹦跳跳，只有一脸都不小精灵的怒火表情，让眾人想开口问句话都没有勇气，甚至连自家哥哥都是错愕的神色。
    才刚踏上二楼的长阶梯，孟媛稍微清嗓，儘管声音还是哑的，「我可以自己走。」
    「你朋友不会让你自己走的。」果然，韩佳霏马上转过身就是一个犀利的表情，孟媛无辜的盯着她看，却没有达成目的，抵达房间的时候才又再次接触地面。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然后小精灵，」韩佳霏没有把头探出更衣室，发出疑惑词替代回答，「下次要好好看好公主，她看起来很好吃，很多人都在覬覦的。」
    语毕，不管公主本人听到这话的心情，也没等韩佳霏回应，自顾自的就要离开，但要转身的时候被孟媛扯住了衣角，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可是眼神不再空洞。
    「谢谢你，吸血鬼先生。」看着眼前女孩有点彆扭又带着虚弱的神色，让吸血鬼先生不自觉扬笑。
    「我叫张昱，不叫吸血鬼哦，孟媛。」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5)

    第二次，今天第二次让孟媛红上一张脸。她想做出一些反应，可是张昱早已走远，想到这跟自己方才对韩佳为做的事大同小异，只是自己的身份是成了被玩弄者，心底很是不满，却无能为力。
    终于从更衣室冒出来的韩佳霏四处张望，疑惑问，「人咧？」她边问边扶起孟媛，要她先去盥洗，衣服跟用品全都帮她准备齐全了。
    「刚刚走了。」孟媛艰难起身，听话的走向浴室。
    「喔好吧，本来看到他全身也湿透，所以去偷拿了几件我哥的衣服要给他换，走了就算了。」韩佳霏扔下黑色的名牌帽t，边说也褪下自己身上的绿色小礼服。
    孟媛思忖了几秒，从浴室走出，一把抓了韩佳为的衣服就是往外快步走，随随便便丢了一句话给傻眼的韩佳霏，「我拿去给他当道谢。」
    伐子比想像中还要不稳的多，明明高跟鞋已经在游泳池里被赤着脚的孟媛遗忘，可是红肿的左脚踝像是报復而来的惩罚，一跛一拐的，急得孟媛真想直接空吼他的名字。
    勇气还没促成，自己的名字倒是先被唤了。
    「孟媛，你不去休息在这里干嘛。」不是问句，无疑是肯定的祈使句。
    孟媛转身瞥向低频的音源，心脏和瞳孔都下意识的大力晃动一下，很大一下。她试图保持若无其事的冷静，「看你身子也很湿，所以韩……小精灵说这些衣服可以借你替换。」可是伸出的手背叛一样的在颤。
    张昱頷首笑着，接下帽t，「谢了，可是我本来也是有穿自己的衣服来的，平时没有装扮成吸血鬼的癖好。」
    经过张昱这么一提，孟媛才下移视线，从脚上的鞋到上身的黑色衬衫扫过一遍，微微啟唇，发不出声，她不想承认自己跟韩佳霏一样脑子进水没想到这些。
    「倒是你，」说着，他一颗一颗扣子的解开衬衫，眉宇间的皱褶突然深陷，「为什么不去换下这件暴露的红色抹布，还是说你平时有装扮成公主的癖好？」
    孟媛想翻白眼，可是没力气。
    张昱看见了她的无奈，斜唇浅浅一笑，「而且小精灵明明有翅膀可以飞过来给我，为什么要使唤跛脚公主？」
    话语结束的同时，黑色衬衫轻轻的落到孟媛空荡的肩上，张昱快速将帽t套上身，又是一把的抱起孟媛，勾起唇尾的坏笑，「你们就算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闹事。」
    第三次，今天第三次让孟媛通红满脸又无言以对，但这一次稍微有点吃味，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思绪被他好听的低音声线拈断。
    送到韩佳霏房门口，张昱笑弯眼，背对孟媛举起右手，「走囉，掰。」
    孟媛几乎是将掰掰二字含在嘴里搅和着讲，以为他不会听见，可是她瞥见了，瞥见他下楼时，微倾扬笑的左侧脸，她盯得目不转睛，直至韩佳霏走出来把她拖进房间，才停止眼神的追逐。
    洗净身子也换了韩佳霏给的睡衣，孟媛刚刚打了电话回家告知要在韩家过夜，两个女孩脸上敷着果绿色的面膜，边抬脚边对今天的派对开始讨论个不停。
    「那吸血鬼先生到底是谁，对你那么好又是为什么？」韩佳霏听完游泳池事件，第一个提出的竟然是这么花痴的问题。
    「救人而已，好个屁啊。」孟媛大翻了个白眼，「而且我都差点死在你家游泳池了，你还问为什么，你人真的很好。」
    「我人很好这真的不能否认，」韩佳霏抚平稍微翘起的面膜，完全无视孟媛的叹气和白眼，「但是很奇怪欸，他明明身上已经有衣服了，干嘛又脱掉给你，然后再穿上我哥的衣服啊？」
    「什么我的衣服？」

 第一章、吸血鬼不嗜血嗜公主(6)

    韩佳为端着一盘水果进到韩佳霏房间，笑愣愣的模样有点傻里傻气，他眨眨眼看着视野颠倒的两人，她们瞪大眼睛后连忙起身发动枕头攻击。
    「干嘛啊——」他不明所以的一面要接下枕头，还要一面顾及差点落地的芒果。
    「干嘛进来不敲门又偷听我们说话啊——」韩佳霏撕下面膜，帮把水果切盘端到一旁小桌，确保粮食不会受到枕头攻击，才又拿起一颗枕头正中韩佳为俊秀的白皙脸庞。
    被打到微微红晕的韩佳为，笑着捡起枕头，把手放到韩佳霏的头顶上，揉乱她的头发，弯弯的笑眼咬牙道，「你讲话的音量那么大声怎么可能听见我敲门，我又怎么可能不会听见你在说什么。」
    说词很是合理，但孟媛在旁边一脸烦躁的扯下面膜，现在看到韩佳为就满肚子火。她走到浴室清洁面部残馀的精华，水花溅上脸颊的温度很凉爽，孟媛用手拍上几次水，抬脸要擦乾脸面的时候，差点没有被镜子里的人吓到摔到。
    「毛巾，给。」韩佳为笑眼璨璨的站在孟媛身旁，高出她一个头的身子几乎要跑出镜面之外了，孟媛没有接下韩佳为手上的毛巾，转身拉了另一条，再次转身就是要走出浴室。
    韩佳为下意识的捉住孟媛的手腕，在她表情转变为慍怒之前轻轻放手，歛下眼他道，「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不用放在心上啊，今天寿星最大嘛，呵。」孟媛哼哼一笑，挑起右边漂亮的柳眉，无视韩佳为渐渐难堪的表情。
    「况且国王的道歉我担当不起，不过记得以后不要随便下愚蠢的指令。」扔下怔滞的韩佳为还呆站在原地，孟媛喜悦表露于色抢下韩佳霏手中的那口橙黄芒果块。
    她俩就这么吃着韩佳为端进来的水果，也不管他缩紧肩膀怯弱弱的退场。孟媛馀光瞥见他落寞的背影心里突然慌张，暗忖是不是刚才在浴室出口有点太重，而后韩佳霏的一句话果真证实了心中的疑虑。
    「我哥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像刚才那样缩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我打在不爽了哈哈哈哈。」韩佳霏傻傻的大笑，吃着笑着。
    孟媛则是满面孔的愧疚。知道人家在生气倒是紧张一点啊！孟媛真的很傻眼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豪气的不顾别人情绪。
    「你还没洗脸欸，快去，」孟媛起身推韩佳霏几把，儘管后者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下楼去泡可可，你快去洗脸啦脏鬼。」亲自出动把人扔到浴室，不顾她任何胡言和乱语。
    听到水龙头下的哗哗水声，孟媛扭开门把，轻轻的踏下楼层，左顾右盼的不是走到厨房，而是走到坐在泳池畔边的韩佳为。
    「喂。」刚才放狠话，现在又低头给糖吃实在不是孟媛性格习惯做的事，可是让人受伤更非是她乐见的结果，最后总会成了这副彆扭的高姿态。
    韩佳为先是被突然的出声吓到退差点入水，看见孟媛被自己的反应抿了微弯的唇，才轻声应道，「嗨。」
    「刚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你小心行事而已，不要太在意我的情绪。」孟媛站在距离韩佳为的一步之外，语气淡然的望着水池道。
    「嗯，但真的对不起。」韩佳为压压眉，他不是很懂为什么一个跟自己妹妹一样大的女孩，在他眼里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熟。是身高使然吗？还是个性所致？
    不懂，真的不懂。
    可是他想懂。
    「你也会去洛杉磯吗？」孟媛下移视线，似乎想为沉闷的气氛找点话题，她瞳孔中的顏色映出一旁池水的淡蓝色，跟当时一样令人着迷，他滞空目光。
    「原本是计划要一起去的。」韩佳为伸手拨弄池边水波，平静的水面乍然被撩起层层透明的波折。
    「原本计划？」孟媛退了一步避开溅上来的水花，微微拧住的眉心表示无法理解这说法的意思。
    「因为现在有了不去的理由，」韩佳为站起来，一步一步拖着蓝色夹脚拖走近孟媛，眼尾弯起温煦的笑容，「而且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孟媛瞇起眼睛，读不懂韩佳为眼底的情绪，不过韩佳霏的情绪倒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孟媛——你是乌龟吗？就算跛脚了，泡可可走上来也不用那么久吧——！」韩佳霏在床上半开房门，也没找到人影就是向外大喊。音量之大，让孟媛急急忙忙步履拐拐的快步到厨房吧台，韩佳为也屁颠屁颠的紧跟在后。
    「你脚受伤了怎么也不说，而且泡可可这种事叫我妹来就行了吧。」韩佳为滞有严肃神色的表情稍微错愕了孟媛，「给我。」
    她手里的可可粉包和马克杯全被韩佳为抢去，一时之间她完全不知道下楼到底是为了什么。
    「泡可可不是用脚泡吧？」孟媛右手插着侧腰，歪头扬笑，语出不屑的激问句。
    韩佳为这才停下手边动作，三秒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搅拌凝固在杯底的褐色粉块，「不管怎么样，伤患就是要休息。」他在缀有红色玫瑰碎花的小托盘放上三个白色马克杯，从储藏柜拿出几片手工巧克力饼乾。
    「真是谢谢加害者如此贴心的劝导。」孟媛接下托盘，在韩佳为又被自己言语攻击伤害时，笑弯了眼，姍姍的跛足踏阶。
    那天的夜晚，他们在韩佳霏的房间打闹又聊天，差了将近一轮的年纪并没有出现他们曾经以为会有的代沟，除了男生和女生之间喜欢聊的话题确实是无法轻易逾越的。
    啜饮越至杯底的可可，味觉上的浓醇也越发引出了浓烈睡意。
    最后韩佳为帮两个在床上睡歪了嘴的女孩拉上被褥，没有来由的眼角溢出笑意，轻巧的道了声晚安，结束了终于静謐的一夜。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1)

    七月。
    一个让先行放假的毕业生再也没有优越感的月份。可是对孟媛来说，这只是一个让她无法再和最好朋友一起玩耍的别离时刻。
    还记得前几天韩佳霏笑弯眼的告诉她，不要太想她，有空就会回来台湾看她的，但孟媛还一脸鄙视，催促着她快点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省得每次都会被她烦死。
    现在好啦，一张脸到了第二航厦已经哭花了。
    「不是要我快点走吗，怎么现在在哭啦，你这人……」韩佳霏下压眉尾，无奈拍拍孟媛的背脊，她抬眸对上了韩佳为的视线，挤眉弄眼的示意他有点动作，不然趴在她身上已经好一阵子不说话只是哭的孟媛绝对会让她延误班机。
    「走囉，跟着佳为有糖吃。」韩佳为轻柔的抓住孟媛两边的手臂，终于把她撤离自家妹妹的大腿，结果下一秒腹部却被顶了个肘击，午餐的咖哩差点没吐出来成了大便。
    「都几岁了吃什么糖。」孟媛猛地抬起脸，怒视韩佳为，后者一脸明明好心帮忙反被揍的无辜。
    眼泪早就乾掉痕上了脸颊，孟媛面无表情的朝韩佳霏眼睛一凝，「不要去那边太白目被揍了，掰掰。」语毕，背对韩氏兄妹帅气背杀走往自动门。
    韩佳霏爆笑出声，语气中夹着笑意喊道，「想我就打给我啦，不管几点我都接喔——！」孟媛还是没有回头，可是韩佳霏清楚瞥见了她扯开的嘴角，这才安心的向韩佳为道别，进入海关。
    安顿好妹妹的事之后，韩佳为打开手机滑到一栏，抿直唇瓣，对着话筒轻轻开口，「妈，韩佳霏已经要飞过去了，她到了会联络你们。」平平淡淡的语句，另一头却马上就听出来韩佳为的话有玄机。
    轰炸似的责备声让韩佳为有意识的先将话筒远离耳朵二十公分，『你呢——你不是也要一起过来公司这边帮忙吗？』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嘛，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会过去的。」
    韩佳为笑声朗朗的扫视周围，当孟媛进入了眼帘才再次对着话筒开口，「掰啦，帮我跟爸问好。」不继续听废话浪费电话费，他暗下屏幕，扬起笑容，几个跨步后到了孟媛身边。
    「站在这边干嘛？」他盯着她落在地上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观察她。
    孟媛的眼睫毛很长，有些泪珠甚至还掛在上头，宛若宣示着自己刚才哭过的事实，他抬手，想帮她拭去，但孟媛转过脸开口要说话时，他缩回了手。
    「站在这边当然是等客运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服务人员？」
    被白了一眼，韩佳为也不减嘴边笑靨，他喜欢发现她露出各种表情的时候，因为她在韩佳为面前总是面无表情，所以就算是白眼他也觉得难得。
    「走囉，跟着佳为有车坐。」韩佳为用哼哼哈哈的轻快语气带过句子，顺势还牵起了孟媛的左手，就是要走向白色休旅车，结果手掌被指甲掐出了印子。
    「我说了我要坐客运。」孟媛的表情略显烦躁，「而且我们又没有很熟，你不要管那么多行不行？韩佳霏不在了，你就没有义务再为上次的事情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弥补了。」韩佳为其实有点不知所措，可是还是笑着脸，他松开手，呆呆愣着孟媛扬手招了台计程车坐上离开。
    「不是说要坐客运吗，那干嘛招计程车……」孟媛没有听到韩佳为在她上车后的自言自语，如果听见了，可能会招到更多白眼伺候。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2)

    其实孟媛也不是讨厌韩佳为，只是她讨厌在别人面前表现懦弱，而且还是认识但不怎么熟的人面前，很尷尬又会让对方感到手足无措。尤其又是在好朋友的哥哥面前，光是刚刚被拉起来，她心里就已经直骂了好几声粗话了。
    「小姐，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眼看就要下交流道了，计程车阿伯沙哑的声音撞入孟媛在发呆的脑。
    「呃、那个，台北车站。」随随便便说了一个地方，因为现在还不想回家，时间也多到让人发慌，所以孟媛选择了人潮熙攘的北车。
    不过才刚下了车，她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原本温度就很高的台北，因为人潮与车流的高密度聚集，连呼吸都让人感到窒息，孟媛只好躲到地下街去吹冷气，顺便冷静下被热昏头的脑袋。
    逛了又逛，晃了又晃，孟媛在人群中穿梭，心思却是飘然至好几公里外前往洛杉磯的班机上。
    会这么不捨韩佳霏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她们认识并不久，仅仅国中三年而已，第一年她甚至只斜眼看韩佳霏，因为她有些行为很莫名其妙，以至于孟媛起初就把她归类为拒绝往来户。
    孟媛各方面都很优秀，如果你以为她只是一只空有外表的花瓶，那她也是你不小心砸碎都要大哭一辈子的瓶子。秀美的五官宛若瓶身精雕似的，伶俐的脑袋好比花瓶背后师傅的细琢，散发出来的气质媲美慈禧太后宫中最昂贵的花瓶。
    听起来就像夜市摊贩在唬烂，但见到他们全家会发现，基因这玩意儿可骗不了人。
    所以一直以来孟媛都高高在上，韩佳霏是第一个挑战她自尊心外护城河的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不觉她就成了孟媛心灵上最强的禁卫军。
    §
    走得累了，孟媛找了间咖啡厅歇息兼滑手机，身边座位的人们来来往往，换了几回，自己则是一杯黑咖啡因为太苦，三个小时了还喝不完，桌上的甜食倒是一盘接一盘的在吃。
    还记得她跟韩佳霏会变熟的起点，是因为一块薄荷巧克力蛋糕。因为那傢伙生日，所以自以为阔气的请全班吃蛋糕，甚至连平时没什么好脸色的国文老师也被高级甜点给收买了。
    只是，孟媛胃口并没有那么好养。
    「今天我生日，这块给你。」韩佳霏笑愣愣的笑脸对上孟媛从文言文跳脱出来后的冷眼，她伸手递出一只装有淡绿色的别緻盒子。
    「这什么？」孟媛挑起的眉梢透露出不耐烦，但她已经知道韩佳霏这位同学不是敷衍就会离开的烦人了，所以她只好装作投入的提问。
    「薄荷巧克力蛋糕。」韩佳霏微微倾着头道。
    「谢谢你的心意但我不要，生日快乐。」一听见薄荷，孟媛意思意思的嘴角上扬差不多半秒，随即头和嘴都一併下低，塞了一句祝福就是要赶走一脸呆滞的韩佳霏。
    才反应过来，孟媛已经从刚才的第五题来到了第十三题，韩佳霏瞪大眼睛和加大嗓子问：「为什么不要，这很好吃耶，我最爱的口味。」她抚抚绿色盒子。
    「而且我今天寿星欸，以前人家不是说，不接受寿星的请礼会减寿吗？这样不行啦，这样我会少一个朋友。」甚至抽掉孟媛手上的笔，阻止她继续动笔，只是这行为差点让她挨揍。
    三件让孟媛觉得比文言文更头痛的事。
    第一件，韩佳霏最喜欢吃薄荷巧克力口味关她屁事？难道寿星喜欢的她也得要喜欢吗？那若是寿星脑缺喜欢吃屎，她是不是也要喜欢才行？
    第二件，她怎么就不知道以前有人说过，拒绝寿星给的礼物会减少寿命，如果真要认真清算，孟媛现在应该没剩几年寿命了喔。
    第三件，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跟韩佳霏原来是朋友，朋友这种事不是双方要互相认可才成立吗？什么时候她们是朋友了她竟然不晓得。
    决定无视韩佳霏对着她傻笑的蠢样，孟媛伸出手想要回笔，「还我。」
    「给你。」但放上手的是薄荷巧克力蛋糕。
    「我说笔。」孟媛咬牙又说，上扬的嘴角彷彿随时都会扯裂出一袋脏话来。
    「当我朋友我就还你。」不知道韩佳霏是天生就不会看人脸色，还是喜欢挑战别人底线，可能仗着一张娃娃脸比较吃得开就不懂人与人之间的规则了吧。
    「不要。」
    无视孟媛的拒绝，扯开笑脸她像隻水蛭趴到孟媛身上开心的嚷嚷愿望，还趁机偷抹奶油到孟媛脸上，全班讶异的眼光，在她们俩一个欢笑一个吼叫的画面里不断扩散。
    因为没有人不知道孟媛是出了名的资优生，也是出了名的难搞女，外表和气场都强大得让人不敢靠近，彷彿只要一步，就会被身旁地雷炸到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不过可能韩佳霏从以前就是一隻短腿小精灵吧，总能做出一些正常人没胆踰矩的自爆行为，可又每每能避开孟媛所设下的地雷，所以说有对翅膀也是挺好的。
    含下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孟媛停止回忆那么智障的认识史，下意识的她买了一块薄荷巧克力蛋糕要带走，提出门外才想到韩佳霏早就不在身边了，而且自己又极讨厌这个口味的甜点。
    既然无法自行解决，扭扭脖子她无奈抿住唇，打算好心一次拿去给哥哥当点心。
    §
    搭上捷运，宝蓝色的空座位在眼前闪闪亮着，孟媛左顾右盼是否有需要的乘客，但说也奇怪，车厢人很少，几乎没有站着的人，所以她顺势就坐下了，基于站程遥远所以她决定小瞇一下。
    不过才是闭上眼她就被一旁的乘客给弄醒，她满脸不悦。
    不是那种色狼偷袭，也不是扒手要偷拿钱包，是他满身酒味又摇摇晃晃的不断触上孟媛的右手臂，夏天黏腻感就算在充满空调的车厢一样令人反感，即使他是个帅哥也一样。
    孟媛睨了他好几眼，起身要站起来离开位子时被抓住了。
    「陪我，孟媛。」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3)

    「吭？」嫌弃一样的，孟媛倒抽一口气便想甩开男子的手。
    男子头一晃，把遮住眼睛的瀏海甩到一旁，他放开手勾起唇角，「嗨公主，好久不见。」
    一样的黑衬衫，一样的坏笑，还有孟媛不知为何会出现的脸红都一样。
    她被放开的手腕残留了他的馀温，准备再次起身离开这莫名其妙的巧遇时，张昱酒醉程度突然不合理的加剧，直接是躺到她的膝上不说，无论怎么敲、怎么打，他不醒就是不醒，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但是旁人侧目的眼光更是让孟媛烦躁！
    为了不引来公愤，捷运门一开，也不管这是哪里，她就拖着他往外衝。幸好这一站人少又空旷，不然他那酒味和状态完全不是孟媛可以handle的。
    可是一直处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所以在椅上等酒醒时，孟媛放轻手的在他身上寻找手机的踪跡，很幸运的她在衬衫的胸前口袋马上翻到，慢慢的、缓缓的抽出，想要从他手机的通讯录里找个替死鬼来处理醉鬼的尸。
    但是「输入密码」四个大字在上头让孟媛真想骂脏话。
    她试了一次，不意外的失败了，准备再试第二次的时候萤幕突然闪出足以闪瞎人的亮光，孟媛用力闭上眼，再张开时，画面上是她刚刚因为惊讶瞪大双眼的愕然容貌。
    没错，被拍下来了。
    而且她要删掉还不行，她在心里大骂科技的进步，和自己要做坏事还被抓包的智障行为。
    「gotyou.」
    躺在孟媛腿上的张昱笑咧了嘴，微开的眼睛似乎是因为夕阳的馀暉有点刺眼，又或者他只是还没睡醒。他拿起显示孟媛照片的手机，持续大笑又不说话，瞥了孟媛一脸大便还笑到差点岔气，看得孟媛表情又青又紫的。
    「fuckyou.」
    孟媛把他推下脚，看他笑得这么欢快刚才压根没睡着，愤怒的起身却在下一秒无力的又坐下，不是被张昱拉住，也不是因为张昱要躺上去，只是脚不争气的在这时麻了。
    她忍痛不断揉腿加拍打，张昱坐起身狡黠探眼，「捨不得走？」
    「捨不得个屁。」孟媛瞪他一眼，不但没有杀伤力，还险些跌入他深邃眼神里的惆悵。她留心，可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大天亮的就满身酒味，而且活像个酒店的陪酒小弟。
    脚终于恢復知觉时，孟媛扔下一句「掰掰」就是要走，可是张昱一句话戳到了她今天的痛处。
    「你有过朋友离开你的时候吗？」
    孟媛回头，看见张昱一个人窝在椅子边的角落，跟上次的吸血鬼整个人倒在沙发椅狂妄的神态比起来，实在不像同一个人，她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往前走。
    捷运车厢的门，在要关上时的「逼逼」声很刺耳，可是没有盖过张昱呢喃似的的低嗓，「虽然我朋友没有离开我，可是我们也没有理由能继续当朋友了，这应该也算离开的一种吧？」
    「所以陪陪我好不好，今天就好。」他抬眸，眼神像被雨淋得透湿又受伤的小狗，让孟媛不自觉拧紧眉心，她跨步向前，跟他一同窝在椅子上。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4)

    坐在椅子上的他们中间隔了个空，如外面大马路上的安全岛，分隔两边的来车，分隔两个看似平静却躁动的情绪。
    「当朋友为什么要有理由？」孟媛受不了没有捷运声的沉静，她开口问，但没有期待获得答案，只是为了不要太安静而问。
    意外地，只是间隔了几秒的时间，张昱就开口回答了，「难道你会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做朋友吗？」他轻笑，不像是在针对孟媛，反倒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会。」孟媛面无表情的对上张昱还盈着笑意的眼尾。
    照理说，会说出这个答案的人一定很怪，可是孟媛会如此答都得归咎给韩佳霏当初的死缠烂打，原本讨厌她几乎到极致，现在都成了不可或缺的了。
    「有些事我们总以为不可能，可那都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孟媛撇开眼，凝视才刚呼啸而过的吵闹捷运，扫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发，长发尾部甚至打上了张昱滞愣的脸庞，触感若有似无的，跟她脸上的神态一样，可是眼底很坚定的道，「所以别把自己看得太特别了，或许你朋友还在为你的不理会而纳闷着喔。」
    张昱无声的上扬嘴角，眼神柔化了很多，她的眼珠子透澈得宛如能洞悉一切，可他看不见眼前女孩的情绪，她眼睫上沾到了细微的尘絮，没有预警的他身子前倾要伸手拿下，却被大力挥了一巴掌。
    「哇靠。」吐出来的话虽然不怎么乾净，不过脏东西大抵是拿下了，「我帮你拿掉灰尘你打我干嘛？」
    孟媛的手心跟张昱脸上的红肿一样都很痛，可是她的脸颊却比前两者更通红，掩饰般的她喊道，「你才干嘛突然靠我那么近！」
    「不靠近怎么拿灰尘你告诉我。」张昱顾着安抚疼痛的脸颊，没有发现孟媛的脸炸红。
    「我又不是没手，你直接用讲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亲手拿啊，鸡婆！」孟媛别开脸，站起来一副又要离开的姿态让张昱也一併起身，若无其事的跟在她身后。
    「干嘛跟着我？」孟媛回头冷不防地就是避开张昱，深怕他再走近一个厘米她就不能呼吸了，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情绪让无所不知、什么都晓得的孟媛很恐慌。
    「你不是答应了今天要陪我吗？」
    张昱很识相的没有再向前，站着三七步的他手叉在裤边口袋里，高挑的身材绝对会让路人猜测他是哪家公司的模特儿在外间晃乱喝酒，而且脸上笑容还很不分场合的迷人，女性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点九。
    「我没答应。」剩下的零点一就是背对他向前走不停的孟媛，她拉上耳机想要隔绝开他的声音，可被张昱从后面一个伸手抽走了。
    这回零点一才不得已回头了，她面无表情努力克制粗话的爆出，「还我。」
    「给你。」张昱在孟媛手上放了几团球状的面纸。
    翻了白眼，把面纸团丢回去，她咬牙，「我说耳机。」
    张昱呵呵笑着，小朋友似的天真笑顏在孟媛眼里，就只有低能可以形容。
    有人把不知道是用来擦眼泪，还是擤鼻涕的面纸团给一个才见第二次面的人吗？会这么做如果不是低能就是有病。
    「陪我我就还你。」张昱狡黠的面容配上这么一句让孟媛嘴角抽搐。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张昱是韩佳霏那傢伙失散多年的哥哥，她绝对相信。
    怎么有人说话跟行为都幼稚到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还是说有专门开耍白目的教程，让人去学习同一套行为模式。要是真的有，她一定要打电话去检举这种伤风败俗的烂课。
    「不要。」
    明确的否定词，为什么进入张昱跟韩佳霏耳里，好像就会成了相反词。
    他们一样找死的无视孟媛的拒绝，张昱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至于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因为不管孟媛如何挣扎、如何说理，他一律只回答「孟媛好棒」。
    被张昱紧紧扣住的手腕不会因为前前后后的拉扯而感到疼痛，老实说，那是孟媛努力施加一点力气，就能挣脱的握度，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任凭张昱拉着她，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街道上悠晃，路边的街灯稍微闪烁，孟媛不晓得自己的心，也在掌心灼热的温度下闪烁着。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5)

    最后他们的肚子太过吵闹，所以晃到一间可以调整辣度的拉麵店用晚餐，从很不辣到超级辣，全部总共五个阶级。来这边点很不辣，听说吃完出去会被笑，所以再怕辣的人也会硬着头皮点个稍微辣，不然就索性去隔壁吃麦当劳。
    张昱和孟媛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在柜台前，张昱豪气的点了「超级辣妹豚骨拉麵」。他哈哈笑着对孟媛说，等等如果有辣妹在汤里怎么捨得吃，孟媛除了装作跟他不认识，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她看着菜单上愚蠢的餐名，迟迟开不了口，这里所有麵名都是「xx辣妹xx拉麵」，要她避开丢脸的「辣妹」二字根本不可能，但肚子又很饿，若是现在不吃，根本不知道要跟这傢伙耗到何时才能再次进食。
    「欸，我要这个。」用手肘顶了顶张昱的手臂，孟媛抬眼指着菜单上的图示道。
    「要就点啊，我请你。」张昱挑眉，往下看的视线好像把孟媛当成没钱妮子了，当下真让孟媛想再挥他个巴掌。
    「那你叫餐。」孟媛再一次指了指菜单上的图示，装没看见张昱带着嘲笑的眼神，因为不让他请好像没有理由叫他点餐。
    「干嘛，怕丢脸？」张昱哼笑一声回问。
    明明面无表情的她将意图掩饰得很好啊，为什么张昱会知道她真的不晓得。而且他左手还抵在柜台，侧身看着她笑，一副完全看透她又不帮忙的模样真的很烦。
    「没、没有啊。」为什么要结巴，孟媛想杀了自己一秒鐘。
    一秒。
    「那快点啊，后面很多人都在等你喔。」她真想杀了张昱，永久。
    后面确实有三五个人在等待，但孟媛真的觉得很丢脸，虽然这是店家特色，但在她眼里只觉愚蠢。经过几秒的天人交战后，孟媛深吸气后开口，「我要超级……」
    「辣妹叉烧拉麵。」孟媛回头错愕一张脸，张昱替代她点完餐后，抽出蓝色纸钞递给一直喊「油塞马死欸」的店员，找钱回来后才对上孟媛的视线。
    「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救了，惊讶什么？」他狡黠的笑意悬上眼尾，走到孟媛身后推着她石化的身子，来到两人坐的空位。
    坐上位子后，张昱去拿了纸巾和自助的味噌汤，孟媛接过后文静的道了谢，拿起木匙抿了口只有豆腐屑的汤。两个人在上餐之后都没再对话的空气让她窒息，可是跟他对话总会不知所措，所以她寧愿气氛尷尬，也不要让自己独自尷尬。
    静默期间服务生有来送餐过一次，除了道谢以外他们没有多馀的话可说，服务生也很会看脸色的送完餐后马上离开，那气氛着实微妙。
    「孟媛。」可是张昱才没想那么多，他喝完最后一口汤对孟媛唤道，一小片海带黏在他唇在的模样滑稽，但看起来还是很帅气。
    「干嘛？」孟媛一抬头要对眼时，视线只不断被海带吸引，她清清太久没说话而哑的嗓子，「你嘴唇旁边有海带。」用眼神示意张昱，而没有明指，毕竟人都是有羞耻心的。
    「帮我拿。」张昱嘻嘻笑着对孟媛这么要求，甚至放下本来要开动拉麵而握好的筷子，他两手摆到桌面上，乖乖的等待孟媛的动作。
    「不要。」孟媛表情鄙视又冷静的回绝张昱，不等他做反应就低头吸起了口麵，辣红的麵条沾满她的唇瓣。
    张昱像是早就料到似的，拿掉海带无奈一笑又开口，「你是不是很常对别人说『不要』啊？」看见了孟媛抬眸的疑惑，他继续补充，「感觉你总是下意识的推开那些关心你的人。」
    这次轮到孟媛的情绪被放在一边，张昱低头喝了口顏色看起来就能辣到哭的汤。透过馀光，他看见孟媛眼里的不确定，张昱稍微感到胸闷，那模样就像他看见最真实的自己一样，赤裸裸的看穿内心脆弱的灵魂。
    张昱放下汤碗，舔拭嘴角残留的辣劲，结果让嘴唇更是酥麻，几乎是用快没有知觉的嘴，他微微开口想要挽回刚才说得有点隐私的话。可是下秒反被孟媛一句话，将所有原本设想好的语句，全都塞回满是拉麵的肚里。
    「你也不差啊，总是下意识的在逼自己假笑，看了就噁心。」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6)

    听见孟媛的指认，张昱第一时间的反应只有嘴角抽搐。他承认最近确实假笑了不少，可是他这种笑法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是否真心，因为只要他笑，几乎事事如意。
    放下汤匙，孟媛拿起纸巾往张昱通红的嘴上一拍，「你自己在笑应该不知道，别人在看可能鬼遮眼，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假笑的时候眼神里没有色泽，而且眉毛会下压，很矬。」她顺势还指了指张昱现在脸上的表情。
    张昱失笑，咬咬牙整理一下失去协调的顏面，他用了孟媛拍上来的纸巾擦净嘴边，将脏掉的丢到桌上又抽另一张纸巾，不顾孟媛反抗就直直的伸到她眼前。
    「我不假笑可以，可是我怕我会哭。」张昱不将纸巾贴上孟媛的嘴，反而堵上她刚才直视看透他的双眸，对于孟媛的直率，他其实很不知所措。
    孟媛心里委实是想拨开的，但最后她并没有那么做，反而任凭张昱这么智障的对待自己。她的呼吸虽然一瞬间变得有点不规律，但就只有那一剎那，她隐藏得很好。
    因为张昱的不比她平稳，在她眼皮上的纸巾其实没有完全盖住她的视线，藉由小漏洞，她可以看见张昱空洞的神情。
    「那就哭啊，趁你现在盖住我眼睛的时候，快哭，我发誓不会笑你。」孟媛将手轻轻覆上张昱因为呼吸不平整而微弱颤抖的手。他的手跟那天一样冰凉，上次觉得冷得刺痛，这次凉得让孟媛不捨。
    张昱没有其他动作，两个人定格在这个动作好些分鐘。空气宛若停止流动了几世纪，只有时间踏步的滴答，安静得让人感到缺氧。
    「我不会哭的。」放开手里纸巾，张昱现在的脸部表情，嵌入孟媛脑中空白的脑袋。
    「我不习惯哭，所以我不会哭。」又是假笑，这次是悲伤的假笑。
    孟媛暗忖是不是因为男生的关係，所以认为汉子有泪不轻弹、有苦不堪言。所以说为什么男生平均寿命会比女生短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她在内心白眼了几个，虽然自己也是属于能忍就忍，不轻易流泪的类型，可是张昱那张脸真的让她看不下去。
    「习惯是养成的，不是天生的。」孟媛从钱包里掏出一枚十圆硬币，唇尾玩味的上扬，「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张昱瞇起深邃的眼睛，他撑着好看的下顎反问孟媛，后者张开手中握着的硬币，跃跃欲试的表情跟刚才要点超级辣的拉麵一样。
    「真心话大冒险。」这是一款只要当过学生都疯狂过的该死游戏，主打让人丢尽顏面，也得心服口服的白目规则。
    选择「真心话」者，包准被问个无止尽也无处可逃，想告白、想告解者这绝对是个好机会，只是没有人能保证最终下场会是如何；选择「大冒险」者，如果朋友好心点，顶多当下丢脸个几分鐘，你脏话爆个没完没了后完事，但若你朋友是北烂型的，请做好挖洞将自己深埋的心理准备。
    于是，孟媛和张昱勾起的嘴角，就如吹响号角时的弧度，迫不及待这四个字在他们两个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用硬币决定，」孟媛看了张昱点了头后开始解释游戏规则，「人头是你，数字是我，被执到的人要被处罚，真心话跟大冒险择一。」
    「好啊，那谁执？」张昱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根本是「只给你执不公平」，孟媛翻白眼无奈说是一人执一次，才让游戏正式开始。
    硬币躺在孟媛的大拇指上，下一秒马上弹到空中，绕了个曲线后落到桌上，转了又转，最后转到了地上。他们两个紧张的连忙移开椅子，下探地板给予硬币的最终结果。
    人头。
    「……」定格在下弯的背脊姿势，顿时间两人都对于硬币的结果无语，他们的诡异举止甚至稍微引来了店员和其他客人的关切，可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断。
    几秒后，可能是意会过来自己是数字，不是人头的孟媛咧开嘴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她挺直背脊笑等张昱恢復精神准备好惩罚，那笑几乎让人发颤。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7)

    「大冒险。」张昱装作一副轻松的表情，事实上眉宇很紧绷，对上孟媛狡黠的表情时他感到烦躁，嘴边的笑僵硬死撑着。
    「大冒险啊……」孟媛扯扯嘴角，左看右看，最后移回视线时，瞥了张昱身后墙壁的菜单，抓起自己的钱包后也不管张昱在后面喊她，就只是往柜台走。
    她回座后笑咪咪的拿出一条新的芥末酱，孟媛将张昱的汤碗拉到自己面前，完全没有犹豫的将芥末一条又一条的挤入红色汤底中。一片红数坨绿，圣诞节还没到都先有气氛了。
    「喝完你的辣妹汤，连渣都不能剩的喝完。」孟媛随便搅拌了几下，推回表情跟芥末一样青的张昱面前，语气揶揄又期待。
    「认真？」张昱低头对着浑浊的汤呵一笑，抬头用眼神示意并求饶。可是只见孟媛无情的点点头，眼尾还闪烁着看好戏的光泽。
    张昱费劲的扯开嘴，小嚐一口感觉还可以就一次咕嚕下肚，汤碗被他举起几乎盖住孟媛可以看见他的视线。
    看张昱这么从容的模样她有点后悔浪费了一个机会，暗忖下一局是翻到数字可该怎么办时，汤碗被轻轻放下了，而张昱的脸也悄悄下放上了桌。
    「欸桌子很脏，你不要这样趴，起来。」孟媛拍拍一动也不动的张昱，莫名其妙的她却勾起嘴角，因为她知道这个大冒险没有白费。
    跟方才叫他酒醒时一个样，拍打无效。所以孟媛坐回位子上，轻声威胁，「不起来下一局直接当弃权喔。」
    果然张昱终于抬起脸来了。
    「到底是多想让我哭？」他语气里有笑意，可是满眼眶全是泪，不知道的人应该会觉得他有病。
    张昱用手挥开被呛到流出来的泪水，嘴里还含着满满的芥末味的说道，「这叫逼迫哭，不叫习惯哭。」
    「这样就有藉口哭了不是吗？」孟媛抽起一旁面纸再一次拍上张昱，只是这一次是眼睛，像他刚才那样，温柔的贴上。
    「这几乎能把我一辈子要哭的分量给流光，而且我现在强烈怀疑我的鼻子已经掉到汤里，刚才被我不小心一起配着吃了，完全没知觉。」
    张昱吸吸鼻子，呛鼻的感觉终于舒缓了些，只是鼻涕是伴随而来的小小副作用。孟媛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很想笑，可是对于一个才见第二次的陌生人好像有点没礼貌，所以就忍住了。
    「要笑就笑，憋屁憋啊？」被张昱发现自己意图的孟媛稍微傻愣，想笑的感觉也暂时换成了惊愕。
    但她没有停止太久，富饶趣味的反问张昱，「不想笑就不要笑，笑屁笑啊？」
    「因为笑可以避开很多需要顾虑的事情。」只是张昱在说这句话时，没有笑。
    没有料想到张昱会突然这么直接的回答她的问题，孟媛顿然感到很陌生，但是她没有漏捕捉他眼神里同样的寂寞。他的眸子很深邃，墨黑的瞳孔每一次都让孟媛不能自己的，栽入他目光里难以读透的思绪中，这次也不例外。
    「好了，我又不是选真心话，问那么多干嘛？」张昱的脸孔回到原本的狡诈，他从地上抓起硬币，在孟媛眼前悠晃几下让她回神别再发呆。
    因为游戏还没结束。
    孟媛頷首，盯着张昱手中硬币紧张，她刚才玩得有点过火，现在很害怕被反整，反而是他已经被玩过一次认为没什么好怕的了，表情打趣又期待。
    硬币从张昱手上被用力弹到上方，不让硬币自己到处乱乱转，张昱抬起右手俐落的啪一声，把十元铜板定到桌面上。
    他邪魅的唇梢撑起，孟媛则是一脸反应不过来。直至张昱掀开手掌公开答案，他们才又再一次的专注定格。
    人头。
    「不算。」张昱「啪」的又盖住铜板，他不带笑意带着耍赖的神色，呵呵对着孟媛笑，可是她哪会吃这套。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游戏过程她全程安静，现在她就只说这一句，非常有侵略性的一句，而且完全没把「不算」两个字听进耳里。
    她脸上的笑容绽得很灿烂，张昱倏地收起刚才烂帐的求饶面孔。他微微倾着脸，心想为什么她笑起来明明比没有表情还要好看，却总爱臭脸一张，让人避之惟恐不及。
    还有，她分明是个不会掩饰自己心绪的女孩，很好读透，宛若她不开口答案都写在脸孔上了。他不解的是，为何他只要读到一次，就会期待着下一次能读到什么。
    「这次给你选，你要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第二章、不习惯哭泣(8)

    看着张昱神情从容，孟媛也没有慌张。
    因为从遇上他的那刻起她早就有很多想问的了，只是那些问题都不是身为一个陌生人能开口打探的事情。况且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答案，她就是抱着玩游戏的心情去提问。
    仅此而已，是吧？
    「让你想哭的原因是什么？」
    孟媛直白的问题让张昱有短暂的一瞬失了神，但他很巧妙的再次用微笑覆过不安。这些孟媛全部都看在眼底，因为她直勾勾的目光，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八卦。」张昱无奈摇摇头，接着把孟媛吃一半的麵跟自己全空的麵碗交换，「吃不完我吃囉？」
    不管几次了，孟媛都还是不能习惯他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她确实是吃不下，但她不晓得为什么张昱会知道。反正是他付钱的，要吃就给吃吧，反正她也不吃了。
    「那边吃边回答。」
    「不用急，虽然故事很长，但我只打算说三句。」抓起筷子他往嘴里塞了一口麵，模样看起来很饿，但事实上他没多久之前才嗑完一盆汤麵而已。
    「第一句，因为我爱她。」
    「第二句，但她不爱我。」
    张昱停止进食，他放下筷子，目光空洞的愣滞前方。孟媛知道他没有在看她自己，而是在想他嘴里说的她。那神情让孟媛其实有点不悦，只是那种感受她说不上来，因为从来没有过，况且他吐出来的爱与不爱她不懂，也没有想去懂的意思。
    那就像在水里游的鱼，不会在乎今天的天空是晴朗抑或阴雨一样，天空和大海的距离，就是孟媛和爱情的距离，很遥远也从不需要。
    张昱空白了一阵，孟媛也没有插话，任凭时间在空白上方狂妄的踏上足跡。跟张昱相处，孟媛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安静氛围，有点烦人可是还能接受。
    张昱回神，原本眼神里浑浊的灰色寂寞，在他的乌墨瞳眸无所遁形，他又用笑脸掩饰过去了，「第三句，我们再玩一场好不好？」
    孟媛咋舌，心思还停留在他话语的上两句，结果第三句这么没关联，她语气很是不耐烦，「为什么？」
    「这一次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不觉得这么结束很可惜吗？」
    「不、不会啊。」不觉得可惜那为什么要结巴？孟媛真想掐死自己和眼前发觉她情绪的张昱，他甚至还毫不遮掩的在她眼前直接笑出来！
    「从现在开始，说谎的人要处罚。」张昱哈哈笑着，抓到孟媛把柄还一脸了不起的样子让孟媛特别来气。
    「玩就玩啊，我哪有说谎。」
    「我又没说你说谎，我只说说谎的人要处罚而已。」狡黠笑意悬上张昱的眉角，儘管他被孟媛赏了个白眼还是笑咪咪的。
    张昱很喜欢看孟媛的反应，尤其是脸红的她更是特爱。有种「因为他產生这种反应」的感觉他很喜欢，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在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对着另一个他表现出那些情绪。
    他甩甩杂乱的瀏海，也一併把那些关于她的心事先给甩到一旁，「来吧，这次要玩就玩大一点，真心话加大冒险。」
    「好啊。那轮到我执了，拿来。」孟媛伸出手跟张昱要钱，他虽然有点不甘愿但仍旧归还本人。
    被他握到有点热度的钱币再次躺到孟媛手里，但随即又飞往半空，可能这次赌太大，所以两个人都屏气凝神的没有多话，静静的看着铜板。
    静静的让铜板扑通入汤。
    呆若木鸡，大抵就是在形容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窘态，一点都不夸张。
    「算平手吧，这样就没人需要真心话加大冒险了。」孟媛起身，看了手腕上的錶，已经是时候该回家了，虽然回家也没事干。
    张昱用筷子平行的夹起硬币，按下孟媛，笑语：「是数字呢，看来有人需要真心话加大冒险了。」
    如果孟媛知道他家的祖宗十八代，应该不顾天谴都全骂过了吧。她被压制回位子上，一脸铁青，为什么现世报来得这么快，明明她再快一秒离开就能逃离的……
    「要指定题目就快点啊，一直笑是在笑屁啊？」这是恼羞成怒吗？孟媛自己可能不觉得是，但被她吼声引来的所有目光都觉得是。
    「先从真心话开始好了，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还以为会是什么难题，孟媛很快的就解决了第一个真心话关卡，不过张昱出这么简单有点出乎她意料。
    「那大冒险决定了！」张昱笑着，但不是真的在笑，孟媛看得不是很明白，静默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要你当我女朋友。」语毕，这回换张昱等待她的下文，可是耐心明摆着不足，又霸道的说，「这是大冒险，你没有说不的权力喔，亲爱的。」
    前面的话孟媛都在忍耐，看他还能扯出什么鬼话来。但是最后三个字终于让她忍不住大打出手，好在张昱一个伸手紧握，牵着孟媛被空调吹得微冷的手，迈步结束这一个荒谬又微醺的夜晚。
    至于这晚造就的是良缘抑或孽缘，还有待商榷。

 第三章、书写现在(1)

    七夕，街上男男女女不顾外人目光的嚣张吹出粉红泡泡。你若是不想遭到呕人的闪光攻击，请从早到晚的配备墨镜，不然就是宅在家里睡懒觉。
    总之，千万别隻身一人。
    虽然孟媛今年也打算这么做，可是她莫名其妙有了个已经交往了一个多月的男朋友。而今天，是他们莫名其妙交往后相约的第一次，孟媛不甘愿在今天晃上街头，但每一次她要拒绝，都被张昱用大冒险给堵上了嘴。
    只是现在她一个人望人来又人往的人群，就是没有望到张昱的身影。孟媛提起手机要拨通电话，平直的嘟嘟声让她火气直逼头顶，只差飆脏话。
    倏地，冰冷的手触微微碰到她被午后太阳照得热烫的耳垂，手机也顺势被抽走，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全部都被张昱给先发制人了。
    孟媛总是感到不甘，可是也没有能力回击。
    「抱歉，有点事情所以小迟到了。」他扯扯邪魅的嘴角，站在孟媛面前挡住刺眼的太阳光。
    「小——迟到？你是不会分大跟小吧你！」孟媛稍微往上仰头睨视着张昱，完全不把他的道歉当一回事。
    「我会啊，你现在就是大——发飆，对吧？」边是语出白目发言，一边又拉起孟媛的手往前走，在旁人眼里，他们也如情人节出来的放闪的情侣一样甜蜜。
    途中，他们笑着闹着走到了前面不远的一间服饰店，里头装潢很雅致，可却不是一般学生会来的铺子。
    因为架上吊掛的全是洋装与小礼服，价码虽然对孟媛来说司空见惯，但是非什么必要的社交出席，她一概拒穿，不方便行动又要注意举止，很麻烦。
    「来这干嘛？」甩开张昱的手，孟媛一脸烦躁的问道，语气上真正想表达的无疑是「你敢叫我试衣服我就马上走」，睁着大眼，毫不退缩。
    「现在没时间解说，你先换上，我们路上再谈。」张昱意义不明的微笑，踏步走近孟媛方才隔开的距离，随手还拉上一件宝蓝色的小礼服放到她手上。
    「今天到底要干嘛？该不会又是变装派对吧，我绝对不要喔。」孟媛又退开好几步，她抬起右手示意张昱别再靠近，表情很愤怒可是还带点慌张，活像隻被吓着又带刺防卫的刺蝟，张牙无爪的。
    张昱轻笑一步一步的将孟媛退到无路可逃的角落边，抬起双臂抵在更衣室门前，「嘘——不是变装派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吗？」
    「……」孟媛无语回应他的胡言乱语，却有火热的眼神和脸颊予以回覆，「砰」的一声，孟媛逃离张昱的双臂囚禁，鑽入更衣室。
    再次出来只是张昱五分鐘的等待，孟媛彆扭的拉拉裙摆，她的个子在女孩群中算高挑的，也难怪这套宝蓝色礼服只能遮到屁股下方没几公分。
    「嗯……」张昱犹疑的发出不完整的停顿词，好一阵子。
    孟媛被他和一旁柜台小姐盯得不适，扯开不耐烦又强藏的羞赧心绪开口：「倒是说点人话，我不是供你玩换装游戏的芭比娃娃。」
    张昱这才停止犹豫，冷不防的就是问道，「这套有点暴露，看你要换另一件还是将就一下？」他笑着，用眼神告诉她快点决定，甚至把信用卡都拿出来准备要刷了。
    孟媛将他所有潜台词和行为都收进眼底，可恶作剧心理这下子欢快的蹦出了。她对这期间一直在旁边待机的柜台小姐眨眨眼微笑，「可以麻烦帮我把你身后黑色礼服到红色礼服都拿下来吗？我想试穿看看。」
    后者接受到任务后，些微错愕的但仍然做出反应，「这、这八件，全部吗？」孟媛轻轻頷首，瞥了眼张昱抽搐的嘴角，得意的踏回更衣室。
    张昱眼看柜台小姐略微狼狈的，将礼服一件一件送进更衣室，他只能乾笑在一边沙发椅待着，看来他的小迟到将会带来极大的大报復。

 第三章、书写现在(2)

    孟媛一件一件不厌其烦的试穿出来给张昱看，问他意见他总说「好，要来不及了」，站起来要拉她走时，孟媛又会摇头装作犹豫不决的神色，期间询问柜台小姐又是走进更衣室，进入下一套的试穿。
    张昱瞥了眼左手腕上的錶，真的是剩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磨蹭了，这回的迟到可不是一句「抱歉」还是「只是小迟到」可以糊弄过去的，人生大事不可延误。
    他焦急起身靠近更衣室低语，「孟媛，我保证会跟你交代清楚等一下要做什么好不好。别闹了，快出来，真的要来不及了。」
    孟媛在里头暗暗窃笑，她晓得张昱着急，也明白自己如果再玩下去就有点过火了，她系紧后腰的殷红缎子，「喀」的开啟门，站在张昱面前抿直粉唇。
    「你欠我一次大冒险。」
    张昱其实很是不愿，可是当务之急，他扬笑咬牙，「好，你说什么都好，满意了吗？」
    孟媛笑弯了眼，张昱示意柜台小姐再帮孟媛搭一双高跟鞋，并帮她剪下标籤后付款。瞅着张昱慌忙的背影，才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赢了，可是接下来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输得彻底。
    §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台上牧师顶着肃穆气氛，全场花白的玫瑰如同他们真爱的誓言。孟媛自己一身嫣红的站在纯白色之中，非常突兀。好几次想用去化妆室当藉口偷溜，都被张昱给逮住。
    「唉……」孟媛下意识的叹了声气，后悔自己怎么没能拒绝张昱的大冒险威胁，无法好好在家里睡觉，非得要被带到结婚典礼上。
    重点，这里除了张昱，她没一个认识的。
    「人家结婚你叹气也太扫兴了吧。」张昱压低身子探到孟媛耳边呢喃，典礼告一段落后，人群渐渐散开，他半笑不笑的眼神左移右晃的，看起来着实不安。
    「所以我才说我要走了啊，硬把我带来干嘛啊？」孟媛轻巧快速的翻了白眼，张昱没有漏掉那张表情，他轻笑抚抚她的头却被孟媛一大把给挥开。
    他笑意堆了满腮，本来好像要说什么，可是迎面走来一对佳偶和长辈，他只好收起话端，做作的摆出客套说词，「叔叔、阿姨好，你们今天看起来跟新郎新娘一样英俊跟美丽。」
    真是什么鬼话都可以从那张嘴皮子里耍出来，孟媛在一旁看着傻眼，可还是也挤出微微一笑，保持场面的欢快气氛。
    因为长辈就是这样，不管是不是有夸大，只要好听的话他们就是能照单全收，毕竟都这个岁了，能被说帅说美的机会实在不怎么多，即使是客套话也听得顺耳动听。
    张昱口中的叔叔阿姨哈哈笑完才半推半就的说没有，并回以称讚张昱多帅多优秀，要是他们也有个儿子该有多好之类的说话礼尚往来sop。
    阿姨眼角闪着光耀的瞥了孟媛一眼，意有所指的转头向张昱问道，「啊有没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换我们参加你的婚礼啊？」
    张昱扭头深深的对上孟媛的视线，她眼睛里稍微错愕，但是除了张昱，没有其他人发现。抿着笑，张昱回过头看向阿姨，笑朗朗的，看在孟媛眼里真够噁心，但是基于场合的礼仪，孟媛也转头一同面向张昱口中的叔叔阿姨。
    他们两个就是典型的远亲，不常见面，可是一见面就会嘰哩呱啦的问个不停，明明这些事情他们不知道也没事的，却偏偏都要问，考验后辈的性子和面子。
    「忘记跟叔叔阿姨介绍了，这是我的女朋友，孟媛。」

 第三章、书写现在(3)

    语落得很轻，孟媛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意会到张昱已经开始了他策划的闹剧。他悄悄的将手放到孟媛肩上，还施加了点力气让她靠拢自己方向，模样亲密又曖昧，她不能控制的脸颊涨了一瞬的緋红。
    孟媛没有抗拒张昱突然袭上来的温度，因为刚才在车上听张昱无理取闹的请求已经知道，一个多月前，张昱就是为了表妹今天的婚礼，才利用大冒险让她当女朋友，她的存在全都只是为了敷衍长辈的各种身家追问，还有鸡婆相亲。
    真是精明的人，全都算得刚刚好，她在心里白眼无数，吐出口的却没有和情绪一致。
    「叔叔阿姨好，我是孟媛。」她羞羞的抿唇微笑，伸出右手主动请礼。
    对方似乎也很满意的回礼，他们笑着爽朗，「是个很有气质又漂亮的女孩呢，张昱真是有福气，不像我们家的郭蓁蓁今天当新娘还哭花成了猫脸，哈哈哈。」
    接下来又跟几对长辈亲戚寒暄后，他们到户外花园享用餐点。
    本来的天空应该是缀满星星点点的浪漫，可好巧不巧的给碰上了颱风，虽然是好在没有太大的雨势浇熄今天的喜事，可风倒是挺大的，白色玫瑰花被吹得残破如卫生纸，悽悽惨惨戚戚。
    张昱拿了一杯香檳，才抿了一小口，就看见新娘间的拉起厚重的婚纱裙襬，两眼直愣愣的就是往张昱方向注视，他勾起嘴边一笑，放任孟媛一人在花圈旁，边发呆边啃着方才他强迫塞到她手里的柠檬派，踏步倾身走至新娘身旁。
    「难得今天造型师把你衣装成了个美女，怎么还哭成这样，对自己长相这么有自信啊？」风将新娘梳好的头发吹得稍为散乱，甚至有几丝黏到了她哭过了泪痕轨跡上，张昱细心的将那些发丝掛回她耳后，轻笑揶揄。
    「我嫁人欸，你这当表哥的怎么都不表现一下惋惜之情啊，没良心──」她边拍打张昱的手臂边哭喊，怕谁不知道她在哭似的。
    「开玩笑，最烦人的终于要嫁出去了我拍手都来不及，干嘛惋惜？郭蓁蓁出生那么久我就等这一刻！」张昱嗤笑，但一边还是抚抚新娘因为自己的话而吵吵闹闹的情绪。
    郭蓁蓁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时常一起玩乐的表妹，说没有不捨肯定是骗人的，但也是因为相处了那么久，所以才清楚如果在郭蓁蓁面前说那种话，只会让她哭得更惨更难以收拾。
    待到她稍微冷静下来后，郭蓁蓁才开始盘问张昱最近的事情，「啊你咧，再不结婚就变老头了馁。」她随手也拿了一杯香檳，有意识的在张昱眼前瞥了眼呆坐前方的孟媛。
    「不用乱看，我们不是那种关係。」他哼笑回应，只是郭蓁蓁显然不是太相信他的说词。
    张昱当然知道她眼神曖昧的想表达什么，可是他们这才是第三次见面而已，前面两次是意外，这一次是计画好的任务性见面。
    直点说好了，他根本不认识孟媛。完全不晓得孟媛几岁、读哪所大学、工作是什么，就觉得她有种特别的气质，容易让人禁不住等的想去解读意涵。
    而且很恰巧的最近只要张昱想起她时，都会遇见孟媛，脑中浮现的也暂时不会是她了。宛若夏日燠热的天空，突然被一片柔白的云朵给覆盖，那么样的不经意，却是能抚慰身心的那般轻柔，他总感到特别沁心。
    「怎么，还在纠结她跟他吗？」郭蓁蓁勾勾唇角，语气藏着细节的开口问道，张昱本来勾着的嘴角顿时抽了抽，无法言语。

 第三章、书写现在(4)

    对张昱而言，大学时期的小情小爱，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插足的缝隙，但他始终是放不下，就跟她断不了对他的感情一样。
    彷如一支用得上手却断了水的0.38uni蓝色原子笔，惯于使用时的手触，却在习惯还没改掉之前断了水，所以使用起来已经不是那么样的顺手了。
    断断且续续的，根本没有办法再书写，可是又捨不得在墨水还饱盈时弃之。
    无论是自己对她，还是她对他，饱和的感情在不经意的一摔之后，全断了。他们一味的死撑着，明知道这样的坚持根本毫无意义，因为无法续用的东西，留着就是垃圾。
    唯一不同的是，笔可以重新买一支，感情哪里买？
    张昱清楚，他们都念旧，也固执。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晓得，她的眼里从来没有寄予自己半点爱情的光。
    一点点，都不曾有过。
    「谁知道。」张昱将自己从滚滚的回忆洪流中拔出，回神过来时，他望着孟媛吃完柠檬派后一脸不耐烦，又想睡觉的模样，他扬笑随便回应郭蓁蓁的提问。
    「什么谁知道啊，都几年了快放下了吧，一直胶着在一个地方很不像你。」本来安静下来的狂风又突然骤起，而致郭蓁蓁的头发再度狂乱，她放下香檳，用手挡住风不忘边开口说话，「初恋不是这么玩的。」
    张昱挑眉，在一旁对着被风折腾得满身狼狈的郭蓁蓁袖手旁观，等待她的下文，她果真也很快就理好自己，表情正色不带半点玩笑。
    「前阵子，我高中时的初恋到公司面试，他满脸的错愕跟以前被我偷亲时完全一样，但是整个人的感觉不同了，这是怎么掩饰也藏不了的。」
    郭蓁蓁先是瞧眼盼盼新郎人在哪里，才继续接下话，「高中时候我们爱得如胶似漆，到你肯定不相信那人会是我的程度，但是长大要顾虑的事情，真的远远超过我们能负荷的，所以还走不到尽头就会发现，初恋这种东西，是用来垫当回忆的。」
    「没有永远，只有曾经。」她笑语。
    「再次相遇是意料之外的，他有变，我也变了，当时的感觉早就顿然无形。就如现在喝起来口感滑顺的香檳，放久了，一样是会变味的。」她一脸释怀模样，张昱还真是没见过郭蓁蓁说起爱情史的模样，看起来很陌生。
    他倒也不是不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只是被比自己小一岁的表妹讲道理他就不怎么爱了，他促狭一笑，「你的初恋是跟我同届的学长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田──」眼见张昱要脱口而出的话，郭蓁蓁着急朝他一挥。
    但被闪掉了。
    「干嘛打我？怕被发现？」狡黠的笑意浓浓的掛满唇尾，张昱朝郭蓁蓁挥来的手上的递上一杯新的香檳。
    「才不是。」郭蓁蓁顺势接下香檳，稍微的晃动杯身，扯开甜甜一笑，眼底的坚定，是张昱已经消失很久的东西，说真的，他很羡慕郭蓁蓁直率的性格。
    「以前如何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我们活在现在，所以我不会怕以前被发现，因为过去不能被改写，而我们正书写着现在，所以我只怕没了现在。」郭蓁蓁拍拍张昱的肩膀，回望新郎扯开嫣然一笑。
    「你也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很努力的在活嘛，长大了呢。」张昱隔着白色纱罩轻拍郭蓁蓁的头，不过小他一岁，从小事事要他帮忙的女孩，怎么现在已经是能够对他感情说教的女人了呢？
    「我相信你也很努力的在活，可就是太折腾自己了，明明可以回忆的事情那么多，你却总挑那一段过往去揭起伤疤，你这是何苦？」
    郭蓁蓁也用一样的安抚姿态回拍张昱的背，「你要是嫌回忆太少，就去製造些新的吧。」郭蓁蓁再一次不明所以的曖昧看去孟媛所在的方向。
    「就说了不是那样的。」张昱轻笑，眉宇之间压出一道无奈的线条。
    「好啦随便你，我要去晃晃了，不然那个红衣女孩就算脸没睡歪，也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哦。」话才刚落，郭蓁蓁就再度艰难拉起裙襬，一颠一跛的走回新郎身边。
    听见郭蓁蓁的最后一句话，张昱这才想起来，孟媛被自己搁置在一边好久了，心里稍微有点过意不去，可视线再度转移回她身上时，熟睡的她旁边有个不陌生的身影。
    韩佳为。

 第三章、书写现在(5)

    张昱走近他，还未开口，对方没有对上他的眼睛就逕自说话了，「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语毕，韩佳为转头看着张昱的笑容里，涵盖了不少情绪。
    面对韩佳为的出现，张昱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他撑起刻意的笑容，「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郭蓁蓁的同事，结果没想到离开台湾前一个晚上会遇到孟媛，」他的视线一如方才的放在熟睡的孟媛身上，抬起头，收敛了笑容，「还有你。」
    张昱微微瞇起了眼睛一瞬，笑着回应，「我只是请她来帮我个忙罢了，不过学长你不是七月初就去洛杉磯了吗？」
    「是啊，但想要对这边的事情和自己有个交代，所以就顺延了。」
    韩佳为抿了一口香檳，瞥了一眼孟媛，笑语：「说来说去，就是捨不得又爱玩吧，到了洛杉磯就不能像在这边一样，玩心那么重了。」
    张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但他多多少少感觉的到这话语里的含意，他却没有发觉自己刚刚刻意上扬的嘴角，已经呈直线了。
    「仔细想想啊，我已经不是可以玩闹和衝动的年纪了，人老了就吃不起嫩草，更别说是未受过风寒的鲜花。」韩佳为收起对孟媛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对上张昱视线，微笑。
    「学弟你很聪明，但别被自己的机智给绊住了手脚，好奇心不只是能杀死猫的。」语毕，他喝完手中的香檳，张昱从他的表情看不出其他特别的情绪。
    「你们好好保重，我再不快点到洛杉磯会被我妹跟我爸妈杀死的。」没等张昱给他回应，他微笑转身后便挥手离去。
    挥别台湾，也挥别他曾经鲁莽的好奇心。
    张昱沉默的看着韩佳为，直到他的背影远成至点，他才脱下身上西装外套轻放在孟媛的肩与背上，拉开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死撑不住而迷濛的睡相。
    撇开韩佳为刚刚那段类似劝说的大道理，他现在眼里只有孟媛。
    对于利用大冒险让她来这里受一整天的苦，他承认有点无耻，但他却意外感到心情愉悦。确切原因不晓得，可是最近过得还挺舒心的，并没有像郭蓁蓁说的那么夸张，什么揭起伤疤，他才没有那样。
    只有偶尔而已，偶尔怀念一下，那段无法轻易拋弃的时光。
    「唔。」孟媛撑着头的手一下子滑掉，回神之馀又看见张昱的脸在眼前没几公分的前方，诧异的睁着大眼，无法言语伴随而来的是脸颊上的涨红。
    「早安啊，公主。」张昱将全部的动作都看进眼里了，他弯起眼对着孟媛的红脸笑，逗她是他最近新添的恶趣味。
    「吭？」孟媛慌忙的一屁股想离开椅子，可是脚又不听使唤的麻掉了，她拐了个脚，在跌落地之前被张昱一手勾起支撑住。
    「吭什么吭，反正睡丑的表情我都看过了，不用急着站起来。」把孟媛安顿回椅子上，张昱把他刚才披到孟媛肩上的西装外套拉好，更加紧密的裹住她被寒风吹冷的身子。
    「所以我才说我要先走啊，烦死了。」孟媛鼓起嘴，不悦的回嘴。
    「但是你没有先走，谢谢你。」张昱歛下眼，很轻很浅的落下这样一句话，孟媛瞥眼却看不清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
    空气凝滞了一阵，张昱没有出太多力气的扶起她，后者就马上脚软坐回原位，等她再次反抗腿麻的顽固时，已经被张昱直接将她公主抱起，笔直往出口走。
    诧异之馀，她低声在她耳边喊，「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来，大家都在看啦，很丢脸。」
    「我这么帅，你长得也不差，怎么会丢脸？」张昱轻浮的抹起一笑，「我们这是供人欣赏，所以笑一个吧，嗯？」他边走边对孟媛说道，还恶质扬笑。
    「你很烦。」
    孟媛回给张昱一记大白眼，视线定在张昱的白色衬衫上，不想面向人群好奇的谈论目光，也不愿投入张昱深邃的眼神漩涡中。只是那样静静愣着，没有再多做反抗或是言语的抱怨。
    「我知道──」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张昱还在最后一个字拉长尾音，他撑开嘴角笑了，「我很烦但你今天还是来帮我了，不是吗？」拉开车门，张昱把孟媛放到副驾驶座上，手倚在门框上。
    「不想帮，是被你用大冒险勉强来的。」孟媛忍住要翻白眼的衝动，她拿下肩上的外套塞回张昱手里。
    「我知道──」一样的语气，听得孟媛心气很不顺，张昱从另一边坐上驾驶座，噙着笑的模样很白目，可是不得不承认很魅人。
    路途不是太短，孟媛因为累了，所以又在车上不安稳的睡去，张昱瞧眼到她极度不舒服的睡姿，无奈压眉，把自己的西装外套又盖上她才继续行驶。如果孟媛不是天生睡货，看来今天真的是累到她了，不然怎么会在注意到她的时间都在睡觉，张昱在心里暗暗愧疚。

 第三章、书写现在(6)

    等待红灯的同时，红光透过玻璃打在孟媛脸上，顏色与她身上的红礼服恰巧形成一种和谐。
    她很适合红色，没有来由的，张昱就是这么认为，那样艳的红色在孟媛身上从来都不会有风尘感，反而是种充满力量的脱俗，会是人们目光的焦点，但不是他们有勇气轻易接近的气质。
    这跟她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处是雷同的。
    又驶了几些分鐘，就到了孟媛家的大楼前。眼看孟媛还是睡得香甜，张昱就不知道该是等她自己醒来，还是要残忍叫醒她，毕竟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调整到一个好姿势而渐渐进入熟睡状态的。
    「孟媛。」他起先是轻声在她耳边叫唤，意料之中的换来没有反应。
    于是，他一半真心一半玩笑的微微啟唇。
    「不只是今天而已，谢谢你答应我那些荒唐的请求。」
    张昱托着下顎盯着孟媛的睡脸道，这些都是他很想讲，可是不晓得在什么场合跟她说才不会奇怪的话。他从来都不是会顾虑这些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孟媛他就总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犹豫
    「你也知道很荒唐喔？」她搧开长长眼睫下的大眼，促狭的扯出一笑。
    「什……」张昱失笑，这是他少数几次感到羞耻的时候，一时半刻只能无言对上孟媛那抹坏笑。
    可是坏笑归坏笑，不能掩盖的是孟媛緋颊的透红，张昱看得出来她眼底的湖面是阵阵涟漪，晃动不整的被层层掀起皱褶，他这才找回方才迷失的精神。
    张昱开啟车门下去走往副驾驶座，帮孟媛打开车门又超级近距离的帮忙解开安全带，孟媛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事实上她觉得快要窒息了，她用力推开张昱以获得些空气得以生存。
    知道自己又让孟媛手足无措了，张昱坏心的笑意縈绕唇齿间，「你的大冒险任务完成了，今后我们就谁也不欠谁，前女友掰掰。」
    他的嗓音很沉，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他设下陷阱的那种沉，掺入不可一世的笑靨更是令人想一窥究竟。
    孟媛险些掉进去，但是听见语句的最末端时，她抓住了理性的缆绳，从那不知名的情绪漩涡中迷茫爬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有点介意，可是还不到太在意的程度。
    「嗯，掰掰。」随意的扔下回应句后就转身直直踏步离去，她不再回头。怕搞不清楚原因的就又再次陷入，那感受委实诡异。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今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用这样的身分对彼此告别。再论未来，他们要再这样相见也许都远比今日七夕的牛郎织女要难上更多、苦上几倍。
    但未来从来都不是现在能够描绘的，因为我们只能书写现在。
    即便是轻轻的一笔、短短的一划，都足以改变未来模样的重要线条，在未来成为现在之前，我们都不晓得自己曾经涂鸦了什么样的道路让自己踏上，最后甚至不得不勇敢向前奋力奔驰，才不会哭着喊后悔、散着泪道遗憾。

 第四章、牙牙学语(1)

    「孟媛，起床了。」一道跟外头暖暖阳光一样柔和的声音飘忽至孟媛房里，她挣扎的翻过身将自己埋进棉被里头。
    今天是万恶的高一新生训练。说穿了就是註册、缴钱、搬新书、扩展自己社交友谊圈，然后学校能提早开学一天的鬼日子。
    在孟媛还没将暑假日夜作息颠倒的坏习惯改过来之前，烦人的吵闹学校生活就又要开始了，她想着要不要就这样装死在床上翘掉新生训练，反正又不是正式课程，应该没关係吧。
    「起床了──不是要我载你去学校吗？」刚才的声音五分鐘后又乍现门边，这次多了点急促跟不耐。
    「好啦起来了，孟宇你很吵欸……」孟媛前滚翻了一圈，顶着乱发闭着眼呆坐在床边，努力争取那些能偷懒的几秒鐘，最后敌不过时间给的压力终于拖着脚步去洗漱。
    「欸，怎么可以叫哥哥本名啊，还没睡醒就想被揍是不是？」被叫孟宇的在楼梯间喊，声音虽然大但对孟媛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瞌睡虫强多了，真的。
    「哥──没有牙膏了啦，帮我拿一下……」孟媛知道老哥怎么哄，她瞇着睡眼往楼梯间回喊。
    「喔好啦，等我一下。」嗯，真的很好哄。
    刷完牙后，孟媛换上新学校的制服。白色衬衫，黑色百褶裙，非常制式的学生装，唯一让她不满的是，为什么女生就要被规定穿裙子。她在全身镜前对着裙子白眼，这根本就是在限制女生活动的范围，孟媛在里头套了一件黑色小短裤后她才走到餐桌觅食。
    「不要边吃边睡，就叫你昨天早点睡，你在那边说有设闹鐘没关係，现在看你这张臭脸去学校谁敢跟你搭话。」
    好像爸爸妈妈人在国外忙碌，哥哥就必须自然而然接棒一样，每天总会对着孟媛的大大小小事唸上一句两句。孟宇在自家妹妹额上弹了一记，一瞬地，孟媛睁大眼哀嚎，精神也大抵是回復了。
    「最好都不要有人来找我说话，如果遇到第二个韩佳霏我就去撞墙。」孟媛嚼着巧克力酱厚片吐司，说到韩佳霏，昨天就是跟她视讯才弄到那么晚睡的，白眼后灌了一口牛奶。
    「家里有很多面墙，记得别全撞垮了。」孟宇边笑边到厨房洗净双手后拿起汽车钥匙，等待孟媛塞下最后一口吐司就准备要载她去学校了。
    「吵死了。」后者对于他的话当然是咋舌，她才不相信自己会有多衰，再一次遇上那种烦人精。
    §
    学校距离孟媛家车程差不多三十分鐘，公车路线不多班次，所以错过了就要等一个小时才有下一班。她望着车窗外来来去去的学生，想着今后这些又将全部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一部份，心里不明所以的感到堂皇。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善于社交的活泼类型，她跟韩佳霏完全不一样，但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羡慕韩佳霏那样的神态自若。她们的故事也是因为韩佳霏的主动而展开的，以前觉得有她没有别人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她只剩自己，她不晓得如何开始。
    这就宛若还在牙牙学语的宝宝突然没了妈妈呵护，也没有保母照顾。
    那是一种，想喝奶不会泡、拉了屎换不了、哭到哑没人鸟的困窘。
    「到了喔，今天怎么一直在恍神？」孟宇在孟媛晃了空的眼前挥了挥手，她意会过来时勉强的笑说没有，只是想睡觉才敷衍过去。
    说真的，她不怎么喜欢让哥哥担心，她明白孟宇要忙医院的事情已经很累了，只是总放不下她才会这样时时刻刻胡乱操心，为了都是不想让父母国内国外两边操劳，但反倒累了自己。
    她总是思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长大独立不让人操烦？
    但这个问题想了十六年还是没个答案。
    孟媛踏下了车，之前来报到的时候已经走过一遍，但今天要再踏一次的感觉又是截然不同的了。焦虑的拨拨瀏海，她踏步向前走往自己的新班级──一年十一班。

 第四章、牙牙学语(2)

    「喀」的一声扯开门把，一眼望去座位上全是上白下黑的新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晚到，还是大家都很紧张所以很早到，总之孟媛出现时，座位已经很满了，她甚至瞅见几个人面露惊愕。
    孟媛悄悄的皱眉，她讨厌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那会让她有全身被跳蚤蹦蹦跳跳踩过的难耐感，发痒得难耐。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第一排距离讲台最近的座位，除了前面是讲桌外，左、右、后方的三位同学都在睡觉，看来没有调回作息的不是只有她而已，孟媛原本紧绷的眼角不自觉的松开，散笑。
    「你的书包放好可以吗？放这样我会踢到。」只是笑意马上被耳边没礼貌的话给强制中止。
    左边那个同学不晓得是起床气还是孟媛有欠过他钱，口气很差的瞪着孟媛和她明明掛得好好的书包，会碰到是排与排之间缝隙太密，以至于她的书包才会抵到左边的同学。
    只是想说才第一天不要跟邻桌的闹起来，而且依照惯例等一下应该会换位子，所以孟媛无语的点头示意后将书包掛到桌子边的另一侧，左边邻桌这才趴回去继续睡。
    那模样看得孟媛真想从他后脑勺巴下去，碰到是会爆炸还是会灼伤吗？她满肚子气，想着晚上一定要跟韩佳霏视讯抱怨这件事。
    早自习的鐘声在孟媛满脑袋发牢骚时响完好一阵子了，明明应该来交代各种杂物事项的班级导师还未现身，要不是现在大家互相还不是很熟，肯定会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寧，所以孟媛还挺满意现在的氛围，儘管她身旁有个恶邻。
    门再一次的被「喀」的开啟，本来在各做各的事的全班倏地抬起头，等到本来想小睡的孟媛也醒了。她坐最前面所以不晓得后面大家的表情都是又惊又喜的。
    而她，却是错愕又傻眼。
    「抱歉，有点事情耽搁到所以小迟到了。」跟那天一模一样白目的句子。
    还算熟悉的嗓音和语句将孟媛的思绪捲回半个月前七夕的狂风，那晚的记忆她还完完整整的保存着，无论是脑里还是心里，每当不经意的掀起记忆，她都会剎的感到慌张，最后则是会因为那句「前女友掰掰」而心气不顺，停止回忆倒流。
    说也奇怪，虽然时常想起，可她不曾对谁提起这些事情，就连韩佳霏都没有。孟媛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才这样下意识的隐瞒他们的几次相遇，也许是因为不管哪一次都着实的荒唐，令人难以开口吧。
    只是现在的情况真的让她惊慌了，甚至不知道要将脸往哪里摆，左看右瞥的，最后默默低着头不敢对上讲台上张昱的视线，虽然他的目光因为高挑的身子所致，所以始终都在后面，讲台前的位子反而是老师们的视线死角。
    不过低着头的孟媛才不会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那是张昱，每次都出现得很莫名妙的张昱！
    「因为我迟到的关係，时间剩不太多，所以自我介绍跟换位子就先跳过。反正要你们自我介绍都是假象，况且你们现在跟彼此都还不熟，换位子就等你们熟了再来换才好玩。」
    语还没有完全落下，张昱嘴里的每一句都戳中大伙的心，班上本来凝重的气氛顿时多了点生气。唯独孟媛怎么样都笑不出来，她还沉浸在不能置信的氛围中，即便她听见不用自我介绍的时候确实有松了口气，但这并没有减轻她的慌张。
    「老师那你是不是要自我介绍一下？」后面不知道哪个鸡婆的开了这样的口，孟媛对于要郑重的确认他就是张昱这件事感到很烦躁，她委实想掐开口的同学。
    「我是张昱，一年十一班的导师。」他嘴畔边的笑靨一样是那样的随性，「教化学跟物理的，但千万不要以为是我的班我就会放水，考试没过一样来重修，所以认真读书。」而且还一样很白目。
    「那当小老师有加分吗？」另一个不知是天生还是装出来的娇嗔似的嗓音浮出，看来想被帅气又年轻的老师注意到是大家都覬覦的。
    「没有，我不需要小老师，我只需要打杂的。」张昱挑眉丢出这句很看不起人的话，虽然小老师根本就等于打杂的，但至少也拿好听点的词来称呼吧。
    只是，全班非但没有傻眼，反而被逗得笑声朗朗，而且还踊跃有加。
    孟媛怀疑是不是在自己还没到班上之前他们都被下了迷魂药，怎么自己半点笑意都没有，全班哈哈哈的张嘴开开笑到一愣一愣的。明明根本没有什么好笑的不是吗？
    「当打杂的有什么好开心的？」左边邻座抬起脸，一脸被吵醒的不耐烦睨了四周在乱笑的同学，直到看见孟媛不带笑意反而是傻楞的表情才嗤笑，「看来还是有正常人。」语毕，他撇过脸，没正眼看过孟媛一眼，却擅自下了结尾。
    「我是不是正常人关你屁事啊？」

 第四章、牙牙学语(3)

    孟媛从早上到现在，所有情绪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终于爆发了。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公然的挑衅她，连韩佳霏都是好言好语的她才接受这个烦人精当朋友。
    那现在眼前这个人说那种话是想找人吵架还是找死，她真的无法理解，怒火一下子暴衝上来，她吼出的声音少说有传遍四楼整条走廊。
    意会过来的时候，班上的每个人连同孟媛自己都被喊声吓傻到定格不下几秒，被全部人注视的目光真想让她躲到桌子底下永远都别起来了，可是理性告诉她，乖乖低头待着装没事吧。
    「兇屁啊……」左边邻座似乎是有被孟媛的喝斥给吓着，回嘴的语气变得相对弱很多，是含糊在嘴里的咕噥。
    张昱也被声音引来，他促狭着笑，「看来大家都挺踊跃的要当打杂的，所以这个机会就给……」这句话在张昱看见孟媛的脸时，没有完整的下文。
    他眼底不如刚才孟媛看见自己的那般波涛，可是确实不平静的在晃动。孟媛知道自己早晚都得面对张昱是自己班导师这件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嗨。」但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字，本来想再称呼他「老师」的，可是胸口突然一阵堵塞让那两个字含在嘴里，最后没有叫出。
    「嗨？」张昱意义不明的挑眉，孟媛不想认输的直视他望过来的乌眸。
    张昱狡黠的笑意浓浓的悬在眼尾，「那就你吧，当我专属的打杂工。」他微微倾过脸，不管孟媛的意愿还是后头哀嚎不情愿的声音，踏回讲台后继续交代事情。
    孟媛满脸不爽的瞪着张昱，可是要反驳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决定现在噤声别再引来民怨，可是等下要向张昱请职。她才不要当打杂的，特别是他的，更不要！
    「孟媛你左边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张昱喊着自己名字的音调让孟媛回过神，她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一脸烦躁。
    台下却因为张昱主动喊出孟媛姓名而愕然，因为方才张昱都是用第几排第几个叫人的，但张昱没有犹豫的就喊出「孟媛」，总会让几个相上张昱的女同学，不是滋味。
    张昱轻叹口气，对于自己没有记好班上同学的名字感到麻烦，抽起刚才传下去照位子写的座位表，瞥了一点后放下，「梁祐晨？」
    被叫梁祐晨的同学一动也不动的趴在桌上，孟媛嫌恶的瞥了他一眼，但没有要叫他的意思，不然可能会再一次踢到铁板。可是张昱不一样，他唇角散笑，要对付这样的学生不是第一次了，这就是青少年学生骄傲自恃的通病。
    「好，那我们就请梁祐晨同学担任我们班的副班长，大家鼓掌！」全班错愕，可同时还是乖巧的拍手，于是，梁祐晨这才打起精神抬头。
    「为什么？我上课会睡觉上学会迟到，这样不适合当副班长吧！」他睨眼看着张昱质问道，张昱反而上斜了嘴角。
    「没为什么，你看起来一脸副班长样，所以就给你当了。」他轻笑直视着梁祐晨依然不服气的面孔，「况且你当过副班长吗？」梁祐晨理所当然的摇头，从来都没有一个老师愿意冒这个险。
    「那就对啦，你没有当过怎么知道适不适合？」梁祐晨张嘴，却哑口无言，他窘着半张脸被张昱深邃的眼神钉住神。
    「老师的工作，不就是要发开大家隐藏的潜质吗？」张昱表情掛着明亮的狡黠笑靨，那张嘴还说得头头是道，神气的模样真叫人感到输得一塌糊涂。
    接下来的干部如果没人自愿，就是张昱看座位名条随机派任，顺便认识一下班上同学的名字和长相。有哀怨声也有笑闹声，讲桌前排的两个无疑是一脸大便加哀怨，孟媛用手撑着头继续听着张昱讲废话，耳边还会时不时就灌入好几道莫名其妙的哄堂大笑。
    「请高一各班派座号一至二十的同学到五楼家政教室领取新书，报告完毕。」从教室黑板右上方的广播挤出这样一句，听到二十的时候，孟媛的脸从很臭变到超级臭。
    张昱抓起白色粉笔，「听到没有，一到二十号快干活去。」
    他转过身背对眾人开始书写打扫工作，宽实的背在白衬衫底下完全遮掩不住，这让孟媛想起了七夕那天他也穿着一样的白衬衫，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班上的一到十九号出现阵阵哀号，二十号的孟媛则是臭着一张脸，但还是乖巧的步上走廊走至五楼家政教室。眼前已经有不少人为了自己人际关係开始积极打造自己的小圈圈，不想让自己输在起跑点，被排在圈圈之外。
    孟媛完全不期待在经过刚刚那样一喊，还会有人敢跟她交朋友，孟宇还真的说对了，那个死乌鸦嘴。
    她走在一个圈又一个圈的后头，踏步不缓不快，但一直都有与圈圈保持一定的距离，她接受自己不被圈圈包容，可是不能接受自己被圈圈反弹，她讨厌那种要进不出的错觉，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输家。
    「一年十一班的男同学这边大的一人抱一箱，女同学拿小箱的就可以了。」分配的老师在前头对着我们班喊道，这种两性不平等的话当然会换来一阵驳斥。
    「为什么──男生力气说不定比女生小啊！」
    「而且这很大箱欸，虐待学生吧！」
    「吵死了，那都不要搬，看你们等一下怎么上课！」果然老师见多了就是能够一句话让学生鸦雀无声。
    不敢再有多馀的抱怨，班上一个一个的领走老师分配给的箱子，有些人真正搬书的时候感觉好像还行没有多馀异议，可是有些人嘴上还是会在叨唸个几句。女生能搬的小箱子其实没有几个，所以后头的都是两个女生搬一个大箱子。
    「只剩下你一个？」轮到孟媛的时候，分配的老师为难的瞅着她，因为最后一个箱子特别的大，要给孟媛搬真的有点太重。
    正当孟媛正要说不知道的时候，她左处冒出了一颗头，冷冷一句话，「还有我。」

 第四章、牙牙学语(4)

    是梁祐晨。
    孟媛很快地翻了一个小白眼，她对这傢伙的第一印象差到透顶。
    「那你们两个一起搬吧，这个是连男生搬都会有点吃力的箱子，好像是化学讲义。」分配的老师「啪啪」的拍着箱子，用眼神示意他们要分工合作，不然肯定会被化学讲义绊得狗吃屎。
    「嗯。」孟媛和梁祐晨齐声回了个单音，两者相互嫌弃的瞥了对方一眼，便个提起箱子的两侧，静默折返。
    本来孟媛真的打算一路尷尬静默回去的，但是情况真的让她忍无可忍，「欸，你到底有没有在出力啊？你那边都往下倾了。」她用另一隻空着手指向梁祐晨，还鄙视的睨他一眼。
    「我有出力啊，是你力气比较大，所以你那边才会往上那么多。」梁祐晨理直气壮的反驳，也没想说被抱怨了就要改善一下情况，继续维持一样的姿势在走。
    结果，孟媛手一松，整箱重物砸上梁祐晨的脚，「你有病啊？」他喊着，还不忘轻放箱子不让摔坏。
    「我手滑啊，这也算是一种病吗？」孟媛哼着鼻说话，没等他站好就往前直直走去了。
    他满脸无奈，一个人狼狈地抬起箱子在后头轻声喊：「喂！」
    「我不叫喂。」孟媛知道他一个人要扛没有办法撑太久，嘴角溢着恶作剧的笑却没有回头。
    「孟媛！」他喊，却被下课鐘声给覆盖过去，孟媛其实有听见他的喊声，但就是想小小报復的假装没听见，所以继续踏步走。梁祐晨一急往前要快步却被箱子绊到，发生了刚刚分配老师担心的事情。
    「砰──」梁祐晨连人带箱的飞扑撞上孟媛，都还来不及惨叫就被走廊上目睹的群眾目光给丢尽顏面。
    孟媛拨开梁祐晨，起身要逃离现场时，眼前人群画面变成张昱嗤笑残存嘴角的一张白目脸。
    「有没有怎样？」他扶起箱子后看了梁祐晨，又看了眼孟媛。
    他们两个就算痛也知道在人群面前该装没事，很有默契地摇头，「没有。」
    「我是问化学讲义有没有怎样，你们知道这一本多贵吗？撞坏了看你们谁要赔。」
    张昱敲了敲稍微被撞歪的箱子，听见围观学生的笑声，再看见他们两个人泛青的面色，满意的轻笑后用右手提起化学讲义，左手拍拍两人的肩，「先去办公室等我，我交代好事情就去找你们算帐。」
    张昱踏步向前走后，「嘖。」孟媛咋舌，用带着责怪的眼神瞪着梁祐晨。
    后者一脸无辜，「怎样啦，还不是为了叫你才跌倒，你也有错啊，瞪屁瞪。」甚至还理直气壮，孟媛真想一把捏死他。无视梁祐晨的发言，也不等他，再一次笔直往前走向办公室，
    「喂！」梁祐晨跟在后面，孟媛照样无视他不喊名字只喊喂的声音，很烦很吵！最后梁祐晨跟上孟媛的伐子后，两个人吵吵嚷嚷的互呛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一导师办公室。
    他们站在张昱座位边等着自家班导要来算帐，因为梁祐晨的话时不时就会激得孟媛爆出脏话，座位右侧的一位女老师抿起微笑，好声好气的说：「同学，在办公室不可以吵闹喔。」
    他们互瞥对方一眼，向着对面老师点头并同时道歉，「老师，对不起。」女老师点头，微笑没再说什么便继续改作业了。
    「都你啦，一直骂脏话，老师才会那样说。」梁祐晨用气音对着孟媛说话。
    「吵死了，不是跟你说不要跟我说话吗？」孟媛咋舌，「要不是你一直跟我说话，我会烦到骂脏话吗？」她将梁祐晨推到离自己更远一点的地方，省得被吵死，明明刚才在教室还挺安静的，为什么现在话那么多？
    此时，张昱已经从办公室前门近来，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盒子，拉开椅子笑着，「怎么样，决定好谁要赔了吗？」语毕，孟媛跟梁祐晨满脸诧异，他们愣着眼看张昱，后者只是笑。
    「坏了几本？」梁祐晨先开口问。
    「四十本。」他笑着，用孟媛看不懂的表情回答着，他们两个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这时他的笑靨更加放肆。

 第四章、牙牙学语(5)

    「我还没说完啊，干嘛急着惊讶？四十本都没坏，你们不用赔钱。」
    张昱打开白色盒子，左手轻轻地抬起孟媛的右手臂，「可是你们如果摔坏了我可赔不起，有事就该说有事，不要有事装没事，这样我还要再多花一分心思去注意你们，多累人啊。」张昱抬眸看了梁祐晨又直勾勾探入孟媛有点慌张的眼睛，她下意识的要抽回手，却被紧紧扣住。
    「都流血了别告诉我『其实没事』这种鬼话，这伤口再不处理会蜂窝性组织炎，所以不要乱动。」被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孟媛恍神点头。
    「你呢？我看你的手好像没事，那脚还好吧？因为你穿长裤我看不出来。」先用酒精消毒后，张昱拿出优碘薄薄的涂了一层在孟媛刚才跌倒擦破的手臂，他没有抬头的问梁祐晨。
    「没事。」梁祐晨很快地回应。
    空气安静了一阵，他忍不住地又开口，「可是老师，你干嘛不直接叫我们去保健室就好，偏偏要自己花时间过来处理这些？」话语之间，他还瞥了一眼孟媛的渗血的手臂，他有点惊讶刚刚在走路竟然没有发现她的伤口，她甚至连喊一声痛都没有。
    「新训这几天保健室没人在啊，不你以为我时间那么多，嫌当老师不够累，还要兼差保健室阿姨是不是？」他捲好绷带，动作都一直很轻，笑声也很轻，玩笑意味却很重的回答梁祐晨的问题。
    「好了，这样应该就不会感染了。」
    他细心的抚平黏贴绷带的胶带，放下孟媛的手后，盯着两人的眼睛说：「现在是打扫时间，刚刚其他人都选好工作在干活了，你们因为在这里等我所以没办法及时选择，所以我就好心替你们选了。」
    他俩静静地等着答案，打扫工作基于人的懒散本性，当然是那种好几天不扫也看不出来的活儿好！
    「倒厨馀跟倒垃圾，你们两个看谁要什么，为自己争取一下。」他撑开嘴露齿笑着，他们却只能哭丧着脸，端详着两人的表情他感到有趣。
    「烂死了，为什么要选这么烂的给我们？」孟媛翻白眼，本来已经要当化学小老师她已经很烦了，现在又只有垃圾跟厨馀可以选，本来刚刚想感谢张昱的话现在全转成了愤怒和脏话！
    「对啊，这是别人选剩的吧……」梁祐晨也附和，这两样都是他平时再怎样都不会选择的打扫工作，很累又很臭，但又不可或缺。
    「确实是别人选剩的，所以我又选来给你们选啊，快点决定，没时间跟你们耗了。」张昱收拾桌上的绷带和棉花棒，语气里透漏着不在乎，只想儘快完事的心情。
    「那我要倒垃圾。」孟媛先出声争夺主权，梁祐晨诧异的看着她，还带点哀怨。因为垃圾不用天天倒，厨馀基本上有人丢就得天天倒，根据以往经验，天天要跑厨馀堆的机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好，那你就倒厨馀吧。」张昱拿起自己的化学讲义，告知似的对梁祐晨说，他这才将哀怨脸转成抱怨脸。
    「我还没争取欸，我也想要倒垃圾，这样不是应该猜拳比较公平吗？」梁祐晨说完，上课鐘声又打了，他们一定都有听见，可都假装没听见地继续往前走。
    孟媛加快步伐远离了梁祐晨，张昱瞧见了便开口，「现在垃圾根厨馀应该都还不用倒，所以等一下上去整理自己的个人书籍就好。」还不忘回头示意梁祐晨。
    「喂！哪有老师这样的，不公平啦！」梁祐晨跟上两人，不减嘴边废话，前头两人也没多加搭理他。
    就这样回到班上，不晓得是因为某些打扫工作需要分工合作还是大家已经愿意敞开心房了，教室里的气氛已经不是太凝重，有闹闹穰穰的耳语，也有不那么压抑的笑声了。
    但孟媛身边还是没有其他人，她还没遇见韩佳霏以前是不怎么在乎自己一个人的，现在竟然会感到有点难熬。
    「孟媛。」
    好听的低嗓在孟媛耳畔散开。眼前画面是总让她感到厌烦的面孔，张昱，她的班导师。可讽刺的是，他却是她唯一比较熟识的人，她甚至为不是一个人而感到安心。
    「怎样？」她抬头疑惑看向音源处，语气跟真实的心绪不太相同，表现出来的很不耐烦。
    「你之前就知道我是老师了吗？」张昱话语下得很小心，他坐在讲桌前边整理手边的资料，期间还不忘瞧坐在他正前方的孟媛一眼。
    孟媛愣了半刻，她今早就是因为张昱的身分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死，要是之前就知道张昱是老师哪会跟他瞎混那么多次。重点是，他一点老师的样子都没有。
    「……不知道，那你知道我是学生？」她反问，挑着修长的眉。
    「怎么可能知道。」
    他呵的一声轻笑，「如果不是我太童顏，就是你太臭老，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学生啊，我本来还想问你在哪里工作的。」张昱满腮的笑意让孟媛有种被嘲笑的感觉，他总是那副模样，难怪她不会将张昱跟老师结合在一起。
    「屁啦，我不过是派对那天被韩……小精灵上了点妆，跟你去参加婚礼被专柜小姐抹了点粉底跟腮红而已，臭老个屁！」
    孟媛一时气不过，加大了声音反驳张昱的话，结果他只是随便应了几个「是」就不了了之了，当下真叫孟媛想塞他一拳。
    她的喊声没有为自己辩驳成功，反而引来很多无关紧要的间杂人等打断了孟媛难得可以开口的机会。

 第四章、牙牙学语(6)

    大概是看见张昱跟孟媛在对话，所以很多对张昱有兴趣的女同学全都一股劲衝到讲台上，有些人甚至挤到了她的桌子。
    她们聊的话题是孟媛随便插一句话就能加入的，可是她没有随着声音的扩大而被吸入，她不喜欢这种搅和的氛围，宛若自己不怎么被重视。孟媛闔上嘴、歛下眼，静静地抓起手机就走到走廊上将自己与听了就烦燥的噪音与笑声隔绝。
    她感到胸口很闷，深吸了一口气才稍微舒服了点。
    「喂，卫生股长叫我跟你说垃圾桶满了，现在要去倒不然不能装新的垃圾袋。」才刚是安静下来，很杂吵的声音刮进孟媛的耳膜。因为他没有指名道姓，所以孟媛并没有想要转头回应的意思。
    「孟媛。这样总可以了吧？」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很无奈的语气道出，孟媛浅浅的撇了撇嘴角。
    她不再背对梁祐晨，打趣的斜眼看进他不再那么冷淡的视线，「叫我干嘛？」
    梁祐晨一脸打定孟媛绝对有听见他刚刚说的话，摆着脸孔瞪着她看，本来打算噤声想等孟媛自己行动，但她一脸骄傲的装死模样也是打定他不说就不动作。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鐘，最后是梁祐晨沉不住气，缓缓开口才化解这场莫名其妙的斗争，「卫生股长叫我跟你说垃圾桶满了，现在要去倒不然不能装新的垃圾袋。」只是语气平直得像是机器复製贴上一样没气力。
    「喔。」她嘴边溢出胜利的笑，侧身越过梁祐晨。
    梁祐晨起初只是目视着孟媛走向垃圾桶的身影，但她经过身边时右手臂的白色绷带勾起了他的视线，他微微的犹豫啟唇，「喂……孟媛。」她回头，眉宇间表达着疑惑。
    梁祐晨抬起厨馀桶，踏着伐子跟进孟媛的脚步，期期艾艾的问道，「你知道去哪里倒厨馀吗？刚才有个智障扔了他的早餐，我也得去倒。」会这样支支吾吾全是因为张昱告诉他中午再倒也没问题的，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却现在开口了。
    「他刚才有说你都没在听吗？」孟媛秒变脸，用下巴不屑的往讲台边上的张昱指去，他还在跟那群女同学大声哈拉，即便手边该忙得始终没有停下来。
    梁祐晨往孟媛指的方向看去，女同学多得几乎能淹没坐在讲桌前的张昱，梁祐晨皱眉，缓慢回应孟媛的问句，「有啊……」有听，而且还记得很清楚。校门口左转直走到底是垃圾场，再右转走几步就是丢厨馀的地方。
    「有听还问个屁？」显然孟媛一脸就认定梁祐晨是个拖油瓶又不会听人话的蠢包。
    梁祐晨轻轻叹了气，对着孟媛的脸扯开一笑，「你其实也不知道吧哈哈哈，不然干嘛一直不说在哪，被抓包了齁──」他边说边将自己手上的厨馀桶推到孟媛手中，自己弯下腰系紧已经被卫生股长丢到一边的垃圾袋，并单手抓起绑结。
    「屁啦，我知道好不好，谁跟你一样蠢，而且你给我这个干嘛？」孟媛晃晃厨馀桶反问梁祐晨，他也不给个明确回应，只是走至孟媛左手边，乱笑一通。
    「那走吧，带我去。」
    他轻轻拉着孟媛往前走，后者在一阵牢骚后还是勉为其难的跟上了，反正路是一样的，她没有回绝的必要，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梁祐晨明明是倒厨馀的却要拿走应该是她要倒的垃圾。
    该不会是要抢走她的打扫工作！
    他刚刚确实在高一导师办公室扬言要为自己争取的，这会不会是其中一项行动？
    「欸。」孟媛试探性的换了声，梁祐晨没有回过头，但孟媛清楚瞥见了他侧脸上扬的嘴角。
    「欸！」她再一次唤声，这次还加了厨馀桶往前甩的触碰，梁祐晨终于回过身，但没有对上孟媛视线也没有回应她，只是轻拍自己被厨馀桶碰上的衬衫。
    孟媛知道她被梁祐晨以相同的招式耍了，她在他身后大翻白眼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语出：「干，梁祐晨。」
    「喂，你太过分了吧！我被你耍的时候至少没骂你脏话。」他瞪大眼，讶然的神情全展现在乌色瞳孔上。
    「那是语助词，不是脏话。」他们从教室出发会先走到丢厨馀的地方，孟媛双手一扔就把厨馀桶丢进梁祐晨手里，睨眼他，「你的。」经过他身边时双手扯过垃圾袋。
    「这女的……真的是……」
    梁祐晨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物品突然轻盈，随手扔了桶子里的蛋饼后，不放心的往前跟上步伐不那么快的孟媛，看来对她的手而言仅仅一袋垃圾都很吃力。
    「给我。」梁祐晨掠过孟媛身边的时候顺道拿走了垃圾袋，在孟媛还来不及骂他的时候将之拋向垃圾场。
    「欸──不要抢我的工作啦！」孟媛挥了一巴掌到梁祐晨背上，痛得梁祐晨差点把厨馀桶甩出手，他想澄清自己只是想要帮忙她的话全都嚥回了肚里。
    在孟媛又要扔吓他而快步离去的时候，梁祐晨跨步抓住了她的右手腕，拧了拧吃痛的表情，「我叫梁祐晨，不是欸。」孟媛扯了扯施不太上力的手，无奈之下只能面无表情愣着看他诚恳的脸瞧。
    「我知道，但我觉得叫『欸』比较顺口。」语毕，用指甲掐了他一把才脱离他手心的紧扣，无视梁祐晨的哀号向前走，可他很快地就追上来了，还不断在耳边嘰嘰喳喳的吵闹。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喂』吗？」
    「不行。」孟媛连头都没回就驳回他的提议。
    「为什么，你都可以叫我『欸』了，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喂』？」梁祐晨撇眉，模样看起来很无辜。
    「干，随便你啦，吵死了！」凶狠的睨了梁祐晨一眼，看见他唇边得逞的笑顏就很想再挥上一掌。
    之后梁祐晨不管说了什么，孟媛已经开啟了左耳进右耳出模式，并在心里暗忖，为什么她不喜欢的傢伙都会不断跟她扯上关係？明明她已经将厌恶感表现得很明显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会冒出一个男版韩佳霏，甚至比她更卢。
    看来家里的墙是要被撞歪一面了。
    至于未来还会歪几面，是未知数。

 第五章、你一个人(1)

    高中生活正式的开始几週后，班上变得很吵，比较不那么躁动的时候，孟媛的耳根子也从没清净过。这都该归咎给她的恶邻，成了聒噪邻。
    「喂，陪我去买午餐。」梁祐晨敲敲孟媛的桌缘，坐在椅子上踢踢脚，时不时的还会碰撞她的椅子。孟媛差不多是习惯了梁祐晨会这么称呼自己，可是有时候听见心里还是会燃起一把火。
    连脸都没有正向梁祐晨，就徐徐的拒绝，「不要，你叫别人陪你去。」孟媛拍掉他挡住她前往蒸饭箱去路的脚，咋舌一声后跨步却被抓住。
    「不用再去一趟蒸饭箱了啦，我帮你拿了。」梁祐晨一脸想被称讚的表情，睁着眼把孟媛的便当从他桌上拿到她眼前，孟媛白眼他，要骂他「鸡婆」并顺便拿回便当的瞬间，梁祐晨抽回了右手。
    「不陪我去买，你的便当我就接收囉。」
    他将便当放到桌上，毫不客气地把便当盖打开，浓郁的奶油香随着白烟冉冉上升，白胖香甜的麵条在铁製的餐盒里色香味完全不输外面卖的义大利麵。他顺手从孟媛的便当袋里掏出了叉子，玩味的瞥向便当主人。
    眼看孟宇早起帮孟媛煮的白酱培根麵有被梁祐晨吞食的危机，孟媛一个白眼后，扯住梁祐晨的袖子将他动作拉住。
    「给你三秒，带好你的蓝色小朋友，我要吃冰。」
    梁祐晨马上一脸得逞的笑顏掛在嘴边，拿着红色纸钞在孟媛眼前飘来晃去的，「我只有国父。」
    那表情真叫孟媛差点拿自己的午餐泼往梁祐晨耍白目的脸上，他抓着孟媛的手腕，欠揍的笑着将孟媛拉向人口密集度高到不像话的合作社，只要梁祐晨睡过头忘记带自己的午餐，他们都会上演这齣戏码。
    好不容易挤到饮料部，梁祐晨拿了一瓶红茶后走回孟媛身边，「你冰挑好了没？」他的头也跟着孟媛一起埋在冰箱里，寻找冰品口味。
    「我想吃这个……」孟媛提起头看向梁祐晨，而他的脸便恰巧在距离孟媛不到五公分的距离，让她倏地不知所措，甚至惊讶得往后跨一步，用力得撞到后方的人，自己摔到地上。
    「你在干嘛？」
    同一句话，不同的声线从前后两边传入孟媛耳里。梁祐晨伸出手要扶起她，可孟媛先是回头确认被自己撞到的人状态如何，同时要张嘴道歉时，她噤声了。
    是那张讨人厌的坏笑。
    张昱抓起孟媛的手臂，一样的搀扶动作，却避开新生训练那天的伤口，他们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说过关于之前的事情了，只是单纯把彼此当成老师学生的关係，化学打杂的只是登记成绩而已，她其实不太需要去办公室找张昱，跟他正面交接。
    不过，孟媛一直有意识的避开叫张昱「老师」，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每当要脱口而出时总会冒出派对跟七夕那两天的记忆，单单只是回想就会让她错失可以开口的时机。
    「右手伤口都还没好，左手也想来对称一下是不是？」他笑着揶揄道，孟媛轻轻的咬住下唇，睨他不语，张昱却掛着满脸狡黠欢快的笑容。
    她很讨厌看见他这种嘲笑人的模样，因为一点都不好笑，虽然张昱嘲笑的对象是每个人，并不单只针对她。
    「哦？梁祐晨也在啊，我正好要找你谈谈。」张昱往前跨一步，站的离孟媛更近了点，他身上的清香很自然，孟媛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他抓住梁祐晨的肩胛，用力一捏，「副班长给我好好点名啊，每次学务处都找我追问，我们班的点名版到底在哪里？你这小子再不好好拿去交，我就当你化学。」
    「为什么？这两回事耶，不可以混为一谈！」梁祐晨被扣在张昱手掌下，很无力的反驳，孟媛本来因为张昱的走近有点紧张，看着这场闹剧，她不小心笑撇了嘴角。
    「对我来说都是同一回事，所以孟媛，」在旁边看闹剧笑着笑着突然被点名是件可怕的事情，因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我看你们蛮好的，好好盯住梁祐晨！」张昱探入孟媛反应不过来的脸，深邃的乌眸让孟媛看向他眼睛里自己的矬样才回神。
    「不要。」她勉强抓回情绪，冷冷回应，「而且，谁跟他好了？」还顺便捅了梁祐晨一刀。

 第五章、你一个人(2)

    「你怎么还没把时常说『不要』的坏习惯改掉？」张昱笑着，饶富趣味的打量孟媛，观察她的反应一样很有趣。
    「我没有理由说『要』，当然要说『不要』啊。」孟媛睨眼梁祐晨，并附赠他一个白眼后嗤笑继续说，「重点是，他就算有好好交点名板，化学还是会被当吧。」
    「哈，这倒是真的。」张昱走到结帐台，放下了一个波萝麵包和刚才孟媛手里飞出去的布丁雪糕，梁祐晨趁势将手中的红茶也一併放到桌上，张昱轻扯嘴角后，无奈掏出一张红色纸钞全部结算。
    「喂，你们怎么都瞧不起我啊！」从张昱手里接过红茶，梁祐晨先是喝了一口饮料，不知道里面是加了兴奋剂还是禁药，他毫无根据的妄下狂言，「说不定我一段还会考赢她欸。」
    「你说赢谁？」孟媛一听，布丁雪糕的包装差点没被她撕歪。
    「你啊，不然他喔？」梁祐晨一脸理所当然，却没看清楚孟媛眼底的不屑。
    「你知道段考赢我，是比你现在去厕所吃屎当午餐更不可能的事吗？」孟媛轻轻呵笑，张昱则是走在一旁看着两人一句来一句去的好戏。
    「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啊，我好歹也是国中市长奖毕业的耶。」梁祐晨骄傲的说，充满馀裕的灌了一口红茶。
    「哇哦──这么巧，我也是耶。」孟媛笑着咬下第一口布丁雪糕，上头的咖啡色焦糖部分有了小小的月弯齿痕，就似她唇边的笑靨。
    「不然，你们两个市长奖的就比比看谁一段考的高分啊，输的人就……真心话加大冒险？」张昱边滑着手机，看起来明明就心不在焉却能在他们吵得最关键的时候加入话题，说到后面七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往孟媛脸上轻巧一瞥。
    「……」
    他俩满脸莫名其妙，孟媛有点傻眼为什么为人师表会怂恿自己的学生做这种事，但她在意的是，张昱用真心话加大冒险这件事调侃她！
    「欸这好耶。」梁祐晨反应过来后眼睛闪烁着跃跃欲试的衝劲，孟媛真想掐死他，她根本不想比这破游戏，尤其扯到真心话跟大冒险就更不想。
    「不要。」孟媛又咬了一口雪糕，清楚听见她拒绝语后张昱的轻笑声，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歪歪头装作无辜貌，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张昱这边的气还未消，梁祐晨这头急着浇油点火。
    「知道会输我不敢比齁，会怕就早点承认嘛你！」
    梁祐晨有很多特质跟韩佳霏一样，很吵、很烦、很听不懂人话，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梁祐晨说话避不开孟媛的地雷，几乎句句都能激怒她。
    「谁怕输你啊？要比就来啊，我他妈是怕你输到脱裤子，被人家发现你没小鸡鸡那就糟糕了。」这话一出不仅连孟媛本人惊吓，梁祐晨神色错愕，张昱却在一边挑眉不语。
    她就在那一瞬间很想搥烂他们的脸。
    「现在学生话题都那么重咸吗？」他们一起走回了一年十一班的教室，张昱故意用孟媛也听得见的音量假装低语向梁祐晨问道。
    梁祐晨也很配合的用同样的说话方式回应，「才没有，是这位同学比较奇怪，老师你要好好注意她才行欸，不然她会带坏其他像我们这样的乖学生。」
    「好，那你要加油不要输到脱裤子了喔。」张昱拍拍梁祐晨，梁祐晨笑着说好，又想开口的时候嘴巴被塞进还剩下半支的布丁雪糕。
    「已经打鐘了，我要午休，所以都给我闭嘴。」
    孟媛眼神扫过他们两个乱笑的脸孔，趴到桌上闔上眼，就想这么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们。可惜张昱是他的班导师，而梁祐晨又是坐在她左边的同学，只要孟媛张开眼，他们几乎都在。
    每一天孟媛都是在这种差不多的吵闹中度过，回家后她就会吵闹的全部再说给孟宇听，孟宇如果在医院忙碌，就是韩佳霏要听。反正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承受这些，不然家里的墙会跟骨牌一样，全部倒光光。

 第五章、你一个人(3)

    今天孟宇值晚班，刚刚传line过来说晚餐在冰箱里，孟媛把哥哥准备好的猪排饭拿到微波炉里加热，她到房间丢下书包后，衣服一抓就走进浴室盥洗了。她不喜欢只有自己的屋子，太空、太大了。
    洗澡，是她可以接受独自的时刻。
    莲蓬头迸出的水珠如雨下，一滴一点的打在脸上，她轻轻地拨开还未沿着脸颊流下的水渍。上一次在韩佳霏家的游泳池时，温柔抚开她身上水渍的人是张昱，从险些淹没孟媛的水流中，是他紧紧抓住了她。
    掌心在热水的沸腾中竟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微凉，现在想起来，孟媛不自觉一阵寒颤，那天她就像鱼搁浅在岸上一样，除了挣扎，什么都做不了。
    张昱的出现是意外、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在孟媛的人生里可能不过是几道水痕，风乾久了终会消逝。可是在当下步上的路却浸了她满身子的湿，冰凉的沁上身心，在离开时候伴随着风轻袭过的湿冷，总让她不安。
    和张昱相遇，是场她没有逃过的大雨，孟媛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恼人风雨。
    孟媛甩开一碰上水就会胡思乱想的脑袋，关掉莲蓬头的开关。随手抓了一条毛巾盖到头上踏出浴室，客厅比起刚回到家时还要暗的多，唯一的光源是落地窗外的大楼与车辆灯火，人们称之为──夜景。
    但对孟媛来说，这画面，总是她一个人独处的风景。
    她走近落地窗看尽的不是眼前绚丽繁华的景色，而是自己单薄孤独的身影，孟媛深吐一口气，往墙壁上一拍，客厅的灯瞬间亮起。
    她转身走到厨房拉开微波炉，本来应该热烫的猪排饭现在又凉掉了，她弩起嘴，不太在意的放到餐桌上，滑开手机屏幕，点下韩佳霏的头像，打开扩音等待电话嘟嘟声后的回应。
    这个时间，韩佳霏大概还在赖床吧，不打个三、五通她是绝对不会接的。
    果然，第四通才响了三声，另一头便传来无奈的低语：「再让我睡五分鐘好不好，我昨天超晚睡的……」
    「你觉得我会说好吗？」孟媛夹了一块猪排塞到嘴里。
    「我觉得喔……应该是不会啊──」韩佳霏还没打起精神的边回答边打呵欠。
    「知道就快点起来，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抱怨。」
    「好啦，可是我等一下要提早去学校喔，所以可以抱怨的时间不多，我先去刷牙洗脸，你先整理一下重点。」语毕，韩佳霏就很粗鲁「叩」的放下手机，她打开水龙头的声音都传进孟媛耳里了。
    整理重点……其实哪里有重点，她现在的生活里除了梁祐晨的吵闹，外加一点张昱的调侃，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啊，还有几个学长的示好跟数个女同学的指指点点和耳语。
    她明明什么人都没去招惹，但就有人会像魔鬼毡一样的贴上来，要拔掉还很费劲，而且可能会残留附带的扰人毛屑，拨不开也吹不去。
    梁祐晨也很烦人，可是他从来不会对孟媛说三道四的，他们不是聊心事的关係，但也不是交恶的状态。
    对话总是平平淡淡的相互揶揄和打闹，他就像自黏贴，总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会轻巧现身，若是他欠揍行为过多，孟媛一个瞪眼，他是会安静撕开他们之间距离的。
    其实孟媛跟梁祐晨相处不算久，可是在班上却是她相处最久的同学。
    但，他们能算的上朋友吗？
    「好，我回来了。」韩佳霏的声音再次从手机边上传出。
    「我跟你说，今天……」孟媛边说边吞下嘴里白饭，话说到一半。
    「今天梁祐晨又干了什么事？」韩佳霏没等她咀嚼完毕，已经先老练的开口说话了。
    「……」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要抱怨梁祐晨对不对？」
    「并没有。」韩佳霏咧开嘴笑的得意画面没有遗漏的摊在孟媛脑海里，她塞了一口饭默默用白眼加菜。
    「好啦我告诉你为什么。」韩佳霏是去洛杉磯之后听不懂中文还是本来中文就不好？孟媛明明否定了，她干什么硬是要讲原因……
    「因为啊，你绝对是喜欢上梁祐晨了！」韩佳霏嘻嘻笑着，毫不迟疑的道出让孟媛差点将嘴里白饭吐到餐桌上的话。
    喜欢，梁祐晨？
    「屁──啦！」孟媛拉长尾音，加强语气，坚决否认韩佳霏的猜测。
    「欸不是，我是认真的在分析没有唬烂哦！」
    韩佳霏停止搞笑语气，沉住气的低语：「从你开学之后每一次的通话，我都有纪录内容，你从第一天到今天，没有一天是没有提到梁祐晨的。这显示了他在你心里一定不普通，肯定佔了好大一块位子！」
    「很普通，他只是我的邻座而已，佔了中间走道好大一块位子，害我书包都没地方放！」
    「如果你不喜欢他，干嘛每次话题里都有他？」韩佳霏无视孟媛的反抗声，提出了核心问题。
    「我、我们是朋友啊，话题里不能有朋友吗？」孟媛咽喉有点艰难地吞下饭，就算还不清楚她跟梁祐晨的确切关係，顺着形势就将他划分成朋友了，反正他也不在现场，不会有多馀的异议。
    「当然可以有。」韩佳霏语气不再带满玩笑，她鲜少这样对孟媛，但只要出现这副模样，就是孟媛该好好思考的时候了。
    「但是你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吗？还有，他也把你当朋友吗？」

 第五章、你一个人(4)

    朋友……多么陌生的词汇。
    除了韩佳霏，孟媛生活中佔最多的是家人，再来是讨厌她的人，还有一些喜欢她的人。朋友，从来就不是她熟悉的身分，她甚至觉得有一个韩佳霏已经足够伤脑袋了，不需要再有其他人来加重负担。
    「看吧，你自己根本不知道。」意识到话筒的安静，韩佳霏已经妄自下了定论，孟媛很想反驳她，可是找不到够好的理由。
    她没有把握，梁祐晨到底是她的谁，她又是他的谁。
    「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孟媛找回注意力，语带不屑的将话题转回韩佳霏身上，「怎样，交男朋友喔？」很不在乎的开口问了，夹了几片青菜塞进嘴里。
    「你怎么知道！」韩佳霏浮夸的大声呼喊，被呼喊的人只觉得手机的出声孔会被强大音量给炸裂。
    「我不知道乱猜也可中……你这女的离开台湾才多久就去国外骗男生，谁那么衰又笨啊？」孟媛嗤笑，完全不把韩佳霏的各种甜腻笑声和兴奋拍桌听进耳里。
    「哪有啦，他很聪明好不好，我刚刚说要早点去学校，就是因为他要教我功课。」韩佳霏喜孜孜笑着，孟媛无奈的微微牵起嘴角。
    看韩佳霏开心，孟媛也快乐。
    如果说孟媛是鱼，韩佳霏就是海水。鱼在海里漂流，海因风的奏起而掀起阵阵波涛，那鱼也就会跟着倾身轻轻晃动，它们不用言语，只需要不经意的一袭风，便能成鱼和海才懂得的默契。
    「你男朋友的梦想该不会是特教老师吧？」
    但是鱼，却总调皮的跃上海面彰显自己的鳞片是如此锋利鲜艳。阳光热辣辣的打在上头就如镁光灯，非刺眼的闪耀海面不可。
    「不是啊，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的梦想是程式工程师。」
    然而海，不知是宽容亦或憨傻，在鱼落入水中的衝击，照样能全然包裹锋利，轻轻接纳鱼的所有，阳光温柔的透入蓝，反而让鱼鳞更加艷丽了。
    被呛之后还能认真回答的全世界应该只剩韩佳霏了吧，孟媛皱起眉心却抿着笑，不自觉迸出了这样一句「白痴」，但意料之中被骂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兴奋的分享他们两个的相遇有多浪漫、多巧、多偶像剧。
    孟媛没有放太多心在那之上，反正内容无疑是爱放闪又爱讲的笨蛋情侣行为。
    「那孟媛呢？有交男朋友吗？」自己讲完了才回头将话题拉到孟媛身上。
    「……没有。」
    「可是你刚刚怎么犹豫了两秒才说『没有』？」韩佳霏总是在关键的点特别灵敏，自己被呛却后知后觉，刚刚甚至是完全没有察觉。
    「因为那只是大冒险的惩罚，所以我想了两秒觉得应该不算。」被发现破绽也理直气壮的回应，但那只是因为韩佳霏透过话筒看不见孟媛这头脸孔的惊愕。
    「什么大冒险？什么时候？跟梁祐晨喔？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吵死了！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的反应才懒的告诉你。」孟媛大翻白眼，她现在真想戳到萤幕里伸手把韩佳霏的嘴捂上，问题有够多的，她男朋友的梦想肯定是特教系！
    「吼──告诉我嘛──我都告诉你我的爱情史了耶！」
    「明明自己爱讲，我根本没在听也不想听。」孟媛其实不敢讲，跟她交往的是张昱，是她现在的班导师。
    她唯一能说的只有转移话题，「而且你不是要早点去学校吗？再不去就要迟到了喔。」
    韩佳霏一声「啊」后，半威胁半撒娇的要孟媛下次跟她说大冒险的详情，匆匆忙忙的结束通话，赶去学校。孟媛还来不及拒绝，结束通话的图示已经显示在line的对话框中。
    她将屏幕暗下，吞下最后一口饭后清洗完碟子，再次拍了墙壁，熄掉了客厅的灯源。孟媛走回房间读书，读到一个段落就开始思忖，韩佳霏刚刚指认她与梁祐晨的事。只是怎么想也没个所以然，她对这种事没有太多经验，平时也不想费心去釐清。
    但那天晚上，连孟宇的门都没等到，孟媛就思考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孟宇回家喊了几声发现没有回应，敲了孟媛房门也毫无动静，扭开门把只见妹妹眉间拧得很紧，睡倒在书桌上的模样看起来极度不适，换下医院衣服后才将孟媛抱上床安稳休息。
    但身为一个爱操心的哥哥版老妈子，质问当然缺不得。
    早晨，孟宇从厨房端出新的便当摆到孟媛面前，「你昨天午餐怎么没吃？不喜欢义大利麵吗？」他坐下后抿了一口黑咖啡问道。
    「没有不喜欢，只是忘记吃了。」孟媛浅浅的叹了口气。
    要不是梁祐晨跟张昱在那边闹，她肯定会吃完的，下午三堂课的老师都说段考快要到了，所以很自动的将课程加长到下一节的老师来为止。没有下课时间自然就没有多馀时间吃，没吃又忘记拿去倒，让梁祐晨那天没活要做。
    「最近课业压力很大吗？」孟宇放下马克杯，眼带担忧的又问，孟媛只是轻轻摇头否认。课业，从来就算不上是压力，反而像是消遣。
    「那怎么昨天会在书桌上睡着了？」
    「……」
    孟媛总不能说在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朋友这件事吧，怪丢人的。
    「你问题很多欸，走了啦。」催促着孟宇的同时，孟媛拨弄长发想掩饰她答不上问题而手足无措的心情。
    至于那个问题呢，也就此沉入孟媛脑海的最底处，不去想就忘了想，最终是搁置到了第一次段考结束后才被打捞起。

 第五章、你一个人(5)

    「好了，都给我闭嘴。我看你们是时候该换位子了，有够聒噪，我在楼下办公室都能听见我们班的声音。」段考后的第一堂早自习，张昱脸色跟语气都不是很好的步上讲台，他将手上一叠纸重重砸到讲桌上，引起全班的注意力。
    「我现在要来发一段的化学非选择笔试卷，叫到名字的过来前面拿。」
    全班哀号，但被叫到的学生还是很乖巧的到前台领取自己的手写考卷，毕竟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在考试过程中，下笔次数比题目数还要少是没有资格多加抱怨的。
    张昱边发边耳提面命，「非选择题错超过三题的人，今天放学前来找我口试。」班上哀怨声又四起，明明今天没有化学课，却还得被化学荼毒是一件很赌烂的事。
    但那没有软化张昱的态度，「你们还好意思跟我哀，怎么拿到那种烂分数都不会不好意思？」语毕，教室只剩发考卷和振笔疾书订正的声音。
    孟媛总是一如既往的老神在在，在梁祐晨一脸得意拿到考卷对上她的目光时，也毫不在意。孟媛轻轻一瞥，就看见梁祐晨手上的考卷只被画了一个叉，这确实是挺强的，但那又如何？
    「这次没有比较难，细心一点就不会被题目骗了，但是全部一年级就只有一个人没被骗到，」发到最后一个，张昱停下来对上了那位同学刚好迎上的视线，「孟媛。」她起立接走了眼前张昱手中的考卷，后头发出阵阵低语和佩服声。
    坐下前，孟媛扯开嘴角对着梁祐晨笑了。后者当然是一脸懊恼不相信，因为他们选择题都各错一题，如果手写赢了，孟媛就得被惩罚了，结果谁知道孟媛那傢伙那么变态，竟然全对，现在他却反而需要大冒险加真心话。
    梁祐晨畏惧的避开孟媛探上来的视线，想要装死到底。孟媛也知道他应该会打击太大所以想逃避，所以没有强硬的戳破梁祐晨，暗忖着等一下怎么跟他挑明。
    殊不知，张昱一句话打醒了梁祐晨跟孟媛。
    「但是，孟媛因为手写卷没有写姓名，所以出题老师说要扣你五分。」
    「为什么？我有写班级座号啊，知不知道名字有什么差别吗？」五分吶，光是五分就差了一题的分数，加权之后更是不得了的差距，孟媛当然会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也是这样对出题老师说的啊，可是她说这是礼貌跟原则的问题，所以，」张昱坏笑着迎上孟媛一脸铁青的面色，「下次注意点吧，对老师要有礼貌，知道吗？」还拍拍她的肩，要孟媛坐回位子上。
    被扣分已经够糟了，被张昱说教更不爽，一坐下还看见梁祐晨记解脱又幸灾乐祸的模样，孟媛终于忍不住的扯开嘴骂脏话。
    「干，你现在敢跟我提真心话大冒险的事我一定搧你巴掌。」
    「好，不提，我不提。」话语表面是顺从，语气却是欠揍的哈哈笑声，被孟媛瞪还不晓得收敛，他们两个的小剧场全被在台前的张昱收进眼底，他抿着笑，打着坏主意。
    早自习的鐘才刚打，张昱交代完事情后就放生大家下课了，自己满是兴致的走到孟媛和梁祐晨中间走道，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靨问道，「结果你们同分耶，游戏要怎么继续下去？」
    「关你屁事？」孟媛给张昱一个白眼，她现在完全不想提这件事，好不容易叫一个梁祐晨住嘴了，又一个死白目张昱出现，她超想揉烂考卷往张昱脸上砸。
    「死小孩，你就是对老师这么没礼貌才会被扣分。『关你屁事』这句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来。」张昱轻拍孟媛的头，笑眼灿灿的。
    她不耐烦的挥开张昱的手，抹不开的却是满脸颊的通红。张昱因为站着没有察觉孟媛的脸色，可是同样坐在位子上的梁祐晨悄悄的皱了眉头一瞬。
    「况且，这当然关我的事，我是游戏提议者，有权利知道游戏进度啊。」他笑着，里头包含了嘲笑，是那样的邪，可又带点魅，一不小心就容易深陷。
    「同分就扯平啊，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明明是孟媛跟梁祐晨的事，她却紧盯着张昱的眼睛说话。
    张昱有看见她眼底的紧张，但不太懂为什么，他失笑，「我不好啊，都没有惩罚游戏就没意义了。所以，你们都真心话加大冒险，如何？」
    「不好吧，那样等于我们两个都要被惩罚两次，这太刺激了。」刚才还在笑嘻嘻的梁祐晨，一听到游戏规则攸关自己时，终于发出抗议声音。
    最后这场闹剧，在早自习短短的五分鐘下课时间被迫用鐘声收了个烂尾──择一，由对方选择惩罚项目。孟媛想要说不好，可是张昱说用投票表决最公平，他们两个狼狈为奸的都同意，这根本就是多数决霸凌、性别霸凌。

 第五章、你一个人(6)

    张昱跟他们敲定之后，从前门离开时跟在外头等候要上课的英文老师打了声招呼，那女老师笑得甜腻又开怀，任谁一看都晓得是因为张昱才会有那张表情的出现。
    因为英文老师平时上课都很拘谨，说话总是轻柔细语的，不常开怀大笑，同学开她玩笑顶多抿嘴微笑，是个特矜持的老师。但教的还算行，所以孟媛倒也不是很在意老师个性怎样，只要课有好好上，怎样都好，她不在乎。
    但这回瞧见英文老师和张昱聊的起劲又甜笑的模样，明明知道不看就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在意，可孟媛忍不住往他们投向螫人的视线。这一看，她让自己的脸色逐渐比方才要惩罚时加剧难看。
    「wendyteacher,it’stimeforclass.」孟媛一句冷静又镇定的话，彷彿在乱哄哄的课堂里投下一片震撼弹，英文发音简直让人以为有外师来提醒英文老师要上课了。
    英文老师意会过来后，匆忙向张昱道别，后者则是笑着说了一句「唯心加油」便踏步离开，他那句话估计因孟媛的英文调侃句而被全班疯狂嘲笑给淹没，可是孟媛确确实实的听见了，听得她忽觉耳膜刺痛，胸口一阵闷暓。
    wendy，gwendolyn,wanda的简写。大部份的人认为wendy是娇小可爱的女人，既友善又甜美。
    英文老师，何唯心的英文名字，就是wendy。
    唯心。
    瞅着台上努力要写板书的英文老师，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苗条娇小，看起来柔弱，禁不起太大的风吹打晒，就连方才站在张昱身边的她，看起来都是那么样的需要保护。这跟孟媛完全不一样，无论是身高、个性、年纪，还是气质，都不是同一个类型的。
    同一类型？她为什么要在意英文老师跟她是哪一种类型的人？
    本来在孟媛手上转绕的原子笔脱离了旋转的轨跡，轻轻的落到地板上，看来不只是她自己，连笔都知道主人会这么想有点诡异，才着地想唤醒她迷走的精神。
    「你的吗？」何唯心弯下身子拾起了孟媛的蓝笔，微微的歪着头对孟媛问道。
    「喔、嗯……谢谢老师。」孟媛愣愣的接过笔，有点不能适应何唯心目光探过时的光亮，那会反衬她心灵最乌黑丑陋的那一面。
    课堂继续在英文的朗诵和笔记中进行着，但孟媛没有办法再专注。她握着手里的蓝色原子笔，当笔头内的钢珠碰上纸面时，触感涩涩的，像她此时心头一阵酸疼但什么也说不出话的堵塞感，她又尝试着拉开笔划，却在纸上割了一道痕。
    好痛，可说不出是哪里痛。
    「你怎么了？」梁祐晨的声音在耳边有点恍惚，孟媛转过头迎上他望来的眼，他看起来很着急。
    「嗯？什么怎么了？」孟媛紧紧握着蓝笔，轻轻的语气表现得若无其事，用力眨着的眼却背叛似的流露了焦虑。
    梁祐晨揪紧着眉宇，不能理解的握住孟媛的手，蓝笔因过大的衝击力而落至桌面，「你现在脸色很难看你知道吗？」孟媛的手握起来，温度甚至不及蓝笔。
    她眼底闪过一惊愕，抽开了手，清了清嗓子，冷静低语：「想到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的表情是能好看到哪里去？」但孟媛心中对于梁祐晨的指认委实感到着急，她不晓得自己表现出来了多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又是如何。
    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孟媛不喜欢别人先知道。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
    孟媛面对梁祐晨的明确指出一时语塞，不想多加回应以免又被看透，她将视线再次集中于黑板和英文老师身上。
    梁祐晨知道自己再多问也是白问，所以也做了一样的动作，只是他因为不相信孟媛的说词，眼睛每几秒就会飘向右边查看她的状况。

 第五章、你一个人(7)

    孟媛用馀光可以看见梁祐晨的诡异行径，但也没有正面戳破他就是了，省得他又问东问西，问那些她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们之后都没有再有其他对话，因为下课只要梁祐晨一有想要开口的行为时，孟媛就会趴下睡觉，上课更是不用说，孟媛的脸永远只朝向黑板和老师，梁祐晨想要假装问问题，就会被驳回。
    「喂，你教一下我这题好不好？」梁祐晨拍拍孟媛的肩膀，为了不干扰老师上课，还用气音询问。
    「我也不会，你等一下自己问数学老师就好了。」孟媛连头都没有往左边撇过一点，就回应了梁祐晨。
    「你不会怎么考九五的，快教我啦。」知道孟媛在唬烂，梁祐晨没办法只好把考卷扔到孟媛桌上，妨碍她书写自己的笔记。
    视线固定在黑板的孟媛翻了个白眼，举起右手，「老师，梁祐晨有问题要问你，但是他错太多怕问了会被骂，所以一直干扰我订正考卷。」
    数学老师马上看过来，瞥了一眼孟媛刚塞回梁祐晨手里的数学考卷，又瞄到他桌上没有收拾好的化学手写卷，冷冷说道：「自己班导的化学就只错一题，我的数学手写只对一题，不好好订正还一直吵旁边同学，很有自信不被当是不是？」
    「没、没有自信。」梁祐晨楞着前方数学老师视线里投来的火光，艰难嚥喉后回答，「可是……手写全部也才四题啊，对一题还算不错吧。」
    全班因为梁祐晨的顶嘴而开始躁动，下课鐘声也在朗朗的笑声中响起，数学老师额上冒出青筋，「你过来办公室找我，其他人下课。」
    本来想再回嘴，却被数学老师威胁说话就当他。无奈之下，只好拖着缓慢步伐跟着数学老师走到办公室，准备被大唸特唸一番。
    但梁祐晨哪会那么乖得好好待着被骂，啟动左耳进右耳出的「耳边风模式」后，他的视线突然扫到孟媛的身影，她站在张昱旁边，看起来应该是在帮他登记成绩或是交代明天化学课要用的新讲义。
    张昱时不时会笑着玩笑几句，孟媛回应他的除了白眼还有一些期期艾艾的语句，梁祐晨瞇起眼睛往前跨上一步，想将对话听得更清晰，耳垂反被重重拉下。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在东张西望什么？」数学老师的脸瞬间在梁祐晨的眼前放大，他吓得往后大退三步。
    数学老师是号称全校最靠北的老师，人丑心更丑，所以绝对不能跟她硬碰硬。曾经有个学长三次段考都有八、九十，但跟数学老师槓上，平时成绩被打零分，最后是去补考才拿到学分的。
    这也是为什么被她教过的学长姊都戏称她──泡芙阿姨，很矮、很胖、很吵。而且特爱叫被她钉的学生到办公室听她说大道理，但奇怪的是，据说被她这样对待过的学生，最后都会考上自己心目中的第一志愿。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老师今天戴的丝巾很、很很繽纷，很适合老师。」梁祐晨往数学老师身上随便一瞥，情急之下就随便糊弄一句。
    「很繽纷吗？我老公今天早上还说我有年纪不适合这个顏色呢……」果然女人心，不管多大岁数了，都还是会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
    梁祐晨哈哈笑笑的附和数学老师，眼睛却很专注的定在孟媛和张昱身上，但数学老师声音太大，导致他们的对话他都听不见，他还真有点后悔开啟了丝巾的话题。
    只是他们的对话也没持续太久，因为英文老师突然点点张昱的手臂，似乎是在问他事情吧，英文老师笑得很开心，就像今早那样。孟媛被晾在一边呆站，张昱突然想到孟媛还在似的，回头跟她说了几句话，后者点点头后，摆着一张臭脸扭头离开。
    看到孟媛从自己身边经过走出了后门，梁祐晨着急地喊：「老师！」数学老师终于停下机关枪般的嘴，等待梁祐晨的下文。
    「那个……我再不去打扫，我们班的厨馀桶会无性生殖出一窝蟑螂。」
    「好吧，那先回去打扫吧，下次考卷要好好订正知道吗！」
    梁祐晨一听见泡芙阿姨的获准，随随便便「嗯」了一声便左脚右脚一前一后的快速交互踏着，想赶上孟媛的脚步。
    「喂！」梁祐晨用手抓住孟媛的肩膀，他噙着笑想着她现在双手满满的化学讲义，肯定没有办法再回避他了。
    可是他嘴角的弧度却在孟媛转头后几秒成了条水平线。
    孟媛张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霎时，她就像手中的化学讲义因为失去重心，缓缓的飘落。梁祐晨因为吃惊所以着急的「喂」的一声唤道，但手脚很机灵的伸出，安全的将孟媛捧在自己怀里。她的身子很冰冷，可是脸颊却带着緋红。
    他对于眼前景况委实是一头雾水的，但此时梁祐晨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他绝对不会再放任孟媛一个人了。
    绝不。

 第六章、来不及懂得(1)

    你对于在乎的定义为何？
    对梁祐晨而言，搞清楚事情的状况就是在乎的一种。
    「同学，你如果再不回去上课会被记旷课的。」保健室的护理师语气无奈的对着梁祐晨的背影说道，这已经是第六次警告了。
    「我带这位同学来，就有责任把她带回去。」梁祐晨头也不回的应答，他的双眼直直地凝着孟媛看起来较安稳的睡脸。
    前几分鐘孟媛突然就倒下的原因单纯是适逢月经，天气燠热加上昨晚睡眠不足，导致贫血而昏倒。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梁祐晨就是放不下心，也不想放过好不容易栽到他手里的孟媛。
    他就这样待着等着，放学的鐘声在夕阳的斜照下响亮呼出，梁祐晨就那样被记下了一笔旷课，为的就只是等眼前犹如睡美人一动也不动的孟媛恢復意识。
    「呃……」在梁祐晨等到差点睡着的时候，孟媛艰难的坐起身子，用力眨眼想看清眼前画面。
    「你醒了喔？你还好吗？还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再躺一下啊？」
    「吵死了，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对于梁祐晨的关心孟媛并没有太多馀力去感动，光是听见他声音而感到烦躁的情绪就佔了非常高的百分比。
    「喔好啦，对不起。」梁祐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反应，搔了搔头后冷静下来没有再多说废话，以免让孟媛头更痛又昏倒了。
    瞧见梁祐晨没有再说话，也坐在旁边椅子上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只好开口反问他问题，「我睡多久了？」
    「差不多一节课吧。」从打扫时间到他翘课结束的这段时间。
    「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也身体不舒服啊！」
    「哪里？」孟媛眼神在梁祐晨身上从上到下的打量，想看出他究竟是哪里不舒服，竟然可以坐在保健室的椅子上休息一节课。
    「那个……脚，对！就是脚！」梁祐晨拍拍腿，神色闪烁后笑道，「你都不晓得你有多重，我一路抱你过来腿都快瘸了！」语毕还不忘用嘲笑的脸探入孟媛铁青的脸色。
    「你给我闭嘴。」孟媛拨开被褥，脚踏下床时还有点不稳，梁祐晨有即时往前搀扶，但是被甩开了，「不要碰我，你顾好自己快瘸了的腿就好。」
    孟媛调整回原本的状态后，步伐逐渐加快的想离开噪音源，梁祐晨没几秒就被远远拋在后头了，他边小跑步跟上边喊：「欸好啦，我开玩笑的而已啊，干嘛那么生气啦！」
    「我没有在生气。」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很快而已。
    「那干嘛走那么快？」
    「脚长啊。」孟媛说到这句话时回头向梁祐晨望了一眼，将头转回去前还以一种很不屑的表情瞥了眼他也不短的长腿。
    「怎样怎样，那是什么不屑的表情！」
    「没怎样啊，只是在想你的腿明明不短，但为什么可以走的比我一个短腿朋友还慢啊？」孟媛哈哈大笑，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產生些许回音。
    「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我告诉你，我是慢活主义者，不走快步调的。」梁祐晨总是能把关于自己的事情有理化，也不管聆听者吐槽了多少，照讲不误。
    他的话才刚落，脚步也被孟媛突然停下的步伐止落在原地，「喂，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孟媛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楞向前方。梁祐晨不明所以，所以走到与孟媛差不多的位置望向同一个角度，剎时，他心里原本的疑虑已经转变成了答案，只是他告诉自己，没有证实过的并不能算是答案，充其量是假设。
    「你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喔？」
    梁祐晨的头往张昱和何唯心一起待着的空教室偏了偏，他们看起来聊得很热络，何唯心时不时还会笑眼灿烂的往张昱身上拍打。
    「没有。」孟媛侧过脸，踏步继续往一年十一班走，不过就是走到隔壁班的距离而已，不知怎地这段路显得特别漫长难耐。
    梁祐晨跟在后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可事实上他想问的有很多很多，望着孟媛的背影，即使他知道那高高瘦瘦的身躯一定装了不少秘密，他却从来解读不了。
    因为她就像是一颗未爆弹，刚开始以为碰了会爆，结果安然无恙，等到你习惯了它的重量，以为能够脱手时，光是轻轻的一点，溅出的火花说不定都能够炸死你。
    梁祐晨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能将炸弹放手的时机。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
    而张昱，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勤奋的学生都比较晚走啊。」梁祐晨微笑的回应反衬了孟媛在一旁的扑克脸，她更是加快了收拾的动作，书包一抓就准备要离开教室了。
    可是她的手却被张昱抓个正着。
    「这送你的肚子。」
    一句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轻轻的在孟媛耳边冒出，她手里同时还出现了一片暖暖包，她对于张昱说的话有点无言，但他的行为却让她手心里暖包包的热度直衝心窝，而手背还残留着张昱冰凉的温度。

 第六章、来不及懂得(2)

    在梁祐晨搞清楚状况走过来之前，张昱走到他面前，使劲地抓住了他的肩头，「你下次敢再给我翘课试试看，你不知道老人家来跟我抱怨你翘课，我很难做人吗？」张昱的脸是笑着的，但任谁都看的出来那一点都不像笑脸。
    「我是陪她去保健室，正当公务。」梁祐晨用力扯开张昱的手，理直气壮的说道。
    「人家不舒服去保健室你跟去凑什么热闹？」张昱飘了一眼到孟媛身上，视线回来的时候瞪着梁祐晨，「而且你是副班长，不是卫生股长。」
    梁祐晨噤声，张昱看向孟媛，眼神里没有笑意，反而是种严肃，「下次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告诉我，不用硬撑做完我交代的事情。我说过了，有事就要说有事，不要有事装没事，下次如果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孟媛稍微滞空了神色，张昱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再次响起，「回答呢？」
    「嗯。」孟媛很轻的回应，心里很重的感到踏实。
    「没事的话就快点回家了，掰掰。」张昱走出教室，用背影跟愣在原地的两人道别。
    孟媛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张昱渐渐离去的身影，她手里紧紧的握着持续热烫的暖暖包，脸颊也在她本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悄悄发红。
    可是她自己看不见的，是他只需要轻轻一瞥都能尽收眼底的。
    「不走吗？」不晓得是不是空气里没有其他声音的缘故，梁祐晨的声音显得比以往都要低沉。
    孟媛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梁祐晨，所以在她回过神后，梁祐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还额外加了强制牵手，「走吧。」
    孟媛当下的反应不外乎是想要甩开梁祐晨，可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似的，梁祐晨早在她要动作的前一秒加紧了力度，孟媛是又打又骂的，他也无动于衷，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能任凭他一路牵着她到处走。
    梁祐晨的手很温暖，孟媛的双手不再冰冷，右手心握着的是张昱给的热度，左手心覆着的是梁祐晨的暖意。
    可是两者的温度不尽然是相同的。
    到了公车站，梁祐晨转头向孟媛问道，「你搭几号公车回去？」
    「今天因为昏倒，所以我哥会来载我，他是个爱大惊小怪的人。」孟媛从馀光瞧见梁祐晨投来的诡异视线，可是没有予以正面回应。
    「你哥是妹控？」梁祐晨噗哧的笑语，毫不在意孟媛在自己面前脸有多臭。
    「那请问，可以放开孟媛的手了吗？」一阵好听的声音从他俩背后传来，孟媛和梁祐晨都快速转头，一个表情从屎脸变成大笑脸，一个从揶揄脸变成尷尬脸。
    「再不放开的话，我这个『妹控』哥哥会因为你的各种逾矩行为而挥你一拳喔。」而孟宇则是灿着一张笑脸盯着梁祐晨说道，甚至还在说到「各种」二字时比了比孟媛被紧握的手，和被毁谤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话太多，所以，」孟宇伸出右手，用力拍打梁祐晨的后背，「先放开你的手，然后闭嘴就行了。」
    梁祐晨就是典型「遇见同学家人就会表现得极度有礼仪」的人，而且这次还是以这么雷的话作为初次的见面的开场白，其实不用等孟宇挥他一拳，当下他就很想搧自己一个大耳光了。
    正当梁祐晨自己的内心小剧场在爆发的时候，孟媛在上车的前一刻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今天，谢谢你。」没有等梁祐晨多加回应，她就「砰」的关上车门，随着引擎的发动声扬长而去了。
    §
    难得今天孟宇没有排班，刚刚又收到孟媛通知今天昏倒事件的讯息后，他着急地从医院赶到学校，途中他们一起到附近超市晃了晃，买了几样孟媛喜欢的食材，孟宇准备下厨小展身手一番。
    到了家后，孟宇要孟媛去洗澡，这样她洗漱完毕后就能直接开动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想问的问题一定得忍到用餐的时候才能开口，可是好奇心的恶魔终究是敌不过耐心的天使。
    「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孟宇询问的时候停下手边切小黄瓜的动作。
    「蛤──你说什么？」孟媛拿着睡衣从房间走出来，显然是没听清楚自家爱担心的哥哥提出的问题。
    「我说……快去洗澡。」孟宇叹了一声气，将切完的小黄瓜放进马铃薯泥里拌匀，可是忧虑的情绪是没有获得答案就理不匀的。

 第六章、来不及懂得(3)

    结果一直到晚餐快吃完孟宇都没有开口再问那个问题，他很怕自己管太多，可是心里又很着急孟媛被伤害，矛盾的心情配着青酱义大利麵一捲捲吞到肚里，他们只光话家常，正事一件都没问着。
    「欸哥，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常胸闷，需要去看医生吗？」孟媛伸手舀了一匙马铃薯泥，顺口问了这样一句，却让孟宇愣了一张脸盯着孟媛看。
    「你……那你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胸闷的？」他稍微慌乱，但勉强镇静的回问孟媛。
    「情况？」脆脆的小黄瓜在孟媛嘴里咬着，她努力回想着在学校胸闷的画面，跳出来的人事景物里全都有他，孟媛烦躁的回答：「遇见某一个人的时候特别闷，因为他很白目。」
    「孟媛，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孟宇一脸确信的说。
    小黄瓜的清脆声不再，整间屋子里只剩呼吸声。
    「你压力太大是不是？我在问你胸闷，你说什么交男朋友？」孟媛发送一个白眼后继续嚼着小黄瓜，她吸入最后一口青酱义大利麵，收拾了几个空碗盘，离开座位前拍拍孟宇的肩膀。
    「你才是什么时候才要把若伊姊升级为女朋友啊？」她沾上青酱的嘴边噙着坏心的笑意，「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把她娶进来当我大嫂耶，哥请给力点好吗！」
    「欸你……」孟宇被说到要害就语塞，孟媛知道自家哥哥暂时不会乱问了，她就开溜回房间了。
    本来想把今天发生的鸟事全部都抱怨给韩佳霏听的，可是那傢伙不晓得是睡死了还是跟男朋友溜搭去哪里玩耍，孟媛打了好几通都没有回应，最后她只好将书读一读就滚到床上去睡觉，省得自己又胡思乱想。
    「叮咚──」才刚关灯，手机就响起清脆的声音提醒，亮着的萤幕在黑忽忽的房间显得刺眼，孟媛抓起手机往上一看，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萤幕显示的是line主画面，上面那行人名是第一次出现，所以才会让孟媛如此惊慌，不是别人，就是让她时常胸闷的人。
    「身体还好吗？」
    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没有其他表情，甚至还有制式的标点符号，那也让孟媛翘起了嘴角，亮晃晃的萤幕看在她眼里不再刺眼，她只觉得心里温暖。
    孟媛鲜少被哥哥以外的人关心，传进她耳里的总是酸言斥语，以前在学校，对她而言只有两种同学──讨厌她的人跟喜欢她的人。
    前者只增不减，因为后者总是在被她拒绝后跑边。
    独立，对孟媛来说是从小就必须具备的能力，所以她不介意一个人，交心的朋友就韩佳霏一个虽然是真的少了点，但她不在乎，反正有人懂得就够了，只是她不懂为什么现在，回归一个人却时常无法忍受孤单。
    所以每当有人关心她时，孟媛虽然有点不适应，可不排斥。
    「很好啊，怎样？」思虑一番后，她滑开屏幕打下了这串字并送出。
    「那就好，没事早点睡，晚安。」
    「还不是你line我才醒的。」孟媛本来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了，被手机吵醒亮醒倒是头一次。
    「好，那以后不line你了，晚安。」
    「欸等一下！」孟媛没有想太多就用文字叫住了对方，她只是没有由来的不想结束这场明明没有太大意义的对话。
    而对方已读的同时并没有乖乖的在等待下文，他的回应让孟媛不知所措，「我是老师，不是『欸』，怎么了？」
    已读了好几分刻，抱着张昱会叫他明天去学校再问的心态她就随便打了个问题延续对话，「今天的作业我有问题想问。」
    「问一题化学八百，如果是其他科一千，你要问哪个？」
    「黑心教师，我要去教育部告发你。」孟媛对张昱白目的回覆感到好笑，她扬起笑边输入着文字。
    「你捨得这么帅的导师离开学校，然后让一个秃头老伯接替我吗？」
    秃头老伯无疑是在指地理老师，孟媛噗哧的对着手机大笑。
    「我才不会捨不得。」孟媛下意识反驳了张昱，却没有发现自己打下的这句话涵盖了少许的撒娇语气。
    「可是我会捨不得走。」

 第六章、来不及懂得(4)

    八个字，仅仅八个字就深深烙在孟媛的眼里和心里，暖烘烘的感受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时候，萤幕上蹦出的下一句话浇熄了她所有感动。
    「走就没钱赚了，我不当老师养不活自己。」
    「死白目，还以为你多尽责咧，不用等我告发你，你一定有一天会被家长告发！」孟媛回完文字后还附上了一张翻白眼的贴图，她还真没看过这么不解人情的老师。
    「乖，不要唱衰我，还有要记得叫我老师喔，然后没事就快去睡觉了，晚安。」
    孟媛已读后就没有再回覆，她心情顿时烦躁。
    她当然知道不能叫老师「欸」，可是她就是怎么样也难以称呼张昱为老师，尤其是他们一起经歷的各种荒谬事，甚至是前男女朋友的身分更是让她不能釐清关係。
    再难解的三角函数遇上孟媛都能迎刃而解，怎么事事扯上张昱就是花上五天五夜都无法获得个答案。
    孟媛倒躺在床上发呆，耳边又再次响起同样的提示声音，「叮咚──」她没有犹豫的就是爬起来查看讯息，表情从期待转为原本发呆的滞楞脸。
    「身体还好吗？」同样的问句，不同人问，感受就会不同。
    「嗯。」
    打完一个字后按下送出，也不等回覆，孟媛就关掉萤幕上显示着「梁祐晨」字样的对话框，眼睛却不经意瞥到对话记录，第二格不过就是几分鐘前的事情，可是看在孟媛眼里却非常不可思议。
    她点开他们的纪录，上滑又反覆看了好几遍他们的无脑对话，没有来由的笑了，笑着笑着就捧着手机睡着了。
    看来很多时候，答案早已浮现，只是我们自己太大意而没有察觉。
    §
    翌日一大早到校，孟媛的瞌睡虫还没清醒，就要被梁祐晨的声音给烦醒了。
    「喂，你昨天干嘛回我一个『嗯』后就不理我啊？」
    「就睡着了啊。」孟媛回答得理直气壮，确实是睡着了，可不是回覆梁祐晨的问题后入睡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梁祐晨紧绷着脸，孟媛却看不懂他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
    「怎样重要的事情？」上课鐘声和孟媛的声音重叠，而张昱踏上讲台的画面让梁祐晨噤口不语，他对着孟媛摇摇头，就安静的回座了。
    梁祐晨看的出来，今天的孟媛跟昨天的孟媛不一样，可是他猜不透原因，所以他告诉自己，今天非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不过不晓得今天的老师们都是怎么回事，各个都上课上到无法自拔的境地，不下课梁祐晨根本抓不到机会拷问孟媛，所以这么一拖，就到了中午的用餐时间。
    「孟媛。」梁祐晨盯着刚吃下一口午餐的孟媛轻唤，她抬起脸，微倾着头表示疑惑。
    「我们今天来解决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他笑着说，眼底却不由自主的流露着她看不见的犹豫。
    孟媛吞下嘴里的饭哼笑，「你会这么问，是可以说不好的意思吗？」
    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孟媛对梁祐晨笑的时候，十次有九次都会这样笑，眼角带着笑意，勾起幅度不大的唇角，态度不屑可是笑起来又很可爱。
    「不可以。」而且只要孟媛笑，梁祐晨也会顺势牵起自己的嘴角，明明被哼笑是有点屈辱的事情，可是因为孟媛很少笑，所以他一不小心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好吧，早点解决就互不相欠，那什么时候要处理？」
    「今天放学等大家都离开后，我们在教室处理，如何？」
    「好。」
    很多事情，如果不问，就永远不会有答案；可是很多事情，如果问了，你无法保证不会有事情改变。
    §
    「欸，我去导师办公室交一下化学考卷，等一下回来就处理真心话大冒险喔。」孟媛从后门出去前转头对着正在收拾书包的梁祐晨说道，他轻轻点头，紧张的刻意拉起嘴角笑笑说好。
    梁祐晨趴在桌上，从刚刚的国文课开始，他就不断在脑中反覆着模拟要如何开口问，或是要以什么样的对话当开场白，但想来想去他都觉得会被孟媛以白眼反击。
    「欸，起来啦。」孟媛的声音在梁祐晨还没想好提问时机的时候就又冒出了，他倏地坐起身，为难的对上她傻眼的面孔，「你到底在干嘛？」
    「没有啊，你是乌龟吗？去那么久。」
    「你才是猪咧，五分鐘也可以睡着。」
    梁祐晨语塞，他不敢反驳孟媛自己其实是在思考他下一句要开口的话应该如何问，才会趴在桌上呈现颓废样。
    「你先问还是我先问？」孟媛坐到座子上，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我先。我要问你真心话。」梁祐晨将自己身体的方向转向孟媛，她一脸无所谓的点头要梁祐晨继续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啟唇。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张昱？」

 第六章、来不及懂得(5)

    听见这句话愣住的不只是孟媛，梁祐晨也惊讶自己为什么能如此露骨的就问出口，而且还没有将张昱视为老师称呼。
    空气的重量很沉，宛若沉住了时间的转动，孟媛手上的笔袋停滞在抽屉与手掌之间，傍晚初秋的凉风从窗边扫进教室，孟媛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却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因为梁祐晨的问题此刻正无限的在脑中放大、扩散。
    「你、你要问就好好问，不要乱问可以吗？」孟媛哼笑，却不是梁祐晨熟悉的那种笑，这是装出来的倔强。
    孟媛是一颗倔强的未爆弹。
    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炸弹已经脱手，就只差落地。
    「你知道我没有在乱问。」梁祐晨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答案，只是心里还有一处在抗拒着接受。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爆炸。
    「我也要问你真心话。」孟媛用力咬住下唇反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她笔直的看进梁祐晨无奈的眼睛里，他摇摇头并对着她虚弱的笑了，笑容里却不带一丝喜悦。
    她不晓得为什么梁祐晨会这么问，她根本不懂喜欢，她也还来不及搞懂，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也不敢回答。
    吐出的话不是只会像泼出去的水，可能会是再也洗涤不掉的咖啡渍，那不是风乾了就会消逝的痕跡，而是不论漂白曝晒都会存在的曾经。
    「因为我很在意，所以才问想你。其实我想问很久了，可是你不断的在躲我，让我不得不用真心话来逼你回答。」他没有其他表情，就是坚定的说。
    「这个答案不够好，我不相信这是真心话。」孟媛焦虑的抿唇，她很害怕他的动机跟自己想的会是一样的答案，可是已经问了，就没有理由逃避。
    「那你呢？你甚至没有回答我问的真心话。」
    孟媛紧紧握住笔袋，布质材料跟原子笔的磨合声在空荡荡的教室格外刺耳，她低着头，像输了的残兵，幽幽的道：「……我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你的答案有比我的还好吗？」梁祐晨冷冷笑了，不带一点温度的驳斥孟媛，她很少被反击，就算被反击她也都有足够把握马上回击，可是这次，她犹疑了。
    孟媛稍微不甘的睨眼梁祐晨，从他的眼神里能隐隐约约看得出跟平时的他不同，可是她看不懂梁祐晨这是什么状况，有点冷淡，看起来还有点受伤。
    「你要好答案可以，但你要好好听着，然后想清楚我问你的问题。」孟媛缓缓点头，却没有想过这一点会带来多大的后果。
    「我在意你对老师的感觉，就跟你在意老师对英文老师的感受一样。」梁祐晨虚脱的笑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感受很新鲜，可同时也很模糊，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理解「喜欢」这份微妙的心情。
    看来，喜欢并没有想像中复杂，只是也没有实际来的容易。
    「如果『在意』这个答案太委婉，那『喜欢』可能比较贴切一点。」语落，孟媛惊恐的脸深深地烙印在梁祐晨的眼底，这不是喜悦的惊喜，而是恐惧的愕然，他很想上扬嘴角，但怎么样的就是使不上劲。
    「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梁祐晨的眼睛轻轻往后门一瞥，「这就是我们彼此的真心话，对吧？」
    孟媛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后看，站在门边的张昱和何唯心两张脸满是尷尬，张昱更多的是跟孟媛一样的惊讶，何唯心的表情很明显的掛着不悦。
    他们没有离开，就静静的站在原地，张昱手上握着的是孟媛刚才拿给他的化学考卷，上面有很详细的解答过程，应该是孟媛刚刚去问了昨天说作业有问题的地方。至于英文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人晓得。
    孟媛紧握双拳，没有对上谁的视线，抓了方才收拾到一半的书包就急促的往前门衝，恨不得马上消失在其他三人的眼前。
    「孟媛──」张昱从后门看到孟媛往走廊的尽头跑便大喊，想往前追她却被一旁的何唯心捉住了手。
    「张老师，发生这种事情，女孩子都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何唯心抿唇微笑，她瞳孔里的张昱看起来十分不甘，但仍旧屈服于她的说词，他离开教室前的最后一眼是留给了梁祐晨。
    对方也同样回以一个锐利的目光。
    未爆弹，终究还是，爆炸了呢。
    梁祐晨还来不及痛，洒出来的火花早就溅了他心头满是坑洞了。
    他甚至没有馀力去收拾孟媛情绪反弹给他的弹壳残骸，她连一句话都没有留，就仓皇挟着他说出事实的勇气逃跑了，那他的仓皇谁来理解？他的勇气谁来归还？
    胸口刺刺胀胀的感觉令梁祐晨感到闷暓，却不清楚这是谁造成的。
    是自己吗？如果他不开口问，他们还是能如以往的相处模式，整天嘴来砲去的吧。还是孟媛呢？要是她不那么迟钝，那至少梁祐晨能放宽心的面对她的真心。又或者是张昱？要是没有他在，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了吧。
    倘若，他们永远对彼此的感情不闻不问，那是不是就能一直保持同样的平衡，永不会使满溢的感情着地？
    到底会不会，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因为答案已经揭晓，她却不是正确解答，不平衡的重量，怎么可能不着地？

 第七章、学习喜欢(1)

    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孟媛只晓得自己现在是无助、困惑、烦躁等各种理不清的情绪混杂在心头。她倒不认为这就是梁祐晨前几个小时口中说的喜欢，如果是，也太过于莫名其妙了吧。
    房间门板轻轻「叩」了几声，孟媛来不及收起疲惫的脸孔，孟宇担忧的脸早就显示了他即将要脱口的话，孟媛无奈的勾起笑容，等着他的下文。
    「怎么没有吃晚餐呢？在减肥喔？」孟宇倚在门边，倦怠的脸庞肯定跟医院有关係，现在孟媛又让他添了一件麻烦事，她心底泛起了罪恶的涟漪。
    「没有啦，只是回来太累就先洗澡睡觉而已，想说等你回来我再吃。」孟媛抓紧枕头，道出她早就想好的说词，不想让哥哥多烦忧。
    「干嘛等我回来？」孟宇挑眉，心细的质疑这份说词。
    孟媛倒头在床上，瞇着眼笑语：「这样才有人帮我热菜啊，多好。」
    孟宇轻微的皱了下眉头，「你该不会常常这样懒得热菜就没吃饭吧？你知道三餐没按时吃对身体很不好吗？」
    孟媛将头埋回被子里，这话她常常听孟宇说，她也都乖乖听话有好好吃饭，谁知道今天好巧不巧就被孟宇揪到了没吃晚餐。果然坏事真的不该做，一做就会露出马脚。
    孟媛细柔的发丝自然垂落在她脸颊与眼睛上，她勾起左边的唇梢，「这话可以请你说给自己听听吗，孟医师？」
    要比没有按时吃饭，孟宇绝对是第一名。她不过就今天这一餐稍微晚一些吃而已，但孟宇是有吃一餐就该偷笑了，医院如战场，有人在战场上还摆盘擦桌吃饭的吗？
    孟宇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反击就不是他妹了，他走向前笑着揉了孟媛长长的头发后就认命的去帮她热菜了。孟宇总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关心，不管好的坏的他都包容，但这正是孟媛担心的，她怕，自己成为他的累赘。
    她更怕，自己现在担心的事情被孟宇发现会是件更严重的事情。
    「再不出来吃，热好的食物又要冷了。」孟宇端着餐盘，透过门缝对着孟媛说道。
    「知道了啦。」
    孟媛跳下床走向餐桌，而被压在棉被下的手机亮起了画面，上头只显示了一行讯息——「我想跟你谈谈。」
    洗净手后的孟媛乖巧的在餐桌前坐好，她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夹起一片鮭鱼，「欸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你喜欢上若伊姊的啊？」
    「怎么突然这么问？」孟宇停下舀汤的动作，怔怔的盯着孟媛看。
    「没、没有啊，只是好奇不行吗？」孟媛没有对上孟宇的视线，她胡乱的将鮭鱼放入口中，低下头扒了几口炒饭。
    孟宇微微的瞇了下眼，「好奇可以啊，只是你慌张的情绪好像更多，这真的让我不得不问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将汤碗推到孟媛眼下，紫菜和蛋花均匀的分布在汤里，但看在孟媛眼里却有点杂乱，如她当前的思绪。
    孟媛无视于孟宇犀利的问题，歛着眼挑掉碗中夹杂在炒饭里的葱，孟宇则是边静静的吃着自己的炒饭，边观察自家妹妹的情绪反应，他知道他这话问也是白问，因为她从不会分享这种事情。
    安静的饭桌最后是孟宇吞下最后一口饭后才有声音，「喜欢没有不好，只要你开心你也觉得可以，我不会反对你高中就交往，我相信你是知道分寸的。」
    没有等孟媛的回答，孟宇收拾了几个餐盘就背对她在流理台洗碗了，他知道多说无益，可是该说该讲的必须提，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做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毕竟孟媛从小就不是你说一她就一定一的小孩，如果她心里想二，那答案就绝对不会是别的。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这样到底可不可以……」
    哗哗的水声盖过了她刚刚的话，孟宇关掉水龙头转身面向孟媛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孟媛轻轻的放下筷子，没有转头对上孟宇便往前要走回房间，「我吃饱了。」语毕，她踏上往楼上房间的阶梯，没有多说其他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能让你挑光了葱又没吃完饭，反而还说吃饱了。」孟宇叹了声气，收拾了剩下的餐碗，望着妹妹无助的背影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
    孟媛回到了房间，抓起手机刚是滑开萤幕，又是一阵呆愣不知如何是好，想谈的人不是惹得她心烦意乱的梁祐晨，而是，让她心情起伏不定的张昱。
    一个深呼吸后，她已读了半个小时前的那行讯息，小心翼翼的触了手机萤幕的键盘，深怕要是不够小心，她好不容易掩饰好的情绪就会马上坍塌。
    「如果是要谈梁祐晨跟我放学在乱说的话，那你可以已读我了，因为什么都没有。」
    「如果是乱说话当然是最好，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很清楚学生跟老师的界线该是如何。」
    张昱的秒读秒回，让孟媛没有时间跳出聊天视窗的页面，她微微的揪紧着眉头，虽然是文字，却传送了张昱最真实的想法，这让孟媛的心不自觉的抽痛着，同时心里也充斥着一种不甘与气愤。
    「那如果我说下午那些话都不是唬烂的话呢，这样就是不好的吗？」

 第七章、学习喜欢(2)

    这一次张昱秒读，可是没有秒回，孟媛慌了，她按下手机的电源键暗掉屏幕，不想面对她恼怒后就未经过三思的回覆，那感觉自己好幼稚、好愚蠢。
    「不是不好，而是不行。」
    八个字，宛若狠狠的搧了孟媛八个耳光。
    或许孟媛根本就不够聪明去釐清她对张昱的情感，等到她哪天真的釐清了，那学生与老师之间的界线绝对是渐趋模糊的，甚至，早已顿然无踪了。
    但是清除了界线，若是不敢踏出勇气的一步，彼此的距离依旧，错过的背影如故。
    「我又没说我喜欢你，死白目。」
    「我知道，但不用这样强调，会感觉我很没行情。」
    「不会啊，英文老师挺不错的。」
    「是蛮不错的，人很可爱。」
    虽然是孟媛自己将话题引导至此的，但怎么看见张昱夸奖英文老师可爱，她胸口会突然涌起一阵不悦的怒火，她已读张昱后就关掉屏幕，完全不想回覆那句话。
    反正，英文老师可爱不可爱关她屁事？
    不过躺在床上发呆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孟媛越想越不对劲，她抓起手机打给韩佳霏，这次很幸运的只拨了一通就被接起。
    「喂？孟媛你怎么了？」韩佳霏语气且急促慌张，因为台湾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一个从不熬夜的人，现在打过来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剎那间，听见许久不见声音，孟媛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语气带着哽咽地开口：「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好，你先不要哭，要哭也是等我回去再哭好吗？再几个月我就回去了，忍耐一下。」
    「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自己很笨。」孟媛语气仍旧哽咽，却凉凉的笑了，笑着自己对于爱的无知。
    上帝如果真的是公平的，那在爱情里愚笨，应该是为了替补孟媛在学业以及外表上的优势，或许是因为她条件好、能力更好，眼光自然就会上升，哥哥孟宇又是她天天在看的优秀异性，普通男孩子在她眼前自然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而她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崇拜、忌妒、追随的对象，她没有特别做什么招惹谁注目的事情，她就是做着她自己，不随眾人期盼而不对自己愧疚的孟媛。
    可她现在却因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疲惫。
    「会觉得自己笨的人，通常都还没有努力过。」
    韩佳霏冷冷的一句话重击了孟媛的呆愣，她鲜少听见韩佳霏说这么有深度的话，所以一时半刻被她斥责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都还搞不懂是要怎么努力？」孟媛委屈转微慍，带刺的反问。
    「问啊。」韩佳霏不改语气，也没被孟媛的态度威吓住，「你课业上遇到问题不懂不也是问吗？那现在你有疑问了怎么不去问？不管问谁都好，但你最后一定要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了、理解了。」
    话筒里只剩下两人匀称的呼吸声，原来凌晨三点的气氛会是如此静謐，静到孟媛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吵杂。
    「没有人会比你更懂自己。」
    再次面对韩佳霏的一波言语攻势，孟媛这次没有再反击，因为她知道韩佳霏说对了，确实是她不想面对问题。
    从毕业那天的相遇犹如火纹上身一样的烙印在脑海，暑假的巧遇，和展开莫名其妙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让孟媛第一次乱了阵脚，每一次的对眼、每一步的贴近，都轻易的使她心慌。
    老实说这真的都只是几件小事情，佔据的时间份量也不多，可是她很肯定的是，张昱在她心中确实佔了一块位子了，而且时间比梁祐晨的还要长久。
    这些孟媛真的都知道，会不想承认的原因都是因为开学了，这让他们彼此之间的身分被清楚定位，界线也就此变得明瞭而无法跨越──老师与学生。
    「其实我懂我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也懂那是我不能要的。」
    苦涩的笑容浅浮孟媛唇齿，喜欢上张昱，是她想都没想像过的事情，但感情就是如此，如风般的掳掠人心仅在一念之间。
    「只有想不想要，没有能不能要。」
    韩佳霏拉平语气，对于孟媛气馁的模样她很担心，同时也想替她贡献上一份力，所以话下得比以往都要重，「想要就去努力，而不是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你很笨。」
    闻言，孟媛没有太大的反应，韩佳霏只好继续讲：「『不能要』都是败者的藉口，你一个跩姊孟媛，活了十六年现在才发现自己笨会不会太慢了？」
    「那……你怎么都不问我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自己笨？想要什么跟不能要什么？以前的你不是什么都要问吗？而且你怎么能确定，我想要的就一定是可以被要的？」孟媛忍住想要打人的衝动，提了几个疑点问道。
    「连你都说自己笨了的问题，我想我就算听了也一定不懂。」这话让孟媛哈哈笑着，韩佳霏这下才缓和了刚刚冷淡的语气，「我希望你真的弄懂了之后再告诉我也不迟，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我的心是随时在你左右的。」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笨。」孟媛笑着说，眼角却湿润了。
    「那你还来问一个比你笨的人答案，你是有病吗？」
    「认识你的我能不有病吗？」
    「……屁啦！」想了约莫五秒，韩佳霏才大笑着反驳，却说不出其它有意义的语句来为自己辩驳。
    孟媛语带笑意的等她笑完后道：「好啦我说真的，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很多我应付不来的事情都是你教我、帮我的，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只是这一次，我必须自己解决。」
    「没有解决之前都不要再打给我了，你害我现在翘了一堂课，就为了跟你讲电话，我看应该不会有老师相信我大便可以大快要一整节课吧？」从话筒里听韩佳霏的语气，都能想像的出来她正在翻白眼。
    「好，我答应你，解决之前都不打给你了，掰。」
    「bestrong.」语毕，韩佳霏当前结束了通话，「嘟──嘟──」声音留下孟媛轻抿唇瓣微笑。
    拋下其它本来要对韩佳霏说的思念、放下再见和道别该说的招呼语，孟媛深吸了一口气后掛掉了电话。
    韩佳霏是孟媛心灵的强力后盾，却不是像美国队长手上那张能随叩随到的盾牌，她知道不可以这么依赖韩佳霏，可是绝对会如她最后一句所说的，坚强。
    至少，她今天花了一个晚上读懂了自己的心意，还学会了「喜欢」这份心情。

 第七章、学习喜欢(3)

    当你以为自己经歷了一场有意义的人生教育，抑或是内心挣扎过后的拉扯终于放下手松开了，事实上，在外人眼里你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世界那么大，人这么小，早晨的阳光比昨天还要刺眼，或许都比你对事情的顿悟还要更重的多。
    人没有那么伟大，但我们总是把自己放得太大。
    「早安。」没有迎上梁祐晨投来的目光，孟媛盯着前方道了早，她从馀光可以瞥见梁祐晨惊慌的脸孔。
    又过了好几分秒，梁祐晨才打起精神回了孟媛：「……早啊。」
    对上梁祐晨的瞳，孟媛面无表情的说：「昨天的真心话，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回答就跑了。」
    梁祐晨张口本来想说些什么，孟媛却伸手挡住他要说的话继续说：「我的答案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喜欢他。这样我们的真心话游戏可以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他微微低下头，带点无奈的语气笑着说道。
    游戏可以结束，感情怎么结束？
    「咳嗯──」
    张昱的声音近在咫尺，孟媛抬起头就看见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步的间隔，话语传达的距离也是一步而已，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梁祐晨，却发现他也是一样的愕然面孔。
    没有正面用表情回应孟媛的慌张，张昱深色的瞳眸深深的探入孟媛不知所措的眼睛，「化学小考五题，小老师过来发考卷。」
    她起身走到张昱旁边，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越来越近，近到孟媛憋住呼吸才不会洩漏了自己的紧张情绪。
    紧张，是喜欢会有的情绪之一。
    张昱抓着孟媛的手，将考卷放到她手中，用只有她听得见的耳语道，「我说过了，你不行喜欢我。」他没有表情，严肃而冷漠的样子就像真的吸血鬼般，骇人又可怖。
    孟媛咬着牙却说不出可以反驳的话，他肯定是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见了她跟梁祐晨的对话。没有等孟媛回应，张昱松开她的手，背对转身从前门离开了教室，独留她一个人的呆滞与不甘心。
    胸口又闷闷的疼了，孟媛再次知晓，原来这也是喜欢会有的感受。
    梁祐晨起身顺手抽过孟媛手中的那叠纸，「我来帮你发吧。」孟媛点点头，表情滞愣的坐在位子上。
    那张考卷孟媛很快就写完了，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她脑中全是张昱刚才的那句话，和他那一脸责备的表情，想到就不爽。
    如果感情也是考卷，能读的够熟就学会，那绝对难不倒孟媛。可惜感情就跟苏格拉底口中的哲学一样，不是光理解、靠想像就能轻易吸收的。
    哲学就是，你以为你懂了，它却会在你最有自信的时候给你一击，而理解通常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无须刻意铺路，只要好好踏在对的道路上，时间到了，是你的就会是你的。
    爱情也不过即是如此。
    「他早上跟你说了什么？」梁祐晨推推只盯着午餐饭盒却不吃的孟媛，他就是看不惯孟媛因为张昱，而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丧尸模样。
    「关你屁事。」精神迷走，嘴皮子倒是一如往常的刻薄。
    「我这是基于一种朋友关心。」梁祐晨话说到这边，孟媛终于不再发呆，可是她抬起头却是看向窗外，而不是他，是张昱。
    还有，何唯心。

 第七章、学习喜欢(4)

    何唯心笑着整整张昱衣领，张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撇头正巧看见孟媛投去的视线，他微笑了，眼尾勾着好看的弧度，亦魅亦邪，可是黑瞳映照出来的不是她。
    而是，何唯心。
    孟媛排除掉心头上的梗塞，盯着他们两个亲密的互动和眼神交流，在那之中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张昱，连给何唯心的笑容都比给她的要诚恳许多，少了那一分玩笑的戏謔。
    梁祐晨走到孟媛面前，挡住除了他以外的景物，孟媛回过神来望向他却说不出任何话，酸楚卡在咽喉让她好无助、好想哭。
    真的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努力。
    「不用说了，什么都不需要说了，我不会再问了。」梁祐晨将孟媛轻轻的拥入怀里，以轻柔的节奏拍着她的背，安抚孟媛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情绪。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都愿意听，我一直都会在。」
    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孟媛推开梁祐晨，「没有什么好说的，游戏结束了就该结束所有。」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撑开了无力的笑，「是我太迟钝了，没有理解他之前口中那句『大冒险任务完成了』背后代表的意义就是结束。」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梁祐晨被推开的手悬在空气中，傻眼问道。
    「听不懂就算了，反正你跟韩佳霏一样笨又都很爱问，跟她讲或跟你讲，还不是都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孟媛吃了一口便当，无视梁祐晨哑口无言却又想反驳的脸。
    「你要骂你朋友就算了，干嘛连我也一起骂啊？」
    孟媛噗哧笑出声，嘴里的饭还险些喷出来，「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品的人啊？一般人不都说『你骂我就好了，不要连你朋友都骂。』这种客套的话吗？你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还真不客气。」
    「这才不是不客气，」下意识的就驳斥了孟媛的话，她玩味的挑眉等待梁祐晨能说出什么鬼话，他当然从那双不怀好意的大眼睛看出了──要是不好好回答，等一下马上会被呛到爆。
    「这是我的……防御机制，没错，就是自我防御机制！」
    「你还是别说蠢话了，然后快点吃完你的屎吧。」孟媛把还剩一半的咖哩饭塞到梁祐晨手中。
    「这是咖哩饭不是屎啦，你这样讲我怎么吃得下去？」嘴巴上这样抱怨，可仍然乖乖地拿起汤匙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咀嚼。
    「别人吃起来就是咖哩饭，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你吃就像在吃屎。」孟媛讥笑的表情搭配装模作样的耸肩，看起来就格外嘲讽。
    「那我也让你来嚐嚐屎的滋味。」梁祐晨挖了一大口咖哩饭准备要放到孟媛嘴里，但被闪开了，他们两个的笑声与拉扯引来不少班上的人围观笑闹。
    或许快乐不一定需要获得，简简单单的笑着，也能是通往幸福的一种途径。
    在推挤的过程中，本来被梁祐晨挡住的景色又出现在孟媛眼里，何唯心还甜甜的笑着，不晓得张昱是讲了什么才能让扑克脸女王这么开心。
    而张昱……意外的对上了孟媛的眼睛，乌眸定住了她的思绪，她看不懂他眼里想表达的情绪，就连张昱对他摆出的肃穆表情都使她困惑。
    对孟媛而言，张昱是比爱情更难懂的习题，她从没看懂过，却讨厌不了他，只能任凭自己陷在有他的漩涡中，渐渐地沉沦。
    为什么在面对何唯心时他都可以笑靨如蜜，对自己却是清楚的划清界线与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如此在意？而孟媛在他眼里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他也让孟媛匪夷所思，却无法停止这份感情。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她问不出口，也难以自行消化吸收，看来「喜欢」比她想像的要更复杂的多。
    孟媛移开她放在张昱身上太久的视线，扫过何唯心后瞥向梁祐晨，「欸。」
    「怎样？」梁祐晨吞下嘴里咖哩饭才答道。
    「我们等一下翘化学课吧！」孟媛訕笑着，勾起的嘴角掛着几分恶作剧。
    梁祐晨一脸呆滞，又将一口咖哩饭送入嘴里，「为什么要翘化学课？」对于孟媛的提议他似乎只觉得她在开玩笑。
    「因为等一下是实验课，我觉得很无聊。」孟媛不耐烦的将放在桌上的手有节奏的敲着，催促似的要梁祐晨快点决定。
    梁祐晨皱眉，「你不怕被当可是我怕啊！要找死不要找我可以吗？」
    「你一段考得还不错啊，怕屁啊？」
    「好啊，翘就翘！」梁祐晨挑起眉梢，市长奖的自尊心看来还是在的。
    孟媛彷彿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的，没等他继续说完其他废话，就拉起他的手奔出教室。

 第七章、学习喜欢(5)

    一步、两步的踏着直长走廊的地，忽视上课鐘声恰巧的响起；穿越合作社的人肉墙，无视同班同学对于他们行为的异样眼光，踩上有油绿草地的操场，凝视头顶上有些灰蓝的天空。
    孟媛松开了抓住梁祐晨的手，轻轻的坐上草地，静静的仰着头望向远方放空。天空的色调，宛若她不说话却全写在脸上的心情，灰暗又迷濛。
    梁祐晨坐到了孟媛身旁的位置，拔了一根小草边问：「翘课为什么要特地来这边放空？」
    「我只是不想看见那些会让我感到烦躁的人事物。」孟媛抱膝答道，眼神依然定在远方的那片云朵上，「如果这也是喜欢会有的其中一种感受，那我真他妈后悔喜欢一个人。」
    梁祐晨从草堆中找到一株酢酱草，他若无其事的边说边拔起植株，「你不是不想看见班导，你是不想看见班导跟英文老师的互动吧。」
    「你是很怕没说话就会被当哑巴是不是？」孟媛的头瞬间转过来，恶狠狠的怒瞪梁祐晨，「况且，那死白目要跟谁怎样都不关我的事啊！」
    「是是是，不关你的事。」梁祐晨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却不改欠揍语气，「只是会在看到的时候眼冒火光、生气却又无奈的逃课当一隻鸵鸟。」
    「我才不是为了当鸵鸟才这么做的……」孟媛说着说着，视线每几分几秒就低头瞥向手中手机萤幕，显示的黑屏又会使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抑鬱的灰天。
    天空中的云朵，是由一点一滴的小水珠聚成的，随风聚集，随风飘散，过重则「哗啦」落下成了雨水；喜欢上一个人，是从一顰一笑的互动里產生的，因他欢喜，因他伤悲，过量则会「滴答」落下成了满地泪花。
    人们总说，雨后会天晴，但没有人敢保证，泪后能拥有爱情。
    「欸，」梁祐晨的声音拈断了孟媛发呆的空愣，他将手机画面拿到她眼前，「老师打来了，怎么办？」
    孟媛先是回神才看向屏幕，随后她便瞪大双眼瞪着梁祐晨，「为什么是打给你，不是打给我？」说话的同时还抢下他的手机。
    「小姐，这不是现在的重点好吗！」梁祐晨伸手要将手机抢回来，却被孟媛闪避了。
    她一脸不甘心的滑开萤幕上的接听键，把手机轻轻的放在耳边，「如果是叫我们回去的话，那你可以掛电话了。」
    光是听到这句没有经过梁祐晨同意，就使用「我们」当主词的嚣张发言，他就紧张的要夺回手机，想为自己辩解，免得成为暑假重修名单里的一员。
    「我无理取闹？」但从孟媛拉高嗓子的回覆中，梁祐晨知道自己暑假确定泡汤了，「两个当老师的人，在学生面前卿卿我我才真的是无理取闹吧！」
    孟媛安静的听着话筒，表情却越来越难看，梁祐晨缓缓地将左耳靠到孟媛的右耳，想听听张昱究竟是说了什么，才会让本来空洞无力在发呆的孟媛，一下子恢復了火爆小辣椒的个性。
    「去你妹的！」
    结果什么都还没有听见，左耳差点被孟媛骂脏话的吼声给弄聋了。
    「怎么了？」梁祐晨睁大的眼睛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焦虑。
    「走了。」孟媛起身拨拨裙摆上的草屑，用不耐烦的眼神示意还坐在草地上的梁祐晨快点起身。
    「走了？走去哪？」显然他比孟媛预期的还要笨。
    孟媛懒得再多费唇舌解释，她再次拉起梁祐晨的手，沿着刚才经过的路返回，下课鐘声背景配乐似的，在他们踏步而来的时候响起，最后则是停在化学实验教室门口，与化学老师大眼瞪小眼。
    「副班长和化学小老师，可以给我跟班上同学一个好理由，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吗？不然，等一下就是如电话里所讲，请家长来关心你们近期的学习状况。」张昱面带微笑，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孟媛先是看了眼班上的同学，竟然都能在那种没有椅背的烂椅子上坐得直挺挺，想必刚才上课气氛肯定不只是无聊而已。
    在她回过头来说明翘课原因之前，梁祐晨已经先被张昱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给弄得紧张兮兮，他慌张开口道：「孟媛刚刚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我陪她去保健室休息。」
    张昱浅浅的勾起唇梢，挑眉不语，将眼神飘向孟媛，等待她的说词。
    「干嘛一脸不相信？说谎的不是他，是我。」孟媛直勾勾的探入张昱的黑瞳，嗤笑，「我刚刚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现在看见你，我就全身都不舒服。」
    语毕，除了孟媛本人，其馀的人都是满脸的错愕。

 第七章、学习喜欢(6)

    这种「看见老师就不舒服」抱怨的话，通常都只会出现在地理老师那种顽固老头身上，像张昱这种鲜肉级的魅力男老师，学生要巴结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感到不舒服？
    不过话说回来，不舒服的感受大家也只会默默放在心中，如孟媛这般大胆找死说出口，绝属她为第一人。
    「你们两个先去办公室等我，其他人学习单交给我就可以下课了。」张昱咬牙微笑回应，额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脾气。
    他转身背对他们走回实验教室，班上没有一个人敢嘻笑玩闹，效率极高的不到五分鐘就全数完成了实验学习单，乖乖交上并安静离开教室。
    孟媛站在实验教室前门，盯着他白色衬衫下的背影，后悔着方才说的那些话，这虽然有成功触怒张昱，但跟她内心所想是全然背道而驰的。
    她只是想要，他也能像自己那么在意他。
    只有一点点也好。
    即使孟媛再迟钝，她也该知道张昱在知道自己喜欢他后，闪避与维持距离的冷淡，可她就讨厌这样的隔阂，所以她才从不叫张昱「老师」。或许是种逃避吧，彷彿不那样称呼，他们的关係就不会是师生。
    「走了。」梁祐晨点点孟媛的肩，示意她该去办公室等张昱了。
    后者本来已经要转身往办公室方向走了，突然一袭娇小身影掠过眼帘，她止住了脚步，绷着臭脸看见何唯心走进实验教室，不识相的将粉蓝色的便当盒放到张昱手中，眼睛散发不明的爱意，笑容甜得过腻。
    梁祐晨无奈的走到孟媛眼前，挡住她的视线，再次开口，「走了啦。」
    但是来不及屏蔽孟媛所见。
    「英文老师是智障吗？」孟媛抬起脸看向梁祐晨，满脸的不屑，「难道她不知道食物拿进去化学实验室，很容易中毒吗？她甚至还要拿那个给张昱吃欸！」
    梁祐晨拉起孟媛的手，轻轻的将她的身子转一百八十度，「英文老师就算要拿屎给班导吃，也不关你的事啊，我们快点走了。」
    梁祐晨只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当这件事。
    「不关我的事……」孟媛低下头，半思忖半呢喃的自言自语，「对，不关我的事我何必那么在意？凭什么我要在意那个死白目跟英文老师怎样？」
    「孟媛好棒，终于想明白了！所以我们快走了好不好，不然老师他们已经要走出来了啦！」
    梁祐晨称讚人的语气大概只佔了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全是着急，因为眼下张昱跟何唯心已经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不好！」孟媛咬住下唇，瞪着张昱那张轻松模样的脸，完全无视于梁祐晨的恳求，自顾自的下了个结论，「我可以不要在意他，但我要他在意我。」
    语才刚落，没有等回应，孟媛反抓住梁祐晨拉她的手，向下用力往她的方向一扯，两片唇就在下课充满人群的走廊中相遇了。
    用说的没有效果，第二次孟媛选择用行动，来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掛上惊愕面孔。可是其他人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张昱脸上的不是惊愕，他面无表情，孟媛完全看不懂，对于自己跟梁祐晨接吻的行为，他的想法为何。
    她又后悔了，因为这举动不但没有引起张昱的在意，反而引起了自己胡闹行为后的羞愧心理。
    而最惊慌的绝对是，第一次在人群面前大骂脏话的这位男子了，梁祐晨。
    「靠！你……」儘管气愤，但当他看见孟媛脸上欲哭委屈的表情，就渐渐的噤口不出声了。
    「对不起……我，」孟媛看见梁祐晨生气，想解释却被他的拥抱打断了。
    「没事了，该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他放开孟媛，对她使使眼色后继续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了，等一下体育课你先在教室休息吧。」
    孟媛轻轻頷首没有再多说什么，梁祐晨瞥了张昱一眼，后者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离去，而他身旁有双闪烁的眼睛，正目睹了这场闹剧的发生，事发根源者──何唯心。
    她微微的勾起唇梢，似乎看懂了他们这场闹剧的目的，何唯心暗忖，如果能让这齣剧顺利展演下去的，假戏变成真做，细算自己的利益得失，这何尝不是一项好助攻呢？
    毕竟对何唯心来说，喜欢，可以很纯粹也可以很复杂，而她要的，不过就是拥有。

 第八章、悄悄的(1)

    原来，喜欢是会使人，失控的。
    孟媛被梁祐晨安抚回教室后，并没有安分坐在座位上，躁乱的心情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何况是呆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休息。她倚靠在窗户边，望出去的远方是一片山景，没有特别翠绿却让孟媛感到特别静謐心安。
    「孟媛。」仅是两个字，在此时过于宽敞的教室，也照样能產生回盪耳窝的回音。
    孟媛用力的咬住下唇，想克制嘴角上扬的弯度，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的任凭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们谈谈吧。」声音在孟媛耳畔响起。
    她回过头，收起笑容后凝视着前方，「别问我为什么翘课，我翘课都是因为你。」
    「为什么是因为我？」张昱拉了一张离他最近的椅子到孟媛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自己则是倚靠在桌边。
    「不是说不要问了吗？」孟媛没有听话的坐下，她面无表情地反问。
    张昱总是想不明白，明明孟媛跟其他女同学一样喜欢他，但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却如此无礼蛮横？孟媛跟一般女孩不同，不会因为要引起自己的注意而阿諛，也不奉承，甚至连讨好或示好这点她也没做到。
    这样的喜欢，很纯粹，就如国小时候，我们懵懂喜欢心上人一样的小心翼翼，默默喜欢他的一点一滴，当面对面时又故作厌恶的惹人注意，这纯粹得让他有点错愕，也害怕。
    「我没有问你为什么翘课，」张昱扯开嘴角，「我是问你，为什么是因为我？」他轻轻的将手放到孟媛肩膀上，让她乖乖坐到椅子上。
    「……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像是要贯彻这句话似的，孟媛坐下后就别开头，将视线再次放到窗外的山景上。
    「可是我想要看见你。」张昱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让孟媛的眼神定格，他总是能让她迷失在，那不甜腻却引人深陷的话语里。
    若孟媛是鱼，那张昱势必会是鸟儿。
    她逃避，所以下水潜藏；他不安，而俯衝探寻，却都只为一眼。
    「哈，你是不是又要说：『没看见你就没钱赚了，我不当老师养不活自己。』这种白目的话？」孟媛定回神，瞥了张昱一眼后斜上嘴角嗤笑。
    「那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张昱揉了揉前额的头发，情绪看起来很浮躁。
    「我不喜欢任何一个学生脱离我能掌控的范围，但我是讨厌你离开我的视线，何况是你只在别人的视线之内，不在我的眼界之中。」说着说着，张昱的眼睛悄悄的探入孟媛眸里。
    孟媛呆愣的盯着张昱说出这一字一句，她不懂，这些话代表的情绪能是什么。
    就如水里游的鱼儿，怎么会懂鸟儿在天空滑翔的快乐和喜悲？那样宽广的天空鱼儿从来就游不到，也感受不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昱松开了上扬的嘴角，「孟媛，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不只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而是我的心已经没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容纳你了。」他苦笑着，「记得我们一起去吃拉麵的那天吗？」孟媛轻轻点头，等待张昱的下文。
    「因为我爱她，但她不爱我。」
    这次换张昱别开脸看向窗外，话语间的空白显示了他的不安和犹豫，而听见这句话的孟媛则是紧咬下唇，她怎么会忘记那天呢？
    那天是莫名其妙成为张昱女朋友的一天，同时也是她对于「爱」不以为意的时候，可现在却因为这句话揪紧了心。
    也许鱼永远都不会懂天空的辽阔，但望久了天空，也是会渴望游向云彩之上，想投入鸟儿滑翔天空的拥抱。
    「我还没有完全放下她，但我也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你，所以我们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不好？」张昱回过头，缓缓却沉沉的探入孟媛的双眼，恳求似的，也如命令般的道。

 第八章、悄悄的(2)

    「我喜欢你……原来，是种折磨吗？」孟媛微微启唇，声音细如蚊蚋的从咽喉里发出，她用力地眨着眼睛，嘴角不自然的弯起弧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张昱皱了眉头一瞬，想解释却被孟媛的话斩断了话语的延续。
    「你有没有放下她我管不着，她在你心里份量有多重我不能控制，英文老师对你做的所有亲密举动我也无法阻止，因为这都是你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资格说嘴，但是，」每说一句，孟媛就不自觉的加大音量，最后，她甚至起身瞪着张昱说出下面一句话。
    「我对你的喜欢，你以为是我能说停就停的吗？」
    她推开椅子，走到离张昱更近的位置，「要是可以选择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他妈为什么要选择一个白目爱呢？」孟媛停在距离他一步的地方，不甘的反击。
    张昱笑了，他将抬起的手放到孟媛头上，轻轻的揉了揉，绽起如安抚动物般的无奈笑脸，让孟媛看了更生气，稍微用手反抗他的动作，却不想轻易离开难得能撒娇的机会。
    「可是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想我会选择喜欢你。」
    张昱的话，让孟媛停止了动作，傻傻的红着脸望向他，却不言也不语。
    明明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是，而且在他心里，也没有容纳她的空间，为什么还要说这种惹人心情七上八下的话？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外表跟言行都给人是冰山美人的印象，但在我眼里，你的举动和模样就是个任性小女孩。」孟媛张嘴想反驳，手却被张昱拉得离他更近了一点。
    「不称呼我为老师，无礼；总做一些超过我预期的事情，爱胡闹，时而思绪清晰如熟悉了大人的现实世界，又时而举止幼稚如国中小屁孩。」说到这里，孟媛睁着大眼恶狠狠地瞪了张昱，他无视那生气的表情，拈起她长长的发丝。
    张昱让发丝从他的指间落下，他笑着又说：「明明是个很好看透的女孩，我却又时常搞不懂你的想法，这真的很有趣。」
    别说是鱼仰头向上看得都要落枕了，就算无边的天空足以让鸟儿遨游，也一样会好奇翅膀下的蓝，那跟天空该有多大的不同。眼看相似，却望不尽最深沉的顏色及温度。
    「有趣能让你喜欢我吗？」孟媛抿着唇，绷紧着面孔问道。
    张昱松开从刚才就握着的孟媛的手，「你还没有到让我喜欢上的那样有趣，所以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我说过，你不能喜欢我。」
    儘管鸟儿再好奇，也都该晓得，海水是不可触及的领域。
    孟媛退开了步伐，不发一语的将视线移往窗外山景，傍晚夕阳的光线，倾倒似的撒了教室满地的橙黄，张昱无奈的起身，走往孟媛倚靠着的那个窗台，与她一同观赏夕阳馀暉的璀璨。
    「今天的夕阳真美。」孟媛轻抿嘴角，微弯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满足。
    张昱不以为然的笑语：「说穿了不就是太阳下山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以前我也不觉得美，甚至还会觉得刺眼得扰乱视线，超级烦。」不耐烦的语气彷彿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张昱不可否认的笑着点头同意。
    孟媛缓缓地伸出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将眼前橘黄色的画面框住，她很轻很淡的又说：「可是我现在发现，跟着喜欢的人一起看的夕阳，很美。」
    她转过身，而用手框住的画面，现在是张昱一张不知所措的脸孔。
    「我也说过，你的事情我没资格说嘴，所以你要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不会再意气用事。那能不能也请你，不要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孟媛分离框框，她用右手的食指向张昱指去。
    「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所以我会继续喜欢你，喜欢到我腻了、累了、淡了，到时候就能不喜欢你了。」孟媛微笑，笑得苦涩，涩得令人心头涌上酸楚，却不敢多言。
    没等到张昱回应，孟媛转身走回座位时，放学鐘声便响了。她简单的收了收书包后没有多说一句，只留了一眼给依然杵在窗边的张昱，迈开脚步便离开了学校。

 第八章、悄悄的(3)

    体育课后，班上学生一个两个的渐渐涌入一年十一班教室，不少人在看见张昱后就欣喜老师、老师的喊，而多数人换来的都只有呆站在窗边没有反应的张昱。
    「你有看见孟媛吗？」直到无关自己的称呼从一旁传出，张昱才回过神寻找声音。
    站在孟媛空荡的座位旁的梁祐晨四处抓人询问孟媛去处，但跟她最好的梁祐晨都不晓得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晓得？梁祐晨滑开手机正要拨给孟媛时，恰巧迎上张昱瞥过来的视线，他皱紧眉头，走向张昱。
    「老师，孟媛呢？」
    「回家了。」张昱开口回答，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回家了？」
    梁祐晨瞇起眼睛再次滑开手机，「我们之前明明说好，今天放学要一起去吃街角那间新开的抹茶圣代欸，昨天还跟我说她最爱抹茶，没吃到要杀我，那她自己先跑这帐算谁的啊……」边滑通讯录还边抱怨孟媛放他鸽子。
    「不管她有多喜欢抹茶，都别让孟媛吃圣代，那太冰对她身体不好。」张昱重重的拍了下梁祐晨的肩头，轻轻的对他说了这么一句便从前门离开了。
    梁祐晨望着张昱离去的背景发楞。这么一刻他觉得，那样孤独的背影，跟孟媛有好几处相似，故作坚强的倔强，和自顾自的任性。
    刺蝟似的拱起满身的尖刺，防卫所有可能伤害自己的外物，却不晓得这样的举动刺伤了很多关心自己的好意，也让为他们付出的人血流了满身伤痕。而那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彼此。
    张昱予孟媛；孟媛与张昱。
    原本被夕阳洒上橙色的走廊，逐渐被云朵的阴影给吸走了光彩，天色渐暗，张昱的心情也沉甸甸的染了一层灰濛。他走回办公室后没有多待，将要带回去看的资料和批改的讲义放进袋子里，便转身要走出办公室。
    当老师是他本来最不愿意做的工作，但确实是一份敲不破的铁饭碗，所以在他有足够能力请辞之前，做一天是一天。
    「张老师。」还坐在办公椅上的何唯心，抓住了张昱的衬衫衣角。
    她微微的抬起头并抿着笑对张昱说：「张老师，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什么？我以后做便当给你吃吧，不然看你每天都吃麵包，营养不够均衡。」
    「不用麻烦了，我就喜欢吃麵包，谢谢何老师的好意。」张昱牵起何唯心还抓着他衬衫的手，微笑握握她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谢谢，蓝色保鲜盒我明天洗乾净后还你。」语毕后，便匆匆快步离开学校。
    方才若不是何唯心拉住他，张昱压根忘了蓝色保鲜盒还放在桌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唯心就时不时的会送上食物，有几次是在她眼神的恳求下吃完了便当、还有几片饼乾跟蛋糕。
    便当很好吃，家常菜还是异国料理她都挺擅长的，不得不承认，有好几餐张昱很庆幸终于能停止吃合作社的麵包了。
    但饼乾跟蛋糕就让他有点头痛了，因为他讨厌吃甜食，却无法拒绝人家已经送上的好意。
    上次吞了何唯心逼他现场吃掉的熔岩巧克力蛋糕，他的胃差点没跟切开的熔岩蛋糕一样爆发。
    黑得发亮的巧克力又甜又腻，虽然站在一边的女同学叫着说好吃多好吃，甚至夸奖英文老师手艺真好等等，张昱当下只觉得胃酸跟巧克力混和的液体令他作呕。
    他暗忖，改天一定要好好跟何唯心说，可以不用再做这些有的没的给他吃了，因为，这下的都不是他的肚子。
    「我回来了。」张昱将鞋子整齐的放进柜子，楼梯上「碰碰」的踩踏声响，没多久，便有个女孩在他眼前笑得灿烂。
    「你终于回来了。」女孩眼尾悬着浓浓笑意，看见女孩的幸福笑脸，张昱就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第八章、悄悄的(4)

    他笑着将蓝色保鲜盒放到女孩手上，「今天是饼乾。」侧过身走回房间换上居家服装。
    张昱拖着脚步走进浴室，里头回音大得让他不自觉加大了对外说话的音量，「喂，吴妍昕，吃完快去写作业，我等一下洗完澡再去问你有没有哪里不会。」。
    「好啦。」女孩坐在客厅清脆的咬着嘴里饼乾，平时跟张昱在家经常吵吵闹闹的斗嘴，但自从有点心吃后，就乖巧许多。
    除了已经嫁人的郭蓁蓁之外，吴妍昕是二阿姨的大女儿，是小张昱十三岁的小表妹，目前国中二年级，她还有一个小六的妹妹叫吴妍安。
    目前张昱担任她们两个的家教，鐘点费就是以住宿费和伙食费抵销的，毕竟麻烦亲戚也得付出点力才不会白住。
    光着上身的张昱打开浴室的门，再次对客厅方向喊：「记得留几片给妍安还有叔叔跟阿姨啊你！别那么猪全吃光了！」
    「好啦，反正妍安不喜欢抹茶口味的东西，我可以再多吃几片。」吴妍昕边回应边嘿嘿笑着，她开心的又拿起一片抹茶饼乾酥脆咬下一口。
    「抹茶？」张昱思忖了几秒，第三度往客厅那边喊：「那你留一片给我，我想吃吃看。」
    「好啦！你要洗澡就快洗澡，不要一直喊啦，吵死了！」吴妍昕嚥下嘴里的饼乾，傻眼的往浴室方向一瞥，张昱这才「碰」的关上浴室的门。
    抹茶。
    是为什么会下意识喊出了这两个字，甚至要吴妍昕留一片给他。
    张昱将充满泡沫的头放到莲蓬头底下，散开的水从头顶冲下来，温暖的热气让他脑袋的思绪渐渐恢復了运转。
    孟媛。
    因为今天听见了梁祐晨说孟媛喜欢抹茶。
    张昱关上水龙头，抓了一条浴巾包住下半身后走出了淋浴间，他站在镜子前将头发往上拨，一点一滴的水滑上脸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勾起嘴角笑了，但眼里充满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望不尽的无奈。
    这是第二次，因为一个人而尝试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第一次，是草莓蛋糕。
    「你是洗好了没啊？」吴妍昕敲了敲浴室的门板，向里头催促似的喊，「妈妈叫你快点出来吃饭了，不然菜都要凉掉了！」
    闻言，张昱从情绪的空间甦醒，他又拿了一条毛巾，随兴地擦拭头发，边打开浴室的门，而眼前，则是与正要离开的吴妍昕四目相对。
    吴妍昕愣住了一秒鐘，张昱没多等她做其它反应给他，侧过身逕自走到厨房倒水喝，回头甚至还问她抹茶饼乾跟蓝色保鲜盒在哪。
    吴妍昕给了张昱一个嫌恶的眼神后，转过头向餐桌大喊：「妈──哥哥又不穿衣服到处乱走了啦！」
    坐在餐桌边的吴妈妈跟吴爸爸，怎么可能没看见从他们眼前走到厨房的张昱，当然是见怪不怪了，才没有跟吴妍昕一样大呼小叫，张昱这习惯似乎是从小就养成的，他是独生子，自然不会被管太多。
    况且，他也不是要管就管得动的人。
    他微笑对着吴妈妈吴爸爸说：「叔叔阿姨抱歉，我又忘记先去穿衣服再来喝水了。」语毕，他们边夹菜边笑说没有关係，快去穿衣服来吃饭了之类的话。
    张昱顺从的点点头，他走近目睹这一切画面，并且仍傻眼呆站在浴室门口的吴妍昕，「快去写作业，不要只会在那边吵。」他胡乱的揉乱吴妍昕的头发，随后回房间便迅速地套上轻便的运动帽t和运动裤。
    再走出去时，吴妍昕已经踩上阶梯要回房间写作业了，张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急忙说道：「欸，饼乾跟盒子在哪你还没跟我说！」
    她用下巴指了指了客厅的茶几，然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张昱，明明是一个看到甜点便避而远之的人，今天不晓得发什么疯，一直问抹茶饼乾在哪在哪，这诡异程度直达五颗星。
    「客厅喔？」张昱边问边往客厅方向走近，想确认饼乾下落。
    吴妍昕转回身子，继续踩着往上走的步伐，然后以无奈的语气回应张昱，「快去吃一吃，不要一直在那边吵。」
    「你这是对给你点心吃的帅气表哥该有的态度吗？」
    张昱眼尾闪过促狭，「真心寒，我看明天的份给路边小狗吃还温馨一点，至少牠会用可爱的眼睛恳求我，尾巴还会左摇右摆的讨好我。」
    被这样一讲，吴妍昕暂缓了脚步，再转过来时已经是堆满笑容的脸孔，「我只是突然想到作业好像有点多，快要写不完了，所以正赶着去完成，绝对没有态度不好。」讲到这边，张昱牵起笑容，却挑眉不语。
    吴妍昕才继续往下说：「……而且路边小狗会咬人，所以哥哥你还是不要冒险给牠吃了，我不会咬人，所以给我很安全的。」说着说着，左手还搭配说词的比了个ok手势。
    「你真的是为了吃什么话都讲得出来。」
    「哥哥人最好了！」吴妍昕将ok手势转换成讚。
    「哥哥前面好像少了形容词。」张昱故作姿态的拨拨已经不那么湿的头发，对着吴妍昕恶质扬笑。
    吴妍昕先是深吸一口气，才费劲的吐出张昱真正想听的话，「……帅哥哥张昱，人最好了！」
    「乖。但我今天跟点心供应商说不要再做给我吃了，所以明天本来就没有东西给你吃。」语毕，无视吴妍昕在楼梯上要衝下来揍他的模样，张昱嘴边满溢着坏笑走到餐桌坐下，准备开始用餐。
    果然多数的人，都肯为了利益委屈自己，一试探、二讨好、三恳求，最后都不行就只好妥协，一次又一次的秀下限，却对自己愚莽的行为浑然不知。
    然而，这就是成长，谁都逃不过社会化的残酷，我们努力学习，也认真过活，最终仍旧在现实面前懦弱倒下。
    感情亦是如此。

 第八章、悄悄的(5)

    吴妈妈夹了一块红烧牛肉到张昱碗里，她微微笑开口，「不要只光吃饭，二阿姨今天特地燉了你喜欢的红烧牛肉，多吃点，不然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他们宝贝儿子的温饱。」
    张昱点点头说了谢谢后，盯着红烧牛肉好一阵才幽幽的说：「他们……真希望他们现在也有吃饱穿暖，不要累坏了身体，不要太顾虑我。」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默然无声，吴爸爸大声嚼菜的习惯也在这时收歛了许多，直到张昱回过神来，他才有些艰难的牵起嘴角，笑着想挽回这死气沉沉的氛围。
    「二阿姨做的红烧牛肉很好吃，明明是姊妹，怎么老妈手艺就这么差。」张昱将牛肉一口塞进嘴里，扒了好几口白饭配着。
    正常来说，碰到淀粉酶的白饭嚐起来也应该会是甜的，但这会儿，张昱吃进去的全是心底的那股酸涩，说不清也理不尽，他只好再硬吞几口饭菜。
    吴爸爸眼睛睁着看张昱这副模样，挺不忍心的，他轻轻地放下碗筷，「你跟你爸妈撑了那么多年，他们在外地赚的是辛苦钱，你自己离乡背井来这边领的又是教师的死薪水，贷款应该剩没多少了吧，接下来的让姨丈……」
    「姨丈！」
    张昱将蓝色保鲜盒加了点力道放上餐桌，「还有阿姨，这是我同事做的抹茶饼乾，刚刚吴妍昕一个人吃了不少片，我特地要她留几片下来，你们嚐嚐吧。」
    语毕，他拿了一片碎了个缺的饼乾起身，拖着脚步走向二楼，他敲了敲吴妍昕的房门，隔着门板他说：「你作业有问题吗？」
    「目前没有。」
    「那今天的作业跟明天的考试有关联吗？」
    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吴妍昕因为大力翻书而造成的声音，直到声音停止了她才出声回答，「理化有。」
    「好，」张昱站在门外思忖了一下，「那你如果等一下有问题就先记录下来，然后放到我的书桌上，我解完再拿去教你。」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让张昱知道，她已经受不了隔门对话了，果真她下一秒就打开门，「而且要讲话干嘛不进来？」
    张昱脸上掛着的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笑容，「因为我现在有事情要出门一下。」
    吴妍昕轻微的皱起了眉宇，她点点头没说什么，关上门后就继续写作业了。张昱深吸了口气，走下楼后跟吴爸吴妈打了声招呼，穿了件外套便出门走走散心。
    虽然现在是秋老虎四处狂妄的时期，但到了晚上，徐徐的凉风带来的冷颤，照样使其如小猫乖巧缩在角落，不敢轻举妄动。
    张昱咬了一口抹茶饼乾，第一口的感想就是──甜。
    他边走边嚼着，无聊就向上抬头一望，发现今天的天空很乾净，皎洁的明月圆滚滚的，张昱将手上的圆形表乾拿到月亮一旁比较，剔透的月亮看起来很像麻糬烧，相较之下，抹茶饼乾看起来顏色黯淡又残破。
    抹茶饼乾上头有两个缺，一个是本来就有的的破碎，另一个则是张昱方才咬下的痕路。
    别人他不晓得，但自己的人生就如这片饼乾，有圆缺。现实就是将圆缺蚀得越来越大的主要原因，而自己，更是不得不为了弥补那块缺，而拚了命努力和放弃曾经的理想。
    不让自己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张昱将饼乾放到嘴里一口吃光，其实抹茶饼乾不难吃，但太甜了，嚼到最后竟然还会觉得苦涩，真不知道为什么孟媛那丫头会喜欢这种奇怪口味的东西。
    果然还是习惯草莓蛋糕的酸甜。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吗？」
    张昱右脚才刚跨进咖啡厅，服务员充满精神的招呼声在寧静的秋日里，显得过分热情，尤其是在他现在极度需要安静氛围的情况下，这让他更加烦躁。
    不过这都比不上回去被吴妍昕烦，所以倒不如待在这里独处一阵再走。
    「给我一块草莓蛋糕。」
    「给我一块草莓蛋糕。」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同一个时间说出一样的话，撇开店员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尷尬脸，点餐的张昱也被这声音给惊愕了面孔，他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噤声了几秒鐘才找回意识。
    「范宁……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八章、悄悄的(6)

    「我、我来买草莓蛋糕啊，你呢？」被称呼作范宁的女孩表情也带着惊吓，似乎还藏着点尷尬，她弯起唇角，试图用微笑盖过那份彼此之间陌生的感觉。
    「我、我也是。」张昱整整黑色运动服的衣领，他绅士的伸出右手示意范宁先点餐，之后便东张西望的四处看，就是不愿意对上她偶尔投来的目光。
    他想都没想到自己穿着睡衣出门晃晃，竟然会遇到熟人。
    而且还是已经变得陌生的，熟人。
    范宁领到草莓蛋糕后，这次乾脆走到张昱面前，让他连躲的空间都没有，她期期艾艾的问道：「我们……很久没见了，边吃边聊个天吧。」
    张昱呆愣愣的望着她探入的眼神，空愣了约莫五秒鐘才缓缓頷首，范宁这才扯开笑脸的端着手中的草莓蛋糕，走到窗边的座位上等待张昱。
    巧遇陌生的熟人就算了，现在甚至要边吃边聊天，这气氛几乎要杀死张昱了。
    「张──昱──！」听见自己的名字，范宁的声音才突然闯入耳膜，啟动张昱的听觉神经。
    他故作镇定，用小叉子刺起朱红色的草莓，然后用插着草莓的叉子指向范宁，挑眉问道：「怎样？我知道我的名字很好听，但也不要叫那么大声，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出名。」
    范宁哼笑了一声，「你这装死的个性什么时候才要改改啊！没在听我说话就没在听我说话，废话真多。」她用叉子刺入了眼前的草莓，还不等张昱反击，她一口就将草莓给吞入口了，还满脸气愤的大力嚼着。
    原本还被彼此之间关係的束缚而尷尬着，这样一闹，彷彿又回到了从前那打闹晚耍的时光。
    「谢谢你。」
    「嗯？」
    「谢谢你还愿意跟我当朋友，」张昱抿着笑，轻轻地说道，「我以为那天跟你告白之后，我们就当不成朋友了。」
    「三八喔，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怕你这么爱面子的人会再也不敢来找我，那这样我们才真的是当不成朋友。」范宁咧开嘴角大笑，她拍拍张昱看起来十分洩气的肩膀，虽然不晓得他今天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但看起来特别狼狈。
    「我不是爱面子，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攸关到我们三个人，我怕我告白之后这段友情会变质，我也怕你会离开我。」
    「就因为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你更不应该擅自说完你自己想说的话就离开，你这样当我们两个是什么？」
    「朋友。」
    「那就对啦，虽然我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范宁刮了一层奶油起来含入嘴里，柔顺的口感就如她语气一般的温柔，「是朋友就不会因为那样而离开，我们永远都在。」
    「所以我才会说谢谢你。」张昱扯开嘴角，心情也不再那么紧绷了，范宁果然总能逗笑他，不管是以哪种方式。
    「谢谢你自己吧，谢谢你脑袋没坏掉，没有就这样跟我们绝交。」
    「白痴。」张昱噙着笑，把自己蛋糕上的奶油刮下来放到范宁的蛋糕上，虽然被狠狠的捏了一把，但她接收后照样吃的很开心。
    其实他要谢的不是自己，是孟媛吧。
    要不是她那天陪喝醉酒的自己聊天，他打死都不觉得范宁还会愿意跟他当朋友，是她的那几句话打醒了他──有些事我们总以为不可能，可那都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是啊，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范宁会在他心里一辈子，以为自己不可能再爱上她以外的人，这全都张昱的自以为。
    「你才白痴，你不是说吃甜食简直要了你的命吗？那你没事点什么草莓蛋糕啊？」范宁一脸疑惑的看着张昱的脸，她还用叉子指指张昱那盘没吃多少的蛋糕。
    「就是有事才点草莓蛋糕，」张昱抿了一口甜腻的蛋糕，「每次遇到快让我烦死的事情吃几口草莓蛋糕，我就会觉得那些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因为吃这个真的将近要了我的命。」张昱越说范宁的脸色越难看，最后甚至是瞪着他不说话。
    张昱勾起嘴角笑着范宁的单纯，还有她对草莓蛋糕的热爱，「还有，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吃草莓蛋糕，都能像发生好事一样的开心，我也想把自己也带入那种心境之中，或许就能撇除烦人的事情。」
    范宁听到这才恢復笑顏，「吃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发生好事啊，就像看见喜欢的人一样开心。」语毕，她用叉子切下了一大口蛋糕，满足的嚥下。
    品尝草莓蛋糕确实会让张昱像看见喜欢的人一样，因为脑海中绝对会马上浮现范宁笑得很幸福，吃着蛋糕的开心模样。
    「嗯，所以我不讨厌吃草莓蛋糕。」张昱抿了一口蛋糕。
    他没有诚实的告诉范宁，不讨厌草莓蛋糕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才肯尝试，没有讲不是因为丢脸，而是，这份心情已经没有延续的必要了。
    他释怀地笑着，「只是现在心情不好，似乎不见得要吃草莓蛋糕，抹茶，好像也不错。」
    那个晚上他们讲了很多以前的糗事，还有各种疯狂的往事，还聊了很多范宁跟孟宇的近况，张昱却始终没有提到自己多少事情，都用学校学生的屁事打哈哈过去了。
    他不愿多谈，也无意多想，那不是认真思忖后有明确答案就能解决的问题，那问题从来就不该被问，也没有解开的必要，因为解开却不能实行，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这次只要跟上次一样，好好的藏匿心意，悄悄的不落地，轻轻的不动声色，一定能够不着痕跡的除去那份感情。
    绝对可以。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1)

    心里的声音遮掩得了他人的耳目，可往往却骗不了自己。
    张昱坐在讲桌后，双眼直直的看着讲桌前在写数学讲义的孟媛，自从谈开的那天之后，孟媛基本上不再与他有眼神交流，也不再有其他互动与接触，他们的世界瞬时间静得如宇宙，辽阔中不带一丝接触，彷彿忘了彼此之间距离的星辰，寧静又黯淡。
    也好，能这么过完高一就能度过这波折腾，不久了，就剩几个月而已。
    可是他们之间的静却没有影响学校生活的吵闹，学生的流言蜚语在孟媛跟梁祐晨身上註下了情侣一笔。
    那天孟媛在走廊上强吻梁祐晨的事情被群眾理解为公开放闪，儘管他们两个人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但张昱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件事情的真偽。
    何必呢？况且他也没有理由问。
    然而，孟媛将她那头长发剪至耳际的短发造型，是最让张昱陌生的模样。
    「孟媛剪你这样也很好看耶，但是剪掉原本的长发不会心痛吗？」坐在孟媛后方的开朗女同学a，点点孟媛的右肩头笑着问道。
    「逼迫自己捨弃拥有的美好，肯定会心痛，」孟媛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对上张昱的眼睛，「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承不承受的了，适不适合自己呢？」
    「也是欸，那我要不要改天也去修一下头发。」同学a边说边抓起发尾揪着分岔喃道。
    这时，另一个男孩坐到了孟媛左边的位子上，「欸孟媛，你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啊？你这样看起来感觉更高更跩了欸。」白目同学b找死的向孟媛问道。
    孟媛牵起一边嘴角，嗤笑回应，「为了让你察觉自己有多矮多呆，我的牺牲奉献你有看见就值得了。」
    「你说话真的很北烂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同学b哈哈大笑，却伸出手开玩笑的作势要打孟媛的肩膀。
    张昱从椅子上站起，想制止他往孟媛方向挥去的手，可他慢了一步。
    「喂，没事可以不要霸佔别人座位吗？」梁祐晨捉住同学b的手，面露不悦的神色瞥了他一眼，顺便把他推离孟媛和自己座位附近。
    同学b有些惊慌的退开几步，看看孟媛又瞧瞧梁祐晨，便白目的大声开口道歉，「啊！对不起我忘记你们在交往，我还这样跟孟媛玩，祐晨对不起，不要生气！」
    心里的声音可大可小，可却无法控制它佔据心绪的份量。
    眼看孟媛惶恐的表情和梁祐晨傻眼的面孔，张昱不喜欢这种他无法控制的场面，还有那莫名的情绪，他放下方才紧握的红色原子笔。
    「好了都给我闭嘴，进度上完了所以我们来换座位，不然你们那么吵我每天都会被隔壁班导师投诉。」张昱拿起籤筒，扫视着班上的学生。
    「蛤啊——」
    「耶！终于要换位子了！」
    班上发出哀号声，也有不少人在台下对于换座位跃跃欲试而笑着。但第一个看入张昱眼里的是，孟媛失落看向梁祐晨的眼神，还有梁祐晨安慰笑着拍打她肩头的举动。
    「你抽到哪个号码，就坐到班上那个座号的同学的位子上。」张昱边说边将籤筒从第一个开始传。
    途中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抽取，有人哀叹也有人开心大笑，但那些张昱都没有放入眼里，因为他只看见孟媛跟梁祐晨又坐在隔壁了，只不过是最后一排，是距离他最远的位子。
    彷彿所有事情都照着张昱向孟媛所期望的，让她放弃喜欢、要他远离自己。这确实是他希望的，可是内心抗拒的力量远比张昱想像的还要猛烈，他握紧拳头，想除去那些烦躁的情绪。
    他移开刚才一直盯着他们的目光，沉下语气说道，「换好座位的人就闭嘴，不要间聊，换位子不是让你们认识新朋友，再吵的人化学总平均扣五分。」
    「可是老师，我们聊天是在敦亲睦邻耶，打好关係这样考试才有保障。」台下一位学生突然发言，这引起班上哄堂大笑。
    张昱却一句话或是一抹笑都没有给他，台下起初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看见张昱难得冷峻的脸面不改色，就全都默然不语，他们不晓得原本有趣的班导，为何今天会如此严肃。
    最终是下课鐘声解救了一年十一班的尷尬气氛，张昱笔直地看向孟媛，低声开口，「化学小老师来找我，其他人快去吃午餐，等一下午休别让我看到有人还在吃饭。」
    张昱放慢平时的脚步，孟媛也一同刻意暂缓了伐子，他们之间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可是彼此的心宛若隔了一光年，呼喊得再大声都无法使其中一方回头。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2)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就这么走到了导师办公室。
    「张老师，上次给你的抹茶饼乾好吃吗？」才刚是走到座位上，何唯心就堆满笑靨的询问张昱，后者轻轻地微笑点头，没有多用言语回应，毕竟他只吃了一片，好吃不好吃他实在不敢说实话。
    眼看张昱没多大反应，何唯心就从掛在椅子上的大袋子中拿出了个白色双层大餐盒，「来，这是牧羊人派，给张老师吃。」
    「何老师，我不是说了──」
    张昱的话还没说完，何唯心就紧紧的牵住他的手，仰着头诚恳的望入他乌色的眼眸里，「这不是特地为你做的，而是多做的。」
    何唯心边说边打开餐盒，「因为丢掉太浪费了，我就想说可以给张老师当午餐吃，所以嚐一口吧。」她用汤匙挖了一口牧羊人派放到张昱嘴里。
    虽然是被强硬餵食，但张昱也不好意思再将自己吃过的东西还给主人，他无奈地垂下眉尾缓缓的咀嚼，周遭发出了些耳语但办公室里的师生都装瞎卖聋，何唯心见着自己的策略產生了作用，便扬起灿烂笑容。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办公室餵食张昱，而造成这种欲拒还迎的曖昧场面了，不过，她也绝对不会把这当成做后一次。
    何唯心甜蜜的笑靨还浮在嘴边，就瞥了眼跟在张昱后头的孟媛，往张昱方向走更近了点便抬起语调道，「孟媛你剪头发了呀，很可爱哦。」
    被称讚的人对于这份讚赏并没有產生太大的喜悦，仅是客套的微微一笑顷刻，她快速地往何唯心还握着张昱的双手撇下一眼，眼神里不再带有过多的情绪，唯一能察觉的便是那语气中过冷的温度。
    刺蝟，是变温动物。
    「老师，你要我来办公室是要拿改好的学习单吗？」
    闻言，张昱甩开何唯心的手并转向孟媛，那个在学校不陌生的单词，从孟媛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生硬，听进张昱耳里也是万分的生疏。
    他面孔掛上惊愕的神情，「……对，你跟我到实验室去拿。」
    「不用了，我直接去拿就可以了，以免打断老师们谈话。」孟媛微微的鞠躬，随后便走经过他们两个，头也不回的往后门走出去。
    张昱无力的坐下，无视何唯心投来的灼热目光，他语气坚定地说：「何老师，以后真的不用麻烦了，不管有没有多做，都不用帮我留。」
    语毕，张昱便抓起桌上的皮夹，循着方才孟媛走过的路，稳稳地踏着步伐向前走向化学实验室。
    不过，还没走到化学实验室，张昱就见到了他想找的人了。只是那个人，眼里并没有投入他的身影，她张口喊着的甚至是别人的名字。
    「梁祐晨！」
    孟媛大力的挥下右手，掌心重重的落在梁祐晨的背脊上，「你怎么可以没有等我就跑去吃抹茶圣代，还给我发文！」
    「学长揪的摊，学长请的客，不去对不起自己啊！」这话一出，更是让孟媛瞪大双眼，气到哑口无言。
    「你就不怕对不起我？」孟媛往他手臂捏了一大把，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滑开梁祐晨的instagram，「而且吃冰就吃冰，你的脸是在红个屁？」
    「我、我哪有脸红，那是b612的特效太浮夸啦！」梁祐晨抢下孟媛的手机，着急的辩解，却没有发现他的脸不用盖上特效，就已经再次变得红通通的了。
    孟媛瞇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来回睨视梁祐晨，最后呕气似的说：「而且学长要请就一起请啊，为什么就只请你，奇怪欸。」
    梁祐晨的眼睛被喜悦而勾起了笑眼，他摸摸孟媛的头发以安抚这小辣椒的火爆，「今天放学我们就一起去吃好不好，不要生气了，不然我的背脊都要被你打弯了。」
    「不行。」没有等孟媛回答梁祐晨，张昱擅自加入对话的行为，令吵闹的两人顿时消缓了情绪，却转为尷尬的气氛。
    一句话，两个字，宛如一隻「嗡嗡」飞着的蚊子被「啪」的拍上了白如雪的墙上，留了个铁锈红的点，看着扎眼却也抹不去的难堪。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3)

    孟媛仅是给予张昱一眼「关你屁事」的眼神，随后便转身走往化学实验室，撇下梁祐晨一脸傻愣。
    看着孟媛逐渐走远的身影，张昱低声的向梁祐晨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让她吃那种东西吗？」
    「所以她到现在都还没吃过，才会痛扁我一顿啊！」梁祐晨没将张昱的气愤放在心上，说得理直气壮还笑得明朗。
    张昱直勾勾的盯着梁祐晨毫不掩饰的笑脸看，现在的梁祐晨跟前阵子那样充满敌意的他不太一样，张昱不懂是为什么让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说不定是因为第二次段考他没刁难梁祐晨成绩吧，虽然他这次每一科依然都输给孟媛。
    管他的，这些事情他不在乎。
    「要不然老师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去吃吧，这样也能控制孟媛吃不吃圣代了啊，毕竟我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
    「控制？」张昱轻轻的哼笑着，笑里掺杂了过多的情绪，「要是能控制她，现在的我们还至于搞成这样吗？」他重重的拍了下梁祐晨的肩膀，再次循着孟媛走过的路向前踏步。
    等到张昱走到化学实验室的时候，孟媛已经捧着学习单准备从前门离开了，他堵在门口，视线往下看着扭开头不对上他视线的孟媛。
    「为什么要躲我？」张昱用左手抵住门板，阻挡孟媛强硬想踏出门的意图。
    「没有啊。」孟媛微弯的嘴角与她平直的语气形成强烈对比，看起来特别讽刺。
    张昱紧紧皱着眉头，现在的孟媛也跟他最初认识的不一样了，她以前是不会勉强自己笑的，怎么好像眼前的她，没有一处是他熟悉的呢？
    「你……剪短头发是因为我吗？」张昱的视线定格在孟媛落在耳际边的发尾，短发的孟媛其实更能彰显她标致的五官，个人特色也更加鲜明了，可是这让他莫名感到陌生。
    「没有啊。」孟媛的表情和语气一如方才。
    知道孟媛在回避跟自己交谈，张昱无奈的笑了，孟媛没有变，这仍旧是那个任性的她。本来灰黑的心情顿时起了玩心，张昱大胆的提问了这期间堵在他内心的问题，「你跟梁祐晨在交往吗？」
    这个问题终于让孟媛勾起玩味的笑容，「这不关老师的事情吧？」
    语毕，她趁着张昱在恍神的那刻推开了他的手，一踏出前门便用衝的跑回教室，头也不回，独留张昱一个人缓缓转头，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却什么都来不及说出口。
    张昱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话筒拿到耳边，淡淡的开口，「今天放学，我跟你们一起去吃抹茶圣代。」
    §
    「请问……你们决定好要点什么了吗？」服务人员满脸为难的询问着坐在落地窗边的三人。
    一个人笑着滑手机，另一个人脸臭瞪着眼滑手机，还有一个人撑着下顎观察臭脸的，三个人各做各的事，却没有一个人要点餐，也不管人家生意能不能做，甚至不想想外头还有多少人在排队等入座。
    「欸那个。」终于笑着滑手机的撑开更大的灿笑后，抬起头开口。
    「学长找我，所以我要先走了喔，只能下次有空再一起吃了，老师再见，孟媛掰。」梁祐晨拍拍坐在他旁边一脸哀怨的孟媛，他无视掉，并用眼神向张昱示意后，揹起书包便走出玻璃门离开店面。
    梁祐晨离开后，画面成了脸臭的滑着手机，而她仍旧是被观察的那一方。
    「快点餐吧。」张昱打开一本菜单递给孟媛，「但是不准点圣代。」
    孟媛面无表情的挑眉，盖起才刚被张昱翻开的菜单，抬头看向服务生说道，「一个抹茶圣代。」
    张昱还来不及阻止，服务员就转向他问道，「那先生需要什么呢？」
    「一个抹茶松糕跟热抹茶牛奶，等一下这两个都放到她那边，她点的放我这边，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张昱点完餐便往孟媛望去，她一个大白眼毫不掩饰的拋向他。
    接收到白眼的张昱却笑得很开怀，因为这才像他所认识的孟媛，带刺的孟媛。只是给他白眼后孟媛也没多费唇舌说什么，仅是低头继续滑手机。
    张昱看向窗外亮橘色的夕阳逐渐下沉，他默默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他们之间流淌着好多的安静，孟媛这才抬起头，快速瞥了眼张昱，随后也一同将视线摆往窗外的景色，转回头时她终于对上张昱的目光，「今天的夕阳也很美，原因老师你应该还记得吧？」
    张昱轻轻頷首，本来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些，那天的夕阳连他都觉得很漂亮，橘红色的记忆还浓浓的在脑海里流动，没有散去。
    「我又不是笨蛋，已经知道事情自然不会一直问为什么，得不到的我当然也不会强求，」孟媛再次拿起手机，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幽幽地低语，「而且答案不见得是我想听到的，问了也是多馀。」
    「那我可以问吗？」
    孟媛摇摇头，她不愿意冒这种险，这种容易击毁自己决心的冒险，她不想再被张昱的一字一句给弄伤了勇气，莽撞一次是懵懂，莽撞第二次就是无知了。
    「不然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张昱边说边从口袋拿出一枚十元硬币，「人头是我，数字是你，如果我被掷到了，你要我永远离开你的视线我也会做到。」
    孟媛失笑，「你这是何必？」她傻眼的对上张昱坚定的目光。
    「我也不清楚，我只晓得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有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张昱闪烁着眼神，他努力撑着笑脸，可是里头却不包含任何一点喜悦，尽是犹豫。
    孟媛滞愣了几分秒，最终悄悄伸出手跟张昱讨硬币，她将十元放到拇指指甲上，用力的向上一弹，落下前，孟媛用手掌将旋转的硬币盖在桌面上。
    数字。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4)

    「我选真心话，快问吧。」省去了第一次玩游戏的拖拖拉拉，孟媛爽快又冷静的等待张昱即将提出的问题。
    「我不管你有没有跟梁祐晨在一起，但你为什么要躲我？甚至连原本死都不肯叫的老师也都改口了。」
    张昱睁着眼，直勾勾的探入孟媛的眼帘，这段时间她的冷落还有刻意回避总让他感到不爽，本来决定好要隐藏的心绪，也都一点一滴的满溢出来。
    「喜欢你这件事我还没腻，可是我累了，远离你或许就能淡掉那些太多太满的情感。我也开始练习叫你老师，这是为了让你在我心里不再那么特别，而且我……」孟媛的答案还没有说完，服务生就战战兢兢的闯入他们的空间，依照张昱的指示送上餐点。
    等服务生怯怯退场后，孟媛用指甲敲敲桌子，「圣代拿来。」
    张昱拿起银製的汤匙，轻轻的刮起圣代上头墨绿色的冰霜，将之抿入嘴里，并恶质扬笑的对着孟媛问道她方才未答完的题目，「而且你什么？」
    「干，那明明是我点的，死白目。」孟媛忍不住爆出一个脏话，她拿起叉子用力地往抹茶松糕上一戳，忿忿地将一大块烤得酥松的蛋糕送入嘴里。
    虽然语言的粗鲁有损孟媛外表的气质，也忤逆了身为师长的他，但张昱却禁不住笑容的绽盛，全因她任性里藏掖的可爱，还有她话语里流露的自然和真心。
    这才是他熟悉的她。
    「你还没回答完，而且你什么？」重述刚才的问题，张昱放下小汤匙，笔直地看向孟媛回避的目光。
    孟媛随便一笑的耸肩，「忘了。」用双手捧起枣红色的马克杯，轻轻啜了一口热抹茶牛奶，白色的烟雾朦胧了她与张昱之间的视线。
    眼看孟媛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张昱自讨没趣的笑了笑，他挖了一口冰淇淋含入嘴里，甜味和苦涩同时在舌尖上散开，他扭紧眉头，从孟媛手边拿走了十元硬币，他将硬币直立往桌上旋转。
    转啊转的不只是硬币，还有张昱摇摆不定的心意和决心。
    几秒后，硬币因为重量使然而「吭啷」落到地上，这回张昱没有如第一次那样的着急察看结果，因为他怕，要是他选择的路是错的，那么走着走着，自己也会落入一样的结局，摔个满身是伤。
    张昱还没有回神，孟媛便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硬币，她将烦躁与不爽这两种情绪完美的混合展现，「妈的又是数字，这个硬币该不会没有蒋中正吧。」
    她边说边翻转十元硬币，看见数字背面的蒋公大人只好认命，「那这次来个大冒险好了，不然你到时候又问一堆有的没的，白目死了。」
    瞅见孟媛的反应，张昱努力化开眉心之间的皱褶，他轻轻地牵动嘴角，啟唇，「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就吻我。」
    语一落，本来用叉子在切抹茶松糕的孟媛定格了动作，她的视线停滞在象牙白的盘子上，那种白不那么纯粹，却也不如黄色那般鲜明，就如他们彼此的感情关係。
    不明不白，不远不近。
    孟媛悄悄的移动身子，她缓缓地往张昱方向靠近，孟媛原先勾在耳后的发丝一綹綹的落到脸颊旁，距离越缩越短，张昱甚至可以闻到发丝的香味混着孟媛最爱的抹茶味道。
    一阵不相同的温度触上张昱的唇瓣，他大大的睁着乌黑色的眼眸，怎么也看不透孟媛迷濛眼神后的情绪，可是他看见了自己，还有他想要的答案。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5)

    孟媛移开了她放在张昱嘴唇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她訕笑说道，「你又不喜欢我，凭什么让我亲你？」
    面对孟媛讽刺似的指责，张昱略感荒唐，他确实是自私了，只因为自己害怕受伤，而寧可伤害他人来保全自己在感情世界里的苟活。
    他们两个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孟媛吃完方才品嚐到一半的抹茶松糕，她嚥下最后一口，瞥见张昱心不在焉的戳弄抹茶圣代，她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拿起桌面上的十元硬币。
    「我们最后再玩一场真心话加大冒险吧，如果是人头我就要把圣代全部吃光，不然你那样一直戳戳戳又不吃，真的很浪费。」面对孟媛难得的主动，张昱却是被动的頷首不语。
    孟媛将硬币往上一拋，来不及为热抹茶牛奶加上防护措施，十元就亮晃晃的打上枣红色马克杯的杯缘，一声「鏗」后就跌入了浅绿色的坑里。
    「……」他们盯着彼此那呆若木鸡的窘态，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孟媛拿起叉子，想将蒋介石从绿色的深渊解救出来，而后张昱一手握住她，前者不明所以的停下动作，他歛下眼微笑开口，「不用捞了，换你问我吧，想知道的我都已经明白了，给你最后一次可以指使我的机会。」
    叉子从孟媛手里落下，蒋公也就真的被她这么弃之不顾了，她收起玩笑的神态，认真问道：「虽然你说你不管我有没有跟梁祐晨在一起，但我想问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跟感受。」
    张昱拿起了一块嵌在抹茶冰淇淋上的抹茶饼乾，他轻轻咬了一口，那圆上的缺让张昱端详了好久好久，久到孟媛不耐烦的抢走饼乾，一口吞下肚。
    「叫我问的是你，装死不回答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的感受就跟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抹茶饼乾一样。」
    张昱再次拿起一块完整无缺的抹茶饼乾，「你们有没有在交往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就像有个缺在那，我想补平它，却怎么样都没有办法。」
    「我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望着、甚至是思忖着我该如何做，才是身为一个好老师该做的，可是想的再多再深，那缺口也不会缩小，时间的流逝反而会消磨原本还存留的，就跟你刚刚被我惹到不耐烦的情况一样。」
    张昱轻轻的将那块抹茶饼乾凑到孟媛嘴边，「最后往往都是你的一个衝劲，就能解决我心上的缺口，你满满的情感跟直率能包容那些缺口。」她顺势含住已经触上嘴唇的饼乾，似懂非懂的望进张昱过于悲伤的笑脸。
    她眨着眼睫，里头涵盖很多情绪，但最后她选择用玩笑的态度来回应张昱，「譬喻修辞法用得这么好，只当化学跟物理老师太可惜了吧。」
    「我怕抢掉太多人的饭碗，这样太嚣张了。」张昱抿开真诚多于疲倦的笑容，也以玩笑方式回覆。
    孟媛咬了一口抹茶饼乾，饼乾边缘留下了一个有齿痕的缺，她笑着塞回张昱嘴里，「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缺口，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可以合衬的人，来补齐成为一个圆，时间会走，但对的人不走，你就等得到圆满的结局。」
    「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张昱嚥下饼乾，打趣的看着眼前才吵吵闹闹的女孩，竟然能说出这番引人深思的话语，他也想偷偷相信，孟媛说的那段话，是给他的一则讯息。
    如果她说的能成真，他愿意等。

 第九章、你就是答案(6)

    「有趣但不是最特别就没有用。」孟媛淡淡的撇下这样一句，没有等张昱接话，就自顾自的的着急开口，「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还有大冒险要处理！」
    「我知道──」哄小孩似的，张昱以轻松的态度含了一口圣代，想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想说的他也说了，现在孟媛要怎么处置他都没有关係了。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英文老师，当我男朋友吧。」
    像是害怕被否决似的，孟媛着急的继续补充说明，「我知道这个大冒险很任性，老师跟学生之间的距离我也很清楚，所以我没有想要让你跟我交往，我只是想要今天结束之前，老师什么都不顾忌的陪陪我。」
    孟媛语后胀红的脸颊，为张昱轻松的面孔顿时画上了惊愕的色彩，但他很快就调适好心情，不言不语还故意撑着下顎，盯着她緋红的脸瞧。
    孟媛被看得浑身不对劲，但话是从她嘴里先说出来的，也不知道能反驳什么，所以她趁张昱不注意的时候将圣代拉到自己面前，随意的拋下几个字应付这微妙的气氛，「你不吃我吃囉？」
    「不准吃冰淇淋部分。」不改动作和眼神，只以祈使句叮嚀孟媛别吃冰。
    「知道啦，哪有那么囉嗦的男朋友。」孟媛咕噥着，拿起抹茶巧克力夹心捲酥脆的啃着。
    张昱将枣红色马克杯拉到面前，拿起圣代的汤匙打捞回蒋公先生，他笑语：「我也不记得我有这么矛盾的女朋友。」
    「矛盾？」
    「你虽然常常反抗我，但其实最后你都会照着我的意思去做。」
    「例如？」孟媛挑起不相信的眉尾，语气质疑。
    「圣代是你点的，我擅自跟你交换餐点你却接受了，虽然送餐的时候有稍微争取，但最后看我没有反应你也没再询问，硬要说的话，就是给了我脏话的洗礼。」张昱无奈失笑。
    「那、那是因为，我觉得抹茶松糕跟热抹茶牛奶感觉也很好吃才接受的！」
    「我知道──」张昱拉长的揶揄语气，让孟媛的脸颊不满的鼓起。
    「那你明明说掷到人头就要吃光所有圣代，但最后还是听我的话不吃冰，不矛盾吗？」他边说，边将右手掌放到孟媛头顶上温柔的轻拍着。
    撇除方才慌乱的情绪，孟媛哼笑反将张昱一军，「学生乖乖听老师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老师？」而后便挑战似的挖起一大口抹茶冰淇淋。
    张昱抓住孟媛的手，他将身子向前一倾，嘴靠上她手里的银白色汤匙，在浅绿色的冰流下之前，含住那冰凉的口感，瞅见孟媛眼里惊讶的面容，张昱坏心的上斜嘴角。
    「我不喜欢你叫我老师，女朋友。」
    张昱轻浅的投了一句话，就能轻易荡漾孟媛眼里的涟漪，她紧闭着嘴咀嚼着饼乾，佯装眼底湖面的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淡淡的粉红在她脸上说明了一切。
    而捣乱湖面平静的罪魁祸首，不畏惊动周遭的寧和，他大剌剌的靠近，看见映照在孟媛眼里渴望拥有她的自己，他明白，这就是他想知道的答案，也是他无法再欺瞒自己的解答。
    「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你，孟媛。」

 第十章、活人献祭(1)

    人的嫉妒心，不能预知也无法防范，就如破了底的红酒木桶，只能任它缓缓的流，一点一滴的漏，直到已经铺了一地的红，才能知晓妒忌，从来就不唐突。
    在何唯心眼里的景色，暗红色的深沉已经悄然无声的渗入她的心坎。
    办公室一如往常的杂乱，老师碎唸学生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同学之间的嬉戏也不顾秩序的在笑声中打打闹闹的。而敲破何唯心妒忌的木槽不是别人，就是近在眼前她一直都最关心的人——张昱。
    还有他双眼含着笑意，对着眼前说话的女孩，孟媛。
    「这些考卷先发下去让他们订正，我下午上课会再讲解。」
    孟媛点点头，接过张昱手里的考卷，他们的手微微接触，那可能只是一张卫生纸拂过的轻柔，但看在何唯心眼里，却是十指紧扣般的令她窒息。
    何唯心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的将闷瞀的感觉吐出，可馀光及耳里传入的画面和声音再次让她心气不顺。
    「欸，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孟媛笑着对张昱说道，她的笑容里藏了一丝丝的恶作剧与反骨，却也不至于让人讨厌。
    那副模样，让何唯心心底又流出了些暗红色的嫉妒。
    「你要干嘛？」张昱的右嘴角与右眉梢像是被同一条隐形的线拉起，上扬。
    「你先借我就对了啦！」
    眼里的与嘴角的笑同样甜，孟媛从张昱手中接过已经解过锁的手机，熟练的滑开相簿后点选她要的照片后传入她的line，前后花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却让何唯心感到难受得彷彿过了一世纪。
    「谢啦。」孟媛笑着灿烂的将手机塞回张昱手中。
    「你刚刚干嘛了？」张昱接下手机，一脸困惑。
    「没干嘛，传照片而已啊。」孟媛说着说着，将右手举起来让张昱清楚瞧见，她将他们昨天在店里的合照设成了桌布，他们靠得很近，看起来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像两隻刺蝟，靠得再近，都维持着保护彼此的距离。
    张昱忍不住的翘起嘴角，紧紧的握住手机后说：「你手机里更多吧，还差我这么一张吗？」
    「哪有多，才两张欸。」
    「多一张也是多啊，你的数学这样子我看你期末考应该要输梁祐晨了。」张昱轻轻的放下手机，露出看戏的笑容。
    孟媛伸出右手拍拍张昱的肩膀，微微的弯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很想要你大冒险被梁祐晨惩罚的照片就直说啊，我等一下马上传给你。」
    「你……」张昱露出惊慌的神情让孟媛很满意，她背向他挥挥手准备离开办公室，免得被他抓回来训一顿。
    何唯心从来就不喜欢自己被撇除在外，特别是这次，她更无法忍受他们两个亲暱的说着她没有半句话听得懂的对话。
    「wendyteacher！」站在何唯心身旁的学生以着急语气，喊了声老师拉回了心不在焉的她。
    何唯心瞪大她水亮的无辜大眼，用力的眨了几下，顺势也唤醒快被嫉妒淹没的自己，「呃……抱歉，老师有点不太舒服，你可以等一下再来问问题吗？」
    学生充满疑惑的点点头后离开了，但何唯心紧紧的皱着眉却怎么也理不好她心里的疑惑和好奇心，她好想知道究竟手机里藏着他们之间什么样的照片，能让孟媛重拾了那样自傲的笑容，就连张昱也不再只有单一几张表情。
    她忌妒孟媛总有能力让张昱摆出她没有看过的表情，还有行为。
    鐘声响了之后，张昱轻轻的将红笔盖上，微微的在嘴边画上一抹笑靨后，拿起了化学讲义便往门口走向他们班。
    何唯心的视线一直悄悄地跟到他步上楼梯才歛下了眼睫，她回过头恰巧望桌上一瞥，张昱的手机正亮起了萤幕，上头显示着──孟媛传送了图片。
    何唯心止不住心里的妒忌，更藏匿不了内心滚滚窜动的好奇心，她的内心挣扎没有持续太久，手脚也很快速的拿起张昱的手机，她用涂着酒红色指甲的手熟练的滑开屏幕，暂时扫除了盖住她心上灰暗的尘絮。
    第一道防线是手机密码，这对何唯心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坐在张昱旁边那么久的时间，几个不经意的撇眼都能瞅见，他因懒得将手指伸往太多处而设下的数字密码──000000。

 第十章、活人献祭(2)

    刚是解锁，相簿是方才未跳开的画面，在张张翻拍讲义、报告的相片中，那张涵盖着两人合照的相片，格外扎眼。何唯心点开相片，放大的照片也顺势加大了她内心妒忌的扩展，一点一点的蔓延。
    张昱嘴里含着一支汤匙，双手撑在看起来格外典雅的木桌上，他微微的勾起嘴角没有其他多馀的动作，一脸随意却又不像是被偷拍那般的惊愕。
    孟媛则是整个人歪着身体倚靠在他左侧身，张昱就如一道墙似的，能够给孟媛一个依靠，她甜而羞赧的笑着，就如初嚐糖果感到幸福的笑容。
    何唯心不懂，明明自己已经那么样的努力了，如果一蹴可几不可能，那循序渐进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那眼前的画面该如何说明呢？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全是徒劳无功。
    她深吸了口气，安抚自己可能过激的情绪，可仍然掩盖不过好奇心的骚动，不多浪费时间，她快速点开line找到第一格孟媛的聊天室，点开看见后可以充分证实「好奇心可以杀死猫」这句话。
    轻瞥那张照片仅会认为是张再普通不过的101夜景照，但何唯心仔细一看发觉照片里的两位主角站在石头上，因为夜晚的光线不足，所以拍起来像他们拥吻的剪影画面。
    而从身形和身高看起来，就是张昱和孟媛。
    何唯心紧紧地捏着手机却不知道心里那股气该如何排解，她焦急地往前门后门瞥了几眼，着急的将他们的合照传给了自己后，她删除了在张昱手机中显示的纪录。
    传说过去要祭祀都是要献上供品表示诚意的，看来仅仅一张照片，让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何唯心不甚满意，但她很清楚，一旦祭祀活动开始，是谁都没有办法停止或是重新的。
    「喂？」她拨下号码，语气平直的等待另一头亲切询问服务，「你好，我想爆料，是一件关于学校老师与学生的不当关係。」
    她弯起月一般的微笑，却没有人知道那弯鉤足以划伤两个人的前途，只为了填补暗红色的忌妒心。
    活人献祭开始，至于是谁先死，各凭本事了。
    §
    教室里一如往常的乱哄哄，梁祐晨将身子侧往孟媛座位的方向，他瞅了眼孟媛的神情后揶揄的笑着，「看你今天嘴角没有一刻是不牵起的，怎么样，我对你很够意思吧。」
    孟媛盯着手机萤幕，完全没把梁祐晨放在眼里，仅是笑了笑耸耸肩，看起来毫不在意，当然这副反应让梁祐晨非常不满的鼓起嘴为自己辩白。
    「好歹我拋下跟『学长』的相处时间，让你们两个不用依依不捨在路上乱间晃，变成跟我们一起去爬山看夜景欸！」梁祐晨嚷嚷大声归大声，但特别在「学长」二字以气音处理，还东张西望的，完全就是深怕被其他人听见的举动。
    孟媛哈哈大笑，模仿梁祐晨方才说话的方式，「谢谢你跟『学长』的帮助，要不是有你们，我就不会得到这张借位如此巧妙的夜景照了！」
    梁祐晨听到孟媛说「学长」时的慌张表情尽收她眼底，他气得差点摔掉孟媛手里紧握的手机，「不要耍北烂啦！这件事真的是只有你知道，昨天被你们撞见我还得克制自己不要不小心牵手，以后你们要出去不要跟我们走同一条行吗？」
    孟媛无奈的笑说：「没有以后了啦，除了昨天去爬山玩的真心话大冒险之前，我们在抹茶店已经先玩了，跟我一起出去是惩罚，我自己个人的意思。」
    「是喔，可是你不是说他最后也有表明自己的心意了吗？」梁祐晨瞪大双眼问道，他以为昨天听孟媛说的就是他离开去找学长后的全部过程了。
    上课鐘声响起了，孟媛将手机关了机后收到了抽屉，看向前方从前门走进教室的张昱，微微的抿起笑说道：「嗯，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分，不能要求太多，所以我只把昨天那句话当作灰姑娘的玻璃鞋，到了今天就该回到现实。」
    梁祐晨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的抚平孟媛嘴角不自然的弧度，他叹了口气说道：「别逞强自己笑了，灰姑娘都没你那么哀怨，至少你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也没有越界，再忍忍吧，之后就能跟童话故事一样livehappilyeverafter了。」
    「白痴喔，上课了啦。」孟媛哼笑，拨开梁祐晨的手，拿出化学讲义和笔袋。
    梁祐晨看看前方张昱的脸色后，小小声的继续对孟媛说道：「什么白痴喔，我是说认真的！」
    「我知道啦，所以我决定不会再去说一些有的没的去为难他了，也不会再去在意英文老师想要干嘛了，这样可以了吗？梁同学？」孟媛右手拍拍梁祐晨的肩膀，伸出左手指放在嘴唇上，并用眼神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一定喔，你要是在让我看到因为他们两个心情不好，你就──啊啊啊啊──很痛欸老师！」话没有说完，张昱在梁祐晨注意力不在课堂上的时候，徐徐的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紧紧的一掐。
    「不痛干嘛掐呢？」张昱狡黠的笑着说道，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到孟媛的方向，孟媛对上他的眼睛后灿灿笑了。

 第十章、活人献祭(3)

    梁祐晨肩膀痛归痛，但眼睛没有少捕捉到在他眼前正上演着眼神沟通的戏码，他撇撇嘴低语咕噥：「偏心。」
    闻言，张昱加紧了手的力道，坏坏的邪笑满溢嘴角，「我这不是用心在你身上了吗？喜欢吗，最近点名板又迟交的副班长？」
    「啊啊啊痛死了──我不、不不喜欢啊！」
    「不喜欢就给我好好做到卸任啊你这傢伙！」听见他惨叫的求饶声，张昱才松开了手，随后便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准时缴交，并安顿班上有些浮躁的气氛，「好了，都给我拿出讲义坐好，我要赶课了，不然要来重修的就是你们。」
    虽然距离二段才过两週，但是再过两週多第三次段考就又要到来了，所以现在松懈是不被允许的，尤其大家第二次段考被轰炸的体无完肤，现在应该是没有时间嘻皮笑脸的才是。
    当课堂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有一位教官面有难色的敲敲前门，张昱一脸狐疑的与教官一同走到走廊上交谈，他的表情从疑惑渐变为与教官一样难看的铁青，全班都紧紧盯着窗外，却没有听的清谈话内容为何。
    张昱走到前门，他深吸一口气，稍微管理表情后，语气沉重的对着全班说道：「接下来的时间写讲义第一百四十页到一百四十五页，写完的人自习，风纪上去管秩序。」
    语毕，他迈开长腿，脚步焦急的跟着教官走，全班闹饶饶的开始聊天，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将会袭捲整个学校，被牵扯上的人，绝无一倖免。
    张昱跟着教官走到学务处，一路上他们都静默不语，却各自都在心底为事情焦急得如煎锅上的蚂蚁，他们见到学务主任后礼貌性的问了声好后，等待学务主任担忧表情背后的话语。
    「张老师，这篇报导你看过了吗？」学务主任是一位中年女子，金色方框眼镜加上大红唇让她的年纪更上层楼，也让张昱备感些许压力，学务主任很像之前大学不断刁难他的教授。
    「教官刚才有让我过目了。」张昱温顺的回应，既然不能保持缄默权，他也不想说太多让自己有更多能被攻击的弱点。
    「你跟这位同学的关係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学务主任将游标往下滑，画面出现了他跟孟媛在抹茶店的合照，虽然眼睛有被用马赛克处理，但那根本不足以遮掩那是他们两个的事实。
    张昱则是诧异地瞪大双眼，可是表情没有太大动摇的笑语，「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合照吧，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太踰矩的行为。」
    学务主任冷静的点点头，随后将页面跳到下一页，显示出来的是他们到爬到象山观景台时的照片，儘管那天阴雨濛濛让天空没有那么明亮，但矗立的101在灰暗的夜里显得更加雄伟闪耀。
    张昱的乌黑的瞳孔用力的晃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的模样，他没有想到画面会是这种呈现。
    当时起了玩心，跟梁祐晨赌输了后选择了大冒险，而被惩罚要背着孟媛爬到大石头上，两个人互相将双手放到肩膀上的照片，不晓得是他们身高的差距而造成双手摆放的位置与想像有差，还是梁祐晨的拍照抓角度的技术高超，让这张夜景照就像他们在深情的拥吻。
    「这……」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

 第十章、活人献祭(4)

    她瞇起双眼直盯着张昱，想从他慌张的眼神中得知所有的事实，「这张应该就没那么普通了吧，张老师。」
    张昱重拾方才瞬时走失的精神，他努力勾起笑容说道：「不是啊主任，把这种剪影的照片当证据，指认这就是我跟那位学生，太荒谬了吧。」
    学务主任对于这个答案不满意的清了清喉咙，她啟开那红唇说道，「我现在不管你觉不觉得这张照片荒谬，我只想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昱无力的笑了，他表情正色地说：「撇开照片不说，这篇报导的真实性呢？根据一位男教师的女性友人指出，该男教师大方认爱且在学校举止亲密，甚至不顾伦理与其学生多次相约出去。」
    学务主任微倾着没有耐心的表情，闭口等着张昱继续往下接话。
    「光是这几句就令人匪夷所思了，其他的更不用多说，」张昱指着萤幕说道，语气已经不如起初那般沉稳。
    「张老师，我先问你一个与这些无关的问题。」学务主任倒是一如方才的沉着老练。
    「你认为台湾记者的素质如何？」
    「很差，唯恐天下不乱。」
    学务主任认同的微笑頷首，她再次将话题拉回主轴，「这篇独家一定是放在头版，我会先收到是因为这家报社的主编是我以前同学，但他没有权力干涉那个部门要发布的的新闻，他基于跟我的交情所以先发给我过目，好让我们有心理准备跟对策好面对之后来的记者和家长。」
    「所以？」张昱歪着头，他不耐烦的神情已经完整展现在脸上。
    眼见张昱没有多馀的话，她继续说下去，「所以，你得给我合理的解释，我不管你觉得这篇报导的真实性有多少，因为读者看见新闻的第一反应绝对是信记者的，而不是你这个有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男教师。」
    「我们只是一般的师生关係，如果要人证，班上的同学都是。」张昱冷冷地说道。
    他不晓得为什么事情会演变至此，他甚至不清楚照片是从哪里流出去的，他能想到的人选只有孟媛，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懂，真的不懂。这情况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令人感到不知所措，而他却无能为力。
    「好，我知道了，」学务主任叹了口气，拿下眼镜后用手揉了揉眉头，「我会再去跟记者协调，看能不能把这篇新闻压下来，张老师你就暂时不要来学校授课了，避避风头顺便当休假吧。」
    张昱仅是頷首，他低头从学务处走回办公室，满脸的无精打采让何唯心很满意，从张昱臭着一张脸进来办公室，何唯心就佯装不知情的模样，她努力收起嘴边止不住的笑意。
    张昱走近他的办公桌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收拾物品，而是定格在桌前数秒鐘，何唯心就假装忧心忡忡的向前询问，「刚才教务处要我当你们班的代班导，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张昱收起盯着桌子的心思，抬起头刻意的撑起笑容，「何老师，刚才我不在的期间有人来过我的办公桌找我吗？」
    何唯心对于张昱无视于她的问题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热情回应张昱丢来的问题，「没有耶，从你离开到现在都没有人找你喔。」
    「会不会你有离开座位的时候错过了？」
    「没有喔，我一直都在位子上。怎么了吗？」何唯心将头歪向左边，抿弯嘴角问道。
    张昱将手机扔进袋中，拉起随意收拾的袋子，「没事。」
    眼见何唯心没有说话，张昱才接着说：「那我们班就麻烦何老师了，谢谢你。」
    「这没有什么的，倒是张老师回去要小心喔。」何唯心展开甜美的笑靨，张昱放心的笑了笑，殊不知这却是毒药外最美的包装。
    张昱转过身，他重重的踏着伐子往天空望去，灰蓝的天空晕染着些许橙黄色的光线，夕阳被云朵覆盖住了，张昱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心反倒是被狠狠地重击一拳，他轻轻的勾起嘴角无力的笑了，今天的夕阳看起来格外讽刺。
    张昱对孟媛的信任现在就如一颗气球，如刺蝟的他们若是没有踩稳下一步，失了手会落了气球，而太莽撞是会招致爆破的。
    快走到了校门口时，张昱转身慢步走回学务处到学务主任的位子，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主任，我有事想拜託你。」
    「怎么了？」
    「如果报导出来后同学家长或是社会舆论要追究责任，我愿意全权负责，拜託你一定要对外澄清，这件事情跟那位女同学没有任何关係，都是我没有尽到职责还有职业道德。」张昱握紧双拳说道，像是隻撑起刺的刺蝟。
    「这样你的教师执照很有可能被撤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学务主任皱紧眉头，虽然这篇新闻让她头疼，但张昱是一位优秀的教师也是毋庸置疑的。
    「这显然是有人的恶意爆料，证据不足却以如此有杀伤力的字眼来叙述，她想针对的人也许是我们两者，我不能让来源不明的消息伤害我的学生，她未来的路还长，社会舆论还有同学之间的耳语戏弄是很危险的。」
    「好，你的用意我明白了，消息来源如果查清楚我会再联系你，近期你就不要再来学校了。」主任语重心长地拍拍张昱的肩膀，他的肩头明显僵硬，她看着年纪轻轻的他得承受这种压力也是挺不容易的。
    刺蝟身上的尖刺没有想要伤害谁，可是谁若伤害他们，会是两败俱伤的。
    张昱向学务主任道谢后便离去，他的背影和方才丧志的模样不同，这次反而很豁达，姿态也很坦荡荡，她期许他这份坚强能够撑过这场风暴，毕竟风雨会持续多久她不敢妄下定论。

 第十章、活人献祭(5)

    孟媛转开家里门锁，看见客厅灯亮着便蹦蹦跳跳的跑向厨房，她知道今天不用自己一个人吃晚餐就牵起了嘴角弧度，「哥──今天吃什么？」
    「你回来了啊？」孟宇抬起正在切火龙果的头，他看着孟媛笑靨满意的脸也不自觉展开笑容，「今天吃水饺跟酸辣汤。」
    「那我要吃十颗！」孟媛边笑着说，边用手拿了一片火龙果起来吃，弄得手指红红紫紫的。
    孟宇来不及制止，只好囉嗦几句：「不要这样吃啦！很脏欸！」
    不理会孟宇的话，孟媛端起了她的那盘水饺还有两双筷子便往餐桌走，她打开电视转到电影台，最后转来转去却到了卡通台。孟宇则是端上了汤，放上了酱油碟，拿了自己的水饺这才姍姍来迟。
    「转到新闻台看一下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孟宇塞了一颗水饺到嘴里，顺手拿走了遥控器并转到新闻台。
    孟媛的手机「叮」了一声，她瞧见是张昱传来的讯息，就没有跟孟宇强夺遥控器，讯息没有多馀的表情和字词，仅仅简短的一句，「删掉我们的对话纪录。」
    没头没尾的让孟媛不办不明白，还有点火大，她忿忿的吃了颗水饺，大力的咬着，转头看向电视萤幕时却让水饺含着嘴里，动都不敢动。
    萤幕上就跟张昱今天在学务处看见的画面一样，但标题下得更耸动夸张──独家！女高校生与师情意缠绵！
    水饺在孟媛嘴里硬如石头，她脑子很混乱，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新闻，而且新闻里的主角甚至是自己，耳边还传来孟宇对于这篇报导的咋舌，她紧张得放下筷子，没有掌握好力度反而引来了孟宇的注意。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孟媛艰难的嚥下口水，拿起孟宇刚才帮她盛好的酸辣汤，她用双手捧起碗喝汤，好利用大碗遮住自己此刻不安的神情。
    她将黑木耳吸进嘴里后，慢慢的吞嚥完才开口，她刻意大声嚷嚷来掩饰自己的焦虑，「转回去啦！那集柯南我等很久了耶！」
    「好好好，都给你看，那你快点吃完水饺不要只喝汤。」
    孟宇说完便把台数转回刚才那台，他无奈的盯着孟媛吃着水饺的模样，无论她现在几岁了，是不是褪去了几分女孩的稚嫩，增加了不少女人的风采，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他心头最宝贝的妹妹。
    吃完水饺之前孟媛完全不敢转头看孟宇，她怕自己行为会有那里不自然引起孟宇的疑虑，这期间她双眼盯着为了破案而东奔西跑蒐集资料的柯南，自从看完新闻后，孟媛的手机也没安静过，震动的声音每响一次，她的心就崩塌一次。
    那两张照片，如果不是自己梦游传给报社，就只剩张昱拥有那两张照片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这则新闻，还有方才叫她删掉对话纪录的张昱又是居何心态。
    孟媛努力吞下第十颗水饺，她甚至没有收拾碗盘就带着手机匆匆跑回房间，孟宇满脸狐疑的看着她快步走回房间的背影，回头又看看电视里正上演柯南为了搜查犯人而受伤的剧情。
    回到房里的孟媛，深吸了口气后才滑开被讯息灌爆的手机，里头全是方才看见新闻的同学传来的讯息，真正的关心她的不知道有几个，但想钓八卦的肯定占多数。
    她第一时间就只想到要联络张昱，孟媛想理清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可是号码拨了又拨，永远只得到语音小姐机械式的要她留下语音讯息，并按下井字键。
    孟媛盯着手机直到萤幕成黑色画面，她双手颤抖到最后手机从手中掉落至地板，眼泪一滴一滴的从脸颊滑下，她就像是一隻被困在深海的浅水鱼，底下的黑暗让她难以呼吸，她不但看见天空的任何一点轮廓，连原本自己身处的海洋都显得危险。
    在孟媛还没有整理好情绪时，房间的门被用力打开，孟宇站在门口恰巧与泪眼矇矓的孟媛对上眼，他右耳紧贴着手机表情严肃，通话中静静的听多于发问，可是表情却逐渐灰暗。
    孟宇最后仅说：「我知道了，谢谢主任。」便将手机扔到书桌上，上前拥抱孟媛。
    他什么多馀的话都没有说，仅是抱着不断发颤和哭泣的孟媛，孟宇的拥抱如宇宙般寧静又温柔覆盖孟媛身上的伤，他的存在彷彿就想告诉孟媛──不管世界多么残忍，他永远都会在身旁陪着他，如宇宙那般辽阔。
    最终，孟媛洗完澡后就入睡了，孟宇一个人坐在客厅发了好久好久的呆，他不想要孟媛受伤，却不晓得该如何做对孟媛才是最好的。
    他心底清楚学校打来的说明不全是真相，因为孟媛不是被误解会乖乖躲在房间哭的女孩，她应该会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可是这次不但没有，反而表现得不寻常，他知道这问孟媛不会有答案，所以孟宇决定为妹妹当一回柯南。
    翌日清晨，他告诉孟媛今天先别去学校招人耳目，随后便先去医院交代好事情，之后学务主任来电话，他就马上赶到孟媛的学校。
    孟宇开着车来到孟媛的高中，他望向车外学生在校园中来来去去的身影，外头甚至还停着几辆sng车，想着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学校议论自己妹妹，心中就燃起一股无名火。
    到达学务处时，教官将孟宇带往另一个会客室，才刚踏进门，孟宇的表情比得知这项新闻的主角是孟媛时还惊愕，站在学务主任身旁的人正是新闻的男主角，孟媛的班导师，张昱。
    也是孟宇最好的朋友。

 第十章、活人献祭(6)

    不只是孟宇惊讶，久别的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张昱也是满脸讶然，他甚至对于自己没有怀疑孟宇和孟媛，这两个相像至极的名字是否有关联感到愚笨。
    孟宇走向前直勾勾的对上张昱乌黑的瞳眸，「告诉我你没有。」
    后者没有说话，仅是往后退一步，好让学务主任解释现在的情况，但孟宇无视于张昱以外的所有事物，他上前用力的扯着张昱的领子大吼：「拜託告诉我不是你！拜託──」
    宛如恳求似的，孟宇凄厉的声音让张昱就这么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任他摆布，他没有办法否定自己对孟媛的情感，却也不愿承认这则报导的夸张不实处。
    他们俩就僵持在那儿，最后张昱低沉的吐出一句「对不起」，让孟宇忍不住挥出了右拳，红色的血渍从张昱嘴角渗出，他笑了，用力且大声地笑着，可听起来却使人备感无力。
    孟宇没有松开拳头，他幽幽的说道，「不要说『对不起』，你这样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可是他的声音却渐渐被情绪带起了音量，「你应该像刚才那样闭嘴什么都别说的啊！你说了『对不起』让我妹在学校还要怎么做人啊──」他推了推张昱的肩膀，后者马上照做，真的什么话都没有再多说。
    张昱看起来像是一隻被剥光刺的刺蝟，显得柔软不堪，甚至是脆弱。
    又过了一阵子，学务主任安抚了孟宇的情绪后，告诉他稍后学校会发新闻稿给各大报社，以张昱的角度叙述，是自己疏于拿捏与学生之间的距离，才会让外界產生这种疑虑。
    张昱将会被学校处以遣职的处分，而本事件与该女学生无任何关联，请外界别再牵扯无辜人士，若再有其他不当得报导，将会不计代价的提起诉讼。
    一直到最后，孟宇没有再多看张昱一眼就离开了，学务主任看着他们两个刚才的互动，在孟宇走后的一阵子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而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张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坐上会客室的沙发，椅子很软很舒适，但这都不足以和缓张昱对孟宇和孟媛的亏欠。
    学务主任没有再多过问，她用平直的语气像张昱说道，「你的东西我会再请人整理完后送去给你，你可以回去了，今天为了给家长方面一个交代，麻烦你跑这趟了。」
    「不麻烦，谢谢主任这阵子以来的照顾了。」张昱向学务主任道谢后默然的离去，他缩着的肩膀似乎遗漏了他上回的坚强，学务主任心疼的目送了这位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
    她很想好好的拍拍张昱的肩膀跟他说「没事的」，可是张昱总会撑起防卫的笑脸，让她毫无机会说些鼓励他的话语，他表现得像是他真的不需要，可他那样的坚毅，就跟空壳一样，一撞就会碎。

 第十章、活人献祭(7)

    事情处理完后的两个礼拜，学校依然对于鲜肉男教师与呛辣资优女学生的事情吵得沸沸扬扬，八卦就是如此，只要跟自己没有扯上边，就永远不嫌多，大家以讹传讹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听说孟媛的好成绩都是靠身体得来的，他们班导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不然你以为科科几乎都要一百分是怎么得来的。」
    「听说她国中的市长奖也是跟老师有染才得到的耶！」
    「她怎么还敢来学校啊？真的很不要脸欸。」
    各式各样的耳语就算不直接对着孟媛本人说，也一样会传入孟媛耳里，儘管孟宇已经百般劝阻她不要来学校，孟媛还是抱着能见到张昱的机会冒险到学校上课。
    可惜一天一天的过去，她还没有见到张昱，自己却被流言蜚语的流弹射的千疮百孔。
    午餐时间时，梁祐晨一手抓起孟媛的便当，一手牵起她的手，「走吧。」
    自从事件爆发后，孟媛几乎不再开口，对任何人事物都冷眼旁观，唯独对梁祐晨表情才会有情绪上的转变，面对梁祐晨的行为，她微微歪着头疑惑的看着他，却没有起身动作。
    「好歹我以前也是被流传跟你交往的偽男友欸，跟我出去吃个饭很委屈？」梁祐晨随意拨拨孟媛的短发，语气白目说道。
    孟媛送他一个白眼后起身，她抽开梁祐晨牵住的手，也将自己便当盒端走，他们一路安静地走到之前翘课的那张草皮上，孟媛一口便当都没有吃，只是盯着天空什么都不说。
    前些天她哭着打给韩佳霏，说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当初承诺韩佳霏要坚强、要勇敢，但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孟媛表现得像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嘴里的她有多么骯脏难听，但其实那一字一句都狠狠地划伤她的心，她什么都不说，表情始终如一的冷漠，因为她怕自己不保持这副模样，情绪会崩塌，眼泪可能会落得她不知从何收拾起。
    韩佳霏在电话里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听着孟媛诉苦、听着她啜泣，最后等她结束了所有话，也平静了情绪，她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要不要撑完这学期就转来洛杉磯？我跟我哥放假会回去一趟，你之后跟我们一起来吧，我不想要看到你在那边被欺负，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韩佳霏的语气很沉稳，但听起来也很累，即使是在隔着一片海洋的另一头听着电话，对于孟媛的处境她委实感到心疼，毕竟在童话故事中，小精灵总是不希望看见公主受到任何伤害的。
    孟媛在审慎思考后，有将这个建议转述给孟宇听，学校方面韩佳为会帮忙处理，孟宇很赞成也告诉孟媛，父母那边会帮忙取得支持，没意外这个礼拜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荒谬的地方。
    「欸。」孟媛用手肘顶了顶梁祐晨，视线却仍放在有刺眼太阳的天空上头。
    梁祐晨一脸错愕的瞅着孟媛，他张开大大的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孟媛往左边瞥了他一眼，轻轻地扯开嘴角笑了，「好久没有这样叫你了。」
    「你……」梁祐晨表达自己听见孟媛说话的惊讶感，但他因为太惊讶所以完全说不出其他话。
    「我要去洛杉磯读书了。」孟媛冷不防地就蹦出这么一句。
    还没有回过神的梁祐晨惊呼：「……什么！」
    孟媛将视线转回太阳上，她瞇起眼睛，梁祐晨很清楚的看见滚滚的泪珠悄悄的从她的眼角滑出，她努力调整呼吸后才轻轻啟唇，「我累了，真的好累。」
    梁祐晨倾身向前紧紧的拥抱孟媛，后者倚靠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甚至任凭眼泪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流在梁祐晨的白色衬衫上，这是梁祐晨的温柔，与孟宇的不同。
    他的拥抱就像是晨光，柔和又温暖，无须言语的就能传达──你不是一个人，不要所有事情都独自承担，而只要心还足够温暖，就能够温柔看待世界的残缺。
    梁祐晨吸吸鼻子，还用手背擦去流出来的鼻涕，他用力眨眼挤去悬在眼眶里泪水，哽咽说道：「我会在这边等你跟我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喔，不准赖在洛杉磯不走。」
    「如果要回台湾读大学，我先说好喔，非台大我不读，所以你最好努力顾好数学。」孟媛轻笑说着，梁祐晨点点头，她拍拍梁祐晨的背，轻抚他被自己牵动的情绪。
    友情中最难能可贵的不是一开始的相遇，而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相知相惜的同伴，与爱情的本质不同，但全都是深刻的存在。
    爱情里，我们论相遇、谈过程、计未来，最血淋淋的从来都不是别离，而是丧失爱人的能力，即便人祭需要剖胸挖心，但只要那颗爱人的心还跳动着，这段爱情便已值得。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1)

    忘记这是第几天，只要吴家四口人一离开家中，张昱就会立刻降下窗帘和收起所有表情，躺在客厅沙发上向窗外望去的发楞，直到夕阳的橙色馀暉褪去色彩，不再从布帘的间隙里窜出，他才愿意起身去揭开今天的一切。
    这行为说好听点是吸血鬼的日常，说难听点就是个废人家里蹲，而事件发生过后的人普遍认为这是，逃避。
    韩佳为说的对，好奇心不只是能杀死猫的，他不该冒险，现在的他只能再次竖起尖刺，防卫所有可能伤害他的一切，甚至是要与世界敌对，也在所不惜。
    张昱就像一隻渴望阳光却只敢躲在角落的刺蝟，怕受伤却又怕孤单，以为暗下一切就不会有事，却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叮咚──」夕阳还没出来露面，外界的世界就逼得他必须提早面对，张昱翻过身将枕头盖在耳朵上，电铃却断续的响起，击碎他的无视。
    他无奈起身，戴上黑框眼镜，心想不晓得是吴妍昕还是吴妍安又忘了带钥匙，还得让他走一趟，他穿上拖鞋走到门口，解开门锁，却解不开自己心上的锁。
    他叹了口气后拉开门把对外头的人说道：「为什么不自己带钥匙……」
    出现在门后的不是吴妍昕也不是吴妍安，但也不是张昱想见到的人。
    「何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张昱防备的站在门边，表面礼貌性的开口询问眼前抱着一个大箱子却满脸笑靨的何唯心。
    「不请我进去坐吗？我可是特地请假出来帮你送个人物品呢。」她抿开微笑，还歪了歪头示意。
    眼看张昱没有邀请的意思，何唯心就先下手为强的抱着大箱子挤开门边的张昱，轻喊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便走进玄关脱下鞋子，顺利的进入了吴家的房子。
    张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她也是辛苦扛着大箱子来给他，那箱子几乎可以高过何唯心的身高了。
    张昱转过身，轻轻松松的将何唯心手上摇摇欲坠的箱子拿走，重量突然从手上消失的何唯心瞪大了双眼看着张昱，后者见着了轻轻地笑了，「何老师有时候真的很像小孩子呢。」
    语毕，他绕过脸颊緋红的何唯心走进房间将箱子放到书桌上，又转身出去客厅时一时没注意前方，撞到了安安静静跟进来的何唯心，她揉了揉撞到张昱腹肌的头。
    张昱往后退了两步，又扯开嘴角笑了笑说：「身高也很像小孩子。」
    「我才不是。」何唯心拉下了原本笑着的表情说道，张昱有些惊讶但没有给予回应，何唯心向前两步后，张开双臂环住张昱的腰，「我知道我看起来像小孩子，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何老师，你这是在干什么……」张昱试图拨开她的双手，何唯心反而抱得更紧了。
    她抬起脸，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探入张昱的墨黑眸子中，「明明把我当小孩，却总是何老师、何老师的叫，就连我的学生都会叫我wendyteacher了，我不喜欢从你口中听见那么生疏的称呼。」
    这时的张昱已经收拾好了惊愕的神情，可他脸上也没有多馀的笑容，反而是一脸正色，何唯心被张昱这张脸吓到，可是她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张昱挺直着背从上望下看着她。
    「你喜欢我？」不讳言的，张昱将这句理应在浪漫场景下说出了话，轻描淡写的飘向何唯心。
    何唯心当然是慌乱了手脚，乖巧的收回了方才太过莽撞的双手，她涨红的脸不必等她承认就已经先出卖她了，张昱见了便勾起一边嘴角悄悄的促狭一笑。
    不知道何唯心过去生物学得好不好，如果有学好的话，就该知道──撑起刺的刺蝟，碰不得。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2)

    「你知道最近关于我的新闻吧？」与上一个话题表面没有太大连结点的问题再度投往何唯心，这次她没有犹豫就用力的点点头。
    接收到答案后，张昱紧接问了下个问题，「跟那样伦理道德丧失的我在一起你没有关係吗？」
    「没关係！」
    何唯心简洁有力的答案并没有让张昱不知所措，他缓缓地弯下身，撩起盖住她耳朵的头发，张昱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呢喃：「wendy.」。
    各种亲密举动让何唯心感到极度羞涩，但她不讨厌所以没有避开，张昱看见她的反应就继续他魅惑的话术。
    「这个英文名字的意义是，娇小可爱的女人，既友善又甜美，看见你我就觉得这名字取的很好，跟你很速配。」何唯心靦腆一笑，甜度比正常甜还要甜，就怕人家不知道wendy这名字的解释有甜美似的。
    张昱轻柔的拨了拨何唯心的发丝，上斜的嘴角对上她多情的视线，「但最近，我发现了这名字还有另一种解释，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唯心摇摇头，满脸悬着期待的等着张昱说出答案。
    「wendy，具野心，无礼又傲慢的女人。」话一落，张昱的眼神就意有所指的探入何唯心晃动的大眼里，她还来不及整理好情绪，话的主道权就再次被张昱佔领了。
    「你送我便当跟点心吃的动机很明显，说话和行为的拿捏也很有技巧，对于自己想要的野心满分，这是好事。」从何唯心尷尬的表情上，她只觉得张昱给予她行为的满分只是讽刺。
    张昱走到他的书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在何唯心眼前晃了晃，「是你去爆料的吧，wendy？」张昱使用的反问法就是要让何唯心没有反驳的馀地，用英文名字唤她时更显嘲讽。
    但她不可能坐以待毙，「你、你自己犯错怎么能够怪到我身上来？」甚至加大了嗓音来壮大自己的薄弱气势，「而且你有证据吗！」
    「没有。」张昱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让何唯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张昱耸了耸肩的笑了，他怡然的态度和何唯心慌张的脸色形成很大的反差，他倏地收起笑容，「可是我知道是你动了我的手机，把照片流了出去。」
    「为什么是我！你不要随便毁谤人可不可以！」
    「我没有随便，这几天在家里当废人时间多得很，我将所有可能的因素都排列组合过了。我手机里有一张合照，孟媛那边有两张，但她只传给我一张，如果她要公开，她大可三张都炫示于眾人这样更有彰显效果。」
    张昱举起手机狡黠一笑，「所以照片一定是从我手机流出去的，那个人不是我，就只剩下你有嫌疑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何唯心咬了咬下唇，顽固的防守她的自尊。
    「我有洁癖，而且我的东西如果被其他人动过我一定会发现，还记得我那天问你有没有人来找过我吧？」张昱轻笑了下才继续说，「你说没有，甚至还自己招了一直都只有你在那边而已。」
    「那也不代表就是我啊！」她的情绪让她的表情变的张狂，失了她原先给人友善的那一面。
    「我的手机密码办公室哪个老师不知道，大家都知道我懒惰，反正里面也没什么能看，也不会有人这么没礼貌就擅自拿去看，甚至是那么欠教训的孟媛都会询问过我才拿手机的，我还没看过开了锁，看了图，又转传的，这样做有点无礼吧，wendy？」
    「如果这些排列组合出来的答案你不够满意，监视器随便一调你要的证据不就有了吗？」张昱斜了斜嘴角，俊俏外表底下带着致命的坏。
    何唯心握紧双拳，狠狠的开口，「所以呢？你要告我？」
    「别那么傲慢嘛，」张昱坐在床上，一派轻松的看着怒气值满点的何唯心，「我只是想搞清楚事情原委啊，毕竟你的爆料夸大多于事实，但唯一可信的是，我确实喜欢孟媛。」
    何唯心没有说话，眼泪在她眼眶打转，她就像一夕之间输光了所有家当的赌徒，不但下错了赌盘，最后要放手一搏也误走了局，最终，不但一无所有还伤及自己在爱情里的所有尊严。
    「我其实没有想要拆穿你的意思，反正事情都发生了，再解释好像只会越描越黑，媒体也会对于这件新闻穷追不捨。可是我想说你既然都找上门了，或许这是一个解释清楚我内心所想的好机会。」张昱轻轻的放下手机，他抽了几张卫生纸放在何唯心手上。
    「对不起，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可以获得你的注意，而我不行。」何唯心擦掉了眼泪，却掉出了更多眼泪，「而且我不想输给一个小孩子……」
    「在我看来，何老师的行为更像小孩子。感情是不能强求的，不能勉强自己不去爱，也无法恳求他人去爱你，你绝对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张昱放了一杯水和一包卫生纸在何唯心面前后关上房门走到客厅，允许她在自己的房间收拾情绪。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3)

    最终，张昱送她到门口，橙色的夕阳恰巧落在了云上，今天的光线看起来怪刺眼的，他好想快点回到屋子里当回自己的废人，而不是审问别人的坏人。
    他无心要伤害何唯心，可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以她的毅力和强大野心是不可能放弃他的。作为一个老师，为了爱情连学生的未来都敢牺牲了，放弃这种事肯定做不到。
    「对不起做了伤害你们的事情，张老师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为了保护所有人，挡下了所有伤。」何唯心歛下眼，她看起来非常疲惫，「都最后了，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她主动张开了双臂。
    张昱没有多说话，仅是轻轻的向前回以一个双臂，在何唯心说了再见之后，他以为终于能结束今天荒谬的一天时，张昱看见了他最想看见的人。
    孟媛。
    他们对上视线后，孟媛抢先一步别过头的想快速离去，张昱马上迈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你怎么会来？」
    「没事。」孟媛没有回过头，仅是冷冷的回应。
    看见她这要死不活的语气，张昱清楚他又被何唯心摆了一道，孟媛一定是看见了那个毫无意义的拥抱后，自行脑补了什么，才会是这种反应。
    「我刚刚跟英文老师把事情都说开了。」
    「不关我的事。」孟媛想抽走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张昱反而更使劲的紧握。
    「对不起。」面对现在的局面，他开口只吐得出这一句话，孟媛听见后笑了，里头并没有掺入喜悦，听起来尽是悲伤的情绪。
    她转过身面对张昱，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原来你也会跟别人道歉啊。」
    孟媛嗤笑着继续说，「你是对不起喜欢我？还是对不起让我上社会版？啊，或是因为在跟英文老师曖昧，所以对不起之前对我说过的喜欢我？」
    「都不是，我──」张昱想解释，但孟媛突然大笑打断了张昱能够继续说下去的时机。
    孟媛突然正色，抽走手后冷冷的说：「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我想要的只是在我最无助、最不安的时候，你能够在我身边陪伴我、安抚我而已。不过看来老师很忙嘛，连接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却能在这边跟英文老师搂搂抱抱，班导师跟代理班导师，真是速配。」
    张昱静静的听孟媛抱怨，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孟媛的情况，但孟宇要他别再接近孟媛，学务主任也是给予类似的建议，不要让暂时熄火的新闻又被找到火种，媒体最擅长的莫过于将星星之火燃成燎原大火。
    张昱没有说，因为他觉得这说出来就如藉口般的无能。
    「对不起。」他低下头，轻声低语，丧气的模样宛若外头枝头上因凋零而摇摇欲坠的枯叶。
    「我拜託你能不能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孟媛哭了，她被急哭了，她甚至看不懂张昱这张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无助和不安全感自从认识了张昱之后就只升不降，孟媛厌恶这种感觉，却无力阻止。
    他们之间不再有文字，无声的空气狂妄的在他们周围窜动，等到孟媛的泪水痕上了脸颊，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好像说什么他都只会回答「对不起」而已。
    孟媛先是背向张昱才轻轻地扯开嘴角，「刚才那些你乱回答我就算了，最后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张昱静默的等待孟媛的下文，她深吸了口气后彷彿是以很浅的吐气送出问题。
    「你真的喜欢我吗？」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4)

    张昱好想好想从背后给孟媛一个拥抱，然后告诉她，他不只是喜欢她，而且他还很爱很爱她。
    就连现在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都让他莫名想哭，对不起自己的莽撞让她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自己那么懦弱的逃避，对不起自己太不勇敢造成好多错过。
    可是张昱不敢回答，他怕自己的回答会影响孟媛的其他决定，这次的事件只会是个开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孟媛就不会有好下场。
    童话故事里，没有跟吸血鬼在一起而得到幸福快乐的公主，只有遭遇到各种阻碍及灾难的公主，最后依然被吸血鬼伤害而被白马王子拯救的结局。
    公主身旁，从来都只能是王子。
    他以沉默代替语言，孟媛点点头自讨没趣的笑了笑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张昱一人在门口看着夕阳刚好沉落，今天的馀暉看起来不再刺眼，甚至还蛮美的。
    要转身走回屋里前，有人点了点张昱的肩头，他愕然的急忙回头，撞入眼里的脸庞是张陌生但些许眼熟的女孩，看起来十分稚气，个子也小，需要让张昱将视线放很低才能和她对上眼。
    「你是？」
    「我是韩佳霏，韩佳为的妹妹，孟媛的朋友，如果你对我还有印象的话肯定是在去年的派对上。」韩佳霏的表情看起来很急迫，她以很快的速度说完自我介绍。
    「你们不是去洛杉磯了吗？」张昱指着她的脸惊讶说道。
    「我们这次会回来有一部份原因是因为孟媛，严格说起来是你们。」韩佳霏技巧性的瞥了眼张昱的脸色，她决定不再铺陈，毫不避讳就直说了。
    「我们这次要带孟媛一起去洛杉磯，她刚才上来本应该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可是我在旁边偷看，完全不知道你们在演哪齣，还有那个矮冬瓜装嫩妹的女生又是哪来的啊？」她边发牢骚边气到用她的小短腿跳脚。
    没有等张昱消化完回应她，她就自顾自地又开口了，「我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你们都还顾虑着对方。我是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啦，但如果孟媛在洛杉磯交男朋友你也没关係吗？」
    张昱不语，但表情却没好看到哪里去。
    「我要没有时间了，」韩佳霏看了看手上的錶，「我叫我哥在楼下骗孟媛说我去大便，就为了跟你说这些。明天晚上八点的班机，我希望在这之前你们能说清楚，掰掰囉。」语毕，韩佳霏快速踩踏她的小短腿，跑回去找哥哥和孟媛。
    说清楚，清楚的定义是什么？
    张昱只觉得，以他们的身分，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界线如此清楚了，他们都能够将之模糊化，语言怎么可能理的清呢？
    好累。
    他关上自己思考的开关，进入废人模式，不想让自己的心意再被随意左右，好消息是，再废他只需要忍到明天晚上八点就好，这样心也许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5)

    「哥哥，爸爸刚刚带点心回来了，他叫你出来一起吃。」吴妍昕敲了门后，只将左脚踏入张昱房间一步，在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张昱抬起头转向她时，她又开口了：「爸爸说这是命令，不能拒绝。」
    「好吧。」张昱拿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笑着走到门边，轻拍吴妍昕的头狡黠说道，「不然你一定把我的份直接吃掉。」
    「才怪！」吴妍昕挥开张昱的手，逕自的走向二楼，显然还在为上次张昱耍她的事情小赌气。
    才刚是步出房间，张昱就正眼瞥见了墙上的时鐘，七点二十分，距离孟媛前往洛杉磯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鐘，他动摇了所以不敢跨出下一步。
    「怎么还愣在那边呢？」吴妈妈收拾碗盘时刚好看见张昱失了神的模样，便拉起他的手臂带他到客厅。
    最近吴家的电视都刻意不转到新闻台，但这个时间除了新闻根本没什么能看的，所以暗下的黑色屏幕和安静的氛围总让张昱寧可待在房间，也不愿在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多待一秒鐘。
    茶几上摆着抹茶千层蛋糕，张昱看着那陀绿色物体什么都没有多想，脑袋里只有「孟媛」两个字。
    「来啊快吃看看，这是姨丈同事去日本出差带回来的，他还跟我说这每日限量一百个，我想说这么难得不吃可惜，才让吴妍昕去叫你一定要来吃个几口！」
    吴爸热情的招呼张昱，事件发生后他们都没有多馀过问，只说了会相信他便过着如往常的日子，张昱很喜欢他们这种平淡温馨的相处模式，感谢的话是说上几万遍都不够的。
    张昱切了一小口，不知道是他施力太小，还是抹茶千层蛋糕的层数太多不好切断，他期期艾艾的开口：「姨丈……假设有个人你不能见，但现在不去见他会后悔，你会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吴爸静静地盯着张昱的手部动作，他鲜少看见自己姪子这么失神落魄的模样，在他眼里，张昱总是那么精巧能干，又替父母着想孝顺的儿子，他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喊苦，反而更加努力的往自己的目标迈进，难过的事情自己承受，快乐的事情也不大声宣扬。
    他脸上的微笑，是为了不受伤害的防卫，就连现在也是。
    与其说是微笑，倒不如说是故作坚强。
    「你知道我人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张昱摇摇头，他放下叉子，盯着没断开的千层蛋糕发楞，仔细想想他跟孟媛的感情也是藕断丝连，切不掉也吃不下口，只能对着它发楞。
    「遗憾。」吴爸拿起张昱的叉子，帮他切断千层派，将叉子刺上蛋糕后轻放回他的手中，张昱接过后没有马上放入口中，反而是静静的等待吴爸的下文。
    「别跟我说有遗憾回忆才美，回归现实哀号的还不是自己，那段回忆只是会比较印象深刻而已，可是想起来心里又会空虚，那我寧可冒点风险去填满那份空洞，也不愿意有遗憾。」
    吴爸笑着问他：「怎么样，蛋糕好吃吗？」
    「嗯，好吃。」甜而不腻，绵却不烂，抹茶的浓香是渐渐从嘴里散开的。
    「刚好妍安不吃，这盒拿去给她吧。」吴爸拍拍张昱的背说道，张昱抬起头，眼里闪着讶异及不确定，吴爸又继续说了，「即使是好好说声再见也好，别让彼此都在这份回忆里留下了遗憾。」
    张昱眼神坚定地用力点点头后，没有多说什么，接下了盒子和抓了车钥匙就出门了。他的人生已经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而现在这个他并不希望又成下一个遗憾，儘管只有一句再见，他也想好好对孟媛说。
    出门时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分，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分鐘，到机场的车程需要四十到五十分鐘，张昱没有想太多却让自己扑了个空。
    他本来还在机场奔跑找寻孟媛高挑的身影，直到他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脑中才闪过韩佳霏昨天提到的是八点的班机。
    八点半，他站在原地苦笑，手里紧紧握着蛋糕的盒子，这还是她最喜欢的抹茶口味呢，看来是没有机会让她尝尝看这每日限量的千层蛋糕了。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6)

    「你又迟到了。」
    张昱听见声音后倏地回头，眼前是浅浅的抿起微笑的孟媛，她身旁站着韩氏兄妹，张昱走近孟媛后，将视线转往韩佳霏，「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说八点班机，但没说八点起飞啊哈哈哈哈。」韩佳霏一脸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自豪，「而且你八点半才来是什么心态啊！要不是我聪明，你们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耶！」
    孟媛虽然很想翻韩佳霏白眼，但其实她说的也不没有几分道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张昱的回答，因为今天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她也想要好好弄清楚张昱对她的真正心意。
    「好了我觉得你太吵了，我们先去候机。」韩佳为忍不住将自家聒噪的妹妹拉到身边，微微笑对着张昱和孟媛说道：「把握时间吧，这次没有在开玩笑，是九点的班机。」
    等到他们兄妹俩吵闹拌嘴的声音终于从耳边散去，孟媛率先开口，终止他们之间无端的尷尬沉默。
    「谢谢你愿意来。」她嘴边溢笑，眼底却含着无尽的悲伤。
    张昱没有说话，缓缓地往孟媛的方向走近一步。
    「对以前的我而言，放弃你，永远都是明天的事情。」水珠在孟媛的眼眶滚动，她用力撑着泪水不让它们滑落，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但现在，我疲乏了。所以我告诉自己，今天，就该好好跟你说再见。」
    闻言，他忍不住又向前，这次的步伐略显慌乱，张昱张了口，吐出的话让孟媛的眼泪禁不住溃堤。
    「对不起。」
    孟媛摇着头，嘴角勉强的勾起，泪波如流，「你真的只想跟我说『对不起』吗？我要的又不是你的道歉，我也没有怪你啊，为什么都最后一次了你不能好好跟我道别呢？」
    面对孟媛不再压抑的哽咽让张昱听得好痛，他再度向前，紧紧抱着孟媛，红着眼眶轻轻说道，「因为我没有想要跟你道别，所以道歉的话先说在前。」
    这段话让孟媛听得不明所以，她试图推开张昱，却反而被他的双臂圈得更紧，「我根本不想要你走，可是我知道不能挽留你，所以现在不要挣脱我的怀抱好不好……」
    张昱的指间穿插着孟媛短短的发梢，他恳求的语气让孟媛哭得泣不成声，她将双手环绕在张昱的腰际上，牢靠的拴着，即使他们知道用尽全力爱着对方会伤到彼此，甚至自己也满是伤痕，也无怨无悔。
    因为他们更怕的是，若是不再抓紧彼此，这一回头，就再也找不到这份太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了。
    孟媛还没有平息情绪，手机的响声让她的思绪瞬间紊乱，她知道这一定是韩佳霏的催促电话，她着急地在张昱耳边说道：「你还记得你在去年七夕为了安抚我穿上礼服，所以欠我一个大冒险吗？」
    张昱轻轻的将笑意从鼻息中吐出，他们的相遇从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揭开了序幕，而孩子气的孟媛和输不起的自己，在一次次的输赢中，让彼此一同陷入了游戏的陷阱，爱情的陷阱，如游戏般的爱情。
    他们将真心话当作每一次能够诉说心意的机会；大冒险则是不必再心不由衷的绝佳时机。
    这宛若游戏般的爱情，对他们而言，爱情却从不是儿戏。
    「记得。」张昱宠溺的揉了揉孟媛的发丝，轻声回应。
    「等我回来。」孟媛松开双手，缓缓离开了张昱的怀里，双眼坚定的眼神笔直探入张昱乌黑的眼眸，「等到我们可以相爱的那一天。」

 第十一章、温柔刺蝟(7)

    「这不需要你花大冒险，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张昱勾起坏坏的嘴角，他轻轻捏住孟媛的右脸颊，「你不要变胖了喔，我怕你回来我会认不得你。」
    「管你的，我就算变成猪，你也要跟我在一起。」
    孟媛的脸颊上全是泪痕，眼眶甚至是涌着泪泉，也掩饰不了眼波下的喜悦。
    「你已经是猪了，这给你吃。」张昱从椅子上拿起了那盒蛋糕，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装打开，映入孟媛眼里的是她最喜欢的绿，抹茶绿。
    她瞪大双眼，「这是日本每日限量的抹茶千层蛋糕！」欣喜若狂的马上将蛋糕拿到自己的手中，那眼神让张昱有些不是滋味。
    他伸出双手，捏住了孟媛两边的脸颊，微微皱着眉头咕噥：「怎么看见蛋糕比看见我还要兴奋啊？」
    「因为蛋糕看得到也吃得到，你看得到但吃不到啊。」孟媛即使被捏住了双颊，也阻止不了她想将抹茶千层蛋糕在登机前要完食的意图。
    张昱瞅着眼前这小妮子理直气壮的说着这种话，也不把嘴边奶油吃乾抹净再说话，让他心痒得想趁机捉弄她一番。他捧起孟媛的双颊，眼神从她的瞳孔，渐渐向下游移至她沾着雪白奶油的緋红双唇。
    瞧见孟媛白皙的肌肤透着微微的红光，张昱狡黠的扯开笑靨说道，「想吃吃看吗？」
    「不必。」孟媛刻意避开眼神的慌张，勾起了张昱作乱的慾望。
    「可是我想吃。」他用食指抹掉了孟媛唇上的奶油，而后便在她的眼神的注视下，不让她有阻止的机会，吃进了嘴里。
    孟媛因害羞更显慌张，她用力拍打张昱的肩头，大声嚷嚷：「白目喔，你在干嘛啦！」
    「吃你啊，间接的那种。」张昱表现的若无其事，可是嘴边的笑容可不是无视的模样，「不然要我空等你那么久，我当然得存点精神粮食。」
    孟媛忍住出手打人的衝动，沉住气后徐徐说道，「你真的很没有老师的样子。」
    「所以你才几乎不叫我老师吗？」张昱顺势问了他好奇很久的问题，虽然一开始会觉得孟媛乱叫自己很没大没小，但不知从何时，他听见孟媛叫他老师反而会不开心。
    「是因为我不想只把你当成老师。」
    手机又再次急促响起，孟媛这次主动向前拥住了张昱，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彷彿这话若是不温柔表达，就随时会碎在空气中。
    语毕，孟媛转过身就没有再回头，她快速的迈开步伐，一步两步的逐渐远离张昱，独留他一人默默的望着她的背影，并细细回味她方才低语的气息。
    「老师，再见。」
    这是孟媛第一次真心叫张昱老师，也会是最后一次。因为下一次再见面，他们的关係就不再是师生了。
    而那句再见不是别离，而是重新开始，即使在这块土地发生过再怎么不愉快的事情，孟媛依然相信世界还温柔着，因为她还未失去爱人的能力。
    刺蝟收起尖刺后的温柔，是可以温暖包覆所有缺口的。

 第十二章、拥抱爱情(1)

    秋天的风，吹起来总是忽冷又忽热，就像张昱想念孟媛的心情一样。冷时，想念的心随着生活努力摆动就不会多去乱想；热时，彻夜辗转都可能无法入眠，一日復一日，日子仍旧得过下去。
    孟媛离开后他没有回学校任职，他继续向上进修，不只是想暂时脱离那个环境，也希望自己能离原本的梦想进一点，而不是继续将就在那个安逸却无趣的生活。
    「哥，起床了喔，不然你等等上课又要迟到了。」吴妍昕敲敲张昱的房门，扭开门把后，却看见平时一定会在床上赖个几十分鐘才肯起床的张昱站在立镜前，拨弄衬衫的领子，穿得与平常不太相同，略显正式。
    「……你在干嘛？」吴妍昕一脸傻眼睁着眼往张昱方向瞧，因为他从来没有准时起床过。
    「为今天的翘课做准备。」
    张昱说得理直气壮，让吴妍昕差点以为这不是应该怀疑的事情，等她意会过来时，张昱已经抓起汽车钥匙走向大门口。
    「掰，祝我好运。」他以黑衬衫下宽实的背影面对吴妍昕，举起手向她挥别。
    张昱花了将近一年才重拾如此自信的自己，多数时候他还是会对于当年伤害孟媛那件事情感到自责沮丧，他没有向其他人诉说，但不代表他就已经释怀了。儘管世界因时间而淡忘了那段记忆，但对他而言这是烙印在他人生中一辈子的记忆。
    张昱一踏出门，凉风拂上他的脸颊，双脚轻轻地踩过枯黄的落叶，如耳语般的窸窣作响，抬头望见一架飞机从顶上飞过，他缓缓地扯起嘴角。
    今天，是孟媛回台湾的日子。
    久别一次的重逢他难掩喜悦的心情，但内心还是矛盾的掺杂了不少抑鬱的成分。
    不只是因为秋天的顏色特别令人使人忧鬱，眼前景物也是当年与孟媛相遇般的熟悉，每一次经过他就会想起孟媛那张要笑不笑的表情，还有自己将她推开时，她要哭不哭的脸孔，惹得他心疼却不能向前拥抱。
    带刺拥抱会痛，空着心想念更痛，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张昱从口袋中拿起手机，电话接通后语气充满笑意的开口，「约在哪里？」
    「我在人潮以前很多，现在还好的那家抹茶店啊，你要吃什么我先帮你点。」手机另一头传出熟悉的声音，听得张昱忍不住勾起一边嘴角。
    「我要抹茶圣代、抹茶松糕跟热抹茶牛奶。」张昱没有犹豫的点下了餐点。
    对方嘮叨的碎念，「你吃那么多干嘛啊？」但还是一边向旁边的服务生点餐，所以张昱根本没有想回答的意思。
    他直接为这通电话下了结论，「我快到了，再等我一下。」
    「好啦快点，掰掰。」
    过去所有悲伤的日子，彷彿都是为了平衡今天才会出现的，张昱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深怕错过了今天就会又错过了她。
    张昱气喘吁吁地打开抹茶店的大门，唯一一桌的客人朝他投来视线，他愣住片刻后，咧开灿烂笑容往座位走去，偷偷伸出手用力的捏住他右侧方的人的肩膀。
    惨叫随着捏下去的那一刻同时放送，「啊啊啊──痛啊！干嘛捏我啊？」
    「谁准带男伴来的？蛤？」张昱脸部摆着笑脸，却咬着牙说道，他深黑色的瞳孔宛如盛开了熊熊火光，足以将外头落叶烧得精光的程度。
    「你又没说不行，奇怪欸。」
    张昱回以一个睨视的眼神后，掛起微笑向眼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书生书生样的男子点点头示意，「跟这傢伙在一起辛苦你了，等一下你吃的都我买单，不用客气。」
    眼镜男子都还没回话，另一边又响起咕噥的声音，「那我咧？」
    「我们认识了那么久还差那一点钱吗？自己付。」张昱拉开了椅子坐下来吃了一口已经开始融化的抹茶圣代，用随意的态度应付。
    「小气鬼。」
    「我付啊，不要闹脾气了，快吃吧。」眼镜男子说完，便开始上演「情侣就算有手也要互相餵食的戏码」，看得张昱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埋头吃完抹茶圣代后又开始解决抹茶松糕。
    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比桌上的餐点还甜腻，张昱心底不知为何默默的感到闷疼，他抿抿嘴，心头苦涩的感觉连同抹茶相似的味道一同生吞进了腹中。

 第十二章、拥抱爱情(2)

    勉强用馀光瞥见他们的餵食秀差不多要结束后，张昱冷不防地开口戳破他们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当然妥妥的。废话，我是谁？」
    张昱嗤笑，一脸鄙视的说道，「你是，学测自然底标的废物。」
    「那是意外好不好！是意外！」要不是这家店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不然依照这嚷嚷的音量肯定会被赶出去。
    张昱不改表情，笑着对眼镜男子说道，「你这个当学长的怎么不好好教教心爱的学弟呢？你看他这成绩拿出去，我这个当化学兼物理老师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那是我不想读你教的科目好不好！我如果要读绝对是第一名啊！而且你本来就没有脸啊，我从没看过那么不要脸的老师，学生都毕业还来麻烦学生追女生！」梁祐晨大声反驳，这说词反而招来另外两人的狐疑表情，外加张昱使劲的一捏。
    眼镜男子笑着摇摇头，「老师你不要听他耍嘴砲，明明每次要教他化学的时候，他都说会想到以前跟孟媛打赌的事情，所以他不想读化学。」
    「欸！我不是说那个不能跟别人说吗？」梁祐晨低声反抗，听见张昱轻声笑着还因为觉得羞耻，所以不敢制止他。
    「老师又不是别人，乖啦。」眼镜男暖暖的笑着，还伸手摸摸梁祐晨的头，安抚他的小小情绪。
    倒是张昱直接无视粉红泡泡部分，直截了当的讲出身为一个老师的心声，「倔强屁啊，你看你上这学校孟媛会不会笑你。」
    「才不会咧，她一定是呛我啊，哪有笑这么简单而已。」虽然很久没见到孟媛了，但他相信跟她斗嘴这件事情是永远都不会消弭的，从他们相遇那天彷彿就註定好了。
    他们就坐在抹茶店间聊了近况和过去，聊到张昱接到韩佳为的电话说他们到机场了才终止这些琐碎的话题。
    「该轮到你上场了，小丑。」张昱笑着拍拍梁祐晨的背，痛喊在后者口中，却紧张在前者心中。
    毕竟要迎接公主的到来，如果你不是王子，总该要带上一个能控制场面气氛的小丑，画面才衬托得出来嘛。
    §
    别于洛杉磯的气息，台湾的空气中瀰散着令人怀念的味道，这是有张昱的地方。
    这趟回台湾的旅程只有孟媛跟韩佳为，韩佳霏因为想带男朋友在台湾玩，所以上个礼拜就回来了。以至于从上飞机到车上孟媛总是望着窗外，似乎想把自己与张昱之间空白的时间与世界收进眼里，再悄悄的藏入还炙热的心底。
    「你先下车吧，我想去洗车。要怎么进去还记得吧？」韩佳为左手握着方向盘，从后照镜里看向孟媛，后者轻轻点头后下车。
    久违没来，这里还是一如往常的静謐，孟媛微微一笑对一切未变的熟悉感到安心。
    「欢迎回来。」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位身着黑白相间衣服、黑色裤子的小丑，鼻子上黏着红色的大鼻子显得格外显眼。他咧着犹如血盆大口的嘴笑着，「想我吗，大小姐？」
    孟媛看见人或许还在质疑，但听见声音就笑出来了，「大白痴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你穿这什么小丑装，也太适合你了吧！有够蠢！」
    「变装趴啊，那么帅的小丑有看过吗？」梁祐晨拨拨瀏海，说得毫不嘴软。
    「有啊，但不是你。是《自杀突击队》里的jaredleto。」孟媛勾起嘴角，上下扫视了梁祐晨三秒后嗤笑，彷彿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笑话。
    「我很想你欸，那么久没见都不能说一点好听的吗！」
    「我超想你的啊，真心不骗。」
    闻言，梁祐晨双眼充满了欣慰的神情，但这情绪还没流入心坎里，下一句话马上阻挡所有感动的因子流动。
    「每次遇到北烂的人都会想到你，然后就会觉得那个人或许也没那么糟糕，果然我心目中北烂之王就属你最厉害。」看见梁祐晨被自己逗得一愣一愣的，孟媛便笑嘻嘻的戳戳他的大红鼻子。
    「两年了你嘴砲功力好像又长进不少嘛，不跟你囉唆了，进去这边衣服换一换！」
    不等孟媛提出疑问，梁祐晨把一个大盒子塞入孟媛怀里，并顺利的将她推入浴室，怕她耍任性还先将重话放前头，「不换装就不能进入会场参加派对喔，所以别想糊弄混过去！」
    「干，我他妈回台湾才不是来参加这个笨派对的，快让我出去。」但孟媛才不吃这招，她用力的敲门，像是隻撑起刺的刺蝟，吓得梁祐晨不自觉退了一步。
    「我来吧。」

 第十二章、拥抱爱情(3)

    已经穿上绿色小洋装的韩佳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她在楼上看着他们僵持不下几分鐘了，眼看时间就要被拖到，她只好光着脚丫「咚咚咚」的跑下楼。
    她推开梁祐晨，抬起头扔下三个字便微微打开浴室的门，挤进浴室，准备直接帮孟媛更衣。
    可想而知的是孟媛在里头的大呼小叫，虽然耗时了一阵子，但韩佳霏也顺便将她的任务完成了，她又「咚咚咚」的跑上去拿了一双红色高跟鞋给孟媛套上，便拉着她的手腕往门口走去，丢下一脸徬徨的梁祐晨在一旁傻看。
    「欸欸欸欸，你让我矇着眼睛又穿高跟鞋走路是想杀死我吗！」才刚是往前走一步，孟媛便慌张的扯住韩佳霏的手，想制止她继续向前走。
    「不用担心啦，要跌倒也是我当你的肉垫啊。快点走啦，不然会来不及！」无视于孟媛的抱怨，韩佳霏双手紧扣着孟媛，就怕她突然一个措手不及就把她好不容易绑上去的矇眼布拔去。
    「快点进来喔，不然这时限一到可是会变成南瓜车的。」韩佳为的声音一出现，让孟媛被矇住眼也能充分表现她傻眼的表情。
    「你不是去洗车吗？哪有洗那么快的！」
    「我又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要洗。」韩佳为哈哈大笑，跟自家妹妹得逞事情后的白目反应如出一辙，孟媛无力反驳，只能送上一个他们看不见的白眼。
    最终，孟媛和韩氏兄妹又搭上了车，准备前往孟媛另一个熟悉的住处——孟家。
    等到布条从孟媛眼前揭下后，她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她内心着实是想念的，可是步伐不知为何充满着犹豫，她害怕自己没有改变的那份心意，不被接受。
    没等到孟媛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门就被开啟了，站在门口的孟宇身着白衬衫，还有一袭黑色西装，领子边上系了红色的蝴蝶结，头顶放了一顶国王的王冠，代替了之前韩佳为的角色，儘管他认为这身装扮十分多馀，可还是被半胁迫的换上了。
    面对孟媛有些错愕的神情，孟宇率先开口了，「太久没回家，忘记门怎么开吗？」他微笑着，想念的情绪在笑容里表露无遗。
    「没、没啊，我正要开的。」勉强找回恍惚的精神，孟媛也勾起笑容面对孟宇。
    「欢迎回来，我有三样礼物要送给你。」孟宇将手上的皇冠轻轻的放在孟媛的头上，他笑语，「第一样礼物就是加冕公主皇冠，恭喜孟家的小公主终于回来了！」
    「你们真的很无聊欸，办这什么变装欢迎趴啦。」虽然嘴上在抱怨，但孟媛嘴边的笑可以升到颧骨上了，她甚至还用手将皇冠调整好位置，以防它落下。
    「第二样礼物是哥要跟你道歉。」
    孟宇稍微收敛了笑容，他肃然的说道，「对不起当初没有顾到你的心意，就一味的将你们隔离，但是我太害怕你受伤了，没想到我也是造成你另一道伤口的兇手，孟媛对不起。」
    孟宇自责的表情让孟媛有点想哭，因为她清楚孟宇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孟媛向前跨了一步抱住孟宇，她扬起笑容声音却满溢着哽咽的说道，「我也很对不起，当初的我太任性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也跟张昱那傢伙谈过了，这也是若伊离开之前的心愿之一，她希望无论如何我们都能幸福。」
    仔细听着孟宇的话，孟媛忍不住泪崩，耳闻了如同亲姊姊的愿望关乎自己，心里是一阵暖也一阵酸，也许时间拈走了伤痛，却怎么也抹不去曾经的快乐记忆。当哥哥的轻柔的拍着妹妹的背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却在提到已逝去的旧友时，自己反倒禁不住湿了眼眶。
    孟宇快速的抹掉泪水，冷静的说道，「如果你们都还爱着彼此，那这次就不要再因为任何事情而错过了，包括害怕伤害到对方，都不该成为推开彼此的理由。」
    刺蝟般的他们之所以会推开所爱的人，是因为怕自己身上的尖刺伤害到对方，所以离开总会是他们爱一个人最笨的方式。
    「好，就算你之后拿着手术刀指着要我放弃这段感情，我绝对当耳边风，毕竟这是若伊姊的愿望嘛，我非达成不可。」孟媛脸上的泪水还没流乾，她就挑起一边的嘴角狡黠的笑着，看着孟宇无奈的笑容就知道她又把哥哥吃的死死的了。
    「最后一样礼物在你房间里，你自己去拆开吧，那是你一直很想要的礼物。」孟宇伸出手拍拍孟媛的头，这回他的笑容显得有些感慨，但听见是自己中意礼物的孟媛没有发现孟宇的异样，将高跟鞋随意脱下后，快步走到房间。
    孟媛没有多想就打开了房门，门后的礼物让她倒抽了一大口气，伴随而来的是张昱那张一如往常的坏笑声。
    「公主收到礼物的表情这么惊吓让我情何以堪？」
    黑色衬衫、黑色燕尾服，像是天生就是块当吸血鬼的料子，不用太多装扮，张昱就能表现出一个吸血鬼的帅气特质，当年记忆中的他也是如此魅惑俊俏。
    回忆与现实的交融让孟媛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委实的感到疼痛后反而抿开嘴灿烂的笑了。
    眼前的他，是张昱，却不再是她的老师。

 第十二章、拥抱爱情(4)

    张昱慢步向前，揽住了孟媛的腰，他轻轻的将下顎靠在孟媛光滑的肩上，在她耳边低语，「我好想你。」
    孟媛没有说话，她想要安安静静的享受这一刻重逢的感动。所有在洛杉磯想着张昱而衍生出来的情感，全都浓缩在这一个短短的拥抱里了。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孟媛撒娇似的在张昱怀里蹭了蹭，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勾起了回忆在脑中的流窜，让她不禁上扬嘴角的同时，落下了泪水。
    也许离开是刺蝟爱一个人的其中一种方式，但自己一个人走着走着，也会有走累的一天。即使不被拥抱所刺伤，也会被世界的残忍弄得伤痕累累，所以他们学会停下来等待，等待愿意为了自己承受伤口的另一伴。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孟媛心里总会清楚的传来想念张昱的声音，时间流动的速度太轻太浅，眼泪的重量却日渐遽增，但她只能抓紧着被子低声呜咽，为了不想让韩佳霏担心，也不想将那些好不容易熬过的努力白费掉，所以再难捱的时刻她都撑着痛忍住了，而被唤醒的想念也终会随梦境睡去。
    张昱心疼的盯着孟媛，他温柔的顺了顺她又留长的长发。久吗？时间若是在思念里流淌，确实是挺久的，但想成是孟媛将头发留长的时间，似乎又没有想像中的久远了。
    「这次迟到的是你，你让我等得好累好累。」张昱紧紧抱住孟媛，彷彿不好好把握，她又随时会离开自己似的。
    「我这算是小——迟到吧？」孟媛模仿张昱一贯的迟到说法，她咯咯笑着调侃眼前眼神宠溺的男子。
    「不对吧，这说是大——迟到都有点客气了。从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学生，还让老师等那么久，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的。」张昱上斜嘴角，轻轻抹去孟媛脸上的泪痕，以白目的语气开着玩笑缓和孟媛的情绪。
    听见张昱又摆起了老师的架势，孟媛这回也配合的演了次学生，她刻意的摆出无辜的表情说道，「不然要怎么做老师才肯原谅我？」
    「跟我玩个游戏。」张昱轻柔的放开孟媛，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色的硬币，挑着好看的眉瞅向孟媛。
    「真是玩不腻耶。」孟媛露出无奈的笑，却还是敌不过这游戏的魅力，轻轻的点头表示同意。
    获得认可后，张昱开始说明这次游戏的新规则，「数字是真心话，人头是大冒险，你的命运你掷币。」语毕，他将硬币放入孟媛手心中。
    接到硬币的同时，孟媛没有多想就将硬币直接放到一旁的书桌上旋转，他们俩视线一同专注的放在快速转动的硬币上，彷彿转了好几圈才得以相逢的两人，歷经了时间与舆论的考验，才获得现在的幸福。
    而终于停下来的硬币，就如终将能够稳定关係的两人。
    「是数字，真心话。」孟媛以轻快的语气说道，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内心是一阵怀念与刺激的混合情绪。
    「别说命运造化不公平，我给你一次机会可以选择是否更改为大冒险。」张昱毫不掩藏的从口袋中拿出一盒别致的黑色小礼盒，手部动作在进行的同时，他的目光清清楚楚的定在孟媛的眼睛上。
    张昱将她眼底的惊讶与犹豫的心绪一览无遗，坏心的嘴角也就不小心失守了，彷彿捉弄不够似的，他以时间的压迫再次询问，「要换吗，公主殿下？」

 第十二章、拥抱爱情(5)

    孟媛顿了三秒才意会过来的开口，「换。」
    她点头如捣蒜的模样让张昱想起了总务处门口摆的那隻招财猫。眼见孟媛自动跳到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张昱的嘴巴满意的弯起一道弧线，他从容的将黑色小礼盒收回口袋，优雅的向前走一步，徐徐的张开双臂。
    曾经竖起刺防卫世界的他们，因为和彼此相遇而不再裹着软腹，而是勇敢的尝试拥抱。一次又一次，张昱和孟媛在伤害彼此中成长，也在成长中不断重伤，世界甚至没有因为他们背负着伤和刺而宽容，但他们也不为此而脆弱。
    爱情，便是他们最大的收穫。
    「大冒险。」张昱将双手环绕住孟媛的腰，轻而有力的将她拉往自己的方向，孟媛嫣红的小礼服与张昱的一身黛黑，在简约色调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
    「嗯？」
    「嫁给我。」
    不知是话下得太轻让孟媛愣住了脸，还是含义太深让她失了神。语毕的同时，张昱的嘴温柔的覆在孟媛尚未准备好的双唇上，起初她作势用双手企图拨开张昱，反倒让张昱因为她慌张的反应而笑瞇了眼，顺势就将孟媛压到了衣柜边。
    好不容易让四片唇依依不捨的分离，张昱多情又狡黠的将孟媛落在脸颊边上凌乱的头发勾到耳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掛着戒指的项链，温柔的将它戴到孟媛白皙的脖子上。
    「你是我的了。」喜悦的神情在张昱的眼角散开。
    等到孟媛回过神后，顶着殷红的双颊开口，「我还没有说愿意欸，什么你的，吃屎啦！」她手掌用力一打拍在张昱的胸膛。
    「这是你选择更改的大冒险，可没有像真心话那样有说不要的权利喔。」
    张昱得逞的坏心模样，让孟媛看得羞到一张脸不知道往哪摆。气不过的她，猛然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塞住张昱那张满口魅惑话语的嘴。
    「唔。」
    「你才是我的，大白目！而且凭什么让我嫁给一个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的人！」
    看见张昱讶异的表情，孟媛这才心服口服的笑开嘴角，她扯住张昱的黑色衬衫，将比她还要高的张昱往下拉到靠近自己的嘴边低声呢喃，「我爱你。」说完后孟媛一脸期待的盯着张昱瞧，一副没听到他的回应就不罢休的姿态。
    「我才爱你，小辣椒。」
    幼稚的张昱照孟媛方才说过的话造句，那张招牌白目帅表情和话语，这下可真的让个性泼辣的孟媛，脸红如辣椒了。
    「干，大白目！」
    刺蝟般的他们，即使深爱着对方，却永远都不会在安逸中拥抱。他们不是不拥抱，而是只将拥抱献给此生最铭心的挚爱，因为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这段刻骨的爱情。
    刺蝟怀抱里的是爱情，是足以概括全世界最温柔的爱情。
    【全文完】

 后记｜别害怕受伤

    首先，非常感谢愿意看到这边的你们，当然还有我自己（揍）。
    距离上次完稿已经一年多了，对于这本我已经想写很久的书，写完《bacio》我就紧锣密鼓地开始打稿，还有在颱风天太无聊达成一天就打一章节的走火入魔成就。
    不过没有每天都在过颱风天的，后期因为学校活动搞太多太忙，写到疲乏甚至卡稿的程度，但从以往的坑都知道我是个废话无敌多的作者，又很爱找死写第三人称，所以从最初估计中长篇六万字直接翻倍之外，第二阶段预计八章节完结，最后却是十二章节作结。
    知道自己废话多想交代完整，但自己又打不出来真的很想撞墙，学校活动又一堆状况加起来搞我，让我每天都想逃离当下的环境，只想耍废看韩剧、美剧看到吐当个废人。可是我知道我爱这坑的程度远远超过生活带给我的压力，所以努力调适了很久，打了又删，删了再打，才诞生了这对北烂情侣组，必须承认我有一阵子非常讨厌张昱和孟媛。
    完稿当下我没有很特别的情绪，也不会捨不得，因为我真的厌倦看见他们的名字了，出现神多次而且以后还会出现在别的地方，都不知道是人是鬼，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看看前面光是抱怨就将近五百字，可以充分证实我是个废话多的作者，所以我终于要来聊聊这坑的内容了。之前设定过一本师生恋，女主角叫做韩佳霏，也就是现在的孟媛好捧油；男主角不叫现在的张昱，但个性类似；男二也不是梁祐晨，个性跟性向完全不一样。
    简言之，曾经的师生坑垮台了，《刺蝟不拥抱》是我后来不知哪根筋找死有了构想，重新架构后形成的。男、女主角的个性在书名出来之前就随便定了，一个看似轻浮却情意深重的白目男人feat.一个对万事漠不关心却对爱情意外执着的火爆女孩。
    共通点都是，有极度强大的保护色，在不利于自己的形况下便张刺以达到驱逐及吓阻的效果，造成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两者张刺的方式却又有微妙的差异。
    张昱凡事一笑置之，对于感情不管知不知道都装傻，对爱情曾经的挫折与伤害，让他没有办法随意再为他人敞开心门。
    他是个比起爱情更重友情的人，所以告白失利是其次，不能再当朋友才是他最难过的点，而在自己鑽牛角尖鑽的要死之时，孟媛仅是几句话，便将他心中的愁云惨雾轻松化作几滴强忍的泪水。
    跟已经有一部分人生歷练的张昱相较，孟媛就像一张白纸。
    本来就不擅交际和逢迎的她，接触的人只有家人跟少数朋友，因工作而不常见面的父母让她跟哥哥的关係十分亲密，但她是个时常将心事还有心情藏起来的小女孩，不想让哥哥担心，却不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多重量，早熟的模样跟有类似家庭状况的韩佳霏產生很大的对比，也更令人心疼。
    亲情跟友情是她最熟悉的情感，看似坚强和对一切无所谓的外表，其实比谁都渴望被爱。明明该是张纯白的纸，却强加了早熟的保护色在自己身上。
    种种心口不一的证据，都让张昱在她每一个晃动的瞳孔下察觉了这女孩的独特和魅力。
    如果今天没有师生关係的束缚，大概五章节就能完结了，不用顾虑大眾目光，也不需要有太多惹人烦躁的等待。可是老师与学生的界线太过明确，身为张昱的老师克制自己的喜欢，一再的推开已经确认喜欢的孟媛，撇开伦理不谈，其实这能充分伤害一个才刚触碰爱情的小女孩。
    但这个小女孩可是孟媛，如同刺蝟的孟媛。
    稚嫩的双手被玫瑰划伤了手，起初的刺痛让她缩了双手，但玫瑰的芬芳让她寧可被刺伤也要拈下，这样的决心，让她拥抱刺蝟而需要承受的累累伤痕，都在所不惜。
    张昱曾经被玫瑰刺伤，所以他不再冒险，也不愿看见自己所爱的人被伤害，所以他选择先用身上的刺来吓阻可能被自己和玫瑰所伤害的人。他不怕当坏人，也不怕张开的刺弄伤自己，他就怕孟媛因为自己浪费了人生。
    说他是个很自私的人都不夸张，起初推开孟媛，自己对于她的喜欢都避而不谈，后来因为藏不住喜欢的心绪后，不但给不了她承诺还不愿轻易放开孟媛。比起孟媛对于感情的直白，张昱考虑得太多，造成的伤害也更多，说难听点是个自私的坏男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搭配歌曲改变了，最初最初我就是搭winner的《different》，后来袁咏琳的《刺蝟的拥抱》也不错就换了，现在完稿后再听《different》，我发现每一句歌词都能对上张昱和孟媛的故事情节，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听看。
    当中我最喜欢的一段歌词也最符合的就是——「时间流逝也未能让我们认定彼此，虽说你说会尽力理解我，最后不过如此。就算你藏起眼泪，向着我微笑，我即使知晓也别无他法的心你懂吗？」
    只要师生的关係存在一天，他们就永远无法在爱情里认定彼此，张昱对孟媛说过，喜欢他「不是不好，而是不行」这句话，孟媛心里一定很明白这言下代表的是多么沉重的问题，可是仍旧莽撞的揽下了这份情感，让她不管往后流了多少眼泪，张昱仅能给予她道歉的话语。
    刺蝟般的他们就像有相同磁极的磁铁，看似相互吸引，却也在相互排斥，若即若离得令人心慌。害怕受伤所以推开彼此，深爱对方才不顾一切的拥抱，获得爱情。
    也许师生这个例子在现实中不太寻常，也不易发生，但是面对事情时，我们总是怕受伤而伤害他人，同时也在伤害自己。想要不受伤害的唯一办法就是去受伤，习惯受伤并允许自己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哭泣，跟着时间走总会遇见不同的人，等伤疤都癒合了，不再痛了，最后一定能拥抱收穫。
    写这本书的同时我也经歷了很多事，我很谢谢故事里的所有角色，还有愿意持续支持我的你们，一路陪我走完那些生活上的种种困难并完成这部作品。
    我想我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能比过师生恋，所以想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他们都能迎刃而解了，凭什么这些雷人雷事我没办法解决，就算过程受了伤也没关係，因为总是要受伤才能学会包扎的方法。
    别害怕受伤，这样跌倒了才有力量再爬起来继续奔跑，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