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养成笔记(NP)》 不速之客 月落乌啼,昏鸦声噪。几只乌鸦盘旋着落在御史台前的大树上,冷清而荒凉。树影之下,有石板缓缓移动,惊起乌鸦一片。 御史台的阴影,唤作影鸦。影鸦是直属皇上的特务机关,杀人越货、刺探情报、窥察百官,专司灰色之事,至今影鸦已纠集数千人,其爪牙延伸到了国土的每个角落,宛如这黄昏的乌鸦,展开羽翼,发出凄厉啼鸣。 而千里外的扬州城,一片风和日丽。冬日下午的暖阳懒散和煦,斜散在城东客栈二楼某间房中。楼下叫卖声此起彼伏地从窗外传来,却丝毫没有干扰到其中对弈的二人。 葱白长指执起一枚圆润棋子,犹豫半晌又放置原位,岚烟对着棋盘残局幽幽一叹,说道:“我输了。” 对面男子容貌清俊,举止间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熟练老成,骨节分明的手捧起瓷杯,喝了口茶道:“比以前有所长进。” “只多保下枚卒而已,苏大人取笑了。”岚烟慵懒起身,素白的长裙将她窈窕身段堪堪裹住,她伸出一指撩开帷帽一角,看向楼下车水马龙。原来这就是江南。 “刚开国时扬州还是个小城,后来贤王成年后出任扬州大都督,成就了今天这无数商路汇集中心。”苏青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外面,手里慢慢悠悠收拾着棋盘,“只可惜这贤王爱财爱权,更爱女色。” 岚烟刚想回答,听闻耳边有异动,飞快放下帷帽。果真,身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房中,恭敬地对苏青冥道:“苏大人,灵鹊已经收羽。” “说。” “贤王两日前向皇上称病,实际离开京城,现已秘密下榻都督长史杨成乐的宅邸中。已经安插内应,只是守备森严,暂时无法接头。不过他应该不会错过云市。” “云市呢?” “已经和云市拍卖行确认过,明日日落前将商品送至就好。我们的人也拿到了一张云市通行证。” 灵鹊是影鸦负责刺探情报的人的代号,他们如同水一般无孔不入地渗透到每个角落。而贤王舒珉,皇上的三皇子,心怀叵测,是块极危险的顽石。他与五皇子豫王针锋相对,双方都剑指皇位。 豫王势力最甚,但从不做阴险狡诈之事。唯独贤王心术不正,难以掌握行为,叫皇上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边留一人接应,其余人去港口那边看着云市的情况,切忌打草惊蛇。下去吧。”苏青冥话音刚落,黑影如烟一般消失了。 贤王爱女色如命,影鸦便抓住这一致命特点,意图将一个女人送到他的身边。只是一般女人哪里进得去贤王府,个中检查关卡严格堪比入宫,于是影鸦花了十年时间,培养了一株绝美的毒花,这便是岚烟。 花苞正是欲盛放之时,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让贤王看到她。好在贤王在一手发展扬州时,暗中开了一个黑市,奇珍异宝无所不有,名叫云市,三年一开。 既然是贤王亲临的黑市,买卖的人口多是稀世难见,昆仑奴、胡姬都是常态,连平康坊的花魁都自愧不如的绝色美女才是重头戏。 明日就是云市复开之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东风。 “再陪我下局棋。”岚烟率先开口,话语中不沾感情。 苏青冥点头称好,铺开棋子,相对无言。 落子至僵局时,岚烟垂眸望着棋盘,扯开凉凉笑意道:“苏大人,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她的手指推动棋子前移一格,像是漫不经心继续说道:“当初那个男人毒死阿娘的时候,给她灌下毒酒的人是不是你?” 苏青冥举棋动作一顿,面上神情不变,已经默认了下来。 一句话勾起无数往事,随后,岚烟再未开口。 再回神已是月上梢头,岚烟一推棋子,落下一句:“回去了。”就关门离去。 苏青冥站起身,窗外微风鼓起他的雪白衣袍。他转头看向出门而去的那道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寒光乍现。 回到自己房间,岚烟疲态尽显,单手摘下帷帽随意搁放到桌上。正欲点灯之际,鼻尖却浮起淡淡的血腥味。 霎时间,她的双眼蓦地瞪大:房间里还有别人!潜心感受一番,房间里果然流动着陌生的气息,似乎正在哪个角落里隐藏着。 大约是这人趁刚刚房间空置时偷偷潜入进来,正蛰伏在某个角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窗扉大开,月光淡淡地描出家具的银色轮廓,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分辨不出哪个角落有异样。 在影鸦里,岚烟轻功还行,武功可是垫底,论是谁单打独斗她都要落得下风,现在要是真干起来,怕不是没几下就被杀了,她不能上去硬拼,只能伺机逃走。 岚烟慢慢地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向门口的方向悄然后退半步。当下不知道敌人实力,还是去找身为影鸦中七大渡鸦之首的苏青冥,由他来摆平。 蓄起内劲,足尖发力,她飞快地反身一跃,正欲跃出房门。没想到一道漆黑残影如闪电般而来,眼前画面在眩晕中翻转颠倒,岚烟被狠狠地按在冰冷的地面,肩背上的骨头被震得生疼。 她吃痛抬首,入目却见月色倾泻,照亮了压着她那人的一半侧颜,竟然是个貌若天仙般的美人。不,不对,似乎是个男子,目若流星,面如雕琢,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此人有一分面熟,她似乎无意之中见过,又想不起来是谁。 亦然,那人也看清了岚烟的面容,瞳孔紧缩,像是有些震惊。随即扬了扬下巴,倨傲道:“扬州真是藏龙卧虎,年不至及笄的女子都身怀修为。” 虽说岚烟武功不行,轻功一般,但是有一项异能在影鸦中绝对数一数二,那就是她的嗅觉。隔着数米,她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杀意蔓延,从而逃得飞快。 眼前的人虽然牢牢压着她,但是气场清正干净,没有半分杀气,反叫她放心下来,粉唇已勾起妩媚笑意:“郎君深夜造访小女子的房间,有何贵干?” 男子看着她忽而转变的魅人姿态,眯了眯眼。腰上一阵骤疼传来,他立时咬牙,简单答道:“只是借姑娘的房间一躲,明早就走。” 岚烟暗自舒一口气,心中又犯了难。她的容貌是影鸦最大的秘密之一,见过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就是为了防止哪个不该看的人看到,现在却被一个不明来路的男人瞧了个干净。 忽然,衣服上好像沾了一片粘腻,眼前的男子虽然神色警惕,但是面色略显苍白,额上沁出细密冷汗。她顿时明白了什么,试探问道:“你受伤了吗?” 男人警惕地盯着她,并不作答。 岚烟举起手臂指了指不远的柜子,笑意盎然:“那里有纱布和伤药。若是你不信,我替你拿来。” 男子置若罔闻地盯着她,反而加了一分力道。岚烟顿时感到像是被镣铐锁住一般,索性伸出一只尚且自由的胳膊,在他微怔之时,使劲够到柜门打开一条缝。里面的纱布伤药先前被她乱堆在一起,随着打开的柜门翻倒了一大半出来。 岚烟转头看向男子,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那边吸引过去,趁机聚起内力,重重一掌劈到他的腰腹位置,一时沾了满手的鲜血。 他顿时吃痛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身下女子像条滑溜溜的鲤鱼,从他身下游游逃脱。青丝扬起,转眼已经到了三尺开外,唇角勾起得意一笑。 男子暗呼不妙,正想出手时,只见柔和如纱的月光下,那女子弯下腰,拿起地上的伤药,朝他缓步走来。在这漆黑寒冷的夜晚中,她的桃花眼倒映出如水月华,恍若天人,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一缕火光燃起,照亮了房间。 岚烟才发现那男子一身青衣早已被血浸透,看起来十分骇人。好在揭开衣服之后,发现只有腰部一处刀伤,并没有伤及脏器。 只不过因为失血过多,男子已是站立不稳,喘着气半躺在榻上,看着她轻轻柔柔勾起他的衣裳,露出可怖的伤口,闲庭自若地将药粉敷在上面,手法相当熟练,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岚烟缠了几圈纱布上去,飞速打好结,便移开目光挪到一边,兀自收拾起残余的伤药来。 “你叫什么?”男人的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凌厉,稍有缓和。 “烟。烟花三月下扬州。”岚烟看出来他放下警惕,柔媚一笑,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名,“你呢?” 男人也只说三分真话:“我姓于。” 两人相视而笑,都明白对方谨慎的试探。岚烟忽然发现自己的容貌已经被他收入眼底,猛然正色道:“我现在救了你,但我还有一事相求。” 男人不以为然地耸肩:“你尽管开口。” “等你出了这个房间,你我就权当没见过,懂了吗?”岚烟威胁地按了按他包扎好的伤口。当然没有使真劲,只做了个样子。 男人挑了挑眉,越发好奇起她的身份来。只不过他向来是守信之人,傲然点头答允下来。 岚烟见状便松了口气,一边把纱布和伤药胡乱塞进柜子里,一边说道:“你失血过多,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起来了就立刻离开。” “你呢?” “我睡地上。”岚烟没好气地回答,起身就要去拿另一床被褥。 倏忽之间,身后那人长臂一揽,把她强行扔到床上。他手法生涩没个轻重,显然平日里很少接触女子。 岚烟不满地挣扎一下,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强硬道:“就这样睡。” 说罢,他不容商榷地吹熄烛火,房间顿时重新陷入黑暗。 云市 翌日清晨,旭光还未照进几许,浅睡之中岚烟就被楼下传来的骚动声吵醒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身边早已空空荡荡,哪有昨天那人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的最后一丝血腥味也消失殆尽,房间恢复了昨日原样,一切都好像没有人来过一般。 楼下声音愈吵愈烈,还有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岚烟简单洗漱后,摸到桌上的帷帽戴好,打着哈欠走向苏青冥的房间。 一推开门,苏青冥负手站在窗前俯视,而灵鹊正和他汇报着,看到她进门就停止下来。岚烟没管他,寻到软榻就像袋面粉倒了上去,昨天实在是睡眠不足。 “人是昨夜死的,在客栈周围的灵鹊撤走之后。看死状是一击毙命,死者虽然布衣打扮,但是应该是经常握刀。另外死者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得了示意,灵鹊继续汇报。 “发生了命案?”岚烟懒洋洋地问。 苏青冥沉声道:“嗯,在离这不远的一处小巷里。贤王那边怎么样?” “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无法和内应接头,不过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打算。” “退下吧。”苏青冥拂袖,那人如影子般消失不见。 岚烟回忆起那个神秘的于姓男人。一击毙命、沾满血的匕首和他身上的伤,这起命案和他定脱不了干系。只不过她现下困倦,事情也都发生了,懒得去细想。 “昨夜你房中似乎有人声?”一声听不出感情的问句把她的困意全然消灭,沉默几秒,她展开散漫笑意:“嗯,把你交代给我的身世又背了一遍。” 苏青冥见她毫不在意,蹙了蹙眉,倒是再没有追究,话锋一转道:“计划不变,今天下午我会送你去云市。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岚烟顿时觉得苏青冥定是也没睡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堂堂渡鸦怎么说出这女儿家的矫情话出来。心绪一转,她说道:“若你见到大哥二哥和他们道声平安吧。” “还有吗?” “嗯…希望天下贪官全部死绝断后,百姓安居乐业。” 苏青冥目光一凉,她又很快接了一句:“还有,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的衣冠和琼珠葬在一起。” 琼珠原是个风情万种的渡鸦,也是他们二人心底磨灭不去的伤痕。 听到这话他神色一变,岚烟以为他要发作,没想到他却覆了手上来,低声说:“我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那件事重演。” 空灵清脆的马铃声踏着碎霞而来,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驶入视野中。车夫牵紧缰绳,两匹马发出不满的嘶鸣,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夫佝偻的身形被宽大厚重的衣袍盖得严严实实,从袖中伸出一只干瘦的手,递出来绸布和银链。 苏青冥默然接过,岚烟已是会意地伸出双手让他拷上。在调整过绸带的松紧度后,他忽然俯身耳语:“万事小心。” 岚烟身子一僵,不再似平时要调侃几句,只沉闷地嗯了一声,转过了身,消失在车帘后。 马车渐行渐远,灵鹊的首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苏大人。” 苏青冥知道这是在警告他,影鸦最顶点的那个人容不得半分逾越,更容不得身为渡鸦的他在这个时候失了方寸。 “楚翔,你为什么加入影鸦?”他似是无意地问道。 名为楚翔的那个灵鹊一怔,随后回答说:“家中弟妹需要钱吃饭。打仗的时候,家底都被掏空了。” “你也是身不由己。”他轻叹,“岚烟是武国公唯一的女儿,你知道吗?” “知道。只是属下不明白,武国公深受皇上器重,甚至皇上十年前就把影鸦交给他来指派,没有缘由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进来做…做这种事情。“ “其实岚烟不是自愿。”望着马车被吞没在悠长的街道深处,苏青冥的目光也变得幽远,“武国公接手影鸦当日,就把岚烟带进了拷问室。在那里,他当着岚烟的面,让我灌了岚烟的生母,也就是武国公侧室一壶毒酒,让岚烟看着自己母亲如何毒发身亡。”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不听从屈服,就会被自己的生身父亲杀死,没有人能救她。这个道理,她很小就知道。” 云市开在船上,是一辆纸醉金迷的海市蜃楼。从黑暗中驶来,又不知往何处去。 持有通行证者方可上船,而仅仅一本通行证就被炒至天价。现在已经时近子夜,云市商船里人声鼎沸,客人们都戴着精致的木面具,没有人想在这里露出真容。 船舱外围是商铺,售卖各式各样外面见不到的商品。而内部是拍卖行,被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散座坐的都是一般顾客,但仅仅是一般顾客在民间里也是一掷千金的人物。 上面的厢房都是供贵客使用的,都是难以想象的达官显贵。据说朝廷中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贤王也会亲临光顾,参与商品的拍卖。 震耳铜锣声响起,那是今夜的重头戏——拍卖行开市的信号,一闻此声人们就蜂拥涌向拍卖会场,原本空无一人的内舱瞬间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阴暗潮湿的尾舱中,哭喊咒骂声不绝于耳。 最隐蔽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素白纱裙的身影安静地侧倚在墙上,宽大的丝绸眼罩将她的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她没有半分惧怕之色,反而相当冷静地听着舱内动静。 周围都是和她一样,等着被拖去出拍卖的人,随着舱门每一次打开,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少上一分。直到房间里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舱门又一次吱呀打开,她手上的银链被牵动了,有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到你了,压轴戏。” 跟着银链那头的带领,她从阴暗骤然转入光亮,在黑暗中,可以清楚地听到无数人嘈杂的交谈声,暗含隐隐疯狂的期待。 忽然一股力量扯掉了她眼前的遮蔽物,伴随着入目强烈的光线,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本次拍卖的压轴戏!!” 底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岚烟感受不到杀气,却能感受到无数野兽般渴望猎物的冲动。 待眼睛慢慢适应强光,她看到了人,很多很多的人,无数的目光汇集在她的身上,来自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仿佛要透过她薄薄的衣裙将她看得干干净净。 二层第一号房间里,一个小童看清岚烟的脸,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随即转过身,语无伦次地对房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说:“主子,楼下那个姑娘…太好看了,比先前那些个姑娘都要美上许多,您快来瞧瞧!” 男人身形不动,淡然说:“不必看了,你直接叫价吧。” 一层的叫价声四起,很快就将价格哄抬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其中以一个金丝锦衣的公子哥叫的最盛,看上去红光满面,势在必得。正当一时无人接他的价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我家主子再加一两。”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扎着垂髫的小童从窗里探了头出来,伸出一个手指晃晃悠悠地说。 那公子哥自然是不服,又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数字,他话一出全场皆惊。 身处漩涡中心的岚烟却分了神,她想起当时和苏青冥去抓的一个贪官,那贪官为了躲避追查,把所有财物全部换成银子,然后叫能工巧匠把银子熔化重铸成家具,再用被褥床单遮着。那公子哥报的价格,不知道能不能够买下那堆银子家具。 一想到这个,她兀自笑了起来,仿佛眼前景象与她毫无关联。扬起头看向那个小童所在的房间,想必那便是贤王。 “再加一两。”会场之上,小童自信满满地接了他的价。 那公子哥每每抬一个价格,小童都不慌不忙地加上一两,似乎存了心与他作对到底。往复数次,公子哥终于泄了气,颓然坐了下来,不再加价。 全拍卖会场最高的价格,最后终于尘埃落定。岚烟眯眼望着楼上,暗中生出几许狂热的冲动,仿佛血液都要沸腾。 那公子哥喊价输了别人,不甘心地看着岚烟被人拉走,自己也索性离开拍卖会场,径直下了船。 前行直到周围没人处时,他猛然掀了面具,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嘴脸,对着面前喊道:“快去回禀苏大人,贤王缺席云市,岚烟被不知来路的人买走了!” 而云市里面,岚烟仍然不知实情,乖乖跟着前面一个魁梧大汉走着,心中正酝酿如何装成良家妇女。那大汉虽然频频回首,但是仍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敲开了那扇门。 开门的是个有些年纪的侍女,一手接过银链,顺便就赏了那大汉几颗金瓜子。大汉千恩万谢地道别走了,岚烟则被侍女拉了进去。 二楼房间的装潢奢华雅致,花纹奇异的波斯地毯把地面全部盖住,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荧荧发出光芒,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方才喊价的小童踩在一个小板凳上,正痴痴地望着岚烟。在楼下看到时,就觉得她明艳照人,美得不可方物。现在近距离一瞧,真真是像桃花成仙。衫裙裹着她娇柔的身躯,一双眼睛像水中明月般清湛,叫这夜明珠也逊色三分。 但是房中八仙桌旁边的男子,戴着一张木制面具,从她进这房间起半刻也没有正眼看她,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桌上点了一支细捻檀香,燃了大约一半,弹下点点香灰,将房间熏染得温暖欲醉。男子一袭雍贵华衣,玉簪将长发挽起一半,面具下露出的下颌线刚毅笔直,仿佛刀刻。 这是岚烟第一次见到君雁初。 初入 “芳菲。”男子朝侍女示意,那侍女忙不迭地领着岚烟上前,双手恭恭敬敬交上银链,“主子。” 岚烟是瞧过那贤王的画像的,早就把他的模样镌刻于心,现在离这个“贤王”那么近,她却越发局促不安来,试图把他从面具中露出的容貌和印象里那个人重合在一起,却好像怎么也对不上。 这人不是贤王?她心中骤然泛起这可怕的猜想。 “你叫什么?”男子平和开口,低淳磁性。 “兰…兰言…”原本熟捻于心的回答,在激烈动荡的不安中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她只觉得这男人目光深邃犀利,在这眼神下她难说半句谎话。 “兰言。”男人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纳入口中细细地嚼碎了。 岚烟垂下头,装得怯懦紧张,实际飞快地思量着。 最坏的情况是,这个人不是贤王,而是影鸦都没有预想到的人物,导致影鸦的内应没有接上,计划正向一个极差的方向发展。 遇上弱一点的人,她自己也能应付,直接脱身就好,但是眼前这人深不可测,若是强行离开,她的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拍卖会即将结束,周围有宾客开始陆续离席了。 房中三人也动身准备离开,男人一直牢牢牵着手中细长银链,不给她半点逃脱的机会。直到下船一处不起眼的马车旁,她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男人旁边。 她的感觉不会出错,银链那端传来几分凌厉的内气,这个人定是个身怀不凡修为之人。昨夜男人的话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扬州果真藏龙卧虎。 一上马车,男子就将面具随手搁置一旁。当他摘下面具那一刻,岚烟最后怀有的希望也轰然崩塌,眼前的人俨然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薄唇微抿,和年至而立的贤王无论如何也重合不到一起。 计划失败了。她沉沉闭上眼,现在只能靠自己了。无论如何,最好的办法是先装成真正被买下的婢女,骗过眼前这个男人,直到灵鹊们找到她。影鸦的眼线向来天罗地网,一夜时光已经足够。 那么决定下来,她眼里立即蓄了泪水,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 男子注意到岚烟害怕的模样,微微一怔,抬手解下自己的狐裘外袍把她松松裹住,柔声道:“不必害怕。我身边缺少一个贴身婢女,不会叫你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尽管近在咫尺,岚烟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却仍是感觉不出他身上的气场。 没有杀气,没有欲望,没有冲动,这个人面对她淡定如许,显然不是出于喜爱美女之心。那为何花高价买下她,难道真的只是为个贴身侍女? “我姓君,名为雁初。平时跟着他们叫主子就好。”君雁初继续说道,“别的事芳菲会由教你,在我身边不必太过拘束。” 话已至此,岚烟也听不出他话中有半点无礼,只轻轻点了点头,紧张了许久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 君雁初也没有接着说些什么,回到原位危襟正坐,阖目养神,车厢内重归安静。 车途漫长,过了不知道多久,速度终于渐渐放缓。从车帘一隙悄悄探了出去,似乎是身在一片茂密竹林中,耳边尽是穿林打叶声。 嘎吱一声,马车稳稳停下。君雁初已是睁开眼,突然说:“兰姑娘,冒犯了。”还未待岚烟反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双手臂就揽了上来,把她一把抱入怀中。 等抱在怀里,他才发现这姑娘不像看起来那般瘦弱,婀娜细腰柔软而有弹性,楚楚美目惊讶不解地望着自己,而衣服因为拉扯露出一小段光洁修长的脖颈,叫人遐想其中春光。 不明所以的岚烟被他单手抱起,抓紧他的衣服才稳住身子,四下一瞧,似乎在一处宅邸门前,侍卫肃穆目不斜视,而周围斑驳陆离竹影一片。 沿着走廊,才惊觉这里显山不露水。走廊一侧是镜子般的湖水,映出天穹点点星光。而梁枋上雕刻着纷纷雨雪的繁竹冬景,正对走廊外侧翠竹几支。 转过一个弯则是百花盛开的春季景色,连草尖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走廊下摆了十来盆嫩绿花苗,正对应这春景。 看来这君雁初的背景非富即贵,既然会用如此雅致的纹样,岚烟猜他应该是出生于官宦世家。 一路经过的仆人都低头请安,不敢抬头瞧她一眼。岚烟缩了缩脖子,手揪着君雁初的衣服,尽管他抱着自己又稳又温柔,但已是隔着衣服贴着他,如此靠近依然感受不到他的实力边界。 习武之人离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对方实力有多深,除非实力悬殊或是没有习武,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半分底也触不到。她心底的不安犹如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 走到嶙峋假山之中,一间漆红建筑现于眼前。沿着建筑前临湖走廊走到门前,君雁初放下手臂,把她搁置在走廊靠湖一侧的栏杆上。 岚烟扶住红梁,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仍然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马车上和她各占一隅,一下车又高调地抱着她,现在把她放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然而君雁初眼中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的温柔之色,只有无尽的幽深。 他瘦削的手握住她的银链,一用力,那结实的银链竟然从中间断了开来,从岚烟纤细的手腕滑落在地,看得她胆战心惊。 芳菲紧接着就跟了上来,明明君雁初一字未说,她却仿佛将他的想法了然于心,行礼道:“婢子这就带兰姑娘去住处。”说罢,向岚烟示意,让她跟上自己。 岚烟走开两步,又回头看他,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面了。夜凉风起,竹叶沙沙作响,她眯起一双桃花眼。 走到建筑旁边的一条长廊,芳菲推开第一间房间的门,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你的房间。”她点起油灯,柔和火光照亮了小小的空间,“方才那建筑是主子的卧寝,听竹楼。再往前假山上那栋建筑是观青轩,主子白日会在那里看书。”说着,她指了指假山上一栋四角扬起的小楼,在冥冥夜色中若隐若现. “明日开始,你照顾主子起居。辰时洗漱好,去观青轩沏茶等候主子就可以了。”芳菲虽然年纪大些,但是面色亲切,给人感觉随和近人,和君雁初完全不同。她的话有如细润春风,不像是指令,倒像是请求,对岚烟很是受用。 末了,她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不要离开听竹楼和观青轩的范围,若是有人为难,问心无愧就好。” 观青轩位于假山最高处,站在轩前可以俯瞰大半湖面。冬日的清晨时分,不像京城的水面会结厚厚一层冰,眼下清潭水波不澜,倒映出天空之色,鲤鱼聚成一簇红云在水面下四散开来。 岚烟一边烹着茶水,一边又看了看湖四周。假山间隙可见长廊连起,偶尔有人影经过。最远能看到还有一栋红色建筑,不知是做什么的。 她在测算距离,好精确勾勒出这里的地图。君雁初实力难以估量,肯定远在她之上。如果在他身边应该是找不到机会逃走的,还好这里守卫松散,等到她一个人的时候,逃出去的机会就多了。 武国公性格暴戾,现在任务失败,苏青冥还不知安危,好在自己身份还没暴露,现下应该快点找机会逃走。 待到沏茶上桌,凉到九分之时,君雁初推门而入。岚烟只感到他的目光睨了自己一眼便移开,径直在桌前雕花胡凳上坐下。 桌上摞着厚厚一沓未启封信件,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长指撕开信封,抽出其中信纸便仔细阅读起来,全然当作岚烟不存在。 岚烟悄悄注视他一封接着一封的看信,看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很是乏味。这人皮相虽好,却是个话都不说的石头。 她不由地看向门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路走来,除了芳菲以外,居然一个侍女都看不见,来来往往全是男子。难不成这人…也不会,那他花下重金买自己意义何在? 见她望着门外出神,君雁初轻咳道:“兰言,来替我磨墨。” 岚烟立刻收回目光,上前执起墨条,又听得他说:“你可是出身百姓?” “婢子出身前朝贵族旁支,后来家道中落,便沦落至此。”她脸不红心不跳,将熟稔于心的假身世娓娓道来。 “难怪举止不似寻常百姓。”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动,像是随便问问。 岚烟只低头研墨,没有接话。这个人他怀疑自己,刚刚的话也许普通人听不出来,但是她可是在影鸦长大的,这话分明就是在试探她。 “前朝皇室贵族到本朝大多下场悲惨,被流放边疆,被卖作家奴的都算得上运气好了。”君雁初把一封信折了两折,又说,“不过也是有例外的。你可知道绛州有个昭国公?” 岚烟自然是知道的,她父亲是武国公,当时和她父亲一同封爵的就有这昭国公。只不过现在她参不透君雁初话中用意,就装作迷茫地摇摇头。 “昭国公是前朝皇室宗亲,二十多年前,前朝即将覆灭之际,那时我朝的军队已经围攻京城。他假传旨意打开城门,和当今圣上里应外合,不费一兵就拿下了京城。所以得了个昭国公的爵位,在绛州大兴土木,搜刮尽当地财力给他建了个奢华无比的昭国公府。” “那岂不是有恃无恐之人?圣上应该削爵警示诸侯。”岚烟最是讨厌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蹙起眉道。 君雁初抬起眼看她,唇角已是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倒是正义凛然。” 岚烟忽然想到,昭国公怎么说都是圣上亲封的,影鸦遍地走的现在,他居然敢如此毫无顾忌地议论。 随后,她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夜,影鸦还没有来联系她,难道还没有找到她在这里? 眼前的君雁初没再管她。展开白纸,润了润笔就写起信来。 岚烟怔怔看着他,冷汗涔出。 试探 正在此时,门外却响起嘈杂的声音,有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君雁初明显有些不悦,搁下了笔,把信纸一拢。 一道倩巧的身影踏入门内,仔细一看是个身着藕荷色衣裳的姑娘,面容俏丽带有几分骄色,一双杏目在岚烟的脸上流连,看得岚烟直发毛。 那姑娘看够了岚烟,转头对着君雁初脆声道:“妾听说昨日夜里,雁初带了个美人儿回来,今天就想特意来看看到底有多美,别把雁初的魂儿都勾走了。”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黄鹂啼鸣,又带了几分柔媚婉转,听得岚烟骨头都酥了。只是对君雁初毫不受用,反倒沉下了声音:“白露,身为女子,矜持些好。” “原来雁初喜欢矜持女子。”白露顺着他就说了下去,目光又回到岚烟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妾也喜欢矜持女子。这婢女倒是矜持,而且生得俊俏,正好妾身边少个传膳的,不如赏给妾吧。” 她身上没有半分内气,是个一点武功都不懂的女子。如果被调到她身边,肯定比在君雁初身边轻松许多。 “观青轩和听竹楼但凡来个仆婢都被你要走了,尽是些男人也阴阳失衡。”君雁初摇头,虽然语气放柔,但不容拒绝,“回头叫芳菲给你再挑一个吧,这个就留在这里服侍。” 白露怔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自己被拒绝,先前她开口想要谁就要谁,现在却碰了个软钉子,心有不甘,又撒娇说:“芳菲送来的,妾都不喜欢,这个婢女妾看了还算顺眼,若是雁初不给,那饭都吃不好了。” 岚烟看够了好戏,赶紧乖乖站到一边。怪不得这里没个女子,估计都是给白露要走了。 “白露,在这里,你随便使唤她都行。但是不可以把她带出这扇门,懂了吗?”君雁初温柔不减,话语中却揉了一分冷意。 见他把话说死,全无周旋余地,白露蕴满怒气地瞪了岚烟一眼,又转而哀求道:“那雁初陪妾一起用午膳可好?” “过几日吧,到时我去闻翠阁。”君雁初见她不再纠缠,语气也松了一些。 总算是送走白露大小姐,岚烟适时奉上了茶。因为很快就要逃走,她原本对君雁初没什么兴趣,现在突然生出几分玩味来。 君雁初拿起笔,想了想又放下,对岚烟说:“你去厨房取午膳过来吧,我在书房用膳。” “是。”这正遂了她的意。 现在离饭点还有些时候,厨房里午膳大约还没做好。出门后,岚烟左右望了望没人,便往厨房反方向走去,好仔细摸清地形。 湖面上拂来习习凉风,岚烟不由想起去年此刻的光景。 去年此时,在武国公府里,她和长兄云岫比试轻功,在房梁屋顶上如一只莺般跳来跳去,每次都被云岫追到轻拍肩背。而二兄峦玉正备下了糕点,烫洗好茶具,等她玩累了下来,搂了她过来给她擦着额上的薄汗。 如此想着,她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等她逃出生天,回到京城,一定要先去找两位兄长报个平安。 沿着长廊走了一周,凭着她影鸦练下的多年踩点经验,大致记下了地形。只是过往仆人皆侧目瞧她,叫她很不自在。到了厨房,正巧昨天云市那个小童也在,名唤小扁,见到岚烟激动地招手:“兰姑娘!” 岚烟笑道:“我来取主子的午膳。” 小扁连忙端上一粥一菜:“这便是了。”说罢,又指指旁边的七八盘精致小菜,神秘兮兮地说:“这是闻翠阁的。” 原来是白露姑娘的。岚烟探头看了一看,里面有鱼有肉有甜点,好不丰盛,她好奇打听道:“这闻翠阁是什么来头?怎么做得那么多菜?” “听说她的父亲是主子父亲的朋友。别的,主子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作下人的。”小扁摊摊手。 岚烟若有所思,想起自己还得画地图,又问道:“小扁,你那儿可有纸笔?” “当然当然,兰姑娘要用是吧,晚些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一晃便是两日时光过去,望着观青轩前那一成不变的天空都要腻了。越是待在这宅邸就越是着急,岚烟已经不敢想象影鸦总署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好在这两天她也没少忙活,不仅回房间之后把宅邸地形画了个大概,还利用各种零碎时间到处探查,总算是找到一处缺口。 这缺口正在她的房间到观青轩路上,一处极为隐蔽的竹子后面,直通向外面的竹林。而厨房前不远,有一段路也是接邻着外墙,只不过有守卫在附近看着,要趁换班时才能溜过去。 “今日你去厨房拿午膳的用时比以往久了些。”君雁初舀着白粥,眉眼清冷宛如水墨作画,举止优雅,好像面前的是一碗美馔珍馐。 “午时湖景甚美,婢子多看了会。”当然,岚烟的脸皮也厚了一寸,撒谎时面不改色。 “江南风景属三月最好,现在还不是荷花盛开的时候。”他粲然一笑,淡漠的五官顿时柔和几分,像是取信了她的说辞。 岚烟也笑了一笑,实际在心里飞快地回想着。刚刚其实她趁周围没人,跃到墙那边去看了一眼,果真就是外面,只不过是一眼望不尽的竹林。她没带干粮,只能先翻了回来。那时她很谨慎,应该是没有人看到的。 她低下头,不知怎么,碗筷声也听不见了。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进入她的视野,轻而有力地托起她的下巴,锢着她看向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带着薄茧的拇指慢慢摩挲她光洁细嫩的皮肤。她一时间呼吸屏住,一动也不敢动。 君雁初的衣袍上浸染着明净的木香,不带一分杀气。岚烟定定望着他,毫无惧色地与他相视。 良久,他放开她的下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揽衣摆回到原位。 岚烟暗自松了口气。君雁初果然对自己存了几分怀疑,好在自己做足了准备,刚刚一番较劲丝毫不输他,足以平息他的怀疑。 “今晚我去闻翠阁用膳,你不必随侍。”他支起下巴,薄唇勾起笑意。 去白露那,时机正好,不能再拖了。岚烟如是想着,今晚她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夕阳西斜,为湖面这块画布晕染上一抹暖金。 打扫完毕后,岚烟和往常一样给观青轩上了锁,心中暗暗道了声别。做了两天侍女她已经做够了,接下来就是她舒展筋骨振翅高飞的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掀起一股森然凉意,无名之风从湖上倏忽掠过,带起一阵冷流。 岚烟猛地回头,刚刚一瞬间怎么会有杀气?但入眼之处一片空空荡荡,只有斑竹摇动,好像在告诉她只是幻觉而已。 还是赶紧走比较好。她也不藏着自己的轻功了,一跃身朝厨房方向而去。 马上就是厨房附近守卫换班的时候,岚烟准备在厨房四周假装转转,实际等守卫一换班,她就趁机从外墙翻越出去。 现下在厨房,她不客气地从蒸屉中拿了两个最大的麦面蒸饼,反正马上要走了,别人也抓不着她。 出了门,岚烟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长廊上匆匆走着,向记忆中那片外墙而去。 翻过外墙就是竹林,如今正是茂盛季节,走出一里地就找不着人了,凭她的轻功想被抓回来也难。扬州城的方位大致在北面,沿着这个方向走就行。 长廊那端迎面而来一个婢女,正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满菜肴的餐盘走着,大约是给闻翠阁送膳的。 岚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特地紧靠在走廊一侧,与她隔得远远的,免得节外生枝。 不曾想,明明离自己还有好几寸的距离,婢女忽然间像是被什么绊倒了,登时站立不稳,随着一声尖叫,她手里的餐盘脱手落地。乒乒乓乓,耳边尽是瓷碗瓷盘在青砖地上摔得稀碎的声音。 岚烟社会经验太浅,真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来那么一出,倒不担心这些菜肴,一瞬间脑海里全都是逃跑怎么办。 “你个贱婢,居然故意绊我!”那婢女看到手里的佳肴变成地上一片狼藉,原本还六神无主害怕责罚,一看到岚烟顿时找好了替罪羊,立刻怒目而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见岚烟沉默不语,婢女还以为她要抵赖,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大声哭闹,叫喊声把附近的仆人都引来了。很快,四周都被看热闹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岚烟只觉得胳膊上挂了个人实在难受,试着挣开,却被抓得更紧。转头看到小扁在人群里探头探脑,便皱眉道:“小扁,厨房里可有多做的菜?” “没,没有了…这些东西原料都是独一份的,做了就没了…” 真是麻烦。她不由头疼起来,怎么这个节骨眼上碰到这出。又看了眼那个哭得把鼻涕眼泪都蹭到她袖子上的婢女,刚刚岚烟看得真切,她分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不然谁敢摔了主子的菜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正当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补救时,人群忽然刷刷地朝左右散开,熟悉的人影从中间徐徐步来,正是君雁初和白露。 最坏的情况来了。岚烟咬了咬牙,今天恐怕逃不掉了。 围观人群见主子来了顿时作鸟兽散。原本挂在她身上的婢女一见到白露,顿时扑了过去,伏在她脚边低声啜泣:“小娘子…小娘子可得为婢子主持公道……” 白露扬起巴掌就想打她,转而一看到站在中间的岚烟又停下了手,眼睛滴溜溜直转,不知在想什么。 岚烟眉毛一挑,心生不妙。面对君雁初的审视,她根本懒得费什么精力解释,索性俯下身随便行礼说:“婢子甘愿接受惩罚。” 端倪 在观青轩门口站定不久,见多识广的岚烟已经恢复常态,好像昨夜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信函骤然增多,如雪片般向观青轩涌来,她里里外外接递得手都酸了。 君雁初也是耐心得很,一封一封地拆开看。大多只看了几眼,只有少数反复阅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唇角抿紧,似乎上面写着不得了的大事。 他既然是朝廷命官之子,那么多信件,多半是朝中发生大的变故了。岚烟心里有些焦急,很想知道信上内容,会不会动摇到影鸦,或者是两个哥哥? 君雁初合上一封信,润了润笔说:“豫王的人最近参了贤王好几本,说是贤王荒淫无度,拿朝廷拨款购买私人物资。圣上现在下令在查。” 岚烟蓦然看他,惊疑不定。随即立刻装作茫然地问道:“主子在说什么?” 君雁初笑了一下,不再赘述,转而问道:“你昨夜似乎睡得很浅。” 岚烟确实没睡好,听到这话羞赧地低下头。 君雁初莞尔,放下写了个开头的信,指了指书房一侧的屏风:“你去把屏风后的琴取过来。” 琴?岚烟听从他的话走到屏风后,果真那边放着一把古琴。琴身分量不轻,木纹规整,散发着淡淡香气。丝弦半透明泛着幽光,触手极凉,一看就知道是能奏出回音绕梁的好琴。 君雁初把信整齐码好,放置到一旁,随后把古琴抱到案上,信手试了试音,淡然道:“坐吧。”。 他要给自己弹琴?岚烟瞧了瞧敞开着的门,明白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弹给闻翠阁听的。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撩起衣摆,她席地坐下。见着眼前清俊男子轻拨几下琴弦,沉着道:“这琴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她弹奏的曲子,太乐署都难望其项背。可惜我只能学到她的一点皮毛。” 言罢,潺潺乐音已从他手中抚出,宛如细碎辉光洒入水面,一尾鲤鱼跃然而起,溅出点滴水花。音色宛如林籁泉韵,清澈明亮。 习武之人若是抚琴,为求一曲慑人心,惯会揉几分内劲入音,她的二兄峦玉便是如此。可君雁初并不如是,他只求纯粹干净的乐音,曲调如同敲冰戛玉,洗涤着人的心灵。 这是一首安神之曲,原本就困意缠身的岚烟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见眼前的姑娘已经把小脑袋深深垂下,俨然陷入梦境之中,君雁初一收十指,古琴戛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尾音,他的目光森冷寒凉。 转眼又是三天时日,岚烟在听竹楼里也过了三天夜。 如今走在长廊上,路过的仆人,不管她认不认识,见了她都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兰姑娘,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小扁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 她是在阴影里行走的人,现在得了诸多注意实在是难以习惯,总有种身份暴露的错觉。 适时,正是君雁初用午膳的时候。岚烟在他背后发着呆放空自我,先是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逃走,天天装得不谙世事脸都酸了。却忍不住想到今天早上又是在君雁初怀里转醒,羞耻感一度漫上脸颊。 一股不祥气息从门外传来,身着粉紫襦裙的白露已经跨入书房。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她未施粉黛,双眼肿得像核桃,脸上犹见泪痕,一上来就行了礼说:“妾有事想和雁初说。” 又是过夜又是弹琴,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岚烟赶紧识相地往外退去,让君雁初自己收割胜利的果实吧。 没想到还没走出一半路,又听见君雁初淡然道:“你直接说吧。兰言,你不必离开。” 白露恨恨地瞪了一眼岚烟,只能郁郁递了一封信上来,说道:“妾已经拟好家书给父亲,烦雁初代为转达。不日妾就会动身回去。” “好。”君雁初接过信,随手搁置案上。 “雁初,妾马上就要走了,现在过来只是想来求您一件事。”白露泫然欲泣。 “你说吧。” “明日妾想去扬州城里给父亲母亲买些绸缎刺绣,雁初可以陪妾一起吗?”哽咽之声暗许隐隐期待。 岚烟偷偷瞧着白露,心中不免觉得她虽然娇惯,也是个苦苦单恋的可怜女子。君雁初犹豫一会,点头答应道:“好。明日一早在宅门前等我吧。” 白露的面色顿时舒展许多,谢了谢不再多说就离开了。 诺大的房间重新归于安静。目的既然已经达成,有些戏也不必再演,岚烟犹豫着开口道;“主子…” “兰言。”君雁初神色温柔,不等她开口就明白她的想法,“白露还没走,再陪我几日,可好?” “可是…”可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岚烟张了张嘴,面对这样温柔的人,实在没法把那句话说完整,只能让这断句消散在空气里。 “你平时可是怕冷?”君雁初忽然问道。 “嗯…婢子是纯阴体质,较常人会更怕冷一些。”岚烟如实回答,纠结了半天,又忍不住开口说,“主子,今晚…” 这一句还是没能说完,不是岚烟自己不想说,而是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他瘦削白净的手有着令人心安的暖意,伴随着他温和宛如细润春风的声音:“答应我,兰言。” 躺在熟悉的黑暗中,背靠着宽敞柔软的床垫,岚烟咬着下唇,用手指细细描画着床单上雅致的绣纹。 原本她想白露离开之后,自己可以回到原来的小房间,找机会毫无负担的离开。现在君雁初却执意留了她下来,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并没有那么不情愿。 身旁的床微陷,原本躺在那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身边,她瘦弱的肩头被握住,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岚烟被环绕在他温柔有力的怀抱中,想起白天和他说过自己怕冷,心头不由地一暖。平时都只是在他怀里醒来,像这样主动抱住自己还是刚入宅邸那会。 她抬起头看他,只看得见月光如水,映出他的眼底宛如银河一般灿烂。 “明天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耳畔传来带着几分笑意的轻语,君雁初缓缓抚着她的长发。 岚烟安安静静地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嗯了声算作回应。平时早上都是睡意朦胧的,现在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寝衣的细腻绵柔,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和自己的心脏在胸口中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 繁星落幕,晨光熹微。 迷迷糊糊中,岚烟感到身旁之人坐了起来,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随后极慢极轻地穿戴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门打开又合上,房间中再无半点声响。 她睁开眼,怔怔然地盯着身边空荡荡的床褥,纤纤素手抚了上去,余温未尽。 君雁初既然今日不在宅里,她就该走了,为了不在这里陷得更深,快点回到影鸦,于情于理她都该离开,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披上衣裳,随意绑起长发,岚烟轻手轻脚出了门。澄净的天空宛如水洗过一般清爽,她缓缓合上木门。君雁初,你我有缘再见吧。 楼梯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浓厚不祥之气。几个婢女随即快步走到走廊前,为首那个正是上次把盘子摔了的婢女,此刻却全然不见当时泪水涟涟的表情,反倒是傲慢得意地扬起脸,阴阳怪气地对她嘲讽道:“兰姑娘,睡得可好?” 又是他们!岚烟蹙眉,怎么每次都是他们来坏自己好事。 她冷笑一声,往旁边靠了一步。现在君雁初不在宅里,四下又没侍卫,瞥了一眼楼下景色,心里已经有了脱身之策。 岚烟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只要翻过身侧的栏杆,稳稳落到假山上,再顺着假山跑到走廊上,就能甩开这群难缠的婢女。 现在天刚刚亮不久,正是宅里警备松散之时,离她成功逃走只有一步之遥,就凭这群没修为的聒噪女人也想坏自己好事? 轻提一口内气,手撑住身侧栏杆,身轻如燕即将翻越之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一下,痛得感觉像被打穿了一样,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岚烟吃痛咬牙,捂住脚踝。打自己的正是一颗小石子,虽然没流血,但伤了脚上经脉,足以让她一时无法运气。 杀气,方才她身后传来那阵杀气,她不会认错,上次她想逃走那天也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到底是谁? “她还想跑?快给我把她绑起来!”只听到那婢女一声令下,其他婢女拿着木棍和麻绳,四面八方地围了过来… 挣扎 京城的天气肃杀冷冽,云低压楼,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降了一宿。 皇城西边的武国公府,马蹄踏破积雪,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婢女上前揭开厚厚的车帘门,双手执起雪鼠毛披风,恭敬地等候着。一位英挺气宇的年轻男人拿着佩剑,身着戎装,在仆从的扶持下平稳步出。 婢女上前,为他系上披风。他的脚步未曾停滞一瞬,穿过皑皑白雪成幕,雷厉风行地走进了后院。 后院几株红梅开得正是俏丽,纤细树枝挂上层层积雪,绯红花朵也未减其色。 几名小杂役正在扫着地面的雪,露出下面青色地砖来,见了他连忙肃然问好。 他的眼神由方才的漠然凛冽逐渐变得温和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间小筑静静伫立在茫茫雪色之中,风格清爽明快。 屋檐上以红绳系着金铃,此刻无风,便孤零零地垂悬下来。 打开木门,暖意顿时袭来。屋子里点起了暖炉,勾出丝丝缕缕清甜乳香。他眸光一聚,对着屋中另一人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那人倚在房中云锦软榻上,正专心认真地擦着手中一枚银簪,五官秀气明雅,宛如林中小溪山涧清泉,仔细一看和男人有着五六分相似,目不斜视回答:“自然和长兄一个理由。” 云岫把佩剑搁到手边梳妆台,便坐到房门前的椅子上,打量起这房中的陈设来,似是在细细品味着,又说,“岚儿有消息了吗?” “影鸦还在追查,买主来头不小,竟然能躲过影鸦天罗地网。”峦玉的神色也不像方才那般轻松,眉间聚了几分哀愁,“父亲不许你我二人插手,只能静候天命。” 云岫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嘴角却也沉了下来。 峦玉一眼悉知云岫心思,他也何尝不担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物什递给他,峦玉笑容如沐春风:“看这个。” “剑穗?”云岫一皱眉,又舒展开来,“我还以为早就丢了,当时找了好久。” “岚儿嘴上总说最讨厌你,实际上却最重视你。”峦玉两指捻着剑穗上细软缚丝,眼神极尽温柔,“这大约是上次偷偷从你剑上摘下来的。你去皇宫里,好几次都和她回家错过,她大概想拿来留个念想。” 云岫速度迅疾,将朱红剑穗一把抢了过来,道:“别捏坏了,这是我的!” 红,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算了时日,自家后院的几株红梅应是盛放,花瓣也未必如此鲜艳吧。 岚烟定定地看着这美丽夺目的红色从自己的身下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向外扩散着,把青绿的地砖染作深褐色。直到延伸到她苍白的手指,才发觉这是自己的血在流淌。 一开始她还能感觉到沾了水的细长竹条抽打在自己背上,腰上,腿上,越到后来越是分不清位置,再往后,甚至分不清有没有东西打在自己身上了。 岚烟趴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怔愣着触摸着自己的血液。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被白露的婢女五花大绑过来,说主子要好好教训她一下,几个人就拿着竹条围了过来。 比起习武所受的疼痛,被竹条抽打在背上也能勉强忍受。然而随着意识的缓缓流失,怨恨在心底翻涌上来。那枚打在自己脚踝上的石子,多半也是白露的人吧。她何等骄纵,竟然想要了自己的命。 四肢也丧失了知觉,岚烟想支起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身体一点力气也使不了。 原本听到的竹条抽在自己身上尖锐刺耳的声音,和那群婢女肆无忌惮的叫骂声,如今也听不太清了,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叫岚烟也懒得分辨是什么声音。 只有一个场景像是迷雾散开般清晰起来,那是她进影鸦第一天。 醒来之后在昏暗的房间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她害怕得放声大哭,一边喊着两个哥哥,一边用力拍着紧闭的大门,始终无人应答。而她素未谋面的父亲武国公,整个人隐入阴影,冷如冰霜地看着她。挥了挥手,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被拖了上来。 那是她的生母,武国公的妾室,一个美艳的回鹘女子,出于求生的本能正在拼命挣扎着。武国公身后的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一壶酒走上前,掰开女子的嘴,硬生生往里灌了进去。 女子的口中不断呛出清冽的酒液,呛着呛着,酒液逐渐变得黑红粘稠,从她的七窍之中流了出来。 “阿娘!”岚烟吓呆了,胡乱爬上去抱住自己的母亲,用袖子慌忙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觉得擦干净了她母亲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只是怎么擦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黑血不停地从她口中溢出,直到她瞪大眼睛,停下了挣扎,僵硬地死在自己女儿怀中。 ”接下来我的命令,你必须遵守照办。“武国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目可憎,”但凡违抗,你就会和她一个下场。“ 那天开始,岚烟终于知道什么是死亡了。这个场景在她意识中也慢慢变得模糊,她闭上眼等待着命运,最后一丝神智也消散了。 “怎么不动了?”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不会是死了吧?”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都停下了手里的竹条,仔细一看,竹条上无一不沾满了鲜血。 这时,为首那个婢女主动说:“去打盆凉水来!刚刚还在那活蹦乱跳的,装什么死呢。” 冰冷的水从头顶上浇下,躺在血泊里的人一动不动,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叫。 婢女那假作冷静的表情也出现一丝慌乱,难不成真的弄出人命了? 她扔下手里竹条,抬头看了看外面,估计君雁初还和自家主子在扬州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几个人一合计道:“把她丢到外头竹林里吧,主子问起来就说她自己要跑的,跟我们都没关系。” 说罢,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了起来。 江南春日初崭一角,在这呵气成霜的天气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氤氲水汽将竹叶濡湿,沿着叶脉一路滴落在地里。 岚烟被寒气冻醒,眼前一片水雾,什么也看不清,有雨水丝丝凉凉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像是上天在流泪一般。 好在她习过武,重伤之下还能有一口气吊着生命,维持她不那么快死去。 只是像现在这样躺着,她根本没力气再起来一点点,抑或是发出任何声音,死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岚烟认命地闭上眼,将过往十余载在乎的人走马观花似的想过一遍。好在自己没有对不起谁过,只是还有许多想说的话还埋在心里,只能一并带到阴曹地府了。 京城的天色骤然突变,贤王自扬州出发,日夜兼程,不知道累死了几匹马,总算是赶回贤王府中。 几日后上朝,纠集党羽竟然参了豫王势力十几本奏章,字字都指向不同官员不同罪名。 皇上龙颜盛怒,把案几拍得振振作声,罚了豫王闭门思过不得上朝,下令严查涉事官员。一时间,上至尚书省、下到御史台、再到影鸦都忙得不可开交。 天色之变,睡梦中的岚烟当然一无所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了漫长的时日,忽然觉得有什么丝丝凉凉的液体从唇齿间流入喉咙,她顿时想起了强灌在母亲口里的毒酒,猛地清醒起来,想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出去。 这激烈的举动把正喂她喝水的芳菲吓了一跳,连忙把碗搁置到一边,转头急切地看向后方。 不远处正在看书的君雁初听闻这边的声音,身形一动未动。只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总算醒了。” “可算折煞婢子了。”芳菲揉了揉手腕,温和地埋怨,“这几日姑娘真是油盐不进,喂什么吐什么。” 岚烟盯着床顶熟悉的月白帐幔,鲤鱼戏水的花纹若隐若现,这是听竹楼?只轻轻曲了下手指,浑身的骨头像全断了似的,齐刷刷地疼痛起来,冷汗顿时从额头上沁出。 她没死,而且活得很清醒,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疼痛。 “芳菲,去叫崔名医来。”君雁初走上前来坐到床沿,吩咐道。芳菲立刻应声退下。 当时在冥冥生死之间,只觉得身体中有一丝内气尚在,嚣张地在经络中四处游走,正是这丝气悬着她一线生命。 她又开始以极缓的速度弯起手指,尽量不牵动身上伤处,去细细感受身体状况。 虽然没残废,但背和手臂伤得最重。她在心里一叹,短时间里用不了轻功了。 君雁初坐在床边默然注视着她,狭长双眼幽深如海。 跌落云端 君雁初伸手取了碗过来,舀了清水喂她。岚烟犹豫地看着那个勺子,四平八稳地停在半空中,似乎她不喝就不会移走,只艰难地张开嘴,乖乖喝了下去。 “白露和那些婢女都已经回去了。”他又舀了一勺水。 岚烟侧目注视着君雁初。他并没有为了她去责怪白露什么,也没有惩罚打她的婢女,就那么放她们走了。心口有一股涩意在翻滚。 门外传来芳菲恭敬的声音:“主子,崔名医到了。” “快请进来。”君雁初站起身,在床榻前让出一片空间来。 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快步走入房中,虽然须发皆白,但是满面红光,见了君雁初就笑呵呵道:“秋影呀秋影,可真是好久不见。老夫本在云游四方,你倒是找上门来了。” 秋影大约是君雁初的小字,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还望崔承兄见谅。”他拱手道,虽然举止相熟,但是十分客气恭顺。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崔承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岚烟,啧啧说:“你叫老夫来,可是为了这小娘子?” 见君雁初点头,崔承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走上前来搭了脉,一手拈起长须,脸上笑意散去几分。岚烟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知道他发现自己身怀修为了,心跳骤然变快,紧张地看着他。 “小娘子好生坚强。”他收了手,隐晦说道。 岚烟稍稍缓一口气,对他柔媚笑道:“多谢名医夸赞。” 君雁初睨她一眼,抿紧唇没有说话。 “既然是内伤,就不用开药了,小娘子自行恢复,痊愈之后不会有后遗症。”崔承拿出纸笔来,慢条斯理地写了方子,“老夫且开一副冰肌玉骨膏,每日涂在伤处,愈合后不会留疤。秋影,你可满意了?” “崔承兄取笑了。”君雁初无奈,“我还有事与您相谈,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岚烟紧紧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崔承会不会告发她会武功这件事?她在影鸦的师父,也是苏青冥原来的搭档琼珠,就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死于非命。如果君雁初知道了,她会是什么下场? 不一会,君雁初一个人回来了。看上去心情尚佳,颇为轻松,上来把崔承方才开的方子折了三折收入怀中,柔柔笑道:“睡了那么久,可是饿了?” 他没发现。岚烟暗中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确实胃里空空,大胆说道,“想吃笼饼。” 君雁初坐到她床沿,轻声哄道:“原先你那房间现在小扁住着,你的事儿也是他来做,你只管好生养伤就是了。” 糟了。她之前画的宅中地图还在原来房间里藏着,之前没人住还好,现在小扁住着万一哪天发现了就不好了。岚烟一颗心又扑通扑通狂跳:“那婢子住哪儿?” “你睡这里。”君雁初已经不和她商量了,直接命令道。 “那主子呢?” “睡我该睡的地方。”他俯身到她耳边,故作叹息道,“还是你睡着的样子恬静乖巧,哪像现在喋喋不休。” 岚烟被他呼出来的气吹得脖子痒痒,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重伤之后,岚烟发现自己修为倒是进了一层,在这充盈的内劲之下,她的身体痊愈得很快,五六天就能勉强下床走动了。 今天风和日丽,她借口下床走动走动,从听竹楼一路慢慢步到了自己原先住的小房间,把房间被褥里藏着的那地图抽了出来,紧紧揉成一个小纸团,握在手中,又慢慢挪到厨房拿去烧了。 小火苗将纸条吞噬成纸灰,被风一吹既散。有人由远至近地走来,岚烟立刻擦了擦身上的余灰。小扁的声音适时从背后响起:“兰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早膳没有吃饱,出来瞧瞧还有什么别的。”岚烟立刻换作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您还是别乱动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主子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小扁连忙上前扶住她,显得有些无奈。 “我没事。小扁,你不是在服侍主子吗?怎么出来了?” “主子和崔名医在谈事,我来找些茶点。”小扁随口一说,倒是点起了岚烟的热情。她眼珠子一转,拉了小扁道:“且慢!” 听竹楼里,崔承不见原先满面笑意的模样,严肃道:“秋影,老夫劝你,此物无解药,你对她还是务须慎用。” “我自然是明白。”君雁初淡然回答。 这时,小扁端着刚煮好的茶和一盘茶点,小步走了进来。两人像有默契般闭口不谈方才的话题,相对不语。只是那盘茶点中,一碗颇为别致的糕点落入他们的眼中。 这是…酥酪?君雁初眯眼,仔细端详才辨认出来。他看了看小扁,后者正心虚地低着脑袋,一言不发。便执了瓷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纳入口中。 甜得惊人。他皱了皱眉,脑中突然闪过什么,拿手帕拭嘴道,“这酥酪倒是别有风味,是谁做的?” “是兰姑娘做的!”小扁兴冲冲地抬起头说道。 “她能下床了?”君雁初挑眉问道。 “是,兰姑娘前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那叫她过来吧。” 崔承始终没笑过,只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迈着不那么轻快的步伐挪进了房间,赏心悦目地一笑:“主子。” “早上还说疼,这会跑去当厨娘了?”君雁初虽然嘴上责怪,语气却温和起来,“坐下吧。” 岚烟应声慢慢坐下,托着脑袋看他。 “现下京城形势严峻,不日我就要启程回京了。”君雁初正色道,“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回扬州。” 京城?岚烟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他估计也不会带自己回去,便问道:“那主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怎么看起来那么失望。”君雁初笑着刮了刮她的圆润鼻头,“等你伤好些就出发吧,我们坐船从邗沟回去。记得你应该也是京城人氏,带你回家乡看看也好。” 岚烟一双美眸楚楚望着他,心下微动。 这时,芳菲忽然在门外道:“主子,京城送来的信,八百里加急,请您即刻过目。” 君雁初脸色微变,岚烟立刻明了地站起身,告了退就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阳光慵散落在湖面,泛起金闪辉光,她停驻脚步,一丝可怕的念头在心里油然而生。 入夜,岚烟在听竹楼门前练起之前跟琼珠学的舞来。因为琼珠自行修炼了一套女子专练的武功,可以巧妙地藏匿住自身的修为,正适合她们这种细作。岚烟正是凭这个才敢在君雁初面前有恃无恐。 琼珠生性风流,是个媚到骨子里的美人儿,也是七大渡鸦里最狠的角色。她惯常以武入舞,看似在翩翩起舞,实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了你的命,把骨头都麻酥了。 然而,她只能学得琼珠七分风情,剩下三分实在是悟不到精髓。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岚烟顿时收了姿势,拢手乖乖站好,装得纯良无害。 没想到来者不是君雁初,却是小扁,望着她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很难启齿的事情,好容易才开口道:“兰姑娘…主子说,西边喂鲤池那儿已经收拾出一间房来,请姑娘即刻移居养伤。” 琼珠说,男人变起脸,那真真是比变天还快。 沿着初入宅邸那夜一路被君雁初抱着走来的长廊,岚烟恍若隔世地走着。梁上花纹依然雅致,此刻却多了几分悲意。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君雁初忽然就变了脸,明明白天还有说有笑地说回京城的事情。她轻轻一叹,自己到底还是上了几分心的,还是赶紧脱身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一路走来,众仆见了她或沉默或窃窃私语,无人与她问好。 行到拐角处,一个青袍老者跃然站在眼前,摇头晃脑,白须白眉,似乎是等了她许久。看到她眉眼一弯,慈祥道:“兰姑娘身子大好了。” 岚烟行礼道:“多谢崔名医,伤疤也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呵呵,老夫瞧你已无大碍,只是背上和左肩尚需休养,冰肌玉骨膏可别忘了涂。”崔承捋须,凭借肉眼就能探知她伤势,“方才老夫已听闻兰姑娘之事,所以特此赶来送兰姑娘一句忠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多谢崔名医。”岚烟心里把这句话反复读了几遍,琢磨着其中意思。 “无妨无妨。既然话已送到,老夫也要和秋影告别,云游江湖去了。”他招了招手,大笑几声,走进了拐角。 贤王府是皇城众亲王府里最富盛名的一座,其中不但美女如云,个个能歌善舞,精通才艺,更是堆满了世间难见的奇珍异宝,凡是窥见一隅者无不惊叹其奢靡繁华。 百花堆砌的走廊里,一粉面油头,紫袍华服的男子,展开手中骨扇轻扫面颊。彼时,一女子身着软烟罗,身段好似柔弱无骨,恬淡娴静的脸上却闪过凶狠杀气,一转眼又变得单纯无辜起来,细声道:“殿下,您唤妾来?” 这男子正是贤王殿下,也就说三皇子曲舒珉,一伸手对她露齿笑道:“子安,过来这儿。” 子安徐徐步来,被他一把搂入怀中,爱惜地吻了吻,道:“伤可好些了?” “已是无碍,多谢殿下关怀。” “你在扬州护我有功,却什么都不要,我心疼你。”说着,舒珉目光狠厉起来,“待我找出奸细,定要剥了他的皮。” 浮现 自从来到喂鲤池,日子过得清闲许多。 阳光和煦透过水面,照映到水池底鹅卵石光影斑驳。近百条鲤鱼汇聚在一起灵动可爱,岚烟一伸手,顿时把里头的鱼吓得四散游开。 她仔细又看准一条,伸手再抓,还是扑了个空。如此往复,倒是真的被她眼疾手快抓了一条小鱼上来,滑腻腻地在她魔爪下挣扎着。 搬来这里之后,岚烟再也没见过君雁初和芳菲了,虽说对人情冷暖有些失望,但好在不用装什么纯良无害小绵羊了。 她在影鸦见过太多杀戮与绝情,从来没有人像之前的君雁初那般,对萍水相逢的她那么温柔。自己果然还是有些在乎,她不喜欢这种被陌生人牵动的感觉,必须快些脱离这里。 岚烟一松手,把小鱼掷回池子里,左右张望没什么人,轻提一口气,几步就登上了池边一座小假山。 轻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喜上眉梢,这算是最近唯一一件好事。 站在山顶,可以清楚地俯瞰下面的喂鲤池,水波闪亮,清澈见底。忽闻有人声靠近,她又几步下了山,装作无事地拍拍衣裳。 “兰言。”来的那人竟然是芳菲,正笑着朝她招手。 岚烟急忙过去,欣喜道:“此地偏僻,芳菲怎么来了?” “我一会有事去城里,今天应该是回不来了,想你搬到这里之后还没见过你,所以特地过来瞧瞧。”芳菲和善地摸了摸她的肩膀,拿出个满满当当的包袱来,“我带了些你爱吃的肉笼饼,最近你受苦了。” “谢谢芳菲。”岚烟接过包袱,颇有些触动。 “主子那边,你也别太难受了。”芳菲忽然悄悄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在。” 岚烟眨眨眼,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只见她微笑不再多说,转身就告了别离开了。 这话是绝对拦不住她的。今晚她就准备动身。 黄昏降临,正值守卫换班之时。说起来,宅里守卫被白露带走了一大半,比起原来显得空空荡荡的,这喂鲤池周围就两个侍卫把守着,躲人耳目更是容易。 岚烟对着一轮满月祈祷着,千万别再生事端了。 心里再三默念才敢出门,结果还没走出一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哭着朝她跑来,寒冷冬夜里跑得满头是汗,正是小扁,见了她哭得口齿不清地说:“兰姑娘,不好了!主子发了高热,怎么都喊不醒他!” 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岚烟真的是头疼。这宅里平时岁月静好,但凡她要走就生出各种事端。这次不是白露,倒是君雁初自己了。他居然发烧了?这话听着怎么都像天方夜谭。她蹙起眉,冷静道:“芳菲和崔名医可还在宅里?” “都不在,芳菲还叫我照顾好主子呢,现在可怎么办啊…”小扁哭得更凶了。他的性子单纯天真,岚烟再清楚不过,这模样全然不像在说假话。 现在如果推开小扁,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但纠结许久,她还是下不去这个手,只能屈服地说:“且先去看看情况吧。” 数日不去听竹楼,周遭的侍卫居然都撤了个干净,听小扁说,都是护送白露回程去了。 此刻夜幕四合,走廊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平时祥和的光景此刻阴森凄凉起来。岚烟抱着胳膊,快步走进听竹楼。 仍然是熟悉的房间陈设,熟悉的檀香在空气中流淌。束起纱幔,平日里沉稳冷静的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呼吸声粗重,面色展现出异样的潮红。 岚烟试了试温度,烫得叫她心下一惊。处理外伤,她还算行,这发烧起病急,病因多样,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对小扁道:“小扁,我带两个人,现在就去城里请个大夫回来,主子这边你来看着。” 她存了私心,想着找完大夫就直接离开。 “这…宅里侍卫本来就不多了,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小扁哭丧着脸,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也有道理。岚烟犹豫一下,说道:“那你去城里请大夫来,这边我来照顾着。” 小扁飞快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留下一句:“那兰姑娘也照顾好自己,我天亮前一定回来!” 听着他脚步匆匆地走了,岚烟才回过身,在君雁初身侧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渡了丝真气过去,希望能助他压下体内热度。 仔细一看,他虽然身材瘦削,但是雪白的衣服下却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手指粗粝有一层薄茧,应该是平时经常握剑导致。 岚烟摸出怀里藏着的一个饼,一边小口吃着一边专注地看着君雁初,眼帘低垂,心中起了千万思绪。 风声凌厉忽起,穿堂而来。 岚烟蓦地睁大双眼,一股强烈的煞气正迅疾袭来,此刻距她已经不到十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是一定来者不善。 再不逃走就要来不及了!她飞速地塞回笼饼,距离三尺就是窗户,她现在起身去翻窗逃跑应该能够安然脱身。 忽然瞥到眼前昏迷不醒的君雁初,岚烟的脚步停滞住了,脑海里涌起复杂的思绪。对方的目标多半是君雁初,如果自己走了,他怎么办?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冰冷锐利的东西已经抵在了她的背上。 “姑娘若是乱喊,休怪我这利剑不留情了。”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隔着三尺之内的距离,岚烟可以感受到这个人的年纪和实力均在她之上,定不能莽然硬拼,于是慌忙道:“大爷饶命啊!” 身后那人压低了声音,急切催促:“把他身上的信找出来给我!” “什么信?”她下意识问道。忽然想起那天八百里加急的京城来信,是那封? “少管闲事!”男人不耐烦地低吼,将剑尖又进了一分。 岚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脱身之策。 忽然,她意识到这个人的剑尖抵在脊梁骨的位置,并没有放在要害处。他对自己没有警惕之心?难道他没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吗? 岚烟顿时有了对策,装作害怕地扑到君雁初身上:“饶命啊大爷,不要杀我,我这就找!” 说罢,她的双手胡乱地在君雁初身上摸起来,果真在腰间摸到一个信函状的东西。她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身子,挡住后面人的一小片视野,右手趁机从枕头底下摸到了那柄短剑,悄悄纳入袖中。 “找不到啊大爷,不信您来瞧瞧。”岚烟说话间都带了几分哭腔,慌张失措地俯下身,把袖中短剑紧紧握在手心。 “你让开!”男人探身上前,从岚烟背后绕了过来。岚烟也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宅里一个沉默寡言的侍从,现在还穿着侍从的戎装,面色却无比凶狠。 趁他一时分神,岚烟转出短剑,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右手,抬起手臂用力一掀,竟然把那刺客手里的剑弹飞到几尺开外。 随后趁他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飞身跃上前到剑边,把那把剑径直踢到楼下。 没想到刺客也是身经百战,很快反应过来与她缠斗在一起,狠厉道:“你是哪边的!?” “这就不关您的事了。”岚烟弯唇一笑,身躯柔韧,如一只蝴蝶躲过了他的利爪。 在与刺客难舍难分的打斗之中,她沉寂许久的好战之心竟然兴奋起来,血液如同被点燃一般兴奋。这才是影鸦,这才是自己,岚烟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对方的攻势上,无比畅快淋漓,连修为都短暂提升了一层,足以和对方匹敌。 在面对比自己强劲的敌人面前,她居然隐隐占了上风,接连几刀使对面猝不及防,深深地在刺客的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 “你是豫王那边的?”刺客眼看不敌,急忙喊道,“韩王世子未必支持你们,你又何必出手帮他!” 韩王世子?岚烟有一瞬间的分神,这称呼如雷贯耳。韩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也是他最器重的亲王,如今任中书令这一高职,也是丞相之首。 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影鸦的人迟迟没有出现。皇上非常重视且信任韩王,严禁影鸦的渗透。所以影鸦的人是不能进韩王宅邸的,世子也是同样。否则就算违抗圣旨。 她的破绽在分神中露出,被老练的刺客看破,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用力一折。 虽然岚烟柔韧度够好没有骨折,但是手里的短剑却是吃痛落地。刺客顺势掐住她的纤细的脖颈,五指发力,她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双手掐住他的手腕无力地挣扎着。 她大意了,这代价是沉重的。 在极度渴望空气的窒息感中,岚烟的思路却变得无比清晰。方才他说自己是豫王势力,那刺客自己就是贤王那边的了。只是眼前一片死沉沉的黑暗,已经来不及送出这个信息,她就要迎接死亡的降临了。 另一股杀气袭来,脖间的桎梏顿时松开。岚烟软绵绵地滑倒在地上,新鲜微凉的空气涌入她的身体里,猛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抬头看到一个黑衣人已经单手擒住刺客,对着她身后恭敬地低头说:“主子。” 岚烟愣愣地回头,看到床上那发烧的人却完好无恙地站起身,沉声回答:“辛苦你了,王腾。”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岚烟定定地望着君雁初,眼中是无以复加的震惊。 方才那个叫王腾的黑衣人,对着君雁初恭敬的喊主子的那个人,他身上的煞气,和那日打碎盘子、还有她被丢入竹林那天的煞气分明是同一个人,心里那可怕的念头开始慢慢有了形状。 数次阻拦她逃跑的不是白露,而是君雁初!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轨之心! “你潜伏在我身边数年,要找的可是这个?”君雁初没有管她,只走了过去,站定在刺客前,清俊的脸上却绽开罂粟般的笑意,伸手拿出腰间的信,举高过头顶。 所有人都盯着他手里厚厚的信封,刺客的眼睛睁得极大,充满不甘和狠辣。 “贤王发作,朝廷上每个人都想知道父亲到底支持谁。所以我放出话来,说这是父亲从京城寄给我的信,引诱你出来。”君雁初轻轻抖了抖,信纸如下雪般纷纷滑落,洒在地上,竟然全部都是无字白纸。 “不可能,不可能…”刺客瞪着眼睛,拿起一张纸仔细端详,什么都看不出来。 君雁初一声令下,那刺客还没有反应过来,带着茫然和悲戚,被王腾拖了下去。 岚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从表情到气息都变得陌生起来,充满谎言和诡计,神色高傲而邪气,就好像原来的君雁初彻彻底底换了个人一般。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她只觉得浑身发凉,不能再多停一分,必须马上离开。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用尽毕生所学,飞也似地奔向最近的窗户。 一股莫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按住,鬼魅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今日本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实在可惜。” 盈月(H) 素白衣裙在床上铺开,三千青丝化作泼墨画卷,少女忍不住剧烈地战栗着,惊恐地看向面前那个微笑的男人。 “我能不能先问你几个问题?”被他扔上了床,已是箭在弦上,岚烟仍然不甘心地说道。 “问一个问题,就脱一件衣服。”君雁初显然多的是耐心陪她玩,抬手解开她的发带算作第一个问题,“说吧。”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修为的?” “在云市。你身上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习得也不是寻常武功,若非靠近你难以察觉。” 原来那时候就被他发现了,岚烟心中一痛,她竟然满盘皆输。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君雁初抽走她的腰带,看着她松散敞开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肌肤,恣意笑开:“我不仅需要一个人赶走白露,更需要一个人钓出我身边的奸细。当然,我也想知道你为何潜伏到我身边。” 岚烟按住自己的衣领,往后退开。发觉他再没有后续动作,又问道:“你去闻翠阁和白露用膳那日,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是王腾绊了她,你太不乖了,一旦我不在就不老实。”她的外袍滑落在地,君雁初掰开她的手按在头两侧,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王腾是我身边的侍卫首领,也是暗卫,以你的修为平时是看不见他的。” “放开我!”岚烟死死挣扎着,他却压了身上来,诱哄道:“都问了那么多了,何不再问一个,嗯?” “你和白露去扬州那天,也是你拦的我吧!”终于说出这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那个善良温柔的形象在心里分崩离析,她竭力喊着,“你知道他们把我打得只剩一口气,又过来惺惺作态救下我!” “是啊。不让你受点伤,怎么能消停下来呢。”君雁初伸手过来,慢条斯理地剥着她身上最后一层遮掩物,“现在,问题问完了。” 细嫩光滑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颤抖着,他的长指一路划下,将两团莹白圆润的雪乳释放出来,顶上两颗红艳艳的小莓果受到刺激高高挺立。 岚烟拼命挣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那双墨色眼眸已染上一层情欲,她正想放声求救,他已经低头下来攫取住她花瓣似的娇嫩双唇,毫不怜惜地吮吸着她口中的津液,舌尖柔软地打开她颤抖的贝齿,强势地攻占她每一寸内壁。 “今夜你既然救了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薄礼。”君雁初跨坐在她身上,把她牢牢地固定着,一手从床头拿出个小瓷瓶,唇边挂着残酷的笑意,“崔名医云游四方,翻遍古卷,总算是让这失传已久的盈月丹重现天日。它对体质纯阴女子效果最盛,可以让功力大增,不过也有个副作用。” “每逢月圆之夜,服药之人便会意乱情迷,功力全失。”他倒出一粒,鲜红的颜色宛如岚烟嫣红的嘴唇。 岚烟被他捏住下巴喂下药,一呛声感到那凉凉的药丸从喉咙里滑了下去。她弯身想把它从口中咳出,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药很快奏了效。她惊而仰头看向窗外,一轮满月悬在空中,如水月色下,她的身子逐渐热了起来,雪色皮肤透出蜜桃般诱人的粉红,柔弱无骨地滑落在床褥上,泪光盈盈地望着君雁初。 这个如同人间恶魔似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情热的模样,随即俯下身,轻含住她胸前一朵花蕾,卷入舌中不断舔舐着。盈月丹独有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撩拨着他的欲望。 岚烟伸手想推开他,软软绵绵却好像欲拒还迎,带着哭腔道:“不要…不要舔了…” 君雁初一用力把她身上剩余的遮蔽物扯开,雪白的中衣顿时化作碎片被他拂到地上,露出少女姣好婀娜的酮体。白净无暇宛如美玉,纤细的腰肢延伸到柔美的草丛,粉嫩的裂缝若隐若现。 他强硬地横亘在她两腿中间,迫使她不得不分开双腿。长指探去,揩了湿润蜜露在指尖,举到眼前轻笑道:“看不出来,已经那么湿了,嗯?” 说罢,他的手指在蜜液的润滑下,轻易地插入了她的柔软甬道中,充满技巧地来回抽插着,勾出蜜水一股接着一股,房间里尽是淫靡水声。 岚烟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呜呜咽咽地细鸣着,快感却汹涌袭来,快要把她冲上云霄。 “别碰那里…”岚烟的身体仿佛被抛上云端,在巨大的羞耻感之下,是莫名饥渴的空虚。她努力想去阻止君雁初那作祟的双手,却被反手握住手腕按在床上,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身下那骇人的紫红巨物出来。 她瞪大了一双水眸,这物什她自然知道是什么,但怎么会比她想象得还粗长许多。原先稍微服帖的身子又忍不住挣扎起来。 落在君雁初眼中,这柔媚扭动好似是不安分一般,渴望着他的进入,不由勾起唇角:“别着急。”说罢,刮擦一下她软软的有弹性的挺立花核,一股蜜液从幽穴中盈出,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 硕大的龟头顶上穴口,在蜜液充分的润滑下,缓缓挤入她紧致狭窄的花径中,突如其来的被撕裂般的疼痛让岚烟狠狠揪住身下床单,想喊出声,口中吟出的却是破碎娇喘,更叫她羞红了脸。 粗大肉棒推开层层软肉,却停在一层阻碍前,君雁初微眯双眼,唇边缓缓勾起笑意,一用力,冲破这层阻碍,整根没入她的幽穴里。 “啊!”岚烟从来没经历过这般痛楚,紧接着是令人羞耻的满足感将她淹没。等她发抖稍微好些,开始慢慢抽送起来,包裹着花蜜和一点血的肉茎抽出一小半又深深送入,带来一阵一阵令人窒息的快感。 她的肌肤被情欲熏染作桃花一般的娇嫩粉色,是叫男人为之沉醉的蚀骨尤物,此刻在他身下泪水涟涟,咬着下唇承受他一波一波的有力撞击。 君雁初一手握住她软弹乳房,在掌中肆意揉捏着,一手扶住她的腰,好以更深的姿势狠狠贯穿她的身体。 “嗯…啊…不要了……”岚烟无意识地娇吟着,声音却如同欲拒还迎般勾引着他。蜜水从她的花壶中疯狂涌出,浇淋在他的肉棒上,引得肉棒又胀大一圈,而她却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倒在床上,身体酸软。 君雁初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她,他手臂穿过她的肩背,把她整个搂入怀中。 岚烟纤细的胳膊抱住他宽厚的胸,两腿盘在他的腰上,被深深地顶到花心,又后退半分,再重重地撞了进来,点点滴滴的蜜液混合着少许血液把身下床单都打湿了。 君雁初定力虽好,面对这么一个销魂的女子来,加上许久没有过床事,快速在她体内抽插数下,飞快地抽出高高仰着头的欲根,将白色浓稠的精液悉数射到她的腹部上。 岚烟被他操干得头昏脑胀,身子一软已是当即昏睡过去。 清晨,疲惫地睁开眼,她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打散又重新组装起来一般酸软疼痛,昨夜的场景又复在脑海中回响。 她被君雁初彻彻底底地算计了。不仅被利用,身子也被破了,还被喂了什么鬼丹丸,任务已经完全失败,再无挽救的余地。 君雁初已经是穿好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既然醒了,不妨与我同去一个地方吧。” 岚烟冷冷睨了他,眼里尽是绝望过后的死寂苍凉。 他似乎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昨天那个刺客,不想看看吗?” 这句话立即抓住她的命脉。那个刺客是贤王的人,他身上可挖掘的情报太多了,为什么贤王没有在云市买下她,为什么计划失败,她会落到韩王世子手里。 岚烟犹豫半晌,还是向现实低了头,眼睛里尽是不甘。 宅里竟然还有一处囚室,就在听竹楼之后,一处隐蔽的角落中。一身黑衣的王腾正站在囚室前,恭恭敬敬向君雁初递上一沓写满字的纸,说道:“主子,都在这儿了。” “如何?”君雁初随意翻阅着问道。 “回禀主子,是个死士,昨日想自尽被拦了下来,到现在什么都没交代。” 君雁初没说什么,只带着岚烟径直走入囚室内。一股分不清是铁锈还是血腥味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黝黑的地板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水。墙上挂靠着各种骇人的刑具,虽然不如影鸦的多,但也是种类惊人,上面还有不少犹带血迹。 昨日那刺客衣衫褴褛,被铁链紧紧绑在木棍上,头无力地垂下,身上还有许多新鲜的伤口渗出血液来。听到锁打开的声音,仍然警觉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是他们二人,顿时面露凶光。 这场景对岚烟来说,在影鸦中是家常便饭,她也没太大反应,找了个空地抱着手臂等待着。 君雁初好像并没有上刑拷问他的打算,只兀自翻着纸,饶有兴味地说:“哦?在老家还有个年幼的妹妹?” “你们别对我家人下手!”那刺客听了他的话,目光猩红,铁链被猛然拉紧,铮铮作响。 “你若好好交代,我自然不会对你家人做什么。”君雁初放下纸,眯眼微笑,“或者你说出你的请求,我还能考虑考虑。” 共枕入眠 “这,这些菜都是妾一早从城里运来,叫厨房提前一天开始准备的,现在怎么都变成这样了…”白露率先开口,一手假作好意护着自己婢女,一边略带哭腔委屈道,“雁初,现在可怎么办?” 君雁初双手负在背后,身姿挺拔,侧首微笑道:依你看呢? “妾瞧她毛手毛脚的,怎么服侍好雁初。不如杖责一顿赶出府去罢了。” 赶出府去倒是正中岚烟下怀,为此挨一顿杖责又有何妨。她伏在地上那么想着,头顶上却迟迟没有传来宣判声。白露主仆二人虽神情有几分得意,却皆是紧张地看着他。 不祥的预感在岚烟心底逐渐涌动。君雁初没有顺白露的意,那他在想什么? “主子。”芳菲及时出现,眉眼恭顺地行了礼,说道,“厨房已经重新做上菜了,不如您先回闻翠阁,由婢子带兰姑娘下去管教吧。” “好。”君雁初沉声答应。岚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一句已经到了喉咙口,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正对上那双犹如深海的眼睛,现在深海中透出几缕光来,竟然叫她隐隐看清了其中光景。只是没仔细揣测明白,芳菲就硬将她拉走了。 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到长廊那端,君雁初刚刚的眼神半威胁半请求,岚烟能感到他似乎是有什么事要相求。 抬头一瞧,已是到了他的卧寝,听竹楼二楼门前的小廊中。现在天已见晚,侍卫都换过班,应该是没机会逃走了。岚烟这么想着,难免消沉起来。 “饿不饿?”芳菲见她神色晦暗,以为她担心被责罚,一改方才严厉神情,温柔道。 岚烟回过了神,一探怀里,方才那俩蒸饼在混乱中也不翼而飞了,只能老老实实点头:“饿。芳菲可是要杖责我了?” 芳菲不由地露出好笑的神情,连眼角的纹也温和地舒展开,她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肉馅笼饼,递给岚烟说:“刚刚去厨房看到还有一屉笼饼,想你肯定没吃东西,特地拿了个来。” 岚烟受宠若惊地接过,又听得她说:“主子既然叫我带你走,他就不会惩罚你。你且放心吧。” “那闻翠阁那儿怎么办?” 芳菲不正面回答她,只绕了个弯儿,笑着解释:“这儿的主子只是小主子,是朝廷命官的嫡长子。京城里上门溜须拍马的官员太多,主子一年多前就搬来扬州躲个清闲。闻翠阁的主子是另一大官儿的千金,前些日子京城传来家信,说有朋友家的女儿要来江南玩,到主子宅里小住一段日子。因为是家父授命,主子没办法只能把闻翠阁收拾出来给她住下。” 原来白露不是君雁初的相好。岚烟想起她饱含热切的眼神,这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悟说道:“难怪主子对她礼待有加。” “主子父亲毕竟也想他快些娶亲,何况白露对他是痴心一片。”芳菲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不过她也娇纵得很,来的这一个多月闹出大大小小不少事,把主子身边的婢女全部要了过去,随后都找了由头杖责一通,逐出宅去。现在这宅里,除了她带来的婢女,只有你我两个女子。另外她还带了侍卫仆从若干,闻翠阁上上下下都要被塞满了。” 岚烟想起以前和苏青冥去查处一间官邸,从里头七七八八押出来的仆人婢女比围剿的军队还多,看得众人乍舌,忍不住笑了笑,说道:“那主子和她可是要成亲了?” “这得看主子父亲的意思。”芳菲和善地拍了拍她细瘦的肩膀,道,“我先走了,你在这儿等着主子回来吧。”说罢,又安慰地对她笑笑,示意她不必担心,身影便隐没在楼梯拐角之后。 剥开手里笼饼的油纸,趁热咬下软绵绵的麦面皮儿,香气在口中四溢开,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听到芳菲的脚步声走远,岚烟飞快起身,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下面的走廊。 守卫正在宅里四处巡逻,入夜正是警备最强的时候,她又是个影鸦武功垫底的小菜鸟,谁都打不过,只能择下个机会再动了。 没咬两口笼饼,君雁初就回来了。一入眼就是岚烟慌忙把笼饼包好塞进怀里的紧张模样,不由勾起一分笑意,推开门道:“进来吧。” 那娇软的小人乖乖地跟了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君雁初的卧室,陈设家具不多且简单,收拾得干净整洁。左手边是一张雕花红木大床,月白色纱幔以丝绸缎带束起,露出床被繁重精细的刺绣花纹。 房间一角的黄铜香炉勾勒着貔貅模样,传出袅袅清心檀香。君雁初随手解开厚裘外袍搁置衣架,坐在金丝锦缎胡椅上,伸手取下玉簪,墨发如云顷刻落散。 他招手唤岚烟过去,岚烟就不明所以地走到他身边。意料之外,她感到他的长指轻抚上自己脸颊,擦净她唇边沾着的面渣。 岚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对自己…… “哪儿来的笼饼?”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没,没哪儿。”岚烟心虚地移开目光。 君雁初取了丝帕把手指擦拭干净,也没追究,说起了正事:“方才白露闹个不停,非叫我重惩你。她任性惯了,我拿她没办法。兰言,你可做好准备了?” 岚烟很慢很慢地咽下口中最后一点食物,定定地看着他。他要惩罚自己?可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明亮,全然不像要惩罚她的样子,所以她一点都不惧怕。 “今晚在这儿过夜,可好?”君雁初又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房间里一时沉寂,只有暗暗香气在空气中流动。此刻在反复确认了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岚烟终于隐隐约约猜出他的用意,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利用我………”想利用我赶走白露? “白露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有余,全然没有回去之意,我想借你请她离开。”君雁初也没有再隐瞒,如实说道,“晚上我不会做什么,你可尽管放心。” 果然,怪不得他为了自己多次拂了这白露姑娘的意。只不过一同过夜…岚烟面露难色,倒不是她在乎什么声誉,只是这不就等于一天都和君雁初在一起,那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犹豫半晌,她问:“那要几天?” “白露性子急躁,没什么耐心,不会很久。”君雁初微笑。 岚烟绞着手指,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头。她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如果自己拒绝,不知道君雁初会不会对她起疑心。 这里总给人一种背后有人始终盯着的感觉,给她以无形的巨大压力,万事还是小心为好。想了想,她小心问道:“你真的不会碰我?” “不会。”他朝她伸出手,说道,“把笼饼吃完,准备之后就过来睡下吧。” 油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岚烟安静坐在床榻一角,手纠起纱幔在指间绕圈,打了个结又松开。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身后那个男人的气场仿佛处在她的盲点,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感知他真实的想法。 她不敢相信他。 “把外衣脱了。”君雁初见她迟迟不动,命令道。 岚烟不满地在内心抗议,明明自己穿得一本正经的。但是毕竟实力差距悬殊,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办,手放在腰带上慢慢解开,剥去外衣,雪白的中衣正好裹住她窈窕的身段,落在君雁初墨黑的眼中。 “你睡里侧。”他也解开自己的腰带,利落而优雅地脱去外衣。 岚烟像个雪团子一样磨磨唧唧地挪到床内侧,突然搁到一个硬硬凉凉的东西,仔细摸了摸其形状,好像是个武器。 正想拿出来之时,一只手已经先于她将其取出,竟然是一柄短剑!岚烟惊异回首看向身后的人,那人将短剑随手搁置到床边柜子上,平静道:“以前有人刺杀过我。” 那他不怕自己刺杀他吗?岚烟看着他,眼中光芒明暗不定。 这天晚上,岚烟睡得不太好。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入目却是一片雪白之色。 当她努力辨认着面前是什么时,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慵懒声音:“醒了?” 她僵硬地试着挪了下身子,发觉自己居然躺在君雁初的怀里,连忙四肢并用地退到床最边缘,脸窘迫地红了,像只小猫似的不敢直视眼前的人。试图回想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脑海里一片浆糊。 他将她又羞又窘的神情收入眼底,唇角弯起笑意,只利索从床上起身,展袖说道:“来替我更衣。” 更衣这事,平时都是芳菲这样的老婢女来做的,现在这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的头上。 岚烟深吸一口气,快速整理好心情,拿起他的外袍,生硬地披到他的身上。只是方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意外,她一时没办法不去想,双手不受控制,怎么也系不好腰带。 “你昨日大抵是畏寒,自己过来抱着我的。”君雁初笑意不减,从她手里接过腰带自己系好。 被他那么一说,岚烟的心又乱了起来。 过招 岚烟斜睨了君雁初一眼,不语。 方才临出门前,君雁初把她上上下下的几大经脉全部封住,她现在半分功力也使不出来,牟足了劲只有一丝游气在身体里微弱地穿行。 刺客狠狠地咬着牙,像是要扑过来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侍卫上前都按不住他,被拷打了一夜的人居然还有这般力气。 君雁初抬手制止了侍卫,让那刺客尽情嘶吼泄愤,自己则从容不迫地旁看着。 这样闹了一通,刺客终于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瘫软下来,无力地垂下脑袋。 牢房里一时重归寂静,只听到他的血一滴一滴碎开在地面的声音。他放弃了抵抗,近乎卑微地说:“我想回家,放我回家吧。” “你如实交代,我就答应你。”君雁初笑意盈盈。 “你想知道什么?”他鼻音变得厚重,话语稠密粘连在一起,需要仔细分辨才听能明白。 “你是谁的人?潜伏在我身边多年,为何突然发作?” “贤王。”刺客垂着头,干脆地说,“贤王秘密来扬州一事暴露,唯恐豫王借题发挥,皇上动怒降罪。所以要拉拢各方势力,抢先一步扳倒豫王。韩王的倾向动关大局,故命我不择手段,也得到你们父子间来往的书信。” “豫王势力强大、根基稳固,岂是他弹劾几句就能扳倒。”君雁初冷笑,又道,“贤王为何来扬州?” “云市。贤王素爱美女,每三年都会来云市挑买。” 岚烟低垂着眼。原来是贤王来扬州一事暴露了,才没有出现在云市。 为什么会暴露?影鸦训练有素,不可能会暴露行踪,而且前一天还好好的,到底是谁露出了破绽,贤王又是怎么发现的? 君雁初思忖着又问了些问题,她已然没心思去听了。 直到牢房重归安静,君雁初站起身瞥了她一眼,她便跟上他,一同往牢房外走去。 外面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穿过树叶的间隙,深绿枝干上隐约可见脆嫩新芽,春意崭露头角。 “原来你的目标是贤王,阴差阳错被我买回来了。”君雁初凭着方才几句质问就猜到了事情缘由。 岚烟不置可否。其实方才趁他审问之时,她专心地对付着封锁在经脉间的枷锁。没想到盈月丹对功力的提升如此显著,她居然硬是冲破了一处封印,身体立时轻盈几分。内气在她的身体里叫嚣奔走,这感觉奇异而美妙。 这时,王腾将那刺客所交代事情的记录捧上前来,君雁初接过认真翻了几页,目不斜视,平淡问道:“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岚烟一怔,这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他居然那么快察觉到她已经突破一道经脉桎梏。 她也没辩解,如实交代:“刚刚在牢房里面的时候。” 君雁初没有回答,转头问王腾道:“她轻功你觉得如何?” “兰姑娘资质尚佳,假以时日不在我之下。”王腾俯身回答,言语中颇有赞许之意。 “你和王腾过个招,看看功力涨了多少。”君雁初收起纸,抬手在她身上轻点几处穴位解开她剩余的封印,内力顿时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岚烟拧起细长的眉毛,表现出了十足抗拒之意。倒不只是因为这是君雁初的指令,更是因为这有违她多年闻声而逃的个性。 她极不情愿地被他轻推上前,没想到刚刚站定,一阵掌风已经直逼她面门而来,她堪堪弯腰才勉强躲过,掌风径直擦着她的脸颊掠去,强劲得她及腰青丝倏地一荡。 刚喘一口气,又是一道掌风贴着背过去,掀起尖锐的呼啸声,她只感到死亡和自己擦肩而过,不由胆战心惊。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悠悠声音:“王腾,你放水了。”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般,王腾的攻势顿时变得凌厉迅疾,像是倾盆大雨般向她袭来。岚烟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开始专心地躲避着他无孔不入的攻击。 不知为什么,身体的动作开始游刃有余起来,她竟然能在无数残影中看清他的出拳出掌,从而以柔化刚,全数避开化解。 王腾的拳头像是全打在了棉花上,只不过他依然冷静沉着,终于找到一丝机会虚晃一招,重掌如山劈在她的左肩上。 岚烟的左肩还没好,这一下把她疼得脸色都白了。然而她在巨大的疼痛之中同时也看到了王腾的空门大开,孤注一掷将内劲灌注到右手,狠狠打在他的腰上。没想到他的身躯坚硬如同铁锭一般,在她倾尽全力的一掌下分纹不动。 王腾此刻停了下来,收回方才一身劲气,拢手稳健说:“已经可以了。” “好。你退下吧。”君雁初走上前来,一手握住岚烟发抖的肩膀,颔首含笑,“你能寻到他的破绽,比刚刚入宅时长进不少。” 岚烟侧视他,忽而嘲弄一笑:“你明知我是个细作,不必这样对我。” “你的同僚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你不过是个断线风筝罢了。”君雁初无情点破事实,“你身子原本是要留给贤王的,现在也被我破了。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岚烟默然。虽然他话说得极不入耳,但是句句属实。现在这样的她就算回到影鸦,也再做不成贤王的诱饵,武功更是不入流,几乎没什么价值。 “那你要怎样才能放我回去?”她忽然想念苏青冥了。 “你背后是谁?” 岚烟是断然不能说出影鸦二字的。于是她换了种方式,学着琼珠勾人妩媚的模样,盈盈楚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已是风情万种。 君雁初平静地对着她的目光,微笑道:“你有美貌不假,但这不是你的武器。” 岚烟怔愣一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和王腾比试之下,她的功力在盈月丹的裨益下已经是大有提升,足以够到影鸦中游了。 在女子中,她的功力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只要她好好习武,完全有实力往渡鸦之位攀登。 岚烟看着他,迟疑道:“我的师父三年前已经死了,现在我该怎么做?” “你习的武功和别人都不一样,修为长进只能靠你自己。”君雁初捏住她的肩膀,她立刻疼得变了脸色,“接下来这里客人只多不少,你有的是机会。” 月明星稀的夜里,观青轩依然灯火通明。 门内,君雁初坐在案前,侧颜英挺,墨眸微动,专注认真地端详着手中的招供记录。 门外,刚刚沐浴好的岚烟穿了君雁初为她新备下的衣服,斜倚在二楼前的栏杆上。与原先洁净纯白不同,是一身胭脂红的衫裙,红得艳丽娇媚,倒是很合她的意。 因为她常常用肩上飘绫灌注内力作为武器,故还配了长度足有一丈的素绫,现在正被她拿来报复似地抽房梁玩。 抽得有些累了,不经意往下一瞥,岚烟突然看到假山后有一个黑影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煞气在静谧的夜色中翻滚涌动,她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只见黑暗之中闪来一簇金光,她立时弯腰贴伏在栏杆上。 几乎是在岚烟俯下身的瞬间,一枚金镖嗡地从她头顶上飞过,牢牢钉在后面的柱子上。 她的身躯柔韧,轻盈地翻身落到地上。正想起身再度观察,一股力量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保持蹲下的姿势不动。 岚烟回头一看,正是君雁初。 他一抬手,隔空熄灭了房中烛火,整个听竹楼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二人的影子也随即在夜色中隐没不见。 与他对视沉默半晌,岚烟清楚地看见君雁初目光嘲讽,眼中深不见底。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细作如果不幸暴露被俘,那为了不暴露情报,他的同僚必须救出他,或是立即灭口。 这个刺客方才分明是冲着夺岚烟的命而来,他在怀疑这是岚烟背后的势力前来灭口了。 岚烟抿紧双唇,这确实是影鸦干得出来的事情,或者说,这确实是武国公干得出来的事。 眼前这个男人沉稳站定,俨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根本没有想保她的意思。她移开目光投向楼下,握紧手中长绫,一动也不敢动。 倏忽之间,君雁初脸色微变,一把将岚烟提起来,带着她飞快往楼下步去。 岚烟看到他的方向是往听竹楼后面走去,顿时明白,刚刚那个刺客的目的是拷问室,他真正的目标是贤王的细作! 她猛然又惊觉到一点,自己的嗅觉在影鸦里已经属于上游,但刚刚她对刺客的存在丝毫没有察觉,君雁初却已分辨出刺客的走向踪迹了。 他的感知能力远在岚烟之上! 二人抵达拷问室门前时,王腾已经和刺客缠斗在一起,兵器铿锵不绝于耳。 以往碰到这种情况,功力尚浅的岚烟往往是找个安全的地方作壁上观。现下她习惯性地准备躲好,肩膀忽地被揽住了。 ”贤王细作若是出了半点事,唯你是问。“低沉的声音半戏弄半威胁,如风一般流过她的耳畔。 转眼间岚烟就被推入了战场,而王腾得了君雁初的命令,立刻脱身离开,只余岚烟和刺客二人。 这是要和刺客单打独斗?眼下可是动真格了,稍有不慎就要毙命!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却看到那人虽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中却尽是不容反抗的威胁之意。 霎时间,岚烟忽然觉得,他未必不是另一个武国公。 临行(H) 刺客一见方才的黑衣人换作成那个二楼的红衣女子,而旁边的君雁初全无帮忙之意,轻蔑大笑:“韩王世子是真小人,就知道躲在女人背后。” 说得不错。岚烟暗自附和,然而来不及容她分神,三枚金镖破空袭来,朝她面门飞去。她向下侧腰,扭动似刚破壳的小蛇,以一个不太流畅的姿势勉强躲过,几缕青丝被金镖割断,飘然落地。 刚刚若是中了金镖就是死路一条,着实叫王腾看得有些紧张,望向身边的男人,担忧道:“主子,兰姑娘的修为……” 君雁初目不转睛地看着打斗的两人,出声打断:“不必出手,她未必打不过。” 果真如他所言,岚烟虽然紧张,但是却比以往大胆起来。昨天的打斗给了她很大的勇气,深呼吸几下,她居然敢直面对方的攻势了。 她专心于防守,刺客掷出的暗器都被她看穿了轨迹,躲避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刺客眼见出招尽数落空,恼羞成怒,拿出一把淬毒匕首,与她展开贴身搏斗。 岚烟注意到他的匕首刀刃发紫,暗呼不妙,气息变得有些紊乱起来,在防守中顿时落了下风,逐渐有些不敌。 一柄匕首舞动生风,她的衣服都被割破好几道,尚还没缓过气,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匕首朝脖颈位置袭来,立时将生死悬于一线间。 就在此时,旁边的君雁初侧目瞥一眼王腾,王腾顿时了悟出手,一击正欲袭向刺客手腕,被刺客立即捕捉到眼里。 于是刺客偏了匕首,躲过王腾的暗袭,虚晃过一招。 岚烟太过天真,疏于防备,还以为是他的失误露出空门,没想到出手却扑了个空,刺客像是一阵烟雾般消失在拷问室的门后。 她立刻追了进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刺客自知无路可逃,当即吞毒自尽,而贤王的细作额上插了一枚金镖,已是断了气。 听竹楼栏外,湖水融化了月色,泛起微澜辉映。 岚烟跟在君雁初后面,一路无言。她心下忐忑不安,最后化作深深自责。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才牺牲了他手里的筹码。 “方才我说了什么?”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唯我是问。”岚烟叹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君雁初转过身,严厉道:“贤王豢养刺客,意图谋害皇亲,这一点足以直接贬他为庶人,流放边疆。” 现在细作和刺客双死,扳倒贤王的最好人证没有了。岚烟虽说自责,但是想到如果他自己出手根本不会这样,心里也存了几分恼意,不满地回答:“你出手不就好了,让我来做,分明是拿此事当作儿戏,我还差点死了。” 君雁初冷笑:“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找来崔承,给你盈月丹是为了戏弄你?” 岚烟怔然,难道是为了帮她提升功力?可是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还是个企图潜伏的细作,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极罕见的纯阴体质,不练武真是暴殄天物。”他幽幽一叹,墨眸融化了月色,“你失手让刺客得逞,现在是该惩罚你了。” 岚烟垂头以掩饰紧张,忽然被他托起下巴。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促狭笑道:“你看庭中月色如何?” 见他那么一笑,岚烟心生不妙,匆匆扫了眼栏杆下面,谨慎回答:“风景甚好。” “明日就看不到了。”君雁初收紧手臂,让她依附在自己温厚的身上,戏谑道,“所以今夜想好好欣赏一番,如何?” 岚烟还记得昨夜的屈辱与疼痛,如受惊的兔子般跳开,条件反射性地想逃走,衣领却被扯住,嘶啦一声,雪白外裳被大片撕裂,碎帛如雪散落地面。 腰肢立时落入了他的掌控,整个人被腾空拎起转了个身,双唇又复交叠在一起,他侵占着她檀口的每一处角落,也侵占着她的理智,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逐渐迷离起来。 君雁初一边缠绵悱恻地吻着她,一边利落爽快地解着她的中衣,她的四肢已是软弱无力,轻而易举就剥下碍事的衣物丢到一旁。 一对绵软莹白的雪乳摆脱束缚弹跳出来,顶端两粒色如玛瑙,接触到寒风变硬挺立,隔着滑滑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胸膛。晶莹肌肤上还残留着他昨夜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宛如点点桃花在雪白画卷上盛放。 岚烟细长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在唇舌交缠间挣出一刻喘息,颤声吐出一字:“冷。” 他的丝质外袍已是从头顶盖了下来,松松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抵御住寒冬侵犯。 温热宽厚的手悄然钻入衣袍,握住一团软肉在手中轻拢慢捻,她的乳房手感妙极,细腻白嫩又富有弹性,肆意揉捏之下,他身下的欲望也在衣中昂起了头,渴望着进入。 岚烟娇吟连连,碎作只言片语在深吻中逸出。开始她还抵抗着挣扎推搡几下,如今在他循序渐进的挑拨中早就化作一汪清泉任他摆布。 他的吻缓缓下移,一路拂过她的下颌,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在锁骨处流连辗转,稍一用力吮吸,便印出樱桃般诱人的绯色痕迹。 与此同时,他的长指也来到了她肚脐下的幽深地带,先在草丛似的细密绒毛中缓慢打圈,滑到丛中紧闭的肉缝中,勾出蜜液几许,湿滑粘腻,柔柔地浸润了他的手指。他的眼神化作浓墨更深,唇边却泛起促狭笑意:“怎么那么湿,可是想要了?” 云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上岚烟的双颊,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前,糯糯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君雁初笑而不语,长指触到顶端柔嫩的花尖,轻拈揉弄,怀中人儿明显一颤,蜜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滴落在他的手上。 趁势手指滑入她的穴口,一路无碍地没入一半进去,只觉得她的紧窒媚肉四面八方地裹住他的手指,夹得他再难往前一寸,轻声诱哄:“放松点。” “嗯…”岚烟的肩膀慢慢放下,紧迫感被压了下去。那埋在她身体里蛰伏的手指如同小蛇般灵活地动了起来,在甬道中抽插挑逗,理性早就被抛弃到九霄云外,她娇俏脸上春意涌现,无意识地轻吟:“…啊…慢点…嗯……” 他抽送的频率越来越快,趁她放松又送入一指,两指齐进齐出,蜜液一股一股被带了出来,打湿了她身下的衣衫。 她仰起小脸承受着巨大的快感,一阵动情浅吟后,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手臂从他的肩膀上无力地滑落下去,蜜穴里泛滥得不成样子,春水成海。 君雁初及时扶住她摇摇欲倒的娇躯,一用力把她转身按在栏杆上。岚烟惊呼一声,上半身探出栏杆外,白皙手臂抓住栏杆撑住身体,正想回头问他做什么,一根硬硬热热的东西已是抵在她的臀肉缝隙,缓慢下移。 岚烟背对着他,上身沉下,以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肥厚的花瓣中,鲜嫩穴口微微张着,将硕大的龟头顶在穴口却不进入,只在外面磨磨蹭蹭地轻顶几下,故意挑逗着身下的人。 “唔…快给我…”岚烟哪里经得住这般挑弄,一只手往后胡乱挥了几下,被他一把握住,扶住她杨柳细腰,快速地一推到底。 一声娇喘从她的喉咙中溢出,身体的空虚感被他胀大的肉棒严丝合缝地填满,在悠长蜜穴里缓慢地抽送起来。 君雁初按住她细腻光滑的裸背,手指沾了涟涟春水在肌肤上游移着。又是这种感觉,情难自控。他一惯能抑制自己的欲望,唯独在面对馨香可人的她时,身体的欲望便不受理性控制,只想把她狠狠蹂躏。 “啊……啊……太快了……”面前只能看到静谧夜色,假山嶙峋,看不到身后的人是以什么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羞耻感和令人窒息的愉悦感如同洪水将她吞没。 岚烟一手扶着栏杆,多年习武的身体柔韧至极,如同波浪一般有节奏的律动着,迎合他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原先搭着的丝袍不知什么时候旖旎落地,她已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君雁初摄人的目光中,雪白的肌肤泛起春色红潮,看上去宛如多汁蜜桃诱人可口。 她努力地侧首看他,柔和的月光下,他的上衣完好整齐,俊美的五官熏染情欲,展开惑人魅笑。仅仅是这一瞥,岚烟心神一动,又达到了快感的顶峰,春水决堤肆意流淌,无力趴在栏杆上喘着气。 君雁初握起她一方乳肉,似是哀叹似是埋怨:“我还没到,你已是到了两次,好狡猾。”说罢,身下的速度陡然加快,她两片花瓣翻进翻出,把他粗长的肉棒尽数包裹其中,她已经酥软成泥,吃惊这君雁初体力怎么那么好。 一阵飞快的抽动后,他呼吸停滞一瞬,立刻抽出欲根。龟头抖动一下,吐出浓稠白液,射在她的背上。 那稠厚液体滚烫炙热,岚烟不由地一缩,又被他整个抱了起来,往听竹楼房里走去。 互知(H) 天气晴好,最宜出行。 江南的水碧波荡漾,载着轻快的船上下微微沉浮。岚烟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任君雁初挤出黄豆大小的冰肌玉骨膏,抹匀在她背部残留的鞭伤痕迹上,凉凉润润好不舒服。 “背上的伤比起前天倒是只增不减。”琼脂似的膏药在他指尖的温度下油润化开,一圈一圈涂抹上去,他望着她光洁莹白的背,上面多了几个他昨夜留下的掐痕吻痕,不由笑道。 岚烟眯眼有些不悦,如果不是昨天他那么蛮横用力,也不至于今天连给自己擦药都做不到。现在又来揶揄她,索性抿了嘴不说话。 仰头看向窗外蓝天,一只灰褐色鸽子拍扇着翅膀,从窗沿一角迅疾掠过。 行船沿着邗沟转入汴河,一路向京平缓驶去。 此番出行,君雁初只带了芳菲、小扁等一干仆从,王腾不日再从扬州出发,沿陆路追赶上来。 因为在船上,岚烟自由了些,不必成天待在君雁初身边,可以去一层甲板随意走动。没想到她刚出门下楼,迎面撞上了许久未见芳菲。 那日之后,宅邸祥和的谎言被戳破。芳菲是君雁初的管事婢女,自始至终只服从他的命令,当然也参与了一起骗她钓出奸细的戏码。 二人相对一时无言,还是岚烟主动开口,打破尴尬:“芳菲姐姐。” 芳菲看着她,也松了口气笑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基本无碍了。” 芳菲亲和地看着她,却像是看着另一个人:“我以前家里还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也是爱吃肉笼饼。我看到你,总觉得像是看到她。” “那她现在如何了?” “死了。”芳菲语气平和,像是在讲着稀松平常的故事,“她之前在江州刺史府做婢女,原本那边富裕,不曾薄待下人,她时常会给我寄些绢布来。后来江州刺史犯了死罪,他走投无路,索性把下人都杀了给自己陪葬。我的妹妹也在死去的那些下人中。” 岚烟听闻之后沉默不语,其实抄江州刺史府那次她和琼珠、苏青冥都在场,当时场面骇人惨不忍睹,整个刺史府地面上都积了一层血。 芳菲见她不说话,又叹气道:“你知道当时是谁上奏举报的吗?” “韩王?”岚烟皱眉。 “表面上是韩王,实际是世子。”芳菲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你怎么甘于给他作婢?”岚烟忍不住问。 “我当时恨他,但是我更恨江州刺史。如果不是他犯下死罪,又如此暴虐,我妹妹也不会遭了殃。”芳菲苦笑一下,“何况我无能为力,韩王不会让我离开,我离开韩王府更是活不下去。” 岚烟心中有所触动,君雁初利用且强迫自己不假,可自己真正应该记恨的人不是武国公吗?她所谓的父亲毒了自己生母,逼着自己去做细作,她最该记恨的就是他,武国公。 然而,武国公位高权重,官及正二品,是皇上最器重的朝臣,影鸦里无人敢质疑他的命令。而他本身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当时推翻旧朝时,他是一等一的将军,万夫莫开。这个念头只敢在脑海中停留一瞬,随即烟消云散。 岚烟是京城人士,平时坐船甚少,在波浪晃荡下几乎没怎么睡好过,这天夜里她难得睡得沉了些,却做了噩梦,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东宫是有太子的,那是皇上的嫡长子,贤王和豫王的大哥,毫无疑问的皇位继承人。 虽说太子荒淫无度,饱受争议,但皇上始终没有废太子的预兆,豫王和贤王的意图也还没有那么明显,只敢暗中发展羽翼。 然而,巨大的意外发生了。有叛军潜入东宫,将太子当场刺死。当时影鸦倾巢出动,暗中协助禁军围剿数百名叛军,终于是将反叛势力全部剿灭。 但是禁军与影鸦死伤都极为惨烈,影鸦死了三位渡鸦,琼珠正是其中之一。 岚烟常常能梦见琼珠领到任务,前去东宫临走前的场景,那时候她拉了自己似乎有什么想说,犹豫了许久许久,最后却扑哧笑出声,说道:“岚烟,你以后多听苏青冥的话。” 如今想来,像是她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一般。 岚烟又一次梦到这个场景了,她还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琼珠了,还没有学她答应过的招式,也没有学她的舞蹈,琼珠就变成了一座小小的衣冠冢,葬在了渭水河畔。 她猛然惊醒了,正是躺在熟悉的君雁初的怀里,对着满眼雪白发愣。 “做噩梦了?”头顶上适时响起一个声音。她方才的举动把君雁初也弄醒了。 “梦到了师父。”岚烟的脑子浑浑噩噩的,说话只说三分。 “你之前说她三年前就死了。”君雁初像是在沉吟,“三年前正好是太子遇害的时间,与此事可是有关?” 岚烟垂眼:“别问了。” 君雁初沉默半晌,又复道:“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岚烟伸出一指,在他胸前只写下一个“岚”字。一半交付一半保留,已是她能承受的底线。交付是因为盈月丹,保留则是因为影鸦。 “岚。”君雁初很快分辨出来,低笑着念出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倒是合了你的意境。” “我太浅薄,什么都做不了,配不上那么高雅的诗。”岚烟无奈地笑。 “你还能取悦我。”君雁初攫取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清他眼中的轻佻嘲弄,随即低头吻住她。 像是比日常琐事还平淡般的轻吻,岚烟虽然不悦他凉薄无情的态度,但是左右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承受着他的吻。 她的下衣被撩起,稍稍一凉。他热烫粗硬的肉棒已是柔柔顶在了她紧涩的洞口,乘风破浪地挤进她的花径中。他的攻势太过突然,岚烟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甬道尚且干涩,揪住他的衣襟闷闷怨道:“疼。” “我会慢点。”君雁初笑道,抱过她坐在自己身上,双手有力地抬着她的腰,让她悬停在半空中。粗长的欲根退了出来,在穴口只浅浅抵着,等岚烟做足准备后,向前一顶,高高翘起的顶端已是嵌入她幽深甬道中。 “唔。”没有方才那么疼痛了,岚烟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正对上他墨黑的眼睛,精致绝伦宛如天成。 他拉下她坐立的身体,长臂环绕过她的肩膀,又复吻住她。他身上有着醉人好闻的檀香,岚烟也生出几分不明的冲动,伸手捧过他的脸深深地回吻着,将放纵恣意的情欲全数传达给他。 与此同时,他缓缓推进着下身,高昂的肉棒得到了些许的湿意润滑,进入得顺利了些。挤开层层叠叠紧致媚肉,徐徐抵达她的花心。 岚烟趴在他身上,黑发纷乱散落,满足的欢愉和些许的痛感交织成奇妙无比的感觉,把她淹没在其中,脸颊泛起微红春意,檀口中忍不住溢出娇吟。 这个姿势让他的欲望插入得意外的深,岚烟几乎能感觉到那个巨物就在自己腹部。现在却像冬眠的蟒蛇般蛰伏不动,塞得她下体鼓鼓涨涨,忍不住轻轻挪了一下。 君雁初原本是在等她适应些,见她一动,便知道她想要了。胯部向外退开几寸,将肿胀的肉棒抽出一截,带出一汪蜜水,又猛然用力,整根肉棒全数没入她的花穴中,引得岚烟轻叫一声,攀附在他身上,一双美目迷离情乱。 他抬起双臂,牢牢握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立起来坐在他身上。在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美绝的脸蛋染上情欲的诱人模样,和自己的分身如何在她身体里捣弄进出,翻得花瓣翕动。 春水在他的顶撞下源源不断地从蜜壶里流出,顺着他的肉棒浸湿了他茂密的草丛。岚烟被他抽插得欲仙欲死,身子起起伏伏,双乳在衣服下上下晃动着,看上去妩媚勾人。 在君雁初有力的抽插下,一阵酥麻席卷他的全身,媚眼如丝,被他顶到了高潮。绵软无力地垂下了头,君雁初体力尚佳,游刃有余地抽送着自己的欲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动情不已的岚烟。 他的手绕到岚烟腰后,捏了一下她的臀肉,诱哄道:“叫给我听。” 岚烟忿忿地瞪着他,无奈一张口发不出别的话语,醉人娇吟已是跟随着他的剧烈动作从喉咙不由自主地传了出来:“啊…啊…嗯……” 君雁初听得她这美妙如歌的娇喘,身下欲根再难控制住,快速抽插数下,才抽出了欲望,将白浊射在她的大腿之间。 岚烟被他安放在身边的床榻,昏昏沉沉间听他轻声笑道:“你真是尤物,小岚。没有男人能拒绝你。” 离开 这天,岚烟在甲板上吹着河风,居然见到了小扁。 那日之后确实也再也没见过他,一见到岚烟他就扑了上来,哭得涕泗横流,全抹在了她的下裳上。 小扁对君雁初的那些事儿是不知情的,也算是和她一样被利用了。她应付不停解释着的小扁,心中对君雁初的刻画又深了一分:他没有把小扁卷入宅邸的阴谋中,这也算他的仁慈。 岚烟好容易才哄得小扁停下哭泣,抽抽嗒嗒地回到自己房间,转而却看到甲板那头有个侍卫正探头看了过来,冷冷地和她对视一眼就转过弯,走入拐角。 她停滞在原地,刚刚那一瞬间,居然有煞气流动,是她的错觉吗? 夜里,船上除了值班的房间,其余的房间里一片黑暗,众人都歇息下了。然而顶舱的房间燃起一缕烛光,在黑暗中孤独摇曳着。 岚烟在学那天君雁初隔空熄灭烛火。明明他只是伸了下手,那烛火就灭了,她却怎么也聚不起内气,只徒劳地学他伸手的动作,不断尝试着。 君雁初支着脑袋半躺在床榻上,好笑地看着她的徒劳无功,说道:“你的内力增长过快,还没学会怎么掌握它。” 岚烟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而又一次努力将内气聚到指尖,却像是小水壶想装一大盆水一般,内气根本不听使唤,在身体里到处窜行着。她只能颓然放下手臂,稍作歇息。 上次和刺客对过之后,自己修为倒是上涨了一些,但是就算这样放在影鸦里也是不够看的。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个点,就算现在在韩王世子身边,影鸦不会对她做什么。可是一旦回去,她会被怎么处理? 虽然苏青冥是渡鸦之首,但是也未免想保她,更是难以从武国公手上保下她。那个男人铁血无情,如果想让她死,她无路可逃。 转头看了一眼君雁初,他神色无恙,淡淡地对上她的目光。 岚烟立刻转头过去。虽然韩王世子精于算计,但左右在他身边也能暂得一方庇荫,起码能免于影鸦的追踪,还能提升自己的武艺,未免不是什么坏事。 只不过无论走哪条路,提升修为在所难免。这么一想,她又抬起手,随口问道:“现下到哪儿了?” “快到怀州地界了。” 岚烟伸出两指对着蜡烛快速一挥,烛火丝毫不动。她忽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侍从,目不斜视道:“一层尽头房间的是什么人?” “白露那会来宅里,带来好几车侍从和下人。她上次回去只带回了一大半,还余几人,就安置在那间舱房。”提到白露,君雁初有些不悦地抿紧薄唇。 “白露是什么人?”现下身份已经摊开,岚烟忽而对这个大小姐好奇起来。身为韩王世子的君雁初都要对她敬重几分,她是什么来路? “昭国公的千金。”正是绛州那个大兴土木的前朝叛徒昭国公,岚烟顿时明白了他那时为什么提了昭国公一嘴,君雁初慵懒道,“昭国公早就依附贤王,暗中帮他招兵买马,运行粮草。我若是忤逆他,难免落得不必要的口舌。” “这样啊。”岚烟终于是明白了,好奇心又起,“那你怎么姓君,不从皇室姓曲?” “母亲姓君。”他也不嫌烦,耐心地回答着,“我在外行事,如果用皇室的姓多有不便,所以借母亲姓一用,好在父亲并不介意。” 君。岚烟盯着那缕烛火发呆,突然想到什么,“皇后殿下是不是也姓君?” “是。皇后和我母亲是同宗。在家族里她们感情就甚好。” 一时岚烟也不知道再问什么了,房间重归安静。君雁初取了书信兀自翻阅起来,她又开始新的尝试。这次比以往好些,气息微弱地聚在手指间,像晨曦一束淡光。 细弱烛火倏地灭了,只余一缕青烟徐徐升起。岚烟怔愣一下,刚刚她还没出手,怎么就灭了。似乎是外面的风? 她惊而望向窗外,才发觉外面的波浪声比往常大了许多,船身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起大风了吗?她快步走到窗前,扶着窗栏探头望去,天色没有异常,晴朗无云的夜空点缀着数颗繁星。 船身忽然又是剧烈地晃动一下,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她往下俯瞰,看到一枚铁制钩爪钉在下面不远的船壁上,在夜晚中闪着可怖寒光。钩爪下紧绷着一根粗而结实的铁链,顺着铁链往下望去,居然连着一艘小船。 岚烟定睛一看,哪只是一艘船,下面上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小船,在微澜水面上随着波浪递次起伏,数量之多令人乍舌。 这次又是什么人?她屏息仔细观察,船上的人皆包着头巾,手持短柄铁刀,这是河盗? 可是这艘船出行隐蔽,外观朴实,怎么会被河盗盯上? 来不及细想原因,又是几个钩爪破空而来,牢牢钉在船壁,船身的晃动正是因此而起,这些人在用钩爪固定住船身,好让船停留在原地不再移动。铁链收紧,有几个人正顺着链子迅疾攀爬上来,跨到甲板上面。 岚烟的心跳得极快,这些河盗人数众多,且来势汹汹、训练有素,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河盗,倒像是整齐划一的军队。他们今晚凶多吉少了。 不知何时,君雁初也站到她的身边,看了眼下面光景便知道了情况。他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漫不经心道:“听说汴河周围治安极好,已是多年没有河盗。” 岚烟转头看他,在船身摇晃中他的身形不动如山,又继续说:“我此番回京是隐蔽出行,除了周围人和我父亲,没有人知道这艘船上的人是韩王世子。” 他想说什么?岚烟蹙眉,正是这种危急关头,他怎么和置身事外一样,对她说这些不明所以的话。 眼前场景倏忽失了颜色,急速往后倒退。岚烟像是变得比千斤还重,却又比纸片还薄,整个人被震飞直到墙上,重咳之下一口鲜血溢出嘴角。 这不是船身的摇晃,而是极为强大的内力所致,来自君雁初的内力。 岚烟被重重摔在墙面,又无力地滑倒在地上,体内的经脉被他的内气震撼之下气血逆行,肆意冲撞着,一时间耳边轰鸣不止,眼前一片花影。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君雁初出手,没想到目标居然是自己。 稍微看清了些,入目就是窗边一身绯衣的男人正冷冷看着自己,煞气在他四周骇人地流动着。他轻启薄唇:“我相信你,在船上放了你自由,你却趁机找了同僚来救你?” 岚烟终于明白他方才说那些话的用意,他在怀疑是自己将河盗招来的。影鸦杀人干净利落,不会引起他人注意,更不会滥杀无辜,所以一定不是影鸦干的。 她开口急切地想解释,却又吐出一口血,喉咙哽住什么都说不出。 转念一想,她怎么解释呢?她不能告诉君雁初影鸦的事情,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于是岚烟只是笑了笑,唇边一抹鲜血夺目刺眼,艰难地从喉咙中吐出嘶哑的声音:“不是我。” 地板的缝隙间,从楼下传来尖叫声和哭喊声,河盗正在肆意残害一层舱房里的仆从和婢女们,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传了上来。 木梯响起纷乱的嘎吱声,已经有数个河盗快步走了上来。 君雁初置若罔闻地注视着狼狈的她,似乎在揣摩她话语的真实性。 岚烟虽然为他的内力所伤,但是这其中更多是威慑成分,没有造成特别大的伤害。她能感到体力在慢慢地恢复,所以敢于正面直视着他。 几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冷笑一声:“韩王世子,你倒是潇洒,死也要做个风流鬼。” 君雁初目不转睛地看着岚烟,抬脚朝她走了过去,对彪形大汉视若无睹。 彪形大汉发现自己被他当作不存在,很是不悦。举起刀冲上前时,膀大腰圆的他却突然像是方才的岚烟那样,被极为强劲的内力摔在墙上,不同的是,他当场被一击毙命。 岚烟惊得瞪大了眼,那个大汉的身手不低,在君雁初面前竟然比纸还脆弱。 后面几个河盗都惊到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没有选择逃跑,反而执着刀往君雁初一同冲了过来。只听见风声呼啸,房间里又多了几具尸体。 那个绯色的身影宛如修罗,让岚烟想起了三年前同样杀人如麻的苏青冥。现下修罗已经停在她面前,俯下腰,把战栗不止的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岚烟怔然看他抱着自己走到窗前,却又从他的肩膀后看到有更多的河盗冲进了房间,像是看不见满地的尸体一般,挥起手中的刀冲了过来,连忙道,“后面!” 君雁初没有管身后的人,兀自看着她微笑:“小岚,既然你想走,我就让你走。” 在满地尸体的房间里,他的笑容宛如盛开在鲜血中的罂粟花一般,叫岚烟呼吸一滞。顷刻之间,她被抛了出去,狂风灌注进她的衣裙中,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呼啸掠过。 紧接着是四面八方的河水将她淹没,岚烟来不及思索,凭着本能拼命游出水面,手臂用力搭上了一条空船的船沿,使出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翻坐了上去。 她回头看向那个房间,已经看不见君雁初的身影了,只看到船上无数的河盗蜂拥往二层涌去。 他最后还是相信自己了。岚烟定定地望着二层那个小窗,仿佛能看到其中绯红的残影掠过。他还是放了自己,在逃走几次无果之后,他还是选择放了手,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河盗。 有河盗的声音骤然响起;“有人乘船跑了!”顿时,数道目光直直朝她而来。 岚烟慌忙拂去挡着眼睛的湿发,举起桨朝外拼命划去…… 搭救 晨光熹微,夜空宛如滴入一滴白墨,将纯粹黑暗晕出一层鱼肚白。汴河水波荡漾,不见一艘船经过。 水边有一处黄沙缓坡,孤独漂泊的小船终于停靠到岸边,搁浅进沙子中。 一个长发散落的姑娘从船上翻了下去,踉跄两步倒在面前草木稀疏的黄土地面上。身上原本嫣红的衣裙浸泡过河水又干透,残留着一层泥沙,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站都站不起来。 岚烟伏在地面上,脚下是真实存在的土地,一夜是如何奔波辛苦她已经不愿意再回想,只怔愣地盯着地面一株枯草看着。 君雁初。脑中如同乱麻,只有这个名字清晰可见。武者都知道,就算修为登峰造极,也遭受不住车轮战,注意力会随着战斗时间的拉长而涣散。 他留下来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河盗,四面都是河水无从逃跑,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昨天浑身都湿透了,又吹了一夜的寒风未敢停歇,岚烟此刻只觉得冷得发抖,寸步难行。但是她要活着,她终于逃出生天了,她一定要活着回到京城。灌了铅的双腿又艰难地行走起来。 走了半个时辰,一间河边小屋出现在视野里。屋里没有人,结着厚厚的蛛网,地面湿漉漉的,约莫是已经废弃了。 岚烟此刻头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也顾不得地上泥泞不堪,抱着膝盖席地而坐,只想稍稍睡一会。 来自远处的窃窃私语伴随着煞气的波动,破开她脑海中的迷雾而来,岚烟变得无比清醒,对于生存的渴望让她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集中精神努力去听。 “看脚印是往这边走的。”一个陌生粗犷的声音,急速的脚步带着浓厚的煞气袭卷,似乎还有兵器碰撞铁环叮当之声。 是昨日的河盗。她疲惫地闭上眼,四肢沉得像绑了铁块。既然尚还有河盗活着出来追杀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君雁初……岚烟不敢想,就此止住了无限蔓延的思绪,转而放在自己的现状上。 如果此刻贸然逃跑只有一个死字,和他硬拼倒是还有一线生机。她凝神运起真气,发觉内气尚还充沛,在经脉间游刃有余地流转。 盈月丹于岚烟,极其滋阴的药与纯阴体质的她,像是久旱逢甘霖,总是在生死关头带给她意外的惊喜。 河盗一眼就看到了那间突兀的小屋,而脚步正消失在小屋门前,猎物就在里面。他收到的命令说,这是个修为尚浅的女人,一刀就能轻易了结她的性命。带着得意的笑,他快步走进了小屋。 空无一人。河盗一怔,正在此时,一个潮湿如同蟒蛇的东西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朝后用力收紧,他手里的刀落到地上,拼命想撕扯着脖子上的束缚。那东西却越缠越紧,又湿又沉,最后勒得他眼眶欲裂,舌头吐出,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岚烟从天花板上反身落下,慢慢地松开绫带,那人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像一摊烂肉。她的手臂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太过紧张,一时间动弹不得。 方才他只要抬头看到天花板,自己就必死无疑。岚烟喘着气,心脏跳得奇快。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夺了一个人的性命。 被迫和这尸体为邻休整了一会,岚烟又复起身开始逃亡之旅。 在茫茫的黄土地里走了不知几里地,一条延绵悠长的大路赫然映入眼帘。 岚烟极度疲乏中生出一分希望。这是条商道。商道上常有行商马队走过,如果能求助到一队,让他们顺路带自己去最近的城市就再好不过了。 她此刻只想活着回到京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若是商队的人对她欲行不轨,能带她到城里就好,其他的她不在乎。 城市里往往都驻扎着影鸦,届时她呼来灵鹊传信即可。如此想着,岚烟陡然凭空多了些力气,加快了脚步。 果真,强打起精神沿着商道走了不远,有阵阵马蹄声远远响起,似乎是朝这个方向奔踏而来。 终于有人来了,商路上大概率会是商队。听到声音的岚烟惊喜无比,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脑中迅速想好了搭话的托辞。 正欲伸手阻拦,不曾想人还未至,煞气先至。一阵内力破空袭来,直直打在了她的前胸。已是强弩之末的岚烟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跪倒在沙地上。 又是个来取她命的。无尽的绝望也在此刻如海啸般将她卷入,她被溺在无边际的绝望中,心死成灰。 好在攻击的人修为不深,这一下恍如微风般力道浅薄,没能要了她的命。但是岚烟已经站不起来了,勉强抬起头,入眼的又是那河盗的装扮,手举短柄铁刀,似乎正打量着她,嬉笑着说:“啧啧,是个小女娃,真是可惜了。” 岚烟心知逃不掉了,现在她是刀俎下的鱼,任人宰割。但是她的脑子勉强还能转,苦苦思索着这些河盗到底是什么人,敢去截断韩王世子的船,还要死缠烂打地追着她灭口。 她开口,气若游丝,原本柔婉的嗓音嘶哑如女鬼:“你们是谁?” 河盗冷笑,没有回答,高高举起了刀。岚烟咬牙闭上了眼,只愿他下刀利索点,干脆地要了她的命。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倒下的却是河盗魁梧的身躯,脖子几乎被撕裂开,诡异的是血被冻在伤口处,没有流出半分。他的面目狰狞可怕,目眶瞪裂,显然死不瞑目。 岚烟一时呆住了,发生了什么? 刚刚她什么都没听见,河盗就直直地死去了。甚至她连一丝气息都没感受到,此人一定是个绝顶高手。 岚烟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身上每一根筋骨都疲软无力,她再也动不了了,但意识尚且清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高手没有再出手,无疑是等于救下了她。她还没死,她还有希望活下去。 忽然,一双乌皮长靴出现在视野里,走过沙地足底却不沾一颗沙子,平缓步来,直到停在岚烟面前。 她怔然,抬头一寸寸向上望去,率先入目的是霁青色袍衫,腰缠银边腰带,收以银丝窄袖。再往上是薄削的唇,高挺的鼻梁,五官俊秀棱角分明,黑发以一支青玉簪利落束起,最特别的是男子有一双极漂亮的雾灰凤眸,在旭光照耀下反射出几分凉意,见到她的面容时滑过一抹惊异之色。 这双灰眸……她认识,这个人是……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寻着,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燕王,曲尧风。 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沉沉地倒了下去, 燕王,皇上最年幼的弟弟,虽说是上一辈,年纪比她的长兄云岫只大两岁。自小就擅长习武,十五岁就随着军队北上契丹在前线作战,十九岁时已经是战场上的死神,令敌人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因为他不好名利,作战勇猛,出征必胜,是皇上最信任的亲王之一。 岚烟知道他,是因为武国公和尧风是战场上相识的忘年交。年幼时还常常看到他来府里传授自己哥哥武艺,自然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影鸦存在的人。在这生死关头遇到故人出手相救,大约自己真的命不该绝。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跨坐在颠簸摇晃的皮革马鞍上。身上那难受的感觉好了许多,头也没那么疼了。动了下身子,岚烟才发觉自己在尧风怀里,正坐在马鞍前头,他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身体,双手执着缰绳,稳步驾控着胯下骏马。 “喝点水吧。”尧风声音平静,信手取下水袋递给她。 岚烟脑中一片混沌,只茫茫然接过水袋拧开。混着鞣皮味道的水并不好喝,却冰凉醒脑,让她意识到了现在情况,抹了抹嘴道:“多谢燕王殿下相救。” “嗯。”尧风接过她递回的水袋利落放回原处,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执行任务?” 燕王知道影鸦的存在,她就懒得去编什么,径直道:“昨夜遭遇河盗打劫,我逃了出来。” 尧风顿生兴味:“我今早就听说汴河上有河盗打劫,死了不少人,你倒是能耐,一个人逃了出来。那你怎么遭人追杀的?” 岚烟摇头:“我不知道,那些河盗追我到此,似乎一定要灭我的口。” 尧风没再追问。只点了头,操持缰绳往怀州方向而去。 怀州是座不大的城市,好在与洛州隔河相望,氛围倒也安逸舒适。城里物资充沛,百姓丰衣足食,街头巷尾尽是烟火气息。 城门附近的客栈中,岚烟对着窗外发呆。她先前一直发着高热在逃跑,好在现在看了大夫又借了内力压制,现下体温已经趋于正常了。 她的脑海清醒了些,开始整理着先前的种种变故。君雁初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总觉得这人没那么容易死,心里生不出多少担心。但这些河盗明显知道君雁初的身份,加上对她千里迢迢也要灭口的态度,背后一定受人指使。 叩门声响起,是尧风顺路带了一些蒸饼来。 岚烟昨夜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便不客气地拿过一个饼,放在手里慢慢吞咽着,问道:“燕王殿下怎么会在怀州?不是在幽州吗?” 尧风压低声音道:“皇上密诏,命我即刻回京护驾。” “为什么?”岚烟有些惊讶。因为燕王的名声镇压着边境,契丹才不敢轻易作乱,调燕王回京是个十分冒险之举。 “贤王发作了,皇上担心他要逼宫。” 追逃 岚烟蹙眉,先是豫王的人参了贤王,现在贤王发作,二人的意图昭然若揭。她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东宫空置三年,现在形势如此激烈,都没有再立太子。 二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岚烟原本和尧风只在武国公府见过几次,与他并不相熟。现下聊过几句才发觉他不是说话简短,而是真的如传言所说,对政事漠不关心。 岚烟还注意到一点,就是尧风几乎不笑。和苏青冥那种冷漠出尘不同,这是一种对世事都毫不在乎、不以为意的气质。 蒸饼见了底,外面的天色也暗沉下来。 两人的话题都是岚烟主动挑起,现在她找不出话题来,这人就当她不存在一般,凝望着窗外景色,什么话也不说。 岚烟有些郁闷,他不回自己房间也不说话,属实在让她为难。她想来想去,使劲又找了个问题:“殿下,白日那个河盗是你杀的吗?” 这问题一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想着还不如不问。 尧风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是的。当时我感到了你的气息,而且是濒死,所以特意过来看了看。这个河盗修为中等,不必费什么劲就能轻易击杀。” 这是今天他说过最长的话,听得岚烟又惊讶又佩服:“你当时就知道是我吗?” “我在武国公府见过你。”他平淡道。 “殿下果真是我朝第一高手。”岚烟难以置信地说。 尧风对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反应,淡然道:“你把手握成拳。” 岚烟依言照做,把五指紧紧收成拳头递到他面前。 只见尧风修长好看的手指不知用了什么劲,竟然把她的手指毫不费力地掰开了,让她不由地睁大了眼睛,惊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尧风不语,转而伸出自己的手握作拳递予岚烟。 她使足了力气,却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赘肉,线条分明,而且只是握拳而已,没用上半分内力,直叫她犯起了难。 岚烟试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问询地望着他。 他展开五指,手把手地教着她。如何在指间找出着力点,从而像撬杠杆一般,以小力博大力。岚烟学着他的指点,真的把他的手指掰开一点点,却足以让她展露出笑意。 “岚儿。”尧风唤她的方式和她的兄长一样,但是毫无情感起伏,像在叫一个路人。他收回手,正色说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修为。” 离开怀州,岚烟换了身崭新的衣裙,整个人又散发出夺目耀眼的光彩来。因为太过惹眼,又不得不戴上帷帽,小心谨慎地跟在尧风身侧。 骏马嘶鸣扬起前蹄,他一夹马腹挥动缰绳,两人同乘一匹马,逆着日出朝洛州方向而去。 岚烟是第一次和别的男人同乘一匹马,虽然知道是不得不为,但是与他身体贴近总叫自己面红耳赤。但是尧风却呼吸均匀,十分平静,让她更加自愧。 在马背上颠簸一天,直至日薄西山,两人下马歇息了会,拿出干粮来一缓饥肠。远处此起彼伏的沙丘沟壑在黄昏中背过了光,投下日冕般的阴影。 岚烟已经习惯了喝带着皮革味道的清水解渴,刚想拿来水袋,尧风却拦下她的手,塞了另一个皮水壶给她:“喝这个。” 她将信将疑地打开小啜一口,浓烈辛辣的酒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咳了几声,蹙眉道:“酒?” “你身子阴气太重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尧风皱着眉望向她,“昨日你身上阴气还没那么重。” 岚烟还是把盈月丹一事瞒了下来,只低头抿了一小口酒含在嘴里。此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她不想另生事端。 拧紧壶口想还给他,却见到尧风一动不动地听着周围声响,随即陡然起身走到马匹旁,一手取下佩剑,一手轻拍马臀。骏马极有灵性,撒开四蹄缓步跑远了。 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岚烟抬起头望了一圈,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远处的山头呈现出不自然的线条,上面站着人,很多很多的人,皆穿黑衣,像是一群乌鸦在俯视着他们。但不是影鸦,影鸦向来以小队方式行动,不会是那么黑压压一大片人。 岚烟吓得后退了几步,而铺天盖地的煞气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远处的山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那些人全部和夜色融作了一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和尧风? 一看尧风站定在原地,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岚烟觉得此刻自己的脸色想必十分难看。他要和这么多人打吗?就算是堂堂燕王,面对这么多人恐怕也难以大获全胜。 敌人还未现形,暗器先到,一枚飞蝗石从黑暗中尖锐飞来,被尧风精确地以剑鞘挡下,铛一声掉在地上。他的佩剑出自名匠,名唤摇光,通体半透明而细长,在月光下泛着寒冰般的幽蓝光芒,不似常见的铁所制。 黑暗之中,岚烟看清了这枚暗器的轨迹,显然是奔着她而来的。能掷飞蝗石的人修为绝对不低,起码不会低于前几日扬州的那个刺客。 又是奔着她来的。岚烟轻叹一声,几曾何时她也值得别人步步紧逼。 “呆在原地别动。”尧风低声命令,“他们在东边,你注意提防暗器。” 岚烟很是听话,立刻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东面的一片黑暗。 几个通体黑衣的人踏着黄沙嗒嗒地极速而来,皆轻功尚佳,步伐保持一致,让人难以分辨其中声音判断具体方位。 岚烟能够隐隐感受到有人在靠近,一颗心紧张得要从胸前跳出来。这些人比起河盗来更加训练有素,像是精锐的亲卫。这些人尽管修为都不如燕王,但是如果配合紧密,造成的伤害可以远超出自己的修为,她不免害怕起来。 尧风毫无畏惧之色,岚烟甚至看到在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闭上眼,潜心感受脚下沙地的震动。 忽然,他倏地睁开灰眸,摇光剑发出轻吟重见天日,终于森然出鞘,在夜幕下横扫过一道夺目白光。不远处响起惨叫声,两具浑身血迹的黑衣人尸体沿着沙地下坡扑簌簌地滚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往看见别的精彩打斗,岚烟会赞叹一声好强。眼下这个场景实在是摄人心魄,岚烟被震撼得吐不出一个音节,眼底只余方才凌厉的剑光。 这些人都是和河盗一样的死士,不会因为同伴的死去而退缩。又是几波黑衣人潜行靠近,尧风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只能看得他轻拂长袖,衣摆抖出霁青残影,摇光剑锋利无比足以断金,倒映出圆月清冷的倒象,在月光下显得冷酷嗜血。 远处一人逆着沙风,眼中倒映出尧风飒如流星的身影,指了指他身后紧张的岚烟,比了个手势。周围人立刻领命,不再贸然冲上前,转而改作远攻。 从暗处袭来的暗器如骤雨般密集,除了先前的飞蝗石,居然夹杂着其他暗器。岚烟的闪躲变得困难起来,她想定睛去分辨暗器,却一个躲避不及被击中了肩膀。 钻心的疼痛顷刻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捂住肩膀弯下了腰。又是几枚暗器打在她身上,一时已经分不清哪里在痛。耳边只有尖锐的嗡嗡声,她什么都听不见。 而尧风却无暇顾及她,凭着暗器袭来的方向判断出敌人的方位,舞出数道剑气。白光如月牙清绝绚目,暗器的攻势立刻减弱下来。 尽管岚烟疼得要命,但是她发现伤处没流血。没再有暗器朝她打过来了,或者说没有暗器击中她了。她拼命呼吸着空气,吐纳流转着自身的内气,让经脉流通起来。 肩膀处已经麻了,她咬紧牙关拿下肩膀上那枚暗器,却发现是一枚包着布的燕尾镖。再一发现敌人的暗器没有一处击中她的要害位置,对方似乎不想杀她。 这些人和河盗不是一个目的? 远处的黑暗中,月光勾勒出一个银边人影,轮廓随着他的走近越来越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黑布罩蒙面的人,身上内劲毫不收敛地爆发出来,引得他足下地面黄沙纷飞,掀起一阵沙浪。尽管隔着面罩,岚烟依然能感受到他凛然目光正肆意打量着自己。 尧风没有看岚烟一眼,一直在盯着那个黑衣人。青色衣襟在对方带起的狂风下恣纵飞舞,他利落地将摇光剑尖挑起,作出防御姿态。 “不愧是燕王殿下,今日得见此战,有幸三生。”那人黑布面罩下是个沙哑怪异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尧风笑了,这是岚烟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却有着十足的嗜血骇人。一双凤眸微眯,俨然是杀戮正在兴头上,饶有兴致地挑衅道:“摇光还未饮血,你们就缴械投降,实在可惜。” “我们无意伤害殿下,只想要你身后那个女人。”那人并没有半分不悦,扬起下巴直指岚烟。 岚烟背后一阵凉意。 尧风微笑不减,阴森而严酷:“你想都别想。” 黑衣人不语,眼看双方又将交战,岚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颤抖着大声喊道:“慢着!你们不能带走我!我…我是豫王王妃!” 其实这话她是深思熟虑过的。对方显然不想要她的命,应该是想让她做什么事。加上对方又认识燕王,她赌其背后的势力可能是贤王,可能是韩王,或者是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不太可能是正气凛然的豫王。 尧风转过脸侧目看她,目光奇异。而黑衣人果真严肃起来,怀疑道:“豫王殿下何时娶了王妃?” “皇上已经下诏,将我许配给豫王。”岚烟语气傲然,倒真显得不怒自威,“只不过诏令尚在中书省,若是你想强行带我走,休怪豫王将你的主子全数消灭。” 你为解药(H) 紧赶慢赶,两个人终于在暮鼓响起前抵达了新安郡,下榻在一处客栈。 岚烟把整个人都埋在热水里,还是难以冷静。刚刚那话她自己都觉得冒险,对方却真的信了,撤了兵离开,没有再追赶上来。 她现在发觉还是冲动了,如果对方是贤王势力,知道了她的身份,又看到她和燕王在一起,不知道要带来多大的隐患。 方才身上所受的伤痛此刻已经消淡下去,又一次拜盈月丹所赐。岚烟忍不住想起君雁初,想起他深不见底的双眼。这个狡猾的男人。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甘于一直呆在他身边,所以用盈月丹彻彻底底地在她身上留下消磨不去的烙印。 她回想着与他的场景,他利用自己,强上自己,怀疑自己,甚至出手打伤了自己。短短相处的一个多月中,就算现在分别她也深深地记住了他。 岚烟对他的心情复杂纷乱,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有一分亏欠的。现下还是要回到影鸦,尽快利用影鸦的情报网确定他的下落。 在这些时日的琢磨中,她发觉盈月丹的裨益是有规律的。越是月圆之时,对功力的提升越是大,这才能让她今天受的伤好得那么快。 水汽氤氲笼罩,倒映出窗外玉盘似的明月,岚烟对着倒影愣了一下:今天是盈月之时? 很明显,享受了太多盈月丹带来的裨益,她已经把副作用抛之脑后了。眼下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一般,万千蚂蚁啃噬似的感觉骤然从心脉处蔓延开来,功力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下子无力靠在桶壁上,止不住地喘息着。 隔壁房间里,尧风还未歇息,专注地拿绣帕擦拭着摇光剑。剑身映出皎洁月色,和他淡然沉着的面容。方才那种嗜血残酷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他很罕见地在仔细思忖着什么。 摇光重现森冷光泽,回到剑鞘。他像是做出了决定,放置好摇光剑,飞速往门外走去。 而在隔壁,岚烟屈起细长双腿,纤纤玉手已是堪堪握住自己一只高耸挺立的椒乳,学着当时君雁初的动作青涩地揉捏起来。因为她的手没有君雁初那么宽大,只能勉强握住一半,虽然能带来丝丝缕缕的快感,但是对于吞噬理智的空虚感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唔嗯……”她咬住娇嫩的下唇,轻轻呻吟着。想到尧风还在隔壁,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万万不能惊动他。 下身已是春意泛滥成灾,一大股热烫蜜液从花穴中涌了出来,和浴桶中的温水交融在一起。她试探性地用指尖触碰一下娇嫩花核,那里的温度竟比桶里的热水还要烫上一些,快意立即涌来,使她不受控制又是一声娇吟,赶忙掩住檀口。 尧风一进她的房间就听到这酥软到骨子里的媚声,想问出口的话立即止住。 他不是稚嫩少年,当然听得出这是什么声音。匿住了声息绕过屏风,却见一头如瀑青丝流泻在桶外,映出盈盈水泽,几缕鬓前碎发贴着她白皙脸颊的边缘。纤长的手臂洁白胜雪,双腿曲起斜靠在桶壁上,柔软的酮体宛如绽开的海棠般优美娇羞,那最隐秘幽深之处在蒸腾水雾中朦朦胧胧的。 她绝色旖旎的脸庞此刻尽显娇媚,一双美眸紧紧闭着,贝齿轻咬朱唇,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 不行,受不了了…现在身边但凡有个男人,岚烟都能软若无骨地靠上去。若是敌人此刻趁虚而入,她岂不是要香消玉殒。用尽全力抓住桶边,一角淡青蓦地映入眼帘,她的心随即也漏跳一拍。 圆润的肩头被一把握住,手臂有力地穿过她的膝盖下,把她整个从浴桶中抱了起来。身上的水滴落桶中,溅起涎玉沫珠,她慌乱地勾住他的肩膀,怯生生地看着尧风。 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到了害怕。眼底深处存在着一种渴望,不是对情欲的渴望,而是另一种,岚烟也无法名状的欲望。 尧风慢慢移近,俊秀的脸在眼前放大,常年行军打仗的经历令他好似冠玉的面容多了几分潇洒飒爽,雾灰眼眸清湛宛如夜空。 他已是吻了下来,与她双唇相贴。嘴唇和柔软舌尖萦绕着一缕酒香,清冽醉人。岚烟虽然看起来袅袅婷婷,不点即红的丹唇却是性感至极,叫他忍不住轻轻啃啮吮吸着,舔弄着她皓齿间溢出的丝丝津液。 岚烟的害怕敌不过无边无际的欲望,顷刻间她已被情欲吞噬。玉手捧住他的脸颊,她生涩地回吻着,柔软小舌急切地探入他的口中,舌尖刮着他编贝般的牙齿,细细舔着口中内壁。 “别急,岚儿……”尧风轻声道,单手环住她的腰肢,让她竖起身子。她柔弱的腿立刻像蛇一样盘缠到他的腰上,他另一手褪下外袍,擦干她身上残余的水渍后,便甩到地上不管。 他低头含住她浑圆白嫩的乳房前的嫣红莓果,轻咬啃噬,似乎是在惩罚她。转而又温柔至极地舔弄着,直到上面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泽,又复而照顾起另外一只乳头来。 轻微的疼痛感和巨大的快意合并席卷入岚烟的大脑,她拔去他的发簪,玄色丝缎般的长发顷刻坠落,凉凉地盖过她的素手。 娇软的身子在富有技艺的挑拨下燥热起来,肌肤间散发出盈月丹独有的馥郁花香。下身幽幽深谷已是蜜液充盈,浸湿了他的衣摆。 尧风的欲根在蜜水浇灌下膨大坚硬起来,隔着薄博衣料顶住了她的花穴口上,他有意朝前顶撞几下,勾引岚烟娇喘连连,呵气如兰:“快给我…殿下……” 他的手掌覆住长着细软毛发的花园,指尖循着涟涟春水探入源头,拨开层层花瓣,插入一半进那紧致温热的甬道中。岚烟酥软在他的掌心,一股粘腻蜜液已是涌了出来,满足地娇吟一声。 波浪似的媚肉把他的手指软软吸住,快速地抽插之下,春水从点点滴滴地滑落,逐渐变为一股接着一股浇在他的手上,这样极致巨大的快感让催情至深的岚烟脑中一片空白,只口中不断地逸出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迎接高潮的袭来。 尧风一双雾灰凤眸半眯起,染了几分欲望在其中。他解开衣带,终于释放出身下昂首的欲望,紫红巨物上面还盘着狰狞青筋,看得岚烟清醒半分,又羞又怕:“我……我吃不进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扶住她的腰,对准蜜水淋漓的穴口一顶,肉棒在蜜液滋润下滑入半截,还有半截露在外面。 岚烟吃痛,呀地叫出声,被他敏捷地攫取住朱唇,安慰似的吻着,一挺腰,将剩余的肉棒尽数没入,直捣花心。 好大,涨得她身体里满满的,剧烈的满足和快感让她浑身不住地战栗,细细地喘息着。一下子接纳这巨物还没有缓过来,尧风已是深入浅出地抽送起来,湿滑的花径柔软地包裹住他的硕大,叫他心痒难耐,只想好好连皮带骨把她吃个干净。 岚烟的柳腰婀娜扭动着,努力适应他的激烈索取。在他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中,她突然发现他笑了,那是和方才一样的微笑,让人生起刺骨寒意。 “就是这个……”尧风似是在低吟着。岚烟来不及细想,被他重重一顶,羞然抱住他精壮的胸膛,巨浪般的快感将她瞬间淹没。 他一刻不停地抽插着,像是不知何为疲惫。整根没入她的花穴,抽出一截又是没入到底,将节奏和深浅把握得正好,太过懂得如何调起她的情欲。 岚烟的细指嵌入他精悍的背,娇喘连连,一大股蜜液顺着他的龟头流了下来,身体控制不住地狂乱颤抖,最后软软倒在他的身上。 尧风扶住她的腰,温柔地吻了一吻,再难控制住欲望的发泄,用力抽送几下,随即龟头顶在花心处,白浊的稠液全部射入她的子宫深处。 那股作祟的情欲终于消散了。岚烟疲惫瘫软下来,却又被他抱起,背被用力地顶在墙上,方才好些的伤痛又复发作,她疼得冷汗涔涔。 身下之物又一次挺立抵在她小腹,尧风对她的疼痛像是浑然不知,又开始了下一轮索取…… 回京 黑云低垂,像冬被厚厚盖住长安城。城墙外,汹涌翻滚的渭水奔腾怒号着,波浪卷起浑浊泥沙,似乎在朝来者低吼警告。 水浪拍打着岸边,浸湿了黄褐土坡。土坡上有一个小小的坟包,粗糙干瘦的木牌斜插在中间,不同于这座坟的简陋萧条,牌子上的字却是苍劲有力,由上至下写着“琼珠之墓”。 一根破烂不堪的粉紫绫带紧紧系在木牌顶端,随着狂风孤独地飘摇着,上面尽是黄沙肆虐留下的破洞残丝,仿佛暗示了琼珠风流缥缈的命运,最后终归尘土。 男子一袭白衣负手伫立在坟墓前,墨发以一根金边锦带轻柔挽起,雪色长袍以金线细致绣上繁复云卷花纹,飘散于尘世宛如天境而来的羽化谪仙,在大风侵袭下不动如山,于这座小而孤单的坟前已是站立许久。 楚翔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恭声道:“苏大人,灵鹊探知岚烟已经和燕王殿下离开怀州境内,不日即可抵达京师。另外,灵鹊在他们二人下榻的客栈听到……”他靠近低语一阵,脸上有些不安和紧张。 苏青冥的身形如同雕像一般未曾摇晃,只有长发和衣摆肆意在大风中飘摇,平和道:“既然如此,先把灵鹊撤了吧。”话音刚落,他猝然重咳几声,随即飞速以宽袖拭去唇边粘腻污渍,淡然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楚翔瞥见他雪白的袖子上沾染一抹血色,不由有些动容:“苏大人!” “无妨。”他收拢衣袖,兀自苦笑一声,“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楚翔。我存了太多不该有的杂念,已经不配有渡鸦之名。” “苏大人武艺乃渡鸦之首,无人敢加以妄议。” 苏青冥凝望着眼前翻滚的江水,沉默良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缓缓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待楚翔走后,天地之间归于荒朽,只剩下一人一坟,在澎湃翻起的水声中相对无言。过了不知道多久,苏青冥终于是轻轻一叹,手抚上那木牌,绫带随即缠绕其上,他说道:“琼珠,我找到岚烟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数年前某一天,风情万种的女人正牵着轻盈可爱的女孩,在他前面低唱浅笑着,迎向落日余晖缓缓走在街道上。 宵禁时分将至,街上人烟稀少,岚烟也取下帷帽偷得半刻光明。琼珠伏在岚烟耳畔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同朝他看来,露出戏弄笑容。那场景温暖且美好,如今那女子却埋在这小小的土坡下,再无生息。 “三年前我曾经答应你照顾好岚烟,若是你现在在我面前,知道我害她不见了,定会狠狠骂我一通。”苏青冥不禁无奈笑道,“我愧对她,但我只愧对她。你是错的,琼珠。” 又是轻咳出声,他骤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捂住心口,慢慢拂去唇边血渍。鲜艳的血色残痕在他苍白晶莹的脸上异常刺眼,他的神色却平静沉稳,好像早已预料到现状般。 岚烟从前总不能理解,自己师父琼珠明明是个杀人无数的凶残渡鸦,却是千娇百媚,巧笑倩兮地享受着在十余个男人间周旋,所到之处皆有男人甘愿伏在她荡漾的裙摆玉足之下。现在她却惊而发觉,自己大约也是个靠男子阳气为生的小狐狸,也许比琼珠需求更甚。 眼下在京城外驿站,马厩前平地空旷。岚烟缓缓抽出摇光剑,幽蓝的长剑在她手中发出嗜血清鸣,反射出冷冽光辉。不知这摇光剑是哪什么制成的,质地轻巧薄如蝉翼,仅仅只有她半臂那么长,剑柄处寒冷刺骨,握着没多久手掌就开始有点疼了。 尧风向空中抖下一片绢纸,只见纤手翻腾,剑光一闪,摇光以一个怪异歪斜的角度刺出,丝毫没沾着绢纸半分,只掀起一阵无力的剑风,把这薄薄一片纸刮出去好远,扑腾翻滚几圈后,完好无损地落到地上。 岚烟立马将剑仔细对准收回剑鞘,甩了甩被冻得僵硬的手,权当无事发生。 尧风轻叹一声,从她手里接过摇光来,说道:“摇光认主,并不听你使唤。若是想练剑,等回京拿木剑好好练习吧。” 岚烟讪讪地笑,并不回答。 两人已经到了京城城外驿站,因为京城人多眼杂,岚烟戴着帷帽尚且还好,尧风身为燕王名声赫赫,难免被人认出来,于是索性像官吏亮出通牒文书,改坐了马车,一并朝京城驶去。 夕阳余晖揉碎作点点霞光,缀在马车窗边尧风清俊的侧颜,他安静坐在锦缎软垫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岚烟在他这几日的索取下,早就耗尽了体力,此刻沉沉睡倒在软垫上。原本早就能痊愈的筋骨被他毫无怜惜之情的求欢下硬是拖到现在还没见好,稍动即疼。 尧风转过头,看向那个正睡得香甜的女子。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凤眼中倏忽闪过光影,伸手轻轻覆在她的额上,像是被吸引住一般,贴附着不放。 岚烟感觉敏锐,被他的动作弄得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说道:“这是到哪了?” “宫城外禁军营。”尧风收回手,又复淡然道,“羽林军军营。” 马车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有序训练声,把岚烟震得七魂出窍,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十成,睁圆眼睛惊讶道:“不是回武国公府么?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武国公此刻在府里。”尧风挑眉,话说一半已是表明了含义。他虽然和武国公为忘年之交,却也通晓他生性何等恣睢暴戾,岚烟直接落得他手里定是凶多吉少。 “那怎么带我来羽林军营?这儿可都是士兵……”岚烟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从来没去过军营这种尽是男人的地方,不免有些害怕紧张。 尧风拿起帷帽给她粗略压好,简单解释说:“云岫现下在羽林军里任中郎将,让他带你回去。”说罢,拉住还不明所以的岚烟,撩起车帘跨步到地上。 燕王突然造访羽林军,很快被眼尖的士兵认了出来,激动地上前问好。后面的岚烟纱裙素裹住纤瘦身躯,手指按住飘扬帷帽,紧张得有些出汗。 四周士兵好奇地张望过来,听闻燕王潇洒风流,却第一次见他货真价实地带着女人来军营,不免对这女子的样貌好奇起来。听闻周围窃窃私语不断,岚烟更加害怕,整个人都缩到尧风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往前挪步。 一个身着戎装,手持佩刀的校尉朝两人走来,毕恭毕敬地行了军礼,朗声道:“燕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时将军可在?”尧风摆手示意无碍,朝他问道。武国公姓时,时间的时,自然岚烟兄妹三人都从他姓时。只是岚烟素来讨厌武国公,所以惯常不用这个姓,只以名岚烟自称。 “回禀燕王殿下,时将军现在和大将军议事,就在那儿。”校尉逆着阳光指了指中间那个最大的军帐,红边白色的帐篷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帐门紧闭,看不到里面光景。“等下兴许就出来了。” 听说自己大哥在这里面,岚烟的水眸中蓦地盈满光亮,情不自禁地被那间帐篷牢牢吸引住目光。已经是好几个月没见过两个哥哥了,她有太多的话想和他们说,想把所有的经历和记挂通通分享给他们。 校尉领着他们去一处空置的帐篷先行歇息,告了退正欲离开,尧风忽然说道:“等时将军好了,告诉他,他妹妹来看他了。” 校尉应声称好,便放下卷门走了。封闭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军帐四周都以桐油厚涂的布幔盖着,门前有火盆熊熊烘烤,把帐房里面熏得温暖如春,严丝合缝透不进光。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甚清房中光景,但是想到马上要见到云岫,岚烟隐隐地兴奋起来,根本坐不住,走到门前揭了一条缝透出几许光来,悄悄地窥望着外面,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既然想去看看,那且出去吧。”身后之人忽然开口。言毕,她立刻被直直地推出了卷帘。 猎场(H) 眼下两人并肩站在那个最大的军帐外,看守的士兵正要问好,却被尧风及时拦住。一双雾灰凤眸犀利地盯着紧闭的帐门,忽然挑了挑眉,似乎是顿悟了什么一般。 岚烟左右瞧着那紧闭的帐门,镶着红边的灰白布幔被风吹得鼓动饱满,倒是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不明白尧风从何生出的轻松。 头顶忽然被他隔着帷帽捏住,被迫转了个身,上面响起他淡然的声音:“走吧,去猎场。” “不回去等吗?”岚烟问道。 “里面是监门卫大将军卫传名和千牛卫中郎将樊明忠,一时半会好不了。” 岚烟立刻回头看了看,帐篷被不透光的帐门盖得严严实实的,丝毫看不出其内景象,不由惊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尧风侧目睨她一眼:“听见的。” 岚烟屏气凝神,闭上眼只凭感觉聆听片刻,除了士兵谈笑和练兵声什么也听不见。颓然睁眼,却见他已经缓步走远了,顿时有几分失望。 周围路过的士兵纷纷探首打量着自己,她没有办法,只能快步跟上他。 现下羽林军日常的练兵已经结束,校场四周放置着数排兵器架,中间沙地上不乏士兵留下仍在练习。两人穿过沙场,步入后面山林猎场中。山间树木丛生,此刻静悄悄地并无他人,两人找了个空旷的草地驻足下来。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岚烟不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周围无人,索性摘下碍事的帷帽,露出明丽的小脸。 只见尧风面色不改道:“陪我练练武功。” 岚烟顿时离了他三尺开外,这可是朝廷里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前几次他杀人于无形的嗜血模样还印在她的脑海里,自己的小身板若是挨了一下怕是要神魂俱灭。 尧风只停在原地,英气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陡然释放出自身深厚内力,霎时间,天地都为之一颤。 岚烟蓦地瞪大眼睛,只觉得有一阵足以让时间停滞住的强大飓风迎面袭来,翠绿草木在眼中瞬间化为死寂的深灰色,她如同双脚在地里扎下了根无法移动半寸,只怔怔地缓着神,听着这阵飓风在耳边肆意呼啸。 飓风骤然归于虚无,在这样摧枯拉朽的内力前,岚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感中。方才尧风的内劲刻意地绕开了她,但凡他偏离一寸,即使站在三尺开外也能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你的修为果真是突飞猛进。”尧风朝她走来,面色逐渐变得明朗,“甚少有人能站着面对我五成内劲。” 岚烟才算缓过神,虽然得了这般夸奖,但是她对自己那点修为还算有数,哭笑不得地问道:“你要我如何陪你练武功?” 尧风展开手臂,兴味盎然地道:“你且来攻击我,我不会反击你。若是能打中我一下,我就教你如何收聚内气。” 这条件在岚烟眼中无疑是诱人至极的,这可是来自顶尖高手的指点,对修为定有极大帮助,岚烟决定试上一试。 她师从琼珠,惯用肩上素绫,动作轻盈曼妙仿佛在掌心起舞,绫带上却是灌注了七成内力朝他袭去,没想到尧风却像预测到她的攻势般,在她出手的一瞬间就往反方向避去,轻轻松松让她的绫带落了个空,连头发丝都没碰到。 往复数下,尧风片刻未离开原地半步,动作却游刃有余,无论她从哪个方向如何攻来,都轻巧避了开来。 岚烟终于是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赢,立时收了绫带说道:“我放弃。” 尧风听罢,便展开双臂,空门大开,说道:“我不躲了。” 岚烟天真中了他的诡计,挥起绫带迅疾朝他的破绽而去,只见一道青色残影闪过,刹那间尧风的手已缠了绫带两圈,拧紧了朝外一拉。 那一端岚烟顿时站立不稳,失去平衡向前倒去,被他顺势拥入怀中,低头吻住她的檀口,深深浅浅地交缠轻啄着。 缠绵间,他伸手抽去了她的裙带,却倏地被岚烟掩住胸前欲落的下裙,慌忙道:“我们该回去了,哥哥还在等我们呢。” “让我再要你一次就好。”尧风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却带有不容拒绝之意。 岚烟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她先前受了伤,他没有任何怜惜之情,反而变本加厉地索取她,害她伤不见好。 她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他雾灰漂亮的眼眸中,明艳光鲜。但是他看他的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一个女人,没有半点情欲。反而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一样,带有饥渴,狂热与兴奋。这样的情绪出现在他这样向来漫不经心的人眼中,令岚烟感到无比的害怕。 他不再与她对视,低头加深了方才的吻。他的双唇热切滚烫,夺取着她口中仅存的空气,让她不得不微微张开丹唇,与他的呼吸相融在一起。但手下的动作却轻轻柔柔的,如同一根羽毛从容不迫地撩拨着她的理智。 尧风的手掌已是覆在她胸前两团绵软乳肉上,隔着衣料大力揉搓着,两指精准地捏住那个悄悄硬起的莓果,捻在指尖细细把玩。 岚烟手臂勾在他的脖子上,交错相叠,翦水秋眸盈起醉心情欲,身下却是忽然一凉。尧风已是撩起她的裙摆,将亵裤褪下至脚踝处,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腿,在刺骨空气中微微发着抖。 尧风执过她的手移到自己身下,放在那肿胀疼痛的欲望上面,低声命令道,“把它放出来。” ” 岚烟摸到那衣袍下炽热烫手的温度,轻轻瑟缩一下,随后咬住下唇缓慢解开他的腰带,纤手伸入他的衣中向下游移,划过一片粗硬茂密草丛,直到把那粗壮紫红的肉棒握在手上,柔柔地圈在手心里。 她第一次摸到男人的那个物什,没有想象中那么粗糙,反而滑滑的手感甚好,甚至还能触到上面的青筋偾张。 “唔。”被她柔弱无骨的手握住分身,尧风低吟出声,肉棒在她手中又胀大一圈,灼热的烫度把岚烟吓得松开了五指。 他忍不住抬起她一条纤长白嫩的腿,将柔曼长裙撩至柳腰处,露出饱含蜜露的花园来,幽谷花瓣一翕一动,一股蜜液从穴口处缓缓流出,被他的长指拈起,在指间轻缓拉出一缕细长银丝。 “原来你也是想要了。”他如同浅唱低吟,又使坏将指尖在她花穴口又浅浅旋了一圈,勾出一大股粘腻湿滑的蜜液来,沾湿了手指。 听到他露骨的话语,岚烟的心思被点破,羞得想叫他赶紧停手。尧风却不再戏弄她,将欲根对准她的花穴,温柔地戳了进来。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欲望被满足般的长长呻吟,他在她的狭窄花径中扶摇而上,刮过她最敏感的地方,直到抵达她的蜜壶源头,开始持续不断地有力撞击着。 嗯……嗯……慢点……害怕有人听到声音,岚烟努力承受着被充实填满的快感,酥软娇媚的叫声已是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如波浪般摇晃的浑圆乳房从半褪的衣衫中弹跳跃出,被眼疾手快的尧风爱怜地握住,轻拢慢捻一番,身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仿佛要把她狠狠贯穿。 岚烟的青丝在激烈的撞击中狂舞着,每一次直击深处的顶弄都带出一汪蜜液,迎合着他的巨大。 她水雾迷离地望着他,却被攫取住双唇,辗转吮吸着,他粗长的肉棒在充盈着蜜水的湿滑甬道下飞快抽插了数十次,热烫白浊大股地浇灌在她的子宫中,同时她也到达了欲望的浪尖,浑身发软,娇喘连连地贴附在尧风的胸前。 尧风将她从树上抱起来,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将她揉入胸中,化作一体。然而欲望得以释放之后,岚烟却无比的冷静,忽然捧过他的脸,定定地望着他:“根本没有什么收聚内气之法,对吗?” 她的声音柔媚婉转,还残存着欢好之后的轻微喘息,但她的话犀利而尖锐。 “你到底想要什么?”岚烟望着他一双灰眸,如此近的距离她却也分辨不出他的渴望所在,不禁生出几分急切,“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哼。”尧风生硬地拂开她的手,却扬起笑意,在他英秀的脸上格外摄人,“有意思的女人。” 岚烟被他放了下来,准确地说是他直接松了手,岚烟没有支撑直接掉了下来。她正要恼怒之时,却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我且教你十六字静心诀,你功力猛涨,尚未掌握自如,平日空闲时运静心诀吐息纳气,对你武功大有裨益。” 紧接着,他把静心诀徐徐念了三遍,岚烟死记硬背才记下。立时念了一遍,身体里的内气仿佛有了方向一般,有条不紊地在经脉间流转着。她惊喜地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正背对着自己,望着兵营的方向。 “回去吧。”尧风没有回头,淡然道,“云岫回来了。” 心意 账门被掀起,余霞散成绮,顿时在这昏暗的空间中投影出一方暖金。 光影映入年轻的少年将军,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门外的岚烟身上,刚毅冷峭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仿佛有丝丝缕缕的光芒透入,恍若在梦中般不真切。 岚烟已经像只兔子扑到他身上,整个人都贴到他冰凉的甲胄上轻轻蹭着,甜糯道:“大哥!” 云岫怔怔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好像害怕打碎这个梦境一般,伸手极慢极慢地触碰了一下她柔软光滑的身体,如此温暖真实,方才如梦初醒,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回应道:“岚儿。” 尧风从后面紧随而入,看见紧紧相依的二人,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嘲讽。云岫见到他,则是皱了皱眉。 彼时门外又有二人大步流星跨入帐中,显得这狭小的帐房拥挤起来,右边那人满脸络腮胡,头戴赤铜虎首盔,一株红缨在头顶张扬飘舞,上来就爽朗高吭道:“燕王殿下!好久不见!” “能在羽林军见到监门卫统领卫将军,属实难得。”尧风淡淡笑道。这人正是大将军卫传名。 “陛下已经册封我为检校羽林将军,和樊将军一起遥领羽林军。”卫传名说罢,豪气地拍了拍身边那人的肩膀。 那人皮肤黝黑,满面红光,拱手道:“燕王殿下!卑将千牛卫中郎将樊明忠,你我在皇城有过一面之缘。”见尧风微笑颔首,又将目光移向岚烟,好奇道:“这位小娘子是……?” “这是舍妹岚烟。”云岫已经恢复平日里的冷峻,简单介绍道。 “哦?我听说过武国公确实有个小女儿,只不过从小体弱多病,现在看来身体倒是大好了。”卫传名也适时插了话进来,“燕王殿下怎么会和她一起?” “白日里我到武国公府拜访,恰逢时姑娘说想看望时将军,便遂她的愿一并带来了。”尧风应付自如。 “樊兄,劳您先将舍妹送去马车。”云岫朝樊明忠道,又对尧风客气却不失力度地说,“殿下,借一步说话。” 岚烟抬头看着二人,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樊明忠带了出去。帐门在身后沉沉地合上,樊明忠看她频频回望后面,故意扯开话题道:“时姑娘是第一次来军营?” “是,叨扰樊将军了。” “到底是出生名贵,一身的繁缛礼节。”樊明忠哈哈大笑,“一个姑娘家的,以后还是不要来军营了,太危险。” 帐门之内,尧风平静地看着云岫,这个他传了数年武艺的所谓徒弟,此刻正愠怒地瞪着他,于是主动开口说:“时将军想和我说什么?” “殿下怎么会和岚儿在一起?”云岫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路过时,她正遭人追杀。于是我救下她,顺便把她带了回来。”尧风从容不迫,“时将军,你该感谢我才是。”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明明还碰了她!”云岫怒而打断,“你燕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得碰岚儿?” “这话倒要问你。你时云岫是武国公世子,最年轻的羽林中郎将,前途何等风光,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尧风嘲弄道,“何必觊觎自己的妹妹。” “她不是我的妹妹。”云岫冷声回答,“她是我心爱的女人。”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尧风不以为然,“我可以给她燕王妃的位置,你能给她什么?” “你休要骗我。”云岫冷哼,“你向来不重视女人,从未给你周围任何女人名分。” 尧风眯起凤眼,转而说道:“我的修为停滞不前很久了。你的岚儿是纯阴体质,我靠近她时就感到有所补益。和她交合时,更是对我的功力提升大有帮助。” 他顿了顿,又道,“她不仅仅是个女人,更是一味补药。王妃的位置衬得起她。” “你倒是诚实,就不怕我告诉她?”云岫扬声问道。 “随意。”尧风勾起唇角,露出微笑,“不过你不要忘了,我不仅仅知道你们兄弟二人对她的不轨之心,还知道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岚儿的生母……” 话说到一半,一道强韧拳风就挥了上来,被尧风平稳挡住。云岫怒不可遏:“你真是无耻,我不可能让你得逞的。” “你马上就要去幽州了,就别在嘴上逞能了。”尧风笑意更甚,“不过你倒是可以在幽州尽情幻想着,岚儿如何在我身下承欢。” 岚烟在马车上对二人的争吵一无所知,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晚,心下不免担心起来。 正在这时,车帘掀起,云岫沉默地跨入车内,疲乏地坐到她身边。 “大哥?”岚烟担忧地唤了他一声。刚刚明明还挺好的,和尧风聊过之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没事。”云岫沉沉叹气,又忽然揽过她的肩,将她固执地拥入怀里。 “怎么了?”他用了几分力劲,岚烟被吓到了,连忙抚着他的背问道。自己大哥向来刚强坚毅,极少露出这样无能为力的颓然表情。 云岫抱着她,眼中的光影交错,一变再变,最后只低声嘱咐道:“燕王对你居心叵测,你切记提防着他。” 岚烟有一瞬间的慌乱,难道大哥知道什么了?收拢手臂,抱紧了云岫,轻声答应:“好,我会记得的。” 云岫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问起了她先前的遭遇。岚烟一一细数道来,只是刻意瞒下了君雁初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原来今日多发暴乱,怪不得皇城警备又增了一倍的人。”云岫蹙起剑眉,又柔声嘱咐,“我不日要离京了,你且照顾好自己。若是父亲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任务,记得告诉我和峦玉。” “大哥怎么要走了?”岚烟连忙关心。 “燕王来京城,幽州一时无主,若是契丹来犯边境就无从抵御。皇上也想派遣一个知道影鸦的将军去看守河北道,所以派我前去。”云岫安抚她说。 相望良久,又拉了她的手,慢慢握紧,如释重负道:“峦玉和我……都很担心你,能在去幽州前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已经知足了。” 过了不久,马车停在武国公府门前。几位婢女从大门鱼贯而出,见到岚烟惊喜道:“小姐回来了!” “父亲可在府里?”云岫问道。 “武国公离开半个时辰多了。”听到婢女那么说,岚烟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和他打个照面了。 武国公夫人,也就是云岫和峦玉的生母,早些年染了恶疾郁郁病殁。武国公一年半载才回府一次,府里的主人实际为云岫和峦玉二人。 有下人上来和云岫汇报一些琐事,岚烟听着无趣,索性先往后院方向走去。 后院维持着离开时的模样,红梅已经开始凋谢,在枝头败落下来。微风拂动,屋角下那枚和哥哥们一起系上的佛铃似乎是在迎接她的归来一般,叮咚作响,红绳扬出优美的弧度。 小筑的门徐徐打开,一清俊男子在门的那一面,月白长袍衬得他温润如玉,眉眼如远山碧水般隽秀,极为惊异地看着走来的姑娘。 刹那间仿佛时间都止住了流动,所有景色变得空白渺茫,湖泊般的眼中只有那一袭胭脂色的女子正朝他跑来,喜极喊道:“二哥!” 峦玉张开怀抱,将岚烟结结实实地抱在怀中,深深埋入她的秀发间,细细品尝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深情唤道:“岚儿。” 他看着她,有些话在千丝万绪间已经卡到了喉咙口,踌躇间又咽了回去,只微笑说道:“你且放下心吧。父亲知道你回来了,说是不会责罚你,也不必再给贤王做细作了,让你明日再回影鸦复命。” 听闻此言,岚烟总算是松一口气。峦玉是一定不会骗她的,只是转而想到了苏青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她受罚。 苏青冥名义上是御史台的御史,峦玉又是国子监毕业,现拜中书舍人,她便撒娇着打听道:“二哥最近有没有见过苏御史?” “他许久没来上朝了。”峦玉声音温柔,只是听不出感情,“不过偶尔见过他几次,看起来倒像是无恙。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他若是受罚定是因我而起,我过意不去。”岚烟轻轻叹一声。 “岚儿这么在乎他?”峦玉有些不悦。 岚烟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快,抱住他撒娇说:“我不问他了,二哥进来可好?” “看你回来,再不好也都好了。”峦玉和煦笑道。 岚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相对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似乎变得阴郁了些。不过他的话语释然轻快,很快打消了她的疑虑。 二人走进房内,岚烟环视一圈小筑,窗明几净,整洁明亮,显然被人仔细打扫过。 她悄悄地打开柜中暗格,里面的剑穗不翼而飞。眉头一凝,怀疑道:“二哥,我放在这里的东西呢?” “兴许是被你大哥拿走了吧。”峦玉莞尔一笑。 毒发 npo18.com 黎明来临之前,一辆马车迈着极轻的步伐,悄悄停驻在武国公府的后门。车壁通体平整简约,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只有一角刻以一只凄厉乌鸦,这是影鸦的标志。 宫城之中,每座官署附近都有影鸦的暗道,方便实时监听百官。而这数条暗道悠长延绵,在中间汇集在一起,直通一处宽敞巨大的地宫,那就是影鸦的总署。更多小说请收藏:npo18.com 岚烟站在御史台前,昂头看着门口那株大树,枝桠上落满了乌鸦。树后一处地砖缓缓移开,惊起一树昏鸦,在空中盘旋啼鸣。地砖下露出了深不见底的阶梯,看起来阴森瘆人,岚烟却已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地宫每隔十步就燃了一盏长明灯,火焰诡异地在墙上跳动着。走廊阴冷湿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味道。 纵横交错的走廊分割成无数密不透风的房间,大多房门都紧紧闭着,相互之间不互透音。 行走间,总要路过拷问室,她的母亲便是被毒死在那里,岚烟每每经过都忍不住要加快脚步。 路上偶尔会有其他影鸦中人擦肩而过,并不言语。影鸦之间为了不互相干涉任务,往往都不以真容相见,以黑纱覆面,或是干脆直接易容。 平日里领了任务也多是一个人执行,或是小组一并执行。以前岚烟和苏青冥、琼珠就是一个小组的,后来琼珠逝世,就是苏青冥带着她了。 苏青冥是武国公之下的七大渡鸦之一,房间坐落在最北面。惯常岚烟是见不到自己父亲武国公的,那人身居高位,往往案牍劳形,只叫苏青冥带着她。这倒也算好事一桩,起码自己每每来这影鸦总署,径直找苏青冥就好。 在苏青冥的房门外,却见到一个意外的身影从门中走出,岚烟仔细端详那黑衣人,只觉得他气息颇为熟悉,疑惑道:“楚翔?” “姑娘好眼力。”楚翔身为一众灵鹊之首,说是归苏青冥直属,其实是武国公指派来监视苏青冥的,而这监视的缘由正是因为岚烟,本来看到她想装作不认识离开,却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只能低头应声。 “苏大人可在里面?” “在是在,不过……”楚翔不知是分神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无意出口才发觉自己言过了,复而沉声道,“苏大人在房中等姑娘许久了,在下先行告退。” 岚烟按下机关移开石门,熟悉清冷的身影正站在房间最远的位置,身着一袭宽大的金丝滚边雪白长袍,墨发未束,好似一匹上好绸缎,正背对着她,听到她走进来也未曾一动,更不着一词。 然而岚烟却毫不在意他这副冰山模样,因为苏青冥惯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只扬起笑容,兀自开口道:“苏大人,我……” “不必赘述,你的事情我已知悉。”苏青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言语冰冷寒凉。 岚烟听出了些许不对,他比以往更加冷淡了,好像和自己是个完全不熟的陌路之人。抬起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失望地放了下来。她直接略去那些寒暄之词,试探性地直接问出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你被那个男人罚了吗?” “没有。”苏青冥回答得果断,又凉声道,“你的任务在案上,拿了就走吧。” 他在给自己下逐客令?岚烟怔愣了一下,以往他再生气也不会赶自己走,这是怎么了?收起案上的那封信,她想起还有件事未办,小心翼翼说道:“苏大人,我还有一个东西想让你帮忙查一下来源。” “放在那吧。” 见他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岚烟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取出当时和尧风一起遭遇黑衣人时,自己暗中藏下的那枚包着布的燕尾镖,轻轻放在案上。忽然又赌了气,抬起脚就往苏青冥走去,想看看他到底闹什么名堂。 “出去。”刚走出一步,苏青冥已是半过回首,冷冷睨着她。 他的脸色比那时苍白许多,一双冰眸却是凛冽刺骨,好像在盯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般。薄唇轻启,吐出冰冷二字,凌厉内气已是凶煞袭来,她一头青丝骤然一荡。 岚烟在他强烈的凶意下怔在原地,却不愿后退半步,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石门沉沉地关紧了,他再未看过岚烟一眼。 岚烟失落地回到影鸦自己的小房间里,索性先不想此事,启封了自己新的任务。 以往十年,她说是跟着苏青冥和琼珠走南闯北,实际上任务只有唯一一个,那就是潜伏到贤王身边。先前任务失败,却好像脱去一身束缚,现下这份新的任务让她的心又复跳动起来。 将信展开一看,发现这是苏青冥亲笔所写,字迹苍劲隽秀。 任务大意是皇帝的姊姊,也就是昌荣长公主近日入住兴庆宫,为女儿其姝郡主挑选郡马,不曾想其姝郡主突发梦魇,让岚烟打扮做宫女贴身看护,找明缘由。已经安排了明日入宫。 岚烟在心中默背几遍,便将信纸移上油灯,让火舌舔舐着纸张,直至吞噬殆尽。 想到苏青冥那冷漠疏离的态度,她的心里泛起些许不适来,索性借这半日休息,趁机出去走走。 下午时分,刚刚下了早朝的峦玉匆匆回到尚书外省。今日是他值班,只不过现在还未到时辰,偌大个官邸人烟稀少。 一想到岚烟已经回了影鸦,武国公府又是空空荡荡,他索性直接来这里了。 推开门,乍然看见房中坐着一个不速之客,周身寒意令空气都凉了几分,俨然等了许久。见他走近也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看着他。 峦玉瞥他一眼,放下手中被磨得边角圆滑的象牙笏板,漫不经心道:“苏御史怎么不在地下陪着舍妹?” 苏青冥不理会他话中傲慢,只开门见山道:“武国公给我种了母子蛊。” 峦玉蓦地转头看他,面色惊诧:“因为岚儿任务失败了?” 苏青冥默认,又说道:“这本应是由你们兄弟二人受的。”言下之意,是他替云岫和峦玉挡了下来。 峦玉听了自然不快,冷笑道:“所以呢?苏御史对父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个母子蛊应是毫不起效吧。” 苏青冥抚上心口,淡然回答:“我原本也以为这没什么。但是它发作了,而且很厉害,令我痛不欲生。” 峦玉敛了笑意,冷冷道:“你果然对岚儿存了那份心思。” “怕是你多虑了。”苏青冥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对她抱有僭越之心。思来想去,多半是当年我受武国公之命,亲手毒死了她的母亲,所以至今对她心怀愧疚。” “所以你过来找我,就是来叙旧的?”峦玉傲然道。 “接下来我还要继续带她,蛊毒发作会散去我的功力。”苏青冥听出了他话里逐客之意,直接说道,“我知道你对毒药颇为精通,有没有办法可以压下蛊毒?” 浮云蔽日,峦玉清雅的身影一半被云影笼住,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他开口道:“母子蛊十分罕见,若是真的想解蛊还是要找苗人中的圣手。” “不必解蛊,能压下疼痛就好。”苏青冥执意道。 峦玉沉默。看来不给他满意的答案,他今天是不会走的。 “我确实有一个办法,但是实为饮鸩止渴。”阴影之下,他的声音变得肃穆,“蛊毒属阴,有一种极热之毒名叫赤尾毒,常人服下即死。但对于你来说,可以压制母子蛊发作时的疼痛。” 苏青冥不多犹豫地站起身,却被他出声制止:“别急,苏御史。赤尾毒只能暂时压制,等到药效结束,除了母子蛊外,你还必须承受赤尾毒带来的剩余热毒。如此,你还要吗?” 见他坚决地点头,峦玉轻叹一声,复道:“既然这样,我现在去取来给你。” 渭水依然浑浊,却不复那日山雨欲来时的汹涌澎湃,水波不兴,平静地流向黄河。 岚烟在那座小小的坟头前安静伫立,紧闭双眼,轻声默念着什么。当时她出了影鸦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天地之大,除了武国公府那属于她的四四方方小院,只有这里最自在安宁,正好过来和琼珠倾诉些心里话。 若是琼珠在她面前,定要翘起兰花指带一分内劲使劲戳戳她的脑门,告诉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忽然凭空生出几分悲恸来,三年前得知琼珠死的时候,她连尸首都没能见到,只哭着抱了琼珠平日爱穿的一身软烟罗,葬在渭水旁这低矮的衣冠冢之中。 现在那么多人身葬汴河河底,却连这一座小小的衣冠冢都没有。 无光 清湛的眼底倒映出苍凉黄天厚土,茫茫长岸间一道清丽红影。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预想中的剧痛却化为淡淡的涩痛,是赤尾毒起效了。 方才回到影鸦总署,岚烟不在自己房间,灵鹊汇报说见她一路向城门而去,就明白多半是看望琼珠来了。 察觉到有气息朝自己靠近,岚烟蓦然回首一看,不远处竟站着苏青冥,雪白衣袍在乍起江风中蹁跹起舞,恍如出尘谪仙。 他竟然主动来找自己了! 惊讶过后,岚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是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胸口却如同擂鼓一般狂跳。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索性转过身去眺望着渭水。 一转过去,她的唇角却忍不住上扬起来,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好像自己是这水面上一只展翅的江鸥,随着风恣意翱翔。 岚烟是存了几分侥幸和暗喜的,扬州临行前的画面,她每每想到都开心得扬起笑容。回到京城之后,得知再也不用担心会进永无天日的贤王府,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青冥,希望能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苏青冥已是走到她的背后,主动开口,说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话:“韩王世子没有遇害。” 韩王世子没有遇害?岚烟把这话反复读了几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听岔。 这话既然是出自苏青冥的口中,那可信度极高。当时岚烟被他怀疑,说明君雁初是真不知道有河盗一事,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河盗居然还能逃走,到底是条狡猾的狐狸。 她多少有些在意这件事,听闻之后稍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这个消息是从苏青冥这里得知,她背后顿时生出几分寒意。 看来就算她在君雁初这边藏匿着,依然躲不过影鸦的眼睛。 苏青冥继续说:“灵鹊现在正沿汴河河岸追寻世子踪迹,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岚烟的心绪又开始纷乱成一团麻。既然影鸦处处监视,那他知道自己和君雁初,还有燕王做的……那些事情吗? 她低垂着头,想到早上他那疏离冷漠的样子,就无比的不安。 岚烟还没想好怎么和苏青冥解释,自己和君雁初,和燕王发生的事情。她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讨厌自己、轻视了自己。她想过无数种他会给的回答,但是怎么都不敢开口,怕打破了自己的幻境。 苏青冥把她紧张无措的样子尽收入眼底,目光凛然,一言不发。 二人对着面前低矮的小坟站立片刻,直到太阳逐渐西下,才慢慢地往回走去。 朱雀大街笔直而宽敞,正值东西二市下市时分,推着车拉着马的行人不少,偶尔还会有车马仪仗,尾携着若干仆从,敲锣打鼓地张扬经过。 “你的性子不似以前那般张扬浅薄了。”苏青冥平视前方,忽然说道,“以前你总学琼珠,武功学不好,倒是把她那轻浪浮薄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 岚烟被他突如其来这句呛得说不出话。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京城,居然上来就被他含针带刺地斥责一句。她想了想,还是含糊回答:“经历了一些事,张扬不起来了。” 脑海里登时闪过一件要紧事,她连忙问道;“对了,贤王那边怎么样了?” 苏青冥目不斜视:“已经有渡鸦替你顶上了,名叫子安。现在是他的宠妾。” 岚烟暗暗舒一口气,难怪武国公放了她一马。 “你的修为长进不少。”苏青冥侧目。 此话一出,岚烟又接不上来了。盈月丹这叁个字就是君雁初给她烙下的终身烙印,她实在无法坦然地和盘托出。 犹豫了半天,她生硬地转开话题,尴尬笑道:“是啊,不过还是远远不如渡鸦。说起来,七位渡鸦我只知道苏大人和琼珠,其余的都不认识。” “子安现在贤王府,棠千结在昌荣公主府。还有一位没有人知道是谁。”苏青冥没有追问,甚至都没有在意她别扭的语气。 “那我这次任务也能见到渡鸦吗?”岚烟眼睛一亮。 “你们不会相见。棠千结是昌荣公主的贴身婢女,这次公主没有带她入宫。”苏青冥回答道。 岚烟略有失望,又问道:“那剩下叁位已故的渡鸦呢?” “除了琼珠,剩下二人是一对渡鸦夫妻。”苏青冥没有多加以赘述。 岚烟却如同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惊喜道:“影鸦内部也能成亲吗?” 苏青冥倏忽停了下来。 岚烟也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却对上了他的目光。他原本如静水一般的双眼泛起了涟漪,让她沉沦又莫名慌张。 方才那话原是脱口而出的,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好像心中某个隐蔽角落里生长的一株小芽,在害怕强光的照耀一般。她深深地埋着头,恨不得埋到胸前。 “晋升成渡鸦就可以成亲了,但是你现在不行。”苏青冥的声音很缓,很稳,像是无风的海面,“将来的任务里,你也许要和目标行床笫之事,成亲对你会有害无益。” “行床笫之事?”岚烟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大脑一片空白。 “是。毕竟你的目标已经不是贤王。那种事情,想你也有过经验了。不过不会让你去做平康坊那样的妓子,以后你还是细作。” 岚烟的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凝固住了一动不动。 这话像卷刃的钝刀割在她的心上,一刀一刀,把她的心劈砍得血肉模糊。 心里那株脆嫩的小芽,骤然生长成满是尖刺的藤蔓,随着苏青冥的每一个音节,把她牢牢地缠了起来,盘根错节。倒刺深深地扎入,她只觉得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被君雁初喂下盈月丹,被怀疑而伤得吐血,被河盗追杀至体力耗尽,那些时侯拼命隐忍住的情绪,此刻却尽数爆发了出来。她没有哭,泪水像是干涸了一般,抬起头看着他,眼底宛如死灰沉积,黯淡无光。 透过苏青冥,岚烟忽然注意到天际线上缓缓浮起的一轮满月。她不由地轻笑出声,笑声逐渐开始变得肆意狂妄,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眼光。 苏青冥微微蹙眉,却听她戛然止住笑声,兀自说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修为长进很快吗。” 周围没有灵鹊在监视,故他没有选择打断,而是看她继续悠悠说道:“韩王世子给我喂了盈月丹。正是这个药提升了我的修为,不过它有个副作用。” 岚烟盯着他,尽管是笑着的,但是她的心布满裂痕,轻启丹唇道:“既然灵鹊一直都知道我的踪迹,你也应该知道我和韩王世子,和燕王都有过云雨之欢吧。” 苏青冥默然。切实知道的只有燕王,不过也能猜到和韩王世子之间有过的事情。 “那就是盈月丹的副作用,每当满月升起,我会功力尽失,极度渴望和男人交合。”岚烟微笑,展开双臂,红袖似血翩然飞舞,“怎么样?是不是够做一个细作了?” 苏青冥望着她良久,轻轻叹道:“别那么妄自菲薄,岚烟。”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侧过身望向天空,玉盘似的月亮已经升过了地平线,回首看着岚烟,她的气息有些紊乱,功力正飞快地流失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岚烟依然站在原地,像一株脆弱的小树杵着不动。 她难过得要命,先是后悔方才一时任性,就为了让苏青冥失态,说出那么多自暴自弃的话来。现在这最失态最难堪的人反而是自己。 再是想到自己那么多年,眼里一直都装着这个人。因为她是准备给贤王的细作,所以她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说。 在君雁初身边,在尧风身边,还是常常会想到和他一起的那些事情,想着他会不会正在为自己担心。每次想到,就急着要回京城,好给他报个平安。 岚烟的心情像是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在苏青冥对她冷漠时陡然滑下,又在苏青冥找到渭水河畔的自己时逐步上漂,更是在得知影鸦内部能成亲时跃至浪尖。 直到听到那句“别那么妄自菲薄”,她现在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岚烟低垂着头,尽管隔着一层垂纱,也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脸。盈月丹的药效在心底翻滚,像是在撕烂她的衣服般,叫她觉得羞愧难当。 头上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苏青冥肯定已经发觉今天是望日,他却什么也没说。岚烟忍不下去了,想来宁可去屈身于尧风,都不愿意践踏自己的尊严在这里干站着。 她抬起头,正欲开口说要去燕王府,却被他猛地捉住了下巴,被迫正视着他。 “时岚烟。”苏青冥的眼中一片清明冷冽,“你听好了,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叁年前答应了琼珠要照顾你,绝不是因为别的。” 谷底生花(H) 东市灯火阑珊,北侧一间坊里燃着庭火堆,燎燎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夯土高墙上一袭白衣,身姿挺拔优雅,气质清逸如芝兰,怀中抱着一红衣女子,轻而无声地从墙上跃下,隐没于阴影之中。 苏青冥身为御史,自然在京城里有间自己的院宅。只是平日基本不去住,只请来几个下人常常打扫,不至于荒废。眼下躲过武侯快步走到宅门前,轻轻叩响,立刻有仆人前来开门,迎二人进去。 岚烟被他抱来的一路上尽在胡思乱想。原来这就是苏青冥的拥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清冽如风,反而很温暖,像是冬日清晨中一床暖融融的棉被,带给人无比的安心感。 原来三年前琼珠的遗愿竟然是让苏青冥照顾好自己。岚烟不禁摇头苦笑。那夜苏青冥覆手上来,说了一句“我会护你周全”,临走前他又说:“万事小心”。现在想来,原来都是因为琼珠的遗愿。 都是她错想了。 这一个多月的挣扎沉浮,在此刻忽然显得一文不值。 苏青冥抱着她走上楼,却感觉怀里轻微的颤抖。一低头,入目的是她慌忙抬手遮住脸,轻声道:“别看。” “你在哭?”他皱起眉问道。 “没有。”岚烟还想保留最后那点尊严,鼻音声却无情地出卖了她。 苏青冥不再说话,径直抱着她走入门内。 卧寝的风格简单利落,房间陈设干净简约,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床柜,不以半分花纹修饰。 岚烟被丢上了床榻,终于移开了遮着眼睛的双手。一抬头就看见苏青冥站在床侧俯视着她,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她最怕的就是他这个表情,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二人气氛仿佛冻结住了,互相对视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岚烟开了口,不是因为怕尴尬,而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小心怯懦道:“苏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苏青冥迟疑了一下。这一刹那岚烟竟然明白了他的犹豫所在。 这十年来,苏青冥带着岚烟从孩童到豆蔻,岚烟也是看着苏青冥从少年到如今清冷俊逸的男人。在此期间,岚烟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哪个女人有过这样的事情。 这么说来,他说不定比自己还没经验。 岚烟突然觉得不那么难过了,甚至有些感激盈月丹的发作。她舔了舔唇,唤了他一声:“苏大人?” 苏青冥像是醒了过来,清冷的表情顿生出几分鲜活。他垂下眼,慢慢地俯身靠近,直到他柔软温暖的双唇轻轻地贴到了岚烟的嘴唇上。 岚烟变得大胆起来,主动伸出小舌,沿着他的唇线柔柔舔过。他颤了一下,仅凭这个,她心中蓦地漾开一圈圈水波。苏青冥好像是第一次? 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岚烟用自己尚且青涩的技巧耐心带领着苏青冥,缠着他的舌尖作舞,只觉得温度在逐步攀升。他的气息明净而清澈,却是渗入至她骨髓的味道,令她刻骨铭心。 她勾过他的脖子,二人一起倒在床上。柔曼轻纱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围成一方小小的空间。 一半是出自盈月丹,一半是岚烟自己的私心,她伸手试图解开苏青冥的腰带。用力扯了两下也没有丝毫松散,想低头去看时,他的手已经是覆了上来,说道:“我来吧。” 苏青冥的声音平淡冷静,听不出有没有情欲侵染。岚烟抖了一下,缩回手。她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色,也许是害怕得知真相。能和他行欢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还有可能是他的第一次。她不想知道更多了。 看着苏青冥有条不紊地解开自己的衣衫,随即只是静静地等待,并没有过来脱她的衣裙。岚烟只能颤抖着双手,不怎么利索地解开自己的衣带。 管他什么自尊不自尊呢。她那么想着,赌气似地又剥下了自己的衣裙,露出里面的中衣。眼里却凝起没出息的泪水,被她眨了眨眼硬是憋了下去,只有长长的羽睫上挂着细碎的泪珠。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让岚烟的动作停滞住了。 为什么叹气?他是后悔了吗?她吞咽一下口水,忽然觉得自己此刻丢尽了尊严,一瞬间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苏青冥伸出手臂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岚烟的手,捏住一端轻轻上提,替她解开了中衣的系带。 岚烟愣住了,恍如身处梦境一般,看着他极有耐心地剥下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旖旎堆砌在角落里,直到二人身上都再无衣物。 “我对此事没有经验,若是弄疼了你,记得告诉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仔细。 岚烟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苏青冥真的是第一次。他和琼珠原是多年搭档,二人看起来关系匪浅。她早就做好了他和琼珠有过的心里准备了,没想到,没想到…… 此刻她终于鼓起勇气仔细打量起他的身体。由于常年在刀锋上行走,苏青冥看似清瘦,白袍之下的身材却是厚实健硕,皮肤白净光滑,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叫她心神为之激荡。 他的手指有些粗粝,带起岚烟肌肤一阵战栗。当胸前一团柔软被他握入手中,轻而小心地揉捏时,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喊出声。 苏青冥的天赋很好,掌握事物极快。看着怀里的人反应,他就知道哪里是她敏感的地方。轻拢慢捻两颗小巧的莓果,他轮流照顾着她一对高耸饱满的雪乳。她白皙的肌肤逐渐透出娇嫩蜜色,越发的热烫。 岚烟忍不住了,下身蜜园已是溢出些许春水,悄悄打湿了身下的被单。她的手急切地向下摸索着,寻到他身下欲根,此刻还是小小一个,软绵绵的。 她轻柔地将它握在手里,毫无章法地捏着,倒也是让它胀大挺立起来。低头一看,手中之物棒身粗大,青筋附绕,却如同玉石般莹润坚硬,颜色也是极淡,弧度优美地高昂着。硕大的顶端圆润富有弹性,在她的手指按压下又膨胀了一分。 “苏大人……”岚烟很想要,但是她的脸在发烫,实在说不出什么淫言秽语,只能憋足了劲说道,“能不能吻我一下……” 没有片刻犹豫,他已是托住她的后颈,又复吻了上来,如同蜻蜓点水。岚烟细长的胳膊勾住他的肩膀,丹唇微启,丁香小舌柔柔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的舌尖交缠相融在一起。 同时,她将身体柔柔地贴在他的身躯上,试图在含蓄和欲望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明明苏青冥伏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主动,她忍得快要炸开了。 下身忽然顶上一个热烫之物,岚烟蓦地睁大眼睛。 苏青冥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的暗示,腰身一发力,将肉棒慢慢推入,先是顶开她嫣红娇嫩的花瓣,在充沛的蜜液滋润之下,硕大的顶端顺利挤入她紧致湿滑的甬道中,心理和身体同时被满足的快感纷沓而至,她娇吟出声。 他的粗壮分身缓慢挺入,划过岚烟最敏感的地方。她抬起头,他清冷的面庞此刻不再显得疏离淡漠,而是被强烈的情欲侵染得邪恶妖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他的俊秀的脸上,竟是蛊惑得她移不开眼。 苏青冥也在看着她,只是眼底仍然透不出半分情绪,令她感到不安。但她来不及去想什么,他的腰腹一挺,整根肉棒直没入最深处,抵到她最热烫最柔软的地方,又慢悠悠地退开几寸,带出一汪春水汨汨,润滑着二人紧密交合之处,复而又重重挺入花径之中,一下一下直捣弄着她甬道的最深处。 她两条修长的腿不知何时从他的腰间无力松开,随着有力的抽插一上一下起伏着,尽力张大以迎合他激烈的索取。 “太快了……”她娇喘出声,身上的人像是不知何为疲倦,恣意妄为地在她身体中深入浅出,勾起放浪靡靡水声,岚烟抱紧他坚实的臂膀,强烈的快感如同汹涌袭来的浪潮要将她淹没吞噬,传递到四肢百骸,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不甚清楚起来。 “啊!……”岚烟的身躯剧烈颤抖一阵,决堤般的蜜液从甬道深处倾泻而出,她的四肢早就酸软无力,只无意识地攀附在他的胸前,喘息连连。苏青冥在她花径一紧一合的收缩痉挛中,飞快抽出欲望,白色浊液即刻磅礴而出,射在她娇嫩的大腿上。 欲望得以释放之后,盈月丹重新蛰伏回心底。岚烟一边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一边侧目看着苏青冥俊秀的侧颜。 眼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按在胸前,把岚烟吓了一跳。她连忙转身看向他,发觉他额上浮起细密冷汗,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慌张道:“苏大人,你心口在疼吗?” 苏青冥深呼吸几下,平复过第一阵剧烈的疼痛,咬紧牙道:“好了就快出去。” 岚烟如坠冰窟,泪水在眼眶里迅速涌起,他却侧过头不再看她。 身旁的人迅速起身离开,直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房间归于一片寂静。 入宫 岚烟出去之后才发现正值宵禁,好在宅里下人十分好心,为她腾出一间客房来,容她短暂歇息。 翌日临走前,是楚翔过来接的她。上马车前,她回头望向苏青冥的房间,房门紧闭,勾起了无限惆怅。 岚烟摇摇头,径直步上马车,不再多作停留。 伫立在高旷龙首原上的巍峨重楼,正是绚烂繁华的大明宫。昌荣长公主是太上皇嫡长女,当今皇帝的亲姊姊,深受皇上敬爱。不仅在京城安定坊中开了间昌荣公主府,更是让皇上在宫里太液池畔为她修建了一座昌荣殿,好让她常常回宫探望。 寻常宫女入宫,无论是什么途径,都需要经过繁冗漫长的一道道关卡。岚烟此番任务毕竟是秘密行事,皇上即使知道此事,也不方便加以照顾。 好在影鸦一向采取最干脆利落的方式,他们选中了一个昌荣宫寝宫值夜的宫女为目标,这个宫女和同一房间里的其他宫女值班时间正好错开,等别的宫女都出去了,恰巧是她回来歇息的时候。 在灵鹊的掩护下,岚烟走进那间狭小的宫女卧寝中,一掌打昏了熟睡中的那个宫女,交由灵鹊送到宫外。 楚翔即刻送上了一身柳青色宫装和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随后便像是消失在黑暗中遁影无形。 岚烟定定注视着楚翔离开的位置,他身为灵鹊的小首领,轻功极佳,以往来去皆无形,现在岚烟修为长进,竟然能看到他行走的一缕踪迹,像是候鸟展开羽翼迅疾飞过。 青纱垂裙正好裹住岚烟细瘦的身材,人皮面具在脸上服服帖帖的,只露出一双清亮水眸,尚有些不适应这紧贴着脸的异物感。 皇宫里蓄养宫女太监众多,管束都不算太严,只要不出宫门不叨扰后妃,就可以随意走动。岚烟四下张望一番,没有什么人在看守着,反正晚上才开始值夜,现下索性出门逛逛熟悉一下地形环境,免得露了馅。 昌荣长公主性喜奢靡,那花费三年时间才得以建成的昌荣殿极尽奢华,殿顶铺满黄金琉璃瓦,漫射阳光熠熠生辉,一对螭吻立在两端生龙活虎。 数十根楠木殿柱涂以朱漆勾以鎏金,递次规律排开,飞檐之上凤凰展翅欲飞,称映着汉白玉堆砌而起的窗阁台阶,光芒温润闪耀,仿若俯瞰云霞般气魄恢弘。 岚烟是第一次来皇宫,这仅仅是繁华无比的大明宫冰山一角,依然被眼前这宏丽景象震撼住了。 步行在玉白地砖铺就的曲折回廊上,仿佛行走在云间。两侧栏杆雕镂花纹,每隔数步就端坐一只精致小巧的青玉狮子。昌荣殿在太液池以南,走出殿门能感受到空气中浮动的水汽,清凉扑鼻。 宽敞的甬路上,宫女们头戴簪花,身着披帛柳青纱裙,嬉笑着穿行而过。偶尔有四面垂挂水晶珠帘的马车带着一众太监宫女,玉石锒铛好不动听,岚烟赶紧学着身边宫女低头行礼,静立着等马车驶过。 迎面忽然走来一个高挑的宫女,信步往昌荣殿方向步去。这宫女身上穿着和岚烟一样的宫装,容貌秀丽张扬,带着几分凌厉之气。走近到一丈距离外,瞥了一眼岚烟,唇角勾起不屑笑意,便与她擦肩而过。 岚烟怔愣了一下,停驻脚步回首看她,那道背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直到消失在昌荣殿门前。 她身上有着不低的修为,这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宫女。 岚烟没有敢在外面转悠太久,万一有人来找误了事就不好,周边绕了一圈就回到自己那间小卧寝里。 刚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腿,不多久果真有一个披着桃粉丝帛,身穿绣花窄袖襦裙的宫女找了上了门,一进来就急急忙忙地拽了她的小细胳膊道:“绿橘!快别歇着了,皇上来了!” 绿橘是岚烟扮作的这个宫女的雅名,而眼下这个宫女是其姝郡主身边的随身侍女香蕊。 听她描述,原来是皇上在太液池中心的太液亭置办了午宴,据说是邀了昌荣长公主,公主驸马和其姝郡主,还有几位贵人一同用膳,现下人手正紧缺着,把岚烟也拉来帮忙,去太液亭当一株侍立在旁的插花,只站着行几个大礼就好,什么活也不用干。 近午时分的太液池一望无垠,水面宛如缀点了无数金珠,闪耀着细碎光芒。几座树木丛生的小岛凸出水面,烟波微渺之中,隐约可见一间雅致小亭立在湖水中央,若隐若现如隔云端。 去太液亭需要泊船抵达,在泊船处百无聊赖地等候时,香蕊猛然一拉岚烟的衣袖,俯下身低声道:“皇上请的宾客来了。” 岚烟赶紧跟着她一起垂下头行礼,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悄悄地抬起一点头暗窥去,宫女太监如花团拥簇着两座丝绸覆住四周的华美步辇而来,步辇徐徐落地,走下二人。 前者一身圆领直袖紫衣,龟鹤绣纹足以见其尊贵,年纪稍长,面容威严;后者身着窄袖暗纹绯袍,长发挽起插以碧簪,俊秀刚毅,竟然是武国公和云岫! 虽然岚烟常年在影鸦总署,常常听武国公的命令,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自己这个生身父亲了。他们怎么会在皇宫? “果真是武国公。”香蕊像是早就知晓一般,见岚烟一脸惊讶又悄声道,“前几日武国公带着时将军来宫里议事,据说昌荣公主和其姝郡主也在,很是青睐时将军,特地留他们二人下来用了晚膳。” 二人逐步靠近过来,云岫像是认出了岚烟,忽然转头看了过来,岚烟慌忙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武国公的身形却是巍峨不动,他已是年过不惑,却因为武功高深,看起来不过而立,面色冷峭肃穆,在太监的引导下携着云岫一起坐上小舟先行离去。 见那小舟渐漂渐远,香蕊松了一口气。武国公带给人的气场太过肃杀强势,明明他脚步一刻未停,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都有着叫人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旁边的岚烟却还迟迟不起身,她不耐烦地戳了一下,提醒道:“快起来,人都走了。” 岚烟慢慢悠悠地直起身,抿唇歉意笑了笑,嗫喏道:“香蕊姐姐,我有东西落下了,想回去拿一下。” “怎么这么大意?”香蕊不禁怪罪下来,又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先是小步快跑,再是奋力奔跑,直到无人的草丛处,胸口沸腾翻涌的气血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随着重咳而出,喷在草丛里,溅上了点点血痕。 方才岚烟失态了,武国公经过她的时候无形间用强大的内力震了她的心脉,以此警告她的不当举止。五脏六腑此刻犹存震动,像是被车辇重重碾过一般疼痛。岚烟的手按住喉咙,又咳出几口血,才算好受一些。 武国公,这个男人强大得可怕,即使在盈月丹的助益下,岚烟也抵御不住半分他的威慑,甚至无法窥其真正实力一斑。 不久之后,在太液亭中,数十个身姿曼妙的胡姬正在亭中间翩翩作舞,伴随着丝竹绕梁美妙绝伦。亭子四周盖以蝉翼薄纱,其中光景在岚烟的视角里看不甚清,但是能隐约分辨出谁是谁。 正中身着明黄色是皇上和皇后,背后仪仗一字排开,两名宫女手执孔雀翎掌扇伫立在身侧。令人瞩目的是,皇后的头冠精美繁复,坠了金珠串成的一幕珠帘,恰恰好好遮住她的面容,只能勉强看出是位秀气端庄的女子。 武国公正和一年轻华袍男子攀谈甚欢,应该是昌荣公主驸马,旁边一美艳女子身着朱红海棠花纹长裙,朝天髻上斜插几只海棠金步摇,雍容华贵,应是昌荣长公主。 而最为刺眼醒目的是,她的大哥云岫和一身着宝蓝色宽袖衫裙的女子比邻席坐。 女子柔美丰腴,长发挽成一朵丰盈云朵髻,饰以繁复的珠翠梨花簪,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藕臂吹弹可破,美得叫人怜惜,侧目正和云岫笑着相谈,一片歌舞升平,安乐祥和的迹象。 岚烟此刻却终于是明白了先前尧风所言不假,她沉下了心,亭中声音果然袅袅传入耳畔。 撇开那烦扰的丝竹乐声,她听见了女子和云岫正说着公主府里发生的趣事,云岫平静地倾听着,时不时还附和一二,还有昌荣长公主正饱含怜爱地看着二人,低斟浅笑,柔声嗔怪女子不识礼节。 原来她就是其姝郡主。还说入宫来挑选郡马,听昌荣长公主的意思,怕是已经看好了郡马人选了。 按理来说,昌荣长公主深得皇上敬爱,盛极一时,其姝郡主又是身为嫡长,如果大哥云岫能与这等皇戚联姻,那是莫大的殊荣。只是她不知为何,胸口忽然涌上了浓浓的涩意。 梦魇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其他宫女还没有回来,狭小寒冷的空间里只有岚烟一人。 胡思乱想充斥着她的脑海,想象着如果其姝郡主做了自己嫂嫂是何等光景,云岫会告诉她自己的妹妹那不甚光彩的影鸦身份吗?会不会允许她去禁军营探视? 胸口忽然有些酸涩起来,兴许是武国公方才强劲内力所留下的余震感吧,她那么安慰自己。 夜幕降临,天空澄净如洗,一轮明月悬于枝头,光华倾注流泻,正是其姝郡主入睡时分。终于到了岚烟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沿着走廊快步朝着昌荣殿寝宫而去。 不到寝宫门口,却见到两个宫女小跑溜了出来,还在窃窃私语什么。岚烟心下疑惑,也无暇顾及她们,径直向前走去。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寝宫那朱红雕镂的木门打开,几个宫女面带惧色鱼贯而出,朝着外面惊慌而去。 因为郡主未嫁,不喜男人气息,所以寝宫没有侍卫看守,只有宫女随侍。现下这些宫女都偷偷跑了出去,整个寝宫从大门到宫内空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留下。 其姝郡主有梦魇,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吧?岚烟更加疑惑了,刚想进寝宫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把这群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走到门口却被一个好心的宫女喊住了,惊愕道:“绿橘,你不要命了?” 岚烟更是云里雾里,拈了个理由打听:“今天郡主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呀?你们这都怎么了?” “她哪天白天有什么异样的,晚上还不是照样发作。”宫女白了一眼寝宫方向,又紧张慌忙道,“总之你还是快离开吧,一会伤着了可没处说理去。我先走了。”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大门一溜烟儿跑了。 偌大奢华的寝宫中空无一人,流连着袅袅宜人的龙脑香气。此刻只空燃着几盏明灯,隐隐照亮了宫里的精巧雅致的陈设。 那端雕花朱漆床用层叠月影纱幔柔柔盖着,看不清里面是何光景,只能听到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应该是其姝已经沉沉地睡下了。 岚烟走近隔着床纱张望一番,隐约能看到安静的其姝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分外乖巧。心中舒了一口气,涩意又复翻涌上来,云岫和她交谈甚欢的场景又复出现在脑海中,大哥居然对她笑了,他还没怎么对自己笑过呢。 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岚烟在旁边拉了个沉香木圆凳过来,盘腿坐下,准备在这里候到天亮,确保其姝真的平安无事。殿里此刻空旷冷清,寂静无声。远端的光景模糊了边缘,被月光勾出一侧银边,在青砖地面上投下雕窗的凄美光影。 床上忽然传来嘎吱异响,隔着纱幔,岚烟看到其姝居然直直坐了起来!坐直了上半身之后,好像发了一会愣,一动不动的,随后慢慢伸出一只手,以一种僵硬粗暴的姿势掀起床纱。岚烟顿时被吓得站起来后退数步,屏住了呼吸。 其姝此刻已经不似白日那般妩媚柔和,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像是分开组装在一起似的,动作十分不协调。而她的双目紧闭着,俨然不像是清醒的状态,在月光照映下显得惨白恐怖。 其姝先是直直弯过腰,放一条腿垂到床沿,又放下另一条腿,随后僵硬地撑直了身体站立起来,膝盖也不弯一下地笔直走到梳妆台前,娇嫩柔荑重重地拍在檀木首饰匣上,把里面花钿步摇一众发饰震得叮当作响,白皙的手立即红肿起来。 她像是没有感觉似的,粗暴摸索着,很快摸到一根尖锐金簪,紧紧攥在手中,转过了大半个身,开始用力刺戳着面前的空气。 离她几尺远的岚烟被她诡异激烈的举动吓得一跳,眼睛蓦地瞪大,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宫女为什么尽数躲了出去。 眼前这其姝郡主一边踉跄古怪地走着,一边胡乱用力挥舞着手里尖利的簪子,力道之大把人都带的往前倾斜。以她这个力度,若是挨上一下,那金簪子足以深深剜一片皮肉下来。 怕其姝伤到自己,岚烟不敢离她太远,她每进一步便后退半步,时时注意着她的动作。忽然,其姝的胳膊不慎碰到旁边一樽细瓷花瓶,花瓶不稳落地,伴随着一阵清脆巨响,顷刻间变成一地的碎瓷片和几只残叶败花,而其姝置若惘闻,踩在瓷片上继续前行着。 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梦魇。岚烟不禁拧起细眉,这梦魇发作也太过可怕了。 面对这个发疯似的其姝郡主,岚烟也不是不想直接把她打晕,但是郡主贵为千金之躯,若是受了伤她可就解释不清了,现下只能一边护着她,一边耐心等她发作完梦魇。 飒然之风穿堂而来,一道碧影疾速赶到,从背后架住其姝的两条胳膊,把她牢牢地控制住。岚烟定睛一看,竟然是白天那个擦肩而过的宫女,其姝在她的控制下拼命挣扎着,两条手臂胡乱挥舞。 她见岚烟还在发愣,没好气地喊道:“愣着干嘛,快帮我按着她!” 岚烟方才如梦初醒,急忙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紧紧按住其姝,只见这宫女从腰间摸出几枚细长银针,又快又准地扎入其姝几处大穴。 其姝顿时不再挣扎,四肢软倒了下来。看到她熟练利落的动作岚烟近乎呆住了,又低头看看其姝,俨然已经重新沉睡过去。 眼前这宫女开始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银针,尖锐的针尖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寒光,岚烟心里犯起了难。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宫女的修为也在自己之上,是敌是友尚不分明。 正在这时,宫女转过头来盯着她,眯起眼问道:“你是此次任务的影鸦?” 被她点破身份,岚烟惊疑不定地望向她,故作镇定反问道:“你是谁?” “我叫棠千结。”棠千结把银针收回腰间,正色道,“王是七位渡鸦之一,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昨天苏青冥确实提到过这个人,但她应该是在昌荣公主府,怎么会在这儿?岚烟怀疑地皱起眉头,点破道:“我知道你,但是此次任务我似乎并不应该遇到你。” 棠千结连忙拉了她说:“我昨天在公主府听别人说其姝出了事,就偷偷跑了出来,你千万别告诉武国公。” 岚烟点点头,仍然是警惕地盯着她。影鸦的规矩是绝对服从,不得违抗。眼前这个人身为堂堂渡鸦却违抗得明目张胆,还让她一个不认识的影鸦替她保密,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棠千结此刻却没把她的防备放在心上,大大咧咧道:“你叫什么名字?直属谁管的?” “我归苏青冥,苏大人管。”岚烟没有告知自己的真名。 棠千结细长高挑的眉毛扬起来,恍然大悟:“那我知道你是谁了。苏青冥只带一个人,这渡鸦们都知道。你就是岚烟吧?” 见她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岚烟放下一分警惕心,点了点头,又试探地问道:“你白天过来是做什么的?” “我今日才来,不知道郡主什么情况,就四处打听了一圈。其姝是入宫没两天开始发的病,我听说皇上请了尚药局奉御来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昌荣公主怀疑是前朝冤魂作怪,附身到其姝身上,才会变成这样。” “以鬼怪之事解释,且不说都是无稽之谈,更是会让宫里上下人心惶惶。”岚烟蹙眉,“不过连尚药局奉御都诊断不了,看来郡主这病真是不简单。” “说的是了。”棠千结赞许点头,“这样吧,以我的身手,除了皇上皇后近不了身,其他地方都可以随便去。你我各自收集线索,如果有什么成果,你再去汇报给苏青冥,怎样?” 这当然合岚烟的意,她立刻答允下来。 二人合力把其姝抬回了榻上,棠千结捏着床幔不肯放下,望着其姝的眼神里颇有几分老母亲的慈祥,感叹道:“我入公主府时,其姝才到我肩膀高。三年一晃而过,眼看她都要出嫁了。” 岚烟身子一僵,故作好奇地打听道:“郡马可是有人选了?” “其姝入宫那天,宗正寺给她看过二十位青年才俊的画像,她一个都不满意。后来武国公带着时将军,就是你父亲和你大哥,正好入宫觐见,被其姝一眼瞧上了。”棠千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其姝,“当时皇上虽然没直接说,但是皇后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还常常叫他们父子二人入宫,来探望其姝。” 言下之意,云岫和其姝郡主,多半是板上钉钉了。 “哎,对了。”棠千结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我这可是违抗了两边的命令,你千万也别让其姝和昌荣知道我在这。” 岚烟犹豫半天,无形之间,她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只能点头答应。 回去时,天已微亮,房间里别的宫女刚出门不久。岚烟一进门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埋在床褥里,左右拢了被子上来,把自己包成一个饺子。 昨日是苏青冥,今日是云岫,也许以后是峦玉。她重视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离她越来越远了。 岚烟又想起苏青冥捂住心口,眼神冷绝的画面,难受得想哭。她好想见他,问问他到底怎么了。不求他需要自己,能多陪他一会也是好的。 门忽然慢慢地打开,这个时候理论上宫女都在外面值班,难道是…… “苏……”岚烟一回头,却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听到她的话之后立即皱起眉头。 道破(npo18.com) 载着岚烟从禁军营回来那天,云岫不像峦玉那样贪恋与妹妹的相处时光。等到交代完琐事,他在小筑外徘徊了好一阵,才推门走入。 一回到小筑,岚烟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忘了任务,忘了影鸦。他进门时,岚烟正拉着峦玉,说着之前遭遇无数黑衣人围攻,凭她机智吓退了他们的事情。更多小说请收藏:npo18.com 一扭头看到云岫进来了,岚烟立刻止了声,转而朝他抱怨道:“大哥,你怎么趁我不在,就拿我的东西?” 云岫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由无奈道:“那似乎原本是我的剑穗。” “既然被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岚烟尖牙利齿地反驳他,摊出一手道,“快给我。” 云岫默然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从怀中拿出剑穗,平放在她的手心里。 没想到岚烟忽然低头凑了上来,纤指细长拈起剑穗,穿过他腰间的佩剑剑柄,重新系了回去。 云岫一怔,看着她手指穿过剑穗,捋顺了流苏,听她低头隐隐笑道:“以后可别再弄丢了。” 此时此刻,岚烟望着走入门内的云岫,慌了心绪:“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禁军营告了假,过来看看你。”看到房间没有榻,他索性席地而坐,倒也不损半分风度,“没有人看到我,你放心吧。” 云岫是最与武国公相似的,都有着不怒自威的气质。岚烟知道自家大哥面冷心热。原本是不怕他的,可现在却有些不敢看他。 “任务怎么样了?”云岫随口问道。 岚烟发现他没问刚刚她叫错了人,估计是没听见,不免松一口气说:“我昨夜见过郡主发梦魇了,属实诡异,一时没有头绪。” 说罢,她将其姝诸多古怪之处细细告知。云岫听了思忖片刻,对她严肃道:“峦玉擅长制毒,若是调查不到结果,不妨去问问他,兴许他能猜出一二。” 岚烟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其实更关心另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真的要和其姝郡主结亲?” “父亲有这个意思,皇后和长公主都很支持。”云岫神色如常,诚实回答。 岚烟垂下眼,咬了咬嘴唇,却忽然发现他的佩剑剑首上空空荡荡的,猛然抬头道:“我给大哥系上的剑穗呢?” “郡主喜欢,就给她了。” 岚烟心像是被拧紧一样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末了,她强笑道:“那枚剑穗是冰蚕丝所织,确实是个人见人爱的宝物。难怪郡主喜欢。” “岚儿。”云岫的眼中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影鸦中若是瞒上不报,该怎么处置?” 岚烟抖了一下,紧张说道:“轻则杖责,重则当诛。” “时家也有一套家规。”云岫忽然压身过来,展开倨傲笑意,“专对你这样不诚实的姑娘。” “大哥……”岚烟身侧的被子被他强硬地剥开,她惊惧地按住他的手,怯声唤道。殊不知这一声如同火上浇油,他心底的火焰越烧越旺,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 “怎么了,岚儿?”他强势地掰开她的手,语气却稀松平常,“我只是在执行家规而已。” 什么鬼家规,分明就是生拉硬拽。岚烟真是欲哭无泪,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自己大哥这样对待。这份至深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变质的? 她被按在床褥上,双腿如同被禁锢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去推云岫的上身。但却如同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纹丝不动,而且有愈来愈烫之势。她到现在也没有缓过神, 惊慌道:“大哥,我是……” 唇角一软,炽热的吻已经封住了她要说的话。 眼前一片炸裂般的空白,耳畔像是巨响留下的轰鸣,只看到云岫近在咫尺的俊颜。脑海里倏忽间浮现出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峦玉偷偷带着她去校场看云岫训练的场景。他背对着二人,手执佩刀,身着甲胄,绯红披风在狂风中鼓动纷飞,风姿飒爽恍若威立于城门之上。 这画面像是干燥的柴禾接触到零落火星,噌地窜起一簇火苗来。 云岫抬起一条腿,膝盖重重顶了一下她的腿心,感受到一点湿意,唇边泛起冷笑,眯眼道:“你是口是心非的岚儿,需要大哥好好惩罚你。” 他又低头吻了下来,辗转流连。身体里的燎原烈火熊熊燃烧,暗涌的热流终于找到一个出口般,温热的唇舌粗暴地舔舐着岚烟微凉的嘴唇,汲取着属于她清甜芬芳的津液。 他们明明已经那么熟悉了,从出生到现在三个人始终互相陪伴着彼此,现下却有着对她兴奋的新鲜感和陌生的悸动,想把她捏在掌心狠狠揉碎。 常年握着刀柄的手此刻移到她的宫装上,刚想用力,岚烟急切轻声道:“别撕坏了。”云岫听出她的默许,动作不由变得轻柔,耐心地一层层找着衣服的绳结所在。 外衣,下裙,中衣……随着落下的衣服堆在地上,那娇柔洁白的美好身躯也逐渐展露在他的眼中,带着晶莹细腻的光泽,像是凝了一层薄霜,触手生凉。 他爱怜地抚了上去,像是新得到玩具的孩子般不知满足的探索着每一处娇嫩的肌肤,直到覆在那两团绵软轻盈,宛如云朵的高耸乳房上面,忍不住低下头,含住顶端那一粒软塌的红珠,轻轻舔弄吮吸,用自己的炙热温度去温暖着,感受它在口中逐渐硬立肿大。一只手则温柔地照顾着另一团小云朵,将它拽起又揉扁,手感滑嫩,弹性十足。 岚烟的最后那点理智终于举起了白旗,她无法拒绝奔涌而来的快感。身上是那么多年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云岫,她在心里呼喊着他的名字,落到出声却化作了羞人娇吟,销魂蚀骨:“啊……大哥……” “岚儿……”云岫眼神暗沉如深夜一般,嗓音沙哑。他慢慢地解着自己的衣服,利索迅捷。门外忽然传来宫女谈笑声,由远及近而来。 他立刻反应过来,大手捂住岚烟的嘴,只留她一双情欲似水的眼睛露在外面,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被自己的哥哥这样粗暴地对待,岚烟的身体陡然兴奋,潺潺春水溢出花穴,沾到了云岫的腿上。 他的双眸蓦然一缩,下腹胀痛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待那谈笑声走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几下褪去那碍事衣物,粗壮无比的巨物摆脱束缚,从衣物里弹跳出来,已是顶在她湿润的花穴入口前。 岚烟被烫得缩了一下,向后挪着想后退开,没想到云岫根本不给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大手钳制住她的细腰,圆润的顶端堪堪顶开她的花径,疼得岚烟眼泪都快出来了,哀求道:“大哥,慢一点……”。 云岫是严格训练下诞生的优秀男儿,绝不会因为猎物的乞怜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身下的巨物如同磨练多年铮然出鞘的宝刀,稳步不滞地送入深处。 钝痛与令人颤抖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岚烟浑身都舒服地发抖,甚至能听到那淫靡不堪的湿腻水声,双臂抱紧他精壮健硕的身躯,忍不住娇喘连连。 “我和燕王,谁更让你舒服?”他已是有节奏地抽送起来,动作没有一分多余。当时那些心痛,现在只想全报复在身下这女子体内,把她好好压榨干净。 肉棒一下一下地抽插着,每一次顶得都比之前更深半分,带起她绝妙动听的娇吟,几乎是拼命抑制才保持住有条不紊的抽送频率。 岚烟咬住下唇,原来哥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叫她觉得无比害羞。这一时不答,那抽插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云岫将自己的欲根退出她那狭窄的小花穴中,只余硕大的龟头卡在口上,颇具威胁意味地挑起剑眉:“嗯?” 难耐的空虚感立时折磨着岚烟的身体,她目含泪光,想向下沉几分腰肢,好缓解空虚的欲望。没想到云岫根本不给她半分机会,徐徐退了几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只能轻声求饶道:“是大哥…快给我……” 云岫眸色深沉,腰身一顶,粗壮的巨物已是整根没入她的身体中,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哼。他的节奏比起方才开始逐步加快,迅速有力的律动让娇柔的花瓣都有些红肿,细润春露涌出,承受着他每一处都深深没入的撞击。 又热又软的媚肉紧紧箍着他的肉棒,在反复的摩擦下越发地烫,快要被他炙热的温度融成一汪春泉。 “大哥!……啊……要到了……”岚烟轻吟出声,身子弓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大量的春水汨汨流出,媚肉剧烈收缩着。与此同时云岫也在她湿滑温暖的甬道中忍耐不住,咬着牙抽出欲根,将白浊的液体喷洒在她身下的床上。 岚烟又累又乏,直直地要睡过去。 云岫拥紧怀中昏昏欲睡的人,低声又复道:“岚儿,无论如何,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我和峦玉,会等你回家。” 千结 幽静的清发阁毗邻着昌荣殿,能够俯瞰太液池午后的美景。此刻阁楼中只有一壶青茶袅袅生烟,其姝郡主斜倚栏杆上,远望着平静的湖水,精致柔美的面容凝着忧愁。 岚烟一直睡到下午,醒了之后云岫早就不见了踪迹,房间里还有一丝淫靡气息。筋骨酸软得好似散了架,想起与他昨日意乱情迷,和那伏在耳边低沉说的几句话,岚烟就心烦意乱,索性出门去散步。 抬头遥望清发阁,里面竟然不见其他宫女,只余其姝郡主形单影只,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和正在阁外侍立的香蕊打听道:“郡主身边随侍的宫女呢?” “嘘。”香蕊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压低声音解释,“郡主的梦魇发作越来越厉害了,一开始就一个时辰,现在是一整夜。现在她们是宁可挨板子都不肯服侍郡主。我都多值了一个时辰的班了。” 岚烟悄悄瞧了一眼阁中,一袭宝蓝衣裙的女子怔然望着阁楼下的甬路,看着底下人来人往、言笑晏晏,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茕茕孑然的样子在欲晚的昏暗日色中显得分外凄惨。 她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转头对香蕊道:“不如香蕊姐姐先去歇息,这里我来吧?” 香蕊如释重负地抚胸:“那就有劳你了。”说罢,便离开了。 岚烟缓步走入阁里,她也怕这青天白日的,其姝郡主的梦魇又复发作。毕竟有任务在身,岚烟又对她带有几分过意不去,她必须随侍在侧,时刻保护着其姝。 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其姝略显惊讶地回过头,对她温和一笑:“绿橘,此刻还不到你值夜呢,怎么过来了?” 岚烟一怔,她贵为郡主,竟然记得一个小宫女的名字和值班时刻,赶忙编了个理由道:“婢子是替香蕊姐姐来了。” “这样啊。因为我的梦魇,宫女都不敢靠近我,这也不怪她们。”其姝轻轻一叹,对岚烟又温柔道,“绿橘,你愿意来服侍我,我很高兴。” 其姝郡主对那些不守规矩的宫女没有丝毫怨恨,反而体恤原谅她们的不易,岚烟有些心疼起这个可怜的姑娘来,何况她的心上人还对自己……走上前几步,她恭声道:“这是婢子应做的。” “昌荣殿虽然繁华,我总是想念公主府的日子。”霞光为她镀上金辉,其姝支起圆润的下巴,唇边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似是在回忆什么很幸福的事情,“我有个特别要好的侍女,叫千结。她和我情同姐妹,而且特别擅长药理和针灸,只是阿娘没带她一起来皇宫。” 她的笑意又收去了,如同地平线收起夕阳余辉,化作几分道不明的忧愁:“如果她在一定会担心的,我不想害她担心。” 岚烟看着她的侧影,思绪万千,到了最后,只余下强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入夜之后,其姝的梦魇比起昨夜发作得更早了。好在棠千结及时赶到,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就搞定了癫狂的其姝,合力把她抬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岚烟揉着酸痛不已的肩膀,其姝的身躯丰腴柔美,抬起来比想象中的要重上一些,可折煞了她的小细胳膊。 眼看棠千结一脸凝重,正紧紧盯着床上其姝的睡颜,粉唇抿紧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忖什么,便出声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今天白天,其姝郡主和我提到你了。” “哦?”棠千结顿生兴味,一双细长吊梢眼已是看了过来,“她如何形容我的?” “说是和棠千结姐姐十分要好,情同姐妹。”岚烟见她长眉一蹙,又连忙谄媚道,“还说姐姐擅长针灸,药理更是不在话下。” “哼。”棠千结虽然冷哼一声,但是唇角已是得意地扬了起来,“三年前我还没去公主府的时候,我的医术水平,连武国公都要敬重三分,尚药局那群什么奉御都不过尔尔。” 岚烟好奇道:“你那么厉害,怎么去公主府做了随身侍女?” 棠千结一时没说话,转头凝视了一眼其姝,眼神温柔且疼爱,后者沉沉地睡着,什么都未察觉到。她抬手放下床幔,神气十足地对岚烟道:“三年前太子遇害一事,皇上怀疑背后的指使者为皇亲。昌荣长公主势力很大,也干涉了不少朝政。所以派我去公主府监视。” 她托着下巴,似是回忆般娓娓道来:“虽然昌荣确实有几分野心,但其姝是个对谁都温柔的单纯姑娘,这三年来我看着她长大,对她再熟悉不过。这次犯了梦魇,绝对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岚烟抿唇。影鸦对自己的目标有了感情,这是犯了莫大的忌讳。还好其姝性格温柔单纯,怎么说也不会害了棠千结。一袭白衣忽然在脑海中闪过,她登时回过神,猛地站起身,正色道:“我有一事想问姐姐。” “什么事?”棠千结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岚烟问道:“你知道有没有什么病会引起心口疼?” “这……”棠千结面露难色,“会心口疼的病不少,具体是什么时候发作的?” 岚烟为难起来,她总不能说是苏青冥和她……之后吧,于是隐晦说道:“在激烈动作之后发作的。” 棠千结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了然笑道:“行欢之后?” 岚烟脸立刻红了,思量半天,还是点了头。 棠千结挑眉:“是我认识的人吗?” 看到岚烟有一刹那的犹豫,她拉长了尾音道:“是认识的人啊。看来是苏青冥了。” 完全被她说中了。岚烟此刻追悔莫及,只想赶紧收回刚才的话。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渡鸦啊。”棠千结笑了笑,“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回总署看看他的情况吧,算是还你的人情。” “谢谢姐姐!”岚烟喜笑逐开。 棠千结转而说起了正事:“这次其姝郡主的梦魇,我把尚药局上上下下的古籍都翻遍了,也没什么头绪。依我那么多年的经验,多半是什么罕见的病,不知道其姝入宫时经历了什么,才染上这个病。” “还是没有头绪吗?”岚烟担忧问道。 “还需要时间。其姝好静,在公主府就不出院门,在宫里也没怎么离开过昌荣殿,宫里的食膳不太会有问题,我想不出她怎么染上的。”棠千结有些头疼,“你也不擅长药理,我不明白为什么让你来做这次任务。” 棠千结说对了。岚烟适合做细作去刺探情报。此次让她扮成宫女保护其姝没问题,但是让她去探明连尚药局奉御都诊断不出的病疾,实实在在令她一头雾水。 岚烟灵光一闪,问道:“会不会是毒药?” “我也想过这点,不过郡主脉象平稳,实在不像中了毒的样子。术业有专攻,像这样的怪疾,还是得问问奇人异士。”棠千结轻轻叹气,“我真是毫无头绪。” 这几天白日,昌荣殿里多了不少道士打扮的人,一手拿着斩妖除魔的法剑,一手拈了黄纸画符,念念有词地作着法,说是驱散恶鬼让其超度。 岚烟跟着香蕊偷偷去看过一眼,厅堂里烟雾缭绕,其姝郡主双目紧闭,坐在中间一动不动,憔悴得叫人心疼。 岚烟再也没能像那天一样,和其姝平心静气地聊过天了。 但是其姝的病依然没有丝毫好转,昨天甚至还没睡下就开始发梦魇。棠千结只能下了猛针强行叫其姝平静睡下,平日里经常挂着目空一切的笑意的她也变得神色严肃起来。 岚烟忽然想起了云岫说过的话,去找峦玉问问,也许他能猜出一二。但是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害怕,让她存了私心想再拖几天。 定期汇报的日子要到了。上次和苏青冥那般仓促而尴尬地结束,岚烟猜测多半是她告诉楚翔,再由楚翔代为转达。想到这个,她又侥幸又难过,现下毫无进展什么都汇报不出,但是她很想再见苏青冥一面。 没想到这日清晨,楚翔传来消息说,苏青冥命她今日下午去他的宅邸汇报情况,有灵鹊会掩护她顺利出宫。 指点(H) 城外街道到处都是车水马龙之景。行人络绎不绝,春意将至,四处洋溢着欢笑祥和。 岚烟好久没施展过身手了,宫里太过压抑,处处放不开拳脚。现下她正站在苏青冥院宅围墙外,深提一口气,借旁边树干发力,轻松跃过了一人多高的围墙,稳稳落在墙另一端的的屋顶上。 苏青冥主动召了她来汇报,她真的又开心又紧张,身段轻盈纵跃,感觉自己像是高高飞起的鸟儿,把先前所有的不快活全部抛至脑后。 本想跳到院落里,没想到正在这时,一位身着绯红对襟大袖衫,头戴银带介帻的蓄胡男子同苏青冥从会客厅里一起走出,岚烟连忙匿了气息,轻轻踩着瓦片躲到屋顶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下面光景。 二人应是刚下了朝,苏青冥身上还穿着暗绿色外衫,内里一身纱白单衣胜雪,为他的清冷孤傲添上几分优雅从容之意。那官员急切地和他说了些什么,才依依不舍道了别离开。 苏青冥回过身,却没有向前移步,只平淡道:“下来吧。” 岚烟从屋顶上翻身而下,稳步落在他面前。她本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没想到还是被他一眼识破。望了一眼已经离开的官员,扬起笑容道:“苏大人。” “其姝郡主那边怎样了?”苏青冥没有回应她的期许目光,径直楼上走去。 岚烟跟着他步上楼梯,老老实实道:“郡主似乎并非普通梦魇。她半夜会突然起身,拿了金簪乱戳,怎么都叫不醒,要发到白日才睡下。但是早上醒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 眼看苏青冥毫不停留地跨入卧寝中,岚烟脚步一顿,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见他没说什么,心里暗吁一口气。 他的卧寝仍旧是简约明快的模样,干净得像是那天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别的呢?”苏青冥的声音如平常一般清冷,听不出情绪上的起伏。 岚烟缩了缩肩膀,紧张回答:“别的没有了。” 这话她说得细若蚊蚋,怎么说这都是她回来的第一个任务,好几天了没有半点进展,确实有点说不出口。她甚至都不敢看抬头看他的脸色。 没想到苏青冥似乎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应了一声。随即单手取下了介帻,脱去繁冗厚重的朝服外袍,搁置到一旁的柜子上。 岚烟完全被他当成了空气,垂头伫立在原地,不敢擅自动一下。 半晌,他好像才发现她还站在那儿,又复吩咐道:“皇上重视此事,下令五日内要有结果。无论是病因还是幕后主使,都要找出来。原本想安排公主府的渡鸦棠千结协助你,但是没有联系上,你大约还要等上一日。” 棠千结人已经都在宫里了,这事岚烟知道,苏青冥不知道,倒让她生出几分窃喜。她顺从回答:“遵命。” 苏青冥拿出一本文书来,简略翻过一遍,转而道:“下一次的任务也已经确定下来了。方才你应该看到有人登门拜访,那是工部侍郎巫元思,找我说汴州刺史曹正光贪污了朝廷多年拨款一事,让我与他一并上奏弹劾。” 岚烟抬眼看他,呼吸变得有些纷乱,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下次任务你要去汴州刺史府,找到曹正光贪污的证据。”苏青冥合了文书,放到一旁,目光与她对上,平淡无波。 “所以我要与汴州刺史行床笫之事吗?”岚烟望着他,语气像是问着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苏青冥一时不语,安静地看着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良久,他开口回答:“也许需要。” 岚烟定定地望着他,想从那双静水般的眼中看到一点点波澜,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不要让她虚了此行,留下遗憾。 什么都没有,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二人保持着对视的姿势一动不动。岚烟失望地低下头,希望开始慢慢退潮,理智占据了主导,她的思路骤然清晰。 如果仅仅只是说这些,为什么不通过楚翔转达,而要大费周章地让灵鹊护送自己出宫,又是来他自己的宅邸? 难道苏青冥也存了一分私心? 既然岚烟先前已经心如死灰,从情意到尊严都输得干干净净,现在她决定放手一搏。 “如果无事,就可以回宫了。”苏青冥起身,“我去叫楚翔来。” “等等。”岚烟朗声制止他,连音量都比先前高了不少。她猛然抬起头,一双美眸注满光亮,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弯起一抹魅惑笑意,眼中光波流转:“我有一事,还想请苏大人指点一二。” 当时学不来琼珠剩余的三分风情,今日岚烟终于明白其中精髓。那是经历情路上太多的跌宕起伏,才能生出的妩媚窈窕。 “什么?”苏青冥皱眉。 岚烟上前几步,风姿柔美,嗓音绵甜:“既然要服侍别的男人,还想请苏大人点拨一下……”她停在他的身前,轻声道:“我的媚术,如何?” 话音落下,随即是长久的悄然无声。 方才的举止已经触达岚烟自己的底线了。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她又开始后悔起来,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苏青冥,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对上她的目光,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闪,而是安静地与她对视着,貌若朗月,衣冠胜雪。 岚烟怔了一下,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踮起脚,轻吻了他一下。当二人的双唇相贴时,苏青冥忽然变得主动起来,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回吻着。舌尖互抵缠绵,交换着属于彼此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个瞬间化作永恒。 她再也无法像方才那么游刃有余了,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 过了许久,二人才堪堪分开,勾起一条暧昧银丝。 苏青冥的清逸面容添了几分妖娆惑人,挑眉道:“媚术?” 岚烟的身子发抖得厉害,却故意装得毫不在意:“是啊,苏大人先前说自己全无经验,但技术好不娴熟。所以我想讨教讨教。” 她的衣裙滑落在地,苏青冥嗓音低淳如佳酿美酒:“好啊。” 狂喜从岚烟的心中不断涌出,这至少能证明苏青冥不讨厌与她有鱼水之欢。中衣敞开,一对浑圆挺立的雪乳已是迫不及待地弹跳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俏然可爱的莓果娇艳欲滴,被他低下头仔细端详片刻,轻轻衔住。 “啊!……”一股酥麻的快感从胸前传来,她娇吟出声。他却在轻柔舔舐着,舌尖湿润在乳晕上打着转,游刃有余地勾起她更深的情欲。 身下凉意立起,亵裤被褪到膝盖,他修长手指伸到花瓣之间,沾了一点蜜露出来,举到眼前捻了一捻。 岚烟想伸手推开他,没想到苏青冥忽然托住她的身子,把她抱到与自己腰齐高的柜上,身上仅存那点衣物随着动作散落在地,此刻未着寸缕,玲珑有致的酮体尽数落入他幽深的眼中。 雪白细腻的耻骨上覆着细软绒毛,一条粉嫩狭长肉缝若隐若现,手指已是精准寻到了最敏感娇嫩的花核尖,轻拈拨弄着。 “啊……不要……”岚烟抑制不住地娇喘着,细瘦的胳膊撑着冰凉的柜面,一股粘腻蜜液喷涌在他的手上。 苏青冥向来冷如寒川的眼中熏染了几分情欲。两指并拢挤入紧致花径中,湿腻温热的媚肉立刻包裹上来,潺潺春水更为汹涌,润滑着他的手指,足以顺利无阻向深处进入。 身下花穴被手指整根没入,与此同时,岚烟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丹唇贴上他温暖的嘴唇,狂热地吻住了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他的手指在她身下快速进出抽插,带出咕唧的羞人水声。 两人缠绵交融好一会才分开。花穴被他的手指捣弄得泛滥不堪,微微张开着。 苏青冥收回手,解下自己身上衣物。玉柱似的欲根雄姿勃发,翘首以待,不等她做准备便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腰身一沉直接顶入最柔软的花心。 岚烟吃痛,浪叫出声,银牙咬紧极力忍受这巨大的痛楚。他没有半分犹豫与怜惜,在她充盈着蜜液的小花穴中有力地律动,浅退几分,又深深送入。 粗长的肉棒正在她身体里恣意抽送着,棒身沾满了她动情而涌出的春水,晶莹透亮。岚烟高高地仰着头,分不清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但她已经满足了,不再奢求更多了。 她两条腿被他架在手臂外侧,耻骨大开以迎合他欲根越来越快的抽送频率。桃花般的唇间不断吟出动听娇喘,纤细手指猛地揪紧他的单衣,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透明粘腻的蜜液汨汨涌出,她在这延绵不绝的极致快感中达到了高潮。 苏青冥蓦然握紧她的腰肢,用力地抽动几下。岚烟极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贴近凡人的神色,因为动情而显得十分妖魅。他忽地从她身体中抽出自己的欲望,抖动一下,一股股粘稠热流喷洒在她的大腿上。 目盲 又是即将与其姝郡主的梦魇作斗争的夜晚,岚烟盘腿坐在她床外不远的圆凳上,盯着层叠的月影纱床幔发呆。 想起白日和苏青冥的种种,她唇角逸出苦笑。这算什么呢?大约算是卑微到了泥土里,却倏地发了芽,开出一朵欲望的花朵来。 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响,但既不是梦魇发作而起的声音,也不是沉睡后的均匀呼吸声,而像是……幽怨哀伤的哭泣声,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岚烟起身走近了些,小心地问:“郡主?” 那哭声倏忽停了,一时寂静,其姝有些哽咽地应道:“绿橘,你去点个灯好不好?” 雕花木床旁边已是点了一盏夜灯,在烛火摇曳间晕出一圈昏暗的光影。岚烟心里顿起不好的预感,赶紧拿出火折子又点起殿里几盏明灯来,将整个寝宫照得亮如白昼。 那边其姝郡主已经掀开床幔坐到床边,细弱道:“都点上了吗?” “都点上了。”收起火折子,岚烟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 其姝静静地坐着,像是看不见已经走到面前的岚烟,呆滞地望着正前方。那双温柔可人的眼睛此刻犹如覆了一层积灰般雾蒙蒙的,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岚烟抬起手试探性地在她面前晃了晃,发觉其姝毫无反应,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由地轻轻一叹。 她看不见了。 其姝郡主终于也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以手掩面,肩膀不住地抖动着。眼泪如泉涌从指间溢出,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崩溃与悲恸中。 一股隐去声音的气息逐步走近,岚烟回头一望,正是棠千结。她倩丽的面容不见平日的张扬跋扈,而显得庄重肃穆起来。她对岚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岚烟点头,用口型简单告知事情经过。 棠千结分辨明她的叙述后,眼睛已经微微泛红。她俯下身,安静伸出双臂,将恸哭不已的其姝轻轻地、温柔地拥入怀里,像母亲哄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慢慢拍抚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其姝一时止住抽泣,将手移下半寸,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茫然地呆望着前方,细声问道:“……是……千结吗?” 岚烟盯着棠千结,棠千结也无声地盯着她,目光纠葛复杂。随即轻轻闭上眼,坚定地摇了摇头。她顿时鼻尖泛酸,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难过:“回禀郡主,是婢子绿橘,不是千结。” 这大概是岚烟十载年说过的最违心的话,但是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害了棠千结。也正是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眼下情况不容再拖延。哪怕得不到答案,她也要去峦玉那边问一问。 经过这无比难熬的一晚,其姝伏在棠千结的怀里,当作是岚烟哭了一整宿,终于累得昏睡过去。待到晨光熹微,岚烟走到无人之处,放出信号召来楚翔,简单概括了一下当前情况和自己急迫想见峦玉一事。 影鸦的消息传递极快,一个时辰就得到苏青冥回应,说卯时会安排灵鹊护送她回武国公府。 坐在影鸦昏暗无窗的马车上,岚烟倚着冷硬的靠背,周围安静得只有嘎吱作响的车轱辘在旋转。 皇宫到武国公府的距离很近,但是她却想了很多,譬如病入膏肓的其姝郡主,流露温柔之色的棠千结,冷峻刚毅的大哥云岫,还有接下来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二哥峦玉。 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和云岫欢好的场景,令她纠结矛盾的是,尽管理智告诉她不该,她的身体却是欢愉且享受的,以至于现在犹存那种深深的悸动。 轻微颠簸戛然而止,已是到了武国公府的后门。岚烟没做足心里准备,望着车帘犹豫半晌也没动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已是优雅地撩起车帘,朝她递来。是峦玉来接她了。 岚烟慢慢地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被他温和有力地握紧一拉,几步走下了马车。绚目的晨旭晃过之后,入眼的是峦玉清润俊雅的面容,浅笑道:“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要晚,岚儿。” “……此次任务繁重,我暂未寻到空隙。”岚烟不敢看他和煦的双眼,低下头编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 “我知道,能在任务期间回家一次,二哥已经知足了。”峦玉丝毫不介意她不自然的语气,牵起她的手,两人往小筑走去。 岚烟边走边望着他的侧颜,他看上去似乎是很久没睡好了,眼下聚着淡淡的青灰色,颇显几分倦容。她不免担心问道:“二哥近日睡得不好么?” “我从大哥那儿得知了其姝郡主的事情,知道你也在查,这两日就多注意了些。”峦玉温和回答,“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已找到几种相似的病因。你再与我描述一下她发病的性状,我好确定下来。” 岚烟没想到他为了自己的任务才会如此心力交瘁,愧疚得难以自拔,握紧他的手道:“谢谢二哥。岚儿不知如何为报。” 峦玉引她到后院小筑不远的亭间坐下。亭子中间的白玉桌上摆了一碟色如凝霜的玉露团,佐以一壶凉至七分的微醺桃花饮,正是岚烟平日的最爱。四周尽是梅树亭立,不见仆人叨扰,显得清幽寂静。 “郡主夜行攻击旁人,而且发作时间越来越长。”岚烟描述道,“昨晚虽然没发作,但眼睛已然是看不见了。” “外观可有异样?”峦玉碧涛春水似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听得认真仔细。 “并无异样,而且白日郡主和常人无异,也不记得睡着后发生的事。” 峦玉沉默半晌,似是在思量什么。 岚烟小口啜饮着桃花饮,一边听他迟疑严肃地开口说:“这恐怕不是病,也不是毒药。” “那会是什么?”岚烟知道他有了答案,追问道。 峦玉不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可知道湘南有种巫蛊之术?” “自然知道。” “其姝郡主的梦魇,像是一种叫傀儡蛊的蛊虫发作的症状。”峦玉沉吟,“傀儡蛊一旦种到目标身上,御蛊之人在远处即可操纵目标行动,如同傀儡一般。蛊毒深了,会逐渐出现眼盲、头疼、四肢僵硬等症状,直到失去自我意识,彻底变成傀儡。” 岚烟听得瞪大了眼,连忙问道:“那有什么解法?” “若是蛊虫,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峦玉无奈地笑笑,“恐怕还是要回禀皇上。” 岚烟点点头。既然知道了病因,那总有办法的。这几天的身心俱疲终于暂时得以缓解,化作一声释然且甜糯的话语:“谢谢二哥!” 她的面容平静时恬淡无欲,一旦笑起来立时活色生香,仿佛盛放的白玉芙蓉般惊艳。峦玉定定地看着面前这恍如梦境的画面,眼睛一眨也不眨。 岚烟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他的眼神和那时的云岫太过相像了,幽深中隐着狂热,叫她不禁害怕起来。 时间的流逝开始拉长放缓,连周遭环境此刻也归于无声寂静。只见峦玉缓缓举起一只手,朝她极慢地伸了过来,身体也向她的方向逐渐前倾。离的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兰草香气。 岚烟顿时紧张地缩起肩膀,胸口心跳如擂鼓,眼睛紧紧闭成一条弧线。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此刻,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尚还未做足心理准备,眼下一时不知道是抗拒还是期待。 衣服有轻微的拉扯感,那只手只是覆在她的圆领上,轻轻抚平了上面的褶皱。岚烟睁开眼,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峦玉,正伸手认真地替自己展平衣领,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 “我见过你穿常服,见过你穿胡服,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宫装。”峦玉微笑着收回手,眼眸如一池春水,泛起波光潋滟,“虽说有些皱了,但仍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岚烟定定望着他。又是那种感觉,明明话语那么温柔,也是熟悉不过的模样,却感觉他眉宇间凝了一丝阴郁,叫她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抚去。 当微凉的指尖触上峦玉的额头时,他温和的笑意慢慢散去。坐定身子,思忖了良久,他才缓缓启唇,语气中染了几分忧愁与不安:“岚儿,想必大哥已经告诉你了。” 岚烟浑身一颤,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脑海里飞快地回忆起那天羞人光景,云岫虽然用行动告知了她,但他一向寡言少语,倒是没说什么肉麻深情的话,于是立刻摆出一副天然无害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哥什么都没告诉我。” “那倒甚好。”峦玉透澈的双眸映出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像是要把她的一举一动铭刻在心底,莞尔一笑,“二哥为了你彻夜不眠,把能寻到的能借到的书籍全仔细翻阅过,才得出现在这个结论,帮助你完成任务。” 岚烟慌张得要命,赶紧扒了一块玉露团。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嚼着,好让现在的气氛不那么尴尬。 峦玉并不恼,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不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 岚烟一怔神,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如同落入水深千尺的碧潭之中,再也移不开眼。他的声音依然和煦如春风,在她耳畔轻轻拂过:“而是出于儿女之情。” 细雨(H,骨科) 武国公次子时峦玉,六岁入国子监苦读六学,毕业后先入礼部为职。因为他风度不凡,集思广益,从不借武国公之名作威作福,深受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刁兴安的赏识,年纪轻轻就拜中书舍人一职。 他举止优雅,知书达理,是每年探春宴上,贵族的年轻女子间争相交谈的热门对象。然而那风度翩翩的背影却常常是孤独的,他不是嫡长子,也不想一辈子望其兄长项背,为此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才能坐上中书舍人这个位子。 武国公夫人出殡之日,武国公没有回来。帷堂里众人白衣肃立,对着灵柩痛哭流涕。 峦玉身着细绢白衾静立不动,宛如雕像。哭声散尽,重归无声,他垂下的手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低头一看,是个有几分眼熟的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峦玉恼怒地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你是谁?” “我是岚烟。”岚烟细声道。 云岫也低头看她,提醒道:“她是那个回鹘女人的女儿。” “哼。”峦玉皱眉,看她又要拉自己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对不起……”岚烟把手收了回去,“那你别哭了,好不好?” 云岫侧目看了一眼他,发现他并没有流泪,怔然地望着岚烟,眼底流光溢彩。 良久,峦玉主动拉过她的手,沉声道:“我们回去吧。” 此时此刻,峦玉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妹妹。那么多年纯粹如初的单纯天真和令他感到不安的妩媚娇艳互相交织,同时存在于岚烟的身上,存在于顾盼生姿之间,迷人得无以言表。 听到二哥如此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心意,岚烟怔怔地望着他。没有恶心与不适,比她想象得要轻松得多,心头居然浮上一种无可名状的奇妙喜悦。 若今天是满月之日,她一定会把现在这种心情尽数归咎到盈月丹上,但今天不是,她什么都无法解释。 她一定是疯了,既然如此,不如让她疯得彻底些。 岚烟闭上了眼。任和风细雨般的轻吻落到她的额头、眼睛、脸颊,直到她的嘴唇上,起初是带着轻微颤抖的试探,随后逐步地加深,温柔似水地打开了她的贝齿,宛如春日的雨露唤醒待放的花苞。 峦玉身上那幽谷兰草的馨香芬芳已是占据了她的理智,如同袅袅迷雾般,领着她走入了太虚幻境之中。 岚烟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拥吻着,温柔而细致地照顾到口腔中每一个角落,在丹唇上轻啄流连。重心一斜,她被压倒在微凉的白玉座凳上,两人的呼吸在深吻间逐渐变得粗重急促。 一丝凉意忽然落在了岚烟的眉心,她蓦地睁开眼,只见峦玉也望向了亭外。下雨了,这是京城初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亭外景色在雨雾中如梦似幻,渐渐地看不真切起来。 峦玉望着天上厚重的云层,细雨欲有瓢泼之势,勾起他内心沉眠的回忆:“你还记得我母亲出殡那日吗?” 岚烟不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记得。” “你那时还很小,还不到我的腰。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自己有个妹妹。”他弯起和煦笑意,把她轻拥入怀,“那天我以为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连大哥都没有察觉,却被一个小女孩看出来了。” 岚烟埋头在他怀里,说道:“那时候你的气息和别人都不一样,除了悲伤还有别的感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峦玉微笑不语,正要解开她的衣带时,她却紧张地喊了一声:“二哥。”她还是没准备好接受他。 “岚儿,你以前常常与我提起苏青冥。”他怅然若失地说道,“我知道,他对你是不同的,和二哥不一样。” 岚烟正欲解释,却见峦玉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目光凝愁:“能与岚儿这样,二哥已经很满足了。” 她张了张嘴,却根本开不了这个口,只能闭上眼,睫毛轻微颤抖着。 峦玉缓缓俯下上半身,轻轻咬开她的衣带,将衣裙拉下到腰处。 尽管脑海中已经是无数次幻想过,但真正见到她温软袅娜的身躯,峦玉心神激荡难以平复。 双手覆上她胸前两团柔软乳肉,像是抚摸着亘古罕有的珍宝般新奇爱惜,怎么也舍不得松手。时不时挑弄一下那挺立的乳尖,让其在指尖爱抚中越发的鲜艳欲滴起来。 低下头,先用唇瓣衔起雪乳顶端一粒诱人红玉,仔细疼爱一番。再一口含住,舌尖轻柔舔舐打转,不敢多用一分力气,怕弄疼了她。 酥麻快感纷至沓来,岚烟白皙的肌肤浮上娇媚粉色,口齿间已是逸出羞人娇吟:“啊……” 峦玉看着身下女子动情的模样,目光深情缱绻。悠长的叹息化了一半,揉散在朦胧细雨中:“岚儿,果然为了你,我……” 云雾缭绕中,眼前这个明明觉得熟悉不过的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岚烟的细指顺着他的面容轮廓慢慢地勾勒着,却怎么也描不出她记忆中的模样。 峦玉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按到她的头侧,温润的声音变得暗哑低沉:“岚儿,你可愿意?” 岚烟目光楚楚地看着他。峦玉知道她想要了,可他偏偏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咬唇犹豫一刻,身下那炙热的东西已是不满地顶了顶她,引出热流在体内涌动起来,她檀口轻启:“给我吧……二哥。” 再也不容她有后悔的时间,峦玉利落干练地撩起她的下裙,扯去阻碍,将自己热烫焦渴的欲望抵在她的花穴前。春露正汨汨涌出着,他扬起笑意,清雅面容染上几许情欲:“岚儿原来那么想要了?” 黑洞似的空虚感正将岚烟一点一点吞没着,可他却浅浅地停在入口不肯进来,任凭她春水快要化作汪洋,诱惑她道:“叫我的名字,岚儿。” “峦玉……”岚烟不加犹豫,动情地呼唤着他。 峦玉腰身一顶,在蜜液的滋润下,欲根一往无前,直捣花心。他性格温柔如同春风,身下动作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点和云岫果然一母同胞。紧致的甬道让他差点方寸大乱,浅浅退出半分,停滞片刻隐住冲动,他才开始有节奏地抽送起来。 昂首的欲望热烫如烙铁,在花穴中温柔有力地顶弄着,所过之处带起一片欲望之火。岚烟的玉腿盘缠住他的腰身,每一次深深的抽送都能感到她的耻骨和他的根部紧紧相碰贴合,湿腻的芳蜜不断涌出,却像是火上浇油般点燃了他更强烈的欲望。 “啊……峦玉!”感受身下的律动频率开始加快,汹涌奔腾的快感淹没了岚烟的理智,好像被沉入海底,又像是被抛上云端。她狂热地叫喊着他的名字,她的二哥,爱意和情欲融化做一起,分不清彼此的界限。 渴望了那么久,峦玉不打算轻意释放自己。他立起上半身,一边慢慢调整着呼吸,一边扶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让肿胀的欲根在她身体中更深地进出捣弄,带出一股又一股的透明蜜液。 岚烟娇喘连绵,优美的脖颈向后仰去,弯作新月般醉人美妙的弧度,纤纤五指和他的手交叠相握在一起,紧紧不松开。 宛如心意相通般,岚烟被强烈的快感送入高潮的浪尖同时,峦玉再也把控不住欲望,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抽出欲根,将白浊喷洒在她的腿上。 雨势渐歇,天已见晚。 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了皇宫宫门附近。岚烟一颗心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急急忙忙地下了车,直奔尚药局而去。 棠千结从不以伪装示人,素来张扬高调,正在一个小间里煎着不知送给哪位娘娘的补药。岚烟很快就找到了她,把傀儡蛊一事同她细细说道,只见她眼眸一亮,惊喜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是蛊呢!” 岚烟见得了她的肯定,不由喜上眉梢:“那我们快些回禀皇上,好寻得法子。” “慢着。”棠千结出声阻止了她,神情严肃,“傀儡蛊是个极其娇贵的蛊,有能力把它从西域完好无损地带入京城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我所知道的就有一个人。” “是谁?” “影鸦中的饲蛊长老。也就是说,影鸦总署里保存着完好的傀儡蛊。这未免太巧了。”棠千结捏住下巴沉思一番,随后果断说,“以防万一,我明天白天溜回总署看一眼,如果傀儡蛊确实是少了,那就证明影鸦内部有叛徒了。兹事体大,先不要禀报皇上,以免打草惊蛇。” 母子蛊 京城降了一场寒雨,影鸦总署地道里空无一人,阴暗潮湿。天花板上还渗着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养蛊室里,身形佝偻的饲蛊长老正打着瞌睡,没注意到原本紧闭的门被拉开几寸,一道黑影飞快闪出,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融作一体,正是身穿夜行衣的棠千结。 此刻她来到苏青冥的房间前,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是锁着的,里面有人。于是她从腰间摸出一根尖端曲成钩的细长钢丝,轻轻伸入锁眼拨弄几下,门侧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锁打开了。 棠千结先前听岚烟说起苏青冥心口疼,还以为是什么小毛小病,趁着还有空闲过来看看。然而随着石门缓缓移开,展露房间中的光景时,她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血,满地的血映入她的眼帘。有的已经凝固成深褐色,还有的尚未干涸,甚至连墙面和家具都溅上了血迹,浓重的血腥味瞬间侵袭了她全部的感知。 还没等棠千结更看清一些,一柄散发着寒气的剑已是直指她的咽喉而来,尽管只是剑鞘,仍是带着欲夺性命的强烈杀意。 剑的那一端,苏青冥冷冷地盯着她,一袭雍雅白袍被鲜血浸染得分辨不出原样,苍白病恹的脸上血色尽失,唇边犹带一抹绯色,凛冽的眼眸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后寒光更甚,傲然道:“棠千结,你不在公主府,却出现在这里。” 棠千结对他凶煞内劲也心生几分畏惧,连忙解释:“我听岚烟说你心口疼,过来看看情况。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苏青冥还未开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剑也难以举稳,连着咳了好几口血才止住,白衣上顿时又沾染一道新的血痕。 棠千结借机绕开剑身,本着医者仁心想上前看看他的情况。无奈他警惕性极强,以肃杀冷冽的内气绕身,靠近不了他三尺之内。 看他吐血至此,再想到方才在养蛊室里的场景,她顿悟了什么,惊诧道:“我刚刚去养蛊室,发现少了一条母子蛊,难道是武国公给你种下了吗?” 母子连心,母子蛊是一条母虫和数条子虫的合称,这种蛊虫神奇之处就在于能洞悉宿主的内心。子蛊的宿主不能有任何违背母蛊的宿主的想法,否则子蛊在心脉发作,宿主会吐血不止,直到死亡。 苏青冥冷冷瞥她一眼,算是默认了。他收剑回鞘,同时也敛去周身环绕的煞气。 棠千结见状,快步上前扶起他坐下,一边轻而温柔抚着他的胸口,一边无奈责怪:“我是第一次见母子蛊发作那么厉害。你的实力也够和武国公平分秋色,为什么愿意种下这个?” “算是还人情吧,也没想到会发作成这样。”苏青冥闭目养神,轻声说道。 棠千结哦了一声,说道:“你说你这样,我还要不要告诉岚烟?那姑娘那么关心你,明显对你生出情意来了。” 苏青冥不悦地蹙眉,长叹了声:“别告诉她,免得节外生枝。” 棠千结见他平静下来,便伸手搭了他的脉半刻,惊异道:“怎么还有一股热毒?” “我服了赤尾毒,压制母子蛊发作。”苏青冥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真是乱来。”她埋怨说,“还好你那小跟班是纯阴体质,采她的血入药,倒是能解这赤尾毒。至于如何解母子蛊,还是得问问饲蛊长老。” “还不急着解。”苏青冥半睁开眼,冷冽无光,“何况饲蛊长老也不会给我解。” “我都忘了,饲蛊长老以武国公马首是瞻,怎么会给你解蛊呢。”棠千结扬起眉毛,忽然笑道,“苏青冥,你说你都这样了,要不干脆直接与他割据一方吧?我肯定支持你。” “别说笑了。”苏青冥毫不犹豫地拒绝。 昌荣殿寝宫里,深夜时分仍是灯火通明。其姝郡主在变盲之后,总要叫宫人把房里灯一盏不落地点亮,把房间里照得宛如白昼。 岚烟坐在其姝床边的圆凳上,正照着书籍生硬地给她讲神话故事。其实她只知道打打杀杀和怎么逃跑,对这些天马行空的神话也只是一知半解,讲得照本宣科,毫无感情。 只穿了一件寢衣的其姝托着下巴,双眼微合,听得认真又安静,唇边始终挂着温柔和淑的笑意,好像她讲的是什么精彩至极的故事一样。 这几天,其姝的状态好了很多,乖巧懂事不再哭闹,倒是把昌荣长公主心疼得哭泣不止,罚得两个尚药局奉御都丢了一年的俸禄。 岚烟好不容易讲完一个故事,把书合上,拿了水来想润润嗓子,其姝忽然好奇道;“绿橘,这几日时将军有没有来过?” 一口水咽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岚烟顺了顺气,左右思量一番,选了个折中的说法:“这两日尚还没有,指不定明日就来了。郡主安心就是。” 其姝笑了笑:“我听说时将军马上要去幽州了,近日兴许疲于奔命,等我眼睛好了,应该是我去看他才对。” 岚烟的心里又难受起来,很多画面从脑海中飞快闪过,又立刻被她压了下去。 其姝悠悠抬起一条手臂,岚烟知道她要睡下了,上前扶着她慢慢躺下。拉上床幔的时候,她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奇怪了,近日我总像是能听到千结的声音一般,现下又听不见了。” 岚烟动作一滞。其姝的感觉准确敏锐,猜得不错,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柔声哄了其姝睡下,慢慢退开床榻。 一枚小石子忽然从后面轻轻打到她的肩上。一回头,看到那道倩影正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对着岚烟勾勾手,召她过去。 “我查到了。” 在空空荡荡的宫前平地上,棠千结激动地对她说:“傀儡蛊的蛊盅有人动过,而且我记得一向是有两只,现下只有一只了。我基本可以确定,其姝就是被人种了傀儡蛊。” 岚烟蹙眉:“既然如此,我明日一早就去找苏大人汇报。事关重大,必须赶紧把那只傀儡蛊的去向找到。” 提到苏青冥,棠千结想起白日的光景来,忍不住好奇打听道:“苏青冥以前有没有欠过谁大人情?就是以命抵命的那种。” 岚烟仔细地思索一番,肯定地回答:“苏大人很少与人交际,若是欠什么大的人情的话,多半只能是琼珠姐姐了。” 琼珠三年前就死了,看苏青冥那样子,母子蛊应该是最近种上的,不太会是她。 棠千结抿唇,思绪又转了起来,转而问道:“最近苏青冥是什么任务?” 岚烟被她这直言不讳的问法呛到了,左右也不能告诉她贤王那任务的具体内容,只能隐晦道:“主要是我执行的任务,他负责带我。” “你的任务?”棠千结拧了眉毛,忽然间灵光一闪,惊讶地问,“该不会……你的任务失败了?” “嗯……”岚烟觉得说出来挺丢人的,把头深深地低下。 棠千结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拉了她说:“岚烟,你……” 岚烟疑惑地抬起头,见她凝住半晌,又像是改了口说:“你……你先别和苏青冥行床事了。” 这话说出来,气氛低至冻结。 棠千结一直那么大大咧咧的,岚烟都快习惯了,索性转过话题说:“皇上这边让五日内给出结果,现在既然确定是傀儡蛊,其姝郡主这边就好说。至于元凶,如果知道是谁拿了那条傀儡蛊,那基本也能有了方向。” “那是当然。只不过,还有一点还不得而知。”棠千结沉了声音,“傀儡蛊若要种下,是需要接触到目标的。其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那人轻功极好,能出入无行,就是这下蛊之人,是其姝身边的人。” 说着,她颇有些愤愤不满,咬牙切齿:“等把他揪出来,我要拿针挑了他的手脚筋,叫他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黑夜收起了它的獠牙,晨旭在地平线慢慢展露微笑。想到任务终于有了曙光,岚烟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急忙召了楚翔来说要见苏青冥。 楚翔看着眉开眼笑的岚烟,像在看个傻子,应付说知道就退下了。 回去时,岚烟正琢磨着回去给苏大人照方子抓药的事,忽然听闻一阵似有若无的幽远歌声从远处飘来,其情也哀,宛如鲛人泣血悲鸣:“…曷云其还?政事愈蹙。岁聿云莫,采萧获菽……” 鸦羽令 飞驰的马车如同破空的利箭,快步踏碎了曙光。 穿过幽暗的地道,岚烟疾步走进了苏青冥的房间。房间里只掌了两盏明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像是新打扫过一般,空气中还透着清水和皂荚混合的味道。 “听说你有急事禀报?”见她走入门内,苏青冥放下了手中茶杯,似乎是刚刚饮尽了杯中液体,底部还残留着一层诡异的淡红水渍。 “其姝郡主的病状应该是一种叫傀儡蛊的蛊虫所致,犯人尚未找到,不过有可能是影鸦内部人士干的!”岚烟开门见山。 苏青冥目光摄人:“你怎么知道犯人会是影鸦中人?” 岚烟顿时哑然,他应该是见过棠千结了,但自己还不能坦白,于是干脆无视他的质问,坚定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快去查一下养蛊室里少的那个傀儡蛊去哪儿了。” “棠千结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苏青冥冷嘲一声点破事实,把岚烟高亢激昂的气势瞬间灭了一半,缩着肩膀不敢看他。 “去养蛊室。”苏青冥拉了她就出门。 负责看守养蛊室的饲蛊长老是苗人,一张黝黑粗糙的脸上布满皱纹,是男是女都难以分辨。岚烟以前一直觉得他是男的,没想到琼珠有一天忽然神神秘秘地告诉她,饲养毒蛊的全为苗族女性,她才惊觉饲蛊长老是个女子。 如黄豆般小而浑浊的双眼懒懒抬起眼皮看了看来人,饲蛊长老沙哑道:“是苏大人啊,来这偏僻荒凉之处作甚?” “你这里的傀儡蛊,可是少了一条?近日是谁动过?”苏青冥淡然问道。 “少了一条?”饲蛊长老尾音一扬,骨瘦如柴的手支着拐杖,快步走到身后的架子前。 那木架上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码放着大小不一的漆黑陶罐,正是饲养着毒蛊的蛊罐。她轻车熟路地检阅着,准确拿下其中一个,揭开盖子看了看,又飞快地阖上:“果真少了一条。” 岚烟倏忽间觉得身边男子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正是在饲蛊长老拿蛊罐的那一刻。她不安地抬起头,担忧地看向苏青冥,发现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 苏青冥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平静道:“看来饲蛊长老也不知道此事。” 饲蛊长老放回罐子,拄着杖步回案前,眉头紧皱:“傀儡蛊价值连城、危害极大。此事重要,需立即向武国公禀报,彻查盗取傀儡蛊之人。” 听他那么一说,岚烟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在黑暗中蛰伏的猛兽,在暗中窥探着她。 浑浑噩噩地回到皇宫,已经是过午时分。 皇上亲临,昌荣殿好不热闹,其姝郡主的寝宫外阵列着皇上的仪仗队,以及专属侍从千牛卫们。 他们队列森严,将若干试图朝里头张望的宫女们挡在宫门一丈以外的距离,前些日子在羽林军营里见到的那个千牛卫将军樊明忠也赫然在列。 岚烟从一众宫女里精确地把香蕊逮了出来,好奇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嘘,皇上皇后都来了,而且还来了一个人,你猜是谁?”香蕊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其姝郡主未来的郡马,时将军来看望她了,现下都在里面坐着呢。” 还有云岫?岚烟一怔神的功夫,已是被香蕊拉到了寝宫门不远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可以隐约窥得宫内光景一隅,正好见到了熟悉不过的那个身影。 云岫今日卸了戎装,穿了一身岚烟也没见过的暗红色方纹常服,丝毫未减他傲雪凌霜的气场,更多了几分英气。 听说时将军潇洒独绝,可惜距离实在是太远,看不清长得如何。香蕊惋惜道,“我还听说他在羽林军里骑射之术无人能敌,难怪郡主倾心于他。真羡慕郡主,又有梦魇又有眼疾,时将军也从来没抛弃过她。” 岚烟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似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确切地说,是云岫和其姝正握在一起的手,轻叠交并,宛如一对伉俪情深的戏水鸳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暗暗念起静心诀,屏息凝神,专注地听着殿里的说话声。 她听到云岫问她眼疾可好些了,其姝娇羞地回答说尚未恢复。两人又复聊了几句,语调轻快明朗,甚至染了几分笑意。 随后,一个温厚稳重的声音问皇上说,不如给二人早日定下婚约,应该是皇后所言。 立时,被昌荣长公主假作推脱、实则喜悦地接话,说不急于一时,等时将军从幽州回来再下旨赐婚也不迟。 “忘了通知你了,今晚时将军会留下来陪侍郡主,你可以不必值夜了。”香蕊又在旁边抱着胳膊啧啧道,“看这架势,二人应该是快要成亲了。” 成亲二字如平地一声惊雷,岚烟呆呆地望着里面的景象,忽然退开几步,朝昌荣殿外跑了出去。 寝宫依然一片欢声笑语,安乐祥和,画面温馨得像是一家人。 云岫状若无意地一回头,那抹纤细的身影已然不在原处,位置被别的宫女顶了上来。 其姝温柔的声音又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上次我问将军要那枚剑穗,将军都不肯给我,现在这个要求怎么都要答应。” “郡主有什么要求?”云岫耐心问道。 其姝绽开羞涩笑意:“等将军抵达幽州之后,可否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当然可以。”云岫爽利答应下来。 岚烟一溜跑到尚药局,找棠千结要来了安神助眠的药,又听她叨叨半天说明天要回公主府拿什么布老虎一事,拼命点头敷衍她。 一回到自己那小房间后,她就倒头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 她不是自己醒的,而是感觉到了有什么气息在周围,强烈的警惕心让她陡然惊醒。睁开眼竟然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立着一袭白衣,立时清醒了几分。 苏青冥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双手负在背后,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足以把她的七魄吓走六魄。 “苏大人!”岚烟登时睡意全无,紧张地问了好。 苏青冥没有责问她,只沉声道,“傀儡蛊一事有所进展。我昨日将此事直接上报给武国公,武国公已经禀明皇上。” “真的吗?那现在如何了?”岚烟惊喜问道。 “宫外请来苗疆女医诊断过了,确实是蛊毒无误,好在傀儡蛊尚未进入心脉,服用了菖蒲雄黄酒解蛊,现在已经看得见了,想必不日就能痊愈。” “那太好了。”岚烟如释重负,心里却生出几分异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云岫和其姝郡主成亲要提上日程了? 她连忙止住思绪,转念想起棠千结今天应该是出宫回公主府去了,等她回来一定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天空积起一层厚云,把阳光严丝合缝地遮盖住。 岚烟听到苏青冥似乎是笑了一笑,让她心里陡生不安。他又说:“盗取傀儡蛊的犯人找到了。” “是谁?” 天色变得暗沉,她看不见苏青冥脸上的表情,却听他吐出三个冰冷的字:“棠千结。” 岚烟怔愣半刻,突然失笑:“你们搞错了,不可能是棠千结,影鸦居然也会调查错犯人。” 苏青冥俯视着她,缓声道:“郡主入宫次日,棠千结就从公主府失联了。另外,有人看到棠千结身着黑衣从养蛊室而出。” 岚烟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时间对不上,她去养蛊室是在其姝病发之后!” “哦?你又从何得知?”苏青冥的声音变得严厉,“难道你早就见过她,却瞒上不报,为她开脱?” 这话是在警告她自保。岚烟哑声,又辩解说:“那你倒是说说,她为何要那么做?” “那就要把她抓回来拷问才知道了。”苏青冥没有给她留半分商榷余地。 岚烟猛地站起身,拉住了他一方白袖,目光盈盈,一字一顿:“苏大人,犯人不是棠千结,我愿以性命担保,还请让我重新调查。” 苏青冥冷笑:“就算重新调查,五日之期将至,你一个人能找到什么?”他挣开她的手,凉声道:“岚烟,你最近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岚烟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碎裂,裂纹遍布。她闭上眼,低声说:“苏青冥,你我相识十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你那么陌生。” 苏青冥抿唇不语,却听她骤然坚决:“我要找那个男人,我直接找武国公!” 有什么东西骤然尖啸着飞入房中,直直地钉在岚烟身旁。定睛一看,是一枚系着乌鸦羽毛的飞刀,下面绑着一张红绳卷起的纸笺。鸦羽传令,这是影鸦内部的相当于圣旨的命令,鸦羽令! 岚烟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像是能预料到什么一般,不敢去看里面的内容,还是苏青冥拔下了飞刀取下红绳,将纸笺展开一看,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诛棠千结! 现代篇番外 今天岚烟是黑客(一) ju大厦,市中心最高的几栋摩天大楼之一,一个娇俏的女子火急火燎地冲出电梯,笨重无比的电脑包搭在她细瘦的肩膀上,因为惯性不住地摇晃着。 这是岚烟工作的第一天,她在楼下前台领了工牌就直奔自己位于70楼的办公室而去,入目的却是满室空旷,一个人都没有。看了看手里崭新的工牌,又望了望门牌号,她确认自己没走错房间,才敢小心踱步走了进去。 肩膀一塌,把电脑包撂放在松软的木扶手沙发上,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环视周围。整个办公室和建筑风格统一,四周墙壁漆作天空般湛蓝无云,办公桌椅通体简约纯白,弧度流畅如同白云绵软,错落有致地分散在角落,显得房间大气宽敞,体现出主人高雅的品味。 一年前,极具计算机天赋的岚烟是个帮助企业发现漏洞的“白帽子”,没想到数次遇冷碰壁,甚至还被一家大企业警告不要多管闲事。挂了电话,她一怒之下利用漏洞,把那家企业的核心服务器黑了。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被八抬大轿请去喝茶了。 在经历一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忏悔后,岚烟竟然被释放了。 回家后,听自己的单亲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她才知道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是电视上某大企业董事长,自己居然是他众多私生子女之一。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自己的计算机天赋,动动手指就摆平了自己的麻烦,不过代价是必须要来ju公司工作。 岚烟虽然不明白这个所谓父亲的用意,但是好歹比在里面喝茶好。于是她和母亲告别,根据父亲的指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一名高挑伟岸,身姿挺拔的男人走入视野中。他的面容清俊,气质冷冽,五官分明犹如精雕细琢一般,高挺鼻梁上架了一副雅致精巧的无框眼镜,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衬得他优雅非凡。 岚烟别的技能点都没加上,只有记忆力和计算机能力天赋近乎点满。对着这个男人的脸,她快速检索一遍记忆,立即和脑内数据库的其中一名人物对上了号。 他叫苏青冥,没有任何背景全靠白手起家,利用一万美金拉起杠杆,抄底了一支低迷的股票,赚得了第一桶金。随后又目光精准地投资了一片没有人看好的土地,一年后土地被纳入开发计划,价值猛涨,彻底翻身成千万富翁,跻身进入上流社会。 极强的大局观,斥以巨资的大胆豪赌,作为年轻飒然的富一代,苏青冥是不容小觑的商界黑马,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透过镜片,可以看到眼前明丽的女子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苏青冥蹙眉,轻咳一声道:“你就是岚烟?” “是的!”被商业大佬喊了名字,岚烟立刻激动回答。 苏青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姑娘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眼神干净清澈,喜怒皆形于色,和计算机天才这个标签完全重合不到一起去。推了推眼镜,他说道:“给我看看你的作品。” 岚烟眼睛一亮,一改方才天真稚气的模样,利落干练地打开电脑包,抽出厚重的笔记本轻敲几下键盘。立时,随着一排排系统消息自动打印在黑底的对话框上,一行小字停留在最末端,十分惹眼:连接成功。 她连上了对头公司的核心数据库。 苏青冥冷峻的面色缓和许多,扬了扬下巴说道:“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吗?” 岚烟茫然摇头,低头翻阅一下工牌,才发现自己隶属的部门叫数据侦查部。数据……侦查?她顿时心觉不妙,疑惑地抬头看他。 苏青冥没有立刻回答,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对着空气道:“叫fergus来70楼。”他眼镜左边的镜片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亮起,荧白光线勾勒出一个声纹的轮廓,机械女声随即传来:“明白。julia正在呼叫fergus。” 岚烟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近视,而是戴了一副先进的智能眼镜,刚刚的话正是唤醒了其中名叫julia的人工智能。 “冯氏这几天有个商业性质的聚会,今晚就开始。你的任务是混入其中,拿到一份加密资料并破解。”苏青冥简明扼要地讲解了一下任务内容。 岚烟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读了几遍,才明白他的意思,欲哭无泪道:“先不说我会又被请去喝茶,像这样的私人聚会,我肯定进不去吧。” “你会假扮作我的女伴,和我一起过去。”苏青冥背倚在墙上,平淡说道,“我只说一遍。我叫苏青冥,是ju投行的gm。我们主要投资的企业在背后疑似有非法动作,现在需要拿到证据。你的目标叫冯正豪,也是这次聚会的举办人。本次聚会为期一周,地点在他的私人庄园,你必须在这期间侵入他的私人电脑,拿到资料。” 岚烟飞快地记着,内心却十分抗拒,细声抗议道:“我能不能不干啊……” 苏青冥眯了眯眼,笑意凉薄:“你的父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里是你唯一的避难所吗?如果离开这里,猜猜你会去哪儿?” 会被送去唱《铁窗泪》。岚烟在心中暗自作答,低下头不再反驳。 这时,一个扎着辫子的花格子衬衫男人走了进来,热情地和苏青冥打招呼:“嗨,苏先生,您找我?”这是fergus,ju外聘的著名造型师。 苏青冥对他指了指岚烟,说道:“下午四点前把她打扮好,晚上有个晚宴。” 看到fergus忙不迭地答应,他便转身离开会议室,留下一脸惊恐的岚烟。 进入电梯,人工智能julia忽然提示电话呼叫,苏青冥接通后,耳机里响起一个沉稳沧桑的声音,隐含着阴森笑意:“苏总试用过了吗?” “还不错。”苏青冥颇为满意,“把她给我,如何?” “苏总只要愿意签下那份合同,岚烟就是你的了。” “成交。”苏青冥爽利回答,“把她的资料传给我。” 夜幕四合,正值华灯初上。 霓虹灯照耀的喷泉前,苏青冥摘下眼镜,轻舒一口气,繁忙的工作下总算偷得片刻歇息。他倚在轿车车前盖旁,一身裁剪精致的西装衬得他冷冽孤傲,绚彩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笔直。 还不知道自己被当作筹码的岚烟走出玻璃门,沿着喷泉外半圈朝他步来。 fergus为她挑选了一件纯白连衣裙,上身斜肩设计堪堪露出她线条分明的锁骨,下身则是短款裙摆,不规则丝绸和半透明纱裙交错垂坠,与她自身娇俏玲珑的气质融合得天衣无缝。星辰般的碎钻装点在褶皱处,在喷泉的灯光变换下辉映出色彩纷呈,将岚烟衬得宛若精灵一般。 苏青冥的眼眸几不可见地紧缩一下,时间的脚步开始无限放缓,近乎要将眼前的画面定格作照片,停滞在自己的脑海中。 走到车门前,岚烟拎着的行李箱里忽然传来铃声。她手忙脚乱地放下箱子把手机翻找出来,一手匆匆接起电话,一手怎么也合不上行李箱的拉链。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利落地替她合上拉链。岚烟微怔,看着苏青冥行云流水地从她手里拿过行李箱,分量不轻的箱子被他轻轻松松地拎起,放到后备箱里。 “岚烟?”直到电话那段响起声音,她才回过神。 刚坐上副驾驶,车前盖上一座精细耀眼的金色天使雕像立刻映入眼帘。岚烟倒吸一口凉气,那边的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电话那边是岚烟合居的室友尧风,其实是他父亲现任妻子这边的亲戚,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岚烟来到这个城市后,一时找不到房子,就被安排暂住在尧风现在独居的别墅里。说是帮忙照顾,其实是怕她跑路。 好在尧风性格随和自由,对她也比较负责,心情好还会做些甜点给她享口福,岚烟完全当他是自己哥哥。 “没事没事。”岚烟低声解释着,“尧风,我大概出差一个星期,今天不用给我留饭了。” 苏青冥跨坐上主驾驶位,因为冯氏庄园位置私密,就没有让司机来开车。侧目看一眼身边的人,忽然靠近过去,清冽的木质香气立时灌注了岚烟的感知,甚至能隔着衬衫触碰到他温暖的皮肤,让她的呼吸也为之停滞。 他只是拉过了安全带,替她轻轻扣上,便不再管她,径直发动了车子。 电话那边,尧风正在摆放樱桃的动作一停。他的手边是一碟刚刚冻好的慕斯,还残余着袅袅寒气。他有些失望地放下手,仍然温和回答:“好,那注意安全。” 岚烟飞快挂上电话,正襟危坐,心脏犹跳。 旁边的人状若无意问道:“男朋友?” “不是,合居的室友。” “那就好。”苏青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毕竟晚上我们要住一个房间,有男朋友会很麻烦。” 海棠花落 鸦羽令就是影鸦内部的最高指示,一旦发出,必须立刻执行,不然会被视作违抗圣旨。 这也足以说明了武国公的态度,关于其姝郡主之事绝无商谈的余地。 苏青冥清冷傲决的身影没入阴影,晦暗莫测。他将手中的纸笺递予岚烟,被她轻轻抽去。 岚烟默然看着上面的字,慢慢地攥紧在手心。 她将此事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回忆,当中一定遗漏了什么,才会让棠千结蒙受冤屈。 不容她思考,黑暗之中有一个身影忽然显了形。楚翔没有苏青冥的命令就擅自出现,漠然道:“苏大人,灵鹊已经定位了棠千结的行踪。她提前得知了风声,现在已经逃离昌荣公主府,向城外方向逃走了。” 苏青冥睨了一眼身侧沉默不语的女子,说道:“走吧。” 京城外的大片树林中,此刻空无一人,萧瑟荒凉。 苏青冥的轻功一向属于顶尖。借着他的力,岚烟也暂时涨了几许轻功,二人飞快地往城外而去。 岚烟能感觉到有武国公的眼线——一群灵鹊一直在跟着他们二人。她不能说,不能抵抗,不能逃避。 她的身体因为情绪的翻涌而剧烈发抖,除了真凶之外,一个威严而可憎的身影在恨意里浮现。 武国公,这个还没探明真相,就武断地动用鸦羽令的男人。 当年他毒死了岚烟的母亲,只让岚烟感到无尽的恐惧和屈服。现在却有一种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恨从心中油然升起,如果棠千结的结局既定,那为什么武国公还能安然地立于高处,一定要命令她去做此事? 二人在山林中搜寻一阵,尽管岚烟已经拖慢步伐,却也看到了目标的身影,在树影绰绰间迅疾地穿行着。 感受到逐步靠近的煞气,棠千结知道自己被追上了,再逃跑也是无济于事,原本飞快的脚步也放缓停滞下来。 她站定在一株枯树下,慢慢地回过身子,准备殊死一搏。入目的却是苏青冥和岚烟,眼中顿时滑过惊疑不定,取出银针的动作也犹豫起来。 “棠千结,大势已去,你逃不走了。”苏青冥执着剑,远远地与她对视,声音不起波澜,“你从踏入影鸦总署的第一步,就有眼睛在盯着你。” 棠千结怔愣,随即冷笑一声,暗中将银针捏在指尖,“如此说来,我无论如何都坐定这个犯人了。” 苏青冥没有回答,手中长剑已经是铮然出鞘,这是和尧风的摇光剑同出一位名匠之手的利剑,名唤开阳。 与摇光截然不同,开阳剑十分沉重,剑身宽厚,若非对剑有一定的驾驭能力甚至都无法挥舞得动它。苏青冥平时不会随意使用开阳,此次棠千结是实力强劲的渡鸦,所以开阳剑才能重现天日。 看到苏青冥冷冷地举起剑,四周漫起杀意,岚烟瞪了他一眼,迅疾走上前几步,以自己的身子牢牢挡在他面前,急切开口道:“棠千结,犯人不是你,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对吗?” 背后幽暗的山林中,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着数双灵鹊的眼睛在盯着他们三个人。岚烟的话音刚落,死寂无声的山林中骤然传出一阵突兀骇人的乌鸦啼鸣,似乎是在警告她的违抗不尊之举。 棠千结原本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色彩,只倒映出岚烟颤抖的身影。她忽然放沉了声音,身姿飒然,字字清晰:“岚烟,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清楚。” “三年前太子被害一案,琼珠之死另有隐情。”棠千结用毕生最快的语速对她呼喊,“苏青冥违抗不了武国公。岚烟,但是你可以。” 岚烟蓦然睁大眼,这是她用尽生命传递出的话语! 苏青冥蹙紧剑眉,厉声喝道:“住口!”说罢,身形一闪,一袭白衣陡然进入棠千结三尺范围之内,开阳泛出妖娆紫光剑影,风声长啸之间绽开血色一片。 棠千结虽然武艺不及他,但至少也是位列渡鸦,身手远远超乎一般的武者,反应飞快地躲避开阳的致命一击,却还是伤到了腿。她反手挥洒出手中几枚银针,转眼间如天女散花般幻化成针雨向苏青冥袭去。 “苏青冥。”电光火石之间,她扯开轻蔑笑意,“但愿你不要和琼珠一个下场。” 听到她的话,苏青冥心下一惊。他拂袖带起内气成风,吹散朝他而来的阵阵针雨。狂风停下,那个受了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一转身,却连岚烟也不见踪影。 那阵针雨没有伤及岚烟,甚至都没以她作目标。岚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逃走的身影,本来想借此机会让她离开,没想到数枚鸦羽已经是钉在棠千结逃走方向的树上,每一枚都在警告着岚烟: 你绝对不能违抗武国公。 岚烟只能追了上去。 甩开苏青冥,棠千结的腿上血流如注,跑开没多远就再也跑不动了。岚烟见她停了下来,下半身柳青色的衣裙上被血浸透,不由悲恸心急,只能停在她不远处,潜心感受着身后跟随的灵鹊们。 那些来自武国公的眼线们如影随形,很快就跟上了她们两个。 “岚烟,其姝如何了?”棠千结背对着她,声音有一丝颤抖。 “傀儡蛊已解,现下眼睛已经复明了。”她最放不下的,果然还是其姝。 “这样啊。”棠千结慢慢转过身,对她挑眉笑了笑。这表情十分眼熟,一瞬间仿佛两人身在昌荣殿寝宫里,借着月光谈天说地。她又缓缓道:“你既然穷追不放,看来我只能杀了你了。” 强劲的杀气不断地涌出,她的身影陡然不见。岚烟发现她没在开玩笑,只能犹豫着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棠千结虽是渡鸦,但是她的气息大乱,刚刚被苏青冥的剑伤及经脉,功力散了一半。几枚银针从黑暗中飞来,带了凶煞内劲,泛出凌厉银光,直朝岚烟面门而来。 绫带婉如游龙,恰好挡下银针,悉悉索索落到地上。岚烟看着地上杂乱的针,棠千结不知是失了内力还是有意放过,这些针软绵无力,毫无夺命之势。 没有下一步的攻势,岚烟纵绫带护身,聚精会神地听着树林里的声音。 柳青色的身影陡然闪出,踏着空气疾速朝她飞来,棠千结竟然直接现出身,一转眼却又消失了。这是在迷惑视听,隐去踪迹,让她分辨不出位置。 岚烟没有再张望四周,而是做了冒险的举动。她闭上眼,念起静心诀。 就算轻功再好,再能匿住气息,正如尧风所做,凭借耳听也能捕捉到一丝声响。 棠千结从黑暗中倏忽现形,将剩余内力全部凝聚掌间,奋力朝她落去。 树叶纷纷摇晃,落下一地残枝败叶。她瞪大了眼,手与岚烟五指根根相抵,一时间二人内力平分秋色,她灌注内力的一击竟然被硬生生地接了下来! 岚烟背抵在树上,树干震晃不止,朝地面倾斜过一个角度才停下。她耳边轰鸣作响,浑身都在发麻,接下攻势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然而,她的脑海里余下一道残响。那是方才交手的一瞬间,棠千结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所言: 替我报仇。 因为棠千结失血过多,被她挡下一击之后,经脉又断了几根。她再也站不起身,狼狈地倒在岚烟不远处,重重地喘着粗气。 岚烟从方才被震麻中慢慢获得了身体的支配权,举步维艰地挪步到棠千结身前,低头默然看着她。 她已经做好了觉悟,释然微笑。 岚烟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不是冷面修罗,她下不去这个手。 白衣从树林里缓缓现身,苏青冥手执开阳绕过岚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棠千结。正欲挥剑,树林中一枚鸦羽破空而来,直直插在他们面前的树干上,威胁意味十足。 岚烟面如死灰地盯着鸦羽,这是武国公让她来动手的意思。 她朝苏青冥摊出发抖的手,他会意地将开阳移到上面。 方才那一拼她耗尽了体力,现在怎么都举不起这千钧之剑来。眼泪决堤涌出,岚烟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苏青冥拿着她的手,慢慢举起开阳,朝下斩去。 岚烟合上了眼,随着眼泪浸湿衣领,温热粘腻的液体喷溅在了她的手上、胳膊上、衣服上。却有一个软软的东西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一路沾满血渍,最终停在了她脚边。 那是一只布老虎,针脚粗糙,模样滑稽,一看就知道是新手缝制,却足以见其用心。 山林中武国公的灵鹊撤退了,周遭重归寂静。 渭水河畔,琼珠的衣冠冢旁,又添置了一座新坟。 岚烟把那只布老虎放到刚刚挖出的土坑中,擦了擦汗,又把方才挖出来的土一点一点用铁锹填了回去。 土坑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土包,在岸上显得安静苍凉。 苏青冥等她夯实了坟包,便走上前,把新写上“棠千结之墓”的木牌插了上去。 “走吧。”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重,连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等等。”岚烟出声止住他的脚步,从怀里取出一枝鲜红似血的新开海棠,放置在坟前,才依依不舍地道过别,两人一前一后往京城走去。 现代篇番外 今天岚烟是黑客(二) 冯氏集团老总冯正豪的豪华庄园在城外郊区,里面温泉、高尔夫球场等游乐设施应有尽有,刚一竣工就迫不及待地请了业内众多好友来聚会度假,实际上就是炫耀炫耀自己的财力,好吸引更多的投资。 等到苏青冥和岚烟抵达时,露天晚宴已然开始,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车刚一停在门口,就有两名西装笔挺的保安前来开门,点头哈腰地说道:“苏总晚上好。” 苏青冥走下车,熟练地将车钥匙递给旁边的保安让他开去停车处。岚烟见状也赶紧走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脑海里仍然因为晚上要住一个房间的事情被震得不太清醒,眼前场景犹隔云端。 二人沿着笔直林荫路向灯光汇集之处走去。酒会前不远处,路边一个男人赫然映入眼帘。因为他外貌太过惹眼,尽管只是安静地点了支烟,岚烟也立即注意到了他。男人的侧影雍容高雅,双眸似黑曜石般幽深,五官俊美绝伦,如同被天使的手抚过般,但气质却像恶魔一样邪魅妖娆。 见二人走近,他自然而然地转过了手中细雪茄点燃的那头,慵懒一笑:“苏总,新女友?” “君总说笑了。”苏青冥回答客气冷漠,却不失锋芒,“怎么不去喝酒?” “刚刚有个不识相的女人把酒泼到外套上了。”君雁初幽幽一叹,长指把玩着雪茄身,举止魅惑迷人,“本来以为带个女伴会惹不少是非,没想到不带女伴麻烦更多。” 君雁初的目光有意无意在岚烟身上流连,看得岚烟心里发毛,稍微往苏青冥背后站了站。侧开头想回避他毫不收敛的打量,却引起他一阵轻笑:“好害羞的姑娘。” 两人随后含芒带刺地聊了几句,苏青冥不再和他过多寒暄,径直带着岚烟离开了。 走远没几步,岚烟还胆战心惊地回头望去,那个男人依然静静伫立在树下,抬头露出修长优美的下颌线,对着晴朗浩瀚的夜空轻吸一口雪茄,又徐徐吐出白雾缭绕。像是感觉到她的回首一般,忽然转头向她粲然一笑。 酒会上灯影斑驳,都是些岚烟在脑内数据库里存着的商界富豪,带着各自妩媚华贵的女伴,见到苏青冥时无一不和他点头问好,目光却都忍不住往岚烟身上瞥去,好奇地上下打量着。 岚烟被看的很是不舒服,胳膊腿都不知道怎么放。好在侍者送来果酒,她捧着杯子小口啜着才算缓解尴尬,不知不觉已经喝了整整两杯下去。 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和苏青冥谈笑风生间,突然凑近来想仔细观察她。岚烟惊起,穿着细高跟躲避不及,快要摔倒时,苏青冥立即伸出手臂扶住了她的腰。 温暖的体温顺着掌心传来,她借着力站稳了身子,趁机附耳悄声说想去洗手间。见他点头答允,就立刻往外面快步走去。 走出会场,周遭便安静了下来。沿着路走到一处无人的长廊,纤细的葡萄树藤蔓环绕,像一扇一扇拱门般将长廊笼罩,在夜色中显得清幽寂静。 岚烟靠坐在廊侧的长椅上,轻吁一口气,仰头感受着习习凉风。宴会上她像个异类,汇集了许多道探究的眼光,仿佛悉知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下,调整好心态再回去。 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从背后袭来,把她重重按在大理石凳上。岚烟只觉得天旋地转,定睛看清了来人,惊呼道:“君总?你这是做什么?” “君雁初。”棱角分明的唇弯起一抹弧度,君雁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身下的人,“苏青冥第一次带女伴出席,作为他多年的对手和伙伴,我有义务替他验验货。” 他的手指微凉,在她袒露在外的锁骨处游移着。岚烟有些羞恼:“别碰我!”说着,就要打开他作怪的手。 没想到君雁初反应很快,将她的纤手紧紧钳制住搞举过头顶,牢牢地按在椅面上,笑容邪佞:“怎么了?苏青冥雇了你,就对他那么忠诚?” 第一次被那么冒犯,岚烟又气恼又无奈,不停地无力挣扎着,声音带了隐隐的哭腔:“君雁初,你放开我!” 他一边控制着岚烟不让她乱动,一边游刃有余地沿着她的锁骨向下,隔着丝质的衣裙毫不怜惜地揉捏起她的柔软乳房,精准地找到顶尖的坚硬莓果,指尖环绕,暧昧地打着转。 奇异的酥麻感从胸前传来,岚烟眼中水波荡漾,猛地踢了他一脚,却被敏捷躲开。 “反应怎么这么大,难道你不应该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吗?”君雁初完全没有气恼,反而笑意更甚,仿佛被激起兴趣一般。他目光如炬,跨坐到她的身上,熟练地拉下她礼服侧面的拉链,轻易地就将丝滑的上衣褪到腰处。 礼服里面的胸衣是前扣式的,他稍一拨弄就轻松解开,将岚烟浑圆高挺的两团软肉释放出来。雪白的乳房饱满柔嫩,是手掌正好能包纳住的大小。 大手覆上其中一只揉捏把玩,身下的人却因为害怕轻轻地颤抖着。见她这样,君雁初敛了几分笑意,怀疑道:“你不是他请来的外围?难道你真的是苏青冥的女朋友?” 岚烟咬了咬下唇,编了个半真半假的身份:“我是他的助手,你立刻放开我!” “有意思,苏青冥居然会带助手来这里。”君雁初扬起眉,显然不相信她,“还是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助手,真难以叫人信服。” 他的手倏忽间已经从岚烟膝盖上的裙摆中鱼贯滑入,顺利地寻到她滑腻细润的丝质小内裤,探入其中抚摸着她娇嫩的花户,啧啧道:“前扣文胸,不穿安全裤,果然是个得力助手。” 这些都是fergus让她穿上的,现在想来真是颇有蹊跷。岚烟又羞又臊,无奈双腿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轻松褪下内裤到膝盖处,心里把fergus问候了一遍,嘴上却服了软说:“不要碰那里…苏先生还在等我回去,求你放过我……” 君雁初勾起促狭笑意,不以为然:“那就让他等着吧。”说罢,他俯下头,轻轻含住雪乳顶端嫣红的莓果,身上带有香草甜味的雪茄香气也沁入她的鼻腔中,魅惑醉人。舌尖舔舐轻咬着,极有耐心和技巧地撩拨她的情欲。 岚烟哪里承受过这个,心底里一股奇特陌生的欲念燃烧起来,让她觉得羞愧又情难自禁。正在这时,一根手指毫无征兆地挤入她的身体中,在完全未被开发过的紧致甬道中缓缓前行。她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出来。 君雁初注意到她在哭泣,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之色。这么紧,这还是个处女?徐徐抽出手指,情场中纵横驰骋的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放开禁锢她的手,用干净平整的衣袖生疏地擦着她的眼泪,紧张道:“别哭了,我不做了。”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又刺耳,岚烟泪眼迷离,却还是瞪了他一眼,急忙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是苏青冥打来的,她离开太久了,叫他有些不放心。 岚烟一边道歉一边穿好衣服,没再看君雁初一眼,径直往会场方向跑去。 君雁初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隐没在小路拐角,目光越发幽深。 华灯渐歇,苏青冥将手机收回衣袋,面对几位名媛含羞带怯的搭话有些心不在焉,转头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一见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般,乖巧地挪步到他旁边。 面对他带着询问的目光,岚烟摇摇头没说什么,又拿来一杯冰镇酒大口喝下。猛跳的心稍微得以平静,但燥热的身体在酒精作用下越烧越旺,让她站立不安。 手臂忽然被拉住,苏青冥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上适时响起:“走吧,去醒醒酒。” 在二楼空旷的阳台上,寒风侵袭着岚烟的思绪,把她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 “刚刚怎么了?”苏青冥平静问道。 “苏先生……”岚烟望着他,漂亮的眼中顿时盈起泪花,“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苏青冥会错了意,有些无奈,“那还喝那么多酒。” 岚烟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绞起手指想着怎么解释,却听他忽然道:“嘘,有人来了。” 二人在露台上一脸严肃的谈话难免惹人怀疑,索性把戏做全一些。 岚烟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俯下身子,温热柔软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红酒香气融化在她的唇上。她顿时全然清醒,浅浅挣扎几下,却被他的手捧住了脸颊,固定着不让她乱动。温柔的吻在她的唇瓣上辗转吮吸,舌尖温暖有力,轻轻勾起她僵硬的丁香小舌,汲取着她的芬芳花蜜。 苏青冥的动作没有半分霸道强势,加上耳边有脚步声渐近,她顿时明白是要陪他做足女伴的戏码,但是她的初吻就那么轻易地丢了? “苏总好兴致。”耳畔乍然响起一个声音,苏青冥才放开了被亲得浑身发软的岚烟,侧目看去,竟然是君雁初端着两杯酒缓步走来,唇边一抹兴味笑意:“抛下酒会里那么多人,和自己的女伴在这里享乐。” 岚烟还沉浸在莫名其妙失去初吻的不真实感中,一看到君雁初,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刚刚的画面又复出现在脑海,让她不禁害怕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来人。 苏青冥慢慢拭去嘴唇沾上的口红痕迹,明明举止暧昧至深,却轻描淡写道:“君总才是,不在酒会,倒来扰人兴致。” 君雁初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看向岚烟,将手中一杯红酒递了出去,笑意戏谑。 岚烟盯着停滞在面前的酒杯,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阴谋。小心翼翼地接到手里,看着杯中深红醇厚的酒液心绪纷乱。 君雁初随即优雅从容地递出自己的酒杯,与她轻轻一碰,幽静的露台上发出清脆锵然声响,弯唇魅惑道:“方才走得急了,还未请教芳名。” 苏青冥眸色一深,聚在身侧轻轻一抖的女子身上。 “岚……岚烟……”岚烟踌躇不定地看了看手里的酒,又看了看头顶上的苏青冥,后者目光明暗不定,示意她喝下。 那边君雁初已是仰头将自己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笑着举了举空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岚烟前前后后加起来喝了不少酒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中的酒喝干。 好在君雁初没再为难,摆了摆手,转身离开露台。 岚烟身子摇摇欲坠,被苏青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双腿悬空,她被打横抱起,眼中正映入深蓝夜空作底的繁星画卷,昏昏沉沉地听到他说:“我们回房间吧。” 现代篇番外 今天岚烟是黑客(三)(H) 庄园里为度假客人准备的客房都是独栋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于东部。 房间内整体采用了浅灰为主色调的北欧风格,简约明快却不失精致。踩着厚实的灰色兔绒地毯,走过天然原木铺就的台阶。卧室几乎占了一层楼,三面环绕透明弧形落地窗,视野十分开阔。 约莫是喝了不少酒的关系,岚烟安静乖巧地呆在苏青冥怀里,任他一路抱着走进卧室。 然而苏青冥刚要把她放下在床上,她立刻收紧手臂,像八爪鱼一样勾缠在他精壮的身体上不肯下来,可怜兮兮地说:“不要,我好冷。” 本来苏青冥想让醉醺醺的岚烟睡床上,自己去睡楼下的沙发。现在看她这副倒退回三岁的样子难免放心不下,好心地拍拍她的背,轻声哄道:“冷就乖乖进被子里睡觉,好不好?” 他在金融界混迹那么久,女色诱惑见多不怪。但是还没有哪个女人像岚烟这样,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不肯放手,像小孩抱着自己的毛绒玩具一般,执拗而干脆地拒绝:“不好!” 苏青冥毕竟也是男人,该有的欲望也会有,但是他买断岚烟不是为了睡她的。这么想着,他抑制住隐隐升起的欲望,懒得和她说理,试着把岚烟这个树懒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然而岚烟的柔韧度不是一般的好,拿下这条手臂,那条手臂又抱了上来。如此往复,他的耐心快要熬到头了。只能先缓口气,一边小心地抱着她免得着凉,一边咬牙克制着勃发的欲望。 明人不说暗话,她岚烟哪里是冷,就是想要了。君雁初那么一撩拨,再加上喝了那么多酒,那种欲火从心底燃起,在四肢百骸间大有燎原之势。但是她对此毫无概念,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往后仰开一些,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苏青冥蹙眉,她想干嘛?嘴唇忽然一软,岚烟已经凑近亲吻了上来。她身上独有的好闻味道和浓郁酒味融合成馥郁清新的香气,复又勾起了他的欲望,这次怎么也灭不下去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再推开这个粘得和被宠坏了的小孩一样的女人。 但是她只敢轻轻贴着他的嘴唇,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大腿根部却感到有一个热烫的坚硬东西抵了上来。 岚烟迷迷糊糊松开他,想低头去看那是什么,面前的男人却不给她任何分神的机会,强势霸道地吻了上来。这次不再是做戏,而是带有十足情欲意味的吻,在她花瓣似的双唇上辗转流连。舌尖寻得空隙,灵活地钻入她的口腔中,肆意掠夺,攻城略地,不放过她每一寸内壁。因为呼吸也被夺取,她不满地推了推他,重心忽然下坠,直直地向后倒去。 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上,暖黄温馨的灯光笼罩下来,家具的轮廓都晕染了边缘,只有眼中的彼此越发清楚可见。 苏青冥拥住她,已经不满足于唇舌间的缠绵,而沿着岚烟雪白细腻的脖颈往下吻去。在锁骨处停留啃噬,留下淡红色的吻痕,如桃花盛开在无瑕的肌肤上。一只手绕过她的背身,四处摸索寻找着衣服的拉链,岚烟被他的动作弄得咯咯笑,将侧面的拉链露了出来,被他捏住一把拉下。 纯白色连衣裙随即被粗暴扯下来,扔到床底。紧接着一片蕾丝胸衣也缓缓坠地。 岚烟的身躯娇软纤瘦,酥胸却是高耸饱满。平时她都穿着宽松朴素的t恤,一副随处可见的程序员打扮,根本看不出身材如此婀娜窈窕。 苏青冥的长指轻拈起她乳尖上那粒红宝石,颇为新奇地揉搓着,不敢使出太大的力道。感受它在手中变得坚硬挺立,红艳欲滴。岚烟的神志早就不清醒了,酥麻电流从胸前袭来,一双媚眼迷蒙诱惑着他,期待着他继续。 俯下身,将乳尖含入口中,轻咬啄舔。身下的女孩芬芳愈浓,从未体验过的快感袭卷全身,迫使她檀口轻启,发出动听娇吟,恰似上好的催情迷药,勾引得苏青冥下半身一阵疼痛肿胀。隔着轻薄的西装裤,有什么粗长的东西逐渐显露其狰狞的形状。 苏青冥手掌从绵软的双乳,沿着岚烟优美的身体曲线滑过细腰。她的皮肤柔滑如牛奶一般,玉腿修长笔直,轻易地就将丝质的低腰蕾丝内裤褪下。屈起她的双腿,把那条略有湿意的内裤脱离下来,和地上的连衣裙丢到一起。 他的面容本是清冷傲然,给人感觉难以接近。现在他的冷冽不再那么纯粹,如画的眉宇间添了几分落入凡尘的动情欲念。单手解开皮带,松开西装裤的拉链,那粗长的肉棒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顶端口上已经有透明的液体逸出,蓄势待发。 岚烟登时被那个骇人物什的大小吓到了,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近距离看怎么那么吓人?往后连挪半米,一丝理智从强烈的情欲中挣出,她对上苏青冥冷绝的双眼,尴尬地说:“要……要不先到此为止?” 苏青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各色诱惑他的定力一向不错,甚至还曾经把已经躺在自己床上的赤裸女人撵出去过。但面对眼前姣好的娇躯,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她按在自己身下,狠狠地操干。 “岚烟。”他俯身贴近过来,攫住她小巧的下巴,慢条斯理地说,“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方才种种暧昧撩拨之下,岚烟的身躯早已软绵无骨,听到他的话脸上泛起红晕,像是晚霞浸染层云。纤细的脚踝被他握住,用力一拉,整个人都被拖到了苏青冥的身下,硕大烙铁已是顶在了蜜园处。 像是渴望着什么一般,她幽谷蜜园充盈的花液溢了出来,浇灌在他圆润紫红的顶端上。感觉那身下之物似乎又胀大一圈,岚烟本能地想后退,却被他眼疾手快地牢牢按住,腰身一沉,将肉棒慢慢挤入她的甬道中。 “啊……疼……”岚烟被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伸手胡乱地揪住他的衣角,紧紧不放手。 前进的过程中,苏青冥注意到那轻微的阻碍,眼底流过几许惊诧之色。难怪方才接吻时,她的技巧那么生疏。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而小心,试图不去弄疼初经人事的女孩,耐着性子停了下来,不敢再动一下。 她的花径湿滑紧致,他几乎是在用全部的理智在压制自己不要冲动。岚烟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得那么剧烈了,苏青冥的额上已是沁出薄汗,轻喘着问道:“还疼吗?” 他温柔的模样让岚烟心中倏忽升起几分暖意,浪潮般的快意已是冲破痛感涌来。她勾起唇角,摇了摇头说:“不疼了。” 默许之意显而易见。苏青冥俯身在她唇上轻柔一吻,用了几分力劲,挺腰直入。在粘腻透明的蜜液润滑下,粗壮的肉棒撑开她内壁上每一处褶皱,一路顶到了花心处。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就像是最后一块碎片终于摆放到位,将繁冗复杂的拼图组合得严丝合缝,完美无瑕。 苏青冥开始慢慢地律动着,从抽出一点再深入,每一次都加深幅度,直到几乎是全数抽出再整根没入。如同在商界叱诧风云,他对行欢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度,很快就找到了岚烟最敏感的那个点,每一次都不深不浅地刮擦而过,勾起她蜜水涟涟,娇喘不断。 “太深了……啊……”在他深入浅出的抽插之下,岚烟动情地朝后仰去,雪白的身躯弯作月牙形状,背部弧线迷人优美。太舒服了,一下一下的撞击之下,她的大脑空白一片,美眸迷离成雾,只映出眼前苏青冥清俊的模样。 岚烟的指尖温暖,轻轻拭去他额上细密的汗。 苏青冥本来就被她媚肉箍得紧紧的,几次快要射了都忍了下来。然而她这自然得如同恋人般的举动却让他再难把控住自己,扶着她的柳腰,不再克制,快速地抽插进出着。 他的动作骤然激烈,如同大雨瓢泼,岚烟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索取,嗓子都已经快要叫哑,身体软作一滩水,任他摆布顶弄着。 岚烟忽然被苏青冥捧过脸,温柔地吻了吻额角。随后听到他轻吟一声,那粗硕的巨物从她身体抽离出去,将热烫的浊液喷洒在她的大腿上。 这是她陷入昏睡前最后的画面。 再度睁开眼,已是满庭清昼。 想翻个身,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感立刻提示着岚烟昨夜种种激情。她蓦地睁大了眼,昨夜失身了! 一瞬间,昨天她喝多之后,死死抱住苏青冥不放手,还主动亲吻他的画面蜂拥涌入脑海中。她立时用手捂住脸,恨不得撞墙自尽。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脑袋里可是计算机天才的大脑,是人类社会的无价瑰宝,她还是忍住了。 只是岚烟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了,左右想想不如赶紧跑路回家吧,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么想着,她稍稍往外挪了一下身子。一个带着凉意的低沉声音在背后响起:“要去哪儿?” 岚烟浑身僵硬,机灵的小脑袋一转决定先发制人,嘤咛道:“苏先生……昨天是我的第一次……” “哦?”苏青冥的手臂已是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低声靠在她耳畔说,“那么巧?我也是第一次。” ------------------------------------- 番外先告一段落啦,要是还想看的话把想看两个字打在弹幕上(划掉)可以留言或者去wb敲敲我,我会继续随缘写的! 现代版番外和本篇是独立故事线,设定是 甜宠/nph/爽文/豪门 带一丢丢商战元素 如果觉得影响正常阅读,可能会单独开篇更新,谢谢观看! ps:5.6的本篇更新在小说开头,明天会按正常顺序更 重逢(H) 春日祥和,草木盎然。平静的洛水细长绵延,从繁荣的东都中穿行而过。 洛水之上有微风徐徐拂过,揉碎霞光纷落水面。一时间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天津桥畔,文人墨客相继驻足,连路过的小轿都停滞脚步,好将眼前绝景尽收眼底。 桥身最高处,一名纤弱女子也站立不动,裳裙似胭脂红而娇媚,裙尾旖旎拽地。帷帽上素纱垂坠,堪堪遮住她的面容。 晚风清浅,恰好撩起她半边垂纱,仅仅只露出一隅,便知女子何等绝色,顿时吸引了桥下几个纨绔子弟饥渴似狼的目光。 本朝刚建立二十余年,饱受战乱,因而男子之间习武成风。这几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也不例外,仗着有几分身手,竟然径直朝红衣女子冲去,欲当街强抢作婢女。 红衣女子尖叫一声,回身就跑。她的衣裙随风轻灵作舞,帷帽之下嘴唇弯起不为人知的笑意。 两个身手处于下游,一个处于中下游,轻功都不如自己。前追后赶,距离越拉越大,眼看要被自己甩开了。女子心中轻叹,故意放慢脚步。 果然那个身手处于中下游的公子哥就追上了她,淫邪笑道:“小娘子跑得真快呀,跟哥哥回去吧?” “别碰我!”女子衣袖被他拽住,惊慌挣扎之下只听见撕拉一声,衣帛从中断裂,露出她细腻如雪的一截手臂。 公子哥一见这美好春色更是垂涎,那后面两个公子哥也追赶上他们,朝女子兴奋地围了上来,眼里发出饿兽般的精光。 正在此时,一个绯红身影如风盘旋而过,又瞬间消失于无形,只余下公子哥手里半截娇红纱袖。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二楼医馆小间,女子足尖落了地,回首就撞入男人那深渊般的狭长双眸,她唇边却泛起促狭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君雁初。” 君雁初眯起双眼,心知被她摆了一道,不怒反笑:“你怎么知道我在东都?” “当时你在汴河上与我分别后失踪,我们就一直在找你。”岚烟没有正面回答,掀下帷帽朝他走去,笑容妩媚勾人,“你也想见我,不然不会出手相救,是吗?” 君雁初看着她走来,只笑不语,伸出一臂将她揽入怀中,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岚烟也顺从地张开檀口,二人的舌尖相抵缠绵,呼吸交融。他的攻势强硬霸道,几乎夺取了她全部的呼吸,不容她有任何反抗。这个吻漫长而热切,落到后面逐渐有了几分情欲掺杂其中。 双脚忽然离地凌空,君雁初一边亲吻着她,一边将她轻松抱起,扔到房中唯一一张矮小狭窄的床榻上。目光如墨,呼吸有些粗重,已经暗示足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岚烟微微一怔,神色一变就要起身:“不行,我要回去了,客栈里还有人在等我。” 君雁初宽衣解带的动作一滞,摄人眼神立时落到她的身上:“男人?” 一闻此言,岚烟哑然移开目光。落到他的眼里,顿时了悟。 “分别不过三个多月,你就有了新的男人。”君雁初半眯墨眸,悠悠一叹,话中听不出感情。 岚烟以手抚唇,故意拉长声音说道:“他和你不一样,为人正直,清正廉明。而且待我极好。” 君雁初皱眉,迅疾地握住她的手腕,用了几分劲拧到她背后。轻佻笑意浮现在他冠玉般的面容上:“好到都忘了,谁是你第一个男人了?” 二楼的窗还敞开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就在楼下。岚烟望了一眼窗外,又看看他,满脸不情愿。 “只要你不叫的太大声,不会有人发现的。”君雁初扬起唇。随着绯色外袍坠地铺开,他丝缎般的长发也垂落到腰间,双眸如墨玉透不进光,深深地望着她。 岚烟被他禁锢着双手,不由地吞咽一声。 她还记得当时君雁初如何让自己屈服的场景,他的体力好到足以日日与她行欢床笫,那东西的尺寸又是大得惊人,把她玩弄得如至云尖。 那么一想,她咬住下唇,眼底光波流转:“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如先将养着?” “确实是阳气过盛,需要女子阴气补足。”君雁初将她脸上闪过的神情尽收眼底,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双手已经是不客气地解开她的衣带,熟练地把她的外衣脱了下来。 岚烟还想挣扎一下,却被他拽住衣襟。这一动作反而将中衣扯松几分,莹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引起君雁初眯眼一笑:“你倒是比我还迫不及待。” 他的长指勾住她半敞开的衣领,向下一用力,将其中春意尽数释放。她婀娜的娇躯此刻终于真真切切地映入眼底,君雁初目光幽深,下腹略一胀疼。 岚烟是渴望他的,但是她不想承认自己心底这奇怪的悸动。抬手掩住胸前春光,嗔怪他说:“你就知道强迫我。” “那你就回去罢,当作没见过我好了。”君雁初虽然这么说着,却是欺身上前,把她困在和床板之间的狭小空间中,低头轻吻她的脖颈,印下点点淡红。 岚烟作势要起身,挡在胸前的手臂却被掰开,分开按在身侧,露出下面饱满而高挺的两团雪乳,一对红珠点缀在山尖,小巧可爱。她不由地嘟囔道:“那你倒是放我走啊……” 君雁初已是握住她胸前软肉,摩挲揉捏着,滑嫩细腻手感极佳,唇边笑意散漫:“放你回去找别的男人?他是如何对你,叫你抛下我也要回去?” 说罢,他的指尖游移到她纤细的腰肢,狠狠掐了一下,戏谑道:“是这儿?” 岚烟一颤,身下幽秘之处不自觉地流了一股花液出来,羞愤得扭过头不理他。 “看来不是。”君雁初作怪的手慢悠悠地往下继续探索,五指用力,把她薄薄的亵裤褪到大腿上。目光已是瞥到她双腿间那抹莹亮水泽,促狭一笑,“原来是这儿。” “小岚。”他忽然凑近过去,暧昧地吐息着,“你的身子还记得,它想要我了。” “我不要!”岚烟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往后挪出他的掌控。但身子已被情欲熏作淡淡桃粉色,早就被他看穿了。 但是君雁初偏要戏弄她,故意用那肿胀烫人的欲根隔着衣料顶了顶她的大腿,随后又松开对她的桎梏。 看着鲜艳欲滴的两片花瓣之间,淫靡春水流得更加泛滥,他反倒气定神闲:“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说罢,居然侧过身,将她放了出去。 岚烟真是觉得自己咎由自取,和谁作对不行非要和这个恶魔作对。现在身体里的空虚感从四肢蔓延而起,她又不想服软,忿忿瞪了一眼他,索性站起身来,弯腰要去拿自己的衣裙。 没想到君雁初的手臂从后面揽了上来,牢牢抱起了她。倏忽之间,岚烟双足离地,整个人又立刻被按在窗栏上,楼下人流如潮的景象正映入眼帘。她连忙抑制住自己的声音,想伸手去够支木,好把窗关上,一个热烫之物此时抵在了她的臀缝之间。 这次没有再隔着衣料,而是货真价实地贴着她的皮肤。岚烟一愣神的功夫,自己伸出去的胳膊就被他捉了回来,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嘘,不要出声。” 粗长高昂的肉棒势不可挡地撑开甬道,毫无预兆地贯穿而入,直捣花心。岚烟被插得身躯一软,双手扶住窗栏才没瘫软下去,紧咬牙关死死忍住差点逸出的娇吟。 “真乖。”君雁初微笑,轻轻地抽送起来。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身上剩余的凌乱衣物,随意扔到一旁,让她雪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眼前。 他按着她的柳腰,游刃有余地一次次贯穿她紧致的花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自己的欲根是如何一寸寸地被她娇嫩湿润的花瓣吞没。待到顶弄到最深处,又好整以暇地退出半截肉棒,再度深深地进入,带起身下女子一阵颤抖,掩住口只发出呜咽声。 “告诉我,现在是谁在干你,嗯?”君雁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只慢慢地律动,并不急于加快频率,撩拨着她的情欲。 透过半开的窗扉,街上人头攒动,一抬头就能看到自己被操弄的动情模样。岚烟一边承受着他的缓慢进出,一边气得咬牙切齿,偏不肯遂他意,张口反笑道:“以你君雁初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非拿我作乐。” 她的话像是惹恼了他,饱满圆润的顶端猛地顶撞数十下,次次都滑过她最敏感的那个点。汨汨春水从花壶中倾泻而出,两人交合之处蜜水淋漓。岚烟趴在窗栏上,重心早就落入他扶着细腰的双手中,爽得只余连绵娇喘。 君雁初不再说话,而是专注地开始动作着。他的手绕过她的身体,抚摸着细腻柔滑的肌肤。随着他的抽送,岚烟胸前乳波一同荡漾着,被他攫取住置入掌心,两指捻起莓果轻轻捏住揉搓,颇有耐心地刺激着她的感知。 岚烟身子不住地发抖,青丝狂乱飘摇着,酥麻的快感侵袭着她的理性。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想要发出叫声之时,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檀口。于此同时,粘稠的白浊一股一股地喷涌在她的身体深处,其量之多,几乎将她的花壶都灌满了。 激情过后尚有余温,君雁初一个病人体力未免也太好了。已是软弱无骨的岚烟缓过气来,转头倏忽看到他紧致精壮的身躯,瞪大了眼。 她仔细前后地快速观察一遍,在他身上没有看到任何伤口,蓦然抬头,惊诧道:“你没有受伤?当时可有那么多河盗,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君雁初眸似深海,笑意更浓,竟然有几分愉悦和揶揄。 “君雁初。”岚烟定定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你又算计了我?”三个月前的种种变故,此刻在她心底翻涌。 见赠(H) 马车上下颠簸,换回红衣的岚烟倚着车榻浅眠。随着马车缓步行驶,车内光暗递次交替,宛如载着她跨过漫长绵延的时光。 为了替棠千结洗刷冤屈,她找过楚翔,找过饲蛊长老,也求过苏青冥。什么结果也没有。 明日新的任务就要启程了,走投无路的岚烟,最后还是去见了她最不愿意见的那个人,武国公。 想到这个,她不由苦笑自己的天真。她早该预料到,以武国公的尊严,怎么可能依顺她重新调查。 岚烟的四肢百骸都在发疼,她又体验了一遍全身经脉都被震动的感觉。方才已经在影鸦总署那边吐了近一合血,现在还算稍微好过一些。 不过也有所收获。岚烟慢慢地睁眼,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先前和棠千结交手后功力有所长进,方才和武国公对峙中,她居然能护住自己心脉,立时觉得那个男人似乎不再那么深不可测。 回想其姝郡主的事件始末,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开。为什么要以其姝为目标?蛊是如何下的?她总觉得哪里疏忽了。 冥想之时,马车停下了。 今日正值峦玉在中书省当差,是几位婢女迎她下的车。 “大哥呢?”发觉府里没有别人,岚烟随口问身边的婢女。 “时将军已经启程前往幽州了。”婢女恭敬回答,“他留了话给小姐,说物归原主。” 回到小筑后,岚烟打开柜子里的暗格。一枚精致的朱红剑穗赫然映入眼帘,她终于绽出许久未出现的温暖笑意,轻轻捻了捻又放置回去。 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来访,指名道姓要见她。 岚烟因为先前常常在影鸦总署,所以对外始终称病,印象里很少有人直接来见她。走入前厅,是一位素不相识的美婢,客气地行过礼,含笑说:“燕王殿下请时小姐去府上一聚。” 尧风?她蹙起黛眉,正想拒绝,没想到那美婢紧接着说:“燕王殿下托婢子转告,若是静心诀对时小姐有几分用处,那还请时小姐亲自登门道谢。” 最后她还是拗不过美婢的坚持,半推半就地被拉上了马车。 燕王府真是叫岚烟开了眼界,倒不是因为有多么奢靡繁华,而是里面的仆婢,应该说是婢女,无一不是绝人之姿。从漠北到江南,更不乏胡姬,各色美女应有尽有。 一个个见岚烟走过,皆恭顺有礼地喊她时小姐,巧笑倩兮,像是走在歌楼乐坊里。 一路被美婢引至后院。后院一片空旷,没有别的仆婢。只有四周摆了兵器架,气温尤其冷。 岚烟走入院门时,看到尧风身着一袭天青,正在舞剑。翩若惊鸿,婉如游龙,他的身影如大海之上磅礴的浪尖,手中摇光辉耀如霜雪,气势恢宏,足以斩落九天之上的云层。 没有一分内气,纯粹凭借着技巧在舞剑,动作流畅细腻,叫她看得都痴了。 舞毕,尧风停在岚烟不远处,将摇光收入鞘中,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伤了?” 岚烟回过神,挑挑眉毛:“我去找武国公对峙了。” 尧风侧目:“他未伤及你的心脉,看来你修为又有所提升。” 果真是超群绝伦的武者,只是靠近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她体内的脉络。岚烟内心感叹一番,说道:“大约是与渡鸦交过手的缘故。” 尧风悠悠道:“我听武国公提过渡鸦,他说有位渡鸦武艺甚高,也许与我不分伯仲。我已经许久没遇到可以为之一战的对手了,修为许久不见长进。” 岚烟眯眼,该不会说的是苏青冥吧。 摇光忽然被放入她的手中,她立刻以双手小心捧起,不解地问:“殿下这是何意?” 尧风从容不迫:“用摇光刺我。” 岚烟顿时头皮发麻,摇光剑她可是握都握不稳。见他没像是在开玩笑,她只能将摇光抽出。随即,她就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 摇光开始变得称手了。 她没敢用多少内劲,以一分内气执起摇光,冰蓝利剑锋芒逼人,犹豫着朝站定不动的尧风刺戳过去。 不比之前,尧风甚至没有躲闪,而是从腕间拈出一条细长白影,像是游蛇一般绕上了摇光剑身。 岚烟见状一时慌乱,急忙想收住剑,不仅手中的摇光被牢牢缚住,自己反而内气大乱。被尧风及时按住手腕,止住了她上涌的气血。 “别这样收手,你会伤到自己的。”他皱眉,源源不断的内气从手中传来,滋养修补着她受伤的经脉。 岚烟缓过劲来,定睛看到了摇光剑上那道白影,细若小指,泛着幽光,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 那道白影松开束缚,摇光落下,被他接住收回鞘中。他展开白影,竟然是一条软鞭,长度却和摇光差不多。 尧风介绍说:“此鞭名唤化蛇,是以寒铁炼成,吸收月华,很适合做你的武器。”他将化蛇的一端递来,示意她接过。 岚烟小心捏住化蛇,触手微凉却能适应。鞭身通体柔韧细长,没有鞭把,挥舞时只有其影不见其身,清婉飒然。 尧风绕到她身后,简略教了几招鞭法。随后将化蛇收拢,舒展眉宇道:“学得不错。” 见他将软鞭收拢成一条素白手链,缠绕到自己腕上,岚烟连忙推辞:“我修为浅薄,实在受不起这等重礼。” 尧风微微笑道:“当然是有代价的。” 他不容岚烟去权衡到底是收还是不收,一把将她扛了到肩上。岚烟只感到天旋地转,惊叫一声:“殿下这是做什么?” “难道你要在这阴冷之处行事吗?”尧风反问,轻车熟路地走回自己的卧室。 岚烟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尧风叫她来做什么,她早就心知肚明,但是被扛在肩上实在是出乎意料。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路过的婢女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更是叫她羞耻至极。 一进卧室,像是等不及了一般,她被直接抛到桌上,双腿没有支撑垂在桌沿。还没起身,尧风就俯身上前,动作利落地解着她的衣裙。 他一改之前悠然散漫的样子,凤眸微眯,轻声道:“你走之后,我再也没找到能做替代的人。” 这话一出,把岚烟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他在说情话吗?可是他的眼神冷淡,完全没有半分情意。她问道:“替代什么?” 尧风微笑,低头吻了上来,止住了她的疑问。他的嘴唇依然热烫,在她的唇间反复辗转,轻而有力地舔舐着。舌尖勾起她的娇嫩小舌,交缠难分,将她的津液一丝一丝汲取干净。 岚烟身上的衣裙被他脱得凌乱不堪,雪白的肌肤已是裸露在空气中。还未等她做好准备,他油润圆滑的欲根顶端已经顶在她的身下。 “等……”不等她犹豫退缩,那根粗壮胀大的肉棒已经强硬地挤入她的花径之中,没有半分润滑,她疼得揪紧了他的衣服。 “就是这种感觉……”尧风灰眸中露出魇足的光芒,扬唇笑道,“岚儿,你很不错。” 岚烟发现尧风的索取如他的人一样恣意妄为,这次虽然不是当场就要了她,但是一分前戏也不做,动作粗暴得让她眼泪打转。水眸泛着泪光,她求道:“你轻点好不好?” 这话尧风倒是听进去了。他身下巨物埋在她身体中一动不动,如同冬眠一般蛰伏。而双手隔着布料用力揉捏她胸前一对绵弹软肉,玩得乐此不疲。 岚烟上身被他按住平躺在桌上,下身传来的阵阵酥麻让她毫无力气起身,而尧风站在桌边,唇边笑意盎然,保持着和她紧密交合的姿势。 他没有方才那么急切,极有耐心地挑拨着岚烟的情欲,等她稍微缓解一些。 岚烟目光盈盈,看着他雾灰色的眼睛紧紧锁着自己,咬住了下唇。身下涌起汨汨春水,她还是想要了。 尧风自然也感受到了一阵湿软包裹住自己的欲望,试着挪了半寸,比起方才要顺畅许多。将她双腿屈到胸前,不再温柔怜惜,开始快速地律动起来。 岚烟身下的耻骨张开,好容纳他激烈的动作。花穴被他深深地顶弄着,滑到最深处往往要停下半刻,非得引她羞人娇喘一声,才好整以暇地继续抽送。 “你比以前变了一些。”尧风忽然饶有兴味地说道,“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岚烟蓦地睁眼,发现他正在打量着自己。心中微微一颤,竟然一声没有控制住,早早地就到达高潮。身躯一阵酥麻娇软,皮肤泛起诱人粉色,蜜穴里犹如决堤一般涌出大股的春水,浇在他的肉棒上。 尧风不置可否地扬眉,她顿时抬起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他一边飞快地抽动着,一边四两拨千斤地拨开她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害羞的模样。 “你的心跳得好快,身体也好热。”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停在胸前点了一点,悠悠说道,“看来你很享受。” 岚烟被他插得充实而酥软,轻轻喘着道:“啊……你别把修为……用在这种事情上……” “这是修炼,岚儿……”尧风轻轻呢喃,身下却陡然用力,每一下都捣入最柔弱敏感的花心,带起春水飞溅四溢。抽插数十下,他再也把持不住,将精液全部射入她的身体里。 ------------------------------------- 5.12更新: 本章之前的内容有大刀阔斧的修缮,大幅改善了男主们的人设和感情线。 不嫌烦的读者可以重新过一遍(小声) 起扬 尧风是一只不知魇足,不会疲倦的饕餮,把她又按在床榻上要了几次。岚烟只记得自己昏睡前最后的画面,是他又一次在自己身体中释放了欲望。 她已经顾不得这个了,反正以她的纯阴体质,也很难怀上身孕。 在困倦至极中,一个风情万种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她的师父,琼珠。 那是三年前,苏青冥和她的关系还不像现在那么尴尬。这日她正拽着苏青冥的袖子,不让他好好看文书,琼珠忽然开门进来了。 “琼珠姐姐?”岚烟立时把手里的袖子放开,惊喜喊道。 琼珠紧紧盯着岚烟,一言不发。反而是苏青冥意识到了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该在皇宫吗?” 她没有回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口型说:“隔墙有耳。” 剩余二人会意不语。琼珠盯着岚烟半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一改严肃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岚烟,你以后多听苏青冥的话,知道了吗?” 画面骤暗,变成了京城外幽暗的树林,棠千结拼尽全力朝她呼喊:“琼珠之死另有隐情!” 岚烟蓦地醒了,强烈的旭光从窗外透射进来,照亮了房间的陈设。她昨日太累了,居然在燕王府睡了一夜。 等等,今天是…… 她吓得抖了一下,大约是弄醒了尧风,在背后慵懒问道:“怎么了?” 岚烟慌忙起身下床,“今日我有任务在身,怕是要赶不上了。” “有任务还贪睡。”尧风似笑非笑。 还不都是因为你。岚烟忿忿瞪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他却像浑然不觉似地坐了起来,散漫道:“别去做任务了,待在我身边,如何?” 岚烟难以置信地看他,发现不像是在开玩笑,失笑道:“且不说武国公答不答应,你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女人,为何偏偏是我?” 尧风眯眼:“因为我独独喜欢与你一起。” 他的神色平静淡然,没有半分情意,却又说的很认真。岚烟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灰眸,依然一片迷雾,分辨不出他的意图,只能沉声回答:“我不能离开影鸦。” 卯时之前要赶到明德门外驿站,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最后还是尧风送她出的城。 宵禁才解除不久,道路上人烟稀少。二人骑马并行,未带任何仆役,一路畅通无阻。岚烟掐算一下时间,卯时刚刚好能赶到驿站,不由地舒一口气。 她注意到手上的化蛇,想起昨日的事情,颇为好奇地问:“殿下为何要送我这个?” 尧风侧目而视,轻描淡写道:“若是不需要,还给我就是。” 岚烟立即拢住手腕,不再多问。 其实她清楚,尧风贪恋自己的身子,以传授武艺来强行交换,仅此而已。只是她不明白,尧风到底是渴望什么,以至于要留她在身边? 太阳浮出地平线,照亮了驿站的房顶。 晨辉之中,驿站门口孤零零地停着一辆熟悉的官衙马车,那是御史台专用的。 苏青冥也来了?岚烟心里咯噔一下。 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可能。 因为先前得到的消息是说,此次任务由她单独执行的,而且是和汴州当地的灵鹊接头,苏青冥几乎是不参与行动的,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来,她放心了许多。 尧风忽然拉紧缰绳,身下骏马放缓脚步,行驶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岚烟见状也拉起缰绳,不明地望着他,发现他正紧盯着那辆马车,认真而专注。 马车车帘撩开一角,一袭白衣轻缓步出,袍沿绣以金丝云纹,身姿出尘且飘逸。 岚烟不敢相信地望着这番景象,一瞬间身体几乎要冻结成冰。 忽然,身下的马儿像是受了惊一般,高高扬起前蹄,放声嘶鸣着。她立即反应过来,用力提住缰绳,却怎么也不起作用。骏马反而更加失控,前蹄蹬起远离地面,想要将她甩到地上。 情急之下,她想翻身下马,没想到左脚布靴却卡在马镫里,怎么拔都拔不出。她的身体被颠簸飞起,死死拽着缰绳才没掉下去。 糟了,岚烟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这样落马,不仅身子要被重摔在地,左腿势必将被扭转骨折,造成难以愈合的重伤。 眼看就要落马,霎时间,从她踩着的马镫,再到马鞍肚带,裂纹一寸寸攀爬蔓延,像是被击碎的冰面般,顷刻间化为一堆碎片掉落在地。 岚烟骤然从马背上落下,失去重心急速下坠着,顷刻间被接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尧风单手抱着她站定在地面,失控的马长鸣着奔逃走了,扬起一阵风沙。 岚烟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衣襟,仍觉得刚刚的变故太不真切。 “又是你的仇家?”尧风放下她,眺望着白衣之人朝这里走来,淡淡笑道,“看来你年纪虽小,树敌颇多。” 方才那是苏青冥所为?岚烟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来人,却见他神色凛冽肃然,让她脊背生凉。 为什么?她涩然说道:“他是我的上级。” 苏青冥停在二人一丈外,身上的煞气凌厉逼人,冷冷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尧风毫无惧色与他对视,唇边一抹挑衅笑意,率先开口:“残害同僚,你胆子不小。” “影鸦内部事情,无须燕王殿下置喙。”苏青冥冷嘲一声,便不再理睬,朝他身后的岚烟喝斥道,“过来!” 岚烟从来没忤逆过苏青冥,但一想到他刚才差点伤了自己,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她犹豫半晌,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苏青冥不作答,反而冷笑道:“真是长本事了,开始敢违抗我了。” 话音刚落,他四周煞气骤然升腾,凌厉的掌风以闪电之势袭来,连影子都难以循迹。 尧风立时从腰间取下摇光,将剑鞘横向防御。只听见“锵”地一声,内气相抵,绽出白光耀眼夺目,飓风裹挟沙尘迎面扑来。他身形虽稳立不变,却足足被推后了半寸才止住脚步。 虽说他挡下了大部分攻势,但是岚烟离得太近,尽管及时运气抵御,但还是被这强劲的内气震飞一丈多远,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右手一阵钻心尖锐的疼痛,随后变得麻痹无力。昨日和武国公对峙伤及的经脉没有愈合,此刻强行全力抵御,她过度消耗内力,右手的经脉大约是断了。 苏青冥分明是想取她的命,若非尧风挡下攻势,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如果是影鸦的命令,当时和武国公对峙时,大可直接下手,没必要现在在驿站门前大动干戈。 只能是苏青冥自己的想法了。 岚烟能接受这个人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冷漠,甚至是让自己和别的男人行欢,却独独不能接受他会要自己的命。 以往十年的朝夕相处,她暗中生出的那些情意,此刻尽数风化成灰。 “你心脉受损,我原本不想趁人之危。”尧风没有管她,恣意笑着,“但既然你那么不知好歹,我只能让你死了。” 苏青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雪白衣袂肆意翻飞。 尧风正欲抽出摇光,没想到剑尾却被轻轻按住了。他凤眸紧缩一下,看到那摇摇欲坠的红衣女子从他身后缓缓走出,站定在他身前,眼中倒映出那袭白衣。 “苏大人,我岚烟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不知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她气若游丝,却带了一分嘲讽之意,“还是说,苏大人已经忘了琼珠的遗愿?” 眼看苏青冥怔了神,尧风眯起眼,依然警惕地握着摇光剑柄。却见他忽然收起内劲,四周风沙立刻归于虚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沉声道:“进马车。” 岚烟半垂下眼帘,正欲上前,却被尧风按住肩膀。她会意地回头,露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说道:“你放心吧,他不会再动手了。” 她已经失望透顶,与苏青冥擦肩走过,没有再看他一眼,直接钻入马车中。 尧风不可置否地挑眉,看着车帘放下,转而朝苏青冥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武国公?” “殿下随意。”苏青冥扬起凉薄笑意,“今日我就算真的夺取她性命,武国公也未必会惩罚我。” 岚烟在车厢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原以为他对自己真的动手的时候已经心死,没想到听到这话时仍然心疼得要窒息。 真的是苏青冥想杀她。 她沉沉地靠在车壁上,右手已经失去知觉。又一次从阎罗王笔下逃过,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车帘微微拂动,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修补 岚烟眼角余光瞥到了一片白影,虽然神色上强装镇定,身子却在轻微发抖。 方才苏青冥煞气绕身,眼底发红的模样仍印在她脑海里。她没有十成把握确定苏青冥会不会再次起意,所以当他靠近时,她害怕得要命。 然而那人只是坐了下来,与她各占车榻一端。 “皇上下旨,让我去东都协助监察御史,调查汴州刺史一案。”一片寂静之中,苏青冥先开了口,只是简明解释了缘由。 见他语气平和下来,不再流露煞气,岚烟就索性装睡不理他。 右手手腕被他轻而有力地托举起来,岚烟忍不住睁眼望去,发现他正仔细端详着化蛇,平和问道:“燕王给的?” “嗯。”岚烟还以为他多少会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势,没想到只是在乎这个。 “你托我调查的燕尾镖已经有了下落。”苏青冥放下她的手腕,转开话题。 他居然还记得?岚烟睁大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只见苏青冥从袖中取出两枚燕尾镖。一枚是当时岚烟留下的,外面包着一层白纱。而另一枚没有包裹,刀刃上沾染着干涸的血痕。 他轻轻剥去白纱,将两枚燕尾镖放在一起对比。除了磨损程度不同,从材质到形状、大小,几乎都一模一样。 “燕尾镖虽说流行,但能做到像这样毫无二致,一定是同一个模具所出。”苏青冥将两枚燕尾镖放置于手上,展开给她观察。 岚烟仍是不敢靠他太近,张望一番之后问道:“那这枚是在哪发现的?” “汴州。你这枚暗器的来处,还没有告诉我。” 怪不得让她去汴州。岚烟怔然,心情变得复杂起来,犹豫着说道:“从云市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我都没向你汇报。” 苏青冥默然将暗器纳回袖中,静静等着她叙述。 岚烟原本是想将之前的事情蒙混过去,一是灵鹊处处监视,她也不必多加赘述。二是她不想把与燕王、君雁初的事情放到台面上讲,现在却终于决定和盘托出。 她深呼吸几下,先问道:“你知道多少?” “在扬州就知道你在韩王世子宅邸。汴河遭遇河盗之后,暂时跟丢了你。随后灵鹊在怀州看到你和燕王一起。” 岚烟点头,随后将汴河河盗的蹊跷之处和离开怀州后遇到那伙黑衣人的事情一一阐述。 “从怀州到汴州,看来这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就在这附近一带。”苏青冥沉吟道。 岚烟补充道:“这些人不简单,为首那个不仅认识燕王,还想强行带走我给他们做事。若非燕王协助,我恐怕回不了京城。” 听闻此言,苏青冥收了声不作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说道:“燕王是个武痴,女人于他向来只是玩物。他对你好未必出自真心,你切忌完全相信他。” 话音刚落,他自觉失言,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苏大人。”岚烟扯开笑意,“离开扬州之后,我几次陷入生死关头,也从来没忘了你说过的那句护我周全。今日若不是有燕王在,我就是你手下的一个亡魂了。” “回京城之后你就变了,但是怎样都好,我从未想过你会杀我。”她心中涌出涩意,“琼珠还让我多听你的话,不知道她此刻在黄泉底下会作何感想。” “你不准提她。”苏青冥凉声打断。 岚烟哪里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她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眯眼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棠千结那天说了什么?琼珠之死另有隐情,还有你不能违背武国公?难道琼珠的死与你有关?” 苏青冥猛然握住她的右手手腕,原本失去知觉的手腕此刻又有了感觉,剧烈而尖锐的疼痛让她脸变得煞白,疼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岚烟尽管疼得死去活来,却紧紧地瞪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乃至每一处细节都刻入心底。 苏青冥眼神一变再变,终是松手放开了她。 失去支撑之后,岚烟整个身子无力地朝他的方向倾倒。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推开,而是顺从地让她倒在自己身上。 又一次落入他清冽的怀抱,被他伤过那么多次的心隐隐作痛,此刻化作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肆意涌出。 苏青冥身形不动,只是静静地由着她发泄自己的情绪。末了,见她止住眼泪,淡淡道:“闹够了吗?” 岚烟自知是刚才说话太过冲动,赌气抿了唇不语。 “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胡话。”苏青冥没有罚她的意思,而是把软绵无骨的她扶起来坐好。 岚烟想抬手抹去眼泪,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开始有知觉了。 是刚刚苏青冥替她修补了经脉。 刚才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苏青冥也没有再次展露煞气。现在又替她疗伤,看来确实不会再次动手了。岚烟低下头,心情有些复杂。 “接下来我说的话,除你之外我从未和第二个人说过。”苏青冥神色变得严肃,低头附耳说道,“棠千结说的不错,琼珠的事情确实另有隐情。” 岚烟心下一惊,又听他说:“当年东宫叛军实力并不强劲,不足以要了她的命。不只是琼珠,另外两位渡鸦也绝不该死。” “那是怎么回事?”她轻声问道。 苏青冥摇了摇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仅如此,武国公竟然也伤得不轻,闭关修养了一个月才好。我事后回过东宫,没有找到任何一具渡鸦的尸体,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岚烟眼睛一亮:“会不会琼珠没有死?” “不太可能。”苏青冥目光晦暗,“那日她临走前说,她此去身怀大义,必死无疑,务必让我照顾好你。” 岚烟怔然:“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之前没有异常,直到太子案前几天,她那日原本应该在皇宫执行任务,却偷偷回来了。”苏青冥沉声道,“她应该那时候就知道了什么,而且冒险回来,一定不止是找我们寒暄。” 他顿了顿,说道:“我总觉得此事和武国公有关,他的武艺无出其右,没有理由受那么重的伤。” “会不会是琼珠所伤?” 苏青冥肯定回答:“不会。” “为什么?”岚烟不明所以,先前种种事情都云里雾里,怎么此事他那么肯定? 见他闭口不言,岚烟倏忽灵光一闪,连忙问道:“既然棠千结说的不假,那她说你不能违背武国公也是真的吗?” 苏青冥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岚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知道苏青冥不会告诉她缘由。但是此刻她忽然振奋起来,好像身上的血都加速了流动。棠千结当时说的话,原来背后竟然牵扯出那么多事情。 她忽然生出几分大胆来,玩味问道:“既然你现在和我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刚刚又为何对我动手?” “岚烟。”苏青冥低头看她,“你若是刚刚死在我手下,未必不比你未来的日子要好过。” 他最后还是没有作任何解释,却叫岚烟从绝望之中生了许多释然。她遥望着车窗外纷走奔去的白云,困意慢慢地爬了上来。 即将睡过去时,她却听到身边的人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包含了太多错综纠葛的感情,让她极难将它和苏青冥这个冰山般的人联系在一起,索性当作没听见。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推开了,随后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巨大痛苦般,苏青冥低吟了一声。 往后便再无动静。 虽说是刚刚入春,但汴州的气温却骤然热了起来,午后的太阳让人只想打瞌睡。 刺史府门口的侍卫打了个哈欠,却见一个老妪杵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朝他笑了笑:“这位大哥,行行好,我家孙女云照在贵府做婢女,烦请您叫她出来一趟,我有东西想给她。” 侍卫刚想不耐烦地赶她走,手里却被塞了什么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枚翠玉。他假作思考,随后答应道:“云照是吧?你等着吧。” “谢谢大哥,那我就在这旁边的小巷子里等她。”老妪连忙称谢。 言毕,侍卫便进府去了。不一会,一个瘦小的婢女走出门,直奔小巷而去。 她刚一拐入幽静无人的巷子,就被扮作老妪的岚烟从背后打晕。楚翔立刻现了身,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和婢女衣物。 “七日之后,苏大人会和监察御史一起来汴州。姑娘务必在七日内找到刺史贪污官晌的证据。”楚翔复述一遍任务,又指了指她手上的化蛇,“苏大人还嘱咐在下,说姑娘手上的东西会打草惊蛇,让我先替姑娘保管。” 岚烟登时脸色一黑,磨叽半天才把手上的化蛇解下递给他。 楚翔面无表情收下化蛇,继续说道:“刺史府现在守卫严了数倍,似乎是刺史请了贵客,灵鹊潜入不了。姑娘的额外任务就是探明贵客的身份,以及他来此目的。” 贵客 门口的侍卫往小巷焦急地张望半天,云照终于走了出来,朝他露齿一笑道:“谢谢大哥!” 说罢,她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刺史府。 岚烟此番扮演的婢女叫云照,原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杂役。因为和她身形比较像,加上为人内向,平时不太说话,所以被影鸦当作了替换的目标。 刺史府的地图她仔细看过,进门之后还不算陌生,沿着小路一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没有人来找她干活,岚烟开始坐不住了。苏青冥给的七日时光不长不短,这次没有灵鹊相助,她只能靠自己去找所谓的贪官证据。 四处转悠了一圈,岚烟注意到一些异常的地方。这个刺史被弹劾说是贪了千余两黄金,可府里的摆设和装潢偏偏朴实又简单,连个花草假山都没有。仆婢也是少得可怜,一路上遇不到几个。 另外,岚烟得知的消息说刺史还是有家室的,一名正妻两位美妾为他添丁几口,大的已是弱冠,小的尚在垂髫。然而她走来发现,内堂全都空空荡荡,一个作主子的都没有。 越往里走,侍卫越森严。走到最深处的院落时,隔着门口把守的两个侍卫,岚烟悄悄朝门内张望过去,见到里面景象时,心里略有些吃惊。 这是后花园,几间雅致的楼阁矗立在广阔敞亮的湖泊岸旁,水面波澜不兴,一半被围墙环绕。若说是附庸风雅,可这湖泊上什么景观也没有,一艘小舟孤零零地停靠在边上,看起来格外孤独。 两位男子从门里快步走出,一个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看起来像在巴结另一个人。而另一个身形很瘦,其貌不扬,忽然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岚烟,她连忙收起目光。人皮面具戴得服服帖帖,她也没露半分内劲,为什么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虽然岚烟对他的长相没有任何印象,但总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他。 眼看二人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岚烟运起静心诀,屏息听着二人的交流。 谄媚的男人大约是个仆役领班,一直管瘦男人叫“李爷”。碎言片语中依稀能听出来,他说的是晚上刺史要在后花园宴请贵客一事。刺史被弹劾停职,天天在府里拿下人出气,以至于现在连个送膳的婢女都凑不齐。 李爷一直没说话,都是那领班在叨叨。听到这些,岚烟眼睛一亮:她的机会来了。 夜幕四合,凉风习习,湖面倒映出皎洁的明月,在漾起的涟漪中散开。 岚烟跟着另一个婢女,二人端着餐盘,鱼贯从院门中而入。 下午的时候,她故意去领班面前晃了一晃,才叫领班想起来还有云照那么个不起眼的婢女,赶忙叫她来帮忙传膳,解了他燃眉之急。 此刻,岚烟手里的餐盘都是百姓家常见的白瓷餐盘,菜式更是简单朴素。她心里更加疑惑,这汴州刺史曹正光真的贪了吗?这里处处透着寒酸,他贪的那些金子去哪了? 湖畔楼阁四面以竹条帘笼盖,此刻面朝湖面的帘卷起一半,隐约可见里面光景。宴席桌上只有二人,微胖那个应该是曹正光,对面的人背对着她,看不到长相如何,只能看见一身玄衣,大约就是那位贵客。 白日那个被称为李爷的瘦男人随侍在侧,看来是这位贵客的亲信。 端着餐盘,岚烟小心翼翼地走上木梯。桌上气氛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岚烟趁低头摆膳之际,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位贵客,目光一滞。 月光映亮了他的面容,如同瑶台之上傲然盛放的牡丹,细腻无瑕的皮肤宛如昆仑美玉。内心深处的朦胧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这是在扬州云市前夜,身负重伤而藏匿在她房间里的,那个姓于的男人。 他是那个贵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汴州刺史府? 他没有注意岚烟的目光,唇角抿紧,始终注视着曹正光。尽管他看起来比曹正光年轻许多,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曹正光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开口强笑道:“寒舍简陋,还请您多多担待。” “是挺简陋。”男人冷冷笑开,眼中寒意一片,“所以你贪的那些金子都用哪儿去了?” 曹正光频频用手帕拭着额上的汗渍,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岚烟不动声色地摆着手上的菜肴。曹正光虽然现在被停职了,但是至少还挂着汴州刺史的名,怎么说也是汴州最高的官,他为什么那么怕这个男人? 难道他是监察御史?可监察御史现在应该身在东都,和苏青冥一起办案。 正在此时,男人的目光忽然扫视过来,定格在她的脸上。她虽然低着头,但是能感觉到他正仔细打量着自己,心里一慌:他认出自己了? 她来之前特意认认真真地检查过一遍人皮面具,外表定是无恙。现下她也收敛了内气,不该被发现啊。 男人蹙起长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岚烟平静着呼吸,从餐盘中小心地捧出汤羹。上完餐之后,她原本是要候在一旁,直到二人吃完。但是如果真的再待下去,万一被男人认出来了,她就完了。 周围没有灵鹊能救她,她身为细作如果暴露,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拷问或者被处死。 必须立即明哲保身。 岚烟双手捧着瓷盆,轻轻搁置在桌上。纤指施了一分力道,故意将盆摆得歪了一些。这错误微小,不足以叫刺史对她施以重罚,却足够让她被撤下去。 “你怎么回事?怎么连个碗都摆不好?”见状,曹正光果真变了脸色,大发雷霆,“没看到我今天请了客人吗?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天天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旁边的仆婢全哗啦啦地跪下了,岚烟也借机跪在地上,颤声求饶:“主子息怒啊,婢子不是有意的!” 阁楼里全是曹正光的骂声,男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岚烟伏在地上不敢擅动。 兴许是骂得累了,满脸涨红的曹正光朝领班招招手,领班会意递上一根儿臂粗的木棍。男人见此情形,皱眉道:“你做什么?” “这贱婢让您见了笑话,不打她几下不涨记性。”曹正光一边赔笑着,一边举起木棍就朝地上的岚烟挥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她背上。 岚烟猜到他要施罚,做足了思想准备,但仍然被这一下砸得眼冒金星,直接半趴到地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现在连个仆婢都找不到了,但愿他赶紧打完把自己撵走。 “住手。”男人立时出声,喝止了准备打第二下的曹正光。他转头朝后面的瘦男人说道:“李合,把她扶起来。” 李合沉默着上前,把疼得手脚发软的岚烟扶正站定。 曹正光到底是个没有修为的人,这一下伤得不重。她深呼吸几下,匀过了气,便不那么痛了。 “曹正光,我提拔你上来,是看你忠厚老实,虽然做不出成就,也不至于捅什么篓子。”男人厉声道,“你现在倒是能耐了,被停职了还要重责下人,我看你是忘了江州刺史什么下场了!”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一时间竟叫满阁的人都为之所震。 岚烟定定地看着他侃然正色的样子,隐约猜出几分此人身份。 曹正光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趴伏下身,额头紧紧抵在地上,连声说道:“都督饶命!” “千余两黄金也就罢了,多的是比你贪的。但你居然还惹了韩王。”男人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严词厉色道,“你未经许可擅自离开汴州前往河阴县。好巧不巧,就在那几天,韩王世子的船在河阴附近遭遇河盗,此事与你有脱不开的关系!” “都督所言,下官实在是冤枉啊!”曹正光把头埋得更低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岚烟蓦地瞪大了眼,君雁初一案居然和汴州刺史有关? “你若老老实实交代,我还能保你一条命。”他半眯起眼,“监察御史马上就要来了,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说罢,他不再多看一眼,拂袖离开。李合也立刻跟上他,两人走入茫茫夜色之中。 曹正光在领班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额头上全是汗,用手帕胡乱擦拭着。 都督,岚烟知道的都督不少,但能让汴州刺史都为之惧怕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看到这个姓于的男人觉得颇为眼熟。 因为他和贤王长得有五分相似。 她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在朝廷拜尚书令,兼侍中、荆州大都督、东都牧,是六位丞相中仅次于韩王的存在,权势滔天,单手蔽日。 他也是当今五皇子——豫王,曲舒瑜。 藏书阁 宴席不欢而散,曹正光被吓得不轻,没有再做责罚,草草地打发他们下去了。 然而堂堂豫王出现在汴州刺史府,还提到了君雁初一案和曹正光有关,这件事对岚烟冲击太大。她几乎整宿都没睡好,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前因后果。 汴州隶属于豫王的管辖范围,曹正光理所当然是豫王的幕僚。但无论是贪了钱还是涉及河盗一案,豫王似乎都毫不知情。 他为什么要背叛豫王,去做谋害韩王世子的行为? 还有云市前夜,豫王怎么会出现在扬州,还被人刺伤成那样? 岚烟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头绪,到后来只余下无穷无尽的后怕。当时豫王已经看到了她的长相,如果她没有遇上君雁初,而是成功被贤王买走,那等着她的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理论上来说,豫王的出现非同小可,她必须立刻脱身汇报给灵鹊,再由苏青冥做定夺。 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岚烟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她要继续潜伏下去。 虽然彻夜难眠,好在豫王大约是没有看出来自己的身份,所以一整晚外面都安静如许。岚烟是绝对不敢去主动招惹豫王的,她必须从刺史身上下手。 翌日清晨,迷迷糊糊之间,还没睡醒的岚烟就被领班叫到了外面。 听他狐假虎威地教训一通,岚烟才知道曹正光还是记仇她昨日的举动,罚了她今天去打扫藏书阁。 藏书阁孤立在刺史府一角的院落里,是为上任刺史所建,曹正光不爱看书,从来没迈入过此地。 岚烟一推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睁不开眼。努力看清之后才发现,这里久无人至,四角都结了许多蛛网,书卷摊得到处都是。 仅此一眼,她就暗暗将这个曹正光腹诽了一番。 今天她原本想去刺史的卧寝找找线索,没想到被安排了这个苦差事。估算一下要打扫的时间,怕是暂且顾不上自己的任务了。 太阳西沉,岚烟把最后几卷书塞回架子上,拉伸一下手臂,总算是将打扫工作告一段落。 不远处的书架之后,忽然响起极轻极轻的“嘎吱”一声,她立即屏住了呼吸。这里因为年久失修,地板摇摇欲坠,走路尽管再小心都会发出声音。 刚刚那一声,就意味着有另外的人进来了。而且此人动作谨慎,有意不让她察觉。 岚烟贴住书架,一动也不敢动。四周安静至极,甚至能听到楼下仆人走过的声音,就好像方才那一声是她幻听一般。 看来这个人轻功颇高,不知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靠近她?难道她的身份被识破了? 藏书阁的窗户都是人无法穿过的直棂窗,如果想逃走,必须从大门走。来的那个人一定也知道这点,如果贸然离开,那她很可能会在大门被逮个正着。所以现在必须耐住性子,等他露出马脚。 但无论如何,一场正面冲突避免不了。 这短短的静谧时分如同度日如年,岚烟背抵在书架上,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忽然,一点闪光以迅雷之势朝她袭来,被她敏锐极迅地捕捉在眼里,侧身避让躲开,直直钉在她背面的墙上。视野里依然没有出现任何敌人,却又接连飞来几枚暗器,也被她顺势躲过。 岚烟被来人看到了,现在是她在明,对方在暗。她必须以静制动,直到分辨出对方的大致位置,才能确定逃走的方向。 接下来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后续的攻势。她心里有些焦急,不知道对方在等待什么。 她无意识地往后一瞥,目光定在了方才射来的那枚暗器上,眼睛蓦地瞪大了。 燕尾镖! 这里怎么会有燕尾镖?和苏青冥在车上的对话刹那间回响在脑海,如同时雨骤降在湖面上,雨点激荡起涟漪相撞。来人的身份化成千万个可能性,最后只有一个慢慢凸显出其形状。 对方当然不会放过她此刻露出的破绽,一瞬间数枚暗器朝她飞速袭来。岚烟立刻回神反应过来,但时间来不及给她全身而退。尽管避开了大多数,还是有一枚击在她的肩膀上,带起一阵细微疼痛。 “姑娘若是再想跑,下枚燕尾镖就会要了姑娘的命。”沙哑怪异的声音从极近的书架后响起,伴随着一个人从书架拐角走了出来,驻足在她面前。 这个声音岚烟记忆犹新。这是在怀州外,和尧风一起遇到的那伙黑衣人的首领的声音。只不过此刻他不再是那一身全黑的打扮,而是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岚烟捂住肩膀,牢牢地盯着他的脸,艰难地吐出二字:“李合!” “姑娘记性不错。”李合面露微笑。 一阵麻痹感从肩膀蔓延开来,是燕尾镖上涂了剧性迷药。岚烟这才发现有一个致命错误,从开始就一直被她所忽视,那就是自称是豫王妃这种谎言,怎么可能骗过亲王豢养的刺客。 何况是一众刺客之首。 李合当时的撤兵之举无非是忌惮几分燕王,拿她的话找了台阶下而已。 但是她不明白,自己尚在易容,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一个玄衣男子从李合身后缓步走出,朝她悠悠说道:“烟姑娘,扬州一别,已是过了二月了。” 岚烟看着他,抿唇不语。倒是李合走上前,撕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姣好的面容来。 “你的身份我调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出线索。直到你自称是豫王妃,我才从官家女子开始调查。”当她的真容显露出来时,他笑了一下,话语却无情而冰冷,“武国公的庶女,时岚烟。” 岚烟沉沉地闭上了眼。既然身份被斩钉截铁地戳穿,她就再无挽回的可能了。原来从扬州收留他的那日起,一切都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和这世间所有的情报组织一样,影鸦要是被识破了身份,为了避免遭受后续的非人拷打,必须立即自裁。当初君雁初不知道她的势力和身份,所以才能逃过一劫,但现在是退无可退了。 难道除了绝望自裁,她别无选择了吗? 清冷的月辉从天窗中照耀下来,岚烟微微一愣,随即浅浅漾开笑意。她的笑容孤寂冷清,舒瑜见状一时收声,默然地看着她。 今天是满月之日。苏青冥一定知道这一点,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在这个时候来刺史府,就是为了把她送上目标的床。 棠千结和琼珠皆是枉死,苏青冥还这样利用自己,而武国公更不用说。她岚烟何至于此,要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些人支配?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命运呢? 她绝不能就这样自我了结。 如此想来,绝境之后另有生路。 “我和豫王殿下同仇敌忾,目标都是贤王,我也知道殿下想要什么。”岚烟用最冷静的声音说道。 舒瑜听她点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做隐瞒,反而挑眉问道:“说来听听?” “殿下让李合在怀州城外,不顾燕王也想强掳走我的原因……”岚烟深呼吸一下,努力让自己在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面前生出几分底气,“恐怕是为了韩王世子一案吧?” 舒瑜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她说得不错,当时舒瑜被禁足在豫王府,偏逢韩王世子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内遭遇河盗而不知所踪,他让李合率人沿河道搜寻幸存者,正巧就遇到了岚烟。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岚烟,对李合吩咐说:“李合,你去外面守着。” 李合得令退下,随后舒瑜简洁道:“条件。” “你别要我的命。” “我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本就不会对你动手。” 岚烟听闻松一口气,俯身道:“其余全凭殿下定夺。”豫王的强大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小命就在他一念之间,哪里敢不知好歹地和他谈条件。 舒瑜正想开口,却忽然见她有点不对劲,皱眉道:“你怎么了?” 是盈月丹在发作。岚烟在心中回答,苏大人,那我就遂了你的意。 她倏忽抬起头,水眸中泛出几分妩媚,盈盈楚楚地望着他,暗示意味十足。 没想到舒瑜却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目光,冷声道:“姑娘还请自重。” 岚烟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现在显得她在逼良为娼一样?她不死心地上前一步,轻启丹唇,千娇百媚道:“殿下……” 话音未落,她的后颈就挨了一下。 岚烟被他直接劈晕了。 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燕王、贤王,哪个不是坐拥美色无数,怎么豫王就那么洁身自好?何况她的美色连清冷傲决的苏青冥也难以自持,竟然被给豫王直接拒绝了? 交易(H) 没过几个时辰,岚烟就醒了。 她是被冻醒的,第一次让盈月丹发作那么久,无尽的空虚感和越来越深重的阴气融在一起,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岚烟蜷缩成一团,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层暖融融的毛织物整个裹了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醒了?”一个声音从冥冥黑暗中响起。随后她的眼前泄入一丝光亮,足以叫她看清周围的景象。 四周的陈设简约而陌生,这里不是她原本住的地方,大约是舒瑜所住的房间。而她正窝在软榻上,身下是一张厚实的粗麻布毯,舒瑜坐在软塌那端,看到她迷茫的样子,侧身解释:“你身体阴冷,所以我就擅自带你回来了。” “多谢殿下。”岚烟轻轻应了一声,把包着自己的那件裘绒披风裹得更紧,却也缓解不了半分盈月丹强烈的药效。 “无妨,原是我冒犯了姑娘。”舒瑜平淡回答。 没想到他虽然贵为豫王,但人还不错。岚烟暗生欢喜,却又犯起了愁,她现在功力尽消,任凭盈月丹继续发作也不是办法。她只能又望向舒瑜,小心翼翼道:“殿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昨日本王没有在曹正光面前戳穿你是细作,已是与你银货两讫。”舒瑜睨她一眼,漠然道,“若是你仍然有事要求,那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岚烟一时语塞,细声抱怨道:“你还把我打晕了好吗……” “似乎是你冒犯在先。”舒瑜挑了挑眉,反驳道,“另外,本王和贤王不一样,不接受你用身体作报答。” 一股突如其来的郁气从岚烟心底倏忽涌上来,又被她努力压下。既然他话已至此,岚烟也不准备和他绕弯了,简略说道:“我中了一种毒,每逢满月就会失去功力,需要……与男人交合才能缓解。” “听起来似乎是盈月丹?”舒瑜到底见多识广,一听便知,了悟笑道,“难怪你阴气如此之重。所以你想让本王替你缓解?” 岚烟连忙点头。既然他明白,那真是省了太多解释的功夫。 舒瑜坐在原处不动,从容地抚平了膝上衣摆的褶皱:“那你可以给本王什么?” 滚烫的热意一阵阵从身下传来,岚烟平复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咬牙道:“我可以告诉你韩王世子一案的始末细节。” “你本就该坦白交代。”舒瑜倨傲道,“何况这不值得本王降尊临卑。” 不行了,要撑不下去了。求求你快点吧。岚烟颤声退让道:“我帮你调查此次刺史案。” “这几日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舒瑜面无表情地开口。 简直是坐地起价! 若是放在平时,岚烟定会断然拒绝。但现下情况紧急,身体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再讨价还价。她犹豫了半天,只能屈服回答:“成交。” 舒瑜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站起身慢慢展开双臂,墨缎宽袖翩然坠下。他傲然问道:“我要怎么做?” 气氛一时凝结成冰。岚烟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发现他神色认真严肃,并不像是在有意戏弄自己。 岚烟是听说豫王风恬月朗,从不近美色。但她以为那都是些讨好巴结的场面话,豫王身居高位,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没有经验吗?” 此话一出,岚烟就觉得自己像个老鸨。 “本王勤于政事,美色会扰乱人心。”舒瑜微微扬起下巴,正气浩然。 “那你怎么愿意和我……” “你话很多。”舒瑜有些不悦,“还做不做了?” 岚烟立刻闭嘴,抬头看向他漂亮精致的容颜,正对上他难以捉摸的目光,二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现出几许尴尬之色。 尤其是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泛出极淡的一抹红晕,把岚烟想说出口的话彻底止住。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烈火也同样在心底燃烧蔓延来,驱动着她慢慢直起身,透澈的眼底倒映出天边一轮满月,和面前犹如月华凝结成的男子。 厚裘随着她站立起身的动作落在地上,在苏青冥面前岚烟已经将自尊全部扯碎了,现在她反倒百无禁忌。葱白十指勾住他的衣领,拉他稍稍弯下身,轻轻地吻住他。 舒瑜的体温很凉,比岚烟想象的还要凉。她慢慢地贴附在他身上,手臂穿过丝质宽袖,环住他坚冰一般的身体,试图将他温暖一些。 舒瑜也顺势将她拥入怀里,手一时不知该放哪,最后还是轻搭在她的柳腰上。她的双唇柔嫩而细滑,像是沾着雨露的桃花花瓣。一瞬间他回想起了那个夜里,在剧痛侵袭的黑暗之中,她的眼眸熠熠生辉,比银河星灿还要闪耀。 岚烟轻柔地含住他的嘴唇,细细舔舐着,用自己的热意将他逐渐温暖融化。不知何时起,舒瑜也不再那般冰冷而僵硬,一丝暖意从他的舌尖传递而来,与她的小舌缠绵作舞,绵软湿润。 发现主导权有倾斜之势,岚烟心下一慌,退开半分,却听见他兴味盎然的话语:“你和扬州那时变化很大。” 听闻此话,岚烟怔了神,连她自己都忘了当时她是什么模样,大约是又天真又愚蠢,偏偏还要学琼珠那番妩媚勾人的风情。她扯了扯嘴角,强笑着说:“你还记得。” “当时你无知无畏,现在懂得进退了。”舒瑜低头看她,命令道,“替我宽衣吧。” 他开始接受自己了。岚烟垂下眼,手搭上他的腰带,有些生疏地解着搭扣。他的身体却在慢慢压近,岚烟只能一边解着一边往后退步,直到双腿抵住软榻,退无可退。 手中的动作一滞,他的中衣已是滑落在地,露出白净的肌肤。岚烟怔然望着舒瑜,却见他缓缓俯下身,迫使她躺倒在榻上,身体两侧被他的手臂撑住,无形之中形成一个囚牢般的小空间。 “现在轮到你了。”舒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吐息带起一阵凉意。 这次岚烟却没有听从他,她想试探舒瑜是不是真的接受了。双手捧住他的脸,她将丹唇凑近送上,与他再度缠绵深吻。 舒瑜领会了她的意思,回吻之中揉入几分热烫情欲。他没有耐心欲擒故纵,更没有耐心研究她衣裙的构造,伸手施劲撕扯开她的外裳,直到旖旎美妙的春色完整地展露在他眼前。 小腹上忽然有柔软的触感,他低下头,发现岚烟正专注地抚摸着那道伤疤。两个月过去,原先鲜血淋漓的刀伤现在已经变为一道狰狞的疤痕,不再像当时那样剧疼了。此刻却在她的抚摸下隐隐作痛起来。 “谁能伤你那么重?”岚烟轻声问道。 “我最信任的亲信之一。”舒瑜说得轻描淡写,伏在她耳边道,“告诉你是有代价的,握住它。”他的言语暧昧隐晦,但是却能让岚烟听懂他在暗示什么,当然是伤疤下那根已经蓄势待发,不容忽视的粗长巨物。 锱铢必较。岚烟没话可说,柔荑把他的坚硬欲根包裹住,细细柔柔地捏着,让它在手里又胀大几分。而舒瑜好整以暇地托起她一方白乳,两指捻住乳尖诱人的莓果,重重捏了一下,引起她轻微痛呼。 舒瑜埋头在她胸前,品尝着盈月丹带起的绵甜异香,将她的乳尖纳入口中。先是轻柔地在馨香的乳肉间打转,再轻轻啃咬着她硬挺嫣红的乳头。在他游刃有余的控制之下,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快感被放大数倍,直冲脑海。 身下幽谷春水泛滥,岚烟有些按捺不住了,握着他欲根的手不停地发抖,怎么也拿不稳。 舒瑜已是退开一些,好整以暇地看她窘迫的样子。长指撩开她额前被汗浸湿的几缕湿发,轻轻勾到她的耳后,低低笑道:“怎么了?” 明知故问。岚烟暗中腹诽,好容易将肉棒引到身下,他却拨开自己的手,腰腹一用力,顶端撑开蜜液充盈的穴口,直接挤入了她的甬道之中。在春水的滋润之下,粗长的肉棒推开一层又一层的媚肉,顺畅地挤入了大半截。 “啊……”无尽的空虚感在减弱,这是她最为渴望的,不加掩饰的所求。娇媚细碎的呻吟从她口中随之逸出。 舒瑜勾起唇角,情欲教会他如何去动作。他没有再继续深入,而是慢慢悠悠退出几分,随后再次送入,每次都比前一次插得更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贯穿一般,终于抵达她最柔软的花心。“嗯……豫王殿下……”沉沦在极致的快感中,岚烟无意识地娇叫出声。 “舒瑜。”一边从容不迫地在她湿软滑腻的花径中律动,舒瑜低低地纠正道,“我允许你现在喊我的名字。” 岚烟抚着他坚实的臂膀,他白皙冰凉的皮肤不知何时渗透出丝丝暖意。她的身体随他有力的抽送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像是波浪上漂泊的小船,身姿优美柔滑。 正如君雁初所说,没有男人能拒绝她。岚烟咬住下唇,情意迷乱地看着舒瑜,羞人的呻吟不断逸出,却偏偏没有他想听的两个字。 舒瑜眸光一深,按住她的腰,将肉棒一插到底,直捣最敏感之处,随即不再动作,像是沉眠在她身体中一般。 “舒瑜……舒瑜,给我……”岚烟狂乱地求道,目光盈盈,腰肢不停扭摆,好安抚她的饥渴。 如此媚态尤物,像是狠狠抚了一把舒瑜的心弦。他身下开始发力,在她湿热紧致的小穴中肆意地抽插起来,在交合处带起淫靡水声,渗出的蜜液将软塌都浸湿了。他大幅度地抽送百余下,欲望再也无法自持,尽数将白浊喷洒在她的腿上。 显露 当李合走入房门时,房间里隐隐约约的淫靡味道已经充分表明了昨夜的激情,他一贯漠然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惊讶。 几位婢女正在为舒瑜束发穿衣,李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床榻,纱幔之中女子身形依稀可见,应该是岚烟没错。 “晚些时候去告诉曹正光,我把云照留在这里了。”舒瑜伸直双臂,由婢女为他披上丝缎外袍,随口吩咐道。 “是。”李合应声回答,又忍不住好奇道,“殿下常说女色乱人心。” “稳赚不赔除外。”白玉革带在腰间系紧,舒瑜放下手臂,微微笑道。 李合俯下身,缄口不言。 婢女们服侍完毕,陆续离开。舒瑜严色问起正事:“还是没有?” 岚烟早就醒了,躲在被子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既然舒瑜和李合谈话也不避讳她,她就放心大胆地继续听下去。 “是,曹刺史处理得很干净,府里没有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李合汇报道。 “难怪他敢迎本王进府。”舒瑜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转而对床榻方向道,“还不出来?” 岚烟立刻钻了出来。她早就把衣裙全部穿戴好了,只是方才碍于有别的婢女在,自己又没易容,只能躲在床幔里。 “殿下,是否要调用暗卫去河阴县调查?”李合主动询问。 “来不及了。监察御史不日就会到汴州,到时刺史府落入他们手里,我们就被动了。”舒瑜回身淡淡扫了一眼岚烟,“不过抓到了一个小细作,还不算一无所获。” 岚烟诚实说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舒瑜听闻扬起唇,笑意盎然,并不回答。倒是李合开口向她挑明:“姑娘出现在这里,就能解释很多事情了。” 这一句如同惊雷,岚烟立刻反应过来,转而望向舒瑜,他松月般幽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澜。她被昨夜他的表象迷惑住,竟然低估了豫王的真实实力。 他的城府在她眼里陡然变得深沉。他知道多少?影鸦?武国公?皇上? 岚烟不断往上估算着他所掌握的信息,每加上一条,她的背后就一阵发冷。 “你的底细,我全部都知道。”舒瑜迎合她探寻的目光,淡淡笑着,“你是我父亲派来的,对吗。” 他倒是真的不加以隐瞒,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花费精力去编织谎言。岚烟蹙起眉,试着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测:“所以你留我在身边,其实是为了监视我?” “我还可以吩咐你。”舒瑜微笑,“你也可以不服从我的吩咐,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岚烟吞咽一声,她昨日冒险主动言和,用坦白君雁初一事来作交换,竟然救了她自己。但凡她在一念之间选择抵抗不从,那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心平气和地交流了。 豫王是何等强大,即使在这里不对她动手,回到京城之后,就算把她直接从武国公府绑出来,也没人敢阻拦他。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岚烟只能无奈屈从。 “此次我来汴州,只带了李合一个亲信。”舒瑜望了一眼窗下,“但是曹正光派了很多侍卫守在楼下,美其名曰保护我,实际是监视,因此我行事有诸多不便。” 岚烟疑惑地问道:“汴州不是你管辖的地界吗?为什么你会被区区一个刺史限制住?” “曹正光向来安分守己,此次遭到弹劾出乎意料,我来不及调回暗卫,只能率先过来。”舒瑜悠然自得地坐在榻上,完全没有半分紧张之感,“我说得够多了,现在该你说了,小细作。” 岚烟点点头,努力回忆着当时和君雁初在汴河上的遭遇,尽可能不错过每个细节地将事情复述出来。 说着说着,她突然注意到了当时被忽略的一个地方,那就是白露留下的那些侍卫和仆从,这些人也是知道君雁初行程的人。更是最有可能传出情报的人。 舒瑜聚精会神地听着,眸光微动,显然也发觉了这点。 “是昭国公!”岚烟率先开口,神采奕奕。 “看来你还不算太傻。”舒瑜扬起剑眉,眼中透出几分威厉,“确切来说,不止是他。先串通昭国公,联合汴州刺史,在我的辖区里成功谋害韩王世子,随后再弹劾出卖汴州刺史,借机嫁祸给我。这样阴损的招数,也只有贤王这种卑鄙小人做得出来。” 豫王到底颖悟绝伦,组合拼凑了多方信息,猜测出了来龙去脉。 岚烟把他的话默念一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昭国公知道君雁初虽然当时在扬州,但是朝廷一旦动荡,他势必会回京城。于是他在白露身边放置暗探,白露回去时暗探故意留在府里,从而被君雁初带上了船,经过汴河时趁机放出信号。 舒瑜大胆猜测汴州刺史是被贤王所策反,如此一来,逻辑便说得通了。身处汴河附近的汴州刺史曹正光在收到信号之后,派河盗去打劫君雁初的船。贤王随即卸磨杀驴,事成以后立刻弹劾曹正光贪金千两,引监察御史前来调查,借此牵扯出君雁初一案。 因为曹正光表面是豫王的幕僚,这一举动可以把君雁初一案嫁祸到豫王头上。君雁初贵为韩王世子,足以把豫王拍得翻不了身。 难怪曹正光近日气得拿下人发泄,他现在出于两难之境。如果承认了自己串通贤王,那就坐实了背叛豫王,舒瑜和贤王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如果认下罪名,谋害皇亲是重罪,势必要牵连到整个家族。 “但事发那么久,已经很难找到证据了。”岚烟很快就意识到难处,担忧说道。 “所以要先从汴州刺史和昭国公下手。”舒瑜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在刺史府待了两天,难道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岚烟想起那些空空荡荡的内堂,蹙起黛眉,犹豫着说道:“刺史的家室都不见了。” “嗯。”舒瑜应了一声,算是赞同,“还有吗?” “他贪的金子都不知道用在哪里了。”见得了他的肯定,岚烟又大胆地猜测道,“还有,刺史府里有那么多侍卫,但是仆婢很少,这点十分奇怪。” 舒瑜轻轻扬起笑意,侧首点了李合一声:“你没注意到的地方,她看出来了。” “姑娘观察很细致。”李合顺意地褒扬她一句。 岚烟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免生出暗喜,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乐出声。 舒瑜转而对她正色说道:“第一,曹正光妻儿的去向,我已经暗中派人去找了,你不必调查。第二,这几日我让李合把刺史府搜了一遍,没有找到有关的凭证,应该是都被他销毁了。所以你也不必再翻一遍刺史府了。只有你说的最后一点,必须立即找明缘由。” 当他说这些话时,一种瑰丽壮盛的气魄从这个年轻的王爷身上散逸迸发,这是岚烟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和武国公给她的压抑震慑截然不同,舒瑜拥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强大气场,她顿时理解了为什么他能有如此威望,能在自己的豫王府里召集如此多的谋士为他卖力。 下午时分,岚烟领命前去调查刺史府的侍卫和仆婢。 她依然易容成小婢女云照,在府里四处闲逛着。说是调查,其实她也不知道从何查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刺史府里的下人口风都出奇一致的严密,但凡她问到沾边的话题,都一概缄口不言。更叫岚烟受挫的是,她明明能听到府里侍卫交头接耳地聊天,然而她一绕过去,那些侍卫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对她熟视无睹。 “所以,你什么都没打探到?”舒瑜搁下手里的文书,傲然目光定在她身上不动。 岚烟背后一凛,战战兢兢道:“他们口风很严,什么都不说,而且那些侍卫聊得都是无关的闲话。不过我发现有一点和别的官府不一样,寻常官府征募侍卫都会有标准,这里的侍卫高矮胖瘦都有,像是滥竽充数。” 听完此言,舒瑜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岚烟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一枚冰凉圆润的布囊被放入手中。她仔细端详一番,惊讶地抬起头,却见他微笑道:“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是。”岚烟会意应声,将布囊小心翼翼地收入怀里。 她正欲告退离开,然而舒瑜从袖中取出一张卷成细筒的小纸条,漫不经心道:“我的眼线传来了韩王世子的下落。我听说你与他颇有渊源。” “他在哪儿?”岚烟眼睛一亮,转念想起他昨日的坐地起价,立刻警惕起来,“慢着,你先说你的条件。” “韩王世子在东都。”舒瑜不容她思量,直接说道,“这次你可以用身体来换。” 起因(H) “我可以拿其姝郡主发梦魇的真实原因来做交换。”岚烟立刻转开话题。 “区区傀儡蛊,此事无须你告诉我。”舒瑜语气一沉,略微扬起下颌,显然对她的答复并不满意。 岚烟只能直面这个话题,无奈道:“今天不是望日,我已不需要与男人交欢。” 舒瑜抿唇不语,星目含威。 她这才领悟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他分明就是想要,却又不肯直接说出来。曾几何时,这个以色为耻的男人居然也转了性,内心轻叹一声,她顺从地问:“现在吗?” “是随叫随到。”舒瑜纠正,唇边却泛出笑意。 岚烟衣袖下的手腕被他握紧一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倾去。纤巧的下巴被牢牢执住,柔软的触感随即覆盖上她的双唇。他的舌尖湿润,柔柔舔过她的内壁,不费劲地打开她整齐的贝齿,与她的小舌缠在一起。 和昨天不同,他的嘴唇有融融暖意,像是雏鸟的绒羽,轻柔细润。舒瑜拉下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一边深深浅浅地吻着,一边解开她的衣带。 岚烟伸手推他,不满地小声嘀咕:“你又坐地起价……” 舒瑜轻笑,并没有否认,利落干脆地褪着她的衣裙,动作从容不迫。外裳坠到地上之时,他忽然状若无意地问道:“那时你为什么在扬州?” 岚烟怔愣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交代,又听他悠悠地自答:“恐怕我们是一个目的。” 他指的应该是云市。岚烟低头,盯着他衣衽上繁复精细的红线花纹,思路渐渐理清。她蓦然收紧十指,震惊道:“是因为你?” 舒瑜慢条斯理地扯开她的中衣,眼神专注地看着其中露出凝脂般的肌肤,并不作答。 “那具尸体就是你的亲信?”岚烟猛然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问道。 “是贤王养在我身边多年的细作。在刚到扬州的时候,趁我不备捅了我一刀。”舒瑜挣开她的手,握着她的肩头,把她转过身把她压在了床榻上,目光立时变得深邃,“我那时也只带了他一个亲信。” 那天晚上,舒瑜也秘密抵达扬州赶赴云市,被身边的细作捅到要害,不得不提前撤离。 云市当日清晨,贤王安插在舒瑜身边的细作尸首出现在扬州街头,打草惊蛇,贤王知道自己来扬州一事暴露,所以没敢照往常出席云市,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岚烟终于明白了当时的事情,她的心里一下子多了无数难以言喻的感觉,积在胸前,如鲠在喉。当时救了一命的人,现在把她压在身下的人,就是整件事情突变的始作俑者。她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郁结难解。 她怔然望着他,喃喃道:“所以贤王才会……” “不在云市。”舒瑜莞尔补充道,“你才会被韩王世子买走。” “你连这些都知道?”岚烟颤声问他。 “父亲以为自己瞒得很好,然而我全都清楚。”舒瑜轻柔地拂过她纷乱的青丝,捧住她的脸颊,“我也知道你在怨我。与其怨我,不如怨那个逼你去云市的人。你是璞玉,而他不是玉匠。” 豫王这是在策反自己,而且这话对她很受用。岚烟凝望着他,眼底云谲波诡。 她的思绪是清明的,至少看得清自己真正的目标。 先是棠千结枉死,再是琼珠一事另有隐秘。岚烟已经越来越偏离影鸦的道路了,她在另辟蹊径,这是她自己的路。就算舒瑜没有出现,岚烟也不会一直像个死士效忠于武国公。 但她仍然不敢相信他掌握那么多信息,怀疑道:“你知道他是谁?” “不是我父亲,也不是韩王,而是武国公。”舒瑜的目光聚在她的水眸上,仿佛洞悉她的想法,“我提醒你一句,武国公和我父亲的关系看似坚固,实则脆弱。你的身份特殊,即使不向我投诚,也要及时脱身。” “为什么?”岚烟不敢相信他方才说的话,武国公是皇上再信任不过的朝臣,不然不会将影鸦给他管理。而武国公向来也对皇上唯命是从,这是朝廷里无人不知的事实。 舒瑜扬起唇,并不向她解释。 岚烟明白他给的诚意已经够多了,但她只是想让逝者沉冤昭雪,从来没有想过去投靠其他势力,尤其是深不可测的豫王。 她仰头望着他,丹口微启,想说些什么来推脱,没想到却被他低头轻吻,止住了她的话。 “不必急于回答我,你现在不是什么细作。”舒瑜慢慢摩挲着她的樱唇,语气放缓,“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说罢,舒瑜解开她腰间的系带,将中衣也完全敞开,释放出一对玲珑可爱的白乳。他俯下身含住其中一粒甜香莓果,用舌尖挑弄舔舐着。比起初次的生疏,现在他已掌握了几分技巧,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岚烟的情欲逐渐被他撩拨起来,细嫩的肌肤也一同被染作诱人蜜色。她像是在醇厚醉乡之中逐步沉沦,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分界。 但她心里无比清楚,同为肉食者的君雁初是个阴谋家,而舒瑜是商人,他的商品都是明码标价,他更知晓顾客的荷包里有多少铜钱。 现在这个商人似乎也忘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豫王,几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热烫之物徐徐推入,抵在她细窄的臀缝之间。圆润硕大的龟头在她的穴口慢慢吞吞地摩擦着她的两片嫩肉,准确地把握着深度,就是不插进来。 岚烟咬住下唇,强烈的空虚使她身躯不住地发颤。一股热流控制不住地从身下汨汨涌出,浇淋在他的肉棒顶端。 舒瑜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动情的模样,挑眉问道:“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这话问得实在直白,岚烟羞得说不出口,只得含糊道:“数不清了,没仔细算过。” 她话音刚落,那根坚挺粗大的巨物就直直挺入进来,毫不怜惜地捣入甬道深处。模糊不清的细语化作一声直达云霄的娇吟:“啊……啊……” “向我投诚,我就是你最后一个男人。”舒瑜的声音骤然放低,似是威胁似是命令。 他的腰身开始发力,慢慢地挺弄着,在她紧致温软的甬道中有条不紊地律动前进,溢出透明粘腻的蜜液,浸湿了他的衣摆。上好的墨黑绸缎飞溅点点水渍,化开成更为淫靡情乱的颜色。 岚烟几乎要被他捣弄得魂魄出窍,明明是个初学者,耐性和体力却好得惊人。而舒瑜还懂得她在乎什么,她不想牺牲自己的身体去满足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终日在不同的床笫之间辗转流连。 她的身体,她的心灵,都快要被这个刚见过不到三日的男人攻陷了。 上下起伏的浑圆乳房被他握在手中亵玩着,用力揉捏过又松开,留下淡红色的指痕。他满足地微笑,身下一刻不停地肆意抽送,每一下都直抵花心,像是要展平她层层媚肉的褶皱。 “轻点……啊……”岚烟泪眼迷离地求饶着,手臂在一片水雾间搭上他的腰际,又被他牵到肩膀上。纤弱的娇躯拱成优美动人的一道弧线,似是一架白玉箜篌。 “本王些许能体恤到贤王所说的极乐了。”舒瑜含笑,固定着她的双臂,好将自己的欲望送得更深。 身下的女人是销魂蚀骨的毒药,任凭他是豫王也能一同销蚀骨体。 岚烟被他激烈的动作冲撞得浑身酥软,花穴无比酸胀,却还得片刻不得歇地容纳着他的进进出出。她望着窗外,已经从黄昏被他操弄到天黑了。仆从大约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都很识相地没有来打扰,她一想到不免更加羞臊。 舒瑜忽然动作一停,她得以暂时喘息,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他俯下身,以衣袖轻轻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暧昧道:“换个姿势吧。” 岚烟陡然失去了支撑,被他调过身,又从后面毫无征兆地挺入进来。她无力地呻吟着,酥麻强烈的快感又一次侵袭了全身。四肢绵软无骨,重心全部落入他的手中,随着他的抽送像波浪般上下摇晃。 迷迷蒙蒙之中,她感觉他在自己的花径中用力顶撞数十次,滚烫的液体随即喷洒在光洁的裸背上。还来不及让她睡下,他又一次贴近过来,将炙热坚硬的欲根再次挤入,不知疲惫地开始下一轮索取…… 答复 湖畔杨柳堆烟,在昏沉夜色中随风拂动。 舒瑜负手伫立在岸边,对着幽深的湖面沉思良久。 岚烟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暗自揣摩着他心里的想法。 今天下午,舒瑜又盘问了一遍曹正光。这次曹正光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把罪名硬生生认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得岚烟都快要相信他了。 然而曹正光贪钱的手法太过拙劣,一车的黄金就断在汴州刺史府,想推责也推不掉。 “如果贤王准备通过汴州刺史将河盗一案栽赃到我身上,那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舒瑜目不转睛地望着湖面,忽然问道。 “除了让刺史开口认罪,还要在刺史府里留点证据,这样可信度更高。”岚烟顿时领悟他的语意。李合把刺史府彻查了一遍,都没找到相关的证据,只剩下这片湖还没搜过。如果要说证据,只可能在这片湖里。 说起来,她今天一天都没见过李合,不知被舒瑜派去做什么了。 舒瑜朝她招了招手,兴味道:“你过来看。” 岚烟依言顺着他的目光眺望,蹙起眉道:“既没有鱼,也没有植物,为何要费精力挖这样一个湖?” “原是上任刺史修的,只不过曹正光疏于打理罢了。”舒瑜淡然道。 湖水碧绿,隐约能看到湖底几株水草飘摇,给人感觉荒废已久。岚烟扶着栏杆仔细观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脑中灵光一闪,她意识到了蹊跷之处:“湖水太清了。如果真的疏于打理,水应该很浑浊,不会能看到湖底。” “也不会留下水草。”舒瑜侧目看她,弯起唇道,“你水性如何?” 现在已是入夜时分,天色幽暗,相隔三十步便看不见来人。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潜入了湖中。 舒瑜方才叫她去看湖,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合不在,他又贵为豫王,拉不下千金之躯。正好吩咐她这个小细作,去探查湖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此刻岚烟腰上绑了一根麻绳,往湖中潜去。明亮的月光透过水面,隐隐照亮了湖底的光景。 水中什么也没有,池底平坦方正,却没有积起淤泥,曹正光果然清理过湖泊。藏书阁他都没有收拾,却去花精力打理这个不设景观的水池,叫人没法不在意。 春寒料峭,水温尤其刺骨,岚烟原本就畏寒,此刻感觉脑袋都要冻得没有知觉了,趁注意还能集中,快速检查过池底。确认泥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之后,转而游到院墙边缘的水草附近。 她运了一遍气,稍稍恢复一些体温,一拨开茂密的水草,纷涌而来的暗流立即将她冲撞开来。 水草后面显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门洞,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刚刚那股暗流正是从门洞里涌出。 彼时舒瑜凝望着湖面,手中握着的绳子开始牵动起来,这是回程的信号。他快步走到池边,把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拉到岸上,解下披风将她裹住。 “是武器!”还没等他询问,岚烟率先开口。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件分量不轻的物什,激动说道,“这是在里面发现的!” 是一把湿淋淋的铁弩,绷紧的铁弦上还固定着钩爪,犹带骇人寒光。 “围墙后面有个暗室,里面堆放着刀剑、铁弩,还有几件盔甲。”岚烟稍微缓过了气,急忙说道。 “恐怕他的金子都用在这儿了。”舒瑜掂了掂铁弩,勾起冷笑,“私藏违禁兵器和甲胄,视同造反。贤王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我。” “接下来怎么办?”事情终于有了大的突破,岚烟眼底闪着光芒。 舒瑜低头看她,目光明暗不定。良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我给你的布囊,明日去用吧。” 第二日上午,几个侍卫还在偷懒闲聊时,看到一个瘦小的婢女快步经过,皆一致闭嘴不语。 一枚小布囊从婢女身上掉了下来,金光四溢,一看就价值不菲。离得最近的那个侍卫发现婢女还没有意识到,赶紧上前将其捡了起来,一边窃笑一边贪婪地观察着。 这一观察他才发现,布囊上只是缝了个小镜子,反射阳光才会发出金光。他顿时垮下脸,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而朝疾走的婢女喊道:“喂,你东西掉了!” 岚烟立刻止住脚步,装作迷茫地摸了摸腰间,才掉过头跑来,一边从他手里接过布囊,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大哥!” 一回过身,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脚步越来越快,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慌忙,穿过重重矗立的侍卫,朝府门方向飞速走去。 刚刚那个侍卫递来布囊的手,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关节粗大,皮肤肿胀,还有一些溃烂,显然是因为经常泡水和握刀导致的。而寻常的侍卫驻守在刺史府里,绝不会有这些特征。 只有一个答案:这个侍卫是河盗假扮的。 又或者说,这些侍卫很可能都是由河盗扮成的。 岚烟攥紧布囊,直到上面的镜子在她掌心按住深深的印痕。舒瑜那么聪明,绝对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相反,他早就发现这些人都是河盗了,才会让她前来确认。 想来这几天,他甚至可以显得悠然自得,在残忍无道的河盗中间信步走过。 现在李合也不在,如果曹正光一声令下,他未必能及时逃走,很可能会葬身在刺史府之中。 “慢着,谁准你出府的?”走到府门处时,一个侍卫适时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主子请的贵客让我出门买些糕点,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岚烟立刻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谄媚笑脸,偷偷往他腰上里塞了点过路费。 侍卫收起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过去吧。” 不必急于回答我。 昨夜舒瑜的话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响,那时候他当然不急,他等的是现在。李合不在身边,他只有一个人,整个府都是河盗。如果曹正光真的想下手,现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舒瑜在赌自己回去。 他把自己的生命悬在刀尖上,以此做赌注来逼她作出答复。 躲在小巷里放出信号之后,岚烟在原地来回踱步,等待着楚翔的出现。 目前既然掌握到了曹正光的证据,就已经能够脱身。但是如果岚烟就此离开,她就真的是铁石心肠的修罗了。尽管她不相信舒瑜会那么轻易地被曹正光这种小人物危及生命,她却还是无法放下心。 “姑娘找到证据了?”一身黑衣的楚翔从阴影中现了身形。 “曹正光的钱都拿去买武器和甲胄了,就藏在他后院的水池里。还有,整个刺史府的侍卫都是河盗假扮的,快告诉苏大人,务必让他加快脚程,最好明日就到。”岚烟飞快地汇报着,刻意瞒下豫王一事,又朝他摊出手,“另外,把化蛇还给我。” 她还是没办法抛舒瑜不顾,她下不了狠心直接离开。 楚翔一动不动,声音冰冷:“既然如此危险,姑娘应该立即脱身才是。” “我还有任务没有做完。”岚烟用最冷静的语气反驳他。 楚翔像是叹了一声,松口道:“苏大人早就料到姑娘会要回武器,他托我将此物一并转交。”说罢,细白无瑕的化蛇和一根红绳串起的玉珠项链一同被放入了她的手中。 岚烟怔怔地盯着那根项链。玉珠温润光滑,红绳编成结扣,这是暗指琼珠和棠千结,苏青冥已经猜到她会选择和影鸦不同的道路。 但是他竟然让楚翔代为转交,不担心楚翔通知给武国公吗? “此事我没有汇报。”楚翔黑面罩下的声音有了一丝起伏,“姑娘和苏大人在马车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也没有汇报。” “为什么?”在追踪棠千结的时候,岚烟眼中他是无比严酷,此刻却觉得眼前的人不再那么冰冷。 “苏大人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仅此而已。”楚翔言毕,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系着化蛇的纤手上拎了一篮糕点,岚烟故作轻快地直奔刺史府深处而去。 走入门时,舒瑜正在翻阅文书。不像以往对她视若无睹,这次他却从容地抬起头,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你……”岚烟放下糕点,脸色微变。 “本来想等回到京城,再听你的答复。”舒瑜起身朝她步来,淡淡一笑,眼底流光溢彩,“罢了,回来就回来吧。” 他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低声耳语:“你回来的时机正好,他们来了。” 在舒瑜的话音之外,岚烟也听到了,楼下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铁环叮当碰撞,煞气汹涌蔓延而来。 走水 “真是为难了。”舒瑜凭栏而望,十余个持刀侍卫从四面八方朝二人所在的阁楼涌来,把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岚烟没想到曹正光那么快就发作了,依他那胆小如鼠的性格,她甚至以为他要硬扛到监察御史抵达。毕竟这个人是豫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样的贸然之举很可能会引起朝廷的大动荡。 “只能硬拼出去了。”岚烟观察了一下侍卫分布,往后院方向的兵力最为薄弱,如果从那边逃走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她扭头说道:“我们往后院方向跑吧。” “本王不喜欢手上沾血,更不喜欢抱头鼠窜。”舒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岚烟哑然,这人说的什么疯言疯语,都这种危急关头,还摆起王爷架子了。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越是疯话,放在此刻就越是理智之词,眼底倏地一亮,连忙说道:“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后手?” 舒瑜不直接回答她,命令道:“先把楼下这群人拖住。” “怎么拖?”岚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楼下起码有二三十人,个个都持着铁刀,他莫不是在说笑。 舒瑜扬唇,提点她一句:“这座阁楼是木制的。” 岚烟顿时明白他是要点火阻拦,但他们此刻身在二楼,火势蔓延过来就不妙了,犹豫说道:“那我们也会被烧死的……” “不会出事的,点吧。”不容她有半分拖沓,舒瑜拿出火折子递到她手里,目光从容而淡定。 转眼间,侍卫们已经纠集在阁楼外面,手执铁刀,面露狞笑,几个人已经举着刀踏入阁楼一层。 正在这时,一本燃烧的文书从楼梯上滚落而下,噌地一声点燃了木地板,逼退了领头侍卫的脚步。紧接着,几张被点燃的文书一同丢了下来,再然后是棉被、枕头……火舌肆意蔓延,很快覆盖住一大片地面。 眼看焰光开始吞噬木制家具,侍卫们只得仓皇从阁楼撤走。刚迈出门没几步,阁楼一层的火势猛然旺盛起来,炽热火苗直冲天花板,烧得连四周的空气都开始变形。 楼下的脚步声暂时没有了,只有火苗舔舐木头而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几缕浊烟顺着地板缝钻了上来。岚烟顺着楼梯又扔下一沓文书,小心翼翼道:“已经可以了吧?” “接下来就是等了。”舒瑜将外袍解下铺在地上,随即席地静坐。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岚烟索性就跟着他一起盘腿坐下。一沾到地面她才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涂了一层薄薄的湿泥,足以抵挡楼下的火焰。 再看到他脱了外袍,露出一层冰蚕丝织成的中衣,她眯起眼,原来这人早就有准备了。 “楼会不会烧塌了?”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火灾,岚烟不免担忧地问。 “梁柱上也涂了一层,时间够了。” 又是时间,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岚烟反倒不慌了,好奇问道:“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舒瑜挑眉,并不直接作答,转而问她:“我原本应该被禁足在家,擅自出京已是抗旨不尊,而且还出现在汴州刺史府,你猜贤王那帮人要怎么说我?” “肯定会说你做贼心虚,过来销毁证据。”岚烟顿时了解他的用意,他是要给自己的行为正名化。 “如果是曹正光绑我过来,现在还要灭我的口,那舆论就不一样了。”舒瑜轻描淡写说道。 这人怎么信口胡诌,曹正光既然都认下罪名,肯定不会在监察御史面前说出这种话。岚烟有点想笑,马上又反应过来,惊讶说道:“这些侍卫是你安排的?” 不对。她很快否认自己的说法,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河盗,肯定不会听从舒瑜的命令。那他怎么知道曹正光一定会动手,而且还提前做好准备的?她思绪开始有些混乱了,干脆拉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准备用什么来换?”舒瑜本性又一次毕露。 岚烟无话可说,却听他很快自己接上话,含笑暗示道:“你身体阴冷,必能解热。” 她顿时会意,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舒瑜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心满意足地解释说:“曹正光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我突然出现在刺史府他猝不及防,所以势必会暗中问他的上级该做什么。” “上级是指贤王?” “他接触不到贤王。”舒瑜摇了摇头,继续阐述,“我让李合蹲守在他房间,终于在昨日截到了对方的回信。”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忍”字。 “这是让他抵赖。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发作?”岚烟不解地问道。 舒瑜从容地收起纸,低笑道:“我让李合调换过了,他拿到的回信上写的是‘诛’”。 岚烟震惊地望着他,还没理清思绪,却发现楼下安静了许多,确切来说,是火焰跃动的声音减弱了很多。 舒瑜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起身向窗外望去。楼下那些侍卫竟然在搬水救火!火势迟迟没有烧到二层,他们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而火势已是比方才小了许多,只看得见滚滚浓烟从阁楼里升腾冒出,那群侍卫又复蠢蠢欲动起来,纷纷扔下水桶,将手里的铁刀挥舞生风。 “恐怕还是要开战。”舒瑜凝目蹙眉。而岚烟已是解开化蛇绕在手中,目光紧紧锁在楼下的侍卫身上。 眼看这些侍卫要冲进来,电光火石之间,最前面的一排侍卫齐刷刷地轰然倒地,身下绽开血色成河。 后面的侍卫都被吓到了,没人敢再上前,转而警惕地环顾四周。舒瑜立刻将目光投向院外的一个方向,而岚烟则是怔然看着那些尸体。 这是剑气。她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剑气她无比熟悉,是开阳的剑气! 苏青冥来了吗? 像是迎合她的想法一般,院门外骤然响起纷乱嘈吵的脚步声,有很多人正朝这里赶来。舒瑜轻缓一口气,释然道:“终于来了。” 岚烟慌忙望向院门,然而出现在门里的人不是苏青冥,却是李合。紧接着,他身后涌出一队士兵,以压制之力将院里作鸟兽散的侍卫悉数制服。 舒瑜抱着岚烟落到地面上,她一直在盯着那些尸体。身边有很多人在说话,于她而言像是在吵闹不休。几位官员在士兵的簇拥下从院门走入,她连忙抬头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青冥,一定是他。岚烟暗自握紧脖颈上的玉珠项链。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当时已经叫我死心,何必贸然出手相救。 来的那些官员都是汴州叫得上号的人,从长史到六曹集体到齐,见到豫王激动得就差三叩九拜了。而在此之前,曹正光就不知不觉地被李合秘密处理,再伪装成畏罪自裁的模样,好扛下舒瑜捏好的罪名。 豫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拿命做了一场豪赌。他只身前往汴州,把曹正光吓得措手不及。尽管调查出河盗案的证据,但舒瑜无法自证清白。而且贤王势必会知道他抗旨离京,一定会借此大作文章。 所以舒瑜借此反将一军,掉包了回信,假传命令,让曹正光发作对自己动手,再叫李合找汴州其他官员求救。不仅揪出了上家,还坐实了和汴州刺史的对立关系,成功撇清了自己。 将刺史府的诸多事项安顿好之后,走在暮霭沉沉的院落之间,岚烟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舒瑜驻足,漫不经心问道。 既然苏青冥已经现身,那她不能再装任务没完成了。岚烟思忖片刻,说道:“先要和上线汇报此案结果,再回京城。” 舒瑜回过身,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他淡然说道:“那纸条上的字迹是昭国公的,我已经传信请他去东都一聚,好好审审他河盗一案。” 东都。一想到君雁初也在东都,岚烟有些心神不宁,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 她一抬头,却发现舒瑜正看着自己,唇边泛出清浅笑意:“每次你陷入两难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犹豫的表情。你想去东都,是吗?” 岚烟被他说中心事,抿唇不语。 “本王可以带你一起去。”舒瑜微微笑道,“至于怎么和你上线解释,是你自己的事情。本王会留到监察御史来的那天,若是想好了,就来找本王吧。” 二人的分别简单而仓促,看着舒瑜被众多官员簇拥离去,岚烟的心绪纷乱无章。 楚翔适时出现在她身后,凉声道:“苏大人还请姑娘前往驿站汇报任务。” “好。”岚烟没有回头,沉声回答,“我正好也想见他。” 贪念 监察御史还没到,是苏青冥先行赶来了,在驿站里住下。因为是京城来的御史,不仅住在上等房中,来来往往拜谒的官员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岚烟等了两天才得以见他。 然而,她现在站在房门外,犹疑许久也不曾往前迈一步。 眼前是一扇普通不过的木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那恣意生长了了近十年的爱慕却在门框上缠满荆棘,她只要跨出一步,就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初入影鸦的时候,年幼的岚烟因为母亲的事情受了极大刺激,什么都吃不进去,每夜都发梦魇,而且半刻也离不开别人。琼珠嫌她麻烦,把她甩手全权丢给苏青冥照顾。 当时苏青冥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要独自照顾这样一个处在崩溃边缘的小女孩根本手足无措。他只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搁置下来,耐心喂她吃饭,哄她睡觉。琼珠也看不过去,回来同他一起照顾岚烟,直到岚烟的精神终于开始好转。 后来岚烟任性,非要苏青冥出任务也带着自己,为此差点丢了命,还是靠他冒险相救。因为任务差点失败,武国公惩罚他两百下杖责。打完之后一身是血,还是琼珠搀他回来的,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然而苏青冥这个人实在是无聊透顶,如果琼珠和岚烟不硬拉他出去玩,他能在校场练一天的剑。对他开的玩笑全都像石沉大海,在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反应。受封渡鸦的那天,看着苏青冥从武国公手里接过开阳剑,岚烟激动得泣不成声,他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只有一次,琼珠偷偷带着她去妓院玩,一路被不少豺狼虎豹觊觎。后来苏青冥知道了,鲜少失态的他竟然发了怒,狠狠斥责了琼珠一通。往后岚烟几次故意要惹他生气,都再没见他表现过怒意。 岚烟自嘲地笑了。越是想斩断情丝,这些回忆在脑海里就越发深刻,纷乱侵扰着她的理智。 可惜这都是年少无知的想法。那日的出手相救又如何?她那些少女怀春的感情,早就在他对自己动手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现在岚烟已是坚石之躯,再尖锐的利刺都伤不了她。伸手推开房门,出尘的白衣男子赫然映入眼帘,她轻启檀口,声音平静:“苏大人。” 苏青冥的神色与以往没有分别,像是那天乍现的开阳剑气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安静地听她快速汇报着任务。末了,他略去细节,直接问到关键:“你为何瞒了豫王一事?” “我从未见过豫王,自然没认出来。”岚烟伶俐地反驳,说完她自己都想笑,原来她真的可以面不改色地对苏青冥撒谎。想到东都一事,她又说道:“苏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出去说。”苏青冥瞥了一眼门外。 他在暗示隔墙有耳,岚烟会意地点头。 春风和畅惬意,透着丝丝暖意。 “苏大人,我想告假几天。”发现灵鹊不再跟随,岚烟赶紧把正事说了,免得夜长梦多。苏青冥虽然与她关系亲密,但是毕竟他对武国公算是忠心耿耿,绝对不能告诉他豫王的事情。 “做什么?”苏青冥目不斜视。 岚烟想了想,只说地名应该没什么问题,诚实回答:“去东都。” 苏青冥倒是不假思索地答允了,又说道:“灵鹊在东都也看到了韩王世子的踪迹,你若是去找他,那东都灵鹊可以由你调配。” 岚烟听完差点没摔倒,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既然知道自己的目的,不但不加以阻拦,还把灵鹊的调度权借给自己。这和她印象里那个对影鸦矢忠不二的苏青冥大相径庭,他发生什么事了? 苏青冥没有再说话,二人相对无言。走着走着岚烟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已经横跨了快半个汴州城,而身边的男人完全没有往回的意思。 他不是会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事情的人,就像一路走来二人几乎不闲聊一样。她悄悄望了他一眼,故意放缓了一点点速度。他也跟着走慢了一些,果真是有意等她一起。 如果苏青冥一直是那个冷酷无情的苏青冥,那岚烟已经可以完全免疫。但这样展露出一角柔情的苏青冥,她有些抵抗不住。 她开始可耻地贪念他的身子了。 走了一会,岚烟忽然驻足下来,自然地撩开后颈处的头发,露出玉珠项链的红绳,轻声说道:“结扣好像有些松开了,苏大人可以帮我系紧吗?” 今日她青丝挽了一半,余下长发柔柔披在背后,现在拂到一旁,红绳鲜艳更显冰肌玉骨,柔媚不妖。 如此活色生香,不信苏青冥不动欲念。 静寂良久,颤抖而温暖的指尖才抚上她的脖颈。令她惊讶的是,系绳结这样简单的动作,他竟然做得有些困难,等好一会儿才完成。 当他的手离开时,岚烟蓦地回头望他,想看看苏青冥到底怎么回事。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来,表情一时没有收住,被她全部收入眼底。 在他清湛的眼中,岚烟看到的是万箭穿心般的痛苦挣扎。她从未见过如此纠葛疼痛的情感,还是出现在坐怀不乱的苏青冥身上,叫她心疼得快要窒息。 然而仅仅只有一刹那,他就收起了所有情绪,清俊的面容宛如寒川,转身就要走。 “苏大人,你出什么事了?”岚烟情急之下拉住他不肯移步。他的手似乎比上次要羸弱一些,原本就十分瘦削,如今骨节更加分明。 苏青冥挣开她的手,蹙起眉有些不悦,岚烟以为他又要训斥,连忙收起自己那些非分之想,低着头不敢擅动。没想到他抿唇许久,喃喃说道:“武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待我如父兄,我却还是做了背叛他的事情。” 背叛二字如雷贯耳。岚烟第一时间以为他也有异心,但听他那么消沉的语气也不像。来不及供她细想,苏青冥凉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回去吧。” 回到驿站之后,监视他们的灵鹊还没有回来,宽敞的房间是两人片刻的清净之地。岚烟才意识到自己修为又精进一步,平时来无影去无踪的灵鹊现在也能被她感知到。 苏青冥一反常态没有让她赶紧离开,而是全当她不存在一般,侧身坐在榻上,兀自阖目休息。 方才的事情岚烟当然好奇,但若是她再问,依苏青冥的性子一定不会告诉她。更关键的是,她之前明明觉得苏青冥动心了,却什么都没做。眼下又留她在身边什么都不说,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多谢那日苏大人相救。”岚烟找了个合适的切入角度,脆声说道。 苏青冥半睁开眼,清冷的语气中掺了一丝波动:“你是细作不是将军,少把自己置于危境,我不能一辈子护你平安。” 果真是他出的手,岚烟的内心一阵动摇。她垂下眼眸,轻启丹唇:“并非平安无事。火势弥天,我受了伤,还没有告诉苏大人。” 苏青冥蹙眉,目光停滞在她身上片刻,发现她精神充沛,冷声道:“你身体无恙。” “皮肤烧伤了,恐怕以后不能如苏大人的愿,与别的男人行欢了。”岚烟幽幽叹息,自然而然地转过身,“伤疤在背上,苏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亲自验过。” 说罢,罗裳半解褪到半臂,露出圆润洁白的肩头,偏偏青丝严丝合缝地将她大半裸背遮住,看不到所谓的烧伤。 苏青冥眯了眯眼,起身朝她走去,对着她娇软背影犹豫半晌,缓缓伸手拨开她的青丝,顺到一旁。 入目的是一片光洁细腻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白玉没有半分瑕疵,更没有所谓的烧伤痕迹。一缕细软的发丝垂落下来,更添一分妩媚魅惑。毕竟她曾经是为贤王准备的美人,无须勾引就足够让人神魂颠倒。 岚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一直在静静看着她,时间变得分外漫长,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败了。 直到她的肩膀被横揽过,苏青冥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后颈上,将那根红绳也一同吻住。和这轻柔的吻完全不同,她被粗暴地提了起来,顷刻间整个身体凌空又被按在墙上。 岚烟仰起头,纤细的胳膊撑住墙面,衣裙被这样激烈的动作拉得摇摇欲坠。她想伸手去拉,还没等碰到衣角,裙裳就已被扯开尽数散在地上。 “岚烟。”耳畔只余下他清冷的嗓音,“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欠下太多血债,上苍才要这样惩罚我。” 她的呼吸一滞。与此同时,他炙热昂首的分身势如破竹,狠狠贯穿过她娇嫩的花穴,叫她几乎无法思考。空白的脑海在强烈的快感与疼痛的冲击下,只余下一个念头。 她等的就是这个。 自言(H) “苏御史别来无恙乎?” 苏青冥一走出御史台的大门,就看到一身齐胸短襦,风姿绰约的琼珠正倚在门口那棵树上,笑眯眯地和自己打招呼。 和他一同的那位御史看了看花枝招展的琼珠,又看了看朗月清风般的苏青冥,错愕道:“苏御史,这位是……” “苏御史在我们风月楼赊账两月有余,我是来要债的。”琼珠一本正经替他回答。 “这位是长姊,平日素爱说笑。”苏青冥完全当她没说话,对身边的御史淡然解释。 那御史惶恐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告了别离开。 眼看他走远,苏青冥才蹙眉说道:“你怎么上来了?” “有些话不想给岚烟那小丫头听到。”琼珠拢了拢披帛,正色道,“东宫马上要出大事了,我才急着过来找你。” “什么事?”苏青冥知道她最近在皇宫做任务,大约是了解到了什么隐情。 “这你别管。反正到时候我必须得去,如果闹得大了,你估计也要去……咳,咳。”琼珠话音未落,猛然咳了两口血,又像没事人一样地抹去。 苏青冥略显惊色:“你怎么了?” “母子蛊啊,你忘了?当初我不种这个,武国公还不让我当渡鸦呢。”琼珠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你别忙着担心我,如果你对岚烟那点心思不收起来,未来也要和我一样。” “胡言乱语,我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以后也不能有,不然武国公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她再跟着你的。”琼珠抱着胳膊,慵懒地说,“总之,此去我身怀大义,必死无疑。你务必照顾好岚烟。”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青冥见她有说有笑,全然不像在说正事,追问她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琼珠摆摆手不答,只是目光依然放在他身上,妩媚笑道,“我空闲时间不多,本来应该去宫外见我的宝贝男妾,结果还是选择莅临了你的御史台,你应该受宠若惊才是。” “你不是爱他爱得非他不可,为何不去见他,偏找我说些死不死的话。”苏青冥嘲弄道。 她细眉低垂,苦笑着说:“不找了,他以为我不过是玩玩。何况我母子蛊蚀心,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若在这个时候和他掏些情啊爱的肺腑之言,只会给他徒增烦恼罢了。” 此时此刻,驿站的客房里一地散落衣裙,春色绚烂旖旎。 苏青冥轻轻勾起岚烟背上散开的一束发丝,绕于指间凝望沉思,低声重复:“徒增烦恼。” “什么?……啊!”岚烟没有听清他的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却被他腰身一顶,硕大的欲根直捣花心,彻底把想问的话冲散了。 “专心点。”他收回思绪,单手把身上碍事的衣物扯开丢到一旁。长臂一揽,保持着紧密交合的姿势,将她从墙上拎了起来。 陡然失去支撑,岚烟站立不住,全部重心都后移到他扶着自己腰的双手上。 说起来因为惦记苏青冥一路,她的身体早就诚实地做足了准备,现在被直接进入倒是不怎么疼。只不过浪潮般的快感侵袭之下,她浑身发软,上半身根本直不起来,身体的掌握权完全在他手上。 苏青冥向来雷厉风行,根本不管她已经软弱无骨,大开大合地抽送起来,像是要把她一路若有若无的勾引全数发泄到她身上,房间里回荡着淫靡不堪的水声。 “苏大人……”他的索取太过激烈,岚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回头楚楚望他,软声哀求。 “怎么了?”苏青冥傲然睥睨她,冷笑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岚烟羞赧地转过头,自己那点心思果然还是瞒不过他。不过如此看来,苏青冥起码还是贪恋她的身子的,这让她心里不断涌出隐秘的欢喜,甘愿俯身承受他的攻势。 他的频率越来越快,几次行欢的经验让他更加熟知岚烟的敏感之处,每一次抽送都恰到好处地摩擦过她最娇嫩的那个点,透明充盈的春水从花穴中涌流而出,像小溪一般沿着她白皙的大腿往下流淌。 “啊!……慢点,苏大人……”岚烟止不住地唤着他,实在是舒服得受不了了,上身都快伏到地上了,正好被他更深地送入,次次撞击都顶入她柔软花心。一头青丝散乱飘扬,肌肤泛出醉人粉色,魅惑不可方物。 在她快软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了。粗长的欲望从容不迫地从她身体里慢慢退出,直到彻底分开的那一瞬间,岚烟像被抽了筋的蛇一般瘫软在地,很快就被抱了起来。 “苏大人……”岚烟泪眼迷蒙地拉着他。她以为苏青冥是后悔,不想要自己了,没想到他只是准备换个地方,换个姿势罢了。她很快就被抛到软榻上,双腿被他横亘的身躯强势分开,被迫为他张开自己的蜜园。 苏青冥任她的爪子勾在自己手腕上,迅速地调整了角度,再度将胀大的欲根插入她的小蜜穴里,有条不紊地朝深处送入,大约是想到了她那日和舒瑜一起缩在阁楼的场景,低声冷笑道:“看来你的媚术施展得不错,燕王也就罢了。豫王向来洁身自好,也为你破戒。” “啊……”说到这个岚烟就来气,如果不是苏青冥刻意算好盈月丹发作的时间,她也不至于去求豫王,更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她咬了咬牙,故意柔媚笑道:“豫王殿下神机妙算,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苏青冥听闻没有半分失态,反而扬唇浅笑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来勾引我?” 岚烟哑声,侧过头装没听见。偏偏他又强势地覆上她胸前两朵绵云似的柔软乳房,爱不释手地包在掌心揉捏着,身下的动作深一下浅一下,有意勾得她酥软娇吟出声,根本装不成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先是要了化蛇回去,再和豫王被困火灾。”他又重重撞她一下,粘腻的蜜液涌了一大股出来,打湿了二人连合处,“老实交代,是不是豫王识破你了?” “唔。”岚烟被他撞得神魂颠倒,泪水凝在眼角,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肯说。意识被冲散在脑内各处,根本聚不起来,哪还有心思去编故事,能不承认就不错了。 想来她和舒瑜交欢,好歹都能得到些情报。苏青冥却和他完全相反,不仅什么话都套不到,还要被他套出消息。岚烟真是不甘心,谁叫自己偏爱人家的身子呢。 “小家伙。”苏青冥似是有些无奈,动作开始放慢,如同他的声音一般轻缓,“不管找谁做靠山,豫王也好,韩王世子也好,影鸦你都不能长待了。” “为什么?”这话岚烟听得仔细,不解地问道。 苏青冥摇头不答,按住她的身子骤然加快了抽送的速度,一次次有力地贯穿她紧致湿热的甬道。被她温暖的媚肉所包裹着,听她黄莺般娇媚入骨的轻吟,感觉到她的身躯因他而剧烈地颤抖着,这带来的快感无疑是极致的,他一下子没有把持住自己,将白浊尽数释放在她的身体里。 两人一同达到了高潮,各自平复着呼吸。岚烟好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看他薄唇抿紧,冷森森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又要撵自己走人,鼻尖一阵泛酸。 她不想听他说那些冰冷的话,赶紧伸手去够自己的衣物,手却被他按住了:“有事?” “没有……”岚烟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愣愣地回答。 “留下过夜。”苏青冥语气坚决,融了丝丝暧昧,“我还没要够你。” 岚烟第一次听他对自己有所需求,一时竟然有些扬眉吐气的快意,立刻把从舒瑜那里学到的等价交换活学活用,妩媚说道:“那苏大人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待在影鸦?” 苏青冥沉默不语,只凝望着她。良久,他才说道:“换个问题吧。” “你怎么背叛那个男人了?”岚烟眯起桃花眼,问了个更好奇的。 苏青冥顿了许久,怅然说道:“还是别问了,岚烟。” 他果然不会回答自己。岚烟撇嘴,背过身不再理他。没想到他却靠近过来,轻柔地吻在她的发心,沉声呢喃:“……要来不及了……” 再让母子蛊这样发作下去,他都不能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 棠千结那句嘲讽,竟然快要一语成谶。 “岚烟,当初你说的那句话,如今换作我和你说了。”苏青冥低声唤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似乎是累得睡着了。他看着她颈上那根红绳,眸光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等到了那一天,记得把我的衣冠葬在琼珠旁边。” 出谷 当楚翔收到信号前来接头时,总感觉岚烟有了说不出的变化。尽管如此,他还是惯例地问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昨日我和苏大人汇报的时候,他突然发心口疼了。当时话都说不出来,肯定很痛。”岚烟垂眸,像是刚刚哭过一般,还有些许鼻音,“刚刚我找大夫抓了些药,想请你转交给苏大人。”说罢,她将几枚扎好的中药包递了过去。 苏青冥居然当着岚烟的面蛊毒发作了,他没有吃赤尾毒来压制吗? 楚翔低头看着她递来的手,忽然意识到不对,母子蛊发作主要是咳血,其次才是心口疼。苏青冥根本没告诉她事实,是她在套自己的话!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她。 这一抬头,楚翔正撞上她阴森的目光。岚烟的神色完全变了,不似方才楚楚可怜,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显然意识到他的举动露馅了。 强烈的煞气从她身上肆意涌现,这是和他势均力敌的修为,她什么时候长进得那么快了? 灵鹊的直觉告诉楚翔绝不能和她鏖战,但是没等他做出反应,有什么细长冰凉的东西像蛇一样缠上了脖子,越扯就收得越紧。 这束缚正是来自岚烟手上的化蛇,楚翔心里警铃大作。他没想到她一向畏畏缩缩的,不是被逼到绝境绝对不会出手,现在居然敢主动攻击自己了。 “别乱动,我就不会动手。”岚烟微笑,又把药包递了过去,“只想请您看看我抓的药罢了。” 楚翔冷眼看了半晌,才接过来拆开草绳。纸包打开的那一刻,里面的药材滚落一地,他定睛辨别一番,惊而道:“山楂?” “灵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把得到的情报都往肚子里咽,想必积食不化。”岚烟捏紧化蛇笑道,“这些山楂还望给你消消食,把知道的消息都吐出来。” “姑娘可知道残害影鸦同僚是什么罪。”脖子上的束缚又紧了一分,楚翔再难冷静,狠狠地盯着她。 “奇怪了,汴州街头死了个黑衣人,为什么不能是豫王或者是贤王干的,偏偏怀疑到我一个细作身上。”岚烟轻轻笑了起来,“何况我向来胆小,你应该还是第一次见我出手伤人吧?” 听她意思是认真的,楚翔感到几分惊惧和狐疑。今天她实在是古怪,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目光漠然。他也不敢再威胁她,转而装作不知来周旋:“我恐怕不知道姑娘想要的情报。” “方才我骗了你,苏大人在我面前没有半分异样。不过我说他心口疼时,你好像没什么反应啊。”岚烟眯眼,戳破他的谎言,“楚翔,看来你知道不少,说来听听?” 楚翔一时沉默不语,任化蛇在他脖颈上盘旋。 见他咬死不说,岚烟支起下巴,从容分析道:“你心存顾忌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苏大人不让你说,二是这个病是那个男人弄出来的。之前你的反应已经证明不是第一种可能,所以是那个男人干的。” 她特意顿了顿,感觉到楚翔的气息有些慌乱,看来是猜中了。于是她扬起一抹笑意,诱哄道:“我只想知道苏大人的情况,说了我就放你走。楚翔,既然他对你有救命之恩,还请你告诉我。” “母子蛊。”经过纠葛的心理挣扎,楚翔生硬地吐出三个字。 “那是什么?”这三个字对岚烟来说十分陌生,见楚翔又复缄口不言,挑眉嘲弄道,“难道你吃软不吃硬,还要我和你云雨一番才肯说清楚?” 楚翔颇为震惊地抬头看她一眼,才慢吞吞地把母子蛊的性状也交代干净,还顺带提了赤尾毒一事。 岚烟信手控住化蛇,一直沉默着听他交代完。意料之外的,她没说任何威胁之类的话,利落地收回了他脖子上的桎梏,抿紧唇角沉思着。 同样利落的,是她逆向日光离开的背影。相比被危及生命的后怕,楚翔更多感到的是迷茫恍惚,好奇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武国公利用蛊虫获得苏青冥的忠诚,一旦有谋逆之心,就能让人痛不欲生。岚烟紧紧地握紧了化蛇鞭柄,几乎要把手磨出血痕,过了许久才颓然松开。 她倏忽想到了什么,蹙起蛾眉细细思忖。既然如此,另一件事情似乎也得到了解答。她必须要利用手上已知的信息,去博得更多的情报。 “时姑娘。”尽管岚烟戴着帷帽披纱,李合还是轻易地认出了她,不冷不热地打了招呼。 豫王那浩浩荡荡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了,他指了指其中一辆,说道:“姑娘请吧。” 见她走近,一位小厮迅速放上马扎,两名婢女扶着岚烟走上马车。豫王的马车比起武国公府的更加奢华,四面涂以龙脑香,沉香木桌上摆满瓜果糕点,松软的波斯地毯走过无声。 舒瑜侧目而视,今天岚烟换回了胭脂色的裳裙,窄袖如波浪重叠,露出了一小截莹白的手臂,显得清媚不妖。 岚烟走到他身前,双膝触到地毯上,隆重地行了个大礼,柔媚道:“妾来晚了。” 舒瑜饶有兴味:“你今日穿了舞裙。” 岚烟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咬住红唇目光盈盈:“花下傞傞,不知殿下是否愿意赏脸。” 舒瑜笑而不语,已是默认。 美人起袖,飘然旋转。心中有声,无须曲调也能翩然作舞。嫣红裙裾斜曳生姿,她的动作看似娇软实则有力,始终保持在他一尺之外,风袖纵送宛如游龙,扫起一阵异香扑鼻。 软舞曲毕,如同黄莺落枝收翅,戛然而止。 “一曲春莺啭,美则美已,竟叫你舞出秋天的寂寥来。”舒瑜无奈地揉了额角,“你怎么了?” “昨天无意之间听到些真心话,有所感悟罢了。”岚烟朝他缓缓步去,垂下眼帘,“殿下的发髻有些散了,不妨让妾为殿下重新绾好吧。” 说罢,纤指细长,柔柔抚上他的发鬓,她执起象牙梳,侧立在他身旁为他细细梳理发丝。二人的距离很近,她裸露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脸颊,又极快分离。 简单的束发漫长得度日如年。刚刚戴好发簪,舒瑜猛然起身把她按在云缎坐垫上,盯着她浅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母子蛊的解药,和东宫太子案的全部始末。”岚烟和他对视一笑,“我也带来了殿下会喜欢的消息。” “说来听听。” “先前其姝郡主被人种下傀儡蛊一案,并非世人所传是其身边宫人所为,真凶另有他人。”岚烟直直地看他,语气坚决肯定。 “可以,不过这只能换一个消息。”舒瑜拨弄着她发上的珠翠,信口道,“这几天你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另一个?”岚烟不急着回答他,而是有条不紊地和他谈条件。见他点头默认了,她才松一口气,自嘲地笑道,“其实无聊得很,殿下多半不爱听这个。” 她凝思良久,涩然开口:“我视为依靠的人,他并非无所不能。我不能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你的哥哥?”舒瑜好奇道。 岚烟摇了摇头,哑然道:“堪比至亲。” 舒瑜凝目,若有所思。尽管二人此刻的姿势亲密暧昧,他也没忘了正事,严肃问道:“是谁对其姝下的手?” 岚烟望着他,一双桃花眼中光暗流转,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天外。如今想来,当时的事件结案如此仓促而强硬,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因为身居高位就被忽视了。 其姝郡主与世无争,没有仇家,而下手的又是亲近之人,她以为是有人指使宫女所为。其实不然,这个人他也近距离接触过其姝郡主,而且切切实实地以种蛊为乐。 “前几日武国公带着时将军来宫里议事,据说昌荣公主和其姝郡主也在,很是青睐时将军,特地留他们二人下来用了晚膳。”香蕊的话犹在耳畔。 他就是……“我的生身父亲,武国公。” 随后,岚烟把先前的事情和舒瑜仔细地捋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只是其姝与他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她原以为舒瑜肯定要质疑自己一番,毕竟武国公是朝廷重臣,还是她的父亲。没想到舒瑜倒是很容易地接受了,转而问道:“你可见过我父亲了?” 皇上?岚烟摇头否认:“皇上仪仗众多,只隔了好一段距离见过两次。” 舒瑜冷冷笑道:“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他现在形容枯槁,用人也是越发的糊涂了。韩王老奸巨猾也就算了,武国公性情暴戾,仗着有几分军功罢了,父亲也敢加以重用。” 听他那么说,岚烟不可置否地抿了唇,好奇问道:“殿下七窍玲珑,为什么皇上不立你为太子?” “因为我和你一样。”舒瑜云淡风轻地笑,“都是不被父亲重视的子女。” 红莺(H) 马车四角雕镂金铃轻轻晃动,泛出耀眼旭光。 车厢之内一方云锦软榻上,舒瑜将一身红裙的岚烟斜压在身下,啄吻缠绵之后,暗哑道:“几日不见,勾引人的功夫见长。” “殿下不喜欢?”岚烟不以为然地笑。 “不喜欢你对别的男人这样。”舒瑜捏了下她的鼻尖。 岚烟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低低笑道:“我还以为殿下真的给了我时间思考。” 他那句别的男人是暗指苏青冥。这几日舒瑜说是让她好好思考,实际暗中派了眼线盯梢自己,看到了她和苏青冥走在一块,才有现在这隐晦的一句。 “书中记载母子蛊无解。”舒瑜不和她绕弯,看她目光陡然变暗,扬唇笑道,“不过有一物可以压制其毒性,延续宿主寿命,叫做聚魂珠,现下正巧存放在豫王府。” 岚烟眼底顿时注满光亮,却又听他说:“给你可以,但是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不假思索地问。 “我还没有想好,先欠着吧。”舒瑜有条不紊地取下她发间珠翠,漫不经心道,“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做。” 岚烟很快注意到,他玄色袍服之下,有什么东西开始显现出其粗长的形状。她试探性地摸了一下,隔着布料便能感受到顶端淡淡濡湿,而舒瑜已是伸手过来捉住她的手腕,替自己掀起衣摆。 正在此时,李合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不识时务地打断了二人:“殿下,东都传来急报!” 岚烟能感觉到舒瑜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慢慢从自己手腕上松开。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时的冷静:“说。” 他既然能那么冷静,她就不免起了坏心思,像条滑溜溜的鱼滑到他身下,轻柔地解开他的衣带,将热烫胀大的欲望释放了出来。 原本给李合几个胆子都不敢去坏豫王的好事,但这毕竟是豫王即刻亲启的急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喊了一嗓子。好在舒瑜以公事为重,他就放心大胆地开始汇报:“东都长史段忠的女儿素擅烹茶,还想请殿下赏脸,去他府中尝尝新到的明前茶。” “这种小事……唔!”隔着车壁,舒瑜似乎是咬牙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这种小事也要叨扰本王,不去。” “是。殿下怎么了吗?”李合好奇地从车壁那侧问,被舒瑜完全无视,他的分身已经被某个不安分的家伙含在口中,啧啧舔舐。 这种程度还勉强能忍住,但方才他回答时,她还故意用舌尖柔柔地舔了一下那道敏感的小沟,差点让他失了态。 舒瑜缓了口气,回答道:“没事。还有呢?” 李合连忙说道:“还有,昭国公感谢殿下邀请,特意为殿下送来五车金银细软,五车绸缎绫绢,和十位绛州的及笄女子。请问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那边久久没有回声,他也不敢随便离开,控住缰绳在外候着。 岚烟听闻微微一顿,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更深地含住他粗长硕大的肉棒。舒瑜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捏了捏她弹绵的脸颊,兀自笑道:“本王碰了女人的消息传得真是快,几天就到昭国公耳中了。” 她是第一次去含男人的欲根,本来只是抱着恶作剧的想法,没想到他还上瘾了,只能努力容纳下他的巨物,轻轻吸吮吞吐着。 舒瑜唇边噙着笑意,挺腰在她柔嫩的内壁深处恣意顶弄几下,才松开手,扬眉说道:“依你看,那十位女子如何处置?” 他终于放开禁锢,岚烟才堪堪松口,揉了揉发酸的下颌说道:“里面必定有细作,不能留。” “既然知道有细作,那就一定要留。”舒瑜提点道,“贤王好色可是出了名的,可他只宠幸豆蔻女子,你猜为什么?” 岚烟想了想,恍然大悟:“因为豆蔻女子相对单纯,容易摸清底细。” “及笄也不会相差太大。”舒瑜弯起唇,拍拍她的肩,“你去告诉李合如何处置,小细作。”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岚烟想办法,把十位女子中的细作挑出来。她握住面前他的硕大欲望,思忖片刻,朗声朝外道:“就说是豫王殿下的命令,务必好吃好喝地招待那些女子,有什么要求也一定要满足她们。” 李合听到岚烟的声音惊讶了一下,随即很快回答:“是。” 舒瑜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又接着吩咐道:“金银绸绢各送一车去豫王府,其余的拿去赏了。”随后,他报了几个名字,都是朝廷上叫得上号的官员。 岚烟一边揉捏他的欲望一边暗自感叹,虽然这些官员品阶不高,但全部手握着实打实的权力。这些人居然都是豫王幕僚,可见豫王羽翼丰满。 李合快速记下之后,很识相地策马离开了。 舒瑜把她抱到怀里,拈了杯蜜茶让她仔细漱过口,随口说道:“本王头疼的事情来了。” “东都长史的女儿?”岚烟放下茶杯,笑着问。 “接下来这种事只多不少。”舒瑜默认下来,轻叹一声,又半开玩笑道,“若是本王送了拜帖去武国公府,说要见武国公女儿会怎样?” 他想拿自己做挡箭牌,把矛盾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岚烟勾起唇角,不着痕迹地移开他的话:“无须送拜帖,正如殿下先前吩咐的那样,我随叫随到。” 舒瑜笑了一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注地扯开她的衣领。解下衣裙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穿,雪白的肌肤赫然映入眼帘,他眸色一深,捻起她酥胸上一粒红珠,悠悠说道:“本王很喜欢你的身子。” 那正好,豫王也是块宝地,她想知道的情报还没挖够。岚烟暗自念道,表面上却柔媚回答:“那是我的荣幸了。” 他的手拢住一团雪乳,轻缓撩拨着她的情欲。胭脂裳裙摇摇欲坠地垂在她的腰肢,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风情。 顷刻间,岚烟整个人被他翻过了身,双腿分开跪在榻上,手臂牢牢地扶着靠背。舒瑜站起身,他身下的欲根顶端被她方才舔得油光红润,还泛着晶莹水泽。暧昧地在那条细细的粉嫩肉缝中上下滑动几下,他轻声细语:“烟姑娘。” 她身子一颤,浑圆的肉棒顶端在春水滋润下顺畅撑开穴口,酥麻快感涌上脑海:“嗯……” “早知道有今天,在扬州我就应该带走你。”舒瑜低言浅笑,“省得便宜了旁人。” 话音刚落,胀大粗长的肉棒深深挺入她的花穴,层层裹上的媚肉又湿又滑,像是咬住不放般紧紧吸着他的棒身。他轻而满足地哼了一声,开始在她的甬道中缓慢律动。 岚烟轻轻呻吟着,不知如何作答,索性就充耳不闻。 舒瑜扶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循序渐进地捣弄着小穴深处,一下撞得比一下深,带出透明春水汨汨泛滥。他没有在意她的失礼举动,如同王者般牢牢掌握着行欢的主导权,看着她在自己的索取下慢慢绽放。 肌肤染成醉人桃粉色,身体越发热烫,岚烟被他一下一下撞得感觉要冲出云霄。她快支撑不住了,手臂止不住地发抖,想求他轻点,却除了软媚娇吟之外,其余什么都发不出。 舒瑜腰身用力,发狠地贯穿着她的花径,把她的媚吟也撞得细碎。每次抽送都是整根没入,他不得不承认岚烟给他的感觉太过美妙,能叫人为此着迷失控。 “以后没有旁人,你可以喊我舒瑜。”大约是出于意乱情迷,他准许了她特权,扬唇笑道,“很多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啊……舒瑜……”他放柔的语气才让人心醉神迷,岚烟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了,娇躯软倒之际,又被他调过身,从正面利落挺入,大幅度地抽插起来。 她仰望着他昳丽的容颜,却被他低头吻住,把她破碎的喘息全部封合。他的吻和他的索取一样强势,吸吮着她两片花瓣似的双唇直到略微嫣红,同时身下抽插的频率开始加快,激烈昂扬,如同曲调抵达高潮,快感在血液中堆积起来,将她的意识打散得七零八落。 “嗯啊……太快了……”岚烟哀声呢喃,身体如同海潮迭送般起伏,随着他的抽送而动。 “是你先勾引的我。”舒瑜声音轻缓,动作却急促剧烈,交合之处水声淫靡,不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她细碎的娇吟延绵拉长成低声呜咽,热烫媚肉陡然紧缩痉挛,一股蜜液沾湿了二人身下的锦缎。他勉强忍住要射的冲动,飞快地调整着呼吸,沉声唤道:“岚烟。” 他还有话没说,原是觉得有失风度,但他现在觉得没必要忍着。 “我可以答应你很多条件。”舒瑜低头看她,目光深刻,一字一顿道,“但为了别的男人求我,这是最后一次。” 暗访 激情褪去余温尚存,岚烟正在给舒瑜剥荔枝,举止风情婉媚。 “绛纱玉肌,和你一模一样。”舒瑜扫她一眼,话锋一转,语气从暧昧骤然变得无情,“既然都吃过了,那就把话也说个明白吧,你的目的不止是两份情报,还想要什么?” 岚烟闻言没有半分不安,手上动作不紧不慢:“殿下果然英明,我想扳倒武国公。但我身份特殊,还须借殿下之力。” “你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其姝郡主一案,如果本王代你弹劾,势必能让叁堂翻案重审。”舒瑜轻描淡写道,“若是武国公府不幸落得个满门抄斩,本王也可以保你无事。” “武国公不能被弹劾。我的哥哥也都在朝为官,他们势必会被牵连。”岚烟低头剥去荔枝核,将莹白的果肉整齐码放在琉璃盘上,“我想要他难看地落马,风光地离开。” “父亲委武国公以重任,很难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舒瑜唇边扬起一抹弧度,“除非皇位易主。” 岚烟恭顺地捧上琉璃果盘,微笑道:“那我就恭候殿下加冕的那一天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舒瑜慢条斯理地品过岚烟拈来的一片荔枝果肉,转而履行诺言说道:“太子遇害时,真正的刺客只有两人,其余人都是掩人耳目的死士。当时其他叛军都被歼灭,但是那两个刺客成功逃走。为了不让皇亲国戚人人自危,父亲才谎称刺客已经死了。” “这和我听到的大不一样。”岚烟难以置信地蹙眉,“那刺客下落呢?” “不知道。事发时我身在东都,回京后相关证据都被收入大理寺严加保管,只知道方才那些情报。”舒瑜淡淡笑道,“不过我以为贤王是幕后主使。能闯入东宫就不一般,何况太子死了他就是嫡长子,对他收益最大。但我查了叁年此事了,并没有什么进展。” 岚烟凝望他,从他漂亮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她很难附和他的观点,太子死后,皇上到现在也没有再立太子,而且朝中局势豫王已是盖过贤王。舒瑜方才说贤王收益最大,显然和事实相反。 更何况行刺太子这样高风险高收益的豪赌,确实是舒瑜能做出来的行为。 转念一想,不管是谁做的都和自己无关。她的最终目标还是搞清楚琼珠的死因,最好还能抓到一些武国公的把柄。于是她把武国公受伤一事也如实相告,没想到舒瑜颇为惊异地重复道:“武国公也受了重伤?” 岚烟听闻也有些惊讶:“殿下不知道吗?” “叁年前具体发生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舒瑜摇头,云淡风轻解释道,“当时太子和贤王联手打压我,我被流放在东都,不得入京,所以眼线也很难安插。” 他沉思片刻,又说道:“武国公受伤太过蹊跷了,他身手不凡,而且和太子关系疏远,刺客没必要冒险动他。” “如此说来,是不是两拨人所为?”岚烟又拈起一片荔枝肉递去。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刺客的目标是太子,也是武国公。”舒瑜优雅地含入口中,淡然道,“我会派人调查当时武国公的情况,应该可以找到别的线索。” 豫王的车队沿官道朝东都而去,这些日子舒瑜天天和岚烟吃住都在一起。虽说没有人看到岚烟的相貌,但二人已是足够高调。此刻她静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车队尾的两个婢女在悄声议论着自己。 转头看向舒瑜,他眉目含笑,对现状似乎颇为满意,不知又在心里打什么算盘。 直到马车在临近东都的一处驿站停下,李合忽然牵了两匹骏马来,又给他们两人送上一对人脸面具。舒瑜的那张是个五官平平的老实相,而岚烟手里那张的是个还算清秀的妇人相。 见她不解地望着自己,舒瑜唇角一勾:“豫王驾临东都,官员必定让百姓交口称赞自己的丰功伟业。若是我偏想听民间的真话,什么时候最好?” “你走之后的那天。”岚烟不假思索地回答。 “以前是这样。后来回马枪多了,那些官员就精了。”舒瑜从容地戴上人皮面具,十指轻轻按紧边缘,“所以是我来之前的那几天最好。” 那一边,李合也戴上了以舒瑜为模做的人皮面具,好冒充这几天的豫王。岚烟随即顺从地将面具戴到脸上,叁个人都变了副模样,她有些忍俊不禁。 “别笑。”对面貌不出众的男子却有着不俗的威严气场,傲然说道,“我姓于,你是我娘子阿烟,记住了?” “记住了,郎君。”岚烟忍住笑意,老老实实回答。没想到此刻却换作舒瑜飞快一笑,像风一般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李合又取出两套粗布麻衣,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穿着,但在衣物之上却放了一枚光华温润的红玉,好不惹眼。 舒瑜轻柔地将红玉拿起,佩戴在岚烟胸前。这是枚未雕花纹的玉璧,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上面暖人的温度。 “这是暖光魄。”他的语气低柔,“小时候母亲送予我戴的,触手生温,应该可以压制盈月丹的阴冷之气。” 岚烟心中有些触动,但实在是受不下这样贵重的礼物。正想推脱,他却陡然冷声道:“本王早就不戴此物了,母亲所赠不能丢弃,才会转赠给你,你应该感激本王的恩惠。” 她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小心翼翼地贴在中衣和外袍之间戴正,生怕刮花了。 二人的座驾从慢慢悠悠的马车换成两匹快马,提前两日就抵达东都。 本来以为跟着豫王微服私访肯定无聊透顶,没想到二人流转在不同的茶铺饭馆之间,倒是各取所需地听了不少有意思的话。 舒瑜主要听百姓探讨官员,岚烟一整天听到的各种名字事迹数都数不过来,他却能记清到每个人的官职和辖区。她不免惊异道:“你都能记住吗?” “也不能全都记,大多是性情之言。”舒瑜露齿一笑。 眼下他们正坐在一间饭店的大堂里用晚膳。这是间价格低廉的店,上的菜也是预料之外的粗糙,岚烟也算吃惯了粗食,嚼了几口还是觉得腮帮子酸疼。 然而舒瑜却吃得斯文而畅快,抬头见她目光惊讶地看着自己,闲适地解释道:“这家店我常来。” 难怪他方才点菜熟门熟路。岚烟忍不住笑了笑,感叹道:“你和传闻里完全不一样。” “此话怎讲?”他淡定地啜一口稻米酒,随口问道。 “传闻说你高高在上,正气浩然,不好女色。”岚烟细数着说,“现在正气浩然与否不得而知,但其他两点都是谬传了。” 舒瑜听闻扬唇微笑:“不好女色不假,马上你就要替我作证了。” 岚烟还没琢磨透他话里的意思,有两个江湖侠客打扮的武者就佩带刀剑大步跨入店门,声音豪迈把满堂喧哗盖住一大半。上来向店小二吆喝着要了几坛浊酒,便坐下高声阔论起来。 “东都现在的公子哥儿真是目无王法,光天化日的抢人店里东西还不给钱,有够无耻的。”其中一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你看看那掌柜都哭成什么样了,估计都有好几贯铜钱了。” 岚烟和舒瑜对望一眼,都屏息聆听他们的对话。 “还好有好心人看不过去,给了些钱。”另一人稍微冷静一些,感慨道。 “哎,你也看着了,那人相貌堂堂,那身红衣料子一看就不便宜,估计也是个家里当官的。一样是富家子弟,区别怎么那么大!” 舒瑜慢慢转着杯子,看到对面的妇人笑了一笑,扬起下巴示意她开口。 “他们说的那人多半是韩王世子。”岚烟话语中都是止不住的喜色,“他贯爱穿红衣。” 舒瑜微敛笑意,挑眉道:“他在汴河失踪后,一路眼线都没探到他踪迹,几日前却凭空出现在东都。现在我们刚到,他又恰好被人看见,恐怕不是巧合。” “他心思诡谲多变,让他在你视野范围内总比在暗处好。”岚烟明白他的顾虑,低声劝道。 “本王倒希望他多消失一段时间。他出事之后,韩王消停许多,本王也清净不少。”舒瑜冷哼道,“罢了,你既然了解他的脾性,明日就去引他出来吧。后天车队就到了,届时我们要换回身份。之后你还有事情要帮我做。” 岚烟好奇问道:“什么事情?” 舒瑜不答,浅笑说道:“自然是去摆平你惹的麻烦了,娘子。” 寻回(H) “小岚。”君雁初懒洋洋地喊了一声,他两个身位前的红衣女子脚步生生一刹,侧身回望他。 他没有在意她冷森的眼神,泰然自若地递出手过去,轻佻笑道:“拉着我。” 岚烟瞄了一眼他停在半空的手,冷嘲一声,一动未动。 “不然我就逃走了。”君雁初狭目微眯,她才不情不愿地伸手,只握住他的一根手指,于是反手将她柔嫩的小手整个牵住,笑意更甚,“这才乖。”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岚烟能感受到他经脉间游游穿行的内劲有些虚弱。她微微睁大双眼,怀疑问道:”你受了内伤?“ “是的。”君雁初大方承认,“我可是死里逃生,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直修养到现在。” 岚烟扬起细眉,并不相信他。那些河盗如今在她看来修为都属低下,更是入不了他的眼,怎么能做到伤不到他的皮肉,却伤了他的内力。她思忖半刻,勾起嫣媚笑意:“既然能伤你那么重,想必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吧?” “是啊,谁能想到河盗之中藏了这样的高手。”君雁初从容作答,又把话圆了回去。 又是这样。方才也是,无论自己怎样套他的话,他都能圆滑地躲开,绝口不提当时是如何逃生的。岚烟懒于浪费口舌再去打听,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小岚,河盗确实不在我的预想范围内。”君雁初忽然捏了捏她的柔荑,语气稍显严肃,“我没有在骗你。” “那就是别的话骗了我了。”岚烟伶俐反驳。 君雁初语调尾音上扬:“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岚烟知道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话。算起来,她经历过好几个男人,只有他对自己的身份尚不明了。但是看他悠闲自在的神情,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看不穿,猜不透。 然而君雁初那副悠闲样子维持了没多久,直到开门看见舒瑜时,他墨眸一聚,笑意变得兴味盎然。 原本静坐的舒瑜听到他们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目光迅疾地掠过君雁初,游过岚烟,短暂地定在二人相握的手上,最后低下头继续写着手中的文书,对他们视若无睹。 岚烟也发现自己还被君雁初拉着,用力挣了几下都没挣开,反而被他环过腰按了按小腹,亲昵地贴在耳畔说道:“身体里还都是我的痕迹呢,就急着朝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叫房中另外一人听个分明。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岚烟哑声,毕竟舒瑜和自己有亲密的合作关系,她不想节外生枝。但她没想到君雁初张口就来这样一句,一时竟然想不到说什么来缓解。 这时舒瑜终于搁下笔,冷冷地扫了过来:“韩王世子,你见到本王,还没有行礼。” 君雁初不为所动,反而嘲弄道:“我听闻豫王殿下被禁足在家,弹劾缠身,怎么还有心情来东都游玩。” “你在汴河遭遇河盗,应是感激本王亲临查案,不然还不知道要躲到何年何月。”舒瑜冷笑,气盛凌人。 “找到我的是我的小婢女,与豫王殿下似乎没有半分关联。”君雁初扬起笑意,轻轻勾过怀中女子的一缕碎发,顺到耳后。 “她是武国公之女,何时成了你的婢女了?”舒瑜蹙眉,颇为不快。 “武国公之女?”君雁初低头看向她,挑眉问道。 周围没有人在监视,岚烟顿时会了舒瑜话里的深意,微微笑道:“豫王殿下说的是。我身为武国公女儿,何时做过您的婢女?” “哦?没有吗?”君雁初暗中捏了一下她的臀肉,轻言浅笑,“难道你忘了是谁给你喂下的盈月丹?” 舒瑜目光一凛,正中了他的下怀。他慢条斯理地搂过岚烟的细腰,挑衅笑道:“不愧是我亲手开化的尤物,连风雅高洁的豫王也挡不住你的诱惑。” 无耻。岚烟知道他这番言辞根本不是出于占有欲,纯粹是想挫挫高高在上的豫王的威风罢了。朝廷上韩王和豫王的针锋相对未必不比和贤王的激烈,此刻君雁初也不肯落了下风。 果然被他那么一激,舒瑜冷声丢下一句:“伤风败俗。”说罢,就把手里宣纸简略一合,起身穿过二人径直离开。 君雁初私心得逞,很是痛快,等他走出门后就利落地放开岚烟。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出门去追人了。 好在舒瑜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只不过找掌柜又要了一间上房独自歇息,见岚烟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眼皮也不掀一下,平和说道:“陪你的韩王世子去,找本王做什么。” 他一副旁人勿近的气场,岚烟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仔细斟酌了用词,小心解释:“他对我只不过是巧取豪夺,我无意于他。” “那与本王何干。”舒瑜冷淡回答。 岚烟只得换条路劝他:“明日殿下恢复身份,把他送走就是,也不会耽误了正事。” “你倒还记得正事。”舒瑜话里终于带了点情绪,侧目瞥了她一眼,目光却透过了她,定在她身后。 岚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那个张狂恣纵的红衣男子合袖侧倚在门上,懒散笑道:“小岚,我有些困乏,过来服侍我。” 话中意味明显,此时的岚烟脸色想必比煤炭还黑。她回头将求救的眼神抛向舒瑜,舒瑜却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冷硬:“他要你,那你就和他去,别来烦本王。” 舒瑜再没看她,岚烟最后还是被君雁初拉回了隔壁房间。 一进房里,她就被君雁初重重按在墙上,捏住下颌质问道:“你何时和豫王那么要好了?” “你误会了,我和豫王只不过是买卖关系。”岚烟毫无惧色,直视他深不见底的双眼。 “我与他认识那么久,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君雁初低头暧昧地咬了一口她小巧的耳垂,“不信我们就再试试。” 他从容不迫地吻住她嫣红双唇,勾住她的舌尖轻盈作舞,落到后面开始逐渐变得具有侵略意味,不放过她每一寸内壁,强势攻占了她的呼吸。 “你都要过一次了。”缠绵深吻之余,岚烟压低声音控诉道。 “还不够。”君雁初嘴角上挑,手中动作熟练而迅速。她的衣裙不知何时已经半敞开来,展露出大片的姣洁肌肤,上面犹带方才激情之中留下的绯红痕迹。 岚烟真是欲哭无泪,他的尺寸额外惊人,再这样做她真的要被插坏的。而且,而且豫王就在一墙之隔的身后…… “我就不该去找你。”她轻叹,衣裙已经全部被解开,热烫巨物在臀缝之间暧昧游移。 君雁初闻言只笑不语,轻柔的吻又覆了上来,辗转流连。与此同时,他勾过她一条玉腿,从容不迫地将昂首肉棒一寸寸推挤进她的甬道。激情留下的温意尚未退却,一开一合的花穴顺利地吞没着他的欲根,直到再也吞不下。 “放松点。”身下的女子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紧致的媚肉箍着他再也无法向深处抽送,君雁初只得停下了动作,一边轻捻她的乳尖,一边低柔哄她。 岚烟还是逃不开情欲的侵袭,他的技巧极佳,恰到好处地撩拨着她心底那点欲念。转眼间欲念就化作燎原之火,她稍稍放松下来,那恼人的肉棒又往里推送一分,把湿热的甬道全部撑满,严丝合缝。她把仅存的所有理智都用来抑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喉咙里发出那羞人娇吟。 “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君雁初看她死死咬着下唇,促狭微笑,进攻着她的心理防线,同时腰身开始慢慢发力。 他先是有条不紊地轻缓律动,岚烟勉强能忍下这阵快感,却忽然被他生猛用力地抽插一下。她几乎要叫喊出声,泪眼迷蒙地揪紧了他的衣服,颤声求道:“不要,求你……” “现在知道求我了。”君雁初在她的锁骨处啃噬轻咬,留下嫣红吻痕,恶意说道,“再抗拒我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我操干。” “啊……”岚烟吃痛出声,被他深深地顶弄几下,一声酥软至骨的媚吟从口中控制不住地逸出。她立刻收住音,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她不敢细想舒瑜有没有听到。 “就算今日你不来找我,回去我也能找到你。”君雁初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恣狂轻笑,“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你?就算你躲到豫王背后,也别想逃开我。” 他陡然发力,大张大合地在她花径中抽插,粗长棒身上已沾满了晶莹油亮的蜜液水渍。 岚烟咬牙坚持,存了心不顺他的意。身体倏忽间被他托住腾空,又重重压回墙上,发出沉闷一声重响。他深埋在她的娇嫩花蕊中,粗重喘息着,又一次地释放出来。 戳破 帷帽皂纱随风斜曳,岚烟倚在窗栏旁俯瞰,小小客栈门外站着乌泱泱一大片人好不壮观。 大约是舒瑜的命令,李合一行人竟然提前半日就到了。方才君雁初还没独享她多久,豫王仪仗就携了东都上下几乎全部官员,前来这里迎接君雁初。换句话说,纯粹喊人来看落魄的韩王世子笑话。 然而君雁初也没输半分气势,上一刻还把她按在墙上揉捏,下一刻就能披上清雅明朗的外皮,极有风度地迈出客栈大门。 舒瑜站在众官之首迎他出来,二人还笑语盈盈地聊了几句。岚烟听了听,无非就是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做样子给后面官员看的。 一上马车舒瑜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独自坐在车榻一隅,完全当岚烟不存在。 车窗外天色已晚,车厢内安静如许。岚烟终于坐不住了,主动开口,嗓音媚柔:“殿下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诉我。就算不能排忧解难,也能分忧一二。” 舒瑜面色阴沉,冷寒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流连,又转过头望向车外,一句话不说。 岚烟哭笑不得,转头却看见面前的茶杯下压着一纸笺札,正面朝天,显然是叫她看的。 她移开茶杯仔细阅了一遍,大意是叁年前太子案发前,武国公正与皇上商议军事,在宫里已经住了五日,所以案发时才能立刻赶到东宫。 她放下笺札,看了眼旁边的人,低笑道:“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想要扳倒武国公。”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沉默,但他的呼吸似乎轻了些。岚烟继续说道:“他毒死了我的母亲。如果我不服从他的话,我就会和母亲一个下场。” “我是个俗人,我一直很怕死。”她轻轻叹道,“但我更怕看不到武国公的落马。” 尾音落下,又是良久无声。岚烟也凝望夜色,以为气氛要冷至马车停下时,他的指尖忽然触上她的手背,手掌慢慢游移翻转,将她的小手托举在掌心,再也不动。他开口:“我曾经也怕死,如今只怕失去地位。” “我出生是在父亲和母亲关系最差的时候,他们可以一整年都不相见,而我过得连庶出的兄弟都不如。”他的声音轻柔平缓,“没有地位就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必须舍命来获得权力。” 岚烟有些触动,想往他的方向靠近过去。刚刚挪了半寸,他却生硬地抽回手,阴郁说道:“别过来。” “怎么了?” 舒瑜又扭过头去:“回去叫婢女给你多洗几遍澡。明天晚上还有夜宴,别给我丢人了。” 他们回的是豫王建在骊山际的别院,温泉成群,景色秀美。 岚烟真的被婢女们按在池里洗了好几遍。沐浴过后却没有人服侍她穿衣,在水气氤氲间坐了好一会,她不得不起身去找自己的衣服。 有人忽然温柔有力地从后面抱住她,她能感觉到他埋头在自己脖颈间蹭了好一会,才稍微放柔了语调:“比之前好多了。” 是舒瑜。现在四周无人,她又未着寸缕,很容易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然而一件裙裳却披了下来,他沉静说道:“但我今天还是不想。” 一夜无事发生。 翌日豫王摆宴,请了东都七品以上全部官员和家属,就设在别院正堂。 本来是请了君雁初的,但是他称病不来,刻意拂了豫王的面子。 此时岚烟缀了珠翠满头,身穿轻罗红裳,系了蝉翼面纱,端坐在舒瑜身边迎客。前来的官员都携家带口的,而且带的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引荐之意昭然若揭。一看到她,满面的笑容顿时凝固。 岚烟觉得这番场景颇为眼熟,贵族贯会用女人来转移麻烦。 “许久不见殿下,不知贵府何时召了如此绝色的名妓。”有位官员倒是没失了态,镇定直问她的身份。 “这位兴许是未过门的豫王妃,段长史失礼了。”舒瑜自然地拢过她的肩膀。 原来这就是东都长史段忠。他领会地颔首,寒暄几句后,就带了自家女儿坐到了上位。虽说满堂官员各自交谈,但总有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巡视。 “那位便是昭国公。”舒瑜暗中指了右侧,那是一位尖嘴猴腮的白脸男人,体型富态,估计肚子里油水不少。仔细看来,确实和白露有几分相似。 “他有修为。”岚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而且不低。” “那是当然。前朝城破时,他一个人能从十几个千牛卫里拼出一条血路,不然也封不到国公。”舒瑜扬起冷笑,“他不是怕死之徒,严刑拷打也不会供出贤王。” 酒席一开,正堂里安静了许多。 岚烟不会动筷,更不会喝酒,免得掀开面纱漏了相貌。她一边柔媚为舒瑜侑酒,一边静心听着正堂里的窃声私语。果然,因为她始终不露一点真容,对她相貌的猜测开始多了起来,而且多数都是难听之词。 周围似乎有隐约煞气,她蓦地望向窗外,煞气又消散了。 舒瑜容姿绮丽,又身为豫王,向往他的官家女子恐怕这个正堂都塞不下。酒至尽兴,胆子大些的女子借了醉意,上前朝他敬酒谈笑。 他应付得从容有礼,每位女子都能道出名讳,岚烟在旁看着,只笑不语。 “殿下身边这位就是未来的豫王妃吗?”一位花钿美人打量着岚烟,含笑问道。 “正是。”舒瑜莞尔。 鼓乐齐奏,众人坐回了原位。不见艺妓歌舞助兴,那是因为有人要出场。 岚烟在众多注目之中翩然上前,今夜她要作一曲胡旋。虽说上至皇宫下至民间,这舞曲拍烂了无数鼓面,但这次她所献的并不一样。她的目标除了那些眼馋舒瑜的官家女,还有在豫王领域里偷偷投奔贤王,纠集河盗的昭国公。 双袖飘垂,飞若蓬草,她恣意在力道中揉了内劲,让舞姿显得凌厉畅快。 果真,原本一听到胡旋鼓点就露出轻蔑之意的女子们,此刻定定地看着她翩翩作舞,惊异地说不出话。连门口的侍卫都侧目而望,面色惊艳。 迷君眼,惑君心。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岚烟心念,若真是要她扮作豫王妃,就不会让她作胡旋舞,这在当下是自降身份的行为。舒瑜只不过拿她当个幌子罢了。 门外又有煞气流过,被她全然无视。 昭国公大约是意识到了什么,在怔神众人之间,面色显得有些难看,赶忙喝了几口酒缓解心情。 一曲舞毕,岚烟脚尖点地,轻盈朝舒瑜飘去,飒然坐回原位,留下身后沉寂无声。 “哪位女子自认舞技比她更好,可以上前。”舒瑜顿了顿,见无人响应,弯唇一笑,“那便散了吧。昭国公,本王与你许久不见,还想格外喝上几杯。” 他们做了足足叁天的戏,终于轮到了看别人上场演戏的时候。 已是入夜,正堂内只剩寥寥数人。 十名绛州美女乖巧立在堂中,低头不敢妄动。而昭国公已经恢复常色,和舒瑜碰杯喝酒,时不时地瞟过这边。 在舒瑜眼神示意下,岚烟柔柔起身,蜜声问道:“诸位妹妹是第一次来东都吧?” 十位女子皆回答是,她又道:“绛州女子妩媚多姿,豫王殿下很是喜欢,特意准备了价值连城的织花蜀锦,赏给各位妹妹。”说罢,几位婢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匹织锦,光彩照人,叫那些女子能看得清清楚楚。 岚烟微笑道:“蜀锦只有五匹,赏给伶俐又大胆的妹妹。” 几位女子闻言立刻盯着织锦不放。其中一个鼓足勇气,怯声说道:“要……要做什么?” 岚烟不语,扬了扬手,一位婢女走上前将蜀锦递给了那个说话的女子,她受宠若惊地接到手里。紧接着,又有几名女子效仿她出声,只不过都是称赞之词,无一例外全赏了蜀锦。 舒瑜支起头,唇边笑意淡淡。她是在诈贪财轻浮之人,这些年轻姑娘心思单纯,出身穷苦,见到名贵之物自然心痒。只有细作才会小心谨慎,不为所动。 “果然是伶俐又大胆,每人再赏两匹绸绢,就可以回去等殿下宠幸了。”岚烟亲和地交代完,那五名女子感激涕零地领赏退下了。 其余五位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她扫过一圈,语调下沉:“殿下不喜欢见钱眼开的轻浮女子,诸位妹妹沉得住气,才能留在这里。” 听闻此言,五名女子面露惊喜之色,气息也较方才放松许多。只有昭国公捏紧了银杯,掌心冒汗。 舒瑜浅笑,亲自为他斟满酒。 岚烟和蔼说道:“殿下体念诸位妹妹路途辛苦,这几日让妹妹随意在东都游玩享乐,想必应该是有各自的经历。现在不妨分享出来,也算给殿下助个酒兴。” 她点了点最左边的女子:“你先说。” 那个女子听她笑语嫣然,豫王又是天人之姿,紧张的情绪缓解了许多,颤声地说了起来。舒瑜和昭国公皆安静聆听,一个闲适淡然,一个不太自在。 四位女子说得一个比一个畅快,最右边那位女子却张了半天嘴,发不出一个音。 “不用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我在这里,殿下不会怪罪的。”岚烟放柔声音宽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文姗。”女子语噎半天,才挤出一句:“奴口才不佳,怕叫殿下看了笑话。” “口才不佳?”岚烟轻描淡写重复一遍,语气陡然转冷,“你就是文姗啊。我听说来东都这几日,别的女子都结伴出门游玩,只有一个叫文姗的鬼鬼祟祟,在府里四处闲晃。我看不是口才不佳,是光想着怎么通风报信了吧!” 文姗被她严厉的话语吓得一激灵,软软跪倒在地,哭腔道:“姐姐冤枉奴了!” 岚烟厉色俯视她,她在发抖,她的内心在动摇。怎么样才能不动刑就让她说实话? “昭国公,你怎么把本王为你倒的酒都洒了?”舒瑜的轻笑忽然自背后传来。 岚烟心里道了声妙,转而柔声哄道:“豫王殿下一言九鼎,你若是如实交代,那你的主子留在这里就行了,殿下会送你平安返回绛州。” 文姗抖如筛糠,因为极度害怕,眼泪都淌到了地上。她紧紧伏下身,哭声喊道:“殿下救救我家人吧!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不会放过我家人的!” “他是谁?”岚烟立即问道。 “就是,就是殿下身边的这位,昭国公!” 透骨(2200字加更章,正章白天更) 其余四名女子被压下去了,代替上来的是东都高官们、李合和数名侍卫,分立在正堂两侧,原来他们都没走。 大功告成的岚烟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盘樱桃,乖顺地回到舒瑜身边侍立。昭国公见细作把自己供了出来,脸已涨成猪肝色,满额头的冷汗。 舒瑜把他的窘态收入眼底,厉声道:“昭国公,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王身边塞细作?” 昭国公见风使舵,立即换了副谄媚面孔:“我听说豫王殿下喜欢以物易物,不知道用什么能买下我这条命呢?” 舒瑜扬起冷笑:“国公真是识相。明人不说暗话,你伙同曹正光谋害韩王世子,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昭国公面露难色,环视满座高官,欲言又止。人人都知道是贤王,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切实的罪名了。 他又堆满笑意:“殿下真是为难我,不如用别的情报换如何?比方说皇上养的那条狗,就是武国公。殿下肯定不知道,他背着皇上可干了不少好事。我可以全部告知,怎么样?” 岚烟面不改色地择着樱桃蒂。 舒瑜从她手中接过剥好的樱桃,微笑道:“国公知道的,我未必不知道。” “这可难说。”昭国公声调扬起,“前些日子,武国公长子时云岫,时将军被派到幽州去了。其实在燕王走了之后,幽州就变成了一个吃人的地方,谁要过去那就是凶多吉少。皇上原本是要派武国公去的,但武国公特意举荐了长子,这才变成了时将军去。殿下知道时将军现在怎么样了吗?这事连皇上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几枚樱桃滚落到了地上,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岚烟怔然看着脚边的樱桃,才惊而抬头。 舒瑜在看她。 满堂的人都在看她。 这是在警告她。于是岚烟勉强露出娇俏笑意,拂了帔纱说:“妾在为殿下择熟透了的樱桃。那些未熟透的入口酸涩,弃了也无妨。” 舒瑜这才移开目光:“昭国公,你说的这些本王都不感兴趣。本王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去害韩王世子,还意图诬陷到我身上?” “殿下,这……这个我真的不能说啊!”昭国公眼看无望,急得连声音都变尖了,“殿下若是非要逼我,那我只能……”说着,他的眼睛四下乱瞟,最后定在了身侧侍卫身上。 霎时间,煞气从昭国公身上涌现爆发,岚烟蓦地睁大眼,他的修为果然不低,而且在她之上。 在尾音落下的一瞬间,昭国公已是迅疾抽出侍卫身上的佩刀,以难以捕捉的速度奋力朝舒瑜刺去。 他要和豫王同归于尽!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刺戳的瞬间都没有几个人反应过来。李合正在门口位置,见状如同残影飞往舒瑜身前。 比李合动作更快的是岚烟手里的化蛇,一道白光朝袭来的刀尖而去。舒瑜也不是等死之人,飞快后退半步,伸手贴在她的背上,助长她几分修为。 “都退下!”岚烟喝道,细鞭如蛇缠上刀身,鞭身传来的内力与刀身相撞,迸发出强烈的气浪。靠近的人险些被震倒,门扉窗棂上木纹被震得隐隐断裂。脆薄刀身在化蛇催动下扭转变形,最后停在她身前一寸,动弹不得。 待气浪退散,昭国公已经被李合等人制服在地,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化蛇即刻游游抽离。 在座许多官员都被吓得不轻,看到昭国公被按在原地,才惊魂未定地坐回原位。 岚烟刚刚放松神经,外面又有煞气流动。她警惕地巡视一周,还是寻不到来源。 舒瑜拂袖,怒声命令:“把他押下去!” “殿下,殿下!”昭国公仪态全无,拼命挣扎着。他气力爆发极大,竟摆脱了侍卫钳制,上前竭力嘶喊:“殿下别再逼我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只能说那么多了!” 舒瑜闻言一时凝目,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而岚烟却清楚看到昭国公袖中闪过一点寒芒,他把什么东西暗自捏在了指间。 暗器?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声东击西,夺命于无形的暗器才是昭国公真正的后手,方才的举动只不过是分散众人的注意。 李合站在他背后,显然没有看到。他开始抬袖准备出手,岚烟正欲纵起化蛇阻拦时,外面的煞气骤然变得厚重。 黑影在窗外隐隐闪过,几道金光倏忽从暗处袭来,被她捕捉在眼中,金光的方向直指昭国公。他掌握了太多信息,是有人来灭口了。 此时此刻,岚烟面前有两个选择,保护舒瑜,那昭国公必死无疑,但保昭国公不死,舒瑜就有危险。昭国公还没有说完云岫的事情,而舒瑜却是扳倒武国公的关键。 时间紧迫,不容她权衡了。电光火石之间,叁枚五寸长的透骨钉催动以汹涌凌厉的内劲,从昭国公的手中发射出来,朝舒瑜迅猛袭去。 她的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选择,急步挡在舒瑜身前,操纵化蛇阻拦在透骨钉的路径上,运气准备抵御。 然而暗器力道超过了她的预料,划过的空气都发热变形。她暗呼不妙,难怪之前那刀攻势绵薄,昭国公全部的内劲都灌注在这叁枚钉子上。 细鞭白影游动,岚烟赌上了全部内力去阻挡暗器,她耳边骤然响起李合的惊呼:“小心!” 随后是茫茫空白,白色来自碎裂分断的化蛇。 空白过后,岚烟听到了尖锐刺耳的风声,紧接着是血肉绽开的闷声。叁枚透骨钉齐齐没入她的胸前,只有钉帽森然露在外面。她宛如一片染血的羽毛,轻盈坠地。 与她一同倒地的还有刚刚咽气的昭国公,脖颈上赫然插着一枚金镖。 情势惊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喧哗声快冲破了屋顶。 岚烟已经听不到这些了,她像条搁浅的鱼只有残喘游气。短暂的剧痛过后,是令人绝望的麻木。意识和知觉都在不断流失,只有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越发清晰。 方才机会只有刹那,她来不及防守身上暴露的要害,全神贯注想偏移暗器。眼下她的四肢也开始变冷,似乎有粘稠的血从口中缓缓逸出,但她不觉得有半分疼痛。 和煦白光缓缓勾勒出舒瑜的面容,他的眼里也倒映出自己濒死的模样,好像是在急切地说些什么,但岚烟耳边尽是死寂无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的容颜很快就被鲜红覆盖。满眼血色,这是岚烟眼前最后的画面。 漂浮(H) 天空一半是浓重墨黑,一半是温煦暖白。 比起被扔在竹林那次,这回岚烟醒得很快,入目就是这片绚烂瑰丽的苍穹,不似人间景色。 四周有潺潺水声,她好像躺在一张浮板上,浑身无力根本动不了。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浮板那端有位女子,虽然背对看不见容貌,但这身形她再熟悉不过。 “琼珠……”岚烟沉沉唤她。 “我以为会是苏青冥先来。”琼珠一动不动,柔婉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在送你回去。” “琼珠,我有事情想问,你到底是怎么……” 琼珠出声打断她:“鬼话是带不回阳间的,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这里是阴间?岚烟怔愣,这端忽然传来一个骄横声音:“我还以为你转世去了,怎么还在这儿。” 是棠千结,这话是对琼珠说的,不知何时她站在了这端。 琼珠闻言笑道:“我在等人。他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转世投胎。” “你那个男宠?”棠千结不屑地说,“说了多少遍了,他妄图用邪术让你死而复生,结果遭到反噬魂飞魄散,永远也转世不了,你不可能等到他的。” 琼珠没有回答。棠千结转而看向岚烟,挑眉说道:“找到真凶了?” “十有八九是武国公。”岚烟急忙回答。 天空投下旭光,逐渐变得耀眼。棠千结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那就去吧,这次冥府不收你,可别再死得不明不白的了……” 眼前的景象陡然崩塌,身体像一根羽毛,坠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从冰冷中传来一丝暖意,慢慢扩散蔓延,把她温暖有力地托举起来。 蓦地睁眼,还是一片红色。但不是血,岚烟定睛辨别一番,发现是张扬似火的绯红衣襟。 她立刻闭上眼,装作没看见。很快她又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身体似有千钧之重,一丝劲都聚不上来。但凡用力,经脉中纷乱的内气肆意窜动,毫无章法。 她的修为尽失,现在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君雁初没有看她,凉声回答:“昭国公年轻时以勇猛着称。透骨钉穿胸而过,你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岚烟定住目光,努力地消化现实。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活着,而且感觉不到伤口疼痛。但失了这一身的修为,她只觉得生不如死。 而且君雁初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岚烟费力地环顾周围,好像身在马车里,没有旁人,又问道:“豫王呢?” “走了。”君雁初嘲弄笑道,“你若是让他挨这一下,他也不会死,还能申请彻查此事,正好把贤王挖出来。现在你差点把命搭上,还破坏了他的计划,你以为他还会管你吗?” 君雁初的话听不出真假,岚烟倒是想到了别的,睨他一眼:“河盗一事你早知道是昭国公干的,故意失踪那么久,又在豫王来东都时现身,就是想借豫王之手把昭国公查办了,不是吗?” “这时候那么聪明,怎么生死攸关就蠢笨至极。”君雁初凉薄一笑,慵懒说道,“父亲想让我和前朝王族联姻,稳固政权。但我就是不想做这个牺牲品,又推脱不得,只有昭国公带罪入狱了,我才能不被赐婚。” “昭国公现在如何了?” “死了。”君雁初无情回答,“和我宅邸里那个刺客一样,死于一枚金镖。很明显是贤王派人来灭的口。” 岚烟颓然叹气,若是昭国公说出贤王二字,那数罪并罚足以让贤王翻不了身,现在线索又断了。而且此事了结,贤王定会慎之又慎,再找破绽就难了。 如今唯一的着手点就是叁年前太子案。她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可能,昭国公怎么会对武国公了解那么清楚,难道武国公和贤王暗中联手了? “现在在哪?”马车又颠簸一下,她蹙眉问道。 “回京的路上。”君雁初的手指拨弄她一束发丝,在指尖轻绕,“豫王对你的事情只字不提,我和皇上禀报说是你在东都舍命救了我一次,武国公应该也知道了。” 岚烟眼神有些暗淡。她以命相救,不敢换取舒瑜一分感情,起码也想得到他的怜悯。但现在帮她的却是她最看不惯的君雁初,舒瑜连见都见不到。 “你不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君雁初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武功尽废,空有副皮囊和一点小聪明有什么用。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岚烟没能躲开他,只能说道:“我不卖身。” “不是卖身,而是比以前更强。”君雁初得寸进尺地凑上来,眯眼道,“吻我。” 岚烟还在犹豫,他已是低头主动吻了过来,狠狠含住她嫣红的双唇,贪婪地汲取着她唇齿间每一丝花蜜。她青丝未挽,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红裳,不知不觉地被他的动作扯松了许多,意识到时才慌了神,用尽全力推开他,惊慌道:“你做什么?我的伤还没好。” “没关系。”君雁初扯开笑意,“我在上面也可以。” 岚烟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上衣裙被解得凌乱不堪。她低低叹息,左右也躲不过他,索性任他去了。望着他在自己身上乐此不疲地动作,她忽然问道:“我怎么活下来的?” “盈月丹加上你的纯阴体质,没有让你的五脏被内劲震碎。”君雁初把她身前的散乱发丝拂到一旁,“崔承也在东都,是他取下的透骨钉,不至于让你失血而亡。” 岚烟垂眸,眉间凝愁。现在影鸦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去该如何和苏青冥解释呢。 胸前领口敞开,君雁初不知魇足地在她身上游移轻吻。岚烟忽然觉得少了什么,急忙摸索了一遍。脖子上苏青冥给的玉珠还在,舒瑜送给自己的暖玉不见了,她急切问道:“暖光魄呢?” “你身上那块玉吗?”君雁初闻言勾唇笑道,“碎了。小岚好生多情,戴了那么多男人送的信物。”他暧昧地俯身贴近,“不如我也留下一个吧。” 岚烟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偏偏君雁初移身下去,在她心口处啄吻流连,突然狠狠地咬啮一下,顿时印出一个显眼鲜红的咬痕。 她顿生恼意,他又转而温柔地含住她胸前一颗红珠,极尽技巧地舔弄着,让她喉口逸出的声音全部化作羞人娇喘:“啊……你……放开……” “你总爱说反话,明明想要我,不是吗?”君雁初微笑,一把扯掉她身下亵裤。紧接着他微凉的手指就触了上来,轻轻地游移在她湿润柔嫩的肉缝上,似是无比疼惜地爱抚着。 岚烟被他弄得欲念迭起,虽然死不承认,但身下已有丝丝蜜液流出,沾湿了他的指尖。她羞恼合眼,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异物倏忽刺入她身下柔软的花径中,在蜜液滋润下顺畅无阻地前进。 “啊……”她再难抑制,轻吟出声。君雁初始终噙着游刃有余的笑容,手指被她高热的花径紧紧包裹,下腹有些胀疼起来。 “我真是喜欢极了你这副勾人的模样。”他低声浅吟,手指来回抽动起来,春水四溅。数次过后却不再继续动作,气定神闲地停在深处不动。 岚烟泪光闪动,白玉娇躯袅袅婷婷,柳腰不满地扭动着,终于不得不放下那无用的尊严,细声呜咽:“给我……嗯……” “自己来。”君雁初抽出手指,好整以暇地把她的手捉来,揉捏一番放到自己身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还是把他的硕大努力握入掌心,慢慢地放了出来。 依然是那副骇人紫红的模样,但岚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像是烫手一般把手缩了回去,小声嗫喏:“可以了吧。” “真乖。”君雁初笑意扩散,欺身上前,握着她的细腰猛地一沉,将浑圆的龟头全部挤入她狭窄湿软的花穴中。轻轻吐了一口气,朝她身体深处发起进攻。 岚烟搭上他的手臂,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已经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情感,应该是厌恶居多,但偏偏又如此喜欢与他共享欢愉。 粗长的肉棒刮擦过最敏感的点,又徐徐推挤到了最柔软的地方,快感在血液中升腾。她还没缓过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律动起来,用力撞入她甬道深处,她甚至可以听到耻骨相抵发出淫荡羞人的脆响。 “你慢点,君雁初……”岚烟快被他操弄哭了,水雾缭绕间凝望着他的眉眼,丰神俊朗,却是个比地府修罗还可怕的男人。 君雁初沉目,身下的动作没有放缓半分。岚烟昏迷了有十来天,这期间自己看着她不能有任何动作,已经是难受的要命,现在当然要吃个透。 她的媚肉毫无预兆地绞紧,他始料不及,一股快意从下腹直冲大脑,没能把持住,竟然一时在她身体中释放出来。君雁初咬牙退出她的身体,见她唇边含笑,捏紧她的下巴,挑眉道:“故意的?” 岚烟往后挪了挪身子,只笑不答。 “没关系,我们路程还长。”君雁初不怒反笑,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一边定了目光正色道,“小岚,练剑吧。” “什么?”岚烟皱眉。 “你之前所学甚杂,现在正好从头开始。你的起点已经比别人高出不少,如果练剑一定能成为一流武者。”君雁初神色专注认真,“小岚,学剑吧。” 青鸾 马车徐徐停在驿站门口。岚烟躺在榻上还不觉得有什么,要起身时就意识到不对了。胸前一阵尖锐疼痛,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她直不起来。仔细辨明,胸口叁处疼痛由上至下,正是透骨钉当时扎入的位置。 君雁初已经适时伸手搀住她,解释道:“透骨钉伤了你的一处主脉,崔承施针封住了你几处大穴,不至于让内气催发大出血。” 岚烟倚在他身上,慢慢用力直起上身。仅仅这一个动作,她做得满头是汗,化到唇边只剩苦笑。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原本她有修为,盈月丹是个极佳的补药。如今她是个普通人,满身的内力在身体里肆意乱撞,让她举步维艰。 君雁初让她扶着自己,一点点站起身。简单的动作她要花上半炷香的时间才能完成,她沉重一叹,转头看到自己搭在他身上的手,只能用瘦骨嶙峋四个字来形容。 晚上在客房里用膳,岚烟根本拿不稳碗筷,君雁初倒是没舒瑜那副王爷架子,亲自执了勺来喂她。见她还是郁郁不乐的,挑眉问道:“在想修为,还是在想豫王?” 岚烟小心翼翼地吞下口里的粥,闷声道:“都有,而且不止。” 还有苏青冥。他是她下定决心扳倒武国公的来源,现在这样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还是多想想自己。”君雁初夹了块炙羊肉来,递到她嘴边,“比方说把身子补回来。” 岚烟拗不过他,只得吃下,转而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复原我的修为?” “待你伤口长好了,放开几处要穴,应该可以恢复一成,其余的就别想了。”君雁初放下筷子,眯眼道,“不过我见过许多被废了修为的武者,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一成武功几乎和没有一样,听到此言岚烟已是灰心了一大半,但他转而又卖起了关子,忍不住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寻常人失了武功,那是数十载光阴尽废。”君雁初盯着她身上某一点,隔了红裙,她发现是自己心口位置,“你的话,你自己应该有感觉。” 岚烟沉默,在心里念起了静心诀。在一片静寂中,她听见了声音,那是街头武侯巡逻的兵器碰撞声,楼下其他房间的交谈声,和有人拾阶上楼的声音。那个上楼的人是许久不见的王腾,手里拿了重物。 她还想努力去听,胸口又疼得要窒息。君雁初按住她的手腕,说道:“可以了,不要勉强。” 话音落下,有人叩了门。一开门果真是王腾,那重物是方厚重的剑匣,里面只存放了一把剑。岚烟才知道君雁初没在说笑,而且现在就要开始锻炼她。 “这是青鸾,名匠之剑。虽然比不上顶流,但它性情至阴,很适合你用。”君雁初轻巧地将剑摆平,剑身细长,泛出清幽寒光,“你灵性足够,而剑谱是死物。我且教你一套剑法,回京之前你必须全部记住了。” 抽剑出鞘,他挥剑几招,有种心旷神怡的爽快感。随后他又放慢了速度,一边出剑一边讲了诸多事宜。岚烟定睛凝望,她现下心思纯粹,倒是能记个七七八八的,一时通悟了不少。 待他教完,已是深夜。 岚烟谢却了他的帮忙,自己努力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像是蹒跚学步的小童,跌跌撞撞地朝床的方向走去。眼下情况确实很糟,但也有万幸。她的感觉更加敏锐,遗失了先前琼珠所教的武功,学起剑法倒是比她想象得轻松许多。 她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床榻上,君雁初随即坐到她旁边,抚摸她背上散乱的长发,不知在想什么。她却率先开口:“君雁初,你什么时候生出这等好心,教我学剑?” “你帮我收拾了昭国公,算是谢礼吧。”君雁初把她揽到怀里,伸手覆住她的心口位置,轻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小人?” “今天以前都是。”岚烟难得乖顺地躺在他怀里,“若是能让我跟你多学几天剑,那就不是了。” 君雁初墨眸深了几分,扬起更浓笑意:“你倒是真的不笨了。” “我就知道你又骗我。”岚烟轻叹一声,“豫王都没说我的事情,我还落到你手上。现下我刚醒,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急着把我送回京城?无非是豫王和你商榷好的罢了。” 君雁初把她拥得紧了紧,倒也没否认,大方承认道:“豫王去绛州抄昭国公府了,让我一同携你回京。原以为你没那么快醒的,没想到不仅十几日就转醒,一起来就开始骗我的话。” 见他就这样承认了,岚烟反倒蹙起眉。他这些谎言回到京城,见到舒瑜后就不攻自破了,那何必说白天那些话。但转念想到他又是送剑又是教她的,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唇边不由地扬起笑容,他也有被识破的一天。 岚烟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好奇道:“你和豫王先前那么不和,怎么这个时候他愿意托你带我回京?” “豫王和我意见原是不合的。你舍命救他,他想把你养在身边,做个战场之外的女人。”君雁初缓缓道出个中事由,“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分别叁月,你的修为突飞猛进,你是有野心的人,不可能甘于被救了一命的男人养一辈子。所以我教你学剑,送你青鸾,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修习。” 岚烟抬头望他,粲然一笑。她以为舒瑜够懂她了,没想到这个人才真正道出了她的心结所在。 她在今日又重新认识了君雁初一次。 深夜虫鸣,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时光。岚烟睡在床的里侧,君雁初和衣拥她一同入眠,他的怀抱依然温暖,是她认识他那么久以来最温暖的一次。 也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次。失去修为与她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能让她一时忘了自己还身在命运的海潮中,安心享受一会普通人的时光。 东都到京城再慢也不过十日光景,岚烟的身子恢复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等到入京时,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了。那些剑招也基本上全印刻在脑海深处,她甚至恨不得马上就去实践一番。 君雁初倒真是没耍花招,把她一路送到了武国公府。几个小婢见到岚烟都惊得说不出话,她回眸望他,悄声道:“你和皇上怎么说的?” “说你替我挡了刺客,重伤不愈,性命攸关。”君雁初从容回答。 岚烟真是头疼,敢情这些人都以为她死了。她又担心起峦玉来,不知道二哥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正想迈步离开,手腕又被人拉住,她不得不回头问道:“怎么了?” 君雁初一用力,把她拽到怀里,引起周围婢女一阵惊呼。他促狭笑道:“回去好好养身子,记得练剑。” “知道了,你放开我。”在武国公府被他那么一抱,真是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口舌是非来,岚烟红了脸说道。 “我原是想着在你身上也留下什么信物。”他略微松开手臂,低头看着她,目光微动,“但我现在发现,这一身红衣已经是最好的信物。你的心里早就有我的一席之地了,不是吗?” 岚烟闻言,一时滞住。除了不得不变装易容时,她平日确实素爱穿红衣,只是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这点。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吗? 武国公府外罕见地停了许多马车,一辆比一辆豪华。 岚烟在婢女搀扶下挪步走入府内,侧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向她解释了一番,原来是她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武国公府时,峦玉急火攻心,竟然险些昏厥。现在正在养病,来的这些都是他朝廷里交好的官员,过来探望送礼的。 岚烟暗呼不妙,峦玉和云岫是一母同胞,云岫体格强健,但峦玉自小身体就比较虚弱。后来经药理调养转好了一些,先前被她失踪一事就激了一回,这次人人都传她死了……她快步朝峦玉的房间而去。 越往里走官员越多,峦玉在朝里竟然结交了那么多人,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因为武国公性格孤僻,很少有人与他来往,眼下这些青衫绿衣的见了她都认出了她的身份,不免私下惊声交谈起来。 岚烟哪顾得上那么多,径直走到峦玉卧寝门前。两个小奴见是她惊讶了半刻,才连忙往里通报。 从门缝里,她看到床榻边那抹瘦削的身影,依然是如春风般和煦温雅的外表,却苍白得宛如枝头欲坠的残花,让她心一阵揪紧。 这是从小就待她亦兄亦父的二哥啊。 骤雨 自从峦玉那日表明心迹之后,岚烟一直在有意无意躲避他。但一看到为自己担忧成疾的二哥,她还是心软了。 待那些府里的客人散尽之后,峦玉虽然还是病恹恹的,但是精神好了许多。 岚烟几乎没怎么来过他的房间,现在一边任他把脉,一边环视四周。陈设雅致舒适,墨玉屏风绘了一行白鹤于飞,浓郁的药味弥漫在鼻尖。 “经脉受损严重,还是要好好静养。”峦玉放开她的手腕,转而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常常被召去太医署,岚烟很信任他的医术,让他诊了脉才放心下来,乖巧道:“谢谢二哥。” 峦玉凝望她半晌,温和说道:“皇上密诏说你救韩王世子有功,在家静修就好,暂时不必做任务了。二哥也不希望你以后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岚烟心中生出几分感动。只有峦玉是真的心疼她,但她不能就此停止了。还没想好怎么和峦玉解释,又听他叹息道:“先答应二哥,把伤养好,可以吗?” 她忙不迭点头。 回到武国公府之后,岚烟还担心峦玉会不会又做僭越之事,但养伤的这些日子他虽然亲密但从不过线,倒让她稍稍放心一点。 峦玉的照顾不遗余力,晨时晚间会搀她在府里四处走动,有一次走得多了,还是他背她回去的。每日叁餐变着花样,几乎都是她喜欢的菜点,而汤药也是他亲自照顾她喝下的。 她的身体恢复神速,走路已经不成问题,就是不能剧烈运动。但凡想调运内力,胸口还是会隐隐发疼,像堵住了一般调动不了。 然而这日,岚烟一醒来就在发呆,胸口通顺许多,当时被封住的穴位居然自行解开了。 一丝内力从心脉源源不断地涌出,应该就是君雁初说的一成功力。但这成功力很是与众不同,它虽然很细很浅,却像是一把银梳,将盈月丹赋予的纷乱内力慢慢地捋平,血脉都顺畅了许多。 在小筑前的空地试了试身手,果然内劲还是用不了,琼珠教的那些算是全废了。岚烟忽然又想起君雁初教的那些剑式,便从房间里把青鸾翻了出来。 握在手里,她就明白君雁初所言不假,青鸾如同和她浑然一体,内劲在剑柄处与她自身连结流转。这是能增长她内力的剑,如果身体无恙,只要勤加练习,她未必不能在短时间里重达过去的高度。 把君雁初教的那些剑招全部过了一遍,岚烟已经可以在剑刃上缠上一丝内劲,尽管薄弱,但可以在不接触的前提下切断枝上柳叶。 看到柳叶纷纷落地,她又惊又喜,转头却看见峦玉站在院门前。 对视的那个瞬间,岚烟看到他温和的脸上乌云密布,阴森得可怕。一刹那又变得和润温煦,像是一池暖泉,她一时觉得只是幻觉,峦玉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怎么会有那种表情。 “二哥来了。”毕竟峦玉一直叮嘱她好好养伤,现在偷偷练剑被抓了个现行,她不免有些心虚,干巴巴地讲了句废话。 峦玉缓步走了进来,温柔说道:“这把剑很漂亮,以前从未见过。” 岚烟赶忙收剑入鞘,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瞧:“韩王世子送我的。” “韩王世子?”峦玉只看了一眼,声音稍冷,“我听说你回来那日,他在门口对你做了不敬之事。” 岚烟浑身一凛,讨好说道:“他一贯失礼,以后不会这样了。” 峦玉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问道:“岚儿可是喜欢他?” 一听此言,岚烟连忙摇头,娇嗔道:“我讨厌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他。” “那就好。”峦玉像是放松了一些,将她轻拥入怀,很快又分离开来,嘱咐道,“以后不要和他接触了,二哥不喜欢他。” 岚烟点头称好,他才继续说道:“好久没去拜祭你的母亲了,今日一起去寺里吧。” 武国公和当今圣上年纪相仿,自小便相识。推翻前朝时,武国公是名列第一的将军,皇上特意为他建了宗祠。然而岚烟的母亲毕竟是妾,逝世之后牌位供奉在城里的开元寺中,岚烟得空总会去拜上一拜。 开元寺中香客稀少,几棵参天银杏玲珑苍翠,绿云遮蔽一半天空。 岚烟母亲的牌位供奉在偏僻一角的庙宇中,周围依然是年年不变的茂密春意,但心境已经不同往日。上过香之后,峦玉与她在门前的石凳坐下歇息,望着空旷的石子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二哥,近日大哥还好吗?”岚烟一时有些懊恼,她看峦玉只字不提,竟然忘了问云岫的事情。 峦玉闻言微笑:“他到幽州之后与我一直书信联络,还问起了你的近况。我怕他担心,没有告诉你受伤的事情。书信就在府里,岚儿回去要不要看?” 岚烟想了想还是摇头,她怕看了会忍不住要哭。转而她又问了一个挂念许久的问题:“二哥最近见过苏御史吗?” 峦玉语气平静:“他看起来挺好的。只是他决策失误才让你遭了罪,二哥不想你还记挂他。” 岚烟缩了缩脖子,甜腻问道:“那二哥最近好不好?” “见到你,一切都好了。”峦玉漾开温柔笑意,侧头望她。她发间不知何时别了一片银杏叶,自己却浑然不觉,便抬手替她轻轻摘下。 岚烟只觉得他靠近了过来,胸口又没来由地开始慌张,抬头看到他指尖捻了一片翠叶,碧涛般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情深浓得化不开。 峦玉缓缓地俯身,她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颇有些畏惧。 他的身形也即刻停顿,眉眼低垂,像是有些受伤,最终还是淡淡笑开:“岚儿,二哥喜欢你很久了。从你还没入影鸦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岚烟紧紧地盯着他,心底却生出几分道不明的情绪来。她没有回答,身子像是凝固住一般僵硬。 峦玉慢慢贴近过来,只极尽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低沉说道:“罢了,你若是听话,二哥不会逼你。” 回府之后,二人很有默契地没再有过对话。岚烟的心情乱糟糟的,从小到大,苏青冥冷淡,琼珠贪玩,大哥没什么耐心,只有二哥会倾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些琐事。 以前她受了什么小伤,只有二哥会担心。她喜欢吃的东西,二哥几乎能倒背如流。 可她从来没想过二哥会对她起那样的心思,这让之前那些情谊全都变了质。 临近黄昏时,乌云笼罩在武国公府之上,云隙隐约可见白炽电光。 峦玉没有像之前那样陪她一起用晚膳,到她入睡了也没有再出现。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他,大雨忽然倾盆而下,索性把一切撂到明日再说。 奇怪的是,岚烟比以往更加畏寒了。大半夜的雨势未曾减弱半分,她冻醒了,窝在棉被里冷得发抖。 房间里随侍的婢女都不见了,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她只能待在床上不动。 一道闪电骤然劈裂天空,照亮了窗外正对的院墙。白光之中一道黑影掠过,又迅疾地消失不见。岚烟立刻潜心聆听,无奈大雨遮蔽了她的感知,什么都听不见。 影鸦的警觉性告诉岚烟不能坐以待毙。她悄悄起身披了外炮,将青鸾攥在手心,保持无声地朝门口挪步而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雨点激起水雾升腾,她的外衣很快被雨水打湿了,只牢牢举着手中的剑,警惕地四下张望,不敢乱动。 任何声音,任何古怪的气息都没有,她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这次岚烟看清了院里光景。 一旁的树荫下,一人淡然手执油纸伞静静伫立,不知已是站了多久。他的月白衣袍几乎全部浸湿,却不显半分狼狈,反而像是水中仙一般闲适优雅。 他的眼睛透亮清冽,始终凝望着她,笑意淡淡。 “二哥……”岚烟喃喃自语,她对他从未有过这等畏惧,害怕得全身发抖。 峦玉缓步走来,将伞倾了一半给她,平静问道,“岚儿是在担心二哥会害你吗?” 岚烟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一直用剑尖对着他,慌忙收起剑,解释道:“没有。我只是看到有人在外面。” 峦玉举着油纸伞一动未动,声音和煦:“不让二哥进门吗?” 岚烟赶紧退身,让他走进小筑中。她放好青鸾,转头见峦玉优雅地收起油纸伞,随手搁在门边,问道:“怎么醒了?” 见他神色如常,岚烟猛跳的心恢复一些:“冻醒的,二哥怎么过来了?” “想到你会害怕,就过来看看。”峦玉柔润回答。 这是谎言,岚烟蹙眉,显然他站在外面很久了。他自然地解下外袍,沉静说道:“既然如此,我留下来陪你吧。” 岚烟一颤,强笑道:“不必了吧。” “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听话,就不会逼你。”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森冷,“还是说,岚儿要赶我回去呢?” 家宴 恐惧抵不过困意,岚烟最后还是被他抱紧睡了一夜。 只不过她睡得不太安定,大约一两个时辰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峦玉墨玉般的双眸,吓得她睡意全无。 “岚儿醒了。”峦玉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温和说道,“昨夜你一直在发抖呢,是太冷了吗。” 岚烟呼吸都乱了,涩然说道:“二哥,别这样。” 峦玉眉眼低沉,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被躲开了,惆怅道:“以前你总让我抱着你睡觉,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岚烟还想说什么,他却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淡淡说道:“叫下人服侍你起来吧。”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 站在铜镜前,婢女捧来一件红白相间的广袖裳裙。岚烟从未见过这件衣裳,但看了很是喜欢,随口问道:“这件哪来的?” “这件是时舍人新添的。”婢女恭顺解释。 岚烟一顿,快步走到衣橱前打开柜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一阵发凉。 满柜的红衣红裳。 她从来不记得有和峦玉说过喜欢红衣。而且上次回来时,里面都是素白衣裙,他什么时候换的? 等到用早膳时,岚烟坐在院中亭子里,看着桌上几碟精细小食。白玉芙蓉糕、酒酿蒸饼、金银馒头……无一都是她爱吃的餐食。甚至她方才喝汤药时,用以解苦的蜜饯杏脯也正合她的口味。 眼下她望着满桌餐点,半分食欲也没有。她忽然记起舒瑜、君雁初的好了,起码他们不会给她这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转念想来,回到武国公府已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外面的世界那么安静? 岚烟一抬头,正对上峦玉平静温润的双眼,立时如坐针毡,扯开笑容:“二哥,有没有人找过我?” “没有。”峦玉立刻回答,又柔和了唇角,给她碗里夹了两块芙蓉糕,“再不饿也多少吃点吧,你现在太瘦了。” 岚烟慢吞吞地咬了一口糕点,味同嚼蜡,在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这时,有仆人来找峦玉,说是有急事禀报。 看到峦玉走出院门,岚烟赶紧趁婢女不注意,把口中的芙蓉糕吐了出来。摸索一遍衣裙,找不到一处放物的口袋,她只得连着碗里两块一起丢到旁边的灌木里。 好在现在草木茂盛,这一扔就看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峦玉才回来。走进亭中时格外看了她一眼,她就知道仆人说的事情多半和自己有关。 他坐下就开门见山:“皇上在宫里摆了家宴,庆祝韩王世子化险为夷。你救他有功,所以请你前去。” 岚烟听闻眼睛一亮,又谨慎问道:“二哥同意我去吗?” “毕竟是皇上诏令,随便找理由拒绝会很麻烦。”峦玉轻啜一口茶,“午后宫里会有马车来接,明日就能回来了。” 岚烟总算松一口气,一天也行,在府里待得太过压抑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而且,她和舒瑜分别得太仓促,还想借此机会找舒瑜问个清楚。 午时刚过,宫里马车果然如约而至。 上车前,峦玉牵着她的手,温柔嘱咐:“岚儿,在宫里记得听话,明天早些回来。” 岚烟僵硬地点头,他话里有话。 峦玉又低下头,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以后不爱吃就赏给下人,扔了未免太过可惜。” 说罢,他很快直起身,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般,对她微微一笑。 望着他春风和煦的面容,岚烟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凉。 以前武国公府就是她心向往之的家。如今离开武国公府,岚烟却像是出笼的鸟,有种放开束缚的自由感。 又至皇宫,这次岚烟是座上宾,入住绫绮殿偏殿。 宫里严苛,刚坐下她就不得不听老宫妇讲了半天礼仪。她前脚刚走,岚烟还没缓过一口气,一行宫女又鱼贯步入,朝她行礼道:“时小姐,婢子是豫王殿下派来给您梳妆的。” 听到豫王两个字,岚烟总算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打听之下才知道,舒瑜就住在隔壁的宣徽殿,眼下在外面办事,好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出于私心,她问了昌荣公主的近况。其姝郡主近日似乎染了郁症,昌荣为这个女儿忙得团团转。她又得知了一个八卦,原来皇上重视这个姐姐不是没有道理的。昌荣不仅是帝后当初的媒人,在帝后冷战期间更是奔波劝说,才有他们和好如初。 梳妆过后,岚烟一看铜镜就凝固住了。这妆画得浓墨重彩不说,还用了些许易容技巧,完全认不出是自己。婢女都说是豫王命令,她索性挪开铜镜,不管它了。 走出宫门,一袭烈焰红衣泛耀金辉,君雁初侧立在台阶下,美如冠玉,俊秀非凡,一见她就绽开笑意。岚烟边走边在心中感叹,他的容貌确实很能骗人。 看到她的打扮,君雁初定了目光,扬眉低笑:“豫王真是有心了。” “你怎么过来了?”岚烟拢袖问道。 “晚宴设在清思殿,我与你一同走过去。”君雁初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捏了几下,“在家恢复得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快。” 岚烟恼羞地抽回自己的手,又被他拉了回去,故意埋怨:“武国公千金好大的架子,去府上请你都请不动。眼下终于见到你了,一同走走都不肯。” “你哪里来请过我。”岚烟对他这幅样子已经免疫了。 君雁初毫不在意:“请过的,大约又是豫王从中作祟。他这人一贯如此,看中的东西都不准别人惦记。” 岚烟瞥了眼他紧握自己不放的手,到处都是舒瑜的人,他这样肯定要传到舒瑜耳朵里。她笑了笑:“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和豫王示威?” “若不是他,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我不过是在警告他而已。”君雁初泰然自若说道,“何况我待你好,你都视若不见,只记恨我那时借你引出细作。豫王送你块玉,你就能舍命去救他,太不公平。” 岚烟默然。虽然她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但心下确实有所触动。 走到清思殿时,尚未开宴。君雁初又执意带她四处转了转,却在一处不起眼的角楼外撞到了意外的人,在军营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千牛卫中郎将樊明忠。 君雁初率先行了礼,挑眉道:“樊将军不在皇上身边,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解个手罢了。”樊明忠倒是毫不避讳,却盯住岚烟打量一番,好奇道,“这位姑娘我似乎见过。” “在羽林军营有过一面之缘。”岚烟眯眼笑道。 “原来是时小姐。”樊明忠恍然大悟,“时小姐与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岚烟蹙眉,现在的外貌确实和自己的长相不太一样。但她当时没有露出真容,樊明忠却像是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一般,有些古怪。 潦草寒暄几句,岚烟还想套他的话,君雁初却把她拽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她开口说道:“樊将军失言了。” 君雁初意味深长一笑:“他没想到有人会过来,一时慌了神,才没注意言辞。” “他在那做什么?” “你看到他身后的角楼了吗?”君雁初又捏了下她的手,“他在给人把风呢。” 岚烟一听就要往回走,又被他拉住:“别去了,人早就走了。” 直到入座坐定,她还在想这件事。刚刚逼问君雁初半天,他只说不知道,分明就是骗人的。 毕竟这次是家宴,宾客不多。等了一会,陆陆续续就有人入座了。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和君雁初一同入座上位,面容和他也有五六分相似,应是韩王。而一人身穿紫袍绫罗,容貌绮丽幽美,优雅入座另一上位,正是舒瑜。 他的眼神只在岚烟身上停滞一瞬,却像是繁花似锦,温柔地抚平了人心。 意料之外的,武国公也赫然在席,却是一眼没看她,自顾自地喝酒。 随后,又有意料之外的人入席了。骨扇拂面,面若涂脂,竟然是贤王。而他身后还带了个女子,恬静安逸,正是苏青冥提及过的那个顶替自己的细作,渡鸦子安。 最后入席的是皇上皇后。她第一次近距离见皇上,五十岁不到的人看起来像是七十多了,两鬓斑白,身形佝偻,还是两位公公搀扶他上座的。 而皇后和当时一样,头戴雍贵金冠,凤首衔起红珠金丝串作的一扇珠帘,将面容覆住,隐约看出是位端庄的美妇。 丝竹绕耳,菜献几道,岚烟还是没胃口吃饭,索性仔细听席上动静。宫人大不敬地聊起了皇后的长相,有一位宫女比较懂,说是叁年前太子遇害后,皇后日日夜夜地哭,脸色浮肿见不了人,就拿珠帘遮挡。 她正听得起劲,冷不丁地被人点了名,抬头一看居然是皇上身边的公公叫的。 岚烟忙不迭地起身上前,规规矩矩地拜了个大礼,听到皇上干枯沧桑的声音:“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岚烟战战兢兢抬头,虽然皇上看起来老态龙钟,但眼神锐利似鹰,盯得她有些发憷。良久,才放缓语气说道:“朕见你都不动筷,是御膳房做的不合口味?” 他指了食案上一碟糕点,旁边的公公立刻会意端起:“这是特制的五福饼,朕赏你了。” 岚烟谢恩接过,皇后随后柔和说道:“刚才我看到你与韩王世子走得很近,又有过命之交,不如借此机会成全一段姻缘吧。” 恣意怜(H) 皇后这话不是说给岚烟听的,而是给皇上和武国公听的。果然她话音一落,武国公就率先开口:“小女全凭圣意做主。” 武国公果然还是那个武国公,这在岚烟意料之内。没想到舒瑜忽然出声:“恐怕不宜。” 君雁初面色不改地接过话:“豫王殿下海纳百川,开始操持诸王家事了。” “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何时成了世子家事?”舒瑜倨傲反驳,转而对皇上拜了拜,“父亲,此次臣去绛州查处罪臣昭国公,听说韩王世子与昭国公之女还有一段往事。臣还听说,世子与不少女子都有过类似来往。所以臣以为,世子暂且不宜娶亲。” 皇上闻言对韩王严肃道:“爱卿向来家风严正,世子玩心过重,该收敛一些。” “陛下所言极是。”韩王虚心作答。 君雁初也随他起身行礼,悠闲笑道:“臣应该向豫王殿下学习,听说先前在东都,有位女子为了保护豫王殿下而死。臣听闻实在感动,所以定不会薄待了时小姐。” 岚烟听他们含针带刺,虽说跪得不累,也有些困乏了。最后竟然是贤王解的围,笑吟吟地插了句:“时小姐都跪酸了吧。我看你身子骨瘦弱,还是要吃些东西。这酥花糕是爱妾亲手所制,不如给小姐尝尝鲜。” 眼见皇上默许了,她心里道了谢,起身朝贤王走去,接过他手中的餐碟,没想到贤王却借此机会狠狠摸了一把她的手,啧啧道:“好软的手。” 他身边的子安像是看惯了一样,没什么反应。岚烟谢了声连忙退回原位,两碟糕点端端正正放在面前食案上,她忽然看到酥花糕那碟有些不对,雪白糕点下似乎压了什么东西。 待到散会之后,她将两碟糕点一起带回了卧房。翻开酥花糕,底部是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勿食五福饼 岚烟惊得睁大了眼,转而想起贤王说这是爱妾特制,那应该就是子安写的了。且不说她冒险借贤王之手传递信息,这五福饼是御膳房专做给皇上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纸上涂有磷砂,打开后立刻开始燃烧,片刻就烧尽了。她转而拿起一枚五福饼仔细端详,怎么也看不出异样。 附近忽然传来气息,柔和温暖,这是岚烟熟悉的人。很快,她从身后被轻柔地环抱住,淡雅好闻的酒香从他身上传来。他极为缱绻地蹭了一会她的后颈,许久不语。 岚烟也生他气,故意握住他放在腰上的手:“世子来了?” 果然,后面那人很不满地咬了她肩膀一下,又没敢下口太重,忿忿说道:“本王看你神思清明得很,哪有大病初愈的样子。” 岚烟挣扎了一下,他没用力,轻轻松松就让她挣脱了。她也不回头,平淡说道:“我康复如初,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舒瑜把她转了个身,捏了下她的鼻尖,挑眉道:“我就知道韩王世子又说了些骗你的话。他和韩王真是相承一脉,一样的老奸巨猾。” 几位宫婢捧着缠枝卷叶银盆小步走入,盆中水波清浅。他退开几步,吩咐:“把她脸洗干净,再把手好好洗上几遍。” 岚烟被迫拉去洗手,边洗边听他娓娓道来。原来当时她命悬一线时,舒瑜调了府中侍候的名医,将她血脉封住,在加上盈月丹暗中相护,硬拉回她一条小命。随后崔承才入府一同救治,拔下透骨钉。 本来舒瑜想借此机会让她死去,换个新身份,但君雁初抢先一步上报朝廷,称武国公女儿舍命救出自己,还联合韩王让皇上下了诏书,命舒瑜亲自去绛州查办昭国公。舒瑜只得待到她转危为安时就匆忙离开,让君雁初带着她回到京城。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让你不幸‘遇害’,就能把你占为己有了。”舒瑜立在她身边,紫袍衬得他傲绝秀美,“我不能让他得逞,所以让豫王车队护送你回京,让途径驿站时刻汇报你们的情况,他才不敢肆意妄为。” 宫婢为岚烟擦净双手,端了银盆离开。她才说道:“你那时低估君雁初了。” “他是世子中鲜少没有一官半职的人,若不是河盗一事,我并未注意过他。”舒瑜拉过她的手仔细观察,低声责怪,“我原本算好了一切,但没想到你会舍身替我挡下暗器。你真是傻透了,你忘了自己真正的目标是谁吗?何必那么早就搭上自己一条命。” 岚烟任他蹂躏自己一双柔荑,轻笑:“看来君雁初有一点说得不错,你确实怪罪于我。” “你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吗?”舒瑜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沉声道,“昭国公被一枚金镖灭口,那刺客是个高手,没有抓到他。而我去绛州时,昭国公府覆灭于一场大火,只救出了府里的人,所有资料都烧成灰烬了。” 岚烟凝目,舒瑜看似是在怪她,但她察觉到了哪里不对。思忖半刻,她伏在他耳侧轻声说了些话,换来他微微一笑,揽过她轻吻缠绵一阵,转开话题:“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岚烟知道他那点心思,抬手拍开他:“你拿什么来换?” 舒瑜不由分说解她的衣带:“我送到你府上的那么多赠礼,还不够换的?” “哪有,我怎么没收到。”外炮被他扯开,岚烟羞然按住他的手,悄声说,“这里可是皇宫。” “这里都是我的人,我看谁敢乱说。”舒瑜轻咬她的耳垂,将她细弱的肩膀搂得更紧,“你也是我的人。”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岚烟权当他借醉意宣泄自己的占有欲,只能由着他把自己衣裙解开。 算起来,她有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舒瑜的弃子。如今被他揉入怀里,闻着他身上馥郁的酒香,她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身体像一株轻飘飘的蓬草,被他轻柔地捧到床上,心却随风飘忽到了天际。 直到他挺入自己的身体中,岚烟的神智立时被拉了回来,紧紧拽住他的手腕:“你……我还没原谅你呢。” “你是怪我瞒了你的功劳吗?”舒瑜极尽温柔地朝深处缓慢送入,语气绵柔似酒,“瞒下这些是对你的保护,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想法。” 岚烟只觉得自己也凭空多了几分醉意。叁枚透骨钉已经取下,胸口的郁结却淤积不化。眼下听他轻描淡写几句,心里逐渐畅快起来,她拉过他的手,眯眼说道:“那件事还作数吗?” 她说的是帮她扳倒武国公一事。舒瑜轻轻抚摸她光洁的肌肤,在胸口处游移许久。崔承的药膏神奇,伤疤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眸色深了些,低声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不作数。” 岚烟这才放松下来,正好被他挺腰直顶花心,听到自己发出满足娥吟,才惊觉自己对他也是渴望良久。她不禁考虑起和舒瑜的关系,应该类似于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从情报到身体。 这无用的思虑立刻被汹涌袭来的快意打断,舒瑜见她分了神,颇有些不满地抽插起来,一次比一次重的顶弄之中,她的身躯也如同波浪优美起伏,荡起乳肉摇摆。他的双手也一刻不停歇地在她的肌肤上爱抚摩挲,皱起眉道:“太瘦了,今晚你都没吃什么。” 岚烟好些日子没做了,身上每一处都敏感得要命,游走过的地方像是点起了火,动情不已。细腰不住地扭动,娇软柔嫩的花穴扩张到极限,才能容纳他猛烈的索取。她无意识地伸出手臂,与他的手臂勾缠在一起,如同他们交缠的目光,暧昧悱恻。 舒瑜不敢太过用力,克制着欲望耐心动作,没想到她却勾了他的脖颈,二人的上身贴附紧密,在他耳畔浅唱低吟:“那就要舒瑜来喂我了。” 她清丽柔婉的嗓音似羽毛尖撩了一下他的欲念,他很快腰身发力,撞击十几下后骤然停止,随后全数释放在她身体中。 岚烟又搂了上来,贴住他精壮的身躯不放,与他如胶似漆地吻了半晌。感受到他略有疲软的欲根又变得炙热如铁,她忽然放开他,一字一顿说道:“我还有正事要和你慢慢说,特别重要的正事。” 她故意将慢慢二字咬得很重,就是抓准了舒瑜以大事为重的心态。看到他昳丽的脸上掠过许多情绪,岚烟心里有种诡计得逞的畅快感。 舒瑜蹙眉沉默了片刻,俯身咬了下她的丹唇,暗哑道:“这次例外。明天早上再说。” 慵不语 舒瑜怀里抱着浑身酸软的岚烟,小心地观察着手里的五福饼。转了两圈也没看出异常,索性对半掰开,甜香扑鼻,没什么胃口的岚烟都被勾起了食欲。 他警惕地皱起眉:“这香味古怪,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注意过。” “以前也有吗?” “大约是叁年前才有的。这是御膳房特制,只出现在父亲的食案上。”舒瑜用绣帕拭了手,颇为头疼地揉着额角,“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岚烟懒洋洋地倚在他的怀里,眯眼道:“你带一半走吧,我拿另一半去交差。” 大概是摸到豫王殿下哪块逆鳞了,舒瑜睥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拨出几块五福饼,一言不发。 岚烟赶紧移开话题:“昭国公这边没有进展吗?” 舒瑜淡淡说道:“提审过了,他家人对他做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一个人扛了罪名,贤王撇得干干净净。” 岚烟想了想,提议道:“我想见见昭国公的女儿白露,兴许能问出点什么。” 这点舒瑜倒是答应了,算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帮助亲王招兵买马是谋反的重罪,看贤王昨天那副得意的样子,多半也是问不到什么。 走上马车前,倒是没看到那身张狂红衣,反倒是看到一角月白色。岚烟定睛凝望,那身影又很快消失了。保险起见,她随口问道:“今天是我二哥当值吗?” 舒瑜思忖半刻,摇了摇头:“他近日是复职了,但今日不是他当班。” 豫王本身就是大理寺最好的通行证,二人顺利地提审了白露。时过境迁,她已是豫王身边的人,白露却从贵族女子沦落到了阶下囚。 一见到岚烟的脸,白露的目光就死死盯着不放,眼里情绪万千,震惊、厌恶、不甘……岚烟却是平静地看着她,轻启檀口:“好久不见,白露。” 白露冷笑:“真是个狐媚胚子,勾引了世子还勾引了豫王。” 岚烟望了望舒瑜,他也在看自己,眼中明暗不定,随后遣走了狱吏,只剩他们叁人。她转而缓缓道:“你错了,我对豫王从一而终。” 舒瑜明白她话中深意,气息缓和了些。岚烟继而说道:“你可知道,昭国公利用你在韩王世子身边埋下细作,害得他差点殒命?” 白露笑容有些凄惨:“我知道,那又怎样?” 岚烟微笑:“那你一定不知道,今日我来这里见你,其实是受世子之托。世子对你存了几分情谊,不忍心看你落得死罪,让我想办法救你。” 白露明显有些触动,喃喃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没等岚烟继续说话,她兀自说了下去。在她的叙述中,岚烟得知白露和君雁初相识于去年的上元节,她当时和婢女挤散了,急得在街边狂哭,是君雁初向她伸出援手。后来,君雁初还陪她看了花灯,吃了粉果,游历大街小巷,才送她回去。从那时她就情根深种,誓要嫁给这个男人。 看来白露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而舒瑜看起来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什么。听她絮叨完了,终于说到关键:“我别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现在的江州刺史和父亲交往甚密,父亲一度想让家兄迎娶他的女儿……” 舒瑜立刻起了精神,问了她好些问题。只不过她几乎都答不上来,应该是真的一无所知。 尽管这样,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岚烟能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兴奋,好奇问道:“你是知道什么了?” 舒瑜反问:“你还记得昭国公临死前说的话吗?” 岚烟当然记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舒瑜补充道:“江州与鄂州相邻,鄂州是咽喉要道,我向来提防很严,但是没有注意过江州。” 岚烟顿时明白了他的话,昭国公说是招兵买马,但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些军队在哪。想必是在贤王的掩蔽下,偷偷蓄养在江州。她问道:“那你要去江州吗?那边是贤王的辖区,你过去太危险了。”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以身涉险,不舍命就看不到真相。”舒瑜扬起从容笑意,“朝廷上多是我的人,还有韩王坐镇,暂时不至于乱了套。” “你就从来没提防过韩王吗?” “韩王一直辅佐父亲,他向来没有兵权。” 岚烟低下头,没再说话。她的手忽然被捧起,一方锦盒放入手心,头顶上传来他平淡的声音:“我知道你暂时不能脱身,但在我去江州期间,你好好养伤,再把别的感情都处理好。我希望你是真的对我从一而终。”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通体漆黑的宝珠,里面隐约可见紫光流转。想必就是聚魂珠。 岚烟一时怔神,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急忙说道:“你是要让我待在京城吗?” 话音刚落,她就落入他微凉的怀抱。四周无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纵肆意,在光天白日之下把她搂入怀里。 舒瑜略微俯下身,与她的鬓角相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沉沉说道:“那日你身中透骨钉,血流不止。我只有像这样抱着你,才能感受到你的呼吸。”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可以借此机会要求彻查的。”岚烟一动未动,“再说昨天君雁初不是也说了,当时为你挡暗器的那个人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找了个别的尸体代替你。好奇你身份的人太多了。”舒瑜的声音像是冬日冰面上泛起的金光,“曾经我想过用你的性命做筹码,但看到你在我怀里濒死的样子,就彻底杜绝了这个想法。” 一双纤细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腰身,岚烟闷闷开口:“我知道了,我会乖乖待在京城等你回来的。” 舒瑜的语气才染了几分轻柔:“到时候你可别再闭门不出了。” “什么意思?”岚烟不解地问道。 “我派人去武国公府请过你几次,都说你在养病,暂时出不了门。我送了好些药材和绫罗细软到你府上,也不见你回应。” 舒瑜是不会骗她的,她又想起昨日君雁初说去府上请她一事,多半也不是在开玩笑了。那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一个月白身影逐渐浮现在脑海,岚烟意识到了什么,急切说道:“殿下,我……” “岚儿。” 这一声唤令她如坠冰窟。 舒瑜已是将她放开,和声道:“时舍人。” 岚烟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如春风般和润的人朝她走来,眼底森冷透不进光。她心里叫苦不迭,勉强笑了笑:“二哥。” “你身体还没痊愈,别来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峦玉的语调依然柔和,朝舒瑜拜了一礼:“舍妹给豫王殿下添麻烦了。” “无妨。”舒瑜安抚似地轻轻拍她,淡笑说道,“和你二哥回去吧。” 岚烟定定注视他良久。她想让舒瑜把她带走,只要不回武国公府哪都可以,但豫王举足轻重,她的贸然之举只会带来难以挽回的麻烦。 最后她还是屈服了。只能忍过现在,等舒瑜从江州回来再说。 临走前,她回头望去。那个高傲的男子貌若星辰,身形颀长,含笑朝她微微摇头。那一瞬间她觉得舒瑜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得不耐住性子,必须为了真正的目标而忍。 回到武国公府,峦玉都没有和她说过话。 接下来的日子难熬,却也没有岚烟想象的那么难熬。武国公府的空气依然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峦玉每日都会陪她用膳,监督她喝药,陪她一起睡觉。但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他的态度骤然变冷了。 朝廷里似乎骤然变忙了,峦玉从几日去当值逐渐转为日日当值,肉眼可见地面色憔悴起来。 岚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擅自回绝舒瑜和君雁初的请帖,但她更享受现在的沉默。大约她一开口,有些事情就会发生改变。如果是维持现状,等到舒瑜回来,她也还能忍受。 但她提起过想回影鸦总署见苏青冥,起码要把聚魂珠给他,却被峦玉冷声拒绝了。 第二日醒来,岚烟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昨夜睡得很沉,而且竟然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才醒。回想起睡前光景,峦玉照例监督她喝下汤药,随后她就睡下了。难道是汤药里加了东西? 岚烟连忙起床,身体在倦怠之下也沉重许多。心底有声音告诉她不能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她拿起青鸾朝院外疾步走去,却被两个家丁拦住了。 紧接着,她发现一件更不妙的事情,武国公府多了许多警备,处处都有家丁巡视看守。简直就是要把她彻彻底底关在这间华丽的牢笼里。 手脚都沉得要命,岚烟只觉得挪一步都难。好在过了没多久就缓过来了,她的修为勉强恢复了叁四成,但就算恢复到十成,以一人之力是绝对抵不过那么多家丁的。 入夜时分,岚烟盯着眼前那勺乌黑药汁,半天没张嘴。 “我昨日才调了药方,加了安神的成分,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峦玉放下汤勺,无奈笑道,“你不相信二哥了,是吗?” 岚烟与他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睡意很快袭来,在神思飘忽间,她听到他忧愁的叹息:“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就好了……” 清灵一现(H) 每日岚烟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醒来就是临近黄昏。对那些药,她先是恶心和抗拒,随后逐渐变得麻木。 中间还发生了很多不堪回想的事情,她权当是在做梦。直到这天事情发生了转机。 岚烟是被人弄醒的,昏昏沉沉中有人在按压她的手臂,费力地睁开一丝眼,她看到了一个许久没有见过的人。尽管她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如今出现在这片看腻了的景色里,却像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尧风看着她的身体,他的眼神终于不像是在看一个物品,而是确确实实地在看一个人。他饶有兴味地说道:“你的修为没有了。” “你怎么进来的?” “就凭那些乌合之众,也想拦住我。”尧风又伸手按了下她的手腕,“有意思,你的修为被打散无形,现在又通过霸道的剑法重塑起来。谁教你的?你的剑呢?” “韩王世子。”岚烟指了下挂在墙上的青鸾,“剑在那儿。” 然而尧风只望了一眼,凤目轻眯:“我倒是从未见过他。看来他和我是一路人。” 岚烟一时没嚼出他话里的意思来。一个满面戏谑,一个漫不经心,完全看不出一路人的样子。但容不了她多想,尧风已是凑近过来,吻住她嫣红的双唇。 他的温度很热,举止也不似以往淡然从容,多了几分急切。他那双雾灰冷漠的凤眸不比过去纯粹,染了些许猩红。但在他强势的吻中,那抹骇人的红又遁去无形。 尧风像是品尝鲜美清甜的鲙丝一般,剥她衣服的熟练程度堪比庖厨在刮鳞拆骨,恍惚之间她已经光溜溜的了。他的目光专注,从她精巧玲珑的锁骨一寸一寸向下探视,像是要透过皮肤观察进她的身体。 因为在家养伤了一段时日,加上食欲不佳,她雪色细腻的皮肤越发晶莹,隐约可以看到下面游走的脉络。他的指尖也随着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游移,滑过一路炽烈痕迹。从浑圆饱满的一对雪乳,到柔弱无骨的柳腰,再到双腿之间高耸细嫩的那片幽林。 “你的哥哥把你藏得很好。”尧风轻启双唇,“我若是不强行闯入,只等你出来,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岚烟的脑子里混沌一片,他的话猛然唤醒几分清明,急忙拽了他的手腕说道:“殿下现在对我做什么都好,但请务必带我出府!” 尧风微挑双眉:“外面世道已经开始混乱了,你能去哪?” 没等她回答,他又很快接话,轻视说道:“去找你的上线?他那副残破之身,这时候护不了你的。你还是待在这里最安全。” 岚烟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看来峦玉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尧风抚过她的娇躯,如同在抚摸一匹轻薄的鲛绡,“云岫在幽州失踪了,当地的官员说他许久没有归营,也联系不上他。”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开,但又在预料之内,像是必然的结果。昭国公果真一语成谶,岚烟原本混乱的思绪又复运作起来,飞快地整理着现有的线索。 叁年前武国公正在皇宫时,东宫遭遇袭击,太子被刺身亡。武国公重伤,算上琼珠在内的叁位渡鸦消失,刺客逃走。 现在武国公像是知道势必会出事一般,让云岫替他赶赴幽州。而昭国公与他并无私交,却知道很多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及幽州发生的事情。 昭国公死的时机太差了,他一定知道不少事情。 岚烟尽可能冷静地追问:“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 尧风散漫说道:“现在没有人手调查,只能搁置在那里。” 岚烟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云岫是羽林军中郎将,是正四品的将军。朝廷到底是人手紧缺到什么程度,才能放置不管?她想继续追问,但尧风显然没那么多耐心,将她整个身体都抱了起来。 她立时失去依靠,只能慌忙缠在他的腰身上,双臂环抱过他的胸,低声说道:“求你了,带我出去吧。” “若我说不呢?”尧风亲昵地吻过她的侧颈,她能闻到他身上极具侵占意味的气息,如同拂过雪松霜竹的冷风,又融了丝丝醉人酒香。 他站起身,牢牢托举着她轻盈的身体,手掌时不时捏着两瓣软绵臀肉,不紧不慢道:“ 你这么珍贵,应该乖乖待着不动,等我来好好要你。” 他的轻语令岚烟羞耻而迷醉,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下坚实的东西正有意无意摩擦着她的皮肤。她不得不承认,心底因他的话语起了异样的反应。那是一种本能的渴望,不仅仅是情欲。 她拥住他宽实火热的身躯,试图感知出这种渴望的来源,却被他放在紫檀罗汉床上,堪堪松开手臂。 岚烟被他密不透风地压制在身下,被迫半倚在冰凉的围栏上,仰头看他。尧风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干练地松开衣袍,挑眉说道:“发现了?” “修为……”她将手贴在他的胸前,喃喃自语。尧风拥有深不可测的内力,她虚弱的经脉在贴紧他身体的时候,会极为缓慢地疏通恢复。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尧风唯独偏爱与她行欢,因为她现在也持有相同的想法。 尧风淡漠的眸中泛起兴味,手掌逐渐滑到她身下,直至毛发稀疏的山丘上。指尖轻扫过娇嫩花尖,从肥厚的花缝中勾出几缕银丝。身下女子嘤咛一声,武力和情欲的诱惑是巨大的,她放弃了理智,任他挑逗拨弄两片薄薄的花蒂,顺从地被他把玩着。 他的技巧很好,无须进入就引得她春水涟涟。在花瓣间游移的手指忽然抽走了,紧接着是热烫坚硬之物抵了上来,不急不缓地在湿润的穴口滑动着。 岚烟一手扶住围栏,水眸迷乱地望着他。尧风怎么还不动作?他脸色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捉弄,她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真,门外忽然传来婢女的声音:“小姐醒了吗?” 岚烟身子一僵,他硬挺的顶端趁势滑了进来。她差点叫出了声,只能狠狠瞪着身上这个游刃有余的男人。他根本无所谓会不会被发现,缓慢地在她穴口处浅浅抽插起来,带出一股粘腻蜜液。 门外婢女又叫了几声,她的声音勉强平静下来:“有什么事?” “婢子是来送午膳的。”婢女应得很快。 尧风低下头,将她红润挺起的乳尖勾入口中,舌尖缓缓在乳晕上打转,又轻咬吮吸起她敏感的乳头。 岚烟的手指穿插过他的墨发,娇吟几次快要抑制不住,都被她强行压下。她低喘几声,朝外飞快喊道:“我今日不想用午膳,你下去吧。” 婢女这才应是退下。 尧风已是直起上半身,再也不逗弄她。他一发力,粗长的巨物重重顶入她的甬道之中,像是在优雅体会着她的滋味,又徐徐退出,再度插入深处。 “你轻点……”岚烟被他插得浑身酸软,呜咽恳求。她的身子还没全好,被他这样用力地操弄都快散架了,只得任凭他摆布。 尧风哪里听她的,毫不收力地抽送起来。与此同时,他闭上眼,专注地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快感和满足。身下的人在他激烈的索取下几乎要脱了力,无助地呻吟娇喊,落入耳中如同林籁泉韵,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 岚烟的嗓子干哑,他却集中而满足,像在弹奏一曲乐章。花苞似的嫩肉又红又肿,花径被他满满当当地撑开,他昂扬的欲根一次次用力地贯穿而过,捣入花心。 汁水肆意横流,他终于释放出滚烫的热液,充盈浇灌在她花壶之中。 等岚烟稍稍缓过了劲,才慢腾腾地穿戴好。尧风慢条斯理地系好腰带,沉静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岚烟惊喜问道:“你要带我走吗?” 尧风悠悠说道:“接下来的时日,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岚烟正急忙带好聚魂珠,又拿起青鸾。听闻,她的动作一滞,立刻反应过来。 这人只是觉得她呆腻了,给她换个笼子罢了。在尧风的笼子里,或许要比这里更难逃离。 根本不容她权衡,尧风已是勾过她的腰,将她带入怀里。 房门凭空大开,岚烟被他强硬拽到院子里,方才的激情已经褪去,她决心不能遂了他的意,可沉重的身子偏不如愿,反抗得软绵无力。她恼怒地推他:“你放开我,我不要和你一起走!” 尧风置若罔闻,抱她骤然凌空,顷刻间落在府外无人的空地里。那里停了一辆寻常马车,在人来人往的宫城中,马车是最多也是最不显眼的座驾。 上了马车就完了,岚烟心里清楚得很。她必须孤注一掷,慢慢合上双目,外界声音在屏息之下消失在空白里。 有微风拂起她的长发,那是她身体里涌起的内劲。她握紧了青鸾,源源不断的内力如同泉水,被她全数灌注到剑中。她的修为竟然暂时恢复,甚至比之前更甚,掌心涌出的内力超过了她的想象。 风力逐渐变大,青丝和衣摆在狂风中翻飞,青鸾剑身微微颤抖,迸发出夺目森冷的耀光。 岚烟将剑尖用力砸地,尘土纷飞四扬,震得地面都摇晃一下。 腰上的束缚没有了。 狂风消散,岚烟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尧风立在她一尺外,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无比鲜活的惊讶神色。很快她就明白了他惊讶所在:他衣袂有一处割裂,那是她刚刚干的。 他收敛了惊色,没有靠近她,平静说道:“这是凶煞之力,过度使用会折损你的阳寿。” “我不要在你身边!”岚烟抱紧青鸾。 尧风静默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将她一个人留在原地,自己绝尘离开。 此去无别 之前修为的进阶只有一瞬间,岚烟陷入了耗尽内力的疲惫之中。又累又倦,根本拖不动沉重的身体,但想到峦玉就要回来了,她不得不拔下发间一枚银钗,一头青丝随之飘散。 痛,但是很管用。 就这样维持着疼痛和清醒,岚烟艰难地挪到偏僻的巷子里,用尽全部的力气发出招来灵鹊的信号。随后她蜷缩在角落,潜心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不多久,灵鹊未至,反而有一大批人的气息汹涌袭来,像是在搜寻什么。距离不够,她只能隐约听到“红衣”之类的词语。但仅此她就知道,峦玉发现她失踪了。 脚步声渐近,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跑。 银钗尖头已现血色,岚烟才有力气站起来,踉跄地从巷子另一端逃出。眼里一片花影,看不清方向在哪,不知是透支了体力,还是安神药的副作用。总之她只能听从双腿驱动,无意识地往前挪步。 外面的声音忽然听不见了,每一个音节都化在风里,化在一个清风般的怀抱中。 直到此时她才能安然地停住脚步。这个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甚至意识在消散,脑海中也能清晰地描绘出他的样貌。 怀中珍放的锦盒被她捧入掌中,极为小心地渡了上去,停留少顷才被接过。当锦盒离开她的手心时,她的神思也离开了脑海。身体像是在坠落,但不是落入黑暗,而是温暖的晨熙之中。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苏大人的身边。想来自己任务失败,见证棠千结的死,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暗中和豫王联结,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直到被苏青冥真正地抱入怀里,她方觉梦醒。 现在却好像是真的梦境,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从前额滑到后颈,像将她当做小孩疼惜地安慰着。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她深陷恐慌之中,哭得声嘶力竭,苏青冥就是这样安抚她的。 再醒来是在一个久违的地方,手臂不再流血,而原本沉重的身体也轻松许多,内力有条不紊地缓了过来。岚烟抿了舌尖,口里似乎有补药味道,而胳膊上的伤口更是被仔细地敷上了药粉。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白衣,那是放在影鸦总署自己房间里备用的衣服。原本那一身红衣早就被自己的剑气割得零碎不堪,现在整齐地迭放在床头。 这里是影鸦总署里苏青冥的房间,她转过头,房间主人正安静地端详着那枚聚魂珠。他知道她醒了,却也没看她一眼,身形像是一尊冰塑的雕像。 但仅此一眼,岚烟的心尖剧烈一颤。只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苏青冥被蛊毒折磨得形销骨立,他的气息更像是灯油即将枯竭的烛火,她简直不敢相认。怔然半晌,她才试探开口:“苏大人?” 尽管消瘦很多,苏青冥仍是清冷傲绝,一言未发。但她明白,她之所以能完好无恙地躺在这里,都是他伸出了援手。 岚烟猛然想到,苏青冥不可能不知道聚魂珠的作用。她送出此物,就等同于告知苏青冥,自己知道他身种母子蛊一事。看他毫不意外,也许楚翔早就告诉他了。 这都无所谓,或许这正是把话摆到明面上讲的好时机。但苏青冥忽然说话了,声音冰凉:“醒了就出去,把这个也带上。”说罢,他合上了聚魂珠的盖子,推到一旁。 岚烟在心里叹息,这个人总能在她心里掀起狂澜,有一句话把她逼哭的本事。只是她不复从前了,缓了几秒她就抑制住情绪,撑起身子说道:“苏大人对我多有照顾,这只是报答你的礼物。” “聚魂珠是举世无双的宝物,给我也是浪费。”苏青冥不留半点情面。 岚烟的目光在锦盒上一滞,犹疑良久,沉声说道:“我为了这个差点丢了性命,还请苏大人收下。” “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这些,这只是你的自作主张罢了。”苏青冥冷声说道,“你以为你那些心思我都不知道吗?” 岚烟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以为苏青冥带她回来、替她包扎是有几分情意在。就算没有,至少能看在她死里逃生的份上,也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她几乎在哀求:“那你要怎么才收下?” 苏青冥瞥她一眼,眼神冷绝:“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话音落下,岚烟还是没维持住那副冷静的面孔,悲恸一瞬间要将她吞噬殆尽。但让他活下去最重要,她垂眸,涩然回答:“如你所愿。” 苏青冥轻舒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尘埃落定一般,放缓了声音:“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趁武国公不在一并问了。问完就走。” 岚烟尽量忽略内心的不适感,理智一想,确实有要从影鸦得知的情报。她先抓住他话里一处关键:“武国公不在是什么意思?” “武国公许久没有回总署了,也没有下达过指令。现在影鸦无首,很多人都在暗处蠢蠢欲动。”苏青冥望了一眼门的方向,“朝廷里也不太平。皇上忽然病重,南方起了骚乱,韩王率领几位宰相代理朝政,才维护住了秩序。” 岚烟下意识问道:“豫王呢?” “我以为你会知道。”苏青冥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豫王不在京城,贤王也不在。” “那皇上有下立太子之类的敕令吗?” 苏青冥微微摇头。言下之意明显不过,虽然舒瑜去了江州,贤王也不在京城,但夺嫡之争在所难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岚烟想起了那些五福饼,先前她在舒瑜的默许下偷偷交给了影鸦,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结果。她随口询问,果真有了结果。 “里面加了少量白屈,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食用会损人心智。”苏青冥淡漠道,“前几日子安传了话回来,说她和武国公已经汇报了数次,也不见皇上断食五福饼,不知是怎么回事。” 岚烟一怔,这是御食,谁敢下毒。难道是武国公下的白屈?不可能,尚食局这种地方,他是靠近不了的。 绕来绕去,又绕回武国公了。她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昭国公府起火是谁干的?” “没有抓到。另外,昭国公府里救出的婢女和侍卫人数和实际不符。缺少的那些人,他们的尸体都在地窖中被发现了,应该是昭国公自己动的手。” 这在意料之中,那些人想必就是当时安插在君雁初身边的细作,看来昭国公早就知道有去无回。岚烟又大胆要求:“我想要子安传回来的情报。” 苏青冥在身侧的书架中扫视一眼,抽出几张纸递给她:“这是摹写的副本,你直接拿去。” 岚烟草草翻了一遍,大都写满了字,只有一张像是线条涂鸦一般,几个位置还标注了日期,一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小心地折好收入怀里,沉沉道了声谢。贤王身边的细作只有子安一个,这些情报珍贵无比,苏青冥竟然这么轻易给了自己,一时心中难平。 但她没有问题了,她要走了。 迈出房门的时候,岚烟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是身后的男人站了起来。 但他也只是站起身而已,并没有往她的方向移动一步,只将目光凝在她背上。他语调沉重,像是在道一声诀别:“岚烟,我命数如此。但生已尽欢,所以死而无憾。” 门在她身后沉沉关上了,彻底隔绝了他们二人。 岚烟背倚在冰冷的石墙,许久没有移步。这个冷面绝情的男人,若是绝情到底,不说最后这句真心话,自己倒真信了他。 她之前总想不通,苏青冥到底是哪里背叛了武国公,现在能猜出些许了。 走到出口,一个黑衣人挡在了通道上。 岚烟挑眉,自从那日撕破了脸,她还没见过楚翔呢。难道是来报仇的?可他身上又没有煞气。没等她再估量,楚翔先开口了:“姑娘准备去哪?” 她刚想说一句多管闲事,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要去哪?峦玉马上就能找到这里,所以不能久居于此。舒瑜也不在,先前又回绝了尧风,她能去哪? “实不相瞒,我想救苏大人,但是如今形势容不得我脱身。”看到她一脸惘然,楚翔作揖说道,“据说有人知道母子蛊的解药,只是那人不在京城,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 岚烟眼睛一亮:“在哪?” “幽州。”此话一出,岚烟就悠悠一叹,无论是云岫还是苏青冥,这趟幽州之行在所难免。 一束幽美盛放的白玉簪花被斜插在土包里,马上就不怎么好看地歪在一边。 “琼珠,我马上要出远门了。”岚烟又把花枝扶了起来,自然而然说道。她抬起头,木牌上的残绫不知何时被系紧了几圈,不至于被风吹落。 是苏青冥来过了。她兀自苦笑,又放了一株新开的海棠在另一个土包前,拍了拍衣裙,转身离开。 影鸦的马车能让她出京,但绝对到不了幽州。她必须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豫王不行,燕王不行,想来想去就只剩一个人了,还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那个人。 相求 也许是影鸦的补药起效了,内力恢复得比以往快得多。岚烟这才欣慰地发现,其实在武国公府修养期间,她的身体已经痊愈,只是失去的修为还没有完全复原罢了。 不是复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重塑。以往她可以轻松使用软兵器,现在则是专注于剑,反而用不惯别的了。 岚烟先去豫王府送了谢帖。毕竟处处都是眼线,只能把想传达的消息用暗号的方式藏在谢帖中,暗示自己的去向和可能的危险。 眼下她站在韩王府面前,报以“兰言”的名字等待回复。朝廷中确实发生了动荡,街上百姓稀少,官兵骤然增加。金辉阳光之中,隐隐流动着肃杀危险的气息。 等待的时间漫长无聊,岚烟抬头望去,韩王府的牌匾四边镶以纯金,鎏金题字熠熠生辉。据说是封王时,皇上为显圣恩,亲笔题写的。 韩王辅佐皇上从起义到建朝,为消灭割据势力出谋划策,从未有过二心,也没有因为功高而有恃无恐,是朝廷上最受尊敬的忠臣。仁义、果敢、镇定……他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二十余年,除了剑指皇位的贤豫二王,无人不服他。 出来迎她的人是位阴柔貌美的男子,乍一看是君雁初,仔细一看只是有五六分相似。他身穿颇为惹眼的小团花红袍,朝她温和地拜礼,朗声道:“时小姐久等了。” 岚烟虽然惊讶,却也得体回礼。 “舍兄昼寝刚醒,小姐还请稍等。”男子展袖迎她入门,靠得很近让她有些不舒服。他像是浑然不觉地自我介绍:“我是韩王次子曲雁锦,现任秘书省少监。方才武国公府还来人问过小姐下落,没想到刚走小姐就来了。” 岚烟背后一阵冷汗,幸好时机巧,赶紧强笑找了说辞糊弄过去。好在这位曲雁锦为人和善,笑眯眯地听取了她的借口,又邀请道:“今日家父在宫里处理政事,不如我带小姐在府里随意走走。” “多谢好意,只不过我有急事要找令兄,下次来再说吧。”他肆意打量的目光让人不适,她赶紧提起了正事。 曲雁锦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引她朝卧室方向走去,好奇问道:“我听说时小姐对舍兄出手相救,舍兄似乎对你多有青睐。皇上还有给二人指婚的想法。” “都是误传而已。”岚烟才不想和君雁初扯太多关系。 曲雁锦笑了笑,似乎并不信她,提醒道:“舍兄没有官职,向来碌碌无为,只有个世子虚名罢了。而且和他有过来往的女人不少,时小姐可得擦亮眼睛。” 岚烟不置可否。君雁初怎样说不准,但兄弟二人嫌隙不小。 韩王府内花草丛生,风雅而优美。转眼间二人已经到了卧寝门前,几位美婢正服侍君雁初穿衣束发。他外袍半披,中衣稍稍敞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更显恣意散漫。 见到岚烟,他扬起慵懒笑容:“稀客。” 岚烟眉毛一抖:“我有事相求。” 君雁初没有避讳别人在场,直接说道:“你从武国公府偷跑出来,不去求自己背后的人,反倒来找我,想必不是小事。” 岚烟还没什么反应,曲雁锦倒是惊呼出声。她才注意到这人没有修为,估计不知道以君雁初的实力,听到百步之外的对话正常不过,难怪如此惊讶。 “我要去幽州,需要一张过所用来通行。”她正色回答。 “是为了时将军?”君雁初目光凝了一瞬,轻笑道,“早在家宴前他不是就失踪了,怎么过了那么久才说。” 岚烟一怔,家宴至今有不少时日了。且不说峦玉只字不提,舒瑜肯定早就知道,竟然也没有告诉她。撇开这些,她又强调:“你愿意帮我吗?” 婢女捧来水盆,他慢条斯理地洗净手。涎玉水珠从指尖滴落,他果断说道:“我拒绝。” 岚烟猜他不会简单答应,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是为了趁火打劫。”君雁初平淡地反驳她,“幽州危险,你一个女子不能去。” 岚烟轻蹙娥眉,他是认真的,但她不得不往。 “大哥,她是为了自己亲人,其心可悯,不如答应她吧?”曲雁锦看不过去了,出声打断,“和沿途官府打声招呼,稍微照顾一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你不明白,以她的身手,寻常人还伤不了她。但幽州情况尚不明确,她又是个不惜命的人,很可能会乱来。”君雁初立时打断,命令道,“雁锦,送她回武国公府。” 岚烟确实没在他身上抱太多期望,这一答复在预料之内,道了谢就转身离开。倒是曲雁锦义愤填膺,一边在前引路,一边数落他的不是:“他一贯狂妄,对谁都是忘恩负义。你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死在汴河算了。” 她侧目看他,笑道:“你不必这么说他。” 见她一笑,曲雁锦眼睛都直了。岚烟立刻敛了神色,退开些距离说道:“我不回武国公府,送到这里就好。多谢曲少监了。” “小姐不回去,那是要去哪?”曲雁锦又跟了上来,“难道小姐还在怪罪舍兄?不如我再陪小姐走一段路吧。” 岚烟仍是礼貌微笑,却加快了脚步,再次回绝道:“不麻烦了。令兄不同意也有他的道理,我不怪他。” “他都赶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曲雁锦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面容和君雁初相似,却没有他那么泰然,漂亮的五官显得狰狞可怖。 岚烟拧起眉,看着他细瘦的胳膊有点为难。她若是强行挣脱,势必会伤到这个人。但是在这里伤了人家主子,恐怕要惹上更大的麻烦。 他还在拽着她神神叨叨:“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好,为什么每个女人都对他心驰神往?还有父亲也是,母亲也是……” 白皙手腕上已经被他掐出了深深红印,五指分明。怀中青鸾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岚烟使出全劲想挣脱他的钳制:“他起码不会像你这样失态,放开我!”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我好。”一声笑语自她头顶传来,君雁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她一凛,他修为深不可测,到自己背后竟然也毫无察觉。 君雁初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冷然道:“放手。” 他向来笑意盈盈,甚少有如此凛冽冷漠的神情,强势无比的煞气从他身上爆发,没有修为的曲雁锦顿时被他震开叁尺,唇角一缕血色,仍然忿恨地瞪着他:“卑鄙小人,除了显摆你那点武功,还会干什么?” “你想做官,父亲允了你。你想要女人,送来府里的侍妾都给了你。你说不想见到我,我就搬去了扬州。”君雁初淡淡道,“我事事都让着你,但你还是毫不知足。” “那你还不是回来了!”曲雁锦虚弱地喘息着,嘴里还在逞强,“真真是虚伪至极,你敢把这个女人给我吗?” “真可惜啊,曲雁锦。”君雁初散漫一笑,傲然俯视狼狈的他,“她早就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拱手相让。” 他不屑多言,红影掠过,二人与地上的青鸾剑一同消失不见,引起四周仆人惊呼。 “明明是亲兄弟,一个姓君,一个姓曲,真是奇怪。” 眼下她被君雁初带回了自己的卧室,房里没有别人,她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他事事都爱和我争个高下,小时候说不要和我一个姓,在外我就用母姓了。”君雁初对自己这个亲弟弟也是无奈,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回武国公府?” 岚烟想了想,如实告知峦玉一事。 她说的时候,君雁初始终在安静地聆听,深沉的双眼凝望着她,看不透里面的情绪。他狠狠地耍过自己,这点岚烟知道,但她现在更需要一个人去倾诉这些事情。 等她一股脑儿地吐完,负担顿时轻松许多。君雁初反倒表情严肃起来,抚着她的脸颊,若有所思:“我心里有气,没能早点发现这些。” “怎么了?”岚烟莫名其妙。 “那日宫中家宴,是我让父亲邀请的你,却被豫王占了先机。”君雁初的语气轻而缓,听不出情绪。 这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岚烟下意识地盯着他,试图辨明真假,却被他低头吻住。微凉似水的触感在她的唇上辗转片刻,他才起身,云淡风轻地开口:“明日启程去幽州。”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陪你去。” 岚烟难以置信地望入他的双眼,依然幽邃如海。但这次他没有与她对视,而是转过头,避开她探究的眼神:“若是不信任我,何必来找我。” 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他。毕竟现在孤立无援,他是唯一帮她的人。收起目光,岚烟垂眸说道:“我相信你。” 红蜜炬(H) 事情顺利,岚烟心情自然好。韩王府膳食精细,她吃了个七分饱,算是近日吃得最多的一回。 晚膳用毕,她一时兴起,拉了候在府里的王腾过了几招。当时青鸾剑气迸发之后,再度使用竟然顺手不少。王腾原本怕伤到她,没想到你来我往之下,二人实力不分伯仲。 “姑娘果真适合使剑。”王腾一时没改过口,赞许说道,“青鸾是主子珍藏的极阴之剑,和姑娘倒是相得益彰。” 珍藏?清幽剑身在月华下绽开寒光,岚烟低头凝望。她一直以来对君雁初是什么态度?若说是厌恶,那当时为什么要去东都找他,为什么愿意听从他的去学剑,为什么会在孤立无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他? 她也不明白,君雁初为何要一次次帮助自己,明明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甚清楚。 但无论如何,这份恩情还是要还的。她扬起一抹苦笑,原本只是为了苏大人才四处奔波,如今惹上的人情债真是越来越多了。 阴影中忽然有人抚掌而笑,王腾向那人行了一礼。她也止住思绪,利落收起剑,淡然说道:“曲少监,又见面了。” “时小姐舞剑之姿真是绝妙,忍不住多看了会。”看来曲雁锦白日内伤已经大好,笑容温和像是无事发生,“我方才见舍兄在湖畔石桥等人,还以为等的是时小姐呢,没想到时小姐却在这里比剑。” “湖畔石桥?”岚烟蹙眉。晚膳用完到现在,没有人来请过她,更别说约见了。 曲雁锦很是热心地为她指了路。韩王颇为风雅,王府中凿了一方人工湖,砌上湖心亭,搭了小石桥,秀丽清灵。岚烟知道这个次子多半不怀好心,但仍是循路走去,正巧撞见刺眼一幕。 湖心亭檐卷起珠帘,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身穿粉纱罗裳,含笑捧着白玉酒杯在向君雁初敬酒。而君雁初背对而坐,看不见表情,却也就着女子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岚烟抱青鸾驻足在湖畔树荫下,她是真忘了君雁初是什么人了,眼前的景象倒是点醒她几分。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该,但她还是念起了静心诀。 “主子昨天还说要奴今夜伺候,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了。”那女子嗓音柔媚,像是宫廷新制的丹桂熏香。 君雁初淡淡一笑:“你邀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女子斟满酒,媚笑道:“主子回府之后就再未见过奴,明日又要离府,奴难免日思夜想。” 君雁初侧了头,没有再去喝她手中的酒:“既然现在见过了,那一会就回去吧。” 涂了朱蔻的手停在了半空,女子眼波盈盈说道:“难道是因为时小姐入了府,主子才待我如此生分?” 岚烟抿嘴,她的名声倒是传得挺快。 “丹燕,我当初喜欢的是你懂事乖巧,比其他女人要识相很多。”君雁初平和提点她一句。 没有听见回答,只听见了细声啜泣。丹燕听到他隐晦责怪了自己,柔若无骨地瘫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拈了丝帕不停地擦拭眼角。 大约是君雁初心软了,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她一时没站住,柔柔倒入他怀里,衣领散乱露出半边香肩,仍是泪流不止,看得让人揪心。 “时小姐原来在这儿啊,可让婢子好找。”一个婢女找到了正眺望远处的岚烟,急忙说道,“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还请小姐跟婢子来。” 君雁初没有推开丹燕,她顿时起意,顺势勾过他的脖颈,将绛唇送上…… 岚烟转过身,轻声道:“走吧。” 虫鸣四起,被面上透出安神静气的檀香芬芳,她端坐在床榻一角,毫无睡意。眼下已至夜深,周围寂静如许,那人多半不会出现了。 若不是要倚仗他去幽州,她早就一走了之了。或许这人正是抓住了她这点心理,故意让她看到这些。那他目的是什么?岚烟把灯油拨来又拨去,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那就是君雁初根本不缺女人,不是非要与她同床。他待自己好也并非出于喜欢,之后会要她以别的形式偿还。她早该意识到这些的,这个人心思难测,云雨之欢于他只是消遣罢了。 一口郁气如鲠在喉,岚烟猛地起身,举起青鸾狠狠地砸向了桌子。砰一声巨响,若不是隔着剑鞘,估计能砍出一条裂痕来。 手腕震得发麻,她反而痛快许多。随他去了,他爱干嘛干嘛,与自己何干。等苏青冥、武国公事了,他要什么再给他什么就是。 “怎么这么大的气。”失笑声从床榻方向传来,把岚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蓦地回头,绯衣似焰落入眼底,淫贼二字脱口而出。 大概都习惯了她的不敬,君雁初也没有生气,反而戏谑道:“我在自己家里走动,怎么就成了贼?” “真不巧,我要睡了,世子找别人合房吧。”岚烟搁下青鸾,打开门示意他离开。 君雁初扬唇笑道:“好。你让我找谁,我就找谁。” 岚烟哑声,要是说出丹燕,那不就意味着自己在乎刚刚那些事了。她抱起胳膊,扭头不看他,却能感觉到他朝门的方向一步步走近。 难道他真的要走? 这个念头在她被打横抱起时戛然而止,雪色裙摆纷飞如蝶,在空中优美飞舞,她被径直抛到床上。随后君雁初一拂袖,门窗齐刷刷闭合,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岚烟刚想起身,又被他按回被子上,如同胜者似地品味她眼中藏不住的情绪。她在心里一叹,这人拿捏心理太准,自己还是上了套。 “在你之后,我没再碰过别人。”君雁初狭目含笑,“更何况,同为武者,你能明白我为什么需要女人。” “采阴补阳?”岚烟想起燕王府女人无数,狐疑问道。 君雁初微笑:“说得不错。” 岚烟长长地哦了一声,会意接上话:“原来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精进武艺的一环。” 他摇了摇头,她才发现自己的话里掺了酸意,一时失了理性。若只是如此,那君雁初不会把珍藏的青鸾送给她,更不会与她同去幽州。 但君雁初心思莫测,不会轻易交付半点真情给一个女人,方才的丹燕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不过她衣衫现已尽褪,不管他来这间小屋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改变不了这人偏爱肉体之欢的本性,今夜还是逃不过一场浩劫。 当他的外袍解下时,白绢中衣上一点红色十分惹眼,她凑近就闻到了脂粉香气,仔细一看,衣服上的正是朱红口脂。她打了一拳在他身上:“你还是走吧。” “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国公女儿,我今晚本不想对你做什么。不然被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发觉了,又要去父亲那煽风点火。”君雁初笑着捉住她的手,舒展平摊,与他十指相扣,“但我喝的酒里被下了媚药,若是不来找你,只能如了下药之人的意了。” 岚烟将信将疑地看向他身下,那尺寸惊人的欲望已经显现狰狞形状。内心挣扎半天,她的理性缴械投降,双手受情欲驱使,鬼使神差地解开他的亵衣,将紫红巨物释放出来,轻握入手心,上下套弄着。 翘起的顶端分泌出透明粘液,沾湿了她的掌心。温度越发烫人了,她细瘦的手已经要包裹不住,最后还是君雁初夺回了掌控权,在她身下顶撞几下,顺利就挺入她水波涟涟的花穴之中。 他维持着堪堪相连的姿势不变,缓慢将颤抖不已的女子抱了起来,与此同时,自己则向后躺倒,变为岚烟坐在他身上。指尖捻弄着她敏感柔软的花核,好让她的甬道更加湿润,容纳下他的硕大。 “啊……进来了……”岚烟的上身被他有力地扶住,肌肤白里透红,花瓣翕动,慢慢吞没他粗长的肉棒,直到完全没入。快感如潮,接踵而至,春水如同决堤,肆意流淌。 她身形比过去更加纤瘦,这样的姿势让她平坦的小腹上被撑出一道羞人的痕迹,落入君雁初暗海般的眼中。他弯起笑意,托举她开始缓慢律动。他的插入格外地深,每下都恰到好处地擦过她最为敏感的部分,勾出她魂中一声声入骨娇吟。 岚烟只觉得身下涨满,无力地软趴在他精壮的胸膛上,腰肢曼扭,迎合他一下下的撞击索取。她的身体随之起伏,朝后仰起,白玉裸背拱成一道优美的曲线。 毒药,甜若蜜糖的毒药。这是岚烟给君雁初心中的定义,殊不知对方也是如此形容她的。紧致的甬道又软又滑,舒服得叫他情难自制。有什么东西再难抑制住,他猛地按住她的腰,将所有精液全部灌入她体内。 重泉之境 燕山陡峭,北风号怒。 山衔落日,一座孤城在千嶂重峦中浮现其巍峨之影,那就是边塞重地幽州。守城的卫兵仔细验明了鱼符,才恭恭敬敬地迎二人进城。 路上时日几乎没有一天是在虚度。除了赶路,君雁初白日指点岚烟剑术,夜里教她练身法和技巧。她只觉得胳膊腿都要被他折腾得散架了,但酸痛过后就是无比畅快,经脉顺通的畅快。 幽州不仅是军事要塞,也是贸易往来的大城市,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岚烟环顾四周,蹙了眉:“明明到处都是人,怎么感觉有些阴气?” “这里以前和番邦交过战,死了很多人。”君雁初面不改色,“现在番邦虽然臣服,但若是起了战事,他们未必不会趁火打劫。” 岚烟想起南方发生了骚乱,也许正是夺嫡战争的一个预兆。舒瑜就在南方的江州,不知他现状如何。 君雁初把她分神的表情收入眼底,像是能看穿人心般,不冷不热地来了句:“在想豫王?” “我先前去过豫王府,他似乎出京了。”岚烟自然瞒下了暗中知道的情报。 君雁初毫不在意:“你不必担心他,他见过的大风大浪比你多。” 话里暗涵了赞许之意,这叫岚烟很是惊奇。他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豫王和我是同辈,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现在能与父亲分庭抗礼,他不仅有谋略,而且很会审时度势。我一度以为太子之后,皇上会立他做储君。” 二人虽然借了韩王的名声出来,但为了避免高调,所以选择住在私人开的旅店。十多年前烽烟四起,路过的文人雅士总爱作诗抒情,旅店四壁竟然没有一片完好白净的墙,横竖提满了方方正正的诗歌。 等到房门关上,岚烟好奇问道:“豫王贤王都争成那样了,皇上为什么还不立太子?” “太子当年荒淫无度,贤王就是第二个太子。就拿他管辖的扬州举例,每年要上供金银绸缎无数,再要挑二十位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充入贤王府做婢,当地人真是叫苦不迭。皇上当然不可能立他做太子。”君雁初饶有兴味地欣赏起墙上写的诗来,“文人倒也不全是酸腐之辈,我看这诗做得不错。” “那豫王呢?” 君雁初微笑:“圣心难猜,皇上与父亲说过,绝不会立豫王为太子。但这话他没放在朝廷上说,只叫父亲扮黑脸,不让他太过气盛。好在豫王沉得住气,这样都没有起兵逼宫。” 皇上竟然这样抵触舒瑜,岚烟无意识地拧起衣角。舒瑜的才能和人品绝对担得起太子的位置,为什么皇上要这样打压他?难道太子遇刺和他有关? 夜幕降临,城里的阴气骤然加重许多。岚烟冷得要命,把被褥都扯到自己身上也暖不起来,反而把浅眠中的君雁初给弄醒了。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睡不着。 君雁初叹了一声,把她揽到怀里,将大半被子全盖在她身上。拥着她的力度刚好,既不会太紧,也叫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不知何时,岚烟开始习惯和他相拥入眠,躺在他的怀里总觉得安心许多。 无言地躺了半晌,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哭泣声从窗外寂静中悠悠传来。声音稚嫩而无助,听起来像是个小孩,距离很近,好像就在楼下。 那人徐徐抽回手,轻声说道:“我下去看一眼。” 强烈的不安感再度袭来,岚烟坚决地拉着他袖子不放,一字一顿道:“我和你一起去。” 幽州的宵禁比京城更严,坊里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夜空无星,伸手不见五指,抽泣声的源头正在旅店门口的一株小树下,那是一个青衣垂髫的小孩,蹲在地上哭个没完。 岚烟其实不会对付小孩子,只能半蹲下来,自以为和善问道:“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和阿娘……走丢了……”小孩转过了身,哭得抽抽搭搭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一下子让她想起了不谙世事的小扁,沉于汴河的小扁。 望了眼君雁初,他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阿娘叫我年儿。”见到君雁初,年儿倒是不哭了,软绵绵地张开小手,“哥哥抱!哥哥带年儿去找阿娘吧!” 宵禁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小童和她的娘亲走丢实在是匪夷所思,其中肯定有诈。岚烟悄声说道:“不如我们等巡查的武侯过来,移交给他们照顾吧?” 但君雁初没有采纳她的提议,顺从地弯下腰把年儿抱了起来。他身形高大,矮小的年儿恰好能坐在他手臂上,指着前方说道:“阿娘就在那!”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夜雾浓重,看不清其中光景。岚烟心里又是一凛,她能感觉到有深厚的阴气,正从看似纯良无害的年儿身上传来。虽然其中没有恶意,但势必会伤到阳气为主的君雁初。她犹豫说道:“要不我来抱他吧?” “不要!”年儿立刻紧紧抱住了身上之人的胳膊。 “无妨。”君雁初摇头,抬脚朝雾霭中走去。她能感觉到的,他一定也察觉到了,亲自前往必有其用意。 岚烟快步跟上了他,想握他的手渡些内力,却被他躲了开来。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柔和似水:“看到他我就会想起小时候,雁锦也是这样,总要父亲抱他。” “这样啊。”岚烟敷衍地笑了两声,尴尬地收回手。 “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有人趁我睡梦时向我行刺。那人就是雁锦,我的亲弟弟。”君雁初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母亲所出不多,嫡子只有我们兄弟两个,我若遇害,那他就是世子。从此之后,我就打消了做官的念头,事事都随他去了。” 岚烟低头,这段话他说得很平静,但言语之下藏了太多情感。曲雁锦正大光明做出弑亲之举,韩王竟然体恤他是嫡出,不仅没有惩戒,反而还提拔他做秘书少监。她一向以为君雁初是个恣意妄为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这种经历。 循迹年儿的指路,最后目的是一处幽暗的地道入口。年儿从君雁初身上一跃而下,扔下一句“娘亲就在里面!”就钻入地道,一溜烟地跑了,一刹那就看不见人影。 地道里传来更为浓郁的阴气,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原路返回。但岚烟瞥到地道一角的光景,却挪不动步了。 青灰地砖,狭窄通路,时而有水珠滴落在地,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 影鸦总署! 为什么幽州会有和影鸦总署一模一样的地道?她一时难以缓过神,君雁初已毫不畏惧走入地道,颇有兴味地四处观察:“居然是重泉幻境。” “重泉幻境?”岚烟在书上见过这个词。据说是种极为凶煞的禁术,施法者能够构造出极为逼真的场景,却是要靠吸食入境之人的精力来维持幻境。 如果是幻境,那能做得和影鸦总署一模一样,施法之人肯定和影鸦有脱不开的关系。 “方才那个年儿并不是真人,只是阴气凝聚起来的幻象罢了,特意过来引我们入境。”他见岚烟站在外面游移不定,伸手把她硬拽了进来,“过来啊!” 触上他的手,岚烟发觉他的气息弱了一些,惊讶道:“你的内力……” “总要有所牺牲的。”君雁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拉她往影鸦深处走去,“在时将军失踪之前,已经有好些士兵不见踪迹,而且都是在半夜,听到孩童哭声后不见的。所以方才听到有哭声,我就顺着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岚烟闷闷应了一声,原来他早就调查过这些。 “这个地宫构造精妙,真看不出来地下还有那么宽敞的地方。”君雁初很是新奇地打量着周围。 岚烟当然不能说认识这里,一概是是是地点头。但经过自己的房间时,她仍然忍不住凝住目光。那扇小石门紧闭着,连门上几处细微破损都依样还原了。 若说是幻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沿着阴森空旷的地道一路走去,她能感受到四周的空气带有隐隐的压迫感,正在极慢蚕食着身体里的内力。她本是纯阴之身,倒也没觉得很不舒服,但身边的人显然没她那么轻松,指尖传来了几不可查的颤抖。 一路当然无人,直至走到影鸦总署的主厅门前,里面却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在森冷阴暗的地道之中,显得夺目耀眼。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门里望去。 明灭 青色火焰在石墙上跃动,勾勒出主厅之间的光景。 灰砖地面上整齐地跪坐数十人,一致身穿影鸦正式的朝服,衣摆到衽领是从深紫到漆黑的颜色过渡,如同寒鸦被羽神秘而诡异。 而主厅中间的高台上,玉砌雕栏之中,有二人并肩半跪下膝,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皆戴面罩看不到容貌。 高台之上还站立一人,绛紫朝服,头戴进德冠,面色威严肃穆,单手横过一柄宝剑,赐给面前二人。尽管隔了好些距离,岚烟仍辨认出这人正是武国公,而且比起现在年轻很多。 “真是奇特的仪式。”两个人正靠在门框上,将壮丽的奇景收入眼底。君雁初眯眼问道,“那人似乎是武国公?” “是他。”岚烟点头。这个仪式她有印象,是渡鸦加封的仪式,那高台上一男一女想必就是受封的渡鸦。 这应该是发生在多年前的事情了,影鸦小队之间的身份相互保密,她也不知道台上那二人具体是谁。 台上半跪的男人起身上前,接过赐剑,转身与女人悄悄对视一笑,显得温馨幸福。 见到此景,岚烟忽然想起苏青冥说过,七位渡鸦中确实是有一对夫妻,不过已经死在叁年前的东宫了。可能就是这两人,如今竟然能在幽州将此景复现。 身旁的男子无故打了个趔趄,险些从门上跌落,岚烟连忙扶住他。触上他的手时,她发现他气息变得微弱了,内力流失了许多,连面色都苍白起来。 但在她的手碰到君雁初的那一刻,却被他生硬避开,闪电般地退让几步。想帮助他的动作尴尬地凝在空气中,又缓慢放下。她沉默地望着他,他墨色的眼中尽是警惕和不信任。 这瞬间岚烟意识到了,君雁初根本没信任过自己。眼下他体力不支,担心自己会趁机害他,才会极力抗拒肢体接触。她以为二人从分离到再聚,已经抹平了先前的种种伤痕,然而都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冷淡疏离的情绪只存在了刹那,君雁初很快状若无事地站住身,朝她伸出一条胳膊,淡定说道:“你扶我一边就好。” “你怎么了?”岚烟没有动身。 “幻境需要吸收入境者的体力才能运作。方才呈现出那样的场景,已经极大地消耗了我的内力。”他的胳膊没停在空中多久,便疲惫地垂了下来。 她还是上前几步,小心地搀起他,这次没有被躲开:“我也是入境者,为什么我没事?” “幻境是虚,入境者是实。重泉是太阴,而我主修阳刚武功,属少阳。阴阳互补,才使得幻境运转。”君雁初说完这一段话,喘息几下,才继续说道,“你属纯阴,所以不会被幻术所伤。” 岚烟琢磨两遍,差不多参透了他的意思。 再一转头,之前盛大壮观的仪式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宽敞的主厅空空荡荡,连火焰也都熄灭了,大半的陈设隐没于幽深黑暗之中。 如果那二人是渡鸦的话,她知道要往哪边走了。 为了节省体力,君雁初敛口不言,任她随便带路,兀自合目养神。岚烟也懒得装了,反正他也不问,就熟门熟路地扶着他往地宫之北——渡鸦的房间走去。 北面那排房间门都紧闭着,目光触到苏青冥的那扇房门时,她仍然心绪万千。身侧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目光淡淡扫过,挑起笑意:“你对这个房间倒是颇有感情。” 他居然还有精力感知她的气息,岚烟没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尽头时,果真有一扇石门半掩。她移开门的同时,君雁初埋头进她的颈窝中,几乎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差点没把她压倒。 岚烟还是放心不下,转头关心道:“你没事吧?” “无妨。”他吐出清晰二字,不再言语。 房间似乎很大,里面一片漆黑。 门前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石桌,一张素笺搁在其上,看起来孤单飘零。 岚烟执起素笺阅读起来。这是大夫开的诊单,大意是病人母体虚弱,不易有孕,务须静养,切忌操劳。 烛火倏忽亮起,照亮房中一隅光景。光亮来自桌上一盏龙凤红烛,床上有一个女子正掩面哭泣,而床头一个男子抱着她沉默不语,眼中尽是沉寂悲痛。 这是方才受封渡鸦的男女,他们在影鸦熬到了渡鸦的位置,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结为夫妻,却难有孩子。影鸦不会白养闲人,妻子必须要执行任务,无法遵循医嘱,难怪他们如此哀伤。 手中的素笺无端燃烧起来,迅速萎缩成灰。火苗吞噬之下,纸张背后情景又复变换起来。 有几块碎石从天花板上纷纷砸落,扬起粉尘一片。她连忙背过身,举起宽袖,将君雁初也一并护住。 等到灰雾消散,天花板的破洞中展露出一角浩瀚绚丽的苍穹,银星罗布,交相辉映,云烟浮在夜空之上,追逐微风缓缓流动。柔和清透的光芒映入房中,照耀在床里的女人身上。 上天垂怜,他们有了孩子。 岚烟侧目看去,女人手中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床周多了许多孩童的玩具和衣服。男人很开心,他原本冷漠严肃的脸,笑起来倒也有几分温柔和蔼。 君雁初靠在她的背上,懒懒掀起眼皮,默然看着这一切。 婴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转眼之间已经不需要父母的帮助,能够自己笨拙地走路了。 当他走到岚烟膝下时,她才发现这正是刚刚的年儿。他路过岚烟,朝门外莽撞地走去。而他的父母,那对渡鸦夫妻,也满是怜爱地紧随在他身后,一同走出房间。 “跟上去。”背后那人戳了下她的腰。 当岚烟使劲拖着君雁初走出去时,走道上不知何时生出许多青草嫩芽。往前走才发现,年儿走过的地方,一路莺飞草长,为幽深可怕的地宫染上一抹生机。 走道两侧的墙壁开始崩塌摧毁,露出晨旭升起,照映在地面上巍峨耸立的建筑宫群。宫女太监列成队,有些端着奇珍异宝,有些捧着珍馐美馔,在各宫穿梭经过,没有人注意到走出地下,误闯进来的年儿。 这里岚烟没有见过,却觉得格外眼熟,和皇宫的格局有些相似。 君雁初在她身后轻声提醒:“东宫。” 年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他的足下不再生草,很快消失在来往下人之中。 渡鸦夫妻跟丢了孩子,变得焦急起来,也不顾这里是太子居所,四处奔走询问,竭力嘶喊着年儿的名字。 转眼间,太子富丽堂皇的马车携着一众仪仗奔踏而至,而年儿却不巧地出现在车队驶来的方向上,呆呆望着飞驰而来的马车,不懂得什么是避让。 高高在上的太子眼里看不见这个孩子,挥手不准车夫停下。铁蹄无情踏过,带起风沙飞扬。 等到渡鸦夫妻赶到时,周围人已经散尽。 空旷的平地上,只剩下童衣残碎,血肉模糊。 明明知道眼前一切都是幻景,强烈的窒息感仍是涌上了岚烟心里,渗入五脏六腑之中。背后的人慢慢把头垂到她身上,额头紧紧抵着她的后颈,沾上一片冷汗。 “小岚。”他极轻地唤了一声。 岚烟没有听到,她正在极目眺望。四周数座宫殿同时从屋顶开始倒塌下去,最后尽数归为脚下尘土。晴朗的天空被灰霾笼罩,那是纸钱燃烧升腾的灰烟。 那对可怜的夫妻跪在一座新培坟冢前,男人沉默地焚化纸钱,而女人伏在地上,快要哭断了腰。背后的阴影之中,有人缓步向二人走来。 “小岚。”这一声恍若将熄之火,把她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岚烟蓦地转过身,君雁初已失去了意识,重重滑倒在地,把她吓了一跳。她摇了摇他,急切喊道:“你怎么了,君雁初,你醒醒!” 不管她怎么用力摇晃,那人始终紧闭双眼。她甚至用上内劲作势要伤他,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或许因为君雁初的昏迷,幻境的变换停止了。 岚烟环顾一周,入眼是广袤无垠的荒凉平地。固守原地也不是办法,她在地上打了个记号,把君雁初的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像背行李囊一样把他勉强背了起来。 “你真是重死了。”她费力地拖着他,选定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换作平时,那人肯定要戏谑一番,现在却不作任何反应。背了那么大一个重物,她走了会就累得要命,把他变着法地骂了一通,总算是痛快许多。 但都过了那么久,四周景色却像是没有变化一般,叫她快要心生绝望。她算是知道那些士兵和自己大哥是怎么失踪的了,这里根本看不到边际。 一个小点出现在边际。那是一个人,当他走近,岚烟看清了他的脸,却屏住了呼吸。 身世 走来那人面若晨星,乌发以一根银带简单束起,英姿挺拔,颇有些万夫莫开的气场。一身劲装收以犀角腰带,玄铁宝剑被他随意扛在肩上,看起来放荡不羁。 岚烟怔怔地望着他,浑身的酸痛仿佛荡然无存。她想把君雁初放下,却怎么也拿不开他的胳膊,低头一看,这人都失去意识了,竟然还紧紧握着她怀抱的青鸾剑。 真是,都昏迷了还怕自己要害他。岚烟心里又把他腹诽一遍,朝来人喊了一声:“大哥!” 想不到云岫看到她并不惊讶,反而警惕地皱起眉,拔剑朝她逼近过来,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幻象了。 岚烟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熟悉的气息,稍许放下心来,放开身体里的内力,任凭他感受自己的气息。 云岫止住脚步,盯她半晌,试探性地问道:“岚儿?” “大哥。” 听到回复后,他终于收回了佩剑。岚烟想扑上去抱住他,但忘记身上还挂了个君雁初,刚站起来又被硬生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等她费力地爬起来,却听到头顶上传来几不可闻的笑声。云岫非但没来帮她,甚至还气定神闲地看她狼狈的动作,见她抬头立刻收了神情,随口问道:“你背着这人是谁?” “韩王世子。”岚烟试图把他的手指从青鸾上掰开,跟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后来还是云岫蹲下来帮忙,把他胳膊强行打开,暂时让他平躺在地上。 随后二人席地而坐。意外的是云岫没有责怪她擅自跑到幽州,还闯入了重泉幻境,只是简单问了经过。 这下勾起了岚烟的好奇心,反问道:“大哥怎么进来这里的?” 云岫向来洒脱爽快,此刻倒犹豫了会才开口:“刚到幽州的时候,碰到了以前禁军里的朋友,晚上就一起喝了些酒。半夜他非说外面有人在哭,要我和他一起去找,结果就……” 难怪他不加责怪,原来更加胡来,刚调任就喝酒享乐。岚烟连忙问道:“那他人呢?” 云岫指了指地上的君雁初:“走了没多久他就倒地不起,和他一样,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他放在那了。” “此处景色瞬息万变,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我记得刚进来就是宫外禁军营,只不过一个人都没有,我把他放在一间军帐里了。”云岫说着,回头张望,“只不过之前没多久,这里突然变成荒地,不知禁军营去哪了。” 岚烟只觉得一阵头疼。但冷静想来,从这番话里可以得知,他进幻境看到的场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她想起了书上对重泉幻境的描述,第一句就是“森罗万象,生于两仪”。如果说幻境是虚,入境者是实,虚实即阴阳,那每个人看到的景色不同,倒也说得通了。 她想了解幻境更多的信息,于是问道:“大哥,你身在重泉幻境那么久,都看到什么了?有没有找到出口的线索?” “重泉幻境?”云岫显然比她更新鲜这个名词,一听这语气,岚烟就知道没戏。 他想了想说道:“就禁军营,也没别的了。不过我也不想出去,这里没人管东管西,不用想着怎么给其姝回信。除了没战友一起喝酒谈天,其他自由得很。” 难怪他话一下子变多了,原来是许久没遇上别人了。岚烟先是想笑,后来又生出几分心疼。 “先找出口吧,总之!”坐了一会,疲劳消散许多,她起身拍了拍衣摆,指了地上的君雁初,“大哥来搭把手,我们把这家伙也带上。” 没想到云岫干脆拒绝:“麻烦死了,就把他摞这儿吧。” 岚烟想起他那倒霉的同伴,拼命摇头,引起了他的不满:“你那么在意他干嘛?不就一纨绔子弟,丢了就丢了。” 虽然明知君雁初不是纨绔子弟,一时却也反驳不了。岚烟低头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想来这人一向闲适自得,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狼狈至此,如果真的扔下他不管,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了。 她倏忽想到别的事情,若说武国公是有意让云岫顶替自己去冒险,那韩王明知道幽州不安全,竟然也允许他过来。韩王在想什么?他对自己次子如此偏爱,却不阻拦长子独自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他是被我拖累进来的,我不能不管他。”岚烟既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她捋起袖子,决定亲自再背起这个男人,云岫却出声制止了她。 “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不自然地躲闪,像是有些害羞,“你过来抱我一下,我就帮你。” 岚烟的脑中登时涌现出很多画面,对了,他和自己明明是兄妹,却…… “你果然还在顾忌那层关系。”云岫一眼就看出来她在顾虑什么,犹疑许久,才缓缓开口,“若是我说,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兄妹,但实际并无血亲关系,你是不是就愿意抱我了?” “什么?”岚烟脑中一片空白,反复品读自己听到的话。他刚刚在说什么,不是血亲? 云岫没有回答,他原本就是个不善于解释的人,何况这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伸出手,强硬地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当岚烟撞入他怀中时,忽然感受到足底有轻微的湿意。她低下头,有清透的水漫过了靴底。再向外环视而去,不知何时,清水已经覆盖住整片大地。 水面越涨越高,倒映出湛蓝清澈的天空,厚积的云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散成无心浮云悠悠流淌。 水天相连之处,一轮旭日浮出地平线,映出万里清辉。 四周无处可逃,岚烟一手拉起君雁初,捂住他的口鼻不让水呛入。水已经涌上她的脖颈,仍然没有停下的迹象。脚下倏地失去了支撑,她试图努力平衡着身体,一股莫名的无形之力缠住了她的足踝,似乎要把她往深不见底的水底拖去。 正在此时,有人替她拉住君雁初漂浮的身体,替她分担了重负。那是云岫,他又腾出一手,把她拥到自己怀里,不让她被水底的力量冲散。 足下有微弱的光芒升起,岚烟鼓足勇气看往水底,却惊而见到一片奇异瑰丽之景。 波流摇曳之中,入目的不是水底,而是另一片天空。 眼前景象太过奇特,以至于她一时忘了换气,直接开口想喊大哥。张口却传不出任何声音,反叫口腔中积存的空气化成气泡全部溜走,一张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云岫俯身靠近,轻轻贴上她的嘴唇,渡来一口气,与她共同分享呼吸。 施加在脚踝上的力量倏忽加剧,逐步蔓延到了全身,二人的身体都被倒转过来,变为头朝下、脚朝上,不可遏制地朝底部而去。 只见光芒更甚,直到头顶浮出了水面,接着是脸,身体……当他们又重新站在平地上时,积水如烟倏忽流尽,连带他们身上滴落的水珠一起,全都消失不见。 云岫缓慢松开她,深深地凝望她良久。随后他转过身体,一把扔下手中的君雁初,假装在环顾四周,其实唇角偷偷扬起了笑意,像是吃到蜜糖的孩子一般。 岚烟来不及关注他,她意识到幻境开始运转了。 和刚才一样,眼前是漫无边际的平地。但时间变为了黄昏,绚烂夕阳悬于天际,染得层云微醺,霞光满天。 “森罗万象,生于两仪……”她喃喃自语。想必是方才云岫强行抱她,才会导致幻境变换。天为地,地为天,阴阳倒转,若说方才那是幻境之阴,那这里就应该是阳了。 不对,现在她更关注别的。岚烟一把拽过身侧的人,急忙问道:“你说我们不是血亲,怎么回事?” 云岫思忖片刻,反正说都说了,索性就交代了:“这也是我和别的将军喝酒时,听他们说起来的。父亲,也就是武国公,当年征战回鹘凯旋而归,将你的母亲一同带回,那时她就有孕了,回府没多久就生了你。所以根据时间推算,你的出身饱受质疑,但父亲毕竟是大功臣,没有人敢说什么。” “那不是他,能是谁?” “你的母亲是回鹘求和送来的女子之一,你的父亲似乎是当时军中一位有名的谋士,后来身中流矢死在沙场上了。回京之后被追赠太常卿,论功勋应该比武国公更高,只不过为人风流,相好无数,终生未娶。” “既然和武国公没关系,他为什么要带我母亲回来,还娶她为妾,说我是他的子嗣?”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皇上起义之前,你的父亲和武国公都是皇上的幕僚,而且和皇上从小相识。只不过武国公和你的父亲意见相左,常常会起争执。” 云岫神色认真,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全然不像在说笑。岚烟的脑子里有闪电劈过,她的生父竟然不是武国公,而是另有他人。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是个一夜风流的产物。 然而这倒也说得通了,她和武国公长得不像,一开始还以为是由于生母是回鹘人。但她不明白生父到底和武国公有什么仇,以至于武国公要把她母亲千里迢迢带回来,再把她毒死,又把自己送到影鸦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而且如果自己生父相好无数,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母亲? 岚烟被震惊得一时半刻也缓不过神,好久才消化这件事。若说更愿意接受哪个说法,她也说不准。但一路走到现在,她倒是从来没倚靠过出身,都是凭自己的打拼。这样想来,好像怎样都无所谓。 身下的沙子缓慢流动起来,幻境不容她继续多想,开始了运作。 归空无 落日西沉,云层又复在天空聚积起来。 岚烟冷静了些,心里顿时生出疑问:“那二哥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听到峦玉,云岫忽然紧张起来,拉住她问道,“峦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岚烟一愣,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听的同时,他脸上神情一变再变,一跺脚怒道:“这小子,我就知道他会趁我不在对你乱来。” 说实话,听到大哥为自己撑腰,岚烟心里还是挺过瘾的。但云岫沉默了会,又说道:“罢了,你也别太怨怼他。我原先也觉得他太过偏执,如今倒能体恤他的想法了。” “为什么?”岚烟惊讶问道。 “你原本活不到现在,当时父亲想让你们母女二人一起死。后来峦玉得知此事,不知和父亲做了什么交易,才换回你一条命,只不过代价是让你进影鸦。”云岫娓娓道来,“这次你任务失败也是,父亲不准备再留你,后来我以替他去幽州做交换,才保下你的命。” “可是苏大人已经……” “我们都被他耍了。”云岫无奈摊手,“我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其姝还成天缠着我不放。如果不去幽州,肯定要被迫和她定亲。” 岚烟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她从未听闻。她以为自己运气好才会一路顺风顺水,原来是命中劫数被别人挡去。如此数来,她竟然欠了那么多债,这要怎么才还得干净。 正在此时,鹅毛般的大雪骤然落下,北风劲吹,空气冷得足以呵气成冰。 云岫握住她的手,暖融热意隔着麂皮手套传来:“峦玉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的所作所为皆是自愿,你不用觉得有所亏欠。” 岚烟鼻尖泛酸,埋头在他怀中,良久也不肯放开。 倏忽间,地上浮起一张绢纸,纸上画了一张肖像。她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太子,转眼一枚系着寒鸦羽的飞镖钉入画像,狠狠穿透太子那张可憎的脸。 纸张连着飞镖沉入砖地消失不见,明亮的火光晕开了黑暗。 岚烟抬起头,一座巍峨高大的城门立在面前,叁扇朱门紧闭,守门士兵在重楼屋檐下放哨。又望向身后,云岫眯眼辨别了一番,才开口说道:“这里是东宫正门,嘉德门里的甬路。” 城外忽然响起隐约马蹄声,一根暗箭破空袭来,将哨兵悄然击落,落到地上岚烟才发现,这哪里是人,竟然是个狼头,还穿了身铠甲。 随后有人架云梯爬到城楼中,将城门缓缓打开。数十铁骑鱼贯踏入,马蹄皆以棉布包裹,口中衔枚,以免发出声音惊动警卫。 为首二人尽管带着面罩,但很容易就辨认出,正是那对渡鸦夫妇。他们策马停在阴影处,紧紧盯着她身后的方向,眼里蕴满恨意。 顺着他们看的方向望去,气派的太子车队刚从皇宫归来,敲锣打鼓,好不风光。 等离得近了,岚烟发现整个车队都是方才哨兵那样的狼首人身。这时,她背后身负铁甲的战马扬起前蹄,一众铁骑迅疾地朝车队袭去,转眼就将领头护驾的几个卫兵斩于马下。 一时间,宫女惊叫不绝于耳,很快引来了附近驻守的监门卫,与铁骑鏖战成一片。趁监门卫被引走,另一座城门大开,又一队铁骑飞快驶入战场,也加入了战斗。 在这批铁骑中,和其他身披漆黑铁铠的人不同,有一位女子头戴面纱,穿了件天青骑装,好不显眼。岚烟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震惊得无以复加。 琼珠!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行刺太子的队伍中? 琼珠手拈绫带,轻松处理掉马下几个卫兵,却不急着靠近太子,而是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而另一边,在援兵的围困之下,最终击败了太子周围全部的武装。中间那辆最为奢华的马车壁上溅满鲜血,周围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渡鸦夫妻举起缰绳停下战马,驻足在太子车前。 男渡鸦目光森冷,手持长枪挑开车帘,把浑身发抖的太子逼了出来。 女渡鸦已是按捺不住,眼含泪光扑到太子身上,将手中的利剑对准他的心脏位置,狠狠扎了下去,尖锐嗓音足以冲破云霄:“还我年儿!” “还我年儿!还我年儿!还我年儿!”每嘶喊一声,她就用尽全力捅一次,手下血肉四溅,直到太子不再挣扎。 高高在上的人快要被扎成筛子,男渡鸦默然按住她的肩膀,她才疲然站起,扔下沾满血的剑,在簌簌雪声中重新翻身上马。 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行刺太子的是渡鸦夫妇。这绝对是奇耻大辱,难怪武国公瞒了下来。 蹊跷的是,如果当初皇上彻查,应该能查到渡鸦夫妻的身份,从而降罪武国公。但东宫事变后,武国公的位置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动。 思绪戛然而止,因为岚烟看见了另一个人。在相隔好一段距离的城门之上,玄色衣袂在大风中飘摇,他负手平静眺望着这场剧变,看到太子彻底死去之后,身影便消失于城楼之中。 舒瑜,那是舒瑜,她绝不可能认错。是号称太子遇刺时身在东都的豫王。 一大群卫兵很快从宫中赶来支援,将这些铁骑团团围住。带领他们的人一身紫袍,竟然是武国公,他认出渡鸦夫妻和琼珠也是一愣,随即面露凶光,一踩马背,拔剑朝他们飞身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琼珠纵马上前,与他短兵相接,绫带层层缠上他刺来的剑,化解了他的攻势。与此同时,她猛然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衣领,又飞快地拭去,重新投入战斗。 是母子蛊,这个老贼。岚烟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内劲乍现,身边离得近的两个卫兵瞬间化作一堆齑粉,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幻象会受她的内劲影响? 趁着琼珠与武国公缠斗正酣,渡鸦夫妻在其余铁骑掩护下,驾马朝门口飞速奔逃。那些铁骑皆是死士,护他们二人离开城门,与卫兵激斗起来。 毕竟有母子蛊影响,琼珠逐渐落了下风。正在此时,有几个黑衣人也加入战斗,协助她一同对抗武国公。她颇为惊讶地看了那些人一眼,显然不认识他们。 腹背受敌,过了数十招,武国公背后不慎挨了一下,乱了阵脚被几人制住。琼珠寻到一处空门,执起绫带朝他凶猛袭去。 没想到武国公根本没有躲避,反而对她扬起冷笑,傲慢开口:“违抗我就是死,他们两个也一样。” 琼珠蓦地睁大眼,身形骤然一软,无力瘫倒在地上。她猛地伸出一手捂住心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不——”岚烟朝她跑了过去,内劲肆意爆发,走过的地方如同踩碎了冰面,尽数碎裂化为空白。 “我是母蛊宿主,只要我死了,所有寄宿子蛊的人都要死。”武国公飞快调整过来,周遭几人被他的内力全部震飞。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对琼珠一字一顿道,“妄图和我争斗,你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母子蛊反噬。” 岚烟已跑到琼珠身后,伸手想去触碰她,却见她的身体从四肢到躯干,都在迅速萎缩腐朽,转眼之间就化成一滩血水。 她的手指只触到了那根染为鲜红的绫带,顷刻间又裂成碎片,消失在指尖。 眼中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四面八方皆是空白,连身下的地面都是无形的白光。 怎么会这样。她无暇顾及这些,一下子跪倒在地,只感觉痛彻心扉。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 云岫看到她这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半跪下身,轻轻拍抚她的背。她又很快抹干净眼泪站起来,沉声说道:“大哥,你护着点韩王世子。” 他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只见岚烟弯腰,从君雁初手中抽青鸾出鞘,在手中转了两圈,随即以剑尖指地。 以极阴内力催动至阴之剑,自丹田发力,她双手迭放在剑柄上,陡然用力下沉,剑尖没入白光之中。气势若虹,云岫转身挡在君雁初面前,免得他被剑风刮走。 一瞬间,白光向后飞速退散,露出其后真景。 他们站在凝了薄冰的地面上,环顾四周,整个房间六面都被镀上薄冰,反射出多彩变换的光芒。身边开满了高洁透明的花,仔细一看,从根茎到花瓣晶莹剔透,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 寒气缭绕,这里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场景。 正中间有一个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她全身都被厚厚的冰覆盖住,只能从身形依稀辨别是位女子。 “呃咳。”背后有人咳嗽一声,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岚烟转身望去,一个人不知何时从他们背后走出。他的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反而像个怪物,四肢肿胀不堪,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破溃烂疮,有些还在流脓,身上气味恶臭无比,但他却像浑然不觉地走了过来,穿过二人,停在那座冰雕面前。 她蹙了下眉,却惊而认出,这人正是渡鸦夫妻中的男渡鸦,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冰封 男渡鸦对着冰雕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我还想怎么突然醒了,原来是幻境破了。” 说来也是侥幸,岚烟只是注意到内力会对幻象造成影响,才尝试用蛮劲破解,没想到歪打正着。她谨慎说道:“重泉幻境是你们设的吗?” 男渡鸦懒洋洋回过头,尽管面目全非,但一双眼睛仍清明锐利。他打量了一番面前二人,才开口回答:“是我娘子设下的,她自己就是阵眼。你们破了幻境,她也就快死了。” 他的语气并没有责怪,反而相当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岚烟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书上对重泉幻境的描述,施法者会和幻境融为一体,共生共灭。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原是渡鸦,明明有更好的去处,何必自取灭亡?” “哦?”大抵是听到渡鸦二字,男渡鸦顿时来了精神,仔细地端详一番她的面容,才恍然大悟,“你是琼珠的徒弟?居然能活到现在。你怎么会在这儿,没去贤王那边?” “你认识我?”岚烟蹙眉,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琼珠是怎么回事?她当时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块?” “你问题还真多啊。”男渡鸦轻轻一叹,“罢了,我也是将死之人。这些话再不说,就只能留到地下了。” “我见过你的画像,琼珠给我们看过。”他仰起头,努力回忆着叁年前的事情,“我们叛逃影鸦的时候,琼珠奉命追捕我们,但她是个心软之人,得知经过就放我们离开了。再后来,她主动找到我娘子,说要和我们一起行动,但她的目标是武国公。” 他越说,岚烟越是一头雾水。琼珠是主动要求加入的,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暗中倒戈。 大约是看出了她脸上的迷茫,男渡鸦慢悠悠说道:“她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当时她只说,武国公如果战死在东宫事变,才能救下整个影鸦。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琼珠没能成功。” 岚烟喃喃自语:“她被母子蛊反噬了。” 云岫听他们说了半天,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忍不住好奇问道:“恕我冒昧,这个幻境害了不少人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是有名字的,我娘子叫流霜,我叫白沙。”白沙站立不住,颓然坐倒在冰雕身边,“我娘子设阵目的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重新见到年儿。手刃仇人之后,母子蛊在我们夫妻身体里发作了。后来解了蛊,我娘子就有些魔怔了,天天念叨我们的孩子。” 他重重咳嗽一声,又说道:“你也感受过了,重泉幻境可以引出内心的执念,而且和真实的场景别无二致。所以她就来这里设下幻境,终于再次见到了年儿。至于为什么要是幽州……”他笑了笑,“算是还个人情吧。” “等一下,你刚刚说解蛊?”岚烟急忙问道。 “是啊。蛊毒蚀心,我倒还好,但我娘子身体虚,受不住这样没日没夜地咳血。于是我四处求医,终于有个苗医告诉我,蛊虫有灵,霸道的蛊虫会争斗主权,只要找到比母子蛊更霸道的蛊虫,就能化解母子蛊。” “所以,我,用自己做实验,把能找到的蛊都试在自己身上,终于找到了解药。”白沙说到一半,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领悟笑道,“你是想要解蛊的办法吧?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个办法凶险,我劝你谨慎行之。” 岚烟摇了摇头:“我心已决,你说吧。” 云岫站在她身后,目光暗淡几分。 “它叫连理蛊。你不必费心去找,饲蛊长老那里就有。放心,不会变成我现在这副人模鬼样。”白沙慢慢悠悠地说道,“我既然告诉了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你们离开之后,不要再回来这个房间,免得打扰我和娘子清修。 说着,他饱含爱意地望向那座冰雕:“她劳苦一生,我只想在最后的时刻陪着她。至于误入幻境那些人,他们没死,只是被抽干了内力,现下多半都在外面,你们到时候直接带走就好。” 那座冰雕安静如许,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无法回应他温柔的话语。岚烟最后凝望一眼,悄悄摘了一朵冰花放入袖中,转身决然离开。 沐浴在真正的阳光之下,岚烟的感知在慢慢恢复,开始觉得有些饥饿困乏。先扛上不省人事的君雁初,二人赶到了城外驻扎的军营,搬了救兵把其余昏迷的入境者都带了回来。 至于白沙和流霜在的那个房间,也有人去探视过。大门被坚冰冻得纹丝不动。他们想强行打开,却被云岫阻止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军医为君雁初诊了脉,好在他没什么大事,只是耗尽内力,马上就能转醒,岚烟这才放下心。 原来那身衣服又被剑气割得破烂不堪,她只能随便套了件灰蒙蒙的长袍,缩在云岫的军帐里,把得到的线索重新整理一遍。 她最想不通的是,琼珠的目标为什么是武国公。印象里琼珠和影鸦众人一样,对武国公唯命是从,也很少私下提起这个人。不得不说,武国公治理影鸦很有一套,先是分割成小队互不相见,再用灵鹊监视防止背叛。难怪东宫那会死了不少灵鹊,估计是白沙和流霜干的,被一并算进战亡中了。 推来想去,只想到东宫事变前,琼珠反常的举动。她是在皇宫得知了什么,才会贸然跑回来。这样一看,线索又指向了皇宫。而舒瑜出现在东宫一事,她也很关心。 正咬着笔杆,云岫忽然掀帐门进来了,把一个粗白瓷盘搁在案上。盘里一半是滋滋冒油的炙烤羊肉,一半是鲜嫩翠绿的新鲜芹菜,刮了硬皮再用食醋腌渍过,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岚烟合上纸,对他莞尔一笑:“外面人都在庆祝大哥平安归来,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喝酒?” “让他们喝吧,我没心情。”云岫在她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起筷子给她挑走菜里的小葱。他一贯如此,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此刻一脸闷闷不乐。 岚烟拿起小碟子,从他手里接过拣好的菜,慢吞吞地嚼着,随口问道:“大哥在幻境里那么久,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兴许是我主修身法,不太注意内力吧。”他剔去一块烤羊肉的肥肉部分,放到她碟子里。 岚烟哦了一声,又问道:“韩王世子醒了吗?” “不知道。”听到他,云岫就皱起眉,没好气说道,“我让人把他送到驿站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倒挺好,她就怕君雁初醒来约束她的行动。岚烟支起脑袋,悠悠道:“既然都在为同一件事情心烦,不如我陪大哥喝两杯吧?” 她倒不是真的想喝酒,而是重泉幻境里亲临的事情让她一时走不出来,借酒纾解烦闷罢了。 云岫动作一顿,看她没在开玩笑,挑眉怀疑问道:“你?你会喝酒吗?军中可都是烈酒,你怕不是喝半杯就倒了。” 岚烟原来确实是有几分装模作样,被他一戳破脸都红了,连忙摆正表情,愤然说道:“别废话,赶紧拿。” 拗不过她,云岫还是叫人送了几坛酒进来。一边给她倒上,他一边半开玩笑地提醒:“喝不下就别喝了。要是你不小心喝死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要是真喝死了,我就变成女鬼,天天守在你床头。” 云岫把斟满酒的瓷碗递给她,突然凑近过来,暧昧说道:“我就好这口。” 岚烟重重打了他一拳,正砸在他的肩铠上。 酒过叁巡,两个人也不贫嘴了。 岚烟缓慢咽下碗中最后一口酒,也没有多少醉意,反而说出了心事:“我原先觉得自己有美貌就好,后来发现美貌用处不大,又觉得武功才是正路。但他们两个人,武功都属上流,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只觉得迷茫,不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云岫给她又倒上酒,勾起笑容:“我倒觉得他们夫妻快意恩仇,能放下渡鸦的位置不要,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你别看白沙面目全非,他可是一点都不后悔。” 她想起了临走时白沙的眼神,淡然无波,那是心事了结才会如此,顿时释然许多,促狭笑道:“想不到大哥你平时没心没肺,现在倒能说出些有深度的话来。” 这样想来,她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异变(H) 糯高粱酿出的烧刀子后劲很足,岚烟的身体变得沉重,但神思依然敏锐,沉沉趴在案上,衔了笔杆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云岫只以为她醉了,正巧有人送来了当地新摘的林檎果。他抽出腰间狩猎用的百淬短刀,不怎么熟练地削起果皮来。 岚烟半睁开眼,看他削完的林檎果只剩下原来一半的分量,索性闭上眼当没看见。 正在这时,有个传令兵忽然在门外求见,称京城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要立刻告知云岫。他迅速放下刀,起身走出帐门。岚烟多少有些好奇,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外面的对话。 这一听不得了,朝廷要求即刻加强边境防御,以防契丹趁虚再犯,军饷和粮草都在路上。而原因竟然是贤王拥兵自立,以豫王毒害皇上,干扰朝纲为理由,自江宁起兵,要攻入中原救主。 换句话说,就是贤王捏了个理由,起兵造反了。 岚烟一下子就清醒起来。贤王造反那是早晚的事,他先前暗中招揽豪杰、厉兵秣马,就是猜到皇上不会立他为储君,才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但她以为起码要等皇上驾崩,并且没有留下传位于贤王之类的遗诏,贤王才会发作,没想到现在就把脸撕破了,这时机于他来说太过不利。他起兵的理由也难以令人信服,若说是打个出其不意,倒也说得通。 太子遇刺后,皇上将权力分于豫王和贤王。豫王横踞中原地区,战争劳民伤财,对他而言损失极大,他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争。而贤王的权力略小于豫王,不敢贸然起兵,只能在朝堂上明里暗里针对他。 叁年以来,皇上以这种方式维持国家微妙的平衡。历朝向来以嫡为尊,如果他不想将皇位传给贤豫二王,那只能等皇后再有子嗣了。但他估计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病危,这样来说,现在的局面对豫王是最有利的。 东宫事变时,那些铁骑执行力极强,绝对不会是一般的雇佣兵,很可能是有其他势力出动帮助白沙和流霜二人。 无论如何,岚烟都必须加快行程。 云岫很快就回来了,眉眼低沉。看到岚烟时,他舒展了神情,勉强一笑:“把你弄醒了吗?” 岚烟装作一无所知地对他笑了笑,拿起他削得只剩核桃大小的林檎果,边啃边转开话题:“没有呀。大哥之后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见她没有多问,云岫舒一口气,也拿了一枚果子,信口说道:“边塞太没劲了,还是想回禁军营。岚儿呢?” 岚烟当然不能说要搞垮武国公,借了醉意放话道:“我要做天下第一的武者。” 云岫听得呛了一声,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能天下第一,我就包下全京城的戏班子,让他们天天唱你的英勇事迹。” 他话里嘲讽之意明显不过,还笑成这样,岚烟脸红到耳根,气得要拔青鸾戳他。忍了半天,看他还是笑个不停,她干脆扑过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擒住手腕,顺势拉入怀里拥紧。 帐篷外的声音渐渐安静,帐篷里也一时无声。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云岫收拢双臂,低声道,“说实话,我挺开心的,岚儿。” 他不太会用言语坦露感情,这差不多是他的极限了。岚烟想起了幻境那些话,他们明明不是血亲,明知幽州失踪了不少人,他还甘愿为自己赶赴前往。 如此想来,自己的行为也不过是微小的回报罢了。她抬起头,轻轻贴上他的嘴唇,舌尖沿他饱满的唇形,悠长而缓慢地一舔而过。 云岫似乎对岚烟的主动相当意外,身体僵住许久,才放柔了动作,低头更深地吻住她。他当初还后悔一时冲动道出她的身世,担心会让她受到打击,现在却深感庆幸。 他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摆之下,顺着她光滑的大腿一路向上。衣服里面什么都没穿,滑溜溜的皮肤手感极好,而她也顺从乖巧地任他抚摸,麂皮手套上有些不平整的地方,轻轻刮过,带起极为奇妙的感觉。 “岚儿,不愿意也没关系。”云岫还是顾忌她的想法,尽管手在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动作,却没有更进一步。 岚烟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水眸盈盈,倒映出他英挺的面容,她又吻了上去,坚定而温柔,酒醉令四肢都变得拙钝,唯有心智清明,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的眼神如同一声绵长悠远的琴音,云岫半合上眼,那是在他心弦上轻拨出的声音。他不再犹疑,将她抱起放到柔软蓬松的锦被上,随即俯身上前,把她压在身下。 说起来,早在很久之前,云岫就知道峦玉对她的不轨之心。这也是他们兄弟二人渐行渐远的原因之一,但得知她的身世之后,自己竟然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等得知岚烟任务失败,武国公要加以处死时,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武国公的条件。他还记得那时峦玉看他的表情,由震惊到不甘,他把自己视为对手。 如今看着岚烟欣然接受了自己,云岫有种极为畅快的感觉。 夜已深,尽管失踪的将军归来安抚了军心,但突起内乱让军营的气氛肃穆起来。 常年的军旅生活令云岫的皮肤晒作了漂亮的麦色,同样赋予了他精湛的身法。眼下这些身法被不遗余力地用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若不是岚烟也习武,怕是要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大哥,大哥不行了……”她跪趴在锦被上,纤瘦的胳膊堪堪撑起上半身,身后的人正扶着她的腰一次次贯穿过她的花穴。好容易长了点肉出来,被这样的激烈索取之下,怕是又要消耗干净了。 他每一次送入都直达最深处,仿佛不知疲倦般保持着快而有力的频率。岚烟真是欲哭无泪,明明方才都释放过一次,怎么还那么坚挺,欲望热烫宛如烙铁,像是要烫平紧致的甬道里层层褶皱。 听到她的哀求,云岫停下了动作,岚烟终于得以放松,想艰难地退开身体,腰肢却被一把抓住。他俯身贴近,在她白玉似的背上安抚似的一吻,轻缓开口:“岚儿乖,再忍一忍。” 说罢,他又复不加怜惜地律动起来。岚烟半被胁迫地随着他的动作轻摆身体,十指揪紧被面,掐出深深的指痕。但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了,不得不承认她是享受和他行欢的,尽管他是她名义上的大哥。 烈酒作祟,她娇娥出声,花穴中春潮泛滥,数不清是第几次高潮了。媚肉紧缩,绞得身后男人也没能把持住,差点在她身体中就泄了出来。 一股股灼热白液喷涌在她的大腿上,岚烟刚想倒下身,很快又被他调过身子,以另一种姿势重新插入进来,开始了新一轮抽送。 金鸡尚未报晓,东方微显晨曦。 顶着酸软不已的身体,加上宿醉过后的头疼,岚烟艰难无比地爬了起来。她今天必须要启程回京城,但云岫肯定不会放她一个人走,所以只能借烈酒和美色让他放下警惕,才能偷偷溜走。 低头看他睡得正酣,她的目光停滞少顷,才拿起青鸾,悄声穿好衣服,匿声走了出去。 清晨的军营来往人不多,岚烟轻松躲过路过的士兵。走到军医帐篷外,她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没想到竟看到未醒的君雁初好端端地躺在里面。 云岫大约是看不惯她在乎君雁初,故意骗了她,好让她断了心思。 他也是岚烟心中放不下的牵挂,她驻足在帐外凝目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她没有刻意压制声音,但君雁初依然未醒,呼吸平缓均匀,让她放下了心。她停在他身前,半弯下腰,将自己的手柔柔穿过他的五指,细细地摩挲一番,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当时她受伤昏迷,君雁初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看来走之前看不到他睁眼的样子了。岚烟正欲抽回手,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极轻地缩了一下,像是在回握她。她心跳滞后半拍,试探性地问道:“君雁初?” 没有反应。 岚烟用力收回手,撒气般地说道:“贤王造反了,我要一个人回京了。” 依然没有反应。 果然只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岚烟终于灰了心,低声自言自语:“君雁初,这次算我欠你的。” 说罢,她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过往风月 饲蛊长老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细软,武国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出了意外。再加上昨天影鸦起了内乱,她还是自保为上。 然而奔到影鸦大门时,冰冷无情的剑尖自黑暗中闪出,抵住了她的脖子。 “饲蛊长老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慵懒娇柔的声音自那端传来。阴影里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岚烟从容地执着剑柄缓步走来,笑意盎然。 饲蛊长老冷汗涔出:“我……我出去透个气。时姑娘这是做什么?” “有些话想问问您罢了。”岚烟笑容不减,却将剑尖送进一分,“回养蛊室。若是饲蛊长老好好陪我说完话,那之后去哪都随意。”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阴森的过道上,青鸾剑始终架着她的脖子。 相比岚烟离开时,这里似乎刚发生过一场屠戮,地板、墙壁乃至天花板上都溅满了血迹,空气中除了潮湿的水汽,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再转过一个弯,地上赫然躺了几具尸体,皆穿黑衣,看死状都是被一击毙命。 岚烟心里没什么波澜,淡然跨过尸体继续前进。估计武国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有人坐不住了。 影鸦里的人当然都忠于武国公,只要他坐镇无人敢反抗,但他消失了那就难说。另外,武国公自叁年前渡鸦缺位后再也没封过新的渡鸦,私下不服的人估计不在少数。现在影鸦无主,自然有人自视甚高,想跳出来主持局面。 “姑娘想问什么?”进了养蛊室,见岚烟脚尖勾过门关上,饲蛊长老战战兢兢地问道。 岚烟敛起笑容:“拿傀儡蛊害其姝郡主的人是谁?” “这……”饲蛊长老有一瞬间的犹豫,又立刻露出谄媚笑容,“当然是棠千结啊,此案不都了结了吗?” “是您健忘呢,还是不敢说?”岚烟背倚在门上,气定神闲说道,“反正您也要走了,那个男人也回不来,不如把实话交代了吧?” “是……”饲蛊长老盯着剑尖犹豫半天,垂下头道,“是,是武国公逼我拿的,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放心。”岚烟露出满意的笑容,又问道,“饲蛊长老这里可有连理蛊?” “啊?”饲蛊长老猛地抬起头,惊讶出声,“这蛊虫对人几乎无益,姑娘要拿来做什么?” 岚烟蹙眉,正色道:“怎么个无益法?” 饲蛊长老忙不迭地解释:“这连理蛊是两只成对,光是炼成就要九十九天。将蛊种在一对男女身上,这两人就会同生共死。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用处了。” “同生共死……”岚烟喃喃自语。 “对对,不过好处就是,如果不是无可救药的致命伤,只要另一个人还活着,就能吊住一口气。” 岚烟倏忽间想到幽州地下开满冰花的房间,若说流霜因为连理蛊的作用一时半会死不透,那白沙就要面对冻成冰雕的妻子,慢慢等待自己饿死。难怪他说自己是将死之人。 青鸾回鞘,饲蛊长老头也不回地溜了。 岚烟小心翼翼地捧着蛊盅,当然也没忘了赤尾毒的事情,早就按着影鸦里的大夫炼好了药,眼下一并带了过来。 但站在苏青冥房门外,她却驻足不前,平静启口:“楚翔,出来。” 楚翔自旁边的阴影处现身,没觉得有多意外,作揖道:“姑娘若是再晚回来一天,恐怕就看不到苏大人了。” 岚烟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不是有聚魂珠吗?” “先进去说吧。”楚翔帮她拿过赤尾毒的解药,想从她手里再拿过蛊盅时,却被她警惕地躲开,只得作罢。 想起先前决然的话语,岚烟顿了顿,还是熟门熟路地按下墙上一处机关。只听见清脆一声,锁打开了。 这处机关是当初专门为她做的,只有她知道在哪,也只有她的小细手指才按得了。如果门在里面锁上了,只要按下机关就能打开。 房间依然干净整洁,而苏青冥正沉沉睡在石床上。但岚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苏青冥警戒心很强,但凡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怎么会在他们面前安然熟睡。 靠近端详她才发觉,他面色苍白而憔悴,根本不是在睡眠,倒像是昏迷。 “怎么回事?”岚烟一下子就慌了,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一番,从他胸前衣襟中摸到了那枚聚魂珠。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原先暗涌浮动的光辉,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琉璃珠无异。 “昨日有人聚众闹事,说武国公已死,要比武推选新的首领,苏大人就出来管了一下。”楚翔面无表情地阐述道,“当然用的也是比武的方式。” 握住苏青冥的手,他的气息尚且平缓,没有大碍。岚烟这才放心,拔出解药瓷瓶的塞子,找了个小碗倒了进去,随口问道:“就是外面走廊上那些?” “那些是打不过想逃的,大部分都在主厅。”楚翔帮她扶起苏青冥的上半身,因为过瘦倒也不费什么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解药喂了进去,“大约是透支了体力,回来就昏迷过去了。” “真是胡来。”岚烟叹道,从腰间取出绣帕拭去他唇边残留的药液。想来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苏青冥这样了,平日里他清高冷漠,眼下他闭目的样子却是恬静安谧,显得无欲无求。 楚翔辩解道:“并不全是。胜者为王,现在影鸦众人都暂时服从他的命令。” 岚烟听闻弯唇一笑,真不愧是他。她转而移开盅盖,两条通体纯白的蛊虫映入眼帘,在长明灯下反射出幽幽光芒,美不胜收。 “你要自己种这个?”楚翔见状不对,连忙问道,“苏大人不在乎生死,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命交付给他?” “他不是会轻易丢了命的人。”岚烟兀自笑道。当然,主要原因是不想让别的女人和苏青冥共享生命。 命成连理,生死与共。她弯下身,极为虔诚地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落下轻吻,苏大人,这次换作我来救你。 种蛊的过程没有她想象中的剧痛,只有被叮咬般的感觉。但紧接着,一些不属于她记忆的陌生画面如雪片般纷涌而来,在脑海中迅速地穿梭而过,令她头疼到不得不俯下身。 苏青冥总会和她在街巷漫步,她一直以为是他无聊的爱好之一,没想到是因为小时候她总爱拉着他出去玩,他始终记着,觉得是她喜欢在外面乱逛,所以才经常同她出去散步。 那日苏青冥在城外驿站对她动手,是因为母子蛊发作得实在受不了了,加上看到她和尧风厮混在一起,遂起了心。 再有苏青冥看到她拿着青鸾,想到以前他要教她剑术却被百般回绝,不免生出淡淡的失意感;他提早赶赴怀州;他听说了自己生死未卜的消息…… 这些也不过是他零碎的记忆,但诸多画面中,偏偏有一个极为突兀,那是他和峦玉交易的画面。 楚翔见她发了半天呆,紧张问道:“姑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样的话,母子蛊应该是解了。”岚烟回过神,摆了摆手。她现在能神奇地隐约感知到苏青冥的身体状况,虽然很虚弱,但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已经被连根拔除了,不再有生命威胁。 比起这些,她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信口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韩王坐镇内朝,军事大权几乎都在豫王手上,所以他亲自率兵在前线征讨贤王,现在应该在叁峡一带。”楚翔到底是灵鹊首领,清晰简略地概括战况,又隐晦评价道,“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朗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暗指贤王必败。这也难怪,贤王起兵过急,俨然是孤注一掷。 岚烟趁苏青冥还没醒,在收拾得秩序井然的房间中四处晃悠。随手拉开一处隐蔽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来个空瓶,瓶底全都标注了“赤尾毒”字样的红漆小字。她立刻关上格门,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酸楚过后便是后怕与庆幸,还好自己赶上了。 岚烟转而走到放满了情报的书架前,当务之急是让战争早点结束。她也还有事情要找舒瑜,去一趟前线在所难免。反正眼下没人管,她索性翻找起有用的信息来。 楚翔轻咳一声,她立刻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转头严肃道:“我要去找豫王,他在哪?有什么办法可以过去?” “应是在鄂州。”楚翔也管不了她的行为,提醒道,“如今姑娘的命可不只是自己的命了,还是别一个人去前线。韩王与几位宰相共同议政,任命燕王为行军统领,眼下还在折冲府整备清点。姑娘和燕王既然是旧识,不如让燕王带你去。” “好。”岚烟从书架上不客气地取了两本书和地图。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她又补充道:“苏大人就由你照顾了,若是他问起谁动过书架,就说是武国公干的。” 入营 渭河怒号,浮浪堆砌积雪,拍涌在岸畔。 随着岚烟从幽州颠簸回京城的冰花,如今从怀中取出细看,除了稍有些压痕外,依然不染半分纤尘。她才发现这是一朵冰莲,纤细透明的花瓣舒展微卷,放到土中也沾不上泥。 时光荏苒,将一座衣冠冢增为叁座,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她自己了。 清冽微风自身后涌起,嫣红衣袂轻轻鼓动,如同心中火焰在起伏作舞。岚烟屏住了呼吸,猛地回头望去。没有寻到那袭白衣,入眼一片荒凉寂寥。 那人向来说一不二,而且最厌恶她擅自作主。就算她为他解了蛊,他也未必想见她。 她悠悠一叹。时不我待,该启程了。 影鸦暂且都听命于苏青冥,眼下苏青冥未醒,身为他直属灵鹊的楚翔自然就有了几分话语权。 现下几人悄悄潜入城外驻扎军营,打昏了一个出来解手的小兵,而早已裹胸的岚烟立刻换上军衣,女扮男装顶替上去。反正军帐刚分,谁也不认识谁,她随便戴了个粗犷的男性面皮。 楚翔适时泼了冷水:“姑娘,不是我多嘴,以你的身板最多当个斥候,可能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瞎讲,我只怕被提拔成将军,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岚烟蹙眉,“好了就赶紧回去,看着点苏大人。” 楚翔识趣退下。 上次岚烟和尧风不欢而散,如何她也不好意思再贴上去了,只能混到军队里。不过尧风是有名的胜仗将军,加上她自己的实力,也不算太冒险。只是想到要和一群臭哄哄的男人挤在一个帐篷,她有些窒息感。 军帐里果真弥漫着汗臭和铁锈交织在一起的气味,闻着让人头昏脑胀。好在她在自己那张小脏被褥上坐了没多久,有传令兵来报,称将军要逐一检阅部队,召所有人去校场集合。 帐中士兵一下子欢呼起来,一边起身检查装备,一边兴奋地交头相谈,话语中不乏燕王二字。尧风是当朝武将第一人,若是能得到他的垂青,封官加爵指日可待。 岚烟反而头疼了,她不太想去,但如果号称生病说不定会暴露性别,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黄沙蔽日,浮云满天。 丹赤旗帜随风舞动,整齐划一的士兵列成方队,身着朱色战袍,站在校场静候检阅。满目皆是人,气息纷乱繁复,岚烟反而不慌了。尧风再神通广大,还能从那么多气息里分辨出她不成。 周围一圈人忽然都挺直了腰杆,夯土高台之上,几位身穿虎纹细鳞铁甲的校尉跟随在青衣男子身后,雄武站在了众人之上,俯瞰点兵胜景。 为首那人是唯一没有穿盔甲的,眉目清俊宛如提笔勾画,窄袖长衫收以银丝腰带,如同云销雨霁过后,天空泛出的清辉。他站在这高台中央,便是清水摇曳中落入的一滴浓墨,将整片校场的躁动喧嚣尽数抚平。 岚烟抬头凝了他一眼,明明身形高瘦,抿唇俯视的模样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尧风以眼神示意身侧副将,他会意上前一步,开始高喊军中铁规。喝声揉了内气,足以振聋发聩。 来这之前,岚烟还算补了功课,对军规了解个七七八八,没怎么仔细听。但她根据这内力,倒是能分辨出喊话那人的修为,比她略高一些,若是拼劲全力催动青鸾,未免打不过他。 等了许久,他终于报完了。末了应该是实战操练,但岚烟头顶上忽然传来副将一声喝斥:“第叁排第一个,出列!” 第叁排第一个。士兵们顺着他的目光左顾右盼,岚烟也点了一圈,猛然发现似乎说的正是自己。紧接着,她不明所以地被队头拎了出去,暴露在无数人好奇的目光之下。 队头还嘟囔了一声:“胳膊那么瘦,跟个娘们儿似的。” 抬头仰视,尧风站在十尺之上,淡淡地注视着她。她脊背发凉,这才想到致命一点,男子都是阳刚之气,她这种至阴之身简直不能更好分辨了。但她很快松了口气,这不要紧,大不了被他强行绑定在身边,等见到舒瑜就可以摆脱了。 “身形不合格,即刻向营官交还领用的军衣武器,离开军营。” 这是尧风让副将传达的指令。岚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尧风没认出她?如果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她要自己去前线,且不说困难重重,估计连住个旅店都麻烦。 眼看队头要过来遣她走,她连忙用内力沉下嗓音,喊道:“我剑使得很好,将军留我必定利大于弊,还请让我奔赴战场!” 这下副将为难了,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尧风:“将军,您看这……” 尧风垂目看她,朗声问道:“如何证明?” 他没有坚持,说明还有机会。这一瞬间,岚烟的视野里没有迎风飘荡的旗帜,没有窃窃私语的士兵,只有高台之上那个人。她目不转睛,说道:“愿比试为证。” 等站在校场中间的空地上,看到尧风镇定地洗净了手,随手拿了一柄生锈铁剑,信步走到她对面,岚烟才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周围人反应那么大:她意思是要和副将比试,但他们以为她挑衅尧风作对手。 现在尧风身穿常服,用的还是锈剑,摆明了就是在让她。眼看箭在弦上,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青鸾搁在一旁,从武器架上拿了把铁剑,示意要和他公平对决。就算必败无疑,她也不想输得太难看。 见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尧风不置可否扬了扬眉,剑尖如闪电般指来。凌厉的内气裹挟其上,在空气中绽出一道白炽剑芒。 他是认真的。岚烟不敢小觑,沉重的铁剑挥起来没那么轻松,但也算勉强与他过了几招。 尧风立在原地不曾移步,只单手执剑朝她戳刺。他的动作迅速利落,完全不拖泥带水。这一下看似是从左边平砍,但忽然虚晃一招,收力转而刺向她的右肩。 尽管岚烟反应很快,堪堪避开,但肩膀处的布料仍然被他挑破了。 “放弃吧。”一旁观战的副将边摇头边叹气。二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方才若不是尧风没用全力,她的右肩肯定就被贯穿了。 才不。岚烟虽然披头散发,模样狼狈,但唇边泛出浅笑。他最大的破绽正是不用全力,当剑身和手臂呈一条直线时,这条直线上势必会有力不均之处。 铿锵数声而过,她衣服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放到别人眼中只是她慌了阵脚,随意乱戳,只感慨一声燕王仁慈。但她试探到了,他身上的破绽所在。 岚烟侧身躲过他一招下劈,瞬间驾驭剑尖朝他右臂外侧戳去,那就是他的弱点。这也是尧风教她的,不用蛮力,而用巧劲。 锵地一声,剑尖折断碎裂,却割破了他的衣袖。缝隙之中,隐约可见他手腕上戴了一对精铁臂护,铁剑正是撞碎在臂护上。 尧风将剑信手交给身侧的士兵,回身淡然道:“到我帐里来。”这话是对岚烟说的,他同意她留下了。 见他离去,副将惊异地瞥她一眼,很快跟了上去。随后有几个士兵激动地过来询问她的名讳,她却充耳不闻一般。 她不算占了上风,其实是输了,这也是必然。尧风能如此毫不费劲地中断、收剑,因为他几乎没用内力。并且他的动作轻松自如,若不是衣袖割破,根本看不出戴了一对相当沉重的臂护。 大将军的营帐不同一般,比她那间小筑还宽敞些,都够两人骑马了。 几名校尉告辞退下,看岚烟的眼神都带了叁分敬意。尧风信手取下臂护,睨她道:“你倒是块学剑的料。” 岚烟顿时恢复原声:“真的吗?” 尧风抬手揭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若说有十分,那学剑前是两分,现在是叁分。” 岚烟干笑两声,却惊而看到他凤眸眼底流过极浅的一抹笑意,很快溜走不见。他散漫道:“当时还说不跟我,怎么又到我手下做兵了?” “我要去前线找豫王。再说,你不是还要撵我走。” 尧风转过了身,靠坐在榻上,捏起额角平声道:“你二哥在找你。” 岚烟肩膀一缩:“等我从前线回来再说吧。” 这回尧风答应得倒是爽快,淡然命令:“你就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那她人都要被连皮带骨吃干净了,岚烟这样想着,眯眼说道:“军规有一条就是不带女人行军,殿下此举恐怕不妥吧?” 尧风傲然开口:“我就是例外。” 这下岚烟无话可说。 连角起 燕王率兵骑马行军,日行千里,仍赶不上前线捷报传来的速度。 “离间主将,转播时疫,扰乱军心……”尧风一张一张地放下军报,“江洲被攻下,贤王只能往东退,他是强弩之末了。” 岚烟取来地形图,在案上展平:“贤王不会打仗,也没做足准备。” “他会,但他这么多年都钻钱眼和女人里了,再给他十年都玩不过豫王。”尧风席地坐在银狐裘垫上,指尖在麻纸上轻点几下,“你看他管辖的城市,扬州苏州,都是富饶的上州。连带周围的滁州润州一并丰裕,只能说贤王善于治理,不善于作战。” 岚烟想凑近些看地图,却被他伸手揽过腰,强硬地拉下了身子,只得盘腿坐在他怀里。 例外这人和君雁初一样,为精进武艺酷爱采阴补阳。对于没有修为的女人确实是单方面的索取,但对同样习剑的岚烟来说,他是可以互补的存在。 “豫王现在哪里?”她问道。 “最前线,舒州往扬州的路上。扬州是贤王的底线。”尧风在她发心上蹭了蹭,颇为满足地眯起眼,“豫王擅长双管齐下,明里打仗,暗里策反。等我们追上他,战争说不定都结束了。” 见他的手臂环过自己,在地图上流畅地勾画起来,岚烟不由嘟囔道:“贤王也太不禁打了,还疏于防备,让人放火烧了后院。” 尧风笔尖一顿:“你该不会以为,豫王早就在他的辖地里安插好了细作吧?” “不是这样?” “那贤王哪能活到今天,谋反之臣直接一刺了之就行了。”尧风垂眸解答道,“豫王是趁乱安插的细作,只从一个地方即可。而且这地方各路势力都有,就是军队。” 军队多是募兵,来者只要是壮年男子都收。并且军营里人数众多,暗中窃听也不会引人注目。岚烟顿时会意,抬头问他:“这里也有吗?” “揪过一些,后来就不管了。他们再兴风作浪,也改变不了局势。” 临战时,尧风如同换了个人,不再散漫无事,每日都会召副将来营帐讨论战况。岚烟会扮成小兵在旁侍立,偷偷竖着耳朵听他们你言我语地聊。 眼下军队刚至鄂州,这里是舒瑜攻下不久的咽喉要道,是他与贤王辖地的交界点。部队在城外扎下营,与当地的驻军汇合,暂得歇息。 两人骑马沿长江水岸散漫巡视。见到城里百姓安居乐业,没太受战争影响,岚烟还是挺开心的,轻快问身边人道:“今天要留宿在鱼州吗?” 话音未落,她立刻掩住口。以往在京城偶尔吃过鱼鲙,只觉得惊为天人的鲜美。如今到了鱼米之乡,一时又想吃鲙丝,错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尧风瞥她一眼,悠悠启口道:“别人是出来打仗,就你是出来吃。” 岚烟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缩了脖子不再说话。 无言半晌,他目不转睛地看向正前方,声音平缓无波:“等去渡口回来,若是还没下雨,就去城里找家酒楼吃鲙丝吧。” 闻言,她赶紧举头望向天空。云层聚积,江风拂面,俨然是风雨欲来。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岚烟抿唇一笑:“多谢殿下。” 临近渡口,先是两艘护航船在前开道,再是几只高大如楼的商船,在宽阔的江面上缓缓前行。看方向是朝益州去的,南北通商借由水道,这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形,一路上也看到不少类似商船经过。 岚烟本不以为有什么,转头却见尧风在凝视方才驶过的船舶,唇边扬起笑意,顿时浑身一怵。 那简直就是修罗的笑容。 顺着他的目光,她仔细又打量了一遍那些船,才意识到异常。这些商船吃水很深,里面一定装了相当多的重物,才会行驶得如此缓慢。 尧风收敛笑容,纵马加快了速度:“走吧。” 都水监的官吏大约没想到燕王会亲临,原先都在打盹儿等着换班,分辨出来人一下子就吓精神了。 尧风不是严苛下属的人,并未责备他们玩忽职守,只问道:“方才那行商船可仔细检查过了?” 一时无人敢应声,末了还是身为长官的水长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回答:“回禀殿下,那是苏州来的商船,每月都会经过。” 尧风淡漠接话:“所以没有检查?” “倒也不是……我们检查过了,上面都是些玉器织锦,没什么问题的。” “我看那些玉器织锦都是进了你的口袋,才信口胡诌。”尧风骤然寒声道,“今早我还和陈将军聊起,说贤王练了两万精悍水兵,打到现在都没见过。” 水长还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怔怔然地看着他。岚烟已是会意微笑:“这是效仿古人白衣渡江。想趁主要兵力在前线,在商船里藏匿军队,从后方攻取鄂州。” 那些官吏才知道捅了大篓子,面面相觑,最后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说话。 尧风倨傲扫过众人,凝目片刻,似乎冷静了些,不急不缓说道:“晚点再来处置你们这些白吃官粮的,我们先走。” 眼看这些船都过鄂州渡口了,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尧风却忽然平静下来,令岚烟十分不解。她还没翻身上马,又忽然被他像拎小鸡般地拎了起来,又坐到了他的马鞍上:“你骑马太慢了,别抱马脖子。” 没来得及品味他这两句话的前后关联,眼前景象猛然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驰而过,一瞬间耳边只有隆隆风声。 尧风挑马向来都是良驹,撒开四蹄跑得比八百里加急还快,颠簸了一会她就头晕目眩的,倒还记得不能抱马脖子,只好紧紧拽着辔头。 倏忽之间,他缓缓松开缰绳,白皙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轻松掰开她因为紧拽不放,关节泛白的手指。他的动作很快,她甚至没有看清过程,恍惚之中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正握着缰绳,与他的手迭在一起,牢牢牵引她纵起马。 尧风的掌心温度很暖,在他的指引下,不舒服的感觉全都凭空消失,以至于岚烟可以冷静地开始思考了。 他会做什么安排?马上就要下雨,水面涨潮不宜泊船,那些船一定会靠泊在下一个码头。他们以为平安过了渡口,就能打个出其不意的奇袭。只要预先埋伏,必然是个痛快的胜仗。 直到回到驻扎军营,尧风没有瞻前顾后地叫人来商议一番,直接爽利地下了指示,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不禁叫她得意起来。 这是军队第一次作战,外面的士兵俨然很兴奋,摩拳擦掌,一边整点装备一边交谈个不停。 听着帐外喧嚣,岚烟眯眼微笑,冷不丁点道:“豫王在拉拢你。” “这种豫王玩剩下的伎俩,也就贤王愚昧,以为能骗过他。”尧风知道她的意思,冷冷一笑,“他是怕我千里迢迢地赶去支援,结果什么功劳都得不到,特地送了块肥肉过来。我先前还想不通,他年纪与我相仿,哪里招来那么多幕僚,能平步青云升到叁品大官,现在倒是明白了。” “那些都是他舍命换来的。”岚烟点头,又好奇问道,“他既然崇尚权力,为什么不直接娶个高官之女?” 尧风睨她一眼:“那是太平盛世,乱世的权力都是枪杆子打出来的。今天街口卖肉的自愿当兵,明天说不定就是大将军,官爵还不都是论功行赏。” 难怪外面这群士兵那么兴奋。岚烟哦了一声,见他笑意森冷,不免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尧风半眯凤眸,“想到可以打仗,无非有些期待罢了。” 他的眼底倏地闪过一道绯红光芒,让岚烟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安来。她想了想,开口坚决道:“一会我也去。” 尧风凝目看她半晌,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爽快地答应下来,又补充道:“你真是与一开始判若两人了。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拿来裨补阴气的女人,如今倒觉得你有点用处。” 顿了会,他轻言浅笑道:“乱世之中,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都是无能之辈。像你这样的女人倒是少见,说不定能干出什么大事。” 岚烟先前被他小夸得也不少了,这话索性没当成事。 副将在外来报,说是整装待发,只等他号令。 她会意地拿上青鸾和摇光,却看见尧风慢悠悠地靠了过来:“早些结束,应该还来得及。” 岚烟不禁睁大了眼,他才一声令下。 山雨欲来 天垂珠帘,江面飞沫,烟雨迷潆。 埋伏行动很顺利,商船里藏匿的水兵还没察觉异样,就遭到伏兵突袭,一时溃不成军。 上苍注定不庇佑贤王,就算岚烟他们没有发现,让他们诡计得逞,面对燕王估计也难逃一败。 刚下雨不久,胜仗就临近收尾,但岚烟还是没吃上鲙丝。 幽深碧绿的江水如同新醅浊酒,几艘大船随波沉浮。她手执青鸾挽出靛蓝剑花,在甲板上处理奔逃的残党。夺人性命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也没有很抗拒。或许是见多了生死,逐渐磨去了她不该存的感性。 几名副将带人在清点伤亡,有些士兵趁没人注意,偷偷拿了些船上存放的财物。忽然,最中间的大船上传来一阵惨叫,众人望去,发现不少士兵仓皇狼狈地从船舱中逃出。 岚烟将剑身从一个残兵身上缓缓抽出,侧首看去,猛然想起尧风正在那艘船上。于是她飞身上前,落到那艘船的扶栏上,轻盈跃落甲板。 有几个士兵瘫软在上面,怀里抱的各种漆器撒了一地,因为过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紧紧朝着船舱方向,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几位副将匆匆赶来,抓起地上一个士兵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我们就拿了点东西,燕王殿下就……就……”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舱门里漫步走出的人影打断。 光线透入门里,照亮了舱房里的场景。 一地尸体,鲜血四溅,盛开满舱血花。花枝攀上青衣一角,绽出殷红花苞几朵。尧风手握摇光走来,灰眸倒映血色,妖娆绝美。 里面除了水兵,还有不少己方部队的尸体,伤口一致凝成寒冰,显然都是尧风干的。他竟然对自己的部下动手了。 见他缓缓举起手臂,岚烟朝地上还在发愣的士兵喊道:“躲开!” 士兵闻言才回过神,狼狈翻身往侧边避开。他原来坐的地方,坚实的地板被掠过的剑气割出一道裂缝,隐约可见其下光景。 死里逃生后,士兵忽然意识到这粗犷的男人发出的是女声,惧色被极度讶异替代:“你……你是女人啊?” 岚烟才懒得管他,双手握紧青鸾,专注地提防他下一次攻势。 尧风眯了眯眼,似乎不认识她一般,手中摇光没有半分犹豫,第二道剑气接踵而至。岚烟将内力灌注入剑身,顶风迎上那道耀眼夺目的炽光,青白色的剑因为剧烈发热隐隐透出红芒,连剑柄也开始烫手。 尧风睥睨着她,笑容开始耐人寻味。 “要命。”岚烟低声抱怨,咬牙将全部内劲都拼了上去。努力起了作用,尽管双手已经发麻,但剑刃突破巨大阻力,终于和摇光相撞在一起,发出铿锵脆声。 轻微的震麻感逐渐消失,她将剑刃往尧风的方向缓缓推入几分,才感觉所谓燕王好像也没有那么高不可及。 正在此时,摧枯拉朽的剧痛瞬间侵袭了她的感知,这才是尧风的后劲。她全身的力气被抽得干干净净,半跪在地上,青鸾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岚烟撑住地板,脑海里白茫茫一片。顷刻间,她看见摇光剑在空中落出残影,没有砍在她脖子上,而是落在她面前。盯住闪着森冷光芒的剑刃,她僵硬一会,才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起来。 等她费劲地站起身,欣喜地发觉尧风似乎恢复了意识,正茫然地看着船舱里的光景,好像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四周士兵一片无声,静默围望着此处情形。 “岚儿,这些人都是我……”尧风指的是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己方士兵。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的颤抖。 岚烟捡起摇光,缓缓收入他腰间的剑鞘中,清吟剑音收以合鞘一声。她转过他的脸,不再让他看满地尸体,柔声道:“他们都是战亡的,与殿下无关。” 深夜的军营出奇寂静,消息在雨中无声传开。燕王斩的那些人,因为触犯了不得劫掠的规则,所以通报是以军法处置。但他身边带了个女子的事还是人人皆知。 不过例外到底是例外,没人敢告发他,何况这女人也是个不简单的角儿。 今天尧风的索取比以往都用力,喘息着在她身体中又释放了一次。岚烟记得军队里有细作,每次都觉得有人在听墙根,红了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没有人在窃听,叫吧,叫出来。”尧风看她死死咬住下唇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沿她的下颌线缓慢描画,忽然停住一勾,低头深深地将她吻住,把她细碎动听的娇吟含入口中。 在他松开之后,岚烟见他眼底血色尽消,也不像方才那样迷茫,才放心询问:“你之前怎么了?” 尧风并未作答,只是拿过她的手,平展开放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他的脉络。岚烟不太怕热,却觉得像握住了一簇火苗,只觉得滚烫异常。循着脉络,她能感觉到他阳烈炙热的内气贯通十二条主脉,游经旁支八脉。 不愧为朝廷第一武者,经脉竟然全部打通,在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前无古人。岚烟感叹过后,也明白了他症结所在,担忧说道:“你走火入魔了。” “我急于突破瓶颈,气入旁支,才会失控。”尧风半垂下眼,眉宇间涌上淡淡的自责,“以前也有过,只是很快就恢复了。不会像今天这样,对自己部下动手。” 岚烟轻捧住他的脸,问道:“那时你怎么恢复的?” “只要打仗就可以抑制,战场上都是阴气。”尧风移下身,温软的嘴唇沿她优美的脖颈曲线向下游走,“女人也可以。但不是我府里那些,她们太平庸了,所以我在京城这段时间里才没能控制住。” 岚烟随便应了声。今晚体力都快耗尽了,也没吃上鱼鲙,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尧风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将她双手迭在一起拉高过头顶,趁她身体尚在放松,又一次挺入进来。 他是一株火焰,是一株自幽冥之中升起的青色火焰。岚烟看着自己的葱白长指伸入其中,逐渐被火光吞没,但完全没有灼烧的感觉。她慢慢地翻过手,虔诚合掌向上升举,直到高过火焰。 她看见了清澈明亮的水,在手心轻柔荡漾。惊而松开手,掌中清水倾泻而下,落入铜盆中溅起水花如珠。 “怎么洗个脸还在发呆?”尧风见她盯着水盆看了半天,起身走来关心道。他原本什么都没穿,只身上斜搭了条兔绒毯,随他起身的动作自然滑到了地上。 岚烟才想起来,前天传来扬州被攻下的捷报,他们今天就能行军抵达扬州城外,和舒瑜汇合。 兴许是尧风不再拿她当个物品了,倒极少说出这种稀松平常的问候话来,她回首刚想开口,入目就是他肌理分明的身躯,和那叫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巨物,顿时红了脸:“你套件衣服成不成?” “又不是见得少,还矫揉造作。”尧风无所谓地耸肩,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他倚靠上她的背,慢条斯理地剥开衣领,露出她圆润光滑的肩头,满足地啃啮轻咬一阵。 那天之后,尧风再未有过当时的骇人模样。他平日待下属还算不错,赏罚分明,很快叫众人不再顾虑此事。 只是岚烟知道,这个隐患并未解决,如今还埋在他心中。她也偶尔想过怎么除去为好,思绪只能够到同样有着高深修为的君雁初,在幽州倒下的情形。好在总算是快到扬州,舒瑜应该能有办法。她迅速洗了脸,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不急。我并不想见豫王。”尧风的声音冷淡下来,慢慢放开她。 岚烟闻言笑道:“你夸他可不少。” “我只是比起他更厌恶贤王。他有本事不假,但他从来不敢上战场,都是叫别人帮他打,功劳归在自己身上罢了。” 尧风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当初在扬州,他被自己亲信偷袭还能反击,至少足以证明他身手不错,但她从未见过舒瑜亲自出手。 不过岚烟并不同意他的想法,移开话题:“现在贤王大势已去,储君之位是豫王的囊中之物了。” “扬州已经收入豫王麾下,只是贤王下落不明。豫王真担得起六亲不认四个字,留在扬州不走,说是接管政事,其实还在追查贤王。”尧风慢悠悠地穿起衣服,“贤王府也被他的人抄了。对自己亲兄弟尚要斩草除根,指不定哪天就对自己父亲痛下毒手。” 岚烟不悦道:“你别那么说他了,贤王是逆臣,追他是豫王分内事。他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对皇上下手。” “看来流言不假。”尧风冷然说道。 “流言?”岚烟惊讶重复,舒瑜将他们的事情隐藏得很严密,怎么会传出流言。 “武国公之女和豫王私定终身,还在东都为他挡了刀,差点丢了命。”尧风的一字一句都敲在她心上,虽然不完全正确,但差别只在细节。见岚烟身形一僵,他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是在怀州和他相识的,不是吗?” 她扑上去:“你怎么知道?” “在京城听人说起的。”尧风接她入怀,散漫说道,“我劝你早日和他分道扬镳,不然早晚变成他手里的筹码。” 尘埃定 盔甲相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临近会见豫王,尧风才会好好佩戴上将军的装束。 扬州都督府的青石大道宽敞无比,可以停放百余辆马车。这里是贤王亲自督建,在后院凿了个一眼无垠的荷花池。冬去春来,微风拂过水面,微微掀起翠绿荷叶,满池粉纱随之摇曳,都督府从此易主。 舒瑜亲自站在府门迎接尧风和从属副将,依然是更甚牡丹的华美面容,眼底难免聚了青黛,虽显疲态不减英气。 他身后的那些官几乎都是曾经的贤王幕僚,接管扬州后,他采取休养政策,将这些愿意投诚的官员保留原职,奉为座上宾,相当有新帝的风范。 岚烟换回了女装,紧跟在尧风身后,悄悄抬起眼,和舒瑜的目光正对上。她轻轻点一点头,便不再看他。 她刚和扬州的灵鹊联系过,不仅贤王身边的子安联系不上,武国公也没有再出现。先前回影鸦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舒瑜登基将武国公革职,那死忠于武国公的影鸦也将面临一次大洗牌。 所以让武国公“失踪”是最好的方案,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她还是需要依靠舒瑜的眼线,将他彻底翻出来。然后,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眼下叔侄二人在荷花池临畔的高阁之上饮茶。岚烟听他们互相恭维地客套了一番,听得她几次都差点没忍住笑。 直到她最后一次使劲憋气,发出一声极不和谐的鼻音时,尧风的话戛然而止,凛冽的眼神扫了过来。舒瑜抿一口清茶,淡笑:“既然都是熟人,过来一起坐吧。” 岚烟讪讪然走上前,发现宽敞的阁楼中,只有他们身边放了空置的云锦坐垫。她和舒瑜亲近些,想坐到他身边,转而记起尚不安定的尧风需要阴气压制,刚抬起的脚硬生生刹住,最终乖顺地在尧风身侧坐下。 舒瑜脸色微沉,没再看她,垂眸不语。 尧风倒不太在乎这个,见她坐到自己身边还有些意外,扬起眉问道:“你不是有事要找豫王?” 岚烟轻描淡写道:“贤王有下落了吗?” “扬州城的地砖都翻开看过了,也没找到他的下落。”舒瑜知道她意不在此,也顺了她的话,“他一定没出城,但不知道藏在哪了。” 听罢,尧风冷哼一声,兀自倒上茶说道:“就算你不能像长兄和二兄这样,我也劝你给自己亲兄弟留条后路。”他说的长兄和二兄正是互相扶持的皇上和韩王。 舒瑜未显半分怒意,话里却揉了不容否认的坚决:“叁年前贤王摆了我一道,我和他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他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他的话更有深意,一是表明贤王必死无疑的态度,二是尧风置疑他当上新帝后会肃整皇亲,他暗指有私仇才赶尽杀绝,但有没有仇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无上的利益面前,区区情谊不过如此。岚烟感到一阵寒意,尧风也懒得装腔作态,冷冷注视着他。 舒瑜扬起微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从容吩咐道:“李合,燕王殿下累了,送他去客房。” 如同地上的影子浮起,李合凭空在房中出现,朝尧风做了个请的手势。尧风也不想多待,回头看了眼岚烟,见她轻轻摇头,便起身径直离开。 岚烟凝望他英飒出门的背影良久,忽然想起这房里还有个人。现在这人手边没文书可看,索性沉下脸,自顾自地喝茶,全当她不存在。 “殿下。”岚烟试探性地喊他一声,如同石沉大海。她走到他案前,他就把头扭过去看外面,就是不肯瞧她。她想去拉他的手,还被不着痕迹地躲开,直叫她哭笑不得。 她也不哄了,含笑道:“我知道贤王的下落。” 这话很管用,舒瑜立时转过脸,见她从怀里拿了几张纸出来,小心展平放在他面前的案上。这是子安传回来的情报,他一张一张地扫过、移开,皱眉说道:“都是与贤王私交甚好的官员和商人,接手的城市我还没肃清过,这些情报倒是有用,但没有贤王的下落。” 直到剩下最后那张鬼画符似的情报,他停顿下来,专注地端详上面的图样。 这张纸岚烟翻来覆去研究过,没什么头绪。只知道用的是上等蚕茧纸,薄如蝉翼,放在太阳下隐隐透光,被她反复蹂躏都不留折痕。 顷刻过后,舒瑜似是想到了什么,朝她伸出手:“地图。” 岚烟不明所以,从袖中取出一卷麻纸递给他。只见他迅速展开地图,用镇纸轧实,再将鬼画符移了上去,仔细调整了位置。鬼画符纸下半透出地图的轮廓,那些线条严丝合缝地落在了四通八达的水道上方。 “航路图?”她终于看懂了。这张地图是影鸦用一张母本摹出来的通用版,子安是将纸放在地图上,将航线单独描在上面。 “你看这个时间。”舒瑜沿着线条徐徐描画,最后落在了扬州的位置上。标注的时间格外显眼,岚烟惊喜说道:“云市开张的日子。” 舒瑜的语气似是拨开云雾般明朗:“原来如此,这是云市商船的航路图。平日伪装成普通商船,四处买卖奴隶,等到了叁年之日再到这里开张。” 岚烟凑身过去,如果是这样,云市商船在离开扬州后,应是出海到江南外沿游历一圈,再回到长江入海口,那就还要经过一次扬州。算起回来的时日,她若有所思:“近日云市商船就会重新经过这里。贤王是云市的大东家,很可能会藏匿在上面。” “云市是他管辖区里的免检船,他只有那里能藏。”舒瑜指尖轻敲几下,语调轻快,“这里来往商船非常多,所以我当初规定是先查官船,再是番邦船,最后才是民船,难免有所遗漏。时间紧迫,我要立刻下令封闭水道,严查过往船只。” 眼看他起身要走,岚烟还有一堆事情没说,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角想拦下他,却被他用力挣开:“有事晚些时候再议。” 她只得悻悻松手。 暖风柔润,穿堂拂过,捎来荷花淡雅清香。岚烟怔然看他离去的背影,青丝随风飘扬,身形一动不动,宛如凝结成冰。 她叹了声,确认那人不会再回来,才缓慢站起身。刚走下楼,拐角处露出一角天青,尧风已是换回常服,抱起手臂倚在墙边,兀自合目养神。 “殿下在等我?”岚烟微睁大眼。 “突然想吃鲙丝了,一时找不到人,才来找你。”尧风云淡风轻道,“谁知你磨磨蹭蹭的,让我好等。” 岚烟只当他找了托辞,腮颊藏不住笑靥如花:“走吧走吧,去扬州最好的馆子,我来做东。” 近百只船在渡口一一接受查验,人手和地方有限,从旭日悬空一直查到明月挂枝。 岚烟从几沓写满字的纸中间抬头,看到树枝上那玉钩似的月亮一愣,才意识到已至半夜。以舒瑜的行事效率,说不定现在都收工了,在忙着善后呢。 桌旁摆了早就冷透的晚膳,她再饿也不想吃冷食,只好拿起那壶醋勉强对付一下。喝了一口发觉味道温和清甜,听婢女说是京口用糯米酿造的香醋,又咂咂嘴喝了小半壶。 剩下那些不是她不想喝,而是李合亲自来传令,称都水监找到了云市商船,等她过去一起听汇报。 照例来说,在外人面前,舒瑜向来都很注意保持他们二人的距离,不会做出如此刻意的举动。但他所决策都有其用意,她没有多想就起身前往。 岚烟打了个哈欠,走进门才发现舒瑜和尧风都坐在上位。不仅如此,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偌大的前厅里座无虚席,见她走了进来,众人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人物一样,悄声私语,让她不太自在。 婢女给她搬了个小圆凳坐下,舒瑜朝中间跪着的官吏命令道:“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是,殿下。下官率人彻夜搜查,将水道中八十七艘船全部搜过,只有一艘船有异样,而且和殿下描述的一样,是一艘高大的商船。我们还没登船,就有一个女声在上面警告我们不准搜查。当时有两个卫兵要强行上船,顷刻间就身首异处。后来那个女声又说,她要见一个人,不然谁来谁死。” 尧风不耐烦地打断:“我带兵强行突破就是了,何必听她的。” 舒瑜未加理睬,对官吏淡然道:“你继续说,她要见谁。” “是。那女人说,她要见武国公之女,时岚烟。” 岚烟被冷不丁点了名,才明白他把自己叫过来的用意。那船上多半是子安,她以武入音,可以夺命于无形。但她不明白子安见她的用意在哪。 她站起身,走到官吏身后行了礼说道:“妾知道那女子是谁。” 满堂官员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唯有尧风偏过头去。 “你会错意了,时小姐。”舒瑜平静开口,连同目光也静若止水,仿佛要验证尧风的话一般说道,“本王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前去。” 痴情缠 万事冥冥,总有命数。当岚烟站在云市商船面前时,沉沉击鼓声从夜色中传来,正是通报子时。 渡口处无关人员都被请走,那么多官员面前,舒瑜的话不是与她商榷,而是稍显客气的命令。这客气不出于在乎,而在于因为她是所谓武国公的女儿。 尧风走上前,将一枚通体洁白的短哨放入她手中,叮嘱道:“若是有危险,务必吹响此哨。” 岚烟点点头,又望了眼他身后负手伫立的舒瑜。二人目光对上,他抿紧了唇角,以眼神示意她快些,什么话都没说。 踏上甲板,两具身穿官服的尸体赫然映入眼帘。但令她意外的是,除了这两人,船上空空荡荡的,毫无鲜活生人气息,全然不见当时下人比顾客还多的盛况。 岚烟口含短哨,双手紧握青鸾,谨慎贴着墙向前探索,每个拐角处都拿剑尖试探过后再前进。 沿侧廊走入舱门,是印象无比深刻的拍卖厅,如今不见一人,显得空旷冷清。再顺熟悉的路步上二楼雅间,依然是当初的奢华陈设,令她涌起淡淡心绪。 最后岚烟是在船尾见到人的,见到了子安和贤王。 他们各占一局棋盘两端。贤王身穿象征帝权的明黄色外袍,背朝天倒在平静的女子对面,身下一片血泊,已然没了气息。 女子面容清秀,说不上多美,五官舒服耐看。她安坐在围栏旁,膝上平放一支玉竹长笛,穿过她便是深沉夜蔼,夜蔼中传来松涛般的延绵水声。 听到脚步声,子安也不曾一动,只凝望面前棋盘上的残局。看样子是她亲自对贤王下的手,在对弈至一半时分。 岚烟还怀疑她会倒戈,看到贤王已死才放下心,松开口哨道:“任务结束了,子安。灵鹊马上就会来接你回京,即日起你就可以恢复身份了。” “我不回去。”子安语调平平,“我未接到命令,就擅自对贤王动手,武国公不会饶过我。” 岚烟微微一笑:“恐怕这不是原因吧。没关系,我任务失败才让你有了今天,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想去别的地方,我会不遗余力帮助你。” 犀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毫不遮掩地打量一番,子安扬起笑容:“小姑娘口气挺大,看来你我是一丘之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慢着。”岚烟握住青鸾剑柄,“趁周围清静,我有事想问你。” 青色长剑铮然出鞘,倒映冷光照亮了子安透出杀意的双眸。她举起长笛停在唇边,仅一个音,船舷外就传来惨叫声,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扑通落水。 与此同时,剑气飞舞。拐角处一个黑影倒在地上,再无呼吸。 子安将长笛放回膝上,不耐道:“随时随地都有人偷听,跟苍蝇似的。” “此言不差。”岚烟利落收回青鸾,“长话短说,把你掌握的情报告诉我。” “我只说我知道的。坐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子安扬手,“先说最重要的。皇上不是病重,他已经驾崩了。韩王怕引起战争,才瞒了下来。” 岚烟蹙眉:“但贤王还是造反了。” “他是被逼无奈,有人传密函到贤王府,说皇上驾崩了,没留遗诏。他还不信,带我去宫里要请见皇上,结果让韩王打发走了。”子安轻笑起来,像在说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事,“回府的时候,有人对马匹动了手脚。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他就没命了。” “这并不是我想知道的。” “听我说完。后来我让灵鹊去查是谁捣的鬼,你猜是谁?”子安拿起棋盘上一枚棋子,横于双手掌心之间,朱漆在圆润的象牙棋子上刻下鲜红的“车”字,“然后他带我一路逃到扬州。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棋子在她手上被捏得粉碎,粉末从指间泄漏下来。她倏地收拢手:“贤王不过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真正的掌权者不是将帅,而是布局的人。” “皇上若是驾崩,多半是被五福饼毒死的。”岚烟直截了当问道,“是谁在五福饼里下的毒?” “一个你绝对、绝对想不到的人。”子安一字一顿道,“就是皇后,与皇上琴瑟和谐的皇后。好了,我说完了。接下来……” 话音未落,她忽然站起身,拿起膝下暗藏的长剑,迅速刺来,被岚烟灵敏躲过,只割下一缕青丝。 岚烟刚想含住短哨,却发现子安的剑使得并不熟练,仿佛完全没用过。如果子安真想动手,用惯常的乐音即可,为何非要使剑。 她晃身躲过一招斜劈,顺势用青鸾剑鞘狠狠击中子安手腕,将长剑脱手落地。她踩住剑身,恼怒地揪起子安衣领,质问道:“你疯了吗?你……” 她的话止于望入子安的眼神,那是何等绝望,黯然无光,如同一潭死水。 岚烟瞬间明白了什么,犹疑地松开她,难以置信道:“你不想下船了吗?” “我受够这些争夺皇位的把戏了。”子安慢条斯理地抚平褶皱,转身狠狠踢了一脚贤王的尸体,“真是个蠢货,直接诬告皇后与豫王连谋毒害皇上不行吗。怕死怕得要命,把我硬拖到这里来。” “子安……” 子安置若罔闻,又重重踩了两脚,在他鲜丽的明黄绸缎落下难看的鞋印,咒骂道:“还穿个黄袍,还说要去南方建朝当皇上,还说要娶我当皇后。谁要给他当皇后啊,被自己亲弟弟打得落花流水,明明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他就蠢成这样。” 贤王的身子经不住折腾,移了方向露出小半侧脸。岚烟定睛凝视,快步走上前。 “住手!”子安疯了一样要阻止她,却已来不及。 岚烟将贤王的身体翻了过来,不像暴卒般的面目狰狞,他的面容平静,甚至挂有极浅的笑意,似乎有什么喜悦的话还未出口,就已经死了。 子安呆滞凝望贤王尸体一刻,忽然把棋盘用力掷飞,满地棋子坠在地上乱滚。 她踉跄几步,又踩到棋子狼狈可笑地滑倒在地,软身半靠在精致的花草雕栏上,朝烟涛缭绕的水面凄厉尖喊:“啊————————” 尖啸声响彻静寂夜空,在渡口岸上回荡不消。 岸上众官皆是一惊,不明就里地左右张望,尧风微微仰头,侧目看向舒瑜。他也平静地看着尧风,轻声道:“溺水之人的求救。” 这歇斯底里的尖叫太过心碎绵长,化到末了像是幽咽不断的哭泣。 岚烟沉默地看她发泄完情绪,像是用完了全部力气,她一手勾住雕栏间隙,将额头抵在上面,肩膀不住地细微颤抖:“他全都知道,我是细作的事情。他其实一点都不蠢。我偷他的情报给影鸦,我在家宴上给你传信,我把他的兵力部署全都泄露了出去,他全都心知肚明的。” 说着,子安温柔地笑了起来:“就算这样,他还告诉我云市的故事,他还要缠着我给他弹琴奏乐,他还说要和皇上请旨娶我作妃。我只当他是个骗子,我从来没信过他。但你知道吗,他从贤王府逃到这里来,府里那么多女人他一个都没带,就带了我一个。路上我还想方设法地传信给灵鹊,他知道,但他从来不点破我。” 岚烟略有动容:“既然如此,你为何亲自动手?” 子安胡乱抹了两把脸,才转过头来,嗓音干哑涩然:“他翻不了身了。与其死在自己亲弟弟手里,还不如死在我手里痛快。” 她缓了口气,又恢复了先前冷淡的神色,堪堪弯腰,把滚落在地的长笛握入手中:“你走吧,我以笛曲送你。” 岚烟一动未动:“回去吧,子安。把这些都忘了,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他没走多久,我还来得及赶上他。”子安摆摆手,疲惫说道,“你下船吧,带上这把剑。笛曲毕前,不要回头。” 踏过婉转缥缈的笛声,岚烟拿着两柄长剑,有种走在梦境的虚无感。 当她走下甲板,最后一个音符也消逝在微茫的水波声中,宛如魂沉忘川。 见她步来,舒瑜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猛地想起身后还有众多官员,刚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 倒是尧风毫不避讳,快步上前将她扶住。注意到她手中那柄剑时,他微怔:“这是……” 舒瑜凉声提醒:“还请殿下先送时小姐回去。” “豫王殿下。”岚烟倏忽转头看他,正色说道,“我只求你,给他们二人留个全尸。” “本王不是狭隘之人,何况贤王与我手足相连。时小姐多虑了。”舒瑜冷笑作答,随后头也不回地向船走去,下令道,“搜。” 一队卫兵得令疾步登船,穿过了相对走来的尧风和岚烟,匆匆踏上甲板,四散开始检查。 舒瑜和李合走在队首,时而有卫兵搜查来报。还未走到船尾时,他的靴底就沾上些许粘腻液体,眼前尽是血色,从脚下蔓延到船尾处,将贤王那身上好的绸缎染作残照落霞。 李合验过地上的一具女尸,沉默良久,说道:“自断十二道主脉,每断一根就会吐一合血,疼痛更非常人能想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真是何苦。” 舒瑜淡淡扫了眼:“命数都是自己决定,咎由自取罢了。” 李合感叹:“可惜痴情生错了年代。” “曲家生的都是痴情种,但为情所困的统治者是活不到最后的。”舒瑜从满地狼藉中拾起一支沾满血的玉笛,“史书中有太多这样的失败者了。不仅是贤王,对谁都一样。” 李合低沉问道:“如何处置这二人尸首?” “他们算不上罪大恶极,但也入不得帝陵。”舒瑜将玉笛沥了血水,仔细用厚布包裹起来,“带回京城,我会和韩王商议,以高官之礼下葬。” 冥府升起的火焰传遍四肢百骸,宛如让人身在炼狱。 尧风手臂紧缩一下,怀中女子刚沾到车垫就沉沉睡着了,这样的动作也没惊醒她。他急迫地想去扯她的衣服,刚碰到衣角却又生生止住,最终还是轻慢搭在她肩上,不再动作。 愁起绿波间 睡眼朦胧的清晨,窗外传来一阵莺燕浅唱,细细听来不是鸟叫,而是女子在交谈欢笑。 岚烟再睡不着了,听院墙外隐约的笑声也静不下心,抄起两本书去了荷花池。 躺在木板上任小舟推开荷叶,把书举过头顶翻了几页,她才发觉这是从苏青冥那儿拿的兵法,满页教人怎么打仗。另一本是奇门遁甲,看完第一页她就把书合上了,索性闭上眼,屏息听那些女子聊天。 莺燕相语,婉转动听。这些女子都是高官贵族的女眷,今日入府等待豫王挑选作妾。 “豫王入城那天,我看到他的长相了,白白净净的,哪里像传闻说的那样丑。” “什么时候能见他呀?我头上的花钿步摇快重死啦!” 岚烟收敛听感,四周归静,又百无聊赖地翻起了书。 强行逼自己看了片刻,头顶上的天忽然阴沉下来。她移开书,一袭碧蓝立于舟尖,遮住了上方的光线。这人平时穿绯红张狂如斯,改了身碧色倒有当初几分清雅韵味。 “既然故地重游,来都督府做什么?”岚烟懒洋洋问道。 君雁初闻言笑道:“循声来的。整个扬州城都在唱喜曲,就荷花池中间奏哀乐。” “瞎讲。”岚烟恼羞推他,没想到他身形顺势倾斜,朝池里直直倒去。 她暗道不妙,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反握住手,朝自己方向用力一带。 荷叶倏地从身下溜走,浪花声破如惊雷,和暖春水如通透翡翠,纤细的荷花茎在水中袅娜摇晃。 岚烟发现落水的居然只有自己一人,莲叶间隙中,那人得逞的笑意在碧波中漾开。他好整以暇地坐在舟沿,膝上摊开她的书,提笔勾画起来。 等她扑腾到水面,那人爽快合书搁到一旁,朝她伸出一手。 岚烟偏不接,扑上去咬住他的手,就当是只猪蹄死不松口,直到牙印中隐约可见血色,才不依不饶放开。 那人不仅没生气,反倒相当好心地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从水里提起放回舟上,笑道:“就当是你给我的欢迎礼了。” 岚烟拧了身上的水,池水浸透衣裳,贴合出窈窕婀娜的曲线。这人墨眸一道精光,才慢条斯理地拿出绢布来给她擦拭,原来是早有预谋。她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君雁初替她擦拭头发,“我暂任江南巡察使,安抚受灾郡县,早在十天前就来这儿了。你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新朝未至,来谋条后路。”岚烟任他折腾,想看看他在书上写了什么,却被他挪走,只得作罢。 君雁初没再追问,淡笑道:“昨夜江畔笛声很动听,贤王输得不难看。” 这事戳了岚烟内心,垂下眼道:“你还记得家宴那会,贤王对我不敬吗?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身侧那个女人身上。” “贤王重税劳役,百姓管他叫饿死鬼,管他带的那女人叫妖女。今早贤王薨了的消息一出,城里张灯结彩,热闹得堪比过年。”君雁初擦净了她的脸,“你能记得他有情有义的一面,他也不算纯粹的恶人了。” 岚烟苦笑一下,若不是亲眼所见,想必现在她也是其中一员。 君雁初收起绢布:“大局已定,当地富贾和官员送了不少女子给豫王,这府里的客房都要不够用了。” “所以我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岚烟笑了笑,“那可如何是好,我要无家可归了。” 君雁初捏捏她鼻梁骨:“我不收留落汤鸡。”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摇摆莲叶间,音节碎在水面化成错落涟漪。 涟漪渐渐密集,下雨了。 回客房沐浴过,左右原本闲置的房间里,桌上都多了些脂粉头钗。她翻了君雁初动过的那本书,扉页画了个墨迹晕染的九宫图,标注午时。她没时间琢磨,径直去找舒瑜了。 舒瑜并不在,房中书案上堆满画卷。岚烟随便拿了幅展开,是一斜抱莲花的江南女子,水灵秀气,让人移不开眼。她只着一眼就合上不看,拉了婢女问道:“豫王去哪了?” 婢女支支吾吾:“这……豫王殿下不许告知小姐,婢子不敢说。” 不妙,那一定是和她有关的坏事。但好消息是,府里仆役都知道,既然是让豫王亲自出动的大事,那难免要有人交头接耳。 很快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未到城门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城中官兵倾巢出动,把城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的神情都相当肃穆。 这拦不住岚烟,她快步走上城楼,朝静立在屋檐下的男人走去。 舒瑜见了她就蹙眉:“你怎么来了?” “燕王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当然要来。”岚烟冷肃道。 往下望去,城门前一块空地上有不少士兵静静躺倒,一只青影宛如炼狱鬼火,爆发升腾的内力鼓起烈风,霁清衣摆恣意狂舞,莹白的摇光剑身如同嗜血一般,透出猩红绯光。身下的马因为灼热的内气有些狂躁,不安地踏着前蹄。 城墙之上无数弓兵整齐排开,将角弓拉满,寒芒箭头一致随着尧风的身影而动。只要舒瑜一声令下,他就会被万箭穿心。 岚烟看到此景不寒而栗,试图好生相劝:“殿下,燕王并非无药可救,我有办法可以一试。” “对无辜部下动手已犯军法,何况其中还有一名七品校尉。本王若不大义灭亲,无法以儆效尤。”舒瑜无视她下令道,“等风停了,听我命令,不要伤及无辜。” 岚烟飞快走到他身前,跪下行了大礼:“殿下,请你务必让我一试。燕王是我朝第一将军,这样只会降低士气,这也是为了您的大业。” “本王已经告诉过你,上次是最后一次为了别的男人求我。”舒瑜语调骤然低沉,一字一顿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一般,“这一次,你想都别想。” 紧接着,他朗声命令:“放箭!” 四周一片绷弦射箭声,岚烟抬头只见满天箭雨,在空中滑过千万条弧线,直朝那青色身影而去。她疾步冲到城墙间隙,几乎要将身子伸出去探看。 与此同时,城里传来隐隐击鼓声。鼓楼报时,午时四刻。 那匹骏马身中数箭,无力走了几步就横倒在地。尧风到底武功奇高,这样都没给他一记致命伤,但衣衫上割痕累累。他一向以片叶沾身为耻,这样的割痕对他就是极大的羞辱,意味着他并非不可击倒。 午时。岚烟停滞一瞬,还好她把那本书也带了过来。手忙脚乱翻到扉页,正面是九宫图,反面写了一行字。 “人分九宫,以阴制阳。”她喃喃念出,君雁初写下这个离现在起码两个时辰,他竟然能预料到尧风会走火入魔,并且给出解决办法,难道他的修为比尧风更高吗? 眼看弓兵又搭起羽箭等待下一轮命令,她来不及多想,抄起青鸾翻身跃下城墙,轻盈停在一个角落。 舒瑜硬生生止住声音,双眸紧盯在岚烟身上,目光越发炽烈。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寒声道:“李合,若是她失败了,你立刻用剧毒镖了结燕王。” 这话岚烟自然听得到,但眼下她却犯了难。上次是事态紧迫,这次可是真真正正的赌博,万一输了还要搭上苏青冥一条命,实在是冲动了。 尧风执剑朝她缓步走来,眼底泛起血光,显然认不出她。 岚烟横过青鸾在身前,此战自保为上,克制第二。脑海里无数个身法、走位、攻式排序交叉,她冷静地计算着最为保守的策略,忽然有一个极为陌生的念头从心头迅疾掠过。 无须顾忌。 仿佛温润清风注满衣衽,她立时无所畏惧。 青鸾果真是不俗之剑,与摇光过下几招没有半分落势,尧风气息因为邪火乱而无章,尽管凶猛但破绽明显。每躲过一次,岚烟的心就狂跳一番,若是中了那必将粉身碎骨。 城墙上的士兵皆保持静默,聚精会神地看着二人比剑,有些甚至将弓放下以免挡住视野。 舒瑜双眉紧皱,太过用力几乎要将掌心攥出血印,身旁李合已将毒镖捏在指间,他却抬手制止下来。 墙下二人身影飞速交错相迭,他沉声道:“等能确保万无一失再出手。” 伤门在他左肩,终于岚烟寻到他露出破绽,剑尖灌注内力迎风而上,却听见当的一声,青鸾只挑破了一层衣料,显出精铁肩铠森光幽寒,无情抵住了剑尖。 正在此时,她的左肩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失去知觉的麻木感。摇光剑身没入,剑尖露出一角,她死死咬住牙,趁摇光尚未抽出,强用剩余的力气挑开他肩甲缝隙,将青鸾狠狠刺了进去。 摇光缓缓地从她肩中抽出,无力地掉在地上,尧风捂住左肩半跪下身,不住地喘息着。 墙上士兵齐声叫好,欢呼声响彻云霄,唯有舒瑜神情越发严峻。 岚烟将摇光踢飞一段距离,见他似乎恢复清明,才长舒一口气。正想弯腰查看情况,视野中忽现两点寒光,她来不及拿青鸾,将子安那柄剑举起挡在尧风身前,将两枚飞镖挡落在地。 尧风暂失意识侧身倒下,岚烟连忙把他抱了起来。平日里位于巅峰的死神将军,如今像个纯真无知的娃娃一样睡在自己臂弯,她不免泛起欣慰笑意。 背后一阵凉意,岚烟回身看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玄色衣袂在风中飘摇,他负手伫立平静俯眺,一如叁年前太子事变那夜。 离人雨 飞镖上涂的只是致昏迷的曼陀罗,不是剧毒。 一瞬间李合想说出口,但还是忍了下来,只随侍在舒瑜身后,看军医给岚烟检查肩伤,而岚烟却将担忧目光凝在不省人事的尧风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待伤口清理包扎完,已不见他身影,待在营帐对尧风也无济于事。她刚出帐门,就有一名小兵毕恭毕敬上前为她带路。 穿过密林绿叶,入目是豁然开朗的空地,一辆眼生的简朴马车停在那里。 刚掀开车帘就被人拉了进去,舒瑜捉住她一只纤腕,把她牢牢固定在掌中动弹不得,厉声道:“你就非要和我作对?” 岚烟冷静回答:“树立威严也不必拿燕王下手。” “你误会我了。”舒瑜沉下眼,“当时情况刻不容缓,换成是谁都我都会那么做,并非是针对他。” “殿下……我叫你一声殿下,是真的很敬佩你。”岚烟轻叹,放柔了语气,“与你平起平坐的贤王,仅仅一月余就被你全灭。寻常人召集谋士,是为了让决策更理性,但只你一人也总能做出收益最高的选择,我有时真觉得你没有感情。” “我只是不想让人抓住软肋,我也有重视的人。” “比如?” “比如……我的母亲。” 岚烟自嘲一笑,他却忽然伸出双臂绕过伤处,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我有一种预感,希望你不要让它成真。” 岚烟一下子就心软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车铃轻摇,马夫挥起缰绳,朝都督府驶去。微颠之中,她靠在他的肩上,将自己挂念的事情如叙家常般向他吐露,他像对待小孩似的,一边轻柔拍抚她的长发,一边默然聆听。 望着车帘飘动,听着窗外孩童嬉笑声,子安昨夜抓住象棋子的画面在脑海忽现,岚烟骤然浑身发凉,话音戛然而止。 双掌合车,舆,瑜,豫王。 子安暗示的是舒瑜派出刺客对贤王下手,这是一个最优策略,如果贤王当场死了皇位就是他的,如果贤王没死,他就能像现在这样,不仅立于胜者之席,还全揽贤王一手发展的辖地。 这阵寒意一直延续到下了马车,一行婢女迎上前来,将二人身位隔开应有的距离。 岚烟抱两剑跟在队尾,一路尽是脂粉香气,经过女子见到舒瑜或掩面含笑,或惊而注目,移到她身上一致变成了肆意打量,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这女子是谁?” “武国公之女,你看她还佩剑,真粗俗。” “我父亲这次是功臣,区区武国公,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匹夫罢了,说不定以后还要听我父亲使唤。” 莺声燕语止于门后。除开面无表情的李合,还有一人在房中静候,似乎是个高官,亲自抱了几卷画,谄媚笑道:“下官来得巧,刚到没多久,殿下就回来了。” 他没必要刻意提句时间,岚烟瞥他一眼,见他下肢僵硬麻木,站了起码有一个时辰。 “杨长史有事要找本王?”舒瑜看到一案画卷微微蹙眉,这表情当然落不到背后几人眼里。 扬州长史杨成乐是个会看眼色的,看到岚烟心明几分,立刻转开话:“下官路过贵府,进来拜访一声。这位就是武国公千金吧,听说还是未过门的豫王妃?果真与殿下面相契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舒瑜倏地转过身,目光摄人:“谁告诉你是未过门的豫王妃?” “这……我一个在京城当官的朋友说的。”杨成乐意识到不对,连忙拜了拜,“下官想起还有急事,就不打扰殿下了。”说罢,他快步退下,走时还不忘带上门。 摄人目光移到岚烟身上,舒瑜定定看她半晌,冷笑道:“是你在京城散布的流言?趁我还未继位,想赶紧讨个名分?” 岚烟这才领会何为落汤鸡,眯眼道:“谁稀罕那点名分,再说你还不是皇上。” 舒瑜傲然驳道:“父亲已驾崩,这是早晚的事。” “原来你早就知道皇上驾崩了,还是说,就是你干的呢?”岚烟作恍然大悟状,嘲弄笑道,“哦,我想起来了,还有太子。以你的能力哪有查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拿不到当年太子案的线索,其实你当时就在现场,东宫事变背后的主谋就是你豫王。” 她话音未落,舒瑜瞳孔蓦地紧缩一下,狠狠拧住她纤细的脖颈,厉色道:“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在东宫,谁告诉你的?” 他情绪一时激动,看到她肩上雪白纱布渗出血色,才惊而放开。岚烟缓过呼吸,冷森笑道:“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吧,豫王殿下。你放心,知情那二人已经死了,此事到我为止。” 舒瑜冷静下来,缓了语气解释:“太子那事不是我干的,当时有人假借太子名义传话给我,请我去东宫一聚。我在东都呆了太久,明知有蹊跷还是去了,结果看到太子被害,才知道是有人想嫁祸我。但我明明将行程隐藏得很严,不可能有人泄露,是谁告诉你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岚烟寒声道,“我不会再信你了,豫王殿下。” 舒瑜眉头紧皱,抿唇良久,凉凉笑道:“不再信我?那我就告诉你一事,昨夜搜船,贤王和他旁边那个女子死了还要死在一起,本王看了不顺眼,全让人丢到水里喂鱼去了,你信是不信?” 李合听得眉毛狂抖,那两人现下停灵在都督府后院呢,这话纯粹是为了激怒她。 果然,岚烟听了眼眶立时发红,若不是有侍卫及时拦着,她早就扑上来了:“你不是同意给他们留个全尸吗?你骗我!枉我一直那么相信你,我错看你了,我真是错看你了,豫王殿下!” 深呼吸几下,她咬牙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你这里,我没必要待了。” 舒瑜没有看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背过身缓步走到案前,便如凝住般不动。 木门打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带了十足怨恨,两侧婢女深深埋头不敢做声。 他低头盯着案几沉思,直到关门巨响的余音被窗外响起的一声惊雷替代,瓢泼大雨骤然落下,激起细密水雾,衬得他宛如水墨画中人一般静立。 像是要回应这场骤雨般,安静许久的舒瑜忽然发作,将案上堆起的画卷全数扫落在地,连带墨砚笔架一起,泼了个满地狼藉。 房里仆婢全都被他此举吓到,齐刷刷跪了一片:“豫王殿下息怒!” 舒瑜又狠狠砸了一下空荡荡的书案,秀丽五官因怒意几近扭曲,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这动静不小,连没练过武的人都能听见,别说没走多久的岚烟了。李合辅佐他多年,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怔愣半刻,没去抢救地上那堆画,先上前问道:“时小姐没带伞,还负了伤。属下现在去追时小姐,应是还来得及。” “不必了,本王不后悔,让她去吧。”发泄过后,舒瑜话语中是藏不住的失魂落魄,又重复道,“大局为重,本王不后悔。” 屋漏偏逢连夜雨,岚烟没带伞,浇了个浑身湿透,视野被水晕成模糊一片,渗血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乒铃乓啷的声音被她抛在脑后,她擦了擦眼睛,很快又有水积起,索性漫无目的地凭感觉向前走。 路过的人都以异样目光打量她,几个贵族女子见她这副狼狈模样,甚至毫不遮掩地嗤笑出声,嫌弃退开她好几尺距离。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她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洗个热水澡,检查一下伤口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再往前就要跌进池子里了。”促狭笑意从身侧传来,生生刹住她的脚步。她擦干眼睛,面前果真是一眼无垠的莲花池。 一方庇荫遮在上方,岚烟顿时泄了气说道:“我是落汤鸡,就别可怜我了。” “起码先把你的鸡翅重新包扎好吧。”君雁初一手执伞,将大半伞面撑过她头顶,笑盈盈地接过话,“要故地重游吗?” 雨点滑过丝绸竹伞,汇流成溪,在她面前连成一片水幕。 “芳菲和小扁都死了。”岚烟没有回头。 “你记得他们就好。” “走吧。” 一人一鸡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出都督府,一路无人阻拦。 等坐上马车,岚烟沉沉靠在坐垫上,车帘合拢仿佛隔出另一片世界,有什么硬物忽然搁了一下她的后背。 她从腰间将那东西抽出,一眼即怔住。 君雁初侧目而望,语调上扬:“玉笛?” 确切的说,是子安那支玉笛。 她闭上眼回忆半晌,刚才来的马车上,舒瑜悄悄在她背后做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大约是知道自己会留下同僚信物,以作存世之证,又不想直白说出,所以才以这种方式传递给她。 “故人遗物。”岚烟苦笑一声,“人都没了,还救什么。启程吧。” 桃花败 君雁初的宅邸是韩王府别院,跨过运河渡过水道,峰回路转即是熟悉的风景。 沐浴过的岚烟乖乖坐在听竹楼二层的卧房里。旧时风景人不同,外面侍卫都是陌生的面容,不一样的是她能看到院落里偶尔路过的暗卫,以往是看不见的。 她见过最隐蔽的暗卫还是影鸦的灵鹊。据说挑苗子时,身高不得过五尺,从小就要练习身法和匿息,不能学习内气以免暴露,所以若非离她很近,她也难以察觉。 来送药的是个脸生的小童,和小扁年纪差不多。走了之后,岚烟揶揄道:“你还真是喜欢男童,是因为这个年纪最是天真吗?” 君雁初小心剪开她肩上的纱布,神情专注:“天真无邪那是场面话。这个年纪的小童不会掩饰本性,想吃什么做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让人觉得真实。” 岚烟看他亲自动手,问道:“不让大夫来包扎吗,或者叫婢女来也行。” “大夫要去城里请,这宅里除了你只有男人。”君雁初把她衣服拨开,拿起瓷瓶道,“忍着点,我要给你消毒了。” 岚烟顿时龇牙咧嘴,结果并不像预料中的那般疼,得意笑道:“不过如此,这点疼我还是忍得了的。” “伤口周围都被纯阳内气烧伤,当然不疼。”君雁初睨她一眼,“别看了,我已经包起来了。” “我按你说的用阴气伤了他左肩,以后还会发作吗?” “你做的是对的。他没有实力相当的对手,所以太久没受过伤了。有流血才有进步,他突破瓶颈就是走上正路,不太会再遁入魔道。”君雁初帮她把衣服理好,“我还担心你看不懂,没想到不费我操心。” 岚烟眯起眼,将双手合拢像在捧着什么:“我时常觉得他是地府冥火,看到你的话后就有了答案。” “那我是什么?” “你像是……深海。” “豫王呢?” “他应该是天空。” 君雁初似乎并不高兴,边给她拧干头发,边轻描淡写道:“看来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他宽阔。” “这不一样。”岚烟浅笑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不会飞。但我以往溺过水,还是想学会怎么游泳。” 君雁初动作一顿,扬起淡淡笑意:“油嘴滑舌。” 听这语气多半是没信,岚烟缓慢倾身靠上前,却被他侧身避开,淡然道:“坐好。” 岚烟自讨没趣,转而见药盘上瓶瓶罐罐后还有本书,拿过来竟是《本草百科》,不由边翻边笑道:“怎么开始学医术了。” “若是燕王没轻没重把你打散架了,好歹要学习一下怎么把你拼回去。”君雁初望了眼窗外,雨势渐消。转头发现她凝在一页不动,神色有些震惊,挑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岚烟连忙合上书,挤出个笑容。她刚刚无意间看到白屈草,就是五福饼中下的毒,据说珍惜娇贵,可她偏偏曾经见过这个,在一个不应该的地方。 倾盆大雨令人避之不及,微风化雨却是另一番风景。 君雁初带她去了山脚下,长江旁支在此收狭,如同系紧腰带一般,这腰带就是一座空中廊桥,四角翘檐宛如飞燕翅膀,双层楼阁架在青山绿水间,就是画龙点睛的存在。 站在楼上往下俯视,能看到长江如缎美不胜收,细微雨点落在水面,几尾游鱼欢快穿梭。岚烟感叹道:“真是绝景,居然一个游客也没有。” “雨天山路滑,自然无人。这座桥是贤王派人造的,每逢叁月叁多得是有情儿女在此幽会,所以名唤女儿桥。”君雁初将她抱坐在窗沿上,从后面揽过她的腰,“文人雅士都爱来此提诗,贤王看到觉得扫了雅兴,一怒之下叫人全清理了。” 岚烟回望一周,果然一廊一柱崭新如洗,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楼下好像还有首漏网之鱼。” 君雁初微笑:“那首写的最好,贤王没舍得叫人擦,所以留在那了。” 她才不信,跳下去小跑到一楼细看,君雁初也随她性子跟了上去,还没站定就被她打了一下:“这不就是你写的。” “太暴力了,小岚,武功不是这样用的。”他无奈挨了打,笑容散漫,“我去幽州感触很深,回到这里时,趁那些文人没再糟蹋就先写了首,写得如何?” 岚烟眯起桃花眼,绞尽脑汁半天,末了认真点评道:“韵脚很工整。” 君雁初只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并未生气。 氛围似乎一下子轻松起来,先前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但岚烟逐渐笑不出来了,这场景好眼熟,当初她就是被这副外表彻彻底底地欺骗了,这人向来热衷欲擒故纵,她从来看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她直截了当问道:“你一直在我身上加注,目的是什么?” “我见过的女人都很无趣,不是为财就是为情。你真的很有意思,拿命救过的人说断就断,当初拼命想离开我,真分开了又辗转找到我。”君雁初平静地看着她,“我目的很纯粹,只是想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岚烟微笑:“骗人。” 君雁初也笑起来:“看来是我下的注不够。” 她当然没全信这些话,但他的注确实都下在刀刃上,桩桩件件累积起来不是笔小数目。她也不是以前那株攀附在影鸦大树上的菟丝花,现在她是无根之草,偶尔也想过茶靡花事了后该怎么做。 但她没有精力去铺设后路,眼下每一步都是走在千仞之壁的独木桥上,还是把路走好再说。 在宅邸里懒散养伤,从没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 这日岚烟在练剑,无形的剑气在养鲤池上飞速掠过,破开两侧浪花。身后有个暗卫聚精会神看她练剑许久,见她收了剑才离开。 她收剑是因为君雁初来了,站在她身侧平声道:“豫王把他都督府里那些女眷都撵走了。” “这事得罪人,不像他会干的事情。” “说是墨迹把画卷弄脏了,嫌晦气就遣走了。”君雁初望着细金揉碎的水面,“作为交换,他不情不愿收下了那些官员送上来的特产和玉器,足足十几车。” “真是我听过最蹩脚的托辞。”岚烟笑着摇了摇头,倏忽止住口。 她上当了,君雁初在试探她对舒瑜的在乎,她若是真放下了就不该问那一句。转头看他,他果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不出心中情绪。 良久,或许是等不到岚烟找出理由了,他慢悠悠开口:“回京吧,你伤也差不多了。” 她徐徐放下肩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说道:“你工作都做完了吗?” “嗯,是时候回京复命了。”君雁初声音没有起伏,“我真是不爱做官,若不是当时和贤王这边的昭国公扯上关系,必须要摆明立场,我才不愿日以继夜地奔赴在路上。” “可你不是韩王世子吗?” “所以我出了问题,别人会联系到父亲身上。这次打完内战,朝廷也乱成一团。但凡想抹黑谁,直接弹劾那人是贤王余党即可。”君雁初揽了她的肩说道,“我这一路安抚才知道,豫王军队总有手脚不干净的,打了胜仗就胡作非为。虽然军法严苛,架不住他们互相包庇。” 岚烟听得沉默不语。他说道:“燕王好像在找你,拜访了都督府好几次。” 他又给了次机会,这次她微笑道:“和我没关系,我只和你回去。” “你终于懂事了一次。”他面容总算缓和了些。 “但是我有要求。”岚烟望着他幽深似海的墨眸,“回京以后,我要先回武国公府,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好。”君雁初扬唇笑了起来,答应得爽快。 他没说任何要她回来的话,说明他早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正如子安所言,这棋盘上的局中人太多,贤王只不过是其中一枚。但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那个和煦的、沉郁的,如同置之事外的二哥,峦玉。 回到武国公府那日,君雁初送她到人烟稀少的后门,只对她笑了笑就走了,连拥抱也没留下。 岚烟无暇顾及那么多,趁峦玉还在朝中当值,她快步溜入府里。府中家丁撤了许多,花草没有人打理,旁枝肆意乱长,处处都透着颓靡的气息。 峦玉的卧室外,打扫的人刚离开,她就悄悄遁入。里面依然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她凭印象在抽屉中翻找,之前她从东都回府,峦玉给她配药时,她注意过柜子里存放的一种草药。 因为气味非常香甜,所以格外留了印象,果真在一个小木匣子里被她找到了。现在她能叫出这草药的名字,正是白屈。 想来那天岚烟从皇宫回来,无意瞥到一眼峦玉的身影也不是错觉,难道他是去给皇后送白屈草吗?还有他当初和武国公达成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岚烟捏了一撮白屈草,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与此同时,她低头看到脚边一扇柜门。那扇柜门平日里都神秘兮兮地加了锁,现在却微微敞着,露出一条幽暗的缝隙。 好奇心驱使她俯身打开柜门,一阵刺激的甜香传了出来,把她呛得咳嗽不止。等香味散去,她却瞪大了眼睛,手不可遏制地发抖起来。 空旷的柜子里只放了一个酒壶,空酒壶。 但这酒壶的模样她再眼熟不过了,是近乎刻在她骨子里的模样,以至于她清楚地记得,以往十年再未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酒壶,银质壶身上镌刻几只败落桃花,栩栩如生,令人生寒。 这个酒壶曾经出现在影鸦总署的拷问室,其中盛放的毒酒轻易地夺取了她母亲的生命。 岚烟颤抖着把那只银壶拿起来,仔细翻转查看,勾缝间泛黑,显然闲置了多年,但壶身上半点落灰也没有,看来有人经常擦拭它。 她越想证明这个壶不是当年那个,峦玉善于制毒这件事却不断在脑海中穿插而过,还有他和苏青冥的交易,以峦玉的性子绝不会平白无故帮一个人,一定是苏青冥知道什么他的把柄。 桃花衰败,飘然落地。 “你看到了啊。” 雨霁 浮云白日,冰消雪融,倒映出世间绝景的,是她二哥清冽的眼睛。 他的眸中流过时光,历经岁月,只消一眼就看透人心。 “你看到了啊。”峦玉语气略有埋怨,唇边泛起温和笑意,好像她是个贪玩晚归的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岚儿,我对你真的好失望。” 岚烟全身都在发抖,他还不知道自己非武国公亲生一事,再不说要来不及了。她想开口,可峦玉的双眸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碧潭,她越陷越深,最终无法抗拒地被卷入水底。 那阵甜香是迷药,她对二哥还是防备太少了。 从岚烟记事起,印象中武国公夫人是个贤惠妇人。武国公常年不归,岚烟母亲又是个不识汉字的,武国公还不准她走出院子一步,她在武国公府这座监牢中被关得近乎疯癫。武国公夫人像亲生母亲般教岚烟识字读书,告诉她要多陪陪二哥,二哥是个很孤独的人。 峦玉年少孤僻,除了母亲只与药石为伴。他不是嫡长,出仕要靠自己,习武之风盛行的年代里,继承母亲体弱的他也不愿意结交朋友,宁可关在自己房间折腾那些药草。 童年时,岚烟没怎么见过这个哥哥。但武国公夫人出殡后,他态度有了巨大改变。峦玉担起了照顾的责任,所有衣服和首饰,还有她叁分钟热度的玩具,都由他亲自置办。 温馨时日没有维持多久,她就被拖进了影鸦的拷问室,再往后他的态度又变了,变为一种拼命压抑的狂热。 再度转醒时,身在自己小筑的床上。胳膊抬不起来,连手指都无力蜷缩,应是被下了软筋散。 不知何时软塌移到了床对面,峦玉正安坐其上凝望着她,目光温柔而爱恋,甚至有些痴迷,仿佛在看一件稀世难见的艺术品。 岚烟感觉脖子被压得酸痛,头上似乎戴了什么重物,低眼看见衣服换成了繁重的绛衣重纱。浅金绢丝在衣角绣出层层祥云,鸾凤展开双翼在云上飞舞,靛青镶边的云霞帔带垂在胸前,轻轻一动能听见耳畔金佩敲击。 她穿了件价值不菲的嫁衣,想必头上是凤冠金簪。 “你醒来比我想象得要早些。”峦玉轻声开口,修长细瘦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那只银壶。向来清润雅致的五官如今略显沉郁之色,倒有种难以言喻的凄美。他弯起唇,漾开柔和笑容:“真美,岚儿。” 岚烟一直没想好怎么面对二哥,但知道并非亲生时,庆幸大过了失望。想到与他做那些男欢女爱之事,似乎也没那么抗拒。她张口,喉咙如同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抱歉,岚儿,二哥未经允许就喂了你哑药。”峦玉歉意地笑笑,“我喜欢安静坐着的你,有种不可方物的美。我幻想过此时很久,真正见到仍是觉得无比惊艳。” 岚烟合上眼,她只觉得难受。 “你不愿意看我啊。是觉得二哥恶心、有违伦理,竟然对自己的妹妹有非分之想,是吗?”他的语气骤然哀怨,“大哥也那么说过我,可他不还是对你起了心思。那为什么你不肯多陪我一会,却愿意去幽州救他?” 峦玉起身,缓步走来,如雨中飘摇的一枝残花。他俯身轻捧起她的手,掌心贴紧自己面颊:“岚儿,你知道为什么我总爱唤你岚儿吗?很久之前我从国子监回来时,母亲执意让我取个山部首的字,我就取了个‘岚’字。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快出生了,母亲在给你起名。” 她一动不动。他从手背穿过她的指间,十指交织重迭,声音微微颤抖:“我真是爱你爱得要发疯了,我知道不该,可我也试过和别的女子接触,她们都不是你,靠近她们只会令我不适。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你每次回来叁句不离苏大人,我必须做个好哥哥,听你说他有多好,可我对你比他好上千万倍。一个只有七品的御史能让我嫉妒得想食肉寝皮,更别提韩王世子、燕王、豫王,还有大哥。” 岚烟不忍心看他这样,索性偏过头去。 “岚儿,你看我一眼好吗?”峦玉轻轻喊她,“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如果你一时放不下血亲关系,那也不要紧,我可以不碰你,直到你接受我,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就会带你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他满怀期许地凝望她,似乎在等一个答复。 岚烟想说我们不是血亲,用尽全力也只挤出了一个“我”字,嗓音干涩得像把破琴。 峦玉蓦地变了脸色,猛然凑近将她吻住。和以往的温和截然不同,他的吻霸道无理,强硬掠夺她娇嫩的双唇,大约是没有得到回应,末了忽然缠绵温柔起来,轻柔舔过一遍,才不舍松开。他深深望着她:“岚儿,我不想听你说话,你从来不会说我想听的话。” “你认得这个吧。”银壶又被他拿到手中,朝她举了举,“我用这个换回了你的命,父亲之所以让你活着,是因为我和他做了约定,我要为影鸦研制毒药,各种各样的毒药,第一瓶毒药就被他用在你母亲身上。哦,对了,傀儡蛊这个东西,我一开始就知道。父亲原是不让我说的,可我想见你,想你多看看我,所以就告诉你了。” 岚烟轻叹一声,试着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他害得母亲郁郁而终,又想从我身边把你夺走,我却还不得不为他干活,真是身不由己。”大抵是看出她的不适,峦玉走上前,温柔细致地摘去她头上的首饰,“现在他不见了,我自由了,但你已经不是我的了。” 等褪去那身繁复的嫁衣,他停住了动作,惊讶睁大双眼。与他对上目光的女子,她平静的眼中闪闪发亮,如同山野落满星辉,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他怔然道:“你哭了?” “你是在可怜我吗?”峦玉很快意识到什么,自嘲一笑,“你连命都是我救的,我还不需要你可怜。” 岚烟摇了摇头,他又沉默了,眸光微闪,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之中。 直到有人在外面急迫叩门,他才惊而清醒,快步离开房间。等他回来,沉静的面容浮上讥讽笑意:“他果然来救你了,可惜掉进我设的陷阱里了。我知道,你们武者再厉害,也不能以一对多吧?” 岚烟把头扭过去,峦玉却淡然道:“岚儿,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个恶人。而那个来救你的人,他才是英雄。” 忽然又有人急促拍门,这次直接在外面叫喊:“不好了,那个男人情况有些不对,还请您亲自去看看!” 峦玉敛了神色,正欲离开时,腰带被人狠狠一拽,用力之大连带钩都扯断了,被他毫不怜惜挣开。他蕴了薄怒道:“你越在乎他,我就让他死得越难看。” 他利落整理好衣服,冷冷吩咐:“把她看紧点。”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岚烟狼狈地半趴在床上,手上还攥了半截带钩,方才莫名的力气遁去无形。她飞快谋算着该怎么逃走,但身上半分力气也没有。稍稍移一点,整个人便控制不住从床上摔下,滑稽可笑地趴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贴着冰凉的地面一会,她像条搁浅的鱼儿一般喘息。能出去就好了,可她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趴在这里,无力等待命运。 恍惚之中,浓重血腥味在鼻尖拂过,岚烟看见鲜红的血液沿着地砖缝隙缓缓流淌。转眼间,她又离开了地面。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他的怀抱是破晓之时的清风,他的眉眼是西楼渐沉的霜月,他的目光只凝一瞬,却足以抹去全部不安与哀愁。 门外两个看守倒在地上。岚烟安静地蜷缩起身体,任他带自己跨出房门。他轻巧跃到院墙之上,随即站定下来,傲然睥睨下方。 峦玉回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才发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没想到一出门却看见苏青冥抱着胜利的成果,在院墙上驻足停下。他望着视为多年对手的男人,恨得想将他挫骨扬灰。 气氛剑拔弩张,二人虽没有对话,输赢一目了然。 岚烟不敢看峦玉,却也不明白向来干脆利落的苏青冥此刻在想什么。 “有一件事情,我想做很久了。”苏青冥慢悠悠地启口,打破了院中寂静。 峦玉的面色难看起来,他看着苏青冥缓慢低下身,深深吻住了怀中女子。岚烟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却乖顺地由他恣意亲吻。 随后,苏青冥松开她,扯起唇角朝他冷冷一笑,身影倏地沉入院墙之后。 岚烟不是乖顺,是暂时性灵魂出窍。等出了院墙,她又在心里记下一笔账,揪住他前襟,艰难吐出二字:“皇……后……” 苏青冥低眉看她,冷然道:“你擅自做主去了幽州,又赶往前线,还乱翻我的房间,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竟然敢使唤我了。” 岚烟顿时缩起肩膀,不敢看他。 “罢了。”他沉声道,“这笔账留着以后再结。” 追往事 在潮湿泥泞的影鸦总署中,苏青冥的房间如他本人般纤尘不染,全然不见上次被岚烟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眼下她被放在房间床上,苏青冥把她的佩剑和外裳也顺手拿来,一同放在她身边,自己却不知出去做什么了。 岚烟身上只穿了件轻薄中衣,面朝敞开的门发愣半晌,唇角还余存一点细腻柔软的暖意。听到脚步声时,她连忙低下头藏起眼神,下巴又忽然被他攫住抬起,被迫看向他清冷淡漠的眼眸。 紧接着,一枚药丸塞入她口中,再是一杯清水。她呛得直皱眉,圆圆的药从喉口滑下,四肢很快就有了力气。 苏青冥坐在惯坐的那张石椅上,扶手处已经磨得不见棱角。见岚烟目光殷切地盯着这边,他皱了皱眉:“衣服自己穿。” 岚烟认命地捡起身边的裙裳,他愿意主动吻自己已经满足了。比起上次瘦骨嶙峋,他看起来好转了许多,让她安心下来。在前线的时日里,她招过许多次灵鹊,却只将白沙与流霜、子安与贤王等事汇报上去,没敢问他的情况。 她只要知道,自己活着,就意味着苏青冥还活着,那就够了。 “武国公大约回不来了,你不在也省了我许多麻烦。”他忽然开口,“这段日子我去见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的母亲。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回过家了。” 岚烟一愣,他又继续道:“我父亲四十余岁才中了举,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县令。我母亲十五岁嫁给他,在城南开了间小作坊替人做针线活,供他读书赶考,后来他们一同搬到父亲上任的县里了。”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父亲两袖清风,当时有贪官拉拢他,想趁刚打完仗抬高粮价,赚一笔国难财,他没有同意。于是他丢了命,那个官员雇土匪把他砍死,好让自己的人顶替他的位置。母亲因此日日夜夜地哭,她原本因为做针线活,眼睛已经不太好了。我父亲枉死后,她哭得再也看不见东西,也再没有人找她干活了。” 岚烟怔怔看他,他从来不说过去的事情。尽管语气很平静,却尽是悲伤。 “那时候我想复仇,一个人潜入贪官家里,不仅没碰到贪官,还被人抓了起来。”他淡淡笑开,“那是当时来做客的武国公,他告诉我,只要我跟他走,他会给我母亲一大笔钱,还能让我有机会报仇。” 岚烟穿好衣服,朝他走去。他半垂下眼,语气染了几分感慨:“他说的是真的。那个贪官很快就被弹劾罢官,我亲手送他上了路。那之后我以为自己看淡了生死。这次回家,明明母亲已经瞎了,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喊了我的小名。岚烟,我那时才觉得活着真好。” 他站起身,轻轻拥住面前的女子,片刻即松开,收了情绪道:“皇宫守卫很严,我们从总署密道走。” 当初启程赴云市时,京城刚降过初冬第一场大雪。如今走出密道小门,清脆嘹亮的蝉鸣在树梢间回响,宫人扫过的地砖还余留一点雨后的水渍。 哑药药效在渐渐消退。宫里守卫不如宫城门严,二人顺利赶到皇后居住的月照殿前。 一行大臣从殿门走出,为首是韩王和君雁初,舒瑜竟也在其中。 苏青冥立刻反应过来,抱起她藏在路边一棵大树上,以气声道:“你刚回来有所不知,近日朝廷风向不对,豫王原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但先前诛贤王时,官员间颇有微词。他刚一回京,皇上最重视的庶皇子就暴病猝亡。眼下他饱受非议,一时坐不上皇位。” 正值盛夏,树叶繁茂。岚烟轻点头,抱起膝盖坐在他腿上,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他们停下低声议论,面色肃穆。 君雁初修为高深,她怕被发现不敢去听,倒是苏青冥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很快,他有些震惊道:“原来早在贤王造反前,皇上就驾崩了。” 这岚烟早知道,没什么反应。 他又听了会,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岚烟疑惑望向他,他双眉紧皱,神情与那些大臣一样肃穆:“他们说皇上是被武国公刺死的,这绝不可能。” 武国公与皇上的关系看似牢固实则脆弱、对其姝郡主下傀儡蛊、让云岫顶替自己前往幽州,诸事在脑海中飞快流过,以至于她听到时只有惊讶,却很快就信了。弑君是重罪,他自寻死路,无可救药。 但她想到大哥与二哥,如果武国公定罪,那他们势必要被牵连,顿时无法冷静了。 苏青冥将下颌轻靠在她头顶上,什么都没说,只拥她更紧。她平静了心情,拿过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些字,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枚鱼符放置其上。 过了许久,那些大臣才絮絮叨叨完。舒瑜脸色并不好看,最后一个坐上马车离开。 月照殿里不见一人,四面宫殿房梁上都挂满了金丝鸟笼,高高低低,形态各异,如同葡萄架上垂挂的果实一般。笼子都是空的,笼门大开,显然都曾经养过鸟儿。微风袭来,金笼摇晃泛起辉光,在树声之间叮当作响。 有一人从阴影中走出,皮肤黝黑,笑意阴鸷。岚烟认出了他,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千牛卫中郎将樊明忠,看起来正守着月照殿正宫大门。 樊明忠已完全不见先前爽朗模样,眯眼道:“送走一波,又来一波。” “我们有事需拜访皇后,请您放行。”苏青冥率先开口。 樊明忠并未应声,反倒拔剑出鞘,冷笑道,“人哪,有点修为就自视甚高,根本不把忠义二字放眼里,难怪武国公要除去你们。” 苏青冥果断执起开阳,蹙眉道:“你是谁?” “最后一只渡鸦。”他把剑鞘扔到一边,“我听说你很久了,若不是影鸦暴乱的时候我在这里,现在统领他们的是谁还未必呢。” “你先进去,这是渡鸦之间的事情。”苏青冥轻推岚烟一下。 岚烟担忧地望着他,见他点了点头,才转身朝前迈步。一柄寒剑横在她面前,剑柄那端的樊明忠漠然道:“我是奉武国公之命在这里守着皇后的,但我不会拦你,只告诫你一句:想好了再进去。” “没关系。”柔和贤淑的女声从门内传来,“让她进来,樊将军。” 门缓缓关闭,兵器碰撞的声音隔绝在背后。正宫内也是一番奇景,满目的空置鸟笼,从房梁堆到正座边,如今窗扇紧闭,光线昏暗,显得瑰丽震撼的景象十分诡秘。 皇后正坐在她对面,周围只有两名贴身宫女侍奉。她依然是那时的装束,珠帘轻摇间隐约可见温和的笑意:“家宴那时果真不是你的真容。” 岚烟行了一礼,并未作答,只平静地看着皇后。 “这东西重得很,但我戴了叁年,倒也戴惯了。”皇后扶了凤冠,随后手指舒展,像是揭开故事的谜底一般,优雅地撩起珠帘分挂两侧,露出了真容。 果真如传闻所说,她的脸略有浮肿,尤其是眼周,胀得像两个山包。但五官却清晰明了,是令岚烟觉得有些面熟的长相。 见她反应平平,皇后淡淡笑开:“你和你母亲长得相似,但也不太像。你给人感觉张狂自由些,而她和我一样,都是这笼中的鸟。” 听她提到母亲,岚烟忽然明白她眼熟在哪了。 一位宫女抱来了琴,另一位宫女点起香炉。皇后拂袖坐下,轻抚琴弦:“我许久没有弹琴了,今日难得起了兴致,就以琴声为你讲个故事吧。” 她垂眸凝望琴弦,仅是这一动作,就如狂风吹散破开迷雾,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 这模样和岚烟母亲太像了,倒不如说有几乎一样的神韵,却也只有这个动作最像。 琴声绕梁,黄铜香炉传出袅袅烟雾,勾画出一个正在房中抚琴的年轻女子。她琴技一般,却也有个年轻男人靠在她窗外,悄悄地看她弹琴。 女子抬头看见了男人,俏脸笑开桃花朵朵,羞涩推了他一下。男人看起来有些憨厚,发现手上还拿着木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脸红着笑开了。 男人是女子对面王府家的门客。那家的小王爷是有野心的人,趁了乱世起义,要拉拢女子家壮大势力。于是女子的妹妹同小王爷的弟弟成亲了,女子却总记挂那个憨厚的男人,他正在前线为小王爷打仗,不知安危。 小王爷一眼相中了女子,请他姐姐来找女子父母说媒,最后父亲觉得小王爷有贵人相,强迫女子嫁给了小王爷。出嫁前一天,女子找她妹妹哭诉,却不知男人从前线不眠不休地奔回,痴痴守在她阁楼下一夜。 成家之后,二人断了年少心思,当时的小王爷在男人辅佐下,顺利坐上了皇位。男人被皇上强迫娶了妻,女人在他大喜之日哭得不能自拔,写了一首不敢署名的情诗。 后来女人怀孕了,那首珍藏箱底的情诗翻出细读时,被皇上看到,他当即起了大怒。和好如初后,皇上一边暗查她的情郎,一边对她诞下的子嗣血统起了疑心。 再后来,男人凯旋而归,纳了妾养在府中,终于叫女人彻底死心。又过五年,女人无意间看了那名妾,她低头的模样正如当年抚琴时的自己。 见到女子怔然流下的眼泪,岚烟忽然惊醒,快步上前压住皇后抚琴的手,琴弦上已染了淡淡血色,哑声道:“别弹了。” 叹今朝 “你都看到了。”皇后拢了琴弦,指尖渗出血珠,“他要毒你母亲那是没办法。若是被皇上发现他觊觎我,那你们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岚烟哑然打断:“住口!” 两名宫女为皇后包上手指,其中一位听到她出声,有些愤懑地瞪了她一眼。 “他善良宽厚,我嫁人之后他也从未记恨过皇上,反而因为我对他忠心耿耿。”皇后按住那位宫女的手,摇了摇头,“后来皇上还是知道了,他是又气又惜才,但当时已成定局。他功高名就,这丑闻捅出来还是个折煞天下人的笑话。若是找个借口报复,要被人戳脊梁骨说过河拆桥。那怎么办呢,只好一次次把他派去最危险的地方,最好让他死在边疆。” “难怪皇上极少让影鸦进入皇宫。”清冷嗓音从后传来,苏青冥收了剑走入,“他是怕武国公培养的人暗中倒戈,存心报复。” 皇后身后的宫女气得满脸通红,呵斥道:“大胆,这里是皇后寝宫,岂由你一个男人随便闯入!” “没关系,银灯。”皇后微笑地制止她,“这月照殿太冷,有情儿女让我觉得缓和些。你若还有想知道的,就一并问了。” 岚烟回眸凝了眼,苏青冥被银灯呵斥后只站在门口,衣冠胜雪,全无打斗痕迹。她问道:“五福饼也是武国公让你下的?” “与他无关,是我身不由己。”皇后苦涩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让上一代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他也只是平凡不过的男人。他这一辈子为了我、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我只愿他现在能自由些。” 岚烟冷笑:“对郡主下蛊、弑君、抗旨让自己儿子去幽州,实在担不起鞠躬尽瘁四字。” “你不知道皇上这些年是怎么对他的,给他一百个兵去突袭军营都做得出来,摆明了要他死,可他还是活下来了,而且对皇上没有半点怨恨。”皇后哽咽起来,“家宴那日,明明樊将军替我们把风了,但皇上还是知道了我与他私会,那时开始我就被软禁在月照殿不得出去。他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他和以前一样,最见不得我受委屈,所以他一时冲动……” 皇上身边的千牛备身修为都属高深,岚烟面色有些沉重。 “其姝身上的傀儡蛊是我亲自下的,只轻轻摸了下手,蛊虫就钻进了她的皮肤里,但背后驭蛊的人还是他。”皇后脸上的泪水忽然消失了,代替为诡异的笑,“傀儡蛊真是个好东西,它只对女子起效,驭蛊的人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被下蛊的人身上。他果然还是恨的,他恨昌荣左右了我的归宿,又要掌控下一代的姻缘,就算那是对有情人。” “他在哪?” “他犯下大错后第一时间来找了我,说想回我们的故乡看看,又说有愧于皇上,要给他赔罪。眼下到底在哪,我也无从得知。” 岚烟转身欲走,她猛地站起来,急切高声道:“等一下!” 见她回过头,皇后又平静笑道:“我养过满殿的鸟儿,每到清晨百鸟齐鸣,比宫乐好听许多。我最喜欢的就是杜鹃的叫声,比喜鹊美妙得多。只不过皇上驾崩后,我也自由了,所以一同放了这些鸟儿自由。” 月照殿院中的空气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樊明忠躺在地上,胸前不断涌出血液,蔓延到身下形成一滩血泊,尚余一丝残息。 天空湛蓝无云,层迭蝉鸣恍如在宣告死亡与新生。她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对武国公的口伐笔诛,让她笃定这是个十恶不赦的男人,但这男人偏偏愚昧得可笑,形象倒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就像刚拜祭过琼珠回来那样,苏青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岚烟故作轻松问道:“如果我一定要报仇,苏大人会讨厌我吗?” “弱肉强食,输了自然该死,我并不在意这些。”苏青冥淡漠回答。 “别在这叽叽歪歪儿女情长的了。”地上躺着那人突然中气不足地喊出声,“有酒没有,我想喝酒了。” “苏大人先去吧,我晚些时候再联络你。”岚烟对他扯开笑容,他点了点头,又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算作是安慰,随后利落离去。 岚烟因为受伤不断,随身有带消毒用的雄黄酒。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她从腰间拿出小瓷瓶,递给樊明忠时,发现他胳膊抬不起来,索性塞到他手里。 “帮我拔下塞子。”樊明忠嘿嘿一笑,嘴角一道血痕夺目刺眼。 岚烟瞥他一眼,还是帮他把瓷瓶打开,又重新放到他手中:“是你太乐观了,还是个无酒不欢的醉鬼?” “胡诌,到现在我也没喝惯酒这股怪味儿。”他啐了口,“老习惯了这是。受伤疼得睡不着觉,喝点酒就没那么疼了。” 岚烟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面朝摇曳晃动的鸟笼发呆,自言自语道:“琼珠是看到了皇后的长相,她也见过我母亲,所以知道武国公和皇上一定会闹翻,到时影鸦也会被牵扯进去。” “嗯。”樊明忠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费力地抬起瓷瓶,又重重放下手臂。瓷瓶从他手中摔了出去,骨碌碌地滚过她背后,“死到临头了,我也没必要喝这种东西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岚烟没有看他,起身拍了拍衣角:“再会。” 回应她的只有瓷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随着她的背影淹没在茫茫树海中。 等岚烟快马加鞭回到武国公府,却还是晚了一步。大门和侧门全部被官兵和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她藏在街角一株树后,看见来往官吏不断在府门进出搬运,抄出的东西在外面堆成小山,仆婢都被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她悄悄绕了两圈,放开内力也没寻到峦玉踪迹。倒是偷听到官吏在嘀咕,他们仍然不知道皇上驾崩一事,给武国公定的罪是行刺皇上未遂,目前皇上重伤在养,生死未卜。 在府门外耐心等候许久,直到围观百姓都变得稀疏,官兵也放松下来准备收工,都没有见到峦玉的身影。她一颗心猛跳起来,自己只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死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峦玉不会武,想到方才他极为忿恨的面容,她不停回忆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越想越觉得不安。 领头官吏恭敬地对门前停放的马车汇报了一番,只见几名仆役上前掀帘搭马扎,一人徐徐步下车辇,慵懒而优雅地吩咐:“把树后面那女子给我带过来。” 岚烟一看清那人是谁,立马乖乖束手就擒,让官吏把她拎了过去。 “我道是谁躲在树后看了那么久,原来是武将军家的女儿。”君雁初俊美面容浮上耐人寻味的笑意,“眼下要宵禁了,武小姐怎么还不回家?” 岚烟微微仰起头,挑眉道:“妾和舍兄走散了,见这里人多热闹,索性过来看看。世子有没有见过舍兄?” “我在此奉命监工,倒也不是路过之人都加以留意。但令兄为人谨慎,想必此刻并无大碍。”君雁初悠悠说道,“武小姐有阵日子不来府上了,家母常常念叨你。今日不如来府上做会客,如何?” 岚烟莞尔一笑:“韩王妃总爱与妾分享家事,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只有一辆,二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谦让一番,岚烟半推半就地跨了进去。 刚一坐定,君雁初立刻脱了羊皮,眯起狭长墨眸,笑意盎然道:“满意吗?” “别打哑谜,我二哥去哪了?” “抄府之前,我先让人送他去安全的地方了。”君雁初递来一张折了叁折的纸,示意她接过,“从你们家抄出来的。” 岚烟飞快展开读过一遍,上面写的是武国公二子秽乱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从家谱中除名,落款竟然在叁个月之前。这俨然不是武国公字迹,是伪造出来救他大哥二哥的。 “既然已经除名,自然不会遭到连坐。另外,父亲念你两位兄长天赋过人,暂时保留了官职不变。”君雁初从她手中轻轻抽去纸,“至于武国公那位千金,她从前线回京城的路上遭遇流匪,尸首无存。” 岚烟怔然望他,眸中明暗不定。 “我下的注够了吗,小岚?”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我并不好赌,这些注已是加到极限。现在既然买定离手,我想是庄家宣布结果的时候了。” 暗潮 岚烟犹豫半晌,缓声道:“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君雁初倚在窗沿支起头,气定神闲问道:“做完之后会回来吗?” 岚烟盯住他笑:“还活着就回来。” 从那日在荷花池相见起,他许久未穿过绯红了,今天仍是一身碧蓝。诚然他是俊俏的,穿什么都不觉奇怪,但也不显原先那狂妄的气场,倒多了几分矜持与收敛。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仿佛她说的是出门闲逛般的小事:“一言为定。” 韩王府风雅依旧,碧空白云低垂,原先与岸齐平的湖面一角漂浮几朵荷花,花苞卷舒开合,平添一分清净。 岚烟贴在水岸半蹲下身,颇为新奇地打量这道新鲜的风景:“扬州别院都没种荷花,到京城却种起来了。” “原以为刻意种荷花是附庸风雅,此次回京忽然觉得荷间泛舟也别有意趣。”君雁初拉过她的手,以免她不慎落水,“可惜荷苗娇嫩,又错过了种植期,只活了这么几朵。” “若是真喜欢,等空闲下来再去江南住段时间不是更好?” 君雁初低眼淡然道:“下次回去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些景色我还是想多留在京城。” 他低沉的眉眼映出风荷清圆,倒是勾起了往事。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可随衣裳由朱成碧,似乎也把自己的需求暗藏起来。除了极收敛的接触,他再未吻过她,也没有主动寻欢。 唯有中途盈月丹发作一次,他倒是爽快解了,但真是收放自如,下了床如同翻脸不认人。有些东西岚烟一向以为是自己的,忽然得不到难免失落。 她借他的手站起身,悄悄与他靠得近了些。他却撤回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岚烟目光凝住,无奈微笑:“今日不见曲少监。” “他和父亲进宫处理政事了,战乱平息各地琐事不断。虽然对外说是皇上病重,但其实已经驾崩了。”君雁初一顿,弯起微笑,“这事想必你早已知晓。其实父亲惯常住在宫中,当年东宫空置后,政事又全转到皇上手里,他圣体愈来愈差,神思也越发倦怠,常常叫父亲代理朝政。” 即使岚烟问起别的男人,他的语气也相当平淡。她顿觉无趣,连精细食膳也味同嚼蜡。 用过膳后,君雁初更是不见人影,打发了王腾来陪她练剑。她心不在焉地过了十来招,耍了个障眼法丢下剑就去找人。 果然不在自己卧寝,也不在书房,特地绕弯去湖心亭也不见人。走到西侧看到一片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女子轻唱巧笑声,她脸色登时一黑。 穿过重重院门,走过间间厢房,都没有感知到君雁初的气息。直到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小院,暖黄烛光透过木窗映亮光晕,是间朴素简单的小屋。 屋内清灵动听的琴声恍若天外传来,偶尔有女子低声轻吟,和男子平缓回答。岚烟站定在院门,盯着窗纸上一处细小的裂缝瞅了半天,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光景。 她尽可能以最轻的声音,匿住内力悄悄往窗沿移动,还想能看得清楚点。然而只挪一尺,交谈声便停了,紧接着幽幽琴声也戛然而止。小屋木门缓缓打开,发出轻微吱呀声,俨然在迎她这位不速之客。 被抓个现行的岚烟讪讪然走了进去,入目即是一男一女一琴。君雁初侧背对她,想也知道肯定笑得恣意盎然,而女子和她想象的却不一样,是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而且和皇后容貌有四五分像。 不同的是,女子头发用布巾包起,一身简朴布裳。她面色十分平静,甚至有些释然,全无皇后那般跌宕起伏的情绪。而她身后一座高大石佛在烛光中半现,是位俗世中的出家人。 岚烟拜了一礼:“无意打扰王妃。” “无妨,是我琴声引人了。”韩王妃半合上眼,微微摇头,“见到年轻人,总让我想起以前和姐姐无话不说的时光。我还是做不到六根清净。” 岚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君雁初淡笑:“她只不过是在府上暂住的客人,母亲多想了。” 韩王妃转过身,冷声说道,“你们去吧,不必关门。” 走出段距离,岚烟才诚惶诚恐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必放在心上,我母亲几年前觉得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与青灯古佛相伴只为赎去内心的罪过。”君雁初挑眉问道,“你怎么跑来了,练剑这么快?” 岚烟一时语噎,索性摆出实话:“我是来找你的。” 他听闻微笑不减,不知有没有信,但也没再追问。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走至卧寝,她识相地转身自己去客房,刚走出一步,就听他在后面淡然道:“你今天睡这儿。” 这一睡就睡了几天,日子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时,他只拥她入睡,对于其他相当克制。 朝廷一刻不得太平,白日君雁初在外办事,岚烟当然也没闲着,尽管她走不出韩王府,和灵鹊从没断过联系。紧张却清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聊之中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她拜托苏青冥查的事情有了消息。 那消息写在一小张薄纸上,中间涂了磷砂,靠近烛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但她的心情并没有随纸张燃尽而平复。躺上床榻内侧时,她在枕头底下摸到了那柄冰凉的短剑,悄悄紧握在手中,保持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半分困意。 君雁初回来后一直在主堂案上翻阅文书,二人今夜几乎没有交流,面朝墙面只听得见毛笔在纸上沙沙摩擦的声音。 月悬中天时,她听到了衣帛摩擦声,他起身熄了烛火。背后被褥随即塌陷下去,是他合衣躺了上来。 她无意识将手中短剑握紧,那人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兀自捏了捏她的小细胳膊,力道很轻,同时无奈笑道:“女子难养,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岚烟没敢吱声,呼吸均匀装作睡得很熟。 他道:“你以前总爱背着我吃笼饼,在这儿吃了叁天就再不肯吃了。我一边忙还要一边想着你爱吃什么,叫厨房给你做。想来发现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记得酥酪甜腻,黑醋酸浓,你倒厉害,全都空口吃,就这样还一点不见长肉。近几日但凡有鲙丝你都会吃得干净,但那东西伤胃,我哪敢让人多做。” 他的声音轻缓温柔。晚间她独自小酌几杯都不觉醉意,倏忽之间觉得快要醉倒。 “刚认识那会,虽然你满脸怨恨,但步伐总是轻快的。如今你遇到抄家这种事也能从容笑过,没人的时候却板着个脸,心事重重的。”修长五指轻柔梳过她的头发,捋顺发梢间打的结,“其实到现在你也没有相信我,但若是豫王要与你和好,你再犹豫多半也会答应他。你这人啊,不仅多情,还容易心软。” 他说的没错,她让灵鹊查找自己二哥下落。但她的行动极为谨慎,灵鹊在现世暗卫中也是一等一的隐蔽,他不该知道。 她忍不住了,张口想出声时,手中短剑忽然被徐徐抽走。他沉声说道:“都睡着了还拿着这个,也不怕伤到自己。” 这一瞬间岚烟明白了,他希望她是熟睡的,装作没听见这番话。刹那间心绪万千难以言喻,她的心跳得奇快无比,一条手臂揽过她细瘦的肩膀,将她拉入怀抱之中。 微醺之际,浅眠一夜。 岚烟睡醒时,天色尚未拂晓,光线昏暗。昨夜横亘在她肩膀的那条胳膊,此刻也不在原位了。她极慢小心地翻过身,那人还未睡醒,双眼紧闭,漂亮浓密的睫毛好似羽扇展开,显得恬淡安然。 那柄短剑搁在床侧的柜面上,她伸出胳膊就能拿到。 锋利的刀刃在昏沉之中寒芒不减,她还记得自己被震飞撞到墙壁,鲜血逆行上涌的感觉。她颤抖着手,缓慢将剑尖往他心口移去,他依然沉睡,胸膛轻微起伏着。 岚烟用上内力,剑尖挑破了雪白的衣襟。短剑没有立即撤走,停留在前襟不动。现在到这个地步,就算他的修为再高深莫测,只要再往前顶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但他的呼吸没有任何变化,连脉搏也有条不紊,似乎对威胁全然不知。 短剑移走了。一只素白的手抚了上去,他的身体却在此刻微微一僵。 “做吧,我们。”她的语气冷静而清明,“你赢了。” 人心别(H) 晨雾之隙,岚烟跨坐到他身上,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般,捧住他的脸,低头贴上他微凉的嘴唇。 君雁初呼吸灼热起来,长指穿过她散乱青丝,将她拥得更紧,二人略带试探地相吻,气息交织成一片温情。这次他没有推开,他等到了想听的回答,正是收割利益的时候。 有什么坚硬之物已经顶在她两腿之间,她微微一笑,纤手伸入他亵裤之中,精准握住那根烙铁般的巨物,好整以暇地套弄起来。在她的抚弄之下,他的欲根很快涨到了应有的粗长,顶端圆润濡湿,似是在焦急等待满足。 君雁初的双眼如同寒玉般泛出光芒,语调轻快:“想通了?” “装傻。”岚烟低笑,任他褪下自己的亵裤,将肉棒顶端抵在微微湿润的肉缝之间。她慢条斯理道:“昨夜做了个怪梦。梦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有人一直对我说话。” “那必然是个美梦。”他笑起来,双手合握住她纤细柳腰,用了几分劲沉下她的身体,肉棒顺势撑开柔软紧致的穴口,沿湿热滑嫩的花径攀升直上。 大约是许久未做有些疼痛,岚烟闷哼一声。他即刻放柔了速度,眼底蕴藏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哄道:“我会慢些。” 粗壮赤红的肉棒终于整根没入,他的慢些也仅仅到此为止。岚烟试图自己控制频率,想让身体逐步适应他的进入,但他显然不遂她意,反剪她双手在身前,腰身发力,开始一上一下地抽送起来。 “啊……啊……你骗人……”他的进入在从所未有的深度,像是顶到再也不能顶入的位置,她每一声娇娥呻吟都会带出一股透明春水,从花穴之中潺潺流出,打湿在紧密交合之处。 肆意顶弄百来下过后,他才勾起唇角,随着又一次深深顶入,好整以暇道:“禁欲太久,没能忍住。” 岚烟也不现当初青涩,已经适应了他的硕大与频率,腰肢扭动迎合着他不紧不慢的速度。他的双手悄然溜入她半敞的亵衣之中,轻柔握住软绵挺立的一对乳房,挤压揉捏一番,轻轻拈住娇小可爱的红珠,放在指尖玩弄。 “后院的女人都是我弟弟那个色胚的。”君雁初忽然来了一句,“我的那些,早就发了些钱遣散出府了。” “哦。”岚烟故作语气淡淡,唇边止不住地笑,“你也是色胚。” 他笑着应了,拉下她轻吻一记,身下幅度陡然加快。她再也嘲不出声了,所有话语尽数化为低吟娇喘,蜜穴涌出涟涟春水,媚肉夹紧了他胀到发疼的欲根,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释放出欲望。 重门之外,岚烟遥立于高阁之上,官衙的马车将他带离了视线。 湖风习习,她才发觉今日的衣裳材质极好,消暑纳凉,酷暑之下不觉一丝热意。来韩王府这几日,他从未短了她待遇吃喝,要什么给什么。 长吁一口气,她转过身,背后霎时一冷。 尖利的飞刀将一张折得四方的纸牢牢扎在床柱上,刀身微微颤抖,显然是刚钉入的。飞刀尾环系了一枚寒鸦羽,光芒漆黑诡异。 鸦羽令。她眯起眼,武国公明明失踪了。 “巳时,侧府门。”拔出飞刀,岚烟展开纸轻念道,字是苏青冥的笔迹,让她稍稍放心下来。这世上就算人人都心怀叵测,唯有他绝不会害自己。 午前时分,主子都不在,仆人大都懒散。君雁初从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府里看守比她上次来要少了不少,稀稀疏疏分散在四处,守备松懈得好像闲散人士都能随便进出。 但上次来府里似乎没有暗卫,这次她能感觉到暗卫正在到处巡逻。她悄悄避开无形视线,一路贴墙溜到目的地。 仅能供二人通过的侧府门此刻紧紧闭着,趁四周无人,岚烟摆弄了会门把上栓的黄铜长锁。质地结实坚硬,用蛮力一时半会也弄不开。 左右望了圈,院墙足有二人高,墙前没任何支撑点借力,她犯了难。 然而她没有为难多久,一阵煞气突如其来从背后涌起。她回头,王腾站在她身后五尺位置,作揖淡漠道:“还请时小姐回房。” 岚烟微蹙眉,她能感知到百步之内所有暗卫,但他站在自己身后,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巳时将至,她没时间绕弯,直接拔出青鸾朝他刺去。他也毫不含糊拔刀回击,剑刃抵刀刃,擦出闪耀火花。 二人的出招都很克制,尽量不用刀刃伤到对方。过了几招她便能感觉到,先前练习时王腾至多只拿出七八分实力。眼下他的身体如同顽石,以剑背猛击也丝毫不动。 更让人叫苦的是,他精铁般的身躯却有鬼魅般的身法,用出神入化形容也不为过。她每一剑看似就要命中,却几乎都被他躲过,加上厚积薄发的体力,岚烟显然比他疲惫得要快。 院落寂静无声,只有剑风呼啸。她又堪堪躲过两刀,再这样会被耗尽精力磨死的,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刚刚他的攻击凶猛内劲却不强,明明加上内劲她就会被制服击倒,难道王腾内力不高吗? 岚烟思忖飞快,随即将青鸾用力往他心口位置一戳,带得身形一晃。他眼疾手快地躲过这招,随即弯腰捉住她细腕,抬起头却看见她缓缓勾起微笑:“你似乎对身法很依赖啊。” 王腾暗呼不妙,正想抬手将她击晕,她却不知怎么轻松掰开他五指钳制。紧接着肩膀猛地挨一下踩,她身段轻盈如梁上飞燕,借了他肩膀助力,顷刻间飞落到院墙对面。 那侧果真有一辆马车等候。当岚烟轻松落到车顶时,骏马得令扬起前蹄,景色飞快倒退起来。 勾住车梁钻进车厢,等候她的不是苏青冥,而是玄色锦袍的舒瑜。她皱眉正欲离开,被一把拉了回去,强行困入他怀中:“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岚烟用力推他,隔了衣袍却顶撞到胸前层层缠起的纱布,他的脸色顿时疼得煞白,但也坚持没放手。她不再折腾了,凝目道:“你怎么受伤了?” 舒瑜一边缓着劲,一边简略解释:“刺客,埋伏在豫王府门前。” “李合呢?你有那么多精兵,怎么会伤到你?”岚烟歉疚抚过他的伤处,感觉到是一条长而深的刀伤,尚未愈合结痂。 他温顺地由她抚摸,低声道:“对方来势汹汹,似乎铁了心要我的命。李合死了,这些年我的幕僚越来越多,亲信倒越来越少了。” 岚烟有一瞬心软,立刻又冷硬道:“你骗我出来做什么?” “本王还不屑骗人。”舒瑜移开她的手,倨傲道,“武国公在倓陵献殿,我带你过去。” 倓陵是皇上耗费十余年挖掘建造的帝陵。陵址取在风水命脉,崇岭深处,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武国公消失那么久,最后选择这里作为归宿,难怪灵鹊找不到他。 “多谢告知,但这是我的私仇,与殿下无关。”岚烟语气放缓,“何况你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中,应该和这种弑君罪臣保持距离。” 舒瑜冷峻道:“你误会了,帝陵至高无上,庇佑我朝子孙,保护帝陵不受侵袭本就是我指责所在。至于你,你别忘了我给你聚魂珠,你还欠了我条件未还。给我乖乖待在这儿。” 岚烟轻叹一声,算是应下。 舒瑜似乎还不相信,硬是把她抱在自己膝上不松手,生怕她转眼就逃了。 重峦迭嶂之中,峰回路转过后,一片平坦坡地映入眼帘。一尊石像矗立在高坡之巅,足足有十人高,刻出正值壮年的皇上以剑插地,遥望天际的威武英姿。 岚烟凝望那把石剑,剑身上似乎刻了几个字。舒瑜顺她目光看去,解释道:“那把剑是斩蛟,父亲用它砍下了前朝皇帝的头颅,现在供奉在倓陵。” 俯瞰壮丽辽阔的倓陵,比宫城还要宏伟些。除了皇上墓室,还额外凿了其他墓室以供皇亲死后下葬。皇帝石像下,十二生肖石像威风凛凛罗列在陵地之间,象征甲子岁月流转不息。 除了护陵军队,舒瑜借守护帝陵名义,额外召集了一队禁军精英以防意外。眼下分成十队,一半把守倓陵各门,两队守在陵墓门前,两队跟随岚烟和舒瑜进入献殿。 献殿历年都是帝皇携臣子拜祭先祖之所,四壁皆是整块墨玉拼砌而成,雕镂了腾龙在祥云日升中张牙舞爪,形态各异,左右各六拢共十二条,精细得连云纹龙鳞都清晰可见。 最为奇特的是,两条金鳞闪闪的游龙在地板上摇头摆尾,倏忽之间又不见踪影。舒瑜目光随游龙而动,感叹道:“父亲和列祖在护佑百姓平安。” 岚烟的目光落在献殿尽头,有一紫袍男人跪趴白玉砌成的祭台上一动不动,身下血液顺着基座兽纹缓慢流淌,将他脚下地面染得鲜红夺目。 醉梦将醒 那是垂危之际的武国公,舒瑜很快意识到了异常,若说他是在外受伤躲入献殿,那地上应该有蜿蜒干涸的血迹。但地面上干干净净,他是在这里刚受的伤。 不等他出声提醒,岚烟已走了上去,尽管步伐平缓,但身形却在轻微颤抖,紧握的青鸾随之不住摇晃。他吩咐身后部队把守住献殿大门,停驻原地观察殿内动向。 “恶人自有天收。”岚烟止步在他身前。这个没有打过几次照面,却折磨掌控她半生的男人,此刻被自己的愚昧从神坛拉下,在地府门前垂死挣扎。 武国公抬头望她,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她嗓音柔婉:“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行刺皇上。是皇后下毒东窗事发,还是你们私通一事败露?” 他气急猛吐一口血,瞥到她身后的舒瑜,嘶哑道:“是我逼她下的毒,和她没关系!” 岚烟轻轻笑起来:“大限将至还胡言乱语。且不说她亲口否认不是你干的,你如果真有耐心一点点下毒,何必临到事成突然发作。影鸦众僚竟然对你这样的愚蠢男人忠心耿耿,你真是愧对他们。” “一群叛徒,什么愧不愧对的……”忠义与否、生死与否于弥留之际的他恍若身外之事,他在嘲弄似地冷笑。 “除了苏大人,你的六位渡鸦都死了。至于皇后,她余生都踏不出自己宫门一步,算是赎罪。”她掂着手中的剑,眼前男人仅存的内力难以与她抗衡,她甚至可怜起他来,“大哥二哥都没有因你受牵连。虽然不知你为什么要除掉苦心孤诣培养的渡鸦,但你马上也要去见他们了。你还能撑多久呢,你的脏器好像碎得差不多了。” 他高高昂起头,临到终了依然保持他戎马一生的威严,嘲讽道:“那就让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生身父亲,我连他名字都忘了。皇上派我干的任务根本就是送死,所以我让他去了。全队覆灭只有他一个人逃回来,结果被我关在城门外,惨叫着被追兵射死。” 岚烟骤然握紧青鸾:“就因为母亲低头有几分像皇后?” 他没有回答,他的声音消失在喉咙口。青鸾缓慢从他脖颈中拔出,溅了一地污血,他的身体也轰然倒地。 粘稠污浊的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坠在地上,气血上涌带来的极致兴奋开始退去,紧接着是无尽的茫然与空白。她低头对那具尸体发愣,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 见她良久都不曾一动,舒瑜朝她快步走去,眉宇间略显担忧。目光扫到祭台上时,他倏忽一惊,随即眉头紧皱:“斩蛟不见了!” 方才光线幽暗,他没有看清,走近才惊觉祭台上乌木剑架空空荡荡。那里原该存放着皇室圣物,以前朝皇帝之血淬炼的神剑斩蛟。 像是预感到什么,岚烟忽然惊醒转身,疾步绕到他背后。 几乎是在同时,穹顶之上落下几块碎石,强悍剧烈的震感陡然从脚下传来,有些士兵没来得及反应,纷纷被震倒在地。 沉重的乌木剑架在摇晃中翻倒下来,地上两条金麟飞龙被天花板砸下的巨石掩埋,迭起的求救惨叫声淹没在崩塌的轰然巨响中,末了耳边只余下强烈震撼带来的嗡嗡声。 天崩地裂,她看到了震动的源头。那是极为强大的煞气形成的弧形场,在空气中飞速向外扩散,被气场笼罩的地方迅速分崩离析。 这样残暴凶猛的煞气竟然真实存在,仿佛毁天灭地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耳鸣在慢慢消退,轰隆倒塌声也遁去无形。 舒瑜放下手臂,从遮住视线的宽袖徐徐抬起头,有惊无险地环视一圈。 废墟之下掩埋了不知多少具尸体,放眼望去尽是碎石残肢,连面前的武国公尸体也被一块巨大的断壁压在下面。倓陵采用了最为牢固的拱形结构,据说可以保证千年不倒,如今像是在做梦般,化作满目残垣断壁。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这场灾难中毫发无损。满地砂石瓦砾,只有他足下这扇区域微尘不染,而区域顶点正是岚烟手中的青鸾剑尖。 舒瑜一生与死亡擦肩而过无数次,唯有这次像是已踏入黄泉半步,沉寂许久的心在胸前猛跳。 灰烟飞扬之中,听不见外界有任何鲜活人声,只有碎石在余存震感中不断翻滚。 他平静了些,眼前女子尽管手腕无力得发抖,依然紧紧盯着烟雾中某个方向。 穹顶坍塌了一大半,露出湛蓝天空。层云间隙漏出一束束白日清辉,照耀在献殿涌动的灰雾之中,幽暗里勾勒出一个从容身影。 身影渐渐清晰明了,他沐浴在神圣耀眼的光芒之下,手中一柄墨黑长剑,纯金腾龙盘绕于剑身上,龙身之间鎏金四字闪耀夺目。环顾过后,他傲慢启口:“什么游龙庇佑,不过是穹顶上镶了雕成龙形的宝石,哄小孩的把戏。” 阴影中的岚烟看清了他的面容,猛然拔出插在地上的青鸾,咬牙道:“君雁初!” 君雁初像是听到什么天外乐章般,笑着应道:“是我。士别叁日,你不仅没死,还护下了豫王,真叫我刮目相看。” 舒瑜也难维冷静,语气因愤怒而颤抖:“毁我帝陵,窃我斩蛟,你真该受千刀万剐。” “你若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随你怎么极刑我。”他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这个窃字我担当不起,毕竟当初斩下前朝皇帝头颅的男人是我父亲。征战天下、号召民心的也是他。窃取成果的反贼应是皇上,他才该受到千刀万剐。” 舒瑜发抖的双肩缓缓放下:“既然韩王目标是皇位,以你的实力为何不直接除掉我和贤王?” “豫王殿下,你精明一世,怎么到现在开始糊涂了。嫡子之后还有庶子,若皇子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再蠢的人都知道是有人蓄意为之,最可能的嫌犯就是那个坐上龙椅的人。”君雁初扬起唇角,“事实上皇上早就预料到他的结局,家宴结束后想立七庶子、陈王曲舒瑾为太子,可惜连草诏都没拟成就被父亲拦下。” 舒瑜皱眉道:“难怪我回京那天,陈王好巧不巧暴病而亡。” “不是暴病,他是被活生生勒死的。为避免查验遗体,才谎称时疫直接拉去焚烧了。”他轻描淡写道,“豫王,你是我父亲的眼中钉、肉中刺,他隐忍二十多年,决不会容许你毁了大业。” 岚烟紧护在舒瑜身前,全无半分动摇之意。 君雁初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容慢慢消失:“小岚,我助你达成了你的愿望,你应该让我完成我的愿望。” 他暗示武国公是他所重伤。她没有动,反而将剑握得更紧:“我从没告诉你,我和武国公有仇。” 他冷笑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云市买下你?” 这话把岚烟一时问乱了,怔愣之时,他又慢条斯理说道:“豫王以为贤王为什么会造反?” 大约是二人凝思沉默的表情让他很是满足,他好整以暇欣赏良久,才慢悠悠解释道:“太子这种废物皇上早就看不惯了,可惜每次一提废太子,一群谏官就轮流上奏。再加上他想将太子给陈王,但陈王年幼难以让人信服。于是他找我父亲商议,做出太子遇刺假象,先空置东宫,等陈王长大些再立为太子。” “所以那些铁骑其实是皇上的人?”岚烟诧异道。 “是,我借影鸦内乱策反了白沙和流霜,以他们为首行刺太子。皇上还想一石二鸟,趁机拔去武国公这个祸患,额外添置了人手,可惜他不能成功,武国公我留着有用。”君雁初微笑,“东宫事变前我发了密函给豫王贤王,借口相聚请他们来看戏。贤王没来,豫王倒是上钩了。” 舒瑜不可置信道:“原来密函是你发的!” “你以为是贤王发的,想把脏水泼给你是吗?”君雁初愉悦笑开,“你猜错了。可惜你也不敢申请彻查,第一此事是皇上授意,第二会牵扯出你擅离东都,还去了东宫。说起来,在此之前你和贤王倒是兄弟和睦,之后你们就反目成仇,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明知故问,舒瑜怒极几乎要冲上前去。他对贤王的恨全部因这封密函而起,他一直以为是贤王谋害太子嫁祸于他,才会对自己亲哥哥斩草除根。 岚烟拉住他的手,才让他勉强冷静下来。他追问道:“贤王为什么造反?” 君雁初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聚,悠悠解释:“我传密函告诉他皇上驾崩一事,又另外派人折断他马车车轴。行到一半马车失控,他自然以为你要害他,连夜逃回了扬州。” 岚烟凝目:“可子安明明告诉我是……” “是豫王所为,对吗?”君雁初平静接过话,“很简单,灵鹊大都是我的人,我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叁年前我策反白沙和流霜,以他们为缺口渗透到影鸦内部。武国公的管理严密,但最大的缺陷是那些灵鹊,他们就像渔网紧密相连,只要不破坏结构,不仅难以发现叛变,更能掌握影鸦的动向。”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岚烟喃喃道,“难怪你会在云市出现……” 光辉变换,照亮了君雁初手中的斩蛟。她终于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金字:逆吾者亡。 “你们一定觉得,我这种人虚伪、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执剑缓步走来,“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为了目标必须忍、忍、再忍。我记得你说过我喜欢男童,想必你以为我是在怀念我弟弟小时候吧?” “其实不然,我怀念的是自己。在我和小扁一般年纪时,父亲给了我一把短剑,告诉我弟弟想趁睡觉时捅死我,从而成为世子。他又告诉我弟弟,因为我是嫡长,所有好处都是给我的,除非我死。”他墨眸半合,“这就是父亲和皇上。建朝之后皇上第一时间抽走他全部兵权,他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来今天,宣告结局的日子。” 云开月明 “所以。”舒瑜显然重归冷静,甚至挂上怡然自得的笑容,从背后拢住岚烟,“你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手。难道是因为她?” “我很少会因为什么感到发自内心的愉快。她自以为瞒天过海,得知真相后那副难以置信、又极度不甘的模样就是其中之一,能带给我登峰造极的兴奋感。”君雁初止不住地微笑,一如那个满月之夜,“她真的是我最优秀的棋子,每一步都规规矩矩地按我的计划行走,还以为是自己意愿。” “你的计划?”岚烟蹙眉,“我的任务都是由武国公直接指派,何来你的计划。” “你的任务往往和御史台的苏御史密切相关,只要前朝决定苏御史的去向,等于间接决定你的去向。我一早就知道豫王在怀州。” 他想起什么,说道:“忘了说了,两年前楚翔就已归顺于我。皇上当然知道苏御史是影鸦。为了避免怀疑,父亲先将其他御史指派出去,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到苏御史头上。” 岚烟沉思片刻,又说道:“白沙说卖人情也是你的?” “确切的说,是皇上的。燕王走后,他们在幽州布下幻境,皇上希望借此困住武国公。不过我提前通过灵鹊向武国公告密,他没有去。叁位渡鸦接连害他,他才会重新洗牌其他渡鸦。” 君雁初盯着她笑道:“我想接手尽可能完好的影鸦,但我不能亲自下场,所以需要一个人在武国公失踪的时候,暂时维持影鸦的秩序。苏御史是最好的人选,何况有个人心甘情愿替他奔波。” 舒瑜拉她的手微微一缩,岚烟全然不觉,沉吟道:“难怪你要和我一起去,他们痛失爱子后,来找他们的人不是豫王,而是你。” 君雁初淡淡一笑,算是应下。 舒瑜厉声道:“五福饼的毒也是你们下的吧。既然都说服了母亲,为什么不干脆毒死皇上,还大费周章利用武国公。” “你错了,皇后不是被说服的,而是叁年前太子死后,母亲趁看望皇后时对她下了傀儡蛊,由父亲控制她下毒。当然了,是利用武国公这个被爱冲昏头脑的人,他的次子很会制毒。” 君雁初慵懒说道:“这毒不致死,只能把人变成废人,好让父亲接管大多朝政。母亲与皇后是同宗,下了个傀儡蛊就让她悔恨至今,若直接毒死皇上,父亲担心她误了大事,所以折中利用武国公。这也是我最看不惯父亲的地方,为了明面毫无瑕疵,背地里要牺牲更多的人。” 舒瑜冷哼:“贪婪至极。” “彼此彼此。”他毫不在意,“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常年立于不败之地,竟然死于区区小卒之手。但她的成功并非偶然,是站在无数个死去棋子上的必然。愿意投诚的细作注定是你嘴边的肥肉,然而你太自信了,自以为掌握了她的信息就高枕无忧。” 舒瑜抿唇不语,岚烟反倒收起了青鸾。 聚云被狂风吹散,落得满庭清昼。君雁初仰望苍天,光芒照亮了他俊美容颜上一抹疲倦:“绝地反击,多么痛快的词,却困了我一生。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岚,如果你不让开,我就要一起送你们走了。” 岚烟和舒瑜对望一眼。如同响应他的话般,整齐行动声从外面传来,似乎是军队有序靠近。 他眯眼笑道:“让我提前宣布结局吧。皇上被武国公刺成重伤,最终驾崩。实际为武国公和豫王合谋,如今在倓陵被我撞破现行,斩逆贼为皇上报仇。国不可一日无君,嫡子不肖,兄终弟及,韩王在万人推举下接过皇位。这样大的日子,势必要请人来见证。” 岚烟转过剑鞘,嘲弄道:“豫王是守护倓陵而来,你的构陷恐怕不成功。” 君雁初不以为意:“这些都无所谓,只要皇上遇害时,武国公女儿和豫王有关系就可以,不然我也没必要放出那些流言。还有你送到豫王府那张谢帖也足以证明。” 日光斜照,映亮舒瑜华美侧颜,他浮起浅笑:“果然我身边处处都埋了你的眼线,连送到府上的东西都要让你先过目。不过你真的有好好看过那张谢帖吗?” 君雁初微微皱眉。 不等他开口,舒瑜又道:“谢帖四百余字,有两处暗示。一是‘盼’错写为‘聁’,暗示耳旁为分;二是‘颔首赴燕,疑是而非’,谐音一是二非。” 君雁初眼神阴森:“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如果贤王的刺客都能当着豫王的面取昭国公性命,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对豫王动手。所以昭国公是你亲自杀的,因为他掌握的武国公情报根本就来自于你的扬州别院,落到豫王手上他会头一个把你供出来。” 岚烟绽开笑容,“我找你就是为了确认这点。扬州那边你肯定埋了眼线,所以我早与豫王做了约定,若昭国公是你下的手,那我就点一下头,否就点两下。” 话音未落,剑风呼啸袭来,被她及时举起青鸾挡住,剑鞘与斩蛟交叉相抵,互不相让。 剑鞘之下,她继续道:“为了避人耳目,我和他才故作决裂,实际在回都督府的马车上,我在他手上写下了苏御史,好让他找苏大人去府里救我。” 君雁初陡然将剑推深一分,几乎触到她的脸颊,森冷笑道:“青鸾的主人是我,别妄想用我的剑与我作对!” 青色剑鞘迸裂,露出其中雪白剑身,里面竟然是子安给的那柄剑。 他的目光一滞,岚烟露齿笑道:“我当然不会用青鸾。” 她奋力将他推离到叁尺之外,与此同时,有一青衣男子站上废墟残壁,跃至舒瑜身边,紧接着又一人跟了上来,竟然是尧风和“死去”的李合。 君雁初盯着他们,眼底幽深一片。 “死亡是人最好的伪装,世子。”舒瑜傲然道,“我让李合借假死潜入宫中,找到了勒死陈王的麻绳。外面你的部队应该和燕王带的援军正在交战。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并非落入你的陷阱,而是来宣布你的失败。” 叫喊冲锋混夹兵器相击声不绝于耳,君雁初缓步后退,身影蓦地消失在献殿深处的黑暗中。 岚烟正想跟去,尧风立时勾住她的手臂,淡然道:“他故意让你去追,不要上套。” “我知道,让我去吧。”她没有回头,“你们先护送豫王走。” 舒瑜凝望她的背影,直到完全被黑暗吞没。还有许多话没说,但她没有给他时间。 李合适时上前,急切说道:“殿下,我们先离开此处,属下马上安排人搜救时姑娘。” 在幽深中穿梭良久,外界声音逐渐归静。 岚烟以剑敲开绝路一处碎石。粉尘飘扬,乱石倾倒,眼前豁然开朗。碎石背后是墙体倾斜、封闭成的宽敞空间。暗无天日,唯有断壁上镶嵌的永明珠发出荧光,吞噬了一方阴影。 一道剑气倏地朝她面门袭来,被她闪身躲过。 她站起身,对那端碧色人影傲笑道:“你当初击退河盗,用的也是方才那招吧。这种凶煞的招式会极大程度地消耗你的内力,所以你才会在东都将养。” 见他沉默不语,岚烟低声道:“你犯错不止一处。在幽州,若不是你当时回握我那一下,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昏迷了。” 他忽然嘲笑道:“怎么大言不惭地数落起我了,难道你以为豫王赢了吗?” “你……”岚烟怔然,他的气息此刻依然从容,仿佛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中。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有准备?你让苏御史假扮成你二哥,用他的鱼符进中书省,找到了当年废太子的草诏告知豫王,我全都知道。”他的身影如瞬移般出现在她面前,两剑再次相撞,擦出一路火花,“你们演戏演到刚才,还有皇后暗示鸠占鹊巢,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她以全力抵御他的进攻,原本松动的天花板震落一阵碎石。她难以置信道:“那你为什么?” “在幽州你握我的手,我知道你是在找我练暗器的痕迹。当时我就在想怎么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君雁初凉笑道,“但我犹豫了。自始至终我只犯了一个错,那就是亲自把你从云市买回来,其他所有过失都是在弥补这个错。” 他明明可以弃她于不顾,却依然出现在都督府;他对大哥二哥伸出援手;他帮助尧风渡过劫难……无数画面纷涌入脑海,岚烟猛然挥剑:“别说了!” “小岚。”背后一片残壁轰然倒塌,他身形一动不动,“我说过很多谎,但自幽州之后,我对你所言所行,皆出于真心。” 他昨夜入睡前那些话在她内心激荡,一字一音盛开满地繁花。岚烟目光定在剑身上,试图摈弃全部想法,专心于打斗之中。然而思绪冗余,纷扰心智,她不得不孤注一掷,用全部内力朝他心口刺去一剑。 她认输了,他的剑也指向她的心口,而且比她要快。 这破绽百出的一招,君雁初竟然不避身躲开。与此同时,斩蛟剑尖先行触到她的胸前,没有预想中被贯穿的剧痛,只有一阵轻微闷痛。 他的剑没有穿过她的衣裳,只浅浅陷入半分。 她才意识到这件衣裳夹了一层精细软甲,难怪经历震荡也没有受伤,他早已预料到了现在。 手中长剑变得无比沉重,一寸一寸压了千钧之力,再往前就将洞穿他的心脏。这才是他真正的筹码,他料事如神,不可能将空门大开任她宰割,不论是今天清晨,还是现在。 这个贪婪无比的骗子,他要皇位、要仁义、要名声,他还想要自己。 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他全部的准备都基于她会无情刺出这剑的假设上,到现在他也不相信她会对自己保有感情。 剑尖即将戳入他的胸膛时,倏忽间强行停在他身前一寸距离,随即失去支撑,无力地掉在地上。 生硬收力让岚烟全身气血都在经脉间逆行,剧烈无比的痛楚如万蚁噬心般折磨着她。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吐血,鲜血染透了衣摆,在脚下缓缓蔓延散开。 鲜红之中,她看见那人从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的面色一变再变,唯有眼睛睁得极大,似乎难以相信刚刚发生之事。 她张了张嘴,一口血哽在喉咙,什么音也发不出来。 身侧墙角陡然塌陷一块,空间挤得有些狭小。他们的打斗让原本不坚固的支撑摇摇欲坠,眼下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他陷入震惊依然不动,岚烟却感觉自己一下子腾空了。她好像飘了起来,她是一只飞出废墟的黄莺,越飞越高,倓陵在视野中变为了极小的一个点,最后只余满目的白炽耀光。 循连理蛊指引而来,苏青冥将气若游丝的女子温柔抱入怀中。君雁初才刚缓过神般,情急之下想要将她夺来,却与她垂落的手交错而过。 “你送她那把妖剑,她这种不懂行的小姑娘真的会当成宝的。”苏青冥在他一丈外,慢条斯理解下她腰间青鸾扔在地上,尽管在笑,眼底一片寒意,“你用这把剑激发她身体的阴气,好滋养你的修为。但她的身体也因此变得虚弱,不然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君雁初骤然握紧斩蛟,催动内力向他袭去。剑气触到一瞬,他的身影如烟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一地殷红血泊。 凶猛剑气撞在残壁上,支撑不住的天花板此刻终于倒塌,狭小的空间顷刻间砸落无数碎石,将那滩血泊也掩盖其下。 尾声 江南难得极寒至此,湖面上凝结了一层薄冰,几尾锦鲤在冰下穿行而过。 “然后呢然后呢,那大英雄死了吗?”食案前糯米团子似的小童荡着双腿,左摇右摆躲过送到嘴边的勺子,好奇地问道。 “大英雄怎么会死呢。坏蛋从倓陵逃出来之后,大英雄的爹爹刚刚坐上皇位,坏蛋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月白长袍的男子一边轻柔地给糯米团子扎起头发,一边娓娓道来,“大英雄从倓陵中走出来,看到外面好人和坏人打在一起,他冲到战场上杀了很多很多人。然后大英雄搬进了东宫,成为了太子。” 又一勺汤粥被糯米团子躲过,云岫忍无可忍把碗重重搁在案上,怒声道:“峦玉,你别在吃早饭的时候给他讲故事,成不成?” 峦玉扬起浅笑,手中动作不紧不慢:“谁叫你不早告诉我岚儿的生父。” 云岫气势一下子低了,嘟囔道:“都多久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 糯米团子终于乖乖喝了半口粥,急忙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坏蛋很不甘心,找来幕僚想害大英雄和他爹爹,后来还是放弃了。”峦玉给他扎了两个小鬏,随着摇头晃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为什么呀?” 峦玉睨他一眼:“因为你娘有了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糯米团子不满地抗议,从凳子上跳下来直往外跑,“我要去找阿娘!” 他一溜烟儿地蹿出了门,把云岫的喊声抛在脑后:“别去吵你娘!” 闻翠阁卧寝中,暖炉熏了满室热意。 床脚一地衣物旖旎,尧风抱着岚烟尚未睡醒,娇软纤瘦的女子手感凉润滑腻,缓解了一屋闷热。 昨夜他兴致忽起,折腾到叁更过了才入睡。眼下睡得正酣,门突然大开,灌入刺骨冷风吹散周身暖意,他半睁开凤眸,看见一个白嫩嫩的小家伙使劲蹬着小腿,费力地想爬上床尾。 搬来江南过上安生日子之后,尧风一旦没睡足就被吵醒,脾气会变得奇差无比。他不悦地撑起身,伸出长臂把那团小家伙拎了起来。 短小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一阵,一对上他雾灰平静的双眼顿时老实下来,怯生生地不敢直视他。 “怎么了?”岚烟也醒了,睡眼朦胧中瞥见尧风拎着不安分的小家伙,愣了一下道,“快把念儿放下来。” “阿娘。”念儿委屈巴巴地爬到她怀里。 “都是给你惯得。”尧风搂过她的肩,轻啄一下她的双唇,“今天那两个家伙要回来了,我还想多占用你一会……罢了。” 倓陵坍塌后,韩王虽然登基,但豫王逃出生天,苏青冥带着岚烟与他一同离开。休整数月准备撕破脸起兵时,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岚烟有孕了。算了下时日,正好是在舒瑜身边养伤的时候有的。 舒瑜立刻战意全无,但他也没有就此罢休。谈判之后,他受任扬州、荆州、益州叁大都督,几乎包揽了整片江南作为辖区,又封了光禄大夫,赏金银万两,才浩浩荡荡带家属迁居扬州。 豫王搬迁时,太子将他扬州的别院作为诞子贺礼一并赠送,豫王一般都会住在那里。有传闻说是太子送给豫王心爱的女人,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峦玉当时便被送来别院,后来燕王也请旨离京,而云岫找了借口引咎辞职,趁机撤销婚约,一同登上来江南的船。 这次豫王回京受封司徒,今天是上元节,也是他返程归来的日子。 都督府的风水奇佳,寒冬中也温暖如春。 “爹爹!”念儿一见到从房门中走出的舒瑜,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去,引得路过婢女纷纷避让。 舒瑜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臂弯上,对徐步而来的岚烟含笑道:“我回来了。” “位列叁公,感觉如何?”岚烟戏谑道。 他低低一笑,让出身位容她进门:“不如做皇上痛快。” “韩王一坐上皇位就开始糊涂,放了那么多兵权给你,但凡是人都会起野心。”进门就是那张曾经摆满了画卷的书案,如今堆了一角文书,不见原先凌乱。 她回首道:“说句实话,支持你的人不少,我也是其中之一。眼下念儿也大了,你不必再有所顾忌。” “我只顾忌东宫那个人精,他当初让我镇压贤王,就是为了学我的用兵。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我在江南了。”舒瑜反手关上门,把念儿轻缓放下,小家伙立马跑去和婢女玩了。 倓陵事后,尽管她再未露面,但他知道她就在舒瑜身边,直到她跟舒瑜迁去扬州,他也没有出现。江山与美人,他选择了他的江山社稷。 岚烟凝思片刻,说道:“皇上完全没必要又给你兵权,又一再给你加封,他不担心你拥兵自重吗?” “听说是东宫那位提议的,也不知道怎么哄得皇上答应。而且弹劾此事的谏官不是被贬就是死了,以致我进宫一路畅通无阻。” 舒瑜轻揉额角,略显乏意,“这次回去我没见他,但我听到些传闻。据说他残暴无度,一年杖毙宫人多达二十余人,而且他……快要大婚了,对方似乎是高官女儿,东宫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估计马上就要完婚了。” 说罢,他不着痕迹观察岚烟的反应,但她只沉默片刻,勉强扯开微笑:“这都与我无关了。如果将来你真有一日攻入京城,就算一剑要了他的命,也不必告诉我。” 舒瑜漾开温柔笑意,应道:“好。” 见他目光扫过案上文书,岚烟适时说道:“今日是上元节,我想给家里添置些衣裳。趁时间还早,我先去布庄看看。你别回来太晚。” 舒瑜点头允了,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让苏御史陪你去吧,他应该在前厅。念儿就留在这儿好了,晚上我带他一起回来。” 念儿听到这话,立马喜笑颜开地跑过来,粘在他身边不走。 门在岚烟身后沉沉关上,外面飘飘摇摇下起了鹅毛大雪。她倚在栏杆旁,望着雪幕中一池败谢的荷花发呆,良久才移步离开。 京城带回来的皮球红底镶玉,念儿和两个婢女玩追皮球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一声缥缈低吟:“念儿……” 这声轻唤沉郁而缱绻,他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四处望了望。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舒瑜尚在伏案疾书,大约是自己听错了。 前厅空旷,只有一袭白衣惹人注目。 相比形销骨立的骇人模样,苏青冥已然恢复了先前的体态,岚烟一见他愁云就消散了大半,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苏大人!” 当初离开京城后,他也随她定居别院,依然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是舒瑜告知,她甚至不知道是苏青冥带她出的倓陵。 这次他也随豫王回了趟京城,相隔一月多不见,他和往常一样反应淡淡,岚烟不满地抬头:“苏大人不说些什么吗?” 苏青冥扬眉反问:“说什么?” “说……想我。” “……” 见他一脸面无表情,她顿觉扫兴,悻悻然松开他:“没劲……” 清冽微风迎面而来,苏青冥忽然将她拥入怀里,低声道:“我与你共度那么多年月,行过许多回夫妻之事,又同你命结连理,我以为有些事不必再说。” 岚烟微怔,他极少将话说的如此露骨,倒有种别样韵味。他又很快归于平静:“走吧。” 马车颠簸,见岚烟凝望窗外许久不语,苏青冥罕见地主动挑起话题:“倓陵尚在修复,太子将渭河旁的衣冠冢也并入倓陵了。” 她应了声:“不用风吹雨淋,挺好。” 他想引自己回京,这些年他用了很多手段。比如将武国公开棺戮尸,比如复原了自己身份,比如几次叁番召豫王回朝,就是不直接召见她。 “除开贡品,豫王这次额外送了二十壶桂花酿,据说太子独自喝了一夜,喝得酩酊大醉。”苏青冥继续道,“临走那天他召我去东宫,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你。”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兽纹锦袋,轻轻放入岚烟掌心。 隔着锦袋摸了一遍,扁扁平平的,倒出来竟是一枚玉质虎符。她笑了声,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快大婚的人竟生了不少白发,而且时常发呆出神。” 岚烟轻叹,将虎符塞回锦袋,转而抚上他雪白的衣领,往里折了一折,弯起唇道:“说得我想喝桂花酿了,一会顺道买些吧。” 别院人不多,各个都有其偏好。 岚烟挑挑拣拣一下午,终于选完满意的衣样和布料。期间布庄伙计还在抱怨,说皇上又发了诏令要避讳,连蜀锦都不得叫蜀锦,改名叫蜀织,不知又要折腾什么大事。 等启程回别院时,大雪不见减弱,积雪足以没过脚踝。 马车抵达别院,婢女上前掀开车帘,苏青冥缓步走下,入目就是舒瑜的车辇,顶盖上积了一层厚雪。 仆从上前为他撑起纸伞,他无意间瞥到门侧竹林地上赫然有一行足迹,被扬扬大雪掩盖了一半,已经有些模糊了。 足迹延伸到院门前停下,深得能见到积雪覆盖之下的泥土,似是有人在此极为落寞地驻足了许久,不久前才刚刚离开。 走入院门,云岫正陪念儿扎纸灯笼,尧风在屋中补眠,峦玉在厨房监督下人做粉果。舒瑜见只有他一人,随口问道:“岚烟去哪了?” 苏青冥言简意赅:“山脚那座桥。” 女儿桥上挂起红灯笼,桥下落满大雪,他留在廊柱上的墨迹在风沙岁月里已经失了颜色。 桂花酿并非烈酒,岚烟看着桥上唯一那首写得很不怎么样的诗,花香馥郁中生出几分醉意。也只有借了酒醉,她才敢恣意流泪,在恸哭中道出那埋藏在心底几年的名字。 “君雁初……” 她将脸深深埋于臂弯,无声发泄内心的情绪,没有注意到灯影之下,缓步走近的颀长身影。 峦玉番外(H/强) 送给读者的二哥番外 时间点:皇宫家宴归来后 岚烟被迫喝了五天安神汤药,每次都是峦玉一口一口喂她喝完。这日汤药还在凉,忽然有仆人找峦玉说事,她趁机把汤药全部倒入空茶壶,只留个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桌上。 峦玉回来后,眼神在空碗上一聚,浅笑道:“今天倒是乖了。” 岚烟原先还心虚得不敢看他,闻言忙不迭点头:“我喝完了,二哥放心去上朝吧,别误了时辰。” 他身形不动,温和提醒:“平时你不是嫌药苦,喝完总要吃点酥酪的。这次怎么不吃了?” 岚烟一愣,刚才为了做戏做全,她明明喝了半碗。低头看了眼仅剩一半的酥酪,才意识到他在观察自己的反应,连忙强笑道:“二哥说什么呢,我不是吃了嘛。” 峦玉对她笑了笑,回身道:“我去上朝了,你一个人乖乖的,等我回来。” 见马车启程驶离府门,她方才惊觉满背冷汗。这种恐惧比在君雁初身边潜伏时更强,今天是唯一的机会,她必须立刻逃走。 大概是没想到她能离开院门,府里警戒没有原先森严,但正门有四重守卫,插了翅膀也出不去。侧门倒是没人看守,门环上却挂了把锁,她拿自己钥匙一一试过,没一把能解开。 太阳已然升起,如果峦玉下朝了不用当值,那剩下时间就不多了。 岚烟决定不在侧门浪费时间,她潜伏在茂盛草丛中,贴外墙慢慢往前挪步。 外墙砌得工整服帖,乍一看找不到缺口。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快挪满一整周时,终于看到草丛半掩了一处破洞。 遥望过去,大约是个未填上的狗洞。狗洞就狗洞,她暗忖,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出去钻什么都行。 怀着激动难自制的心情,她快步上前,一把拨开草丛。 入目的还是一堵墙,夯土都是新砌的,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 车轮嘎吱声从墙那侧隐约传来,周围没有建筑,她只得先躲在旁边的树后面。好在她身形娇小,这样一缩几乎看不出来,这里又是处偏僻的院子,罕有人至,只要不动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眼下只能先瞒过峦玉的眼睛,趁守卫疏忽时从正门逃走。都到这里了,她绝对不能失败。 车轮声停了,停在府门前。岚烟屏住呼吸,把身躯缩得更紧,全身都埋在树下半人高的草丛里。 她听见从容的脚步声在靠近,并非匆忙经过,而是径直走入了这间院子。 再然后,一方月白缓缓移入视野,冰冷刺骨。 “二……”岚烟猛然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解释,带有浓重刺鼻味道的绣帕紧紧捂住她的口鼻,顷刻间失去了全部意识。 在昏昏沉沉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似乎被蒙起来了。触感丝滑的绸带将手臂绑在身后,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脚踝也合拢绑在一起,她现在跪趴在什么冷硬细长的东西上,好像是雕床的横杆。 手脚处的绸带和眼罩是身上仅有的布料,她能感觉到自己光溜溜地暴露在谁灼热的目光之下。 想也知道是谁。 轻微颤抖的指尖触上她腰上细腻的肌肤,怜惜地往上游移,好似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玉璧。紧接着带有凉意的双唇落在他手指触摸过的地方,从腰肢到后颈一点一点轻吻而过。 岚烟只觉得自己是一条砧板上等死的鱼,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死得有志气点。 刀俎悬在头上。他的双手从背后环绕过来,轻易将她胸前两团垂荡的软肉托于掌心,极为爱怜地抚弄着。他很有耐心地撩拨着她的情欲,她能感觉自己花穴正羞人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微微敞开,泛出些许湿意。 她认命了,峦玉就是故意让她看到那个封上的墙洞,好让她彻底死心。 温柔挑弄的动作倏忽一顿,炙热的异物粗暴地贯穿过她的花穴,仅一下便推入到底,像是要狠狠惩罚她逃跑的举动一般。没有足够湿润,紧致的甬道还略微干涩,她疼得咬住下唇,强忍不发出声音。 “怎么不叫了?”峦玉轻轻笑了,身下的挺入一次却比一次用力,“明明上次抱着我一直在叫。” 他的手指勾住她手腕间的绸带,发泄似地一轮轮进攻着,没有丝毫疼惜爱抚。 “二哥……求你……”岚烟声音都带了哭腔。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他粗长的分身一次次在自己身体中进出,而这淫荡无比的画面尽数收入他的眼底。 “我给过你机会了,岚儿。”他语气骤冷,高高挺立的肉棒整根没入又整根拔出,棒身沾满了莹亮油润的水泽,“你如果乖乖的,我自然不会碰你。但你既然想逃走,我总要略施惩戒。” 峦玉一向不易被激怒,但他一旦发作会偏执得可怕,她只求他快点发泄完。 欲根忽然从她身体里徐徐退出,紧接着,她被用力固定住下颌,浑圆湿润的肉棒顶端顺势推入口中。他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强迫她张开嘴,尽可能含下他的硕大。 根本无需她吞吐,有春水和津液的滋润,他好整以暇地在她口中抽送起来,深得足以顶入喉口。 岚烟求饶般的发出呜呜声,于他却像是绝佳的媚药。重重顶弄了数十下,才从她柔嫩的口腔中抽了出来,又一次挺入她湿软空虚的花径之中。 “啧。”峦玉嘲讽般地笑起来,“我原先还真舍不得碰你,但想到别的男人把你压在身下,倒也没那么不忍心了。” 他一边肆意在她体内抽插,淫糜水声不绝于耳,一边弯下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正是早先时候尧风咬过的地方,他一直暗记于心,趁现在报复回来。 天哪。岚烟终于投降了,颤抖的娇吟止不住地从口中发出,权当是在做梦吧。 滚烫的液体浇灌在身体深处,他坏心眼地抬高她的腰,不让一滴精液流出。 哪怕这是个漫长的噩梦。 ------------------------------------- 致谢: 本作在此完结。七月一号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珍珠,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作者惯用推理类写法,可能有的地方比较晦涩。到现在两百多条评论几乎没有一条不好,每一个读者都是小天使,没有你们我肯定填不完坑。 接下来如果开新文,依然会全文免费 在此感谢经常来投猪猪的五个包子、rainbowlzx、tuzinewyork777、朵朵艳、aboli、大q小q落玉盘、error等等 还有一直有写文评的keverly、又柚的店、战斗暴龙兽等等 最后还要感谢a0413,从开坑到完结一直在,在评论区看到你就觉得有被鼓励。 作者情商超低不会说话,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真的。 saiko?2020.7.2 番外-此去经年 暖风掠过湖面,荷花摇摆如少女拈起裙角蹁跹起舞,让他想起当年在东都豫王府别院,在窗外瞥见她在宾客面前舞起胡旋,美得惊为天人。 植物有不凡的生命力,原先一角半死不活的荷花如今盛开满池,不比扬州都督府里差上半分。 君雁初临畔伫立遥望,今年是她走的第叁个年头,也是她诞下豫王之子一年之后。他当初去倓陵前,做足了一切准备,若她再像当年那样一次次尝试逃跑,哪怕废了她武功也要强留在自己身边。 他早想过注定会有决裂分崩之日,之前所做种种,无非是想等她被彻底禁锢在身边时,能对自己少一点恨。可他还是算错了,那日清晨她说的那句“你赢了”,是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们之间试探太多,真言太少。自出生到事成的隐忍,早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那时选择相信她……这个深种心底的假设,在他心里已延续出无数种美好而怅然的可能。 “太子殿下。”有仆人来请,他收起目光,转身快步往回走去。 韩王府是一间华丽的牢笼,皇上登基后过河拆桥,收走韩王全部兵权,把他架空好专心辅佐自己。当年府里全部侍卫都是皇上用来监督韩王的牢狱栏杆,而韩王因深恨而扭曲的心同样囚禁了他。 韬光养晦二十余年,隐忍不发的韩王终于等到了机会,替皇上处理不中用的太子。东宫事变中,他了解到皇上的心腹大患武国公,又通过韩王妃得知了多年前皇后与武国公的情感纠葛。 太子死后,白沙和流霜离开京城,他顺势接管了他们麾下那批灵鹊,以此打开影鸦总署的大门,侵入并掌控了影鸦的情报网,并且知道影鸦内部几位渡鸦、擅长制毒的峦玉,和准备献给贤王的岚烟。 而韩王逼迫王妃,趁入宫探望期间,对皇后种下傀儡蛊。在韩王控制之下,皇后行尸走肉般重新联系了武国公,那么多年武国公深情始终未改,对皇上下毒这样诛九族的罪名也轻易答应下来。 于是峦玉暗中提供白屈,用其制出的五福饼有能令人上瘾的美味。叁年吃下来,皇上病入膏肓,根本没有能力处理那么多朝政,只得交由韩王处理,韩王顺势在朝廷中培养幕僚。 有野心的不止一人,在此期间,有一个不容小觑的人逐步攀登,足以与韩王分庭抗礼,那就是五皇子豫王。历来皇位都是子承父业,除非无子可继位,所以豫王是一根必须拔除的刺,而且比贤王更加棘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皇后直接毒死皇上,借此嫁祸给母子情深的豫王。但韩王妃和皇后是姐妹,皇后遭罪韩王也会受人怀疑。所以君雁初想了一个万全之策,让武国公行刺皇上,再借武国公的女儿岚烟与豫王有所联系,造成武国公和豫王勾结的假象。 他通过云市直接买下岚烟,迫使她任务失败返回影鸦。随后和前朝的韩王里应外合,通过调用苏青冥,把岚烟送到当时在汴州的豫王身边。 豫王上钩了,他一定能调查到岚烟的身份,所以不会放过策反这个细作的机会。 贤王也是个祸患,好在他意识到皇上不打算立他为太子,联合昭国公招兵买马,早早做起兵变的准备。君雁初先接近昭国公的女儿白露,白露前来扬州别院时,他早已调查到随行侍卫中有昭国公安插的细作。他故意暴露武国公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想藉由贤王发作一并刺激武国公,好把武国公逼上绝路。 没想到豫王和岚烟竟然在汴州刺史处查到昭国公这条上线,当时他正隐于东都,将计就计用灵鹊监视到微服私访的豫王和岚烟,在他们抵达东都时现身,从而正大光明地住进豫王府别院,好近距离接触到昭国公。 东都那天晚上,昭国公暗示贤王准备起兵后,他在窗外用贤王细作那里缴获的金镖,一下便了结昭国公的命,再嫁祸给贤王,彻底挑起二人矛盾。 回到京城后,贤王恐事情败露,一把火烧了昭国公府。而他先去大理寺探望了白露,劝哄这个傻女子和豫王坦白交代,他会求情网开一面。 在家宴那天,即使韩王没有控制,皇后还是忍不住与武国公私会,让武国公的心腹樊明忠为他们把风,好巧不巧被君雁初撞破。于是在家宴结束后,韩王直接向皇上告发此事,皇上大怒之下把皇后软禁在寝宫,而他借灵鹊向武国公假传消息,谎称皇上即将处死皇后。 武国公果真上当,一时气急刺死皇上,随后抛下影鸦逃离京城。影鸦内乱四起,他不能暴露身份,无法亲自下场镇压,身手高深的苏青冥是代替他的最好人选。 苏青冥深受蛊毒折磨,只有白沙与流霜知道解药,但这二人沉湎梦境无法自拔,因此他借楚翔之口让岚烟前往幽州寻求解药,又担心太子事变败露,于是与她一同前往。 白沙与流霜准备叛变时,朝他们二人走来的正是君雁初。他以为在重泉幻境里已经成功规避过这个画面,没想到岚烟临走前竟然来仔细摸他的手,他立刻明白这是在找自己练暗器的痕迹,她在怀疑自己。 他想动手的时候却犹豫了,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杀她。而他布的局,无论哪条路她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他慌了,在豫王征讨贤王期间,他一再拖延宣布皇上遇刺的时间,一次次修改计划好让她死里逃生。 思绪到此为止,转过回廊,他在前厅看到了那位视作一生对手的男人,也仅他一人。如今他已有子嗣,眉间英气平添几分柔和,见到自己大大方方行了礼,淡笑道:“见过太子殿下。” “相识那么多年,不必如此拘礼。”君雁初邀他坐下。大局已定,当初那些矛盾再记恨也无用,他还是输得彻彻底底。 舒瑜温良道:“殿下恢复内人身份,她表示感激不尽,但考虑到犬子尚且年幼需要照顾,故无法亲自来谢恩,还请殿下谅解。” 他凝目许久,末了颔首微笑:“无妨,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豫王躬身前来,我已受宠若惊。” 二人简单平和地聊了一会,从朝堂到琐事,皆如过往流云拂过耳畔。他只记住了一些,她当上母亲后,生活习性大为转变,再不吃酥酪、再不喝黑醋、再不碰笼饼。她封起别院观青轩与听竹楼,另建高阁供人居住,尽力抹去全部过往痕迹。 君雁初不由自嘲暗忖,若是倓陵那日的事情再来一次,这回她肯定能下得去手,把剑狠狠送入他的胸膛。 但很快他又不能肯定了,因为舒瑜品了口茶,慢悠悠地告诉他,她已经放下练剑,无事时会以拨琴为乐,但没有曲谱弹得毫无章法,每次搬琴旁人总要退避叁舍,偏偏她弹得还不亦乐乎,兴致高起时,还能被不成章的乐音感动到流泪。 他听闻后怔了会,轻轻笑道:“一会喝上一杯?” “多谢殿下好意。”舒瑜客气回绝,“有孩子以后,内人就不许我喝酒了。再说饮酒伤身,殿下也少喝为妙。” 伤身,他当然知道伤身,所以那么多年他极少沾酒,就是怕醉酒误了大事。 翡翠小碗盛满琼浆,清湛水面倒映出桌上画轴、窗边青鸾,和树梢上玉盘似的满月。 今天又是满月之夜。他低头看着碗中明月,眸光微动。他曾经在她温软如玉的怀里度过多少个满月的夜晚,一幕一幕宛如昨日发生。 桌上那副画里是他难得闲下来时,想趁自己还没忘记她的容貌,一笔笔勾画出记忆里她荷间泛舟的模样。画成之后,他却再也未敢打开凝上一眼,如今仅仅是把手搭在画轴上,脑海中依然能清晰浮现她的样子。 可惜她已经不再需要自己。 讲明剧情的后记 没想到吧!!时隔数月,我还会来更这样一篇后记。 其实就是把没挑明的暗线拎出来说说,埋得太隐晦了好像,要是完全看懂结局,或者想保留原文若有若无那种意境的读者可以叉叉辽。 下面逐一展开。 1.舒瑜 豫王智商和君雁初不分伯仲,因为小时候不受宠被流放东都,行事风格是亲力亲为,为了显得不摆架子,往往只会带一个亲信在身边。 因为故事中间我用了叙诡,隐瞒了他和女主对付韩王的过程,感情线就不太明显。 在女主挡刀前,两人是买卖交易的关系。 女主为他挡刀时,舒瑜意识到她把对抗武国公的全部赌注都压在自己身上,所以当时就急了。 事后,两人就建立了一种生死羁绊,为了达成豫王登基搞掉武国公的目标,他们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结尾舒瑜并非因为女主怀孕而收兵,前面说过,豫王是不喜欢打仗的,觉得劳民伤财,所以找了个台阶下而已,正好这也是君雁初的软肋,他知道君肯定会同意。 但舒瑜知道女主和君雁初彼此之间的心意,所以一直向她隐瞒和君有关的事情,比如曾经和君见过面,比如君思念她以致白发丛生等等,生崽的消息也是舒瑜主动放出来给君知道的 2.君雁初 和舒瑜不同,君雁初属于低调隐忍型,不要官位不要权力,外表风雅谦和,背地里铺满眼线,包括舒瑜的豫王府,就是为了时刻掌握舒瑜的去向,确保万无一失 他怕当年太子事变露馅,哪怕只是一个细节,也要大老远陪女主去趟幽州,结果在女主离开前忍不住回握了下手,被她发现是装昏迷,彻底敲定幕后主使的身份 后来君雁初就发现,女主这个存在会影响他的计划,他一直很纠结怎么处理掉女主。开始想让她死了算了,后来发现自己下不去手,就一再修改计划给女主续命。 女主是知道这点的,因为很多场合他不该亲自出马,但他为了能和她多些相处的时间,一直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所以女主知道他为了救自己一直在拖延篡位时间,自己内心也很动摇 因为韩王从小就挑拨君雁初兄弟的关系,导致他对再亲密的人都不信任,自然也不相信女主会喜欢自己。最后他知道女主选择了舒瑜,于是故作败退,实际想把女主强行留在身边。 女主衣服是君准备的,里面有软甲,他相当于借此表白(直接说她肯定不信) 实际上女主猜到他自己的衣服里也缝了软甲,但是她不敢去赌,所以强行收力自伤,君顿悟女主心意,结果后悔和自我说服中,一时纠结就错过了 3.关于结局暗线 那时做了皇上没多久的韩王不太行了,于是准备扶持新帝上位,也就是身为太子的君雁初。 君雁初这几年出于愧疚不敢去见女主,等快当皇帝了才意识到,如果自己坐上皇位就真的没机会去见女主了,所以先给了苏青冥一个虎符,暗示让豫王起兵 女主看到虎符就懂了,但是不想他死在宫变中,所以特意问苏青冥他有没有说别的,答案是没有 她没想到君雁初其实卸任太子,让给了他弟弟(所以才有避讳‘锦’),自己跑来找女主了 女主最后独自去桥上饮酒,是知道豫王于情于理都必须起兵,她不得不割舍对君的感情,才去和他去过的地方道别 免┊费┊看┊书┊就┇上: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