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江雨夜》 暑假 七月炼狱般的天气,紧闭的窗户也留不住室内最后一丝余凉,距离她们寝室空调没费已经五个小时了,就连空气也开始变得浮躁闷热。顾棠趴在桌上,手里握着小电扇,唉声叹气。 手机在桌子上嗡嗡作响,划开手机屏幕,是辅导员在按照流程阐述暑假注意事项,不到一分钟,就是满屏幕的收到。 “傻逼。”顾棠翻了个白眼,捞过化妆包里的口红涂上嘴唇。 亮红色的膏体带了点金闪,浅棕色的长发弯曲着弧度,白色的吊带配浅蓝色的超短裤。 还差点什么,她手指划过一排饰品收纳架,摘下一对金色的环状耳环。 顾棠边把它们戴到耳朵上,边跟后面的室友说话。 “你什么时候离校?”很久没带耳环,耳洞不太好找,不小心扯到了肉,疼的顾棠呲牙咧嘴。 “明天。” 室友盘腿坐在电脑椅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手里噼里啪啦按着手机打游戏,眼也没抬一个,显然没空搭理她。 “我一会就要走了,这间桑拿房今晚留你独自一人享受了。”边笑她边捞起手机扫了一眼,只一眼顾棠就瞪起核桃大眼,下意识捂住嘴,止住尖叫。 “我靠我靠,柴宇说要送我去机场!” 一个超大泡泡被吹破,响声伴随着一局游戏的结束,鲁肖兰终于舍得回过头来,“你跟他说你今天就要回家了?” “对呀,不是回我自己家,是去我姑姑家。” 顾棠踩着她的高跟小凉鞋站起来,两步走到镜子前,“我这身怎么样?不显胖吧?” “大姐,你这还叫胖啊。”鲁肖兰转回身,又点了游戏开始,“少拉仇恨啊。” “那我走啦,宝贝,”小挎包搭在肩膀上,拖出角落里的行李箱,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上,哒哒哒地响。 刷卡走出寝室大门,还有两步就是台阶,还没等她抬起来行李箱,就被男生一只胳膊拎起。 白色的nike球鞋,宽大的白tee。 柴宇,隔壁学校的同级的朋友。 要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其实很巧。 隔壁学校不仅名号响亮,食堂饭菜更是远近闻名,刚开学顾棠就想去品尝一番,拉着同学去食堂排队。结果被告知,只能用本校的学生卡刷钱才能点餐,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于是顾棠厚着脸皮借了后面排队同学的学生卡。 这人就是柴宇。 连室友都说,你们不发生点什么着实可惜。 顾棠也这样觉得,因为她确实被柴宇的颜值吸引。 无论是他的穿衣风格还是性格脾气,都是她的菜。 特别是他的眼睛,小内双,看人的时候,笑眯眯的。 正对她胃口。 柴宇拖住她的行李箱,在路口打了一辆车,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他弯着腰,整个后背直面太阳的照射,白色布料反着光。 “你先上车。”他嘱咐道。 一路畅聊,到机场的时候,顾棠有些不舍,但她没表现出来。 “进去吧,路上小心。” 他的声音也是温和好听的,是不含添加剂的矿泉水,在这样的天气让人听着,尤其口渴。 飞机上的冷气吹的人有些凉,顾棠想调整下吹风口,可中间坐着的的胖子大叔热得直流汗,她只能作罢,索性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 就是还要坐两个小时的汽车,这点有些难熬。 舒适宽敞的suv车型,整个后座都是顾棠的,方便她可以随时躺下休息。只是冷气开得太足,吹的顾棠直打喷嚏。 副驾驶坐着的就是她姑姑,也就是她爸爸的亲妹妹,旁边开车的是顾棠姑父。 准确的说,是她后姑父。她们是二婚夫妻,不过这并不影响顾棠和她这位后姑父亲近,这次要去住的别墅,就是他的。 她姑父是位不太典型的成功人士,他没有略显富态的啤酒肚,和那些老套的商人做派,顾棠不需要和他无聊寒暄,和客气的打招呼。他成熟又潇洒,风趣幽默。 于是从她初中开始,只要暑假有时间她就跑到姑姑家玩。 不过,这栋别墅不止她一个小孩,还有李嘉恒在。 他是姑父带来的小孩,姑父的儿子。 也许叫他bert,会比他的中文名李嘉恒,更能让他敏感些。 因为他在美国长大,直到姑父重组家庭,他才回到中国。 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中文不太好,除了这点之外,顾棠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耳朵上花里胡哨的首饰。 老实说,有点羡慕,毕竟大几千块的耳钉,她确实买不起。 “艾伦,后面的空调关一下吧,我好冷。”顾棠打了一个激灵,冲坐在前面的姑父说。 “好。”他贴心的将窗户降下来一点小缝隙,好让流动的空气进来一些,让她可以透透气。 灼热的空气拥挤着窜了进来,吹乱了顾棠的头发。 她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顺便瞄了眼电量,那里已经变成红色,提醒她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十,继续玩手机的话,随时有有自动关机的风险。 可是,她还在同柴宇聊天,现在放下手机太过困难。 于是,就在汽车驶进过江隧道时,手机屏幕彻底变黑了。 最后的聊天内容停留在柴宇对她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到底是什么事啊? 顾棠气闷地抛开手机,她还没来得及截图发到室友群里,偏偏这时候手机自动关机了。 开过这条隧道,就表示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别墅在一个园林区后面的小山旁,沿着江边一直往前开。 道路上能看到的人影越来越稀少,午后斑驳的光从树木间的空隙里倾泻下来。 照得顾棠瞳孔颜色都变淡。 车停下来的时候,正在小院子里除草的阿姨走过来帮忙拎行李。 “bert,过来帮你姐姐拿行李。“艾伦从车里走出来,冲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少年喊话。 没错,论年龄,她确实是李嘉恒的表姐,尽管她就只大他六个月。 他慢悠悠站起来,把眼睛上的太阳镜反戴到后脑,走过来拎起她的行李箱往别墅楼上走。 顾棠盯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些恍惚,她一年左右没见过他了。 自从那次的荒唐事之后。 这一年里她刻意屏蔽了他所有的动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甚至都不知道,李嘉恒会回来过暑假。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多半会选择回避。 “你的行李还放在你叁楼的房间吗?” 李嘉恒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顾棠仰着头愣愣地回视他。 他头发比一年前长长了些,碎发遮住了耳尖,漏出一只耳朵上银色的耳骨钉。 没有等到回应,他干脆放下行李,胳膊杵在楼梯扶手上,低着头懒洋洋看她。 “怎么了,姐姐。” 光是听到这声音,就让她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顾棠低头敛去眸底神色,快步走到楼梯口,拎起自己行李箱往叁楼的房间走去。 就在她走过李嘉恒身边时,他的指腹擦过她大腿的肌肤。 顾棠皱着眉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可能是无意的。 毕竟,他的眼神看起来实在无辜又平常。 雷声 就是这个眼神,让她想起那一晚。 烟花声音太大,遮过了他的声音,可是那眼神,她怎么也忘不掉。 让她愤怒之余又有些负罪感的眼睛。 先把窗户敞开透气后,顾棠闭上眼,大字型躺在床上,思绪纷乱,手机还放在包包,她一时间忘记了充电。 几声敲门声响,李嘉恒的声音从门口处传过来,“姐,出来吃饭。” “嗯。” 仔细听门口的声音,等到门口脚步声走远,她才打开门出来。 顺着楼梯走下楼,一楼拐角处就是餐厅,李嘉恒站在姑姑身边盛汤。 这样并排站着,顾棠才感觉出来,他好像是长高了一点,她站在他身边才到他肩膀。 明明她在女生堆里,也是高挑的身材。 “小糖喝汤吗?”姑姑侧过头问她。 “嗯…一点点。” “让嘉恒帮你盛一点。”她笑着指了指李嘉恒手里握着的汤匙,转身走开了。 于是整个料理台前就剩下他们俩。 顾棠清了清喉咙说,“我自己来吧。”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把汤盛好,“给。” 瓷碗递过来时,他的手指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这是今天第二次的身体接触。 或许是她过分敏感,不然她怎么会像被烫到似的跳开。 这样的怪异行为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转过身走开了。 顾棠不知道该换上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她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后背宽阔挺拔,穿着能露出肌肉匀称胳膊的背心,衣架子一般。 如果他在她们学校读书,那女生寝室半夜讨论的人应该变成他了吧。 作为他的表姐,有这样长相的弟弟,她应该骄傲。 其实,在去年之前,他们的关系可以谈得上是融洽,虽不算是那种可以互相交换秘密的熟捻,但总的来说,是让大人们欣慰的姐弟关系。 只因为那一次事情的发生,打破了平衡。 天色慢慢黯淡,有凉爽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 电视机播报着天气预报,明后两天都会下雨。 现在看来,或许这雨今晚就会下。 餐桌上面暖黄色的灯光照射下来,笼罩在李嘉恒的头顶上,更显得他面部轮廓深邃,睫毛处的阴影像一把小刷子,毛茸茸的。 顾棠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喝汤。 “小糖大学是什么专业来着?”姑姑叉起一只虾放到顾棠的碗里。 “空乘。”虾已经剥了皮,肉质鲜美软嫩,顾棠一直觉得,她这位姑姑不去中学上班,开个餐馆也是不错的。 “那很棒呀,我们嘉恒学的是天文学,你们都在天上,不愧是一家人呀。” 艾伦也在旁边笑着附和。 顾棠却笑不出来,李嘉恒学校全球top10,而她只是一个民办专科,再说专业,怎么论也是八杆子打不着,她自己几斤几两,她非常清楚。 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李嘉恒,他没说话,只是笑着向姑姑点了点头。 看他的态度,顾棠恍惚觉得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场梦。 没有了吃饭的欲望,顾棠匆匆忙忙回了房间。 手机充上电后,就像濒死的人又续了命。 顾棠急急忙忙翻看之前没看到的消息,跳过前面对面对话框的几个红点,直接拉到柴宇。 在「我有事跟你说」下面紧接着就是「等你回来,我再当面说」 顾棠叹了口气,成年人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不想成为先戳破的那个。 室友群里已经炸开锅,连很久不说话的易觅都冒了出来。 「咱说你俩这偶像剧什么时候能结尾啊?都一个学期了,姐妹。」 「不然糖糖你主动点吧,大家等着看结局呢,求别拖了。」 翻了个身,顾棠趴在床上,翻出ipad边画画边听歌。 白色屏幕上,只有简单的黑色线条。 高,瘦,腿很长的男孩子。 没有画五官,顾棠一边脑补,一边画。 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穿白衬衫的男生,一到夏天她眼睛就自动扫描路上所有穿着白色衣服的美少年,顾棠喜欢这个象征着纯洁,干净,安全的颜色,可惜她们高中校服太丑,掩盖了许多好苗子。 李嘉恒就不一样了,他的穿着和顾棠的喜好刚好相反,他穿破洞牛仔裤,五颜六色的t恤,戴耳钉染头发,刚回国那阵还热衷听重金属乐队的音乐,要说有他身上有什么是顾棠喜欢的,应该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很深,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无法说明的单纯。 这么看来,他其实是符合顾棠的审美的,英俊,干净。 最主要的就是单纯。 * 一道闪电伴随着响雷在天边出现时,顾棠睡得正香。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雷声还是敲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打开门,被门口处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瞬间就不困了。 顾棠瞪着眼问,“你在这干嘛?” 门口的人穿着简单舒适的背心短裤,黑色头发柔顺的垂在额前,“外面打雷了。” 少年声音磁性清爽,像加了两颗冰块的柠檬汽水。 顾棠抓了抓头说,“我知道打雷了,所以呢?” “我有点怕。” 顾棠仿佛被人点了穴位一般停滞了两秒,然后重新活了过来。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李嘉恒抬起头,露出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毛茸茸的透着点无辜,“可以陪我聊聊天吗?你知道phobia吗?” “什么?” 对于李嘉恒嘴里偶尔冒出来的英文单词,顾棠通常都是陌生的。 柠檬水的涩味在口腔发散,细品之下其实有一丝甜蜜。 顾棠双手握住玻璃杯,侧过头和已经坐在她房间里的男生说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雷声有恐惧症?” “没错,这是我小时候遗留下来的毛病了,你知道的,alan工作一直很忙,没人在家陪我,我特别小的时候就很怕小雨天,因为会打雷。” 这点顾棠深有体会,他爸妈工作也很忙,一年叁百六十五天,得有一大半都是在外面出差的,所以她是散养长大的。 李嘉恒侧着脸回望她,四目相交,视线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秒。 顾棠先错开了眼。 小口抿了一下柠檬水,她声音压低,做贼心虚般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来我的房间,这样不太好。” 话音刚落,李嘉恒就坐直了身体,“你这么介意是不是因为去年那件事?那件事都怪我,我祈求你原谅我,或者你要是觉得太尴尬,我就搬出去。” 顾棠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不能全怪你,要不是因为我走错了房间…” “姐姐,你别自责,我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他定定地看她,目光真挚坚定。 “嗯…” 闪电先亮起,紧接着是雷声轰隆的一声巨响。 窗外一明一暗间,李嘉恒已经靠在顾棠肩膀,他整张脸埋在她的锁骨处。 耳边是他紧张的喘息声。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好像也下过暴雨。 菠萝汽水 闷热夏季,蝉声嘶鸣。 顾棠回忆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很美好,那是在初中的时候。 在她第n次向父母提议她要和同学出去旅游无果后,她就被她爸妈丢到了这里。 但她从小就特别抗拒去亲戚家串门,尤其是对方家里还有个不怎么会说中文的小男孩。 所以,她异常烦躁,整天盼着暑假快点结束。 改变这件事的关键节点,是零食。 在她从小花园捉完蜻蜓,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一堆的零食 对面房间的门打开,露出李嘉恒的脸,他口音别扭生涩,“你喜欢crisps?” 说实话,她只听懂了他询问的语气。 顾棠眨了眨眼,盯着薯片包装袋上面让她看不懂的一系列字母,坚定地点了点头,“喜欢。” 进口零食谁不喜欢,顾棠想法非常简单,反正吃人嘴短这个道理,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关系一天天变好了。 她带着他一起捉蜻蜓,一起去江边乘轮渡。 就连院子里的那个木制秋千,他们俩个都一起坐过。 他们是彼此暑假时间的限定玩伴。 时间一点点走,唯一不变的是植物枯萎又抽芽,然后在夏季生长旺盛。 生机盎然。 多像她的头发,别看现在已经长到了腰间,可是在上高中以前,顾棠一直都是短发。 差不多是15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像现在这样爱美。 最初她对好看这个概念,是来自于李嘉恒。 那天她抱着刚洗完的衣服去阳台晾晒,阳光从白色布料透过来,空气中可以看到折射出来的一圈圈光晕,楼下小院子里放着响声巨大的摇滚音乐,顾棠手指搓了搓鼻子,站在露天阳台边低头望去。 下面是铺满的绿色草地,李嘉恒人在中间,握着水管给植物浇水,也许是闷热,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他裸露了上半身,靠坐在木制的高脚椅上,重心在右腿,左腿弯曲,脚踩在横杠上。 音乐声来自他旁边的小音响。 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启动。 顾棠不是没有见到过男性裸露的上半身,男生运动打完球之后都会撩起衣服透气,那肉体,顾棠见过,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 李嘉恒是不一样的。 他清瘦,但不干瘪,甚至腹部有一点点肌肉的轮廓,腰部线条特别好看。特别是他的后背,在脊椎骨骼处形成了一条小沟,阳光照在他身上,皮肤白的闪光。 有种年轻吸血鬼的感觉。 可能是她视线太过热烈,李嘉恒突然转过身往上看。 顾棠惊得连忙往后退,墙体遮住了她的身影。心跳声没过了外面音乐的声音。 愣了一下,她才听到敲门声,匆忙跑去开门,是姑姑过来送切过的西瓜。 “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姑姑伸手递给她盘子。 接着,她纳闷道,“你怎么脸这么红?” “刚在阳台晾衣服,太阳晒的吧。”她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闭眼驱赶肉体的画面。 后来她不曾回忆起这匆匆偷窥,记忆里那个开启她审美的画面被她刻意藏在角落里,不敢拿出来见光。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顾棠想,每年除了这特定的时间,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交集了。 要不是那次的意外。 顾棠至今仍不愿回想这场意外。 总的来说,一切都怪艾伦那瓶据说很贵的红酒。 也是那瓶酒让顾棠了解了自己的酒量,毫不夸张的说,一瓶倒。 仔细回想,是去年七月中旬的事情。 她刚高考完就被爸妈送到别墅,李嘉恒同年也毕了业,他高中在一所国际学校就读。他的同学都跟他挺像,很健谈。 顾棠会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暑假李嘉恒把他的几个同学都叫到别墅聚会。 那两天姑姑和艾伦是不在的,整个别墅都是他们几个年轻人的。 当天晚上,下了很大的暴雨。 森蒂站在落地窗前,拉着李嘉恒的手臂说,“怎么办,我买的烟花都放不了了。” 他看着她。 她做出一副失落中又带着娇嗔的表情,“为了庆祝毕业买的烟花呢,太可惜了。” 这个美女是李嘉恒的同班同学,顾棠敏感的察觉出他们之间的不同,她已经18岁了,早就可以发现空气中漂浮的暧昧气泡。 按理说,美女之间是会有互相吸引这种法则存在的,但是顾棠不喜欢她,她吃饭时候遮住嘴笑的样子实在做作。 可就算是她不喜欢也没用,李嘉恒才不会过问她这个便宜表姐的意见,她低下头,盯着醒酒器里玫瑰红的液体发呆,百无聊赖下,又多喝了两杯。 后面大家一起玩游戏,不记得玩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输还是赢,酒精味道充满整个房间,连同她体内的一起,在空气中蒸腾。模模糊糊中听到的嘈杂音乐与脑海中的片段重迭。一下子把她带回到15岁的夏天,一闭上眼就都是他的裸背,顾棠天旋地转,像是被那时的日光晒晕,她知道她可能是喝醉了,所以她要回房间睡觉。 走上楼梯,远离了音乐,又有些耳鸣,顾棠掏了掏耳朵,拉开房门。 头重脚轻,脑袋晕乎乎的摔进了柔软床垫。 大脑自动关了机,简单来说,就是她陷入了昏睡。 唤醒她的,是烟花爆破的声音。 绚烂的烟花在漆黑夜空中炸开,在最顶端时闪烁一瞬间。 照亮躺在她旁边赤裸上半身的男生,还有他惊慌的眼。 * 因为昨晚下过雨,所以现在一出大门鼻间就充斥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 顾棠站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把及腰的长头发用皮筋在头顶盘了一个小丸子。 一切都被大雨冲刷过,院子里的草地和上方天空又换上更新鲜的颜色。 姑姑在院子里铺了一块瑜伽垫,边听小曲边拉伸身体。 飞虫在挂着露水的花瓣上停了又飞走。音响里女人沪语悠扬婉转。 她唱「惊觉耳后有轻风送痒,是他奉承拖长了声腔。」 一只手遮到她眼前,日光透过手掌把肉体照成透明的红。 “发什么呆呢。”声音从她耳后传来,蝉声又变成细小耳鸣。 他手掌很大,指尖又细长又翘,划动空气的时候,能闻到好闻的味道。 顾棠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用手当扇子在脸边扇风。 她皮肤很白,太阳一照脸就红彤彤的,类似于过敏或憋气时候的样子。 脸颊上一阵冰凉贴了上来,是李嘉恒手里的铁罐,只帮她敷了一下脸他就收了回来。 皮肤上徒留下一点点水珠,那是易拉罐从冰箱拿出来遇到热空气产生的水渍。 “我昨晚睡得很好。” 噗呲一声,铁环被拉开。 顾棠敏感的鼻子嗅到了菠萝冰汽水的味道。 “这多亏了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难道还要她回一句不客气吗? 荔枝冰 但是她还是说,“不客气。” 空气停滞了一秒,李嘉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顾棠不解,“你在笑什么?” 他笑着站到她面前,“就觉得挺好笑的。” “你笑点真低…” 李嘉恒背着光,他投下来的阴影遮住了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漾着笑意。 “一会去江对面吗?” 愣了下,顾棠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去那干嘛?” “去吃那家油豆腐线粉汤。” 他不需要细说,顾棠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家,因为他第一次去还是顾棠带领他,坐上轮渡,冰棒分成两半,一人一半,要荔枝口味的。等吃完粉回来的路上,再买两份猪油包。反正这些都是李嘉恒买单。 顾棠轻轻皱眉,“可是今天外面太阳好大。” 她说着抬起眼,看见李嘉恒的表情,勉勉强强改了口,“那要等我收拾完,我得多喷点防晒。” 他立马咧开嘴笑。 看起来像某类大型犬科。 顾棠移步到冰箱前,将门打开,拿出和他手里同款的汽水,抽空仰起头问他,“你跟姑姑说我们要去外面吃午饭了吗?” 冰箱冷气扑到脸部和大腿,给皮肤瞬间降了温。 李嘉恒漫不经心走过来,靠在料理台前,“他们今天中午就要走了。” 顾棠握着易拉罐,喝了一口汽水,菠萝味道从舌尖滑向喉咙,碳酸气泡的刺激传达在她口腔的细枝末梢,她眯了下眼说,“什么意思,他们要去哪?” “去旅游一周。”顿了顿,他补充道“去云南。” 顾棠瞪圆了眼,“我怎么不知道?” 李嘉恒从盯着她额前遗落下的一缕碎发中回过了神,他想了想,“她可能一会就会和你说了。” 一分钟不到。 “宝贝,这几天你和嘉恒要自己做东西吃了。” 姑姑腋下夹着卷起的瑜伽垫子,走到料理台前,倒上了一杯水。 顾棠怔愣抬头,“你要和艾伦出去旅行吗?怎么这么突然。” 透明玻璃杯握在手里,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姑姑语气含糊不清,“他昨晚才订票,你知道的,他这人总是这样,想起什么就去做什么。” 顾棠竖起大拇指,“行动派。” * 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作响,白色泡沫挂在嘴角,顾棠身体往前倾,脸凑近了镜子。仔细一看,竟发现双眼下面的暗沉更深了一些,她毫不怀疑这都是拜李嘉恒所赐。他昨天蜷缩在她床边的小沙发上睡的香甜,丝毫没在乎他旁边床上还躺了个异性。 她没有赶他走,她尽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不想欲盖弥彰,好像在逃避什么。 手指摸上头顶,头发松散开,用梳子全部梳通顺,顾棠在脖子后面简单扎了个马尾。她脸上不施粉黛,像大雨后的清新,她懒得化妆,直接喷上防晒喷雾。 最后站在镜子前,顾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能是她脖子太长,穿大v领会显得脖颈处太空荡。 于是她从收纳包里翻出一条项链戴上,这是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坠了一小块淡蓝色的水晶,是她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的,但她很少戴,记得上次戴的时候还是院里的元旦晚会。 她被辅导员选做晚会的主持人,那天晚上的抹胸小礼裙又闪又紧绷,顾棠都不敢使劲呼吸,她一晚上都担心她胸口处的布料会直接崩开,这颗蓝水晶就刚好贴在乳沟的位置,随着她的呼吸,来回反光。 从换上礼裙起,鲁肖兰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棠,“我们小糖长得可真好看啊。”。 “你往哪看呢。”顾棠一只手捂住胸口遮住她的视线,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我的脸在这。” 鲁肖兰抱起双臂,认真地说,“咱们院里有两只狐狸精,名字叫顾棠和易觅” 顾棠听着,翻了个白眼,“你怎么骂人啊你。” “我还没说完呢。”她轻轻耸了耸肩膀“易觅是真狐狸精,你只是披着狐狸皮智商不高的人类少女罢了。” 顾棠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还是在骂人啊!” 回忆终止,人类少女顾棠把自己的衣领往上遮了遮。 走下楼梯,李嘉恒已经坐在客厅等她了,他腿上放着平板电脑,屏幕闪烁,他看得入神。 顾棠走过去,布料的柔软鞋底踩在木制地板上没有声音,她俯下身想看清他电脑上正在播放些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 耳边炸开的声音吓了李嘉恒一跳,他侧过头,嘴唇差点擦过她的下巴。 顾棠也愣住了,她赶紧直起身,不由自主地往上扯了扯领口。 “cosmos:aspacetimeodyssey.”他把电脑放到一边,沉吟了一下说。 “啊?”顾棠被一连串的英文冲击到了,微张着嘴,表示疑惑。 李嘉恒捞过手机,边打字搜索边说,“中文应该叫…宇宙时空之旅。” 像是怕她听不懂,他又补充,“是一部纪录片。” 顾棠心不在焉,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 光是听这个名字,她都忍不住犯困打哈欠了。 * 远处的江水被太阳照成一片亮光,像星星在漂浮。 荔枝味道的碎冰嚼在嘴里,尝起来像是被冻住的白云。 轮渡行驶在江面上,不用15分钟就会到对岸。 “你这次假期要在国内待过久?”顾棠侧着身体,往有遮光板的地方走了走,盯着自己的脚尖。 李嘉恒的视线从江面回到她的脸上,转过身后背靠在栅栏前,“可能不到一个月吧。” 顾棠有些惊讶,“这么赶时间呀,回去学习?”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顾棠悄悄抬眼看他,只一下就又低回眼眸,“什么事啊?” 他意味深长的唔了一声,然后说,“找星星的工作。” 显然,他是觉得那些名词他说了顾棠也听不懂,于是凡事化简。 顾棠被他的说法逗笑,她抬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真厉害。” 手里的冰棒化成液体,顺着塑料薄膜流到她的手指,顾棠皱了皱眉,扭过头找垃圾桶,“不吃了,吃不完了。” “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味道的。”他突然开口,“我的那一半你也要吃掉。” 顾棠讶异,这样的小事,他居然还记得。 她轻笑了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李嘉恒伸出手,指尖点了点顾棠的手间沾染上的液体糖浆,还没等顾棠反应过来,他就放到了自己嘴间舔了一下,“确实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甜。” 仙女座 手指被李嘉恒触碰过的地方,灼热敏感。 顾棠笑容僵住,不动声色摩擦了下指腹。 “你要纸巾吗?”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纸,抽出一张递给她。 顾棠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所以她知道,作为一个男孩子,他肯定非常爱干净。 想起来,他确实因为这种事冲她发过脾气。 忘了是哪一年,也许是她还没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她把还未干的抹布搭到了李嘉恒的天文望远镜上。他发现后发了好大的火,拎着抹布敲响了顾棠的门。 门打开后,顾棠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愣愣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这是你放上面的?”他眉头紧簇,快形成一个小山丘了。 顾棠紧张地手指揪住衣角,“我不记得了。” 他咧开嘴冷笑了一下,牙齿白白的,仿佛要吸血的前奏,有点渗人,“那就是你了。” 李嘉恒掐着腰,微仰起头,深呼吸了一下,英文单词脱口而出,“shit!” 就算顾棠英文再怎么不好,她也能理解这个单词的中文意思,她瞪圆了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一层层雾笼住她的视线,幸亏她的下睫毛足够浓密,能够拦住泪珠,让她的眼泪不至于那么快掉落。 她砰地一声关了门,眼泪刚好和关门声音一起砸到地上。 她再没理他,连余光都没分给过他一个,小朋友的自尊心比什么都值钱。 顾棠自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原谅他了,所以她们的和好不是顺其自然。 那天晚上,他又来敲她的门。 他的敲门声缓慢又富有规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敲击摩斯电码。 她听的烦躁,想了几秒终于还是走过去给他开了门。 “有何贵干?”她出口讽刺道。 他微微皱眉,困惑歪头,“何贵干是谁?” 顾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没事我就要回去睡觉了,再见。”她刚准备要关上的房门被李嘉恒按住。 “有事的。” 那天晚上,夜幕星垂,天空黑的像是墨水,这样的颜色更显出星星闪烁的光芒。 顾棠凑近望远镜,眯着眼睛看得仔细,“我好像看到了。” 她努力的探着脖子,争取更近距离,“啊,是那个星星吗?” 她直起身,伸出手指点了点远处天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 “天津四。”李嘉恒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它们叫做天鹅座。” 他的手指在夜空中比划,“这是颈部,那是两翼。” “真好看。”她衷心地点了点头,“你也很厉害,不像我,我只认识月亮。” 顾棠笑起来,左边有隐隐约约的小梨涡,“月亮又大又亮,也很好看。” “仙女座更美,它星系视直径比月亮大的多。”李嘉恒的视线从夜空回到她的脸上,“它包裹着望远镜也探测不到的暗物质晕。” 顺着他的修长的指尖,她接着仰望头顶上的星空,那里好像不止有颗颗繁星,在那一切的背后还有更加神秘迷人的宇宙。 院子里的蚊虫也阻止不了这一刻的好心情,她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抛到脑后。 “仙女座的星星像你的眼泪。” 她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 “你还想吃别的吗?” 李嘉恒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刚吃完粉。 此时此刻,走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路边是摆着音响的小店。有一看游客的旅游团在排着队进入。前面的面包店有刚出炉的蛋挞味道飘过来,说实话,顾棠觉得自己还有一个胃能装得下甜品,但是一想到那玩意的卡路里,她就赶紧抿住了嘴。 她最近要严格戒糖,眼不见为净,她绕到了李嘉恒左侧,让他的身体挡住了玻璃橱窗。 “不吃不吃。”身体刚站到路边,就感觉到头顶上的雨珠。 抬头看了看天空,确实有几片乌云,可一大早还是晴空万里的样子。 “难道要下雨吗?”顾棠心里喃喃道,别呀,她可没带伞。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这雨果真就下了起来。 李嘉恒拉着她到旁边的便利店避雨,她坐在玻璃后的小椅子上,看着外面的雨水发呆。 雨天的法租界,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的透亮,像颜色浓厚的玉挂在枝头,水滴都变成翠绿色的了。 手机刚好这个时间亮了起来,是柴宇。 他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来,是大太阳照射下的篮球场。 顾棠也举起手机对准窗外的梧桐树拍了一张,配文「这里下雨了,我在便利店。」 几乎是秒回,「你自己?」 顾棠手指停在半空中,她沉默地锁了屏,转过头看坐在她旁边的男生。 李嘉恒正在刷手机,耳朵里塞着airpods,侧脸对着她。 他穿着黑色故意做旧的t恤,宽大的圆领口可以看到微露出的锁骨尖尖。再往上是小匕首般的喉结,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上面有一颗微小的痣。 那颗痣随着喉结的滚动上下移动。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碰了一下。 半臂距离,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喉结,指腹下纹路印在微硬咽喉部位的软骨。 他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只是微微侧过头,一只手犹如长了眼睛般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和她自己的手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他的手掌干燥宽大,五指冰冷,掌心处却是热的。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手掌,然后顺着关节握住她除大拇指之外的四个指尖。 他拉住她的手,扯到眼下,“你这里被蚊子咬了。” 点了点已经在手背上红肿的包,他才把手松开。 是不是因为他的手太过好看,所以这样的动作才会显得这么色情。 不然她怎么会一下子心跳加速。 顾棠懵懵的,只能没头没脑的说,“据说o型血招蚊子。” “血液里含较多胆固醇和维生素b的人更招蚊子。” 顾棠缓缓点头,其实根本不想听他的科普。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只能打开约车软件,打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顾棠靠在车窗边睡着了,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是司机车上晃来晃去的金佛挂坠。 李嘉恒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到了家。 一打开车门又热又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整个人身上都是黏腻的,她快步走进别墅,立马打开了空调。 易觅发送过来的消息,是在顾棠洗完澡后看到的。 她问顾棠是不是在m市,想来找她玩。 顾棠想了想,转过身,换上衣服披着湿发下了楼。 李嘉恒果然在客厅,他腿上摆着笔记本,噼里啪啦打着字。 顾棠站在楼梯的栏杆处,低头冲他喊,“我同学想来这里玩几天,她能在这里住吗?” 他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金属框架更显他鼻骨高挺,“可以。” 楼梯拐角处的小吊灯亮着,灯光照在她身上,发尾处的水滴侵染到身上灰色的t恤布料,湿润的那一块贴上她的皮肤,有点凉。 回到房间里,顾棠解开手机屏幕锁,就回复易觅。 「来吧,直接来我姑父家住,你哪天到,我去接你。」 奶油 机场距离这栋别墅有叁百多公里。 远处的红霞像泼到餐桌上浓汤,将白云一点点染成赤色,映到白色的汽车车盖上,泛起滚烫的光。 开车到这里的路程已经足够让顾棠昏昏欲睡,更别提易觅的航班居然还延误了。 就在顾棠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终于从接机口看到了易觅的身影。 顾棠笑起来,冲她挥手,然后看她拖着行李箱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摘下墨镜露出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真想你,我的小糖。” 她含娇细语,尾音拖的能绕梁。 话是对顾棠说的,可那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旁边的男生。 顾棠帮她拎行李,顺便遮住了她看李嘉恒的视线。 “你这次到m市干嘛来了?” 易觅活动了下脖子,打了个哈欠,“躲债呀。” “啊?”顾棠惊讶,“什么债?” 她叹了口气,煞有其事似的,“情债。” 顾棠太熟悉她的语气了,这么多年,她就没变过。 从她高中一直到大学。 顾棠读高中的时候,是个问题少女。 初中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学学习,虽然考试成绩不至于垫底,但是基本也是在中下游来回浮动。 等到上了高中,就变了,她心安理得接受了自己不是学习的这块料的事实。彻底不学习了。 顾爸爸拿到她的成绩单,心里火冒叁丈,他托人找关系,花了那么多钱把女儿弄到重点高中,不是让她每天睡大觉的。 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像这种花了钱才能进去的班级,能有几个是真的能好好学习的同学呢。 于是,在周围同学的影响下,顾棠也越来越叛逆,她染了头发,左耳打了叁个耳洞,天天画着妆去学校,指甲染成五颜六色,当着老师的面戴耳机听歌。 就这样天天被教导主任点名批评的人,追求者从本校排到隔壁中学。 总有人到她们学校的贴吧上留言,想要认识认识顾棠。 同桌跟顾棠说起这事,她皱着眉不耐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同桌摇了摇头,觉得她持美行凶,没有一个男生她能看得上。 实际上,她有,她喜欢上那个周一在国旗下演讲的男生。 她觉得他走起路来,拿鼻孔看人的姿势特别冷酷。 有点像言情小说里,那种禁欲冷面学霸。 狐朋狗友知道这个事情后,纷纷给她打探消息,最后得到的结论是: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是同班的另一个学霸。 顾棠本来特别不甘心,没想到还有连自己的外貌都不起作用的那一天。 狐朋狗友们接着起哄说要给这位女学霸点颜色瞧瞧。顾棠拒绝了,她可从来不找女孩子麻烦。 反正,她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位冷面学霸。 于是这件事情就翻了篇。 直到同年盛夏,那个女学霸转到了她的班上。 老师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了顾棠的斜前方。 她穿着同样深蓝色的校服,后背挺得直直的。 同桌悄悄跟顾棠小声嘀咕,“这个易觅和你有点像。” 顾棠不乐意了,她瞪起眼睛,“哪像了?” 同桌手指在脸上比划,“我的意思是长得都好看。” 她俩都有双狐狸眼睛,只不过顾棠的更圆,易觅细长。 但顾棠没怎么看清她的长相,所以一下课,她就盯着易觅身影看,她看见易觅走到黑板旁看课程表。 她也跟上去,假装看黑板上的作业。 然后微微侧过头,看女生白皙细腻的脖颈,有点尖的耳朵和瘦削的下巴尖尖。还有她上挑的眼尾。 要是能看到她的正脸就好了。 顾棠这样想着,女生的脸就这么转了过来,“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她嗓音细细的,尾音自然上绕,听着让人酥了骨头。 “没有。”顾棠没什么表情。 “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她语气嚣张跋扈,“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人类单眼的水平视角最大可达156度。”她嘴唇薄薄的,嘴角上扬,天生是个微笑唇,“意思就是,我用余光看到你在看我了。” 她说话的感觉像家里那个爱科普的表弟,顾棠最看不上这类人。 至此,全年级都知道了,八班的两个级花,水火不相容。 说来好笑,连顾棠自己都没想到,改变这段关系的桥梁是色情片。 b中每天上午十点钟有半个小时的课间操,顾棠基本上是不会去的,她不喜欢晒太阳,于是那天也一样,她跟体委借口说值日打扫卫生后,就一个人跑去天台吹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正在抽烟的易觅。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女生抽起烟来能这样好看。 “好学生也抽烟?”她刻意冷笑出声。 易觅抬头,烟雾晕染了她的眉眼,“难道只有你能抽烟吗?” 顾棠骄傲的仰起头,“我可不抽烟。” 这倒是出乎了易觅的意料之外,她纳闷道,“那你还算什么小太妹。” 顾棠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她转移话题说,“你拿手机看什么呢?” 她手机举到顾棠眼前,“av。” 突然凑到眼前的手机屏幕,让顾棠瞪大了眼睛,画面定格在一男一女交合在一起的姿势上。 然后易觅点击播放键。 光头男把女生的吊带掀开露出高挺的胸部,扒下她的内裤,少女没有毛发的私处裸露出来。黑色的网袜与白嫩的腿根,双马尾的少女开始呻吟。 她两腿站的很开,膝盖微微弯曲。男人的手指,在两腿间的缝隙里来回穿梭。画面拉近对准女生的下体,她那里的液体将洞口染上水光,细微的呻吟和男人的粗喘。 男人边掰开她的臀瓣,两根在水光处缓缓摩擦,再慢慢插进女生的穴口。 顾棠惊叫一声捂住了嘴,“你…” “怎么了?”易觅一本正经,“你没看过?” 那语气,自然的像是在问她有没有吃午饭。 顾棠脸红,“哪有人像你这样光明正大看的。” 易觅摇了摇头,给她下定论,“看来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太妹。” “我看!”顾棠脸上的红蔓延到脖子,“这有什么的,看就看。” 为了缓解尴尬,顾棠用一种见过世面的口气说,“这光头男太丑了,我喜欢看男主角长得好看的。” 易觅盯着她的眼睛说,“她们都说你喜欢简萧” 简萧就是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学霸少年。 “放屁。”顾棠恨恨出声,“我有个表弟比他帅多了。” “我也有个弟弟。”易觅眼睛一眯,笑了起来,“不如你把你弟介绍给我,我把我弟介绍给你。” “成交。” 她都没有问问易觅的弟弟到底长什么样。 * 回到现在,顾棠趴在客房的大床上,这里是给易觅临时住的房间。 往常这里也没有人住,一般给姑姑摆放些书法画作。 “糖糖,到了该实现你承诺的时候了。” “什么?”顾棠装作无辜地瞪大眼睛。 她当然知道易觅指的是天台上的交易。 但她就是说不上来的别扭。 还好李嘉恒出现的即时,打断了易觅的话。 “李阿姨今天上午来打扫房子,顺便把带的吃的放冰箱了,你吃吗?” 顾棠赶紧点头,“嗯嗯。” 拉开冰箱门,里面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李嘉恒伸出手把摆放在最中间的纸盒子拿了出来。 方盒拆开,他手指探进去拿出一块糕点,“奶油泡芙。” 他回到家后已经换回了最常穿的无袖背心,从胳膊肘到肩胛骨的线条都很流畅,手里捏着泡芙的样子随意又居家。 “你吃吗?”修长手指带着甜腻味道到她眼前。 “不要。”顾棠摇头,避之如洪水猛兽。 “好吧。”他手臂收回来,自己咬了一口手里的泡芙。 “嗯,挺好吃的。” 泡芙酥皮露出的白色泡沫沾到了他的嘴角。他微微仰头伸出舌头舔了下手指上黏到的多余奶油。 “你粘到嘴上了。”顾棠愣愣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提醒他位置。 他黝黑眼睛盯着她,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没有够到。 顾棠很认真,“还有。” “是吗。”他微微弯腰,脸凑过来,“那帮我擦一下。” 野柚子 手里捏住一张洁白纸巾从旁边抽出来,顾棠飞快把它塞到李嘉恒的手上。 “你自己擦。” 眼神闪烁,没再看他。 她绕过李嘉恒的身体,打开冰箱门,拿出两瓶草莓牛奶上了楼梯。 易觅住的客房是叁楼最边上的一个小阁楼,小小的一间屋子,一进门面对的墙面是倾斜着的,上面有一扇窗户,向外面看,能看到邻居家的小露台。 一到晚上,夜风从这里吹进来,能闻到他们露台上种植的栀子香气。 顾棠打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易觅的裸背。 赶紧关上门,她皱了下眉,“你换衣服不锁门啊?” “你弟难道会随意闯进我的房间?”易觅语气漫不经心。 “那倒不会。” 易觅眼睛没有离开椅子上的丝制吊带睡裙,“那就不需要锁门。” 她随手把脱下来的米白色连衣裙扔在床上,打算解开内衣暗扣。 刚把吸管插进牛奶里的顾棠,突然愣住。 她眨了下眼,抬起手指着易觅的后面肩膀上那块皮肤,“喂喂!” 易觅顿了顿,想要解开内衣的手指收了回来,缓缓侧过头垂眸。 她骨架纤细,肩膀头的骨骼瘦削的突出来,就在连接肩膀的锁骨处,上面有一块明显暗红色,形状有点圆。 顾棠眯起眼睛,“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吻痕。” 易觅笑出声来,“你个小朋友懂什么吻痕,这是我上火了自己揪的。” 顾棠没有再追问,她们打开投影仪准备看部电影。 这台投影仪很小,是姑姑几年前在网上买来的,不过家里没什么人用它看电影,往常就放在这个小阁楼里积灰。 “你想看什么?”顾棠把还剩下一点点凉气的牛奶递给易觅,自己拿起遥控器调节屏幕。 “随便吧。”她声音里带着疲惫,“来个能催眠的,我这一路过来,感觉好累。” 最后随便选了一部时间又长节奏又平缓的纪录片。 房间的灯全部关掉,屏幕上的光影映照在顾棠的脸上,她卷翘的睫毛像黑色蝴蝶的翅膀,眼睛左顾右盼,好像会说话。 空调房间温度凉凉的,有风箱运转的声音,易觅蹲坐在屏幕前的地毯上伸了个懒腰,“你这个表弟长得挺帅的。” “他?”顾棠眼睛终于盯上屏幕,状似认真,“是还可以,你喜欢?” “还不错啦。” 所闻非所答,其实就是答案。 “但他马上就要回美国了。”顾棠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屏幕,“他在那里读书。” 没有听到旁边人的声音,迟疑几秒,顾棠转过头看易觅。 她竟然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 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再把电影声音降低了一点,帮她盖上毯子,就出了门。 走回自己房间,正打算开门的时候,没想到会遇见李嘉恒,他从对面出来像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沾着水珠,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 “要不要出去看星星。”他顿了下,给自己解释,“今晚应该会有流星雨。” 顾棠微愣,点了点头。 细碎星光伴着温柔晚风,它从树叶缝隙里吹过来,抚过旁边的男孩,像吹凉的清水,贴上皮肤。 卷杂着男生身上好闻的味道,一起涌进顾棠的鼻腔。 野柚子味。 她侧过脸,看他,“你的沐浴露味道真好闻。” 他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与她对视,“你想用可以直接去我房间里拿。” 顾棠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天空,“好像没有小的时候星星多了。” 李嘉恒坐到高脚凳上,腿向前敞开,这样的姿势,更能显示出他的腿长。 顾棠余光扫了一眼他的小腿,心里嘀咕,可能这就是基因的优势吧。 同样高度的椅子,她的脚刚刚好着地。 “今天会有英仙座流星雨出现。”他下颚角轮廓分明,“但是也有可能看不到。” 他这话刚说完,黑色的夜空中就斜着划过一道光线,速度快的像是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哦!”顾棠瞪圆了眼睛,从薄薄的长袖小衫里伸出一截小指头指过头顶,“刚刚那个是嘛?” “是。”他的声音里染上了笑意。 顾棠立马双手合十,十指交叉,“那我要赶紧许愿了。” 闭眼的时候,天空刚好又滑下来一颗。 上下睫毛合在一起,是蝴蝶翅膀相触的声音。 野柚子的味道变得浓郁。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李嘉恒的脸只离她有几厘米。 她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 李嘉恒扶稳了她的椅子,他的肩膀摩擦到了她的脸颊。 顾棠拍了拍胸口,缓解心跳,“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 “觉得你认真许愿的样子,有点蠢。” “没大没小。”顾棠板起脸来,“我可是你姐。” “好啊。”李嘉恒斜靠在椅子上,双臂支撑身体,“我可以叫啊,姐姐” 他嗓音低沉,带着点哑,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随意,姐姐这词从他嘴里出来,竟带着点暧昧。 她没再接话,从短裤兜里拿出手机,一个小时前柴宇给她发消息,她忘记了回复。 试着发了条消息给他,她说「刚刚看到流星雨了,我还许了愿呢。」 没想到几秒钟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许的什么愿啊?」 有时候,愿望是不能说出口的。 它同等于秘密。 她抬眼看李嘉恒,他皮肤很白,显得唇瓣颜色鲜艳,头发柔顺遮住眉毛,顾棠还记得他高中头发漂成栗色的样子,有点像杂志里的模特。不过那个颜色他并没有维持很久。 她想象不到李嘉恒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生,顾棠往后缩了下肩膀。 也许是因为她的动作,李嘉恒转过头看了眼她。 顺势她就问他,“你觉得易觅长得好看吗?”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眉,像是在认真回忆。 然后给出答案,“挺好的。” 顾棠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瞪着眼睛,看他的脸。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这样的情绪,于是她强迫自己扯起嘴角笑起来,直到这笑容变成挂在她嘴边的两条法令纹。 “恭喜,那你俩就看对眼了。”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往房子里走,李嘉恒的声音被她抛在身后,伴着夜风吹散在四面八方。 他说,“你还要再逃避到什么时候。” * 差不多是凌晨。 她才睡着,也不知道是否进入到深度睡眠。 总之,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辆出租车上,司机反光镜上的金佛挂件像催眠的仪器,看着窗外飞速驶过的树木,她头晕晕的,于是干脆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思绪开始飘忽。 嘴唇上突然印上了一块柔软。 她僵住,不敢睁眼。 那人凑过来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野柚子的味道。 过山车 顾棠醒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吹了一晚上的空调,她嗓子干得发痛,半眯着眼勉强爬起来喝了口水。 喉咙得到滋润,久旱逢甘霖般的畅快,她舒爽地叹了口气,重新钻进被褥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一阵阵砸进她的耳膜,敲击她敏感的神经。 一室的宁静都被打破。 “糖糖,是我啊。” 莺声软语现在同等于催命符咒。 顾棠摸到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时间,居然才七点一刻。 她挣扎着掀开被子,走去开门时,随便到化妆镜前照了照。 果然,眼下的暗沉又加重了。 门打开,顾棠睡眼散发怨恨的光,她盯着易觅的脸,“你最好是真的有事跟我讲。” “当然。”一觉醒来,易觅又恢复了精神。 她兴奋扯住顾棠的手臂,“我们去迪士尼玩吧。” “疯特了。”顾棠甩开易觅的手,“我们都没买票呢。” “我买了!”易觅拿出手机,调出购票界面,“我昨天晚上醒了,刷手机突然想去玩,陪我去吧小糖,再加上你表弟。” 顾棠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肯定不会去的。” 这话刚说完,楼梯处就传来脚步声,是李嘉恒晨跑完回来,他鬓角处被汗湿,速干t恤还没有完全干透,膝盖处还绷着印着小飞人logo的深色护膝。 “弟弟,你来的正好。”易觅转过头看他,嘴角自然弯起。 “我们要去游乐园,你一起来吗?” 他眼神从易觅移到顾棠再回到易觅的脸上,顾棠无语想提醒易觅,她还根本没同意陪她一起去呢。 却听对面的李嘉恒说,“好啊。” 于是叁人行就这样敲定了。 * 顾棠洗漱画完妆下楼时,发现他们俩已经坐在餐厅吃早饭了。 走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了什么,李嘉恒笑了一下,阳光抚摸过他脸,留下一层浅浅的绒毛,分明的棱角有滚烫的温柔,明晃晃的,灼人心跳。 他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t恤下面搭配一条墨绿色的工装短裤,简单又英俊。看来人靠衣装这句俗语在他身上是不成立的,顾棠怀疑,就算把保安大爷的军大衣给他披上他都能穿出时装周的效果。 他这一身倒是和对面坐着的易觅很配,她也是穿着一身黑色套装。 顾棠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粉红的很扎眼。像是突然窜入画面的粉色电灯泡。 她默默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拿起一片面包片。 李嘉恒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扬起的眉毛像英挺的小刀,“我们等你吃完再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可以一起组成‘我们’这个词了。 顾棠嘴里叼着面包片,含糊不清说道,“现在就出发吧。” 外面的天气太热,显得地铁里的冷气十分足。 路程较长,地铁上的人流很大,顾棠握着柱子,侧着身体,避免撞到人。 可是,人来人往,有人急着下车,匆匆忙忙从后面往前涌,挤到她的肩膀,顾棠身体一倾,重心有点不稳,差点摔倒。 李嘉恒的手臂从腋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稳。他身高比别人高,顾棠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他侧着身子,长腿一迈就站了过来,也没说话,他只是双手拉着扶手,站在她面前。 阻挡住了其他人,像是形成了单独的小空间。 抬起头,能看到他下巴到锁骨的曲线,流畅分明。 顾棠别扭地侧过脸,“易觅呢?” “不知道。”喉结滚动,带动了那颗小痣,“人太多,挤远了吧。” 顾棠咬牙切齿,“要不是她非要坐地铁,我才不在这里活受罪呢。” 这话说得早了点。 当她们排第一个项目的时候,顾棠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活受罪。 她先看了看前面z型通道排着的人再往后看了看以秒为单位人数渐渐增多的队伍。 最后无力道,“我觉得我要晕过去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从包里掏出防晒喷雾,从上到下补了一遍。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还在排队,顾棠整个人靠在易觅的身上,唉声叹气,“我真不应该答应和你来这里的。” 边说她边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检查下自己的妆容,还好睫毛膏很防水,一点都没花,屏幕暗下来,是身后李嘉恒贴近了她,挡住了太阳。 易觅转过头,贴近了她的脸,凑进屏幕,眯起眼笑了起来,迅速按了手机拍照键。 咔,一张照片定格在了顾棠瞪着眼睛的样子。 “喂!”顾棠暴躁大吼,“很丑啊。” “好看的,传给我啦。”易觅笑得露出牙齿。 她说完,走到顾棠身后,拉起李嘉恒的胳膊,举起自己手机想要和他合照。 李嘉恒低头,配合她的身高,他们两人微笑的样子,确实很般配。 心情一下子跌到低谷。 顾棠转过身,拿出米奇发箍给自己戴上。 既然来玩,就不要不开心。 终于排到他们的时候,易觅强烈要求坐到第一排,顾棠猛地摇头,跑到中间坐下,没想到李嘉恒跟着她坐到了旁边的位置。 过山车启动的时候,速度还很缓慢,提速就在一瞬间,顾棠紧张闭眼。 风飞速而过的时候,光照在她眼皮上,她感受到身体失重的感觉,以此判断现在应该正被倒吊在最高处。 就在过山车快速倒退的时候,她的左手被人牵起,干燥冰凉的触感通过皮肤传到她的心脏。 后排的男生在拼命尖叫,倒退的风吹过她的耳朵,卷起的碎发打到睫毛上。 她试着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李嘉恒,从后面粗旷的嘶喊声中她依旧可以分辨出他的声音。 “我有点怕啊,姐姐。” 声音慵懒随意,很容易被风吹走,还好她看懂了他的口型。 全世界都在快速前进,光影倒退,只有李嘉恒和她是同步的。 他头发被吹起,露出半眯着的眼睛看着她,嘴角上翘,背后是阳光和风声。 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顾棠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手心里出了汗,不知道是因为过山车的刺激环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看完烟花秀,已经是八点多。 顾棠累的不行,腿都是软的,肚子也很饿,打车回到家,她就赶紧定了外卖,把‘过午不食’这条规定狠狠抛到脑后。 还没打开包装,餐盒就散发出螺蛳粉独特的味道,顾棠拎着袋子跑到易觅的房间与她分享。 盖子掀开的时候,顾棠发出了满足的感叹声。 易觅则是哀嚎,“可以滚出我睡觉的地方吗?” “不行。”顾棠摇了摇头,“一起吃吧,我不想一个人胖。” 边嗦粉边刷朋友圈,顾棠手指停在了易觅半个小时前发的动态上。 emoji小表情外加四张照片,这里面有她们的合照,还有她自己的,最后一张是李嘉恒单独的照片。 是侧面的偷拍,烟花爆破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有金黄和紫色的闪光,把他的眉眼渲染的艳丽。 这样的烟花和那晚重迭。 拇指移动,给她的动态点了个赞。 顾棠装作随意似的问她,“你这次来这,打算待多久?” 易觅拿出精华液涂抹到脸颊上,“想多待几天呢。” 她的脸亮亮的,“我和你表弟还挺聊得来的。” “哦。”顾棠低下头,脸恨不得埋到碗里。 易觅扑哧一笑,手指杵了杵她的头,“开玩笑呢,我后天就走啦。” 她抢过顾棠的筷子,吸了口粉,“票都买好了。 月光 送易觅走的前一天晚上,顾棠披着毯子跑到客房里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睡。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床头灯,顾棠敷上面膜卷起羊羔绒的毯子躺在易觅的身边,手机幽幽的光照在易觅的脸上,她手指飞快打字,眼底有散不开的雾气。 “你跟谁聊天呢?”顾棠凑过去,头靠在易觅的肩膀。 “没聊天。”易觅锁了屏幕,顺手将手机放到枕头下面。 她从床上下来,坐到地毯上,捞过遥控器播放了部电影。 顾棠支起小腿,蹬开毯子,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用ipad画画。 “你和柴宇怎么样了?”易觅转过头,下巴搭在床边,“自从假期开始,你就没怎么在群里汇报了啊。” 手里握着的applepencil停顿住,顾棠眨了下眼,“还不错啊,我懒得发而已。” 易觅长长地哦了一声,笑了起来,“胜券在握啊。” 装模作样地撩了下头发,那动作加上脸上的面膜纸显得十分滑稽,“常规操作罢了。” 夜风吹进房间,带进来的是一缕缕栀子香气,易觅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方盒子,抽出一根烟,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看,果然在对面看到一盆盆栀子花。 她嗝哒一声点燃火机,橙红色火焰燃烧上细细的烟管。 “真是羡慕你。”感叹了一句,她就将香烟送上唇边轻抿。 “什么?”顾棠仰着头撕下面膜纸。 易觅微微侧过身,靠在窗边,一只手托在手肘处,另一只手夹着香烟。灰白色的烟雾淡淡往上飘,月光从方形的窗口照进来,融入到空气里。 “羡慕你傻。”她笑起来,嘴角能勾住月光,“傻人有傻福。” 玫瑰色的吊带丝裙,在这样的夜色里,薄如纸般,她手指纤细,夹着烟的姿势也优雅鬼魅。 顾棠看着她的姿态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她说的话。 啧了一下,反驳道,“你要是真聪明能和我考到一个大学里来?” 她放下平板,走下床擦护肤水,手指在脸上轻轻拍打,发出啪啪声响。 易觅掐了烟,星火在玻璃烟灰缸里熄灭,她回到床边蹲下,瞟到床上平板上的画。 “你画的谁啊?”她把画摆正,面对自己的脸。 “没谁。”顾棠眼睛依旧盯着镜子,“瞎画的。” “挺像你那表弟的。” 拍打声音停止,她转过头看易觅,“才不可能是他,我画他干什么。” 她两步走回床上,趴着看平板,“你明天是要直接回家吗?不再去别的地方玩了?” “不了。”易觅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声音嗡嗡的,“早回晚回都是要回去的。” 然后便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屏幕里电影插曲的歌声传出来「i'mrunninglikeaplover只剩得水鸟般的奔跑翩跹nowi'mpronetomisery现在我开始困惑不解thebirthmarkonyourshoulderremindsme你肩上的胎记还次次提醒着我howmuchsorrowcanitake?还有多少悲伤我能够承受blackbirdonmyshoulder黑鸟落在我的肩上andwhatdifferencedoesitmake这段情愫到底有何不同不妥」 月亮的光照在地上,那层霜看起来很冷。 顾棠轻轻滚了个身,躺在床尾,眼睛看向天花板,她双手在头下一搂,让长长的的浅色头发挂在床边。拿起平板在那没有五官小人的脖子上点了一颗痣。 大约是觉得他可爱吧。 所以想给他身上的痣都取个名字。 * 第二天送走易觅后,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整座城市都浸泡在烟雾朦胧的雨水中。 雨滴打在红白相间的外墙上的声音,在安静时刻听起来,像是胶片电影里的钢琴声响。 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显得门铃声响出现的如此突兀。 顾棠跑去开门,门口处是邻居阿姨牵着一只狗。 阿姨看到她,笑着寒暄,“囡囡啊,维春呢,在家吗?” 维春是姑姑的名字,顾棠的奶奶一共生了两个孩子,顾棠爸叫维东,姑姑叫维春。 “她们出去玩了。”顾棠低头看狗,“可能后天才能回来。” “哦呦,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还想让她帮我照顾下路易斯呢,看来我只能把它寄存在别的地方了。” 路易斯是一条黑棕色的澳牧,按照人类年龄计算,它已经叁岁大了,顾棠记得上次看到它的时候它的体型还没长到这么大。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它开始疯狂摇尾巴。 顾棠伸出手,揉了揉它的头,“李嘉恒也在的,我们可以先照顾它呀。” 邻居阿姨并没有客气,交代了几句后,直接愉快地把狗链子塞到顾棠手里就走了。 “那它吃什么?” 李嘉恒听完顾棠的复述,蹲下身子与路易斯大眼瞪小眼。 “阿姨给它准备了一大袋狗粮给我。”顾棠指了指角落里的蓝色包装。 李嘉恒皱了皱眉,“可是还要出去溜它。” “当然。”顾棠伸了个懒腰,“我来,我能搞定。” 她打算把晚间的有氧锻炼改成遛狗半个小时。 夜幕一点点降临,天空中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 顾棠把手伸出窗外,停留了一会没有感觉到雨滴的湿润,她收回手跑去客厅拿路易斯的狗链子。 黑色的皮绳放在沙发里侧,李嘉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长腿伸直,挡住了顾棠的脚步。 她也没说话,俯下身伸出手去够绳子,结果被沙发腿绊到,李嘉恒赶紧扶住她,这个姿势让她一下子靠进他的胸膛,淡淡的洗衣液和阳光照射过的味道从衣服纤维缝隙中透露出来。 头顶上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小心点。” 直到她牵着路易斯跑出门,他还在重复这句话。 “小心点…” 然后他十分钟后就接到了顾棠的电话。 她语气幽怨又无奈,“就在后面那个中央公园那。” 李嘉恒赶去的时候,顾棠已经挪到公园里面的长椅上坐着了。 她忽略了路易斯的力气,从她拉着它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它了,于是她踩到台阶摔倒膝盖处磨破了皮,已经渗出了血,脚踝处也红肿了起来。 李嘉恒跑过去,握住了她的小腿,“说了不让你自己遛狗的,你看你。” 他转过身,蹲在顾棠的面前,“上来。” 回去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她趴在他的背上,影子自为一体。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好像更宽更有型了。 家里的大门打开,路易斯最先挤了进去,李嘉恒把她放在沙发上,自己去抽屉里拿药。 他蹲在地上,给她清理伤口,“痛吗?” 顾棠撅嘴,“有点。” “忍着。” 她在他头顶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好蠢。”李嘉恒拿出云南白药粉,轻轻洒到她的伤口处,“我就没见过遛个狗能摔成这样的。” “哦。”顾棠咬牙切齿,“那就让你见识下。” 她伸出手指蘸上药粉快速抹到他的脸上,然后哈哈笑起来。 李嘉恒呆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准确抓住了顾棠作乱的手,他手掌很大握住她的时候好像能把她整个手都包裹住。 拉扯中,他握住她的手,咬上了那根食指。 顾棠以为他是在报复,于是边笑边尖叫着挣脱。 可是他的力量太大,所以顾棠就眼睁睁看着他从咬住她的手指变成含住。 李嘉恒的手握住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还在她的小腿上。 他们对视,顾棠能敏感的感受到那个柔软小舌在来回刮蹭她指腹下的皮肤。 他的舌尖在细细描绘她的指尖。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痒从指尖那一处传来,通向她的四肢百骸。 客厅的射灯打下来,照在他的发丝眼角。 他眼底的情绪是顾棠陌生的,让她不敢触及。 慌张间,她扯出手指,白皙的指尖拉出一丝透明的涎液。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嘉恒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按到了沙发靠背上。 他的双臂支撑在她头两侧,气息离她越来越近。 蜂蜜烤翅 顾棠怔怔地看着他。 只要再靠近一点,她就能贴上他的嘴唇,他的锁骨或许会印上她的齿痕,然后还想让他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腕划向腰侧。 不…不行。 顾棠蜷起一条腿,抬起的膝盖顶住了李嘉恒的身体。 她的眼眸从他的嘴唇落到自己阻住他的膝盖上,“不闹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眨了两下眼睛,她睫毛颤动,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有星星抖落。 空气安静了一瞬,握住她手腕上的手掌松了力气。 李嘉恒直起身体,看着她的头顶,没有什么表情。 “我真的累了。”顾棠眼神闪躲,不敢看他,“早点睡吧。” 她刚想起身就被李嘉恒按住了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他手掌宽大,感觉能一只手就遮住她的头顶。 “伤口记得不要沾水。”他声音里还带着压抑着的粗哑。这种磨砂质感,细细蹭刮了一下她的心脏。 “晚安。” 说完,他五指撑开,手掌在她头顶上快速摩挲,把她本来柔顺的长卷发弄乱。 “喂!”几缕头发遮住了顾棠的视线,她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李嘉恒的脸。 一下子就对上他戏虐的眼神。 慌忙地撇开视线,顾棠小声抱怨,“很伤发质的。” 李嘉恒顿觉好笑,他低下头,用毛茸茸的头发对着顾棠,“那我让你报复回来。” “幼稚。”顾棠嫌弃地伸出手指怼了怼他的头。 李嘉恒笑着直起腰,他瞥了眼顾棠的脚踝,走去旁边的小冰箱拿出几块冰块用毛巾包裹住,回来敷到她的脚踝上。 他蹲在地上,轻柔帮她按压。 顾棠连忙说,“我自己来吧。” “不要动。”他的声音里不再带着笑意,认真又执拗。 顾棠收回手,没有再坚持,只是抿着嘴盯着他头顶的发旋。 “如果我不是你的表弟呢?” 她猝不及防听到他这句话,还没等她回过神,就听他又说。 “也还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李嘉恒抬头看她,眼睛里带着干净的笑。 顾棠一下子对上他的目光,来不及收回视线,她一本正经点了点头,轻声说,“会的。” 房间安静,月色温柔。 角落里,路易斯已经趴下身子,闭上了眼。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 像烧的正旺的噼里啪啦的柴火。 *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晴,窗帘一拉来,阳光就扑进房间,顾棠眯起眼适应耀眼的光芒,天空看不到乌云,对面尖尖的红色房顶镶嵌在蓝色天空里,好看的像是油画。 顾棠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 柴宇早上给她发了在棋室里下棋的视频。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特质是最吸引顾棠的,第一个就是这个特长了,他是通过围棋保送的大学,顾棠看过他下棋时候的样子,认真又专业,十分帅气。 清水流到深灰色的漱口杯里,再冲刷掉她口腔里的薄荷味道的泡沫。 她擦干净手,给他回了一个表情包。 白色大脸小猫愣愣看着屏幕,上面红色英文标注着‘respect’ 下了楼,从冰箱里拿出一片面包片,放到机器夹层里烘烤。转过身眼睛看向落地窗外的小院子,李嘉恒蹲着身子,正在擦路易斯的脚掌。院里阳光普照,路易斯热到趴在地上吐着舌头。 伸手拿出烤得奶香味道的面包片,顾棠打开门走出去,嘴里咬了一口面包,右手遮住太阳,“你早上出去遛狗了?” “嗯。”李嘉恒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接着低头擦路易斯沾上泥巴的脚掌,“你的伤好一点了吗?” 他穿着印有真人头像的t恤,那黑人头上戴着红色腰花布巾,脖子上一圈粗粗的金链子,顾棠猜测应该是某位歌手,李嘉恒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卫裤,看起来宽松又舒适,脚上踩着的是那双他经常穿的黑色人字拖。 “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本来就没什么。”她蹲下来撕了一块面包边边喂给路易斯,它呼出来的灼热气息全都扑到顾棠的手指上。 “中午想吃什么?”他从旁边抽出一张新的湿巾,擦了擦顾棠的手指,抹去了路易斯的口水,“我要早点定外卖。” “我来做吧。”顾棠瞪圆了眼睛,从他手里拿过湿巾,“我想做饭了。”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拍了照片给柴宇发过去,让他见识下自己不光有美貌,还会做饭,用那句老话来形容就是,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 太阳光透过了透明的玻璃窗,融入到室内的空气里。 路易斯在宽敞的客厅玩着黄绿色的网球,它来回跑跳指甲磨地的声音传到李嘉恒的耳朵里。让他从电脑里的电影中分了神,抬起头看了它一眼。 他皱起眉制止道,“louis.” 黑棕色的大狗停止了转圈,它竖起耳朵盯着李嘉恒。 看到它停止了折腾,他继续看向电脑屏幕,没有中文字幕的电影让他看起来更加适应。 可旁边厨房里传出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让他不能安宁,想了想他还是关上了电脑,走去了厨房。 门一打开,他就被里面的浓烟呛到了,眯着眼睛打了个喷嚏,他无奈说,“你要做什么?” “蜂蜜烤翅和肉酱意面。” 顾棠咳了咳,“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呀?” “因为你没开排风。”李嘉恒叹了口气,按了油烟机的按钮。金属板面敞开,嗡嗡地启动了。 “哦…”顾棠搓了搓鼻头,低头看了眼锅,慌忙地上下翻找,“蜂蜜呢,放在哪了啊?” 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关小了火,又从她头顶伸向了高处的柜子。 “这里。” 他手里握着透明的蜂蜜罐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姿势让他们的身体一下子贴近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顾棠还是敏锐的感觉了到他的胸口碰撞到她的肩膀。 她不自在的往前倾了倾,“我能行,你去外面等着吧,一会就好了。” “嗯。”只是一个单字音,从他的鼻腔共鸣出来,却如此好听。 * 食物全部摆上桌子后,顾棠放弃了拍照。 原因就是它们实在是不那么美观,滤镜也拯救不了。 黑色铁铸的烤盘里放着烤得焦黑的鸡翅,浅蓝色瓷碗里是红白相间肉酱面。顾棠沉默的扯了扯身上吊带裙的小肩带。 抬头看了看李嘉恒,“要不,你还是点外卖吧。” 李嘉恒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双臂撑在桌子上,凑近闻了闻食物,“应该是可以吃的。” 他胳膊细长,皮肤下面有青色的血管,在宽大空荡的t恤半袖里,显得清瘦白皙。 顾棠眼睁睁看着他,伸出胳膊拿起一块鸡翅放到嘴里。 “好吃吗?”她微皱眉问他。 “不错啊,你吃吗?”李嘉恒嘴里含着食物,抬起眼直直看她。 顾棠摇摇头,“不想吃肉,我吃意面就好。” 小份的意面,几口就吃完,她拿起碗筷要去洗碗。李嘉恒看着她的背影,从碗里撕下一条肉丝,走到路易斯的身边,递到它的嘴旁。 它鼻子簌动,闻了闻味道,侧过了头。 李嘉恒叹了口气,心里感叹,这种食物连狗都不吃。 他竟然吃了。 焦糖海盐 中午12点刚过,艾伦和姑姑就回来了,姑姑脖子上戴着一条崭新的藏蓝色丝巾,看起来极具民族特色。 李嘉恒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给路易斯梳毛,他腿伸得长长的,顾棠路过他的时候特意从他的腿上跨了过去,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鹅蛋黄的裙边,刚刚顾棠跑过去,风速带起来,不小心看到了她白色的底裤。 他不动声色低下头,手上的力气却失了分寸,不小心扯下了路易斯身上的一小撮毛。 “你们终于回来啦,我太想念姑姑的糖醋鱼了。”顾棠走上前帮艾伦拎起包。 姑姑热情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把脖子上的那条丝巾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系到了顾棠的脖子上,“这是给你买的,我就说这个颜色肯定特别衬你的皮肤。” 说完,她手指轻绕,给顾棠脖子上的丝巾挽了个漂亮花结。 “louis!” 那边艾伦已经放下行李,跑去与狗玩耍。 “它怎么在这?”姑姑疑惑道。 顾棠把路易斯的事情跟姑姑解释了一遍,姑姑听完也通知她,今晚别墅要招待艾伦的朋友。 “我一会要去超市买菜,你除了糖醋鱼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姑姑眼睛看着前面和路易斯玩的正欢的艾伦,轻声询问顾棠。 “没有了。”飞盘飞到顾棠的身边,路易斯一跃而起叼到了它。 “哇。”艾伦在对面鼓掌,“perfect.” 李嘉恒站起身,冲这边招手,路易斯咬着橙色的圆盘,快速跑过去,他弯下腰胳膊支撑着膝盖,揉了揉它的头。 阳光照在他头上,每根发丝都蓬松柔顺,就连他身上那件破洞背心看起来都意外的和谐,他这人就是这样,他能把一切看起来与他气质不相符的东西都穿出自己的味道。 特别是他笑起来,无论是大笑还是冷笑,他这张脸都毫无死角。 就像现在,他站在草地上的石阶上,路易斯跳起来扑他,他边弓起腰来躲,边眯着眼睛笑。 说不上来,是阳光更热烈还是他的笑容。 * 黑色宝马停在院外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大门口的路灯自动亮了起来,顾棠按亮了小院里的照明灯,室内的暖色灯光与室外遥相呼应,看起来非常温馨。 姑姑从烤箱里取出油亮亮的整只烤鸡,奥尔良的香气扑鼻而来,艾伦也从收藏柜里拿出两瓶葡萄酒然后跑去开大门。 客人是一家叁口,顾棠走到小院里跟他们打招呼,刚走过去就看到衣着光鲜的女人身后有一个眼睛圆圆的小男孩。 “小齐,快出来跟小姐姐问个好。” 女人扯着男孩短短的肉胳膊把他拉到人前,男孩看到顾棠眼睛亮了亮,跑过去牵顾棠的手。 姑姑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快进来吃饭吧!” 可走进房子里时候,小男孩依旧牵着顾棠的手,于是她刚进来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帮忙递菜李嘉恒在拿眼神示意她,“这是这么回事?” 顾棠耸了耸肩,意思是她也不清楚。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小男孩也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 顾棠低头,纳闷道,“你不和你妈妈坐一起吗?” 小男孩笑着摇了摇头,“想和你坐一起。” 对面女人笑了起来,“我们小齐这么喜欢姐姐呀,那一会要多吃点饭呢,吃完饭才能和姐姐玩。” 顾棠瞪大了眼睛,这带孩子的任务难道就这样掉到自己头上了? 艾伦和姑姑都是很健谈的性格,席间并不算无聊,唯一让顾棠不满意的是,她盯了很久的鸡腿被她旁边的小男孩扯走了,往常姑姑做的烤鸡,那两鸡腿每次都是她和李嘉恒的,顾棠看着那油汪汪的鸡腿肉一阵眼红。 她微微叹了口气,埋头吃了口鱼肉,还没等她抬眼,碗里突然多了一个肉质细嫩鸡腿。 她明明记得另一个腿在李嘉恒碗里的。 诧异转过头,看到的是李嘉恒的侧脸,他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没发现她在看他。 作为回礼,她帮他剥了一只虾。 晚饭过后,大人们在客厅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顾棠带着小齐一起撸狗,怀里的手机传来的新消息是柴宇提议一起打游戏。 她有些心动,毕竟想要手游突破等级还得靠柴大神带她。 但是。 她转过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撸狗的小男孩。 首先要把这个麻烦解决一下。 顾棠走上楼找李嘉恒时,发现他的房门是敞开的。 她站在门口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应她,看来李嘉恒不在房间。 她拉着小齐走了进去,他的房间挺大,被他收拾的十分整洁,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幅海报,是一个背着贝斯的女人,头发挑染成亚麻色,画着黑色的眼线,下睫毛长长的,眼睛很圆。 顾棠点了点头,这确实像是李嘉恒会喜欢的乐队风格,环视了下周围,他的房间除了一个大大的地球仪,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她拉着小齐刚要走出房门,忽然看到最左边的书桌上,有一个大大的相框,她被它吸引,走过去瞧,发现原来是他们两个人的合影。 黑色的木制相框不仅框住了两个人的脸,还有那个时候的记忆。 顾棠看着自己当时做作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来。 那时候她应该刚上高中,她把刚齐肩的头发染成了栗色,被爸妈好一顿骂,可她不仅不听还开始学着化妆,她把眼睫毛涂得长长的,由于她本身睫毛就很浓密的关系,同学都说,顾棠天天欧美烟熏妆。 也是巧,那年暑假,李嘉恒也变成了栗色头发,为了留念,他们还拍了合照。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呀。 19岁的顾棠看着16岁只会摆剪刀手的自己笑出了声。 “怎么在这?”门口的声音让顾棠回过神。 她转过身看到李嘉恒,他站在门口,手插在松垮的卫裤里。 “啊,你回来的正好。”顾棠把手里的相片放回到桌子上,“帮我带下小孩。” 她双手握住小齐的肩膀,把他推到李嘉恒面前。 李嘉恒微皱眉头,“那你呢?” 顾棠拿起手机低头回消息,“跟大神一起打游戏。” * 院子里,蝉声片片,路易斯趴在毯子上无精打采。 “顾棠姐姐去干嘛了?”小齐站在充气小泳池边,看水管里的水一点点注进充气泳池。 “你总找她做什么?”李嘉恒撕开可爱多的包装袋,递给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小男孩。 “我喜欢她,她长得好看,等我长大了我就去追她。” 小齐咧开嘴笑,低下头刚要舔上雪糕,突然手里一空,雪糕就被旁边的人夺了过去。 后面的水管咕噜噜冒着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带来一丝凉意。 李嘉恒看都没有看他,直接咬了一口蓝色海盐味的糕体。 “喂,这是我要吃的!”小齐瞪大眼睛。 李嘉恒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清冷,不太好惹的样子。 他嘴唇贴上冰凉的雪糕,脸颊消瘦,睫毛也遮住了眼眸,“这是我的,想吃自己去买。” 威士忌苏打 小齐一家人离开的时候,他圆圆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顾棠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坐上了车。 她侧过脸好奇地问,“你怎么把他给弄哭了?” 李嘉恒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是顾棠的。 顾棠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看了看之后,脸上带着笑意接通了语音。 刚刚她们连赢两局,顾棠还没来得急跟柴宇说话就跑出来送客人。 她特意清了清喉咙,然后快速走向楼梯,一边和柴宇说话。 她的嗓音明媚中带着点沙哑。 没有特意伪装出来的甜腻,任谁听都会觉得悦耳。 李嘉恒盯着她的背影,也默默往房子里走,路过楼梯转角,艾伦从餐厅探出头来询问他,“维春调了两杯威士忌苏打,过来尝一下吗?”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了胳膊,冲背后摆了摆手。 知子莫如父,李嘉恒生人勿近的氛围他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不用说话,他就了解,他现在一定不想被人打扰。 路易斯头顶上的院子照明灯,突自亮着暖光,几个小飞蛾围着光亮来回转着圈,偶有想不开的小虫扑着翅膀撞上去,无功而返,乐此不疲。 * 在夏季这样炎热的季节,顾棠每天都会洗澡,可没有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令顾棠如此恼火。 原因就是,她洗到一半突然停了水。 于是她穿上简单的宽大t恤握着手机推开了门,想问问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她。 顾棠叹了口气,就在她自认倒霉打算要放弃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却打开了。 她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李嘉恒的头发还是湿的,他头上盖着白色毛巾,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是宽松的蓝色条纹短裤。 他有很好看的锁骨,还有紧实流畅的腹肌线条。 这不是顾棠第一次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但她还是如此轻易就被吸引。 她视线偏移,故意让自己的眼睛落到那个赤金色的门把手上,“我的房间里突然没水了,是停水了吗?” “我房间有水的,你那里可能是水压不稳。” 他说完抬起手按住毛巾擦了擦头发,“来我房里洗吧,你那一时半会没法恢复。” “哦…”顾棠身体僵硬着往他房里走,在靠近他身体的时候特意加快了速度。 手机被她放在李嘉恒的桌子上充电,她转身进了卫生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动作一气呵成。 顾棠靠在门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的肉体,只要看一眼就会脸红。 连忙甩了甩头,她打开花洒,让水淋到自己身上。 将窗户打开,夏夜晚风吹到脸上,李嘉恒双手交迭在窗沿上,低头往下看,能看到路易斯正追逐着飞到院子里的小鸟。 一股股热浪携夹着风从他湿漉头发的缝隙里穿过,这几天刚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早上洗过的衣服,不用等到夜晚就会完全干透。他直起身从晾衣架上扯下来一件纯白背心穿在身上。 刚要转身走出阳台,就听到书桌上响起一阵铃声,是顾棠的手机。 李嘉恒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粗白的几个大字——男神男神,后面还加了一个emoji蓝色小鱼的表情。 他没有再犹豫,直接拿起了手机,手指一滑接听了电话,手机贴上耳朵,那温度竟比皮肤还热。 听筒里那男人的声音,通过信号电流传到李嘉恒耳朵里。 外面的蝉鸣伴着耳边的声音,“顾棠?” 如果用一种乐器来形容这个音色的话,他应该是吉他。 手指一拨就是清新的和弦。 挺好听的,但李嘉恒就是不喜欢,他喜欢贝斯的沙哑嘶鸣。 于是他语气平静地说,“她在洗澡。” 她确实在洗澡,他没说谎。 李嘉恒扭过头,看着紧锁的浴室门,那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正印证着他的说法。 “哦…”手机那边的人明显有些慌张,他吞吞吐吐的说完话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李嘉恒把它放回到桌面,抬起眼看到书架上那个纯黑色的相框。 照片上的两个人有着相同的发色。那女生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李嘉恒伸出手指戳了戳隔着玻璃罩的那个小窝。 顾棠刚推开浴室的门,就被房间空调冷气的温度凉到,她双手托着湿漉漉的发尾走了出来,房间里的吊灯是恰当好处的暖橘色,让整个空间看起来不那么空荡。 顾棠抿着嘴刚要去拿手机,突然眼前一黑,头上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顶上的声音就说,“不用吹风机很容易感冒的。” 那手按住她头上的东西,来回摩擦了几下,原来是他的毛巾。 眼睛看不到,只能用鼻子嗅了嗅,她能闻到那毛巾上好闻的味道,不需要他说,她就知道这是他的味道。 “我要回房间了。”她抬手掀起了毛巾的一角,露出了一双眼睛。 “好”他把毛巾撤走,搭在了自己脖子上。 * 顾棠躺在床上刷手机,帮鲁肖兰选择适合她的口红色号。 兰「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看?」 糖「这两个颜色我觉得完全一样啊,不是很懂你们女人。」 兰「明明你自己的口红鬼打墙最多,你有脸说我?」 她笑起来,刚要反驳,却收到新消息,退出对话框,看到的是柴宇发来的消息。 「还在洗澡吗?」 他怎么知道她在洗澡? 顾棠皱了皱眉,把这疑问问了出来。 「刚刚给你打电话,有一个男生告诉我的。」 只要稍微推理一下都会知道他说的就是李嘉恒,她扣了扣大拇指上闪烁的装饰小钻,回复他。 「那是我表弟。」 她没再看手机屏幕上他是否又回了她信息,这不重要,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那一晚的烟花是巧合,看过的流星是巧合,过往的种种一切都可以是巧合。 但吻不是。 那也不只是梦境。 这么一小会,闷热的空气就让她的脖子沁了汗,纤瘦的胳膊弯折,手指缕了一下脖子后面贴上的头发。楼下的路易斯不知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叫了两声。风把犬吠送到远处,它恢复了安静,不再吵闹。 顾棠却觉得太过宁静。 她带上耳机,闭上了眼镜。 月亮被树木遮住了影子,冷色的光亮也变得模糊,月色清冷又美丽。 耳机里的男声在唱着歌 「ohdryyoureyes, 擦干你的泪水, dryyoureyes, 别再哭泣, goto,downtownatdawn, 在黎明时去往闹市, justtoseewhat,goingonthere, 仅见证所发生之事, butthereain'tno,oneiknow, 但在那里我不认识任何人, nocrowd,tobeapartof, 没有所属」 如果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这首歌永远不要结束。 那这一年的暑假会不会也永远没有尽头。 更多免费小说请收藏:po18m.vip 寻寻觅觅(1) 易觅这个名字,是她妈妈给她取的。 据说是出自一首诗里「寻觅风来处,惊张夜落时」这句。 她的名字取觅字,另一个人取寻。 易觅一直记得这事,在她妈去世后的好几年里,她反复做这个梦。 梦里,妈妈抱着她,背后巨大的光晕模糊了她的脸。 她嗓音细柔,笑着对易觅说,“你们的名字是我和你张阿姨的约定。” 张阿姨是妈妈最好的闺蜜。 * 和夏天一起到来的,是6月的梅雨季。 连续一个星期的阴雨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就在数学老师布置作业时候,窗户外边打了一记响雷。 易觅抬起头注视着窗外。 校门口停了一辆纯黑色的宾利,车身很干净,亮的反光。 “喂。” 坐在斜后方的女生拍了拍易觅的肩膀。 易觅愣了一下,转过头问,“怎么了?” 顾棠嚼着口香糖,面无表情地说,“你挡住我看黑板了。” 易觅眨了下眼,语气惊讶,“你学习?” 顾棠同桌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嘴里的口香糖就会黏到你的头顶。”顾棠眯起眼睛凑近她。 “哎呀。”易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开玩笑的嘛。” 易觅那张好看的脸,一笑起来就更生动了。 她总让顾棠想起画本里面那些唇红齿白的女妖精。 下课铃响起时,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都不用老师宣布下课,班里的同学一哄而散。 唯独易觅一动不动站在窗户前,静静看着校门口那辆黑色轿车。 直到校门口再没有什么学生出现。 易觅背起书包走下去。 拉开车门,先是看到后座的林寻,然后是坐在驾驶位的易郝哲。 她坐上车,不着痕迹地向左边靠了靠。低头看着自己打湿了的鞋尖,双手垂在两侧,一不小心碰到了林寻的手指,他的小手指顺势勾住了她,校服外套遮住了一切,没人能看得见。 易觅抬头看副驾驶的张玥。 应该有一年左右没见过她了,她还是很美,像民国时期的旗袍美人。 尤其是她低头含笑时候的样子,和她印象中的苏慧有六成的相像。 易觅14岁的时候,苏慧车祸去世。 第二年,她的父亲就娶了张玥,林寻是这女人带来的孩子。 易觅通过前面的反光镜,看坐在前面的女人,她往耳后掖头发的样子温婉极了,手指间闪亮的钻石戒指在阳光的反射下,耀眼无比。易觅盯得出神,直到易郝哲叫了她一声。 易觅马上反应过来,回过神又是眯着的笑眼,“张阿姨,好久不见。” “觅觅又长漂亮了。” 易觅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笑意不达眼底。她抽回了校服下的手,看向窗外。 于是一路沉默。 回到家中,客厅里,易郝哲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玥保持着那副姿态,慢悠悠走上了楼。 直到楼上关门声响起。 易郝哲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觅觅,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是怎么回事?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上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被分到了差班。”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易觅的脸,“你最后一门英语直接弃考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觅抬头,与他对视,“当时身体不舒服,就没去。” “好。”他疲惫地低下了头,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爸爸工作太忙了,你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和我讲。” “嗯…”易觅抿了一下嘴,点了点头。 “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易觅上楼前听到他说了这句话。 她没有停留,直直地走上楼梯。 回到房间就去洗了澡,浴缸里的水蔓延过头顶时,有一种窒息的爽快感,这时睁开眼睛,世界又是另一个角度。 头发吹到半干,她打开浴室的大门,竟看到林寻坐在她的书桌前。 易觅穿着睡衣,肩头披着毛巾,她拉开林寻旁边椅子,自然的坐了下去,“你怎么进来了?” “过来问题。”他点了点桌面上的课本。 易觅用毛巾擦了擦发尾,然后抬头看他,“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摆动的毛巾,带掉了桌子上的圆珠笔。 “你没锁门。”林寻与她对视,然后垂眸,看着地上的圆珠笔。 蹲下身,他打算捡起那支笔,抬眸时却看到她赤裸的小腿,与他这样的近。 抬起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她的骨骼纤细,一只手就能握住。 易觅笑了起来,她挣脱了他的束缚道,“你不是来问题的吗?弟弟。” 林寻站起身,胳膊支撑在桌面上,低头看她,“你那天没去考试?” “没有。”她直接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林寻低下头,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是因为那天我和周毅打架,去了医院?” 易觅只是反问他,“你为什么和周毅打架?” 林寻笑了笑,“因为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易觅必须承认,林寻长得很好看。就算他永远无法板正的穿好校服外套,说起话来总是霸道又嚣张,但他一笑起来,全世界都变明媚。 “哦。”易觅站起身来,明明比他大一岁,身高却只到他的下巴。 她踮起脚,冲他嘴角上的小伤口吹了一口气,“这么帅的脸,打坏了多可惜。” 脸上蓦然出现的温度令他愣神,还没等他做出回应,她就笑着撤离,顺便从他手里抽走了圆珠笔。 她眼里漾着的笑如同一股抓不住的烟。 那上挑的眉眼,是狡猾狐狸的尾巴。 * 两年前,盛夏。 夜风缓解了燥热。 这是林寻第一次来到a市的家。 他姑且称这座富丽堂皇的房子为家。 张玥把他的行李放在房间里后,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向对这个儿子管教极少。 林寻的房间是二楼最左边的一间,整一层都没有开灯,十分昏暗。 他对面那一间房子,门没关上,有淡淡的光从缝隙透过来。 蛊惑着他推开了门。 刚巧有一阵风吹过来。 他眯了眯眼感受着凉意中夹带一股无法说明的香气。 房间里开了床头灯,暖黄色的一盏小光柔柔地打在雪纱窗帘上。 他怔愣一下,目光落在前面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身上。 窗户大开,吹起的风带动了她睡裙的裙摆。 她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叮的一声,点燃了火焰。火光燃上了她嘴间的细长香烟。 两人的视线通过了灰白烟雾的阻隔,在空气中交汇。 看到他的瞬间,她笑起来。 声音婉转如莺雀。 “没去迎接你,真抱歉。”月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皮肤光滑白皙,像能看到血管。 她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与月光融在一起。 “总之,欢迎你的到来,弟弟。” 她笑容带媚,眉宇间都是妖色。 暧昧如同盛夏蜜桃。 生长越甜蜜时与溃烂越接近。 寻寻觅觅(2) 教学楼后面有几棵梧桐树,一到夏天枝繁叶茂,下过雨后,树叶颜色更深。 再往旁边走就是高一年级的教学楼。 明明英语办公室就在右边的实验楼里。 可她为什么要向左绕一大圈路过高一的那一层楼。 易觅自己也不知道。 林寻就刚好出现在这时候。 他靠着墙,蓬松微卷的头发,在阳光下尤其扎眼,有风吹过来,碎发进了眼,他眯起左眼,用手揉了揉。 易觅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 她能感受到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 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寻抬起手,想跟她打个招呼。 没成想,她就这样笔直地走了过去。 至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她路过他时,带起的风中有她头发上好闻的味道。 那个味道,他很熟悉。就在昨晚,他离开她的房间前,还帮她擦过她半湿的发。 林寻抬起的手,重新放回了校服裤子的口袋里。 他摇了摇头,轻笑了一下。 从英语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快要上课。 易觅怀里抱着的练习册,整整摞到了下巴。 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站着两个女生,电梯门一打开,她刚要迈开腿,就听见其中一个女生说,“你不会是喜欢林寻吧?” 另一个短发女生扯了扯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声啊!” 易觅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先她们一步走进了电梯。 那女生笑道,“没事,很正常啊,我初中和他也是一个班的,他那个时候更受欢迎。”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易觅怀里的练习册散落在地上。 其中几本滑到了前面两个女生的脚边,那个短头发的女生赶紧转过身来帮她捡起。 “多谢。” 易觅蹲在地上,笑着抬起头。 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女生胸前的校签上。 “彭文文。” 前面半蹲的女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瞪圆了眼睛抬头看她,“嗯?” “谢谢你。”易觅挥了挥手里的练习册,眯起眼笑了起来。 彭文文看着她的笑颜,脸有些热,她捋了下耳边的短发说,“没关系。” 电梯门复开,易觅抱起那摞练习册走出了电梯。 脸上笑颜恢复平静,嘴角也不再勾起,她抱着练习册一步一步往教室走去。 说实话,她不是不知道林寻的出众。 在这样的年纪里,一片草丛中的梧桐树是最耀眼的存在。 林寻就是这棵挺拔的梧桐树。 易觅侧头看了看窗外的那几棵梧桐。 有阳光从乌云里溜了出来,斜斜地照过树木,留下一片树影,一半阴一半明。 污浊藏在那一半的阴影里,埋在土壤中。 饶是最勤劳的蚁群也无法将它全盘扯出。 恨意是滋养它的养料。 * 夕阳浓烈,如同布丁最后浇上的那一层焦糖糖浆。 司机把车停在了院子里,易觅先下了车,后面跟着林寻。 掏出钥匙,打开门后,从餐厅飘过来一阵阵香味。 换好拖鞋,她奔向餐厅,刚好看到阿姨将饭菜端到桌子上。 “妈呢?” 林寻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太太和先生晚上有饭局,应该要很晚才回来。”阿姨说着,擦了擦手,“刚做好,趁热吃吧。” 可乐液体倒进玻璃杯里,呲呲冒着碳酸气泡,这时再往杯中加入两块冰,神仙都用这口凉气续命。 易觅抬起杯,喝了一大口。 “你们班有个叫彭文文的女生,长得挺漂亮的。”易觅放下玻璃杯,搓了搓指尖沾上的冰凉水珠。 “哦。”林寻垂着眼眸,看不出表情。他伸过手,拿起她面前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易觅的视线停留在他嘴唇上。 她指了指那杯冰可乐道,“这是我喝过的。” “嗯。”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胳膊支着下巴,易觅笑了一下,嘴角弯成一个小勾,诱人犯罪。 晚饭过后,餐具被阿姨排列有序地摆放进洗碗机里,滴地一声,机器启动。 林寻在她的房间里打起了游戏,键盘声音噼里啪啦的响。 易觅转过头,趴在椅子靠背上问,“你怎么总我在房里打游戏。” 他手指不停,头也没抬道,“你房间网比较好。” 林寻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在他旁边的小沙发上响了起来。 他扭头看过去,易觅却越过他拿起了手机。她随即坐在小沙发上接听了电话。 一闪而过的画面,足够时间让他看清屏幕上的名字。 他的视线从她握着手机的手心上移动到翘起的嘴角。 那上扬的弧度宣示着她美好的心情。 她穿着校服半袖,百褶短裙,白皙的大腿与下面深蓝绒布沙发形成对比。 林寻偏头看她,下巴轮廓在台灯下,弧度明朗。 游戏里的小人停住了。 耳机里传来了朋友的叫喊:“我靠?林寻什么情况啊?掉线了??” 他面无表情的摘下耳机,挂在脖间。 视线停留在她大腿肌肤上,靠近裙摆边缘处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指甲盖般大小,形状像一只蝴蝶。 他用手轻轻触了一下,易觅还在说话,也不知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阻止。 她轻笑了一声,是对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人。 而林寻的手,却已经抚摸进了她的裙摆里,他略显冰凉的指尖贴着她柔软的皮肤。 然后瞬间擦过了她棉质内裤的边缘,只是一瞬间。 “明天见。”易觅用右手挂断了电话,左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林寻缓缓笑起来,“你还和周毅有联系?” “本来就是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 林寻抽出了自己的手,眸色暗沉,“如果要拒绝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机会。”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周毅。 易觅低下了头,散着的头发遮住了侧脸,她撇了撇嘴再抬起头后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你不一样,你是我弟弟嘛。” 林寻脸色沉下来,笔记本一合,走出了房间。 巨大的关门声,连楼下的阿姨都吓了一跳。 林寻回到房间后,仰着头躺在大床上,房间昏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音最清晰。 半晌,他坐起身,脱掉了校服上衣,走到了浴室,将花洒打开。 在氤氲雾气笼罩玻璃门之前,他深邃五官尤为清晰。 他眼睛盯着前方,任凭水流模糊视线。 有些无法说出口的话,眼神能够传达。 他胸腔随着呼吸起伏,有一股酸涩液体正慢慢靠近心脏。 洗完澡,天已经黑透。 林寻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有敲门声响了几下,他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睡衣的易觅,她指了指头发说,“我吹风机坏了,过来借用一下。” 林寻低头看她湿漉漉的头发,侧过身让她进了门。 “就在浴室放着,你去拿吧。” 说完他就走回了书桌前,台灯照在亮白色的纸张上,每一个字他都看不进去,直到背后有声音响起。 “你这道题选错了。” 声音来自他头顶,林寻敏锐的感觉到有水滴落到了他的脖子上,一点点下滑。 “应该选c的。”易觅的声音又出现在他的耳边,她从他背后伸过手点了点卷面上的那道选择题。 嘴唇距离他太近,她一说话那温热气息全部钻进他的耳朵里,顺着耳蜗一直到脑袋。 他都能感觉到她的下巴就快要贴上他的肩膀。 睡衣领口宽大,他露出的肉体骨骼分明。 后颈有汗液流出,混着她发尖的水,滑进脊梁。 喉结滚动,他微微侧头看她。 那股逼近心脏的酸涩液体呈现出黑色。 完全吞噬了他。 寻寻觅觅(3) 当天夜里,林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的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一闭上眼易觅的声音就回响在脑海里。以及她胳膊肘轻擦过他肩膀时的触感,每一样都异常清晰。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以姐弟形式,反复在界限之间来回试探。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擅长。 他彻底醒来时,已近中午,窗帘缝隙处照进来的阳光太过刺眼,于是翻了个身被子也被他推开,明明房间开了空调,可是后脊处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追究其原因,应该是那道妖娆细影入了梦。 随便套上一件衣服,打开门。抬头一看,易觅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他直接往里走去,竟发现没有人在。 林寻走下楼,阿姨正在往细长的玻璃花瓶里插摆新鲜的花束,满屋的百合香味十分浓郁。 他喝了一口水,转过身问,“阿姨,你看到易觅了吗?” 明黄色的花粉沾到了阿姨指尖,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回答道,“她同学刚才来找她,吃过早点就走了。” 他一顿,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了水池里。 “大周末的,没说去哪了吗?” 阿姨摇了摇头,拿起喷壶对准花朵喷了一下,“没说。” 林寻胳膊支撑着桌子,眼睛往窗外看,多日连绵阴雨,今天终于放晴。 恰好正午时间,正是最热的时候。 他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转身走上楼梯。踩了两节楼梯后又停住。 “阿姨,她的同学是那个来过家里的女生吗?”他在楼梯处侧过头问。 “不是的,是个男同学。” 林寻没再说话,直接走上了楼梯。连阿姨在后面问他中午想吃什么都没回应。 水杯里的水溅到了水池边缘,形成了一个个小水珠,一点一点往下流。 玻璃杯底映照着天空云朵,轻飘飘的,棉花糖一样。 * 易觅走到书架前,想要拿自己寻找的书。 刚抽出来一本书,就听见隔壁书架旁传来一句,“你跟林寻怎么样了啊?” 她的手顿住,停下了想要翻页的动作。 “我觉得还不错诶。”那女孩轻笑了一声,“上次他打球的时候,喝了我送的水。” 另一个女生吸了口气道,“那他肯定对你有点意思。” 易觅眨了下眼睛,悄悄从刚才抽出书本的缝隙看向对面。 结果发现是上次那个短发女生,名叫彭文文,看来她们还真是有缘。来图书馆自习都能碰上。 她随手将书本放回了刚才的地方,转身走回了自习处的座位上。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叫简箫,曾经跟她是一个班级,现在她降到了平行班,而他依旧在最优秀的班级里发光发热。 简箫看她两手空空回到了座位上,好奇问道,“不是说去找辅导书了么,没找到?” 易觅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抬起头看她,“易觅,你大学打算考到哪所学校?” “还没想好。”易觅口气随意,“怎么了?” “我想跟你去一个大学。”男生声音轻轻的,有显而易见的温柔,“我喜欢你,以前到现在,一直喜欢。” 易觅愣了一下,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旁边并没有什么人。 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喜欢我?那你打球的时候,会喝我送的水吗?” “什么?” 简箫皱了皱眉,没有听懂她的话。 夜幕星垂,客厅只开了一盏在沙发旁边的吊灯,剩下的光源都来自林寻腿间的笔记本电脑,他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敲击着键盘,电脑的机械女声显示着游戏战绩。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我林哥今天可以称得上是虐杀了。” 额前头发有点长,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一局结束,林寻闭上眼活动了下脖子,准备继续。 突然,门口处传来声音,让他猛地睁开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刚好11点。 完全不顾队友死活,直接将电脑关了机。 易觅打开大门,先是蹲下身解鞋带,胳膊上挎着的书包肩带一个劲往下滑,她刚想站起身,前面蓦然冒出一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易觅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拉着书包肩带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然后,她穿上拖鞋,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爸他们没回来?” 过滤饮用水流进马克杯里,哗啦啦地响。易觅握着杯把,仰头喝了一大口。 林寻在她身后问,“你今天去哪了?” 易觅慢悠悠放下杯子,转过身靠在吧台上,脸上挂着浅笑,“去了图书馆,闭馆时候出来的,到家就是这个时间了。” 一口气回答了他两个问题,易觅都恨不得为自己鼓掌。 可前面的人不依不饶,他脸色沉沉,似阴雨天气。 “和谁?” 易觅笑容不在,她抱起手臂,与林寻对视,“我想,这事应该和你无关吧。” 他们交汇的视线是在空气中拉起的透明绳索。 无声的拉锯战,谁都不想成为先松手的那一个。 直到,客厅的落地窗处有车灯照了进来,不一会钥匙插进门洞里的声音响起。 大门打开的瞬间,伴随着木头撞击地面的咣当一声巨响。 易觅惊慌地往旁边靠了靠,餐桌旁的椅子以一种侧翻的形式滑向她的腿旁。 易觅抬头看他,却说不出话。 刚刚他踢翻椅子的样子确实吓到了她。 易爸走了过来,大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玥在他旁边,她的视线从地上的椅子转移到林寻身上,“小寻?” 林寻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易觅的身上一秒钟,然后转身走向楼梯。 “不小心的。” 走上楼梯时,他只留下这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易觅冷笑一声,转过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她揉了揉太阳穴,凉水混合着褪黑素一起入了口。 也许这样还是睡不着,说到底,最需要的还是几支烟。 她咽了咽喉咙,幻想那灰白烟雾滑进喉管,过了肺,这样心里才能舒服。 房间里,窗帘未拉,林寻躺在床上能看到窗户外面又大又圆的月亮。 恍得人眼晕。 手臂微抬,遮住了眼睛,林寻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沉不住气,有些道理,他其实一直都清楚的。 可他感到一种不甘的愤怒,他和易觅之间,有一种无法说明的默契,明明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就好像在他们的肋骨之间,她纤细骨架上系着一根敏感的弦线,这根线紧紧锁住了他。他为此感到兴奋,却又变得无常。 或许他早该知道,自己心甘情愿跳进的那个陷阱,他打心底,是盼望早点收网的。 * 林寻没对那天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甚至易觅都能感受到他的疏离回避。 她也没有主动问过。 可不代表,她要完全放弃。 他们很少有机会四个人一起吃饭,易郝哲是国内知名的国画艺术家,他有开不完的巡展和演讲,全国各地飞,像这样坐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极少。 要不是因为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恐怕他们一家人只有过年时候才能坐在一起像模像样吃一次饭。 玫瑰色红酒注入高脚杯时,香气醇厚。 易觅抬起酒杯和张玥对碰,叮一声,清脆悦耳。 “祝福你们,永远幸福快乐。”她轻笑一声,抿了一口酒,眼睛一转从张玥脸上移向旁边的易郝哲。 易爸笑了一声,举起了酒杯说,“希望我的宝贝女儿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仰头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全部红酒,她侧着头笑,“谢谢爸。” 林寻终于抬起头看她,他手中握着的刀叉反光,像是泛着冷光的兵器,叉子抬起,他将顶端插着的一小块牛排放入嘴里。 视线相对,然后又错开。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后背毛孔微张,已冒出热汗。 只有他知道,桌子底下昏暗之处,有一只脚顺着他宽松的校服裤管蹭上他的小腿。 她的脚趾冰凉圆润,来回轻蹭他紧绷的小腿肌肉,偶尔刮到他腿上细少的汗毛,弄得他很痒。 没一会,她就收回了那只脚。 林寻眼睛微红与她对视,她的脸有些潮红,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那双眼还是很亮。 易觅移开视线,似有似无地笑了。 就在林寻片刻失神间,她又翘起了腿,这一回她直接蹭上了他两腿间,最敏感的地带。 身体复燃的一那一刻,如锁不住的洪水猛兽。 他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下喉结,咬紧牙关下颚绷紧,将呻吟尽数扼杀在喉咙里。 欲望是猛然窜起的火焰。 偏偏这时候,易觅要来浇上一把油。 她声音清清亮亮,还有一分刻意加进去的甜,“我有点头晕,晚上还要复习呢,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就走向了楼梯。 林寻视线跟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她今天百褶裙子提的极高,走路时,摆动的裙摆能看到细白的大腿肉。 那个在紧贴边缘的红色胎记,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飞到他眼前,迷了他的眼。 林寻垂眸,遮住赤红的眼。 他声音带着点哑道,“我也要回房了。” 寻寻觅觅(4) 易觅走回房间没多久,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林寻跟了进来,然后咔嗒一声,大门被锁上。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眉头细微耸动,她转过头看到林寻解开脖颈纽扣的动作,怔愣了一下。 他一步步走近她,气势逼人,于是易觅完全转过身面对他。 没有距离的逼近,直到她的脚后跟完全贴上了书桌前的椅子,无法再退。 林寻一点点往前倾下身,他鼻尖距离她脸颊的尺度,只差分毫。 这种情况,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易觅惊慌的瞪圆了眼睛。 他却笑了。 他没有说话,指尖抚摸上她的下巴,然后顺着脖子停在锁骨。 易觅皱着眉,咽了下唾液,“你锁门干什么?” 他敛了笑意,嘴唇轻抿,手指划到她校服纽扣上,解开了一颗。 “喂。”易觅瞪起眼睛,“你别太过分。” 她一下子拍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不用看也知道,那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背一定显现出了几道赤红手印。 他也不恼,只是勾唇笑了下,“什么算过分?” 说完,他又凑到易觅耳边道,“勾引自己弟弟算不算啊。” 僵硬一秒,易觅抬起头,面无表情,“听不懂你说什么,出去吧。” “真有趣。”还没等她说完,他就接上话。 他握住她的胳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易觅胳膊关节处有些疼痛,她差一点就要尖叫出声,林寻近乎粗暴地将她推到旁边的大床上。 床垫有一瞬间的回弹,她耳边碎发乱掉,沾到了眼睫。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被人捏住了下巴。 只能被迫与他对视,他语气沉沉,带着少年轻哑,“让我们的事情被你爸或者我妈发现,用我让他们感到痛苦,这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事吗?” 易觅猛然抬头,眼里有藏不住的慌张。 “为什么停下来?”林寻手掌抚住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的眼尾,“你害怕了?” 他一边坐起身一边说,“现在还没到怕的时候。” 林寻扯开她的上衣,她最后两颗没被解开的纽扣直接弹到了地板上。 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想要反抗,却被林寻握住了手腕,举过头顶,他手掌宽大,一只手就能禁锢住她一双手腕。 “你到底要怎样?”易觅喉咙发紧,声音带颤。 “这要看你的表现。”他低下头,眼睑之下一片阴霾,“你要是继续挣扎的话。” 他顿了顿,再次抬起头时,带上了意味不明的笑。 “就强暴你。” 每一个字,都在敲击她紧绷着的神经。 易觅眼眶发红,咬了下下唇瓣,“你疯了。” 他的手正沿着她后脊柱处的骨骼摩挲,所有的肌肤凹陷处他都要留下印记。 “不疯的话,你还真以为我是只乖巧的狗了。” 一只手圈着她的手腕,一只手伸进她裙摆下的内裤里,“想理我的时候,勾勾手指,不想理我的时候,就装作没看到。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他身体压下来的时候,易觅喘着气侧过了脸,结果却令她的耳朵顺其自然的贴上了他的嘴唇。 气息幽幽,一股脑飘进她耳畔。 他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像只狗一样,安静蹲在角落里等你丢骨头?” 很难形容这种感受。 硬要说明的话,就像是不小心用别针刺破了指尖。 是一种意外的疼痛。 有眼泪滑出了眼眶,顺着太阳穴流进了鬓角,无声无息。 他放低了声音,抹去她的泪痕,“你想怎样都可以,但我要把之前的利息都收回来。” 终于,他恢复了之前的温柔姿态。 说白了,眼泪对于他是最有用武器,但只限于易觅。 于是易觅轻笑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什么利息?” 林寻吻上她的眼睛,低声呢喃,“我只想要你。” 他的手从她胳膊肘往上摸,然后十指相扣。 舌尖寻到她的嘴唇,轻探进她的齿间。 她的口腔里有股烟草的薄荷味道,莫名让人上瘾。 分开几秒,他将校服上衣脱下丢到地上,又低下头与她深吻。 用最缠绵的姿势,林寻握住她的大腿,让她蹭到自己腰上。 她双腿夹住他的时候,他只想猛烈喘息。 林寻腰带上的金属搭扣贴上她的皮肤,她被激起鸡皮疙瘩,却依旧吻得难舍难分。房间里的空调似乎失去了功效,他甚至没有将裤子完全脱下就释放出了自己早已勃起的分身。 就差一点点,他扶着欲望抵在狭小的入口。 只差一点就要挤进去。 房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音。 这声音将易觅惊醒,她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紧紧按住了已经推至腰间的裙摆,白皙的手背上凸起的筋络和瘦削骨骼一同出现。 “觅觅,阿姨切了一点水果。爸爸给你送进来了?” “不要!”易觅飞快接话,她看了一眼大门然后死死盯着坐在面前的男生。 他赤裸着上半身,裤腰松松挂着皮带没有扣上,环抱着手臂,盯着她。 那神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门外站着谁,都与他无关。 于是,易觅放缓了语气,“我要洗澡了,你先放冰箱吧。” 脚步声走远后,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安静。 “搞不懂你。”林寻抓了抓乱轰轰的头发,勾唇笑了一下,“为什么放他走?现在是多好的机会。” 易觅摇了摇头说,“我没你这么疯。” 他没说话,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再往上顺着大腿摸到了她的私处,刚刚那里已经变得湿润,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完全融为一体。 这样想着,林寻的一根手指轻插进她小窄的入口。 她鼻腔不由自主溢出难耐的声音,只能皱着眉用手背捂住了嘴巴鼻子。林寻欲火烧得迅猛,光是这样怎么能够。 于是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脸和脖子,“不会很痛的,忍耐一下。” 他手指慢慢抽出来,换成坚挺下体,从湿润洞口缓缓挤入。 撕裂的痛感,尖锐又迅速。 易觅拧紧了眉头,抓住了被单,为了止住尖叫一口咬在了林寻的肩膀上。 铁锈般的血腥味道瞬间充斥着口腔,她的牙齿咬破了他一点皮肉。 无济于事。 他没有任何撤退,只是亲了亲易觅的耳垂,手臂支撑在她头旁,压住她的手臂,一点点缓慢的抽送。摆动的头发上上下下摩擦褶皱床单,她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索性,他有足够的耐心。 干涩的疼痛没有持续很久,如潮水般涌来的是欢愉,易觅忍不住收紧了小腹,来适应这份不同。 林寻敏锐捕捉到她的变化,开始加快速度。 每一下的撤出再顶入,都带着摩擦的快感。 易觅细喘起来,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他耳边的碎发。 她像是攀附在树木上的人,松开他是深渊,所以她只能这样抓住他。 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都比上一下更深,他握住易觅的腰抵住自己。 拍打的水渍声音夹杂着她漏出的呜咽声音。 一片混乱的床单,情欲哄热的房间,高潮像闪电一般碾过脑海,他闷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露,嗓子里蹿出一串粗哑的呼吸。 在滚烫熔浆喷薄而出时,他抽了分身,抵在她软滑胸脯上撸动了两下。 攥住神经末梢般的快乐,持续了很久。 狂风暴雨在她身上席卷而过后,慢慢平息。 林寻低头伏在易觅颈间,喘息声音无法停滞。 天已经暗下来,房间没有开灯。他能窥探到她瞳孔间的光亮,还有额角上被汗液粘住的碎发。 他凑近了点,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顺便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他眼里的光是一束火把,让她能够看见看见扑岸而来的层层波浪。 不一会,月光就从云层深处探出开。 意外的是,在这样的夜晚,竟能寻到微风。 阅┊读┊无┊错┊小┊说:woo18νip﹝woo18.νip﹞ 寻寻觅觅(5) 在一年的时间里,易觅最讨厌夏天。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她太怕热。 还好进入高叁之后,学校很少再让他们出课间操。 炎热的天气加上学习的压力,教室里的学生们苦不堪言,简直要窒息。 今日尤为闷热,但倒与天气关系不大。 主要是因为教室里的空调坏了。 整个教室里除了同学翻动纸张的簌簌声外,还多了许多唉声叹气的声音。 连本在认真答题的易觅都受到影响,她抿了下唇,隐约感觉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叹了口气,她指间夹着圆珠笔解开了脖子最上层的两颗纽扣。 眼睛没有离开桌面上的试卷,黑色圆珠笔连贯写出解题步骤。 顾棠拿起书本往脸上扇风,桌子上刚买的两瓶冰镇茉莉蜜茶在这样的空气中慢慢融化,形成一片小水珠流到桌面上。 她拧开盖喝了一口,甜蜜味道刺激味蕾,液体带着一点小碎冰滑过喉咙。 头尾因脖颈处的汗液而贴到皮肤,她伸手捋了一下马尾。然后顺势点了点斜前方女生的后背。 这道大题马上收尾,易觅不想思绪被打乱。她皱着眉往前挺了挺背,不打算搭理顾棠。 “喂喂。” 顾棠没有停,反倒微微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易觅太了解她,她知道如果自己还是不理会她的话,她一定会如同一颗炸弹一样,轰然一声掀了她的头皮。 而距离这颗炸弹引爆的时间还剩下叁秒。 易觅心里默默倒数。 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数字跳动来跳动去。卷子上的函数公式、曲线数值、根数换算等等。 终于在最后一秒,写上了完美答案。 她抬了下眉骨,转过了头。 “怎么了?”翘起嘴角,云淡风轻。 顾棠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茉莉蜜茶递给了她,“你不热吗?我请你喝的。” 易觅垂眸看她手里的饮料,接了过来,“谢谢。” “下周就高考了,你想好考到哪个城市了吗?” “没有。”易觅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反正不会在这里了。” 说完,她就想到了林寻。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会离开这里的。但是在这样的想法中,从没有林寻的出现。 扭过头看向窗外的那片梧桐树,茂密枝头一只麻雀刚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也对,易觅想,她和林寻的关系,不过就是麻雀与梧桐树。 只是一阵风吹来的功夫,它就该飞走了,倒还没听说过有哪只鸟会只停留在一棵树上的。 他不会是她的将来,现如今他的价值连报复的筹码都已经算不上了。 “等一下。” 身后女生扯住了她的衣领,凑过头来。 “你脖子上的那个不会是吻痕吧!”顾棠瞪着眼睛指了下她脖子左侧靠近锁骨的地方。 “不是。”易觅条件反射地揪住了衣领,遮住了那块粉紫色的斑点。 她没有看顾棠,沉默地转过了身,握住了笔。可惜,那僵直的背泄露了她的情绪。 顾棠默默盯着她的后背,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 放学后。 整栋教学楼安安静静,早已不是白天时候的喧闹样子。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热铺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桌子上。 易觅本是来教室找林寻一起回家,可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的后背抵在墙上,胳膊紧紧搂住林寻的脖子。他太瘦,低头吻她的时候,后颈处有一块凸起的小骨头,硌到了她的胳膊。易觅的手掌往上抬了抬,指尖插进了他蓬松的发间。 垫住脚差点站不稳,幸亏有林寻的手,他托住了她的腰,一下子抬起了她的腿。 黏热随着他下体的侵入而缓解,随之到来的,是被填满的紧绷感。 “嗯…”他缓慢又强硬地整根没入,然后又抽出,一下下的顶胯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本来坚强的意志。 让她无法克制,有呻吟声音泄露了出来。 没再有疼痛,浑身上下皆被点燃,她软的像一滩水。 只想亲吻他,于是她眯着眼睛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上他的嘴唇。 他唇瓣很软,喘得很急,呼出气息滚烫。 烧得她飘飘忽忽。 林寻粗重的喘息着,“易觅。” 轻哑的感觉,是他独有的声音,“看我…” 她实在是意乱情迷,只能喘着气抬起眼眸。 太阳此时完全落了山,只余空气里灼热的余温证明了它曾如此闪耀。 教室昏暗下来,林寻眼里却有光亮。他眼球上那一层水雾是席卷她的欲望,差一点就把她心口刺痛了。 “啊…”她牙关松懈,尖叫出声。 分泌出的润滑液体加速了他性器的进出,那一块狭小的蜜穴变得顺滑又滚烫。 欢愉是悬在脖颈处的细长丝线,易觅难耐的往后退了退。她想找一个支撑点,以免快感太强烈,她会被细线拉扯到气绝。 可是,只是徒劳。 “嗯…慢一点…你慢一点。”在他的放肆抽动下,她的呻吟被撞的支离破碎。 她摇摇晃晃,连扎着的马尾都被他弄散,头发遮住了耳朵,露出的半个耳廓红彤彤的充了血。 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呼吸间又被吹开。 他难以抗拒她的眼神,连同她发丝的香味,他都想深刻脑海。 “啊…”她仰头呼吸,下巴蹭上他瘦削的锁骨,“司机在下面等好久了,我们…嗯…我们要下去了。” “不管。”他握住了她的大腿,提到了他腰间,整个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角度,让他更加深入她了。易觅皱起眉头,胳膊支撑着身体。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声响。易觅惊了一下,她瞪起了眼睛,身体紧张小腹绷紧。 反而夹住了他勃发的欲望。 林寻闷哼一声,没有停止撞击,紧密的逢穴刺激了他的敏感。他挺起腰加速抽送。 “啊啊…”易觅咬住了手指,“好像有人在门口…” 没等她说完,她腰上的手突然松开,扳住了她的肩膀,嘴唇堵住了她的话语,只闷闷的唔唔声。 乌黑头发握在手中,易觅手里皮筋紧紧缠绕上去。 还没等她完全扎好,后面那人的手指就拉扯住她的发尾。 易觅摇了摇头,顺滑发丝甩开了他的手。 “走开。”她指了指头顶上的监控摄像头,“这里是有监控的。” “那又怎样。”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低下头凑近她耳边,肆无忌惮的姿势,像一对热恋期的情侣。易觅完全想不到,就在他们身后另一边的走廊拐角处,有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的背影。 她面无表情抬起手,查看刚刚偷拍到的照片。 幽幽手机屏幕里,是一张又一张的几乎赤裸的男女。 * 易觅的皮肤太白,如同常年不化的极地冰雪,但是她皮肤很薄,只要一红,就极其明显。 她从没如此直接的看过自己这副样子。 她眨了眨眼,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屏幕。 就在刚才,学校论坛上居然出现了她的照片。 虽然只有几分钟就被删掉,但足够她看得明明白白。 她和林寻在教室拥抱着的样子,就在几天前。 易觅手指冰凉,几乎拿不住手机。 与此同时,她的房门被人猛然推开。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寻出现,却在眼睛扫到他的脸时,看到他的双腿一顿。 还没等她说话,他就单膝跪蹲,字字清晰。 “别担心,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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