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月的九歌》 楔子 千年前，少有人知的悠久祭神歌谣， 千年来，祭礼持续着， 而千年之后的某天，开啟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第一章 又到了农历七月， 农历七月，俗称鬼月， 在这个月眾好兄弟将返回阳间。 这一天，阴暗的冥府内， 两位看门的牛头马面待时机一到，便推开后重的青铜门， 眾好兄弟早已迫不及待，立刻衝了出去， 但为首的几隻却撞进了……。 第二章 择良辰吉时，人们摆着丰盛的祭品，怀着恭敬的心，祭祀着天神。 芬芳之气瀰漫，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奏，歌舞欢快， 以此为序曲，东皇太一为首，礼魂为终，九歌缓缓开始。 男人清冷的嗓音，缓缓诉说。 在他的指引下，我看到了一个盛大的迎神祭典…… 梦醒。 我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守在床边的司铭，我的青梅竹马，松了口气，却又马上皱紧眉头，担忧的看着我。 「阿琿，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两个多小时了，我……。」 后面的声音变得好模糊，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 瞬间失去重心，跌回床上。 「这是哪？」一道充满疑惑的清冷嗓音在脑中响起。 你是谁？我吓了一跳。 「咦？我？我并无名字，您又是谁？」 我是李琿，是个国一男生。那道声音安静了一会儿。 我再次鼓起勇气提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愣了一下「我是男的。」我暗暗松了口气。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是我的身体里啊。 「您的身体里？我……。」 一阵剧痛将我从这诡异的对话中唤醒， 某人正用力捏着我的脸颊。 第三章 「别生气嘛！你刚刚又昏倒了，我只是好心想把你叫醒。」兇手带着无辜的笑容如此说道。 「把你的手放开！」我没好气的说。 「抱歉，好像对您造成困扰了。」脑里传来带有歉意的声音。 「阿琿？」司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缓缓说 「你刚又晃神了一下子。」那个眼神是不得到答案便不罢休的， 我只好诚实的和他说了脑里的那道声音。 「多了一道声音？同学，你幻听啊？」他推了我一把。 「开门…」那声音呢喃。要我打开房门? 「不，我最后的印象是，门开了。」 什么门? 「什么门?」司铭听到我在喃喃自语，也这么问。 「门，已经开啟了。」那声音淡淡的说。 已经开啟的门? 「已经开啟的门?」司铭低头思索了一下，突然一惊恐的看着我。 「天啊，你到底招惹了什么?」 「我怎么了?」我不解的看着他。 「开门啊!你想想，最紧开啟的，是什么门?」司铭脸色惨白的说 我错愕了一下，最近？ 啊！农历七月，七月，鬼门开啊！ 不要啊，为什么会有鬼在我的身体里？ 惊愕之馀，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司铭眼中闪过的精光。 第四章 「您在想什么吗？」那鬼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抱歉……」 没事啦，到是你，怎么出现在我身体里的？ 你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并无印象，不过若您愿意，可以替我取个名字。」 也对，总不能一直叫你「鬼」。 我歪头思索，既然在农历七月遇到的，那便叫你七月吧。 我手中飞快的写下脑里浮现的同音字，七月，戚礿， 我记的这个「礿」字好像有个有趣的意思，不过突然想不起来了。 「戚礿吗？感谢您。」他漾起一抹开心的笑容， 就在他还想说什么时，司铭突然一掌拍向我额头。 「回魂，阿琿，哈囉？」他紧盯着我 「我没事啦，那么晚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家了。」直到我把人赶回家，礿都没有在出声。 第五章 「我的存在好像对你造成很大的困扰了。」 戚礿歉意的说着，一晃眼，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黑色及肩的长发，深邃的五官，清澈的深灰色眸子好奇的打量着我。 「你是……戚礿？为什么我看到你？」 他淡淡的勾起微笑，眨眨眼睛。 「您现在在梦中，在您意识较微弱时，我才能现形，而且您最近可能会感到莫名的疲惫。」 我沉默了一下，盯着他「你是鬼？」 戚礿歪着头「是的，若您是这么称呼肉体死去后徘徊人间的灵魂。」 「对生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吗？」 礿沮丧的摇头「即使一点点也没有。」 「唉！为什么你会找上我。」我扶着头，看着戚礿。 「我沉睡很久了。」礿迟疑的开口 「好久以前，我是撞进来的，在那之后便失去意识陷入沉睡，每逢七礿门开时，我才会稍稍清醒，直到这个月，您的身体不知为何阳气减弱、精神不佳，我才完全清醒。」 我稍稍打断他「撞进来的？」 「嗯，那时衝太快了，结果就撞进一个生命力极强的躯壳，再也出不来了。」 戚礿看着我，陷入了沉思。 「湖，好多灯的湖，在很饿的时候我曾经从那里过来。」 湖吗？我心中忽然浮现一个地方。 「到那里，你就能想起更多事吗？」 「应该可以的。」礿迟疑的回。 第六章 农历十四，中元普渡前夕。 稍早前戚礿的话让我想到了中元节前夕时放水灯的情景，于是我决定到家附近，全国唯二会放水灯的港边寻找。 傍晚，放水灯车游行活动已经开始， 我们望着长长人龙，各式各样的大型水灯车、艺阁车，演奏北管的队伍、醒狮团、旗队和仪队也在其中，各家宗亲会成员和游客浩浩荡荡的绕行市区， 直到深夜，放水灯活动才隆重登场。 人潮拥挤的海边，老早就在这里等待的我和阿铭找了一处平台坐下。 「哇！阿琿，放水灯了！」司铭兴奋的拍着我的背指向远处。 稍早前，他正如往常般三不五时的来串门子，于是老妈便邀他同行。 我无奈的拍开他的手。 海面上，一盏盏水灯顺着海浪飘向远方， 几座大型的水灯放完后，接着是小水灯轻轻的滑入海中，形成一条又长又宽的灯路，温柔的呼唤、指引着海上的孤魂野鬼上岸，接受人们的普渡。 「生与死，人生无常，悲欢离合又怎由得人？人总希望活的长久，但死亡如影随形，因此，人们虔诚的祭祀着司命之神，也祝福鬼魂，希望他们找日超生。」司铭以低沉的嗓音开口，眼神飘得好远，浑身带着肃穆的气息。 恍惚间，他的脸似乎变了， 变得更成熟、更沧桑，好陌生的司铭。 将视线移回海面上，依稀彷彿中，我看见了礿顺着灯火的指引轻巧的自海面走来，对我微笑，然后消失。 空气中，徒留司铭那低低的声音。 「阿铭、阿琿，来，一人一隻烤魷鱼。」方才去买食物的老妈适时回来，打破了这份诡譎的沉默。司铭笑咪咪的接过，彷彿稍早前的阴沉是场幻影。 第七章 「谢谢您，我回想起来了。」戚礿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 我愣了一下，猛然回头，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我身旁。 「为什么我看的到你？」 「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我轻蹬了一下就离开您的身体，飞的好远，等我停下时，发现来到了熟悉之地，便顺着水灯的指引回来。」礿顿了顿，望向远方海面。 「好多人都来了。」 我狐疑的看着他「人？」 他轻柔的握住我的手，低声的说「阴与阳的界线消失之际，您将能看到隐藏在阳光下的另一面，您拥有那份能力,『祂』只是尚未甦醒。」好不真实的触感， 我低头看着被握住的手。 再次抬头时我吃惊极了，远方海面上，一个个模糊身影随着火光上岸，扑到供桌上大快朵颐。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想到， 礿，你是否也曾是他们的一员？ 没有名字，没有方向，被遗忘在人间？ 「那些鬼魂因为对人间尚有执着，所以无法顺利离开。」礿的表情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如您所想，我也曾以那样的面貌存在过，失去了一切记忆，没有归宿，只能永远在这世上徘徊。」剎那间，我察觉到他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那份空虚和孤独是我无法体会的。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希望你知到这点。」我脱口而出。 戚礿愣了一下，浅浅的笑了。 下一秒，他的视线定在我身后不动，几秒后，他缓缓飘至某棵树前停下。 「怎么了吗？」我快步跟上询问。 「请挖开树下的土。」礿直盯着树下。 「挖？可是我没工具啊。」 「拜託您，我记得有东西被埋在这里，应该不会太深。」 我只好顺了他的意捡起枯枝，在刨开十几公分的土后，我戳到了硬物—一只精緻的小木匣， 礿木然的站在原地。 我轻轻将它打开。 第八章 匣子里的东西很少两三颗奇形怪状的小石子， 一些压花书籤，还有一捆用水蓝色缎带绑住的图纸。 拆下缎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精緻的风景画，还有一些未完成的草稿。 「那时候家人们总会在假日时带我们出去郊游，虽然我只喜欢静静坐在一旁写生。」礿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彷彿回到了过去。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那张图……和人约定了。」 他将目光投向那叠草稿的其中一张， 铅笔轻轻勾勒出一片风景，森林环抱着湖，而湖边，隐约有个人影。 戚礿无奈的自言自语「这些东西，是你们放回来的吧？这张图……」 第九章 驱散了浓密的乌云，旋风为来者清出了道路， 乘着青龙，他回到了天界。 「呵，大司命这回下凡可拖了真久。」一股浓郁的花香随着那慵懒的嗓音传来。 出声的是身穿彩衣，四周总伴随着云雾的男子， 另一旁，盘着一头秀发，身着荷衣，系着蕙草腰带的女子抱着婴儿，慈爱的哄着， 见到来者便淡淡开口「大司命，许久不见。」 下了龙，大司命拖着黑色的长袍向二人走去，身上玉珮呤叮作响。 「少司命、云中君。这回的宿主有个有趣的朋友，令我挺在意，因此耽搁了一阵子。」男子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哦？居然有凡人能让掌管命运的神感兴趣？」少司命勾起笑，轻拍了婴孩的背，让风托着他离开。 「少司命，那人你亲手抱过的，当时你还说他的身体有不自然的重量，要我多关照。」大司命回，接着转向云中君。 「可有礼魂的消息了？」 云中君摇头「抱歉吶，那傢伙消失好久，我乘云来回搜索仍无结果。」他耸肩。 其馀二人则一脸忧心忡忡「唉……最后的祭礼还得由他完成。」大司命叹气，驾青龙下凡。 第十章 不久前，我以要完成暑假作业为由，请老妈帮忙买了两张票进入这座森林游乐区， 我们顺着步道进入森林。 四周云雾瀰漫，司铭抓着我的肩膀，疑惑的问「阿琿，你来这种地方要做什么啊？」 我没搭理他，静静沿着石阶往深处走去。 礿焦躁的向前「快到了。」他喃喃， 我再次打开画卷，仔细再看，奇怪，这座山上有这座湖吗？ 礿转过来查看「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一片白茫茫的。」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白雾中。 我赫然发现十秒前还在我身旁的司铭也不见了，雾变得更加浓厚，脚下，踏的不在是石阶而是泥土，所见之处，只有一片白。 「司铭！」我徒劳的大叫，回应我的是一片寂静，手机也失去了讯号。 「好像有个人儿在山呦，身披松萝未细腰，含情脉脉开口微笑，你爱我呀美丽又窈窕。」四周树林哩，一阵轻快的歌声传来。 「这哩，这里。」礿的身影出现，拨开一片浓雾。 「咦？有新的朋友来了呢。」一名约十一、二岁的少女自树影中闪出，赤着脚，张开双臂开心的转圈，四周的植物也随之起舞。 下一秒，一双清澈的绿色眸子对上了我，鼻尖离我仅数公分。 女孩的身上，散发出山的气息。 「初至此地的客人，你好，我名为山鬼」山鬼？好奇怪的名字 「因非正神，故称为鬼，吾为山鬼，亦即山神。」女孩轻笑。 「为什么是你回来？」她瞬间敛去笑容，盯着我。 我疑惑回望。 「那个人答应会带约定之物回来，他答应我了…….」女孩眼神黯淡。 「约定之物我已带来。」礿突然开口。 女孩彷彿听到了什么，四处张望。礿让我取出背包中的画纸，山鬼轻柔的接过。 「当年，他曾答应会再回来。」似乎想通了什么，她哀伤的看着我 「他也在这里吗？」我看着在她身侧的戚礿，点头。 「原来我的力量已经衰弱到连你都看不到了吗？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树木不断被砍伐，空气和河流越来越污浊，草木流水已无法再提供我力量，我也无力再保护森林了。」山鬼苦笑，手指拂过图纸，让纸上的线条活了起来— 一名少年脱离人群，穿过白雾到了此地。 他静静坐在湖边写生。 「你的心听起来好孤单。」他瞥见了躲在树后的女孩，对方如此说道。 他不在乎的笑「我早已习惯独处。」 女孩歪着头看着他「我为此地山神，唤作山鬼，不介意的话，随时欢迎你前来。」她看的见男孩的孤独，他总是安静的坐自己的事，逐渐远离人群，隔离人群，沉默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这安静又神秘的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又或许是两个孤独的灵魂起了共鸣，夕阳下，他们做了一个约定。 「下次，带着没画完的图再来吧，我会等你，不论多久。」女孩轻声开口， 男孩微笑「我会的，很快。」 当晚，返家途中，男孩被酒驾的车撞上，当场死亡。 而山鬼一人在山中，年復一年的等待。 山鬼留下了眼泪，却勉强勾起笑「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 她淡然的望向远方。 「真正束缚你的，不是与我的约定，而是你自己。」她微微的叹息，化为香风消失在原地，徒留那哀伤的叹息。 第十一章 「山鬼，你已在此守候数十年，该放下了吧？」云中君趴在云上，同情的看着女孩。 「怨你我忘归惆悵， 说思念我但太忙， 山中人纯情又芬芳， 这思念莫非空谎？ 雷声隆隆雨飘荡， 长猿夜啼人断肠， 秋风颯颯叶枯黄， 痴情思念徒哀伤。」 远方细碎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吟出了歌谣。 「这是我的祭歌，也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呀，云中君。」山鬼对着云中君露出悲惨的笑容， 两人目光又同时转向了另一处树荫下无声无息出现的大司命，后者冷哼一声后离去。 第十二章 「束缚我的，是我自己？」山鬼消失后，礿便一直杵在原地。 云雾消退后，不远处的石阶上，司铭正焦急大喊，我松了一口气，向他奔去。 「你消失去哪了？我找你好久。」司铭用力搥了我一下。 「被山中女神带走了。」我耸肩。 「吼！认真一点啦！」他翻了个大白眼。 「对了，这趟旅程的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他愣了一下，我翻出画纸， 夕阳下的湖边，男孩女孩勾起手，许下承诺。 「真抱歉没能帮到你。」看着好不容易找回记忆却更加迷网的戚礿，我搔头道歉。 「您已经帮我很多了。」戚礿真诚的看着我。 「别再用『您』来称呼我了，叫李琿或阿琿都好。」礿愣了一下。 「毕竟，是朋友嘛。」 「朋友？」他喃喃，忽然流下了眼泪。 「原来如此吗？山鬼，我明白了。」先前李琿说的话和山鬼的话重叠了起来。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随时欢迎你前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被隔离在人群之外， 曾经，他曾渴望有人陪伴。 那几年，他一直都好孤单，没有人了解他，将他从这寂静的牢笼释放出来。 直到十五年前，他遇到了山鬼，一个善良却悲伤的女神， 她说与她约定之人注定不会再回来，当时的他不以为然的和女神立下了誓约，最后让她独守山中十五年。 如今，眼前的人带着笑眼伸出了手， 戚礿感觉到一直将她进雇在人间的力量逐渐松脱， 浑身飘飘然，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伸出手握住了李琿，身影逐渐变淡直到消失，彷彿从未存在过。 第十三章 「司命者，大司命。」戚礿深深向对方行了个礼。 「看来你的问题解决了，不愧是阿琿那傢伙。」 礿看着熟悉的人，眼前的司铭正躺在床上看漫画，漫不经心的回应他。 对方的身影一闪，又变回了严肃的中年男子 「你的时间也快到了吧？」 「是的，几天后，鬼门将会关起。」 「早日投胎吧，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大司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注定孤独的孩子，你会拥有最适合的结局。」说完便化作轻烟消失。 这几天戚礿都没有再出现， 某天晚上，我正准备进入梦乡时， 「你做得不错。」 有人靠近床边，我挣扎着要睁眼起身，却发现全身被一股无形之力定住。 「别担心，我无意伤害你。」男子清冷的嗓音传来，这声音似曾相识。 「祭典结束之时我将随之离去。」 「你到底是谁？」我恼火的开口。 男子失笑「这点我不需开口，你早已知道，不是吗？与我同名的宿主？」 冷静下来后，我坚定的睁开眼睛开口 「人们唤你『礼魂』，你没有固定的型体和面貌，非人非神亦非鬼，而是由人们长久以来虔诚供奉的心念幻化而成。你象徵着最后的祭礼，最终的送神曲。」 「不错的理解力看来我果然不需要多做解释了。」 礼魂微笑的看着我从图书馆印回的资料，第一张纸的标题写着：屈原楚辞九歌。 他一双金瞳，在黑暗的房间中，闪着诡譎亮丽的光泽， 月光下，只见他身穿古式的袍子，随意的绑着马尾。 「差点忘了我此次出现的重点了。」他从袖里取出一艘精巧的纸船。 「邀请卡，欢迎来参加最后的祭礼，也向你的朋友告别，身为我的宿主，你有这个资格。」留下纸船后礼魂便消失。 第十四章-完结 隔天下午，戚礿无预警的出现在我面前。 「礿！」我惊喜的望着他。 「李琿。」戚礿微笑着开口 「非常抱歉消失这么久，我是回来向你道别的。」他垂下眼帘。 「我知道，礼混和我说了。」我看着他，拉住他的手。 下一秒，放在口袋的纸船发出柔和的光，伴随着些微的花香，我们被送到了熟悉的海边，当初放水灯之地。 在我眼中，此刻的海滩出现两层叠影，一层是在凡人眼中安静的海岸，另一层可热闹了，天上与陆上都挤满了人。彩霞满天，眾神云集，东君身背巨弓，骑着骏马，威风凛凛的踏在云端傲视人间，云中君缠着云雾趴在彩云浮在海面上，湘君和湘夫人共骑蛟龙紧紧相依，山鬼坐在平台上像我们挥手，几名青年男女身穿戎装，手持兵器守卫四周是国商，河伯成水车驾双龙拂过海面，少司命一手持长剑，一手抱着熟睡的婴儿坐在半空中。地上数百人聚集至此，各个都换上了亮丽的服装，一些人在架设祭坛。 「咚咚咚」一阵鼓声划破了寂静，打扮华丽的人们载歌载舞，手上传递着鲜花，貌美的女郎站上了祭坛唱起祭曲，歌声舒徐和缓，随着她开口，越来越多人加入合音。 人群中我看见了眼熟的身影，一把抓住那人。 「司铭！」 他转头笑道「眾神都来参加最后的祭典了，太一也在天界关注着。」 我平静的看着他「大司命还没出现呢。」 司铭还是笑着，他身后闪出了身穿黑袍的男子，大司命淡淡的看着我。 「李琿的宿主，最后的时间即将到来，亡者与生者终将告别，请把握时间。」他转身离去。 不久后礼魂清冷的嗓音加入了女郎的歌声，他那双温暖的金瞳，深棕色的马尾，身披繁复精緻的袍子在祭坛中出现，眾神们融入了祭典，热闹的场面，驱散了黑夜的寂静。 火光中，我看见了戚礿孤独的身影，我向他伸出手「走吧！」 左手勾着司铭，右手拉着戚礿，我们很快的融入了人群，加入这场特别的祭典。 司铭兴奋的换上袍子跟着跳舞，我接过身旁人传来的鲜花，再传给礿。 送神曲时而高吭，时而低沉，沉浸在其中，身边是人，是神或鬼都不重要了，鼓声持续响着，岸边有人点亮了一盏油灯，缓缓放入水中，夜空中，星火散落海面，眾鬼魂在眾人的祝福下踏上归路，步向远方海面上的巨大青铜门，我望着身旁的戚礿。 「非常感谢您。」他红了眼眶，挤出话。 我拭去泪水「只要我们缘分未尽，一定还能再相遇的。」 接过了火把，我走到了岸边「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我放出了纸船，点上了火，戚礿坚定的踏了上去，随着它消失在远方。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娼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礼魂的歌声自远方传来，是那么的低沉飘渺，歌词的内容我早已明瞭，千年前，屈原笔下的最后送神祭典，千年后，我终于体会到了。 灯火中，一切是那么的恍惚。 曲末，祭礼结束之时，人神皆离去，冷冽的风中，我终于想起了， 礿，你是夏季祭典的名字，真适合你。 灯火散去，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