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殿下的金丝笼是为我编的》
第1章
《疯批殿下的金丝笼是为我编的》作者:就叫这个名【完结】
简介:
折翼之鹰,会成为金丝雀吗?【强制爱|小黑屋|双强|死遁】
栽满桂花树的院子里锁着一个人,没人知道那是谁,只有每晚月色下的桂花香气听得到锁链碰撞和泣血诅咒的声音。
*
文案一:
世家子弟人人都知道,嘉良候府的小谢将军与五皇子私交甚好,两人年少相识互为知己好友。
当然,谢辞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五皇子在他面前从没有皇子的架子。
不管他要做什么,哪怕是偷鸡摸狗,只要哄一哄,清高雅正的皇子殿下就会一边不愿一边随他一起。
“阿辞,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这句话谢辞听了好多次,从浑身起鸡皮疙瘩到习惯再到相信,他想他在那个人心中真的很重要吧。
重要到那人可以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人以赤诚待我,我以赤诚报之,但不曾想到头来真心的不过只他一人而已。
*
文案二(在第三卷):
以爱为名的牢笼,困不住高飞的雁,却囚住了本应振翅翱翔的鹰。
我偏要剪去你的翅膀,拔去你的利爪,将你关进我编织半生的金笼。
让你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日日夜夜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假戏演久了,便让你忽略了我满腔赤诚的真心。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也逃不掉了。
我偏要你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要你高居庙堂,面对四野假面,孤独终老。
要你背负罪孽活在这肮脏丑陋的人世间。
要你午夜梦回尽是冤魂索命,要你日日夜夜都饱受痛苦折磨。
你的真心是这世间最恶的毒药,噬人骨血,恶心至极...
*
【注】
1、受非洁,青楼常客不缺女人
2、攻大骗子,身心洁,感情不渣,其他方面不大是东西
3、循序渐进,含战争、微权谋(或许无聊?)一二卷剧情线稍重于感情线
4、小黑屋强制爱在第三卷
楔子
此生最痛恨之人,曾是我的知己挚友。
是我在这世上除却父母亲族外最信任之人。
只为年少意气,刀山火海死而不悔,可到最后我才发现,那个人根本不配。
信之深,骗之深,欺我最深。
恨,恨无识人之明。
悔,悔浅薄天真一意孤行。
怨,怨天无眼地无心,满腔赤诚错付,真心之人九泉不安,伪善之人却可于高台之上指点江山。
可笑造化弄人,徒留无意。
·······
“谢辞!你若敢死,我便将你全族流放,朋友故交,哪怕是奴仆,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辞望着眼前那人轻轻笑了声:“人各有命,我的命就到这了,自救不足,何以救人?”
“不!不不,阿辞,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不做皇帝,我们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一起离开行吗?求你了,求你了!”
谢辞摇摇头,或高台楼阁之上的美酒佳酿,或碾入尘埃的滔天恨意,于他来说如过眼云烟,散就散了。
“大丈夫即便不能马革裹尸,也该耻于为这笼中鸟雀。”
青年拍了拍胯下的白马,白马长啸一声,嘶鸣穿过山风透着无尽的悲凉。
“照雪,再送我一程吧。”
一滴泪从白马的眼中滑落,世间少有的良驹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崖边一跃而下。
“阿辞!!!”
“陛下!!陛下危险!不能跳!不能跳啊!”
“快拉住陛下!!”
“谢辞!!回来!!!”
·······
此生深爱之人,曾视我为知己挚友。
少时我以为我只爱权利,可后来发现我爱他亦至深至切。
生于权力中心唯剩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踏入因心而生的沼泽,无法回头,只能将那个干净、一心渡我之人拖下来,让他也陷入淤泥永远陪着我。
怨便怨,恨便恨。
所做之事从无后悔。
你不过是盛世下的蝼蚁,而我...终成刀俎。
第一章 桂香惹青莲,花自洁,人心乱
“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
“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
月来阁中,金桂树下,风光旖旎暄香远溢。
少年怀抱着美人,发带落在白皙的颈间沾染一层薄汗,酒气混入花香,痴醉其中。
热气染粉两人的脸颊,若此刻有人来看,指不定分不出谁才是那个美人。
“你种的这颗桂树好闻得很。”
“今日别走了...奴家新酿的桂花酒你还没尝尝呢。”
“那可不成,今日是太后寿宴,我若不去回头不知要挨多少板子。”
谢辞将美人抱起来放到美人榻上,拿来外袍穿好,美人起身自身后环住他的腰,娇声中全是不舍。
“那你什么时候还来呀?”
谢辞覆住腰上的那只手轻轻抚过,转身挑了下面前女子的鼻子轻笑:“明日一定来。”
第2章
离开月来阁,凉风散了些酒气,谢辞哼着曲子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刚要上马身后马蹄声疾驰而来,又倏地停住。
“将军!您急死我了!太后寿宴都快到时辰了,您怎么还在这厮混啊!”
谢辞挑眉一笑翻身上马:“该打,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教训我了?再说这不是刚刚好嘛。”
“刚好什么呀,唉呀,咱们快走吧,侯爷和夫人都急死了。”
竹栎满头是汗,作为谢辞的贴身护卫,把自己主子跟丢了,少不了一顿打。
“怕什么,来得及。”谢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攥紧缰绳用力踢了下马肚子,“驾!”
竹栎一愣额头的汗更多了,策马在后面追:“不能当街跑马呀将军!”
谢辞哪管那个,躲着街上的摊位策马狂奔,行人摊贩都习惯了,见到是他自动让路,竟和谐得诡异。
一至宫门口,谢辞下马甩开缰绳不管了,大步流星往宫门走,竹栎跟在后面将两匹马拴好跑着追上谢辞。
“将军!侯爷和夫人已经到玉西楼了,您可得赶紧过去。”
谢辞抬脚踹了下竹栎的屁股:“你傻呀,现在过去肯定挨骂,我得躲着点。”
“现在躲有什么用啊,等回府不还是要揍打吗...”竹栎小声嘟囔着,又挨了一脚。
“没出息,哪次让你挨打了。”谢辞四指回握,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放心,你是本将军的人,除了本将军,没人能揍你。”
竹栎点头但眼神好像在说他信个大头鬼。
“走了。”
“将军,您别乱逛快点去啊!”竹栎不能入宫,只能在宫外候着干着急。
谢辞到底没听竹栎的,在宫里绕了一大圈,直到寿宴快开始才往玉西楼去。
宽阔的阶梯上,巧得是有一人与他一样来迟。
男子长身鹤立,穿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一半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不急不赶缓缓而行。
忽有清风拂过,带动月白锦袍上的朵朵芙蕖。
谢辞唇角微扬,跨步三两阶跑上去,拍了下那人的左肩,那人往左回头不见他,继而转向右侧。
翩翩公子,面若冠玉,只静处于此,便仿佛每阵柔软和风都是因其而起。
那双如画的眼睛望过来时露出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掩在其中的欢喜。
“哈哈哈哈!你怎么总被骗啊知津兄。”
李徐微微抱怨道:“该怪你总是胡闹,见我从没规矩过。”
打趣的话落到谢辞耳中,少年挑挑眉故意揖手行礼:“那..下官拜见五皇子殿下,请殿下安。”
“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李徐浅笑,视线下移落在谢辞颈间不大明显的红痕上,蓦地一怔,随后唇边笑意慢慢散去。
“快走吧,若迟了怕是要受罚。”
“你说得对,那我不等你啦。”谢辞说罢三步并两步往阶梯上跑,抛下李徐先入了大殿。
眼前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上,李徐眸色黯淡,再行前路心境大改。
第二章 谢氏,谢辞
太后寿宴选在玉西楼。
皇帝是孝子,一年前下令为太后寿宴修建此楼,建于高台之上,沐日月光华。
还特地在宫内开凿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将玉西楼环绕其中,工程不小,建成之日太后见了很是高兴。
此刻楼内正阵阵山呼,谢辞找准机会从柱子后面绕过去与平身的群臣一同落座。
“太后寿宴你都敢迟来,又去哪厮混了?”谢安平低声斥责,显然气得不轻。
沈玉秋在一旁给谢辞递了个帕子:“阿辞,快擦擦额头的汗。”
“何必管这逆子。”
沈玉秋嗔道:“这不是来了吗,又没惹祸,骂他作甚。”
“哼。”谢安平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
“我才没败呢。”谢辞接过帕子朝沈玉秋眨眨眼:“谢谢娘,还是娘最好。”
谢安平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看他。
高位之上,皇帝、皇后、太后齐坐,太子坐在群臣之前。
“阿辞呢?”
“这呢!”
谢辞站起来绕出案几行至殿中央跪下行礼。
“臣谢辞叩见太后,愿太后平安康泰、春秋不老、寿永无疆!”
“嘴甜也没用,回京快半个月,也不说入宫来瞧瞧哀家,很该罚你才是。”
谢辞仰起头笑得乖巧:“您怎么舍得罚臣呢,打臣几大板下不来床,谁给您猎雪狼做裘袍呀?”
“哈哈哈哈!你这小滑头。”
高位上的老妇人笑容满面,除却斑白的两鬓,脸上保养得极好,看不到太多老去的痕迹。
一身大红色缀了琉璃珠子的宫袍上以金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牡丹,穿在历经岁月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妇人身上,更显雍容华贵。
寒暄一阵,大殿上太后、皇帝、皇后的笑声不断响起,群臣听着时不时也跟着捧两句笑笑。
当今天下,若说谢氏一族称世家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谢氏先祖有开国之功,说如今这万里江山是谢家前仆后继一刀一剑打下的也不为过。
先祖皇帝立誓永不疑,因而兵权至今仍握在谢家手中。
谢辞呢,谢氏一族唯一的继承人,谢安平夫妇也是老来只得一子,全族上下当块宝。
第3章
活到今时今日,除了谢安平的骂,几乎没听过旁人一句逆耳之言,有的话揍一顿就好了。
太后是他的姑祖母,皇后沈华玲是他母亲的亲姐姐,是他的姨母,太子是他的表兄。
外祖父沈老国公曾为帝师,其父谢安平功勋卓著,拒封异姓王只愿受侯爵之位
谢辞本人亦承祖志,16岁灭异邦小国一战成名,少年封将,风光一时无两。
在皇城乃至天下,谢辞抬抬脚都有人上赶着给他提鞋。
舞乐奏起,群臣献礼。
谢辞回到座位,说得口干舌燥,倒杯酒两口饮尽,筷子拿起来夹口菜,又被谢安平骂了句没规矩。
“切,饿了还不能吃,一会儿都凉了。”
果不其然,等到太后皇帝开始动筷子时,菜都快尽数凉透。
谢辞觉得无趣,自斟自酌,耳边唯丝竹之声悦耳。
酒过三巡,他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下朝前面看过去,刚好和李徐的视线相碰。
李徐站起身与他使了个眼色,朝楼外走去。
“混账东西你又要去哪?”
“我..我酒喝多了,内急。”谢辞站起来就跑,谢安平在后面差点儿没背过气。
第三章 撞到奸.情
谢辞走出大门,李徐正处一角等他。
“叫我干嘛啊知津兄?”
李徐浅浅笑着,向来清冷的声音只有在谢辞面前才会不吝啬地展露温柔。
“太吵了,陪我走走吧。”
“也好。”谢辞拍了下李徐的肩,往下跳出两层阶梯,“走快些呀知津兄。”
李徐缓步前行,谢辞跑一阵跳一阵,远远看着一个像木头,一个像猴子。
“回回的宴都没什么新意,好没趣,本来今天要尝槿娘酿的桂花酒呢,只能明日去了。”
月白色锦袖中,修长的手指慢慢回握成拳。
“又换了?之前不还是晚晚吗?”
“没换啊,都喜欢。”谢辞转身歪头一笑,“只不过晚晚被人赎身了。”
“更喜欢谁?”
谢辞闻言还真仔细想去了:“自然是槿娘,她院里种了棵金桂树,芳香扑鼻,令人流连忘返呢。”
袖中手上青筋迸起,但手的主人却保持着浅笑:“你呀,太风流。”
“食色性也,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我就当知津兄是在夸我喽。”
今日的皇宫,除了玉西楼都显得有些冷清,尤其与楼外湖边绽放的烟花相比。
“听说你要与王家二小姐成婚了?”
谢辞头皮一阵发麻:“开什么玩笑?那个母夜叉?脾气差管得宽,我娶她??我出家当和尚都不可能娶她!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亲事不是已经算私底下定了?只差走个形式。”
谢辞冷笑道:“行啊,那我就先纳了月来阁的槿娘,再多纳几房妾,他们要是还想把女儿嫁进来,那就随意呗,我无所谓,我名声就这样。”
“胡闹。”李徐轻斥一声,微皱的眉心却慢慢舒展。
“谁胡闹?我向来说到做到。”谢辞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若父亲真去王家提亲,那就别怪我做得过分。”
“你还是消停些,王家二小姐为人端正知书达理,其父亦为官清廉,虽不显赫却是清流,你们二人当数良缘。”
“夸得这么好,那你求个旨意去娶她吧。”
李徐面露无奈:“罢了,与你说也说不清。”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偏僻厢房,附近无人,谢辞刚想提议回去,屋内忽然传出男女欢好的声音。
“我天。”谢辞表情凝固住,“在这儿?太猖狂了吧。”
李徐站住脚未动:“非礼勿听。”
“你以为我想听?”
谢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饼,但也不是偷听这事的小人,见李徐一动不动,他赶紧扯住对方。
“愣着做什么?快走快走。”
“啊不要!”
谢辞停住脚步,瞳孔骤然缩紧看向李徐:“你听到了吗?怎么好像是那个母夜叉的声音?”
“许是...听错了吧。”
谢辞声音发沉,脸色也冷了不少:“错不了,整日缠着我,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识得。”
“那这...她背着你做这种事?要不要抓起来?”
“抓?算了吧,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娶她,何必管这闲事。”
谢辞不想管闲事,心中对王芊的不喜多了几分。
他扯着李徐的胳膊快步远离,除了他们周围半个人影不见,厢房中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清晰。
“滚啊滚开!”
谢辞登时顿住,心中反应过来:“不对!”
第四章 君夺臣妻 色令智昏
“阿辞?”李徐看着谢辞急忙返回的背影跟了上去。
房门被一脚踹开,用来歇脚的厢房不大,疾走两步便看到床榻。
谢辞瞳孔缩紧怒意上涌,冲过去将那个穿着锦衣的男子揪开,移偏视线解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了王芊的身体。
王芊看到是他,眼泪更加难以控制,嘴唇咬出血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恨不能立时死了。
地上的男子被摔了一下,捂住脑袋眼前视线慢慢清明。
“长松?你怎么在这?孤头晕得厉害,快过来扶孤一把。”
“扶?好啊。”
谢辞过去揪住李元的衣领把人拎起来,照脸狠狠给上一拳,揍了之后怒气更盛,一拳一拳打下去连反抗的话都没让对方说出来。
第4章
李徐走进去时见到这一幕,快步上前拦住谢辞:“阿辞!你疯了?他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
谢辞甩开李徐,双手拎住李元怒气到达顶点。
“君夺臣妻!你色令智昏!”
两个人听到君夺臣妻四字具是一愣。
李元被打得有些懵连动怒都忘了,他望向床榻注视那张脸,脑中晃过那个不太熟悉的人,和....人尽皆知的..婚约。
“长松!孤..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这..孤在寿宴上饮酒醉了离开休息,再醒来就这样了!”
“一派胡言!”谢辞松手甩开李元,“怎么?难不成你是梦里做下的腌臜事!”
“孤所说的句句属实,孤怎么可能明知道你们有婚约还做出这种事?孤是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娶她做侧妃。”
“我不要!”王芊双目染出血色看向谢辞,“谢辞,求你...求你快带我离开这吧..”
谢辞攥攥拳头,过去小心将王芊包裹好遮住脸抱起来。
“太子殿下明知臣与她有婚约在身,仍行事不端,此事臣定要讨个说法。”
李元听到这话酒彻底醒了:“这根本就是误会!孤是什么样的人你应清楚啊长松!”
“正因清楚。”谢辞冷眼看着对方,“既然太子殿下敢做不敢当,那明日早朝陛下面前,我们再辩分明。”
“长松,谢辞!嘶!”李元起身要追身上的伤口牵动,一时迈不开步子,“害呀!”
李徐淡然看着这一切,见谢辞离开便也跟上。
“五弟!五弟你别走!”
李元扯住李徐,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孤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不是故意的,孤饮过酒头晕目眩,再回神就这样了!你知道孤不是那种人啊!”
“你平日最有主意,眼下孤该如何是好?谢辞的脾气你最知道,他说要参孤那一定会参孤,王家小娘子听说也是个烈性的,会不会去大理寺鸣冤?”
“这可如何是好?此事万万不能闹大,不能让父皇知道啊,五弟你快想想办法啊!快说话啊!”
李徐扫了李元一眼语调平静:“王家二小姐为攀附,在皇兄酒中做手脚蓄意勾引,怎敢反咬一口诬告皇兄,辩黑为白呢?”
第五章 假作真时/愿尽人事
“这...这怎么行?她没有啊,是孤自己喝多了,孤....怎么能..能....”
李徐轻轻笑了声,拍拍李元的肩膀:“皇兄要好好想想,到底是黑白对错重要,还是...储君之位重要?”
“孤...唉..”李元面露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皇兄莫要忘了,寰王虎视眈眈只等皇兄出错,不争啊..会死的,母后和臣弟的命都压在皇兄一人身上呢。”
李元懊悔地垂下头:“孤知道,孤..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皇兄切记,迟则生变。”李徐浅笑揖手,“臣弟先行告退。”
“等等,你去哪?”
“劝劝谢小将军。”
“对对对,你们俩最要好,一定要帮孤好好劝他,孤可是他亲表兄,沈谢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孤。”
“女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喜欢多少,孤全能给他找来,要多少有多少,你快去告诉他,千万不能在朝上参孤啊!”
李徐的脸色慢慢黑下去,而李元正心慌意乱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变化,还在继续嘱咐。
“别说那个王小娘子,喜欢孤哪个妹妹也嫁得,孤都可以请父皇赐婚,五弟你一定好好劝他,知道吗?别耽搁了,快去快去吧。”
李徐面色和缓,眼底却冰冷异常:“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好好劝他。”
*
深宫道路两侧的灯笼渐渐发暗。
谢辞刻意避开有宫人来往的大路,偶尔碰到一人也躲着走,一路着急地想要出宫。
“放心,我会帮你,若你想告他,我今夜便写奏章随你一起,若你想隐下此事,我与五殿下绝不会再提起只言片语。”
王芊未说话,泪水沁入薄衫润湿了谢辞的胸口。
“你知道边关是什么样子吗?”谢辞脚步加快,声音却缓和许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人间炼狱。”
“十二三岁的孩子为了家里几口粮从军征战,一箭穿心,一刀割破脖子,都是好的,那些活活烧死时的惨叫声你应该一辈子都很难听到。”
“那些人中有的瞎了眼,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死成两截,有的明明能活却没时间救,硬是捱到死,死前口中还喊着我怕、我不想死。”
“外邦入侵,守住了,满地便都是这些有父母在家的孩子和那些有妻儿在家的父亲的尸首,没守住,老、幼、男人先遭虐杀,后无辜妇人受尽屈辱再被一一杀尽。”
王芊在袍子下偷偷擦泪哽咽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转移注意力呗,回去喝碗甜汤,沐浴早些休息,明日醒来定比今日坚强几分。”
“明日我要将状纸递交大理寺。”王芊的声音忽然坚定,“我一定要告他。”
“行,我帮你。”
“太子是你表兄。”
“我烦他。”
空寂无人的宫巷里,一声极小的谢谢落入谢辞的耳中。
行至宫门外,竹栎靠在树下等着昏昏欲睡。
第5章
谢辞走过去轻踹一脚,竹栎惊醒从地上弹了起来。
第六章 假使错的是我,你会帮谁?
“将军?这是谁啊?寿宴结束了?侯爷和夫人呢?”
“去驾车。”
“我们不是骑马来的吗?”
不久....
竹栎震惊地看着谢辞将侯府马车旁的车夫和小厮赶走,震惊地被迫驾车送谢辞去最近的成衣店。
“将军,您有没有想过侯爷和夫人离宫后该怎么回府呢?”
“骑马呗,马不在树上拴着呢吗。”
竹栎嘴角一抽:“夫人...会骑马?”
“那就走路,话真多,快点。”
到了成衣店早已关门,谢辞愣把门撬开拿了一套衣服留下银两,又将门封好。
竹栎叹口气,对于自家主子能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离谱,因为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将军,您带出宫的...马车里那位是谁啊?”竹栎突然瞪大眼睛,“该不会...是宫女?那可是大罪啊将军,您快把人送回去吧。”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脑子?是王家二小姐不小心掉湖里了。”
“确定不是您推的?”
“滚。”
“哦。”
折腾一通总算是把王芊平安送回府上,谢辞命竹栎驾马车返回宫门外候着,自己步行回侯府。
从这里到嘉良侯府只有两条街,谢辞脚程快没多会便走到,远远见着府门口有个人,他提起步子赶紧跑了过去。
“知津兄,我说你怎么没追上来,原来在这等我。”
“我有话同你讲。”
谢辞握住李徐的手腕扯着人走进府门:“有话也进来说呀,怎么不在我房里等我,让咱们五殿下在门口吹风,我看门房那几个真是不想活了。”
“是我要等你。”李徐看着身前的人慢慢扬起笑意,月光披洒身侧遮盖住了他泛红的耳廓。
两人一路走进照雪堂,是谢辞住的地方。
入目便是马厩,问这世间哪个高门大户会将马养在住人的院子里,怕只有谢辞一人。
马厩砌得华丽宽阔,其中只有一匹马,通体雪白,名唤照雪。
先有照雪后有照雪堂,谢辞喜爱至极。
再入内院,院落中央也种了棵金桂,正值花期满院幽香。
这棵树是数年前移栽过来的,当时他问谢辞为何栽桂树,谢辞答:耐活、喜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为了给嘉良候夫人酿酒献殷勤,院中有摘着方便些。
想到此处李徐不由轻笑出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
谢辞带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松开手划上了门,手腕忽而空荡心也跟着空荡一刹。
“殿下要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下官要说什么,殿下应该也知道。”
“你不知道。”李徐反驳,“我并非要替太子做说客。”
“那你要说什么?”
李徐站到他对面低声道:“王二小姐的事你想如何做?”
“她明日要去大理寺状告太子,我会一起弹劾。”
“状告太子谈何容易?想定太子的罪更是天方夜谭,王二小姐遭此欺辱脑子一热不顾后果,你怎能不劝反助?”
谢辞不以为意:“我倒觉得容易,陛下还能当着群臣面包庇太子?”
“阿辞,你冷静想想,陛下怎么可能让伤及皇家颜面的事暴露在外?即便有你在朝堂弹劾,太子顶多受到些责罚。”
“但她呢?你可有想过王芊日后要如何自处?一来无论真相如何王氏族中女儿定名声尽毁,二来折损皇家颜面陛下怎会放过王家?”
“还有你,太子身后是陛下是皇后,皇后对你如何你都看在眼里,你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她寒心?况且,太子并非如你所见的蠢笨之人。”
李徐握住谢辞的肩膀道:“阿辞,这世上很多事做起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斟酌后果方可行事。”
“错,若事事都考虑后果,要瞻前要顾后,那多无趣。”
“是啊。”李徐无奈地放下手,“只论想与不想、喜不喜欢、愿与不愿,你向来如此。”
李徐看着他,不知道想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什么:“你说不喜欢她,不愿娶她,那为何肯帮她弹劾太子?”
谢辞环起胳膊靠到门板上懒洋洋道:“我是不喜欢她不会娶她,但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帮亲不帮理吧?”
“若是我呢?”
“你什么?”
“若有一天我错了,你帮谁?”李徐慢慢靠近谢辞,“若今日是我喝醉酒轻薄了王芊,你会帮谁?”
谢辞古怪地看着对方:“说什么呢,你当然不会。”
“是问假使,假使是我,你会如何做?”
谢辞渐渐严肃,认真思索后移开了视线:“那此刻王芊....已经是具尸体了。”
如果真的是李徐,也许他凭着良心不会真的这样做,但杀人灭口,的确是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人之私心在此,明知大错特错仍会将错就错。
“你看,帮理或帮亲也是分人的,阿辞,我不在乎别人,她想怎么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你不行,独善其身,莫要搅进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这话谢辞着实不太爱听了,“亲眼目睹了,怎么能说不相干?你的立场为难,所以我不会要你帮她证明,但你也不要阻我。”
第6章
“他是太子。”
“那又如何?若无我谢家扶持,他坐的稳太子之位吗!”
李徐上前一把捂住谢辞的嘴,门板因冲击力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你疯了?小心被有心之人听去。”
掌心传来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四目相对间李徐从微怔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他猛地退开,攥紧那只贴过对方嘴唇的手背到了身后。
“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说?”谢辞没有看出他的异样继续反驳,“况且我这院中只有照雪和竹栎,竹栎还没回来呢,回来也没事,他只听..”
“罢了,既不听我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李徐打断这话,拨开谢辞推开门,绊了脚门槛踉跄下才勉强稳住脚步,而后快步离开了院子。
越走脚步越急心越乱,直到走出嘉良侯府大门,穿堂风过身人方冷静些许。
“殿下,是回别院?”侍卫将轿凳放在马车下恭敬退到一旁。
李徐张开手掌注视良久道:“带个人来见我,莫留痕迹。”
“属下明白。”
第七章 活剥她的皮
精致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车内暖烘烘生着小火炉,窗子推开,冷气进来身子稍稍舒适不少。
“这才什么时节便生火炉?”
廖宁揖手道:“殿下息怒,手下人太不会做事,日后属下一定交代清楚。”
“寿宴上的宫婢处理干净了?”
“属下亲自处理的,请殿下放心。”
“嗯。”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最后停在城郊一座宅院外,大门上方的匾额提着四个大字,松雪别院。
李徐走下马车走入别院,院落回廊虽有侍卫却仍显得十分冷清,行至厅堂已有热茶候着。
“人到了?”
“回殿下,在路上。”
李徐拿起茶盏看了看又放下,厅堂内无人言语,寂静到最深时针落可闻。
“殿下,人带来了。”
说话的侍卫身后跟着一名美艳女子,女子身着红衫,裙摆袖口用金线绣着木槿花,摆动间却沾着脂粉香和桂花香。
“你就是槿娘?”
“正是奴家。”槿娘一开始的恐惧在见到李徐的一瞬间全然散去只剩欣愉,“不知公子找奴家所谓何事?”
“谢辞..今日去寻过你,你们...做了什么?”
槿娘闻言扑哧一乐:“公子这话说的,来青楼还能做什么呀。”
稍作沉默,李徐也跟着笑了两声。
“槿娘,的确生了副好容貌,怪不得他说最喜欢你。”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指背从槿娘的脸颊抚过,槿娘娇怯地笑了下。
“皮..也不错,杀了的确可惜。”
槿娘刚反应过来这话,就见李徐背过身继续冷言:“活剥她的皮,千万别弄坏了。”
“遵命。”
槿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扑过去要抓李徐的衣摆却被对方躲过。
“公子!奴家与您无冤无仇!您何故如此!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侍卫将槿娘架起来往外拖,槿娘疯了一般挣扎。
“求您饶了奴家吧公子!公子!你不能这样做!我是谢辞谢小将军的人!他喜欢我承诺娶我!你敢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
李徐终于有所触动,示意侍卫停下脚步,他慢慢走过去盯着槿娘的脸微微一笑。
“风月场中好多年,床上的承诺你还信?安心上路吧,不出三日他便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李徐摆摆手指道:“别让我再从她口中听到阿辞的名字。”
“是。”廖宁上前捏住槿娘的脸颊,匕首在口中迅速一搅,血溢满口舌头落地。
“哈哈哈...”见了血李徐眉眼带上笑,“不过..既然你这么痴心想跟着他,我会考虑发发慈悲帮你一把。”
槿娘在笑声中被拖离厅堂,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庭院,鲜血淋淋落落滴了一路。
案几上的茶水散去热气渡入冰冷,李徐去下盖碗将盏中冷茶饮尽。
惨叫声不知何时消寂,松雪别院中血淋青苔再次恢复冷清模样。
莲花纹在月光的照映下平静纯白,高贵之人闲庭信步似从未有任何事发生往卧房走去。
突然,院墙上砖瓦微松,一道身影从墙上翻跃而下,落在了李徐面前。
第八章 若你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什么人!”
廖宁拔刀护住李徐,接着微光看清是谁后又急忙收剑行礼:“卑职失礼,望谢小将军勿怪。”
“将军就将军,为何人人都要加个小字,显得一点都不厉害。”谢辞拍拍衣袍上的土,用手背敲了下廖宁举过额头的刀柄令人退下。
廖宁心中一颤当即惶恐地看向李徐,只见侧脸看不到神态,却更让人胆颤。
“属下告退。”
“嗯。”李徐心不在焉地答了声。
周围人散尽,李徐微微捏紧手掌,心有所乱面上仍保持着从容冷静。
“阿辞,你何时来的?来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声音?”谢辞一脸迷惑,忽然张大嘴巴道:“你家闹鬼了?”
袖中手掌慢慢展开,李徐无奈笑笑:“嘴里没一句正经,这么晚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第7章
“别生气了。”
李徐一怔:“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心中有数,所以别生气了。”
李徐愣愣地看着对方,难以言说的情绪带着胸膛中那颗心也开始不受控制。
“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
“对啊。”谢辞后退一步俯身揖手,“看我这么有诚意,你就原谅我吧知津兄。”
望着眼前人仰起的面庞上带的笑,李徐不自知地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少顷,他微微偏头拨开谢辞行礼的手道:“我看你是专程来气我的。”
“怎么会呢。”谢辞嘿嘿笑两声脚步一蹬飞身跃起坐到了墙头上,“既然知津兄不气了那我告辞了。”
“等等,你是属猴子的吗?跳来跳去,刚来就走。”
“哈哈哈我还有事嘛。”
李徐走过去站在墙头下仰视谢辞面露无奈,谢辞只好坐在那不动等着他说话。
“你说的才是对的,亲眼目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已经答应王芊在早朝弹劾太子,又怎么能食言?”
“为恶者理应受到惩处,哪怕并不能尽如人意,也该尽力而为,让他知道这是错的,让他面对该有的结果。”
“阿辞,是我关心则乱怕你惹麻烦才会说那番话,是我错了,我那园子里埋了几壶好酒,你等着我取来,当是向你赔罪可好?”
“我们之间哪有错不错的,不过有酒的话是好的哈哈哈。”谢辞一听有好酒起了兴致,不仅不走了还催促李徐快去取。
“好,急什么,这便去。”
李徐浅笑着转身去取,转身的一刹唇角笑意消失不见。
不多时,装了两个小酒罐来,李徐递给谢辞一罐。
两个人一个站在墙下一个坐在墙头就这么对着喝。
美酒混着蒙汗药入喉,谢辞没喝几口便觉头晕目眩,扶着砖瓦身体连同意识一齐软下去。
“知津兄..我怎...”
酒罐从手中脱落啪嚓一声碎成无数瓷片。
李徐扔掉自己手中的酒罐将随之落下的人稳稳接入怀中。
“好好睡一觉吧阿辞,现在还不是与太子明着做对的时候。”
怀中人陷入沉睡,举世无双的容貌在安静时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说…若你这双眼睛再睁开时,只看得到我该多好。”
第九章 黑白颠倒,义愤冲动
皇城的夜不算漫长,天蒙蒙亮百官入宫参朝,日头露出云层,百官又散离宫门。
午时阳光自窗而入,透过纱帘照在谢辞的眼睛上。
被子中的手慢慢伸出来按住额头,睫毛颤动良久,那双眼睛才勉强睁开。
“嘶..”
谢辞望着床顶,头疼得厉害,细细回忆却想不起什么。
“醒了?”
他侧头看过去,李徐正朝床榻走过来手中捧着个碗。
“醒酒汤,又没人与你抢喝那么多做什么。”
谢辞扶着头撑坐起来,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而后把碗递还给李徐。
“是你的酒太烈了吧,头疼死了。”
他揉揉脑袋刚想躺下再休息会,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弹了起来。
“几时了?”
“午时未过。”
“什么?!”谢辞扑通摔下床,没等李徐扶就自己爬起来往外跑。
“阿辞,你干什么去?”
“我答应王芊今日早朝帮她参太子!”谢辞狠拍了下脑袋,“酒这东西真是误事!”
李徐追出房门道:“可现在已经下朝了。”
“应许之事岂能食言!我要入宫面见陛下。”
“也好。”李徐不再阻拦,反而支持,“那我命人备马,你先沐浴再去吧,一身酒气,别没讲清缘由先落了个殿前失仪。”
谢辞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承认李徐话说得对,沐浴更衣后午时已过。
他等不及策马加急往皇宫赶,偏偏白日街上行人多,马走不快,心里一阵阵发愁。
“让一让啊!”
街上行人慢慢让出一条路,谢辞啧了声勒住缰绳刚要加快速度,闲碎之语入耳倒让他彻底停下。
“不知道小谢将军又急着去哪?八成是月来阁。”
“哎对了,王家小娘子不是与小谢将军有婚约吗?”
“哎呀又没提亲,指不定是王家攀附胡乱说的呢。”
“就是,嘉良侯府怎么可能让这种攀附权贵的人过门。”
“哼,好不要脸,眼看事情败露还颠颠儿去大理寺递状纸,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要说王家也是清流人家,居然养出这种女儿,指使人在太子酒中动手脚献身,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放屁!”谢辞翻身下马冲过去一把揪住讲这话的人,“红口白牙辱人清白!你有何凭证!”
“小...小谢将军,草民..草民说得都是真的,街上都传开了呀。”
“那就是所有人都黑了心肝!”
谢辞甩开那人跨坐回马上环视四周道:“我与王芊的婚约早便定下,不日将登门提亲,谁再敢胡言当心项上人头!驾!”
一骑飞驰行过长街,停在仰头高望方可见顶的宫墙外。
晚了,他的证词晚了,才会纵容肮脏之人无辜,清白之人满身污水。
日头高挂天空中央,再一点一点移动向西方,最终落到皇城之下。
第8章
棕色大宛马背对宫门,慢慢踏入长街远离被皓月注入凉意的红砖绿瓦。
街上灯火亮起,人潮熙攘,缰绳上的手握得紧,马儿却仍缓慢移动着蹄子。
走了记不得多久,一人一马终于停在嘉良侯府门口,脚从马镫上移开,谢辞翻身下马双膝一软扑通掉了下去。
第十章 流言蜚语,愿以己身代之
“公子啊!”
门房两个人慌忙跑下阶梯把谢辞扶起来。
“公子您没摔坏吧?”
“啧,滚..”谢辞推开两人,咬牙缓了会一瘸一拐地走上阶梯走进府门。
府内侍卫看到也不敢问,磨磨蹭蹭才回到照雪堂。
竹栎在院门口愣守了一天一夜,见谢辞回来又是这副模样急着迎上去,心中担忧不已。
“将军,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别废话,快点扶我一把。”谢辞抬起胳膊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竹栎赶紧做拐杖扶住他:“您到底去哪了呀?沈二爷家的公子后日成婚,夫人今晨便启程去庆贺了,一走可几日才能回来。”
“您昨天逃了宴席就把侯爷气得不轻,又一天一夜未归,夫人不在没人拦着,这还逃得了打吗?”
“闭嘴吧。”谢辞扶着门框跨过门槛,竹栎看他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将他扶到了床榻上。
谢辞解开腰封,这会儿胳膊抬起来都要费些力气,外袍脱下又解里衣。
里衣脱下去连着粘黏的血肉,谢辞吸了口冷气把里衣扔到一边。
外袍未见端倪,里衣上却遍布血迹。
“将军!”
竹栎跨步冲上前去看谢辞的背部,虽未皮开肉绽,但也血痕遍布,淤青比血多,内伤重于外伤。
“杖刑?您怎么得罪陛下了?施刑之人下手怎么这么黑啊!”
“废话真多,快去拿金创药。”谢辞手掌不小心扶到膝盖,脑子瞬间又清醒不少。
罚跪半日,受了二十脊杖,能坚持到回来已经是极限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子俯身趴下去,一阵阵倒吸气,嘴唇和脸颊一样惨白。
竹栎把药拿过来小心洒在伤口上。
“嘶!你轻点!”
“忍着点吧将军,您说您自打回京天天挨打,又惹侯爷又惹陛下,您就不能消停点别往刀口上撞?”
“明明是陛下护短,不辩是非。”
“将军慎言!这话可不敢再说。”
谢辞听了训挨了打,回自己家还不能抱怨更生气了,推开竹栎将其手中的金创药扔开砸到烛台上。
药上好了,再发脾气竹栎也没有不放心的,便捡起药瓶退出去留谢辞一个人气。
房门关上,谢辞猛地将枕头甩下床,背上的伤跟着一抽。
然此刻占据心头最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愧疚。
若他在早朝上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事情一定会不一样。
现如今陛下护住太子,说再多已皆是白费口舌,没人会信了。
都怪他,贪酒误事,做了食言的小人。
“既无能为力,那流言蜚语,我代你受。”
漫漫长夜,有人在台上彻夜难眠,有人在台下笑看锣鼓开场。
月色最深之时下了场小雨,至天亮时分地面被晨风吹干,未留一丝痕迹。
云层拨开,光亮露出照在嘉良侯府主院。
满溢茶水的瓷盏砸在石板地上,茶水和瓷片蹦溅四处。
“孽障!你再说一次!”
谢辞跪得笔直揖手至额前朗声道:“请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手掌大的笔洗从书案上被拿起来砸在了谢辞的肩上,谢辞扛住一动未动。
“求父亲替儿子去王家提亲!”
“畜生!”谢安平手气得发抖,“你是想威胁我?好,好啊!既然你想跪着就给我跪好了别起来!谁敢扶他!本侯便亲赐十杖!”
谢安平一拂袖子气到极点头也不回就走了,谢辞咬着牙直直跪好,铁了心要刚到底。
偌大的院子十几个小厮侍卫,除了竹栎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扶,但谢辞坚持要跪,任竹栎如何劝都没有用。
日出又日落,跪到最后人都开始打晃。
只有竹栎知道谢辞还有重伤在身,焦急万分之余忽然想到一个人,便火急火燎骑上快马往城郊去。
第十一章 执意求娶,旧伤添新伤
城郊,松雪别院中,李徐正坐在廊亭下,借着烛火和月光仔细雕刻灯笼。
谢辞与谢辞的人向来可以随意出入松雪别院,不必禀告,竹栎便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别院。
内院廊亭下,看到李徐的那一刻,竹栎脚步加快着急地跑上前去。
“殿下!我家将军快没命了!”
刻刀一抖从皮面划过扎进指腹,鲜血瞬间溢出一滴接一滴滴在石桌上
李徐噌地站起来,无暇顾及伤口,冲过去抓住竹栎:“他在哪?”
“在侯府。”
“备马!”
……
嘉良侯,皇城中最显赫的府邸,此刻却阴霾萦绕。
谢安平捂住胸口稍加平复后狠踹了谢辞一脚。
“逆子!先前嫌这嫌那死活不认婚约!现在王芊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你反倒上赶着要娶!上赶着辱没我谢氏门楣!”
谢辞艰难地爬起来跪好,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来:“是太子...强行欺辱,我..亲眼所见,王芊,是...是无辜的...”
第9章
“满口胡言!太子是君,你是臣,你怎敢诋毁太子殿下!”
“陛下才是君。”
谢辞抬头看向谢安平,一字一顿。
“太子..欺辱在先,污蔑在后,不配为君,父亲你,甘时愿结亲,落难便不认,实乃...背信弃义..”
“你说什么!”
“我说...”谢辞眼神不躲不避,“太子不配为储君,父亲你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响亮巴掌落在谢辞脸上,嘴角裂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谢辞舔了下伤口,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跪直。
“去将本侯的马鞭取来!”
“侯..侯爷,公子他年纪小不懂事您...”
“听不懂本侯的话耳朵便不必要了!”
“是是侯爷,属下立即去取。”
没多会儿马鞭交到谢安平手上,谢安平怒气顶到天灵盖握紧马鞭指向谢辞。
“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再说十遍也一样,太子不配为君,你是背义小人..”
马鞭狠狠抽在谢辞背上,与昨日的伤连在一起,血很快透出外袍。
谢辞双手撑住地,豆大的汗珠砸下去,浑身疼得无法控制地一阵阵抽搐。
“我打死你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
又一鞭落下,谢辞撑不住趴在了地上,一声不吭强忍着喉咙里充斥的腥甜之气。
“侯爷!不能打了啊!”
“是啊侯爷!公子他知道错了!”
“公子你快说句话服个软吧!”
谢辞身体颤抖握紧双拳死命撑起来:“求...父亲..替我..去王家提亲!”
马鞭再落下,院中的家丁侍卫皆不忍地叹气,一个个干着急。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忤逆犯上的畜生!”
“住手!”
马鞭高高扬起,却在半空中被截下丢开。
“五殿下?”
李徐双目通红怒瞪谢安平:“谢辞先是朝廷命官,后才是你嘉良侯的儿子,你要动私刑将他打死不成!”
“咳咳!咳咳咳!噗!”一口血吐出来,谢辞倒在地上彻底疼昏了过去。
“阿辞!”
第十二章 终有一天你会只站在我身边
“下官管教自己的儿子,五殿下也要插手?”
“是又如何?嘉良侯若有不满去陛下面前告我便是。”
李徐将谢辞扶起来背到背上,动作只敢小心再小心。
“现在,还请嘉良侯让个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侯爷当真心硬如石。”
谢安平蹙起眉头:“什么旧伤?”
竹栎在一旁这会儿才敢说出来:“昨日将军在宫中为王二小姐辩言惹恼陛下,跪了半日受了二十脊仗。”
“什么!”谢安平脑袋空白一刹,“为何不早说!”
竹栎垂下头:“将军他...不让说..”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
二十脊杖若非习武之人定要丢半条命,身体再稍差些或死或残。
谢安平踉跄到李徐身边握住谢辞的胳膊,一下子慌了。
“你这头倔驴,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永远死不罢休,不知到底随谁,好,都怪为父,应了你总行了吧..”
李徐躲开谢安平,带着谢辞退开几步。
“刚才没见侯爷多心疼,现在他未必想见到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话音落下,李徐绕过谢安平背着谢辞往照雪堂走。
谢安平也想跟上去,却因李徐的话几度犹豫愧疚,命人将太医请去照雪堂,自己只留在原地来回踱步,脸上苍老不少。
照雪堂卧房内,在太医褪下谢辞上衣的那一刻,李徐的瞳孔也跟着一点一点缩紧。
他压制住情绪走到门口,守在门外的廖宁朝他揖了揖手。
“查,昨日是何人施刑。”
廖宁瞬间理解是什么意思低声道:“殿下放心,那人留不到明日天亮。”
屋内太医处理好伤口上好药,开了内服的方子和外用的药,交代务必要卧床静养。
“都退下吧,我一人守着便可。”
“这...”竹栎面露难色,“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劳烦殿下呀。”
李徐转过身,在面向竹栎的一刹前脸上冰冷褪去,取而代之是温和的笑。
“无妨,我与你家将军是好友,朋友之间不论这些,去吧。”
竹栎不好再拒便点头行礼退出去守着。
两扇门间的最后一丝缝隙合紧,李徐笑容消失拿来药膏走到床榻边坐了下去。
房间寂静,瓷罐打开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明明不喜欢她,却肯为她得罪皇帝,阿辞呀阿辞,你的心是广厦千万,容的皆是碍眼之人。”
指腹沾起药膏,轻轻触碰到榻上人嘴角裂出的一道细细血痕。
泛白的唇色额头的薄汗,和脸颊上显现出的巴掌痕,让平时张扬明媚的脸徒增了脆弱之感。
让人....想将这份脆弱紧紧攥在掌心。
李徐俯身慢慢靠近,停在距离颈间长发一寸之处。
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呼吸之间,是经年累月席坐金桂树下沾染入身的味道。
一如书院中初次相见时,落入他心头的笑。
“阿辞,终有一天你会只站在我身边。”
夜深烛火消减,更声数不清敲响几次,直至东方既白,李徐就这么坐着守了一整夜。
第10章
第十三章 我要去王家提亲
初晓入窗,谢辞昏沉中转醒,眼未睁背上的痛先传入神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阿辞?你醒了?”
谢辞睁开眼睛,入目是李徐担忧的神情,他稍点了下头一时没说出话来。
“等我。”李徐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为他送上一杯温水,“我扶你。”
谢辞俯身趴着,借李徐的力慢慢跪起来后,坐好接过水喝了两口。
“不喝了?”
谢辞点点头,喉咙得温水润过好了不少:“知津兄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昨夜你就要被你父亲打死了。”
谢辞忍不住抱怨:“你说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啊,等娘回来我定要好好告他一状。”
“好,先趴下吧。”李徐放下杯子小心去扶谢辞,“天亮前帮你换过药,太医说需静养,别扯到伤口。”
“静什么养啊,我今天还有事呢。”
谢辞反抓住李徐的手臂,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撑着下床站了起来,这一下伤口一紧,额头又是一层汗。
“多谢啦..知津兄。”
“谢什么谢,你伤成这样还要去哪?”
“说了有事嘛。”
谢辞轻推李徐,李徐却不肯放手,他只好在对方的搀扶下走到一个一人高柜子边。
柜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药罐子,李徐视线低下去注意到谢辞腹部箭伤留下的疤痕,心头颤动说不出的难受。
“找到了。”谢辞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两粒丸药含入口中。
“这是什么?”
“止痛的。”
说者云淡风轻,听者却更不好受。
“行了我真没事。”
谢辞推开李徐,一步一晃去穿上衣服,止痛之效没那么快,光是穿上里衣就下了谢辞一头汗。
“这叫没事·?”
李徐走过去用帕子帮谢辞擦汗,心中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将帕子摔到地上。
“谢辞,为了本不相干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不是讲义气,这是愚蠢。”
谢辞取过外袍咬着牙慢慢穿好,脸色愈发惨白:“义气也好,愚蠢也罢,我只知道我没有做到应许之事。”
他走到剑架旁,将角落里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银枪拿了起来。
“你去哪?”李徐快步上前拉住谢辞的胳膊拦在门口,“谢辞,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很重。”
“知道知道,已经不疼了,别担心。”
谢辞抽回手臂,用长枪支撑身体推开了门,门外竹栎在廊下亦守了一夜,见谢辞这般直接懵了。
“将军?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太医让您卧床休息,你怎么还要到处乱跑呢?”
药效上来背上的伤疼得没那么厉害,谢辞走出门,银枪在日头下闪出光影。
“什么叫乱跑,我是办正事,既然说不动父亲,我便自己去王家提亲。”
此话一出旁边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是觉得不合规矩,另一个是真的没有料到谢辞会改变主意要娶王芊。
“快去备马。”
“哦哦,好吧。”竹栎虽觉得离谱,但还是按谢辞的话去牵马了。
廊下只剩谢辞和李徐两个人,各自心里有各自的乱,静默许久。
第十四章 你要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谢辞,你在同我玩笑吗?”
李徐打破这份平静,根本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已是何种心态。
“当然是认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李徐上前攥住谢辞的手腕,不自知地用足了力气。
“你不是说宁愿出家也不娶她吗!”
谢辞懵了一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激动,他抬起被紧攥的手腕晃晃。
“知津兄,你是想把我的骨头捏断?”
李徐一怔慌忙松开手,在将要失控前寻回理智,慢慢冷静了下来。
“抱歉,我只是不想你做后悔之事。”
“为什么会后悔?现在当什么都没发生,做缩头乌龟,那样才会后悔,我是不喜欢她,但我答应她的事没做到,只能..”
“只能用这种方式偿还?”李徐接过话,“谢辞,你该不会是想仍娶她做正妻吧?”
“是啊。”谢辞一脸坦然,“不然呢?”
李徐胸腔一口气堵在那不上不下,偏偏还要压制住不能显露出来。
“阿辞,我知道那件事她是最无辜的,可流言蜚语已经成型,你要娶她,可还顾不顾你谢家的颜面?”
谢辞神色不改:“荒唐事我一人做一人当,不惧流言蜚语,但我知道王芊不同,利箭可在弓上,也可自口出。”
“而今情形为保族中其他女眷的名声,她只剩一条路可走,离开皇城,离开父母亲族做姑子,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谢辞仰头眺望晴空,心中忽而百感交集。
“只因为做下无耻之事的人有权有势,便要让无辜的受害者承受恶果,便要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我不服!我偏要给她第二条路。”
李徐强压下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她喜欢你,你只需要劝解几句她一定会选择嫁给你,可你有想过自己吗?你对她有情吗?你要和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谢辞倒是没想过这个,思索一阵道:“日久年深,总会有情吧,就算没有....既然决心娶她,我就会真心实意对她好,断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第11章
“哈..是啊..”李徐怒到顶点竟气笑了。
“谢辞,你是不是太幼稚了?你今日喜欢扬州来的歌姬,明日喜欢西域来的舞姬,今日在月来阁,明日又不知去哪。”
“看看清吧谢辞,你娶王芊回府耗费的时间不会生情,只会厌弃,只会留她一人独守空房,你只会负她。”
谢辞听了不大高兴:“我到你口中怎么就变成这种人了?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我说对她好就一定会对她好。”
心里有些生气,谢辞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紧银枪枪身撑着地,勉强使自己站稳。
“再过两年我到了及冠之年,我就建府自立,就算爹娘因为太子之事误会她,离远点就得了,做一府主母开心享乐,无人约束多好。”
“再说了,她自己也该照顾自己吧,若有一日我需赴边关征战几年不归,她难道就过不下去了?若有一日我战死了,她难道不活了?”
“胡说!你不会死!”李徐上前一步又无力地退开,滔天怒意在面对眼前人之事,只剩无可奈何。
“罢了,你想去便去吧,不悔就好,只要你不后悔,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辞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手搭到李徐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就知道,知津兄对我最好。”
李徐拂开那只手无奈一笑:“别贫了,快去快回,然后就老老实实按太医的交代静养。”
“放心放心,我可惜命了。”
第十五章 殿下真要看着他娶妻?
两匹马停在王家正门前,竹栎先行下马将谢辞扶下来。
“将军,您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啊。”
“别..废话,去叩门。”谢辞站稳轻轻扶住腰吸了口凉气,“什么破药,过效期了吧...”
紧闭的大门被叩了许久才从里面打开。
门开的瞬间谢辞握紧银枪撑地站直身板,惨白的脸上勉强扯出笑来。
“去禀告王大人,我咳咳咳...”
“将军您还能挺住吗?”
谢辞缓了口气咬牙道:“废话。”
趁药效还没完全过,谢辞擦去额头冷汗握着银枪走上了石阶。
“告诉王大人,嘉...宁远将军谢辞,特来向王家二小姐提亲。”
“啊..啊??”门房小厮明显愣了。
“啊个屁,去通报!”
银枪随着人缓慢转身,哐地一声砸在地面上,令街上过往之人驻足于此。
“我谢辞今日向王家二小姐王芊提亲!请诸位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谢辞提起银枪大步跨进了府门。
大门关合,不远处停靠着马车,车窗上一只手慢慢放下,半掩的窗子得到松懈缝隙开大了些。
“殿下,都处理好了。”廖宁揖手小心翼翼道:“但这小谢将军...没事吗?”
李徐淡默地扫了眼王家府邸大门:“以他的性子,总要折腾一番碰到实心之壁方肯罢休。”
“可是小谢将军的脾气,十个嘉良侯也没法阻他娶王小娘子吧?您真的要看着小谢将军娶妻?”
李徐微微侧头,注意到冷如寒冰的眼神廖宁噤声不敢再言。
“他想给她第二条路,那我便给她第三条路。”
车窗合闭,窗框被轻敲两下,温雅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
“去太子府。”
“是。”
马车缓缓驶向下一条街,而此时此刻王家院宅会客厅内正气氛凝重。
王仁怀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良久停在谢辞面前皱眉问道:“小谢将军的意思是要娶芊儿做正室?”
“对。”
谢辞后退一步跪地,将银枪双手奉过头顶。
“这杆枪是两年前我受封之时陛下所赐,是我至今所获最荣耀之物,今日便以此枪做聘礼求娶令嫒,若能得二小姐为妻,晚辈此生定不相负。”
王仁怀看着眼前的银枪长长叹了口气,背过身摇了摇头:“你走吧,老夫只当你今日没来过。”
“世伯不信我?如果是因为我平日太过浪荡,我现在就可以发誓,与二小姐成婚后绝不会纳一房妾室,更不会养外室。”
谢辞想想委婉地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世俗之见,我并不在乎,何况错的另有其人,所以求世伯割爱,将爱女下嫁于我。”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明白呢!”
王仁怀转身指着他,苦着脸连连叹气。
“发生这种事,芊儿名声已毁,我们王家得罪太子,谢家断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亦不想拖你下水,过两日芊儿便会反乡入静心庵修行,这事我们认了,你走吧。”
“她愿意吗?”谢辞用银枪做支撑艰难地站起来,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王仁怀闻言痛心疾首叹息道:“愿与不愿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不是。”谢辞反驳,“你们都没有问过她,是愿意嫁给我还是出家修行,就像若我今日没有来此,世伯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淌这滩混水?”
他走过去将银枪横于案几上放好。
“这杆枪留在这,我现在便去问她,若她愿意嫁我,便做聘礼,若她不愿,我与这杆枪再不会登门叨扰。”
第十六章 嫁给我好处可老多了
“哎小谢将军!”
王仁怀和小厮追上谢辞的脚步,一群人往后宅去。
第12章
王家与谢家在谢辞祖父那辈是世交,到了谢安平这辈关系淡了不少,只有两位夫人常有来往,给谢辞和王芊定了娃娃亲。
这座宅子谢辞小的时候来过许多次,后来长大了知道婚事的约定他便不愿再来。
偶尔来时还是因为王芊在他母亲面前告他去青楼的状,他为了报复半夜三更来扔石子威胁恐吓。
然后...被王芊扫帚打走....
在出现这个事情前,谢辞一直觉得王芊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但这两日他仔细回忆从前,觉得他们其实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有了扔石子时的熟悉,谢辞根本不需要旁人带路,忍着背上的伤快步走去内宅,精准找到了王芊住的院子。
卧房外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见谢辞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自家姥爷和刚刚赶过来的夫人,两个丫鬟一时慌神不知出了什么事。
谢辞没理那两个愣神的丫鬟直接敲响房门。
“王芊?王芊?我是谢辞,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或者我能不能进去?”
王夫人加急脚步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拦住谢辞:“小谢将军,芊儿她现在不见客,您说的事我们应不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我要问她,她不愿意我才走。”谢辞犯起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仍继续敲门。
“王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今日是来提亲的,你爹娘说你要离开皇城出家了,你不是喜欢听戏吗?出家就听不到了,也吃不到广全楼你喜欢的菜,那多无聊啊,你真的想去吗?”
“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想嫁给我还是想出家?嫁给我好处可多了,我人长得好家世好,武功又高,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小谢将军!别再说了!”王夫人扯住谢辞的胳膊往后一拽。
谢辞背上的伤跟着受了下拉扯,血从里衣透到内衫,润湿了特意穿的黑色外袍。
额头的汗因伤痛瞬间涌出,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颚滴下去,嘴唇更加惨白无血色。
“咳咳咳咳!咳咳咳!”
王仁怀见状赶紧过去扶:“世侄啊回去吧,你的心我们知道了,别因为一时意气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这...不是一时意气,是深思..熟虑后仍要做的。”
谢辞轻轻推开夫妻二人再次叩响房门:“王芊,别不说话,你到底选我还是选静心庵?”
屋内依旧一片静谧,门里门外沉默许久后,王芊终于肯回话同意谢辞一人进去。
谢辞推开门走进去又将门合上。
屋内光线很暗,窗户紧闭遮光的帘子挡住太阳,也没有燃烛火。
谢辞慢慢朝内室走,地上是碎落的胭脂水粉瓷器摆件和铜镜。
绕开满地狼藉走过去,他看到了床榻上抱着被褥靠坐着的王芊,心头又添了分愧疚。
“抱歉,是我太不靠谱。”
谢辞走到床榻边低头站着,越说越难以启齿。
“那晚...喝..喝醉了酒,错过第二日早朝,才..才没能及时帮你作证。”
第十七章 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王芊没有看他,杂乱的头发看起来已好几日没有梳洗,双目早就失去原本的奕奕之神。
“不怪你,你去陛下面前帮我正言,挨了二十杖,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怎么知道这事?”
王芊落寞地笑了下:“父亲入宫时听到宫人说的,二十脊杖...陛下得是多生气啊,肯定疼死了。”
“真不疼,我从小到大没少挨打,皮都厚了,哎不对啊,我是来问正事的。”
谢辞蹲到床榻边注视着王芊,还没等他张口,王芊就先给出了答案。
“我不会嫁给你,这就是我的选择,谢辞,你回去吧,别再来了,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眼泪滴在被子上,王芊别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不知劝解说什么,他知道王芊喜欢他。
一年前他出征的前三天夜里,王芊去嘉良侯府寻他没寻到。
打听到他在月来阁,便闯进当着花娘的面塞给他一个平安符,说是给他求的,希望他可以平安回来。
可那时他酒气上头将平安符扔回了王芊身上,然后....王芊哭了,哭着跑走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才意识到王芊喜欢他。
谢辞从怀里将那道平安符掏出来放到被子上。
“你看,我没扔,一直留着呢。”
王芊将平安符拿起来双手小心捧住,慢慢握进掌心扣在胸口,心中更觉得凄凉。
“我承认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但...很多人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一起,甚至婚仪之前都没见过面,仍可以相守一生。”
“也许我们成婚之后,我就会喜欢上你呢,毕竟我们之前从没有好好接触过,我或许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不想骗你,我要娶你一半是因没能及时作证而有愧在心,一半是气不过明明错不在你,你却要被逼出家,但我发誓这绝不是头脑一热,在下定决心前我想了一天一夜。”
谢辞试探地伸过手,见对方不抵触才小心握住对方的手。
“王芊,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还是想请你再信我一次,我绝不会再负你,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便有办法说服我爹娘,该有的礼仪一个都不会少,且我发誓绝不纳妾。”
第13章
“若成婚后我爹娘仍看不清真相,那等我满了二十,我就会带你另立府邸,这期间也不会让你受来自任何人的任何委屈,说到做到。”
谢辞握紧对方的手真诚道:“这些话字字句句出于真心,现在我只等你一句话,你选我还是选静心庵?”
房间内沉寂下来,少许,王芊大哭出声,而后是止不住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慢慢消失,留下的是哽咽却带有不易察觉喜悦的话。
“娶我,还要另立府邸,你得....挨多少顿打呀..”
谢辞愣了下随后轻笑出声:“别的我不敢说,论扛揍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实在挺不住我就跑呗,我爹根本追不上我。”
“哈哈哈哈....”
屋内传出已快陌生的笑音,王仁怀夫妇相视一眼,半是忧虑半是欣慰,最终还是跟着扬起了笑。
第十八章 第三条路
几日后,王家内宅。
阳光从大敞的窗子洒入屋内,窗边的绿植刚被浇过水正呈生机勃勃之态。
梳妆台前,铜镜照出新买来试色的口脂,正红色将人的气色提起几分,铜镜中的人不自觉露出了笑。
“小姐,没想到嘉良侯夫人真的来提亲了,小谢将军是真心迎娶您的,您从小就喜欢小谢将军,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啦,奴婢真替您高兴。”
“别说了。”王芊羞怯地低下头,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酸楚,但很快被可以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冲散。
“小姐!小姐!”另一个丫鬟提着一个礼盒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
帮王芊梳妆的丫鬟打趣道:“怎么大惊小怪的呢,吓了我和小姐一跳。”
“刚刚外面又有人送了贺礼来,这份可是宫里送来的,特地送给小姐,嘱咐要小姐亲自打开的,我就赶快给拿来啦。”
“宫里送的?”
“是呀,送过来的是位内监。”
小丫鬟把礼盒放到桌子上,王芊好奇地起身走过去将封好的盒子拆开,外观与寻常贺礼无异。
打开后,先入目的是一封信,上写【王芊亲启】四字,信封下面铺了一张不算薄的金箔纸,将下层的礼物与信封隔开。
“呀,是张金箔纸呢,定是宫中哪位娘娘道贺哒。”
“是啊,如今我们小姐嫁入嘉良侯府,就再也没人敢乱说话了,连宫里的娘娘都得送礼庆贺呢。”
“快别乱说了。”王芊心里虽高兴,但也没忘记如今自己已在皇城掀起多大的波浪。
“小姐小姐,你快拆开信看看,是哪位娘娘送的贺礼呀?”
王芊撕开火漆封好的封口,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展开,随着纸张展平,她的眼睛也愣住了。
【残花败柳,也配?】
“一,二,三....六个字,小姐,这写的是什么呀?怎么这么短呀?”不识字的小丫鬟在一旁歪着脑袋很是好奇。
明明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是一块大石头在手中越来越重。
王芊踉跄一步瘫坐到椅子上,眼中的光芒渐渐褪去,整个人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灵魂。
“小姐?您怎么了?”
“出去。”
“啊?”
“都出去!”
两个小丫鬟吓一跳赶紧退了出去。
王芊看着信纸上的六个字,眼前一阵晕眩。
这六个字像是足份的墨将刚刚涂白的纸重新染黑,又像是乌云片片将好不容易透出来抓住的光再一次彻底遮盖。
她拿起盒子里的金箔纸,瞳孔微微颤动,一条白绫静静地躺在那,似乎在召唤着她,给她另一种结局。
不是静心庵,不是谢辞,是第三条路,黄泉路。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信纸上,润湿钻心致命的六个字。
而后纸的一角触到烛火外焰,火以迅疾之势蔓延至整张信纸,将那六个字付之一炬。
放下世俗、黑白之人,终难勘破心魔。
······
“小姐,姥爷和夫人唤您去用午膳啦。”
小丫鬟推开紧闭的房门快步走进去,绕过屏风时脚步登时定住,眼睛一刹间瞪大。
“啊!!来人!快来人啊!小姐自尽了!!”
第十九章 心有愧,意难平
“什么!王芊自尽了?!”
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爬满脊背。
“啊疼疼疼!”
竹栎忙架住谢辞的胳膊:“将军您先躺下吧,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啊,昨天人就没了,今天白幡都挂上了。”
自那日擅作主张去王家提亲后,他自己主动去跪祠堂,连跪三日谁叫都不起来。
最终跪到谢安平心软无奈,硬着头皮彻底同意了这场荒唐的婚事,谁知道沈玉秋刚上门提亲没几日,王芊竟然自尽了。
“我不信,前日她派丫鬟来给我送点心问我什么颜色的唇脂好看,我说成亲用正红色更好看,她还高高兴兴去买了!现在怎么可能自尽呢!”
谢辞撑着身子想下床但并没有起得来,本该静养的跪了三天不说也没上药吃药,这回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蹲下。”
“啊?”
“蹲下!背我啊!你看看我还能走吗!”
“哦哦是是是。”竹栎赶紧蹲到床边,谢辞艰难地爬上竹栎的背。
光是爬上去背好就耗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没有人稳,两个人便就这么步行前往,磨磨蹭蹭到王家走了半个多时辰。
第14章
看到大门和院里的白灯笼和白幡,谢辞才肯相信这个事实。
王芊真的死了,死于自尽?可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王芊也尽心在筹备婚事,为什么会突然自尽?
“进去,慢点上台阶!疼死了!”
竹栎一步不敢快也不敢颠簸,走这两步汗都紧张下来了。
灵堂就摆在第一个正院的厅堂内,可以看出略显仓促。
王仁怀夫妇和王芊的兄长姊妹在棺椁排位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出了这种事,灵堂上却不见一位同僚故交。
竹栎背着谢辞走进去,王仁怀最先看到他,年近半百的人擦擦眼泪朝谢辞行了个礼。
“劳小谢将军伤重难行还来送芊儿一程,老夫感激于心,不敢相忘。”
谢辞抬手费力便颔首回礼:“王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当来看,还请世伯、伯母节哀。”
王夫人也朝谢辞行了礼,而后继续掩面哭泣。
“不知世伯是否知道她为何突然自尽,我们婚期已定,她明明前两日还很高兴的,怎么昨日...”
“是芊儿没这个福分。”王仁怀打断了谢辞的话,“看小谢将军伤得不轻,先去歇歇脚吧。”
“不歇了,今日行动不便,待出殡那日我再来送她。”
谢辞看出对方不愿说只好先回去,竹栎背着他转身离开,身后哭声又是此起彼伏。
“等等。”
“怎么了将军?”
谢辞指了指不远处廊下的女子道:“快点过去找她,那个是王芊的丫鬟。”
“是。”
竹栎加快脚步走到丫鬟面前,小丫鬟正哭得伤心见到他们当即就想躲。
“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小丫鬟用帕子不断擦拭眼泪,站在那连行礼都忘了。
“我问你昨日王芊有没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听到王芊二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伤心至极竟不比王芊的爹娘少。
“别哭了,说啊。”
小丫鬟抽搭着擦眼泪,哭得一下下打起了嗝:“没..没有,嗝!小姐...昨天很高兴嗝!她还试了..嗝!新唇脂...”
越说越伤心,小丫鬟又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忽然停了。
“但是嗝!昨天..小姐嗝!收到宫里送来的礼物,嗝!表情不太对...然后..然后就...”
“宫里?”谢辞有些着急,“谁送的?那里面有什么?”
小丫鬟深呼吸几次,眼泪和打嗝都缓了不少:“是一位内监送来的,只说是宫里送的,不知是谁,里面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我不识字不知道写的什么。”
“看了那封信小姐就不高兴了,那个礼盒里还有一张金箔纸,金箔纸下面是礼物,但还没看到小姐就让我们出去了,好像...好像是条白绫....”
“白绫?”
小丫鬟又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小姐就是用白绫上吊的,府上都没有白绫,姥爷说只能是那个礼物盒子里放的....是有人害小姐,姥爷不让将这事说出去,但您本来是未来的姑爷...”
“好,我知道了,你节哀。”谢辞拍拍竹栎,“告辞。”
两个人离开王家,谢辞捏紧拳头,心中大概有了估算。
内监,信,自尽,此刻不想让王芊活着的,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信的内容不用看,他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无耻之尤,他从前竟不知道太子是这种卑鄙小人。
愧从心起,意气难平,兜兜转转倒是他害死了王芊。
如果他没有提出娶王芊,没有强留王芊在皇城,至少....王芊还能活着。
第二十章 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阿辞!”
两个人转过身,李徐从马车上下来跑到了两人面前,神态焦急又惋惜。
“阿辞,我刚听说王小娘子自尽了,本不信急忙赶过来,没想到是真的,怎么会这样?你们婚期都定了,她到底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
谢辞神色一沉:“是有人故意让她想不开,故意要她的命。”
“谁?”李徐面露疑惑还有些许不平。
“太子。”
李徐惊讶一刹而后低声道:“可有证据?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何故非要置她于死地?感觉..说不太通。”
“为了让王芊永远闭嘴?为了不让王芊嫁给我?为了保住谢沈两家的颜面?为了不伤及谢家和他的关系?谁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我虽没有确凿证据,但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还没想好。”谢辞心里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自责,是他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他心中有愧,对王芊对王家,也有义愤,对太子。
李徐看着他,看着他憔悴惨白的面颊和额头脖颈的汗,心里一半疼一半气。
“你又挨打了?”
“你就不能问得委婉点吗?”谢辞露出些许难为情后长叹了口气,“倒是没挨打,可惜祠堂白跪了。”
李徐眼中划过一丝愠怒,但稍纵即逝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走到近前托住谢辞的手臂温声道:“阿辞,我来背你吧。”
“这...不太好吧,竹栎背我就行了,要是被人看到五殿下背我,再传到朝臣耳朵里,尤其是我爹,那可有热闹看了。”
“又不是没背过。”李徐眼眸含着温柔,带着故意的诱导。“只不过...主动背你是第一次,过了这村可就..”
第15章
“哎哎哎。”谢辞打断对方拍拍竹栎的肩,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了下来。
他站稳表情疼得白了一刹,转而笑道:“你说得对,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快蹲下。”
李徐无奈笑笑蹲下小心翼翼将谢辞背了起来。
“走吗?”
“走啊。”
李徐背着谢辞在前面走着,廖宁和竹栎与马车一起远远跟在后面。
街上人不少,但敢直勾勾看的没两个。
李徐走得很慢,不知哪家在办什么喜事隔着几条街鞭炮声还可以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与刚刚的丧幡形成强烈刺入心血的对比。
“我与王芊虽不算熟络,但也相识多年,可如今她死了,我却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惋惜不平而已,是不是太冷血了。”
“若你真的冷血这会该是活蹦乱跳不必用人背着。”
李徐的话听起来带着些怨气,谢辞哼一声往上窜了下冷汗直出,下巴还不小心磕到李徐的耳朵。
“那殿下是否冷血?是否也惋惜不平?”
李徐慢慢低下头,两只耳朵一齐泛起红晕。
“在听我说话吗知津兄?”
“嗯?”李徐一怔耳朵更红了些,“在..在听,你...刚说什么?”
“那不就是没听吗?”
“你再..再说一次,这次在听了。”
谢辞笑了声转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说...殿下甘心吗?”
“何意?”
“你知道。”
谢辞贴近李徐的耳朵压低声音:“若殿下肯做鲲鹏,我愿为双翼,送君穿透遮日之云,扶摇直上。”
“阿辞,这是大逆不道。”
“那你要向太子告发我?”
“当然不会。”
“那你愿意与我一起大逆不道?”
李徐一阵无言。
“知津兄?知津兄?知津兄?”
“在听,别唤了。”
谢辞嘿嘿笑两声好似在问午饭吃什么:“你要与我一起大逆不道吗?”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李徐的声音更显无奈。
“非要我现在回答你?阿辞,我知道你因王芊之事而认为太子不配其位,但这不是头脑一热就可以说出来的话。”
“没有头脑一热啊。”
谢辞话说得漫不经心,自离开王家府宅的那一刻他心里便已经决定不再跟随太子。
只不过....现在是谢辞不再跟随太子,不是谢家,但待他到弱冠之年接掌兵权,谢家便不会再做太子的羽翼。
这样卑劣无耻、无才无德之人坐上至高之位指点江山,他无法接受,亦会为百姓所苦。
“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要看着别人踩在我头上欺负我,然后把我杀掉?”
李徐脚步一顿:“谁想杀你,我就杀谁。”
“太子呀,就是他呀。”
谢辞搂紧李徐的脖子,声音很小却十分激动。
“你想想,我现在都算和他撕破脸皮了,等他做了皇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把我斩了,咔嚓一刀,我的脑袋就落地了,好惨呀。”
“唉。”谢辞指指李徐又指指自己,“到时候你们兄友弟恭,我嘛,孤魂野鬼,多么多么的可怜呀。”
“到那个时候,知津兄,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我烧纸钱呀,我花得多,多烧点。”
谢辞声音可怜兮兮,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唉..”李徐叹口气如同认了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
谢辞立马变脸笑道:“你真的愿意选我?太子可是你亲哥哥。”
“没有你重要。”
李徐微微侧头,背上少年的发丝搭在自己肩上,将金桂之香散在他身边添进他心里。
“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不用说这么肉麻呀,你要是个大姑娘,我都觉得你想嫁给我了。”
李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笑容却透着几分苦涩。
谢辞打趣完正色道:“我还没什么计划,但你既然同意了可不能反悔。”
“自然不悔。”
“那就好,还有你得答应我,要是你真的可以取而代之,那必须向陛下提议多多给我涨月俸。”
谢辞挑眉一笑:“嘿嘿,最好还可以每个月都赏我大美人。”
刚要说出的‘好’字卡在喉咙里硬被吞了回去,李徐唇角笑意收起,眸色渐渐暗淡。
“到了。”
第二十一章 我要配冥婚
送王芊入葬后,谢辞卧床足足养了半个月伤才好得差不多能下床活动。
这期间许是念着他的伤,又刚刚丧了未婚妻,谢安平倒没再说什么骂什么。
“将军将军。”
竹栎跳过门槛跑进来,谢辞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拨动床顶一角悬挂的香囊。
“怎么了?”
“宫里来人了,皇后命您现在入宫去。”
“姑母?”谢辞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又恢复懒散模样,“该来的还是会来呀。”
定然是为了太子,不想他们因为王芊之事闹僵吧,但是太晚了,王芊已经死了。
“走吧。”
谢辞换了身衣服便入宫去了。
作为外臣是不可以入后宫或私见皇后的,但谢辞幼时常混在皇宫里,与几位皇子如同亲兄弟一般长大。
第16章
太后、皇帝、皇后对他也是宠爱有加,以至于到现在已是可披甲上阵之人,还被当作孩子对待。
若不是他非要太子承认所作所为,非要打皇族颜面,实在惹怒了皇帝,也不会受二十杖。
行至皇后的宫中,刚被宫女引入殿内便闻到点心的香气。
“姑母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呢。”谢辞笑着跑过去揖手行了礼。
沈华玲拍拍身边的小案几:“过来坐,都是你爱吃的。”
谢辞不推辞直接坐到了案几的另一边,与沈华玲平行,拿起其中一块糕点两口吃完又连着吃下一块。
“你这孩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沈华玲招招手,一旁的宫女倒了盏茶递给谢辞,谢辞接过来就喝完了。
“再来一盏吧。”
“是。”宫女应声又倒了一盏来。
沈华玲抬手戳了下谢辞的额头:“你呀,不知道了还以为嘉良侯府断粮了呢。”
“嘿嘿,我这不是饿了嘛。”谢辞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饮了一盏茶,吃着喝着就是不张口问为什么叫他来。
“阿辞啊,你和侍御史王大人家的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谢辞手上稍稍定了下,放下手中茶盏:“我们有婚约呀,最近定亲开始筹备婚事了,这事全城都知道,姑母不知道?”
“知道,但本宫记得你原本觉得那王小娘子相貌平平看不上,死活要拒这婚约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娶她了?”
“又看上她了。”谢辞想想笑了声,“她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不会顺势攀附,敢以弱小反抗强权,虽然失败了,但我钦佩她。”
沈华玲被狠狠噎了下然面色未改分毫,话到此处也是没法再绕弯子。
“本宫知道你为她不平,但现在的结果也未尝不是好的,至少保住了他们王家其他女眷的名声。”
“你原本心里就没这个人,没必要因为她去毁自己的名誉,你虽行了冠礼,但那是为了封官,实际年纪尚未到,成婚不急于这一时。”
“何况这王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襁褓中的娃娃亲哪里做得数,日后有好的姑母再帮你留意,现下王小娘子已经去了,你便不要再纠结于此。”
谢辞沉默少许慢慢笑了,沈华玲见状放下心拿起块糕点递给谢辞。
“你能想开是最好的,再尝尝这个,宫里新出的。”
谢辞接过糕点盯着看了会儿开口问道:“不知宫宴上有没有这块点心,不知王芊有没有吃到。”
“高高兴兴来寿宴被强行侮辱,鼓起勇气去大理寺被全城看做攀权附贵的荡妇,不再纠结黑白之事将要嫁给心上人,却不知何故终落得自尽。”
他放下糕点嘲讽地笑了声看向沈华玲:“姑母,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不是觉得错的是她,就是觉得她自不量力不配争论一句?”
“本宫没有觉得错在她,但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本人都不在了,你还在纠结什么?你就非要闹得天下不宁吗?”
“我若真想闹大,就该敲登闻鼓,令全城百姓皆知道我为人证。”
沈华玲一听这话又和颜悦色起来:“阿辞,听姑母一句劝,你和太子可是表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为了一个女人值得闹成这样吗?”
“值得。”谢辞脸上笑意全无只剩冷漠,“她是我的妻子。”
“胡说!人都死了,你们如何成亲!”
谢辞心中愤懑故意气对方道:“无论是死是活,我此生认她为妻,姑母倒是点醒我了,既然人死了,我要与她配冥婚。”
“你说什么!”沈华玲站起来啪地给了谢辞一巴掌,“我看你这混世魔王是彻底昏了头!给本宫滚出去!”
“微臣告退。”谢辞站起身揖手一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
沈华玲看着谢辞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掌心,平复下来叹了口气。
“看着最浑的,到头来却最刚直,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二十二章 被赶出府
嘉良侯府,正堂。
“配冥婚!亏你这个混账想得出来!”
谢辞刚回府没多久就被老爹叫来,听到这吼声他心凉半截。
消息这么灵通的吗?姑母告状告得也太快了点吧??他伤才刚好啊!苍了天了....
“跪下!”
谢辞扑通跪下辩解道:“我没要配什么冥婚,我那是..”
“给我闭嘴!你还敢狡辩!”谢安平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大骂,“逆子!这门丢脸的亲事就不该同意!”
后半句话被打断,再听得此言,谢辞心里有些憋闷。
他脑子又没有什么大病,配个屁冥婚啊,那只是为了气姑母的诨话,但这会儿他的火气也上来了,根本不想再解释什么。
“哪条律法规定不可以配冥婚了?”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要不说一百遍吧,您老人家耳朵感觉不大好使了。”
谢安平捂住胸口气得眼前黑了一刹:“拿马鞭来!立刻去!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小畜生不可!”
“不许去!”沈玉秋跑过来扶住谢安平,“侯爷,阿辞的伤都没好利索呢,你还要打他?他可是你亲生儿子。”
“给我让开!”
沈玉秋哪肯让:“你要是想打便打我吧!别打我的阿辞!”
“你,你..害呀!你就惯着他吧!若不是你娇惯哪有今日这糟心事!”
第17章
一边是不服管教的逆子,一边是自己的夫人,谢安平气得直拍大腿。
他轻甩开沈玉秋指着谢辞怒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再踏进嘉良侯府半步!”
“行啊,滚就滚。”
谢辞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了。
“阿辞!”
沈玉秋刚抬腿去追就被谢安平拦住。
“让他滚!谁敢拦着就一起滚!不知错就再也别回来!”
谢辞闻声加快脚步,不回来就不回来,反正他没错。
“将军!”竹栎跑着追上谢辞,“将军您就跟侯爷认个错服个软吧,要不侯爷真不让您回来了。”
“切,谁在乎啊,到时候请我回来,我都不回来。”
没错凭什么认错?
以为他出去就没地方住了?开什么玩笑,看看谁先妥协。
然而........
令谢辞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没地方住!!
月来阁内,所有人都因一声不可置信的大喊驻足。
“你再说一遍?!槿娘去哪了??”
月来阁阁主玉夫人往后面缩缩脖子,扯着得体但心虚的笑磕磕巴巴道:“回..回乡了。”
“你骗我!怎么可能!你把她叫出来,要不我自己进去找了。”
“是千真万确的呀,奴家哪敢骗您呐。”玉夫人愁眉苦脸继续解释,“她没有身契,攒够钱自然就走了,半个月前留下封信,这会儿估计都快到地方了。”
谢辞捏了下人中切齿道:“没猜错的话,她攒够的钱.....应该都是我的吧。”
“额..哈哈,这...”玉夫人用手帕擦擦汗更尴尬了,“您说得....是呢。”
谢辞差点儿背过气去:“我包她两年,打了一年仗刚回来才一个月,你告诉我她人跑了??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当...当然不是了。”玉夫人低下头心虚得不敢看他。
竹栎扯扯谢辞的袖子小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谢辞气笑了,看着玉夫人道:“把剩下的钱退给我。”
“啊?”玉夫人愣了之后直摆手,“这这这,这没法退啊,您这不是难为奴家吗,您这钱是直接给了槿娘,奴家这儿什么都没有呀。”
早想到是这个结果,谢辞又用力按了按人中,努力平复好心情。
“行,退不了就退不了,小爷不差那点银子,但是....这几日我要住在槿娘那间院子。”
“这....这..那间已经安排别的花娘住下了,您要是实在思念槿娘,要不....奴家把她留下的物件送您?”
玉夫人面露难色,还以为谢辞是因为喜欢槿娘,想住几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
谢辞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
这是物件的事吗?是他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啊!
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偏偏在他没处去的时候走啊!!
“小谢将军?”
“不必了。”
谢辞认栽刚想走忽然想起什么:“若说物件的话...她院里那颗金桂可否给我?”
“当然可以了,奴家现在便命人移栽到您府上?”玉夫人可算找到件能满足谢辞的事,热情得不得了。
“不,先放在你这,我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再移栽。”
“哎好,都听您的,您放心,那颗金桂奴家定命人好好伺候,完完好好交到您手上。”
第二十三章 暂住松雪别院
谢辞离开月来阁,竹栎跟在身后,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颓丧。
“将军,侯爷断了您的银子,您的积蓄和月俸又....又都花在月来阁了,咱们现在去哪啊?身上一块铜板都没有。”
“你问我,我问谁?”
“要不咱们去当铺?“
“不去。”谢辞咬咬牙,“要是让我那几个表哥知道我穷到当东西,非得嘲笑我一年不可。”
何况身上没带什么物件,当也当不出多少银子,根本撑不了多久。
所以....去谁那借住,不会被嘲笑太久呢?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徐了,丢人总比露宿街头强。
两个人脚步沉重地往城郊走,两条腿赶路走到松雪别院时都快过二更天了。
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谢辞推了下竹栎。
“你去叫门。”
“是。”
竹栎上前叩响大门,没多会儿大门打开,守门的侍卫看到竹栎还没问话便注意到了后面的谢辞。
“小谢将军?您快请进!”
见是谢辞来,侍卫没禀报就直接将人引进去了。
此时内院早是静谧无声,李徐已经解了发冠准备就寝。
忽然房门被叩响。
“殿下,小谢将军来了。”
屋内,李徐定住几刹,先是不可思议,旋即露出开心的笑,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跑到门口着急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谢辞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徐这副模样。
长发倾泻披在肩上,洁白的寝衣被烛光一照散出些暖色,映着那张找不出任何缺点的脸。
关键那张脸上还带着无比欣喜的笑,一双眼睛含着夜里的漫天星海。
“阿辞,你怎么会来?”
谢辞从视觉盛宴中回过神,尴尬地垂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现在的境况。
“那个...我..我那个,额..被赶出来了,就是,我能不能....在你这借宿..一段时间?我没去地方去,只能找你,只有你....会收留我了,我..尽量不会打扰太久,行吗?知津兄。”
第18章
“不打扰,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徐耳朵里环绕着只有你三个字,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整个人好像被投进了蜜糖罐。
谢辞抬眸看向李徐,得到同意后立马变成了无赖:“这可是你说的,之后也不许反悔赶我走,赶我我也不可能走。”
“绝不反悔,住多久都行。”若是可以住一辈子....就更好了。
谢辞心里疑惑,怎么不仅不嘲笑他,还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这么高兴吗?
“我这院中还有一间厢房,廖宁,你命人打扫出来,至于竹栎便住到你那吧,多派些人,两间房都快些打扫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谢辞心想也不好太麻烦,指指竹栎,“暂住而已,我和竹栎睡一起就行。”
李徐笑容一滞,廖宁瞬间捕捉到这一变化人立马热情起来。
“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马上就能打扫出来。”廖宁说完赶紧推着竹栎走了。
谢辞愣愣,他也就是装模作样客气下,既然不麻烦他乐不得住的好些。
第二十四章 我要和你一起睡
如廖宁所说确实打扫得很快,不仅屋内一尘不染,连一应用品都在短时间内换成了新的,隆重得让谢辞都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切安排好已快三更天。
谢辞休假一月不用早朝可以继续悠哉睡懒觉,李徐则不然还是要早早起来的。
只不过这会儿躺在床上仅有的困意也没了,两只眼睛无论睁开还是闭着,看到的都只有谢辞说‘只能找你、只有你’时的样子。
李徐翻个身脑子更清醒了,好似喝多了提神的茶水,心也跟着亢奋。
正走着神,房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吱呀声。
“谁?”
李徐谨慎地从床上坐起来,又蓦然怔住。
“阿辞?你...你怎么?怎么过来了?是..是…”
房门关上,谢辞走近把身后的枕头拿出来干笑两声略显尴尬。
“你看哈知津兄,我能不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呢?”
李徐彻底愣住,脑子阵阵嗡鸣:“你..你说什么?”
“咱俩关系这么好,你别这么小气嘛。”
谢辞以为对方不愿意,便先下手为强,跑过去直接窜上床躺下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睡在这。”
秉承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信念,谢辞死赖着不走,把枕头放到里侧枕着躺得笔直。
李徐脑袋这会已经彻底懵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灵光,他僵硬地慢慢转身看了眼身侧的人,指尖没出息地有些发颤。
“阿辞,你...你为什么,来找我一起住?”
“唉。”说到这个谢辞一肚子无语。
“谁睡觉会在屋子里燃香啊?灭了之后还那么顽强,开窗开门都散不出去,那味道太呛人,我实在待不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屋子非要燃什么香料。
住不了,一点都住不了。
能受得了胭脂水粉味道的人,反倒受不了安神香,李徐此刻倒有些庆幸今日他房中没有燃香。
他的目光从谢辞身上移开,忐忑又带着些期待道:“那...那你为何没有去找竹栎,而是..来了我这?”
谢辞撑着手坐起来一点点贴近李徐,李徐呼吸凝滞住侧开头,喉结上下微动,心跳在刹那之间又提高了几次速度。
“你..怎..怎么...”
“哈哈哈哈!”谢辞咕咚躺回去笑个不停。
“你紧张什么呀知津兄,我当然是因为跟你最好想和你一起住才来找你的,放心吧,我睡觉最老实了,不会踹你。”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话砰地炸开,李徐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其中的震荡让掌心有些发麻。
“你不睡吗知津兄?”
“我..睡。”李徐僵硬地平躺下去,努力平复呼吸和心跳。
谢辞一条胳膊枕到脑后也平躺着,看眼对方偷偷笑了下,总不能实话实话是李徐住的屋子离他近吧。
何况李徐是皇子,就算是别院,那卧房里的床也比竹栎那的好上百倍,想想也知道该在哪借宿。
他享受地舒出口气,果然,比照雪堂的床还软得多。
第二十五章 “无意识”的吻
“阿辞..”
“嗯?”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啊?抱歉抱歉。”
谢辞侧起身子,将李徐散在他枕上的头发握起来完好地放到李徐身侧还拍了拍,李徐闭上眼睛心比发丝更乱。
“对了知津兄,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谢辞俯趴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脑袋凑到李徐跟前露出了讨好的笑。
“什么事?”
李徐侧头睁开眼睛呼吸瞬间窒住,眼前人距离他只有两寸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他快要压制不住心底的冲动。
“你能不能..能不能....”话到嘴边谢辞倒有些难为情,脸颊也渐渐泛红。
“什么?”李徐看着对方,周围的一切好像已经消寂。
眼睛只能看到谢辞,耳朵只能听到谢辞的声音和自己咚咚不停的心跳。
是什么?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会不会...
有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第19章
“当真?”
“当真。”
谢辞提起一口气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啊?”
屋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不知多久后谢辞实在忍不住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嘛?”
“银子直接去帐房取,不必再问我借。”
李徐转头平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刚刚他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还是知津兄对我最好!”谢辞激动地抱了下李徐后也老实躺好要睡了。
“你..唉..”李徐轻轻叹口气,今夜怕是难捱了。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
困倦之意到达最浓时,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过来。
谢辞往后躲躲,他躲一步对方也跟上一步,直到后背贴紧墙壁。
他勉强睁开那双只想闭着的眼睛,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窗外月辉将身前的人隐隐照亮。
好嘛,结果睡觉不老实的是李徐。
“知津兄?”
谢辞推推对方,反而被抱得更紧,掌心覆在他腰间,腰上的手臂死死锁着。
“你这样我睡不着了,醒醒啊。”
对方不仅没有反应,头也靠了过来埋在他颈间,每一道炙热的呼吸都洒在了他身上。
他尴尬地侧开头,对方的嘴唇便刚好从他的皮肤上滑了过去。
谢辞愣住,足足僵了有几息的时间才将将回神去推李徐。
“知津兄?你醒醒,离我远点,现在也太诡异了,醒醒啊。”
不是?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你不醒我可不客气了。”
见对方仍睡得沉,谢辞说到做到,抬手要用力来一掌把人推开。
“母妃...”
手掌停在李徐胸前,慢慢收回放下。
身前人呢喃着靠得更近了,带着陌生温度的嘴唇贴在脖子上,谢辞躲都躲不开。
“母妃..别丢下我...我好想你..”
一边是对于诡异接触的强烈抗拒,一边又是对李徐幼年失恃的于心不忍。
终是泄气忍了,任凭对方抱着,只是颈间被无意识的吻扰得痒痒的,让他有些躁乱。
早知道李徐会做梦想娘亲抱抱,他就去竹栎那凑合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回抱住李徐,安慰地轻抚对方的背。
“乖乖好大儿,乖乖小五,睡吧,娘亲在呢。”
暗光中,因金桂之香而微微上扬的唇角僵硬住,而后强行将憋闷的、无奈的火气全部压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翌日,天还没亮李徐就走了。
一夜无眠,站在朝堂上困意席卷差点儿闭眼倒下,好不容易捱到离开皇宫,回到别院时卧房内谢辞却不见了。
“阿辞呢?”
“回殿下,小谢将军在园子里喂鱼。”
李徐一路走到园子里去找谢辞,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心才真正落地。
少年靠着石头坐在湖边,身旁是一个木桶,木桶中装得满满当当的鱼粮,不知道的以为这湖里住了万千条能吃的鱼。
手一会抓一把洒下去,靠近岸边的鱼吃都吃不下去,吐了口泡泡潜入水面下游远了。
少年并不在意,一边继续喂着,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李徐笑笑走过去便听到了哀怨的骂声。
“死竹栎,叛徒,狗贼,给我等着,看我回去不揍死你。”
“竹栎怎么惹你了?”
谢辞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快,等他回过神已经站起身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横于胸前。
场面一度尴尬,谢辞收起匕首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是你骂得太专注。”
李徐走近看看自己湖里的鱼略显无奈。
“竹栎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谢辞气得跺脚,“这个叛徒,我爹叫他回去他就真抛下我自己回去了!”
李徐看他的样子不禁失笑。
“你还笑得出来?气死我了!”
“别气了。”李徐被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心情竟是少有的愉悦,“早朝听说计提举今日入京,估计都到城外了。”
“昭明兄回来了?”谢辞怒火消散,两只眼睛睁得亮亮的满是激动,“太好了!我要去迎他!他肯定给我带了好玩的!”
李徐一愣,没等他再说话谢辞就已经跑远了。
沾惹寒气的指尖蜷缩进掌心,将手掌也扎得冰凉,困意昏了头才会多这句嘴。
由不得再等,李徐拔腿追了上去。
皇城无论什么日子都热闹非凡,但两个人都没心情闲逛,行至城门处谢辞向外眺望,李徐跟在后面心情很是糟糕。
计宁,字昭明,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
虽非京官但总会借着要给宫中贵人献礼的名目回皇城短住,在太后面前很是得脸,久了倒也被皇帝默许了。
提起计家和计昭明,但凡知道的都会用富得流油四字来形容。
计昭明并非正室所出,亲娘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在户部任职,计昭明本人更任的肥差。
所以哪怕不是嫡子,哪怕母族是商人,但只要有钱到一定程度,自己也有出息长脸,白眼就落不到你身上。
计昭明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年长谢辞六岁,本该是稳重的,但实际为人比谢辞还要没谱。
第20章
未离京赴任的时候,按照谢安平的话来说,计昭明与谢辞可谓是狐朋找狗友兴味最相投,世家子弟中的两大“毒瘤”。
因而计昭明走了之后,谢辞还伤心无聊了许久。
銮铃响动,一排马车驶入城门。
头前的马车虽不大却十分精致,后面跟着两车货物,再后面是十几个小厮随从,浩浩荡荡的一串给足了排场。
马车上的窗子推开,窗内之人春风满面,眉目间聚风流蕴藉之态。
纸扇轻摇,扇柄坠着珍奇饰物,执扇之手戴着白玉扳指,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服饰玉冠极尽华贵。
马车行到近处,男人眼眸忽然亮起,收起折扇一敲窗框,车夫攥紧缰绳使马车停住。
“阿辞!”
男人喊着推开马车门跳下来,朝谢辞直冲过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迎我!”
“你装模作样拿什么破扇子。”
“害,和尤先生学学总没错。”计昭明搂住谢辞的肩,折扇在谢辞胸口轻轻敲了下。
“乖乖阿辞,有没有想我?别说哥哥不疼你,这次回来可给你带了好东西,不过嘛....我得先入宫,晚上你去我那找我。”
“啧,别那么恶心,带什么了?先拿出来瞧瞧。”
计昭明每次回京都会给谢辞带稀奇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每次谢辞都好奇迫切地想马上拿到,来迎计昭明都不是为了老友相见,单纯为了礼物。
“哎呀小孩子就是心急,好货不怕晚,绝对惊喜,我真得快走了,要面见陛下呢。”
“那还磨蹭什么?”
计昭明松开手要回马车了才注意到谢辞身后不远还有个人,他张开嘴脑袋懵了一刹慌忙行礼。
“下官见过五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仪失礼,望殿下恕罪。”
几息的沉默已经令计昭明有些心慌,鬓角将沁汗水之时,温润的声音终于响起。
“无妨,快入宫去吧,莫让父皇久等。”
“是是,多谢殿下宽宥。”
计昭明呼出一口气,赶紧回了马车,车窗还敞开着,他看看李徐转而看向谢辞无声对起口型。
“去找我,千万来呀。”
谢辞扬了下下巴,计昭明跟着咧嘴一笑,窗子关上马车队伍往皇宫的方向继续前行。
“知津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昭明兄啊?”
李徐不可置否:“无甚正经。”
“那你也不喜欢我喽。”
李徐怔了下,目光从前方的车队收回落到谢辞身上,那人正环着胳膊微微歪头瞧他。
“我爹说我和计昭明是臭鱼找烂虾哈哈哈哈。”
“不一样。”李徐收回视线,“你,不同。”
谢辞嘻嘻一笑靠过来扶住李徐的肩:“什么一不一样的,要不要一起去找昭明兄玩呀?”
“不..”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李徐心中憋闷便掉转了话锋,“好,一起。”
谢辞本是常规客气一下,没想到这次李徐应了,他挑挑眉毛细细打量对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哦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不许去
“我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计昭明掐住谢辞的胳膊低声咬紧牙:“他怎么跟来了?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你没毛病吧?”
月来阁,三个人坐在一楼屏风围出的雅间,大眼瞪小眼。
除了谢辞从容不旁顾,剩下两个一个坐立难安,一个眉头紧锁。
“是他说想一起来玩的。”
计昭明已经要疯了,偏偏当着李徐的面还不能发作,声音都不敢放大很怕对方听到。
“他说想来,你就真带我家去也行,怎么能带这儿来?你是不是缺心眼?”
‘去我那’,这句话是计昭明与谢辞间心照不宣的密语。
从前谢辞年纪太小规矩太严,不敢直接说去逛青楼,两人便想出了个法子,每次要去青楼便说是去计昭明的私宅,久而久之,便说成了习惯。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会避着些低调些。
眼下倒好,直接挑明了,甚至带皇子来青楼,要不是计昭明心脏康健这会儿人都该气没了。
“哈哈...殿下,我要是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喝酒听曲子,您..信不信呐?”
计昭明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徐拿起矮几上的酒盏,琼浆玉液染着厚重的胭脂水粉味道。
酒盏轻轻放回去未碰分毫,拿出帕子擦擦手指,只能艰难找寻可以供给呼吸的干净之处。
“计提举不必拘泥。”
计昭明听着这话,看着李徐那副忍着厌恶的模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饮尽,笑得更尴尬更难看了。
“你看,我就说知津兄是真心跟来的吧。”
谢辞完全不觉有他,挪到李徐身边手肘搭在对方肩膀上,笑嘻嘻将自己手中的酒盏递到了对方唇边。
“哎..”计昭明嘴角一抽想拦已经晚了,但令他震惊的是,刚刚还面露嫌恶的人,此刻竟然扬起笑欣然任谢辞将盏中酒喂进口中。
“怎么样?好喝吧?”
“嗯。”
李徐不着痕迹地稍稍往谢辞身边靠近,清淡的桂香冲散四周脂粉气,让他得到了些许愉悦。
“哈哈哈是吧,宫中的酒也未必比月来阁的酒好喝。”
第21章
谢辞握着酒盏站起身又坐去了计昭明身边:“你说给我带的东西是什么?快拿出来。”
还未缓解多少,人便已毫不留恋地离开,李徐轻轻合目袖中指节攥出的响声被舞乐掩盖。
“到底带的什么啊?”
“傻呀你,看我身上像装了物件儿的样子吗?”计昭明跟他碰了下杯,刚看到皇子殿下能露出笑,这会儿便也放松下来。
“放心吧,好多玩的呢,还给你带了燕西人做的弓,跟我们的的确不大一样,给竹越和照雪也带礼物了,已经都送去侯府了。”
“什么?!送去哪了??”谢辞噌地站起来,拍拍额头心拔凉,“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什么都没了。”
计昭明看他这样有些懵:“怎...么了?什么完了?”
“唉..”谢辞哭丧着脸坐下,想到他不在府上老爹会怎么处理他的狗友送来的礼物,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到底怎么了?哈哈哈哈,为什么我看你这样特别想笑啊哈哈哈哈!”
谢辞板着脸盯着计昭明看,计昭明摆摆手忍住了笑。
“好好好不笑了,乖乖阿辞快说到底怎么了?”
第二遍听到乖乖二字,李徐脑海忽然现出昨晚谢辞安慰他的话,温若春水的双眸渐渐结起寒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又被赶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阿辞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谢辞狠狠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计昭明过去一把搂住谢辞的肩膀,“没事儿,刚好我回来,你到我那住吧。”
计昭明凑在谢辞耳边低语了句什么,谢辞不耐烦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化为喜色。
“行啊。”
“不行。”
李徐站起来走到两人身边,俯身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用力拽起来。
因毫无防备,谢辞往前踉跄直接撞进了李徐怀中,还未回神耳边又响起对方不容置疑的声音。
“不许去。”
第二十八章 指尖琵琶台上舞,佳人美酒,尽在无言中
“什么?”
谢辞要抽回手腕,一下子竟没挣开。
“留在我这里,不许去他那。”李徐低头俯视对方一字一句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谢辞愣了会儿,腕上加些力气从对方的手中挣脱出来,深感莫名其妙。
“你什么时候这么舍不得我了知津兄?”
李徐并不答话,回握手指企图将掌心的桂香留住。
“知津兄?”谢辞蹙眉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你今天好奇怪呀。”
李徐依旧不说话,转身落寞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谢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好在心大懒得去想,他看向同样迷惑的计昭明笑了声。
“你那几坛酒再存存吧,等你下次回来再开,以咱俩的风评,我爹要是知道我住在你那,我怕是这辈子都踏不进家门半步了。”
计昭明扑哧笑出声,很难不表示认同:“有理。”
“不过...”计昭明故作神秘地笑笑,“有一样我没送去你府上。”
谢辞眼睛一亮挤着坐过去差点儿把计昭明撞倒。
“是不是那把弓!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计昭明坐稳挪远了点,“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得得得,一会儿别惊得合不拢嘴。”
谢辞切一声坐回自己那,想不出除了燕西人的弓之外还有什么算好东西。
阁内丝竹之音戛然而止,楼上楼下安静一刹议论声纷纷响起。
“什么情况?”谢辞也有些疑惑。
计昭明提起酒盏抿一口,视线落在谢辞身上似笑非笑。
忽然烛火齐灭,黑暗中议论声放大,但若仔细听来高台舞乐之处有银铃声破除杂音晃入耳畔。
烛火重新亮起,月来阁内在刹那间陷入沉寂。
谢辞眼眸随着烛火睁大,瞳孔映出被轻纱挥动出的光影。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阿辞?如此美人可还能记起弓箭来?”
谢辞不点头也不摇头,木讷地看着台上女子,良久嘴角慢慢扬起:“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李徐闻言眸底微颤看向谢辞,又延着谢辞的目光望向圆台上的女子。
美人盛妆芙蓉难及。
白色绣着孔雀翎的碧霞罗外罩着茶绿色烟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白玉牡丹。
异域美人曼舞蹁跹,皓腕微动银铃清脆,纤腰轻摆动人心魄。
李徐抬眸扫视满楼宾客,在那些人的眼中一半是惊艳后的欲望,一半是带着探究的欣赏,唯有谢辞不同。
那双比之台上胡姬不逊色半分的美目中,只有纯粹的惊艳。
像是看到一幅传世名画,又或是精弓良驹,啧啧称奇但是否可以为他所有,他并不在乎。
可,则锦上添花,不可,一睹便罢,这就是谢辞,入眼便生欢喜,却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在笑声与欢呼中,李徐收回视线端坐于矮几前,清清冷冷好似已经置身于月来阁的欢笑之外。
圆台上美人接过琵琶,素手抚弦却不急着奏响,双眸转动秋波环顾四周最终为谢辞停留。
“听闻小谢将军文韬武略又精通音律,不知可否为奴家和上一曲?”
第22章
异族女子怀抱琵琶莲步款款走下圆台,人群自觉避让出一条道路。
女子走到谢辞身前行过汉人的礼,抬起手轻轻点了下谢辞的肩,而后指尖顺着肩膀手臂不紧不慢地下滑。
谢辞勾起唇角握住胡姬的手腕,稍用些力气便将对方带近到自己面前。
“文不成,武不就,若方可入耳之曲能承姑娘不弃,某愿献丑一和。”
胡姬媚眼含笑俯身慢慢贴近,在两人唇间仅余一寸之时倒不再继续,将手中的琵琶塞入谢辞怀里自己脱身离去。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
轻纱从手中溜走,谢辞朗笑几声望着胡姬慢慢扶正琵琶:“有意思。”
李徐默默合闭双目,月白色袍子遮挡住了已经被指尖划出血痕的手掌。
明知如此,偏因一时失智非要跟来。
美人跑回圆台笑声悦耳,轻纱被褪在阶梯上惹得众人哄抢。
“奴家有一舞献与小将军。”
谢辞坐在蒲垫上望着女子微微颔首,纤长的指尖划过琵琶,月来阁内再次安静下来。
胡姬美目如丝流露百媚风情,跟随琵琶弦音转动身姿,两条细白的腿随着裙摆飘动若隐若现,脚腕银钏坠的铃铛与琵琶声相应相合。
“春风十里扬州路,珠帘翠幕,佳人美酒,不及...胡姬一舞!”
谢辞开怀展颜,指尖忽然停住一刹。
琤~
弦动乐起。
先有流莺花底叮咛,雄鹰振翅,凤凰高鸣引百鸟来朝,万匹良驹肋生双翼直冲云霄。
后百花凝露,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目观长街灯火,月色痴醉少年心。
天公作美落丝丝细雨,雨后万籁俱寂,鬓边的白玉牡丹悄然落下一朵花瓣。
一曲毕,余音绕梁,众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第二十九章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
圆台中央,美人喜色难掩,解下腰间的铃铛欢悦地扔到人群中,而后蹦跳起来笑着飞奔下阶梯。
皇城的女子大多礼仪为重,第一次见这样的人谢辞倒有些愣了,他连忙放下琵琶,手上刚空出来,那女子便扑进了他怀里。
“我很高兴被计大人带来皇城见到你。”
谢辞看眼计昭明,计昭明朝他挑挑眉毛道:“最后一件礼物。”
胡姬仰头在谢辞脸颊上吧嗒亲了一口,看起来是真心很高兴。
被重重亲了下的谢辞总算回过神,收紧放在胡姬腰上的手臂哈哈笑出声来。
一来是被计昭明的荒唐逗笑,竟然送舞姬给他,是嫌他被揍得不够狠吧,二来是觉着怀里这个舞姬有趣,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女子。
众人见名花已有了选择,或垂头丧气或付之一笑,各自散去没人敢露出半分不满也没人敢再争胡姬一笑。
皇城中最大的青楼便是月来阁,且与别处不同,这里聚的多是世家公子豪门权贵。
附庸风雅者吟诗作画,沉迷美色者云雨翻腾,两不相干。
而这两级之中无论是豪绅、官宦还是世家子弟,每个人都知道哪怕你醉酒再厉害,也该清醒的避着一个人莫去招惹。
那个人便是谢辞,惹火了谢辞,不被揍得跪地喊爷爷根本出不去月来阁。
倒不是惧怕权贵,单纯是因为谢辞打人是真打,下手是真狠。
“哈哈哈哈!原来你也觉得他像只插了彩翎的土鸡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你还是人吗!我给你送美人,你骂我是土鸡!”
“哈哈哈!不是我的,是她说的。”
“那也是你教的!”
耳边嬉闹声愈发刺耳,李徐目不斜视站起身,谁知刚站起来左右突然贴过来两个花娘抱住了他的手臂。
“公子别走呀~要走也该跟奴家走呀~”
谢辞和计昭明在旁边相视一瞬,默契地憋住了笑。
脂粉味钻进鼻子,李徐眉头紧锁连装都装不下去,甩开左右两人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到人走出大门,计昭明收回伸长的脖子将刚刚那两个花娘搂到身边笑个不停。
“我就说不能带他来吧,他不正常,木头是理解不了人间极乐的。”
“哈哈哈...我说昭明兄,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计昭明立时收敛笑意双手举起酒盏敬谢辞道:“为了我的狗命,刚才那句话一定要保密。”
“十坛洛湖春。”
“成交。”
月来阁外,凉风拂面,街上亦热闹非凡,门口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李徐无声叹息,走到角落透气,脂粉浓烈熏得他头隐隐作痛。
“你看到刚刚那个弹琵琶的小公子了吗?”
两个人结伴从月来阁走出,其中一个男人还沉浸在刚刚的乐声中。
“你可知道他是哪家的?姓甚名谁?”
另一个人明白男人的意思,左右看看警告道:“张兄还是趁早收起杂七杂八的想法,你刚来皇城许多事不知道,那是个万万不敢得罪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是什么人呐?”
“说起来张兄定然听过,他是谢辞。”
“谢辞?”男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大受震惊,“他是谢辞?怎么可能?”
“还能骗你不成,整个皇城谁人不识得小谢将军啊。”
第23章
男人尚在震惊中不能自拔:“他是谢辞?居然是谢辞?16岁灭了山邪国的谢辞?我以为谢辞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张兄只要记住千万别招惹他就是了。”
“他真不是断袖?”
另一人听到这话吓得不轻:“嘘!小声些,让那个活祖宗听到你就完了。”
“啊?”
“青丝一碰十指断,生死押在美人笑,这句戏言皇城可是无人不知。”
男人听了有些发懵:“何解啊?”
“这可大有讲头了,两年前便是在月来阁,有位富贵公子醉酒无状去摸谢辞的头发,被他一怒之下砍断了十根手指。”
“自那之后哪个男子再敢对他有那种想法,哪怕只是眼神流露并没有其他举动也不可以,但凡被他知道要么留下十根手指,要么跪地磕头喊十声爷爷。”
“确实不是个好招惹的。”男人闻言失落地唉声叹气,“这样的人偏偏生在武将之家,偏偏不是断袖,真是可惜。”
“别感叹了赶紧走吧,莫叫旁人听了去。”
第三十章 美人一笑魂牵绕,玉盏金樽一夜销
李徐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本就郁结的心更觉得烦躁。
阁内突然传出女子嬉笑唤着谢辞的声音,他走到门口,声音渐渐清晰入耳。
“哈哈哈哈小谢将军喝醉了~”
“那岂不是要舞剑了?”
“是呀只有醉酒才会高兴得舞剑,都好久没看到啦!”
“快看呀!小谢将军舞剑啦!”
李徐回到月来阁内,正遇满堂喝彩。
少年发似如墨用一条红色发带高高束起,右手执剑,左手提着酒壶,脚步虽不稳但壶中酒却未洒出过一滴。
长剑在手散发银辉,身若霜雪,剑势如芒,嘴角微扬慢慢挽了个剑花,而后目色一凛,剑气破风而去游于庭中。
一招一式,时而如清风拂过安谧湖水,时而提起震敌的煞气,时而婉转若江南百花烟雨,时而骤如雷电击得落叶纷崩。
剑过之处习习生风,吹动月来阁内鲛绡帷幔珠帘相碰。
少年忽点剑而起,踏于高台轻扯悬于中央的纱幔,足不沾尘如游云乘风,飞身跃至二楼围栏之上。
“谢辞!”
“哎!”
“小谢将军!”
谢辞侧身躲过惊呼着要接他的几双手,看似摇摇晃晃实则气定神闲,走在围栏上如履平地,手中酒壶从始至终未洒出一滴酒来。
长剑在谢辞手中仿佛被赋予生命,环于周身带起衣袂翩跹,众人见此方松口气继续赏剑。
可兴味未尽谢辞却突然收剑坐到栏杆上,翘着二郎腿躺了下去。
“怎么不舞了?”
谢辞轻笑一声手中剑指向说话那人,将那人腰间的玉佩挑了起来。
“胡姬接着!尤二公子赏的!”
玉佩自剑尖挑出,刚好被楼下跑来的胡姬接住,暖玉润手上上之品。
“好你个泼皮,借花献佛专挑贵的。”
“哈哈哈哈哈尤二哥哥别恼啊,美人一笑千金何惜呀?”
谢辞将剑扔给尤子书,指尖拨开酒壶的盖子,仰头饮酒。
佳酿入喉沾湿唇瓣红若涂脂,几滴酒液从嘴角滑落至脖颈再滴到发梢。
一壶酒饮尽,手指松懈酒壶从二楼落下,砸到地面软绵绵的毯子上,骨骨碌碌滚到入人群直至抵到一人脚尖方才停下。
李徐捡起脚边酒壶,望着栏杆上枕臂躺着的少年,沉默少许离开了人群。
阁中宾客妓子的眼睛全落在谢辞一人身上,突然一枚碧玉带扣从人群中被扔到圆台之上。
“赠胡姬!”
一道喊声落下,欢腾之声骤起。
扳指、蹀躞、装缀珠翠宝玉的抹额、铜牌金带、折扇坠子玉佩翡翠.....圆台上财物堆满。
黄金销尽,琉璃盏空,丝竹乱耳罗衣纷飞。
美酒玉盏相碰而碎,公子王孙千金一掷,却不知到底是在博谁人一笑。
在满楼奢靡的欢笑中,谢辞轻轻翻身从栏杆上坠下去,又在众人惊呼中稳稳落地。
“阿辞!”计昭明急冲冲跑过来,煞白的脸色尚未退下,“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掉下来要摔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怕什么,我之一剑铁城可破,要死只会死在石榴裙下。”
谢辞踉跄前行将胡姬抱起来朗笑道:“走,喝酒去!”
“我看你是快了。”计昭明跟着笑起来。
月来阁内欢笑更盛,而门外长街上却已行人渐少趋于冷清。
凉风吹了半晌,李徐扔开手中酒壶,酒壶落地碎成几瓣,回归热闹处,屏风之后谢辞却不见了。
李徐快步上前揪起伏案将睡的计昭明:“谢辞人呢?”
“嗯?”计昭明打了个酒嗝,盯着眼前的人倒是清醒一刹,“殿..殿下?您不是走了吗?”
“我问你谢辞在哪?”
计昭明晃晃脑袋努力不让眼皮合上指着楼上道:“他啊,去...哈哈,去..”
“不必说了。”李徐打断对方的话,松开手背过身去,“告诉他明日记得回来。”
说罢便听身后咕咚一声,李徐无心再嘱咐酒鬼抬脚往门口走,可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谢辞,我真是疯了。”
第24章
他捏紧拳头折返回去,视线上下找寻走到了月来阁之主玉夫人的面前。
“公子有事要找奴家吗?”
玉夫人老早便注意到李徐,玉琢的小郎君不饮酒不要陪侍,年纪轻轻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是不是没遇到满意的姑娘啊?要不奴家再给公子选两个好的。”
李徐摇头拒绝态度端正有礼:“夫人可知小谢将军入了那间屋子?在下寻他有要事。”
“知道是知道,但....”玉夫人面露为难,哪能在客人行那档子事的时候叫人闯进去啊。
“确有要事不便相告,还望夫人帮忙指路。”
李徐眼底澈亮诚恳,解下腰间其中一个玉坠递到玉夫人手中。
“薄礼相赠,请夫人宽心,在下乃是左右打听方才寻得他在何处,与夫人无关。”
“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呀哈哈哈哈。”
玉夫人扫过玉坠收好眼露笑意,想着这人虽面生,但是与小谢将军和计提举一起来的,身份定然不凡,总归不得罪的好。
“小谢将军休息嫌吵,从不在这里面过夜的。”她招招手,李徐靠过去听后颔首一笑。
“多谢夫人。”
第三十一章 把人带回自己床上
月来阁后院。
卧房内,床榻上,谢辞醉得正是厉害。
深陷温柔乡,被哄着灌下去不知多少坛酒,这会儿脑袋昏沉双颊绯红,慢慢喘着气,又困又难受。
“小将军?”胡姬趴在谢辞胸前凑过去吻了下谢辞的脸颊,“春宵将晚,小将军怎么先睡了?”
“没..睡..”
美人轻笑,指尖挑开谢辞的腰封,宽衣解带红衣铺展,感受到前胸微有凉意,谢辞勉强睁了下眼睛。
“小将军可知道奴家的衣服要如何解?”
眼前一道人影慢慢变成两道,两道人影又变三道,谢辞胡乱摸索到胡姬腰间找到一根带子轻扯开来。
“哈哈哈错了,解不对的话..小将军就只能再等等了~”
“在哪啊..”谢辞一阵眩晕,困意到浓时也无心再去寻。
“别睡嘛小将军~”胡姬笑着靠在谢辞身上,轻吻他的脖子似有意勾引。
谢辞眼都快睁不开根本没了这心思,抬手抚住美人背而后慢慢揽住腰身。
“我太困了...明日..”
“啊~那好吧~”
胡姬笑笑刚要起身下床房门突然被踹开,四目相对具是怔愣。
“公子在这时候闯进来是不是太...”
“出去。”
“什么?”
“滚!”
胡姬低眉瞧眼熟睡的谢辞扑哧一乐,轻翻下床榻并不留恋绕开李徐紧着脚步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夜风吹得吱呀响,千百次的不敢想,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展现眼前。
李徐扶住额头,掌心的血痕在此地有一种别样的凄凉无力。
良久之后,他终于有勇气迈开步子走到床塌边。
塌上那人不知道饮了多少酒,已然睡得昏沉,衣衫大敞着,腰腹之上一览无余。
红色发带不知何时解落,一半缠绕在手腕上,一半拖在地上。
唇瓣樱红玉润像是尚有酒渍未干,墨发在枕上铺开。
一缕青丝搭在锁骨,只觉万般风情尽在于此,浑忘了梦里身是客,浑忘了一笑千金少。
凌国最善战者亦容色双绝。
“阿辞,我们..回去好吗?”
榻上之人沉沉睡着醉得意识全无,根本听不见他这话。
李徐心乱如麻,双手颤抖地靠近,小心将谢辞的衣服合上系好,做完这一切额头已生薄汗。
“醉得这么死,可知有多少人想捡你回去..”
他抱怨着叹口气,托住谢辞背和腿窝将人抱了起来,怀里的人越是随着摆弄,他心中便越是恼火。
不想再让旁人看到谢辞这副模样,便从后院后门离开,绕一大圈才回到月来阁正门,带着谢辞乘上了街对面久候的马车。
马车回到松雪别院,李徐抱着谢辞行至自己的卧房,一路上侍卫小厮无一人敢抬头旁顾。
踏入房门,李徐用脚带上门,而后走到内室将谢辞小心放到床上。
这一番折腾,谢辞倒是有了些反应,眼未睁喃喃要水喝。
李徐倒杯水回来轻轻托起谢辞的头喂他,才喝两口谢辞就摇摇头不喝了,看起来是真的不大舒服。
沾在嘴唇上的水珠流下嘴角,李徐连忙伸手去擦却霎时怔住。
指腹鬼使神差地慢慢滑到下唇轻轻拨动,被水润湿的唇瓣触感柔软,越摩擦便越泛起不正常的红。
手腕突然被握住,思绪瞬间拉回现实,李徐噌地抽开手站起来,杯子落在地毯上水洒出一片。
“不是说了..明日吗...”
谢辞头晕恶心得厉害,被打扰到有些烦,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床边,李徐两条腿似灌了铅呆呆站立许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终于能迈开双腿走到门口,手放到门上的那一刻,心里又舍不得了。
捏紧门闩的手犹豫有半盏茶的时间,最后认了命将门闩闩紧。
他走回去动作尽量放到最轻,躺到床上与谢辞隔开两拳的距离,手肘回弯支撑起脑袋注视身旁之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阿辞?你睡着了吗?”
第25章
并无答音。
李徐慢慢抬起手,手指一会儿蜷缩一会儿伸展,指尖愈渐发凉几次三番终于落在谢辞的脸颊上。
若忘记手上因习武生出的厚茧和身上遗留的箭伤,便只觉得眼前这人是生于温室长于温室。
透着薄红的脸颊烫烫的,手指扫过长睫留下细微的痒。
嘴唇下颚到脖子,每一处都让人不舍得抽离,好似塞北的风从未吹到过这个人身上。
“阿辞..你会醒吗?”
第三十二章 我做什么都可以?你都不介意?
李徐一点一点靠近,明明近在眼前,却因心底的挣扎而更觉遥远。
在冲动与理智的博弈中,理智最终屈于下风。
他慢慢低头,在眼前人的唇上落下了颤抖的一吻。
入髓毒药莫过于此,不沾心向往之,一沾再难自拔。
在他强行压制自己内心贪欲的时候,一只手猝不及防扣住他的后脑阻断了他离开的路。
“好烦...”谢辞蹙眉嘀咕了句,手上稍用力气嘴唇重新相碰。
李徐瞪大眼睛,僵硬地定在那一动不动,最无防备的时候温热的舌尖探了进来。
脑子在这一刹那好似铺满火药瞬间点燃炸开。
什么理智忧虑慌张全都烧得一干二净,除了正亲吻他的这个人外再无其他。
滚烫的思绪蒙蔽一切,他抱紧谢辞笨拙回吻近乎疯狂地汲取对方的呼吸。
谢辞愈发难受,侧头去躲却被捧住脸颊拉回来,头晕脑胀意识昏沉间,眼睛艰难地睁了一条缝隙,但视线还是迷糊不清。
胡人女子真是急猛无趣....
谢辞迷迷糊糊心中感叹,下意识推拒一把又因太困睡了过去。
李徐握住抵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钳制到枕上,无师自通扯开谢辞的衣服沿着颈肩亲吻到胸口。
看到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红色唇脂,李徐神经砰地断开,用指腹一遍一遍摩擦那道痕迹。
直到那处皮肤明显更红起来,竟还不能解气低头在锁骨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使身下之人哼唧出声,李徐一怔抬起头看着自己留下的齿痕,心绪跌宕。
这样怔怔静处许久,内心深处渐渐恢复冷静和落寞。
他贴近轻轻舔了下那道齿痕,而后将头埋进谢辞的颈窝,痛苦已然达到极致。
“阿辞..我快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
夜,太安静,纷飞思绪偏扰清宁。
烛心在耳畔轻轻爆开,无处可话人心浮躁。
月隐星疏,海棠花落,难眠长夜悄然流逝,熄灭的烛台最先迎上第一缕日光。
屋内呼吸声愈渐清晰,谢辞缓缓睁开眼睛,头没那么晕了,但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胃里直犯恶心。
捋捋思绪记忆起昨晚一口东西没吃光在喝酒,这一睁眼不饿才怪。
他刚要起身,发现自己腰上搭着一条手臂正紧紧搂着他。
“知津兄?”
又把他当娘亲?
谢辞看看四周倒是疑惑了,他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在月来阁吗?
经他一动李徐也醒了,先他一步坐起来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偶有躲闪。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昨晚。”
李徐鼓足勇气试探道:“昨晚的事,你记到哪里?”
“额..”谢辞摸摸脑袋,脸上露出些尴尬,“这就..不用说了吧?”
“你?你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李徐呆滞住,不敢相信又惶恐至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人,有一刹只觉得天崩地裂无法挽回。
“你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那样...我..”
他扶住额头精神已近崩·溃,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解释,现在的他根本留不住这个人....
“什么不是故意的?”谢辞想想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没事儿,咱们谁跟谁,你做什么都无妨,不用解释。”
“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李徐脑子彻底乱了:“阿辞,我们要不要对一下彼此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没把那个胡人女子带回来吗?我知道你不许外人来这,何况我也没打算收她,让我爹知道非得卸我一条腿不可。”
心被栓上一根绳子,甩到天上悠荡又重新落回地面。
李徐捏捏晴明穴歉意道:“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害,这点儿小事,那胡姬又不傻,在这里无亲无故,我走了她定然会去寻计昭明,不过咱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明明在.....”
后面的话太过尴尬,谢辞很难再说下去,在舞姬的床上衣服都脱了,却因为醉得太死什么都做不了,然后..被搬回来了?
那场面....也太丢人了吧!
“算了算了,别说了。”
对方不欲再问,李徐便也不必去解释。
“你要不先沐浴更衣吧,好像从酒缸泡过一遍似的。”
谢辞扯起自己的领口嗅嗅,酒气丝毫未散:“确实...得赶快洗个澡,对了,你不去早朝吗知津兄?”
“告假了。”李徐起身离开床榻,“我再命人煮完醒酒汤去。”
“多谢啦。”
李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望谢辞:“阿辞。”
“嗯?”
“你刚刚说的..我做什么你都不介意,是真心话吗?”
第26章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徐追问道:“什么都可以?”
“杀人放火不行,不过就算让你杀人放火,你也提不起刀啊哈哈哈哈。”
李徐若有所思地笑笑走出了房门。
第三十三章 黄泉路上哥俩好
随口应和的话,谢辞放不到心上说完就忘,热水烧好送来,他脱下衣服扔到地上便坐进了浴桶。
不得不说李徐活得太精致,府上的皂角比他用的好一千倍,手边架子上杂七杂八连养发的桂花油都有。
“啧啧,比月来阁的姑娘们还细致嘛。”
正感叹着,被打趣的人便亲自捧着干净衣服走进来,将衣物搭在了屏风上。
“谢啦知津兄。”
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到身影晃动,李徐没答话快步离开没多停留。
谢辞洗好头发,将湿发拨到身后,手不小心蹭到锁骨隐有刺痛之感,他低头看了下,可这一低头却没心思再关注疼从何来。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来跳出去,扯来屏风上的长袍胡乱穿上一系便赶紧翻找自己地上的脏衣服。
可翻遍所有,连床上、床底下都跑过去检查一番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辞将最后希望寄托在浴桶中,也许是刚才掉进去了?他跑回浴桶边,一望便可见底,什么都没有....
“该死!”
盛怒之下屏风被一脚踹翻,轰隆倒地,巨大的声响惊动门外尚未离去之人。
“阿辞!怎么了!”李徐推开房门冲进来,眼前的人站在屏风架子边,长发搭在肩上湿漉漉滴着水。
袍子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胸前敞着一大半看的出穿得很急。
李徐眼睛突然愣住,锁骨上的那道齿痕....竟这样明显,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心还乱着,谢辞就已经要略过他冲出去了,他急忙抓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拦住。
“去哪?出什么事了?”
“昨日那个胡人舞姬!”
谢辞焦急之余倒是还有理智,一手勾住李徐的脖子将人带到近前,贴到对方耳边才将下半句话低声说出来。
“她拿走了我的令牌。”
刚因亲密之举心猿意马的人听到下半句话神色一凛:“你确定?”
“确定无疑,我知自己没谱但凡去喝酒都挂在脖子上,选的绳子最是结实,且若非解衣根本没人会看到。”
谢辞已是暴怒:“怪不得昨日一直灌我喝酒!酒色误人当真不假,我简直是旷古绝今的蠢货!”
“冷静些。”李徐也无心在顾其他,将谢辞轻推开,“先把衣服穿好。”
说罢李徐快步走出房门,传廖宁召集心腹,分为几路立刻快马往城外驻扎的几处军营赶,赌一赌若真是最糟糕的境遇,能在酿成大祸前拦住那名女子。
“廖宁!”谢辞听到这番布署,穿好衣服便急冲冲跑了出来,“务必不能留活口,割首带回为证。”
廖宁揖手道:“小将军放心。”
“我去找计昭明。”
“你就这么去?”李徐拉住谢辞,衣服倒是穿好了,头发未束披在身后还在滴着水。
轻重缓急李徐心中明了,少许叹口气道:“罢了,我随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刻不敢耽搁,策马往计昭明的私宅去。
李徐不常在外露面,除却朝臣官眷显少有人知晓其身份,谢辞则恰恰相反,街头巷尾除了外乡来的,几乎没人不认识谢辞。
纵马急行,长发未束尚有水汽,一看便知是刚沐浴完就跑出来,但谢辞此人向来荒唐,久了他做出什么事倒没人觉得怪了。
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停在计昭明的私宅外。
谢辞跳下马门都不叩,直接一脚踹开侧门冲进去,吓得门房差点儿自己给自己绊倒。
“谁啊!”门房看清谢辞又转为笑脸,“是小谢将军啊,容小的通禀一声。”
“滚!”
门房不敢再说话默默滚开。
谢辞疾步入内,每一个岔路都没有犹豫,精准找到了计昭明的卧房,李徐紧紧跟随其后。
小厮和护院见这架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连话都不敢说。
同样的对待,谢辞砰地一声踹开房门冲进去,到床边揪住计昭明的衣领直接将人拎了起来。
“胡姬在哪!”
计昭明宿醉未醒突然被揪起来,人都懵了:“你说啥?”
“我问你你带回皇城的胡人女子现下在哪!”
“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计昭明看看谢辞,又看看谢辞身后的李徐。
“阿辞?殿下?这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满脸茫然的人,谢辞彻底肯定了那名女子的目的,也更加火大。
他揪紧计昭明的衣领低声道:“你带回来的美人,偷走了我的令牌。”
“什么?!”计昭明窜起来什么宿醉之症全都没了,“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计兄觉得我像在玩笑?”
“你说她会不会只是好奇误拿了?或是你不小心掉在了哪里?昨日酒喝得那么多怎么能确定啊?”
对视上那双满含躁怒的眼睛,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后,计昭明心瞬间凉下来脸色煞白。
谢辞瞧他的模样松开手一阵冷笑:“我的令牌可调兵五千,人若找不回来,黄泉路上有昭明兄作伴,倒也不算太孤单。”
第27章
如果真的酿成大祸,他失职之罪一人承担不过一死,但计昭明不同。
人是计昭明带回来送给他的,一人问斩尚是天大幸运,若被定为通敌,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
计昭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跳下床双手握住谢辞的胳膊,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阿辞咱们快去找吧!我不想死啊!”
第三十四章 宁错杀不放过
谢辞头疼得厉害,压制怒意冷静下来:“昨天去房里前就已经过了宵禁之时,她定不是昨晚走的,出入皇城要查验文书,她有吗?”
“我问你她有没有!”
计昭明吓一跳猛摇头:“没有没有,她的身契都还在我这,跟我一起才能出入皇城。”
“没有文书,为保万全,她不敢在皇城露我的令牌....”谢辞想了想道:“商队,商队人多货杂,她只能跟着商队混出去。”
李徐走到窗边望了下天色稍稍宽心:“城门卯时一刻开启,到现在依旧风平浪静,说明要么她没有接应之人,要么接应之人出了问题。”
“若没有接应脚程便成问题,皇城内车马行辰时才开,驿站马匹不会卖给没有文书之人,为了买马等到辰时变故太多。”
“她定然要在城门刚开时就立即离开,而商队马匹多用于货物,长途跋涉不可能弃马,所以....她没有马。”
李徐笑着看向谢辞:“阿辞要不要想想,她要去哪里才会即便没有马也不担心你会追上呢?”
话音刚落谢辞便反应过来,与李徐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几乎是同时迈开腿往出走。
“哎!等等我!”关乎生死大事计昭明亦是一刻等不及,追着两个人跑出去。
三匹马急速出城,辰时未过,若猜想没错快马加鞭便还有机会,想到此谢辞挥起马鞭又加快了速度。
“咱们到底是去哪找啊!”
计昭明大喊问了一句但并没有人回复他,便只能也加快速度紧紧跟着。
策马狂奔不停一个时辰,除了谢辞外的另两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尤其是计昭明,乘车都要铺软垫子的身板,这会儿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谢辞并不管落在身后的两个人,反而一直在扬鞭提速。
在山路将转角处,远远的终于有人影映入眼帘,虽穿着男装但身量纤纤一看便知是女子。
谢辞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驾!”
一骑绝尘而来,那道跑跑走走的身影回头看了一眼便拼命跑起来。
“小娘子还要去哪!”
谢辞弃马跃下擒住女子,毫不怜惜地一把按到树干上,而后解开女子头上的发带将女子的手控制在背后绑紧。
“说好今晚再见,你怎么要失约?叫我好伤心呀。”
“小将军这是做什么?您把奴家的手都勒疼了~”
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谢辞,就好像真的是个无辜者,谢辞勾唇一笑手覆到女子腰间仔细摸索。
“将军?您...不是说今晚吗,在这儿..不大好吧~”
谢辞歪头挑挑眉毛:“哦?不在这,那在..这儿?”
“阿辞找到了吗!”
李徐和计昭明也赶了过来,两人行到近处,正好看到谢辞把手伸进女子胸前。
“哎我天!什么时候你还有这心思啊!”
计昭明刚要勒马上前,便见谢辞从女子胸前衣服的里衬中取出了令牌。
“找到了?太好了阿辞!”
谢辞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是自己的令牌后方谨慎收好。
看到令牌找回,李徐停马在一旁没有上前。
“小娘子带着我的东西离开,怎么不与我知会一声呢?”
女子脸上稍有些慌乱,但仍在努力展现自己娇弱可怜,企图博得怜惜。
“奴家有要事不得已才要回乡一趟,是爱慕小将军才会拿走小将军的东西想留作纪念,奴家从前便听过小将军的名字,一直期盼可以见到将军。”
女子说着贴到谢辞身上,轻轻吻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求将军可怜奴家的一片真心,不要责怪奴家好不好?将军~求您了~”
计昭明听着倒是心软了:“阿辞,要不...”
“要不什么?”李徐策马行到计昭明身边冷眼看向对方。
“要..要不狠揍她一顿,赶出关外吧。”面对李徐的眼神,计昭明放人离开的话根本不敢再说出口。
“哈哈哈哈...”谢辞看着女子笑了几声感叹道:“你这一求,着实让人心疼。”
女子闻言继续卖可怜,可下一瞬谢辞脸上的笑便全然消失。
“但...你既听过我便该知道,我这人向来宁错杀不放过,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说说谁派你来的。”
“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家听不....”
匕首出鞘没有一丝犹豫割破胡姬的脖子,鲜血飞溅。
“既然不说,活着也是无用。”谢辞面无表情地扔开尸体将脸上的血慢慢擦干净。
计昭明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双腿一软从马上摔了下去。
“你你你,你真的杀了她...万..万一她说的是实话,真的是...无,无心的呢?”
第三十五章 千载难逢的良机
谢辞转头看向计昭明,眼神中透着些嫌弃和困惑,好像在想自己怎么会和这个蠢货做朋友。
第28章
李徐见此默默提醒道:“计提举莫不是太久未回皇城,忘了这条路是通往北郊大营的?”
经此提醒,计昭明方明白过来,顿时魂飞魄散,庆幸自己没将放人走的蠢话说出口。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我就成了叛国贼啊!”
计昭明吞咽口吐沫,惨白的脸色加上狼狈的姿势,与昨日贵公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阿辞,你..你救我了一命,改日请你喝酒,不不,你以后的酒钱我都包了。”
“那感情好呀,不过干嘛改日,就今日吧。”谢辞走过去朝计昭明伸出手。
计昭明握住那只手,双腿吓得发抖,眼睛一丁点儿都不敢往尸体那边瞟,挣扎好半天才借力爬起来。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刚舒口气,抬眼便看到谢辞正含笑盯着他,眼底的情绪令人陌生。
“你怀疑我?”再傻的人在这种情形下脑子也该有些反应,“不是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谢辞点点头却仍未放松警惕:“人是你带来的,很难不怀疑你吧。”
“这倒也是....哎不对,真不是我啊!”计昭明有口难言,自认比窦娥还冤。
谢辞靠近他一把攥紧他的胳膊,美人含笑见者应觉别有一番风情,可此刻四面的压迫感却比在罗刹鬼怪近前更甚。
“你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呀?昭明兄。”
计昭明哭的心都有:“我就是在胡人的酒肆里看到她,然后买下她带回来送你而已,别的我真的一无所知啊,我怎么可能自己害自己呢?”
谢辞盯着眼前细说冤枉人看了许久,忽然哈哈两声松开了手。
“逗你玩的,你这么怂怎么可能是你啊,怕是行事太张扬被细作盯上了。”
“你吓死我了!”计昭明推他一把,沉沉呼吸了好几口气。
“哈哈哈哈哈...别恼嘛,你差点儿让我大祸临头,我逗逗你怎么啦。”
“行行,这次算我对不住你。”
计昭明艰难挪着步子牵住马,虫子都没踩死过几只的人,在刚目睹死了一个人的状态下根本没法谈笑风生。
“哎等等。”谢辞左右看看才发现一件十分严峻的事情,“我的马呢?”
“跑了。”李徐适时回答。
“什么?那我怎么办?”
李徐叹了气无奈道:“谁让你心急不稳非要疾驰中跳下马,未摔伤都是万幸。”
“哼哼,我怎么可能会摔伤。”
谢辞想想跑过去抓住李徐那匹马的缰绳,飞快坐到了李徐身前。
“抓紧了哦知津兄,驾!”
惯性使李徐后仰一瞬,他下意识搂住谢辞的腰将自己拉回来。
马匹飞奔回返,李徐靠着谢辞的背几乎将身前这人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发丝随着山林的风飘动起来,熟悉的香气让他有欣悦之余还有些许失落,明明用了他的东西,却染不上半分他的味道。
“哎!你们等等我呀!还有个人呢!”计昭明一边招手一边大喊,一个人还比不上两人同乘跑得快。
谢辞听到喊声用力踢了脚马肚子,马匹又加快些速度刻意避开后面的人。
“知津兄,尸体还需要你派人处理一下,这件事不能外露,这女子没有接应,我猜调兵是假,想让我死是真,以这种方式死。”
谢辞声音愈发严肃:“没有接应她的人,她却仍坚定地往北郊大营去,只能说明军中有内应,不然凭一个陌生女子即便拿着令牌也无法调兵,还会被抓起来审。”
发现人和令牌同时消失,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往城外几处军营找,而等他们在城外军营一无所获时,她已经到了北郊大营。
只要调动兵马以任何名义攻往任何地方,他作为令牌的主人都难逃死罪。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或临时指派,从胡姬酒肆遇到计昭明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抱的便是这个目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知是否该庆幸,如果幕后主使的目的只是想让他死,而没有规定的死法,那么昨夜他放松警惕醉成那样,便早该是具尸体了。
“或许潜入皇城的绝不止她一人,以妓子的身份潜到官员身边逐一攻破?坚定者处死,寡断者策反。”
李徐淡淡将谢辞未说尽的话补充完全,也试探地想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是尚不能确定,阿辞,这是个机会,只是....我们是否真的要抓住,还是拱手让人?”
“拱手让给德不配位之人?做不到。”
永远同频的两个人,在一问一答间达成共识。
查出幕后之人揪出皇城细作,这份功劳落在李徐头上后,声望便会大涨,如此才有一争之力。
“阿辞。”
“怎么?”
耳边呼啸的风声令李徐放轻的话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我没听清。”
李徐稍稍收紧放在对方腰上的手臂,下巴亲昵地抵到谢辞肩头,只有这样偷来的温存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暴躁煎熬。
而对他心情毫无察觉的谢辞,只以为他是因马跑得太快害怕才会靠过来。
“你知道她是细作,为何还要让她吻你?”
“啊?”谢辞这回听清了他的话,但很是迷惑,“亲就亲了呗,那有什么,容她表演罢了,我又不亏。”
李徐的眼睛在谢辞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冷下去,嘴角却在冰冷中扬起阴鸷的笑。
第29章
“哦,是这样啊。”
第三十六章 不踏庙堂的状元郎
白日的皇城,车如流水马如龙。
李徐策马先行入城,谢辞则留在城门口闲适地等着。
候了半晌,计昭明才终于追赶上在城门外露面。
“昭明兄!”
谢辞笑着招招手,计昭明踢了脚马肚子加快些速度停到谢辞面前。
“你还记得有我呢啊,骑那么快。”
“哈哈哈哈哈。”谢辞讨好地笑笑牵住缰绳,“别生气嘛,我来替你牵马。”
计昭明抻抻缰绳一脸哀怨:“年轻真好啊,为了追你们我这老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明明没比他们两人大几岁,偏偏做出老者姿态,有一种莫名的滑稽,谢辞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哎,五殿下人呢?”计昭明四处看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是去..”
谢辞打断计昭明的猜测给予及时的安慰:“放心吧,这件事殿下不会说出去的,他只是嫌你太慢,先去广全楼占位置了。”
听了这话计昭明算是松口气:“那咱们快点走,怎好让殿下久等。”
谢辞抬头看看马上的人切了声,牵着马仍旧不紧不慢地前行。
等到广全楼时,计昭明已经急得不行,两人走上三楼到约定好的雅间,一推开门计昭明就诚惶诚恐地行礼致歉。
“计提举不必太过拘礼,坐吧。”
“多谢殿下。”
经细作窃取令牌这事后,计昭明面对目睹且知情的李徐更忐忑了,倒是谢辞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辞。”李徐取出一条发带递给谢辞,“把头发束好吧。”
“谢啦。”谢辞接过来用发带将头发高束,扎成了马尾。
李徐笑笑,修长的手指捏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谢辞靠到桌子边环着手臂歪头朝李徐挑挑眉毛,李徐执杯的手稍有停顿,移开视线轻点了下头。
“阿辞,你这两日都没有公差吗?”计昭明确实疑惑,该忙的人看起来却最闲。
“唉,昭明兄有所不知啊。”谢辞转身坐到李徐身边的椅子上,看着计昭明伤感地叹了气,“我被陛下打了二十脊杖,现在正休假养伤呢。”
“二十脊杖?!”计昭明差点儿惊到站起来,“伤好了吗?你又干什么了?”
谢辞刮刮鼻子嘿嘿笑两声:“说来话长,也不想说,伤嘛..早好了。”
不过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太子和皇帝而已...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伙计得到允诺推开门走进来。
“几位贵客看看今儿是想吃点什么?用不用小的推荐推荐?”
“不用。”谢辞笑着环起手臂,“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不必吝啬,有大主顾请客。”
“对,去吧。”计昭明听到大主顾三个字没肉疼反而有些神气,要问他最不缺什么,那便只有钱之一字。
伙计听后点头哈腰把门带上赶紧去安排了。
“为了庆祝劫后余生,昭明兄破费喽。”
“不必吝啬是你,破费也是你,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计昭明嘴上抱怨,却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反正你有钱该当你花,别忘了是谁刚刚说一辈子酒钱你全包了。”
“就这记得清楚,放心吧,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说包肯定包。”
李徐看着身边的人,心绪难以名状,抬起手将谢辞额角落下的一缕发丝撩起到脑后,用发带将其缠绕一圈与扎起的马尾合并。
谢辞没什么反应,已是习惯这种照顾。
坐在两人对面的计昭明却是不太适应李徐这样的举动,莫名觉得李徐看谢辞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气氛微妙时,屋外忽而有脚步声靠近。
房门推开,进来的不是伙计,而是一位头戴玉冠手执一柄旧纸扇的男人。
男人穿着身石青色鹤纹绸缎大袖衣,容貌端正笑容和善,一身贵气,正轻摇纸扇跨进门槛,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尤二哥?”
尤子书将扇面转至掌下朝李徐三人依次揖手:“见过五殿下、谢将军、计大人。”
三个人受过这礼,谢辞和计昭明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就连李徐也起身回了礼。
尤子书称得上一号传奇人物,弱冠之年登科高中,先入集贤监任司业,后升任翰林学士。
年少扬名春风得意,却因大殿之上一言不合愤然辞官,放言宁做教书先生,不再踏足庙堂。
当时人人觉得小儿轻狂,不曾想不过三年时间,这位轻狂的状元郎便做成了皇城最大的私人书院,甚至不少学子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只为听尤先生的一堂课。
“尤二公子不必多礼。”
“多谢殿下。”
第三十七章 今朝若得登云梯,他日莫忘旧时情
谢辞笑着迎上去打趣道:·“尤二哥哥怎么来了,是不是听到昭明兄要请客好来蹭蹭饭呀?”
纸扇合起轻敲了下谢辞的脑袋。
“无状泼皮,该打。”
谢辞揉揉脑袋哼了声,尤子书侧手自身后随从手中拿过一柄剑递给谢辞。
“正要去将剑还你便看到你们进了这,还不接着?”
谢辞接过剑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尴尬:“我要说...这剑不知道是从哪抢来的..你们信吗?”
第30章
“呵,你干出什么来我都信。”计昭明小声怼了句。
“嘿嘿,没事,没人来跟我要就说明不是贵重之物。”
计昭明嫌弃地看了谢辞一眼:“你都抢走了,谁还敢再跟你要回来啊。”
“切。”谢辞拉住尤子书强行带人入座,“尤二哥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占昭明兄个便宜吧。”
尤子书本没想多留,但碍于盛情便笑笑坐下了。
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苦了计昭明。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少时的先生,真真有些坐立难安,心底不得不佩服谢辞能和这两个人打成一片。
明明....尤先生也教过谢辞和五殿下啊!
“阿辞,你来。”李徐在谢辞将要坐在尤子书身边前一刻开口叫住了谢辞。
“怎么了?”
谢辞走过去便被李徐握住手腕,拉坐到自己身边,他慢慢贴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那女子的事已派人去处理了。”
“哦。”谢辞移开脑袋愣愣看向对方,刚刚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何必再说一遍?
正是疑惑,伙计叩门进来传菜将思绪打乱瞬间忘了个干净。
“几位客官慢用,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有事随时吩咐。”伙计说完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热腾腾的饭菜摆满桌面,几壶美酒甚是惹眼,谢辞拿起一壶酒轻轻嗅了下。
“洛湖春,不过...昭明兄还欠我好几坛呢。”
他拎着酒壶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窗子,仰头直接对着壶嘴来了一口。
“阿辞。”李徐蹙眉注视着他,语气有些薄怒,“昨日便没吃什么东西,喝了半宿,今日又要如此,你的胃是铁打的不成,回来。”
谢辞小声嘟囔两句什么,乖乖坐回来被夺走酒壶,老老实实拿起筷子吃饭。
李徐这个人,有时候比竹栎还听他的话,有时候又比他爹娘管得还宽。
“哇,这个好吃,比宫里的好。”
李徐听到谢辞的感叹,旁若无人地将那道菜移到谢辞面前,又盛了碗热汤递给谢辞。
“我不爱喝这个。”
“只喝一口。”
“就一口吗?”
“嗯。”
“多了我是不可能喝的。”
“嗯。”
谢辞反复确认后,拿起勺子喝一口汤,然后赶紧推开了。
李徐笑了笑,把汤碗接过来一勺一勺将剩下的热汤喝干净。
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尤子书看了眼李徐,收回视线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
这边计昭明没心思注意什么,看到李徐觉得诚惶诚恐,看到尤子书感觉手心马上就要挨戒尺了,可谓是百爪挠心,饭都吃不踏实。
“吃完了。”谢辞没吃多少就饱了,放下筷子拎起酒壶碰了下李徐的胸口,好似在问这下可以喝了吧?
李徐深感无奈,索性由着他去了。
宽松下来的谢辞跳到窗框上坐下,一边饮酒一边看来往行人,神色在无人注意之处渐渐凝重。
王大人告老还乡举家离开皇城,短短半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经变换,街上便无人再议论王芊的事。
或许是忘了,又或许是觉得以死明志者不会扯谎,一来自惭形秽,二知作孽者位高权重,不敢再提。
他一时义愤填膺想拉李徐取太子代之,可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
李徐的母妃徐氏深得皇帝喜爱,可惜伊人早逝,只留下幼子无依无靠。
皇帝爱屋及乌将李徐送到皇后膝下抚养,可这样也断了一半李徐继承大统的可能,皇后虽也宠爱李徐,但养子怎么比得过亲子,自然只会扶持太子。
朝中明里无波,暗里却是潮水汹涌党争不断,一半站队太子,一半站队寰王。
太子有谢沈两家扶持,寰王背后是陈相和贵妃,一人胜在背靠武将,一人胜在背靠权臣。
唯有李徐,虽得圣心百官敬戴,但母族势微无人依仗,夺权之路晦暗艰难。
对李徐来说最好的路便是永远站在太子身边,待太子登基仍享一世荣华,可如今李徐说要和他一起争储君之位。
谢辞仰头饮酒,视线不经意飘到李徐身上,他不相信李徐是因为他的三言两语便要争那个位置。
太子德不配位已惹诸多朝臣怨言,走到今日全靠着谢家和皇后。
说起来李徐与寰王有些相同,明明才华胆识智谋皆在太子之上,却只能仰视蠢货。
道是不争不抢淡然于世,可无人之时心中应也有不甘吧。
四目相对,谢辞笑了笑,若是这样他便赌一把,性命就压在这条歧路上。
只愿此人今朝得了登云梯,他日扶摇直上..莫忘了旧日情谊。
第三十八章 不经意的触碰
“那不是沈丛吗?噗哈哈哈哈!怎么几日不见下马车都费劲了哈哈哈....”
谢辞指着楼下笑个不停,计昭明好奇地跑到窗边,只见楼下停着的马车上正有一人踩着轿凳被小厮扶下来。
那人穿着鹅黄色烫金边的袍子,体态肥硕,眼睛都被脸上的肉挤小了,站定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马车里又走下个男人,书生打扮看着文文弱弱,是个陌生面孔。
“那人是谁啊?居然能跟沈丛乘一辆马车。”
谢辞摇摇头:“不认得,没见过。”
“张乔。”尤子书摇摇纸扇,甚至不用看就可道出姓甚名谁。
第31章
计昭明想破脑子也没想起来皇城何时有这号人物:“先生知晓此人?”
尤子书露出略显轻蔑的笑:“一位提早入京的考生罢了,不是什么重要之人,春闱将近,不思备考反攀权附贵企图走捷径。”
“哦?不长眼也不知道打听?”谢辞视线落回沈丛身上,“不知道所攀附的那人自己都年年落榜,是个猪脑子呢。”
“哈哈哈哈!就是啊,沈丛自己都考不中,强塞都没有人要,居然还想扶个幕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手肘撑在谢辞腿上,两个人相视后对着笑起来。
“你起开点,给你看个好玩的。”
计昭明让开些,谢辞跳下窗子从桌上的一盘菜中拿起颗豆子,瞄准沈丛的头精准一弹迅速离开窗子。
“谁啊!哪个孙子扔的!有本事滚出来让老子瞧瞧!出来!再不滚出来让我逮到看弄不弄死你!人呢!”
谢辞捂住嘴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计昭明也没好哪去肚子酸疼根本憋不住笑。
两个人因为小恶作剧差点儿把自己笑死,尤子书一展折扇将笑意挡在扇后,李徐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妈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敢不敢露面!”
谢辞溜着缝往下看,刚好看到沈丛额头红了一块儿,没看到还能憋住,这一看到笑意如泉涌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谢辞捂着肚子一屁股跌倒在地,笑得眼泪沁出不少,自己还知道擦擦。
他放肆笑开,计昭明深受感染也憋不住哈哈大笑,顾不上许多扶着窗框好奇往外看,一看更觉得好笑了。
“计昭明!”沈丛一眼便看到楼上的人,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昭明兄,他让你等着呢哈哈哈哈!”
谢辞靠在墙边擦了下眼泪,一阵笑一阵喘着粗气:“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
“阿辞,起来笑吧,地上凉。”李徐起身走过去扶住谢辞,反被谢辞扯到近前。
两个人一个俯身一个仰头,一个呆楞一个眼角带着笑出的泪。
“知津兄,你说要是猪脑子见到你会不会吓得跪着哭?哈哈哈哈,不过..那样就没意思了。”
谢辞借力站起来,李徐下意识托住他的腰,手掌瞬间被染上滚烫急忙躲开背到身后。
“看我会会沈猪脑,之前的账还没清算呢。”
手中一空,李徐看着掌心慢慢回握,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
“走啊昭明兄,猪脑子来找你决斗了。”
“哈哈哈哈哈!你别逗我成吗。”计昭明缓缓气跟着谢辞走出屋子。
远去的笑声被房门隔绝,屋内逐渐归于安静。
纸扇收起发出细微响动,尤子书浅浅一笑:“殿下近来心情不错,可是....心愿有所偿?”
“这不是你该问的。”
李徐坐回座位,面上不再露半分笑意:“此次会试牧云书院会有多少考生榜上有名?”
“回殿下,多少不好估量,不过..明年春暖花开之季,朝中上下不会有一处没有殿下的人。”
李徐轻轻拨弄手边茶盏,眼眸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绸缪三载,这盘棋...终于该动一动了。”
“殿下算无遗策,定能旗开得胜。”
第三十九章 和猪脑子的世纪对决
哐当一声巨响传入屋内,尤子书一愣看向房门:“殿下不去看看?”
“谁能伤他?”
尤子书笑笑:“也对。”
门外,楼梯口。
鹅黄色的圆球叽里咕噜滚下楼梯,口中一阵哀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兄你怎么站都站不稳呀?”
“快扶公子啊!”
“您没伤到吧公子?”
“滚开!”沈丛疼得龇牙咧嘴,“妈的谢辞!给老子上!揍他!”
身旁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往前走的。
“都愣着干什么!上啊!揍他!”
“我们?公..公子,那是...谢辞啊。”
“你当老子瞎不成!一个个都是怂包!谁不动手,回去就打死谁!”
这话说出来几个小厮不敢再退缩,硬着头皮往上冲,谢辞挑挑眉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开,剩下的人被撞得一齐滚下楼梯。
几个人躺在地上喊疼爬都爬不起来,一群看客围在四周,沈丛脸上更下不来面子,黑得难看。
“一群废物!”
计昭明毫不留情面地大声嘲笑:“沈公子还不去检查检查脑袋,傻了怎么办?入仕之路又遥遥无期了,哦不对本来就是猪脑子,就算让你作弊你都考不中吧哈哈哈哈哈!”
“计昭明!”
计昭明做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当没听见。
他和谢辞与沈丛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十分恶劣,他本来没那么想计较,但上次离京沈丛派人半路惊了他的马,害他在马车里撞得皮青脸肿,这事一直记到今日。
而谢辞呢更不用说,年纪比他们小上不少,五岁那年被沈丛扔进大水缸爬不出来,秋日里硬是扑腾了半个时辰才被发现,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傻了。
两个人从小到大没少被沈丛阴,因此自然而然站到了统一战线,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沈丛吃瘪了。
第32章
“计昭明!我姑母可是皇后!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沈丛气得猛踹身旁小厮,“滚起来!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看什么看都滚开!”
周围看客挨了骂散开些,回到各自的位置装作继续吃饭,实际眼睛没离开过这边。
“皇亲国戚就可以对朝廷命官颐指气使?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同样身为皇亲国戚的谢辞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见到本将军缘何不跪下行礼呀?”
沈丛指着谢辞大骂:“我呸!你个绿毛龟还想让老子跪!”
“你说什么?”谢辞愣了下,嘴角笑容不再。
沈丛见了更加得意揶揄道:“怎么的?当了绿毛耳朵也聋了?你不是上赶着娶别人剩下的,心甘情愿做绿毛龟吗?哈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
“阿辞!”
谢辞当即要冲过去,计昭明眼疾手快将人拦了下来。
“别冲动,你大庭广众在这儿打了他,定要受罚,那就中了他的计了。”
“罚就罚!”谢辞推开计昭明,走下楼梯走到沈丛面前取出匕首一把揪住沈丛的衣领。
“之前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许竹栎反抗将他打伤的账还未来得及与表兄细算,今日若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半句诽谤王芊的话,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沈丛盯着谢辞的眼睛,吞口吐沫强装镇定心里却生起恐惧,毕竟眼前这个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我..我警告你啊谢辞,你要是敢动我你就完了。”
“不如表兄教教我,我完在了哪里?”
周围的人不敢再看热闹,王芊之死牵扯太子,从朝中到百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此刻在这提起,走得走关门的关门,一时间酒楼空出一半。
谢辞看吓到了对方见好就收,收起匕首退开嘲笑道:“看来表兄不仅有颗猪脑,还胆小如鼷呢。”
“你!”沈丛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暴跳如雷,“谢辞!”
面前的人猛地往前冲,谢辞后退几步躲开,刚好撞到一人,那人的手在他腰上轻抚而过后极快地退开。
“抱歉小谢将军,小人实在躲闪不及。”
谢辞扫了那人一眼,注意力重新回到没扑倒他反自己摔了一跤的沈丛身上。
“哈哈哈哈哈!表兄,你也太蠢了吧!你还爬不爬得起来呀?”
计昭明见了也跟着笑:“我说沈公子,技不如人就速速滚回去,何必非在这丢人现眼?”
“你们!”
沈丛打不过骂不过气得不行,但碍于面子不好再多留,指着两个人:“行啊你们两个,给我好好等着,早晚收拾你们!”
一行人往外走瘸的瘸,揉胳膊的揉胳膊,沈丛更是气冲冲眉毛横飞,计昭明和谢辞看他们狼狈的模样笑得嘴角都疼。
三楼房门大敞之处,李徐盯着沈丛身后的男人眸色微冷:“你刚刚说这人叫什么名字?”
“张乔。”尤子书刚好也注意到方才的一幕,“有入仕之心不思读书,倒是有心思想旁的事。”
“昨晚我见过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本未放在心上,今日却做了不该做的事。”
尤子书大概知道了那人的下场,折扇一展挡住浅淡的笑:“趋炎附势之辈,倒也无甚可惜。”
第四十章 遭遇暗算
“小兔崽子气死老子了!”
广全楼外,沈丛气得踹了脚马车,又笨拙地踮脚缓解那一脚的疼。
“公子,小人倒有一计可替公子出气。”
“什么法子?”沈丛急不可耐地把张乔拽过来,“快说。”
“公子可知今日是皇城各秦楼楚馆一同选花魁娘子日子?”
“废什么话,磨磨唧唧的,别卖关子赶紧说。”
张乔看看周围附到沈丛耳边低语,沈丛听后开怀大笑拍拍张乔的肩膀。
“行!就按你说的办,必须给那个小兔崽子一点颜色瞧瞧。”
楼上,谢辞靠在窗边看着沈丛的马车离开。
“哼,还好我已经被赶出来了,去找我爹告状,我爹也抓不到我。”
“这很值得夸耀事吗?”计昭明面露无语,“对了,王芊是怎么回事,他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辞看看屋内几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简言将近来之事一一告知。
“王芊死了?!简直丧..丧..”计昭明看了眼李徐,到底没冲动到口不择言,“陛下没说什么?就...就这么算了?”
尤子书接上话道:“禁足了,不过鲜有人知。”
“要我说真应该...”计昭明话到嘴边当着李徐的面又不敢说了,他与王芊也算熟络,得知此事更义愤填膺,这会儿脏话卡在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骂吧。”李徐放下茶盏声音平淡,“我听不到。”
听了这话计昭明可半点不再忌讳,张嘴就骂,怕隔墙有耳,不指名不道姓纯过嘴瘾,若李元本人在,怕是要被蜕层皮,谢辞不附和只瞧着乐。
街上人潮熙攘,手中酒壶空了满满了空,尤子书不知是何时离开的,计昭明靠到窗边与谢辞谈笑对饮。
暮色渐深,李徐偶尔跟着笑笑,多数安静地坐在那看着谢辞自斟自饮。
凉风不经意将发带吹动,谢辞随手拨开继续看着人群与计昭明做什么没用的赌约。
“那边是什么?”
“什么?”谢辞顺着计昭明的手看去,远远走过来一行队伍。
第33章
十几人抬着一顶四面垂落纱幔的大轿子,轿子里传出悠扬琴声,前后有妙龄女子一边散出花瓣一边随琴声起舞。
“是今年的花魁娘子在游街。”计昭明先记起了日子,“不愧是我,回来的真是时候哈哈!”
“花魁娘子?倒是有趣,没瞧过,先行一步。”
谢辞说着将酒壶塞到计昭明手中,从三楼直接跳了下去。
“阿辞!”酒壶哐当碎一地,计昭明吓得酒都醒了。
李徐亦是慌神跑到窗边,见楼下少年安然落地蹦蹦跳跳往人群去,两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两个人看看几人叠起来的高度,相互对视一眼,没说话,默契地往门口去选择走楼梯。
长街上所有人都聚到花魁娘子的轿子旁,跟着队伍往前走想一睹芳容。
谢辞赶得晚已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更外面,垫着脚也看不到什么。
轿子倒是抬得高,但纱幔无风不动,什么都瞧不见,还不如楼上视野开阔。
谢辞略感失望,准备回楼上去看,刚迈脚身后突然上来一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如何?”
“晕了,赶紧拖走。”
街上行人的视线都在花魁的轿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之处。
两个人架着谢辞迅速远离人群,跑到小巷子一直拖进灯火照不到的无人之处。
李徐和计昭明两人匆匆跟过来,却寻不到谢辞的身影。
“阿辞!阿辞!哎?怪了,刚刚明明往这儿走的啊。”计昭明四处眺望,也不见熟悉的身影听不到有人回应,“这一会儿功夫跑哪去了?挤前面去了?”
计昭明踮脚往人群里面看,人流密集根本寻不见。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轿子上的纱幔轻轻掀起一角,计昭明定住眼睛一点一点亮起,冒出闪闪的星星来。
“乖乖阿辞,我觉得我又要成亲了,但我爹好像不能让。”
李徐的心思全在找谢辞身上,听到这话知是指望不上这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种马,虽然本来也没指望。
他独自离开人群往马车走,刚好与赶来的廖宁碰上。
“阿辞呢?”
廖宁眼神逃避一瞬坦白道:“刚刚还在,人太多一转眼便看不到了,已经派人去找。”
“废物。”
廖宁扑通跪地:“属下办事不力,愿受惩诫,请殿下息怒。”
“找。”
“是,属下立刻加派人手。”
第四十一章 龌龊的心思
深巷中,谢辞被扔到地上,一只脚抬起踢了下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反应。
“狗东西,总算落在老子手里了。”
沈丛蹲下去手背带着力气拍了拍谢辞的脸颊:“再狂啊,不是要割我的舌头吗?割呀,怎么不动了?用不用我帮你啊?”
两个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在沈丛将要起身时过去扶住了他。
沈丛拍打拍打衣服:“家伙都带了?”
“都带了公子。”身边最近的跟班朝一行人使出眼色,大家把手里的棍棒都展示了一番。
沈丛看过满意地点点头,指着谢辞咬牙切齿道:“给老子揍他!不让这兔崽子再躺半个月下不来床,他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狠狠揍!”
“那个...公子,咱要不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要是打得严重,这..这等他好了,咱们....咱们也不好过呀..而且,他毕竟是朝廷命官..”
小跟班壮起胆子劝慰,反被沈丛抬腿踹了一脚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老子做事了!他无凭无据上哪告!揍他!”
“揍一顿怕也难消公子的气吧。”张乔谄媚地行了个礼,“小人倒有个法子,不仅可以让谢辞再也抬不起头,也能让公子狠狠出口恶气。”
“哦?说来听听。”
张乔走过去冲着沈丛的耳朵小声提议,沈丛听了先是大惊而后不敢相信地看向张乔。
“今晚之后谢辞定然缩着脑袋做人,绝不敢再跟公子叫板。”
沈丛消化了下骇人听闻的主意,看看地上的谢辞又看回张乔笑道:“好看哈,瞧着跟那个..那个那个新选的花魁娘子不相上下,哎别说,没准儿打扮起来他第一好看呢奥。”
“是是,公子说得都对。”张乔点头附和,眼睛直往谢辞身上瞟。
“对你奶奶个腿儿啊!你他娘算什么东西!敢有这种龌龊心思!”
沈丛朝一众随从摆摆手:“先揍他!臭不要脸的大蛆!打打打!赶紧的!”
“是公子。”
“公子!小人也是为了让公子出气啊公子!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说了!公子!”
十好几个人把张乔团团围住拳打脚踢,最后求饶的话不见只剩哀嚎。
“行了行了,别打死喽。”
小厮们让开路,沈丛走到张乔身边吐了口唾沫。
“什么东西,告诉你,以后别在老子面前晃,要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张乔猛点头,话都不敢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呸!”沈丛朝张乔的背影又呸一口,“睁眼睛做白日梦,下作的玩意。”
谢辞作为谢沈两家最有出息的后辈,平日很是威风,沈丛恨得牙根儿痒痒,对谢辞生出不知多少次杀心,但可杀不可辱。
何况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人,竟敢掺合他和谢辞这个狗东西的公平战争,打一顿都是轻的。
第34章
沈丛翻了个白眼,粗壮的胳膊一挥道:“给我往死里揍这个兔崽子,谁手软回去老子把谁吊起来打,动手!”
“是!”
得了死命令,一众人也不敢磨蹭或手软,围住谢辞扬起了棍子。
棍子刚扬起来还没等落下,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朝他们笑了下。
所有人僵在原地,甚至有人手指发软握不住棍子咣当掉了。
“干什么呢!动手啊!”
十几个人胆战心惊控制不住往后退,手中棍棒噼里啪啦地掉,谢辞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你怎么!”沈丛自散开的缺口中看到站起来的谢辞,登时傻了眼。
谢辞唇角带笑,旁若无人地朝沈丛走近:“怎么会没事呢?是想问这个吧?”
他扫了眼周围的人,视线精准落在用迷药捂他的人身上。
“表兄呀,都说了你是猪脑,觉得派这么个废物用这种招数就能放倒我?啧啧,若不是好奇你们的后招是什么,这废物现在应该躺在街上哭呢吧。”
沈丛立马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那个人,那人无辜至极着急解释。
“那布上用了足足的迷药,小的真以为成了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趁沈丛大骂的功夫,谢辞捡起一根看起来趁手的棍子,勾勾嘴角,几息之间十几人便全部被撂倒,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捂着胳膊腿疼得站不起来。
“谢辞!你你你..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沈丛退一步,谢辞就上前一步,他轻挑眉毛用棍子指向沈丛:“值钱的,都卸下来。”
“什么?”
“快点儿!缺钱呢,给你三个数,三,二..”
“你别乱来!”
沈丛压制怒意,风水轮流转,不低头也得低头,什么扳指环佩头冠全往钱袋子一装扔给了谢辞。
谢辞垫垫重量,上前一步照着沈丛的腿窝狠狠打了一棍子。
“哎呦!我滴娘!”沈丛躺到地上疼得要死要活,偏偏四体不勤连伤处都够不到。
“唉,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谁要卧床养伤了。”
谢辞蹲到沈丛边上捡起一颗锋锐的石子,划破沈丛的手指强硬地抓住,用血在对方脸上画了个王八。
“谢辞!兔崽子!老子要弄死你!”
“哦吼表兄,再喊大声些就有人来看到你脸上的王八了呦。”
谢辞用沈丛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灰尘,起身晃晃满满当当的钱袋子笑了声。
“看在你替我教训了个没来得及教训的人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不是会讲什么兄弟情分的人。”
“谢辞!”沈丛瞪着谢辞离开的背影气得要吐血,“你给我等着!!”
第四十二章 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谢辞回到熙攘之处,远远便看到李徐正在听廖宁说话。
“知津兄!”
他挥挥手跑过去,李徐闻声看向了他。
“阿辞?去哪了?到处都找不见你。”
“这个给你。”
谢辞把手中的钱袋子扔给李徐,李徐接住打开一看陷入沉默,良久眼神难以描述地看着谢辞。
“你去…劫道了?”
谢辞还真仔细想了想:“算是吧,劫富济富。”
“所以这是收买我的封口费?”
“那倒不是,我自己可没留,都给你了,总不能白住在你那。”
李徐笑意一僵:“你要与我算账?”
“也不是算账吧,我不知道要住多久,保不齐你觉得我麻烦了呢,你又不是计昭明,要是白吃白喝他的,我可一点不含糊哈哈哈。”
谢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先低头回家,又不确定什么时候老爹会低头派人找他回家。
住在李徐那里他也没多不好意思,但交个伙食费总比纯占便宜强吧。
眼见着李徐的脸色慢慢冷下去,谢辞生出些莫名其妙。
“知津兄?你怎..”
话没说完钱袋子啪地一声被摔在地上,眼前的人转身就走了。
“哎?哎知津兄!”
谢辞懵了下,却也看得出对方是生气了,捡起钱袋子赶紧追上去拽住对方的衣服跟着走。
“你生气了?为什么?钱太少?”
“难道你真觉得我麻烦?”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我要露宿街头了?你不管我了?完了完了,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呀。”
“谢辞..”李徐从齿缝中挤出他的名字,停住脚看着他明显气得不轻。
谢辞扬起乖巧的笑:“我在呐怎么啦知津兄?”
李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马车走:“回家。”
“这就回去?我还没看到花魁娘子长什么样呢,还有,计昭明哪去了?”
“与花魁娘子成亲去了。”
“啊??”谢辞被牵着走,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一天想娶八百个,等着后院起火吧。”
“哎哎知津兄,我真的想去看看,正是热闹的时候现在回去多无聊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李徐态度坚决,带着谢辞上了马车。
谢辞扒着马车窗子探出头,往向人群尽头那个早已抬远的轿子可惜地叹了口气。
算了,看在李知津被他惹生气的份上就不去看了,虽然他没搞懂到底在气什么….
第35章
两个人回到松雪别院,皇城最偏静之处完全与热闹欢笑的声音隔绝。
李徐一句话不说回了卧房,谢辞只好跟着,没想到有人会非跟钱过不去。
“别生气了知津兄,我没劫道,而且....赃物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全给你啦。”
“赃物,还说不是去劫道了。”李徐过去用指背轻轻敲了下谢辞的头,“你呀,我敢生你的气吗?等你不高兴,我这别院你都得给拆了。”
谢辞理理头发笑着揽住李徐的胳膊:“怎么会呢,拆了知津兄的家,等我再被赶出来住哪呀。”
“去计昭明那不就得了,白吃白喝他的一点不含糊,跟我要明算帐。”
李徐抽走手臂,走到书案边泰然自若地将雕刻皮子的刀具收起来压在书卷下。
谢辞站在原地表情古怪,嗯?原来生气的点在这?
他走过去垫起脚一手搂住李徐的脖子:“别那么小气嘛知津兄,放心啦,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酒香混着金桂,明明自己没饮多少酒,这会儿却有些要醉了,李徐轻轻拨开谢辞退了开两步。
“幼稚,说说你抢了谁的东西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辞想起刚刚的事哈哈大笑合不拢嘴,走到床边扑通倒下,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才擦擦眼泪坐起来。
“还能是谁,沈丛呗哈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个家伙被我揍得多惨!他现在肯定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徐无奈地看着他:“是啊,不过下次还是莫要太过冲动。”
“才不是冲动,早就想揍他了,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大好机会,再说了,又没下狠手。”
“想揍大可假手于我,你这么打他一顿,怕是明日他又要去嘉良侯府告状了。”
谢辞想到沈丛之前告状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告就告呗,我爹还敢闯进你这儿抓我?大不了我一辈子住这儿不回去了。”
李徐一怔,背过身笑容慢慢在唇边蔓延:“好..”
第四十三章 地牢
“好什么?”
“我说...出气了就好。”李徐走到桌边倒杯水递给谢辞,“你酒喝得太多,喝点水吧好受些。”
谢辞接过来把杯中水饮尽,脑中浮现沈丛脸上的乌龟扑哧又笑了起来,手颤着把杯子还给李徐。
“我走啦知津兄。”
“去哪?”李徐紧张一刹。
“回房睡觉啊。”
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李徐小声道:“能不能….就睡在这?”
“啊?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天天睡一起太奇怪了吧。
眼前那张如玉的脸慢慢泛红,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阿辞,有一件事…我..我没有与你说过,我….”
“什么事啊?”
谢辞打了个哈欠,不知何故刚刚还精神百倍,这会儿愈发困倦。
“你会不会…笑话我?”李徐看着他眼神真诚又紧张。
看他这样谢辞倒真的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事啊?不会笑你,说吧。”
“我…我其实..不敢一个人睡…”
“啊?”
“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李徐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自己睡.…害怕,每晚都做噩梦,但不好讲出来只能忍着,这两天你来了,有人陪着才不会害怕,所以…你能不能就睡在这里?”
“啊额这...”谢辞答应不嘲笑对方,但想起李徐抱着自己叫母妃的场景又有些憋不住。
他咬住嘴唇强忍住笑意缓了好一会道:“没事,谁还没有点害怕的事啊,我陪你睡,放心吧知津兄,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李徐感激地笑了下,“谢谢,阿辞。”
“客气什么,我们谁跟谁啊。”
谢辞掩唇又打了个哈欠,忽然之间困得都有些头重脚轻:“不过我坚持不住了,得先睡了。”
“好,睡吧。”
“嗯。”
谢辞脱去外衣躺到床上,沾到枕头时困意更浓,眼皮挣扎几下便沉沉闭紧,迷迷糊糊没了意识。
听着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李徐神态骤变,慢慢勾起唇角将杯中残留的水倒进盆栽中。
“阿辞?你睡着了?”
良久未得回应,李徐走过去帮谢辞盖上被子,而后离开了房间。
门外廖宁已在等候,杯子递过去,李徐缓步走下阶梯。
“扔掉,人带过去了?”
“回殿下,已经关在后院地牢。”
李徐轻轻嗯一声漫不经心道:“去看看。”
后院没有住人,种了些并不应季的花草,让本就僻静的地方显得更加冷清。
在看起来已废弃的屋子中,一道地门被压在堆放杂物的箱子下面。
两名侍卫上前移开箱子将门打开,先行下去等候。
李徐取出帕子轻轻扇了扇面前飞舞出的灰尘,捂住口鼻走了下去。
地牢没有很大,只有两间牢房,与上面那间因怕惹人怀疑而不许打扫的屋子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的主人喜净,地牢内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血迹,甚至还熏了名贵的香料。
帕子被随手丢开,廖宁快步将圈椅移到李徐身后,刚坐下,吓到浑身抽搐的人就被压了过来。
“张乔,是叫这个名字吧?”
第36章
张乔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乌发丝丝缕缕垂于胸前,月白锦袍似潆洄月光披于身间。
长眉如含黛远山,眼眸稍稍抬起蕴含无数风华,天地灵毓似尽在此一人之身。
那人见他愣着,微微笑了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衣袍随身而动间带起清淡的檀香味道。
“怎么了?身处这种地方也能因旁人的容貌冷静下来?”
带着嗤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中缓缓响起,张乔遍体生寒想抓住这人求情,手刚有抬起的动作,便被身后的侍卫控制住别到身后。
“这位公子,大爷,小人与您无冤无仇,不知道到底哪得罪了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看着眼前不断磕头的人,李徐低笑几声,只不过这份笑容带着明显的冷意。
“为什么控制不好自己的脏手?是觉得没人看穿你的心思?”
许是想发发慈悲,他毫不吝啬地告诉对方原因,让其死也死个明白。
“还有,刚刚那会儿你到底在沈丛耳边说了什么?我当真是有些好奇。”
张乔瞬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他:“小..小人听不懂您的意思,小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
“噢..听不懂,难不成是两只耳朵分散了注意力?那便只留下一只吧。”
“不不不!小人..啊啊!!”
右耳被精准完整地切割下来,张乔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铺满身下,痛苦尖锐的哭喊响彻整个地牢。
第四十四章 我应该把他锁起来,可我..舍不得
廖宁朝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没有多久伤药便被取来,张乔的伤口被仔细处理上药包扎好,甚至还喂了些止痛提精神的药。
“现在应当可以听清了。”
李徐提住袍子慢慢蹲下,但下摆还是沾上了血迹,索性便放下去任由鲜血染衣。
眼前的男人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惊惶地看着他,恐惧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阿辞呢?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李徐面露苦恼:“是了,他生得那般漂亮,能文善武,讲义气,看着不靠谱却胸有沟壑。”
“从前一起读书时他总会捣蛋,气得先生那样稳重的人拿着书卷追着他打,哈哈哈哈哈...虽然脾气偶尔不好,但更可爱了对不对?”
“唉..”他轻轻叹息眼眸弥漫起悲伤,“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花心,喜欢漂亮姑娘喜欢喝花酒,永远...看不到我。”
李徐突然掐住张乔的脖子发狠道:“那些女人有什么好!今天哄他高兴明天又哄别人高兴,不过是供人玩乐求财的妓子罢了!”
“还有王芊..他竟然宁可被当做笑话也要娶她?哈哈哈哈!该死!她们都该死!你也该死!”
张乔浑身颤抖,上牙控制不住地去磕打下牙,疼痛、恐惧、窒息,精神也大受折磨。
脖子上的手松开,张乔不断咳嗽干呕着,眼球被勒到血红外凸。
李徐盯着对方看,似笑非笑声音很是委屈。
“我的阿辞实在太过可爱,总是让人想抱在怀里,想让那双眼睛永远装不下旁人,我应该把他锁起来才对,可是....我舍不得。”
“你应该理解的吧?他对你说一句话,你的心就会多跳几下,他若是对你笑,便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他,对吗?”
李徐慢慢站起身伸出手,一方洁净的帕子被放过来,他擦擦手上污秽的血迹扔掉帕子坐回到了圈椅上。
“只可惜你们的心意不该存在,他是我的,现在就躺在我的床上,不需要多久他就会只属于我,至于你...原本便不配出现在他眼前。”
纤长的手指微微摆动,两名侍卫颔首将张乔架了起来。
“如果是阿辞的话….应该会切你几根手指,或听你跪下喊几声爷爷,哈哈小孩子的玩法嘛。”
李徐抵住额头似悠闲轻语:“我不会,那样太无趣,是吧廖宁?”
“殿下说得是。”廖宁意识到自己晚做一步心情开始忐忑,赶紧将随身携带的丸药取出一粒过去塞到张乔口中。
这药是李徐亲自研制的,除了身边的近卫没有人知道,这位看起来只通文墨的五皇子殿下是个制毒制药的高手。
这一粒药下肚,即便是经腰斩的人,也能被强吊着一会精神不死,吊着命却不会缓解疼痛,单纯做出来用以折磨人的东西。
“放心张公子,我的药见效很快的,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好呢?”
李徐轻轻蹙眉好似在冥思苦想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突然被视线锁定,廖宁浑身一颤想想道:“殿下何不先遂小谢将军的所想切去他的手指,虽幼稚,但小谢将军若在,应会如此。”
“你说得有理,阿辞喜欢我就喜欢。”李徐眼露兴奋,嘴角笑意难收,“那就….切片吧。”
廖宁是松一口气,张乔却大惊失色。
“公子!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马上滚出皇城滚得远远的!保证再也不污您的眼睛!求您饶了小的吧!求您了!”
几个侍卫一起,一边死死将张乔压到在地,一边压制住张乔的胳膊和手掌,其中一人拿出了刀子。
“啊啊啊!别别!放开我!公子!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救命啊!救命!!”
第37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刃削铁如泥,骨头和筋自不在话下,一根根手指被一片一片切下,好像是后厨在切胡萝卜片。
地牢内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杀猪,李徐盯着满地鲜血和被血包裹的带骨肉片竟笑出了声。
“有意思,你说我这药是不是又精进了?”
廖宁颔首:“殿下的新药效果比从前更好。”
“那应该玩些更好玩儿的才对。”李徐起身张开手掌,“刀。”
廖宁取下刀鞘,双手奉起短刀将刀柄端放到李徐手中。
短刀在手中悠荡两下握紧,李徐一步步踩过被切下的残肢走到张乔面前,侍卫知趣地将张乔从地上扯起来架住令其站直身体。
疼到浑身抽搐汗如雨落的人,神志精神已是不大清晰,喉咙里呜呜往外涌血,血淌过舌头和口水一起流出来,有的还拉着细长的丝线挂在那不上不下。
“够恶心的。”李徐反握住刀柄,移到因剧痛而迸裂出无数血丝的眼睛前,侍卫立即固定住张乔的脑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声,被生生剜除的眼球落地,沿着眉骨和颧骨一点点剜下,脸上余了一个半拳大的血窟窿。
鲜血星星点点弄脏了月白色衣袍,似清冷洁白的仙人自愿踏足地狱,自此不思回头。
李徐将肩上披垂的发丝拨到身后,脚尖慢慢移动踩到地面的眼球上轻轻碾了碾。
“我有个好玩儿的主意,若是你将这颗眼珠子吃下去,我便放了你,如何?”
经极度恐惧和肉体摧残之后是彻底崩溃,偏偏因着药效人晕不过去反精神百倍。
已然有些痴傻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疯了一般跪倒李徐脚边,捡起那块被碾扁爆出血水连着皮肉的眼球,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越塞着嚼着,干呕得越厉害,吞下去一半便又吐出一滩混着血的东西。
李徐嫌恶地退开,坐回去把短刀还给廖宁不耐地等待。
地牢内血腥气和呕吐的味道夹杂,李徐轻捂住鼻子眉头愈蹙愈紧。
“晦气的东西,染上这腌臢味道还如何去见阿辞,就....活着切了吧,明日天亮前处理干净。”
“遵命。”
李徐起身看看自己衣袍上的血:“现在,立刻,便要沐浴更衣。”
“是,属下即刻命人准备。”
第四十五章 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血污洗净,换上干净的衣袍,李徐头发只来得及擦个半干便回到了卧房。
屋内,喝了特制迷药的谢辞躺在床榻上,依然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安静地睡着。
李徐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拨弄谢辞的发梢,唇边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可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不出来了,他躺到床上躺到谢辞身边微微撑起身体,用眼睛细细描摹这个人。
千百遍无数次,即便一年不见他也可以准确地将这个人画到纸上,不会落下哪怕一颗极为细小的痣。
“阿辞,我是不是特殊的呢?你只有在我身边才会完全卸下防备,才会中拙劣的招数,所以,我不一样对吗?”
不一样,又一样,谢辞身边的人太多,心里的人太多,可以信任的人太多,永远….不缺他一个。
他慢慢凑到谢辞脸颊边低语:“是阿辞说的,亲就亲了,没什么,那她可以,我就可以,对吗?”
(..............)
第四十六章 睡大街吃狗饭
一连借住了快半个月嘉良侯府都没派人来找,谢辞便更气更犟打定主意没人来找绝对不回去,每日跟计昭明一起花天酒地。
只不过好日子不是天天有,计昭明到日子回了琢州,两人依依不舍,倒像比计昭明他爹娘还更舍不得一般。
没两日谢辞的休假也结束了,全身心放松地休息意味着忙碌来临。
上完朝便要去军营练兵,监督城墙加固工程的差事也落到了谢辞身上,每日鸡鸣出门日落还不得归。
军营校场中。
羽箭离弦正中四十丈外的靶心,校场上随着箭落激起一层欢呼声。
谢辞将手中的弓扔给一旁副将,拍拍手走向士兵包围圈的边缘,大家不情愿地让了条口子出来。
“将军,再演示一遍吧,我们都没看清呢。”
“是啊将军,再教教我们吧。”
“光教有什么用?勤练,明日挨个检查,十丈之内中不上靶心的绕着校场跑四十圈。”
谢辞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听取身后哀声一片此起彼伏,他捂住耳朵快步朝等候多时的竹越走去。
“有眉目了?”
竹越点点头,两人走到无人且空旷无法躲藏的地方又四下扫视了一遍。
“说吧。”
“上月初三,确有一批女子以歌姬舞姬的身份被卖进皇城,且不仅仅有胡人相貌的女子,似是来自各地,这些女子相貌不凡,不出半月便纷纷被赎了身。”
竹越拿出一张纸递给谢辞,谢辞展开看过后稍稍露出惊讶。
“将军也惊到了吧,大户人家的奴仆、小厮,一小部分要么是府内伺候十几年的家仆,要么是得的赏赐或相赠,剩下大部分靠买卖。”
“但买来的奴仆身契要正规甚至要查出往上几代的身份,详尽地知根知底了才会买到府上,富户尚且如此,何况官宦人家。”
第38章
“只有妓子才不会被彻查,卖身契上随便编个身份来处,青楼管事见到容貌绝佳的姑娘着急掏银子买下,不知哪天才会想起查查底细,而为其赎身的人便更不会去查了。”
谢辞捏紧手中的纸,上面是被可疑人入了宅院的官员名单,二十几人,小到周围县郡的县丞,大到在朝堂有一足之地的高官,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这些女子都像那个胡人女子一般美貌,连他这种不以玩乐当真的人都有一刹动过纳妾的心思.....
名单上只有一位武将,多数是文臣,是选中的还是随机的?这些女子比那个胡人女子早入皇城,但这些官员并没有身亡,所以目的不是让他们死,探取机密?
谢辞将名单折好揣进怀里,看来要死的只要他一个人,那个胡人女子是专门为他而来。
“我可真是好大的颜面呢。”
“将军何意?”
“没事儿,还有别的消息吗?”
竹越点头继续道:“属下派人查了那些女子的来路,虽不知身份,但她们所有人皆来自琢州。”
“琢州?”谢辞倒是想过,那名胡人女子便是从琢州来的,但他当时以为,那女子是知道计昭明不日返京,所以故意设计去到琢州被计昭明带来。
那女子所听命之人想必也知道他和计昭明的关系,赌计昭明带回来的人,不会让他生出戒备。
虽然....对方赌赢了,但还好结果不算太差,他活着,计昭明也活着。
“琢州临海,海路陆路通商,富庶繁华,较之皇城相差无几,却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心在那里落脚不算难事,没想到又快要和昭明兄见面了。”
“将军可要告知五殿下?”
谢辞乐了:“傻呀你,我们能查到的事,他能查不到?只等他想办法混到这份差事,出发便是了。”
“对了。”谢辞突然眯起眼睛盯住竹越,盯得竹越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将军?”
“我问你,我爹就没让你找我回去?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知津兄那儿啊?”
竹越挠挠头表情有些难看:“知道...是知道,但.....”
“但什么?哼,是不是太想我又拉不下脸求我回去呀?”
“将军,您想得太多了。”竹越认真地泼冷水,“就因为知道您住到五殿下的别院,侯爷更生气了,说你厚颜无耻,一天骂你三遍,连夫人都不敢劝了。”
三遍两个字被加重声音且用手比划了出来,谢辞撇撇嘴,怪不得早朝见到爹白了他一眼,他还以为看错了。
“气死我了!臭老头,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竹越老实收回手指:“将军,您就回去跪着磕几个头求求侯爷得了,何苦呢这是。”
“休想!我就是睡大街吃狗饭!也绝对不求他!”
竹越无语且无情地一针见血道:“就您的俸禄,再以将军您眠花宿柳的开销,睡大街吃狗饭,指日可待。”
“滚!”
第四十七章 甘做钳鹬之蚌
坤宁宫内。
李徐浅尝一口热茶笑道:“母后宫中的茶换了?比从前的更清香。”
“是陛下新得的,赏了些。”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不知要羡煞多少夫妇。”
沈华玲掩唇轻笑:“几日不见,怎么小五也会耍贫嘴了?”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怎么能算贫嘴呢。”李徐放下茶盏想想低笑了两声,“不过最近谢辞被嘉良侯赶出来,非要儿臣收留,若母后说是贫嘴,那也该怪谢辞带偏了儿臣。”
“阿辞被赶出府借住在你那?”沈华玲大概想到了缘由继续问道:“住了多久了?”
李徐叹口气:“有半月了,嘉良侯不派人来找,谢辞也赌气不回去,儿臣也是....唉。”
“怕是你受不了他那嗜酒好色的毛病?”
李徐面露犹豫,少顷轻轻点点头:“母后有所不知,谢辞他还时常拉着儿臣一起去...去..唉,母后可否劝劝嘉良侯?”
沈华玲瞧他为难的样子反劝道:“住就住吧,你便多忍耐忍耐,想来不会在你那太久。”
“本宫知道你的性子,心里看不惯他,但阿辞那孩子从少时开始就与太子不亲近,现在出来这档子事,你若是与他再出什么岔子,那他可就真与坤宁宫生分了。”
李徐蹙起眉又是叹息沉默一会才点点头。
“儿臣知道,请母后放心,他现下还是将儿臣当作朋友无话不谈的。”
沈华玲安慰道:“委屈你迁就这混世魔王了。”
“儿臣不委屈,儿臣知道谢辞心高气傲难以彻底归附,可偏偏又与皇兄不睦,所以为了母后和皇兄,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好孩子。”沈华玲满意地笑了笑。
“儿臣还有一事想向母后禀明。”
“何事啊?”
李徐目光扫过殿内宫人,沈华玲抬抬手命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
“是,儿臣想说的是皇兄与王芊一事,母后觉不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奇怪?”
沈华玲面上严肃起来:“不仅本宫,太子也是稀里糊涂。”
“皇兄那日酒喝得不少,怕是记不大清了。”李徐继续说着。
“但母后与儿臣皆知皇兄为人,他就算醉酒也绝不会做下那种事,而王芊此人儿臣也算相熟,率直真诚,并非肯因攀附而献身之人。”
第39章
“如今王芊身死,一来令人唏嘘,二来父皇虽未严惩皇兄,但已心存芥蒂,至今未解禁足,这样的结果,受益者只有一人。”
沈华玲面色越来越暗,心中也有了明白的答案:“寰王,本宫就知道与他脱不开干系,陛下最看重皇室颜面,这种下作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母后莫要动怒,小心身体,虽然皇兄惹怒了父皇,但父皇不也只是小惩而已吗,况且儿臣已有了掣肘寰王的对策。”
“什么法子?说来与本宫听听。”沈华玲上身往李徐那边前倾了些。
李徐颔首语调轻缓:“琢州市舶提举司提举计大人回皇城之时带了个女子,那女子有心除掉谢辞。”
“什么?阿辞受伤了?”
李徐摇摇头:“母后不必担忧,那女子动手之际被谢辞反杀,现也已处理干净,儿臣准备向父皇请旨,亲自往琢州一趟查明此事。”
沈华玲靠回软垫细细盯着他看没有说话,李徐眼中不见丝毫慌乱和杂质,有的只有真诚与真心。
“母后容禀,若儿臣有参政之举,便会被认定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心,且儿臣会带谢辞一同前往,有夺位之心的皇子带着有兵权的武将,如此一来,寰王怎么会放过儿臣呢?”
沈华玲眼神稍稍收敛移到身侧的点心盘子上,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小五此举是想?”
“祸水东引。”
李徐起身面朝沈华玲揖手道:“儿臣愿做钳鹬之蚌,待皇兄坐享渔翁。”
“可这样小五你岂不是要置身于危险中?”沈华玲看向他脸上显露担忧之色。
李徐走到沈华玲身边慢慢跪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枕到沈华玲的膝上。
“儿臣...想守护皇兄、守护母后,儿臣想母后一辈子陪着儿臣,想母后可以永远高兴,只要皇兄和母后平安无事,儿臣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沈华玲抬手轻轻去抚李徐的头,“小五有此心母后很欣慰,但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此行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千万平安回来。”
李徐抬起头看着沈华玲露出欢喜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眼中只有娘亲的孩童一般。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活着回来,去琢州只是开端,只有活着回来才能让寰王将儿臣放在眼中,真正将儿臣视作对手,真正守护住皇兄。”
“真是个好孩子,母后没有白疼你。”
第四十八章 请去琢州
从坤宁宫出来,李徐脸上的笑容加深,却褪去欣喜唯剩莫测的冰冷。
“五殿下!五殿下!”
李徐回过头,一刹之间又恢复温润有礼的模样:“成公公,母后是有什么交代吗?”
“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上些新做的点心。”
老太监满面笑容,将包好的点心奉上。
“娘娘真是疼您,遇到什么好的都想给您,这不,刚吃口点心说好吃极了,一定也得让殿下您尝尝才行呐。”
李徐接过点心,眼中的喜悦和感动藏都藏不住:“我一定都吃完,劳烦公公帮我多谢谢母后。”
“哎,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带到。”老太监笑着行礼,“那奴才就回了,殿下慢些走。”
李徐颔首:“多谢公公。”
人走远,李徐脸色冷下来,拎着点心往乾明殿去参拜皇帝。
到乾明殿时运气还算好,并没有其他朝臣在,李徐得到容许走进大殿,皇帝刚好合上手中的奏折。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轻抬了下手,李徐起身又行了礼。
“小五手中拎的是何物啊?”
李徐稍稍将点心袋子往身后移了些小声道:“是母后给儿臣的点心。”
“哈哈哈,朕又不抢你的,点心而已,想吃朕命人再多做些送去你那。”
“那不一样,这是母后给儿臣的...”
“哈哈哈哈,你呀,冠礼都行了,还像个娃娃总想缠着娘亲可不行。”皇帝朝他招招手,“近前来。”
李徐走到书案前,皇帝坐在椅子上打量他道:“说吧,此来所谓何事?”
闻言他又跪下将点心放到地上揖手道:“儿臣一要请罪,二想求一份差事和一个恩典。”
“有话起来说,不必跪着。”
“不,儿臣这话只能跪着说。”
“哦?”皇帝听后笑了,“说说要请什么罪?还有是差事要跪着求?恩典要跪着求?或是两个都需跪着求?朕倒有些好奇了。”
李徐俯身下去额头抵到地上:“儿臣要请迟报之罪,几日前有细作入皇城行刺儿臣,儿臣未能及时向父皇禀告。”
“行刺?你受伤了?传太医!”
“儿臣未伤分毫,父皇不必担心。”
皇帝起身将他扶起来上下拍拍确不见有伤痛之处,便令赶进来的太监退了回去。
“说说怎么回事?”皇帝负手而立神情严肃,“潜入我凌国国都行刺皇子,好大的胆子!”
李徐揖手道:“父皇息怒,容儿臣详细禀。”
来龙去脉听个差不多,皇帝脸上怒意更盛。
“想必是那女子见蛊惑不了小谢将军,又听到计提举称儿臣为殿下,便掉转矛头趁儿臣一人离开时来刺杀儿臣。“
“幸而小谢将军碰巧跟来救下了儿臣,只是可惜当时那女子抱着求死之心,没能留下活口来审问幕后主使。”
第40章
书案砰地一声被拍响,皇帝盛怒难藏:“来人!传朕旨意!将计宁押解归京审问!计家上下即刻打入大牢!”
“父皇!”李徐跪地磕了个头,“请父皇收回成命,这便是儿臣要求的恩典。”
“你要替反贼求情?”
“不是反贼,是被细作利用的蠢货,计家几代清白,计宁生于皇城长于皇城,秉性人尽皆知,儿臣确定他对此一无所知绝非同谋,求父皇明察开恩!”
皇帝微微摆摆手,大殿中的宫人再次离开殿门重新关合。
“朕记得你与计宁并无交情,而今怎么要为其求情?”
“儿臣只是不忍无辜者遭遇无妄之灾,故而儿臣想求留计宁一命,不要牵连计家满门。”李徐重重磕头道:“求父皇开恩。”
“行了,起来吧。”
“谢父皇。”
皇帝坐回椅子上看着他道:“差事便是想亲自去琢州查查吧?这事可与皇后说过?”
李徐点头:“是,儿臣不敢期满父皇,儿臣....怕母后担忧,未敢说实话,只说被刺杀的人是谢辞,但毕竟事情发生在儿臣身上,儿臣想自己查个明白,故而恳求父皇准许。”
“嗯,也好,当事人亲自去查确实最为合适,只不过为何不早向朕禀告?”
“若是早些禀告,父皇定要扣下计宁,那样怕是会打草惊蛇,故而儿臣斗胆瞒了几日。”
皇帝轻笑了声,眼底似有笑意却又不尽然:“你这罪名不小,若查不清此事,便要两罪并罚。”
“儿臣领旨遵命,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李徐行礼一拜,“但..还有一事...”
“说。”
“儿臣...儿臣怕路上..”
皇帝大手一挥,提笔落下旨意:“便让谢辞随你同去,护你周全。”
“多谢父皇。”
“还有两日就是祈魂节,游了灯船为你母妃祈过福再走吧。”
李徐手指微微绷紧停顿一瞬道:“儿臣遵命。”
第四十九章 谢辞身上的香
松雪别院的大门刚刚关上,李徐便将手中的点子袋子丢给门房。
“扔去喂狗。”
“是。”
李徐用帕子擦了擦手和额头,却隐隐还可以感受到华贵的脂粉味道。
“阿辞还在校场?”
“已经回来了,今日小谢将军回来早,在您院里....种..种树呢。”
李徐笑笑:“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走到院外有桂花清香袭来,阴霾尽数散去,似已将植树之人拥入怀中。
穿过院门,金桂树下有一人倚树而坐,口中轻哼着新听到的曲子。
不等他靠近,那人便已经察觉脚步声朝他望了过来,眼角眉梢的笑可将人带入春日最佳之时。
“知津兄,快过来,看这树栽得怎么样?”
李徐走过去随着他坐下,只答了句不错。
既没问为何要在他的院子栽树,也没问为何不与他商量,就好像谢辞原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是吧是吧哈哈,这是月来阁槿娘院子里的,本想移栽到我那,但我爹是后爹,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提起这两件事谢辞心里憋闷:“你说说我最近走的什么运势?别的不说了,槿娘你记得吗?我之前与你提到过,我包了她两年,你知道包月来阁的头牌要多少银子吗?”
“关键我还是走之前包的,在外一年,一年啊!刚回来多久?她居然跑了!银子也拿不回来了,唉,只剩一颗树,还好树是我的了。”
李徐浅浅一笑,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银子?”
“嗯...”谢辞认真想想,“都不是吧,就是本想住在她那,结果发现人走了,有些不高兴罢了,不过也没什么,她定是做她想做的事去了,虽然....拿着我的钱。”
李徐轻点头慢慢靠到谢辞身上,滑到对方怀里。
“知津兄?你这是?”
“抱歉,头忽然有些疼,借我靠靠,我缓一缓就起来。”
谢辞担心道:“用不用找大夫啊?”
“没事,许是没休息好。”
“哦,行,那你靠着吧。”
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李徐的眉头舒展开来,细细想着谢辞身上的香气和这桂树一样又不一样。
喜桂香者喜桂树喜桂酒,而他....是先喜谢辞才喜爱上这桂香。
谢辞身上的香,是清清淡淡一年四季,夏日比过荷香,冬日越过梅香,沙场的血腥也抹不掉悠然于心的香气。
是旁人之赏悦,是他之成瘾毒药。
“阿辞,后日是祈魂节,可以陪我一起去走走为我母妃放盏河灯吗?”
“没问题。”
谢辞一口答应,就说怎么突然不开心的样子,原来是想娘亲了。
不过徐氏离世的时候李徐才四岁,若是他记都记不住,李徐竟然能思念至今,了不起。
他垂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个人,盯了会儿突然笑了感叹道:“知津兄,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李徐睫毛轻轻颤动一下,藏在袖边的手竟是不知所措地蜷缩又放,放开又缩紧。
闭着眼睛,他却可以感觉得到身边这个人在低头朝他靠近。
心...又病了,非要用疯狂的方式来告诉他,他这颗心是活着的。
“哈哈你去姑母那了,我闻到姑母用的脂粉味儿了。”
第41章
少许沉默后李徐轻声询问:“这你都闻得出?”
谢辞一脸骄傲:“那当然了,女人的胭脂水粉我可是行家,月来阁里哪个姑娘的胭脂是用什么花做的我都知道。”
“是吗,阿辞当真是才艺卓绝。”
李徐站起身理理衣袍:“我还有些事,出去一趟。”
“你怎么比我还忙啊?我忙得一天没吃饭,本想等你一起吃呢。”谢辞起来拍拍屁股要走,“算了,我是饿得不行必须要吃饭了。”
“别..”
李徐着急拉住谢辞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离开的脚步。
“我..我也饿了,我想想还是...吃饭重要。”
“就是嘛。”谢辞抽开手拍了下李徐的胳膊,“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怎么行,快走,吃饭去。”
李徐看着空荡荡的手点点头跟上了谢辞的脚步。
“知津兄,你这别院好是好,但只有一群没什么用的护卫,像摆设,连个厨子都没有,建的又偏,酒楼送菜到这都凉了,去吃饭呢,保不齐路上饿死了。”
没有用的护卫们刚好听到路过时的这句话,相互看看低头都当没听见。
“那明日建个厨房,聘个厨子。”
谢辞笑笑:“那最好要厉害的师傅,起码要比广全楼的好哈哈。”
“好。”
第五十章 亲手做的花灯
又过两日,祈魂节至。
祈魂节是凌国独有的节日,为生者祈今世平安,为亡者祈来生顺遂。
夜幕降临,满城灯火如昼,一行装扮成神仙鬼怪的表演者游行,街上已是无处下脚。
河面灯船下星星点点皆是祈福的河灯,虽算得哀伤之日,但热闹不比上元节少。
“阿辞。”
谢辞回头看去抱怨道:“知津兄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一个时辰了。”
“你刚从校场回来。”
“哈哈哈,好吧,还真骗不到你。”
李徐眉目染上笑意,将身后藏着的花灯拎到身前:“我亲手做的,送你。”
“你...给我?做花灯?”谢辞面露古怪但还是接了过来。
花灯制的是四方形,薄薄一层雕刻着正在绽放的昙花,烛火映照花影栩栩如生。
寻常花灯多是纸糊的,有画也是画在纸上,这盏花灯却是不同,不知用得是什么材料,薄如纸却可以雕刻出花纹。
“这灯是用什么做的?居然可以刻画啊?”谢辞心生好奇,刚刚的古怪便一晃而散。
“美人皮。”
“那是何物?”
“字面意思,美艳女子的皮。”李徐唇角勾着笑,“剥下美人皮,仔细打磨到如纸薄,美人皮做面雕刻花纹,这样做成灯笼才最是漂亮。”
谢辞握紧灯笼杆莫名有些发凉。
李徐看他这样轻笑出声:“逗你的,吓到了?是动物的皮,磨了很久才磨到这么薄。”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谢辞举起灯笼看看,倒是新颖好看,“谢啦。”
“不必言谢。”
祈福的河灯几乎要将河岸边铺满,只等风来吹动水波将盏盏河灯展推到河面中央灯船边。
灯船上,船身、船帆、桅杆、船桨无一处不挂着花灯,灯火通明几乎将整条河照亮。
船上有几个小童,是玄文观的弟子,正拿着钩子在钩河面上的花灯。
这是祈魂节的风俗,每盏河灯只钩一次,钩到的带上回玄文观添福,每年只带一百盏。
玄文观受皇室恩惠平时不纳香火,只有每年祈魂节才会大敞观门迎这一百盏河灯,因而大家都希望自己的河灯可以被选中,有的早早就来放灯,有的一人放了好几盏。
“唉呀都怪你呀知津兄,来得太晚没好位置喽,今年上不了灯船了。”
“凭你点了一次静室的事迹,若那几个童子看到钩起来的灯上有你的名字,想必是会丢下去的。”
“他们敢!我那次是!是...是不小心的..”
提到这事谢辞硬辩都辩不出什么,那时他尚且年幼,皇帝邀他父亲一同去玄文观小住,他有幸同行。
谁知道夜半睡不着起来练剑不小心把油灯挑翻,好巧不巧落在床上,好巧不巧天干易燃.....
结果烧了一整间客房,喜获一顿好打....
“我是开玩笑的,那几个小童不识得你,灯船还没走,也许你会被挑中呢。”
李徐浅笑着蹲下,慢慢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河面上推远,谢辞看他放了,便也将自己手中的河灯推到河面上。
“知津兄,你今年为何没在宫中祈福啊?”
“不想。”李徐起身望向渐渐飘远的河灯,“母妃喜欢热闹,也许会逛到这里,看看我。”
谢辞看着对方心里轻轻叹息:“她一定可以看到你写的话,她也会思念你的。”
“会吗?”李徐转头看他,“她会看到?她会帮我?”
谢辞点点头:“一定会的。”
“但愿。”李徐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少许问道:“你祭的是你三叔?”
“是啊。”
“写了什么?”
“和你差不多,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话,希望...他知道我记得他。”谢辞落寞一刹就又恢复了笑意,“没准儿我三叔早都投胎了,按他说的下一世想做江湖骗子呢。”
李徐又是无语:“是你杜撰的吧。”
第42章
“当然不是,他真是这么说的。”谢辞倒真急着证明,“要不让我三叔显个灵亲口告诉你。”
“胡闹,这种事也能拿来调笑。”
谢辞拍拍李徐的肩:“安心啦,我三叔是不会介意的。”
“你呀,挨过的打一点都不冤枉。”
“切。”
河岸边不少男男女女往这边瞄,时不时露或羞怯或惊艳的表情,李徐注意到后扯了下谢辞的胳膊。
“阿辞,走吧,这边人太多。”
“那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也好。”
第五十一章 不要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远离河岸人群聚集之处,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往城郊走。
此行未带护卫,没有一群人跟着本应不引人注目,但半个皇城的人都认识谢辞,频频回头的人仍是不少。
行至熙攘之外,无人道路上一驾马车停在必经之处。
“那是侯府的马车。”谢辞没过脑子就躲到了李徐身后。
“为何要躲?”
“啊?对啊,我为什么要躲?”谢辞“堂堂正正”地从李徐背后走出来,“哼,肯定是我爹看我要去琢州,舍不得我,服软了。”
看到两人走来,马车旁的婢女贴近窗户说了什么,马车门打开一位身着素衣的中年妇人被搀扶着走了下来。
“娘?怎么是您啊?”
“为娘想你了还不能来看看你?”
沈玉秋走近朝李徐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五殿下。”
“嘉良侯夫人不必多礼。”
“听说阿辞一直借住在殿下的别院,定扰了殿下不少清净,妾身替顽儿向殿下赔罪了。”
李徐连忙将沈玉秋扶起:“嘉良侯夫人太过言重,阿辞从不捣乱,很听话。”
睁眼说完瞎话,说者不觉有他,听者确是尴尬。
沈玉秋稍作沉默出言打破尴尬道:“殿下若不介意,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对阿辞说。”
“夫人请便。”
李徐负手退开一段距离,沈玉秋将谢辞拉到身边稍用些力气打了下谢辞的胳膊。
“你父亲若是不来找你,你想这辈子都不回家了?”
“娘您把我胳膊打肿了,完了,完了完了,动不了了。”
谢辞装模作样捂住胳膊,然后.....在下一个巴掌落下来前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我错了。”他晃晃胳膊脸上堆起笑,“好神奇呀,突然一点儿都不疼了。”
沈玉秋还是照着他胳膊来了一掌,但力道不重:“现在都敢戏弄你娘了,下次你闯祸挨打可没人拦着了。”
“我错了嘛娘,别生气嘛。”谢辞做出了十分乖巧的表情。
沈玉秋到底因他笑了,笑过后又有担忧。
“你明日去琢州千万要小心,保护五殿下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别总是空着肚子,还有,切记酒色误事。”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谢辞就要感动得心里发酸了。
“放心吧娘,我最靠谱了。”
“若真靠谱,娘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沈玉秋叹了口气,“你父亲早就不气你做的那些事,只是气你不肯服个软回家,琢州事毕你就回家来,记住吗?”
谢辞点点头:“记住啦。”
“这些你拿着。”沈玉秋示意婢女将半个手掌大的布袋交到谢辞手上。
“什么啊?”
布袋打开眼睛不由得一亮,里面装了十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哇!给我的?还是娘好!”
谢辞激动地给沈玉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沈玉秋赶紧拍着谢辞将人推开敲了敲自己的腰。
“娘都多大岁数了,经得住你扑上来?别毛毛躁躁的,你这样娘不是更不放心了。”
“我是激动嘛。”谢辞将珍珠仔细收好,突然有钱了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父亲不许你去账上提钱,在外面总要用到钱,住好些吃好些,千万别受了苦,你若是不去那烟柳之地一掷千金,这些定够你挥霍。”
谢辞刚高兴起来又被这话引出尴尬:“我知道了,我没有,我有公务在身的,还有啊娘,我已入朝为官,早不是三岁小孩,您嘱咐得太多了吧。”
“你几岁做到多大的官都是娘的孩子,娘还能坑你害你不成?”
又来了.....
谢辞摇摇头,听沈玉秋念了好半天。
“看你不耐烦的样子,去给你三叔放河灯了?”
“嗯。”
沈玉秋这会儿才仔细去看他手中的花灯:“这盏灯倒很是好看,从哪家买的?想送哪个姑娘啊?”
“不是买的,也不送人,是五殿下做来送我的。”
沈玉秋一愣,下意识看向远处的李徐,那人负手而立正安静地望着这边,望着....谢辞。
“你说五殿下亲手给你做了盏花灯?而且在祈魂节送给你?”
“是啊。”谢辞提起手中的花灯轻轻拨动,“他说这个灯罩是用动物的皮磨薄了刻的花,是不是挺新奇的?”
沈玉秋收回视线,欲言又止脸白了几分。
“娘?”谢辞抬手在沈玉秋眼前晃晃,“您想什么呢?都愣神了。”
“没什么,希望...是娘想错了。”
“娘你在说什么呢?”
沈玉秋突然握住谢辞的胳膊:“你要切切记住你父亲的话,五殿下是皇帝的儿子,你是臣子,莫要逾矩论亲朋,更莫要太亲近。”
第43章
“哦,我知道。”
“别敷衍,娘要你时时刻刻牢记在心中,安守臣子本分,不许与五殿下太过亲近。”
谢辞没明白怎么突然说这些,点点头道:“我记住了娘。”
“好,记住就好,娘回了,万事小心。”
沈玉秋松开手默默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人,眉心紧皱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街道,李徐回到谢辞身边。
“阿辞,刚刚你娘与你说了些什么?”
“给了我钱,嘱咐了半天,我又不是小孩。”
“嗯,你是。”李徐看着他,唇角慢慢扬起笑意。
“不是。”
“是。”
“切!”
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慢慢走向下一条街。
主街上热闹不减,岸边河灯渐渐飘远趋于一处。
被千盏灯包围起来的灯船上,一个童子钩起了第一百盏灯,灯上没有署名,只写着一行六个字。
【得天下,得谢辞】
如此大逆不道的三个字,见者若说不清也难逃一死。
小童不知该扔下船还是留在船上,慌张得手抖刚好碰倒河灯,纸做的灯罩被倾倒的烛火点燃,转眼间烧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不小心?”另一个童子看到烧毁的河灯稍有微词,“再捞一盏吧。”
一百盏河灯载满,灯船缓缓离开河水中央,顺着河流往城外驶去。
第五十二章 寰王的警告
两个人走了许久才从皇城最热闹的地方回到最冷清之处。
松雪别院大门打开,门口的守卫揖手行了礼,刚迈上大门外的第一层石阶,忽有破风之声自远处疾驰放大。
周遭死寂一刹。
索命的暗箭被谢辞徒手攥住,最终停在距离李徐脖子一寸之处。
掌心因箭身速度而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滴出一片守卫方反应过来大喊:“有刺客!来人!保护殿下!”
灯笼啪嗒掉在地上,谢辞眼疾手快拔出一名守卫腰侧的刀,将羽箭高高抛起。
双手握紧刀柄,钝面精准打在箭羽之后,长箭被力道反击而去,正中在屋脊上未来得及逃走的黑衣人肩上。
“抓住他!留活口!”
两名守卫应声朝谢辞所指的方向跑过去,院中一排侍卫冲出来护到左右。
谢辞执刀挡在李徐身前,视线在周围或可藏人的暗处快速扫了一圈。
“应无伏兵,退回去。”
李徐捡起地上的灯笼,在护卫下进入别院。
大门关上,谢辞用未伤的手扶住李徐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没受伤吧殿下?”
李徐呆滞住,心跳一瞬间加快到两倍,甚至握住灯笼杆的那只手已经明显在颤抖,谢辞注意到还以为是惊吓过度。
“知津兄?你还好吗?”
手腕突然被握住,谢辞一愣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对方脖子上,但他要抽开时腕上的手却攥紧了些。
“知津兄?”
李徐微微低下头,握着灯笼杆的那只手指节绷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谢辞的手腕。
“你受伤了,跟我回去上药,把廖宁叫来,其余人都退下吧。”
“是,殿下。”
回到卧房,李徐拿来药帮谢辞小心清理伤口,上好药又包扎好。
“疼吗?”
谢辞摇摇头:“还行吧,可能麻了。”
“总是害你受伤,对不起。”李徐自责落寞地将药箱关上,眉心紧锁着难以抚平。
“陛下命下官随殿下前往琢州,保护殿下,是下官职责所在。”谢辞笑着眨眨眼,“保护知津兄嘛,也是身为好兄弟的责任。”
“好兄弟...”李徐喃喃重复了遍这三个字。
谢辞看对方的样子意识到是有不妥。
从前他这么说被他爹听到后臭骂一顿,说他目无尊卑,有什么资格跟皇帝的儿子称兄道弟。
虽有太后那层关系在,若在寻常人家他应称李徐一声堂兄,但毕竟涉及皇族,既然对方介意兄弟相称,日后慎言不提便是。
房门叩响,两人都回了神,廖宁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侍卫手中拖着一个趴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殿下,手下人无能,未能阻拦刺客服毒,属下未尽保护殿下之责愿受重罚。”
“无妨。”李徐摆摆手,“你们两个退下。”
两名侍卫将尸体留下退到了门外。
谢辞走过去摘下刺客的面罩,是个陌生面孔,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是个死士呢,弓箭有没有什么特别?”
廖宁摇头:“最普通的,寻常兵器店就可以买到。”
“唉,早知道我自己去追了,你们这儿的人果然都是摆设。”
“额..”廖宁摸摸脑袋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安稳坐在椅子上的李徐盯着那具尸体忽而一笑,刚好谢辞捕捉到。
“知津兄知道是谁派来的?”
李徐眸色慢慢趋于冷淡:“这是警告,三皇兄警告我不要与他争。”
“寰王?”谢辞的反应介于惊讶和了然之间,“寰王要杀你?消息够灵通的,我爹娘还是我让竹越说的呢。”
“前朝有陈相,后宫有荣贵妃,耳目想不清明也难吧。”
“那倒也是。”谢辞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说服陛下派你去琢州的呢?”
第44章
前日只接到圣旨令他一路护送李徐,但尚未来得及细问。
李徐回道:“有一个琢州来的舞姬企图刺杀你我。”
“怪不得。”
行刺皇子是大罪,陛下听了肯定震怒,派别人去查哪有当事者亲自去查效率高。
“哦还有!没提到昭明兄和令牌的事吧?”
“自然没有,我又不傻。”
“那就好那就好。”谢辞松口气,觉得多余一问,要是提到了那些,他现在和计家上下应该都在大牢里。
“阿辞,既有三皇兄参与进来,此行便多了危险,你明日回家去,我与父皇说换一人随...”
谢辞打断道:“知津兄信不过我?那我可要夸口一番,整个凌国还没见谁打得过我呢。”
“但是..”
“哦!”谢辞又打断对方的话,“廖宁,看到了吗?这么危险一定要好好准备,带些伶俐的人,守门那两个蠢货可不能要。”
“卑职明白。”
李徐再难说什么拒绝的话:“那便有劳小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第五十三章 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翌日一早,竹越便将照雪牵来,一行二十人加一辆马车离开了皇城,其中还有皇帝从禁军中挑的五名好手来保护李徐。
琢州虽属繁华之地但距离皇城不算近,赶了几日的路,路程将半。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不冷不热行路还算舒适。
大路宽阔,正对面远远也来了一群队伍,前面几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两排胯上别刀手中执短鞭江湖打扮的人。
两排人之间是十几个被麻绳拴成一竖排的人,有男有女,衣着各有不同,胡人服饰汉人服饰,衣服上有长途跋涉的尘土但没有伤。
“押送的犯人吗?”竹越问。
谢辞摇摇头:“并非官兵打扮。”
马车窗子推开,李徐听到交谈稍探出头看了一眼:“似是贩卖奴隶队伍。”
“这买卖都敢走官道了?”谢辞语气中不乏惊讶。
廖宁揖了下手道:“小谢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奴隶都是卖给达官显贵的,一般都是从穷苦的好人家买来的,背景干净。”
“男人会武的做护院,不会的做家丁,女人做丫鬟婢女,好看的或许能给富户做个妾室,卖给达官显贵,自然有达官显贵护着,走官道也就不稀奇了。”
“哦。”谢辞想若真如此,对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个好去处。
话说着两边队伍碰上,各自都守规矩错开你左我右两不耽搁,那边为首的人还朝这边颔首致了下让路的谢。
擦肩之时,谢辞忽然注意到被绑着的人中有一人很是不同。
看衣着打扮像是燕西人,手脚带着镣铐,头发散得乱蓬蓬全是土,身上的血迹干了发黑,有几处衣服被鞭子抽烂露出了里面的伤痕。
怪了,其他人好好的,怎么就这人挨打了?被强买强卖的?
谢辞心生好奇忍不住多看两眼,没看清脸却莫名觉得眼熟。
两个队伍错开继续往各自的反方向前进,谢辞蹙着眉越是努力想越是想不起眼熟在哪。
奇怪,他也不认识几个燕西人吧。
燕西人?
“等一下,停!”
谢辞叫停队伍,回头看向远去的那群人。
“阿辞?”李徐从窗子内看向他,“怎么了?”
“将军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谢辞摇头,视线死死锁定在越走越远的奴隶队伍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什么人?”李徐面露疑惑。
“不可能..”谢辞攥紧缰绳,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驾!”
白马转身朝反方向追赶而去。
“阿辞!你去哪?”
谢辞策马疾驰追到队伍后方:“停下!”
见无人理他,只好加快速度超越队伍拦在最前面。
“停下!”
一行队伍在领头人的手势下停住脚步。
“这位公子何故拦路啊?”
谢辞当没听到,着急地跳下马冲过去将被拷住双手双脚的人揪住,凌乱的碎发拨开露出真容,他的双目瞬间因震惊而缩紧。
“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那人艰难地抬头看向他,视线许久才堪堪聚焦:“谢....谢辞?谢辞!”
“谢辞!”沾满血污的双手猛地攥住谢辞的手腕,“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怎么这副模样?”
旁边手拿鞭子的人见状不耐烦道:“嘛呢?小子,拦我们就算了,搁这演什么认亲戏?赶紧滚,要不不客气了。”
啪嗒,一袋银子扔到说话人的面前。
李徐揣起手慢慢走过来:“这人我们买了,要钱还是惹麻烦,你们可以随意选。”
那人捡起钱袋子颠颠看眼为首那人,得到准许后露出奸笑:“得,有钱的是爷,给这小子松绑。”
手底下的人听话过去把少年的手铐脚铐打开,为首那人折返过来将钱袋子夺过还给了李徐。
“两位小公子,钱我们不收了,手底下都是不长眼的粗人抓了这位兄弟,也没个轻重,还望你莫要怪罪记仇。”
谢辞冷言道:“我们没仇,但若随意抓人,怕你们这生意也难以长久。”
第45章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把你的臭嘴闭上!”为首那人朝谢辞两人拱拱手,“公子的劝诫我记下了,以后肯定注意,我这急着赶路,不然肯定要好好向几位赔罪。”
“用不着。”
“哈哈,那只求各位大人有大量,后悔有期了诸位,我们走。”
留下人,一行队伍扬长而去。
“大哥,对那几个小子有什么客气的?还白送一个人,受了重伤还那么能打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没见识的东西,胡人叫那小子名字,姓谢,姓谢的你也敢得罪?狗脑袋不想要了。”
第五十四章 灭族之仇
贩卖奴隶的队伍走远,渐渐从视野中消失。
“阿辞,这人你识得?是谁?”
谢辞当下的心情不可言宣,万万不敢想眼前之人会有一天变成这副样子。
“他是...燕西王世子,斛律风。”
他反握斛律风的手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燕西出事了?”
“乌禄达....反了,杀了父王,燕西..已经不是斛律氏的燕西了。”
“乌禄达,那不是...”
“是我父王的安答,我父王最信任他!”
谢辞觉得发懵,不敢相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斛律雅和斛律图呢?”
“死了...”
“死了?”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斛律风痛苦地捂住脸一下一下敲击额头悲痛欲绝,“斛律氏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谢辞眼底涌出些悲伤,轻轻拍拍斛律风的肩:“节哀。”
静默无言多时,他又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如何到了这儿?”
斛律风咬着牙如泣血泪:“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拼死替我拦下追兵护我逃出去才侥幸捡回条命,他们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灭族之仇,不报誓不罢休。”
听到这些谢辞不忍地偏开头,心中不是个滋味。
“我一路南下来中原要去皇城寻你,中原....我只信你,路上遇到刚刚那群人,我身上有伤未打过就被抓起来了,幸好,苍天怜悯我,还是找到你了。”
斛律风一把抓紧谢辞的手:“谢辞,带我去皇城,我要恳求皇帝陛下借兵给我。”
“斛律世子先冷静些。”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徐上前拨开了斛律风的手。
谢辞沉默片刻道:“斛律风,向陛下借兵这事,并非我不愿帮你,而是..这事我办不到,一来我现在有公务在身,二来....”
他也不是不明白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道理,他或许不能与斛律风感同身受,但相交一场,他不想愧对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些谢辞更加不忍,难以再说下去。
李徐看他一眼帮他补充了后面的话:“陛下要的是燕西人臣服,只要继续俯首称臣按岁纳贡,那么燕西王是谁,燕西是斛律氏的还是乌禄达的,陛下并不在乎。”
“架势燕西人反了,陛下会派兵勦灭,但眼下乌禄达并未透露有反凌国之心,陛下便不会让自己的兵去因燕西内斗送死,斛律世子,我这话说得白,你该当知晓才对。”
只有真正的旁观者才能唤醒局中人,字字句句如利刃剜心。
斛律风低垂下头,有绝望也有对自己的失望,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肩,转头便见到谢辞朝他笑了下。
“借兵一事待我返京会尽力一试,即便借不到,只要你返回燕西,无论何时,我谢辞都愿随你一起,帮你一战。”
“多谢。”斛律风眼中含着感激。
李徐负手背过身:“前面快到驿站,去歇歇脚吧,斛律世子身上的伤也需处理。”
“对,你这伤口的确不易再耽搁治疗。”
谢辞走到李徐身边小声道:“知津兄,能不能让他随你坐马车呀?”
“扶斛律世子上马车。”
“是殿下。”
“知津兄果然是最最善良的大好人呀。”
“别贫嘴。”李徐伸手握住谢辞的手腕,“他乘马车,我与你一起骑马。”
“啊?行吧。”
猜想李徐是不喜和陌生人同乘,谢辞先行上马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将对方拉上了马。
队伍继续前进,走的不算快。
谢辞的腰被身后的手臂环住,越来越紧,他微微侧头看不到身后人的脸。
“知津兄,你害怕骑马?”
“嗯。”李徐不否认,不仅不否认还靠在了他身上。
仔细想想除了跟他和计昭明一起去追细作,确实没怎么见过李徐骑马,原来是因为害怕骑马?
“那你抓紧些。”
“嗯。”
身后的人应声后抱他抱得更紧了。
第五十五章 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陆路驿站每隔三十里设置一处,设施比不上各县郡的客栈,但考虑到斛律风的伤,一行人歇脚在了驿站。
随行的人一半来自军中,虽不是大夫,但久伤成医,处理外伤还算可以。
伤口包扎好,斛律风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物刮去胡子,整个人恢复些往日模样,本来就生得好看,偏深的皮肤更衬出野性的俊朗。
有伤员不便急着赶路,一行人便入住驿站停留一日。
第二天一早倒是斛律风先寻来,想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
第46章
仗打起来,部下四散,必须先有个落脚处才能再想办法召回部下。
“我们此行应是在别人的监视下,若你同行怕会危险,没有稳定的落脚点之后一切也不好办,容我想想。”
“不如仍去皇城。”李徐适时开口,“皇城最安全。”
“对呀。”谢辞想想也是认可,“即便有追兵,也不敢追到皇城。”
他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谢’字:“这个给你,沿途驿站只要给他们看这个住宿吃饭不成问题。”
斛律风无甚客气,接过玉佩仔细收好揣进了里怀。
“皇城东城边有一许姓人家,他家门口有一对石刻的大兔子,没人那么有病,一看就能认出来,找不到就问问,一会我再写一封手书,你拿着去许家找我表姐沈芙。”
“实情尽可对她言明,她知道是我让你来的,一定会将你留下帮你,我那表姐夫原本是江湖人,我会请她给表姐夫去一封信,想来能召集到不少人。”
“阿辞,如此不妥。”李徐提出了反对意见,“夫君从军远走,妻子收留陌生男子长居府上....别忘了人的嘴可是一把刀。”
谢辞一拍额头:“是啊,忘了这茬,若是姐夫在家事情反倒更好办。”
“有没有其他安全之地?可令斛律世子暂住别处后再寻你表姐。”
“别处...侯府肯定不行,我那些个表哥也都不靠谱,我相识的也是些狐朋狗友,不值一信。”
这时候谢辞倒有了深刻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结交的都是靠不住的酒肉朋友。
“计昭明要是在皇城就好了,除了你和我表姐,皇城中能信的只有他了,非去什么琢州任官。”
李徐温声抚慰:“别着急,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住身份不会令人起疑。”
“隐藏住身份....”谢辞灵光一闪,“牧云书院!我怎么把尤二哥给忘了!”
他朝斛律风道:“你就去那,牧云书院,入皇城随便打听都知道,那里学生多,来往交流诗文的也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绝对不会被发觉。”
“到那里找尤子书尤先生,他会帮你,先好好养伤,我一回京就去找你,到时再仔细商量对策杀回燕西夺回王位。”
“还是一样,陛下只认称臣的燕西王,不在乎谁是燕西王,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乌禄达。”
皇帝只会旁观燕西内斗,打得越惨烈越好,那样不管谁是新王,即便有谋反之心也没了谋反之力。
“休息几天养养伤再启程吧。”
斛律风摇头:“你们应该也要赶路,我能坚持,我要尽快安定下来,想办法让打散的旧部知道我活着,知道我在哪。”
“你确定能坚持?”
燕西来的人普遍比中原人要高壮,但人壮不代表就能抗住伤痛。
“当然能坚持,别忘了我还徒手猎到过熊。”
“哦吼,手下败将也想显摆?不知是谁被生擒要被当奴隶卖?”
斛律风脸上露出难堪:“那是因为我受了伤没日没夜的赶路,又....又没钱吃饭,没力气。”
打趣的话不好再说,也知道拦不住这人,谢辞就要来笔墨写了两封信,封装好交到斛律风手上。
“这信一封给尤先生,一封给我表姐,你先到牧云书院住下,养好伤,万事小心,尤先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家与他家亦是世交,衣食住行他不会亏待你,皇城中有何事都可以求助于他。”
斛律风收好信,右手握拳抵肩朝谢辞鞠了一躬:“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答。”
“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走,我送你。”
“等等阿辞。”李徐匆匆也写了封信封好交给斛律风,“毕竟斛律世子不是寻常人,带一封我的信去让尤先生知道我也知晓此事,以免尤先生有所顾虑”
“有道理,这信你也收好。”
斛律风点头。
“走吧。”谢辞想拿自己的剑送给斛律风,想到斛律风更擅用刀,便抢了竹越的刀送斛律风。
“还拿得动刀吗?”
斛律风笑了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挽了一圈,刀身转回之际谢辞抓着刀鞘迅速将刀刃收回鞘内。
“行,能握住刀就死不了。”
谢辞双指指尖抵住嘴唇吹响口哨,白马跳出马厩疾驰到谢辞身边停住脚。
“让照雪送你去皇城,若有追兵,它能带你逃。”
“谢辞,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说了朋友之间不讲恩情,而且这算不上恩情,上马吧。”
斛律风不再客气拽住缰绳坐上马背。
谢辞扶住马耳凑近轻轻说了什么,白马低鸣一声,他又抚摸几下马头朝斛律风揖手。
“斛律兄,皇城见。”
“皇城见,驾!”
白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第五十六章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凌国统治开明,皇城中不乏异族面孔,因而斛律风走在街上并没有多少目光因他停留。
拿着谢辞给的玉佩果然一路畅通无阻,也正如谢辞所说,皇城中随便向一个人打听牧云书院都知道。
照雪在到达城门他下马的一刻挣脱缰绳跑走,良驹跑得太快他没追上,弄丢谢辞的宝贝心里羞愧愁上眉梢,脚步都变得沉重。
按照路人所指他走到了牧云书院外,大门敞开,门口并无看守。
第47章
书院是人心中的高洁之地,多是拜访求学者,无事闯进去的几乎没有。
不算阔朗的大门上方,黑底烫金匾额上写着牧云书院四字,左右两个楹联,左言学达性天,右言治世安邦。
斛律风没读过什么书但尊重多少还是有的,理理衣服踏上了石阶。
“远道而来的少年人?是来求学还是会文?”
刚抬过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他转身看去,是一个年轻男人。
穿着丝绸长袍生得秀雅高挑,手中拿着把纸扇,唇边含笑,见他回头,那人用纸扇轻轻遮住了笑意。
“用这种眼神看人可是很不礼貌的。”
斛律风中断视线右手握拳扶上左肩,想想又收回,揖手行了汉人的礼。
“我找尤子书尤先生。”
“哦?”
眼前人将纸扇移至胸前轻轻摇扇,视线在他身上游移片刻又笑了。
“尤先生不知道他有来自燕西的朋友呢。”
“是谢辞。”斛律风拿出谢辞的玉佩举起来,“我是谢辞的朋友,来找尤先生。”
男人走近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前后看了一遍:“从那个泼皮手中抢到东西,应没几人能办到,暂且信你。”
玉佩还回来,男人收合扇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肩。
“进来吧。”
斛律风跟着进入书院大门:“尤先生现在在书院吗?”
“你那么急着找他?”
“急。”
“哈哈,他在呢。”
“太好了,那请你带我去见他。”
男人回头看他,纸扇再一次遮住嘴唇,可眉眼的笑意却遮盖不住。
“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你要找的尤先生远在天边,近就在你眼前。”
斛律风一愣:“你是尤先生?”
“如假包换。”
“你不像啊。”
尤子书微张开手臂左右看看又晃晃:“哪里不像?”
“汉人的教书先生不都是老头子吗?”
“哈哈哈哈...”尤子书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你就当我是个老头子吧,别傻站着了,长途跋涉不想歇歇脚喝口茶?”
“想,现在就很渴。”
尤子书收起扇子又敲了下斛律风的肩:“那还不快跟我走。”
“奥。”
斛律风跟在尤子书身后,盯着这个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皇城的风软绵绵的,人也一样。
所以,这汉人的教书先生走起路来,和他们这群习武的粗人一点都不一样。
“你来得巧,刚好遇上书院的休沐日,皇城附近的都回家去了,远地来求学的也出去逛着玩,所以白日里学生少。”
走着走着尤子书忽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带着些不掩藏的笑意:“小朋友,我说过一遍了,用那种眼神盯着人看是很不礼貌的。”
“你背后长眼睛了?”斛律风合理怀疑,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不是小朋友。”
“没长眼睛,你是。”
两句话皆有回应,尤子书继续为斛律风带路,两人走进一间书房,尤子书将正热着的壶拿起来为斛律风倒了盏茶。
“给。”
斛律风深深呼吸了下丝绸袍子轻挥带过来的气息,而后从对方手中接过茶盏。
带着久居塞外而偏深色的手指刚好与葱白的手指擦过。
尤子书收回手,走到一边坐下示意斛律风也坐,两人平行而坐,中间只隔了个小小的四方案几。
“长松让你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你真是尤先生?”
“若是不信,你便随意找来个学生问问。”
斛律风放下喝干净的茶盏,将谢辞写给尤子书的信交到了正主手上。
信笺展开来龙去脉大致清晰。
“猜到你来自燕西,却不曾想是燕西世子,既是长松所托,你便先在这里住下吧,书院后面有一处空厢房,我会让人收拾出来。”
斛律风道过谢想起正发愁的一件事:“尤先生知不知道照雪?”
“长松的那匹白马?”
“对,那是谢辞的宝贝,良驹识途,我想请尤先生明天帮我去嘉良侯府看看照雪在不在。”
“为何是明日?”尤子书执扇轻笑,“又缘何有此忧虑?”
斛律风将来龙去脉告知,尤子书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用担心,想是去琢州了。”
“能找到?”
尤子书点头:“那个泼皮训的马,走一遍路几年都不会忘,比人记得清楚多了。”
“果然是宝马良驹,可惜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想要的话,何不抢抢试试?”
斛律风诚实道:“想抢,打不过谢辞。”
“哈哈哈,他呀也算个奇才,就是太皮,总气得人想揍两下。”
第五十七章 先生的手真好看
尤子书说罢起身离开唤小童去取药箱,拿着回来放到了案几上。
“看斛律世子脸色不佳,想是身上有伤吧,脱了衣裳帮你换换药。”
“行,谢谢。”
斛律风利落干脆地解衣服,没有一丝丝迟疑,倒是让尤子书拿药的手停顿了一刹。
“你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谢辞说不用跟你客气。”
“哈哈..他倒是会说,行吧,等那小泼皮回来我可要好好问问他的罪。”
第48章
上衣脱了个干净,宽肩窄腰恰到好处,肌理分明结实,整个人肤色呈现均匀的古铜色,数道陈年伤疤仿佛已描绘出漠北草原上的狠斗。
长途跋涉未褪满身风尘,下巴上新长的胡茬也没时间刮去。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俊朗英气的好相貌,双眸狭长深邃,眼神像是最庞大狼群中的头狼才会有的。
“先生不是说这么看着人不礼貌吗?”斛律风毫不客气地同样盯着尤子书看,“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句话用在这儿是错的。”
“那先生教教我这个粗人该怎么说?”
尤子书不说话,解开原本包扎的纱布,用玉板舀取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药膏和玉板都带着秋凉却偏偏将身体燎得火热。
“这东西太凉,要不先生用手吧。”
“怕凉?”尤子书慢慢凑到他耳边勾唇轻笑,“可用手...我怕脏。”
斛律风喉结一动,攥住尤子书的手腕,慢慢将那只手包裹起来,带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沾取药膏涂到自己的伤口上。
“涂完我给先生擦擦。”
“怎么擦?”
“先生想要我怎么擦?”
尤子书抽回手拿出帕子并未用他,两根手指沾了白色的药膏,指尖被晕开的白包裹着,黏腻的药膏渗到指缝轻微粘连。
粗略看去不知是药膏细腻,还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更细腻些。
绣着绿竹的青色手帕探进指缝上下轻轻擦拭,而后移到透粉的指尖仔细带走药膏,帕子的末端随着指上动作微微摆动。
斛律风盯着帕子盯着那双手,最终视线落在那双手的主人脸上。
青色帕子落下,被斛律风接在手中。
尤子书轻声笑笑,关合的扇子拿起来轻打在斛律风手上,又用扇子慢慢将帕子挑起。
“劳烦斛律世子松松手,这好像是我的东西。”
斛律风松开手也露出笑来:“先生的手真好看。”
“用这种眼神说着这种话,岂不是更不礼貌了。”尤子书收起药膏,将纱布放到案几上,“自己包扎吧。”
“自己来不了,得先生帮我,谢辞说尤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什么事都可以找尤先生帮忙。”
“还说了这种话,看看他是送了什么麻烦给我。”
尤子书语气带着抱怨,拿起纱布靠近斛律风仔细将每一处伤口包扎起来,指尖有意无意擦过皮肤,将本就滚烫的带得更加滚烫。
“我忘了件事,还有一个人也让我捎信给先生,让先生收留我。”
面前的人突然站起来,尤子书躲闪不及和结识的胸膛撞在了一起。
那人神色不改若无其事地贴着他,将手伸到他身后,而后慢慢将挂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拿起来,找到其中另一封信。
“先生请看。”
一只手将信举到尤子书身前,另一只手却还在他身后拎着衣服。
两个人靠得极近,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尤子书就好像是被抱在怀里一样。
“斛律世子,年轻气盛随心所欲可不是什么优点,那是致命的弱点。”
尤子书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封信,另一只手手背轻抵斛律风的胸膛,随后自己往后退开了几步。
信封开启,拿出信纸缓缓展开,信纸上的字入眼帘的一刻尤子书不禁一愣,是殿下的字迹。
正常规格的信纸上,没有收信者何人亦无署名,只有笔锋清隽的一个字。
【帮】
尤子书抬眸瞧眼面前的人,没来由地笑了下。
原来....人不是谢辞送来的。
这一步,终有落子天元的魄力。
第五十八章 我想要你
烛台边,信纸被推至外焰,纸张燃烧火苗迅速蔓延化为灰烬。
“斛律世子已有落脚处,是否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尤子书转过身,一展折扇悬于胸前轻摇,眉眼因笑意渐弯。
“不如...我来猜一猜,要先设法让旧部知道你还活着,正在皇城,然后..召回部下招兵买马,哦,长松这个人最重义气,他一定会帮你。”
尤子书走回斛律风身边,声音也带着笑:“东城边有一户姓许的人家,曾是江湖人,而今从军争功想改头换面,那许夫人正是长松的表姐。”
“你都知道?”
“别急小朋友,我还没说完。”尤子书上前一步继续说着,“待长松从琢州回来,便会替你在陛下面前说情借兵,成与不成,他谢长松都会去燕西帮你,是也不是?”
“尤先生猜的半点不差,看来先生不仅长得好,脑子也不赖。”
“哈哈哈...”尤子书着实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因有趣而扬起的笑就慢慢淡去。
“可是斛律世子,想要部下知道你没死,意味着仇人也会知道,而你的仇人一定会你的部下更急迫地先找到你,到时....好虎难敌群狼吧?”
“招兵买马?若被发现,旁人则罢,斛律世子你定是谋反之罪。”
“还有,世子或许是被恨意蒙蔽,竟觉得江湖人可信,就凭什么义薄云天的豪情蠢话,能打过战备精良的燕西铁骑?哈哈...说出来世子自己信吗?”
尤子书往前俯身笑意收敛:“陛下绝不会借兵,到时你准备让我凌国的将军,随你这已无一战之力的人去送死吗?”
第49章
斛律风眸色骤变:“我不会让谢辞为我拼命。”
“不拼命自然也有不拼命的法子,只是不知....斛律世子肯不肯?”
“你们汉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斛律风眼眸透出了些危险之色,“你想如何,直接说来。”
尤子书笑笑:“好,那便开门见山吧,五皇子殿下愿意帮世子报血海深仇,夺回王位。”
“五皇子?”斛律风警惕道:“他为什么要帮我?我又不认识他。”
“哈哈哈,自然是想交个朋友。”
斛律风嗤笑一声:“说开门见山的意思不就是要说明白,你们汉人说话让人糊涂,条件是什么?”
“忠。”尤子书用扇子挡在眼睛下方,扇后是浮于表面的笑。
“忠?”
“不是忠于凌国的皇帝,而是五皇子...李徐。”
斛律风定定看着他,脸色愈渐变冷:“你们要谋反?”
“这话好生难听,不过是想在这权利漩涡中活命罢了。”尤子书微微侧头,白皙的脖颈未曾被折扇遮住落入了旁人眼中。
“要是我不答应呢?”
“会留你在这里暂住直到你要离开,天地之大随你去,殿下与我不会提供衣食住行外的任何帮助。”
尤子书收合扇子挑起斛律风的下巴:“小朋友,好好考虑,这桩买卖你不亏。”
斛律风攥住执扇之手往前一扯,尤子书直接撞进对方怀里,腰身一瞬间便被结实的手臂锁紧。
“我不是小朋友。”
尤子书脸上刚有的惊讶褪去,笑容又起:“哦?”
“我也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斛律风靠近他,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我要你。”
“世子实际已没有提条件的余地了吧?”
尤子书偏头与其对视,呼吸几乎要混杂在一起。
“何况...殿下是殿下,我是我,这个条件岂能算到殿下的承诺中?”
“呵,你说的五皇子何时能见到他?”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就是长松身边的那位年轻人。”
“他是五皇子?”斛律风现在回忆倒是想起听到随行护卫称那人为殿下,但当时未曾在意。
“怎么了?也不像?”
“像,文弱娇贵温室里养出来的,如何能信?”
听到这话尤子书笑出声来,温室中的花?怕是有天大的误解吧。
“信,还是不信,斛律世子现在有得选吗?”
搂在腰上的那条手臂用了力气,尤子书微微吃痛脸色不大好却没有挣扎。
“有的选,我们燕西人不受任何人威胁,无论谁做皇帝,燕西都能偏安一隅,没必要参与皇城争斗。”
尤子书闻言又笑:“世子如此想,却不知那位反贼是否也如此想?皇城的擂台中明里只有两人分庭抗礼,燕西王若有入主中原之心势必要加入一方搅浑水。”
“可...没人知道第三人早已入场,锣鼓敲响之时,狼子野心的燕西王是更看重权利还是族人的安危?谁为鹬蚌?谁为渔翁?谁又为垫脚基石?”
“你!”斛律风一把掐住尤子书的后颈发狠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比如现在..捏断你的脖子,很容易。”
“那怎么不动手呢?”尤子书看着对方,眼中只有戏谑没有丝毫的畏惧。
“因为我想要你。”
尤子书笑着歪歪头:“我不在交易之内。”
“无所谓。”斛律风慢慢松开手也松了口,“我可以答应,可以以父母族人起誓效忠你们五皇子,但...那只会是报仇雪恨之后。”
“疑者不成事,殿下愿意信你。”
第五十九章 遇袭
涿州城外。
“殿下、将军,已经进入琢州境内,再有一日就可入琢州城了。”
照雪借给别人,谢辞索性就跟李徐一起乘马车,马车窗子推开,他撑着窗框探出脑袋吸了口气。
“琢州真是好地方,感觉已经闻到脂粉味了。”
“我们来此是为了办正事。”李徐忍不住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谢辞望着窗外风景笑笑,“想必昭明兄已经收到我的书信正扫榻以待呢。”
“发带呢?”
“啊?”
“头发干了便束好,披散着成何体统。”
谢辞摸了把头发,这才记起自己早晨离开客栈前沐浴过,因头发未干索性没束起来。
“我都忘了,不过知津兄你怎么突然和我爹一个语气了,我差点恍惚以为我爹也跟来了。”
李徐无奈嗔怪道:“别贫了。”
“哈哈哈哈...”谢辞笑着去解缠在手腕上的发带,刚解开两圈,手忽然停顿住。
“怎么了?”
谢辞不答,飞快解下发带三两下将头发束好,撑着窗子继续往外看。
“阿辞?”
“怪。”
“什么?”李徐未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哪里怪?”
“这一路两边林子又深又密望不到头,琢州比皇城要南,眼下这时节,竟听不到一声鸟叫。”
李徐一下子反应过来:“有埋伏?”
“竹栎!”
竹栎闻声勒马行至马车边上。
“将队伍分配三段,开路、断后、死守殿下,廖宁跟着殿下,你来断后,各司其事全速前进,谨防暗箭。”
第50章
“是。”
队伍变换后二十几匹马提到最快速度,飞沙扬尘不敢停歇片刻。
马车内难以控制颠簸,谢辞拿起佩剑握在手中,车窗只推了一个小缝用来查看外面的变动。
“阿辞,何不弃车?”
“若有弓箭手能挡一轮。”
话音刚落,林中果然有一箭飞驰而来自窗上留的小缝隙刺入,谢辞后仰躲过,一手挡在李徐身前将人也往后面推了推。
他看了眼穿透马车一半卡在内壁上的箭,又盯向车窗缝隙,神色蓦地一暗:“有高手。”
“寰王帐下有燕西的弓箭手,如此高超的箭术可是燕西人?”
“切,燕西人就厉害了?”谢辞冷哼一声,“那是我现在手上没弓,不然一箭穿爆他的狗头。”
又一箭射来,谢辞抓住李徐在箭矢欺身前退到了另一侧,马车外传入保护殿下的喧嚣之言。
“追得够紧啊,属狗的吗。”
林中冷箭,箭身加重箭头坚硬,穿透马车并不困难,谢辞思量再三仍未选择弃车,敌暗我明,离开马车更是活靶子。
“这人有点意思,专冲你来,箭落在别人身上嫌浪费呢。”
“现下该如何?”李徐虽蹙着眉头,但还算气定神闲。
谢辞剑柄敲敲窗框:“再提速!注意绊马索!”
“是!”
队伍又拼命加快速度,谢辞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抓紧李徐的手腕深吸了口气。
“殿下切记,如遇近战无论如何不要松开我的手。”
“....好。”李徐低头看着腕上的那只手慢慢挣开,在对方诧异看过来那一刻转而去握紧对方的手。
“这样才松不开。”
谢辞微微愣了下,倒也确是如此。
砰!
一支巨弩从队伍后方射来,穿透一名护卫的胸口带着尸体钉到马车上,劲力之大直接将马车震散。
谢辞踹开已尽散架马车门,拔剑斩断辔绳,选了其中一匹拉车之马,托起李徐让人骑上马。
“知津兄,你来策马。”
李徐点头攥紧缰绳,谢辞反坐到马背上,飞快解下发带缠到腰上将自己和李徐绑在一起,剑柄用力敲了下马屁股。
“弓箭手何在!”
队伍中唯一背着弓箭的护卫加快速度追上两人,将弓箭扔给谢辞。
“将军!太远了看不到!”
“废物!”
谢辞收起佩剑,搭箭拉满弓身等待时机。
四面山风呼啸,长发随风飘向身前,视野中银光忽现,箭头瞬间偏移,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地松开。
而后匕首划开发带迅速反身坐正,一手揽住李徐的左肩,一手向前抓住缰绳,带着李徐身体一起往右压下去。
一套动作未留气口,两人刚歪下身弩箭便从身上飞过,斩断飘散起的几缕发丝,重重扎在前面未来得及躲的一人身上。
“驾!传令全速撤离!不分前后!保护殿下!”
疾驰队伍的身后远处。
拉动巨弩的几个人呆站着,弩箭最中心控制方向之人倒在地上,一只眼睛插着羽箭,身下血流满地,人已经没了气息。
第六十章 你活着,他们才死得其所
“知津兄,你太高了,我看不到路,还是你来驾马。”
谢辞松开缰绳,单手环住李徐的腰,另一只手重新拔剑握紧。
“竹栎!”
“属下在!”竹栎加快速度跟上两人,与之同行。
“速往琢州城求援,不许死。”
竹栎坚定点头:“属下定不辱命。”
看着远去的单骑,谢辞咬了咬牙,心中免不得担忧,不知求援者能不能活着离开,不知道竹栎能不能活着回来....
“绊马索!跨过去!”廖宁的呼喊声将谢辞唤回了神。
此次随行护卫皆是精锐,绊马索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一行快马出了林路,前方两侧却遇矮坡,形成凹字,凹字中间的一群人便如同瓮中之鳖。
“真不留活路啊。”
选在一条没有任何岔道、没有任何后退可能的路上设伏,准备万全,分明抱着全歼之心。
前方已留了一地箭矢,未见竹栎尸身,谢辞稍感安心,但这份安心也只有一刹而已。
无数羽箭齐发,刀与箭身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护卫以李徐为圆点包围四周,谢辞亦左右拦住漏到近前的箭。
“不要恋战!继续前进!”
前后皆是埋伏,往前临近琢州城还有生路,后退则只有死路一条。
箭矢噼里啪啦被打落,一半的人和马中了箭,虽非致命伤但还是拉慢了速度。
这次绊马索拉起来不再无效,一匹马被绊倒,之后层层叠加,人摔飞出去,半成马嘶鸣着四散而逃。
谢辞自李徐身后攥住缰绳,控住身下马匹越过绳索,矮坡上的箭停下,冲锋声响彻山野。
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矮坡上冲下来,被马压住身体未能及时爬起来的人直接被一刀刺穿。
“将军!”廖宁朝谢辞揖手,“吾等断后,求将军务必护殿下入城!将军!快走吧!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谢辞拽住缰绳飞身一转坐到了李徐身前:“抱紧我!驾!”
身前道路空旷,身后刀刃相击,听者心乱如麻,那些人的命也是命,可他却要因为一个人命抛下他们。
第51章
怪只怪他不曾想到寰王竟敢下如此杀手。
“阿辞,这不怪你。”
李徐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抱紧他的腰靠近他道:“死去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父母妻儿亲人我都会加倍补偿。”
谢辞心中叹了口气,以一死换满门荣光衣食无忧,也算死的不亏。
“你活着到琢州城,活着回到皇城,他们才会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正加速飞奔时,一箭破风射中马腿,马儿受惊狂躁长鸣,谢辞一把拉住李徐,被甩下去的一刻以自己的身体做垫子让李徐摔在了自己身上。
“阿辞!”
谢辞咬紧牙关,执剑推开李徐,飞速起身挡住接下来的一箭。
矮坡上稀林外一个蒙面男人跨坐马上,手执精弓身后背着箭筒,马鞍两侧也挂着箭袋。
那人勒马慢慢走到矮坡边缘扯下面罩,二十几岁胡人模样,左侧脸颊上有一道颜色不浅疤痕。
“好久不见,谢辞。”
谢辞刚刚摔得不轻,脸色隐隐泛白但还是扯出了笑:“我们认识?”
“你竟然忘了?我脸上的伤就是拜你所赐!所以一听说此行要杀的人有你,我特意赶来。”
“毁了容所以想找我报仇?你也没长多好看呀,有道疤还能挡挡,何必这么小气呢。”
谢辞这边说着,耳朵却在听身后灌木丛中的动静,他取下腰间匕首悄悄递给了李徐。
“一剑之仇势必讨还!谢辞!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这么快吗?我还很年轻呢,你不能照顾照顾年轻人吗?而且大哥,我真的不记得你啊。”
“谢辞!”男人似乎气很了,“两年前在燕西你...”
谢辞摇摇头十分不礼貌地打断道:“你就是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我也不记得啊。”
“谢辞!”
“哦,在呢。”谢辞挑眉笑笑,“手下败将那么多,我难道要列个册子一一记住?啧,那多麻烦呀。”
他歪歪头故作不解道:“何况....废物也配被我记住嘛?”
男人被彻底激怒双目瞪得通红:“狗杂碎!去死吧!”
离弦之箭经一击而落,谢辞握紧剑柄拔腿朝矮坡冲上去,男人搭箭的手慌了一刹。
也就是这一息之间,谢辞便已冲到他面前一剑封喉,连同手中弯弓也被斩成两段。
尸体扑通落地,盖住了弓与箭掉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现在我记住你了,不自量力之辈。”
第六十一章 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谢辞拽住男人的马,惊于那马竟然不走反要来撞他,自己的马跑了,敌人的马认主,另一边灌木丛中追兵将至。
“知津兄!拿上地上的弓过来!”
李徐听话地捡起他们原本挂在马上的弓,跑到矮坡上将弓交给了谢辞。
谢辞把男人马上的箭袋解下,捡起箭筒续满背到身上。
“嘶!”
“怎么了?”
李徐视线落到谢辞背后,红衣有一处细微的破裂,能看到润湿的一片,他抬手轻触过去,指尖沾上红晕。
“血,你受伤了。”
“没事,石头扎到了。”谢辞把箭筒挪了个位置避开伤口,“人数不少,逃是逃不掉了,只能杀。”
他侧耳仔细听着灌木丛中的动静,取出三支箭搭上弓:“殿下,躲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
李徐盯着那处还在渗血的伤口,眼眸愈加黯淡,冷色中流露出怨与恨。
灌木丛骚动渐近,谢辞横过弓慢慢拉满。
咻!
三支羽箭齐发,正中最先露面的三人胸口。
“在那!抓住他们!”
追兵皆是死士,命可以不要任务一定要完成,一人弯弓射箭难挡人海战术。
最后一支箭射出去,谢辞扔出弓砸中一人,而后横剑挡于胸前:“等一下!你们要杀的只有他!杀他就是了何必带上我!”
话音落下,身前的敌人和身后的李徐都愣住了。
谢辞侧头压低声音道:“再烈的马扎一刀也得走,拿好匕首,一会我说跑你就上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琢州城。”
“殿下,我还不想死呢,您要不发发慈悲自己站出去呗,这样大家都不为难。”
· “我不走。”李徐抓住谢辞的手臂,“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话假话一起被回答,谢辞看着坡下的一片黑衣人慢慢握紧剑柄。
敌方实力如何?他带着全然不会武功的一个人胜算有几成?
“要么你们也得一起死,主人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啊?这么绝吗?我还给你们主子烤过兔子吃呢。”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耐烦道:“跟这小白脸废什么话,赶紧砍了他们脑袋带回去复命吧。”
队伍中一人拔刀指向两人,其余人皆做蓄势待发之状,刀刃刚要落下,长剑触不及防飞来一剑穿心。
为首者以这种草率的方式毙命,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着实露出了慌乱。
“想杀他很容易,但杀我,你们办不到,要不...谈谈吧?”谢辞从李徐手中要回匕首将人挡在身后。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何必上赶着送死呢?良禽择木而栖,寰王许诺的,五殿下愿出双倍,如何?”
“别和他废话!一起上!杀了他们!”
第52章
乌泱泱一群人一拥而上,谢辞一手抓住李徐,一手挥动匕首割破先近身之人的脖子,收起匕首夺刀以守作攻。
血溅到衣袍和脸上,不断有人倒地失去气息,但四周渐渐形成包围之势,谢辞抬腿踢开朝李徐冲过来的人。
一人接一人,每个都是精挑出来的佼佼者,单打独斗对谢辞来说比捏死蚂蚁容易,但熬鹰的打法,还要分心护卫,体力渐渐显露不支之势。
未及束起的墨发偶因刀锋落下发丝,鲜血沾染白皙无暇的脸颊,摄人心魄又徒增苍凉。
“长成这样不去做小倌,当什么侍卫啊,死了多可惜,要不你让兄弟们开开荤,兴许爽了留你条活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
“你说什么!”李徐目欲沁血,刚要上前却被谢辞攥紧手腕拦住。
身前人侧头朝他轻笑了声:“激将而已,我都不恼,殿下何必自扰。”
四周黑衣人仍寻不到破绽,相互递眼色继续想法子故意激怒。
“不是说杀你办不到吗?看你也快坚持不住了,刚才装得挺厉害,实际也不行啊!村口杀猪的都比你那刀挥得快!”
谢辞护着李徐警惕地不断移动脚步,众人包围着不再上前,想等他自乱阵脚气急反攻。
见他不为所乱,一群人便将矛头对准到李徐身上,但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敢杀不敢辱。
“咱们五殿下容色也不赖呀。”
“那是,听说徐贵妃美貌冠绝六宫,那五殿下能不好看吗?可惜美人儿早早就死了,咱们五殿下早早没了娘啊!”
“看殿下缩在后面,没准儿心里正想着娘亲要哭呢!哈哈哈哈!”
谢辞手上抓得更紧了些:“他们想激殿下冲动跑过去,殿下莫要中计。”
“不会。”
第六十二章 舍命相护
提及亡母,李徐并没有多大反应,许是看出这点,那些人又针对回了谢辞。
“兄弟们!你们说这小白脸身上白不白啊!要是在床上叫起来是什么样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谢辞强压住怒火,他不能乱,只能守不要主动进攻,不能中计,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小子!你要不叫一个给大伙听听呗!哈哈哈哈!”
“对呀!让兄弟们听听浪不浪啊!”
李徐收回视线,口中腥甜之气愈盛,下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血痕,浑身上下连同指尖都因怒意颤抖。
“阿辞,不必再管我死活,杀了他们吧。”
“管你也能杀。”
谢辞平复了下心情勾唇笑道:“想听啊,跪下磕十个响头,爷爷要是心情好了,兴许给你们留个全尸呢。”
“臭小子!别太猖狂!”
“对哦,强者才能猖狂,你们只配跪下喊爷爷。”
他环视一周啧啧嘴露出十分蔑视的眼神。
“都是群什么虾蟹狗屁啊,这么多人都打不过我一个,寰王那是实在没人了才派老弱病残来的吧,村口切西瓜的不会就是你吧?卖几钱呀?哈哈哈哈哈!”
“你!”
“我什么?”他歪头笑着挑衅,“天纵奇才如我,再练十年你们也赶不上,切西瓜的废物,我家扫马粪的大爷都比你们功夫好。”
“兔崽子!上!杀了他们!”
脸上笑意不见,谢辞刀锋一转果断割断冲锋而来之人的脖子,当下情况先动手者失去先机,他护着李徐越杀越勇。
周围血腥气越来越重,遍地尸体导致行动受限,一群人对一个人的群攻车轮战,以一敌百者仍是有无余力之时。
谢辞的刀明显变慢,突然横空飞出一脚踹到他肚子上,连带着李徐也跟着后撤了几步。
另一边刀刃直冲李徐,谢辞来不及缓,转身将李徐推后,自己迎上刀刃一把攥住钝面,但冲击力太大,刀尖刺入天突穴方才被控制停下。
“阿辞!”
刀身砰地一声被斩断,碎片扎进断刀主人的颈脉血液喷溅而出,谢辞抬脚踹开尸体,迎上下一个挥刀砍杀之人。
“他没力气了!杀五皇子!”
寒光四起,在刀身映出的影子中,谢辞咬紧牙执刀反杀,速度下去便露破绽,长刀劈来躲闪不及,后脊落上刀伤,鲜血瞬间润湿一片。
额头也随之沁出汗水,已经开始泛白的嘴唇硬是被咬回了血红色。
谢辞一刀挥出直接将那人的头颅砍下,而后刀锋不收划破最近四人的脖子。
少年长发披散着,浑身上下全是血,甚至眼中还含着喷溅入内的血液,看向四周的眼神莫名让人胆寒。
“阿辞..”李徐精神已经崩溃到快要疯掉,眼前人此刻的模样,比他自己立时死了还要让他无法接受。
“别管我了,走吧,求你走吧阿辞,我受不了了,求你走吧!”
谢辞笑了下,刀柄在手中紧了又紧。
“殿下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没人能近你的身,如若殿下今日身死敌手,那也一定有我先入黄泉垫脚。”
说罢他转守为攻,松开李徐飞快捡起脚边的刀,左右开弓看似离开李徐,实则永远处于距李徐五步之内。
血色染红视线,没有伤痛没有理智只有杀之一字。
恐惧在周遭蔓延,前进是死,退缩是死,山坡上下横七竖八全都是尸体,若是让一个人来数至少要数上一炷香的时间。
第53章
左手刀急速飞出,将丢械逃跑的死士穿膛,谢辞提着刀走到特意留到最后的那人身边。
好看的嘴唇在未干的血色中微微上扬,他执刀抵住那人的大腿。
“要不...还是你叫来几声吧,让爷爷听听好不好听。”
刀尖一点点刺入,在刺穿大腿的时候又慢慢转起了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谢辞拔刀挥起一气呵成砍断那人的脖子,“太难听了。”
第六十三章 眼泪和愧疚
哐当..
长刀落地,谢辞回望周围的尸体,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裂,整个人失去所有力气倒下去,紧接着被飞奔而来的人接入怀中。
李徐看着怀里的人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双手颤抖不敢移动一下,怕碰到不知何处的伤口。
“阿辞...疼不疼?”
“能不疼吗?”
无力的眼泪落下来,李徐看着周围,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胸口撕裂地疼痛后是无助和害怕,说不出话,眼泪却不受控制。
直到滴滴滚烫落到谢辞脸上,他疲惫地稍微支撑起身体去看李徐,顿时愣住。
“知津兄?你..你在哭?”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徐哭,一下子懵了。
“我们不是没死吗,我的天,你..你你别哭啊,他们都死了,没人杀你了。”
李徐低下头哽咽中满含着愧疚:“对不起..阿辞,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
无数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在耳边重复,谢辞终于明白对方在哭什么。
“害,一点都不疼,刚刚逗你的。”他咬紧牙强撑着站起来笑笑,“我只是打累了而已,就凭他们?再来一百个我照样揍得屁滚尿流。”
血泊里的玩笑并不好笑,李徐仰头看向他,脖子上快干的血中还有一股细微的血流从伤口渗出。
“你那..”
谢辞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哦,没事,只是划破了皮而已,不深。”
李徐草草拭去眼泪,站起来割断下衣袖上干净的布料,帮谢辞将背上的伤包扎好。
干净的布料很快被染红,保养尊贵的手指颤抖地回弯,已是碰都不敢再碰。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割袍断义呢哈哈。”
活跃气氛的玩笑得不到回应,谢辞干笑两声略显尴尬,在尸堆里的确有些笑不出来。
“阿辞,我背你吧。”
李徐走到谢辞身前蹲下,谢辞也不客气安然爬上了他的背。
几缕发丝因鲜血凝固而合成一缕垂在肩前,散不去的血腥气亦从身后散出。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背上那人在忍着痛,搭在胸口的那双手也在不自觉中因身体的不适而捏紧。
李徐的眼眸在一步一步前行道路中愈加冰冷含满恨意。
李晟,此仇...必将百倍讨还。
两人沿着林子一路往琢州城走,天色渐暗也不见有援兵赶来。
月亮升起视线受阻,李徐每走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阿辞,应该快到了吧,你再坚持坚持,阿辞?”
刚担忧地想把人放下看看,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李徐一颗心瞬间提紧往林子里跑。
“殿下!”
“殿下!”
脚步停住,李徐站在原地望着身后,很快飞扬的尘土靠近,几匹马在距离他不远处停下。
马上的人跳下来跑近,身上也满覆伤痕和血迹。
“殿下!”
廖宁扑通跪到李徐脚下,活下来的几个护卫也跟着跪了下来。
几个人侥幸活下来往前追赶,在必经之路看到满地尸首时几乎要从马上掉下去。
未看到李徐的尸体又燃起希望,快马加鞭沿着路找,此刻看到李徐活着无疑是天大的幸事。
“幸好殿下无碍,不然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李徐的注意力早不在这,小心将谢辞放下,一路没说话,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探过脉象和鼻息,心揪得更紧了。
“失血太多了,还有多远可到琢州城?”
“回殿下,快马一个时辰。”
太慢了.....
越着急越无措,不曾落过泪的人此刻又有了想哭的心。
李徐重新帮谢辞包扎好伤口,抱起人骑到马上,划破手指在袍子上写下几位药材扯下来:“一人快马先入城找大夫,备好这几味药,快去!”
“是。”其中一名护卫接过布条拽了下缰绳策马飞奔出去。
怕扯到伤口更严重,剩下的一行人速度不快亦不敢太慢。
入琢州城时天光大暗,城中灯火通明,看到几个人身上全是血百姓惊慌着让出了一条路。
到客栈房间早已备好,大夫正在等候。
李徐抱着谢辞快步走进去,眼睛甚至都没看大夫一眼:“药配好了?刀给我。”
大夫傻了眼把烧过的刀子递给李徐,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大夫。
刀子握在手中,李徐取出保管干净的帕子小心捏开谢辞的嘴塞进去压住舌头。
身上的衣服脱下去时,伤口已经和衣服粘连,还未动刀李徐的手就已经在颤抖。
他站起身背对谢辞,将手中的刀递还给一旁的大夫:“还是你来吧。”
本想亲自疗伤,却发现面对这个人哪怕遭受一丁点源自他带来的痛,他都无法承受。
第54章
大夫接过刀,露出早就该给我我才是专业的表情。
腐肉被剜下去,强烈的疼痛令谢辞清醒过来,牙齿死死压住,若非中间隔着一块帕子甚有咬碎之险。
身上多是皮外伤,唯有背上的刀口不浅,清理好上了药,人又渐渐没了意识重新进入昏迷状态。
将所有人的伤处理好,大夫才离开客栈。
当下的李徐顾不上别,眼中只有谢辞,帮人擦了身子一点点洗去头发上的血又换好衣服。
折腾完天都快亮了,自己也实在坚持不住才守着睡着。
第六十四章 指尖沾惹的柔软
谢辞是被疼醒的。
天光刚亮不久谢辞睁开眼睛,自己正处于俯趴着的状态,没有穿上衣,身上盖了层轻薄的被子。
他挪挪脑袋微微一怔,李徐侧身坐在床下,手肘撑在床上支着头,呼吸声很弱好像正睡得正沉。
“知津兄啊..”
声音极轻的一句话却让眼前人一下子睁开眼坐正了身体。
“怎么了?阿辞?伤口疼了吗?”
“那倒..不是。”谢辞呆呆看着对方,少顷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身体,“你能不能躺上来。”
听到不是伤口疼,李徐松口气撑着床边要站起来,结果尴尬地发现腿有些麻了。
“知津兄?”
“等等,腿...麻了。”
谢辞:.......
“哈哈哈哈哈...啊嘶!”
所谓乐极生悲,刚感觉伤口好些这一笑更疼了。
“扯到伤口了?”李徐着急也顾不上麻不麻,坐到床上掀开被子一看,纱布果然渗出了新的血。
“别再乱动,我去取东西重新包扎一下。”
李徐刚要起身却被扯住了衣服。
“再睡一会吧,你的脸色很差知津兄。”谢辞笑笑扯紧李徐的衣服,“我身上有伤,疼,别让我费力呀。”
“好。”李徐叹口气慢慢躺到外侧,枕着手臂面向谢辞注视对方。
原本红润的唇色现下因伤泛着不正常的白,连笑都变得勉强,胸口又因眼前人这幅模样撕裂了一刹。
“阿辞,以后不会了。”
“什么?”当不当正不正的一句话,谢辞是一点儿没听明白。
不会再让你因我受伤,不会再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不会再让你做拼命之事。
李徐抬起手停在谢辞额前,到这一步才想起克制,导致那只手缩回不是触碰也不是。
“我脸上有东西?”
“嗯。”
回弯的手指慢慢伸直靠近,轻轻抚摸过额边碎发。
“落了一根绒毛。”
“拿掉了?”
“嗯。”李徐收回手露出浅笑,“拿掉了。”
谢辞闭上眼睛,背上的伤火辣辣的难忍得很,脑子勉强记忆起重要之事。
“我们现在在琢州城?竹越呢?他在琢州城吗?有见到吗?”
“还在找,一路上没有见到他,我们入城没有惊动官府,竹越不知道我们在这,所以也没有找来。”
李徐扯谎安慰了两句,实际若无谢辞问起,他根本就忘了还有竹越这个人。
“别担心了,竹越功夫不差,不可能有事。”
谢辞点点头,眉头却有些发紧:“劳知津兄向官府借些人再找找。”
“嗯,放心吧。”
看着对方闭目蹙眉的模样,李徐升起担心:“阿辞,你是不是很难受?伤口疼得厉害?”
“还好..”
天塌下来也有一张硬嘴顶着,但额头的汗还是出卖了谢辞。
唇上忽然被抵了个东西,谢辞睁开眼正好纳入李徐担忧的神色。
“含着这个,镇痛助眠,会好受些。”
谢辞张开嘴将对方手上的药丸含入口中,舌尖不小心碰到指尖,两个人都愣了下。
眼前那只手瞬间抽离背到身后,谢辞见着倒有些不高兴了。
“嫌弃我不成,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我没有,我..”
“算了算了,我困,还得再睡会。”说着谢辞将头换了个方向不再面对李徐。
“阿辞..”
李徐自恼地将那只手举至眼前,柔软的感觉仍留在指尖,不躲开,就要出大事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最重要的。”
“咦。”谢辞打了个寒颤,转回来看着对方打趣道:“我伤着呢,别让我起鸡皮疙瘩好吗,太肉麻了也。”
苦涩在心中蔓延,李徐细细叹息道了句好。
房间安静下来,许是药效的缘故,谢辞真的涌生困意闭上了眼睛。
“阿辞?”
“嗯?”答音带着不掩饰的困倦。
“若是让你只袭爵无忧无虑闲散度过一生,你会开心吗?”
“当然了,每天吃喝玩乐还不开心啊。”谢辞答得漫不经心,声音越来越小。
“是真心话吗?”
身前的人不再有回答,李徐轻唤了声对方的名字也没反应,短暂的叹息后,他盯着眼前身影渐渐出了神。
薄被盖在身上,双肩露在外面,手臂和脸颊达到统一的白。
双手轻抓着枕头,发丝散乱搭着如墨染白玉,美目收起张扬,安静引人魂丝牵绕..却不自知。
第六十五章 无法承受的后果
“阿辞?”
李徐内心几番挣扎,终未抗过心魔,鬼使神差地越靠越近,轻轻在那人肩头落下一吻。
第55章
得寸便想进尺,他小心将挡住对方脸颊的发丝撩到耳后,指腹触碰上唇瓣逐渐迷失心神。
若是醒了....
醒就醒吧。
明知道不该冒险却无法自控,不知怎地,此时此刻他竟希望谢辞醒过来,结束他的煎熬。
舌头试探地探进去,将未完全含化的药丸搅起卷到自己口中,可药丸的苦盖不过心中的苦。
如果醒了会怎么样?
骂他?揍他?砍他的手指?杀了他?
亦或是....再也不见他?
理智瞬间回笼,李徐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他慌张地退到床边看着身边的人,心跳因恐惧而愈发杂乱。
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还好..还好没有醒。
冷静下来刚刚的一切慢慢在脑海中回溯,吻是炽热的,可对方的回馈却比这个吻更加滚烫。
他想想抬手覆上谢辞的额头,发烧了。
“抱歉..”
李徐爬起来很少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准备了冷水,一遍一遍帮谢辞擦身。
伤口处理得算是精细,但还是感染到发热,退了热不久又烧起来,反反复复。
擦身换药,一折腾一天又过去,好不容易才降下温度,不眠不休的照顾,未受伤之人终于坚持不住倒下。
时而睡时而醒,昏昏沉沉,等谢辞再次睁开眼睛,已又过了两日。
屋内没有人,身上的被子怕压着伤口被撤下去,但不远处烧着暖炉并没有冷的感觉。
注意到床帐上多了个粗线系的铃铛,悬挂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他抬手拨动拽了拽。
铃铛一动,门外忽有更响亮的铃铛声传来,铃声响房门紧接着被推开,熟悉的身影着急地跑到床前。
“竹越?你没事,太好了。”
“您担心死我了将军。”竹越扑通跪下脸上全是愧疚,“都怪属下无能,未找来援军才害将军受伤。”
“也不算,那些人追的比狗追肉包子还紧,根本没时间等援军。”
谢辞说的是实话,从琢州城找到援兵赶来也要费不少时间,那种情况和布置,要么死要么战,有没有援兵都不重要了。
“你安了个铃铛?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出来一趟长了脑子也不错。”
“我..这是..”竹越被夸得尴尬挠挠头,“这是五殿下让人安的,怕您醒了找不到人,衣带不解不眠不休地照顾,身体坚持不住了又赶紧让人安上铃铛。”
竹越小声道:“将军,您要不要说说这事,别让五殿下继续这样,说实话,我感觉五殿下对您好得都有点不太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我救了他的命,照顾照顾我也不算不公平吧。”
谢辞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以为是在谴责他,觉得他让李徐照顾他不合规矩。
而他理论是他拼了命才护李徐逃出来,出于兄弟情义亲力亲为照顾他两天,虽身份上不能说应该,但良心上总得应该吧。
他虽然没有用救命恩情裹挟的意思,他身为臣子保护五皇子是应该的。
但竹越这么说他实在不高兴,好像他出生入死后还要因床前照料诚惶诚恐一样,何况他并未让李徐照顾他啊。
竹越看出对方没听明白解释道:“将军,我的意思是...额,这话..”
这话要怎么说啊?竹越措不好词吭吭哧哧蹦不出两个字来。
“懒得听你说。”
谢辞上下扫了遍竹越,视线落在红肿带着血痕的手指上:“怎么弄的?怎么躲过刺客的?站起来说。”
竹越把手藏到身后,起身低下了头:“并没有刺客追我,伤是...是在牢房里留下的。”
“什么?”谢辞没太明白,“什么牢房?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竹越慢慢咬紧牙:“我入琢州城求援,琢州刺史却以假传军令为由将我关入监牢。”
“怎么是假传?你的令牌丢了?”
“没有。”竹越把自己的令牌拿出来给谢辞看了眼,“琢州刺史说我的令牌是假的,就把我抓住关押起来,昨日五殿下派人寻到我的踪迹找上刺史府,这才将我放出来。”
谢辞听着这番话细细思索冷笑出声:“原来如此,怪不得刺客不分心拦你,还打你哪了?”
“打了几板子,无大碍,属下无能,请将军赎罪。”
“无碍个屁,不长脑子,刀架在脖子上你看他来不来!嘶!”谢辞一激动伤口又被扯到。
“将军,将军息怒,您还伤着呢。”
说是息怒,谢辞却更生气了:“你怎么这么窝囊?总是被欺负!气死我了你个蠢货!扶我起来帮我更衣。”
“要去哪啊?您伤还没好呢,别生气了。”
“你听不懂话吗!”
“听得懂。”看得出谢辞气的不轻,竹越只好听话小心将人扶起来。
“但是将军...您到底要去做什么?大夫说...”
“听大夫的还是听我的?我记不了仇,必须马上报。”
第六十六章 狂扁臭老头
背上的刀伤依旧隐隐作痛,竹越扶着谢辞,一步拆两步走得艰难,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谢辞此刻冲天的怒火和急迫的心情。
到了刺史府,看过令牌官差恭敬地将二人引进厅堂安坐,没过多久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便走进来相迎。
谢辞撑着起身揖手行礼:“皇城宣和司统制、西林营步骑校尉谢辞,拜见刺史大人。”
第56章
“哈哈哈原来是小谢将军啊,本官应当远迎才对。”中年人抬手做了请坐的动作,“久闻大名,而今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不同凡响。”
谢辞笑笑并未落座:“琢州刺史姚绍姚大人,为官清廉正直一心为民,久负盛名,下官在皇城亦是早有耳闻,可如今相见却觉....见面不如闻名。”
姚绍一愣,脸上的笑意略显僵硬,精明的眼睛扫过竹越又恢复了热情的笑。
“小谢将军这是怨本官错押了你的人吧,这事确实是本官的疏忽,万幸没酿成大祸,也与五殿下解释清楚致过歉了。”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来问候问候大人而已。”
谢辞脸上堆起假笑,老狐狸,言外之意是五殿下都不追究的事,你来追究那就是越权。
“那真是本官误会了,小谢将军可不要介意啊。”
谢辞揖手道:“该是下官致歉才对,是下官话说得不明才惹大人误解,大人不会责怪下官吧?”
“怎么会,少年心性率直是好事,到我这年纪可只有羡慕你们的份了哈哈哈。”
“大人真的不计较?真的不会责怪下官?哪怕再过分些?”
“那是自然,本官怎会计较这种小事。”
“哦..那就好办了。”谢辞收手背到身后慢慢扬起了嘴角,“竹栎,揍他。”
竹越和姚绍都愣住了。
“将军?”
谢辞歪歪头:“你不听我的?”
“听。”
“等等!”姚绍看着撸起袖子朝他走过来的竹越完全懵了,“小谢将军这是何意!”
谢辞露出吃惊的表情:“刺史大人是脑子不好听不懂话吗?意思就是你打了我的人,我让他揍回去啊。”
做过最年轻的主帅之人也未必能改混世魔王的脾气,这道理姚绍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放肆!本官官阶在你之上你胆敢以下犯上!”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刚刚表面功夫做完了,也该揍你了。”
“来人!来人啊!”
侍从守卫刚跑进来谢辞就坐到地上撒泼。
“我好心来拜会刺史大人,大人却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以多欺少在我背上砍了一刀差点儿要我的命,到底是何居心?”
“你!你那伤!”
谢辞撑着下巴挑起眉毛:“伤在我身上,嘴也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都行吧,反正...我今天要是没出气,之后大人会更难办的。”
“谢辞!”姚绍见识了不要脸的精神,仍企图吓退谢辞,“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以下犯上滥用私刑,不怕本官去御前告你吗!”
谢辞站起身拍拍衣袍满不在乎:“告吧,明天你就告,然后嘛..琢州之事我也会一五一十禀明圣上。”
“不仅如此,我还会去到姑祖母面前哭诉,好好说说刺史大人将五殿下与我扔在城外等死的事迹,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心不心疼自己最乖巧的孙儿。”
“还有,大人不知道吧,之前下官被陛下杖刑,第二天陛下就被太后追着打了半个时辰,哦..”谢辞做了嘘的动作,“这可是宫里的秘密,不要外传哦。”
他缓步朝姚绍走近:“大人最好想想自己的价值,京中那位贵人会不会保你的命,我不怕撕破脸,只怕大人考虑不清自身福祸。”
“干嘛瞪着眼睛?”
谢辞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理他继续拱火。
“我就这么不要脸怎么了?有问题吗?谁叫我出身比你好呢,生气吗?气死你个臭老头。”
“你!”
“我?”谢辞揪住姚绍的衣领冷笑了下,“我忍的哑巴亏,大人不尝尝是不是不太公平?”
“放肆!放开刺史大人!”
“姚大人,他们很吵呢。”谢辞盯着姚绍,良久姚绍咬着牙根命所有人退了出去。
谢辞嗤笑一声,松开手后退几步道:“竹越,打!”
中年人蜷缩在地上,挽起袖子的少年拳拳到肉偶尔还上脚,在杀猪的惨叫下越揍越来劲。
很快地上的人就鼻青脸肿大喊着求饶。
“够了。”
拳头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停在姚绍眼前,竹越将人甩开走回到谢辞身后。
“五殿下心地和善所以不常动怒,但我们谢家一家子武夫,粗人嘛,若是气急做出什么也请刺史大人宽宏大量莫要计较。”
言外之意得罪了五殿下,五殿下仁厚不记怪,得罪我,弄死你。
姚绍蜷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再听这话差点儿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谢辞揖手一拜:“那大人好好休息,下官就不叨扰了。”
外面的小厮见两人出来赶紧跑进去,刺史不让拦,刺史府上下自然也无人敢拦,两个人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刺史府。
第六十七章 阿辞,我需要你
“哈哈!揍得好!”谢辞解了气,神清气爽感觉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竹越揍得爽也算给自己出了气,但揍过之后又有忧心:“将军,姚刺史毕竟官阶比你高,咱们这样之后他不会害你吧?”
“切,怕他?再敢惹我试试,他明着来,我就揍他一顿,他暗着来,我就揍他两顿,揍到见我就避开,看看还敢不敢阴我。”
竹越嘴角一抽,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随自家主子乱闯祸。
回到客栈谢辞才感到饿,昏睡几日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一有反应马上就受不了,感觉能活吃一头牛,交代竹越火速去买好吃的回来,自己回了房间。
第57章
前两天还躺在床上动不了,一生气七窍都通了,倒觉得伤好了大半似的比胡杨还经活。
谢辞坐到桌边倒了杯水,杯子还没沾到嘴唇就被巨响的开门声吓得抖出去几滴。
“谢辞!你是不是疯了!”
“知津兄..”谢辞做贼心虚放下杯子,脑子里过了几遍解释的话,“我也没把姚刺史怎么样,只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打断。
“伤还没好就瞎折腾,明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还负着伤去,出气非要急于一时,连商量都不商量,倘若他们目无法纪将你私扣下怎么办!”
谢辞怔了怔,不是因为他揍了姚刺史才生气吗?
“你若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那便回皇城去,这里不需要你。”
“你要赶我走?”谢辞定定看着对方,他做的事心里都有数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肚子饿伤口疼又挨了骂,谢辞站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阿辞!”
李徐一下子慌了神,追上去抓住谢辞的胳膊。
“别走,我说的是气话,我只是担心你,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我需要你阿辞,对不起,别走,别走..”
“我没要走啊。”
刚刚责怪,现在又道歉,谢辞都搞不明白了,他挪挪手臂对方抓得实在太紧。
“我太饿了,等不及竹越买吃的,我想去吃饭,我来琢州是陛下下旨保护你的,走了就是抗旨,怎么可能走啊。”
死抓手臂的那只手慢慢松开,李徐心中的苦涩又一次涌出覆盖,走了是抗旨,可谢辞....敢抗旨。
他到底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永远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刚刚知道你醒了我就已让人去备饭菜,应该快送上来了,别出去了。”
“还是知津兄靠谱啊。”
李徐笑了笑道:“去坐下,我给你换药。”
“哦,好。”
谢辞心安理得地老实坐下解了上衣,却忽然想起竹栎的话。
“知津兄,你对我好得不正常吗?”
啪嗒!
手中药瓶掉在地上,轱辘滚了一圈停到不远处。
“你怎么了知津兄?”
“没什么,手滑了。”李徐捡起药瓶走到谢辞身后,小心将药粉洒到伤口上,“怎么突然这么问?”
提起这话谢辞丝毫不掩藏不高兴:“是竹栎说的,我好歹拼死拼活了吧,怎么你帮我上个药我还得被谴责一下呢。”
“啊疼疼疼..”
“抱歉。”李徐急忙收起药瓶,“洒得太多蜇到了伤口,特别疼吗?”
“这点伤不算什么。”
“总是不算什么,明明就是疼到了。”
李徐心里一股火涌上来,啪地放下瓶子又取过来一个方形的小药罐。
“转过来。”
没等谢辞动,他先绕到了谢辞身前,搞得谢辞都不知道是该转还是不该转。
喉结下方的伤口不深算是皮外伤,已经开始结痂,李徐用手指沾取药膏伸过去,却在将要触碰前僵住。
两人对视几息,谢辞忍不住关心道:“知津兄,你抽筋了吗?”
微妙的气氛因一句话打破,李徐咬咬牙:“当然没有。”
指尖轻触到伤口带着冰凉的药膏在脖子上轻轻打转涂抹。
皇城中最名贵的安神香味道清淡悠远,谢辞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但还没远离就被轻托住后颈。
“别动。”
第六十八章 你摸我,我有点...
“这里都好了还抹什么药啊。”
李徐不理会,继续仔细涂抹。
指尖来带的触感痒痒的,身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谢辞侧开头道:“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到。”李徐一边轻揉伤处,一边解释,“刀伤亦留疤痕,这是预防的,等背上的伤结痂了也要涂。”
“啊?我一个大男人留疤就留疤呗。”
“不行,不要留疤,以后也不要受伤。”
谢辞不明白只好随着去,结果药涂抹半路对方又靠近帮他吹了吹,脸颊因这酥酥麻麻的感觉愈渐泛红。
他侧开头,抓住李徐的肩往后推推:“好了没啊。”
“快了,要吸收进去效果才好。”
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指腹在喉结下不断打转,药膏的感觉也从冰凉变至滚烫,加上偶尔轻轻吹来的风...
谢辞推开身前的人猛地站了起来:“我觉得可以了。”
“差不多,一日三遍等痂落了就不会留疤。”
李徐若无其事地合上药罐,用帕子擦擦手指抬眸看向谢辞:“阿辞,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谢辞尴尬不已脸颊更红了。
“怎么了阿辞?”李徐抬手轻抚他的额头,“又发热了?”
谢辞躲开更加尴尬:“没有,我是...我没事,你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李徐握住他的双肩靠近担心道:“到底怎么了阿辞?哪里不舒服?”
谢辞紧蹙眉头,双颊红得厉害。
“阿辞?别让我担心好吗?”
“非得问吗?你摸我我有点那..那个...”
“哪个?”
“哎呀!我伤口疼,饿了,别再问了,烦死了。”
谢辞拨开对方的手拿起自己的衣服披到身上,尴尬得头皮发麻。
第58章
而在他身后,李徐盯着他露出了一抹浅笑。
“阿辞。”
“又怎么了?”谢辞转身看向李徐,把袖子穿好系上衣服。
在身体被衣物遮盖前,李徐的视线经过了谢辞腹部留下的箭伤。
那是幼时谢辞为了保护他中的箭,当时谢辞差点没命,太医院几乎搬到侯府,两天两夜才将人保住,疤痕一直留至今日。
也是那时....利用彻底变成了真情。
只不过那时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后来才知至情至性之人可以为任何人出生入死。
房门叩响,客栈伙计将饭菜端进来摆到桌上,放眼望去都是谢辞喜欢吃的。
见了吃的,尴尬便抛诸脑后,谢辞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
“知津兄,你不饿吗?”
刚刚脸红不理人,现在又一如往常,李徐略感无奈过去坐到谢辞身边,想了想凑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阿辞,我不会笑你。”
谢辞拿筷子的手僵了下,刚刚的尴尬又找回来,他挪挪椅子坐得离李徐远了些。
“不许说出去,不然跟你绝交。”
“好,绝对不说。”李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谢辞碗中,“不是饿了吗,快吃吧,躺着这好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
谢辞确实是饿得厉害,埋头吃饭不再想乱七八糟的,李徐就坐在一旁看着。
可饭没下半碗菜也没动几口,谢辞就停了筷子。
“知津兄,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哦。”谢辞放下筷子道:“我吃饱啦。”
“吃饱了?你不是说饿死了,怎么又吃这么点。”
谢辞嘿嘿一笑:“行军时吃得太饱骑马胃里难受,所以就减餐,时间长了反而吃不下去什么了。”
看着一桌子菜和只动了三分之一的饭,李徐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明明好几日没正常吃东西了。
“现在又不是在打仗,总这样怎么行,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躺了几天我感觉好多了。”
又是这句话,李徐心中气恼,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旁人的心疼和自身的伤对这人来说总是不算什么。
“罢了,你好好休息吧,今日不要再乱跑。”
说完李徐冷着脸起身离开,打开房门刚好碰到捧着东西回来的竹越,俩人差点儿撞上,竹越吓得赶紧致歉行礼,结果话还没说一半,李徐就像没看到人一样走了。
竹越捧着东西走进屋子:“将军,我看五殿下好像不高兴,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怎么会不高兴了?看错了吧你。”
谢辞刚刚并没注意,只当竹越看错了,抬手招呼竹越过来。
“买了什么?有没有...”
“没有。”竹越严辞提醒道:“您身上还有伤呢,不能饮酒。”
“切,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没有就没有,我还不稀罕呢。”
谢辞说完脱了鞋又回床上躺着了。
“将军,您还要不要吃点心啊?”
“吃不下了,放着吧,晚些吃。”
“好吧..”竹越放下点心看了眼桌子上的菜,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第六十九章 满血复活
又过几日,谢辞有所好转算是可以行动自如。
遇袭折的人手太多,琢州刺史是寰王的人,廖宁不能离开李徐身边,能派出去的加上竹栎才五人而已,调查之路可谓举步维艰,这种情况谢辞想躺都躺不住。
“知津兄?”
谢辞一出屋子刚好看到李徐下楼,赶紧将·人叫住追了上去。
“知津兄你去哪啊?”
“去见见琢州长史。”李徐看着他嗔怪道:“伤还没好怎么又胡跑?”
“你去见琢州长史干什么?”
“姚刺史被你打伤现在尚在卧床休养,琢州所有政务暂由州长史、司马代理。”
“哦。”谢辞想想温馨提示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揍你怎么办啊?”
李徐略感无奈:“入了琢州城,我若出事琢州官员一个都逃脱不开责任,他们不敢乱来。”
“他们都不敢乱来了,你之前还骂我。”
“我何时骂你?”
“就是骂了。”
“强词夺理。”
李徐不欲争辩继续往楼下走,他走谢辞也跟上去。
“你伤还没好,别跟着,回去。”
“我不,我好了。”谢辞不仅跟上还超过李徐先走到了楼下,“我不跟着你,我要去找昭明兄,他还不知道我到了呢,先走啦。”
“等等,阿辞。”李徐望着对方的背影叹口气,喊也喊不住,只好先去办自己的事。
谢辞呢身上有伤骑不了马,竹栎也不在,便跟客栈租了马车独自乘车前往。
琢州为上州,链接内陆又沿海岸,商贸通达繁华不输皇城。
计昭明此人虽表面不着调,但也是堂堂正正考中进士才做的官,当初选择去琢州是想着琢州富饶又天高皇帝远,因而欣然前往。
“公子,到地方了。”
“多谢啦。”
谢辞走下马车抬头望向眼前的匾额,市舶提举司。
这时辰计昭明得在官署吧。
......
车夫还没将马车停放好,谢辞就从提举司走了出来。
“去计府,过一条街就是。”
第59章
好嘛,过于潇洒了吧,不仅有私宅还连日告假,果真天高皇帝远。
马车外来来往往远不止汉人,擦身过的常有商队。
热闹外的一处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子跪在街边,身前摆了两具被草席卷着的尸体,手中拿着木牌子,上面用旧碳写的字,大概意思是本是良民但为安葬父母想卖身为奴婢。
周围围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人出钱,没钱的看个热闹,有钱的谁也不想买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婢子。
“葬亲为何要卖身?”
车夫听到谢辞的疑问回答道:“买不起棺材还非想买棺材,只能卖身换钱了,不过更可能是骗子,被带回去偷些财物再跑。”
“还有这种事?”
“哪里没有啊,还可多呢,之前猖獗的时候官府抓过好几次。”
谢辞点点头,无论穷乡僻壤还是繁华之都,都不缺骗子和苦命人。
只不过他愿意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后者。
“停车。”
马车停下,车夫好心提醒道:“公子还是别管闲事了,小心做冤大头啊。”
“没事,我常做冤大头。”
谢辞走下马车挤到人群最前面道:“我出钱帮你买棺材。”
众人目光齐聚到谢辞身上,有人因相貌惊叹亦有人好心想提醒,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
“小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们前几天就看到她在别处,两具尸体她一个人搬得动吗?你可别被蒙骗了。”
“多谢,不过没事,我有钱不怕被骗。”谢辞挥挥手,“都散了吧,别围在这了。”
众人见劝不动也懒得管各自忙活去渐渐散开。
谢辞摸摸身上剩的几两碎银拿出来给了女子,又取一颗南珠交到女子手上。
“我不买你,这是上好的南珠,值几箱银锭,安葬好你爹娘后拿这个生活吧,起码开个铺子不成问题。”
女子呆呆看着手心镀着光华的珍珠,眼眸在那一刻不知过了多少情绪。
“公子,这些银子已经足够了,这颗珠子太贵重,我不能收,您快拿回去吧。”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谢辞后退一步坚决不收。
“你一个人若无钱财傍身如何生活呢,给你就是给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女子仰头定定看着他,良久将珠子和银两揣好重重磕了个头。
“公子大恩,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
“谁要你当牛做马啊,都说了不买你,还有啊,卖身葬双亲?亏你想得出来,简直愚孝,我要是你爹娘都得气活过来抽你两嘴巴。”
谢辞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好,话又放温柔了些:“这位姐姐,不是所有人的善意都是有目的的,天高海阔,当为自己而活。”
“可我...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我朝律法女子可入内庭为官,你一非商贾之后,二非贱籍,若有志气就去皇城凭本事考个官当当,那多神气。”
谢辞感觉话说得太多耽误太久,便扬扬头道:“总之不用你报答什么,回见啦。”
“公子!”女子追着站起来,“公子高姓大名?不能连恩人的名字不都知道啊。”
“害,名字身外之物,不必知道。”
第七十章 要当爹了
到了计府,门房将谢辞引进内宅,计昭明早就在转圈踏步等着,一见谢辞当即激动地跑过去来了个拥抱。
“哈哈阿辞!又好久不见是不是想我了才来的!”
伤口被不小心碰到,谢辞啧了声:“哪好久不见了,赶紧起开。”
给计昭明的信上他并没有提及来琢州的原由,故而计昭明是当真以为他为了玩乐才来的琢州。
“许久不见,阿辞一如往昔。”
谢辞听到声音歪头朝计昭明身后看去,女子正含着欣喜的笑看着这边。
“嫂嫂!好久不见啦。”
“玲儿。”计昭明松开他急忙走过去将人扶住,“身子这么重怎么还出来了。”
“总躺着也是累,听到阿辞来了,太久不见当然要来看看。”
崔玲和计昭明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家亦有私交,婚事自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崔玲性子温婉,总管不住计昭明,若不是计昭明的父亲下了死令,怕是在琢州的温柔乡里计昭明早就美妾成群了。
“嫂嫂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啊。”
谢辞心生好奇凑过去看,被计昭明拦住。
“干什么?你毛毛躁躁别撞到了。”
“我才不会呢,切。”
“没事,你让他看吧。”崔玲笑笑,离京几年未见心里还拿谢辞当个小孩。
计昭明回了个切倒是没再拦着。
谢辞看着圆溜溜鼓起来的肚子觉得奇幻的很:“这里面真的有小孩吗?我能摸一下吗?”
“嘿臭不要脸了吧,这是我娘子。”
“摸摸吧。”
崔玲答应了,计昭明哼一声只好也同意。
谢辞紧张地搓搓手,生怕力气用大碰坏了,小心再小心才将手掌轻轻贴到肚子上。
“天呐,我怎么感觉摸到在动了呢。”
“真的吗?”计昭明眼露激动,趁机拨开谢辞的手,俯身将耳朵轻贴到了崔玲的肚子上。
“真的真的!娘子,真的在动,我听到声音啊!”
第60章
“傻呀你。”崔玲戳了下计昭明的头,“都快到月份了当然会动,不是听过吗,怎么每次都这幅傻样子。”
计昭明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快当爹了,还不能激动一下吗。”
“没想到昭明兄都能当爹了哈哈哈!”
“你就羡慕吧。”计昭明一脸得意,崔玲看了偷笑了下多是觉得幼稚。
“阿辞,他前段时间回京是不是去了月来阁?”
这话一出计昭明吓得不轻,双手合十到身侧做了个求求的手势。
“自然是....”
计昭明着急地挤眉弄眼就差冲过去揪谢辞脑袋了。
“没有。”谢辞笑了笑,“嫂嫂放心吧,有计大人看着,他不敢乱来的。”
心情几番起伏计昭明长呼一口气附和道:“真的娘子,我已经改邪归正,不可能再去了,发誓发誓。”
“你若能改,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那日。”崔玲懒得计较那些,招呼一旁的婢女过来扶自己,“你们叙旧吧,我这走两步还是得歇歇。”
“嫂嫂你慢些走。”
“照顾好夫人。”
“是,大人。”
崔玲和一众婢女走远,计昭明坐到椅子上擦了擦汗:“谢了啊。”
“我看你还是老实点吧,自己娘子大着肚子呢还天天去逛青楼。”
“苍天明鉴,我在琢州时真的没有啊。”
“不说这个,我来是有正事找你的。”谢辞转为严肃将此次来琢州的目的与计昭明言明。
“竟是为了此事,那!”
“别一惊一乍的,有关你的事殿下一个字都没提,用脑子想想若是提了你现在还能安然在这吗?”
计昭明想想是这么个理算是安心下来:“那你要我帮你啥呢?”
“别的指不上你,但琢州的秦楼楚馆你定然熟悉,来往客人杂的地方也要,一起写个单子给我,包括你遇到那胡人女子的地方,我要一个个去看看,对了再借我个引路人。”
“这招能行吗?你能看出来什么啊?”
谢辞环起手臂:“那你就不用管了,只管写就是。”
“你们来这里查没有打草惊蛇吗?你能确定还会有人等着被带往皇城?”
谢辞当然也不确定,这次来琢州城,表面知道的人有皇帝皇后、嘉良侯府、寰王和琢州少部分官员。
如果从琢州送人入京的行动停了,要么计划已经完成,要么琢州官员中有知情者,要么手已然伸到宫内。
“阿辞?”
“不能,但总要看看才知道。”
“唉,算了吧,我跟你一起去,毕竟这事跟我脱不了干系。”计昭明说完马上解释,“我可不是为了逛青楼,还有我得跟我娘子说明白,你最好帮我一起解释。”
谢辞扑哧一乐:“行,有昭明兄指路那肯定顺利多了,毕竟没人比你熟呀。”
计昭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得到崔玲的准许,计昭明松一大口气便可放心跟着谢辞一起,身上的伤耽误好些天不好再等,两个人当下就出发。
第七十一章 公差期间不要做别的
计昭明母家是大商户出身,因而平时与各地的富商也有往来,谢辞便装做皇城来的富商。
身边有现成的冤大头,谢辞出手那叫一个阔绰,一日的时间就声名鹊起,半个琢州城都知道皇城来了个极有钱的富商。
效果达到便等鱼儿上钩,谢辞放言来琢州是看望故交只停留三日,若三日内有人找上他,便可顺藤摸瓜。
谢辞本人对这个计划十分满意,自觉聪明绝顶。
直到.....
“什么!你知道是谁了??怎么知道的?怎么就知道了啊?谁啊?”
李徐被笼罩在阴影下往椅背靠了靠:“阿辞,你先...坐好。”
“你快说呀。”谢辞正是着急哪肯坐好,“快说快说呀。”
李徐无奈叹息:“是寰王。”
“寰王?怎么会?”谢辞坐回到椅子上,“我以为会是外邦。”
“琢州官员有异,暂时细说不来,阿辞也看过那份名单吧,名单上的官员具是太子一党,这根本不是异族野心而是党争的手段。”
谢辞回忆了下名单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颇有恍然大悟之意。
“对于谢家的兵来说,嘉良候与你比兵符的分量重,你就算做事再荒唐,只要军功在身,或者说只要你活着,谢家军永远认你。”
“但若你因丢了令牌,一旦被成功调兵,或许你侥幸没有获死罪,谢家可还有脸面立足?你也无法再继领兵权。”
“到那时谢家失了唯一的继承人又失了颜面,兵权是否会旁落?太子麾下之臣是否有重新择木而栖者?谁才是受益者?”
听过这番话谢辞才想到这一层,不禁感慨人性凉薄,他自然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不知己不犯人也会惹天降之灾。
谢辞叹了口气,他以为李晟刺杀李徐时是顺手杀他,因他与李徐同行,无奈之举,没想到李晟对他的杀心比对李徐还要早。
“我还给他烤过兔子呢,皇家薄情真是不假错。”
“我不会。”李徐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阿辞,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谢辞眉毛拧在一起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开口道:“知津兄,真别这么说了,我实在起鸡皮疙瘩啊。”
第61章
“知道了。”李徐移开视线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对了,我们搬去昭明兄那怎么样?”
本就心情不佳,再听到这个提议李徐脸色都不好了:“为什么?”
“因为他邀请我呀,而且这次回皇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还有,能占计昭明些便宜想想就觉得心情舒畅。”
“不去。”李徐站起来脸色越来越差,“未住官驿倒住在官员的私宅,不合规矩。”
谢辞最讨厌讲什么规矩,跟过去扯了下李徐的胳膊:“去吧知津兄,你想想计昭明的宅子肯定比客栈和驿馆好多了,去吧。”
“不去。”
“好吧..”谢辞见劝不动便假装放弃,“那我自己去喽。”
李徐诧异地回头看他,眼神好像在说你居然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一起去。”
目的达到谢辞瞬间变了脸:“那我叫竹越帮忙收拾行礼啦。”
“嗯。”
李徐一阵火大,走到桌边倒杯水用水压压火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阿辞,这件事虽已有答案,但我还需要证据,琢州那几个都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有些棘手,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如何搅浑水便靠你了。”
谢辞明白什么意思笑道:“放心,吃喝玩乐我最在行了。”
吃喝玩乐四个字落在李徐耳中便成了一件心头最放不下的事。
“身上有伤,不许饮酒。”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了。”虽然真的很想....
“还有更重要的。”李徐放下杯子走到谢辞身边慢慢靠近,“我们这次来琢州是为了正事,不要做别的。”
谢辞心里发虚道:“怎么会,我当然知道。”
“是吗?公差期间若做别的,陛下知道了一定会被重罚。”
“我知道了。”谢辞推开越靠越近的人,有些不高兴,“都说了不会,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你是。”
“李知津。”
李徐眉头展开笑了下:“好吧,信你。”
第七十二章 命中的煞星
这次出来带的行李几乎全丢在路上,连马车都被打散了,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
几个人自己带着自己,当晚便去启程去计昭明的私宅。
太阳落山后的琢州城更不减热闹。
“将军,您看那边。”竹栎看到什么敲敲马车壁。
谢辞探出头看过去不觉为奇:“什么啊不就是面具吗。”
“不是啊,您看那上面的名字。”
横眉黑须脸上带疤露着凶狠、奇丑无比的面具边上立着个小牌子,牌子上明晃晃写着谢辞二字。
“停车!”
谢辞下了马车气势汹汹走到面具摊,拿起那个面具质问摊主:“这是谢辞?”
“是啊客官,五文钱一个,买一个不?”
“买个屁啊!你见过谢辞吗?他长这样吗?”
“长这样啊,这可是从皇城来的贵人们口中听来的。”
摊主举起一个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展示了下:“您看看,多霸气啊。”
身后,李徐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跟随的护卫包括竹栎和廖宁都憋着笑,谢辞一看更生气了。
“我全买了,给我改。”
摊主一听有大主顾乐呵呵道:“这些已经画完的就没法改了,要不您喜欢啥样的说说,我这记下单独给您画一个?”
“不用,以后卖的谢辞都照着我做。”
“啥?照您做?那还卖得出去吗?”
摊主是个直爽人,听他这话也不顾大单子,眼里直露嫌弃。
“小公子,不是我说您,您哪点能跟小谢将军比啊,还照着您改?先照照镜子吧,长得像个小丫头还想让我照你做呢,呵呵。”
“你再说!”谢辞啪嚓捏碎面具,头一回吃这么大的瘪气得不行。
“哎,捏碎得给钱啊。”
谢辞气乐了,掐着腰来回踱步,马车边的护卫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竹栎直接扑哧笑出了声。
“你敢笑!”
竹栎摇摇头强忍住:“属下不敢。”
一块银子放到摊位上,李徐面带浅笑:“这些‘谢辞’我们都买了,送到马车上吧。”
“哎得嘞,再赠您一个猪八戒。”
“我不用!”
李徐轻笑敲了下谢辞的额头:“这点儿小事也要生气?你是三岁娃娃吗?”
“我生气?哼哼,我怎么可能生气。”
说是这么说,摊主运面具的时候谢辞还偷偷瞪了一眼。
“都放上去了,二位小公子再来哈。”
李徐微微颔首,谢辞嘟囔了句什么心想再来个鬼。
两人走回马车忽然有人高声招呼,谢辞四处看看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白胡子老道的身上。
老道自己支了张桌子,桌子上面只有孤零零一个签筒,周围连招牌都没有,根本没人在面前停留,看起来生意冷淡得很。
“这呢小公子。”
谢辞走过去指指自己:“你叫我?”
“是啊,这位小公子沾了一身戾气,何不卜一卦解一签看看破解之法?”
谢辞看看简陋的摊位和简陋的老头,礼貌一笑:“你想骗我钱?”
“小公子若是觉得准,两文钱,小公子觉得不准,分文不取。”
第62章
“行,你算吧。”骗钱能骗多少?
谢辞随意从签筒抽出一根签,说是签,实际只是连打磨都没打磨的细木棍,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你要不....哪怕啊,刻一条杠呢?”
李徐跟着走过来看了看道:“阿辞,走吧。”
“嗯。”
谢辞把竹签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老道突然出声拦住。
“公子自恃才高,可知会水者多溺于水?”
“哦?”谢辞转回身看向老道,“何解呀?”
老道看了眼李徐道:“你身后这位公子可是你命中的煞星,现在离远些还来得及。”
“是吗,没事,我这人啊生来就不信邪,九折危途我偏行,不可为之事做起来才有意思。”
谢辞扬唇一笑,撑着桌子俯身靠过去低声道:“告诉你家主子,我谢辞从来不走回头路。”
已经动了杀念,又何必再弄这么一出,八仙过海更显神通,狠辣后的仁慈只会让人觉得是嘲讽。
马车继续向计府驶去,车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谢辞思索半晌开口道:“这几天寰王定然还会有行动,刚刚那个老道是提醒我不想死就离你远点。”
“看来三哥是铁了心要我死。”
“放心吧知津兄,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谢辞挑挑眉注意到马车上积了一堆的面具,顿时被自己无语到。
“我到底要买一堆破面具干什么?”
他有病吗?不,面具是李徐买的,是李徐有病。
第七十三章 大火
到了计府,因李徐同行,计昭明夫妇早早就在门口迎接,李徐一下马车,夫妇二人就赶紧上前行了礼。
“计夫人身体不便莫要多礼,叨扰二位还望见谅。”
“不不不,殿下能来那是蓬荜生辉。”计昭明笑着邀请,“殿下快进·门吧,最好的屋子已经为殿下留出来洒扫干净了。”
“有劳计提举。”
一行人走进门,谢辞站在后面环起手臂,好嘛,瞧不见还有个大活人呢啊。
“将军,我们也快进去吧。”
“唉,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谢辞感叹一句与竹栎一起跟了上去。
进到内宅安排给皇子的住处自是没得说。
大院子里只有一间正方,余下空间有池塘矮树应季花草,观赏的鸟都挂了出来,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昭明兄费心了呀,我住哪呢?有这儿好吗?”
刚说完,谢辞就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哀怨眼神,脑子一过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天色不早,殿下好好休息。”计昭明揖手行了礼扯扯谢辞:“放心吧你住得也不差,走,我带你过去。”
“额..不用,我就住这儿了。”
“瞎说什么呢,这间房是给殿下准备的,走走走。”
谢辞也没觉得尴尬大大方方道:“我的意思是我和他睡一起。”
“你们...住一起?”计昭明又是懵又是震惊又是疑惑,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对啊,知津兄..”谢辞幸得脑子比嘴快一步,李徐想娘亲不敢自己睡的事他可答应了不能说出去。
他想想扬头道:“我就乐意跟知津兄住一起,挨着皇子能沾喜气。”
计昭明原地呆了能有十息的时间,才想起来在心里骂谢辞一句脸皮厚,看李徐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他也不好多嘴,便由着谢辞留下自己回去了。
谢辞悠闲得像在自己家一般,大步流星进到屋子,忍不住感叹了句计昭明真有钱。
入目的一应用品摆设皆是上上品,隔间还放置上浴桶里面备了烧好的热水。
换洗衣物也是出自琢州城最好的成衣铺,选得最好的料子,若不是时间匆忙,谢辞有理由怀疑计昭明得现选料子现请人制衣。
“知津兄,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到哪都有人献殷勤,果然没法跟皇帝的儿子比呀。”
“别贫了。”
“哼哼。”谢辞凑过去笑了下,“知津兄你要沐浴吗?”
“今日沐浴过。”
谢辞就等着这句话,听后直接解了腰封:“那...我就不客气啦。”
“伤口不要沾水。”
“知道知道。”
李徐叹口气,总觉得有操不完的心。
隔间与内室离得不算近,但水汽隐隐可以传到近前,偶尔也可听到水被拨动的声音。
李徐背靠着软枕坐在床榻上努力将一切隔绝,手指不自觉磨搓起腰间的玉佩,思绪不断飘远。
过了许久略感困倦,便起身解开外袍先行休息,手放到腰封上忽然嗅到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焦了糊了。
屋外渐有嘈杂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李徐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嘈杂的声音瞬间放大十倍。
“走水了!”
“走水了!”
“赶紧打水!快!”
“防隅军何时才来啊!”
“怎么回事?”谢辞也听到声音,连忙从浴桶中出来穿上衣服。
走到门口的功夫,火势已经蔓延至隔间,烧毁屏风砸到了浴桶上,门外远近之处皆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咳咳咳咳!”李徐呛了口烟赶紧用袖子遮挡烟雾,将唯一一方帕子递给了谢辞。
第63章
谢辞接过来捂住口鼻,而后一把拉住李徐:“别傻站着,走。”
“殿下!殿下!”
俩人刚出屋子没几步便遇廖宁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看到李徐没事几人才从惊慌中定下神。
“这边火还没烧起来!殿下快走这边!”
跟着廖宁所指的路,几人躲避到了四处围绕假山的空间中,但滚滚浓烟还是见缝而入。
“这样不是办法。”
谢辞头发还滴着水,自给自足将帕子沾湿还给李徐令其遮掩口鼻,自己则自袖子扯了块料子下来用。
“竹越呢?怎么不见他?你们没在一起?”
“防隅军未到,竹越去找了。”
谢辞一拍脑袋忘了更重要的事,计昭明夫妇。
计府上下家丁护院也不知道得不得力,计昭明文官出身半点功夫没有,计夫人还身怀有孕.....
“真是造了孽,琢州的防隅军动作这么慢吗!”
“阿辞!”
见着谢辞跑走,李徐哪里待得下去急忙去追,廖宁和几个护卫亦追着李徐前去。
致所有宝贝的一封信
宝贝们,今天开始这本书就要上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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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最大动力!希望可以和大家一起完成他们的结局。
“超前点播”
这本书结合剧情变化构思是四或五卷(根据be/he调整)
前三卷为:
一卷:少年意气,赤诚无悔
我们阿辞对所有人都是真诚的,所以才会被骗。
接下来会和斛律风去燕西,燕西篇总体甜和欢乐居多,李徐(大骗子)吃醋就会骗肉渣吃,有女装环节嘿嘿,燕西回来就快进入下一卷啦~
二卷:大厦倾倒,踏血起楼
这卷有些复杂,最甜的同时也是最虐的一卷,吃肉吃糖吃玻璃渣(感情线暂时不虐)
祈魂节的六个字将在本卷得到质的飞跃(当然包含大家想到的那个意思嘿嘿),同时这卷也是谢辞变化的开始,不多剧透啦~
三卷:真心错付,金笼囚鹰
芜湖~斯哈卷,攻彻底触发变态属性,敬请期待!
希望he/be,大家可以在首页多多留言,我会根据统计数量来定结局哒~
关于副cp:尤子书斛律风
双向奔赴的见色起意,别人考驾照他们跑高速,原定的戏份不太多,大家喜不喜欢可以留言,会适当增加或减少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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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冲入火海
防隅军迟迟不来,大火几乎要烧毁整个府邸。
在穿梭在救火人群中可见着急赶来的提举司官员,但火海中一盆一桶的水显得微不足道。
“计昭明!”谢辞看到前面的身影追着跑过去一把将人抓住,“赶紧让所有人撤出这里,救不了了。”
计昭明甩开谢辞发癫似的火堆里跑,谢辞急忙把人扯回来锁死。
“还往里面跑!你找死吗!”
“我娘子还在里面呢!”计昭明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看起来已经哭过一遍,“我有急务去提举司,前脚刚到后脚这里就起火了!我娘子还在里面啊!”
哐当!眼前的房梁大面积坍塌下来,火星四溅。
“玲儿!!”
计昭明不顾一切地推开谢辞往屋子里冲,家丁和下属把人围住控制起来,口中劝慰,皆言火势太大没法再救人了。
“放开我!我娘子还在里面!我娘子还在里面!玲儿!”
眼前火光弥漫,耳边哭喊盖过了嘈杂之音。
谢辞咬咬牙将手中的布投入路过的水桶中,而后捞起捂住口鼻朝着火势最旺处冲了进去,速度之快甚至没人反应过来。
“阿辞!”
“谢辞!”
李徐刚追上便看到谢辞冲进火海,太阳穴一阵刺痛,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要跟着冲进去。
第64章
“殿下!殿下!”廖宁跟在后面追着拦住,“危险!不能去!”
“咳咳咳咳咳!”李徐捂住口鼻,只是距离近些就已经让人呼吸困难,眼睛辣得难受。
“不..阿辞!阿辞!”
太阳穴的疼痛很快蔓延,李徐扶住额头发了些冷汗,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甩开身边人继续往里面跑。
“殿下!危险!不能过去!快拉住殿下!”
刚跑出一步,又被护卫拉扯回来。
“滚开!”
李徐用力挣脱开,一个箭步冲出去,腰上突然被抱紧,身后之人用上十足的力气把他拽了个趔趄。
“殿下!您不能涉险!这是五皇子殿下!若出了事你们计家上下一个都逃不了!还不快看好五殿下!”
廖宁说着将他推向人群,当即便被护卫和计家家丁死死拦住。
“放开!阿辞!”
“殿下!您冷静些,小谢将军功夫好一定没事。”
“如何冷静!他身上还有伤!”
计昭明在一旁已临近崩溃:“阿辞,是为了救我娘子....”
听到这话,李徐疯了般揪住计昭明的衣服。
“计宁!你的娘子你自己不去救凭什么让他去!若阿辞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全族陪葬!”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要怎么交代,怎么办啊...”
李徐甩开手,计昭明哭啼着俯到地上:“我要我娘子...我要我娘子..”
“防隅军来了!”
“快!再去打水!”
火焰烧焦木头的声音噼里啪啦落入耳中,如同根根利刺一下比一下狠地刺入胸口。
“怎么还没出来?阿辞怎么还没出来?”
李徐看着眼前这一切捂住了胸口,窒息的感觉不断蔓延,脑中像是有千万根无章法的丝线缠绕。
所有的智与谋消匿于一场大火,徒留茫然无措。
眼前救火的人影一定一动,耳边的声音也放慢速度越来越远,他伸出手,火光愈渐黯淡,最终归于一片漆黑。
“殿下!殿下!快去找大夫!”
“滚..”李徐晃晃脑袋,强行站稳身体,眼睛却愈发模糊,“救火,都去救火...”
“看!有人出来了!”
“殿下!是小谢将军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
火光中一道人影渐渐清晰,李徐压住胸口大喜过望踉跄冲过去。
“阿辞!”
谢辞止不住咳嗽,衣服脸上全是黑灰,袖子衣角也有烧焦痕迹,腿上发软但脚步还算稳,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满身似涂了黑炭的女子。
他走到计昭明面前将怀里的女子送了过去。
沾了水的布盖在女子的口鼻上,唯一的防护给了别人,烟雾吸入太多,谢辞咳得意识都有些恍惚。
“只是晕了,去..咳咳咳咳!去找大夫吧咳咳咳!”
“娘子..”计昭明满脸是泪,抱紧怀里的女子朝谢辞跪直身体,“阿辞,我欠你两条命,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聒噪..”
计昭明来不及再多说,抱起崔玲离开满是烟雾的院子,忙着让人找大夫。
等人走了,李徐才上前拉起谢辞的手腕。
“你受伤了。”
袖子被烧焦一半胳膊上赫然一道炭黑色的血痕。
“没事。”谢辞抽回手故作轻松模样,“火太大不好出来,被砸了下咳咳咳咳咳!”
防隅军一来火势小了一大半,极短的时间便将把火扑灭。
李徐半蹲到谢辞面前:“上来。”
“不用,我能走。”
“上来。”
语气中是不容回绝,谢辞只好趴到对方背上。
刚背起来胸腔又是一阵难受,咳得像要将五脏六腑震出来,在谢辞的腿弯下那双手攥得紧了又紧。
“去官驿。”
“是。”廖宁应声命两个护卫一人去官驿一人去寻大夫。
竹栎找来防隅军后急冲冲找谢辞,看到谢辞一行安下了心便追上去跟着。
到官驿处理好伤口,万幸手臂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背上的伤有开裂又吸入不少浓烟,大夫开了些清肺的药,自是不敢耽搁当即煮来让谢辞喝下。
漱几次口喝过药,谢辞总算感觉好受点没再咳嗽,从住进来到所有人离开,期间李徐一句话都没说过。
背上有伤不能躺又不想趴着,只好靠坐在床上,他看看李徐终于没忍住问:“知津兄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这句话足以点燃导火索,李徐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到近前。
“我有没有说过你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舍命救不相干的人!你就那么想死吗!”
谢辞愣住,他还是第一次见李徐发这么大的火,准确的说是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不是不相干的人,那是计昭明的夫人。”
“他的夫人他自己救!与你何干!”
“怎么没关系呢?这把火明显是冲我们来的,还好只有我受些小伤,不然罪过大了。”
“你受伤就不算什么?”李徐欺身靠近转而捏紧他的双肩,“谢辞,我到底是不是拿你没办法?”
“什么?你..你退开点。”谢辞往后靠靠发现到了头,被迫与眼前的人以极近的距离对视。
他看不透那双眼睛此刻在想什么,但这种带有侵略性的钳制让他很不舒服,压迫得喘不过气。
第65章
若这人不是李徐,他已经动手了。
“知津兄?你到底怎么了?”
“我..病了。”李徐忘却应有的克制,将谢辞抱入怀中,“阿辞,我很难受,别推开我。”
“刚刚受伤了吗?是不是吸进去的烟太多了?大夫应该还没走远,让人叫回来看看吧。”
“别动。”
谢辞听了确实没再动,就这么安静待着,由着这人单方面抱着自己。
他觉得现在很奇怪,处处都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奇怪。
久别重逢时有拥抱,高兴时有拥抱....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抱了这么久,抱得这么紧。
“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李徐慢慢松开他站起身,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
“知津兄,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晕而已,不妨事,阿辞,现在有这把火,之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你要继续跟着我吗?”
“当然。”谢辞语气略带着玩笑,“保护殿下是圣旨,我若走了陛下肯定砍我狗头啊。”
李徐未因玩笑而改变严肃的神情:“火势如此之大防隅军却置之不理,可见琢州已全然是寰王的地界,敌众我寡,阿辞觉得我们如何能活着找到证据?活着带回皇城?”
“你的意思是?”谢辞避开视线,心中有些犹豫,“我不能...”
他知道李徐的意思,五百里外便是临岭关,那里有谢家守军,哪怕只调一队兵来琢州城境况也会大改。
可这件事太严重,私自调兵暂且不说,京中无人知晓琢州凶险,假使谢家的兵从临岭关来琢州城为了保护五皇子,便会让人觉得谢家已站在五皇子身边,朝堂形式将会发生巨变。
这一步不仅可以做到保护李徐,还能达到一日千里之效,会让争权之事简单很多,但....他并不是谢家家主,他代表不了谢家。
他可以把自己的命压在李徐身上,但他不能把谢家的命压在五皇子身上,他可以为李徐去死,但不能为五皇子调兵。
“知津兄,我...”
“别担心,我已有对策。”
“啊?”谢辞愣愣看着李徐,“你不是要我调兵吗?”
李徐露出惊讶:“你还想私自调兵?我看你是没挨够你爹的打。”
“我以为..”
“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我,好好休息,我也需沐浴更衣。”
“哦。”
看着对方离开,谢辞趴到床上晾着伤口,没多会就因疲倦合上眼睛睡去了。
另一间屋子,李徐封好信笺交到护卫手上。
“快马送去皇城。”
“是。”
廖宁壮着胆子道:“殿下是想?”
视线斜过来,廖宁不敢再说低下了头。
李徐执笔沾满墨,墨水滴到纸张上润湿一片,而后在有墨滴的地方落下,用力再用力,主毫先分笔头尽散。
啪嗒!
已废的毛笔用力甩飞出去,溅起一串墨迹。
第七十五章 崔情酒+软筋散
休养不到两日,谢辞就又打起精神混迹到琢州城的各大秦楼楚馆,他来转移注意力好留给李徐查找证据的时间。
大火烧毁计家私宅,万幸崔玲只是吸入了些烟没有大碍,但计昭明也没有心思再管谢辞,搬回提举司官宅日夜守着自家娘子。
在琢州城最热闹的街上,车盖挂着流苏的香木车子络绎不绝。
自身旁行过时,听得到歌女吟唱和琵琶弦动之音,入目阁道交窗皆刻着合欢花图案。
踏足脂粉弥漫之地,便有温风软香折人筋骨,罗襦宝带,燕歌赵舞,神仙如落凡尘也当乐不思蜀。
“小公子瞧着面生,是头回来吧~”一个女子抢先挤开旁人挽住了谢辞的胳膊。
谢辞视线扫一圈落到女子身上:“头回来这儿而已,琢州城真是不错。”
跟着女子进入楼中,舞乐销魂与皇城又是不同,真真是美人堆出的销金窟。
“公子~”
谢辞坐到案几后,女子贴着他坐下将盛满的酒盏递到了他嘴边。
“我..”
有伤不能饮酒?但...感觉快好了呀。
“公子~喝嘛~”
她都喂我了,喝一杯应该没事吧?
一杯而已,这不算渎职吧...
谢辞张张嘴,美酒入喉缓和了些连日的想念,这还是从皇城出来到这里好些时日中第一次沾酒。
但有伤在身不能过量,拒绝了第二杯女子便没再劝,玩笑着听曲子可谓是最惬意的差事。
突然不远处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搅扰雅兴。
谢辞闻声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被几个男人抓着要灌酒扯衣服。
“干什么呢!”
谢辞甚至都还没过脑子就起身冲过去一人来了一脚。
“看不出她不愿意?”
“哪来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管闲事!”
几个人说着就要撸袖子揍他,谢辞拿出令牌举到几人眼前:“不想打,滚!”
看到令牌那几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呵呵叫着官爷灰溜溜跑了。
再看那小姑娘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谢辞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别哭了,你是这里的人?”
小姑娘点点头。
“去找你们管事的说说,这儿又不是只做皮肉生意的妓院,强买强卖没人打出去吗?”
第66章
若是在月来阁这种人根本不配踏足,进都进不去,在这里居然没有人驱逐,真是糟心。
“别哭了,擦擦眼泪。”
谢辞解下钱袋子,连着袋子全给了眼前的小姑娘。
“这些钱够包下你几个月,这几月便不用卖艺或接客,只当休假,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提举司计宁计大人的朋友给的。”
能在这里的,无论是卖艺、卖身亦或是打杂,都是最无可奈的最苦命人。
谢辞虽心中不忍,但却知道人各有命,世上苦命人千万,不是每个人都能帮到,哪怕他今天为这姑娘赎了身,若不带在身边,也定会重陷淤泥。
“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提举司找计大人,说是一个姓谢的让你来找,他爱管闲事,肯定帮你,去吧。”
小姑娘拿着钱袋子点点头,满眼感激朝谢辞鞠了一躬然后提着裙子很快跑远。
人跑远谢辞才想起来自己所有的钱都在那袋子里,一会付酒钱难道要用南珠?太奢侈了吧。
“算了。”
谢辞坐回去懒得想那么多,身旁女子瞧他一眼用丝帕挡住笑意。
“小公子还是个性情中人呢,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哪闯进来的。”
“她说她是...”
话刚从嘴边出来,不远处刚刚的小姑娘捧着一个小罐子朝两人跑过来,将罐子递给了谢辞。
“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果饮,送给大人,谢谢大人帮我。”
谢辞晃晃罐子道:“好,我收下了。”
说完小姑娘并没有离开,而是跪坐到他对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额..”
谢辞打开罐子闻了下,确有清新果香,他看看手中罐子又看看小姑娘的眼神....
“那我..尝尝?”
小姑娘眼神更期待了,谢辞捧着小罐子喝了一口,酸得直冲天灵盖,不知道放了多少酸果子,但看着对方的眼睛,实在不好说煞风景的话。
“挺好喝的,谢谢。”
小姑娘闻言害羞一笑站起来颠颠跑了。
放下罐子,谢辞主动倒杯酒喝了才把倒牙的感觉压下去些。
“是不是不好喝啊公子?”女子乐着看他,递了个蜜饯到他口中。
“太酸了。”
“哈哈哈哈....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酸得受不了还说好喝。”
被笑着调侃,谢辞并不恼也跟着乐,你一句我一句看大堂的舞乐。
过了许久,周围悠扬的乐声竟开始刺耳,谢辞慢慢生出头重脚轻之感。
“小公子~你怎么了?”
身体愈发滚热躁动难安,身旁女子靠过来时便似冷泉沁身能得一时的救。
“你..”
女子瞧他眼含春情面颊粉红的模样掩唇一乐:“公子这都不知道吗?第一次来的客人所饮之酒可只有催情之效。”
“你在开玩笑吗?你居然敢给我下.药?”谢辞扯扯领口呼吸渐渐加重难受得很。
“公子误怪,这是我们这儿一个特色呢,奴家也不知道公子并不晓得呀,不过小公子尽可放心,没有什么伤害,而且....”
女子将下巴搭在谢辞肩头:“奴家会帮公子解了药效。”
身上实在难受,谢辞不断深呼吸却还是难以缓解。
说了公差期间不能做这事的,什么狗屁特色,真是倒霉....
他晃悠站起来轻捏住女子的下巴仔细描摹一番,容貌姣好,谈不上惊艳,但也实实在在是个美人。
“走。”
女子笑笑挽住他,两人从楼梯走到二楼进了间无人的屋子,踏进门槛时谢辞脚上忽然无力差点儿被绊倒。
房门关上,女子轻揽住他吻了吻他的脸颊:“公子..莫误了良宵~”
谢辞想抬手却发现自己身上越来越没力气,甚至想站稳都有些不容易。
这种药会让人无力吗?
他推开女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软筋散?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他猛地掐住女子的脖子,“谁派你来的!”
女子被他这举动吓得不轻,但没想到稍一挣扎就挣脱了,反而谢辞被她甩开跪倒在地。
“公子?你..你没事吧?你不会身体不好用不了这东西吧?你别死在这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闭嘴..”谢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是她,是....
他猛然想起刚刚给他果饮的小姑娘,是那罐果饮有问题,酸味盖住了软筋散的味道。
看来是想先除掉他,除掉他再杀五皇子便容易很多。
明知美色误人,还是回回中招!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你是饿吗谢辞!
眼前的女子满脸担忧,看起来是很怕他死在这牵连到自己。
“我死不了,但...应该有人想我死呢。”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快速在女子身上扯下一条薄纱系到腰上,而后解下腰带扣递到女子眼前。
“汉白玉的带扣。”
女子没来得及惊讶便被带扣吸引住目光,眼睛亮起伸手就要接,但手指还没碰到,谢辞就稍往后撤些躲了过去。
他微微歪头勾起唇角:“若有人来找,姐姐愿意帮我拖一会儿?”
女子想了想含起笑伸手将带扣夺了过来。
“谢谢姐姐。”
身子近于瘫软,谢辞没法再多留,强撑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顺着跳了出去。
第67章
女子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便见谢辞摔倒在地上挣扎几下才爬起来。
“小公子你没事吧?”
谢辞回头看向女子抖抖衣袍不像有事的模样。
“公子何时还来?”
“有缘吧。”
说完谢辞就急着脚步跑了,街上行人不少,他踉踉跄跄往官驿去,说是跑实际一瘸一拐比走快不了多少。
一边是情欲的躁动,一边是正在见效的软筋散。
这就罢了,关键还得逃命,谢辞想死的心都有,只求那女子看在萍水相逢的缘分上帮他多多拖延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
他站住脚步视线落在不远处牵着马的一个胡商身上,就当碰碰运气,他走到胡商身前举起一颗南珠。
“买你的马。”
那胡商似乎没反应过来,只定定看着他。
谢辞心似火烤,拔出匕首一把揪住胡商:“杀你抢马或是用这珠子换你的马,快选。”
胡商这才有反应,接过珠子把缰绳给了谢辞。
谢辞收起匕首道声谢,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根本起不到任何胁迫作用。
他攥紧缰绳却已经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突然腰带被抓住,身旁的胡商竟揪着他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到了马背上。
他怔怔看着那人,有一种名叫男人尊严的东西啪嚓碎裂。
开玩笑的,一定是开玩笑的,太扯了。
“你好像有追兵。”
胡商开口说话谢辞方回了神,他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踢了脚马肚子。
马儿或许知道他急,狂奔着穿过人群,街上因这无规矩的行为激荡起一阵又一阵的谩骂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好了定然要去刺史府再暴揍那臭不要脸的老头一顿!
一人一马远离危险之地,总算安然无恙停在驿站门口。
谢辞扑通摔下马,身后的马当即掉头跑远。
他躺在地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下有多狼狈,缓了半晌艰难地爬起来叩响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驿卒见是他刚笑着问好,他整个人便被门槛绊个踉跄再次摔倒。
“大人呐!您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呐!”
驿卒把谢辞扶起来连着喊人,竹越先听到看到跑过上前将谢辞扶过来。
“将军?您怎么了?出了何事?”
“中了软筋散。”为了颜面谢辞隐藏下了催情酒的事。
“怎么会中这种招数啊?”
谢辞想起自己豪迈地替人出头,然后豪迈地喝下掺软筋散的果饮.....
“别问了。”
钱给了,药喝了。
这辈子再被女人骗他就不姓谢!
竹越扶着谢辞看对方根本走都走不了,只是被他拖着:“将军,我背你吧。”
谢辞点点头,确实走不动了,胳膊抬起来都费力。
“阿辞?”
两个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李徐快步走过来看谢辞的样子心生担忧。
“你怎么了?”
谢辞摇头,真的不想说了,他也是要脸的人。
李徐眉心微蹙搭上他的脉,从竹越手里将人接过来打横抱起回了自己的屋子。
竹越愣在原地挠挠头倒是放心走了。
屋内,李徐把门带上小心将谢辞放到床上。
“脉象不像中毒,是什么?”
“软筋散..”
谢辞瘫在床上慢慢蜷起身体,屋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出几倍,让他愈发躁热难忍·。
“还好,软筋散的药效十二个时辰便可消散,我或许有解药,来时有备,我找找,不过你怎么会服软筋散?”
“是他们为了杀我..下了套,我...大意了..”谢辞扯开领口,双膝一点点向腹部靠拢,身体渐渐开始不受控制。
李徐在贴身带着锦袋中仔细翻找,听到这话眼眸冷了几分。
房间内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乱。
“别着急,软筋散对身体没有其他伤害,他们不敢来官驿杀人。”
瓶子未贴标识只能一个一个打开去闻,李徐听着这声音以为谢辞气得太狠,自己手上倒着急起来。
谢辞又将领又胡乱扯大些,但身体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凉度,反而越来越热,小腹也更躁动难平,他死死咬住下唇几近崩溃。
“知津兄..”
“嗯?”
“有没有...催情酒的..解药?”
李徐手上一顿:“你说什么?”
“我...我还喝了..催情的酒...”
李徐放下手中的小药瓶,浑身散发出阴冷气息:“他们给你下催情的药?”
“不是...”谢辞轻微扭动了下身子,“是..青楼的..酒..先找这个解药吧,我...”
“你等等,马上。”
李徐拿来刚刚闻过的瓶子又仔细嗅了一遍,正是对症的解药。
“找到了。”
“啊..”
修长的手指突然回握,浑身上下也因这不自觉的喘息而瞬间绷紧,李徐僵硬地转身看向床上那人。
“找..到了?快..快给我..”
“知津..兄?”
“抱歉阿辞,我看错了,我没有这两个解药。”
第七十六章
..........
谢辞强忍着崩溃,并没想到这药效这么厉害,或许也有同时服了软筋散的缘故。
第68章
他扯开用作腰带的薄纱将衣衫敞开,躁热不安下,脸颊连着眼角都红得厉害,此刻才真是想死。
李徐看着这一切慢慢走近,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腰上的箭伤。。。。
....
李徐坐在那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附身凑到谢辞耳边轻声道:“阿辞,我帮你吧。”
..........
第七十七章 朋友之间可以做那种事吗
日出东方携光入菱窗,喧杂的声音从街市到驿馆,再到屋内到耳畔。
混沌中睁开眼睛,谢辞静置半晌思绪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挪动了下脑袋抬眼便是熟悉的面容,眼睛顿时呆住,记忆也在这一瞬间回溯。
而此时此刻李徐的手正搭在他腰上搂着,他也紧贴着对方枕在对方胸口,暧昧到诡异....
谢辞惊惧一刹噌地坐起来也将李徐惊醒。
“阿辞?怎么了?”李徐慢慢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可手还没碰到,谢辞就像一只受惊的蚂蚱,蹿跳起来扑通掉到了地上。
李徐因他这一摔立时清醒没了半分困意。
“你..没摔坏吧?软筋散的药效散了吗?”
谢辞摇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系好,慌慌忙忙往外跑,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将军?您去哪啊?出什么事了吗?”竹栎刚好看到他跑出来,没等上前人已经跑远了。
李徐从屋内追出来,看到的便是谢辞慌张离开的背影,那双含着万千风华的眼睛,此刻装得是自己都读不出的情绪。
谢辞脚步不停往外跑,谁的话都不答,一溜烟就跑出了驿馆。
直到跑出离驿馆一条街,慌张的脚步才慢慢停下来,他站在街道中央,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停留。
每一道目光便如一面镜子,照着他无措的眼睛和错乱的思绪。
他做了什么?他让李徐...用嘴帮他?
一个男人,他最好的朋友,五皇子殿下。
谢辞抱住脑袋紧紧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他是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他都做了什么啊!
这不对,这不对劲,不应该这样的。
没有任何一个词足以形容此刻心情的复杂程度。
把他埋了吧....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谢辞吓得蹿出两步远,再看拍他那人是个提着篮子的老妪,因他的动作也吓了一跳。
“抱歉。”
“小公子,你怎么蹲在这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不是。”谢辞站起来不顾身后人的话又跑出去老远。
逃来逃去漫无归处,不敢回驿馆,最后竟走到了市舶提举司的大门外。
“带本官去见计提举。”
守卫查看过令牌,再看谢辞一脸死人了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在花厅等待没多久,计昭明便穿着官服匆匆走来,一看是谢辞没忍住做了个无语的表情。
“合着皇城来的大人就是你啊。”
计昭明走近些愣了下:“喔?乖乖阿辞,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头发也不束好,出什么事了?调查不顺?”
“不是。”
“不是?”计昭明托着下巴盯着他看,“那不会是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听到亏心事三个字,谢辞抬头看向计昭明,眼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我就随口一说,你真做亏心事了啊,你干什么了?”计昭明捂住嘴,“你不会有相好的大了肚子吧。”
谢辞给了对方一记白眼咬牙道:“当然没有。”
“呼..吓死我了,要是有你爹非得把你腿打折不可。”
谢辞现在十分后悔踏进提举司的大门,问计昭明能问出什么所以然。
但无奈的是在琢州他只认识计昭明,只能来问这个他所有狐朋狗友中还算靠谱的一个。
“我有事问你。”
“啥?”
谢辞慢慢浮出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张这个嘴。
计昭明走到谢辞身边靠着案几,做出表面高深实则缺心眼的表情。
“乖乖阿辞,有什么迷茫之处尽可道来,让我这即将身为人父的前辈悉心为你解惑。”
谢辞扶住脑袋,更后悔来了....要不走吧?
“哎呀快说呀,我好奇什么事呢。”
“就是...啧..”他艰难地措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吭吭哧哧你到底干什么了?杀人越货了你?”
“不是!”
谢辞一生气把计昭明揪过来:“就是..如果要你帮我...哎呀,你再过来点。”
“什么啊?”计昭明把耳朵贴过去,眼睛越睁越大脑袋都跟着炸了一下,推开谢辞连退了好几步。
“你有毛病吧!你你你,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神经呢??”
计昭明抱着胳膊做出往后躲的姿势:“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别过来啊,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喊人了。”
谢辞气得心直蹦连连冷笑,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计昭明来了两脚。
“我没有那种怪癖!”
“啊!我开玩笑的!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谢辞斜了眼跑进来的小卒:“滚出去!”
几个人麻溜滚了出去。
计昭明挨顿打老实了,愁眉苦脸地揉腿。
第69章
“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我也吓到了好吧,哪有你那么问的?我怎么可能给你那...那个啥,太荒谬了吧!光想想,呃,不行,想都不能想,我起鸡皮疙瘩!”
“我也起!”谢辞气得半死,他问这话有什么意义?他真是有病才会问出口!
但是,正常的反应就该这样,为什么李徐...不一样呢?
谢辞纠结好半天,还是把昨天的事跟计昭明讲了一遍,计昭明越听表情越怪异,眼睑都跟着跳了两跳。
“这....”计昭明犹犹豫豫开口,“这?是我能听的吗?”
“啧,那怎么办,不知道跟谁说啊。”谢辞坐回椅子上苦恼地捂住了脸,“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计昭明不再玩笑,走到门口命人将花厅的大门侧门全关上,将周围的人也都遣走才回到谢辞身边。
“这事...有点太难以置信了,所以你身上有伤为啥还要喝人家的酒啊。”
“重点在这儿吗!”
谢辞泄了气喃喃道:“那她都喂到我嘴边了...”
这回计昭明是真的无语,不过仔细想想换做是他,美人都把酒喂到嘴边了,换谁谁也不可能不喝啊。
“我就想问问这正常吗?朋友之间?你看你就做不到,换我我也不可能...但是,但是知津兄..唉,我脑子要疯了。”
谢辞几近语无伦次,朋友之间做这种事他觉得不正常到诡异,但....但是他又不知道朋友之间到底能不能做这种事。
“你觉得正常吗?朋友之间可以帮忙做这种事吗?”
“你那不是废话吗!那肯定不...”计昭明突然愣住,对他来说是绝对绝对绝对的不正常。
他承认谢辞好看得离谱,但要他帮谢辞做那事或和谢辞做什么男女间才会有的事,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即便是谢辞中了药,实在找不到大夫或解药,那就扔冷水里加冰泡泡抽几巴掌,他可没有断袖之癖,单是假设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若是换成五殿下就不一定是不正常的了。
毕竟李徐这人本身就不正常,不正常的人做不正常的事,反而就正常了。
计昭明思来想去仔细回忆,确定从来没听说过五殿下好男风。
一根酒色财气皆不沾的木头,不好男色也不喜女色,就是个有头发的和尚啊。
这样的人也许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单纯帮个忙?
“怎么不说话了?计昭明?”
计昭明回神想想道:“我觉得应该正常吧。”
“啊?”谢辞一愣,“你说什么?”
计昭明深思熟虑后给出了自己认为十分准确的看法:“我说我觉得正常。”
“你确定?”听对方这么说谢辞更迷茫了,所以是正常的,只是他内心接受不了而已吗?
“当然确定了。”
计昭明坐到谢辞旁边,双手撑到案几上看着谢辞认真地展开分析。
“你想想,他为什么帮你?因为你中药了又没有解药,看你太难受了才帮你,五殿下可是皇子,圣上子嗣,他愿意帮着做这种事,那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谢辞呆呆看着对方。
计昭明故作深沉道:“兄弟道义。”
“兄弟..道义?”谢辞愣愣重复一遍,反复琢磨这四个字却总觉得有不对,或许还有其他是他不敢想也想不出的原因。
“可是调换过来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帮他。”
“那就说明你这个人没有五殿下讲义气啊。”
谢辞更愣了:“是...吗?”
“是啊。”计昭明拍下他的肩深有感慨之意,“不愧是五殿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睛,谢辞原有的“不正常”理论忽然有些站不住脚。
“你确定朋友之间可以?”
“当然,那可是五殿下,太讲义气了。”计昭明说完又纠正了下:“我不行奥,我还没到能两肋插刀的程度。”
谢辞懵懵的,表情懵脑袋懵心也懵,他没有李徐讲义气吗?拼命和帮忙做那种事哪个更够义气呢?
他晃晃脑袋,居然在这想哪个更够义气,他是有病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都没有跟李徐道过谢,皇子以那种方式帮他解药效,他却连谢都不说就跑了。
真是....懦弱无理。
这么一想谢辞脑子更乱了,他看着计昭明,眼睛露出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茫然和傻气。
“昭明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计昭明深深点了下头:“相信我,没错的。”
第七十八章 你们做到最后了?
琢州城,刺史府外。
“千载难逢可以一箭双雕的机会,殿下当真甘心就这么舍了?”
“误打误撞的机会未必会中,寰王并非善类,当徐徐图之,况且主意已经打到阿辞身上,计划自然要改一改。”
李徐并未因逾矩之言动怒,走下马车稍理衣袍面上平静淡然:“走吧,去见见姚刺史。”
入刺史府至会客厅等候不久,姚绍便在小厮的搀扶下赶过来,入厅朝李徐毕恭毕敬行了礼。
“不知五殿下大驾,下官身体抱恙未能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李徐视线扫过姚绍后回到手边的盖碗上,“不知是哪个泼皮竟将姚刺史伤成这样?”
第70章
姚绍摆摆手令小厮退下,自己赔笑道:“是下官走夜路时不小心摔了,不敢劳殿下挂心。”
“那姚刺史日后可要更小心些才好,夜阑月黑雨后湿滑,难免又有磕碰。”
“哈哈是,多谢殿下关心。”姚绍又是笑,只不过这笑始终浮于表面,“不知五殿下大驾所谓何事?”
“前两日计提举府上火烧得旺,我便想来看看姚刺史这儿火烧得旺不旺?”
“殿下这是何意啊?下官没大听明白。”
李徐唇边挂着浅笑,拿起盖碗揭开碗盖,轻轻嗅了嗅盖香。
“姚刺史府上茶不错。”
茶碗放下一口未动,李徐抬眸看向姚绍,对视几息后姚绍将厅内所有人屏退。
“果然还是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殿下谬赞,下官是个糊涂人。”
“哈哈哈...”李徐站起身含着笑意,“那便免了弯弯绕绕,是想劳烦姚刺史代我与我那三皇兄传句话。”
“殿下实在太抬举下官,下官岂能与寰王搭上话呀。”
李徐似乎没听到这句话继续说道:“我愿与皇兄合作,拉下皇兄的眼中钉,只求皇兄现在保我的命,他日登上高位时保我的荣华。”
对方没答话,眼睛看着他,脸上恭敬心里却在笑天真幼稚有病。
“传个话而已,对姚刺史来说不算难,琢州、皇城那些女子的事,我会替皇兄解决,当做投名状。”
姚绍终于有了些反应:“怎么殿下越说下官越糊涂了,但殿下既然有此请求,下官愿替殿下书信一封,只不过下官人微言轻信能不能送到寰王殿下手中,有些难说。”
“那就多谢姚刺史,大人好好养伤,不叨扰了。”
姚绍揖手:“殿下慢走,恕下官身体不便不远送了。”
“不必送,哦还个私事忘了与姚刺史说,可否附耳近前?”
姚绍弓着身子做足了奉承姿态凑过去,先有轻笑声入耳而后冷漠的声音字字钻心。
“再敢动谢辞,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姚绍愣了下,未等再开口,李徐已经拂袖背身离开。
走出刺史府,廖宁跟上李徐的脚步压低声音:“殿下,姚绍会给寰王传信吗?”
“会,但不能指着他,与姚绍说这番话,不过是让他没得到他主子的回话前别再轻举妄动罢了,我会手书一封你派人送给寰王。”
“是,属下明白了。”
李徐踩着轿凳走上马车,马车窗子推开无暇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辞呢?”
“去了市舶提举司。”
“嗯。”
窗子关合,马车慢慢启程返回驿馆。
谢辞一走就是三天,没再露过面,底下人不敢过问更不敢好奇。
竹栎本来着急,但看李徐没找,平时若是自家主子出什么事五殿下比谁都着急,而今不慌不忙的模样定然是没事,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外出,这么一想倒是格外安心。
这边谢辞的确有“重要”的事,在计昭明那住了一天就跑了。
所谓温柔乡最解无由愁。
“公子真的一口酒都不喝?”
“怕你害我。”
女子掩唇笑笑:“公子说有缘可再见,如今缘分到了怎地偏要说扫趣味的话?”
“玩笑而已嘛,姐姐那日帮了我又岂会害我呢。”
床榻上,女子靠在谢辞身边笑声悦耳,素手纤纤沿着胸口滑到腰腹上,轻抚腹上箭伤留下的疤痕。
“这是怎么伤的呀?”
“中了箭。”
“看不出小公子还是习武之人呀~”
谢辞眸色微暗,提起箭伤便想起他替之挡箭那人,想起那人便又想到那天的尴尬。
“别说这些了。”
“公子怎么不高兴了?”女子看出他神色的变化安慰道:“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尽可对奴家说,奴家就算不能为公子解惑,那也能哄公子开心不是。”
谢辞面露为难,说不出花娘和计昭明谁更见多识广。
“公子?”
“就是...”谢辞心一乱脑子也变得不好用,不管什么旁的只想听个答案。
他凑到女子耳边小声道:“朋友之间可不可以帮....”
女子听后没什么反应,他顿时尴尬得涨红了脸。
“就是..不正常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女子一脸不以为然,“琢州城内,光是奴家知道的便有比这过得多的,书童、友人或专门结识的都一样,没什么不正常。”
女子笑着看他,想着不就是断袖之癖吗,大户人家养清俊小倌的多了,这个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有钱的哪管什么男女,好看就都喜欢。
只以为对方是委婉地问男女不忌正不正常,女子怕得罪客人还特意把话也说得委婉些。
而真心发问的谢辞听了这并未言明的话脑袋更乱了。
“很多人都这样吗?”
“对呀,这就是个稀疏平常的事,不知公子原何有此一问呐。”
“没什么。”
谢辞懵懵懂懂的模样惹得女子笑出了声。
“公子刚刚和现在怎么像两个人一样?真真可爱极了。”
谢辞还乱着,笑不太出来,一个人说正常有点动摇,两个人说正常便让他打心底起了疑。
可能就是他太紧张了?其实没什么的?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好像..
第71章
“唉,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的事公子就不要想了。”女子抚摸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今日还有好长的时间呢,奴家就在公子身边,公子怎么忍心想着别人啊~”
谢辞心跳快了几分,努力将烦恼之事撇出,眉心渐渐舒展,女子见状轻捏住谢辞的脸,做出调戏的模样。
“公子生得真好看,奴家一见便觉心中荡漾,只是不知公子会留多久呢~”
谢辞挑眉一笑:“久难留,当尽欢,及时行乐何必思明日愁苦?”
“公子说得有理,但只怕是离开琢州就会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吧。”
女子低头靠近,房门突然被踹开,砰地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谢辞反应迅速噌地坐起来,将被子扯过来盖到女子身上,枕下的匕首也在一瞬间出鞘横于胸前。
“知..知津兄?怎么是你啊?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以为你在提举司。”
“我..”匕首放下来,谢辞一下子懵了,不会吧?这就是公差期间被上司捉奸??
呸!不对,捉什么奸,他只是...在青楼待了两天而已。
李徐压抑着怒气,眼前的少年上衣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身上印着床笫间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被薄被盖住的女子正贴在谢辞身边,脑袋露在被子外看着他,一只手还扯着谢辞的胳膊。
“你,滚出去。”
李徐的眼睛盯在女子身上,即便再笨的人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女子看向谢辞,没等谢辞回头,哗啦一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拨到地上,茶盏碎了满地。
“滚出去!”
不仅是那女子,谢辞也被惊到,注意到门外还有带着刀护卫,女子心里害怕根本不敢再耽搁裹着被赶紧下床跑了。
李徐走到床边,温如春风之人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们做到最后了?”
如此直白的话,问得谢辞一愣。
“我问你们是不是做到最后了!”
谢辞呼吸停滞一刹,脑子空白摇摇头又点点头,李徐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冰冷到极致的笑。
“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说完眼前人快步离开,房门被用力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谢辞磨磨叽叽穿好衣服,回过神觉得李徐有病,他又不是杀人放火了,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
刚提起的不忿,在房门打开看到李徐的一瞬间又蔫了。
“走。”
李徐攥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迈扯着他就走,谢辞跟在后面有种理不亏但就是直不起腰的感觉。
他看看同行的廖宁,廖宁别开眼没有任何反馈。
走出青楼,花街上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依旧。
李徐一言不发揪着谢辞一起上了马车。
平行而坐气氛更是尴尬,谢辞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与李徐的视线交汇。
“知津兄,我....我从皇城来琢州真的只有这一次,回去之前绝对不会了。”
他心虚地看着对方嗫嚅道:“你不会...向陛下举报我吧?”
“你说什么?”
“你别向陛下举报我,你要是说了我肯定挨打。”
“谢辞!”李徐气急反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辞,你就是一个蠢货。”
第七十九章 不要躲着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说什么?”
注视着对方诧异的眼神,李徐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垂下了头。
心中已是翻天覆地的崩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份无力。
“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反应那么大,我只是....”
他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已然恢复平常的笑意:“一次两次没什么,倒也不会耽误正事,我只是气你刚答应不胡来,马上就变了卦,还一声不吭自己走了。”
“我那是...”这回谢辞理亏了,的确刚夸口说公差期间不做别的。
李徐唇边的笑愈渐苦涩,心头也弥漫起苦味。
“阿辞,这几天你是在躲我吗?”
“没有。”
“因为那天的事?”
“不是。”
“因为你觉得尴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
“不是。”
一连被说中三次,谢辞脸颊泛起红起身就要下车,身旁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我们之间有什么尽可直言,不要躲着我,好吗?”
谢辞坐回去,头扭向另一侧死盯着窗框就是不看对方。
“阿辞,怎样都好,只要别躲着我,那天我只是不想你那么难受,只是想帮你而已,如果早知道你会这样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我不是难以接受,我是...”谢辞转回头看向李徐,两道视线交汇,他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什么?”李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好似要用一双眼睛将他看透。
“是...是..”
谢辞垂丧着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这样很奇怪,朋友之间可以这样帮忙吗?计昭明和青楼的姑娘说可以,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跟他们说了?”李徐顿了顿回归正题:“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
第72章
“阿辞,你可以看着我吗?”
谢辞抬起头,眼前人朝他露出了笑,温柔的、好看的、独一份的。
“阿辞,你讨厌我吗?”
谢辞摇摇头。
“那...那天你觉得....恶心吗?”
面前那人好看的眸子中稍有紧张,眼神似有若无地在逃避,谢辞仔细思考过后仍摇摇头。
看到这个答案,李徐先是一怔而后唇边笑容加深,眼角眉梢皆含起点点欢喜。
“不讨厌我,也不觉得恶心,那何必要躲我呢?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做的?”
谢辞眼神越来越呆,李徐笑着一点一点朝他靠近,贴到他耳边,他微微侧了下头,带着天然蛊惑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
“那你说,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距离靠得太近,谢辞的背抵在车壁上,身前萦绕的皆是安神香的清淡之气,渐渐竟让他的万千思绪缕缕解开,化为一池平静的秋水。
“没..有?”
李徐轻轻笑了坐直身子道:“没有。”
三言两语定了最终的答案,茫然之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无法细究还是不敢细究,或许难得糊涂也是一种选择。
“殿下,到了。”
马车停下,谢辞跳下去回身将李徐扶下来。
入驿馆谢辞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另打扫出一间房,李徐见了本转好的心情又瞬间跌落。
“阿辞,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
李徐头也不回往房间走道:“跟我过来。”
最后另一间房倒是打扫出来了,但谢辞还是跟李徐回了一间。
房门一关,李徐便将门闩合牢。
“到底什么事啊?”
“后日回京,琢州一事不查了。”
“不查了?”谢辞愣过突然激动,“为什么不查了!”
李徐微微蹙眉,谢辞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地压低些声音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上天助力吗?开始以为是外邦作祟,查清自然提高声望获得实职,而现在知道是寰王,只要从姚绍手中找到证据便可再重创寰王,一石二鸟的机会你跟我说不查了?”
“话虽如此,做起来难上加难,从我们来琢州的官员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么死在这,要么一无所获地回到皇城。”
谢辞不是不明白这个理,他们太被动了,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下,这次来琢州就像是送上门的傻子、待宰的羔羊。
什么迷惑放松警惕的招数,对琢州那些人来说不过是看跳梁小丑在他们搭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了几句难听的戏而已。
但....即便如此,实在是不甘心。
“那就简单点,把姚绍绑了揍几天,看看他说不说。”
李徐无奈叹息道:“对朝廷命官动私刑是大罪,即便认了也可翻供是屈打成招,阿辞,你不是娃娃了吧?”
谢辞心中憋闷,说说而已,一人一次哑巴亏姚绍不敢如何,若真绑了,八成要鱼死网破。
“我那三哥做事滴水不漏,敢抢你的令牌调兵,说明早有后招,况且他知道我们到琢州正是为查明此事,自然更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半分,即便稍有牵扯,琢州往来之人杂多也方便推出去。”
“那你想如何?”
李徐浅淡笑笑:“只当我办事不力,送他个人情好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谢辞听了觉得对方患了什么重症脑疾,“他差点杀了你,你人真好啊五殿下。”
李徐走到案边坐下,盯着案上未染笔墨的宣纸神色渐渐严肃:“阿辞,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为何要选鹬蚌来做?”
谢辞盯着对方看了许久道:“殿下其实早就有野心了吧。”
“是。”李徐大方承认,“我不甘心碌碌无为,不甘心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做闲散之人,我想争,我想赢。”
“太子无才无德若继承大统将难以震慑归顺的异族藩王,而寰王,其人杀伐果断有帝王之才,但若由他取而代之,母后、太子、沈家、我,必成刀下亡魂。”
李徐眉心微蹙目不转视地看向谢辞:“阿辞,只有我赢才能有最好的结果。”
“好啊。”谢辞歪头笑了声,“你想争我就陪你争,你要天下我便帮你打天下,我斗不明白那些,但只要你说做的我都能做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你。”
谢辞一撩袍子跪地揖手:“谢辞愿追随殿下,身死无悔,永不背叛。”
“阿辞..”李徐站起身扶住谢辞的手腕,该是高兴的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为什么可以义无反顾地信任我、可以为我死,却不可以....爱我呢?
“起来,不要跪我,永远不要。”
李徐将谢辞扶起来,眼睛却不敢再直视对方。
“阿辞,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你会怎么做?”
“哪里不一样?”
李徐眼神逃避着,许久才鼓起勇气继续说:“就是...骗了你,或有事瞒你?”
“要是有事瞒我,只能说明那件事无法告诉我或还未到告诉我的时机,每个人都有秘密,那不算什么,骗我的话...如果是你,应该有苦衷吧。”
谢辞笑笑:“信你便不会疑你,倒该告诉我时你自然会说,即便不说,我也相信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第73章
一颗心起伏跌宕,最后回到胸腔内继续扑通扑通个不停,看着眼前的少年,李徐唇边渐渐绽开笑容。
“你在傻笑什么?”
李徐一怔,下意识用手背触碰到嘴唇遮挡住笑意:“傻吗?”
“嗯。”
谢辞看对方听个傻都在意起了坏心故意道:“还丑丑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倘若李徐丑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好看的人了。
而被说丑的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明是聪慧之人,此刻偏偏听不出是句玩笑话。
李徐走到铜镜前,脸上早就没了笑。
一开始谢辞是因为什么才跟他搭话的呢?
【殿下,你长得可真好看,像画里的人,你能不能我坐一起?】
镜中人眉眼染上愁绪,他在谢辞面前只有一张脸可用,若是谢辞觉得他不好看了,是不是...就更没有机会了?
“知津兄?你看什么呢?看自己哪里变丑了吗哈哈哈....”
谢辞没感觉到对方的异常,继续打趣着:“没关系呀,年纪大了就是会变丑的。”
李徐:?
谢辞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要接受现实。”
“我只比你年长两岁而已,怎么就老了?”
“哈哈哈哈哈....”谢辞憋不住笑,哈哈了好半天。
“两岁差很多的,比如我现在就很年轻,你现在就丑了。”
李徐拨开肩上的手,更加苦闷,甚至在谢辞的笑声中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你笑吧。”
身边的人一脸不高兴地开门离开,谢辞才从玩笑中醒过神。
生气了?这就生气了??不会吧....
这么幼稚的玩笑都会生气吗?照照镜子不就知道自己不丑吗?
门外,李徐匆匆走到院子里,憋屈得像心中堵了一块石头。
守在不远处的廖宁见到他出来便走过来行了礼。
“殿下是要出去?”
“我丑吗?”
“.......”廖宁脑袋懵了下,连忙低头道:“殿下天人之姿。”
“阿辞说我丑。”
“呃...这..”
李徐闷闷道:“要是我不好看了,他是不是...就走了?”
“这??呃...”
“查查有什么养颜效果好的东西。”
“呃..是,属下..领命。”
廖宁虽大为不解又无语,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第八十章 若你赢了,我跟你睡
翌日,按李徐的吩咐大家该收拾行囊的收拾行囊,该喂马的喂马,该准备路上用品的也一早就出门采买,只等明日出发。
在琢州只剩一日,官员无诏不能离开属地,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什么时候,谢辞便想去与计昭明崔玲夫妇道个别,李徐左右无事也跟着一起。
一出驿馆大门外正停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背上的马鞍在长途奔跑中已被甩掉。
“照雪!”
谢辞跑过去抱住白马拍拍马头摸了摸鬃毛。
“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过正赶上要回去,只好等回到皇城再好好犒劳你了。”
他摸着照雪瞧了眼旁边的马,背上有马鞍,马鞍边挂着一把刀,一看便知有主。
“这是谁的马?怎么跟你在一块儿啊?”
照雪当然回答不了,鼻子沉沉出口气,乖乖靠着谢辞享受一会儿顺毛的惬意。
一个商贩打扮长相俊朗的胡人从两匹马之后走到近前,谢辞看了觉得眼熟,细细回想突然记忆起来。
“你不是...”
那天的胡商,一颗南珠换一匹马,到地方马还跑了,白搭颗珠子。
胡商看他的样子眼睛亮了下:“你还记得我?我找了你好几天。”
“找我?”
李徐看了眼胡商又看回谢辞:“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谢辞心想难不成是给他送马的?
“这个还给你。”胡商把那日所得的南珠取出交还到了谢辞手中,“马儿跑回来,没卖成,白马认识这颗珠子,带我找到了你。
“哦。”谢辞收回珠子,没想到这胡商还挺真讲良心,肯定不是奸商。
胡商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你能不能跟我到那边。”
“我不买东西。”
胡商有些不高兴:“我不卖你东西。”
“那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不能直说。”胡商看了眼李徐继续道:“只能跟你说。”
李徐微眯起双眸露出冷笑:“不过一面之缘,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很重要,你不听的话我就不走了,一直跟着你。”
“廖宁。”
廖宁快步上前:“属下在。”
“让他滚。”
“哎好了,不至于。”谢辞拦下廖宁,“不就是听两句话吗,等我一会儿。”
“阿辞?”
谢辞无所谓地笑笑,他们已经不查了,姚绍等人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就算人是姚绍派的他也不惧。
“没事,听两句话而已嘛。”
李徐压着火气偏头不再看他。
“走吧。”
胡商点点头往前走,谢辞在后面跟着,走到觉得李徐两人听不到的位置胡商停下了脚步。
也不是什么隐蔽之处,只是站在巷口,甚至李徐远远的都可以看清两人。
第74章
“汉人,你叫什么名字?”
谢辞想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字说了也没什么。
“谢辞,辞君一夜取楼兰的辞。”
胡商笑了下将手上的指环摘给谢辞:“我叫都奚彻,这个给你。”
“给我?”谢辞接过来一怔,是枚骨头做的指环,骨戒虽少见但也无甚特别,惊在上面刻着斛律氏的图腾。
“这是给你的信物,谢辞,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手中指环啪嗒掉在地上,谢辞的嘴巴不自觉张大,愣了好半天才道:“你有病吧。”
“没有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都奚彻捡起指环,看向他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有很多牛、很多羊、很多马、很多钱,我们成亲,分你一半。”
“你真有病。”
“那都给你。”
谢辞无语到想笑:“你是疯了吗?谁要你的牛羊,你脑子不好吧。”
“那你怎样才能接我骨戒跟我成亲?”都奚彻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们汉人怎么这么不爽快。”
“什么?你说什么??”
谢辞没话了,他不是没遇到过向他示好的男子,但大多都是暗示,然后被他揍一顿。
而眼前这个人,憨傻像是缺根弦,脸皮厚的像城墙,竟然说第一次见面的人没答应成亲是不爽快,真的很有毛病。
见他不说话,都奚彻突然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不说话?你同不同意?成亲,行房,去漠北,去我的帐子要做三天三夜。”
谢辞没有当下就拍翻对方,不是因为同意,更不是因为反抗不了。
而是他长这么大,还在青楼里面晃了好几年,从来没听过这么光明正大不要脸的荤话,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一时间震惊到忘记反应。
“滚开!”李徐走过来时刚好听到同不同意后面的话,什么修养理智全被怒气覆盖,冲过去一把将都奚彻推开,“你找死!”
经这一下,谢辞回了神将李徐拦住满不在乎地笑笑:“何必动怒呢知津兄,我都不生气。”
他走到都奚彻面前露出明媚的笑:“商榷多无聊,不如拿上刀剑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我跟你睡。”
“你说什么?”李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情绪杂乱,淹没所有智谋,只能傻傻愣住继而横生怒火。
谢辞没答话继续道:“但若是你输了,你就自断一臂,如何?”
“不是睡,是成亲。”都奚彻纠正了下赌约。
“随你。”
“那就没问题了,你们汉人有句话是说一句话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是不是?那你就要说到做到。”
谢辞两指捏了捏晴明穴:“那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个蠢货。”
“我不知道,反正你就是不会骗我就对了?”
“啊对对对,到底打不打?你们燕西人更不爽快。”
都奚彻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燕西人。”
“啧。”忍住,不要跟蠢货生气,谢辞平复了下心情道:“到底打不打?”
“当然打。”
“那跟我走,去驿馆。”
谢辞拉住李徐语气轻快:“别担心嘛知津兄,就那个蠢货,我一个打十个。”
李徐抽回手怒气冲冲先行返回驿馆,只留下一个背影。
“切,又生气。”
谢辞转移怨气瞪了都奚彻一眼:“快点啊你。”
“奥。”都奚彻跟上想了想好心提醒道:“我会武,和你比会不会不公平?”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也会武,打就完了,哦好心提醒,劝你最好用全力,不然会输得很惨。”
走进驿馆院落中央,谢辞拿来自己的剑,都奚彻也取来了自己的刀。
“速战速决,我还有事呢,你先来。”
谢辞做了个请的动作,都奚彻毫不客气拔刀冲过来,谢辞微眯双眼勾唇一笑飞身迎上,刀刃未落,剑已经架在脖子上。
“你输了,啧啧,你们燕西人不仅不爽快还很弱呀,我以为你至少能抗三招呢。”
都奚彻瞳孔微微震颤,电光火石之间就可以找到破绽一击制敌?
“你的剑很快,你,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谢辞收起剑轻笑一声:“不敢当,打你绰绰有余。”
都奚彻握紧刀柄,脸上没有半分不愿:“我输了,右手还要拿刀,断左臂给你。”
长刀扬起刚落一半便被谢辞飞去的剑打落。
“不必了。”谢辞走过去捡起剑和刀,将刀还给都奚彻,“你为人坦率虽然讨人厌,不该受此折磨。”
“不行,愿赌就要服输。”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深感脑子真是个重要的东西。
“你真是有病,还有人上赶着自断手臂的?斛律风的部下脑子都不好吗?”
“少主?”都奚彻愣了下而后异常激动地瞪大眼睛,“你认识我们少主!”
“是啊是啊。”
“他在哪?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能让谢辞无语的人不多,都奚彻排第一:“你给我的指环上面刻着斛律氏的图腾啊蠢货。”
“啊,对啊。”都奚彻恍然大悟,“你好聪明。”
“是你太蠢吧兄弟。”谢辞没话说了,手下都是这种智商有损的人,怪不得斛律风会这么狼狈的逃出来。
第75章
“少主现在在哪?”
谢辞环起手臂故意刁难道:“为何要告诉你?你带着斛律氏的东西,只能证明你曾经是斛律氏的部下,但谁知道现在的你是向着斛律风还是乌禄答?到底有没有叛变?”
“我没有叛变!仗打起来我们与少主走散了!我这次来中原就是找少主的!”
都奚彻被他的话激怒,反应远远超乎了谢辞的预期。
“我以故去的父母、战死的兄弟起誓绝没有背叛斛律氏!要是背叛了斛律氏就让我死了灵魂回不到燕西!”
谢辞沉默一会儿道:“皇城,牧云书院,他在那里。”
“真的吗?”
“骗你作甚,我们明日也要去皇城,你若不介意可同行。”
“太好了!不介意!谢谢!”都奚彻激动不已。
“你长得好看武功高又是大好人,谢辞,我会努力练武,打赢你,和你成亲。”
谢辞努力压制住想打爆对方狗头的心:“别再想了,不然我会杀了你,而且...我只喜欢姑娘!”
“啊?”都奚彻一脸的失望,“好吧,那等你不喜欢姑娘的时候一定要来漠北找我。”
“放心吧!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第八十一章 长门关剧变
安排好都奚彻,谢辞又要马不停蹄去哄人。
屋内李徐正提笔在写什么,见他进来便将笔随手搭在了砚台上并不看他。
“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提举司呀知津兄?”谢辞笑嘻嘻地走过去,“你在写什么?”
纸张上没有成形的字,只是横七竖八乱画一通的线条,视线刚落上,李徐就将纸蜷成一团扔开了。
“知津兄,你最近怎么总是不高兴呀?”
“你让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回皇城?”
“是啊。”谢辞觉得对方可能听到的不多便解释道:“他是先燕西王的部下,这次来是找斛律风的,刚好我们要回皇城,不如一起。”
“一面之缘你就信他?”
谢辞想想都奚彻像被剜了脑干的眼神道:“我感觉...要他说谎应该很困难。”
“为什么要打那种赌?”李徐看着他,眼中含着不明的情绪,“如果你输了,当真会履约?”
“我不会输。”
“假使输了呢?”
“愿赌服输呗。”
李徐表情僵住,好像在一瞬间体会了一百种难尝的滋味,定定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谢辞突然大笑,“逗你的!我有毛病吗!我为什么要和傻子愿赌服输啊,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走不走呀知津兄,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回来。”李徐站起身别着头,鲜少地让人感觉到有些委屈,“我没说不去。”
谢辞觉得这招百用百灵笑道:“那快走吧,还要给未出世的娃娃买个礼物,下次再见估计计夫人腹中的小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你要买些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送过,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不如送一柄宝剑再送几支钗环,孩子大了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呗。”
李徐叹口气道:“还是送长命锁吧。”
“也行。”
两个人边说边走,打听到卖金银玉器的铺子很快选了个长命锁。
但前脚刚从铺子里出来,留守驿馆的护卫便跑到跟前拦住了两人。
“殿下,将军,有信使前来给小谢将军送皇城的急信。”
“皇城急信?”
谢辞与李徐相识一眼,心中感知不是小事。
“回驿馆。”
匆匆返回驿馆,信使正站在院落中等候,驿丞、驿卒也聚在一侧。
见到有人回来信使上前一步:“哪位是谢辞谢将军?”
“正是本官。”
信使解下包裹,包裹中是一个长信筒,信筒开口处被黄纸封盖写着谢辞亲启四字。
“还请谢将军出示令牌,小人看过才好把东西交给您。”
谢辞取出令牌递到信使眼前,信使看后双手捧住信筒交到了谢辞手上。
“小人使命已达,现回皇城复命,将军保重。”
信使揖手拜过便上马踏上返程之路。
谢辞扯下黄纸打开信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刚露出一角即是一惊,赶紧将信筒合上。
“都散了吧。”
众人得到命令尽数散去,谢辞看了眼李徐,两人默契回到屋内将门关严。
“是圣旨?”李徐没看便已猜到。
谢辞点点头小心将信筒内的圣旨取出打开。
上言娿罗人破长门关而入,直逼临岭关,命他调临岭关五千守军前往邕城迎战守城,等待驻北援军。
“陛下有何旨意?”
谢辞从震颤中回神道:“娿罗人向我们开战了。”
听到娿罗两个字时李徐的瞳孔细微颤动了下。
“已经入了长门关,守关将士上报请求朝廷派兵。”
李徐努力平复好心情问道:“父皇命你去临岭关?”
“不,是去邕城,守到援军抵达反攻娿罗,如果两道旨意同时发出,二叔应在明日可以收到,这样算来大军到临岭关应该在十日后。”
李徐眉头皱紧:“战事快至临岭关,我们在琢州竟然毫不知情。”
“倒也正常,战事打响,琢州刺史即便知情为了不叫百姓恐慌也会隐瞒下来,而我们本就是要被除掉的人,何必对我们说起这事。”
第76章
“大军需得皇帝旨意方可离开守地,是长门关有人拼命将消息送到了皇城,所以....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谢辞说着神色也愈渐严肃:“战事还没有为姚绍知晓,这代表着临岭关还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往琢州,也代表着没有逃难的百姓,娿罗人屠城了?”
圣旨被快速收回信筒,不好的预感已占据心中一半,谢辞脸上不再有平日淡定无谓的模样。
“来不及了,我即刻赶往临岭关。”
“阿辞。”李徐拉住谢辞的手臂,“我与你一同前往。”
“你开什么玩笑?仗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殿下应按原定计划明日启程返京。”
李徐拉着他死不放手,眼中坚定不容拒绝:“我要和你一起去。”
谢辞用力抽回手,走到门口一脚将门踹开。
“竹越!”
竹越闻声跑过来:“在。”
“把五殿下绑起来扔马车上。”
“啥?”竹越两只眼睛发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辞过去踹了竹越一脚,而后迎上走过来的廖宁两下将其撂倒狠狠来了计手刀。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懵了。
他轻踢了脚被打昏的人看向竹越:“一起绑了扔马车上,这个醒了不好弄,绑死结,立刻启程回京,务必保护好殿下。”
周遭一片死寂....
谢辞抬腿照着竹越的屁股又来了一脚:“聋了?动手啊!”
“你敢。”李徐瞪向竹越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啊,这...将军啊,这这..”
“这什么?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竹越一脸苦相但还是听谢辞的话朝李徐走过去。
一道细微的光亮闪过,发冠上的簪子被拔下来抵到脖子上,看到这一幕的护卫和驿卒齐齐跪地。
“殿下!”
“危险啊殿下!快放下吧!”
竹越傻了,不敢再近前。
谢辞也懵了一刹:“知津兄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李徐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又重复了遍。
注意到谢辞手上有动作,簪子被用力推了下,尖端划破皮肤溢出鲜血。
“你干什么!”
“别轻举妄动。”李徐定定看着谢辞,铁了心要一起去,“不想我死在这,就让我一起去。”
谢辞蹙眉看着他僵持不过几息就妥协了:“那就一起去,把簪子放下,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
得到允准,李徐拿下簪子用帕子将血擦净重新插回了发冠上。
谢辞过去抚住他的脖子仔细检查了下伤口,李徐并不克制笑意:“没事,只是划破了皮。”
脖子上的手离开并没有回话,李徐稍有失望。
谢辞转身不再理会朗声道:“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行装院中集合前往临岭关。”
他低头看眼地上的廖宁滑过一丝抱歉,但仅仅是一丝且一闪而过。
“泼几盆冷水或什么的,弄醒他,谁迟了受二十军棍,快去!”
“是。”
“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整队待发,除了一个人...
“你们不去皇城了?”
“暂时回不去,你自行前往吧。”
都奚彻看着他,从刚刚或多或少听到的内容来猜大概猜到了他们要去哪。
“你要去打仗了?”
谢辞没回答,不确认也不否认。
都奚彻摘下指环扔过去,谢辞下意识接住。
“这个给你,在燕西用先人骨头做成的指环可以保佑平安,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我们再打过。”
“我不要。”谢辞头回觉得自己手这么欠,刚要扔回去,都奚彻却先一步转身跑了。
“哎!”谢辞拿着指环直接扔也不是,只好先揣起来,“真有病。”
“启程吧。”
“阿辞,路程太长,我带我行吗?”
为了加快速度,只能舍弃马车,连着李徐也要一起骑马。
谢辞想想朝李徐伸出手,两只手握紧,他用力将人从另一匹马上拽到了自己身后共乘。
“出发!”
马跑起来,李徐靠紧谢辞环紧了对方的腰。
“阿辞,为何要接那人的东西?”
“额..手太快。”有时候反应太快也不是好事啊。
“再见时还他?”
谢辞嗯了声又道:“要不是听到什么先人的骨头,我都要扔了。”
要真是先人骨头做的他给扔掉,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李徐终于露出笑,听到身前人继续说着,唇边笑意也随之加深。
“你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处理了过几日应该就好了,真没想到你也有脑子有问题的时候。”
带着皇子去正战乱之处,谢辞深感前路艰辛,主要是挨骂挨揍之路。
“唉,我感觉回皇城又要挨骂,知津兄,你只能待在临岭关内,一旦有变就要马上撤回琢州城。”
“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我的好殿下,你要是有三长两短,陛下非摘了我脑袋不可。”
李徐又拣起愁容,他本应最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结果冲动之下还是选择了不该走的路,他跟着除了拖后腿没什么其他作用。
“阿辞,我担心你。”
刀剑无眼,我害怕,每次送别你都怕是最后一面,昼夜难安,只有跟着才稍能安心。
第77章
跟着起码....就算死也能死在一处。
“宵小之辈何足为惧?不必担心。”
谢辞侧头笑了下:“出城门要提速了,抓紧了哦知津兄。”
一行快马离开琢州城朝临岭关的方向赶去,留得尘土飞扬一片。
第八十二章 围魏救赵
琢州城到临岭关快马不过一日,将至关外时刚过日落时分。
临岭关城墙。
暸望台上的守军注意到远处几骑快马靠近立即传报,所有弓箭手同一时刻将弓拉满。
“弓箭阻断!”
话音落下,数十支羽箭齐发,在马匹前蹄划出个半圆,几匹马被迫停下来。
“城下何人!”
谢辞解下令牌高举:“西林营步骑校尉谢辞!”
城墙高耸看不清马上的人,守将曹文朝身边守卫低声道:“取回我看。”
“是。”
守卫快速跑下城墙,溜了个侧门缝隙出去将令牌取回交到了曹文手中。
令牌上清楚写着官职姓名,细细查验后曹文眼底露出激动。
“真是少主公!开城门!”
城门打开,一行人策马入城,曹文已走到城楼下等候,城上城下的守军听到谢辞来了也都激动地喊着少主公。
谢辞先下马再将李徐扶下来,而后迎上去拱手道:“曹将军,好久不见。”
“少主公,您不是在皇城?怎么会来临岭关?”
谢辞压低声音:“曹叔叔,不是说了少主公三个字不合规矩吗。”
“对对,小谢将军。”曹文立马改了口看看谢辞后面的人道:“这位是?”
“这位是五皇子。”
曹文一惊连忙行礼:“下官不识得五殿下,失礼之处还望五殿下海涵。”
“曹将军言重了。”
“不知五殿下与小谢将军何故来此?难道是为了娿罗人?”
谢辞看了眼李徐拉住曹文道:“曹将军,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远些谢辞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曹文并没有露出惊异的表情,明显比谢辞更知晓即将来袭的战事。
“狼烟未起就被灭了,连屠了两城才有人来报信,现下已经快至邕城,破了邕城便可直捣临岭关。”
娿罗的速度和谢辞想的差不多,突袭之战一鼓作气连下几城士气虽高涨,但总归吃不消定要休养生息再一举拿下邕城和临岭关。
“陛下命我去守邕城,可有斥候回报娿罗大军数量?”
曹文脸色有些难看:“几乎倾巢而出,末将愿随将军前往邕城。”
“曹将军作为临岭关守将理应严守临岭关,若我有差池,临岭关将是娿罗人入主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有失。”
“但是...”
“没有但是,我谢氏全族为凌国而战,为凌国百姓而战,马革裹尸,死而后已,先祖如此,我亦如此。”
谢辞看着对方严正道:“曹将军该知晓,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比你脚下这道关隘、身后的数万百姓重要。”
“是。”
“哦,还有一件事。”谢辞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徐嘱咐道:“如果娿罗人打到临岭关,一定要先将五殿下护送离开,不走就绑起来送走。”
“末将明白。”
这点道理曹文还是懂得的,不可能·让皇子留在这送命。
“曹将军,临岭关有多少守军?”
“一万。”
谢辞点点头后退一步揖手道:“还请曹将军点三千轻骑供我差遣,要有过战场淬炼身手好的,备攻城武器,现在就集合。”
“得令。”
看到曹文离开,李徐便知道谢辞现在就要出发,但还是走过去确认了下。
“现在就要去邕城?”
“兵贵神速,等不及。”
“阿辞,我...”
谢辞快速打断:“别说要与我一起去的话,你会拖我后退,我没有精力分心保护你。”
认清现实的李徐,心似堵了块石头,喘不过气,只能一遍遍责怪自己的无能。
“活着回来。”
“放心吧。”
李徐眉头蹙紧犹豫半晌道:“阿辞,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
“若能活捉到娿罗人,请帮我问问娿罗的王后现在是何境况。”
“娿罗王后?你认识?”谢辞不知道李徐和娿罗人还有关系,娿罗的王后是谁?是什么人?娿罗人?汉人?
“嗯..嗯。”
对方的闪烁其词让谢辞心中更好奇,难不成是牵肠挂肚许多年的心上人?但李徐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正走神,李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阿辞,不要特地为之,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活着。”
“哦..我知道了,放心吧。”谢辞抽回手,不知为何有些尴尬的感觉。
不至一炷香的时间,三千骑兵便集合完毕,谢辞骑上照雪已是蓄势待发。
“曹将军再借我一位得力的副将吧,有要事安排。”
“副将刘深可听将军差遣。”曹文面色凝重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将军,三千兵加邕城守军根本挡不住娿罗大军,守邕城无异于送死,但若不去....”又是抗旨不尊。
“谁说我要守邕城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俱是一愣。
谢辞心中早有盘算气定神闲地露出笑:“我要围魏救赵。”
第78章
简明的四个字众人几乎在同一刹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深。”
“末将在。”
谢辞看向马下抱拳拱手的男人道:“本将命你率五百人星夜兼程前往邕城,与邕城守将一起将全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刘深定住忘记接令,曹文则惊到瞪圆了双眼。
“将军要弃城?!”
“暂弃而已。”谢辞攥着缰绳面色无改,“明知敌方倾巢而出还要死守,那是愚,何况谁能保证几千人对十数万人能守十日?待援军抵达,丢失的城池自然能一一夺回来。”
“刘深!”
刘深一颤:“末将在。”
“哦,我还以为你耳聋了呢,三日将邕城百姓、粮草撤入临岭关。”
“将军,三日实在太紧了。”
“三日足够。”谢辞不松口继续下死令,“三日后若未入临岭关提头来见。”
“得令。”
“现在出发。”
“是!”
五百轻骑火速整队离开临岭关前往邕城。
城门大敞开,谢辞策马背对城门,视线扫过剩余千人朗声道:“有谁是琢州、邕州生人?举起手中的刀让我看看。”
两千多人的队伍举起了三分之一。
“有谁双亲尚在?有妻儿?有亲朋手足?”
三分之一的刀未落下便又有三分之二的刀举过了头顶。
谢辞勒马慢慢行至队伍前面停住扫视众人。
“我尚未娶妻,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若死在战场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爹娘应是肝肠寸断,但若是任娿罗人入临岭关,我生不如死、死..也难瞑目。”
“此战伤重者无法医救,亡者无法收尸,行军要昼夜不休、惜寸阴惜分阴,为了妻女不受奸辱,为了亲人朋友不受凌虐,一定要比娿罗人快,那样才有转圜余地。”
众人静静听着兀自捏紧了拳头。
“你们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手足兄弟,他们也许有的在临岭关外,有的在临岭关内,无论是为关外的亡魂复仇,还是守护身后之人,我希望你们能随我死战。”
白马在众人身前踱步,马上的少年已经让人完全忽略这不合时宜的样貌。
“凌国与娿罗早已讲和二十年内不再发动战争,可娿罗人背信弃义!趁我们平定北方战乱时突袭!占我城池!屠我百姓!敢问诸将心可甘!气可平!”
关内一片寂静,不知谁先喊了句杀娿罗人报仇,而后震天的复仇声在临岭关内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谢辞拔出剑举过头顶,响彻临岭关的呼喊声渐渐平息。
“娿罗人倾巢而出攻打我们,我们便趁他们守备空虚反攻回去!众将士听令!”
“在!”
“随本将一起踏平忽布!驾!”
白马绝尘冲出城门,身后两千多名兵卒在各统领的指挥下跟着驾马跑出了临岭关。
城门关闭,将早已被千匹快马淹没的白马完全阻隔在外。
李徐定定望着城门,整颗心已随之远去难以安定。
“五殿下,天色已晚,下官带您去休息吧。”
“嗯,劳曹将军为我备下笔墨。”
临岭关地处南境,条件相对北方边境好上许多,曹文特地命人将最好的屋子打扫出来安排李徐住下,又送来笔墨和吃食。
“有劳曹将军。”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殿下早些休息。”
廖宁送走曹文返回屋内将房门关合,见李徐在自己研磨便快步过去把这活接了过来。
墨染砚台,李徐提笔沾墨在案上纸张落下字迹。
稍劣的纸张将每个字都晕开少许,廖宁研磨的手渐渐放缓。
啪嗒,墨块倒在砚台上渐起星点黑墨洒在案上。
“殿下?这信是?”
“请罪书。”
李徐的声音很平静,廖宁则带着轻颤。
“是...小谢将军抗旨不尊。”
“嗯。”
执笔之手未停,很快将半面纸覆盖上字迹。
廖宁扑通跪地磕了个头后揖手注视李徐:“殿下,传矫诏是死罪啊。”
“不会,赢了就不会。”
“殿下是否太过冲动?蜇伏数载才有如今局面,难道要因儿女情长前功尽弃吗?”
李徐终于停笔冷眼看向廖宁:“你的话越来越多,是不是我平日太纵着你?”
“属下甘受责罚,但话不能不说,如此上奏,倘若擅自弃城后输了,您就没命了!”
“他不会输。”
李徐放下笔将轻轻挥动信纸至墨迹全干,而后折起放入信封交给廖宁。
“派人送去皇城。”
“殿下!”
沉默对视半晌后,廖宁合目叹息终是接过了信。
“属下即刻去办。”
第八十三章 屠城
两军交战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谢辞并不能保证娿罗人真的倾巢出动。
他在赌,赌一个机会,逼迫娿罗退兵,如果输了,娿罗人攻到临岭关时,援军应已快赶到,只要曹文能守住一两日....
披霜冒露,全军全速,终于第三日夜里临近娿罗边境忽布城。
整休了三个时辰,便在鸡鸣前兵临城下。
即便有斥候提前回报也掩饰不住忽布城内的慌乱,谢辞知道他赌对了。
守将站在城楼上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第79章
谢辞拔下腰间匕首割破手掌,鲜血瞬间溢出,就这样盛着满手的血覆盖住了左脸。
鲜血慢慢涂抹均匀,手掌移开,红与白赫然形成强烈冲击。
“谢辞!”
生涩的汉文从城上主将的口中喊出来,谢辞勾唇笑笑。
半张血面开始是为了遮掩样貌,后来变成谢辞的标志,再后来杀出了声望不再需要什么标志时就变成了一个信号。
一面染血入地狱,一面远尘留人间,是势必破城的信号。
“传我将令,半个时辰攻破忽布城,后退者斩。”
“是!”
传令兵将将令传达至全军,谢·辞仰头对望敌将朱唇微启:“攻城。”
“攻城!”传令兵大喊着举起手中旗帜,攻城车率先冲出,身后杀声四起。
娿罗的战鼓响彻天际,羽箭不断射在攻城车和盾牌上,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火速替上,速度只进不退。
竹越策马走到谢辞身边:“将军,弓。”
谢辞接过弓仍立于原地,眼睛锁在敌将身上,双方视线交汇,相距之远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感受得到源自另一端的杀意。
四周充斥着战鼓与怒吼的声音,攻城车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很快,攻撞城门的声音盖过敌方渐熄的战鼓。
城门的缝隙一点一点扩大,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城门倾倒无情地将守城士兵压在下面。
城门大开,群马冲锋而出厮杀的声音愈发刺耳。
在破釜沉舟顽抗之势下,谢辞望着城楼将弓箭拉满,长箭破风精准地射断城楼上娿罗的军旗。
城破,旗倒,士气衰竭。
再搭箭战鼓随之破裂,谢辞挂好弓箭攥紧缰绳用力一扯,照雪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奔入忽布城。
白马越过人群和尸首,长剑挥动见血封喉,马蹄一跃数阶直登城楼不下半刻便杀到了敌军主将身前。
剑身用力一甩,鲜血洒在砖墙上,谢辞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却已给出十足的压迫感。
弯刀出鞘,敌将大喊着冲杀过来,谢辞控制着缰绳躲过,白马转至身后马蹄猛地抬起踏在敌将的背部。
强烈的冲击常人难承,正值壮年的娿罗将军未受得住跪了下去,内脏受震吐出一口鲜血。
谢辞下马踢起男人手中的刀握住,迅速刺入冲到近前的那名士兵的胸口,接着斩杀五六个后继之人。
冰冷的剑刃搭回敌将的脖子上,谢辞用力将其踩在脚下,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主将被俘,城楼上剩余的兵卒相互看看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兵刃相击的声音逐渐消逝,脚下的忽布主将不断喊着什么,语言不通谢辞听不明白。
城下,竹越生擒了敌军副将,将人绑上城楼一脚踹翻在地。
“禀将军,我军已入主忽布城,残存敌军尽数投降,将领两人具在此处,听后将军发落。”
谢辞踹开脚下的人,两名士兵立即将那人压住捆好。
“传令,不接受投降,娿罗守军立斩,忽布城内凡男丁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一个不留,不得伤及老弱妇孺,有违令奸辱虐杀动私刑者定斩不饶。”
“是!”
“等等。”谢辞望着城外眉头不得舒展,“无论是宰杀家畜或是夺了粮食务必填饱肚子,休整两个时辰继续前进。”
“是!”
竹越跑下城楼传令,忽布两名将领互相说了什么话,那名主将突然激动地朝谢辞冲过去,却被看守的士兵按了回来,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辞,口中喊声不断。
谢辞轻轻拨动鬓边刘海,而后环起手臂俯视对方:“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另一个人听了用汉文朝谢辞大喊:“诅咒你的先祖在地下不得安宁!你也不得好死!”
“嚯,还有人翻译,不过就算骂我八辈祖宗也得我祖宗听得懂啊。”
谢辞状若沉思,少顷拔出佩剑道:“你中原话说得好,有用,那你活。”
银光一闪剑刃割破忽布主将的喉咙,血液喷溅涌出,长剑回鞘,谢辞转手拔出身后士兵的刀双手握住,手起刀落砍下了忽布主将的头颅。
速度之快,直到头滚了几步停住,红到发黑的血从颈部断口处汩汩流出汇聚成水洼,众人才反应过来。
“将敌将首级悬于我方军旗上。”
“是。”
忽布副将哀嚎一阵恶狠狠地瞪向谢辞:“你早晚要下地狱!”
“没事,有你们先探路。”
“有本事真刀真枪比试一场!”
“哈哈,败军之将也配与我比试?”谢辞踏上男人的脊背,用力将男人踩在脚下,“娿罗无端挑起战争时,便该预料到会有今日。”
他狠踹男人一脚将手中的刀扔开,城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已经响起。
“我问,你答,便可留你一命,你们娿罗的王后现在何处?是何境况?”
男人听了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谢辞,眼中略有挑衅之意:“她啊,去长门关找吧。”
“什么意思?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做什么?说话!”
无论再问什么对方都不答了,谢辞蹙紧眉头,不知晓娿罗王后去长门关到底做什么,难不成王后领兵?
“既然不说,留你也无用,砍下他的头。”
第80章
早已提刀等候的士兵率先上前,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就砍下了男人的头。
竹越刚好传完令回来,注意到谢辞惨白的脸色担心地走过去:“将军,您都没怎么休息,睡两个时辰吧,剩下的事属下会安排好。”
“我没事。”
谢辞转身看向已经占领城墙的己方士卒道:“有谁不畏死愿替本将走一遭传个话?”
“末将愿往!”
这边话音刚落,十几人的队伍里便跑出一名年轻士兵跪到了谢辞面前。
谢辞压下心中不忍道:“家中都有什么人?”
“回将军,没人了,十四年前和娿罗的那一仗,家里人都死净了,我辗转靠乞讨过活,后来被边营的伙夫捡到就从了军,无牵无挂不怕死。”
话在耳边过,心中更感难受,谢辞上前将人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马田,建中人氏。”
“马田,我记住你了,你是凌国的英雄,你爹娘会以你为傲,今天你做的是可以留名的大事,我要你传话给娿罗此次行军的主帅,如若他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告诉他们,从他们得到消息开始算三日,三日后我要见到后军回返,晚一日妇孺不留,晚两日人畜不留。”
谢辞看眼天色继续道:“即刻便出发,我们到忽布昼夜不停赶了三日,你单骑而行速度定然快上一倍,切切记住不要透露我军兵力如何。”
“末将明白。”
谢辞点点头,朝竹越伸出手:“身上有带着那东西吗?”
“嗯。”竹越从里衬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倒出一粒半个小拇指指甲大的黑色药丸递给了马田。
“知道这是什么吧。”
马田收好药丸点头道:“回将军,知道。”
“好,含着去咬快些,莫落入敌手受罪。”
马田拱手一拜:“多谢将军。”
“竹越,命人把那两名敌将的首级装好带上,再给他备一匹快马,送他出城。”
“是。”
马田又拜了一拜,转身走下城墙,牵来马准备好便骑上去飞奔出了城门。
谢辞望着远处,直至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中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城内已然是消寂的尸山血海。
瞳孔在血色中轻颤,最终无边慌乱被垂下的长睫强行遮挡住。
不要怕,不能怕。
他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双手却在无人可看见的地方控制不住颤抖。
城中百姓是无辜的,但只有做绝做狠,才能逼娿罗大军回返,才能保住临岭关,才能保护临岭关内的数万百姓。
士兵中有很多人的亲人死于娿罗人手中,斩杀娿罗人才能鼓舞士气,才能让休息不足的将士亢奋地继续前行。
双手慢慢回握成拳,谢辞抬起眼眸强压下了屠杀无辜的恐惧。
姑息优柔,对敌人仁慈,便是自寻死路,他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
千里外,临岭关。
残肢断臂散乱在城墙上,不知那条胳膊应该匹配哪具躯体。
还来不及将伤重者拖下城墙,拖行的人就乱箭射杀。
阴风卷起烧焦的战旗,关外尸横遍野,关内腾着火攻后烧焦刺鼻的味道。
“娿罗撤军了!”
“娿罗撤军了!”
“将军!娿罗人撤军了!”
曹文擦去挡住视线的血,支撑起身体望向城关下整军后撤的弯刀铁骑,眉目间有疲惫亦有安定。
“传令,整军戒备,不要松懈。”
“是。”
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城墙内外。
似血染红的夕阳照在城楼,天空中盘旋着等待的秃鹫,在大军撤走后便迫不及待飞落到尸堆旁大快朵颐。
李徐走过堆放尸体的过道走到城墙上。
城墙外,随马蹄卷起的黄沙尚未落下,一颗心紧紧揪起,渐渐越过黄沙蔓延到千里之外。
“阿辞,一定要回来。”
第八十四章 宿敌现身
敌军撤退三日后援军终于赶到,修整一日便派兵收复了邕城,大军也启程邕城。
“谢将军!”
行在军队最前面的男人勒马回头,看清来人后掉转马头揖手行了礼。
“五殿下安,为了殿下的安危,还请殿下速速退回琢州。”
李徐脸上的从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早已没有心思再听什么客套话。
“谢扬,阿辞还没有回来,按理他应该回来了,我怕他是出了什么事?你应派兵接应。”
马背上的男人亦有担忧:“我会亲自去接应,但请殿下不要再跟着,即刻退回琢州。”
“我不可能走。”
廖宁将马牵来,李徐二话不说上马铁了心一定要跟着去。
“将军就算是让人把我绑走,我也会再跟上来,我一定要亲见到阿辞平安。”
谢扬无奈朝一旁送行的曹文招招手,曹文策马走近,谢扬皱着眉头低声抱怨:“怎么不早把他绑走?让五皇子留在这不是胡闹吗?他年纪小脑子热,曹将军也糊涂了?”
提到这个曹文一肚子苦水,颇有满腹冤枉说不出的感觉:“唉,死活不走,一要送走就闹自尽,谁受得了啊?”
谢扬一听更加头疼,带着好歹能保证安全,送走万一真做了什么冲动的事,闹到陛下那就不好解释了。
第81章
“保护殿下一同前往邕城。”
李徐笑了下:“多谢。”
大军浩浩汤汤前往邕城,无法安定的心更加动荡。
......
娿罗边境。
泥沙飞溅,马蹄狂奔,两千多人的队伍经过鏖战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侥幸逃离。
乱箭下又有人摔下马永远留在了异土。
手臂上的血滴到白马上,盔甲早已不知所踪,衣物干了之后又因伤口崩裂而重新被鲜血浸湿。
谢辞回头看向身后的十余人,每个人都满身血污,脸上俱显疲倦之色,只有竹栎绑在身后背着的军旗可以证明他们隶属哪国。
“不要放弃!坚持住!”
地面不断后移,耳边只有马蹄奔腾的声音。
突然一支箭破风直冲过来,谢辞侧身挥剑打下,铁器相击回头根本看不清射箭之人。
沙土飞扬的一里外,身穿黑甲的年轻男人放下手中弓箭,狭长的眼眸紧盯远去的背影。
“那个人就是谢辞?”
身边的人用同样的娿罗语言回答了是。
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脖子上戴着黄金项圈,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
弓箭重新举起,异样的嘴唇慢慢扬起说着汉人听不懂的话。
“有意思。”
箭矢再次射来,谢辞攥紧剑柄回击,身侧却有一支羽箭快他一步朝他身后飞去,两支箭正面相撞发出刺耳之声双双坠落。
他定神望向前方,远处提有【谢】字的帅旗高扬着。
战马上身披铠甲的男人放下弓箭,将马侧银枪提起,银枪斜落马蹄奔腾数万甲士冲锋而来。
“兄长..”
绝处逢生,谢辞提起精神策马继续向前,身后跟着仅剩的几人队伍。
冲锋的大军让出一条小路,几匹马跑到主帅面前停下,马蹄站定便有人精疲力竭从马上摔下去,谢辞亦瘫在马背上。
“阿辞呢?谢辞将军没有与你们一起?”谢扬扫了眼几人继续着急地眺望远处。
谢辞:?
他坐直擦擦脸:“哥,你眼神还好吗?”
谢扬愣了下看向谢辞犹豫地开口道:“阿辞?”
“不然是谁啊,你都认不出我了??”
谢扬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在谢辞身上过了一遍,眼睛里面慢慢露出震惊:“你都长这么高了?”
谢辞:......
“你走的时候我十二,六年了,我没病就肯定会长高的好吧。”
“也是。”谢扬看看他,“真不习惯,再喊我抱你掏鸟窝都抱不动了。”
谢辞看着周围的兵脸上一红:“快闭嘴吧。”
知不知道这种有损英勇形象的事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啊!
冲杀声打破了勉强轻松的氛围,没有时间再叙家常,谢扬挥动银枪下令道:“传令!全军撤退!”
队伍在号角声下撤离,全速往大营返回。
赶了一日一夜的路队伍摆脱娿罗人回到大营,援军至娿罗彻底撤兵没再轻举妄动。
邕城关上,李徐没日没夜守着,谁劝也不走,每日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恍恍惚惚很怕睡过去就错过谢辞的消息。
马蹄声临近,他扶着城墙探出身子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单骑,终于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阿辞..”
李徐高兴激动到极点,毫无仪态地飞奔下城墙跑出城门。
照雪速度不减跑到城门口停下,谢辞下马缓了会才站稳。
“阿辞!”
李徐跑过来刚想抱住谢辞,却发现对方是满身的血,双臂举在半空不知该落向何处才不会碰到伤口。
“额..”看出对方是想来个拥抱,谢辞尴尬笑笑,“免了吧,除了血就是泥,脏得很。”
李徐着急解释:“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知道,逗你呢。”
“阿辞,疼不疼?”
谢辞摇摇头:“小伤而已,就是...太累了。”
这话不是假的,现在只要让他躺下,无论在何处他都能睡着。
身上的伤都是轻伤,只不过一路逃亡一直没时间包扎有些感染。
“兄长他们去了城外大营,他说你在邕城等我,我便马不停蹄过来了,不过知津兄,你应当去琢州的,干嘛在这儿啊?”
“你不回来,我怎么可能离开?”李徐握住他的手腕,眼中满是伤神与心疼,“你可知我每日都悬着心备受煎熬?阿辞,我看不到你如何能安心呢?”
谢辞微怔,没等回话李徐已经小心翼翼将他揽进了怀里。
“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藏在心底的话到底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说出来,李徐沉沉呼出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落下。
“知津兄,我真的..有点累了。”
李徐找回理智慌忙松开手背身蹲下:“阿辞,我背你吧。”
照雪在旁边用蹄子刨刨地,鼻腔里发出一道粗气浅浅表达了被抢了价值的不满。
犹豫少许,谢辞爬上李徐的背被对方背了起来。
两人一马慢慢走进邕城,百姓还没有撤回,城中除了士兵和邕城官员便不见其他。
城内有被草草洗劫,或是娿罗见到空城急着行军,再加上粮食财物有撤走一部分,所以幸得未伤根本。
第82章
“阿辞,明日我们就回琢州。”
背上的人没有回应,耳边呼吸声均匀渐轻已然睡着。
去到官驿,怕谢辞好不容易能休息后被吵醒,便给对方闻了些特制的迷香。
确认对方陷入沉睡后,李徐才小心帮谢辞处理好伤口,擦拭身子换了干净衣物。
做完这一切紧绷数日的意识终是逐渐模糊。
李徐躺到床上将谢辞抱进怀里,不至五息便也睡熟过去。
两个几乎几天几夜未休息的人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足足睡了近一天一夜。
直到竹越从城外大营回来禀报现况,廖宁才过来叫门。
李徐先被吵醒,遣走廖宁看向身侧,谢辞依旧睡着未醒。
“阿辞,醒醒,你兄长唤你去营帐,阿辞?阿辞?”
他轻轻推了谢辞两下,人稍有反应挣扎抬起了眼皮,但整个人看起来仍很疲倦,脸色也不好。
“阿辞,你还好吗?”
谢辞点点头,李徐蹙起眉将手覆上了对方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传入掌心。
“你好烫,你在发热,先别去大营了,我命人去煮退热的药。”
“不用。”谢辞扯住李徐的袖子,支撑着坐起来,“没什么事,你说什么去大营?”
“你兄长让竹越来找你去城外大营,想来应该是商议收回临岭关外城池的事吧。”
“那走吧。”
“你现在在发热,喝了药换过纱布再走,不急于一时。”
李徐起身下床去吩咐走两步又回头嘱咐道:“我会让廖宁和竹越一起看着你,不喝药不能走,身体最重要。”
“知津兄。”
李徐停住脚步又回头看他:“怎么了?”
“如果....”
谢辞沉闷得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在酝酿这句话时连抬头看着对方都不敢。
“阿辞?”
“我破了三座城,三城中十四岁到五十岁的男子皆被屠杀殆尽,我用这种方式逼娿罗人撤军。”
谢辞抬头看向李徐,双眸终于露出恐慌:“知津兄,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两道目光交汇,在谢辞将要躲避时李徐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双肩。
“我会。”
他坐到床上令谢辞看着自己。
“如果你没有那样做,临岭关根本撑不到援军来,一旦城破,琢州数座城池中无数的百姓都将身死敌手,即便一万守军全在,在死攻下撑一日已经是极限。”
谢辞还是落寞地垂下了头,屠杀男丁,既能以屠城做威胁胁迫娿罗人撤军,又可打乱娿罗人征兵之举,于凌国百利而无一害。
可为什么他没有解困的喜悦,只有压迫得喘不过气的凄凉无望?他的剑、他的手终究沾了不应沾的血。
“我信奉的向来是以战止战,从不畏惧杀戮,我杀过的人能填满皇宫的所有水潭,指挥战事所歼敌军可填满都城所有河道。”
“可那些是敌人、是在战场上,不是在敌国城邦斩杀无辜百姓,战争一起,他们可以死于赋税可以因征兵死于战场,但不该死在我刀下,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李徐捏紧他的肩膀,“阿辞,看着我。”
谢辞抬起头,眼眸映出李徐认真的神情。
“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无辜之人,凌国与娿罗打了几辈,现在的无辜之人,他们的父辈手上也一定沾了凌国人的血。”
李徐看着他,眼神与声音同样温柔:“至少作为凌国的将军,你的决策是当下的最优选,你守护了自己应当守护之人,你没有错。”
“没..错?”
李徐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拍他的背给予安慰。
“嗯,你没错。”
第八十五章 娿罗王后
喝了退热的药,又将伤口重新包扎,两人便启程去城外军营商榷如何夺回城池。
可令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娿罗人根本没有守城的意思,守军不到一百,几乎是凌国军队未至,对方就已经撤了兵,只留下座座空城。
关外五城,除了邕城,其他的走进城中财物、粮食、牲畜,凡是能带走的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这些时日大军的任务便是焚烧堆积如山的尸体。
“娘的,这次根本没有久战的意思,明摆着是为了囤积粮草军饷而来,这群狗畜生!小谢将军当时怎么不将他们的城池尽数屠尽呢!”
一位将领返回营帐报告完城中状况,气不过又破口大骂半晌直到嗓子干了才停下。
谢扬与谢辞相视一眼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们要攒一场大战,抱着直取中原之心。”
“娿罗人果然不可轻信,三十年之期未半便又按捺不住狼子野心,咳咳咳!”谢辞捂住胸口气得忍不住咳嗽。
李徐连忙扶住他帮他顺顺气:“还好吗?这么多天都没退热,今晚启程回琢州再找大夫瞧瞧。”
“对。”谢扬也正有此意,“阿辞,这里有我,你便随五殿下回琢州,而后尽快返回都城吧。”
谢辞自是放心谢扬在这,何况他的任务是守邕城和保护五殿下,而今邕城无恙、琢州事无果,他该护送李徐回京复命。
“好,那我们今晚就回琢州吧。”
“对了。”谢辞想起什么刚要说,考虑到还有旁人在,便叫上李徐离开了中军大帐。
第83章
回到自己的帐子李徐才开口问:“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不是让我打听娿罗王后的现况吗?我问了,三座城的将领都说娿罗王后去了长门关...”
话还没说完,李徐突然高声:“她身为王后不在中都,怎么会去了长门关?”
“这...我也不清楚,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娿罗了吧。”
看对方情绪激动的样子,谢辞更加好奇娿罗王后和李徐的关系。
“知津兄,你和娿罗的王后很相熟吗?你怎么会认识娿罗人呢?”
李徐没有回答,或许也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整个人陷入封闭之中,过了好久那双眼睛才有所波动。
“阿辞,我要去一趟长门关。”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徐没拒绝也没说话,先急着走出营帐,谢辞快步跟上,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徐乱了阵脚。
“知津兄,等等我。”
大军就驻扎在长门关内,廖宁一同前往,三个人快马不到两刻钟便入了长门关。
军队一直在城外驻扎,因而谢辞几人未曾进入过城关,而今踏入,马蹄徘徊竟难以前进半步。
满地堆积着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城内充斥腐臭味道。
被破碎成数段的尸体,不知是活时所为还是死后分尸。
几人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谢辞慢慢紧捏了拳头。
有人被烧焦,有人被砍了数刀,有人被剜了眼睛拔了舌头,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阴风吹过街道,身旁的门板被吹动发出老化的声音。
谢辞闻声看过去登时傻住,脑子空白良久才急忙移开视线,红了眼眶。
敞开大门的客栈内,正对着大门的桌子上,一个散发上女人被摆成大字型绑在上面。
上半身绑在桌面上,下半身绑在桌腿上,腿上是已经干了发黑的血迹,腹部扎着一把未拔的刀。
“畜生..”谢辞咬紧牙,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李徐和廖宁沉默着,亦露出恨意。
谢辞解下外袍视线回避着走过去,拔出刀扔开,将衣服盖到了女子身上。
“对不起。”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死于奸.杀的女人数不胜数,无论男女老少,所有尸体的脸上尽是痛苦狰狞。
“殿下,小谢将军,你们看那。”
两人朝廖宁所指看去,两双瞳孔同频震颤一刹。
不远处的树干上绑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被当作活靶子射成了刺猬。
再往前看竟不止一颗树、不止一个孩子。
“娿罗欺我凌国太甚。”李徐环顾四周悲愤难挡。
谢辞挡住眼睛,泛红的眼眶含了些难落的泪:“此生...势要勦灭娿罗以报此仇。”
城中走个遍,三个人的嗅觉都被熏得不大灵敏,尸臭模糊脑子只好裁些布料捂住口鼻。
“知津兄,娿罗已经撤兵,娿罗王后应该不会留在长门关了。”
然李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视线在每一具女尸身上停留,直至找遍长门关每一寸角落才停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殿下,应当无事,咱们回吧。”
仍蒙在鼓里的谢辞好奇更盛:“知津兄,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尸体。”
“啊?”
李徐摇摇头:“可能真的没事,是我太杞人忧天,回去吧。”
“好。”
三人准备原路返回,路过敞开的城门关外尸横遍野,谢辞停住脚步盯着外面的尸堆。
“为何有一个女人?”
“什么?”李徐走过去随他一起往关外战场上看。
横七竖八成堆的尸体中央,一杆长枪被扎入地面,枪尖上挂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汉人的丧服,面朝地面四肢无力垂着,肚子被利刃贯穿,枪尖从背部露出。
转着圈的秃鹫和乌鸦还在享受美餐,一只喜鹊也赶来凑热闹,落到女子身上啄咬起颈部的腐肉。
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李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远处的女人,眼神愈渐木讷。
“知津兄?”
“殿下,不一定是...”
李徐冲出关门,廖宁和谢辞也赶紧跟上去。
跑到长枪边,李徐颤抖地伸出手掀开女子的袖子,熟悉的玉镯仍戴在手腕上。
他不断深呼吸着又慢慢去撩遮住女子脸颊的长发。
头发撩开,将要腐坏的脸露出来,李徐收回手踉跄后退差点儿摔倒。
“知津兄!”谢辞扶住他,“没事吧?”
廖宁走过去将长枪拔出放倒,女子尸体摔在地上正面朝上露出面容,廖宁瞳孔一颤:“殿下..”
“这女子是谁?你们识得?”谢辞因迷惑而有些焦急,“难不成这就是娿罗的王后?”
李徐一步一晃走到女子身边扑通跪下,不顾女子身上的腐烂和尸臭将人抱进怀里。
“阿姐..你说你会回来,你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
“阿姐?”谢辞更懵了看向廖宁。
廖宁不忍地别过头:“这是...殿下的同胞姐姐,凌国的二公主。”
“二公主?不对啊,徐贵妃不是只有五殿下一子吗?”
“这..说来话长。”
“十四年前,与娿罗所定的三十年止战中,有公主和亲的条件。”李徐将人抱起来,收敛悲痛,却掩藏不住眼眸中的滔天恨意。
第84章
“那年,阿姐十三岁,嫁给了已过而立之年的娿罗王。”
谢辞怔住,忙道:“即便和亲也不应选择未及笄的幼女,该由当时唯一成年的长公主前往,怎么会这样?”
李徐握紧拳头,看着怀里的尸体竟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是啊,怎么会让未及笄的女儿去?这十四年她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知津兄..”谢辞不忍再问,战败之国,献公主和亲.....
竟然向娿罗低头至此,自己打输了仗,要闺阁无辜女子来弥补。
他看着李徐怀中的尸首深叹一口气,不知该将这悲惨命运归咎于敌国还是皇城那位向来主和的贵人。
凌国公主远嫁和亲,而后被带到长门关外斩杀祭旗。
这是一国耻辱之最,亦是世代为将掌领兵权的谢氏一族的耻辱。
用女人平息战乱,带来的只有无尽羞辱和卷土重来,唯有战方能止战。
走过长门关见到公主尸身,谢辞重新坚定了自己信念。
“而今凌国兵强马壮统并燕西,休养生息数载,断不会再向娿罗低头,此仇一定会报,知津兄,我答应你,终有一日我会将娿罗王的人头带到你面前雪恨。”
李徐慢慢仰起头望向高耸城关上的长门关三字,却又好似透过长门关看着遥远之处。
“阿姐,他们欠你的,我会一样一样一点一点讨回来。”
“知津兄..节哀。”谢辞心中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丧亲之痛,话到嘴边只剩节哀二字。
李徐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十数载未见明明已该相见不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忆中的面孔丝毫未变,却在光阴流转中添了脏污和腐坏。
“阿姐..我长大了,我来...带你回家..”
快马返回军营,讽刺的是空城中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只有一口口棺材。
军营中相熟的将领,年轻些的有的根本不知皇帝还有这个女儿,有的知道二公主但所知却是二公主死在十三岁那年。
而年长些的皆缄口不言,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一问三不知。
十四年不长不短,足以隐藏下不可宣之于口的往事。
谢辞深觉遣未及笄的公主和亲有蹊跷,但李徐不主动说,他便不能问,不能再往伤心人的心上扎刀子。
在军营休息一日,封好棺几人便启程返回了琢州城。
第八十六章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马车拉着棺椁驶入琢州城,谢辞的身体状况又差了几分,断断续续在发热。
“仍去官驿,找个大夫来。”
“是。”
关上窗子李徐又摸了摸谢辞的额头:“好像没有早上那么烫了。”
“我好多了,下去走走吧,太闷得慌。”
“好。”
两个人走下马车步行前往官驿,透了气谢辞感觉精神不少,身上伤口皆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不知怎地一直发热,如何都不见好转,烧得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阿辞,我们多休息几日等你好转再回皇城吧。”
“没事,不耽误。”
谢辞刚说完没事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胸腔阵痛,李徐轻轻抚拍他的背担心不已。
“这样不行,还是好了再走吧。”
谢辞摇头坚持道:“我的任务是护你周全,多留恐生变数,明日..一早返京。”说完又咳了一阵。
一行人缓慢走着,身边忽然有几个人往前小跑,一个接着一个,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真没想到什么的一些凑热闹的话。
“计大人能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那谁知道。”
“计大人?”谢辞好奇拦住说话的两个老妇,“大婶,你们说的是哪个计大人?”
其中一个老妇停下来道:“咱们琢州城不就一位姓计的大人吗,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啊。”
“计提举他怎么了?”
“应该是犯了大事。”老妇小声说着,“那些官差可是皇城派来的,你想想罪名能小了?都给免职抄家了,听说还要流放呢。”
“什么!”谢辞心头一颤,捂住胸口又咳起来,上起不接下气好像要将肺子咳出来。
那老妇见这模样害怕会是痨病赶紧躲老远跑了。
“阿辞,控制一下,这么咳会伤肺脏。”李徐一把将谢辞揽进怀里,从身后用手捂住了谢辞的嘴。
怀中人从身体震颤到费力呼吸,并非本意地在手掌中留下了一点涎水。
谢辞背部抵着李徐的胸膛,整个人陷在对方怀里,侧过头去看,李徐刚好也在看着他,他立时挣扎出去退开两步。
“我..好多了。”
“嗯。”李徐慢慢蜷起手掌,将对方的痕迹留存于掌心。
谢辞的思绪回到刚刚老妇的话上:“我得去提举司看看。”
“一起去。”
走到市舶提举司果然有官差搬着东西进出,周围围了一大堆凑热闹的百姓,走到近前的时候官兵正在驱逐围观百姓。
大门前空出来,谢辞先跑了过去抓住一个人亮出令牌:“这是在干什么?”
“是小谢将军啊,下官见过小谢将军。”
那人行过礼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市舶提举司的计提举引细作入皇城,幸得陛下仁慈免其死罪也未殃及亲族,只判了贬黜流放,这不已经下了大狱,这点东西清完,晚些就要押送走了。”
第85章
“流放到何处?”
“崖洲。”
谢辞愣了足有三息仍不敢相信:“陛下竟动怒至此...计宁现在何处?”
“琢州大牢,但.....不能见,哎小谢将军!”
后面的话听都没听谢辞就跑了,与李徐几人火速赶往琢州大牢。
但到了大牢压根进都不让进,几番口舌看守之人都不松口。
“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若流放的官员出了问题,小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
李徐拉住已有些失了理智的谢辞上前道:“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们不会逗留太久。”
看守的官兵扑通跪下来:“请五殿下恕罪谅解,小人按章办事,实在无法放二位贵人进去,二位今天进去,小的明天就没命了。”
“你!咳咳咳咳!”
李徐把谢辞拦回来帮着顺顺气。
“好些吗?阿辞,按规矩是不可以进去,所以跟底下人说再多也没用,我会让廖宁去找此次总领之人,我们先回驿馆让大夫瞧瞧,放心,肯定能见到。”
没别的办法,谢辞只能同意先回驿馆,到了驿馆急得火上房,根本没心思看什么大夫。
“不看大夫也先将退热的药喝了。”
谢辞接过药碗两口喝净放回桌上,甚至无法安定坐下:“你知道陛下要将计昭明流放何处吗?”
“听到了,崖洲。”
“那里偏远到书信都寄不出,酷暑难耐时有饥荒,四面环海常有天灾如何能去!无心之失陛下怎么能罚的这么重!”
“阿辞。”李徐蹙起眉,“你冷静些,这是在外面,当心隔墙有耳。”
“怎么冷静啊,你想想,计昭明,计昭明啊,最养尊处优,让他去崖洲,他还能活着回来吗?再加计夫人有孕在身。”
李徐叹息一声,眉宇略带愁色:“我已经让步,为何三皇兄偏偏不能放过。”
“你说是寰王向陛下告发了那细作舞姬是跟着计昭明去皇城的?”
李徐摇摇头:“不确定,但他是幕后主使,你不说我不说,除了他谁还知道真相?”
知道此事的人,他、李徐、计昭明都不可能说,除了寰王的确再无其他人,谢辞愤而将药碗拨到地上。
“计昭明的娘子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啊!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卑鄙无耻!”
李徐面露愧疚:“对不住,若不是我真的起了争权之心,计宁也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这与你何干!是他们欺人太甚!”谢辞气得狠了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徐眼中除了心疼便是担忧:“事已至此,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回京再想办法。”
谢辞缓缓气点了头,现在着急没有半点用,只能回皇城找陛下求情。
过了不久廖宁回来禀告已经打点好,明日押送出琢州城后,可以在城外见一面。
能见到临行前的一面,谢辞稍放了心,但想到结果,还是烦躁忧虑,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谢辞便和李徐一起赶往城外约定的地点,还特地带了一个大夫。
远远看到停着的马车,谢辞先行下马带着大夫过去,李徐则站在远处没有上前。
负责押送的官兵怕涉案官员逃走或出其他意外,虽然迫于权势同意了送行,但并没有允许计昭明夫妇可以走下马车。
隔着窗子三个人都哑住不知在这种时刻要说什么,毕竟此一别可能到死都不再有相见之日。
谢辞拿出包在帕子里的长命锁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昭明兄,不是我...”谢辞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阿辞,我都知道。”
计昭明握着长命锁,一朝荣华富贵,一朝跌落尘埃,突逢巨变之人仍强撑着想保持轻松的一面。
“我知道你死都不会说,我信你,这个结局我设想过,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太蠢,不用担心,我爹娘肯定会使银子上下打点,我不会太遭罪。”
听着这样反过来的安慰,谢辞没有半分好受,反而更加心酸。
“真没事儿,我在市舶提举司本来就和船啊海啊打交道,这回去岛上也没离开船和海,我觉得挺好的,没准你下次见我,我都能出海打鱼了。”
“只是...”计昭明看向崔玲,将崔玲的手握入掌心,“苦了你要和我一起受罪,都怪我..连累了你..”
崔玲笑笑摇摇头靠到计昭明身上同样握紧对方的手。
谢辞背过身擦去眼泪,带着大夫走到押送队伍为首之人身边。
“同行家眷有孕在身,我聘了个大夫随行,计宁虽受流放,但户部的计大人、计家还在,指不定哪日便可官复原职,劳烦大人别太急着赶路,路上务必小心照料。”
谢辞将准备好的金银给到那人继续道:“我谢家也会承大人此情。”
“将军放心,来时计大人也嘱托过了,路上肯定好生照料,绝不会受罪。”
“多谢。”
谢辞掩唇咳几下回到马车处心含悲情:“昭明兄,我会为你求情,求陛下收回成命,若不成等过了这阵我再求,一只求,你们一定要好好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闻言计昭明点点头难压哽咽:“那我真信你了,你好好求情啊,别偷懒。”
第86章
“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回来。”
谢辞把腰间拴着的袋子解下来塞给计昭明。
“这是我离京前我娘给我的南珠,一共十颗,还剩八颗都在这了,崖洲产珠,应该能用上,还有银子,跟五殿下多拿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都带着吧。”
计昭明没说话直接收下,他们两个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相交多年,谢辞最放在心上的朋友除了李徐便是计昭明。
“阿辞,我还有件事托付你,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得空多替我去瞧瞧她。”
计昭明仰头把泪吞回眼眶:“她从前日子苦,到我考上功名才在家里真正抬起头,一朝失势险些累及族人,我怕大夫人和宗亲再难为她。”
“放心,我一定常去探望。”
计昭明压住泪点头道:“你答应的事我放心,阿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吧,若有再见之日,皇城私宅埋的酒开了请你。”
“好,一定能再见。”
窗子合上,马车轱轱辘辘往远方驶去,谢辞微微仰头将眼中含的泪晾干,心中难受得紧。
“咳咳!咳咳咳咳咳!”
谢辞捂住被震出疼痛的胸口,一阵头昏脑胀视线在一瞬间模糊,不到一息人便没了意识摔倒在地。
“阿辞!”
第八十七章 窥见亲吻
李徐火急火燎抱着谢辞回到驿馆冲进房间。
大夫也在同一时间赶到,施针探脉摸摸谢辞的额头脖子,又扒开眼皮查看瞳孔,而后深思踱步良久不发一言。
“怎么回事?说话。”
“这,小人不太确定,这症状看起来像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热,但....”
“但什么?有话直说!”
大夫犹豫着回答:“但目前看来更像是..染了瘟疫。”
“瘟疫?怎么可能?邕州死尸尽数焚烧,未有爆发疫病的消息传来。”
“几位大人是从邕州回来的?那就很有可能了,本来受伤正是虚弱之时,如果长时间接触未处理的腐烂尸体,就可能感染疫病。”
大夫虽不能确定,但听到几人是从受屠杀之地来的急忙去书案边拿纸笔写出药方,给了离着最近的廖宁。
“还请大人立刻派人去抓这几服药回来,煮了之后在屋内洒均匀,再在院中将这些药干烧防止病气散出去。”
廖宁拿着药方交代给了门外护卫,回来不免忧虑:“殿下,若真是疫病....您还是先远离的好。”
大夫听廖宁的称呼心知眼前的人是个大官,继续写了从前当地用过的防治瘟疫的药方交上去。
“小人医术不精,不能完全肯定,也可能是普通发热加重,现在只能先用上药,留一个人照顾,其他人尽快远离不要靠近,万一真是疫病,再多感染上就不好了。”
“好,我会照顾他。”
竹越立马道:“下官留下照顾就行,殿下金贵之躯万万不能涉险。”
“是啊殿下。”廖宁十分认同,“瘟疫一旦染上很难治愈,殿下应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李徐心中焦乱,“即刻备车返京,回到皇城让太医来看。”
廖宁没办法只能应声。
“还有..”李徐捏紧拳头眼睛盯着谢辞,许久露出悲痛之色,“把二姐的尸身焚了吧,不能再带着。”
“是。”
一行人启程离开琢州急着往皇城赶,连着几日每晚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谢辞身上一阵热一阵凉,长时间昏迷,醒时自己也没什么意识,药石无用,无论吃什么药冷热都退不下去。
马车内的暖炉随着谢辞的体温被熄灭或燃起,在人看起来难受至极时,李徐便将谢辞抱进自己怀里轻拍轻晃地哄。
若真是疫病,草率将人带回皇城定要受责罚,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咳..咳咳咳..”
“阿辞?你醒了?”李徐抱紧谢辞,将自己的额头贴到对方额头上,依旧发烫。
谢辞烧得有些糊涂,昏昏沉沉睁开眼静处半晌喃喃道“你怎么..抱着我?”
“你一直抓着我喊难受,我抱着你你才好些,所以就抱着了。”李徐面不改色地编了两句又担心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辞摇摇头身上没力气,轻轻拍了拍李徐的胳膊:“我自己能坐着。”
“没关系。”
“有关系。”很有关系,发现自己坐在李徐腿上被抱在怀里,谢辞人都清醒不少,挣扎着终于下来坐到了李徐旁边的位置。
他靠着马车壁轻轻喘息,醒了却不见好转,仍难受得紧。
“我们是在回皇城的路上吗?”
“嗯,喝口水吧。”李徐把扁壶打开送到谢辞嘴边,谢辞微微仰头喝了两口。
“不知道怎么了,从来没病这么久,烦得很。”
“回皇城让太医看看,琢州城的大夫说可能是染上了瘟疫,并不能确定。”
“什么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徐抚上谢辞的背帮忙顺气,谢辞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了几遍才止住咳嗽。
“怎么会?糟了,早知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是送昭明兄,他夫人怀着身孕,万一染上岂不是造孽。”
“你自己难受至此,还有心思忧心别人,放心吧,这么多天我都好好的,计昭明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第87章
“对啊还有你。”谢辞急忙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你别跟我坐在一起了,不能确定也怕万一。”
“放下手阿辞,我不怕这些。”
李徐稍挪了下身子,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谢辞后脑抵在马车壁上只露着两只眼睛,身前的人越靠越近,他偏头给对方留了个侧脸。
“我若是担心自己,早就不会在这,阿辞,我只担心你,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耳朵因为喷洒的气息微痒泛红,谢辞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奇怪杂乱。
“不要总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李徐又贴近了些,“阿辞,你说..会误会什么?”
“就是...”
等了很久对方没有再说下去,李徐退开将衣服盖到谢辞身上:“再休息会儿吧。”
赶了数日,马车终于驶入皇城。
怕自己真的染了瘟疫,谢辞在最后一次清醒时嘱咐不要将他送回嘉良侯府,人就又没了意识。
入夜一行人回到松雪别院,连夜请来太医,太医看过倒是确定了并非疫病,但是何原因高烧不退却无从查明,只能和其他大夫一样开退热的药。
然而药流水一样喂下去,一点起色没有,人肉眼可见的消瘦,李徐因忧心跟着小病了一场,只能再寻大夫一个接着一个来看。
“殿下,嘉良侯府又派人来问,要将小谢将军接回去。”
李徐头疼一刹道:“就说今日天色晚了,夜间风凉,明日我会送阿辞回去。”
“是。”
小厮离开往府门跑去,刚至府门,门外停下一辆精美的马车,马车门打开,头有丝缕白发的妇人被侍女搀扶着走下来。
门口守卫行了礼,传话的小厮也上前揖手:“小的见过嘉良候夫人,我们殿下说晚间风凉不易挪动,明日会送小谢将军回去。”
“想到了今日又会是白派人来一趟。”沈玉秋走上阶梯,“所以我亲自来看看五殿下到底是什么打算。”
“哎哎,夫人,我们殿下说了明日一定送小谢将军回去。”
沈玉秋停下脚步厉声道:“私自扣留朝廷命官、不说明原由就将我尚在病中的儿子带回自己府上,哪一条说出去五殿下占理?今日我必须见到我的儿子,不然就去陛下面前说说分明!”
“这...”守卫和小厮面露难色。
“还请嘉良候夫人稍候,容小的去禀告一声。”
“用不着。”沈玉秋一挥手袖子打在小厮身上,“我认得路,我看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还要五殿下准许不成?滚开!”
这个架势,加上考虑到谢沈两家又是谢辞的母亲,根本没人敢拦。
沈玉秋从前为了抓惹恼先生躲骂的谢辞,也没少来松雪别院。
凭着记忆快步往内院走,身后跟着贴身侍女,几个小厮、护卫远远跟着一个个又着急又不敢上前。
至内院厢房找不见人,便径直走去李徐的屋子。
房间熏着草药,开了半扇窗,透过窗子沈玉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辞,心头一颤赶紧加快脚步却在离近前突然站定。
“夫人?”侍女随着沈玉秋的目光往半开窗子看去,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
屋内,李徐坐到床边轻抚谢辞的脸颊,慢慢低头在谢辞额头落下一吻。
“阿辞,为什么还不好起来,到底该怎么办...”
院落外廖宁得到消息火速赶过来,见沈玉秋站在窗外,又看到屋内李徐坐在床榻上,心头惊诧立即推开房门跑进去。
“殿下,嘉良候夫人来了,已在屋外,门房的人没拦住。”
李徐刚站起身,沈玉秋便已越过廖宁走进屋子。
“五殿下安。”
“嘉良候夫人..”
客套话还没说完,沈玉秋就已经收了礼:“妾身今日来,是要将吾儿带回嘉良侯府。”
“此事我已令人回禀,天色已晚,阿辞还病着不宜吹冷风,明日阳光足时,我会派人送阿辞回去。”
“五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妾身实难相信,若今日不能带阿辞回去,妾身只好去面见陛下,跟陛下要人。”
李徐一手负在身后,静默无言少时道:“今日的药还没熏完,阿辞本就在发热,万一再受风寒,夫人就不担心?非要在这时候折腾他?”
若没见着刚才的情形,沈玉秋定会因担心而被劝动,但亲眼看到李徐所做之事,已是坚决不能再留谢辞在这。
“殿下到底是担心阿辞还是要强行留人?兰琴。”
“奴婢在。”
“随我一同入宫面见圣上。”
“是。”
“等等。”李徐一点点握掌成拳沉声道:“廖宁,送小谢将军回嘉良候府。”
“不必。”沈玉秋给兰琴使个眼色,兰琴便应声离开。
“我们嘉良侯府不缺人也不缺车,便不劳烦五殿下了。”
不一会竹栎跟着兰琴一起回来,将谢辞背起来,几人很快离开了松雪别院。
大门外马车驶走。
院落中,李徐站在屋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是谁放了嘉良候夫人进来自去领罚,传我的令,日后任何人进出松雪别院必须通禀。”
“殿下,那小谢将军呢?”
廖宁三步并两步过去踹了脚提问之人:“听不懂任何人三个字吗!”
第88章
“是,属下知错。”
“殿下,殿下。”一个小厮急冲冲跑过来,“寰王府来人请殿下过去。”
“就说我更了衣便去。”
李徐微微舒展眉心,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八十八章 忠和情
寰王府,花苑。
小厮在前带路,引着李徐与廖宁两人穿过种植花草的小路,行至被树木包围的空旷之处。
远远有浓烟蔓延,越走近烤肉的味道越重,李徐蹙蹙眉取出帕子掩住了鼻子。
下垂的树枝撩开,身着烫金黑袍的男人独自坐在庭中转着匕首把玩,面前架着火堆,火堆上方架起架子烤着一只乳羊。
“王爷,五殿下到了。”
男人停住手中匕首,回头露出笑,左眼眉尾到眼角那一条小拇指长的刀疤,也随着笑意变动形状。
“好久不见呐五弟,来,尝尝为兄亲自为你烤的羊。”
李徐走过去行礼道:“见过皇兄。”
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飞出直直扎入廖宁脚前的地面,廖宁抬起的脚又慢慢落回。
“都愣着干什么,本王要与五弟好好叙旧,还不快滚?”
庭中小厮尽数退离,廖宁看向李徐,李徐轻点了下头,廖宁转身离开。
“五弟呀,这么久不见射御仍那么差吗?”
“总是比不上三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晟手肘撑着膝盖往前俯身,“那见缝插针的本事,为兄也比不上你啊。”
“臣弟是一片丹心,三哥此话未免叫臣弟寒心,如今一切栽到娿罗人身上,三哥应尽可放心才是。”
“放心,自然放心,五弟打小就让人放心,要不为兄怎么会这么疼你呢。”
李晟站起来将匕首捡回来擦擦,割了一块肉放嘴里嚼嚼又呸地吐了出去。
“哈哈哈哈!没熟啊,还得再烤烤,哪能让五弟吃生肉。”
李徐看着吐到他脚边嚼碎的肉仍保持浅笑:“琢州那家胡人酒肆是姚绍夫人的私产,若是通过提举司的计宁查到姚绍头上,三哥折了人怕是不好受。”
“故而臣弟帮三哥缝补上了这百密一疏之处,父皇盛怒下流放计宁,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想起审问之事,人到了蛮荒之地,想要如何封口三哥应是擅长。”
李晟点点头,眉眼旁的刀疤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可怖:“为兄从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三哥谬赞,臣弟不过是想替三哥解些小忧而已。”
“哈哈哈哈!”李晟走到李徐身边俯身靠近,“五弟两面讨好左右逢源,是想着无论谁赢你都能安然享一世荣华,还是有心看鹬蚌相争?”
李徐低头唯诺道:“臣弟不过是良禽择木而已。”
“好一个良禽择木,为兄信了你。”
“既已向三哥呈明,臣弟便不久留了。”
“哎别急着走啊五弟,烤羊还没吃呢。”李晟按住李徐的肩膀,将人按回座位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熏得香喷喷的,比姑娘家都讲究哈哈哈哈。”
李晟转转匕首在烤羊上切下微有些焦的一块肉,用刀尖扎住递给李徐:“来,尝尝你三哥我亲自烤的肉。”
李徐伸手去接匕首,还没碰到,匕首就被带远。
“用手。”
李徐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少顷用手拿住了那块肉。
“五弟?怎么不吃呢?”
李徐把肉放进嘴里,油与盐混合在一起,拿过肉的手指也染上油腥,刚要用帕子擦却被先一步抓住手腕。
李晟歪着笑看他,眼中露出上位者的玩味:“五弟,合作愉快。”
“多谢三哥盛情款待。”
离开寰王府大门,马车已在等候,从入府到离开未超过两刻钟,主客都无心多留。
“殿下,如何?”
“无妨,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叫尤子书来见我。”
“是。”
马车驶回松雪别院,李徐从腰间储物的锦袋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扔给廖宁。
“这瓶解药,今日随行之人一人一粒,剩余化入水中,松雪别院内每个人都要喝。”
“属下明白。”
夜深寂寥,松雪别院内唯有风吹落叶之声。
侍卫引着尤子书走向最僻静的一处院落。
“这里...”
“尤先生,殿下正在等您。”
尤子书握紧扇子走下楼梯,头顶的门砰地关上,攥着扇子的手随之一颤。
地牢内没有血腥气,通过甬道走到光亮处,李徐正坐在圈椅上背对着他。
他快步走到李徐身前行了礼:“殿下连夜唤我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不是什么要紧事。”
李徐手肘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轻撑着下巴,视线在对方身上细细打量,而后露出笑意。
“只是离京两月有余有些想念元卿兄,怕元卿兄因儿女情长忘了我。”
尤子书立时跪地揖手至额头:“我尤氏一族誓死效忠殿下,忠心天地可证,是因听闻殿下正忧虑小谢将军的病情,故而没有及时来向殿下禀报。”
“哦..原是我误会了,忠和情,尤先生怎么会分不清呢。”
“于属下来说,此生最重要之事便是助殿下成就大业,死而无悔,其余事、其余人不足一提。”
李徐手背撑住头笑意闲适,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会后轻笑道:“起来说说吧。”
第89章
“谢殿下。”
尤子书站起身慢慢缓一口气终于安定下来:“属下已助斛律世子召集残部共一千二百余人,我方私兵三千,等殿下准许可随斛律世子一同去往燕西。”
“放个消息召回旧部而已,做了两个月?看来灭族之仇、眉睫之争敌不过温柔乡啊。”
“属下惭愧,请殿下责罚。”
李徐嗤笑一声:“尤先生圣贤书读得太多,太磊落,这事交给你,是我失策。”
他抬了下手指,廖宁过去将准备好的药瓶交到尤子书手上。
“殿下,这是?”
“遣五十精锐分批潜入燕西,我们的人、燕西人各半,燕西人一定要是陌生面孔,找机会进入各部将领家中,将此毒投放。”
尤子书握着瓶子微微发愣。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是谓兵者诡道。”李徐笑意浅淡,阴损之术在他看来不过是赢得胜利的平常手段。
“燕西各部兵力指挥权在各部将领,自己可宁死不屈,然妻儿老小毒发之时自然求我,燕西,势在必得,我要的从来只有结果。”
尤子书将药瓶小心收好道:“殿下之计正可解兵力不足之难,此番如助斛律世子重夺燕西,日后于我们大有裨益,如若不成,燕西各部也将受殿下牵制,甚好甚妙。”
“不一定会全部得手,待前往燕西之时,还需想个法子偷潜接近王帐,擒贼先擒王,这乌禄答便交给谢辞和斛律世子。”
“殿下真要让长松一起去?不担心..”
李徐打断道:“凡成事必有代价,燕西..太重要,我需要名正言顺的燕西王站在我这边,谢辞若去,能加几分胜算,我相信他会安然无恙。”
“是。”尤子书轻敲扇子眉心微有忧虑之色,“若斛律世子言而无信该当如何?”
李徐扫了眼尤子书:“我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放心吧,踏入牧云书院时就已经由不得他了。”
“还有一事,属下已经听说寰王作为,殿下...”
“不足为惧,我会亲自处理,解决了燕西之事便送他上路,眼下如何助斛律风拿回燕西才是要紧事,速去准备吧。”
尤子书安心一笑:“是,属下告退。”
刚走出地牢所在的院落,身后廖宁追了上来。
“殿下还有事交代?”
“不是。”廖宁把手中罐子给到尤子书,“殿下说天一冷你的旧疾怕是又要犯,让我把特意炼的对症丹药给你,刚才忘了。”
尤子书接过来收好感激一笑:“代我多谢谢殿下。”
“放心,路上慢点。”
“好,回吧,不必送了。”
回到书院,尤子书把药和毒一起放到卧房的储物柜中锁好。
“你怎么才回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斛律风快步走过去从身后猛地抱住尤子书在其颈间嗅了嗅。
“你是狗吗?”
“先生希望我是什么?”
“家犬。”尤子书转身勾住对方的脖子轻声细语,“我的家犬,只咬别人。”
斛律风笑了下:“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装出来的可不算。”
斛律风向前一步将尤子书抵到柜子上,膝盖轻易打开对方的双腿:“你们的五皇子什么时候愿意见我?”
“等你是燕西王的时候。”尤子书咬着嘴唇强忍对方放肆的揉搓,“落魄的世子....可没有资格..当面与殿下讲条件。”
“四千兵力攻回燕西,几乎没可能。”
尤子书将手放下按住腿间的膝盖,泛红的脸上微露笑意:“殿下自然有必胜之策,附耳过来。”
斛律风低头靠近,双眸先是怔愣而后放大:“好歹毒的招数。”
“兵不厌诈,成大事何须拘泥小节,族亲被灭时敌人也没讲什么道义吧。”
斛律风犹豫少时终是选择同意,但心中另有忧虑之处:“听说谢辞病了,偷潜回燕西对付乌禄答我和都奚彻两人足够。”
“你与谢辞相熟,应该知道但凡他能动就一定会去帮你吧。”
看着眼前人无可反驳的样子,尤子书用指尖轻轻滑过对方的脖子:“有件事要嘱托斛律世子,与殿下合作之事不能告知谢辞。”
“为什么?”斛律风抓住那只手,“谢辞是我兄弟,我们燕西人从不欺骗兄弟。”
“稍安勿躁,世子不是知晓我们意欲何为?既把谢辞当兄弟,为何要将他拉入危险之中?这就是对兄弟的报答?”
尤子书挣脱开,手指继续下滑反客为主报刚刚的仇。
“知道越多危险越多,说与不说,世子可以好好考虑。”
斛律风额头抵到尤子书肩上喘着粗气,滚烫的思绪已经不容许他再多想别的。
“让我进去。”
“求我。”
“求你..”
第八十九章 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谁在那?
谢辞努力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去看,身旁、脚下一片漆黑,唯有远处闪着光亮。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红,最后变化为千万道血色人影。
杀戮、嘶喊、鲜血....
谢辞捂住耳朵,凄厉的声音穿透手掌继续敲击耳膜,一道道身影如一道道魔咒将他包裹其中。
走开!
他冲进血光中胡乱挥动拳脚,血色人影被打散后又重新聚集,如此往复。
第90章
滚开!我没错,我没错!我不怕你们!
“我没错...没错..”
“阿辞!”沈玉秋站起来冲到席地而坐正在念经文的和尚面前,“有用,真的有用,他说话了,法师,您快再继续念念吧。”
老和尚继续轻敲木鱼念经文,几个小和尚在床榻周围洒着符水,照雪堂内外摆了无数个火盆,里面烧着驱邪的草药和符文。
“侯爷,阿辞怎么还不醒啊?怎么办啊...”
谢安平摇摇头叹息一阵,肉眼可见面容之憔悴。
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如今躺在床上药石罔效,夫妇二人痛煞心田,求医不能,只好寄托于神佛。
沈玉秋跑到门外双手合十,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哭着祈求上天。
“要索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求求各路神仙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一命换一命,只要我儿子能醒过来啊!”
“玉秋..”谢安平过去搂住沈玉秋,几天的时间两个年过半百之人又生出几缕白发,苍老不少。
“我的儿啊,我的阿辞...”
“娘..”
两人心头颤动一齐跑到床边,沈玉秋先握住了谢辞的手:“娘在呢,娘在,阿辞,听到娘说话了吗?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谢安平眼眶也红着,不善表达的老父亲只能站在一旁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孩子可以睁开眼睛。
“娘..咳咳咳...”眼皮因双瞳转动跟着动了动,时隔数日,谢辞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光线刺目,许久才缓和下来看清床榻边的人。
“爹..娘...”
“娘在,娘在这儿。”沈玉秋一手捂住嘴,大喜过望眼泪流淌下来滴在手上。
谢辞又难受又没力气,脸色惨白,大病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念经的声音停下,老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稍稍欠身:“小施主深陷心魔,心魔不解疾病难消,贫僧所念清心咒稍后会手抄一份注音予小施主。”
“多谢法师。”谢安平合十还礼,做出请的动作,“府内已备斋饭,法师这边请。”
谢辞盯着头顶床帐,耳边是母亲的抽泣声。
“娘,我饿了..”
“娘这就让人去备饭。”
“不,我想吃..娘亲手做的如意羹。”
沈玉秋点头轻轻抚摸谢辞脸:“娘这就去做,你等着娘啊,别睡,一定要等着娘。”
“嗯。”
支走母亲,父子对视一眼,心魔从何而生彼此明了,谢安平拉来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长门关之事为父已然详知,你抗了旨也立了功,功过相抵陛下应当不会责罚,若圣怒难消,为父会为你求情。”
谢辞没所谓地一笑:“哼..挨顿打而已,皇宫的板子还没有老爹你的马鞭疼咳咳咳....”
“臭小子,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安平责备后长长叹息:“为将为帅,爹以为教你的够多了,阿辞,为父问你,战争是对是错?”
谢辞脱口道:“错?”
“那若是统治者残暴苛政,民不聊生,起兵反抗救百姓于水火呢?”
“是对?”
“那若是打破安和景象,只为私利私仇或争夺权利领土呢?”
谢辞不说话。
“为父再问你,若让你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一百无辜之人,你杀是不杀?”
谢辞仍不说话,谢安平继续问:“杀一人救百人是对是错?饶一人丧百人是对是错?”
得不到回应,问者自答道:“是非对错无可评说,只在你心中选择,你选择杀,便不要因那一人而乱心智,你选择不杀,便不要因那百人而愧疚。”
“你可知为父为何为你取字长松?”谢安平起身将剑架上的宝剑取下放到谢辞身边。
“松者,无畏坚韧,受屈不改心,为父希望你立于天地固守本心,坚而不屈,落子无悔。”
谢辞看着身边的剑,良久闭上了眼睛。
“自己静静吧,爹去看看你娘的如意羹煮好了没。”
“爹。”谢辞突然出声叫住谢安平,“倘若伯仁因我而死呢?”
谢安平眼眸微怔脚步却未停:“只要你无杀伯仁之心。”
“儿子..知道了。”
······
皇宫,乾明殿。
盘龙金丝地毯上,撕碎的纸张散落四周,殿内气氛凝冰寒凉,静至针落可闻。
“矫诏,难为你想出这法子替他顶罪。”
金色龙靴抬起来狠狠踹到胸口上,李徐未受住倒下去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欺君罔上,以尊护卑,大逆不道!你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能替臣子顶罪!”
李徐刚撑着重新跪好,一个巴掌落到左脸,嘴角很快渗出血迹。
天子盛怒,殿内唯一留下的老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往这边看一丝一毫。
“朕的儿子,对是对,错亦是对,谢辞为你死是应当,你为他扛罪是愚蠢!”
李徐磕头一拜:“父皇明察,的确是儿臣改了诏书,儿臣愿受重罚。”
“还敢狡辩!”
皇帝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笔筒甩到李徐身上,笔哗啦散落一地,木雕笔筒砸在李徐肩上,衣服内的皮肤很快红起一片。
“遍体鳞伤想要心,愚不可及,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李徐诧异地抬起头,眼前身穿龙袍的男人眼眸深沉似可将人心探透。
第91章
“朕,是你的父亲,是凌国的皇帝,你要记住,在凌国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
“那父皇应当知晓此事是儿臣一人的主意,与谢辞无关,况且谢辞功过相抵,现仍在病中,父皇不应再责罚。”
又一个巴掌落在脸上,李徐倒吸一口气,脸颊已然发麻。
“想得到什么,就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喜欢的物件牵着鼻子走!”
李徐神色骤冷:“他不是物件,是儿臣珍视之人。”
“你!逆子!”皇帝一听怒火更盛,“来人!把这个逆子拉出去杖刑三十!”
“是。”
甲士将李徐架起来,在拖出大殿的前一刹,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不忍:“慢着,杖刑免了,你就在这跪着反省。”
“谢父皇。”
皇帝走到李徐身边负手而立,视线低下去落在李徐身上。
“喜欢可以,想要也可以,但若动真心痴情于错误之人,朕..会杀了他。”
李徐捏紧拳头慢慢跪直身体:“儿臣..谨记。”
从日头初升到夜幕笼罩,整个皇宫都知道五皇子被陛下罚跪,但除却皇帝的身边人,没人知道是何原因。
“哎呦殿下,慢点慢点。”
李徐在老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跪了一天,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
“多谢王公公。”
老太监招呼同行的属下道:“快扶着殿下,小心点。”
两个小太监接力上前搀扶李徐,一路将人送出宫门。
宫门外,廖宁等候许久,眼看宫门快下钥以为李徐要留宿宫中,这会儿见李徐脚步虚浮地被扶出来急忙跑了过去。
“殿下?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无妨。”
两个小太监行过礼便赶紧回宫了。
廖宁将李徐扶上马车面露担心:“您受了陛下责罚?难道...是为了请罪书之事?”
李徐没有否认。
“回京已这么多天,还以为陛下不欲追究呢。”
“此事不要再提。”李徐揉着膝盖,身上被砸踹的伤也隐隐作痛,“阿辞怎么样了?”
“正想向殿下禀报,小谢将军醒了。”
“醒了?”李徐眼露喜色,“速去嘉良侯府。”
“是,去嘉良侯府。”
马车加速行驶,很快停到嘉良侯府门前,李徐焦急地跳下马车,双腿还未恢复差点摔倒。
“殿下,没事吧?”
李徐根本听不到,甚至没等门房通禀就已经跑进大门往照雪堂去。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谢辞手上一抖,书掉在地上。
“知津兄?你这是?”看清来人,他挪挪身子靠着枕头坐直了些。
“听说你醒了,我...有些着急,抱歉。”
李徐将房门关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放好,伸手覆上谢辞的额头:“不热了,可感觉好些?”
谢辞偏头轻拨开额头的手:“好..好多了,病去如抽丝嘛,我感觉明天就能下床了。”
他稍抬头去看身边的人,注意到对方脸颊上的伤神色骤变:“你脸怎么了?被打了?谁打的?”
“陛下。”
“陛下?陛下为何打你?”
李徐遮掩下伤势,以未受伤的右脸面对谢辞坐到床边,谢辞往里面挪挪给他让了些位置。
“到底怎回事啊知津兄,陛下怎么会打你?你犯了什么事啊?”
李徐想想觉得是个博取同情的好时机,便将自己替对方扛违命弃城之罪却被发现的事和盘托出。
第九十章 池中鱼,笼中雀
“你是不是有病!疯了吗!”
谢辞情绪激动下没忍住咳了几声,李徐轻轻帮他抚背顺气却被一把拨开。
“你竟敢做这种事?真是脑子蠢透,知不知道如此大罪,若我输了你就没命了!”
“知道,但我信你不会输,你也的确没输,我当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怕你受罚。”
谢辞移开视线,嘴上仍是不饶:“你真的有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解释清原由挨顿打而已,大不了在床上躺几个月,谁要你顶罪。”
“可我不想让你挨打。”李徐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让对方转过来面向自己。
“阿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关心则乱,遇到你的事我总没办法冷静。”
谢辞愣愣看着对方,少顷躲开了那道赤忱、含着自己身影的眸子。
“不要总是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没有误会,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阿辞,我只会因为你一个人失去应有的理智。”
“什么啊,快别说了,放手。”谢辞躲开对方的手,心却已因这话乱成一团,偏偏想不出是何原由。
李徐垂下双睫,眼中伤神之色难以掩藏。
想要心是愚蠢?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
他看向眼前人,他要如何得到这颗心?又要如何留住这个人?
池可游鱼,笼可养雀,然谢辞是鲲鹏,非池笼之物。
若要留得此人,便要先拔利爪再断羽翼,使其丧失逃生之能,永豢于他的股掌之间。
“知津兄..那边的柜子里有药,你拿来我给你涂些,对不起,刚刚是我太过了,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那么说的。”
戾色褪去,李徐扬起笑意眼眸重聚光芒:“我知道。”
第92章
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那样对他的阿辞?明明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只敢小心翼翼藏在心上。
皇帝说的不对,他的阿辞从来不是把玩的物件,阿辞..是他的命,是填满他一整颗心的珍宝。
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那受其支配又有何妨,都是他心甘情愿。
谢辞沾取些药膏轻轻涂抹到李徐的脸颊上。
“没想到陛下那么疼你还会跟你生这么大的气,我不会也要挨揍吧?”
“不会,这事和你没关系,况且若不是你,援军未至临岭关就破了,功远大于过,陛下应当封赏才是。”
“算了吧,不挨板子就谢天谢地了。”
指腹带着药膏在脸颊轻轻打圈,吸收得差不多,谢辞又沾取些药点在对方微有裂痕的嘴角上。
“疼吗?”
“疼。”
“那我轻点。”
手腕被握住,谢辞一愣,眼前的人忽然靠近用额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你做什么?”
“看看到底还热不热,刚刚手凉,我怕不准。”
谢辞抽回手往后躲开:“我说了已经好多了。”
“阿辞。”
“嗯?”
“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红吗?”谢辞用手背挡住脸颊,本没有变化的脸颊,因为这句话真的开始泛起了红。
李徐轻轻一笑握住谢辞的手,用帕子将指腹上残留的药膏擦去,习武留下的茧子划过掌心成了异样的撩拨。
“退热了就好,这几日都想着你,担心你,今晚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啊,谢辞低着头心中烦闷,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至于睡不着吗?总说这些乱七八糟话做什么?
真的...很讨厌。
“我兄长快回来了。”他转移开话题,但心里还是难以名状的复杂。
“好事,在皇城会多留些时日吗?想来除却在邕州的一面,上次见谢扬将军已经是数年前了。”
“会吧,这次我决定和兄长一起走,已经和爹娘商量过了。”
李徐怔住:“什么意思?”
谢辞放松地叹口气笑道:“大病一场真的是险些死去,不过也想明白许多,久留富贵温柔乡乱人心智,我该回到我应去的地方。”
“京中太无聊,等帮斛律风杀了乌禄答我就随兄长去北境,待上几年,嘿嘿,没准儿能和兄长一样娶到北境的姑娘呢。”
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辞抬臂在对方眼前挥挥手:“知津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徐慢慢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挺好的。”
谢辞未觉有他玩笑道:“到时你可不要太想我哦。”
李徐注视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笑的少年,心情极速落寞转为阴寒。
不会想你,因为我根本不会让你走。
去北境?娶妻?绝无可能,谢辞,别想离开我半步。
“知津兄你怎么又愣神了?”
“没有。”李徐笑着看对方,“阿辞,你眼睛上是什么?”
“什么?”
“把眼睛闭上。”李徐轻托住谢辞的脸,慢慢靠近想把落在对方睫毛上的绒毛吹开。
“五殿下!”
房门推开,两人具是一愣,沈玉秋快步走过来福身:“不知五殿下驾到,妾身有失远迎。”
李徐放下手微微颔首:“我忧心阿辞的病情,故而未得通禀便闯进来,望嘉良侯夫人勿怪。”
“殿下言重了,侯爷正在花厅已为殿下备好茶点,请殿下移步一叙。”
李徐看向沈玉秋,在那双眼睛中找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他微扬唇角,心下了然。
“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阿辞,天色不早,也该回了。”
他抬手轻轻将谢辞睫毛上的绒毛拿掉,温柔一笑:“阿辞,我明日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听话。”
“哦..”
李徐笑着站起身走到沈玉秋身边行礼:“若阿辞有不适之处,还请嘉良侯夫人派人知会一声,几日未见阿辞,晚辈实在寝食难安。”
“怎能劳烦五殿下挂心。”沈玉秋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招呼来小厮侍女去送李徐,“妾身近日身子不爽利,便不远送了。”
明晃晃开始赶人,李徐挂着礼貌的笑看眼谢辞便转身离开了。
送走人,沈玉秋把门关上急着走到床边坐下:“娘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许与五殿下太亲近,你都当耳旁风了?”
“我..我没当耳旁风啊。”
“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我眼睛上落了东西,他帮我拿掉啊。”
沈玉秋看着自己的糊涂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后离五殿下远点。”
“为什么啊?”谢辞想不明白,不高兴道:“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怎么远点啊,难道不分青红皂白就绝交吗?”
“你还顶嘴,我是你娘,娘不会害你,你必须听娘的话,离五殿下远点。”
谢辞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我离京肯定就远了嘛。”
沈玉秋想想也是,五殿下如今到了可议亲的年纪,阿辞离京后定是几年无法相见,到时五殿下再一娶妻,估计能断了念想。
“最近有没有去青楼?”
“没有。”谢辞果断回答,“绝对没有,我忙着公务、打仗,之后就一直在生病,怎么可能去啊。”
第93章
“明天去月来阁。”
“啊?我在生病啊娘。”
谢辞以为母亲又要说教赶紧解释:“我真的改邪归正了,保证以后都不去了。”
“不行!”
谢辞愣住,沈玉秋急道:“病好就去,必须去,娘盯着你,在那住几天,想找几个姑娘都行,银子娘出。”
“娘..”谢辞抬手摸摸沈玉秋的额头,“您?是不是...病了?”
沈玉秋打开谢辞的手:“没病,你躺下赶快休息,一定要快快把身体养好。”
病了,绝对是病了,谢辞躺下愈发肯定,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病了就是疯了。
该不会....是在考验他吧?要是他去了就联合老爹一起揍他?那也太狠心了吧,他可是大病初愈啊。
“你好好休息,娘走了。”
沈玉秋走出房门,门口竹越正在那守着,她看眼空荡荡的照雪堂,只有一匹马和一个护卫。
“啧,还是个男护卫。”沈玉秋嫌弃地扫了眼竹越,“这可不行,这几日得加些年轻漂亮的婢女伺候。”
莫名被嫌弃的竹越挠挠头,心想原来的婢女不都是老夫人遣走的吗?怕将军厮混特地在照雪堂只留他一个人,怎么又变了?
搞不懂。
嘉良侯府外。
李徐乘上马车隐入长街之中。
“之前让你派人寻的那味药材,尽快寻来。”
“殿下不是说...”廖宁顿了顿惊异道:“难道殿下又决心制那个药了?”
李徐冷眼扫过对方,廖宁噤声低下了头。
“希望他永远没有用到那药的机会。”
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逼我,阿辞...
“三哥那如何了?”李徐手肘搭到窗框上撑着头,眉心渐渐舒展。
“回殿下,听手下人回报说寰王几夜无眠,昨日夜里突然发狂杀了一名姬妾。”
“上次去看三哥是何时?”
廖宁算了一息道:“已有六日。”
“嗯。”
李徐轻勾手指,一名小厮立即跑上马车将车内熄灭的炉香点燃。
炉香燃起,味道清甜中带着冷冽,李徐抿唇一笑:“取上薄礼,再去探望探望三皇兄吧。”
“现在吗?殿下,您的伤...”
“无妨,我那三哥若看到我受伤,定然有好心情。”
第九十一章 将死之人
寰王府,花厅。
将人晾了快半个时辰,李晟才穿着寝衣搂着新得的侍妾姗姗而来。
秋日里女子只披了一件薄纱裙,亵裤仅可遮住不可外露之处,上身的肚兜盖住前胸,背部露在外面,后颈和腰间系着绳子。
“哈哈哈哈!美人在怀实在是走不开,叫五弟久等了啊。”
李徐移开视线,眉头可察觉地蹙起来。
“哈哈哈!怎么了五弟,害羞了?”李晟走过去将怀里的女人用力推到李徐身上,李徐当即站起来退到一旁。
女人不满地嗔了声,李晟笑着将女人又扯了回来。
“别恼,我这五弟最没趣味,你就当他是个和尚吧哈哈哈哈哈哈!”
李晟坐到椅子上将女人抱进怀里,拿起茶碗喝了口茶:“五弟,坐呀。”
李徐颔首坐下,不远处李晟手上并不老实,但眼睛却一直盯在李徐身上,女人的娇声笑声一并传来。
“不知五弟入夜到访所谓何事啊?这脸..怎么了?听说五弟被罚跪了一天,哈哈哈难不成还挨了巴掌?”
李徐低头挂着浅笑:“一点小事被父皇责罚,让三哥见笑了。”
“哈哈哈哈哈!”李晟摆摆手,笑中明显有嘲讽,“看着伤得不轻,五弟不赶紧回去上药还有心思来看为兄啊。”
“今日本就是要来看望三哥的,路上父皇突然宣召耽搁了。”
“哦?那本王倒真有些好奇了。”李晟轻捏茶盏好心情地喂怀中女子喝了一口。
廖宁在示意下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到了李晟身旁的案几上。
“听说三哥近来难以入眠,臣弟甚是担忧,刚好臣弟常受失眠之症侵扰对此深有体会,便特地配了安神香送给三哥。”
李晟斜着眸子扫了眼盒子将其打开,清淡的香气散出来吸入鼻子,心情瞬间安宁不少。
“有劳五弟如此想着为兄。”李晟眯着眼眸浮起笑意,托起怀里女子拍了下对方的屁股,“但白拿怎么好,这新得的美人便赠予五弟。”
女人摇曳地走过去双手揽住李徐的胳膊,胸也抵了过去,李徐故作拘谨不敢直视地羞涩道:“那...臣弟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哈哈哈!有美人相伴,想来五弟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李徐浅笑颔首:“不多打搅皇兄,臣弟这就回了。”
“哈哈哈哈!回吧,春宵苦短,是该早回。”
离开寰王府,李徐特地解下外袍披到女子身上,将人抱起来一起登上马车。
“殿下~”美人凑近环住李徐的脖子轻轻呵气,“还是殿下心疼奴家~”
李徐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轻声笑道:“可惜了。”
“殿下在说什么?奴家...”
一道香气扑面过来,不到一息女子便没了意识,连话都未说完。
李徐将人推开,女子咕咚一声倒在旁边,廖宁跳到尚在移动的马车上走进来捏住女子的手探脉查看。
第94章
“似是习武之人。”廖宁说着难免忧虑:“殿下,寰王本就多疑,对殿下没有丝毫信任,怎么可能用殿下送的安神香?”
“谁说要用我送的了?安心些。”
“是。”
廖宁看着地上女子想到李晟的嘴脸又有些愤懑:“几番羞辱殿下不成,居然还光明正大地送细作,是当我们都是傻子?”
“何必与将死之人计较?”李徐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心情正是大好之时,“随他折腾吧,只当是哄他玩了。”
马车加快些速度,行入下一条街。
寰王府花厅内,府医沾了些粉末仔细查验后道:“回王爷,的确是对助眠有效的安神香,并无其他,也无害处,用的都是上好香料。”
李晟靠近盒子轻嗅了下,香气进入鼻腔似一只无形之手将近日脑中心中的燥乱轻轻抚平。
“你能配出来?”
医师点头道:“可以,几种香料都是常见的,一日便可配好。”
“嗯,扔了去吧。”
“是。”
婢女关上盒子捧起,走出花厅将盒子连同香一起丢了。
长夜平静,暗色掩下所有波动与焦乱,各怀心事之人仍枕着同一片月光入睡。
又过几日,谢辞彻底痊愈,一结束休假便入宫为计昭明求情。
结果被皇帝痛骂一顿赶出来,噼里啪啦砸碎一堆物件,若皇帝是个力士,怕是乾明殿的书案都得被搬起来用来扔他。
谢辞走在街上看看自己身上被甩出的墨迹叹了口气,只能再找时机了。
被亲娘赶出来强制去逛青楼,亘古头一回,谁能想到没惹老爹生气也会无家可归呢?
“听说了吗,公主寻的残句被对出来了。”
“谁对的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尤先生了!”
谢辞好奇跟上前面的人不知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刚好离牧云书院不远,想着应见见斛律风便先去了书院。
不是休沐日,书院内读书声朗朗,穿过回廊走进庭院,入目是一处人造池塘,过了荷花花期湖面有些冷清。
绕过池塘便见学堂,学堂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灰白色的匾额,刻着浮云堂三字,浮云堂的几扇窗子正开着,可以看到尤子书的身影。
谢辞看着对方认真的模样笑笑跟着听了一会。
“看什么呢?”
左肩被拍一下,谢辞回头看过去,斛律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尤先生在上课,不要捣乱。”
谢辞瞪着眼睛指指自己:“我捣什么乱了,我明明在听呢好吧。”
见尤子书朝两人看来,斛律风一把扯住谢辞急忙把人拽走远离了浮云堂。
“你干什么?发神经了?”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斛律风还在往浮云堂的方向望。
“哎!你看什么呢。”
斛律风舒一口气:“讲课的时候不能打扰,不然他要生气了。”
回忆涌出,谢辞掌心一凉很难不认同:“确实,数尤二哥的戒尺打得疼。”
“你病好了?”斛律风的注意力总算放到了谢辞身上。
“当然好了,身强体健,区区小病不足挂齿。”
谢辞玩笑后认真起来,引斛律风行到僻静处商量去燕西的事。
“四千兵力?”在听到聚到四千兵时,谢辞稍有惊诧,被打到落荒逃出燕西,居然还能有四千兵?
“但...粮草何来?藏身何处啊?”
斛律风回答不出来,按与尤子书所商,五皇子私自养兵的事不能让谢辞知道,他躲开对方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是...秘密。”
“啊?”谢辞嘴角一抽,“什么东西?你脑子没病吧?”
“就是秘密,不能说。”斛律风不会说谎,开始破罐破摔,“反正不能告诉你,别问了。”
谢辞觉得无语,不说拉倒。
“既已想好先擒住乌碌达,那何时启程?”
“我在等你,随时可以动身。”
“入燕西可想好对策?”
斛律风点头道:“想好了,现在还不能说,说了....你就不可能去了..”
“什么?”后面嘟囔的声音太小谢辞没听清。
“没什么。”斛律风拍拍谢辞的肩膀,眼露感激,“谢辞,这次全靠你了。”
“靠我什么啊?”
一问不说二问不答,谢辞比无头苍蝇都懵,亏得是他信任斛律风,不然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去。
“谢辞,我有个事问你。”
“说。”
斛律风磕巴道:“就,就是..对诗什么的,有什么含义?就你们中原人,搞什么文绉绉的这些东西。”
“你觉得...我像知道的样子吗?这事得问尤二哥吧。”
“那,那你们那个公主长什么样?这你总知道吧。”
“哪个公主?”
“三公主啊。”
谢辞想想道:“嗯..知书达理,人好还漂亮。”
“会让人喜欢?”
“那肯定啊,谁能娶到公主殿下定然是三生有幸。”
斛律风怒火噌地腾起:“那你怎么不去娶!”
“你吼什么?”谢辞深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好心解释:“我自要建功立业搏一番成就,岂能为做驸马丢弃实职。”
“呵,也少不了有一心想做驸马的人。”斛律风冷哼一声暗自生起闷气。
第95章
谢辞更觉得对方有病,想起什么忽然陷入沉默,犹豫半晌后道:“我倒也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
“额..你过来点。”
斛律风靠近些,谢辞鼓足勇气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出来,但斛律风的反应跟计昭明完全不同,或者说是压根儿没什么反应。
“没明白,你到底要问什么?”
“唉呀,真是...”谢辞纠结地再次开口道:“被好朋友...是不是很奇怪?啧,就..就假如尤先生他那个你的话,你还能坦然见他吗?”
斛律风眼睛一亮:“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真的?这正常吗?两个男人啊。”
“正常。”斛律风给出了比计昭明更坚定的肯定,“很正常。”
“你别骗我。”
“骗你干什么,你是我兄弟,我不骗兄弟。”说完斛律风想到和五皇子的约定又有点心虚,不敢再看对方。
“没骗我?那你怎么看起来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没有。”
谢辞盯着对方看一会吸口气:“算了,你总比昭明兄靠谱。”
他撇下斛律风走出院门,心想更靠谱的肯定是尤二哥,来都来了不如问问。
第九十二章 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散了学,浮云堂空下来。
谢辞跳过门槛跑进去,拿起案上的书在指尖转一圈又还到尤子书身前。
尤子书收回书本责道:“你这泼皮,病刚好就跑来捣乱了?”
“没捣乱呀。”谢辞嘻嘻笑着靠到书案边,“哦吼尤二哥,你换了扇子?之前的不是说用了许多年,怎么总终于舍得换了?”
尤子书握住扇子,想起那日在广全楼当着李徐的面敲了谢辞头的事,感叹道:“碰了不该碰的,被一个酸人折了。”
“哈哈哈哈是谁呀?谁敢折尤二哥哥的扇子?你说说我去揍一顿替你出气。”
“消停些吧。”尤子书刚下意识要用扇子敲谢辞的头,又紧急止住,“这扇子花了不少银两,还是谨慎些好,你这小泼皮到底来做什么?”
“奥,有事想问问尤二哥。”谢辞望望外面见学生都已离开便问了心中所疑。
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笑意,明知故问道:“长松口中的朋友是谁呢?”
“呃..你不认识。”谢辞搪塞过去,他和计昭明间没什么秘密,但这事可不好与斛律风和尤子书说得太明白。
“原来我不认识啊。”尤子书浅笑思索,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应该会想让他回答.....
“当然正常了。”
谢辞略显茫然:“真的吗?”
“千真万确。”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奇怪?谢辞脑子有些乱,真的是他想太多吧?先生满腹经纶,说的话定然是真的。
“好吧,那回见啦尤二哥。”
“你做什么去?”
谢辞迈出门槛停了下神气道:“我娘自掏腰包请我去逛青楼,交代我速速去。”
“这...”尤子书鲜少地露出吃惊的表情,手中扇子僵住一息后道:“那..快去吧?”
“走啦。”
尤子书迈出浮云堂的门槛,扇子敲敲守在门口的书童:“拖他会儿,叫人去与五殿下传个话。”
“是。”
“你们说了什么要说那么久?”斛律风走过来仍不大高兴,“还有,你在跟他笑什么?至于那么开心吗?”
尤子书望着谢辞的背影浅笑:“大抵是在笑...一个鱼得水,一个乱成粥。”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跟我走。”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腕,一路将人拉到尤子书的书房。
门刚一关上,尤子书就被腾空抱起来放到了书案上。
“要做什么?”
“外面都在传尤先生补了公主的诗,很得公主欢心。”
尤子书轻笑:“这与斛律世子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大有关系。”
“哦?那斛律世子不妨说说关系何在?”
斛律风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俯身靠近给予对方不小的压迫感:“我认定了你,你只能是我的。”
“哈哈哈..如此看来...斛律世子该不会当真了吧?”尤子书轻抚上对方的胸口,勾唇笑笑,“享一时之乐便好,何必将什么情情爱爱往这里面添?”
斛律风攥住尤子书的手钳制到对方身后,压抑怒火道:“中原人...好啊,就享一时之乐。”
他靠到尤子书耳边含着怒意低声说了什么,尤子书扑哧笑出声来。
“那泼皮居然也问了你,真是个傻的,他怎么不贴个告示问问满大街的人哈哈哈...”
(...............)
······
书院外。
谢辞莫名其妙帮着一起抬了两个一人高的大盆栽,干完活离开走到大街上才渐渐回过味。
他好歹是正五品的官呢,凭什么让他搬东西啊!
什么破书院,再也不来了。
“哼,肯定是尤二哥指使的。”谢辞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子,“就知道让我当苦力。”
慢慢行驶的马车在示意下停住。
廖宁朝窗内颔首道:“殿下,看到小谢将军了。”
李徐顺着廖宁所指望过去,正是谢辞,而谢辞所走的方向也确是月来阁。
“去叫住他。”
第96章
“是。”
廖宁快步走过去叫住谢辞,没多会儿便将谢辞引了过来。
“知津兄?你怎么在这儿呀。”
“刚巧路过看到了你,你做什么去?”
谢辞不曾掩饰大方道:“去月来阁,说起来你都不敢相信,我娘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居然不骂我反而要求我去,你说会不会有诈,实际是想攒起来骂个狠的?”
“也...并非没可能。”李徐脸上挂着笑,“上来说话,我送你去。”
“那敢情好。”
谢辞不客气地跳上马车,虽已经离得不远,但能少走几步路还是不亏的。
“知津兄,你换香了?”他稍靠近些嗅了嗅,香气很是特别。
“嗯。”李徐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补气的,你大病初愈正有裨益。”
“哦。”
谢辞接过来就放进嘴里吃了,视线移到窗外发现马车行驶的路正离月来阁越来越远。
“走反了,在那边。”
“没反。”
马车窗子砰地一声被合上,谢辞一愣,身边的人靠过来一手扶着窗框将他圈进了怀里。
“知津兄?你,你这是?”
对方的气息不断朝他靠近,几乎要贴在他的耳朵上。
“阿辞,别去月来阁,我可以帮你。”
谢辞脑子轰地炸开,整个人傻住:“你..你...你说什么?”
李徐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谢辞一把将人推开,心乱如麻。
(...............)
第九十三章 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快擦擦,我...你,你怎么又不躲?”
谢辞滑到座位下蜷起腿靠着马车壁坐着,额头抵在膝盖上,帕子在手中往前递,根本不敢抬头。
等了一会手中帕子未被拿走,反倒是自己的手被对方握了住。
“阿辞,我看不到,你帮我擦擦吧。”
谢辞摇头把手抽回来不说话。
“你要让我就这么出去见人吗?帮我擦擦吧阿辞,沾的都是你的东西。”
“别说了..”谢辞整个人温度上升到极限快要爆炸,没有被遮住的耳朵已经红得不正常。
他慢慢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伸手去帮李徐擦拭嘴角和衣领。
“你在月来阁也这么害羞吗?”
“这不是害羞,这是!这..这是...是尴尬,你又不是月来阁的姑娘。”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辞再次陷入迷茫,这真的正常吗?真的没有问题吗?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荒唐。
正走神着,李徐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靠近:“月来阁的姑娘也这么帮过你吗?”
谢辞心绪繁乱,侧头不再与之对视。
“嗯?阿辞,回答我。”
“当然没有,我们就直接...哎呀,别问了。”
李徐偏偏不作罢继续问:“那你们会接吻吗?”
“什么?”
“我问..”李徐越靠越近,“你和青楼的姑娘们会不会接吻?”
谢辞往后抵住车壁,少顷点了点头。
“那..”
气息洒在耳廓,谢辞的呼吸稍稍加快,耳边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你要不要...和我接吻?”
谢辞猛地看向对方,眼中露出惊诧,定了几息后他用力摇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李徐起身抖抖衣袍坐回座位,在对方未注意之时,眼中划过一丝阴鸷的冷意。
谢辞呆愣半晌整理好衣服也坐了回去,两人之间仅隔一掌的距离,但气氛僵硬好似楚河汉界。
“我..我先走了。”
“去哪?”李徐转头看他,“月来阁?”
谢辞摇头,尴尬到头皮发麻,哪里还有心情了啊。
“我要随斛律风去燕西,在这之前要先去一趟计府,还得再入宫一趟。”
也不知道皇帝的气有没有消.....
“我陪你去。”
“不用,计府也不远。”
“我是说陪你去燕西。”
“啊?不行。”谢辞果断拒绝,“去燕西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怎么能一起去,陛下也不会允许。”
“不与父皇说明就好,阿辞,我担心你,一定要随你一起去才能安心。”
谢辞褪去旁的情绪严肃道:“说了不带你就不带你,这事没得商量。”
“我..”
“不听,不听不听。”谢辞捂住耳朵一脚踹开车门,“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说完眼前的人就跳下了马车,李徐往前去抓只碰了一点衣角,手上抓了个空,心也立马空下来。
“阿辞,想要抓住你为何永远这么难...”
“殿下,小谢将军那?”
李徐收敛情绪道:“无妨,随他去吧,将要离京先将眼下的事安置好。”
“殿下真要去燕西?留在京中静待结果就好,何必一起冒这趟险啊?”
“总要见见燕西的这些人才好谈将来之事,况且...这次的安排有些放心不下阿辞。”
放心不下却未制止,李徐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回去吧。”
“是。”
皇城的另一边,谢辞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又去找了趟斛律风,彻底商定行程,定在后日。
第97章
翌日一早,下了朝谢辞就单独去求见皇帝。
乾明殿内的一干摆件换了个遍,被宣召进来,皇帝坐在那批折子眼都没抬。
“又来作甚?朕看你不讨一顿打是不能罢休了。”
谢辞跪地揖手笑笑:“冤枉呀陛下,臣今天来不是给计宁求情的。”
“八成也不是什么令朕欣悦的事吧。”
“嘿嘿,臣有一个小小小的请求和提议。”
皇帝不说话,谢辞不再嬉笑叩首道:“臣恳求陛下准臣北上燕西,助斛律风夺回王位。”
案上正书写的笔终于停下,皇帝抬眸看向他面上未露喜怒:“燕西人之争朕已知晓。”
话说一半,但谢辞知晓未言明之意,知道但不想管,更不可能出兵协助。
“陛下,燕西现已经归顺凌国,但肯向凌国臣服的是斛律氏,不是乌禄答,背主求荣、弃信忘义之人,陛下怎么能相信他会安守燕西永不南下?”
他跪直身体揖手看着皇帝:“陛下,臣愿孤身前去,随斛律风一起潜入燕西刺杀乌禄答,若败,臣一人意气所为与旁人无关,若胜,斛律风夺回王位定会记朝廷一份恩情。”
“看来你是早就想好了。”
“臣不敢,臣是为藩王与朝廷的关系考虑。”
沉默良久,皇帝站起身走到谢辞身边,居高临下注视他道:“朕准了。”
“谢陛下。”
“但若败了,私藏、勾结藩王世子与其部下的罪要一同论处。”
处在至高无上地位掌握生杀予夺之人,眼睛和耳朵自不止一双一对,谢辞明白这个道理头伏在地上磕响。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离开乾明殿,谢辞松了口气。
皇宫内来往宫人不少,想着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姑母,许久未见,上次见还不大愉快,便往坤宁宫的方向去。
路过御花园听到两个宫女一边清理杂草一边闲聊,本过过耳朵,非礼勿听加快脚步,直到听到了尤先生三个字。
“是真的吗?她真的听到了?”
“嘘..你小点声,当然是真的,不止一个人听到呢,三公主前几日就求过,昨日更是哭闹着要陛下赐婚,想嫁给尤先生。”
“尤先生可是凌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虽说辞官了,但也是各个世家小姐最属意之人,要是做了驸马,定算得上一段良缘呢。”
“那是自然,跟你说,我之前远远见过一次尤先生,真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哎,听说三公主从前就对尤先生青眼有加,陛下最疼三公主,这样一来不就很快要赐婚了?”
“可能吧,但求了好几日陛下也没下旨,贵人们的事谁说得准呀,快干活吧。”
谢辞低头思索,尤二哥和三公主....他们认识??没听公主说过啊。
好奇心驱使,不打算再去坤宁宫,直接离开皇宫奔向牧云书院,但没想到的是李徐竟然也在。
“阿辞,你入宫了?父皇怎么说?”
“陛下已经应允。”
谢辞没心思说这些,忙着凑到尤子书身边嘻嘻笑道:“听说尤二哥哥要做驸马了?恭喜恭喜呀。”
散了早课的学堂内,加上斛律风共四个人,这话一出其他三人没什么反应,只有斛律风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
尤子书浅笑着打开折扇掩住嘴唇:“同喜。”
“不过尤二哥,你和三公主什么时候认识的?从没听公主说过。”说起来他和三公主也算自幼相识十分熟络,关系不错。
“已相识数载。”尤子书轻摇折扇笑容浅淡,与李徐相视一眼,尽在无言之中。
三公主的母妃舒妃深得圣宠,虽母族势微又无高官,但掌握两大盐场矿场,钱粮富足,更关键在于,老家主只育有一女,入宫为妃,而舒妃又只有三公主一女。
三公主成婚开府自立后自然可分得母族家产,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成婚将三公主拉到一条船上不难。
而有了大笔钱款便可囤积粮草,囤积粮草便可继续囤养私兵。
这是早早就选好的一枚棋,三年前尤子书就已经在李徐的牵线下与三公主有所往来,如今借着填诗一事,满城宣传佳话,只等陛下赐婚。
“哦?”谢辞打趣地挑挑眉,“那我可就等着喝尤二哥哥的喜酒啦。”
“好。”
“好?你觉得好?”斛律风捏紧拳头,手指被攥到泛白咔哒作响,“你真要娶妻?”
尤子书云淡风轻地笑笑:“恭喜的话就免了,望斛律世子此行顺利,大婚之时定有一杯喜酒留与斛律世子。”
斛律风盯着面前的人,眼中含着盛怒,气到极点反冷笑出声:“用不着!”
“哎?”谢辞看着斛律风离开的背影有些莫名奇妙,“他怎么了?”
尤子书轻摇了下头:“不知,许是将回燕西成败在此一举,心中不安定罢。”
“不安定也属正常,但.....我觉得该不安定的是我吧,什么计划,我该做什么,他还没与我说明,非说到了燕西才能说。”
谢辞无语的同时也有些不悦,刺杀燕西王不是儿戏,没有商量计划就茫然的去,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做。
“阿辞,斛律世子应该有所考量,不必太过忧虑。”李徐看出他的心思稍作安慰,转移话题道:“去探望过计昭明的生母了?”
第98章
“嗯,我当着计家全家的面磕头认了她做干娘,答应她跟陛下求情,如果计昭明真的回不来,我给她养老送终,如此一来绝对没人敢再给脸色看。”
李徐和尤子书闻听此言双双愣住。
好一会李徐才蹙眉斥责:“简直荒唐,认亲大事也能随意为之?商贾、妾室,被嘉良侯知道定又是一顿打,谢辞,你可真是....”
“真是聪明绝顶好棒棒吗?我也觉得。”谢辞故意开玩笑而后在对方没说出下句话前撒腿就跑。
“谢辞!”
第九十四章 我帮你了两次,你该帮我一次
那日后一行人启程前往燕西,阻拦到最后李徐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奇袭的千人队伍已早早埋伏好,同行的只有斛律风、都奚彻、李徐、廖宁、谢辞五人。
燕西人是游牧民族,王帐在草原最中心的地带,想要接近不是易事。
而异族面孔太多也怕引起注意,所以最终商量李徐和廖宁留在燕西唯一一处与汉人无异的镇子里,那里也居住着不少汉人,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快马加鞭赶到燕西,时已入夜,几个人先到了斛律风口中说的镇子,镇子很小,能住外来客的客栈只有一个。
为了降低关注度大家都换成燕西人的装扮,斛律风和都奚彻则戴上了面罩。
“谢辞,谢辞,你穿我们的衣服真好看。”都奚彻跑到谢辞身边,眼睛根本离不开半步,“我在燕西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在皇城也没有,你真好看。”
谢辞嘴角微抽:“我真是谢谢了啊,并不是很想听到你的夸奖。”
“不客气,我说的都是实话。”
“哈哈,可惜你听不懂人话。”
都奚彻想了下道:“你是在骂我吗?”
“是。”
“没事,你骂我的时候也好看。”
谢辞起一身鸡皮疙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对方,心想脑子没病吧。
“他们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们少主和五殿去....”都奚彻闭上嘴差点儿说漏吓了一跳。
“去哪?”
都奚彻转转不灵光的大脑答道:“一起去茅房。”
“啊?廖宁也去?”
“是啊,他们三个一起去。”
谢辞无语到如同雷劈,他换个衣服的功夫仨人关系就已经好到可以约着一起去茅房了??
真是.....厉害。
“反正要在这住一晚上,你去跟老板说要五间房。”
都奚彻摇头。
“你摇什么头啊,不然要我去说吗?我又不会燕西话,快去。”
都奚彻低低头靠近他小声道:“我没钱。”
“啧,我真是..”谢辞无语地摸向腰间而后停顿住,慢慢露出尴尬,“呃..那,那就等他们回来吧。”
他忘了,他也没钱!他,谢辞,出身凌国第一世家、正五品京官,兜比脸都干净.....
两个穷鬼坐在客栈大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等了好半天李徐、廖宁和斛律风才先后回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们掉茅房里面了呢。”
“茅房?”斛律风迷惑地刚想说什么,接收到都奚彻的眼神又紧忙将话锋调转回来,“对,我们三个一起去茅房通畅了下。”
李徐捏捏晴明穴,茅房?通畅?燕西人的脑子不值一信,他看着露出嫌弃表情的谢辞,差点气笑,他还有形象可言吗...
“谢辞谢辞,我们少主有钱,你别着急,很快就能休息。”都奚彻拨了下谢辞的胳膊,谢辞懒得搭理。
也没什么钱的斛律风秉承着尽地主之谊和下属夸出的海口,硬着头皮去找店主付了钱。
“谢辞谢辞,我还有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什么啊?”
都奚彻掏出一个直径食指大小的厚铜钱。
“这什么啊?”
“金钱镖,我在琢州的时候在一个镖师队伍捡的。”都奚彻说着演示一下,将手中的镖飞门外,钝面的一个圆铜钱在树干上砸出一个深坑。
谢辞眼睛亮了下:“这个有点意思啊,给我,我要试试。”
“那我们出去玩。”
谈到武器谢辞来了兴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跑出去捡镖聊了起来。
习武之人在一起说到暗器利刃武功,话匣子算彻底打开将旁人忽略干净。
李徐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眼眸冰冷慢慢捏紧了拳头。
“只有三间房,怎么住?”斛律风走回来把最好的房间牌递给李徐,想着李徐身份尊贵,现在又真的成了他的上司,肯定不能和别人住一间。
“五殿...公子,你自己住。”斛律风指指都奚彻,“廖宁和他,我和谢辞,怎么样?”
廖宁听着这个安排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说让他和小谢将军住一起。
“不必,我与谢辞更相熟。”
李徐走过去一把攥住还在研究暗器的谢辞往客栈的楼梯走:“去休息。”
“哎,我还没说完,那个谁,你答应把东西借我的。”
都奚彻把金钱镖扔给谢辞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啦。”
“谢了。”谢辞捏着金钱镖前后看看很是满意,他还没有玩过镖呢。
李徐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些,扯着谢辞进到安排的房间砰地将门关上。
第99章
“哇知津兄你松松手,有点攥疼了。”
李徐松开手强行压制怒意。
“你怎么了知津兄?”谢辞绕到李徐身前歪歪头,“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住的条件太差吗?”
李徐极力平复情绪却仍难以控制冷笑:“你和他已经这么熟络了吗?”
“谁?都奚彻?还好吧。”
“是吗,感觉你们挺熟的啊,有说有笑还有东西相赠。”李徐靠近他,握住他的肩将他抵到门。
谢辞不明所以就被对方强行按在门上,换个人他定会当下踹开,但每次面对李徐他都会忘记反抗,只愣愣看着对方。
“之前给你的戒指也没见你还回去,难道是想接受他的心意与他成亲?”
谢辞一怔:“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什么旷古奇闻的滑稽事,男人还能跟男人成亲,那什么戒指你不提我还真忘了,现在赶紧还给他。”
“现在不许去!”李徐抓住他没有丝毫放他走的意思。
“知津兄?你怎么了?”谢辞惊诧又疑惑,抬手摸摸对方的额头,“你..你生病了吗?”
“我是病了,我快要被...”快要被你折磨疯了。
李徐低头靠到谢辞肩上,慢慢收紧手臂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他受不了了....
他受不了再看到谢辞跟任何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尤其是与他有着一样心思的人。
“知津兄?你..你在干嘛?”
阿辞,不要这样对我,你是我的,你明明是我的...为什么明知道都奚彻对你的心思,还要与他亲近!
“知津兄?”谢辞轻轻推了推李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出了事,阿辞,帮帮我..”
“帮什么?怎么帮?”
李徐贴近谢辞的耳朵轻声说出要他帮的忙,谢辞听后身体愈发僵硬,眼中皆是震惊。
“这个忙,我..我,我帮不了。”
“你能帮的阿辞,你可以帮我。”
谢辞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帮不了,别再说了。”
“我肯帮你,你却不肯帮我?”李徐的呼吸有意无意洒在谢辞的脖子上,“我帮了你两次,两次可都没浪费过。”
浪费二字其中的深意让谢辞尴尬得又红了脸:“我...我,我让你走开了,而且...也帮你擦了。”
“擦掉的那些罢了,可咽下去的该怎么算?”
“别,别说了..”谢辞头皮发麻,缩缩脖子去躲对方的气息。
“这样公平吗?阿辞。”
“那,那你想怎么算?”
李徐轻轻一笑:“我帮了你两次,单论礼尚往来你也该还一还,帮我一次吧,用手就行,如何?”
礼尚往来被用到这种地方,谢辞涨红着脸,不甘愿但多少有理亏。
他不回答,李徐也不着急就抱着他耐心等待,犹豫了好半天谢辞终还是因理亏点了点头。
“就这一次。”
“嗯。”
谢辞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帮你一次我们就两清,以后不用你帮我,我也不帮你,我们....不,不要再做这种事。”
“两清?”听到这两个字李徐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你要与我两清?”
“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两清,总之我帮你这次,以后我们不要再帮来帮去,真的很奇怪。”
李徐笑一声似无意地蹭到谢辞腹下,换得对方的一个寒颤。
“你干嘛?”
“如何两清呢阿辞?”李徐揽着谢辞的腰贴得更近,“用手可两清不了。”
谢辞屏住呼吸侧头颤声道:“那样..我做不到,绝对不可能。”
“所以啊,阿辞,我们永远没法两清。”
谢辞的呼吸稍稍加快,忍受不住抬手抵住李徐的胸口:“你在干什么?我..我帮你,你去坐好。”
“好。”李徐松开怀抱却没有独自走,而是握住谢辞的手腕将谢辞一起扯走坐到床上。
“你...你自己脱。”
谢辞坐在一边尴尬到不敢看对方,这种事他是亘古头一回,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第二次。
“阿辞,你在盲找吗?”
谢辞的脸腾地更红了,他刚要说话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而后被慢慢带到应去的地方。
完全接触上的那一刻,同为男人的自尊有受到不小的打击。
什么啊,真不正常,切..
李徐的手包裹住他的手背,但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却手背滚烫许多。
第一次听到对方有这种声音,谢辞的脸越来越红,最后闭上眼睛念起来寺庙师傅给的清心咒。
念了几遍,手掌愈感滚烫,手背上的那只手突然离开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入怀里。
谢辞睁大眼睛,僵硬地躺在对方身上,视线交汇眼前的人露出了好看笑。
“阿辞,需要我帮你吗?”
“绝对不用。”
第九十五章 系肚兜
翌日,客栈二楼房间内。
灰尘飘飘散散,被一掌劈成两半的桌子静静躺在地上。
围在桌子两侧的四人低头看着桌子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开什么玩笑!怪不得死活不说计划,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谢辞抬脚狠踹过去,离得最近的椅子也随桌子一起报废。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第100章
斛律风叹口气嗫嚅道:“我就说不行吧...”
“这狗主意是谁出的!”
“是尤先生。”斛律风立马回答。
谢辞微微停顿轻咳一声:“不许告诉他我说是狗主意。”
“那你要不要..”
“不可能!”
斛律风看了眼李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擒住乌禄答,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不然根本没办法接近,数来数去就你最合适,只要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再说一遍,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
“阿辞。”李徐温声相劝,“既已来此,当尽人事,但若实在不愿,我们便再想想别的对策。”
斛律风紧接着提起十二分的真诚:“什么认识不认识,这次机会太难得,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谢辞,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吧,成败在此一举,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啧..”
谢辞烦躁到极点,奈何义字当头心肠软,深思熟虑好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同意。
“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六个知,谁说出去我就揍谁,除了尤先生。”
在场四人皆做出绝对不说的保证,谢辞泄气道:“把..把衣服给我吧。”
似是怕他反悔,他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拿着,包裹就扔到了他怀里。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燕西女子的服饰,衣服拎起来,包裹里另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是一个塞满棉花的小枕头。
谢辞捡起来道:“这是干嘛的?”
“这个是你的孩子。”都奚彻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少主说要你绑到肚子上。”
谢辞点点头气到笑出了声,而后用力把枕头摔回地上:“你们耍我玩呢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乌禄答的手下没有那么安分,我怕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
斛律风认真回答道:“强抢,你要是怀着孩子应该没事。”
谢辞骂了句什么,掐着腰在屋里来回走气得不行,整个人愈发暴躁。
“出去啊!怎么你们还要围观我换衣服啊!”
话音落下四个人争先恐后地离开屋子,最后走出去的廖宁贴心将门关严。
过了好半天房门才再次打开,几个人差点惊掉下巴。
眼前的人裤子倒是穿好了,但外袍敞着,里面是没有系好的肚兜,勉强可以遮住前胸和腰腹。
顶着这样一副荒唐的打扮,谢辞就拎着腰上的带子迈出了门槛,脸上明显很是烦躁。
“这玩意我只会解,怎么系啊?”
李徐呆愣愣看着对方,两息后攥住谢辞的手腕将人扯回屋内关上了门。
“你怎么能这样就出来?”
“哪样了?我不会弄这个。”
“你就这么让人家看?”
“都是男人看一下能怎么样,又不会少块肉。”
李徐又气又无奈,偏偏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只能无声叹息:“转过去,我帮你。”
谢辞老实转过去,外袍被褪到腰下,他用手接住没有让衣服落在地上。
肚兜上悬在两侧的带子被挑起来移到腰后,身后那人的指尖有些凉,两相触碰时谢辞微微蹙了下眉。
“别碰到我吧。”
“看行,碰不行?”
“什么,不是,你的手太凉了。”
“哦?那就是可以碰?”
谢辞哑住,语意不明的话致心中烦乱无法回答,因着他的沉默身后传来一声极浅的笑声。
常年习武之人每一寸肌肤都异常紧致有着完美的线条,李徐小心将带子系紧后慢慢伸平手掌,眼前的人腰身纤细用一只手掌便可盖住。
盯着展露在视线中的腰窝,正事闲事忘个干净,只想着一捻楚宫腰,度得今宵明宵。
“好了?”谢辞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将外袍披好,枕头塞到肚子上,“这个衣服要缠好几圈,我也没弄明白。”
李徐深深呼吸压制下心底的冲动握住衣服上的腰带,确实有些复杂,研究一会他才帮谢辞衣服也穿好系好。
“好了。”
裙摆没有衣摆那么宽松,谢辞走路的步子都小了许多,两人打开门,外面三个人回到屋内总算有松口气的感觉。
斛律风上下左右看看道:“你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不过头发要梳一下,我给你梳梳。”
“你还会梳头??”
“瞧不起谁?我那几个妹妹最磨人,从小就是我梳的头,我还会....会编十几种辫子...”
得意过后是无尽悲凉,斛律风声音渐渐变得苦涩,难以控制地红了眼眶。
昨日嬉笑犹在耳畔,可物是人非、亲人尽离不过一夜的事。
“最好看的是什么样的?我就要选那个了。”谢辞看出对方的失落,故意用玩笑安慰,“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整个燕西最耀眼的大美人。”
李徐无奈一笑,都奚彻则是满眼冒星星。
辫子编好搭在肩上披在身后,谢辞弹了下肩上的辫子想的是解的时候得多麻烦。
“怎么样?”
几个人看看谢辞各自陷入深思,最终是廖宁先措辞开了口:“会不会有点...不像村妇。”
谢辞一听激动道:“我就说不行吧!那些人又不是瞎子,男人扮女人肯定会被发现啊。”
“这...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廖宁苦着脸,不敢把太漂亮会引人注意的实话说出来。
第101章
斛律风却有着和谢辞一样的担心:“我也觉得,你能不能装得像一点,这可不是儿戏。”
“我怎么装?你行你来。”
斛律风当即不说话了。
“好了,低声些,莫被有心人听去。”李徐走到屋内的炉子边将旁边堆着用来续料的碳拿起一块,托住谢辞的后颈往脸上抹了些炭灰。
“干什么啊?”
谢辞虽嫌弃但还是忍着被涂抹完。
“你也围个面罩一起装病,过了关隘便没事了。”
“知道了。”
李徐看眼窗外天色道:“时候不早,该出发了,一定要谨慎,如若未能放行便折返回来再商量对策,千万不要硬闯。”
“知道,放心吧。”
三个人赶着辆露天的牛车往燕西腹地去,从镇子到草原间的唯一一段路设有岗哨守卫,已经换为乌禄答的人。
三个男人未必会被放行,也怕守卫认出斛律风或都奚彻其中一人,故而想出这个办法。
斛律风和谢辞扮作夫妻,都奚彻则是赶车人,寻常百姓患病去求医的理由会让守卫放松些警惕。
燕西地广,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计算着要入夜到关卡,夜里光线暗更方便隐藏身份。
牛车虽慢却相对稳些,斛律风看着前方的路忽然开口道:“谢辞,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斛律风低下头犹豫少顷:“尤先生要做驸马的事....能不能搞砸?能不能让他不娶妻?”
“啊?”谢辞有点懵,“为什么?”
“我喜欢他。”
谢辞呆住,把这四个字反复消化仔细研读后看向对方:“什么??”
“我喜欢他,他不能跟别人成亲,只能跟我成亲。”
“不是..我没听错吧,尤先生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啊,你要和尤先生成亲??”
“谁说男人不能和男人成亲,我喜欢他就要和他成亲。”
赶车的都奚彻听到这儿也认同地点点头,什么规矩教条男男女女,他们燕西人只认心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辞反驳不出什么便问道:“那尤先生喜不喜欢你呢?你要是因一己私欲要毁人家的好姻缘,我可不能帮。”
听到这话斛律风一股火冒出天灵盖,气得差点儿要站起来。
“我们床都上了!他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跟我睡!我们燕西人一生只认一个人,他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再负心跟别人成亲!”
谢辞定在那,震惊,震撼,震天震地,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认知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巨大冲击,男人和男人要怎么有夫妻之实??斛律风和尤二哥...睡了??!!
“你就说帮不帮吧!”
“你小点声。”谢辞缓了缓脑袋有点疼,“这....”
“我们是不是兄弟?”
“是..倒是。”
“那你能看着兄弟被负心汉欺负吗?”
在道德和义气的压制下,谢辞头更疼了。
斛律风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会让你白干。”
不白干?谢辞一下来了精神,乱七八糟撇干净拿腔道:“嗯..你嘛是我兄弟,尤二哥呢是我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呃,当然终身也为师,这师徒之谊不能不顾呀....”
“一柄问天弓,加三十支问天箭。”
“五十支。”
斛律风眼睛睁大了些:“你知道那箭多难做吗?光材料就得找几个月。”
“一百支。”
斛律风瞪向谢辞咬牙道:“成交。”
谢辞满意地一拍胸脯:“放心吧好兄弟,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想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要先探探尤二哥的心意,若他对你有些情分,我可向你保证等我回去不出一个月,整个皇城都没有姑娘会想嫁给尤二哥。”
斛律风含着期待用力点头:“你一定要靠谱点。”
“啧。”谢辞神气地扬扬下巴,“放心吧你,小事一桩。”
第九十六章 女装大佬
“对了,还有件事求你,帮我看个东西,我没看明白。”
“什么?”
斛律风拿出个字条递给谢辞:“这个,临行前尤先生给我的,你帮我看看,这写的什么意思?”
谢辞接过字条小心展开,娟秀的字体落入眼帘。
【风月情浓一时散,前尘了无益,但愿君如意,喜乐欢时莫道相思,他乡故梦若相逢,为君扶瑶琴。】
“到底什么意思?”斛律风略有焦急。
如此委婉的拒绝,谢辞陷入沉默,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实话。
“说话啊。”
“就是...哎呀,罢了,尤先生的意思是,当断则断,你们之间不可能,不要再想着和他的事。”
“什么!”斛律风夺回字条从头到尾仔细看好几遍,也没看明白,“你上过学吗?你怎么知道是那个意思!”
谢辞一听火了:“我怎么没上过学,君子六艺自有习字作文,我告诉你,尤先生就是让你别再纠缠了。”
“不可能!”
“可能!人家就是不想理你!”
“不是!”
“就是!”
“就不是!”
赶车都奚彻无奈地回头弱弱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哼。”
斛律风不甘示弱:“哼!”
第102章
“切!”谢辞翻个白眼,俩人背对着对方都气得不行。
牛车走的缓慢,冷静好一会斛律风清清嗓子小声道:“那个,公主的事...”
谢辞扬起下巴:“哼,尤先生都没那个意思,这事情...”
“一百五十支箭。”斛律风没了脾气转过来拱起手,“我给你道歉,我错了,谢辞,这件事你务必得帮我。”
“字条的意思、他的心意我要亲自问他,如果他心里一丁点都没有我,我可以认栽,但在我没问明白之前他不能成亲。”
谢辞叹口气:“放心吧,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便是陛下赐了婚,我也有办法搅黄。”
“行,我信你。”斛律风眯起眼眸,心烦意乱,那人真的是玩玩而已吗?
行驶入夜,将近关卡,三人用准备好的布蒙住口鼻。
斛律风取出藏好的线香用火折子点燃。
“这什么东西?”
“五皇子给的,说是可以散出和重病将死之人相同的腐臭味。”
淡淡的烟雾散出,谢辞捂住鼻子:“这什么味,好恶心啊,靠谱吗?”
“我怎么知道?我和你们的五皇子又不熟,给了就用呗。”斛律风手举着香离得最近,被熏得直咳嗽。
就连离香最远的都奚彻都有点受不了这股味道用面巾把口鼻捂严实了些。
“别弄了,这味儿太恶心,我要吐了。”
斛律风自己都有些干呕,听到谢辞说这话急忙上手捂住谢辞的嘴:“你等会,坚持到地方再吐,呕..咳咳咳咳!”
相对短的线香燃尽,牛车也驶到地方,三个人被熏得多少都有些咳嗽干呕。
火光明亮的地方走过来两个士兵拦住牛车,喊着谢辞听不懂的话。
斛律风一边咳嗽一边解释着什么,期间怼了谢辞一把,谢辞立马跟着一起咳嗽还扶着腰托住肚子。
两个士兵嫌弃地遮住鼻子绕着马车仔细看了圈,其中一个用刀掀开斛律风和都奚彻的衣袍检查了下并没有利刃。
另一个人走到谢辞身边也要掀衣服看,斛律风作势要拦,对方马上亮出刀刃,就只好装出一副隐忍受气的模样收回了手。
谢辞边咳嗽边防备士兵的动作,待那只手要放到他肚子上时,便立即剧烈咳嗽干呕起来。
身边那人赶紧捂住鼻子后退开,摆摆手嫌恶地说了什么,都奚彻立马颔首回应驾着牛车继续前进。
燕西的大夫集中在中心地区,周边只有些略通医术的人,百姓若遇重病便必须去到中心地区寻医,民为大,因而在刚刚稳固王位的关键时期,乌禄答也没有禁止百姓的求医之路。
成功通过关卡事情好办许多,三人与接应的人碰过头到已安排好的隐秘安全处落脚。
进到帐子,谢辞撩起裙子从裙摆下面伸手进去将肚子上的枕头掏了出来,枕头拆开,其中藏着他塞进去的匕首
“想进王帐检查很严,乌禄答那个老贼最惜命,匕首没办法带。”
谢辞坐到垫子上转了下匕首:“白带了,没事,随机应变吧,乌禄答与你相较功夫如何?”
“在我之下。”
“哦,比你还差,那..就简单多了。”
斛律风发怒反驳:“我不差。”
谢辞没搭理继续道:“说说计划。”
“这几日是燕西的搏狩节,白天围猎晚上分猎物饮酒庆贺,连着七天,今天是第三天,乌禄答喜欢看汉人的歌舞,我已经安排好,算着一个时辰后开宴,你扮作舞姬混到表演的队伍去。”
“扮作...什么?”
“舞姬。”
斛律风招呼下都奚彻,都奚彻将接应者给的包裹拿给了谢辞。
谢辞接过来打开一看,火气上来脑袋嗡嗡响。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让我穿这个??不如直接给我一把剑我杀进王帐。”
“你是觉得不好看吗?”都奚彻以为谢辞是不喜欢这个样式认真解释道:“他们说大同小异,没有卖别的样式的。”
谢辞指着对方:“你,要么闭嘴要么滚。”
都奚彻选择闭嘴。
衣服拎起来,竟比月来阁舞姬的服饰还露些。
“这个??不可能穿!”
“不差这一个了,快换吧,我已经命令部下待命,别耽搁太久。”
谢辞拎着衣服咬紧了压,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斛律风,我这个人情你最好给我记一辈子。”
斛律风拱手行了汉人的礼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你有难,我亦愿舍命相报。”
“啧,用不着,我帮你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不是为了你的报答或好处,即便折在这,我也不悔。”
赴汤蹈火无畏,但!穿成这样他真的很受不了!
谢辞硬着头皮换好衣服后,把在帐外等候的两人喊了进来。
既已如此,他便整理好心情安然接受现况,对着俩人慢慢转了一圈。
“怎么样?”
谢辞骨架小,没有蛮力,取人性命在于速度与杀招,与更偏重力量的燕西人完全不同,身型也相差甚多。
此刻穿着舞姬服饰,梳着燕西女子辫子,看起来毫无维和,只会让人觉得是位相对高挑的女子。
舞姬衣裙上系着些小铃铛,手腕和脚腕也戴上了系满铃铛的手环脚环,行动间可以听到银铃响动,清脆悦耳。
第103章
衣袖与裙摆是一层薄薄的红纱,往下可以看到两条细长的腿,一直到膝盖上方几寸,腰那里隐隐约约露出一条缝隙,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入胜。
都奚彻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张开了嘴:“真好看。”
斛律风则完全相反,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嘟囔道:“够恶心的。”
但小声吐槽没能逃过谢辞的耳朵。
“斛律风!老子不去了!”
“别别。”斛律风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违心地举起大拇指:“好看,纯爷们。”
“哼,行不行也就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何时出发。”
“等等,还得再准备准备,不能贸然就去。”
“准备什么?”
一刻钟后........
“你扭一扭啊,是让你跳舞不是让你比武,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天天去青楼看也该看会点什么吧,总得有个拿的出手的吧。”
谢辞深呼吸压下怒火,僵硬地扭了两下腰,斛律风瞬间又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能行吗?有点恶心啊,别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技艺吗?你不是会舞剑吗?”
“那能一样吗?我会弹琵琶、琴、筝。”
“你不早说,现在改为乐师也来不及了。”
“我早说?这狗屁计划你早告诉我了吗!”
斛律风理亏,脸色越来越难看:“跳舞走不通,实在太恶心,算了算了,就这么去吧。”
“斛律风..”谢辞气笑了,“你给我等着。”
这边吵着,那边都奚澈眼睛定在谢辞身上,许久才一副痴汉表情开口道:“谢辞,你真好看,你要是能和我成亲就好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如晴天打雷把脑子劈成浆糊一般。
尤其是第一次听到这骇人听闻想法的斛律风:“你说谢辞?你想和他成亲??他?他??他???”
再次被男人求娶的怒火完全被这情绪层层叠加的三个‘他’字盖过。
谢辞环起手臂冷笑看着斛律风:“我怎么?”
“你...没事。”
自从两年前被谢辞揍过后,在斛律风眼中,谢辞就是比草原上最魁梧的壮汉还要勇猛的存在。
像一头棕熊,现在是穿裙子的棕熊,而他的好兄弟在说棕熊好看,想娶棕熊....
“有事你也给我忍着,我告诉你,我现在扮成这样帮你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等我老死那天你得给在燕西给我立碑写传歌颂三年!”
斛律风理亏点头道:“行。”
“哼,现在就出发!再跟你们两个蠢货待下去,我不知少活多少年。”
第九十七章 重掌燕西
夜已至深,三人各司其职,都奚彻负责接应谢辞发送信号,斛律风则等待信号,一旦擒住乌禄答便带兵包围王帐。
酒宴一开届时各部将领都会聚集在王帐,但与此同时燕西的兵力也会聚集与此,这是一步险棋亦是博运之招。
生死之争用的却是草率、随时可变的计划,谢辞并不赞赏,但他喜欢兵行险招,赌才会赢到大的。
“我问你,乌禄答听不听得懂汉话?”
“听得懂,燕西归附凌国后,我们就都学汉话了。”都奚彻仍一副痴相,“谢辞,你要小心,乌禄答是个老色鬼。”
谢辞啧了声:“闭嘴吧你。”
都奚彻闭了嘴但脸上的笑还在,眼睛也还留在谢辞身上。
一切安排妥当,谢辞独自离开与舞乐队伍中斛律风的人碰到头,顺利潜入其中,都奚彻则留在王帐外远处的草丛中。
宴至欢时,酒至酣时,舞乐队伍便在士兵的带领下被送入王帐。
王帐内酒肉之气飘散,火烤出的温暖将身上寒意散去了些。
谢辞低着头,脸上围着面纱,看看周围同样衣料不多人,心中难免感叹,燕西比中原冷得多,这天气只穿这些真是难忍。
幸好帐子内热,不然打起架手都要僵。
欢笑声入耳,周围人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谢辞小心环顾四周,帐内之人呈两极分化,一半的人喜笑颜开,一半的人面容僵硬似强颜欢笑。
行走之中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主位上的乌禄答,没有人携带利器。
队伍停下,谢辞跟着退到两侧,乐声很快响起,推杯碰盏之声被掩在其中。
谢辞靠近与他一起的乐师小声道:“好磨蹭,这要何时才能到我?他们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再等等吧,乌禄答说跳舞没趣味,要听凌国皇城里最时兴的曲子。”
“什么?他有病吧?”谢辞深感无语,为了听最时兴的曲子让一排漂亮姑娘在旁边立着当摆设?抽什么风啊!
乐声持续快一个时辰,奏了好几首曲子,期间几个婢女又送了酒菜来,乌禄答和几个将领一直在笑着说什么,好像压根儿没顾这边。
谢辞一忍再忍,本来穿这身衣服就翻,站得久了更烦。
但最重要的是久无信号,他怕斛律风那边误以为有变故而自乱阵脚。
他上前夺过其中一名乐师手中的琵琶走到了王帐中央,乐声随之戛然止住。
琵琶奏响,乌禄答放下手中酒碗,不远处的舞姬同样盯着他看,眼波轻转顾盼生辉,只是露着一双眼睛,便已令人移不开视线。
红纱遮盖不住白皙的双腿,正是因较其他舞姬高些的身量,也让那双腿更细长些。
第104章
乌禄答哈哈大笑让人摘下面纱到前面来。
琵琶声停下,谢辞捏些嗓子道:“主上勿怪,妾..只听得懂中原话。”
“本王让你摘下面纱,往前面来点。”
谢辞含笑上前几步,取下了面纱,高位上的男人先是有些发愣,而后笑意愈深,笑声更朗:“中原女子果然不一样,真是好看!”
“多谢主上夸赞,妾善剑舞,不知是否有幸可为主上献舞助兴?”
“献先什么舞啊,过来,坐到本王这儿来,给本王倒酒。”
未曾想到乌禄答是个没兴味的人,虽未拿到利器,但好在轻易近到了身,谢辞笑笑走过去,将手中琵琶放到了阶梯上,抬脚踩上兽皮毯子。
停至身前未等他行礼,乌禄答便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谢辞捏紧拳头瞬间升起杀心,也没了再多纠缠的耐心。
“哈哈哈哈哈哈!来!给本王倒酒,共饮,今晚本王要好好疼你哈哈哈!”
呵,老匹夫...
周围陌生的语言又起,笑声不断,谢辞捧起酒坛将酒碗斟满,而后笑着拿起酒碗递到乌禄答身前。
乌禄答正处酒酣耳热,遇到美人色心也起,接过酒碗一口饮尽。
“再倒。”
谢辞微微起身挡住酒碗查看材质还算趁手,正想着,一只手突然覆到他的腰上要往上滑。
恶心与震怒一齐袭来,谢辞敲碎酒碗飞速转身将碎块抵到了乌禄答的脖子上,而后捏住对方碰到自己的那条胳膊用力一转。
“啊啊!!”
动作之在一息之间,叫喊声出来,王帐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喊守卫。
“都别动!”
谢辞怕对方有阴招,紧接着踹断乌禄答的两条腿,将碎片死死抵住乌禄答的脖子,锋利处已有血迹沁出。
“我奉燕西世子斛律风之命来擒这背主忘义之徒,现陛下所借大军已将此地包围,各位若有弃暗投明之心,便不要轻举妄动。”
王帐内外围满甲士,谢辞观察着各个将领的神情,有一半人面露焦急,而另一半则是半信半疑的庆贺,很明显乌禄答的命和口中虚假的大军并没有对所有人构成威胁。
“别杀我,美人,斛律风给什么条件,我能出双倍啊!”乌禄答疼得满头大汗,断了两腿一臂只能瘫跪在地上。
谢辞听后又踹了乌禄答一脚:“睁开眼睛看看爷爷我是谁,让他们让开,放我走,不然...我手一抖你这老头就没命了。”
乌禄答回过味表情更加痛苦,在脖子刺痛下用燕西话大喊了几声让开。
谢辞抬腿用脚尖勾起刀架上的刀,踢入手中接替碎片架到乌禄答的脖子上,拖着对方在让出一条路的兵卒的注视下退出了王帐。
王帐外亦包围的水泄不通,但他也并不需要退路,要做的只是让都奚彻看到他已经擒住乌禄答,剩下的便要移交给斛律风了。
远处信号烟花成功放出,众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被包围,一半人当即下令要杀掉谢辞和乌禄答,而另一半则是誓死要护乌禄答的命,还有几人并不参与争斗。
谢辞虽听不懂,但大概知道所论为何,慢慢握紧了刀。
两方争论没有接过,其中一个男人夺过守卫手中的刀冲砍上来,但还没等谢辞迎击那人便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谢辞微微愣住,所有赴宴的将领接连捂住肚子摔倒跪倒疼到打滚。
周围士兵队伍慌乱起来,正是此时冲杀声响彻四野,斛律风带着军队一路从关卡杀进腹地,走在前面的马匹上绑着各个将领的家眷同样腹痛难忍。
四千人根本敌不过聚集在四周的几万人,斛律风用燕西话高喊着想要解药和亲眷便缴械投降,躺在地上的各部将领在疼痛和马背上妻儿的冲击下,很快选择臣服。
又一场权位变动在不到三个时辰内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
斛律风跳下马,走到谢辞身边接过到一把揪住乌禄答,恨意在见到仇人的那一刻到达顶峰。
“我向燕西真神请求对你的诅咒,诅咒你的魂魄消散天外,永远回不到燕西。”
长刀挥起狠狠落下,头颅骨碌碌滚离含着未来得及张口的话。
“乌禄答已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燕西王。”
每一位将领的亲卫中,都有斛律风父亲安插的眼睛,除了乌禄答,因为信任所以才给了乌禄答谋反的机会。
早在回燕西前,斛律风便已经拿到所有人的汇报,有谁还心向斛律氏,有谁已彻底倒戈。
他提着刀走到叛徒身前,手起刀落一个接着一个砍下了那些人的头,满地的头颅夹杂着马背上亲人的哭泣。
斛律风擦去脸上的血,用脚边众人都可以听清的声音道:“我不会怪你们的身不由己,只会铭记你们的忠心。”
“我会把你们的儿子当作亲兄弟,把你们的女儿当作亲姐妹,谁有背叛,全族不安。”
“求..少主赐解药..”中年人面目苍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住了斛律风的裤脚,在注视到斛律风的眼神后又立马改口。
“主上,求主上赐药...”
斛律风招手道:“把解药给各位叔伯分发下去。”
连同被绑来的亲眷也一起送出解药,众人服下解药脸色稍有回缓,虽然肚子不痛了,但被折磨许久几乎都需要有人架着才能重新站起来。
第105章
天光已有亮色,谢辞听不懂他们又在说什么,大局定下料想今日斛律风有的忙,左右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便披上斗篷先行离开往镇子返回去找李徐和廖宁。
与此同时,镇上客栈中,李徐合上窗子好心情地笑了下。
“第二个信号发出来,斛律世子成功了,小谢将军也没事,殿下终是可以安心了。”
一夜无眠,但李徐此刻仍无丝毫困意,有的只有大功告成的喜悦。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既然不想给燕西人解毒,那为何还要送出解药?”
“那不是解药,是蛊。”
“啊?”
李徐浅浅一笑,提起手中球形的小银铃轻轻晃动而后放回到玉制的小盒子中,再收进怀里。
廖宁依旧满脸不解,好在李徐心情好时耐心也会高些。
“第一次送去的不过是引子,借斛律风之手一一喂出去的,才是真正有用之物,唯一成功的一批子蛊,费了我不少功夫。”
“斛律风坐稳王位履行诺言自是最好,若是坐不稳王位或是有违诺言,他们就会见识到厉害,往后的年月他们..他们的儿女,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中。”
第九十八章 表明心迹
天光暗下来,谢辞终于返回镇上的客栈。
拴好马进去,正巧遇到又来看他是否回来的廖宁,廖宁一看他回来有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您可算回来了,公子一直担心着等您呢。”
“他在楼上吗?”
“在。”
谢辞走上楼梯,推开他们所住房间门,屋内李徐正站在窗边向外望,听到开门声回过头脸上露出喜色,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阿辞,怎地这般慢,算着你该午时就到才对。”
“路上不太好走。”
谢辞走到桌边倒杯水饮尽,接着又倒一杯,顺手解开斗篷随手扔到椅子上。
“渴死我了,从去到回来一口水都没喝呢,也没吃上东西,有什么吃的吗?”
未听到回答,他转头朝李徐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明显大受震惊。
“知津兄?你怎么了?”
李徐哑然良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是穿成这样去的?”
“啊?”谢辞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轻拍额头尴尬不已,竟忘了这事,他还穿着这身舞姬服饰。
“不过是擒住乌禄答,已经知晓对方好色,露露脸就够了,何至于穿成这样?”
谢辞也颇有同感:“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斛律风出的馊主意,就那些货色,但凡能带件趁手兵刃进了王帐我就能直接抓住那老贼。
“荒唐,真是受够了燕西人的脑子。”想到那么多人看到谢辞这副打扮,李徐的怒意更加难消。
谢辞看对方眉头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想不知道的还以出卖色相去擒贼的是李徐呢。
“也没什么,经过这遭更可以练就厚厚的脸皮了。”
他拨弄下搭在肩上的发丝,笑着转了一圈道:“怎么样?知津兄,好看吗?”
银铃入耳清脆,纱裙轻晃后重新垂落,李徐的眼睛渐渐呆滞,这会儿才静下心仔细去看对方。
瞳孔中的人美到让人忘记呼吸,人间绝色自是雌雄难辨,即便坦坦荡荡地站在那,对旁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勾引。
“知津兄?”
“好看。”
谢辞得意地扬起头:“哼,那是当然,就说是斛律风那个不长眼的没见识吧。”
他拿起桌上的水又喝了一口:“我跟你说,我一出马事半功倍,简直无敌,你都没看到乌碌达那个臭老头被我迷什么样。”
“咦~”谢辞想到被摸那一把起了身鸡皮疙瘩,“不过就是有点恶心,那个老色鬼,真是不要脸,应该先剁了他的爪子再交给斛律风。”
“他怎么你了?”李徐走过去担心道:“他碰你了?摸你了?”
“害,没什么,头都被砍完死透了,而且你没看到他知道我是男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像死了爹妈哈哈哈!”
谢辞看着对方起了逗弄的心,轻挑眉头凑过去笑道:“知津兄,我这么打扮真的好看吗?”
“嗯。”
“有多好看呀?”
随着眼前人的靠近,李徐呼吸加快了些,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谢辞,少顷握住对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越来越重的心跳震颤至掌心,谢辞愣了愣,要移开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就是这样,很漂亮,一直..很漂亮。”
谢辞怔住,随着视线交汇,咚咚的心跳不断传入掌心,将他的心跳也感染至加速。
在自己的心跳声显露出来前,他慌张抽回了手:“我去换衣服了。”
刚转身要走,李徐突然从身后抱住他。
“你干什么?”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哀求的声音在耳畔厮磨。
“阿辞,可以帮帮我吗..”
谢辞的心彻底乱成一团,整个人僵在那动也动不了。
“我不要。”
“求你了..”
谢辞低头看着腰上那双手,不属于自己的热度从身后袭来,他想挣脱出去,手脚却偏偏不听使唤。
“我不..你,你放手。”
“放不开,阿辞..帮帮我吧。”
第106章
“你,你自己来。”谢辞脸上有些难堪之色,“我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不想帮,而且上次说好的,帮你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做这种事。”
“上次说得明明是无法两清,何况...我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谢辞呼吸停了一刹,思绪崩塌到语无伦次:“胡言乱语,荒谬,什么动西,我...你..你不许说这种奇怪的话。”
对方没有再回复他的话,而抚在他腹上的手掌正带着滚烫慢慢向下.....
“不..”谢辞咬住嘴唇,身体愈发僵硬,呼吸也因对方掌心的热度越来越乱。
“阿辞,你明明轻易就可以推开我的,为什么没有?”
脑子似被雷电贯穿,谢辞猛然睁大眼睛,清醒的同时也更加慌乱,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刹就用力推开了李徐。
整个人狼狈地向外跑,却因身心太乱而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架子,一脚绊在架腿上摔倒在地
“阿辞!”李徐急忙跑过去蹲下扶住谢辞,“摔疼了吗?有没有伤到?”
谢辞一把甩开李徐的手:“不要碰我!”
“阿辞,我只是..担心你。”李徐单膝跪到他身边,小心握住他的脚腕,“有没有扭伤?”
谢辞皱起眉头再次拨开对方的手,摔这一下倒摔得冷静了些,他看着李徐心中提起了些怒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很乱,把说明白些,不要总是不明不白拉着我做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很尴尬吗?知津兄,我们这样真的正常吗?”
“我是问过几个人,他们都说正常,可我接受不了,思来想去任我如何自我安慰都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的事,哪怕千千万万人都觉得正常,于我来说也是不正常的。”
谢辞收起裙摆将腿盖住,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
“上次帮你就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们不要再做任何与这有关之事。”
李徐垂头注视着地上毯子的花纹,许久轻笑出声,其中无喜无悲,听不出是何情绪。
“好,既然你想听明白话,那我就把话说明白,左右我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他抬眸看向谢辞,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你,是情爱之意,而非朋友之谊,我爱你,阿辞。”
周遭死寂一刹,谢辞怔怔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不自觉睁大耳边阵阵嗡鸣,似有千万丝线乱缠乱绕,而后一团团钻进脑子里、钻进心里。
“你说..什么?”
“喜欢你,心悦于你,爱你,谢辞,我爱你。”
谢辞傻住,又听一遍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李徐抓住谢辞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
“说的话会骗人,但心不会,它只会因你跳动成这般模样,看到你就控制不住的加快,压都压不下去。”
谢辞猛地抽回手:“别开这种玩笑!”
“阿辞,别自欺欺人,你知道这不是玩笑。”
谢辞瞳孔微微颤动,说出的话似在垂死挣扎:“我们都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李徐靠近握住他的肩膀,“我心里只有你,我爱你,我根本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我在乎!”谢辞躲开对方的手不断后退直至递到墙壁,“我只当你为知己好友,没有那种情谊,更不会喜欢男人。”
李徐再难压制内心的苦闷与痛苦,冲过去再次抓住谢辞的胳膊:“为什么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未谋面的世家小姐,卖身换钱的青楼妓女,难道比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那怎么能一样?”谢辞震惊到忘记再挣开对方,“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我们之间的情意只是知己之情、朋友之情,与我和计昭明、斛律风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难道你也会和他们做那种事?只要你高兴谁帮你都行?”
感受到手臂上增添的压力,谢辞大睁着眼睛诧然难以理解地看着对方:“知津兄,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你疯了吗?”
“我...我是疯了,哈哈哈,阿辞,我是疯了,我真的快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李徐苦笑着小心将谢辞揽入怀里:“对不起,阿辞,别推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想抱抱你而已。”
谢辞没有挣开,安静地任对方抱着,心里却乱到了极点。
“阿辞,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推开我?反而一次次给我机会给我希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推开我?”
李徐又问了一遍,心里祈祷着可以听到那万分之一几率的答案。
可惜,没有...
“因为是你,我没拒绝过你什么,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只是因为从小到大没有拒绝过他什么,所以到这个时候才不知道要不要推开而已。
李徐垂丧下头,轻声笑了笑,笑声中夹杂的苦涩和悲哀。
“阿辞,为什么你不能看到我呢?是你给了我那张字条,是你舍命为我挡箭,是你一点点把自己送入我心里。”
“可现在你却告诉我,我所获得的拥抱,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
第九十九章 少年得意时,热血自难凉(一卷完)
“阿辞,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我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去战场拼生拼死便日夜担忧,看着你去青楼花天酒地便酸涩难捱。”
第107章
“我本来只想默默守着你,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我会想你会不会有一天可以看到我?会不会我努努力你就也会为我动心呢?”
李徐额头抵到谢辞的颈窝,悲凉刺痛胸腔,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阿辞,我是真心爱你的,求求你看看我吧....”
身前的人几乎埋在他身上,谢辞在对方的怀抱和泪水中慢慢沉静下来。
“知津兄,我确无此意,如果我在无意中给过你误会,请你见谅,你所说的情谊我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不,不要,不行,我不接受,阿辞,王芊身故,日后很大程度会是谢沈两家联姻,娶了沈家人,亲上加亲你便不会再有那么自由。”
李徐拼命抱紧谢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味慌张颤抖地为自己争取。
“我不一样,阿辞,我不在乎的,你想纳多少妾室,想什么时候去月来阁都可以,你喜欢就好,我再也不会说什么,阿辞,求你了,不要拒绝我,求求你...”
谢辞脸色冷下来:“知津兄,我不喜欢男人,对你亦无男女之情,你现在糊涂了,等你冷静后就会明白我的意思,先放开我吧。”
“不放,我不放..阿辞,求你别这样对我...”
“知津兄,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
耳边的警告声愈渐冷漠,李徐慢慢松开手跪坐在谢辞身边像一条被遗弃在冬夜的狗。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放手,谢辞也不会再留在他怀里,他还是...留不住这个人。
谢辞站起身不再理会地上的人,拿来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换好,头发拆着麻烦,索性就带着那几条细辫子一齐高束起来。
他系着护腕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李徐仍跪坐在原地未动。
“知津兄,皇城见。”
说完谢辞狠下心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对方一眼。
外面,廖宁还在楼梯口守着,见谢辞过来便迎上去行礼道:“小谢将军,这么晚您这是去?”
“回皇城,保护好殿下,替我跟斛律风道声别。”
“现在就走?殿下怎么没…..哎小谢将军?”
廖宁盯着谢辞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转身往李徐的房间跑,开门一进去,便看到李徐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
“殿下!这是怎么了?”廖宁急着驾住李徐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快起来殿下,没事吧?”
“他走了?”
“这..是,小谢将军说要先一步回皇城。”
李徐笑了声心痛难以自持,泪悬挂在睫毛上显得可怜又可悲:“早该知道的事,非拗不过那点天真。”
“殿下?这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的东西找齐了吗?”
廖宁点头道:“已经备好。”
“好。”
李徐踉跄走到窗边,窗子所对的是一条小巷,看不到人来人往,看不到决绝离开的那个人。
“阿辞,我真的...没办法了..”
暗色下,白马离开镇子飞驰而去。
所听到一切太过虚幻骇然,逃跑或是无法面对?谢辞只知道自己断然无法在留在那里。
一人一马单骑回返,白日无休夜宿官驿,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皇城,向皇帝回禀了结果,却还是没能讨到奖赏替计昭明求情。
本以为几日见不到李徐心下可以安稳些,却没料到离开这一阵皇城中发生的事更让他不敢相信。
“怎么能与娿罗议和!陛下糊涂了吗!”
“嘘!”谢扬起身屏退婢女将房门关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改改这个没轻没重的脾气,要是叫别人听到,少不了治你的罪。”
谢扬一家比谢辞早两日回到皇城,北边战事虽缓,但谢扬不喜欢皇城的拘束,定的是在侯府过完新岁就回去。
除却邕州一面,两人已经有六年未见,谢扬离开皇城那天,谢辞刚好因为烧了先生的衣服被罚跪没能去送上,因此懊恼好一阵。
“治就治吧,不差几顿打。”
“你这样子,无怪乎大伯总气得要揍你。”
谢辞切一声:“明明是老头子脾气臭不讲理。”
“你小声点,别害我刚回来就也被大伯揍。”谢扬到底年长不少,玩笑开两句便没了心情。
“如今情形,仗打起来无论哪方是赢家又或是两败俱伤,受苦的都是百姓,陛下也是为了安定着想。”
谢辞听了只想冷笑:“何为安定?背信弃义?以凌国和亲公主祭旗?屠杀几城百姓充盈军资粮草?娿罗狼子野心昭然于眼前,陛下竟还想忍辱议和?”
“陛下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左右?”谢扬叹口气,纵使心有怨怼,但身为人臣依命行事才是本分。
“我们与娿罗早晚会有一战,现在低头压制士气,日后要如何再抬起头?娿罗人在厉兵秣马,我们却在忍气议和,难不成真要等到娿罗铁骑冲杀到皇城之外,才有一战的骨气吗!”
谢扬闻言只有叹息,当今陛下向来主和不主战,朝中老臣亦抱团主和,即便是谢安平也未能改变皇帝的决定,何况是他们。
“娿罗王子不日将入皇城,阿辞,到时候压着些脾气,别闹得难看。”
看着谢扬离开,谢辞气得将桌上茶盏一股脑甩到了地上。
第108章
瞻前顾后,忍气吞声,不就是一顿打吗?大不了砍了头,你们不敢说,我说。
翌日一早,百官入朝参拜。
大殿上谈论的皆是娿罗王子入京一事。
皇帝特地将冬狩提前,一来展示凌国国威,二来欲在狩猎场上挫挫娿罗人的锐气。
谢辞听着此番言乱,心下更想冷笑,国威和锐气怕是早在娿罗屠城凌国却议和时荡然无存。
如今做这些无用之事,与跳梁小丑何异?
“陛下!”忍无可忍后他高声出列跪地揖手一拜。
殿上群臣噤声,皇帝看着他笑着开口:“朕刚想叫你,狩猎若是拔得头筹,你所求之事朕可以考虑考虑。”
谢辞捏紧手指,内心因这句话陷入万倍挣扎。
“何事启奏?别光跪着不说话。”
“臣请求陛下准臣率军与娿罗一战,臣愿立军令状如若兵败提头来见,求陛下收回议和的决定。”
昭明兄,对不住,这次惹怒陛下,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走出大殿,即便狩猎赢了也未必能再向陛下请旨,但....此事不得不说。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屏住呼吸垂下了头,皇帝脸上的笑意也慢慢褪去转为薄怒。
“此事朕已决定,无需再议,退下。”
“娿罗人连屠几城搜刮钱财粮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议和堪比胯下之辱!”
“放肆!滚出去!”
“陛下难道甘愿受此屈辱,在娿罗人屠杀凌国百姓后还能与之议和欢饮达旦吗!”
皇帝怒拍扶手站起来指着谢辞:“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忤逆犯上!滚去受杖刑八十!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陛下闭目塞听不顾谏言!可臣肺腑之言不得不说!”谢辞站起来甩开左右,再次上前。
“陛下居于高台太久,被皇城的和顺富贵蒙蔽双目,看不到人间炼狱、看不到尸山血海!若陛下能亲眼看看邕州的景象,便做不出议和的决定!”
“放肆!放肆!愣着做什么!把这个狂悖之徒给朕拖出去斩了!”
“臣一片忠心!所言句句肺腑!为陛下为凌国问心无愧!若以臣一命换得陛下清醒!臣死而无憾!”
皇帝盛怒下指着谢辞手指都在发颤:“拖出去!!”
两个侍卫把谢辞架住往外拖,谢辞盯着高位上的人甩开两人道:“死有何惧?我自己会走。”
“陛下!”
谢安平见皇帝怒极怕真是动了杀心,立即上前跪地揖手。
“陛下是明德圣君,若因一时激奋而出的逆耳之言便斩杀有功之臣,恐被天下人妄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安平一动,满朝武将皆随之出列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好,好啊!一个个都反了!”皇帝气的将龙骑上的扶手垫子拿起来甩了出去,一拂袖子怒冲冲离开了大殿。
群臣跪拜叩首,待皇帝离开大殿才先后起身。
皇帝没再下确切的令便没人敢真的砍谢辞的头,侍卫退去大殿,群臣也各自散去。
谢扬本想去宽慰谢辞,但看谢安平叫走了谢辞,怕谢辞挨揍连他一起受池鱼之殃就没敢跟上。
离开大殿,谢辞埋头跟在谢安平身后往长阶下走,偶尔抬头瞄一眼前面的人。
“我..先不回家了。”
“为什么?”
谢辞嘟嘟囔囔道:“回去又要挨揍。”
“你今日没有错,爹不揍你。”
“真的?”谢辞持怀疑态度。
谢安平停下脚步等谢辞与自己站到同一个台阶,在与之平行继续往下走。
“说不会揍你就不会揍你,搞得我像是什么虐待儿子的继父一样。”
“也差不多了..”
“什么?”
谢辞摇摇头:“没什么,什么都没说。”
谢安平斜他一眼正色道:“要是连这点勇气和骨气都没有,就不是我谢安平的儿子了,但谢家深·沐皇恩更该恪守臣子本分,你不该在大殿上顶撞陛下。”
“何为臣子本分?臣子本分难道就是无条件服从吗?即便陛下错了也不能谏言?”
谢安平左右扫视一眼,见周围人已散尽继续说道:“陛下没有错,主战有主战的道理,主和有主和的道理,阿辞,你看不到的对,不代表是错。”
“少年得意时往往一意孤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一腔热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为父要告诉你的是,为将为帅更需沉着坚忍,切切谨记三思后行。”
谢安平看着仍一脸愤懑的谢辞叹息道:“罢了,也不失为一种痛快活法,只愿世道岁月磨不灭少年风骨,你这满腔热血永无寒凉之时。”
第一百章 你想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那天之后,谢辞被罚十日不得上朝,没再深究。
议和之事无力改变,计昭明的事又是遥遥无期,他只得先解决眼下最容易的事,去了牧云书院。
未回皇城前他一直在考虑若是赐婚该如何应对,结果回来一打听皇帝一心在娿罗王子入京一事,根本没心思赐婚,如此一来倒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牧云书院极负盛名,春闱将近,一下子多出不少刚入京的考生,谢辞进去几乎十步一答,不是问他从哪来就是问有没有见过尤先生。
学堂外有人看守不得进入,一群人便守在外面候着等着,求能见尤先生一面,得尤先生授业解惑。
第109章
谢辞通过看守时还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直到看守的书童解释他是谁,一群学子考生才算消声。
谢辞哪见过这场面,只道这读书人闹起来比街口老妪还嘈杂些。
学堂内学子早已散去,唯有尤子书一人坐在案前似在抄书。
谢辞跳过门槛跑过去一屁股坐在案上:“我说尤二哥哥,你这儿也太吓人了,我差点儿被那群书生围住骂死呀。”
“没个正经样子,下去。”尤子书敲了下他的腰,另一只手仍在一笔一画地抄写书上内容。
谢辞没听,不仅没听还转了个身去看:“你在抄什么呀尤二哥?”
“有位学生想求这书,但此书唯此一本,我便誊抄一份给他。”
“哦咯,那肯定是个特别中意的学生,真偏心,都没给我抄过。”
尤子书抬眼看他:“你这泼皮何时读过书?如今字可还写得明白?”
“你怎么也这么说,我那是...是,是觉得简单才不学的,我要是好好学也能考个状元当当。”
“待你高中我定备份大礼相赠。”尤子书反讽后用笔敲敲谢辞撑在案上的手,“没规没矩,下去。”
谢辞哼一声跳下书案环起手臂道:“我来可是有要事跟尤二哥哥你说的。”
“你也有要事?”尤子书继续埋头抄书,甚至懒得再去看他。
“当然了,是斛律风的事。”
抄书那只手微微停顿一刹,又恢复书写速度。
哦?谢辞挑眉一笑,兴许有戏呢。
“尤二哥哥怎么不问问是怎么了?你们好歹相识一场呢,唉,算了,告诉你吧,斛律风受伤了。”
手中笔终于放下,尤子书眉头微蹙抬头看向谢辞:“怎么会受伤?严重吗?”
稍显紧张的神情展示在这张脸上,谢辞大概有了数,既然是这个反应的话,可不要他我喽。
“别紧张嘛尤二哥哥,他没什么事儿,磕破了点皮而已。”
尤子书有种被小泼皮耍了的无语:“那叫什么受伤,看你是诚心来添乱,快走吧。”
“哦..那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谢辞往门口走两步回头看尤子书,故意叹口气做出哀伤委屈的模样。
“看来尤二哥一点都不想我呀,不问问你亲爱的学生有没有受伤,倒是挺关心燕西的人嘛。”
尤子书看着他伸手摸到书案上的戒尺,还没等拿起来,谢辞就像只猴子蹿出了学堂。
“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辞一路小跑,到外面那群书生还在,他怕再被围更紧着脚步离开。
确定尤子书对斛律风并非毫无情谊,他便可放心履行去斛律风的承诺。
此事宜急不宜缓,于是从牧云书院离开,他就马不停蹄入宫去找三公主。
三公主李蕖,生母舒妃深得圣宠,公主本人也在娇惯中长大,性格未至跋扈,却也很谈不上温柔和顺。
不过正因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拘束,与谢辞年纪也相仿,所以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儿时入宫常在一处玩。
但如今谢辞入朝为官公事繁忙,又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在,两人已经许久未曾私下见过,宫女传报时李蕖还很是惊讶。
“阿辞!你可个是稀客,快走,我正有好多事想跟你说呢!”
谢辞躲开李蕖要扯他袖子的手,后退一步揖礼道:“陛下虽准我可出入后宫,但我毕竟是外臣,还在站在殿外妥当,免得有损殿下清誉。”
“这倒也是,还是你考虑周全,唉,人的年岁一大规矩教条也跟着越来越多。”李蕖抱怨了句,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前两日差点儿被父皇斩了?”
谢辞收礼笑笑“是啊,所以一留住小命就赶紧来看殿下了,沾沾殿下的福气。”
“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能沾我什么福气?”
“这不是听说殿下要成亲了,正选驸马呢吗?”谢辞挑挑眉拍了下胸脯,“说说瞧上了谁,帮你掌掌眼,毕竟皇城上下没我不熟的人。”
“真的?你熟的能有几个好人。”
谢辞一听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认识好人了?三公主不是好人吗?”
“我跟你可不熟。”
“哼,你要是不愿意说,我还不想听了,告辞啦。”
“哎。”李蕖用力敲了下谢辞肩,“你怎么这么讨人厌,我...我正是想说这事。”
谢辞歪歪头看着对方嘴角笑意渐浓:“那我正巧是来听这事,真是心有灵犀,哦吼,三公主的心上人该不会是我吧。”
“滚..”
“哈哈哈哈哈...你快说,我看看我熟不熟。”
李蕖低下头脸颊慢慢泛起红晕:“你定然相熟,是...是尤子书尤先生,父皇不日将会赐婚。”
“尤先生??”谢辞故作震惊,眉头也随之蹙紧,“那可太不行,你最好再挑挑。”
李蕖听着这话脸上的红褪去,有些打抱不平·:“你这是什么意思,尤先生皎皎君子,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不太行的人,真没见识。”
“我不是说他人不好的意思,尤先生曾与我为师授业解惑,学识谈吐为人自然都是顶顶好,我说的不行,是那方面不行。”
“哪方面?”
“啧,那个呀。”
李蕖还是十分不解。
“哎呀。”谢辞招招手,两人稍靠近些他小声道:“尤先生,不举啊。”
第110章
“什么?”李蕖躲开又羞红了脸,“好好的怎么说这个,真没规矩。”
谢辞深吸一口气,抱歉了尤二哥,兄弟情谊,主要是弓和箭,应该比师徒之情值钱些。
“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呀,你身为女子肯定不能理解,那方面不行的话私底下脾气肯定暴躁,你要是嫁过去定然受苦。”
“你想想他如今二十有八,却尚未娶妻,连妾室都不曾有,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而且....他不举,那往后年岁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难道真的想要嫁给没净身的太监?”
李蕖的脸越来越红:“休要胡言乱语,这等私密之事你怎么会知道?肯定是你瞎编的。”
“我才不会瞎编这些呢,我是听月来阁的姑娘们说的,去找乐子嘛,结果不行,次次去次次都不行哈哈哈。”
李蕖听了脸色大变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尤先生怎么可能去青楼,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不信你就派人去问问,他常去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只不过我敢作敢为,他躲躲藏藏罢了。”
谢辞说完在心里一遍遍忏悔,希望尤二哥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听到啊!
“那又怎么样?我信尤先生的为人。”
“哦,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我是欣赏尤先生的文采和学识,虽然...也有相貌。”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尤先生已进而立之年,偶有消遣也属正常。”
“你想嫁给没净身且喜欢逛青楼的太监?”
“谢辞!”
谢辞躲开李蕖挥过来的拳头笑道:“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嘛,忠言逆耳,终身大事殿下应仔仔细细考虑清楚才对,哦,没准尤先生喜欢的是男人呢?”
“你胡说!你怎么不去喜欢男人?”
“我..”谢辞突然愣住,燕西那晚的人和话再次浮现于眼前,心虚瞬间繁乱起来,竟没了玩笑的心思。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男人,尤先生却不一定,我只是好心提醒,人心隔肚皮,终身大事考虑清楚莫等将来追悔。”
他虽是履行与斛律风之约,但也藏了私心,斛律风所说与尤子书亲近之事不似作假,若尤子书喜欢的是男人,那李蕖嫁过去未必好过。
尤其今日看到了尤子书对斛律风的态度,他更觉得这桩婚事不拆不行。
“我也殿下也算年少相识,自然是一心希望殿下好,能得有情郎相伴终生,所以才会说这番话,至少现在的尤先生不可托付终身,还望殿下务必考虑清楚,我不好久留,先告辞了。”
李蕖看着谢辞离开的背影,又乱又烦甩甩手回了寝殿。
公主对尤子书有情,皇宫一行不算顺利,谢辞只好继续走旁门左道,叫上狐朋狗友一起泡在青楼,铆足劲宣传尤子书有隐疾。
青楼来来往往的人最多,消息走漏得也最快,今天宿在这听的话,明日醉在那又传出去。
三天不到的时间,几乎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牧云书院的尤先生是因为有隐疾才一直没有娶妻。
满城风雨甚至皇宫内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一百零一章 忠心的狗
把皇城搅乱的第五天,皇宫传来三公主的消息,即便心里不在乎,却也不得不顾皇族颜面,这场尚未确定的婚事最终告吹。
月来阁内,谢辞捏着酒盏听竹栎附在耳边说着,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我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我看你是万中无一的损贼,这阴损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说话的是沈家二房的小儿子沈固,与谢辞同岁,幼时有着一起被沈丛欺负的经历,因此与谢辞同仇敌忾,关系不错,家里面行十七,又有人称沈十七。
“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固呵呵道:“话挺会用地方,脸皮还是令人钦佩的厚,等尤先生知道是你,怕是得追你两条街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对面的青年笑得差点把刚放嘴里的葡萄喷出来。
“别呛死啊武兄。”
武辛哈哈笑着摆手:“我真想不出那个场面哈哈哈哈!”
武辛也是出身世家,与谢辞和沈固交好,现在户部混了个小差事。
“我还没见过尤先生…”武辛说一半俩眼睛突然发直,笑意全无表情僵硬住,腰背都挺直坐好了。
“干嘛呢你?怕尤先生也追着你打吗哈哈哈哈!”
“别说了..”武清低下头指了指谢辞和沈固身后。
“什么啊?”谢辞回头一看噌地站了起来,“尤..尤二哥,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夸耀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时。”
尤子书手中捏着戒尺,说着脸上露出令人胆颤的笑:“谢辞,我不举?”
旁边俩人恨不能将头埋进桌子里,谢辞吞了口口水尴尬地笑着:“呃..哈哈,尤二哥,今,今天..天气不错哈。”
“没觉着。”
尤子书唇边笑意盈盈,眼中却含着怒火,捏紧戒尺朝谢辞走过来。
“你你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斛律风,都是他让我这么做的!”谢辞后退着当下就要往窗子跑跳楼逃走,“我还有事先走啦!”
“谢辞!滚回来!”
谢辞停住脚,垂头哭丧着脸走回来:“我错了...”
第111章
“都把手伸出来!”
武辛和沈固愣住,先后站起来看着谢辞,用眼神骂了谢辞祖宗十八辈,一个个苦瓜相磨磨蹭蹭地伸出了手。
“尤先生,都是谢辞说的,我们什么都没说,能不能别打....”武辛对上尤子书的眼神,一下吓消了火,小声道:“能不能轻点打..”
月来阁中最值钱赏观全景的位置,传来了戒尺打向掌心的声音。
一遍一遍,一声比一声响,引得路过的花娘驻足,见着三个人站在一排被个文儒打扮的男人打手板,笑声与戒尺声一同响起。
谢辞弯腰拿起串葡萄朝几个看热闹的花娘扔过去,裙摆扬起笑声四散远去,他看看沈固和武辛,俩人苦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
每人挨了十几下,尤子书打不动了才停手,用戒尺指着几个人,最后朝着谢辞的背狠狠来了一下。
“你这混账泼皮,明日定去嘉良候面前告你一状。”
“啊?不不不,不行。”谢辞双手抓住尤子书的胳膊,“二哥哥,尤先生,我错了,是斛律风让我这么干的,别跟我爹说,他知道肯定得打死我。”
“很该打死你。”尤子书甩开他举起戒尺,却在扬在脸上前停住。
谢辞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尤子书的戒尺又落在他背上。
“抄一百遍三都赋,后日给我。”
“啊?!!我哪..”
尤子书斜过来一眼,谢辞立时噤了声。
“我识得你的字迹,若是代抄,此事便不能作罢。”
说完尤子书拎着戒尺走了,谢辞也彻底傻眼,一百遍,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瘫下来坐回垫子上,突然觉得兄弟情义和弓箭没那么值钱了....
沈固和武辛见尤子书离开远了看不到人,也双双坐下,谢辞受伤惯了手上还有一层剑茧不觉得有什么,沈固和武辛可是伤得厉害,手心火辣辣的疼。
“一百遍,天呐,作孽啊!”
沈固没好气道:“活该,这就叫损人不利己,还连累我们,一百遍都少,应该让你抄一千遍书,打一百个手板。”
“信不信我先揍你。”
沈固轻咳一声不说话,武辛那边回过味一拍桌子愤愤不平起来。
“不对啊,我早都不在集贤院了,尤先生都罢官了,凭什么还打我啊!我可是有官身的!他只是庶民!”
武辛气得站起来愤而踩住矮几:“这次就饶了他!看下次见到他我打不打回去!”
谢辞撇撇嘴歪头朝武辛身后看:“尤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武辛霎时间收脚扑通跪到地上抱住了头:“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辞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不是嚣张要打尤先生吗?怎么又错了?哈哈哈哈!”
武辛反应过来被骗,站起来气得白了谢辞一眼:“下次我和十七郎可不与你喝酒了,挨着你准没好事。”
“哈哈哈哈...”谢辞挑眉笑笑,“别呀,下次酒钱我请你们嘛。”
“你?”沈固满脸质疑,“你偷了抢了?哪来的钱?你那点俸禄都留在了美人身上,何时付过酒钱啊?”
谢辞听了这话有些挂不住脸尴尬地嗫嚅道:“你是我表兄,请我喝几顿酒也没什么吧。”
“好大的脸。”
“切。”
“小谢将军!”
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廖宁三步并两步跑上阶梯跑到谢辞身前,脸色十分难看头上还沁着汗。
“廖宁?你这是?”谢辞突然一顿,神色转变道:“五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廖宁焦急地点头:“小谢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因还有旁人在,廖宁单膝跪到谢辞身边压低声音:“寰王不知怎地发了疯,我们殿下被寰王扣在府上灌酒,拦也拦不住,在这么下去怕是不好了。”
谢辞蹙眉站起身:“走,记得付酒钱呀表兄。”
说完谢辞就跟着廖宁匆匆下了楼,沈固与武辛对视一眼道:“我就说他没钱吧。”
走出月来阁已有两匹马在等,两人上马加急赶往寰王府,到了寰王府大门,门口守卫拦着谁也不让进。
“将军,殿下也不知道如何了,您知道殿下酒量一般,这么喝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谢辞听后想也没想抬腿就给拦他的守卫来了一脚,而后拔出那人的刀架到另一个守卫的脖子上。
“再敢拦,我就要试试这把刀快不快了,滚!”
一路打进内院,寰王府的侍卫渐渐退缩不前,也没人敢真的碰硬茬子跟谢辞死磕。
“人在哪呢?”
廖宁跑到前面带路道:“在花苑,这边。”
走到寰王府花苑,谢辞扔了手中刀才跟着一起进去,稀疏的草木后有浓烟外散。
两人过去前,已有人报信,故而见到谢辞时李晟并不意外,还露出了些神经质的笑。
“阿辞啊!许久不见本王思你甚深,来!一起!”
谢辞站在那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坐在地上,背靠石椅半阖双目正微弱喘息。
满地散落酒壶酒坛,月色下可看清衣袍莲花纹上的酒渍。
他走过去蹲到李徐面前轻轻推了下对方肩:“知津兄?知津兄?”
面前的人抬眸看向他,醉酒后的眼眸含着他朦胧的身影,而沾了酒水未干的嘴唇正因他的到来扬起笑。
第112章
“阿辞...”
“阿辞阿辞,喊一晚上阿辞。”李晟扭扭脖子,又发狠地挠了挠胸口,眼睛不知在盯着哪里,整个人看起来不大正常。
“五弟啊,你这酒量还得练,这点就不行了。”
李晟捧起酒坛子往空酒壶里灌,酒水洒出一地酒壶勉强被灌满,他拎着灌满的酒壶走过去推开谢辞,蹲下捏着李徐的下巴就要灌酒。
“你干什么!”谢辞夺过酒壶反将李晟推开,李晟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谢辞盯着对方心里觉得古怪。
上次见李晟时人还健壮有精神,这短短一月人消瘦了一圈不说,眼圈也肉眼可见地发黑,唇色也发黑,眼神呆滞无神,看起来添了不少病态之感。
“放肆!放肆放肆放肆!你敢推本王!”李晟拔出院子里烤羊上的刀指着谢辞,“本王要杀了你!”
谢辞看着对方歪斜虚浮的脚步,不似醉酒所致,心中更肯定李晟身患疾症。
“王爷,下官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的笑声打断,谢辞直身收回手有些发愣。
“哈哈哈哈!秋狝迷路时你还给本王烤过兔子呢,本王怎么会杀你啊!”李晟上前一把薅住谢辞的胳膊,“来!阿辞,咱们一起跟小五喝酒,小五啊,喜欢喝酒。”
李晟扯着谢辞要夺谢辞手中的酒壶,却未能成功。
“还要喝多少?”
“什么?”
谢辞甩开李晟的手:“下官的意思是还要喝多少寰王殿下您才能满意?”
“这壶啊,再喝一壶才尽兴。”
“好,我替他喝。”谢辞拎起酒壶仰头对着壶嘴,将一整壶酒饮尽,而后啪嚓一声把空酒壶摔到地上碎开。
“可以了吗?王爷若是满意,下官就送五殿下回去了。”
李晟一眼不眨地盯着谢辞看,少顷露出更加病态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阿辞,好一条忠心的狗。”
第一百零二章 娿罗王子
“下官的忠心是对陛下对凌国,其他的随王爷怎么说,若是王爷心有怨怼,明日自可告至陛下面前。”
“不过若是那样,王爷将五皇子强留府内逼着饮酒的事,下官也会在大殿之上辩述一二。”
“谢辞..”李晟咬着牙慢慢攥紧了刀柄。
“还是那句话,如有怨怼,陛下面前言说分明,寰王殿下若欲对朝廷命官动私刑,下官只能自保还手。”
“谢辞!”
谢辞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见对方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便过去将李徐背了起来:“王爷早些安歇,下官不多叨扰了。”
割肉的刀被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谢辞没有回头,背着李徐加快脚步,廖宁紧随其后,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寰王府。
府外停着松雪别院的马车,还有几名侍卫,从白日到夜里已经等了不少时辰。
谢辞爬上马车将李徐送进去安置好,刚转身手就被对方轻握住。
“阿辞..不要走...”
眼前的人看起来醉得不轻,脸颊泛红半睁的眼睛也泛起红,眼中隐隐含着水汽,在这张脸上露出这样神情是个人看到都会恍惚一阵。
谢辞愣一会回过神依旧决绝地抽回手:“知津兄,你醉了,回吧。”
“别走,不要走阿辞...”
再次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谢辞完全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迅速跳下了马车。
马车门被从外关上,隔绝了那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
廖宁叹口气朝谢辞揖手恳求道:“小谢将军,殿下一直唤您的名字,您看....能不能随卑职一同送殿下回去,暂住一晚,殿下醉成这样,一直念您,卑职怕回去后找不到您殿下要出事。”
“本官近日细想从前,的确散漫无状,暂住在五殿下处实在不合规矩,五殿下有护卫同行,松雪别院守卫森严,皇城内想来也并无危险。”
谢辞说着朝马车揖手一拜。
“五殿下,下官还有旁事,先行一步,告辞。”
如火的红衣自眼前远去,隐匿入暗夜慢慢消失,廖宁收回视线轻敲了下马车窗子。
“殿下,小谢将军走远了。”
无声一阵,窗子从内里推开,李徐正坐车内完全换了个人看不出半分醉态。
“刘中丞可看到了他的荒唐行径?”
“回殿下,刘中丞受邀来寰王府,虽未多留但走时脸色难看,想来明日朝堂之上必有一本参奏。”
“好,死也要有个合理的由头,不急,回吧。”
马车启程往松雪别院返,李徐关上车窗,靠着马车壁心痛如绞,眼眸终是慢慢冷了下去。
“阿辞..你没有离开我的权利,这是你最后一次留给我背影的机会。”
两处闲愁各自知,世间至毒不过相思,而他...或许已经寻到解法。
夜色下长街上,只听得到马车行驶轱辘辘压着石砖地的声音。
深秋时节冷风拂过,枯叶纷飞停落地面又被扫至远方。
夜闻犬吠,晨听鸡鸣,皇城当下的平静不过是为汹涌波涛暂做掩饰。
几日过去,娿罗使团入京献了不少礼,皇帝将接待等事全部交由礼部,礼部尚书几乎亲力亲为,一干事宜齐全完备,算得尽善尽美。
只不过这份礼尚往来虚伪得令人怒火中烧。
第113章
“阿辞!你做什么去?”
谢扬快跑几步将谢辞拦下:“今日休沐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乱走了,不然大伯知道肯定要骂你。”
“我又没被禁足凭什么不能出门。”
“哎。”谢扬担心地又上前拦住,“那你说说你要去哪?”
谢辞不加掩饰坦诚道:“我去看看娿罗人长得有多凶神恶煞,才让我们怕成这样。”
“不行,那日朝堂上陛下已因你反对议和大动肝火,你要是再去迎宾馆闹,怕是大伯都护不住你。”
“谁说我要闹了?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谢辞愤懑下是空有此心却无力改变的无奈,“木已成舟,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我心中有分寸,兄长不必担心。”
解释的话说完他又补充道:“何况兄长拦不住我。”
话音落下谢辞就绕开谢扬快步走出庭院,驾马离开了嘉良侯府。
城内街上男女老少讨论的全是娿罗人,多得是破口大骂,但没人敢将火撒到朝廷的决策上。
谢辞捏紧缰绳,险些要控制不住提剑索命的心。
血海深仇不知如何能忍...
长门关的尸臭味,那树上一排排被做为靶子的婴孩,被绑在桌上奸.杀的女子,被祭旗的公主....
为逼娿罗退兵马田甘愿去送死时,怕是未曾想到他效忠的朝廷正与娿罗议和,大设宴席要宴请取了他性命的敌人。
“可笑。”
谢辞一扯缰绳照雪停到迎宾馆门外,迎宾馆大如三品官员的府邸,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一应俱全。
他拴好马亮出令牌走进去,问了馆内侍奉的婢女知晓娿罗人正在湖边亭欢饮,便脚步不停朝湖边走。
行至湖畔还未至廊亭就听到笑声碰杯声和听不懂的话。
谢辞捏紧拳头,气到浑身发颤,杀了凌国几城百姓,如今还能在凌国皇城中饮酒作乐,滑天下之大稽!
他深呼吸几次强压怒火,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忍耐力,若是此刻上前定然控制不住。
刚转身要走,耳边忽有细微声响,谢辞转身后撤,迅即的一掌便拍到了空气上。
一招未得手,对方没再继续,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眼前的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头发编成了一股一股的辫子,额头戴着墨绿色中间镶嵌宝石的抹额。
男人身上穿着墨绿色异族服饰,手腕脚腕皆用黄金护腕束紧,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复杂不知是何物的图腾,脖子上戴着珠宝黄金制成的项链。
对方笑着开口说了什么,但入耳的语言谢辞根本听不懂。
“你说什么?”
男人盯着他视线从头打量到了脚,谢辞不甘示弱亦如此回复。
几息后男人用勉强算得流利的汉话再次开口道:“好漂亮的小东西。”
谢辞火气瞬间腾起抬掌冲过去,男人眼睛微微睁大侧身躲开,两人过上几招,双方皆都在试探没有出全力,因而未分胜负。
“漂亮又能打。”男人后撤抬手示意:“不打了。”
异族,在迎宾馆,定然是娿罗人,看着此人的打扮不是娿罗高官,便是....娿罗王子?
“及罗伽诃?”
男人眼中浮起笑:“漂亮的小东西,认识我?”
“呵。”谢辞冷笑一声,“想不到以这种方式遇到娿罗王子,真是...”冤家路窄。
“奇怪的,不是侍奉不是护卫,漂亮小东西,你是什么人?”
“娿罗王子应当识得我。”谢辞勾唇盯着对方笑意渐深,“如若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及罗伽诃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赏悦变成了另一种含义:“谢辞,你就是谢辞?”
“能让娿罗王子记得,不算荣幸,稍有些膈应。”
后面的词及罗伽诃没听懂,但从谢辞的表情来看大概可以猜出,他迈开步走近些,嘴唇中间半黑半白的线随着笑慢慢变换。
“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东西,看到你,很喜欢,想留住,可你是谢辞,真可惜。”
那双狭长的眼眸眯起,将谢辞的身影含入深绿瞳孔之中。
“我是为了你,学中原话,学凌国规矩,看凌国书,为你来凌国。”
及罗伽诃靠近谢辞微微向前附身:“谢辞,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杀你的。”
谢辞戒备着对方可能会有的偷袭,但脚步未动,由着对方靠近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我会带着你的头回到娿罗,在砍下你的头之前,我会先砍你的手脚、割你的舌头、剜你的眼睛,你,整个人,都要跟我走。”
谢辞听了稍侧过头面朝对方笑了几声:“说的挺好,我便看看娿罗王子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喜欢异想天开。”
“不杀你,我不会回去,你,一定要死。”
“嗯,我等着。”谢辞收敛笑意眼中生出寒意,“不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请娿罗王子净颈以待。”
他后退一步歪歪头:“你我都知道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想要善终,就各自想想办法吧。”
两人相视一眼各怀心思,在迎宾馆动手无论谁输谁赢对后续都不好解决。
也是同样知道这个道理,及罗伽诃没有阻拦谢辞离开的脚步。
走出迎宾馆谢辞翻身上马,双目渐渐露出喜色,是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有击碎的可能。
第114章
“杀我...呵,驾!”
白马扬起蹄子从长街小跑回返,出来一趟谢辞心情顺畅许多。
及罗伽诃的一番话倒给他提了个醒,结束议和一事也不是全然没办法。
皇帝那说不通,满朝文武怒者不敢言,那就便下一剂猛药,直接杀了及罗伽诃。
娿罗王子出使凌国却不明不白死在皇城,到时娿罗使团把及罗伽诃的尸首带回去,到时他看看还议个狗屁和!
第一百零三章 苍鹰折翼才会低下高傲的头
“小谢将军!”
谢辞勒住马循声回头,廖宁驾马奔过来停到了他身后。
“廖宁?何事?”
廖宁下马跪到谢辞马前揖手道:“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吧。”
“我还有事,改日再去登门拜访。”
“将军!”廖宁挪着膝盖正跪到马钱张开双臂,“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您不去,卑职就不起来了。”
“你爱起来不起来,就算躺这睡一觉又与我何干?”
谢辞说完扯动缰绳要绕过去,廖宁立马爬起来死皮赖脸地抱住马头不让走。
“滚,不然揍你。”
“将军,我们殿下自那日从寰王府回来就一病不起,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却不见任何好转,时而昏厥糊涂,口中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卑职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能来找您了。”
廖宁松开马头又揖手拜了一拜。
“小谢将军,您平日和我们殿下最要好,殿下待您亦不薄,此时不能坐视不管啊,求您去看看吧。”
谢辞眉头慢慢蹙起,思索半晌后道:“走。”
两匹马加快步伐往城郊去,停到松雪别院外。
谢辞下马跑进去,廖宁自去将照雪拴起来,没有再跟上去,别院内的护卫看到谢辞默默退离。
跑进内院,谢辞缓口气,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但凡有了感情,哪怕只是个物件都无法完全舍弃或避开,何况是相识数载的知交好友。
他走到李徐的卧房外,犹豫少许推开了房门。
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谢辞头脑恍惚一阵关上门走进去。
屋内陈设未变,内室床榻上李徐正躺在那,他进来的声音好像并没有吵到对方。
“知津兄?”
他走到床榻边,榻上那人阖着眼睛脸色惨白,看起来虚弱不已确是患病模样。
“知津兄?”谢辞坐到床边,不知是不是靠近病气的缘故,思绪竟愈发混沌。
他扶住额头轻轻揉了揉仍无半分缓解,刚想去开窗透透气,榻上的人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知津兄?你醒了?”
“阿辞...不要走,不要走..”
李徐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眼睛却没有睁开,眉头紧锁嘴唇更加发白,看起来痛苦至极。
“我没有走。”谢辞放弃开窗的举动,坐在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他本来是想要再跟李徐说明白些的,但看着对方这副模样,饶是心肠在硬也不忍心在这人缠绵病榻时说什么狠话。
“廖宁说你病了,我很担心所以来看你,我会...留在这,等你好起来。”
谢辞轻咳一声,屋内燃着的香虽清甜,但闻久了有点腻,他慢慢抽回手,刚转身就又被抓住。
“阿辞..你来了?”
谢辞回头看去,床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目光有喜悦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是啊,廖宁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他起身要走,手腕上那只手登时攥紧。
“别走,别走..可以吗?就...再多留哪怕一小会也行,我睡着了你在走,我不想看你的背影,阿辞,求你了...”
谢辞垂下眼眸,眼中情绪复杂难明,良久他开口回道:“我不走,你房里这香熏得我头疼,我只是想去熄掉而已。”
手腕上的手还是没有松开,李徐望着他,悲戚可怜又满是无助。
他叹了口气认真承诺:“我今天不会离开,知津兄,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放手吧。”
好一会李徐才点头慢慢松开了手。
谢辞过去将香炉中的香熄灭,浅淡的烟使得视线微有模糊,直到回到床边也没有转回清晰。
“生着病还燃什么香料,侍候的人都哪去了?怎么只把你自己留在这?有喝药吗?”
“休息时怕他们吵,就都遣走了,那些药没什么用,喝了也是白喝。”
谢辞自己生病时草率,但却见不得对方这么草率,不高兴道:“生病就得喝药啊,不喝药还怎么好起来,我去问问你的药。”
“阿辞!”李徐往前一冲差点儿摔下床,好在谢辞及时回来扶住了他。
“你干什么啊。”
“别走。”李徐颤抖地抓住他的手臂,“阿辞,我不喝药,我见到你就什么都好了,求求你,不要走。”
谢辞心情复杂,坐回床边犹豫后拨开了对方的手:“知津兄,我那日说的话不会变,我留下来是因为把你当作朋友,绝无其他。”
眼前的人落寞下去,泛白地嘴唇许久才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我知道。”
“知道就好,知津兄,我不想再让你有任何误会。”
李徐盯着身上的被子,眼中含着泪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知津兄,你冷吗?我想开一会窗。”谢辞晃晃脑袋,愈渐发昏视线也有些模糊。
第115章
“这些天你是在躲我吗?”
谢辞躲开对方投过来的目光违心道:“没有,我是...忙。”
“可你有时间去月来阁喝酒。”
“我..”谢辞有些发窘,想回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话,但最终哑着没有说出口。
“阿辞,别躲着我可以吗?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让你为难让你接受不了,甚至觉得恶心反感。”
“我没有恶心反感。”谢辞迅速反驳后怕对方误会又补充道:“我只是对你完全没有一丝情爱而已。”
李徐自嘲地笑了下:“不必说得这般决绝,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别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伤我的心行吗?”
“对不起,我是..”
“怕我误会?我没有那么厚颜无耻。”
谢辞微微发愣道:“知津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爱上了不可能的人,阿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很害怕...”
李徐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轻握住谢辞的手腕。
“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不会再让你困扰,所以,求求你,忘掉那些,还和从前一样可以吗?不要躲着我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滚烫的泪砸在谢辞的手上,他看着眼前卑微到哭求的人,心里并不好受,后悔没有早早发现异常,从而制止这人对他生出别样的情谊。
头晕目眩间,他再次挣脱了对方的手:“说出口的话要如何忘掉?知津兄,我把你当作此生挚友,我也会害怕失去你,或许今后还是朋友,但我们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永远...回不到从前?”李徐默默念着这句话,忽而轻笑出声,“也好..”
“你明白就好。”谢辞起身去开窗,走了两步突然头重脚轻恍惚一下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阿辞,你怎么了?”
谢辞坐起来摇摇头:“没事....头有些晕而已,可能..是被香熏的...”
李徐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扶住谢辞:“躺一会吧,我去把窗子打开散散。”
谢辞点头强撑着站起来,在李徐的搀扶下回到床上,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头也一阵阵晕,但他还是担心地扯住了李徐。
“你,怎么下床了?廖宁说...你病的重,别...乱走,别再严重...”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总是躺着身上也难受,你先躺下,我去开窗。”
“嗯..”
李徐扶着谢辞躺下,袖口在谢辞面前轻轻拂过,带走了谢辞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阿辞?”
李徐坐到床边轻轻推了一下谢辞:“阿辞?你怎么了?”
床榻上的人已经没有半点反应。
“阿辞,既然回不到从前,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他含笑捏住谢辞的双颊,俯身下去轻轻吻住泛红的唇瓣,浅尝不够复而深入,许久才从对方身上得到些许安抚,平息怒意。
“你是我的,从前是,今后也是,阿辞,是我错了,我太爱你,所以才蒙蔽了自己。”
“父皇说的对,想得到什么,就该想办法将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而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李徐轻抚过谢辞的脸颊和脖颈,起身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和银针。
“阿辞,不要怪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可以留住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我只想求你爱我而已,可你不肯,我就只好....困住你。”
药丸被送入榻上人的口中,李徐小心褪去对方的上衣,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落在经脉穴位上。
“今天之后,你会一点一点变成废人,只有我才有解药,爱上我吧阿辞,只要你肯爱我,我就给你解药让你恢复,好不好?”
时间慢慢过去,李徐取出几个穴位上的银针,谢辞口中的药已经完全融化,随着银针的指示一点一点化入周身经脉。
苍鹰折翼才会低下高傲的头,李徐笑着欣赏榻上的人,伸手用拇指抚上对方的嘴唇轻轻揉搓。
“阿辞,我真的没办法,只能这样,我这么爱你,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第一百零四章 女人不行,男人也可以
“嘶..”
谢辞扶住额头艰难坐起来,太阳穴贯穿着刺痛,喉咙也干得发疼。
“阿辞,你醒了?”
水杯被递到身前,谢辞接过来喝了两口,喉咙稍微好些。
“你自己发了热症竟然不知道,还在街上乱晃。”
“我?我没有吧。”
“还没有?烧了一个晚上,到日头出来才褪热,自己的身体都不看重,真是胡闹。”
无端被说了一通,谢辞满目茫然,他发烧了?没感觉啊,难不成是…着凉了?
“知津兄,你好些吗?我本是来看望你的,结果又换你照顾我了。”
李徐笑着坐到床边:“无妨,昨**来我就感觉身体大好,可能你才是我的药吧。”
谢辞怔了下转而冷淡许多:“知津兄,你说过不会再说这些话。”
“我忘了。”李徐垂下眸子,遮住眼中情绪,“日后不会再说。”
“嗯。”
两个人对坐无言,多少有些尴尬。
谢辞掀开被子下床活动活动身体道:“我觉得好多了,既然你已无事,我便回了。”
第116章
“等等,阿辞。”李徐起身跟上几步,见谢辞回头的脸色不大好,便停下只远远看着对方。
“后日开始冬狩,你不要参加。”
“为什么?”
“我怕娿罗人对你不利,忽布一战娿罗定对你恨之入骨,怕只想除之而后快,届时你处于被动,转圜艰难。”
谢辞想都没想便道:“提前防患便可。”
“即便提前设防,也恐防不胜防。”李徐蹙眉上前一步,“阿辞,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错过冬狩不过是一顿骂,若真陷在狩猎场上….孰轻孰重你当知晓。”
谢辞渐渐正色起来,及罗伽诃的话也在耳边重现,在战场上轻敌是大忌讳,狩猎一事的确有诸多不周全之处。
昨日与及罗伽诃交手,未探明虚实,若是对方真的狩猎场动手,以一敌十,恐落下风,何况他的胜负已经不在狩猎场,而是在刀剑生死之中。
“我知道了,冬狩我不会去,明日设宴酒喝多些告病起不来,是打是骂无所谓,狗命重要。”
听到这话李徐点了点头,终于放心。
至次日,皇帝于宫中设宴款待娿罗使团,群臣共聚同欢。
皇宫大殿烛火明亮,乐声欢腾是迎宾之曲,群臣着官服入殿,恢弘场面比之太后寿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辞与谢安平、谢扬一起入殿,看着殿内的装潢摆设冷笑出声。
“敲锣打鼓迎接仇人,真是好大的气量。”
“闭嘴。”谢安平虽也不悦,但毕竟是皇帝所为不敢也不能妄议,“今日只管埋头吃饭,莫要惹事。”
“知道了。”
入座后,谢辞摘下两粒桌上的葡萄放进了嘴里。
谢安平看了无奈地摇摇头,也是懒得在说。
大臣陆续进殿入座,谢辞左右看着注意到人群中央穿着亲王朝服的男人不由得一愣。
寰王竟比前些时日更消瘦了些,眼圈乌黑瞳孔遍布血丝,看起来像是熬了几个大夜一般。
“阿辞。”
谢辞闻声看过去,李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的,谢安平和谢扬已经起身行礼。
见他还坐在原地,谢安平抬脚轻踹了他一下。
“下官见过五殿下。”谢辞起身揖手一拜,还不忘拍拍衣服上的脚印。
“没规矩。”谢安平刚想骂,却被李徐拦住。
李徐笑笑道:“无妨,我与阿辞私交甚好,不在意需礼,阿辞,你过来,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哦。”
谢辞跟着走到殿内承重柱后,李徐扫过周围压低了些声音。
“冬狩不去本就会令陛下不悦,所以今日不要做任何事,只当是混顿饭吃,无论什么事都不要理,当心陛下再多责罚。”
“我知道了。”谢辞显露出些不耐,这些话翻来覆去已经换了几个人跟他说,“你怎么比我爹说得还多?”
李徐无语后失笑:“我是为你好,切切记得。”
“知道了知道了。”
应完谢辞先大步回了座位,李徐笑意散去在原地盯着对方看一会也去到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各在对面离得不远,常能对视上,谢辞感觉有些尴尬便埋头吃水果,不再往对方那边看。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喊,殿内群臣立即收声起身山呼万岁。
皇帝在群臣叩拜中落座高台之上的龙椅,紧接而来的是皇后、太子,太后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参与这次宴请。
“陛下万岁!”
“皇后千岁!”
“太子千岁!”
“众卿平身吧。”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于大殿中,群臣叩谢后起身落座。
殿内安静下来后,老太监再次高喊:“宣娿罗使团觐见!”
无数道视线齐齐望向大殿外,穿着墨绿色服饰戴满金饰珠宝的男人缓缓迈进门槛,身上的珠串在走动中发出轻微响动。
身后跟着两个相对粗旷高壮的男人,是随行护卫,使团一共来了十二人,但实际够身份能来赴宴的只有及罗伽诃一人。
及罗伽诃享受着众人的注视中走上前去,深绿色瞳孔在搜寻到谢辞身影时露出了隐秘的笑意。
“娿罗,及罗伽诃,见过凌国皇帝,祝安康长寿。”
及罗伽诃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浅浅鞠了一躬,没等皇帝客气便自行收礼走到为他所留的空位坐下。
大殿上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皆冷下了脸色,他们虚左以待的人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谢辞捏紧酒盏一饮而尽,身旁的宫女提起酒壶继续将酒斟满。
气愤之余却无一人站起来,一来皇帝议和之心太盛已愿暂居人下。
二来所有人都知道娿罗人善战、喜战、不畏战,也可能在时时等着开战。
若是有心议和,便不能在此时对娿罗人的不恭敬表达任何不满。
皇后笑着看向及罗伽诃打破僵局:“娿罗王子远道而来,陛下特设延续为王子接风洗尘,也好尝尝凌国的酒菜。”
“谢皇帝陛下。”及罗伽诃微微颔首,两个护卫不落座只是站在其身后守着。
气氛再次僵下来,皇帝忍住怒意举起了酒杯。
“今日宫宴是为娿罗王子接风,君臣同乐,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奏乐吧。”
话音落下,一排身姿轻盈的妙丽女子随着乐师就一起进入大殿,韶乐奏起舞步翩迁。
第117章
宫婢一个接着一个进殿传菜,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宴开未至多时,及罗伽诃突然拿着酒杯站起来敬向皇帝。
皇帝微微抬手,舞乐骤停。
“这次奉父王的令来凌国,愿意与凌国结交友好,两不相犯,但有一个条件。”
身边酒盏轻砸在案几上,是谢扬都开始难以接受娿罗的无耻。
“居然还敢提条件。”
谢辞听得此言亦义愤填膺,若真开战胜败难分,娿罗怎么能现在就断定自己会赢,竟至凌国皇宫大殿上提此荒唐之语,难不成要他们再嫁公主,割城池赔金银吗!
高台之上,皇帝面色无改,望着及罗伽诃露出浅淡笑意,眼眸中是上位者的莫测情绪。
“娿罗王提了什么条件?说来,朕可以听听。”
及罗伽诃夺过宫女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斟满酒走到大殿中央,将酒盏举过头顶朝皇帝一敬后再次饮尽。
“我要娶凌国谢家嫡系的女人做王子妃。”
哐!
谢扬拍案而起,群臣的目光皆朝这边聚过来。
谢氏嫡系适龄未嫁的女子只有谢扬的同胞妹妹。
长门关外公主祭旗的事虽然没有传扬开,也未亲眼得见,但嫁到娿罗的结局可想而知。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尚可忍耐,若刀刀扎心刺骨,便无法再忍气吞声,任由蛮夷横行霸道。
“此事…”
“陛下!”谢扬当即打断,出列到大殿中央跪下,“小妹已经定亲,婚期将近,无法应娿罗王子之请。”
及罗伽诃转头朝谢扬笑道:“你也姓谢?成没成亲都无所谓,我不在意,有过男人的女人也很有味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姐姐妹妹?”
“恬不知耻!竟说得出此狗彘之言!”
谢扬气到浑身颤抖,跪也跪不住未得准许就直接站了起来。
“我谢家绝不会有任何女子会嫁给你这蛮夷贼子!”
谢辞同样心头愤恨,刚想起身对上了李徐的视线,对方朝他摇摇头,他只好强压怒意暂且忍耐。
“爹,陛下会不会…”
“闭嘴。”谢安平脸色发暗,虽未发一言,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已将火气压到了极限。
高台上皇帝、皇后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制止也没有发声。
刀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握刀之人便可退至一旁冷眼旁观,这道理谢安平太明白。
让谢家去闹,赢了,护住的是谢家的女儿,输了舍的是谢家的女儿。
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人只需要在闹剧发酵过大或结束时,说一句缓和的话,或是劝慰娿罗王子,或是责罚谢扬,不染纤尘。
如此,娿罗人便无法将矛头对准皇帝、对准凌国,他们的皇帝依旧可以议和求全。
“喊叫什么?”
及罗伽诃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谢辞身上,深绿色的瞳孔中笑意愈深。
“女人不行,男人也可以,我不挑。”
请假条
非常非常非常抱歉宝贝们!因为这两天实在很忙,所以要停更两天,1月3日恢复更新~
接下来要开始有些虐了,请大家做好准备喔
看看鼠鼠和小小蛙,原谅我吧~爱你们!祝2024幸运一整年!努力皆有回报!前路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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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长枪弯刀对立于大殿中央,及罗伽诃右腿后撤一步双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身上的珠子黄金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响动。
“请赐教。”谢扬转动银枪冲过去,冷刃相击发出铮铮声,殿内群臣皆屏住呼吸。
侧方矮几后,谢辞全神贯注盯着打斗的两人,眉头越来越紧。
天下万事,急则丧,缓则得,故不可莽干,这话原本是谢扬教他的,如今谢扬自己却忘了。
心系胞妹,一心急着想赢,自乱阵脚,看似占尽上风,实则被不断套出招数,只等黔驴技穷。
谢辞扶住案几倾身向前,心中焦急不已,这根本不是谢扬真正的实力。
“坐好。”谢安平覆住谢辞的肩膀,压着人令其坐稳,朝堂中立了几十年,自然看得比小辈明白。
皇帝有意卖这个人情给娿罗,无论他们做什么,都已至无可挽回的地步,谢安平哀伤叹息,心中为自己无辜的侄女感到痛心。
国与国交易中,为了给足对方颜面而牺牲的....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弯刀回击至枪杆,谢扬踉跄一步又狠起视线冲回去。
“兄长..”谢辞用力捶了下腿无力地闭上眼睛,越急越乱,败局已定。
哐当!
银枪被挑离手掌掉在地上,谢辞睁开眼睛,瞳孔猛然一缩,及罗伽诃赢了比试却未收手,长刀直冲谢扬要害。
酒壶飞出去将刀身砸偏,谢辞起身跑出去,谢安平甚至没来得及拉。
“兄长!”谢辞过去扶住谢扬。
输了比试,输了妹妹,谢扬已是悲痛欲绝,恨不能以死相替。
谢辞捏捏拳头,刚好与李徐对视,那双蕴含风华的眼睛此刻满是忧虑和急切,幅度过大地朝他摇了摇头。
他收回视线揖手道:“陛下,臣观摩此战很是技痒,也想比试比试。”
“谢辞!”李徐扶案站起来死盯着谢辞,脸色已经开始泛白,不断用口型重复着不要二字。
皇帝看向李徐面露薄怒:“小五,大殿之上怎的如此无规无矩,坐下。”
“谢辞,不要比试,回去,快回去。”
“坐下!”
皇帝震怒的声音响彻大殿,李徐压制住如火烤油煎的心慢慢坐下,眼睛还锁在谢辞身上,一遍遍朝对方摇头。
谢辞笑一下不再看对方:“求陛下也给臣一个讨教的机会吧。”
“准。”
李徐捏住酒盏,指节咔哒作响,整个人完全不见有半分平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多谢陛下。”
经一场输局人情已送出去,第二场再输就会丢失颜面,有来有往才是平衡,皇帝盯着谢辞给到了万不能输的压力。
谢辞看向及罗伽诃:“这么比试的确无聊,不如也点彩头?若是我赢了,我家小妹娿罗王子便不可带走。”
“刚赢来你就要抢回去?”及罗伽诃话有抱怨之意,脸上却带着笑,“我赢了怎么办?”
谢辞勾唇笑笑满不在乎地张开手:“随意。”
“好,我赢了,你跟我走。”
“可以,不过...就怕王子殿下没这个本事。”
谢辞抬手接住侍卫送来的佩剑道:“谢某不才,望娿罗王子不吝赐教。”
请战的话说完,剑却没有出窍,深含轻视之意,及罗伽诃眉心微蹙提刀而来掌控先机。
谢辞侧身躲过刀锋,调转剑身回挡,借对方的刀刃脱下剑鞘,前冲刺向对方喉咙,及罗伽诃不断后退躲开,眼中仅有的玩味尽数褪去。
“你的剑很快。”
“再多说两句,你死得也快。”
剑尖挑断胸前的珠串配饰,珠子宝石黄金散落一地,对方急冲,谢辞又转攻为守,不断退闪。
“想活就拼命些,我还没尽全力呢。”
话音落下,及罗伽诃的脸色黑了些,谢辞轻笑找准机会挥剑劈向对方。
及罗伽诃反应迅即,虽躲过致命一击,但额头还是被剑锋伤出一条血痕,嵌着宝石的抹额随之断开落地。
谢辞眯起眼眸加快剑招,使出全力时对方明显吃不消,墨绿衣袍上渐渐沾染血痕。
见了血,大殿上众人看出这不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氛围更加紧张,李徐则是在紧张中绷紧了神经,一眼不敢眨动。
殿中央两人皆全力以赴,但一个毫发无伤,一个已是满身血痕,高下立见。
谢辞不欲纠缠,身形虚晃再次朝及罗伽诃的咽喉刺去,再突破对方防线将宣告胜利时,他突然身体一僵捂住了胸口。
胸腔内刺痛难忍,心脏好似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沁出。
反击的刀刃袭来,谢辞踉跄躲开,杀招再来,手臂被划出刀口鲜血浸湿袖子流到掌心。
李徐砰地压住案几,另一边谢安平和谢扬眼中露出诧异。
已要告终的比试忽然被反击,众人亦有疑惑,就连谢辞自己都陷入迷茫。
长刀趁机冲杀,刀刀夺命,谢辞勉强抵挡,握着剑柄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为何觉得经脉滞涩使不上力?难不成是饮酒的缘故?可平日就算醉酒也不会如此。
他攥紧剑柄强迫自己一点点压制身体的不适,不行也得行,他不能输,不能输掉堂妹,不能输掉凌国的颜面。
刀刃与剑锋擦过发出刺耳铮鸣,及罗伽诃用尽全身力气挥刀打向谢辞,长剑只来得及将刀刃一面调转。
第119章
“噗咳咳咳咳咳咳!”
刀背狠狠击中胸口,鲜血吐出,喉咙一阵腥甜,谢辞后退用剑尖抵住地支撑身体。
本就疼痛难忍的胸口,受了致命一击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周身大穴如被封闭,经脉滞涩几乎要提不起剑。
“父皇!”李徐噌地站起来冲出矮几面朝皇帝跪下,“比试点到为止!便停在此处吧!”
及罗伽诃亦伤得不轻,但不愿展示狼狈只笑着嘲道:“认输,跟我走。”
“我..没输。”
李徐也顾不上皇帝的脸色,起身跑到谢辞身边将人扶住低声去劝。
“阿辞,就算输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娿罗,陛下也不会,谢家小妹我会想办法阻其嫁去娿罗,我发誓一定做到,相信我,我们不打了。”
“我..没输...”
“阿辞,我们先去疗伤,不打了行吗?求求你,别打了。”
谢辞一把推开李徐,提剑直指及罗伽诃:“我没输!再打过,没死,就没输。”
“阿辞!”
武将冠帽落下地上,剑身上沾染凝固的鲜血,少年决绝而去,刀剑相击之声愈发刺耳。
谢安平看出谢辞的不对劲,扶案而起,谢扬跟随着站起身,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打斗不休的两个人。
手臂又留下血痕,谢辞咬紧牙强行突破经脉的带来阻断,将涌上喉咙的淤血咽回去,站在原地,等待迎接对方刀刃。
长刀自下而上挑起砍杀,官袍划破一层布料,电光火石间谢辞侧身找准机会飞快挥动剑身.....
鲜血四溅。
随长刀一起落地的,还有握刀的右臂...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到,甚至皇帝都忘记做出反应。
“啊啊啊!!”及罗伽诃捂住断臂痛苦叫喊,血流汩汩在身下形成血泊。
谢辞嘴唇惨白轻蔑地笑了声:“承认。”
跟随及罗伽诃一起来的护卫喊着娿罗语言,一个冲到及罗伽诃身边,一个捡起刀就要砍谢辞,被谢安平上前拦住。
断臂之伤,失血及快,几息之间及罗伽诃就已经昏厥失去意识,两个护卫不敢过多耽搁赶紧将人抬起来。
“这件事娿罗会要一个解释!”
喊完,两个护卫将及罗伽诃抬出大殿,唤来的太医紧随其去。
谢辞看着殿门外远去的一群人,耳边万籁消寂....
长剑从手中滑落,鲜血自喉咙涌上喷溅而出,染红嘴唇和脸颊,双目随之陷入黑暗,最后扑通倒在了地上。
“阿辞!”
“阿辞!”
第一百零六章 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人送至偏殿,太医急忙赶到。
皇帝、太后、皇后、太子、谢安平、谢扬....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一个断了手臂,一个呕血昏迷。
“如何?”皇帝沉声询问太医,周围皆屏息噤声。
太医搭了半晌脉又查看许久,时间每流逝一点眉头就跟着皱紧一点。
“回陛下,小谢将军怕是...不好了。”
谢安平听到这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怎么可能!”
“爱卿稍安勿躁,死人堆里都能爬出来的,小小比试又有何惧?”皇帝负手而立,面上看不出喜怒,“去,让整个太医院的一起来想办法。”
“是。”老太监揖手退出去传令。
在众人身后,李徐茫然若失地站在那,心好似被一锤一锤凿出一个洞,耳边嗡鸣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回忆刚刚的一幕幕,然后窒息绞痛。
“殿下,殿下?殿下?”
李徐回神愣愣看向身边的宫人。
“殿下,陛下命所有人退出去,您..”
他扫了眼周围,除了帝后、太医和谢家人,剩下的人已经离开。
在失魂落魄中找回的理智迫使他不退反进。
“儿臣有话单独与父皇商讨。”
皇帝和皇后一齐回头看向他,少顷,皇帝同意此请,移步至偏殿另一侧,李徐跟在身后。
“何事?”
“父皇,娿罗王子不能留了。”
皇帝侧目而视,未张口询问或责骂,李徐便继续说出原由。
“父皇容禀,娿罗王久缠病榻、年岁已高,朝政大权皆在及罗伽诃手中,此次偷袭长门关便是及罗伽诃所为,若谢辞没有反袭忽布,他们便可以最小的损失收获大量军资粮草。”
“长门关一战可见其野心谋略,屠城可见其果决狠辣,以...以凌国公主祭旗,可见已有开战之心,殿上要求谢家嫁女并羞辱谢辞,可见其人睚眦必报。”
“父皇,娿罗没有议和之心,只是暂时周旋,为的是养精蓄锐早晚攻占中原。”
李徐揖手一拜言语恳切:“如今及罗伽诃在凌国断臂,定不会善罢甘休,放归娿罗无异于纵虎归山,此人已断不可留,求父皇三思。”
良久的沉默后,皇帝转身离开。
“父皇!”
“来人!”皇帝袖口一挥,带着属于帝王的杀伐决断,“传朕口愈,即刻处死娿罗王子及罗伽诃。”
李徐退出偏殿,心中忧虑甚深。
主动杀掉及罗伽诃,两国宣战,战事一旦打响便要仰仗谢家,那样一来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再因断臂一事责罚谢辞。
二来与娿罗议和实非众望所归,三来他说的是真话,及罗伽诃一死娿罗败数很大。
第120章
凌国自立府邸有实职的皇子,不得留宿宫内,宫门下钥前李徐被迫离宫回到松雪别院,一等便是一夜。
翌日,天色蒙蒙亮,宫中总算传出消息。
谢辞夜里被送回嘉良候府,太医随行状况尚未可知,只好再派人去打探。
而及罗伽诃止住血伤口来不及包扎好就已逃出皇宫,与皇帝下令处死只差了一刻钟而已,现皇帝正命全城封锁搜查。
“晚了。”李徐坐在椅子上紧缩眉头,错失先机鱼入水底再难找寻,此战势必打响,输赢却犹未可知。
“殿下!殿下!”
派去嘉良侯府的小厮跑回来冲进厅堂扑跪到李徐身前,李徐胸口一颤,缓慢站起身,甚至不敢张口去问。
“殿下,小谢将军性命无忧。”
心还未及落下,小厮垂头继续道:“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人..人废了。”
“你说什么?”李徐踉跄后退撞到椅子,幸被廖宁扶住才没有摔倒
“殿下?您还好吗?”
“怎么会这样?”李徐一点点滑下去跪坐到了地上,“我..我没想这样,不该是这样,不能这样....”
“殿下...”
李徐痛苦地抱住头,悲到极致欲哭无泪:“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恢复,一定可以找到办法。”他爬着站起来扯住廖宁,“太医说的不一定是准的,对不对?”
廖宁不忍地点头:“是,属下会命人遍寻天下名医。”
“对,对,现在就去,邕州回来时太医还说不知道、没办法,不也好了吗,不过是一群庸医罢了,我..我去看阿辞,我得先去看阿辞。”
李徐提起步子往门外跑,却因失魂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摔到了外面。
“殿下!”廖宁和小厮、侍卫急忙过来扶。
“滚!”
众人不敢再上前,李徐爬起来坐在石阶上靠住门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人心发毛。
“也好,也好...我不敢、不忍的,借了别人的手,如今他还怎么逃得掉?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在笑声中砸到地上,参朝的冠帽被摘下扔到远处。
“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太心急、太冲动,一步错步步错。
自以为掌控所有,可手中的人与事一边流逝一边又以残酷的方式握紧。
他知道,今天之后一切都将改变,再也无法回头.....
天下何人可机关算尽?
算尽人事失天助,得天助又漏人事。
皇城的雨连着下了几日,初冬时节,天寒路上泥泞,少有行人。
在一道道更声中天亮起来,但乌云遮日,阴霾仍笼罩着街道门户。
嘉良侯府,照雪堂中,细雨夹着轻声的抽泣。
沈玉秋坐在床边,日日哭夜夜哭,终于哭坏眼睛哭垮身体,要靠汤药吊着才能来一趟。
床上的少年已经昏迷不醒近半月,好在能灌下去续命的药让人挺住。
竹越和婢女跟在近前侍候,每隔两刻钟就要沾水润湿谢辞的嘴唇。
举世无双的面容如今惨白如纸,人消瘦了一圈,不仔细去看甚至难以注意到这人还在呼吸。
“去把今日药拿来吧。”沈玉秋擦干眼泪,将药碗接了过来。
勺子在温好的药中轻轻搅动,舀起半勺先尝了下温度,才送到榻上人口边。
汤药喂一半流出一半,沈玉秋忙放下碗用丝帕将谢辞嘴角的药擦去。
“夫人,要不还是我来喂吧,这样公子喝不进去。”
沈玉秋点点头,只好将药碗还给竹越。
竹越刚接过来注意到榻上的人登时愣住,药碗啪嚓掉在地上摔碎。
“夫人!公子动了!”
沈玉秋瞪大眼睛看向谢辞,胸口因呼吸而有的起伏比刚刚明显不少,睫毛也在微微颤动。
“阿辞?儿啊,你听得到娘说话吗?阿辞?”沈玉秋捂住嘴,眼泪不断滴到手背上,视线虽被泪水模糊,但却不敢眨动一下。
榻上的人似陷入一场深处的挣扎,眼皮动着却始终无法睁开,沈玉秋小心握住冰凉的手,一遍遍哭着去唤谢辞的名字。
在黑暗泥沼中,一只手握住谢辞的手,终于慢慢将他拉回到了光亮之处。
“娘..”
谢辞睁开眼睛,光线刺得瞳孔发疼。
“娘在这儿,娘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呀我的儿啊。”大喜过望,沈玉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沾水了帕子和衣袍。
眼睛缓和些,谢辞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经脉连着心脏都疼得要死。
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虚弱到需要聆听之人靠近竖起耳朵。
“娘,我..输了吗?”
沈玉秋更控制不住泪,摇头道:“没有。”
“娘..我用不上力气,我,可以赢他,我...我用不上力气啊...”
哭泣声渐渐压制不住,沈玉秋偏头捂住嘴心痛如绞:“娘知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没输,你赢了,你打败了娿罗人,为谢家为凌国赢回了颜面。”
谢辞眉头稍稍舒展:“我就知道...我,不会输,娘?别哭了...”
“不哭了,太煞风景,娘是看你醒了,高兴的。”沈玉秋强忍住泪,看着谢辞扬起笑,轻轻抚了抚谢辞的脸颊。
第121章
“我儿阿辞一直是娘最大的骄傲,饿了吧?娘让人去准备餐食,你刚醒喝点粥水吧。”
谢辞微微点头:“可以加点糖吗?娘..我有点想吃甜的...”
“当然了,娘给你做甜粥。”沈玉秋别过头,抽口气快速将新流出的眼泪擦干净,“等你身体好些,想吃什么娘都亲手给你做,好不好?”
谢辞忍着身上的疼挤出笑道:“好..”
吩咐好婢女,沈玉秋坐回来重新握住谢辞的手,眼中仍含着泪。
“竹越,再倒碗药来,先把今日的药喝了吧。”
“是。”竹越走到门外熬药的小炉子边,拿起药罐又倒了一碗送回屋内。
沈玉秋接过来用勺子轻搅散热降温,竹越退回到一旁守着。
“娘..我什么时候能好?”
勺子掉进碗里溅出水花,沈玉秋僵硬地握回勺子,手指细微颤动,说出的话滴水无漏,声音却同样在发颤。
“太医说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几月,这些天你便别再想着出去鬼混胡闹,安心在家里待着,按医嘱吃药把伤养好,来,娘扶你起来,把药喝了。”
“嗯。”
沈玉秋把谢辞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喂着喝了一勺药。
“躺几个月,真要人命...”
谢辞抱怨着又喝了一勺药,身后沈玉秋强忍着心痛,才没再此刻哭出声来。
第一百零七章 他...成了废人
谢辞喝了药和粥后昏昏睡去,到天色转暗,太医来诊过脉又开了些新的药。
自从谢辞病后,沈玉秋的心便日夜忧虑在儿子身上,忧思哀伤过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愈渐下降,旧疾新症总不见好。
谢安平在府内时一般都会拦着沈玉秋去照雪堂,去一次哭一次,眼疾也加重不少。
安置好沈玉秋,谢安平赶回照雪堂,谢扬和妻子正一起送太医从卧房出来。
“侯爷安。”
太医揖手行礼,谢安平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我儿的事全仰仗许太医,大恩大德我谢家都记在心中。”
“下官职责所在,嘉良侯太过言重,陛下也嘱咐下官务必尽心尽力。”
屋内,谢辞听到声响昏沉中勉强睁开眼睛,身上还是刺痛喉咙也有些发干。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辞看向床外,不远处竹越正背对着他用移到屋内的小炉子热药,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传到耳畔。
“无论是什么稀缺的药,我谢家都能找到,哪怕是试试也好,许太医,再想想办法吧。”
“唉,这不是有药没药的事,下官已是竭尽全力,心肺重创,周身经脉几乎全损,别说是再习武,便是想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都难了,唉,可惜了。”
谢辞茫然地躺在那,眼睛盯着敞开缝隙的窗子。
“大伯,伯母说这事先不要告诉阿辞,怕阿辞没法接受。”
“这种事如何能瞒住?早晚要知道。”
“那也等阿辞身体好些再说吧。”
屋内床榻上,谢辞不自觉有些发颤,他努力支撑身体坐起来。
竹越听到声音转过头:“将军,您醒了?刚温好药您喝了吧。”
“竹越,他们说得是我吗?”
竹越愣住,意识到对方听到了外面的话,慌忙中不小心将桌上的碗拨到地上。
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洒落的汤药,谢辞一点一点抬起眼盯向竹越。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竹越低下头想回答却张不开嘴。
“说啊!”
屋内声响惊动屋外几人,但只有谢安平和谢扬返了过来。
“阿辞?竹越,怎么回事?”
“公子他..听到了。”
谢安平和谢扬具是一愣,没想到谢辞会在这时候醒过来,后悔没有走远些再问已是来不及。
“所以...是真的?”谢辞坐在床上,身上的病痛抵不过心被一刀刀剜去的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握成攥不紧的拳头,眼眶盛不住的泪一滴滴落在手上。
“我..变成废人了?我不信,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
谢辞猛地冲下床摔到地上:“你们骗我!都是骗人的,我不信,我不信!”
“将军!”竹越跑过去跪到谢辞身边,眼中的泪同样控制不住,“将军...”
谢安平捂住额头,不忍相看。
天资卓绝少年成名,满身傲骨一朝丧尽,悲无可悲。
“爹,你们是骗我的对吗?”谢辞撑着往前爬了两步,“爹,我...我挨过那么多打,在战场上死里逃生,我都没事的,怎么可能就没治了?”
眼泪不断往下落,在被泪水模糊的双眸中,含着少年人最后的期冀。
“娘说我只要躺两个月就好了,是不是?我会认真吃药,我能...好起来是不是?”
谢辞浑身颤抖着:“爹,兄长,你们说话呀,告诉我呀,说话啊,求求你们告诉我我会好的,我会好的对吧?”
“阿辞,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去和及罗伽诃比试。”谢扬含着泪,心中悲痛难忍,“哥哥欠你一条命。”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谢辞看看屋内的三个人,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魄。
“骗我,你们都骗我,骗子...”
第122章
谢辞蜷缩起来抱住头,胸口抽痛,口中不断重复骗子两个字。
“将军..”竹越擦了下泪,小心抬手轻轻放到谢辞肩上,却被对方猛地打开。
“骗子!”
谢辞爬着踉跄站起来,整个人好似疯了一般。
“我的剑,我的剑呢!我没废,你们都是骗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跑了两步重心不稳又摔到地上,竹越急着过去扶住,谢扬也过去一起拉住谢辞。
谢安平听着谢辞的哭喊,心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不知在哪一瞬鬓边的白发又多了些。
“阿辞,阿弟,冷静些,只是太医没办法而已,大伯已经派人在整个凌国寻找可治此症的医者,一定能找到可以治好你的神医。”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谢辞挣扎着,眼眶血红脸上是至极的痛苦,“我不信!放开我!我不信你们!滚开!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打击刺激下,人已经有些癫狂,谢安平强忍着才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落泪:“竹越,先让他休息吧。”
竹越犹豫着抬起手,谢辞也在一瞬间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中有质疑有怨恨,但更多的是痛苦。
“我教你的,你敢用在我身上。”
该有的手刀没有落下,竹越低下头跪着控制不住哭出声响。
“我没事了,都出去吧。”谢辞呆滞地坐在那不再哭闹,“我想一个人静静。”
“阿弟,你睡了一天,饿不饿?城南开了新的点心铺子,兄长去买些回来,你尝尝。”
“我不想吃。”
“很快就回来,你尝尝味道,兄长听说特别好吃。”
“我不想吃!”谢辞用力推开谢扬,崩溃地捂住耳朵,“都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都出去!!”
谢安平叹口气给两人使个眼色一起离开卧房,谢安平头痛欲裂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扬虽受拒绝但还是去买了糕点回来交给竹越。
“他什么时候想吃你便送进去。”
“是。”竹越捧着糕点守在门外,照雪堂内寂静无声。
许是太通人性,连着半月未见谢辞听到熟悉之人的哭声,照雪也低垂脑袋不再吃草。
屋内,谢辞爬起来,三魂七魄丢个干净,他走到剑架旁拿起自己的佩剑。
手握在剑柄上,拔出来时右手止不住颤抖,身体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刺痛,脉络滞涩,经年习武之人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谢辞把剑狠狠摔在地上,自己也瘫倒在地,终于肯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成了废人。
“哈哈哈...”
眼泪再次落下来,不能接受的不得不接受,不敢相信的不得不相信。
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那场比试。
为了妹妹?为了凌国的颜面?为了咽不下的那口气?
谢辞慢慢躺到地上,眼泪滑过眼角滴落到身下的地面上,哀与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就这么睁着眼睛躺着,从夜里躺到天明。
雨过之后天未晴,初冬的雪下了一夜将照雪堂盖上一层白,雪花被风从窗缝带入,飘飘荡荡落到谢辞的掌心转瞬消融。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竹越站起来先有些怔,而后赶紧把手中的糕点袋子递给谢辞。
“将军,这是谢扬将军买来的,您要尝尝吗?”
“下雪了..”
谢辞好像没有看到面前的人,径直走出门走出回廊,瞳孔内映着纯白一片,张开手便可接住无数雪花。
他笑笑在雪地中留下一排脚印,长发未束披在身后,雪落在上面化掉又落前赴后继。
长袄被披到身上,谢辞侧头看了眼甩开继续往前走。
“将军,您这样会染风寒的,快披上吧。”
眼前的少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长袍寝衣,鞋子没穿便出来,光脚踩在雪地上,趾头已经泛红。
竹越跟过去又将袄子披上:“将军,咱们进去吧,您还没穿鞋呢。”
见对方一副完全听不到的样子,竹越赶紧跑回屋子去取鞋,回来时整个人傻了。
长袄被扔到一边,谢辞仰面躺在雪地里,雪落到眼睛里都不眨动一下。
“将军啊!”竹越跑过去跪到旁边,“快起来吧,您身子还没好,再染上风寒可怎么办啊!”
谢辞置若罔闻,许久才看着纯白的天空轻声开口:“现在的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死了还能痛快些。”
“当然有区别,您怎么能死呢,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侯爷和夫人在想办法找大夫呢。”
知道劝不动,竹越便陪谢辞在雪地里一起冻着。
“阿辞!”沈玉秋刚进照雪堂就看到谢辞衣着单薄地躺在雪地里,提起裙摆跑过去,身后的婢女支着伞赶紧跟上。
“儿啊!快起来快起来啊!冻坏了可怎么好啊!”
沈玉秋踉跄摔到,根本来不及疼,一心全在谢辞身上,扯着谢辞将人扶起来搂进怀里。
“阿辞,跟娘进屋去,娘能想到办法,娘一定医好你...”
本已死透的心又刺痛起来,流干泪的眼睛又泛起雾气。
“娘,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沈玉秋悲痛地抱紧自己的孩子,视线彻底模糊:“你死了,让娘怎么活啊,阿辞,我的儿啊...你让为娘怎么活呀...”
第123章
“我真的..受不了了。”谢辞用力捶打胸口,活不下去,求死不能,至悲至痛,堪比凌迟。
“娘..我疼,我疼,我疼...”
沈玉秋流着泪不断轻抚谢辞的后背:“娘知道,娘知道,娘在,娘陪你一起疼。”
第一百零八章 往事无迹,孤鸿北去,斜阳西匿
皇城的雪融得很快,一夜满地银白,一夜雪散又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谢辞成功染上风寒,每日昏昏沉沉,睡着醒着少,醒来了便坐在床上安静地盯着窗户看。
不哭不闹,让穿衣便穿衣,让喝药便喝药,让吃饭便吃饭,但不与任何人讲话,好似变成了木偶人。
少了唯一四处调皮捣蛋的人,嘉良侯府上到谢安平、沈玉秋,下到烧火做饭的奴婢,心情都一落千丈,整日死气沉沉。
房门不知何时打开关上,忽然有人坐到床边,谢辞也没什么反映,仍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未开的窗子。
“阿弟,你看把我谁带来了?”
习惯没有回应的谢扬自顾自笑着,把怀中的婴儿捧到谢辞面前。
“你侄子,再过一个月就百日了,这次特地带过来给大伯伯母和你看看,在这儿办百日宴,阿弟,你要不要抱抱?”
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谢扬低落后直接将孩子塞进了谢辞怀里。
一旁谢扬的夫人见谢辞这般模样轻声叹息亦有不忍。
“你看,他多喜欢你,平时我抱着都哭。”
怀里多出东西,谢辞有了点反应,低头去看襁褓中的孩子,小孩子吃着手朝他笑起来,脸上肉嘟嘟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他抬手轻轻戳了下孩子的脸颊,婴儿可爱的笑声传到耳朵里,那只放在嘴边的小手晃晃握住了他的手指。
时隔多日,谢辞终于再次扬起笑。
“阿弟,你要快快好起来,等他长大你就教他剑法。”
谢辞垂着眸子笑意消逝。
“阿弟,剑法在心中不在手中,你一定会是个好师傅,到时我来教他用枪,你来教他用剑,等他长大也做个将军。”
没有回应,谢扬转移话题道:“你嫂嫂给你做了新鞋,想在新岁时送你的。”
“你这说得哪门子的蠢话。”谢扬的夫人上前反驳了这话,“难不成到新岁我还不能再给阿弟新做一双了?鞋子这东西最不怕多。”
谢夫人使个眼色,谢扬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一双崭新的鞋放到了谢辞眼前。
“阿弟,嫂嫂这是头回见你,也不知道送个什么,便做了双鞋,尺寸是听你兄长说的,你试试合不合脚,大了小了嫂嫂再回去改。”
“谢谢。”
听到谢辞说话,两个人都有些松口气的感觉。
“阿弟,那你试试?”
谢辞又不说话了。
“什么时候想试再试吧。”谢扬笑着摸摸谢辞的头,“等我们阿辞也娶了媳妇,就有人常给做新鞋了。”
房门叩响,竹越推门进来道:“五殿下来了。”
谢扬夫妇迎出去各行了礼,李徐看着也憔悴不少。
“阿辞..还是不说话吗?”
谢扬叹口气摇摇头便行礼告退离开了照雪堂,李徐把带来的香料给到竹越。
“去将这香燃上,能安定心神。”
“是。”竹越对李徐的信任基于谢辞,不亚于谢辞,忙着便将香燃好。
李徐走进屋子,床榻上坐着的人肉眼可见消瘦一大圈。
这是他第二次来看谢辞,第一次匆匆而来,谢辞在睡着,他抱着侥幸心里喂给谢辞解药,可已然覆水难收。
香料的确是有助安定心神,其中还有他添进入令人心情愉悦的药。
“阿辞。”李徐坐到床边与谢辞面对着面,但对方似是根本看不到他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相顾无言,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李徐的心撕裂疼得厉害,这原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一时疯了以为可以此威胁谢辞,解药就时时带在身上,后悔了便喂出去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天总难遂人愿,不曾想他种下的因结的是这般恶果。
“阿辞,我向父皇为计宁求情了,父皇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也许过段时间会放他回来。”
面前的人没有一丝回应,李徐吸一口气压下哽咽。
“这些天我查阅医术古籍,书上说有一株名为空昙兰的草,与五毒一起入药,可活死人肉白骨,我已经与嘉良侯说过,一旦找到定能救你。”
李徐小心再小心地轻握住谢辞的肩:“世上万事都没有一定的结果,除了空昙兰,我还会再找其他办法,你会好起来。”
“阿辞,清枫山上的初雪还没有消融,从前你说想一起去看,说饮酒看雪定然惬意,可总有事耽搁,现在时间刚好,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谢辞抬起眼眸看向身前的人,眼中空洞。
“我背你去,偷偷去,不会让嘉良侯发现。”李徐哽咽着故意开起玩笑,“我那藏着的好酒刚拿出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沉默许久,谢辞没有说话却慢慢抬起了双臂。
李徐笑一下蹲到床边,身后的人趴上来时轻飘飘的好像只剩一副骨架。
他托住谢辞的双腿站起身,唤来竹越帮谢辞披上了裘袍。
时隔多日再次走出屋子,谢辞竟觉得有些陌生,仿佛从未再这里生活过一般。
第124章
离开照雪堂走到长街上,雨雪停后街上热闹依旧,叫卖声欢笑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走快些,好吵..”
脚步加快,谢辞的手没有去搂着对方的脖子,只是无力地垂在胸前随着步伐轻摆。
越不想听到的反而更甚,周遭的笑声刺耳,不知哪家新办了喜事,爆竹噼里啪啦乐声欢快。
在最吵闹时,李徐听到耳畔微弱哀沉的声音响起。
“知津兄,我是个废人了...”
心如同被扎上一刀,那声音让他心碎难捱,亦生出无边恐惧,其中含着一辈子都不能言明的真相。
“我本赢了的..”谢辞慢慢收紧手,悲痛过去是与死无异的麻木,说出的话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使不上力气,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父亲说要三思后行,一腔热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信。”
“众人接受议和时,我去大殿上谏言,兄长输了比试我要赢回来,经脉滞涩我便强行突破....”
“我赢了,我赢了及罗伽诃,砍了他的手臂,我赢了比试,凌国与娿罗也不会再议和,我明明没错,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会这么..生不如死呢?”
谢辞靠在李徐身上,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淡漠地看着街上热闹的一切。
离群大雁,无归孤云,偏落在烟火及盛之处。
“阿辞,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我发誓一定找到办法救你。”
“无所谓。”
脂粉香气与酒香参杂在一起,谢辞抬头看了一眼,月来阁三个字又重新镀了金粉。
“小谢将军!”门口的花娘看到谢辞,几个人一起围了过来。
百姓只知道谢辞打赢了娿罗王子还砍了对方的手臂,他们无需再忍受屈辱议和,大快人心。
街头巷尾讨论得全是谢辞有多么勇武,心情有多么痛快,却无一人知道为此尚未至弱冠年纪的少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小谢将军,听说您也受了伤,都好久没来了,您怎么都瘦了呀?”
李徐刚要离开,却被谢辞拦住。
“放我下来。”
“阿辞?”李徐叹口气将人小心放下来,帮着系紧了裘袍。
谢辞不理会周围的话语,走进去听着欢声笑语,望着月来阁中圆台上的舞姬,突然疯了一般大笑出声踉跄差点摔倒。
李徐紧跟着将人扶住,心中刺痛:“阿辞,我们走吧。”
“走?这儿多好,所有人都这么高兴,我也高兴,哈哈哈哈,这么高兴怎么舍得走?”
谢辞推开对方,与刚刚相比似又换了个人,脸上带着笑,却比沉默时更显得悲痛欲绝。
“去拿酒,拿最好的酒,我赢了及罗伽诃,当然要庆祝一下。”
花娘不明所以笑着应声去拿酒,将两人引去了整个月来阁最好的位置。
酒菜上来,谢辞拿起酒壶靠在围栏边,看楼下舞姬裙摆飞动轻转身姿。
“小谢将军今儿个还要不要舞剑呀?奴家都好久没看过了。”
“滚下去。”李徐呵斥一声,花娘吓了一跳不敢再搭话,赶紧退走了。
谢辞身处整个皇城欢笑最多之地,笑中却满是凄凉:“是啊,从前喝醉了非要舞剑之时,怎么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废物呢?”
“阿辞..“李徐沉默着,除了会好起来,会想办法,他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无力与恐惧压在身上挥之不去。
冷酒入喉,苦的更苦,痛的更痛,愁肠百结难解。
“知津兄,你说...如果宫宴那日我没有站出来去比试,是不是....”
谢辞仰头倒了一大口酒喝下去,虚弱的身体完全不比从前,柔和的酒都辣得咳嗽。
“阿辞,你还病着,别喝了。”李徐过去抢酒壶,谢辞用力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将人推开一步。
“我不会!”他看着李徐似哭又似笑,“我不会不去,你明明拦过我,是我永远一意孤行!到底是不是...我错了?”
“你没错,哪怕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冲上去,这就是谢辞,阿辞,你没错,是....”李徐停顿后道:“是天妒英才,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哈哈哈哈...好一个造化弄人。”
谢辞将壶中酒饮尽摔到地上,扶着栏杆扑通跪倒在地。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花落尽,满怀...萧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九章 笼中死雀
几日后,嘉良侯府照雪堂。
汤碗、盘子被一个接着一个摔到地上,碎片、菜和汤水铺了满地。
“我说了不喜欢这些!为什么还要拿给我!”
屋内婢女站一排,皆不敢出声,一场病后平日态度最好的人性情大变。
整日酒不离手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一会高兴一会暴怒,今天摔了盘子,明日砸了花瓶,后日又拿剑将修建好的灌木全部砍烂。
因着这个沈玉秋往照雪堂送了一批伺候的奴婢,一来需要人手打理,二来谢辞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必须有人时刻看着。
“滚!都滚出去!”
传菜的婢女退出去,屋内噼里啪啦又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竹栎从外面跑回来,迎头与几个婢女碰上时,对面都是叹息摇头。
走进房门,入目满地碎块一片狼藉,谢辞手里握着剑竟坐在了瓷片上。
第125章
“将军!”
竹栎吓一跳赶紧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未见受伤心才算落下来。
“竹栎?哈哈,你回来得刚好,走,喝酒去。”
“还喝啊?”
竹栎叹口气只好帮谢辞穿好衣服一起出门。
如今的谢辞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眠花宿柳听曲子,每日不喝到酩酊大醉爬不起来绝对不会离开月来阁。
从前觊觎样貌的世家子弟因武力不敢招惹,而今因其人疯癫更不敢近身。
“十七哥!”谢辞过去拍了下先他一步进去的人,那人转回头,先是不忍见之,而后露出了与平常一样的笑。
“真是巧了,正觉得一个人无聊,走阿辞,上楼去,听说有大文人新填了词,今日要奏新曲子。”
两个人去了专给谢辞留的位置,竹栎守在旁边,说是听曲子,结果一个只顾着借酒消愁,一个心里悲痛惋惜酒食难以下咽。
沈固看着谢辞无声叹了口气,除却这张脸哪里还认得出从前的模样。
头发随意扎着披在身后,碎发搭在耳边不管,人消瘦一大圈,腰封扣到最紧的位置还是松松垮垮,嘴唇被酒染红时更显出面容惨白憔悴。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变得如同行尸走肉命不久矣一般。
“阿辞,是不是喝的有点太多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楼下玩投壶吧?”
谢辞根本听不到,背靠着承重柱子视线落在楼下圆台上,也没了笑,呆滞地一杯接一杯地倒,一杯接一杯地喝。
沈固看向竹栎小声问:“他一直这样?”
竹栎点点头,不忍去看。
“呦!这不是我那赢了娿罗王子的表弟嘛!”
响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沈丛晃着宽胖的身体,手里提着个盖棉罩的鸟笼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正得意洋洋地朝俩人走过来,沈固瞧到低头翻了个白眼。
“十七弟也在啊,你说你们两个,一个文不成武不就,一个比武成了废人,怪不得能玩到一块儿去呢哈哈哈哈哈哈!”
沈固愤而起身:“四哥哥责我便罢,此刻怎说得出这种话来?”
“哪凉快哪待着去!轮得到你教训我?找揍呢吧!”
沈固陷入沉默,犹豫一会垂头坐了回去。
“上个月还听我爹说二房要把女儿许给你,如今看来得是黄摊了吧,谁会把女儿嫁给看着活不了几天的废人啊?”
沈丛笑得更得意,也更铆足劲头奚落。
“哦,也不一定,毕竟二房没一个有出息的,只能靠女儿去结亲巴结,你说是吧十七弟?”
沈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着怒火坐在那不说话。
“阿辞呀阿辞,这么长时间没见都憔悴成这样了啊,改不会真没几日活头了吧?那表哥可很伤心的。”
沈丛提着鸟笼子走近,把棉罩打开道:“你瞧瞧,我前两天新买的鸟,开始活泼好玩,昨天被笼子门夹把脚夹断了,现在都不动了。”
“唉呀,真没意思,废物活着也没用,要不送给表弟你吧,你们一只废了的鸟,一个废了的人,天生一对儿啊哈哈哈哈哈!”
沈固和竹栎都压着火,反倒是谢辞看不出有什么怒气,在一句一句话的刺激下,谢辞终于朝沈丛那边看过去。
笼子里的鸟的确断了一支脚,伤口没被处理,奄奄一息地躺在笼子里喘着气,伤口看着不像是意外倒像是被故意剪下去的。
谢辞轻笑一声:“表兄说得对,废物活着也没用。”
无神的目光从鸟笼子移到沈丛脸上,谢辞微微扬了下下巴道:“竹栎,揍他。”
“是。”
“你敢!”沈丛指着竹栎,“你算什么什么东西!一个家仆也敢跟本公子动手!”
竹栎根本不管那个,得了令就冲过去,将几个要拦的小厮一个接一个踹下楼,揪住沈丛直接开揍。
“哈哈哈哈哈!打得好!”谢辞坐在原地一边饮酒一边叫好,“表兄说了,废物活着没用,给我往死揍!哈哈哈哈!”
说让往死里揍,竹栎就真拳拳到肉一点不留余地地下手,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周围的人根本不敢拦。
“沈固!哎哟我滴妈!你跟他一起欺负我!啊!看我回去告不告诉我爹!别打了!”
沈固一听怒气消了大半赶紧跑到谢辞身边:“阿辞,不能打了,要是真闹出人命怎么交代啊?”
“交代?”谢辞歪歪头,神色发癫,“打死了,我与他抵命呗。”
沈固愣住,看出对方根本不是玩笑,是真的有意打死抵命,转而去拦竹栎。
“竹栎!别打了!”
地上沈丛已经满脸是血,被揍得发懵哭喊声都小了。
“真不能再打了,众目睽睽闹出人命咱们都脱不了关系。”沈固死死拉住竹栎,“就算你不怕死,想想你家公子啊,打死官眷可是重罪。”
竹栎一听不再挣扎,停了手,沈丛捂着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你听他的?”
竹栎转头看向谢辞,谢辞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
“你不听我的话了?”
“不是啊,你得听我的,竹栎。”沈固生拖硬拽把人往远了拉,“再打真没命了。”
竹栎看着谢辞的眼睛犹豫半晌,甩开沈固回去把沈丛揪起来继续揍。
“你!你也疯了啊!”沈固拦不住,急得直跺脚。
第126章
谢辞又开颜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斟酒自饮时不时还朝周围的花娘敬酒,真如疯了一般。
“阿辞啊!”沈固跑回谢辞身边,抓着人的胳膊跪下,“阿辞,不能打了,真的不能打了!”
“真的打死了,凌国与娿罗大战在即,你又是嘉良候独子,陛下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不一样,沈家大房势大,我父亲在朝中还要大伯父庇护呢。”
沈固跪着恳求险些要哭出来:“阿辞,算我求求你,别打了,真有三长两短,你要我如何与大伯父交代啊!”
“竹栎!”
听到谢辞的声音,竹栎立时停手回了头。
“不打了。”谢辞甩开沈固的手,仰头用酒壶往口中倒酒,眼中看不到喜怒,却让人感受得到缠绕在四周的悲凉。
他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手中酒壶掉下去,和地上其他的酒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竹栎,走了。”
竹栎过来跟到谢辞身后,走到沈丛身边时,谢辞蹲下去把掉在地上的笼子打开,里面的鸟却已经在笼子掉地时摔死。
“表兄,再惹我,就杀了你。”
竹栎把谢辞扶起来,两个人往楼下走,身后沈丛躺在地上被揍得爬都爬不起来。
“将军,这次打得有些严重,他会不会去官府告状?”
“无所谓。”
酒饮的太多,谢辞晃着步子每走一步都像要掉下去,竹栎在后面伸着手随时准备把人抓住,根本不敢放松。
不远处,李徐寻到月来阁,刚进来看到谢辞往楼下走,便紧着脚步过去。
“阿辞,怎么又喝这么多?”
李徐往楼上看一眼,扫到沈固和地上被小厮扶坐起来的沈丛,心中大概了解到发生何事,侧头看了眼廖宁道:“去劝劝沈公子。”
“遵命。”廖宁走上去,努力“劝了劝”沈丛不要生事。
“知津兄?你怎么来了呀?”谢辞视线朦胧刚刚看清李徐,脸上露出了笑,“你也来逛青楼呀哈哈哈。”
“我来寻你。”
“找我做什么?奥哈哈哈哈,上次说请我喝酒还没兑现呢,快走,现在去。”
谢辞突然往前去拽李徐,整个人扑过去脚步未稳直接从阶梯上掉了下去。
“将军!”人从眼前掉下去,竹栎心头惊吓却抓了个空。
阶梯下,李徐亦吓得不轻,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以最快速度行动冲过去将谢辞接进怀里紧紧抱住。
两个人都松一口气,而这场惊吓的始作俑者全然没有其他反应,依旧轻轻笑着,酒气上头又有些糊涂,靠在李徐身上不动,昏昏欲睡任由对方抱着。
“殿下,这...”
李徐把人小心抱起来道:“今日便让他与我去松雪别院吧,免得醉成这样嘉良候夫人见了又伤心,沈家公子的事我会处理好,你回去莫要提起。”
“是,那便劳烦殿下了。”
第一百一十章 他得到了谢辞,以最卑劣的方式
马车刚离开月来阁不久就被拦下。
便装出行的宫中内侍走到马车前行了礼:“皇后娘娘有要事请殿下入宫一叙。”
“现在?可知是何事?”
“娘娘的事岂是奴才能够窥知的?还请殿下随奴才尽快入宫,莫让皇后娘娘急等。”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廖宁随行于马车窗边,窗子推开一个小缝,廖宁看眼远处的内侍小声道:“殿下,这时辰突然唤您入宫,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
李徐注视被揽在怀里睡着的谢辞,轻轻将搭在对方领口的碎发拨开。
“让他等我。”
“是。”
马车停到宫门口,李徐挡住车内的人独自走下了马车。
夜幕下的皇宫森冷寂静,不见白日的庄严。
随着内侍行至坤宁宫,隐隐有血腥之气传来,走进宫门,寝殿外的地上躺着个已经被打死的小厮。
借着月色微光,李徐扫过一眼便看出血痕下是熟悉的面孔,一瞬惊诧后基本了然。
“殿下,皇后娘娘正在里面等您。”
内侍退离,李徐迈进门槛,寝殿内只有沈华玲一个人。
“儿臣参见母后。”
“嗯,免礼吧,小五过来坐。”
“谢母后。”李徐过去坐到沈华玲身侧的椅子上,“不知母后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沈华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五向来聪慧,本宫以为你看到外面那具尸首就应知晓了呢。”
“儿臣见着满地的血未敢仔细看,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惹得母后不悦。”
“小五的胆子这么多年竟没长半分。”沈华玲靠着软垫含笑打量他,“那是你府上近前伺候的小厮,打花了脸也难怪你认不出。”
李徐故作震惊,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儿臣不知那蠢材是如何得罪了母后,令母后不悦,死有余辜。”
“小五不好奇本宫为何杀他?”
“一个奴才而已,母后想杀便杀了,只是脏了坤宁宫的地,儿臣心中惭愧。”
“哈哈哈哈....”沈华玲笑过后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他来找本宫告密求赏,说是你给阿辞下了滞涩经脉的药才害阿辞成了废人,本宫自然不信,便赏他一死。”
窗户纸这么快捅破,也在李徐意料之中,若非已经确定事实,绝不会杀人灭口并趁夜屏退所有宫人将他传来。
第127章
李徐顺势跪地磕头道:“母后,儿臣不敢隐瞒,此事确是儿臣所为,之前未说是怕母后责罚。”
沈华玲砰地拍了下扶手:“竟真是你所为?你好大的胆子!”
“母后明鉴。”李徐揖手而起又磕了个响头,“此事一来有误会,二来儿臣是为了皇兄才出此下策。”
“阿辞可是本宫的亲外甥,如今这模样叫人心疼得紧,你倒说说误会在何处?出得什么糟主意?”
李徐跪伏在地上,无需犹豫谎话便可坦然说出,真假参半令人难以辨别。
“母后容禀,寰王与陈家愈渐势大,寰王手中有兵,陈相手中有权,沈家却今时不同往日,一来沈国公早已告老还乡,靠着往日敬重能撑几时?二来沈家后辈中选不出个争气的。”
“沈家宅中内斗不歇,后辈中唯一稍显才华的沈固一直被大房打压,不得施展,几位舅舅虽在朝为官,但值几分斤两..人心明镜,而今沈家全靠着母后才能维持往日荣光。”
实话被明明白白说出来,沈华玲脸色难看了许多,而今的沈家如同摇摇欲坠的高楼,不过是看着华丽。
李徐跪直身体继续戳心道:“嘉良侯夫人虽姓沈,但若真到利益关头,她当真会全然不顾谢家的利害得失,一心一意扶持沈家吗?”
“谢家如今是真的支持太子还是坐山观虎良禽择木?皇位之争,说到底是沈家与陈家、太子与寰王之争,儿臣以为,与其用联姻来巩固沈谢两家的联盟,不如将谢家控制在手中。”
沈华玲抬眸看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所以你才给阿辞下这种药?”
“外甥再亲不还是别人的儿子吗?太子哥哥才是母后最亲之人,母后应当一心只为皇兄考虑才对。”
“凌国大半兵权皆在嘉良侯手中,谢辞是嘉良侯独子,控制了谢辞不就等同于控制了兵权?”
沈华玲面上已看不出担心,话里话外却还在装:“可现下阿辞成了废人,你...”
“儿臣只要皇兄坐稳储君之位,其他的不重要。”李徐将沈华玲的话打断,继续解释。
“何况儿臣所寻之药并不会伤其根本,只是想牵制他而已,是他自己在大殿上非要与及罗伽诃一战,且此前儿臣已经阻拦过了,是他一意孤行自作自受。”
利害关系说尽,表明了忠心,李徐又伏下身将额头抵到地面。
皇宫只有伪善,这道理他在六岁时就已经明白,宫墙内的人说到底都是利益至上,不挡路时才是亲人。
果然,沈华玲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人废了倒没什么,可心也废了,如何接掌兵权,岂非要落到谢家二房手中?”
“回母后...”
“杀了谢扬。”
李徐怔住。
“小五,保证谢家兵权落到心已废之人手中,母后才能安心呐。”
身心俱废,难保兵权不旁落,到时自然可想办法夺权分羹,李徐唇角露出笑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若他杀了谢扬,便可确保谢辞继承人之位,等来日时机到达夺了谢辞的兵权。
若他没有杀谢扬,便证明他有二心,届时将谢辞一事大白于天下,断尽他所有后路。
妙哉。
“儿臣遵命。”李徐跪直身体仰头看向沈华玲,露出乖巧的笑,“只要是母后吩咐的,儿臣拼死也会办到。”
沈华玲起身走到李徐身前,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家犬:“好孩子,母后等你的好消息。”
“是。”
离开坤宁宫,李徐脸上的笑意不再。
皇宫外,马车旁。
廖宁拉着谢辞的胳膊死活不让人走。
“放手!”
“不行啊,小谢将军,殿下交代让您等他,您再等一会儿吧,殿下应该快出来了。”
谢辞醉酒头晕得厉害,醒了爬下车就想回府,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被扯住烦得要命。
“再不放手,本将军就砍了你。”
“真不行。”廖宁根本不敢松手,“小谢将军,您就再等一会儿吧。”
“滚!”
“卑职真的滚不了。”
李徐刚走出宫门便看到廖宁扯着谢辞,而谢辞晃荡踹对方一脚反因不稳摔了自己。
“阿辞!”李徐急着跑过去,廖宁见状松了口气也松了手。
谢辞努力睁大眼睛去看,视线中的人影从三个变成五个,最后合为面前的一个。
“知津兄吗?”
“是我。”李徐把人小心把人抱回了马车。
“我要..回家。”
“明日再送你回去,你现在这样嘉良侯夫人见了又要伤心。”
谢辞听后不再说话,靠着马车壁眼睛只盯着一处看,眨都不眨。
李徐心中刺痛,叹息后敲敲车窗示意启程。
把人带回松雪别院,李徐命人去煮了醒酒汤。
“我饿了,想吃我娘煮的如意羹。”谢辞坐到桌边趴到桌子上,看起来已经醉得糊涂。
“吃些别的可以吗?”
“啊?我不饿,我要喝酒。”
李徐揉揉晴明穴道:“别喝了,你醉了,早些休息吧。”
他走过去把谢辞抱起来送到床上,刚要离开,谢辞却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被迫附身贴近,李徐的心停跳一刹。
“我...要喝酒。”
第128章
李徐无奈哄道:“不喝了,你已经醉了,好好睡一觉,会好的。”
“不。”
环着脖子的手突然用力,李徐猝不及防一个不稳摔到床上,幸而反应快撑住了身体,没有砸到对方。
“我要喝酒,我没有醉,不…我就是要醉着,为什么要清醒?清醒...有什么用?给我拿酒..”
谢辞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偶然清晰只看到如玉面庞。
“哦?是个..美人呀,还在月来阁吗?十七哥哪去了?又逃酒...”
“罢了,罢了,看在…他请我酒钱的份上就算了。”谢辞迷迷糊糊抱着眼前的人亲了下,“一起睡吧,明日..再付钱…”
李徐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瞳孔在其中轻颤,唇上的触感尚未消散,心跳得好像要从胸腔中飞出去一般。
他看着身下昏昏欲睡不再说话的人,心中的欲望一点一滴达到顶峰。
这是个机会吗?
“阿辞,这是…你给予我的机会吗?”
谢辞回答不出来,头晕得厉害又陷入昏沉中。
李徐闭上眼睛,不可以,现在不可以。
他强压住心中的冲动起身下了床,背对着谢辞感觉已经快要疯掉。
“热..”
身后的声音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他僵硬地转回身眼睛霎时愣住。
床榻上的人因为醉酒身体发热,胡乱将领口扯开,锁骨露在外面,胸口上不知是哪日与哪个姑娘留下的吻痕。
李徐的眼眸冷淡下去,青楼的女人可以,他却不可以?
理智渐渐冲散,只剩怒意和欲望,李徐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调好香料放进香炉点燃,而后将香炉放到床边。
烟雾缭绕在床帐周围,慢慢飘进谢辞的鼻子。
刚降下温的身体重新燥热起来,谢辞难受地动了动,在昏沉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很快便受不了这份热主动解开腰封扔开。
李徐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将塌上人的衣服拨开,指尖轻抚过腹部的箭伤。
细微难耐的轻哼声落入耳畔,常年制香制毒身体早已免疫,却逃不过专为他一人而生的毒药。
李徐将谢辞的衣服小心褪下,香雾使谢辞的头脑更加昏乱,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阿辞,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心中最渴望之人完全展现在自己眼前,李徐微微勾起唇角,将人抱紧轻轻吻了过去。
唇瓣相触,便是久旱逢甘霖,只想深入再深入,让这个人的每一寸都属于自己。
远处的烛心爆开,帷幔被拉下挡着床榻中的一切。
……
“唔!”
谢辞因剧烈的疼痛清醒一瞬,死命挣扎推拒身上的人。
“走开!走开啊!”
李徐额头沁出些汗,现在....还怎么走得开?
他取过提早放在香炉上的帕子,迅速盖在谢辞口鼻处轻捂。
被催情迷香熏透的帕子,将香气一点一点渗入口鼻。
大量香剂使谢辞重新陷入混乱,身子软下来,甚至在不自觉中微微抬起身子去迎合。
“阿辞,乖。”
“唔..”
心中最美好的金桂在他手中绽放,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属于了他。
情入骨髓,欲壑难填,他只想永永远远将这个人锁在怀里,让这个人永远属于他,永远为他一个人绽放。
“阿辞,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他捏住谢辞的脸颊吻去那人眼角新溢出的泪,而后慢慢向下吻住对方的嘴唇,柔软含着酒香,没有迎合他,却可放任他肆意品尝。
他的心上人给了他最大的纵容,放纵他将从前好些年的贪念和欲望一一展现出来,一一烙印在对方身上。
他得到了谢辞,虽然..是以最卑劣的方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们做了什么?
翌日。
烛火燃尽,帷幔阻隔住了透窗而入的阳光。
混沌中挣扎许久,谢辞才勉强睁开双眼,稍稍动一下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疼得厉害。
他慢慢挪着转头看向身侧,眼睛愣住。
李徐?昨夜他是来了松雪别院?
盯着眼前人,他突然惊醒感到身体和当下情况的异常。
对方跟他一起盖着被子,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肩头手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指甲挠伤的痕迹。
他心中震颤,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只能在一遍遍祈祷中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然而祈祷失效了…
他不是傻子,也非不谙世事对男女之事无有了解之人。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正心头大乱时,李徐也醒过来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他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慌张。
“阿辞?你…醒了?”
“我们做了什么?”谢辞单刀直入毫不委婉道:“我们睡了?”
李徐噌地坐起来,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阿辞,我….我昨日喝醉了酒,你,你突然吻我,我…实在没控制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我….吻了你?”
谢辞记不住了,昨天喝了太多酒,以至于现在头还疼,他看着李徐,这个人不会说谎骗他。
第129章
如果不是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李徐这种人是断然不会乘人之危的。
身旁的人还在一遍遍地道歉,似痛苦愧疚万分。
谢辞慢慢转过身不再看对方,良久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无可挽回之事,没有什么纠结的必要,谁对谁错也说不清。
何况…他已经是个废人,废了的身子,还有什么所谓..
“阿辞…”
李徐看着谢辞的背影,看着露在外面的肩,肩上还有他留下的吻痕。
盯着那道吻痕,他微微扬起了唇角。
有一就会有二,阿辞,你会妥协的。
“知津兄..”
“嗯?我在,怎么了?”
“疼。”
李徐心揪了下凑近:“哪里疼?阿辞?”
“浑身上下都疼…”谢辞这会儿感觉身上比刚醒时还要疼,疼得冷汗频出,“真的疼..”
李徐终于升起真正的愧疚:“对不起阿辞,我…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连道歉都有些无力在里面。
他怎么能因为太兴奋就一遍一遍的做呢,他是不是疯了?
李徐把手放到谢辞额头上,已是滚烫,感受着传至手掌的热度,心中更自责万分。
“你等等,我让人去找太医。”
“不用。”谢辞抓住额上那只手,“我能挺挺...”
“你在发热怎么能挺?须得让太医来看看才行。”
“我说了不用!”
李徐愣住,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么高傲的人,是不会想让旁人看到自己出现在别人床榻上,且雌伏于别人身下的模样的。
“好,不找太医,喝些退热的药再沐浴吧。”他昨晚已经抱着谢辞清洗过,但这话定是不能讲出来。
“不喝。”
“可一直发热...”
谢辞打断道:“我什么都不需要,别让我说第二次。”
“好。”李徐拗不过也不敢再多刺激,“若是太难受,一定要说。”
谢辞嗯了声,但身上疼痛难捱实在不想动,只能躺着挺着。
“知津兄,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嗯。”谢辞缓口气继续道:“我们...就这样吧,今日之后别再见了。”
李徐呆楞住旋即驳道:“不可能!”
“阿辞,如果你实在介意,我日后绝对不会再提起,也不会再表露对你的心意,我保证,求你别这样可以吗?我没办法不见你,我不可能不见你的。”
谢辞闭上眼睛,有种无力的悲哀:“算了,无所谓了。”
李徐想触碰背对自己的那个人,伸出的手却在仅剩一寸时停住。
他知道此刻急不得,能未闹着要杀人全因谢辞今时今日心绪颓丧,已不似从前在乎这些。
若逼得太紧,一定适得其反。
“阿辞,你饿不饿?”
“不。”
李徐微微靠近谢辞躺下去,散乱的长发后可看到那人白皙遍布吻痕的后颈。
嘴角笑意慢慢扬起,他抬起手仔细描摹,突然身前那人后移转身,手便猝不及防触碰到脖颈。
相视于极近之处,谢辞怔愣看着眼前的人,几息后猛然起身拨开对方的手。
“你在做什么?”
动作太急,身体堪比撕裂,谢辞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李徐手足无措地坐起来:“对不起,我...我先去书房了,还有公事未处理,你好好休息。”
注视到对方警惕的眼神,太过慌张,一不小心咕咚摔了下去,李徐顿感尴尬迅速爬起来穿好衣服。
“那...那我,我很快回来。”说完李徐快步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谢辞垂下眼眸,心头愈加烦乱。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然..去死吗?
至午时,书房内。
李徐伏在案前根本无事可做,心中脑中想得全是谢辞。
一来是要如何将人哄好,二来....谢辞和斛律风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万不能有失。
谢扬于他来说非可控之人,因而谢家的兵权绝不能旁落,但..也不能真的杀掉谢扬。
“廖宁。”
书房大门打开,廖宁走到近前行了礼。
“三哥那边如何了?”
“回殿下,基本...不成了。”
李徐点点头:“告诉尤子俞,可以着手准备了。”
“是。”
房门叩响,小厮在应许下走进来揖手道:“殿下,小谢将军回侯府了。”
李徐眸色黯淡些,廖宁摆手命人退了出去。
“还有件事你亲自去办。”
注意到神色之变,廖宁立刻会意将书房外所有侍卫仆从遣离。
“请殿下吩咐。”
“白青的事可查清楚了?”
廖宁颔首道:“回殿下,白青的家人确在一月前被坤宁宫那位带走了。”
“猜到如此,做了这么多年药童,我待他不薄,若非受此胁迫绝不会背叛于我。”
“殿下可要...”
“罢了。”李徐微微抬手,“以家人威胁、严刑拷打,尚未供全,自有一腔忠心在,想办法保下他的家眷,送远些吧。”
“是。”
李徐思索少顷沉声道:“松雪别院内有细作,你亲自去查,宁错不放,但暂且不要打草惊蛇,紧盯着便好。”
第130章
“明白,属下立刻去查。”廖宁揖手推开。
“等等。”李徐眉头蹙紧,有些不悦,“毛躁,多事之秋、紧要关头,平日行事更要小心,莫因一时大意步前人后尘。”
廖宁立刻跪下道:“殿下教训的是,请殿下放心。”
“去吧。”
“是,属下告退。”
房门再次关上,李徐去书架上翻开藏信笺的那本,即便对方极尽谨慎,但还是可以找出被动过痕迹。
他将信笺拿出来展开,那是一幅勾画细致的美人图,画上的女人正是太子妃,而一侧的批注是寰王字迹。
太子妃出身寰王母族陈氏,老奸巨猾的陈相一面扶持寰王,一面将独女嫁给太子,寰王胜可保住女儿,太子胜亦可保住女儿。
太子妃已然诞下嫡长孙,寰王登基他是国舅宰相,太子登基他是国丈。
“你死我活的争斗,也想全身而退?天真。”李徐轻轻嘲笑了声,“母后,与其疑心我,不如…担心担心您的儿媳。”
纸张沾到烛火瞬间点燃,几息后,精心勾勒的画和以假乱真的仿字尽数化为灰烬。
日头慢慢西落,皇城中亮起灯火,明如白昼。
松雪别院远离最热闹之处,永远保持着沉寂。
夜深将眠,卧房响起叩门声。
“进来。”
小厮推门都进来,揖手道:“殿下,嘉良侯府派人来问小谢将军何时回去。”
“什么?”李徐怔愣一霎,“他没回去?”
“是,奴才已经告知侯府的人小谢将军一早便离开,但他们说小谢将军一日未归,月来阁中也没见到人,奴才..殿下?”
话没说完,李徐已经起身跑出房门。
“把廖宁叫过来,让所有人都出去找!”
“是。”
“殿下,您还没穿鞋。”
小厮把鞋拿过来伺候穿上,李徐解了发还穿着寝衣,然心急如焚顾不上冬日天寒,只穿上了鞋子便去走去庭院。
院子里很快聚集一众侍卫,廖宁使眼色命小厮将李徐的外袍取来披上。
“是谁报了谢辞离开,为何没有去送?”
“小谢将军…没让送。”
李徐视线转到说话那人身上,廖宁立刻会意过去抬腿狠踹了一脚。
“小谢将军不让送你们就不送?一个个都是吃干饭吗!叫上所有人立刻去小谢将军常去的地方找!”
廖宁骂完朝李徐揖手道:“殿下,夜里寒凉,您回房等吧,肯定不会有事。”
“磨蹭什么!你也一起去找!”
“是,属下这便去。”
“等等,都回来,让我想想。”李徐在院中来回踱步,心慌意乱,焦急得连着手都在抖,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在月来阁,那谢辞会去哪?
“西林营、北郊大营、校场、演武场、城内所有的酒肆秦楼楚馆、计昭明的私宅、清枫山....去找。”
院内众人各自领命带队去寻。
李徐捂着额头蹲下去,理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还会去哪里?他还会去哪里啊?”
如果是从前他知道一定不会有事,可如今的谢辞....
担忧、慌张、恐惧,李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冬日北风吹过来也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怎么办...怎么办啊?娘,阿姐..我怎么办啊...”
“殿下..”廖宁没法劝慰,在旁边跟着着急,“殿下,小谢将军没准儿真的就在西林营或校场,可能是去回忆从前,很快就回来了。”
“回忆从前?从前的..骄傲...”李徐突然想到什么噌地站起来,“他不在那里,摘月楼,他在摘月楼!”
李徐顾不上许多往外跑,心似火烧,外袍掉了也不管,廖宁便捡起衣服跟着跑。
两个人策马赶到摘月楼,皇城内最高的一座楼灯火亮起时可照耀周围的一切。
肉眼看不清楼顶,李徐急着下马踉跄往楼梯上跑,阶梯一层接着一层,却已完全感觉不到疲累。
在将爬到最高处时,眼睛越过楼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身穿素衣的少年站在围栏边上,好像只要一阵风来便可将人吹下去一般。
“阿辞!”
李徐跑上楼梯,心已经被压到悬崖边,声音颤抖得厉害。
“阿辞,你在那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看风景啊,不然..去死吗?”谢辞自嘲一笑,没有惊讶对方的到来,亦没有回头。
李徐慢慢挪动步子走过去:“天太冷了,你还在发热,我们回去好吗?”
“别过来!”
李徐立时站住,伸手碰不到衣角的距离让他心底的恐惧愈渐放大。
“我..我不过去,你回来好不好?阿辞?我们现在回去好吗?”
谢辞没有回答,望着眼前的一切,低头是万家灯火长街百态,抬头皓月当空漫天星辰。
“两年前我大败山邪国,凯旋时走的就是这条街,那日街上人很多,所有人仰头看着我时都在笑,因为我灭了敌国..是英雄。”
“那日路过此楼时,我兴味使然下马登上了这最高处,皇城尽收眼底,意气风发时,看到的是日透白云,晴空万里。”
眼泪滴到围栏上,谢辞轻声笑了笑。
“而今啊,我成了废人,只能看到乌云如盖,雨落尘埃。”
第131章
“不是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我发誓,一切都会好的。”李徐尽力找回理智,伸出手死死盯着谢辞的动作,“阿辞,我们回去吧,行吗?”
“回去哪里?”
“侯府,松雪别院,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谢辞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看月亮。”
“回去也可以看,明天是满月,明天我再陪你来看好吗?”
李徐努力镇定下来,一边安抚一边计算着距离,趁说话的空档他快速冲过去一把抱紧谢辞,将人抱离了围栏处。
“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如今谢辞所做出的挣扎都是徒劳,只要对方不松手,他便没有任何办法挣脱。
谢辞崩溃地大喊出声,跌落成泥的滋味堪比剜心。
“放开我..我不会寻死。”
心死之后声音也带着无尽的悲凉,李徐听着心中抽痛却不敢松手,将人打横抱起来往楼下走,而怀里的人认命一般一动不动,只偶尔眨一眨眼睛。
离开摘月楼,李徐把人放下来,将廖宁手中拿着的衣服披到谢辞身上系好,谢辞又变回了提线木偶,没有一丝反应。
“阿辞,我送你回嘉良侯府。”
意料中没有回答,李徐便抱起谢辞放到马上策马去往嘉良侯府。
身前人的脖子上布满了吻痕,白皙的皮肤与暧昧的红形成强烈对比,异常醒目。
想到这些会被别人看去,李徐心中腾升起几分后悔。
好在这些痕迹出现在谢辞身上并不会惹人怀疑,嘉良侯府的每个人都以为是青楼中哪位热情的花娘留下的。
把人交还回去,谢家人也终于安心。
又过几日,谢辞不再用花草碟碗撒气,叫吃饭便张嘴,叫穿衣便抬手,只是未再出过门,整日闷在房里捧着酒坛,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在谢辞两耳不闻窗外事时,娿罗与凌国正式宣战,皇帝命谢安平为主帅、谢扬为先锋,不日发兵长门关,满城沸沸扬扬讨论的全是娿罗与凌国之战。
沈玉秋两边上火缠绵病榻,药喝下去也不见起色,嘉良侯府上下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乱。
照雪堂中偶有人往来,但更多时候是寂静冷清,只有靠近谢辞卧房时可以听到酒坛倒地的声音。
一扇扇窗被帘子遮住,屋内常处昏暗不分昼夜。
谢辞散着头发靠在床下捧着坛子喝酒,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周围喝完的酒坛酒壶摆了一地。
一份通知
宝贝们,因为一月实在是太忙,没有时间写,所以这本一月份只能缘更o(tヘto),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二月开始就会恢复正常日更,绝对不会弃坑的,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理解!真的非常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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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来人!去取家法!”
“这?侯爷!公子他身体还未恢复,不能打啊!”竹越一边求着情一边拦住要依命去传令的小厮,“不能去!”
“谁敢抗命就滚出侯府!”谢安平说完拎着谢辞一路将人扯去祠堂,狠力往前一推扔到祠堂中央。
谢辞被摔得趴在地上好一会儿起不来,还是竹越追进去才把他扶起来。
“家法何在!”
“回侯爷,在...在。”老仆不忍地将东西捧给谢安平,是一根两尺长的戒尺,上面刻着谢家祖训。
谢安平拿来戒尺抬手就往谢辞身上打,竹越想都没想把谢辞护在身下抗住了这一下。
“滚开!”
“侯爷,真的不能打啊!”竹越跪到谢安平脚边将谢辞挡到身后,“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您这样打是会出人命的!”
谢安平毫不留情地将竹越踹开:“我谢家没有窝囊废!断了筋骨也站得起来!”
“不行不行啊侯爷!不能打!真的不能打!”
“滚!把这个忤逆之徒给我拖出去重责十杖!”
几名侍卫应声进来将竹越架起来往外拖。
“侯爷!真的不能打啊!公子!将军!将军!”
谢安平将所有人驱离,祠堂的大门一扇扇关上,戒尺啪的一声落在谢辞背上。
刚被扶起来的人因这一下摔跪到地上,口中瞬间染上腥甜。
“站起来!我让你站起来!”
谢辞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在一遍遍站起来中咬紧牙强撑着踉跄爬了起来。
刚刚站稳戒尺便更重地打在背上,谢辞咳出一口血再次摔倒在地。
“站起来!”
谢辞努力爬了一会,却再也没力气重新站起来。
“混账!”谢安平揪住谢辞衣服将人强行从地上拽起来甩到了香案边。
谢辞被案角撞了下摔到地上,冷汗一层一层出很快浸湿衣衫。
“我谢安平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有骨气的东西!”谢安平抬起手僵在半空,心底抽痛眼中含起泪终是难在下手。
“把头抬起来!我谢家有今天,是祖祖辈辈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点小事便要死要活!看看你自己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我告诉你,我宁可打死你!也不会让你这废物辱我谢氏门楣!你要死,该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酒罐里死在温柔乡!”
谢辞捂住胸腔又咳出一口血,慢慢躺到地上抽泣起来:“爹..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谢安平沉沉叹一口气,声音在谢辞的哭泣中温柔下来。
“爹知道..爹知道你一身功夫皆是勤学苦练而来,外人看到你不学无术混迹青楼、酒池醉倒谈笑风生,但爹看得到你冬日夜里苦读书卷、推演沙盘,不钻透便不睡觉。”
“人人都说谢家的谢辞是个混世魔王,一掷千金博美人欢笑,但爹知道你拉断了几把弓斩断了几柄剑,夏日最热时在练,冬日最冷时也在练。”
“你十四岁从军,十六岁封将,外人都说你是出身好运气好,但爹知道你有如今靠的不仅是出身,还有项上人头和手中刀剑,有脑子,比别人更肯舍命。”
谢安平放下戒尺蹲到谢辞身边,犹豫半晌第一次轻轻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
“阿辞,爹都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生不如死,但你的天赋不仅在武艺,兵法谋略,爹教你的你已青出于蓝,所以这不是你倒下去的理由。”
“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爹为你取字长松,便是望你有嶙峋傲骨、坚韧不屈。”
“武艺废了,心志不可移,直立于天地之间不难,难的是无论摔倒多少次都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而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将这份勇气寄托给你。”
“训诫、教诲,不及亲身感受,这次站起来你才能学会君子之坚韧,学会为将之道,学会真正的勇气。”
谢安平极少地露出慈爱地笑,帮谢辞擦去了脸上的泪:“阿辞,希望爹回来之时,可以见到你已经拥有站起来的勇气。”
祠堂的门打开又关上,谢辞就这么躺了一个晚上。
衣薄天寒又受了伤,被送回照雪堂后谢辞不省人事大病一场。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半个月后。
新岁将至,皇城的百姓并未受长门关之战影响,街上张灯结彩更加热闹。
喝了半个月吊命的药剂,谢辞又瘦了大一圈,除了脸上还可见到些肉,身上摸一把便是骨头。
“将军,喝些粥吧,温的,不烫。”
竹越把人扶起来,吃了一口谢辞泛起恶心怎么都吃不下第二口,竹越只好将粥放下。
“将军,五殿下每天都来看您,亲自熬一碗粥再走,早上刚刚来过,这碗粥便是五殿下熬煮的。”
谢辞点点头,躺回去还是有些晕:“我睡了几天?”
“半月了。”
“那父亲和兄长应已到长门关了,去将舆图取来,我要看看..”
“将军,您刚醒,休息休息再看吧。”
“去。”
竹越只好把记载长门关外山川地势的舆图取来展开,谢辞撑坐起来盯着看了半刻钟,指尖在图上慢慢移动最终停在一条山脉上。
“东脊山易攻不易守,为最佳路线,但倾巢突袭边境,可见及罗伽诃此人胆大诡诈,替我修书一封送去长门关,告知父兄切勿行军东脊山。”
第133章
“是。”
谢辞坐到床边,站起来的力气都用不出来:“过来扶我一把。”
竹越赶紧过去把谢辞扶起来,躺了半个月站起来费劲,走路更难,要驾着胳膊几乎将人抬着走才行。
“将军,要不我背您吧。”
“现在能背,日后如何?总归要自己走。”
在竹越的搀扶下,谢辞走出了屋子,屋外白雪茫茫是昨夜刚下的。
凉风吹进脖子,谢辞打个寒战将自己身上的裘袍紧了紧。
“要新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冷清?”
“侯爷和大公子去了长门关,夫人近来身子虚弱便没人主持。”
“去看看娘。”谢辞往前走几步,衣带愈宽,竹越扶着他甚至不需要用多少力气。
看过沈玉秋出来已至正午,谢辞病气未消出了一身冷汗但总算能吃下些东西。
“去把管事的都叫来,我有事吩咐。”
竹越把人扶到花厅便命人将各院的管事全都叫了过来。
看着满厅的人,谢辞捏紧扶手强撑着坐直身体。
“新岁将至,我那小侄子也快百日宴了,咳咳咳..你们...要把整个侯府都布置起来,要热闹。”
“明日我会和嫂嫂商量,将百日宴要请的宾客列个单子,厨房什么的都尽快把东西备好,花销去账上支。”
“是。”
谢辞打量着众人严肃道:“我不懂内宅的事,平时不管这些,花银子也没数,但不代表我傻,搞小动作捞点油水不被发现就算了,若是被发现了,在我这儿是要动军法的。”
厅内众人齐齐跪地大喊不敢,谢辞捂住胸口,刚起来便折腾这一番身上更没力气。
“都..退下吧。”
“是。”
众人散去,竹越上前帮谢辞抚背顺了顺气,谢辞摆摆手道:“无妨。”
“阿辞!”
焦急的声音从厅外传来,谢辞抬眼看去是李徐小跑着进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果我是女人,你会喜欢我吗
“他们说你醒了,我来看你,怎么样?身上疼吗?有哪里难受?”
李徐一听到谢辞醒的消息就急忙赶过来,心中担忧不已。
“好多了。”
“用过早膳了吗?喝药了吗?”
“嗯。”
因着仅两人所知隐晦事,此时再见对方,谢辞难掩躲避之色。
看出谢辞的不对劲,李徐只当作没看到,仍一副自然模样过去坐到了谢辞身边。
“我见你与上次相见时大不一样,可是…心境有变?”
谢辞轻轻笑笑,笑意中夹杂着悲凉的释然:“想开了,为所争之事死又何惜?如今不过是废了一身武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我答应昭明兄会替他求情,让他回来,也不知他到没到崖洲?受了多少罪?应许之诺必要达成,不可因一己私事言弃,没准陛下看我这样了,我求求就同意了呢?”
“新岁热闹,可趁酒酣龙颜大悦时提起试试,我们一起试试。”
“那就先谢过知津兄了。”
“不必再提谢字。”李徐日夜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你能想开便好,我也会继续寻找办法,不过你刚醒就起来走动,身体可受得住?”
“又不是死人的病,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我的小侄子要百日宴了,就在新岁前,母亲病着,嫂嫂不是皇城人士,刚刚过来人生地不熟,总得有人操办。”
“那..我来帮你。”
“不用麻烦了。”谢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李徐站起身走到谢辞面前伸手过去,谢辞惊讶一霎靠着椅背往后躲。
“只是帮你紧紧袍子,天越来越冷了,小心着凉。”
裘袍被系紧了些,谢辞视线躲闪开,被骂上一场又逢大病,神志终于清醒,这才后知后觉更感到尴尬难堪。
“阿辞?”
谢辞回过神起身将面前的人推开:“我回去了。”
手腕突然被握住,谢辞猛地挣开踉跄着差点摔倒,幸而竹栎在身后扶了一把。
李徐的手僵在身前,良久落寞地收回去道:“我只是...想与你说会话罢了,阿辞,我..很久没有听到你说话了。”
“罢了。”李徐惨淡笑笑,“你先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谢辞下意识伸手拉住李徐衣服,反应过来又退着松开。
“阿辞?”
“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听到这话,竹栎左右行了礼退出花厅带上了门。
被留下来李徐眼中的喜悦外露,走近到谢辞身边,但他靠近一步谢辞便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阿辞,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所以不许我靠近了吗?”
“你说了今后绝不会再提!”
被戳穿心思,谢辞怒气上涌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李徐担心着便顾不上许多,过去把人扶住帮忙顺气。
谢辞想躲却没力气挣脱,越想远离,没用的身体就越虚弱只能靠着对方才能站稳。
“别挣了,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做什么吗?”李徐蹙眉把人抱紧,“阿辞,我没想提起,是你要躲着我,我不得已只能问。”
“我没..”反驳的话没说完,谢辞便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放到椅子上。
第134章
下一瞬,眼前的光被挡住,身前的男人撑着两侧扶手俯身靠近,谢辞偏开头用双手抵住对方的胸口,彻底慌起来。
“你...你做什么?”
“那天的事你觉得恶心吗?”
“什么?”
推拒的手根本抵挡不过,李徐越靠越近,直到将贴上他的耳朵才停下。
“阿辞,回答我,我们做了那种事..你觉得恶心吗?”
“别说了..”谢辞躲无可躲,耳廓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你再不走开,我..就叫竹越进来了。”
“你不会的,给我一个答案,阿辞..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
不想回答,但对方明显铁了心要听,真真骑虎难下,谢辞向后仰着躲已经到了极限。
“别靠我这么近…”
“那你要回答我。”
谢辞犹豫半晌道:“我只是觉得不该那样。”
“不该怎么样?阿辞,我听不明白。”
“不该…不该..”谢辞红着脸,身前的气息一点点洒在脖子上,将脸上的红又补匀了些。
少顷,他咬咬牙鼓足勇气道:“我们之间不该做那种事,那是绝对不应该的,大错特错,太荒唐。”
“因为我是男人?”
李徐不死心,把人抱起来放到案几上圈住,以便能平行对视。
而谢辞突然被换个地方惊诧过后是对自身无能的埋怨。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李知津,你是觉得如今我没了反抗之力,所以可随意对待?”
“我没有。”李徐声音温柔下来,故意展露委屈的神情,“阿辞,你一直昏睡着,我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我真的很想你,每天都很想你…”
谢辞仍抵着李徐的胸口拒绝对方继续靠近:“不要再说这些。”
“阿辞,如果我是女人,你会喜欢我吗?”
问题抛出来,谢辞微微怔愣看向眼前的人,一息后慌忙躲开视线,耳廓又红了些。
“那不一样,我只当你是我的挚友,我…我可以忘记那天的事,你也忘掉,从今天起我们谁都不要再提。”
“如何不提?”
李徐轻揽住谢辞的腰将人抱紧,好听的声音带着天然的蛊惑。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事实无法改变,阿辞..我们有了夫妻之实,那天…我是第一次做那种事。”
谢辞低下头,心拧成了一团乱麻,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平静不下来,而耳边的声音根本不顾他的烦乱,仍在继续响着。
“我所有的..一切,第一次都是与你一起,阿辞,我只有你。”
“别说了…”
“在琢州城,你中了药,我帮你…是第一次,之后也都是一样,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做过那样的事,之后也不会。”
“你别说了。”谢辞忍无可忍捂住了耳朵,“那你想要我怎么样?补偿你吗?”
“不。”
李徐握住他的手,慢慢将他的手从耳畔移开。
“我想让你记得那一晚在松雪别院发生的事,不要忘记。”
“为什么要记得?我不想…”
“因为我爱你,阿辞,我真的很爱你,我想求你不要忘,不要忘记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事。”
谢辞愣一会用力推了下对方,虽未推动,但敲得很实。
“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你答应不会再提起这些,这才多久便食言了。”
“我想求一个可能,求你看看我..阿辞。”
看出此时的谢辞虽言语坚定,但意志不坚、彷惶无措,与从前截然不同,李徐便趁热打铁想借此良机将对方的思绪搅得更乱。
“阿辞,男女之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心里只有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握紧谢辞的肩膀深深注视对方道:“论情,从集贤院至今,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比不上联姻而来的世家小姐?”
“若论利益,你我联手朝堂之上必可屹立不倒,阿辞,除了亲生的子嗣,我们什么都可以有,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看看我…”
“我说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谢辞话未说完又被打断,李徐握紧他的肩膀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前些日子为你与沈固的妹妹说亲,你也未说什么,怎么对她无情便可结秦晋之好,对我无情便是真的无情只想不相往来?”
“这事只是说说而已,我与沈家表妹面都没见过,如何结亲?”
“那我们呢?”李徐一手托住谢辞的背,两人直接不过一寸的距离,“阿辞,既无他选,能不能...看看我?”
“不要一口回绝,你甚至没有仔细考虑过,若你想延续香火或喜欢孩子,你可以纳妾生子..”
“荒唐!”谢辞用力挣扎,挣不过便更加愤怒,“放开!”
花厅的门微有松动,自知当下的姿势不可为旁人所见,谢辞急忙喊道:“滚远点!不许进来!”
门外,竹栎刚要开门就被骂停,只好退到廊下。
李徐笑笑把人抱紧轻轻拍拍安抚:“只要你想..就不荒唐,阿辞,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借腹生子误人一生,小人行径。”
“阿辞,你现在的意思是…你已经在认真考虑我们的事了?”
谢辞愣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绕进圈子:“你耍我。”
“没有。”李徐温柔得像是在说真话,“若你真那样做,我不会反对。”
第135章
多杀个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
“绝对不会。”
“那你是在考虑我了?”
再次被绕进去的谢辞有些恼羞成怒,偏偏软磨硬泡、软硬不吃,不得到个结果誓不罢休。
僵持好一阵,谢辞实在受不了先低了头:“我知道了,我会...会考虑。”
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徐又问了一遍,再次得到回复,他猛地抱紧怀里的人,欣喜的笑从心底溢出,扬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谢谢,阿辞,我真的...很高兴,这辈子都没有这样高兴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日宴,血满简,一朝欢笑一朝寒
“你可以放开我了。”
听到了想听的话,李徐终于心满意足把谢辞抱了下来。
被抱上去就算了,又被抱下来,谢辞脸色骤变,拂开李徐的手冷声道:“你若不经我允许再这样,于公于私,我都有权不与你往来。”
“对不起,我激动得没了规矩,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看出对方是真的动了怒,李徐话锋直转,“阿辞,你刚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
提起正事,谢辞态度缓和了些:“确有一事想请知津兄代劳。”
“你我之间直言便是,只要人力可为,我都会做到。”
“倒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请你代我往长公主府送一张请帖。”
“长姐?”李徐眼眸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你要我请她来百日宴?”
“正是,我谢家与长公主素无往来,听闻长公主每逢新岁便要闭门礼佛一月,百日宴正赶上那时候,我怕请帖送去长公主未必会来,故而想请知津兄帮我试试。”
李徐思索少时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为何非要请她?”
“惭愧,补偿一下。”
注意到对方疑惑的眼神,谢辞也笑了笑:“皇城中的女眷,都是因我母亲的面子而来,或趋炎附势或真交情,可总得有人来为我嫂嫂撑撑场面吧。”
“我会请三公主帮忙,请她在百日宴上让大家知道她与我嫂嫂亲近,但感觉还是不够,所以想请长公主一起。”
“我不明白。”李徐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为了什么,但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的。
谢辞只当他真的没明白,认真解释道:“此战之后,陛下若有意令兄长留在皇城,嫂嫂少不得要与皇城女眷打交道。”
“来自偏远之地又非世家女子,门不当户不对,会有多少人因攀附有心令自家族内女儿取而代之?”
“皇城是个吃人的地方,朝堂是,内宅亦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朝堂党羽林立,拉帮结派联姻要么以达共赢,要么你死我活。”
“现今的恭维卖的是我嘉良侯府的面子,若真留在皇城,怕又是另一番光景,此时若不赚足面子,日后开府自立如何在内宅女人堆里靠自己站稳脚跟?”
“为旁人..你倒是想得周全。”听完这番解释,李徐的脸色称不上好。
谢辞不以为意地笑笑:“为了还嫂嫂为我做鞋的情谊,所以这忙知津兄肯不肯帮?”
“我定会请长姐前来。”李徐眼眸微微透出晦暗之色,“说起来,我与长姐许久未见,也该…见见了。”
“那便提前谢过知津兄了。”
······
一月转瞬即逝,百日宴如期举办。
整个皇城的达官显贵几乎齐聚嘉良侯府,太子府、寰王府虽无人到,礼却未减。
冷清很长一段时间的侯府,终于热闹起来,张灯结彩满园宾客,席面周围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从宫中借了个嬷嬷来帮忙操持。
沈玉秋身体一直不适便没出门去,坐在厅堂与几家的主母谈笑,院中主席面上谢扬的夫人已经将孩子抱出来,周围的官家夫人、小姐说说笑笑围了一圈。
谢扬的夫人名唤宋姀,出身医药世家。
六年前北境战乱,宋姀父母亡故家人离散,被谢扬的父亲救下带回收作义女养在了谢扬母亲身边,与谢扬日久生情,水到渠成结为了夫妻。
两个人感情深厚数年如一日,而立之年终于有了孩子夫妇二人喜不自胜,沈玉秋见了襁褓中的娃娃也跟着高兴,提起不少精神。
“长公主到!”
一声通报,众人齐齐回身朝入园处缓步而来的女子行礼。
女子手持佛珠装扮朴素,发髻上只简单佩了几支简单的钗环,但衣服却是外邦进贡整个皇城只有几批的料子。
谢辞揖手一拜,轻轻怼了身边人道:“可以呀知津兄,你真把长公主请来了。”
“嗯。”李徐盯着远处的女子,嘴角浮起笑意,“数年不见,长姐还是这般喜欢作势。”
谢辞闻言未接话,表面朴素平日也因节俭负有盛名,却穿着万金难求的衣料,确实....不大聪明。
长公主李雁回,皇帝嫡女,及笄之年赐封永乐长公主,极受宠爱。
后下嫁时年高中三甲的探花郎,至今十四载,夫妇和睦琴瑟和鸣,一直被皇城百姓誉为佳话。
“今日本宫是应谢夫人之邀来作客,诸位不必多礼。”
李雁回亲和笑着让随从将贺礼送过去,自己往宋姀处去做出惊喜模样:“呀,快让本宫抱抱孩子。”
“是。”宋姀恭敬地把孩子递过去,看向不远处人群外围的谢辞,谢辞笑笑微微点了下头。
第136章
宋姀并非蠢笨之人会意后朝李雁回笑道:“妾身看这孩子跟长公主很是投缘呢,刚刚还将哭未哭,一看到长公主便笑了。”
“哈哈哈哈哈...本宫也觉得与这娃娃有缘呢,瞧瞧,生得多漂亮,眉眼和你一模一样。”
“是呀,抱出去绝对错认不了哈哈哈。”有人也跟过来应和,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
三公主李蕖本是受谢辞相邀给宋姀撑个场面,私下聊过几句倒真与宋姀投缘没多久便熟络起来。
那边的热闹传到谢辞这里声音小上许多,爱热闹的人遭受巨变只想躲清静。
“我看到沈家人来了,你不去打个招呼?”李徐跟着他一起坐到了廊亭边。
“算了吧,谁不认识谁?没那么多虚礼可讲。”
李徐笑笑表示认同,他看着谢辞忍住想触碰的心温声道:“饿不饿?要不要垫些果子?”
“不饿,倒是有点乏,前面后厨都有人顾着,再坐会儿我就回照雪堂了。”
“也好,近来天凉,该当心些,多休息,你…头上是什么?”
看到有个羽毛状的东西落在谢辞发顶,李徐伸手过去想帮对方摘掉,谢辞却大幅度躲开站了起来。
“阿辞,我是…”
“妾身见过五殿下,问五殿下安。”
李徐起身回头看过去,宋姀已抱着孩子站到他们身后,他心底压抑着的情绪稍有释放。
也许…谢辞只是怕人看到..不是在躲他呢。
“不必多礼。”
宋姀笑着走到谢辞身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谢辞:“阿弟,那边开席了,你闲来无事便帮忙照看孩子吧。”
“啊?”谢辞还懵着,孩子就已经被硬塞进怀里,“嫂嫂,我我..我不会啊,你快抱回去。”
“抱着有什么会不会的,若是哭闹了,乳母候着呢,听话去玩吧。”
“嫂嫂,哎!”
宋姀无视谢辞的拒绝抬脚就走了,谢辞抱着孩子一脸茫然,一动不敢动好似抱着尊大玉佛。
“是怕你闲下来心情不好,所以给你找些活做吧。”
谢辞沉默少顷看向李徐道:“知津兄,你来抱吧。”
“我?”李徐愣了愣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抱过孩子,还是你抱吧。”
“一回生二回熟,别客气。”
谢辞说着把孩子送到李徐怀里,李徐傻了眼急着往回送:“你嫂嫂让你抱。”
“我是好心让你体验一下抱小孩子的感觉,你看他多可爱,快接着。”
“我不用,不用,我看着就行,你赶快抱好。”
被褥子裹紧的孩子眨巴眨巴眼睛,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小脸红扑扑地吃着手忽然露出笑。
送来送去的两个人因着纯真的笑容停住动作,相视一眼也跟着笑起来。
趁着对方松懈的空档,谢辞成功将孩子转移到了李徐手中,李徐僵在那和谢辞的反应如出一辙,一动不敢动。
“阿辞,你,你快接回去,我真的不会抱。”
“刚说自己可以做任何事,转眼就食言?”
没经脑子的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有些愣,谢辞面露尴尬伸手去接孩子:“算了,还我吧。”
“别,我...我能抱,你刚..”
“报!长门关急报予宁远将军谢辞!”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驿卒打扮的人举着信筒冲进宴席,众人安静下来,自觉让了条路。
谢辞上前几步,驿卒认到人跑过去跪下将手中信筒高举过头顶:“前线战报八百里加急,一份入宫,一份入嘉良侯府。”
“战报?那定是嘉良侯与谢扬将军击退了娿罗人呀!”
“是啊,看今儿这日子赶的,可不是喜上加喜了。”
“总算给那群蛮夷之辈些教训,大快人心。”
“谢扬将军年轻有为,此战之后定有封赏,谢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
“是捷报?念。”谢辞表情严肃,但心里与周围众人所想无差,算着时日也该有捷报传来了。
“是。”
驿卒打开封死的信筒,将里面的竹简取出,眼睛扫过一遍后嘴巴微张惊惶地看向了谢辞。
“愣着做什么?念呀。”
“是..是。”
驿卒吞口唾沫,鼓足勇气举起竹简一字一句将上面的内容朗声读了出来。
“我军五万人行军东脊山遇袭,遭...遭娿罗....全歼,嘉良侯..嘉良侯谢安平、云麾将军谢扬,战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晴天霹雳声,雪上更加霜
“你说...什么?”
驿卒不敢再说,便将竹简递给了谢辞,谢辞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
黑色的墨迹在眼前旋转晃荡起来,他捏紧竹简将上面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是真的..”
嗡!谢辞的脑子瞬间空白,只觉得天晕地旋,周围如死地一般沉寂,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阿辞!”李徐抱紧孩子,腾出手将谢辞揽进怀里扶稳。
竹简掉到地上,谢辞踉跄了下看向周围,四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口中说得皆是怎么可能的话。
父兄败了,凌国败给了娿罗,他....见不到父亲了?
“不可能!”宋姀体面全无地冲过去摔倒在地,颤抖地把竹简捡起来,上面的字一个比一个残忍,将一颗心以最狠绝的方式撕裂。
第137章
凄厉的哭喊打破园中刚有的安静,宋姀抱着竹简泣不成声,见这情形满园宾客噤声不语只有哀叹。
“老夫人!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娘..”谢辞恍惚中回神,朝厅堂的方向跑过去,“娘!快去请太医!”
热闹的百日宴匆匆结束,宾客散尽,沈玉秋被送回卧房。
这边母亲不省人事,那边宋姀又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上下一团乱,突逢巨变左右看顾,谢辞连悲痛都来不及。
忙乱中乳母把孩子接走,李徐跟着去了卧房,他没有什么爱屋及乌的心,但看着谢辞伤心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许太医,嘉良侯夫人如何?”
许太医朝李徐和谢辞揖手叹了口气。
“回殿下、小谢将军,老夫人已是年过半百之人,近来缠绵病榻心情郁结,身子虚弱难以调理,而今..又遭刺激急火攻心,已是,已是....不成了。”
“一派胡言!”谢辞揪住太医,“你再看!我母亲不可能有事!”
“唉..有出气无进气,瞳孔发散,也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许太医轻推开谢辞,不忍地摇头叹息:“生死之事无可挽回,请将军节哀,及早准备后事。”
“不行..不行,不行啊!”
听得此言谢辞几近崩溃,抓住太医的袍子顾不上许多跪了下去。
“求你救救我娘,一定有办法!求求你再想想办法吧!”
“将军!您折煞下官了,您快起来,若有办法下官拼了性命也会相救啊,实在是没法子了,您快起来吧!”
“阿辞,地上凉你先起来。”
李徐过去扶却被用力推开,谢辞扑到床边跪着握住沈玉秋的手,比无助更多的是恐惧。
“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别吓我啊,娘!你跟我说句话吧,别抛下我一个人,求你了娘..”
无论谢辞如何哀求,床榻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娘..别离开我,你要我怎么办啊…再跟我说句话吧..”
榻上的人也许是听到呼唤,眉头轻皱起来似在挣扎。
“我娘动了!”谢辞注意到,刚把太医拉过来,下一瞬沈玉秋又没了反应,胸口一丝再见不到一丝起伏。
许太医急忙把上脉,少顷哀叹道:“老夫人..去了。”
谢辞眼神空洞地听着看着,根本不敢相信这不到一个时辰间便痛失怙恃。
一切发生得太快,好似假的一般,甚至来不及接受。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心比任何的一切都要疼,连形容都无法形容...
“阿辞..”安慰的话到嘴边,李徐却难以说出来。
“公子!公子!”一个丫鬟哭着跑进来,“公子!我家夫人又咳血了!”
“劳烦许太医去瞧瞧我嫂嫂。”
“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谢辞脸色惨白眼中半滴泪都流不出来,屋内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他环顾四周视线定在竹栎身上,突然快步过去扯住竹栎的衣领:“你到底有没有传信去长门关!为何父兄还是走了东脊山!”
竹栎一愣,擦去眼泪立时跪下道:“属下以性命起誓,真的传了信!”
“该死..该死!”谢辞后撤几步一拳砸在案上,手指瞬间溢出血来,“战时家书难及,我应该想到的,都怪我!”
李徐的心跟着一抽,过去小心扶住谢辞:“阿辞,战场上本就胜负难料,这与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谢辞甩开对方,踉跄撞到案几上,已然感知不到任何来自外伤的疼。
“要是我没有主战,要是我没有一怒之下砍断及罗伽诃的胳膊,要是我没有变废人,要是我也去了长门关...父亲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看向床榻上刚刚断气的母亲,胸口更是撕裂着疼。
“都怪我..”
胸腔内一阵剧烈疼痛,谢辞捂住胸口,额头瞬间沁出一层汗,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阿辞!”李徐心头大惊,急着让人把太医叫回来,却被谢辞制止。
谢辞擦去嘴角的血,扶住案角支撑住身体将李徐推开,尽量稳住脚步走到门口,视线院中跪着侯府一众奴仆身上扫了一圈。
痛哭声在院落中一阵阵回荡,而最该伤心之人眼中却干枯无泪。
“传令,发丧。”
谢辞知道今日之后整个凌国都会知道谢家战败,嘉良侯府喜事变丧事。
主和者看笑话,趋炎附势者要旁观局势变幻,亲朋好友或许同悲。
皇城是个吃人的地方,这话要原封不动送还给自己,现在无论谁倒下,他都不能倒下。
若他倒下,兵权旁落,谢家就真的垮了,百年基业绝不能毁于他手。
“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是我谢家的荣耀,吾母此去与先父九泉团聚,亦重情重义,待迎回先父尸首合葬坟茔,从现在起,不要再让我听见一道哭声。”
院落中的哭泣声停止,但众人发自内心的泪却止不住,跟在沈玉秋身边的丫鬟更几度昏厥。
万丈高楼转瞬倾倒,枯槁之心难明前路,口中的百折不回只顾强行落到实处,从不理会少年人愿与不愿。
是苦其心志承袭大任,还是逍遥一生,上天舍不得给一个由心的选择。
停灵半月,至新岁前夕,谢安平和谢扬的尸首终于被运送回皇城。
第138章
谢辞的二叔二婶谢道弘夫妇远在北境,得知丧兄丧子一事悲痛至极。
谢道弘有驻守边关之责,无诏不得返京,因而只有谢道弘之妻孟氏和谢扬的妹妹昼夜不停赶往皇城。
白发人送黑发人,棺椁运进侯府之时,两鬓生白的老妇险些要支撑不住,全靠女儿和儿媳在一旁扶着。
两副棺椁被停放到灵堂外,孟秀清哭喊着扑过去,撕心裂肺。
谢辞亦是痛苦万分,院落内扶灵回来了兵卒站了一排又一排,无一不含哀痛之色。
“开棺。”
“是。”
几个侍卫听令上前,将两个棺盖推开,尸首露出来时几个人几乎同时愣住。
“将...将军,这..”
孟秀清离得最近冲过去看,下一瞬恐惧悲痛的惊叫声响彻庭院。
“儿啊!!”
宋姀两个人跟过去直接吓瘫在地,谢辞心有疑惑快步走过去,瞳孔骤然缩紧。
两具尸首都被割去了头颅,脖子处模糊的血肉已经干到发黑。
“怎么回事!”
队伍中为首之人扑通跪下去哭道:“娿罗人将侯爷与谢扬将军的头颅割走,我们殓尸时只剩身子了。”
“及罗伽诃!!”
谢辞用力拍到棺椁上,扶住边缘方才站稳,心脏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疯狂啃噬,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不灭娿罗...我死不瞑目!”
棺椁中的尸首,那件父亲穿了数年的盔甲上皆是刀痕,他颤抖地伸手过去握住已经冰冷僵硬的手。
看到手上陈年疤痕的瞬间,谢辞咬紧牙眼泪再难控制地掉出来。
那边孟秀清也通过胎记确认了身份,崩溃之下摔倒在了谢扬的棺椁边。
“儿啊!我的扬儿!”
孟秀清一下下敲击胸口,却根本抑制不住心中死一般的疼。
“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娘怎么活啊...我的儿啊!痛煞我也....”
“母亲,您快起来,当心身子啊..”宋姀过去扶孟秀清,自己也早已哭成泪人。
母女、媳妇三人守在棺椁边一个比一个悲痛欲绝,院内的士卒也忍受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谢辞捂住胸口脸色惨白,悲极怒极,一阵剧痛后咳出一口血洒到了棺椁上。
“将军!将军您没事吧!”无疾呕血两次,竹越跑过去吓得不轻,“快去请太医!”
“不必。”
谢辞甩开对方抬手下令道:“合棺,停灵不动。”
“阿弟..”宋姀看向谢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伯母已经停灵半月,大伯父与..我夫君又经奔波,不能再停灵了呀....”
“我说,停灵不动。”
“可...入土为安呐。”
“身首分离如何入土为安!”
宋姀被呵斥得一颤,眼泪不断下落,哭声止都止不住。
谢辞看着院中众人沉声道:“父亲亡故,而今我为谢家家主,没我的命令,全族上下谁也不许起灵,有违此命者即刻逐出!”
“属下等谨遵家主之命。”
谢辞转身朝孟秀清和宋姀揖手一拜道:“请叔母、嫂嫂放心,谢辞一定令先父与兄长全尸入葬。”
老来丧子,孟秀清扶着棺椁哀痛之下回话都难。
谢辞收礼走到棺椁前朗声道:“我谢氏一族出身南虞,随太祖皇帝开疆辟土打下凌国基业,世代为将护国安邦一百余年,至吾辈,虽人丁稀少,然不敢忘先祖遗训。”
“今父兄战死疆场,虽败...未逃,上,有赤忱忠心可见,下,无愧于列祖列宗,只要我谢家还有一个人活着,娿罗人便别想再踏入长门关半步。”
谢辞撩起袍子面朝谢安平的棺椁跪下,强忍住泪直身揖手。
“不肖子谢辞在此立誓,未酬之壮志有我继任,儿定将及罗伽诃的首级带回,告慰父亲、母亲、兄长的在天之灵。”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中之剑不再,心中之剑未毁
新岁之际,爆竹声声,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除夕过去热闹也未减半分。
万家灯火中,嘉良侯府外的几盏白灯笼显得格外悲凉。
偌大的侯府寂静冷清,灵堂内悬着丧幡,长明灯映照着牌位。
谢辞身穿孝服额头系着白布,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两口棺材,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爹,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惹你们生气了....”
他跪伏下去额头抵到地上,眼泪跟着落下,一颗一颗砸湿地面。
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若是他没有一蹶不振让母亲日夜为他担心,为他熬坏了身体.....
“爹..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低头呢?”
曾经的厌烦和只想远离,在这一刻化为了无限的悲哀。
没想到那天是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没想到最后一面他也在惹父亲生气。
无论摔倒多少次都要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学会君子之坚韧,学会为将之道,学会真正的勇气。
“爹...你还没教会我呢..”
谢辞攥紧拳头用力砸向地面,手上的伤与钻心彻骨之痛相较不过沧海一粟。
门外脚步声临近,谢辞擦去眼泪跪直身体回头望过去。
“知津兄?你这么晚怎么还来?”
“我放心不下你。”
谢辞转回身道:“我还好。”
第139章
李徐走过去跪到旁边的蒲团上有叩首之举,谢辞惊了下连忙托住对方的胳膊。
“殿下,这不合规矩。”
“那些都是死规矩。”李徐轻拂开谢辞的手,面朝灵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多谢。”
李徐看向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红,明显刚刚哭过。
“阿辞,你真的想好了?”
谢辞怔了下,反应过对方在说什么后点了点头。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默契到不用他说,李徐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好,明日朝堂之上如有刁难莫要意气用事,我求了皇祖母,她会在父皇面前为你多说话,对不起,阿辞,我帮不上你什么,若我插手父皇定会起疑。”
“何必道歉,这本来就与你无关。”谢辞扯出些笑,“你能来吊唁,我已经很感激了。”
李徐的心被那道笑刺了下,胸口一阵阵地疼:“阿辞,难受的话是可以哭的,大哭一场会好一些。”
“哭..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谢辞看着眼前的灵位和棺椁,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战场上,士兵每杀一个人都会割下左耳以代头颅换取战功,若是杀了敌方的将军、主帅,则会割下头颅作为胜利者的勋章。”
想到白日开棺的情形,他慢慢攥紧了衣服:“我父亲和兄长,被取了首级,死...无全尸。”
李徐愣住,猛地看向谢安平的灵位:“怎会..如此。”
“我已经在父兄的灵柩前起誓,定要带回及罗伽诃的首级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谢辞颤抖地攥着衣服,将白色的麻布孝衣攥出几道褶皱,突然手上多出凉意,一只手将他的手握在其中。
他转头看向李徐,李徐从蒲团上挪开跪到他身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
不知是不是悲伤过度脑子转过不来,谢辞只是定定看着对方,并没有躲。
“阿辞,来时我已经将院中的所有人清走,不必再压制自己,那样会憋坏的。”
李徐温柔又小心地抱住谢辞,轻轻拍抚对方的背。
“你可以哭出声来,不会有人听到,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不用再继续装出可以扛下一切的模样,我知道..你也很害怕。”
沉寂多时,耳边终于有细微的哭声传来。
谢辞抓住李徐的衣服,再难压抑心中的哀痛大哭出声,眼泪很快浸湿李徐胸前的布料。
“知津兄,我没有爹娘了,我没有爹娘了...我不想自己一个人,我好想让他们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徐把怀中的人抱紧,继续轻拍着安慰,“没事的阿辞,别怕,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崩溃的哭声在灵堂萦绕良久,属于少年人可以脆弱的时间不过一夜而已。
翌日一早,谢辞整理好情绪,换上官袍再次踏入了皇宫。
从宫门到大殿,一路上所有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节哀,如日中天的谢家而今不是废人便是死人,直令人唏嘘。
相比死者,朝臣更关心的是长门关战事,是继续战还是求和又被抬到桌面上。
高位上,皇帝落座龙椅俯瞰群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中。
“朕决意与娿罗血战到底,有谁敢赴长门关与之一战?”
话音刚落,谢辞便出列跪地一拜:“臣谢辞请战!愿为陛下荡平蛮夷宵小!”
应在家守丧之人出现在大殿上,皇帝有一霎的沉默,刚要说话,另一边李晟也出列跪地。
“儿臣愿赴长门关一战!击退娿罗扬我凌国国威!为父皇分忧!”
谢辞看向不远处同跪的人,许久不见寰王又恢复如初,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精神百倍。
他垂下头眼眸微微转冷,怪不得要与他争掌兵之权。
“陛下。”站在左侧之首的老头手持笏板出列,朝皇帝恭敬行了礼,“老臣以为谢将军不堪此任,寰王为更佳之人选。”
“陈相此言差矣,下官领兵至今从未打过败仗,怎么到了陈相口中便成了不堪此任?”
陈骞看向谢辞,发白的胡子因笑意动了动:“小谢将军而今有重疾病在身,如何领兵?怕是连剑都提不起来了吧。”
“手中之剑不再,心中之剑未毁,我的武艺废了,脑子没废,照样领得了兵灭得了娿罗,我敢言整个凌国没有人比我更胜任。”
陈骞又是笑,专挑痛处回怼:“小谢将军难道不是因为痛丧考妣、兄长之私恨而想报私仇吗?”
“娿罗人屠我凌国城关、诡计歼我凌国数万将士是国仇,我丧父丧母丧兄、边关百姓所遭更甚乃是家恨,国仇家恨都是恨,下官以为二者无差。”
“小谢将军倒是有些诡辩的功夫。”
谢辞回之一笑:“不及陈相挟势弄权,不掩司马昭之心。”
“你!”陈骞愣住转瞬跪地道:“陛下,小谢将军已是昏了头,老臣忠心可鉴呐。”
被一同拉上的李晟用力磕了个头揖手道:“父皇!儿臣一心为父皇解忧,绝无他意!请父皇明鉴!”
高位上的皇帝看着这一切,未发一言。
“父皇!”李晟向前挪了几步恳切道:“请父皇恩准儿臣赴长门关一战,儿臣定击退娿罗不负父皇所托!”
谢辞视线扫过李晟,朝皇帝揖手一拜:“臣所言请战不是击退娿罗,而是彻底剿灭娿罗,臣谢辞今日在此立下军令状,不破娿罗愿受五马分尸之刑。”
第140章
此话一出,陈骞和李晟双双愣住无法再接争取的话,击退娿罗也非有十足把握,遑论勦灭之言。
“好!”皇帝一拍扶手站起来,面上隐有笑意。
“传朕旨意,追封先嘉良侯谢安平为忠宣王,免宁远将军谢辞丁忧之期,即日承袭爵位,官升三级,后日领兵出关。”
“臣谢辞领旨,叩谢皇恩。”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能握住剑就死不了
是夜,谢辞将侯府上下交代好后回到灵堂守最后一夜。
躺到地上,身下是冰冷石地,眼前是一排排丧幡,这样惨淡的境地谢辞反倒冷静许多。
相比他,皇帝更不信任寰王,宰相、皇子、兵权,若落到一处,皇帝怕是要寝食难安。
是皇帝别无他选,所以他才争到这次机会,无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谢家的基业,他都不能输。
窗户微有松动被迅速推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谢辞猛然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对方:“何人擅闯?”
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解下面罩扔开,长久不见,燕西草原上的风似乎将眼前人吹得更成熟了些。
“你这里的守卫不太行啊。”
话音刚落,灵堂的正门便被推开,竹越带着一众侍卫冲进来,看到是斛律风一颗心方落下些,请示谢辞,得到命令后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无诏便敢来皇城,陛下若是知道了,罪名可小不了。”
“所以才偷偷来,先斩后奏,等着你说说好话让我有点封赏。”
谢辞坐在地上不说话,斛律风渐渐正色握拳抵住自己的肩,向谢安平和沈玉秋的灵位行了燕西的礼。
“节哀。”
“多谢。”
“我在燕西听到这些消息,便日夜兼程赶来见你。”斛律风把刚从照雪堂偷出来的佩剑扔到谢辞脚边,“还能拿得动剑吗?”
谢辞捡起剑握住剑柄,冷刃拔出在烛火的暖色下映出寒光。
“行,能握得住剑就死不了。”
曾送出去的勇气,而今还回自己身上,谢辞将剑收回剑鞘笑了下。
斛律风也跟着露出笑,而后蹲到谢辞面前认真道:“谢辞,若你请战,我愿为先锋,歼灭娿罗报仇雪恨。”
“斛律兄,此战凶险,你已是燕西之主,应..”
斛律风打断道:“燕西已归属凌国,我也是凌国人,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不打回去就是怂货,在我们燕西怂货一辈子都要被人瞧不起。”
“而且,你是我兄弟,兄弟的仇就是我的仇,别说是上战场,哪怕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跟你一起去,死..也绝不后悔。”
话说到这份上,谢辞只能应下这千里迢迢随他赴险的恩情:“此恩..”
斛律风再次打断他的话道:“你说的,朋友之间不讲恩情,何况这不算什么恩情。”
为义气敢抛下一切不畏身死,是冰冻三尺仍难凉之热血,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赤诚丹心。
良久的沉默后,谢辞发自内心扬起笑:“后日随我启程长门关。”
“得令。”斛律风站起身,少顷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那个..我走之前还得去见一个人。”
谢辞轻轻挑了下眉:“祝好运。”
“那是一定,走了。”
斛律风捡起面罩围好走到窗边告了别便翻身出去隐入暗色之中。
窗框吱呀几声彻底消寂。
尤府,内院。
尤子书刚回到卧房,突然听到屋内有异响,还没等回头去看便已被锁进怀里捂住了嘴巴。
“是我,别喊。”
惊吓之余扇子掉在地上,听出是熟悉的声音尤子书狂跳的心渐渐安定。
“我松手了?”
尤子书点点头,然而斛律风只是松开了捂着嘴的那只手,并没有打算要将人放开。
“我很想你,不知道先生想不想我?”
数月不见终于又能将日思夜想的人抱进怀里,斛律风好似一条饿狗,对着尤子书的脖子又啃又亲,时不时还闻闻味道。
尤子书嫌弃地怼了他一手肘:“你真是条狗。”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咬了,休沐过后我可还要回书院任教的,留下这种痕迹岂非要在学生面前失德?”
斛律风恋恋不舍地停下,把人转了个方向抵到书案边圈住:“我是真的想你,每天都想。无时无刻不想。”
“为何无诏来皇城?”尤子书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看着眼前人笑了笑,“总不会是因为想我吧。”
“当然...是其二,其一是为了来帮谢辞。”
尤子书闻言笑意稍褪:“有猜到,他..近来艰难,似变了许多又似一丝未变,天妒英才世事无常,可惜集贤院的时光无法追回,只愿长松此次可能平安归来。”
“那我呢?”
“自然希望你亦平安。”
斛律风扶住尤子书的腰前倾吻过去却被躲开。
“做什么?我给你的信你没看?”尤子书推了下对方,纹丝未动。
斛律风不要脸地笑一下,稍稍收紧手臂,两个人便紧贴到了一起。
“抱歉先生,我是燕西人,不认识汉文啊,你写的那东西我压根儿看不明白。”
看出他是故意的,尤子书不气不恼反跟着笑笑:“那我便当面我燕西王说清楚。”
第141章
“不听,听不进去不爱听的话。”
“你..”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是狼是狗都得吃肉,我已经快饿死了。”
斛律风根本不管那个,把人扛起来三步并两步过去扔到了床上。
“斛律风!”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动这么大气,不过生气也好看。”斛律风把人按倒在身下,故意道:“先生绝代风华,理应配我们燕西的勇士,而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
提起这个,尤子书眼眸忽而含起些怒意:“你可知你一己之私,坏了五殿下多少谋划?捷径被断,只能与虎谋皮。”
斛律风听了心里也不大痛快:“怎么张口闭口全是五殿下?你喜欢他?”
“那你又为什么张开闭口都是情爱之事?你就这点出息?”
“我..”
挣扎不开,尤子书所幸既来之则安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看着斛律风。
“我肯赴汤蹈火,一来五殿下对我尤家有恩,知恩不报枉为人,二来权位之争我尤家已将全部筹码压在五殿下身上,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什么恩要你以身相许?要你天天想着他?”斛律风嫉妒下选择胡言乱语地气对方。
尤子书轻笑出声:“小朋友,收着点,没开窗醋味散不出去。”
“应该还有散不出去的吧?”
衣袍掀开,床架跟着动了一动,尤子书抱住身上那人的脖子颤抖道:“还..想不想听了?”
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斛律风偏头轻咬了下尤子书的耳垂。
“快说。”
两道呼吸交融在一起,相互含着克制,额头上的汗因暧昧的气氛微微沁出。
“数年前我父亲被陷害下狱,是五殿下先兄长一步找出贼首,假意去其府上做客偷出证据,才让我兄长有机会给父亲翻案,没人想到十三岁的孩子有那样的手段和心机。”
“以最简单的方式化解生死攸关的困局,事后还能装作无辜者,恩情和往后几年所见之城府,合为一起才是父亲和兄长选择将全副身家押在五殿下身上的原因。”
斛律风压抑着一团火听完咬了下对方的嘴唇:“所以你喜欢他吗?”
“蠢货,我对我殿下只有忠心。”
床架突然晃动起来,尤子书抓着对方的手臂,强忍下嘲道:“报复..我吗?就….这点能耐?”
身上的人似被激怒,很快屋内再没有除了床架和喘息以外的声音。
过了很久之后,斛律风把人抱紧在怀里轻轻吻了一遍又一遍:“你字条上说的都是假话,所以我不听,我会很想你。”
尤子书笑一下打趣道:“你这不是看懂了吗。”
真看不懂让谢辞帮忙看的,这句话权衡几遍斛律风也没好意思说出来,总不能让心上人知道自己多没文化吧。
“我乏了睡了,你要是走别被府上的人看到。”
“你睡什么睡啊?”斛律风把人托起来,令其正视自己,脸上神情愈发严肃,“你喜不喜欢我?今天必须说。”
尤子书稍稍一怔,少顷推开对方重新躺了回去。
“老侯爷都折在了长门关,这次去我也保证不了自己能活着回来,你就不能承认一句喜欢我?”
良久的沉默后尤子书淡淡开口:“有些话没法说。”
“切,行,我就当你说了。”斛律风没法子只得妥协,躺下搂住尤子书又亲了亲,“你们汉人都取字,你也有吧?你的表字是什么?”
“元卿。”
“哦?元卿…好字,那我以后就唤你卿卿了。”
尤子书微微发愣眼神好似在看傻子,斛律风毫不在意笑着凑近亲了下对方的嘴唇。
“卿卿,记得想我。”
······
漫漫长夜过去,休整一日至发兵之时。
拜别皇帝,谢辞在满城百姓的注目下离开皇城,斛律风与都奚彻一起在城外必经之路等候,队伍汇合便一起往长门关出发。
“谢辞。”斛律风偷偷摸摸策马上前与谢辞平行小声道:“你帮我看个东西。”
“什么啊?”
斛律风拿出字条小心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仿若熟悉之人就在眼前亲口读给他听。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看着字条上的字傻笑一会,才递到对方眼前,怕谢辞一不小心弄坏了,还不敢交过去,只在自己手中举着。
“你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辞扫过一眼笑道:“就是喜欢你,会思念你的意思。”
“真的?”
“真的。”
斛律风露出欣喜的笑把字条折好,放到胸口里衬仔细保存:“我一定要活着回去。”
“嗯,我一定会让你们都活着回去。”
对不起宝宝们,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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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但不会放弃很久,另一本书马上就完结了,我的预计是不超过16号,那本完结之后,这本书就可以正常更了。
双开码字比较着急,然后我这本书目前来说剧情线大于感情线,不思考就直接速速码字剧情线会乱,也是为了保证质量,所以只能先暂时放弃这边,等另一本书完结后再继续,让自己有思考的时间,也让自己对得起大家的支持。
大家的每一条评论、吐槽我都有看,有一部分怕自己无意识剧透就没有回复,非常感激愿意追我这本的书的每一个人,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没有一句假话。
每次我看着数据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翻翻大家给我的评论和吐槽、看看大家给我投的推荐票催更票还有打赏,看完之后我就又会鼓足干劲。
这本书里面的主角谢辞其实是我最喜欢的自己笔下的一个角色,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拥有百折千回不忘本心的勇气。
最后永远不会改变的保证是只要有一个人还在看这本书,我就一定会更完,绝对不会弃坑。
感谢每一位宝贝的支持和理解,再次真诚地向大家道歉,非常对不起,我会尽快回来这面的。
还有一个小预告:除夕当晚20:00会准时发粉包,大家记得来抢哦!提前祝宝宝们新春快乐!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邀君入彀
“将军,这是五殿下一早派人送来的。”竹栎策马上前把一个手掌大的锦袋递给了谢辞。
谢辞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道平安符。
“五殿下还说后顾之忧他会解决,让您安心。”
“嗯。”
如今战事吃紧,反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理,后顾之忧无非粮草军械,还有冬日作战将士的冬衣也要供给上。
不知长门关储粮多少,能在兵败之后仍支撑起这样大型的战事全靠凌国十几年来休养生息富足国力,然而娿罗亦是如此。
战事一起,苦的死的是前线将士和边关百姓,以凌国的国力说到底此战并非生死存亡之战,打下去更多是为了大国颜面,即便输了元气大伤,总归不会动摇根本。
怕只怕朝中有人借战事从中谋利,谢辞虽相信李徐但仍难免忧虑,须得速战速决。
以战止战换长久太平,是他的初衷,可为了这个初衷,他一意孤行失去一切,所以,绝不能再输。
赶了几日的路,虽然夜里得以扎营休息,但现今谢辞的身体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遇急战时昼夜不眠也能全速前行,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而现在连策马的颠簸都让他有些受不住,五脏六腑跟着疼。
“将军,您还能坚持吗?休息一会儿吧。”
日头还未西落,谢辞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竹栎跟上去看着他面色惨白的模样担忧不已。
而谢辞听到这关心的话如受重辱,整个人都冷了几分道:“谁拖慢行军速度,军法处置,驾!”
白马绝尘而去,谢辞把手腕隔着袖子用缰绳系紧,以免攥不住缰绳掉下去。
在长途路程中,双腕的血终于透过衣衫一遍遍将缰绳染红。
夕阳映照山野,洒在雪融后的前路上。
自东而西消逝的血色,渐渐绵延千里覆盖皇城。
夜幕降临前,皇城又下了一场小雪,薄薄地罩住街道、灯火,最后融化于松雪别院的桂花树上。
廖宁拿着刚刚传过来的密信清退院中所有人走进了书房。
“殿下,钱粮将尽,账上的银子全支出去也不够,已是不能再拖了,现在三公主那里走不通,殿下还得想想怎么尽快筹到钱才行。”
李徐沉思片刻道:“告诉所有人原计划取消,我要在父皇去玄文观敬香时拉下李晟。”
“这..殿下有何计划?是否太过冒险操之过急?”
“杀了李晟,往后的路就通了,值得冒险赌一把。”李徐靠到椅背上神色晦暗,“去办吧,我自有考量,近日若有寰王府送来的请帖,一律回绝。”
“是。”
好不容易搭上三公主的线,只等陛下赐婚,靠尤子书从盐场矿场充盈钱粮,却被谢辞搅黄。
李徐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就要变卖家产了,真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交代下去的事很快有回音,寰王府几乎是日日派人来请,有时一日要来两三次,但都被门房以各种理由推脱,李徐本人也连日告假拒不露面。
在几次三番被推脱后,寰王府内终于笼上一层血色。
锋利的刀将案几劈成两半,巨响下屋内屋外无一人敢发出声音,脑袋一个比一个埋得更低。
“又不来,是乳臭未干的崽子要反天了...还是本王养了一群废物!”
李晟执刀挥过去,跪在近前的小厮一瞬间没了脑袋。
鲜血喷溅汩汩而流,未及瞑目的人头骨碌碌滚到劈碎的案几边,余下众人浑身颤抖五脏六腑跟着痉挛。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或是几个人一起,地面很快湿了一大滩,尿骚味弥漫起来。
还有一下子没控制出惊叫出声的人,捂住自己的嘴吓得精神已不大对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内心祈祷着下一个不是自己。
“废物,废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去死!”
长刀举起又落下,满院满屋鲜血淋漓。
开始似捆绑好的猪羊任人宰割,而后挣脱看不见的麻绳四处奔逃,但仍无一人从杀红的刀下逃脱。
第143章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厅堂内外便堆满了尸首。
李晟狂笑着不断挥刀砍向已然没有生息的尸体,血肉溅到衣袍上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鲜血,死尸,将人带回战场带回边关,李晟晃晃发昏的脑袋,杀戮之后仍无法从内心的疯癫解脱出来。
“香呢?香呢!把香拿来!来人!”
躲在远处的近卫吞咽下口水,战战兢兢迈过尸体走过去道:“王..王爷,香只...只有五殿下有,他..一直不来就....”
“废物!”李晟一刀刺穿近卫的胸膛,“都是废物!李徐!!”
房梁上,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隐入府外人群,绕了几圈路才穿过街巷从后门回到松雪别院内。
廊亭下,李徐正温着热酒看廊外飞雪。
廖宁快步走过来揖手道:“殿下,探子回报,寰王又发疯了。”
“嗯。”李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热酒入喉,身体暖起来却也升起担忧,“长门关比皇城要冷,阿辞这一路定要受罪。”
“行军打仗都是这样,小谢将军估计早就习惯了,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一记冰冷的眼神斜过来,廖宁立即俯首解释:“属下的意思是小谢将军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竹越跟去肯定也从旁在顾着,殿下在皇城多生忧虑反而扰乱自己。”
“明日去玄文观敬香,我一人独往便可。”
“可..会不会太危险了殿下?毕竟寰王是武将出身。”
李徐浅浅一笑:“既然要赌,何必做万全准备,吩咐下去吧。”
“遵命。”
翌日,天还没亮,群臣便随着皇帝的銮驾登山前往玄文观。
到达山顶时,日光刚好笼盖山涧四野,铺满通往供奉神像大殿的路。
皇帝而立之时开始重长生之道,因而近来十几年凌国境内道教兴起。
如今将至暮年,便更加专注于养生修炼求得永恒,皇宫内特地开辟了宫殿以供玄文观的道长常驻讲经。
由皇帝下令修缮的大殿恢宏庄严,蓝底金字的匾额上刻着皇帝亲笔所题‘玉清元始天尊殿’几字。
帝后踏进殿内,其后太子、两位皇子和朝中重臣,其余朝臣皆在殿外随着皇帝作揖而叩首礼拜。
李徐跟在后面跪地叩首,余光瞥见身旁的李晟,恰好对视。
李晟表面脸色红润,实则已被燃尽了根本,说是回光返照也不为过。
安神香与他身上熏的特制香料合在一起便成了上瘾的慢性毒药,初时安定心神,而后一点一点使人精神错乱。
中毒久了之后,安神香便失去原本的安神之用,变成了嗜血的催化剂。
只有嗅到特制香料才能稍缓心神,但若两味香长久不在一处,中毒之人会愈发狂躁尽失理智。
数日未见,毒发已深,而他今日特地熏了加重燥乱的安神香。
李徐含起浅淡的笑,收回视线随着继续叩首,李晟则因为他意味不明的笑而怒气横生。
“今日不告假了啊五弟。”李晟压着声音却藏不住齿缝中的憎恶。
“如此大事,不敢不来。”
“却敢一而再再而三将我府上之人拒之门外,压着香料不肯放。”
皇帝收礼敬了香,众人同时起身候待,李徐整理下袍子朝怒目相对的李晟轻轻笑了笑。
“三哥误会了,臣弟并非胆大妄为,而是实在怕遭池鱼之殃而不敢去,听闻三哥发狂似患失常之症,日日都在王府内杀人呢。”
“你放屁!”
大殿上众人皆惊诧地看向李晟,皇帝转过头脸色瞬间黑下来,双眸含起了怒意,却因在殿内怕惊扰神像未曾发作:“出去。”
李晟压制住满腔火气垂下头慢慢后退。
执役的童子清撤蒲垫,请皇帝皇后移步讲经堂,趁此机会李徐平日装着香料的袋子扯下来扔给李晟。
李晟急忙接住停下退出大殿的脚步,连眼睛都瞪大几分,手上忙乱急迫地去扯袋子只等着嗅上一口,可袋子扯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再次抬眸看过去时,李徐眼角眉梢皆含着逗弄后的嘲笑,并非痴傻之人在这一刻终于对从前种种有了确认。
再多源于心底的理智,也未能敌过毒深成瘾后的崩乱,李晟用力扔开袋子快步冲过去。
李徐脸上的笑意不再,抓住时机将藏在袖口内的匕首露出松开手。
匕首刚刚落地,便被气出满眼血丝理智全无李晟捡起来朝他冲杀过去。
周围注意到的朝臣惊呼出声,殿内瞬间乱起来,大喊着护驾。
“三哥!你疯了吗!”李徐看了眼后方的位置,面露惊恐踉跄着向后躲去。
刀刃抱着必杀之心朝要害刺过去,李徐感受到身后的碰撞迅速向侧面躲开,速度已经不慢,却还是被利刃划过了腹部。
匕首尖端带着刚沾的血,以来不及收回的速度刺中了身后之人。
鲜血以匕首为中心向四周浸染,刺目的红在龙袍上不断积攒,而后滴落地面。
“陛下!来人呐!护驾!”
“快传太医!”
第一百二十章 手足之情/权位之争
三日后,大理寺地牢。
身着官袍的男人揣着手缓步而行,走廊幽长空荡只听得到脚步声渐深。
关押重囚的地牢许久未有人光顾,比监牢更阴寒、潮湿,若不燃蜡连光都见不到。
第144章
坚硬特制的墙壁将人困于四角之内,许是听到脚步的回声,牢房内回应了扯动锁链的声音。
“开门,把烛火燃起来。”
“是,大人。”
牢门打开,烛火燃起,里面的人抬手遮住了因三日未见光亮而刺痛的眼睛。
狱卒远远退去,牢房内剩下抬手带起来的锁链微动之声。
“年前便向户部申请拨款修缮,但银子迟迟未下来,不然也不会如此苛待王爷。”
男人伸手摸了把墙壁,拍拍手上的灰继续揣起手:“墙皮都掉渣了,明日还得遣人去问问。”
听着抱怨的声音,李晟透过指缝勉强睁开眼睛去看不远处的男人:“尤子逾?”
“能让王爷记得,倒也算下官的荣幸。”尤子逾四处看看,寻不到一处可坐的位置,便随意行了礼继续站在旁边,“这儿地确实有些破,灰也不小,王爷受苦了。”
李晟放下遮目的手,怒瞪着对方,心中的猜测说不上是乱还是清晰。
“大理寺卿..也牵扯其中,怪不得把我关到这儿来,你是李徐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无可奉告。”
“或者李徐一直是皇后的人,你们是一起的。”
“无可奉告。”
“李徐到底是皇后的走狗?还是想坐收渔利故意引本王弑君,再趁父皇伤重借皇后的手把本王关到大理寺择机铲除!”
“不清楚。”
“是他给本王下了毒!安神香有问题!不然本王怎么会神志不清刺向父皇!”
“不清楚。”
“尤子逾!”
“下官听着呢。”尤子逾淡漠地掏出一个口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抖到地上,璎珞、玉佩、平安锁...
“嚯,这两个贼崽子是去寰王府捡破烂了吧,装这么多玩意儿。”
李晟看着地上的东西,眼睛定住情绪更加激动,朝尤子逾冲过来,但锁链长度不足以让他碰到对方分毫:“这是什么意思!尤子逾!!”
“意思很明白吧,承认琢州据点的谋划、承认用妓子监视朝中重臣、承认在琢州刺杀五皇子、承认弑君,尽快领死。”
“本王没有弑君!皇后干政独裁有失公允!我要面见父皇!放我出去!”
尤子逾当作没听到继续说着:“你死之后,下官会想办法保住寰王府的女眷和子嗣。”
“前列之罪不足以处死本王的妻儿,但若认下弑君寰王府上下都难逃一死!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啊是是是。”尤子逾不耐烦地揣手踱步,语气像是在唠家常一般,“律法是死不了,那不是我会弄死他们吗,还不是好死,折磨够了再死。”
说着尤子逾停下脚步搓搓耳朵介绍道:“你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就一刀一刀剁死,几个儿子上点刑吧,哦,寰王妃风韵犹存,我看看能不能先隐姓埋名充军妓再..”
“你敢!!我杀了你!!”
“你够不着。”尤子逾故意上前两步,刚好站在锁链控制的最远距离外,“你看,够不着吧,这也没办法,谁让你不听话啊。”
“本王一定要杀了你!杀了李徐!杀了皇后那个毒妇!!”
尤子逾翻个白眼退开了些:“都是阶下囚了,还逞什么口舌之快,反正怎么样你都得死,肯答应条件,妻儿就能保住,拿着银子隐姓埋名也能过得还行,重新考虑一下吧寰王殿下?”
“本王要见李徐。”
“见不着,大理寺不得随意进去,你盯着我做什么?律法规定的,我说得也不算,不服气找陛下评理去。”
“你!”锁链在剧烈的冲扯下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李晟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死命地冲站起来怒瞪着尤子逾,镣铐几乎要嵌入肉里。
官袍被溅上些血,尤子逾退后几步略显无语。
“别这么激动,下官也是实话实说,成王败寇,左右是个死,不如为妻儿赌一条活路,就算咬死不认,弑君之罪也已是板上钉钉,固执挣扎一点用都没有,您说是吧?”
“我..要见李徐!”
尤子逾叹息道:“大理寺不得随意进出,不是刚说过吗?”
话音刚落,牢房外忽有脚步声越靠越近。
青色的衣袍先从墙壁尽头露出,而后折扇关合握入掌心在牢房门口揖手见礼:“答应好好劝慰,兄长怎么还是惹王爷动了这么大火气?”
“这..阿弟不是说不来了吗?”尤子逾揣起手尴尬地轻咳了声,“刚说完不得随意进出...咳,你说你,平素最爱干净,非得来遭这罪。”
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浅淡的笑:“殿下说兄长讲话难听,怕寰王气得不肯,特地让我来劝劝。”
“我是讲实话,输了就是输了,不甘心也没法子,给条后路还不肯走。”
尤子逾视线落回李晟身上故意刺激道:“就应该按皇后的意思立即抄家斩首,王府上下全部处死,陪着在这儿纯粹是浪费时间。”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李晟用尽全力冲向尤子逾啐了一口,锁链被抻到最紧绷的长度,镣铐所钳制的 手脚早已鲜血淋漓。
尤子逾揣手笑笑:“弘启八年,下官升任大理寺卿,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乃陛下亲自下旨封赐,听起来....好像算个不错的东西。”
“待本王洗脱冤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145章
“王爷若非想逞口舌之快,不如先骂上一个时辰,骂累了咱们再谈正事。”
“你!”
“兄长少说两句吧。”尤子书朝李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王爷暂且息怒,死局已定,王爷早就没了商讨条件的权利,可五殿下念及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李晟打断这话冷笑了声,“好大的笑话。”
尤子书以扇掩唇浅浅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起来的布,布料展开里面是一个未生锈的箭头。
他走到李晟身前将箭头放到了地上:“五殿下说他和王爷您才是兄弟中最相像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他的射礼还是王爷您教的,只是天赋欠缺,有愧教授。”
“十四年前,二公主远嫁娿罗,他思念悲痛至深,是王爷您将沾过猎物鲜血的箭头送给了他,告诉他弱者才会哭,强者会把失去的讨回来。”
李晟看着地上的箭头,记忆回溯到遥远之时,想起了宫墙内哭喊着阿姐的孩子,而自己送出去的箭兜兜转转十数载最终扎到了自己身上。
尤子书退开几步继续道:“时过境迁,手足之情已敌不过权位之争,松雪别院外的那一箭,射得比十几年前靶场上要准,琢州城外的甲士亦比王爷教他的要狠。”
“出生在宫墙内的不甘平庸者,不争就是死,父皇子嗣虽多,有一争之力的却少,本王大事将成,自然谁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谁的命!这没有错。”
尤子书认同地点点头:“可在王爷对五殿下动手之前,五殿下从没有想过要王爷的命。”
“那又如何!既已得利,何必再假惺惺讲兄弟情深。”
尤子书轻笑后正色道:“那便与王爷讲些实际的吧,陛下尚在昏迷,太子监国,贵妃被皇后趁机褫夺封号赐了白绫,陈相一党已经忙着撇清关系了。”
“你说什么!母妃...”李晟又拼命冲起来,目眦欲裂,带得锁链叮当作响,“沈华玲!沈华玲!!你这毒妇!!”
“这便是王爷的处境,皇后、太子正急于落井下石,若想保住妻儿,王爷应仔细想想五殿下的提议,只要王爷肯认罪,黄泉路上五殿下不会让您孤单,您所憎恶之人除了他...都会下去陪您。”
突逢丧母噩耗,李晟半句话不回只顾着咒骂,毒药之隐不知何时被刺激出来,人又开始疯癫狂躁。
尤子书与尤子逾相视一眼,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地牢。
“殿下说不急于一时,只有他主动认罪才好定罪,也不会查出端倪,兄长不必逼得太紧以免狗急了乱咬人。”
“放心吧,这差事没人比我熟。”
尤子逾递了个安心的表情,而后突然审视地看着尤子书:“不过...你和燕西王是怎么回事?”
“兄长在说什么?”
“别装糊涂,皇城内什么事能逃过你兄长我的眼睛?你看上他了?唉,我的好弟弟居然喜欢男人,可惜了,没做成驸马,燕西人啊,坏了殿下的事不说,还拐走了我阿弟。”
“情爱小事当排于大业之后,兄长何必言笑。”尤子书揖手一拜,“还要向殿下复命,便先告辞了。”
“哎!阿弟,阿弟,你别生气啊,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尤子逾追了两步,结果前面的人走得太快没跟上,无奈之下摇摇头负手回去了。
一连三日,尤子逾泡在地牢内,白脸唱罢唱红脸。
若只一人倒可赤条条来去,可而今牵扯着几双儿女和发妻,李晟终是难以抛舍,妥协同意认下了几道罪行,包括弑君之罪。
又过两日,李晟被移交至刑部定了罪,只等问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思秋日桂香,念远方伊人
数日后,松雪别院。
书房内,廖宁将誊抄的旨意展开放到了书案上。
“陛下重仁德念稚子无辜,寰王的几双儿女只判了贬黜,殿下是真的要帮寰王保住家眷?还是...”廖宁握掌成拳用拇指指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李徐轻笑一声,冷汗瞬间沁出,倒吸口凉气,腹部这一刀虽未伤要害,但刀口不浅,稍微一动便疼得厉害。
“殿下,要不要传太医再过来看看?”
“不必。”李徐轻轻扶了下伤处,手肘靠到扶手上稍作支撑,“我既答应了三哥,不做便罢,落井下石岂非叫他九泉难安?”
“可是殿下,我们毕竟...”
“毕竟什么?”
李徐视线扫过廖宁,仍是一派从容姿态。
“刀是他自己刺出去的,人是皇后下令关的,上本参奏的是御史言官,怕祸及己身毅然弃子的是陈相,罪是刑部定的,杀令..是皇帝亲自下的,从头至尾与我何干?”
李徐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嘴角含起浅淡的笑意:“放心吧,有人比我们急着斩草除根,不必脏自己的手。”
“是,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眼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日后关于寰王之事莫要再提。”
“是。”
李徐把压在书册下的纸递给廖宁道:“派人按这个方子去抓药,别留痕迹。”
“是。”廖宁接过来扫了一眼忽而愣住方仔细查看,“这...殿下?这不是太医开的方子啊,上面没有一味是治疗外伤的药啊。”
“这是延缓伤口愈合的药。”
“啊?”
李徐扶住额头闭目养神不欲解释:“按我的吩咐去做。”
第146章
“这...唉,属下遵命”廖宁犹豫少顷揖手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前脚刚被关上,后脚就又被传报的小厮叩响。
得到允准后小厮进来行了礼:“殿下,陈相求见。”
“哦?”李徐微睁双目扬起浅淡笑意,意料中等的人没想到这么快便找上了门。
“我身子不适,便请陈相到书房一叙吧。”
“是。”
没过多久陈骞便被引至书房,看到人进来,李徐支撑起身体坐直了些。
“真真是稀客,只怪我外未愈不能起身相迎,望相爷谅解。”
陈骞一改往常的傲慢,少有地恭敬行礼道:“殿下言重了,在下特地带了些恢复元气补身体的药来。”
说着陈骞朝身后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将手中两个盒子先后打开展示递给了一旁的小厮,是打眼便可知晓年头不短的人参和灵芝。
“多谢陈相关心,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与陈相素无交情,猜想今日到访应还有旁的事吧?”
陈骞闻言含蓄一笑,李徐挥了两下手指道:“都退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殿下。”
房门关合,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
“相爷请坐,何事相商尽可直言。”
陈骞笑着点点头落座客位,丝毫不见上位者的姿态:“今日在下来此,是为了促一桩美事。”
“哦?是何美事?我倒真有些好奇。”
“那...在下便有话直说?”
“但说无妨。”
陈骞热情直言道:“殿下已值弱冠之年,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在下的小侄女新岁前行了笄礼,温婉知理,倾慕殿下已久。”
“太后寿宴时倒是瞧见过,的确生得一副好样貌。”
“是啊。”陈骞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继续道:“我这侄女自幼养在我身边,和亲生女儿一样,而今到了待嫁之年与殿下正是郎才女貌,若能成就良缘定是一段佳话。”
李徐含笑点了下头:“和亲生女儿一样?世家大族出身,又得陈相如此宝贝,若嫁与我这无权无势之人,岂不是误了前途。”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年少有为贵为皇子,自是良配。”
“哈哈..”李徐轻笑两声,神色愈渐令人捉摸不透,“能得美人为妻当然是好事,但....一个女人可敲不开我的门。”
话已真的开门见山,陈骞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殿下想要什么?”
“钱、粮。”
面对着疑惑的神情,李徐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养兵。”
陈骞瞬间愣住低声道:“私自屯兵可是死罪。”
“克扣军饷以贴私用,不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李徐毫不在意,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缓了口干之感。
而听得此言的陈骞又是一愣,旋即笑道:“殿下这话怕是没有实证吧。”
“难不成我所说的,陈相就有实证?”李徐笑着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打量陈骞,“还不是要看陛下信与不信,那么陈相以为陛下会信谁之言?”
陈骞脸色青了些,镇定看起来近于牵强,沉默许久添了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若不答应,陛下面前只要说出去一查便是鱼死网破,但若供给了钱粮,便是共犯,殿下好算计啊。”
“不敌相爷能力卓绝。”
陈骞冷笑:“殿下客气了。”
“是相爷太谦虚。”
客套的话说完,李徐忽然露出担忧的表情:“哦,前些时日听闻太子妃不知何故一病不起,连房门都出不去,相爷可去探望过?”
听得此言,陈骞表情更加僵硬,脸色铁青连假笑都维持不住。
见对方这样子,李徐好心情地忍伤起身,慢慢走到陈骞面前表情认真起来,直截了当地抛出邀请。
“而今寰王败北,太子那的路又断了,陈相是该为余生富贵、族人和女儿的活路考虑考虑,我想相爷既肯亲自登门,应是想好了今后之路吧。”
陈骞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殿下能许诺什么?”
“体面地致仕还乡。”
听不到回答,李徐笑了下劝道:“与丢了命相比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与相爷已开心见诚无所隐伏,望相爷可以仔细考虑。”
沉默良久后,陈骞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三日为期,下官定会解决粮饷之事,无需殿下费心,只望殿下荣登大宝时,莫忘了今日承诺。”
“那是自然。”李徐回到座位撑着扶手,额头已有因伤而出的薄汗,“还有一事,若朝中有一人自凌国与娿罗此战中贪利,我与陈相的合作立即结束。”
“殿下的意思是...”
李徐看着对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军饷、粮草、冬衣、军械装备不得有任何闪失。”
陈骞揖手道:“定将竭力保证,殿下尽可安心。”
“相爷做事,哪会有不放心之处呢。”
目送陈骞离开书房,李徐靠着椅背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吃过镇痛的药,伤口隐隐之痛稍有好转,心中的思念便更加扰乱思绪。
庭院内的桂树早已凋落,满院清香被飞雪寒白取代。
至春日尚早,便已令人思秋念秋,想见满目金黄花瓣散出独一无二的沁心之香。
想见,白日思夜里梦的...心上人。
第147章
“一别两月,阿辞,你到底如何了?缘何..一句平安也不报?”
担忧与思念随着皇城的雪飘远千里,落到了长门关外,落到了黄沙席卷的马蹄下。
冲杀声、利刃撞击声响彻平原,血腥、尸体已是稀松平常。
营垒高台上,谢辞紧盯着战况许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此战,按照十天干方位列阵,合为圆形阵列,剑盾兵在外,内里依次为长兵、短兵、弓弩兵、骑兵。
中央处为所派听令指挥的将领,戊己设有精锐甲士,若外盾攻破,骑兵便尽数自东西南北四面杀出形成包围之势。
“传令,将庚辛位间开口,将其外步兵放入剿杀。”
“是。”
命令传出去,高塔上旗帜随之挥舞,不久圆形阵便放开一处缺口,将敌军引入后又很快关合,几息之间,阵内敌军便被砍杀干净。
“反攻。”
哨塔上士兵再次挥舞手中旗帜,大军在指挥下形成新的包围圈,以攻代守。
形势逆转,敌方渐落下风之时,娿罗人突然派出小队精骑硬生在薄弱处攻出了一道缺口。
缺口一开,敌军便在敌将指挥下死攻缺口向内冲杀,阵型渐有混乱之势。
谢辞微微蹙起眉头道:“曹文、都奚彻各带一队骑兵,曹文一队堵上缺口,都奚彻一队务必杀了那队娿罗骑兵。”
“末将领命。”
两队骑兵一同出发,谢辞视线眺望至远处敌军主帅处道:“去将问天箭取来。”
“是。”
不多时,弓与箭袋被呈到谢辞手上,他看着手中的弓掩下了一丝苦涩。
“斛律风。”
“在。”斛律风上前行了汉人的礼。
谢辞把弓与箭交给斛律风道:“搭箭,直取帅旗。”
“什么?!”斛律风面露震惊,“横跨一个战场,根本不可能做到。”
“问天箭能。”
“就算射程能到,也瞄不准啊,太远了。”
谢辞走到斛律风身后道:“闭眼,搭箭,拉弓,这是军令。”
斛律风犹豫一刹,到底依言闭上眼睛搭上了箭。
“正指西南。”
箭头随着指令慢慢移动正对到西南方向。
“一百五十丈。”
“这距离可远超一百五十丈。”
未得回音,斛律风只能听从指令按照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将箭头仰起慢慢拉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及罗伽诃的“礼物”
谢辞抬起手臂,五指张开将手举到斛律风右侧脖颈边放轻了声音。
“斛律兄,你觉得...能中吗?”
斛律风微蹙眉心,沉默代表了回答。
谢辞笑了笑:“我怎么觉得能中呢,不要睁眼。”
“太远了谢辞。”
“这一箭若中了,营中不会再有人看不起燕西的将军,也不会再有人认为我谢家将后继无人,此之一箭,破贼寇士气,扬我军威,帅旗一倒人心乱,心乱必败。”
谢辞沉声重新问道:“斛律风,你觉得这一箭能中吗?”
沉默少顷,斛律风心中生出坚定。
“能。”
“好,听我号令,一百八丈满弓。”
谢辞眼睛盯着极远之处的帅旗,感受指缝的风,耳廓随着风声微微动了动。
等待良久之后耳畔风声终于加急,谢辞眼眸一凛:“放箭!”
长箭离弦,斛律风睁开眼睛快步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箭矢远去。
千金难求的弓与箭刚刚做好,谢辞尚未能亲自体验就已经失去拉弓的能力。
箭身刺穿旗杆的声音没有传回耳边,众人只看到娿罗的帅旗在战场的另一边倒下。
“中了!哈哈哈哈!谢辞!真的中了!”
谢辞微微勾唇笑意浅淡:“传令,擂鼓,总攻。”·
“遵命!”
战场上,奇袭的娿罗骑兵被都奚彻追杀出阵列,曹文也成功将继续阵内的娿罗人拦截补上了缺口。
帅旗轰然倒下敌军攻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战鼓声响起,士气大涨,局势再次颠倒。
沙土被战马扬起,远远看去形成了一道烟雾,将刀与箭掩盖其中一遍一遍翻扬鲜血。
“退了!娿罗人退了!”
敌军狼狈的奔逃落在众将眼中成了宣泄的出口,欢呼声似已经在庆功宴上。
“总算分一场胜负。”斛律风看看谢辞道:“追不追?”
谢辞望着撤退的残军,并没有半分放松的神情:“林旭,林校尉何在?”
“卑职在。”
“本帅命你即刻率军五千全速赶往忽布城,日落前务必攻下忽布,如若有迟,提头来见。”
“定不辱命!”
颔首后谢辞转而看向斛律风:“斛律风率五百轻骑追杀娿罗残军,沿路高喊活捉炬罗焱,不求全歼,击溃即可。”
“得令。”斛律风朝谢辞拱了下手,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梯。
一月来的僵持第一次分出胜负,然而谢辞心里没有丝毫的痛快,双向损兵折将的拉锯与他速战速决的初衷截然相反。
“鸣金收兵。”
战事暂时告落,欢庆一时营中就又弥漫起复仇的气息。
整军一日开拔驻扎到忽布城外,战争一起边境百姓四散逃亡,知有血海深仇,守城军将死的死自尽的自尽,最后只留下一座空城。
第148章
捷报和催要粮草的信函快马加鞭在七日后送到皇城,又过数日嘉奖和答复传回了中军大帐。
“算上忽布城所获,以现在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回禀主帅,若不缩减发放量最多能撑上两个月。”
谢辞收起案上的信故作沉着道:“嗯,陛下早已派人押运粮草前来,用不上两个月,不必缩减。”
回信上言说粮草队伍与信件一同出发,这么算来即便加急两个月也未必能从皇城运到长门关。
指尖在信纸上回缩留下了几道褶皱,心中隐隐发乱,如此必须尽快再下一城方能支撑到朝廷的粮草送达。
“报!斥候回报!娿罗大军正往忽布城前进,日落前可达。”
听得这个消息,中军帐内骂声四起。
“这群老鼠崽子,打不死打不疼,熬鹰的打法耗我们,我看那及罗伽诃是疯了。”曹文出列朝谢辞拱手一拜,“末将愿前往一战!教训教训这帮蛮夷之辈。”
“末将请战!”
“蛮夷之徒忒不要脸!末将也愿请战前往!”
谢辞思索少顷道:“挂免战牌。”
“什么?!”白眉白须已过半百的老将听到这话立时站出来诘问,“娿罗人都打到脸上了岂能挂免战牌!难不成你是怕了!”
一旁都奚彻不高兴地怼道:“你这老头会不会说话?年纪都这么大了赶快回家养老去吧。”
“凌国的中军帐内哪里有燕西人说话地方!”
斛律风脸色立即冷下来:“燕西已隶属凌国,燕西人也是凌国人,本王和部下已得到皇帝允准来这儿参战,怎么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了?”
“你!竖子猖狂!”
“什么紫?”斛律风看向谢辞,“他说什么呢?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骂我呢?”
“骂你如何,燕西和娿罗一样是蛮夷之辈。”
“你放屁!”
“哎,二位少安毋躁,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曹文上前相拦道:“周老将军,主帅此举定有思量,不妨听完啊。”
“燕西和凌国已经是一体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啊,周老将军消消火气吧。”
周霆甩开曹文的手,气得眉毛上扬,苍老的脸上满是怒意:“挂了免战牌脸还往哪搁!”
“你是主帅还是他是主帅?”都奚彻翻了个白眼,“没记错的话,违抗军令得斩首吧。”
“斩就斩!老夫半生征战还怕死不成!
“够了!”案砰地拍响,营帐内一霎安静。
谢辞扫视一圈,压住怒意道:“娿罗人极善夜战,我军虽有夜战经验,但身处忽布不及娿罗人熟悉,此番发兵约战,胜算不大,要战需等舆图绘完。”
“呵,说得好听,若是娿罗人强攻呢。”
“强攻恐有埋伏,不会强攻。”
周霆捋了把白须:“那若是..”
“报!”
话被传信的声音打断,一名兵士跑进来跪地拱手道:“主帅,娿罗人遣使求见。”
“又来?”斛律风啧了声,“战书递得比去茅房还勤。”
谢辞看向斛律风无语一刹,摆摆手道:“去叫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两个娿罗人便走进了大帐,一人手持战书,另一人捧着一个四方盒子。
帐内诸将默契地侧身躲避不看,尽是一副轻蔑的姿态。
然两人并不在意,径直走到营帐中央,其中一人用满口流利的汉话含着傲意。
“我们娿罗的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战书看不看都行,但王子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必须亲自交给谢辞将军。”
“狗东西,敢这么放肆!”曹文冲上前却被谢辞示意停下,拂袖回了队列。
谢辞朝身旁的竹越扬了下头:“拿过来。”
竹越把盒子接过来,看着两个娿罗人同意恨得牙根痒痒,盒子放到案上,竹越却犹豫着没开。
“将军,不会有毒吧?”竹越想了想把盒子拿得离谢辞远些才打开,盖子刚揭离便哐当掉到了地上,抱着盒子的那双手颤抖得一下比一下明显。
会汉话的娿罗人朗笑两声道:“谢将军不亲自看看?”
谢辞疑惑地盯着竹越:“拿过来。”
“将军..这...”竹越瞪向不远处的娿罗人,眼中的血丝明显迸出,犹豫半晌才挪着脚步把盒子放到案上。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谢辞遍体生寒定住一动难动。
木盒子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刚刚好好容下一颗人头。
谢扬的人头....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物归原主了,王子特地做了防腐,说这是送给谢将军你入忽布城的礼物,另一颗放在中都准备做酒器了。”
谢辞一拍桌子愤然站起来,看着盒子里的头颅胸口一阵刺痛,手捏着案角,额头很快沁出汗来。
“噗!”
鲜血洒溅在盒子和案上,谢辞咕咚一声倒在了椅子上。
“主帅!”
“谢辞!”
“公子!将军您怎么了!去传军医!”竹越把谢辞扶住,众人着急地一齐围上来,几乎同时看到了案上盒内的人头。
“是谢扬将军啊!”
“谢扬!”曹文瞪大了眼睛,身为谢安平旧部与谢扬多年好友,而今老友逝世,还要被敌方割首羞辱,内心的激愤顿时冲到极点。
第149章
“我杀了这两个狗贼替谢扬将军和老侯爷报仇!”
“杀了都便宜他们!定要碎尸万段!”
“把那两个贼子抓住!”
曹文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佩刀就朝那两人冲过去,其中一人当即被一刀贯穿。
“曹叔叔!”
第二刀落下前,谢辞大喊制止,曹文持刀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没落下。
“留..活口咳咳咳咳....”
曹文盯着眼前的人,愤而收手,不甘地转身朝谢辞跪下:“少主公!不杀他们意难平啊!”
“咳咳!”谢辞捂住胸口刚想说话又咳出一口血来。
“谢辞!军医怎么还没来!”斛律风一把抓住谢辞的手探了下脉,“你...”
谢辞轻微摇头抽回了手腕,斛律风见状蹙眉负手退出了人群。
“军医来了!”
“不必,退下。”谢辞推开竹越抓紧扶手坐稳道:“我死不了,都别围在这。”
诸将心中担忧,却不得不听命退回原处。
曹文看着倒在地上尚活着的那一个娿罗使者,不甘地继续请求道:“主帅!就让末将杀了他吧!此战已然没有回旋,如此重辱怎能忍受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辞,我好想你
“我有话,要他带回去咳咳咳咳...”
“将军?”
谢辞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撑着案角站起来,拔出剑架上的剑割下自己的衣袍铺在案上,将谢扬的头颅小心捧出来放到袍子上包裹好。
他拎起木盒,用袖子草草擦去唇边血迹走到了娿罗使者身前。
即便抱了必死之心来,但面对真刀和鲜血,娿罗使者也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身体因害怕而控制不住地发颤。
谢辞把盒子扔到对方身上,平淡的声音中透着冰冷:“这个盒子,带回去,交给及罗伽诃,告诉他,我与他...不死不休。”
他微微俯身紧盯对方的眼睛,给到足够的压迫感。
“还有,若他自己将项上人头装入送来,踏平娿罗那一日,我可以单赏他个碎尸万段,否则,我会屠尽中都..每一个人。”
谢辞直起身子负手而立道:“把他送出军营。”
“是。”
“就这么放他走也太憋屈了!”曹文跪在地上,捂住额头悲愤难挡,“末将...恨呐。”
“恨?若说恨,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恨,然沙场征战本就九死一生,兵者诡道,技不如人,输就是输了,死就是死了,恨使人乱,行军作战最忌乱字。”
谢辞冷着脸看向曹文:“你不言所请,擅自斩杀来使,自去帐外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是,末将领罚。”曹文拱手一拜,“您的伤...还是让军医瞧瞧吧。”
谢辞压下喉咙内的血腥气道:“不必,将死之人不足为惧,一场戏罢了。”
“原来如此,那末将便安心了。”曹文起身又行一礼离开大帐去领了军棍。
听得谢辞说是演戏,又见其气定神闲、行走平稳,众人悬着的心也都一一落下。
周霆看谢辞没事问道:“现在是战还是继续挂你的免战牌?”
“朝令夕改何以治军?”
“这样的羞辱你都受得住?你对得起故去的老侯爷吗!”
谢辞瞬间腾起怒意:“我的对得起是攻入中都歼灭娿罗,而不是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使者来泄愤。”
“泄愤都不敢,还敢放言攻入中都?”
“周将军,本帅自问对你一直敬重忍让,从未苛责半分,你却屡次以下犯上倚老卖老,若心中实在不服,便如都奚彻所言上奏陛下还乡养老吧。”
“你!”周霆指着谢辞,气得发抖,“陛下真是糊涂了!竟让你这毫无血性、乳臭未干的小子挂帅!老夫也不屑于与黄口小儿共谋!”
“周老将军!”一人跟上拦了下,却被周霆一把甩开。
“唉呀,若是没有主帅我们怎么能攻下忽布啊,老将军也真是的...”
“周老将军向来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逮谁骂谁,昨天还臭骂我一顿呢,现在连主帅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也是太想为老侯爷和谢扬将军报仇了,不知道大仇什么时候能得报,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谁不是一天忍不下去?我现在就想把娿罗人全都杀干净。”
“都退下!”谢辞一声令下,营帐内的讨论声瞬间消失。
气氛凝结至冰点,众人拱手行礼先后退出中军帐,斛律风深深看了眼谢辞也跟着离开。
脚步声消尽,营帐内恢复寂静。
谢辞站在原地,再也压不住地取出帕子捂住嘴咳嗽,双腿咳得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将军!”竹越跑过去扶住谢辞,眼睛登时愣住,帕子已然被鲜血浸湿。
“将军!您不是说...”
“噤声。”谢辞手搭到竹越肩上吩咐道:“内伤复发而已,莫要声张,以免扰乱军心。”
“是。”竹越苦着脸把人扶起来,“将军,您的内伤一直没好利索,这么挺着可不行,还是叫军医来看看吧。”
“不必,军医来此必会透风,过几日就好了。”
“那怎么行啊,内伤怎么能挺着啊。”
“你不听我的了?”
竹越脸色更苦了,两面纠结,最后还是低下了头选择听话。
第150章
“扶我到榻上休息一会吧。”
“是。”竹越做着拐杖将谢辞扶到矮榻上,把毯子扯过来盖到谢辞身上,而后用帕子沾水帮谢辞把脸上嘴角的血擦了个干净。
“再去叮嘱一次,挂上免战牌,不许任何人迎战,违令者斩。”
“是。”
“嗯。”谢辞喘着微弱的气息,已是疲惫不堪,“我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务必叫醒我。”
“是,将军放心。”
帐帘掀开放下的声音远去,谢辞看着远处案上的包裹,用力揪紧胸口衣衫,疼得蜷起了身子。
不敢流露人前的眼泪,在压抑到极限时终于无声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一点一点润湿枕头。
就在疼痛与悲愤下谢辞渐渐没了意识,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伤而疼晕了。
免战牌挂了几日,详细的舆图终于绘制好,两方再次开战。
全力之战一打便是两月,期间谢辞成功再下一城,安抚住了粮草未到的乱子,可战事吃紧,粮草消耗巨大,敌方城中的存粮也不够支撑再久。
日夜连续交战三日,终于在日落时分再次击退娿罗大军,天平终偏向凌国,形势逐渐分明。
谢辞听完战报,心里仍不敢轻松:“莫要大意,传令加倍值夜巡逻,谨防娿罗人夜间偷袭。”
“主帅!主帅!”
一个兵士突然兴奋不已冲进来跪地道:“粮草到了!”
谢辞扶案而起,脸上终于见到喜色,快步往营帐外走,刚掀开帐帘还没迈出脚,就撞进带着冬日凉意的怀抱被推回了营帐。
“阿辞,我好想你。”
“知津兄?你..你怎么来了?”谢辞懵懵地被抱着,都没反应过来。
时隔四月有余再次见到心上人,李徐整颗心都无法减速,慢慢收紧手臂:“我向陛下请旨来押运粮草。”
“你...”
谢辞总算回了神,挣开怀抱看向营帐内的其他三个人,尴尬之余勉强正色道:“我去看看粮草。”
“我同你一起。”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李徐一刻都不打算再分开。
大帐外不远便可看到运送粮草的车,见头不见尾。
谢辞过去拔出一旁兵士的刀扎一袋,米谷流水般倾泻而出。
“不必探了,足斤足两没有任何掺杂,我亲自督验的,衣物和军械也都在后面。”
“总算解决了心头大患。”谢辞看向李徐,露出了许久未见过的笑意,“多谢啦知津兄。”
李徐怔了下,眉眼也含起笑来:“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把粮草分散各处安置好,严加看守,注意防火。”
“遵命。”
下过令,谢辞带着李徐回到了营帐。
清退帐中旁人,谢辞倒杯水递给了李徐:“知津兄,你吃东西了吗?”
“不饿。”
“这一路不轻松吧,走了多久?”
李徐坐到椅子上道:“近两个月吧,本可以快些,但下了场大雪封住近路,只得绕远。”
“那怎么还亲自揽这苦差?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看守不就行了。”
“我太想见你。”李徐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谢辞道:“阿辞,我实在..太想见你了。”
谢辞愣住,避开这句话没有回答,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嘶..”李徐故意出声,意料之中引得了谢辞关心。
“知津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徐扶住腹部伤口趁对方未仔细关注,用力按了下,鲜血很快浸透浅色的衣衫。
鲜红刺眼,谢辞的视线瞬间被拉过去:“你身上有伤?怎么不早说呢,把衣服脱了。”
“小伤而已,没事。”
“血都透出来了,伤口定然已经崩开,赶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好吧。”李徐解开腰封把衣袍敞开,腰腹上的绷带早已被血染湿。
谢辞愣了下:“怎么这么严重?怎么伤的?何时伤的?”
“是...三皇兄所为。”
“寰王?他竟还不死心想置你于死地?可留有证据?”
李徐摇摇头刚要解释却被谢辞激动地打断:“还想送人情?你脑子没病吧?他要杀你,就这么干等死?”
“阿辞,你...很担心我?”
“废话。”
李徐笑了下道:“他已经死了。”
谢辞愣住:“死了?”
“嗯,去玄文观敬香时他突然发疯手持匕首冲向父皇,我脑子一热替父皇去拦,匕首便在我身上划一下,没想到划得这么深。”
“寰王弑君?“谢辞更加震惊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疯了吗?”
“太医说他近半年来一直在主动吸食成瘾之物,也许是因此迷了心智,愈发嗜杀成性才酿下此祸,定罪后父皇下令即刻斩首,寰王妃赐死,儿女具已贬黜。”
“但..”李徐长叹一口气,似是真的惋惜一般,“但三哥的几个儿女刚离开皇城地界就被山贼截杀,押送的官兵也一个没剩。”
谢辞听话有些义愤:“寰王已经死了,何必斩草除根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猜想是....唉,罢了,只是几个侄儿当真可怜。”
“你觉得是姑母所为?”
“父皇本不欲牵连贵妃,但母后趁父皇昏迷时先下手赐死了贵妃,父皇哀痛不已,我离京时已经三日未临朝了。”
第151章
李徐面露哀色和无奈,未言肯定却仍将所控真相一件不落地传给了对方:“子不言母过,不说这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乖乖躺好,予取予求
“离开皇城这些时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谢辞一边帮李徐解绷带一边感叹,忽然觉得未看清从前的一切,未看清人真实的一面。
姑母会永远是姑母,还是他与姑母只是暂时没有利益冲突?
而今父母亡故,他作为新任家主不得不为谢家的未来打算。
是否还要一意孤行站在李徐这边?李徐...会赢吗?
太子、李徐或是第三个选项,谁才不会卸磨杀驴?中立..能否自保?
“嘶..”
谢辞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碰到了伤口:“啊抱歉,我分心了,你等等,我去拿金创药。”
拿了绷带翻来翻去翻到金创药,谢辞快步回来帮对方上了药仔细地重新缠绷带。
“敬香时中的刀,算日子都有两个月了,怎么一点没好?还这么严重?”
李徐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有人在我的药中下了毒,延缓伤口愈合,还是来的路上碰到个游医才发现。”
“真是歹毒,可抓到是谁所为?”
李徐摇摇头:“不知,也许....有人认为我也不该留下了吧。”
“你觉得是..姑母?趁此机会把你一起除掉?”
“不知,不说这个了。”李徐又是摇头,面上露出了些苦涩。
谢辞见了心绪更加繁乱,俯身一圈一圈缠着绷带,手臂几乎要环在对方身上也不自知,只在分神想着李徐带来的消息。
“阿辞?”
轻浅的声音没有得到回答,李徐微微笑了下一点一点靠近,故作不经意地用嘴唇碰了下谢辞的耳朵。
暧昧的触碰瞬间唤回思绪,谢辞一下子弹开。
“阿辞?你怎么了?”李徐表面疑惑,心里却阵阵想笑觉得可爱极了。
“你..你别碰我。”
“嗯?”李徐装出茫然无知的模样,“你在说什么?”
“你...”谢辞偏开头耳朵因尴尬泛起了红,他还以为是故意.....原来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没什么。”
谢辞轻咳一声,继续帮对方缠绷带,但思绪不再停留在皇城时,气氛便开始诡异起来。
身前人的呼吸近在耳畔,轻吐着全都洒在了他脖子上。
想躲躲不开,想提出来...但对方并不是故意的,一时焦躁只能加快缠绷带的速度。
殊不知他的思虑和心思全都落到了身前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中。
“嘶..”李徐倒吸口凉气装出疼的样子,十分自然地扶住了谢辞的腰。
谢辞一怔,本想躲开,但看到对方额头上的汗觉得又是自己多心,只好任对方做个抓扶。
“马上就好了,你忍着点吧。”
“嗯。”李徐点点头,手上却趁着装疼而开始放肆。
谢辞微蹙起眉头,腰上那双手收得越来越紧,随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缠还在不断下滑.....
“好了。”他火速系好一个扣,从那双手中挣开连退了好几步,“缠好了,你自己把衣服穿上吧。”
“嗯。”李徐艰难地把胳膊伸进袖子,咬着嘴唇好像换过药后伤口更疼了般。
“这么疼吗?”
谢辞想了想,也对,他受伤是常事,皮都被打厚了,但李徐不一样,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平时就算想在指头上划破个小口子都碰不着刀,何况这么严重的伤。
这么一想再看到对方艰难的样子,他终是于心不忍过去主动帮李徐穿好了衣服。
“多谢了阿辞。”
“不用谢,已经不早了,我叫竹越送你去休息,已经吩咐安排好帐子了。”
李徐一动未动,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样子,反而捂住伤处卖起了可怜:“阿辞,我的伤很疼,不想折腾了,我就住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李徐刚扬起笑意就听谢辞接了句:“我去别处。”
笑意瞬间消失,伤口倒真的比刚刚疼了许多。
“阿辞,别走好吗?陪陪我吧。”李徐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谢辞的胳膊。
“我真的很想你,我是长途跋涉日夜兼程来寻你,才导致伤口再次崩开,求你..留下来陪陪我吧,行吗?”
“你...”谢辞想到崩开的伤口纠结半晌道:“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吧?”
李徐闻言轻笑了声:“我受着伤呢能做什么?阿辞怎么突然想得这么深?”
“我没有,快闭嘴吧。”谢辞立即反驳,同时尴尬地红了脸颊。
“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谢辞突然正色,“我们最好再也不要发生超过朋友间的其他事情。”
李徐蓦然怔住,刚腾升起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洗刷干净:“为什么?你明明说你会考虑...”
“这就是我考虑后的答复。”谢辞打断对方的话,一字一句钻人心骨,“知津兄,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李徐攥紧谢辞的手臂,内心压抑着无限冲动。
“那你想怎么样!”谢辞甩开对方的手,爆发后又趋于平静,带着嘲笑质问道:“你觉得两个男人要如何在一起?难不成你来与我成亲?”
“未尝不可。”
“当然不可。”
第152章
李徐盯着眼前的人慢慢握紧了拳头:“为何不可?你在意世俗怕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在意。”谢辞平静地补上了最后一刀,“比世俗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男人。”
“可是你喜欢我。”
“什么?”
李徐靠近到谢辞身前一眼不眨地直视对方道:“阿辞,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徐俯身凑近,在谢辞后退前用手托住他的腰制止后退的路,把自己的话以最亲近的方式传递到了对方耳中。
“阿辞,心跳加快了吗?”
谢辞定住,在这句话入耳后心跳真的开始不受控制,他猛地推开对方,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啊嘶..”李徐捂住腹部刀伤,冷汗瞬间涌出。
“你还好吗?”谢辞整理心情赶紧过去扶住了对方,“对不起知津兄,我不是故意的。”
李徐未有一丝掩饰,将伤口疼痛送到表面,让对方愈发担忧的同时虚力道了声无妨。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赶快躺下休息吧。”
“那你会走吗?”
“净问些废话,现在还怎么走?廖宁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是今天有三长两短,陛下明天就得砍了我。”
“不会的,就算真有那天我也会想好后路,不会让你背锅。”李徐含着笑在谢辞的搀扶下坐到了床上。
听得此言谢辞稍稍发怔,心底的顾虑再次涌上心头,与其日后试探,不如有话直说。
“知津兄,如果最后是你得以继承大统,你会夺走谢家的兵权杀了我吗?”
“什么?”李徐震惊后一把抓住谢辞的手腕,“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杀你?”
谢辞愣了愣道:“我..问问。”
“别再问这种没意义的话,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
沉默不多时,谢辞挣脱开对方的手盯着那双眼睛道:“只望你记住今日的话,莫负我压上身家性命的选择。”
“此之一生,定不相负。”
犹豫与顾虑一点点化空,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相信幼时至今的情谊。
虽然这份情谊如今说不清道不明,但他仍相信心底那一份赤诚辗转经年不会改变。
“好,我信你。”
谢辞平静地做了命运的赌约,人以赤诚待我,我以赤诚待人,而今他为这份赤诚赌上的是全副身家。
“睡吧。”
营帐内的床铺不大,但躺到床上谢辞还是特地隔开了最远的距离,虽然只有不到半臂。
身后,李徐看着眼前的背影挪蹭靠近些,手臂自然地抬起搂了过去,刚刚搂住腰,谢辞就噌地挣开坐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李徐不回答,转而捂住腹部又露出疼痛的神色。
“知津兄?”谢辞急忙低头过去想查看伤口,“又扯到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再....”
话音未落,谢辞便猝不及防被李徐扯进怀里搂紧。
“你干什么!”
“嘘,阿辞,这么大声会被听到。”
“放开我。”谢辞想躲开,却怕对方的伤口再裂开而不敢挣扎。
“阿辞,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着你睡觉而已,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要这么睡觉。”谢辞掰了掰腰上那只手,丝毫未动,“你放手。”
“不放..”李徐不仅不放,还厚脸皮地带上了撒娇的态度,“我们从前也是这么一起同床共枕过的。”
谢辞依旧在努力去推那只手:“从前之事怎么还能相提并论,现在很该保持距离。”
“可..再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李徐轻起含笑意,贴近对方耳边低声道:“在松雪别院,你吻了我,那晚...你是愿意的。”
谢辞愣了一刹,怒意瞬间腾起:“醉酒糊涂了怎能称为愿意!李徐,你在羞辱我吗?觉得我该雌伏身下予取予求?我现在该乖乖躺好吗?”
乖乖躺好,予取予求。
李徐在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那自是再好不过,可..不是现在。
“阿辞,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轻轻揽紧谢辞,令其枕着自己的手臂道:“不要生气,战时疲累,早些休息吧。”
谢辞刚要继续推对方,便听耳边传来低弱的声音。
“别乱动了阿辞,我伤口疼,睡吧,我不会做什么。”
听着这话,谢辞几度挣扎最终未敌过心软,只好任李徐搂抱一起睡。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了结在自己的“陷阱”中
“咳咳咳咳咳!”
天还没亮李徐就被咳嗽声吵醒,身边的人已然咳得眼眶发红
“你怎么了阿辞?”
谢辞摇摇头突然猛地挣开他,转身剧烈咳了声,床塌下的毯子一瞬染上喷溅的鲜血。
“阿辞!”李徐脑子空白一霎,顾不上自己的伤弹起来扶住了谢辞,“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我让人去找大夫。”
谢辞一把拉住对方,缓了几口气才勉强完整地说出话:“只是内伤复发而已,不算什么事,不必惊动旁人以免扰乱军心,帮我找竹越清理一下吧。”
“咳血了怎么能算小事?”李徐拉住谢辞的手把上脉,竟是微弱到几乎要察觉不到,“你到底怎么回事?”
第153章
谢辞用手背掩住嘴唇咳得稍轻,鲜血却沿着手背和手腕不断流下。
“谢辞!”李徐再等不了半分跳下床便要冲去找大夫。
咕咚!
谢辞死抓着对方的衣服直接被冲劲带得摔到了床下。
“阿辞!”李徐吓得不轻,急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 你到底怎么了?不寻大夫来看,你叫我如何安心?”
“内伤未愈时逢丧亲之痛伤了心脉,落下了病根,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时日有些劳累才会如此。”
听得此言,李徐难说心中滋味。
悲而悔之,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引发了无法言说的连锁效应,而这一切已然不能回头。
既瞒了一时,便只能再瞒一世,无杀伯仁之心,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说不清其中的因果,但无论如何谢辞不能知道殿上比试的真相。
“知津兄?我真的没事,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养养就好了,绝没骗你,不必担心。”
看到李徐的神情,谢辞还以为对方是不信他的话,擦擦血笑了下证明自己的确没事。
李徐更受痛击,忍着难受道:“我配些养护心脉的药来,你先服着,待战事结束回到皇城一定要好好休养。”
“放心吧。”谢辞挑眉一笑,“我最惜命了。”
正说着,营帐外忽然传来禀告的声音,言说周老将军和都奚彻不知何故打了起来,请谢辞快去看看。
“知道了。”回复后谢辞啧了声,“刚打了胜仗自己人便打起来了,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李徐见不得谢辞因战事操劳咯血后还要因部下内乱而操心,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你身体能撑得住吗?还是我去看看吧。”
“不妨事,习惯了,三天两头吵一回,吵得人头大。”谢辞自嘲地笑一下,“若我没变成废人定要亲自动手一人揍上一顿。”
见谢辞起身,李徐拉住他拿出帕子,小心地帮他把唇上的血迹擦净:“你现在要如何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倒忘了这事。”谢辞不着痕迹地躲开对方的手,下床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
简单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后,谢辞换了一身衣服走出营帐,叫竹越亲自去将帐内的血迹快些清理干净。
李徐不放心也跟上了谢辞的脚步,走出营帐不远便听到兵刃相碰和吵吵嚷嚷的声音。
两个人快步走过去,人群见谢辞和李徐过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包围圈内劝两边停手的声音还在继续,谢辞走上前视线扫了一圈未见斛律风。
“二位将军快别打了!五殿下和主帅来了!”
刀刃依旧不让半分,但不断地挡击下周霆已显颓势,距离输不过看都奚彻下一刀是否再加力气而已。
“都闹够了吗!”
话音落下,都奚彻朝声源处看了眼,立时横刀击开了周霆手中的刀,调转刀身用刀柄将对方击退结束了这场争斗。
不等都奚彻上前开口,谢辞便冷声下令道:“按律战时打架斗殴者斩,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便改斩首之刑为六十杖刑,攻破娿罗后行刑。”
“六十杖?!”都奚彻惊大了眼睛,扔下刀跑过去拉住了谢辞的胳膊,“是他骂你我才跟他打,你能不能只打那个老头啊。”
李徐脸色一僵,上前拨开都奚彻的手将谢辞拉回了自己身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什么提不提桶?”都奚彻根本没注意冒火的目光,又凑了上来,“谢辞谢辞,要是非得打,能不能你来行刑?”
“为什么?”
“我知道是你打的就觉得不疼了,你打人也特别好看,要是你打的话打我一百二十杖都行。”
周围瞬间陷入寂静,连想要骂几句话的周霆都没了声音。
谢辞看着那张真诚期待的脸,压着火气得想笑:“喜欢玩这个啊?行,就一百二十杖,把周老将军那份匀给你,曹将军可在?”
“末将在。”曹文立即挤入人群拱手行礼。
“你麾下有不少好手,挑一百二十个力气大的,一人打一杖。”
“是。”
“啊??”都奚彻直接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了谢辞的腿,“不行啊!这么打我就死了,还是六十杖吧!”
“放开。”
“不放!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李徐再次震惊,脸黑得吓人,过去一把拉住都奚彻:“你干什么呢!滚起来!”
“不行!不起来!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离得最近的曹文叹息一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徐看向谢辞,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亦找不到一丝惊诧,好似已经习惯,只剩无语。
再次看回地上的人,李徐心底的嫉恨渐渐盖过的滔天怒意,他攥紧都奚彻的胳膊,用自己都想象不出的冰冷声音道:“再不起来,我会按凌国军律将你斩首。”
都奚彻愣了下,抬头看向李徐,并看不明白那双眼睛里所藏的东西,只觉得寒凉。
少顷,都奚彻从起来爬起来松开了谢辞:“殿下,我觉得还是听主帅的比较好,我就先走了,嗯。”
话说完都奚彻很怕对方反悔一般火速逃离了现场。
谢辞看了眼李徐,微微惊讶于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第154章
“周霆将军、曹文将军随本帅去中军帐议事,再将燕西王、都奚将军、刘深将军与谢墨参一齐唤来,旁人散去不得靠近半步。”
掐着时间算得竹越应是已将染血的毯子清走,谢辞便回到了中军大帐。
休息处与议事处被帘子分隔两边,议事厅中央摆放着近期制好的沙盘。
等候不久,见人到齐谢辞便命守卫驻守中军帐四周,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李徐身为皇子得到了旁听之权。
谢辞站到沙盘前,历时几月终于在众人面前露出成竹在胸的笑:“该决战了,成败在此一举,不知诸将可有杀尽贼虏的决心?”
“但凭主帅差遣!”
听得众人回音,谢辞收起笑意,视线与指尖一同落在沙盘上。
“刘深听令。”
刘深立即揖手至头顶。
“本帅命你率五千轻骑自此路快马加鞭赶至狳潭。”谢辞移动手指落到一处丘陵上,“于此处拦截娿罗败军,立即点兵出发,两日必须到达,无论用什么办法。”
“得令。”刘深行礼后快步走出了大帐。
“周老将军,那天你问我是否对得起先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今日就是对得起的时候。”
骂归骂,打仗的事不能含糊,周霆虽不喜谢辞,但每次都还愿听令行事。
“周霆、曹文、谢墨参听令,本帅命你三人各率兵两万兵分三路围追娿罗大军。”
沙盘上的手指自已经选好的三条路线以此点了一遍。
“自这三路围追,将娿罗大军打残赶至狳潭全歼,立即点兵出发。”
“得令!”
三人离开,大帐内只剩斛律风、都奚彻、李徐和谢辞四人。
谢辞计较着刚刚的事,·先提起责罚道:“斛律风放任部下营中私斗,都奚彻的另六十杖就由你来受,攻下娿罗后行刑。”
还没接军令就先被安排上了责罚,斛律风看向都奚彻,都奚彻却是一脸太好了的表情。
“我愿领罚,不过...还是回皇城再行刑吧,要不抬着走耽误回程。”在娿罗打完等回到皇城伤都快好了,怎么让尤子书担心?既然要挨打,必须挨得值。
谢辞盯着对方看一会,大概知道了这点鬼心思道:“可以,放心吧,我会让人打得狠一点,几个月下不来床得要人伺候才行。”
“那倒是也不...”
“就这么定了,不用谢我。”
谢辞一下将话打断,斛律风瞪他一眼道:“我压根没想谢你。”
“别不好意思。”
“谁不好意思了?挨打我还不好意思??”
“说正事吧。”谢辞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斛律兄,这件事之所以交给你,是因为你与汉人将军皆不相熟,不会透露消息。”
“所以要我做什么?”
“率军五万埋杀娿罗败军。”
斛律风疑惑地看向谢辞,谢辞回之一笑:“三面围堵直逼狳潭,我猜想及罗伽诃或可看出,故而....”
沙盘上的凌国旗帜被拿起来,重重放到了真正设想的全歼之处。
“我要你在此处埋伏,等候娿罗败军,务必全歼,活捉及罗伽诃。”
“除了狳潭,这也不是唯一的退处。”斛律风很快指出其他路线道:“相比这两处,现在选的地方容易设埋伏,要是及罗伽诃从这两路跑怎么办?”
谢辞笃定道:“不会,这不是唯一的退处,却是及罗伽诃唯一的退处。”
看着沙盘上高高隆起的东脊山,谢辞难明心绪,目色渐渐发凉。
“他太多疑了,观其一生只想反道而行,这次..便让他了结在自己设的陷阱中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斛律风离开后,都奚彻等了半天没有答复终于开始着急。
“我呢,我干什么?”
“少不了你的,明日拔营你为先锋,直取中都。”
都奚彻闻言笑得开朗:“这个好,又可以和你在一起,又是大功。”
“没人想和你在一起,快出去吧。”
“不可能。”都奚彻亮着两只眼睛据理力争,“你收了我的骨戒没有还给我,所以你就是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放屁!我那是…”
谢辞突然哑住,那个戒指一直想还,但不知道随手放哪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才耽搁到现在。
听起来是个重要的东西,要是直说弄丢了是不是太….
啧,还是再找找吧。
“是什么?”都奚彻未发疑惑,李徐倒是好奇地开口问了。
听李徐一问,都奚彻忽然激动道:“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我们成亲吧!”
两天之内和两个男人说到成亲的事,谢辞压着火气得冷笑出声。
“在我下令揍你一顿前,你最好滚得麻利点。”
“你怎么又不同意?要不...”都奚彻咬咬牙狠下心道:“我可以不回燕西。”
谢辞满脸嫌弃:“很用不着,留在皇城沿街乞讨吗?”
“那你要怎么才能同意啊?”
“他怎么都不会同意,死了这条心吧。”李徐上前攥住谢辞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盯着都奚彻的那双眼睛险些要冒出刀子来。
“知津兄?”谢辞挣了下,“你先放手。”
“放不了。”
都奚彻看看李徐,脑子终于稍微涨起点智力:“五殿下,你也喜欢谢辞?”
第155章
“是又怎样,我们自幼时就..”
话还未半,都奚彻就将其打断自顾自点评道:“可是殿下你没什么好的啊,不会武功,很弱,舞文弄墨的多没意思,谢辞肯定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
“而且谢辞之前说喜欢女人,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也没有女人样。”
李徐气笑了:“你有?”
“我虽然没有,但我会武功,我们可以讨论刀法箭术阵法,比汉人的什么诗词歌赋有意思多了,而且殿下,每次遇到危险你都是被保护的那个拖油瓶,谁会想和拖油瓶在一起啊?”
“你..”李徐头脑发昏又憋又气,指着都奚彻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奚彻浑然不觉不妥,探头朝被李徐挡在身后的谢辞看:“谢辞谢辞,还是我们最配。”
“胡诌八扯!”李徐攥紧谢辞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人就跑了一般,“只会舞枪弄棒毫无规矩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也配?”
“我没有大字不识,我会写....”
都奚彻被骂之后没有丝毫恼怒,反而认真地掰掰手指数了一会。
“我会写好几个字,还会写谢辞两个字,是主上教的。”
谢辞听后没忍住笑:“斛律风自己汉文写得不怎么样,居然还能教你?”
“不可能,主上写得特别好。”
“切,吹牛吧。”
“没吹牛,不过没有你写得好。”
谢辞更嫌弃了:“废话,我要是连斛律风都不如,早就被先生赶出去了。”
“那你是第一,主上是第二,我就是第三了。”
“没有人想与你论一二。”李徐听着谢辞轻松的语气心中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更将矛头指向都奚彻:“别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阿辞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五殿下怎么能替谢辞决定?他收了我的骨戒就可以和我成亲了。”
李徐气得心脏都有些不适,转头看向谢辞已经搬出了命令的口吻:“把戒指还他。”
“额..”谢辞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小声道:“还不了啊..”
“如何还不了?你喜欢他?你想与他成亲?”
“当然不是。”
“那为何还不了!”
一连串的质问,谢辞的火气也上来了直截了当道:“我弄丢了,不知道放哪了,还没找到。”
都奚彻愣了愣:“丢了?”
“对,抱..”
“丢了就更应该成亲了,不然白丢了。”
抱歉的歉字还没有说完,就被谬论噎了回去。
谢辞想怼些什么,但想到都奚彻说那骨戒是用先人的骨头做的,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能真不是个东西。
“丢在哪了?”李徐的语气中已经见不到太多冷静。
“应该...还在侯府吧。”
“好,回去叫所有人一起找,我也会派人去找,亲自去找。”
李徐松开谢辞的手走到都奚彻面前压抑怒火道:“哪怕要翻遍整个皇城,我也会把那个破戒指还给你。”
“那不是破戒指,是我送给谢辞的定情信物。”
“定情?你有什么资格?我和他早就...”
“李知津!”谢辞打断了后面的话,诧异地看着对方:“你疯了吗?”
“哈,我是快疯了..”
谢辞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闹剧:“我要规划明日的行军路线,你们都出去吧。”
“他才是你的部下,你命令不了我。”李徐转身看向谢辞,“三军主帅之言与我无关,我只听自己心上人的话。”
“李知津..”谢辞捏紧拳头气得不轻,拂袖转身去到案前坐下,自顾自写画行军路线,懒得再多纠缠。
把人气着了,李徐看着那张已经冷下去的脸才冷静下来有些愧疚。
可转头看向都奚澈时,注意到那双眼睛也在盯着谢辞看,一股火气又冲破理智。
他走过去一把揪住都奚澈的衣领把人揪出中军大帐,离开了谢辞所在的范围。
走到无人处,李徐揪紧对方的衣领冷声再次警告:“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你知道,我现在的忍耐是看在斛律风的份上。”
“喜欢还能收回去?这也能控制吗?”都奚澈刚想推开对方抬起的手就犹豫着放了下去。
“那我不会对殿下动手不是因为殿下是皇帝的儿子,而是殿下对我们有恩,我们燕西人会记得恩情,可是,喜欢的人不能让,我就是喜欢谢辞,就是要和他成亲。”
“你放肆!”几句话间李徐又生了杀心。
“说喜欢也是放肆吗?汉人的规矩可真多,这也放肆那也放肆,哪有我们燕西好。”
“偏蛮之地有皇城好?”
“当然了,比皇城好多了,皇城的宫墙又高又厚,一点都不好,像监牢,谢辞是海东青,海东青只有草原上才是最自由自在的。”
李徐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燕西也有他喜欢听的曲子?也有月来阁?也有洛湖春?也种得桂花树?也可酬胸中锦绣?”
“没有那些,但至少比现在拖着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开心,我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辞开心地笑过了,主上说的那些我不懂,我想让谢辞开心,去草原忘了这些就一定会开心。”
李徐听了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与蠢货辩论分明,所以…他也是个蠢货。
第156章
“你根本不懂他想要什么,支撑他来娿罗的不是丧亲之恨,而是被恨刺激想起的自儿时埋下的,那于心中辗转多年的未酬壮志。”
“承先人之志,平息战乱,看家国安定,哪怕…有朝一日马革裹尸还,家族、志向于他来说是必须履行的责任,而不是枷锁,你所说的盲目自由愚蠢至极。”
李徐不欲再多说,平复后恢复了往日神情:“放心吧,此战结束,你们会很快回到燕西去,你…没有与我争的资格。”
“我..”
“退下,立刻,这是命令。”
都奚澈还没说出话,听着这个命令不情愿也没办法,朝李徐行了礼而后阔步离开。
看着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李徐不屑地含笑移开视线,转身往大帐走回。
无需通报,他便可旁若无人地进入中军帐。
帐内,谢辞两耳不闻窗外事,正认真地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也只是抬头匆匆扫了他一眼而已。
李徐含笑慢慢走向谢辞,心中倒记挂起死透了的李晟。
三哥,你说得对,有权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要有权力,愿是愿,不愿也是愿。
谢辞…只能他的。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走到案边,李徐似是着了魔,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手背轻抚了下谢辞的脖子。
案上纸张随着这个动作划出了一道慌乱的墨迹。
谢辞惊诧地弹着躲开,靠在椅背上满眼不可置信:“你在干什么?”
“阿辞..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李徐扶住椅背,把人圈进怀里不给半点逃离的机会,“你很怕他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你走开。”谢辞抬手去推对方,依旧失去抗争之力,“李知津!”
“要我走开就先回答我。”李徐不退反进,低头将呼吸洒在对方耳畔,“阿辞,你这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睡过?”
谢辞侧头躲着,越躲对方反而靠得越近:“你疯了吗?发什么神经?”
“回答我,阿辞。”
清淡的香气进入鼻腔,谢辞渐渐泄力,有些自己未察觉的发昏。
僵持一会不知是自愿还是被迫,终是妥协了:“说好..不说出去的,别,别让…旁人知道..”
“哦?原来..我们阿辞这么怕别人知道呢。”
头越来越昏,谢辞不自觉地回答道:“嗯..”
“那..阿辞平时遇到示好的人都会打杀走,怎么唯独对他这么宽容?”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有些蠢而已。”谢辞抵住对方的胸口晃了晃脑袋,“你走开些,我怎么..好热..”
“不一样?”
李徐怔住看着对方,一瞬间四面寂静,甚至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哪里不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要拒绝我,别推开我
“阿辞?回答我,哪里不一样?”
李徐再次靠近,使对方充分嗅到他刚放好的香。
“是…”谢辞抓紧李徐的衣服,实话实说道:“真诚..蠢,没有..恶意。”
“那你喜欢他?”
谢辞摇摇头。
“阿辞,看着我。”李徐托住对方的下巴,带着其微微仰起头与自己对视,“你喜欢我吗?非友谊之喜欢。”
香味散得更浓了些,谢辞双颊泛红呼吸愈发艰难,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沉默少时李徐轻抚过谢辞的脸颊温声道:“我知道了,继续画吧。”
身前的人带着香气离开,谢辞头脑依旧混沌不清晰,根本握不了笔,只能撑着头坐着缓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已经睡着,又或者根本没有睡着。
在迷迷糊糊中,谢辞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去看,映入瞳孔的便是一张惑人心智的面容。
好看,让人离不开视线,熟悉又陌生。
“阿辞?”
瞳孔倒映的身影终于与记忆重合。
眼前人刚刚沐浴结束,头发还未擦干垂在胸前,唇边笑意也因水汽红润得格外漂亮
周围香气馥郁,谢辞刚刚缓好的头又开始发昏。
“阿辞,我好看吗?”
看着蛊惑人心的笑,谢辞愣愣点了下头;“…好看。”
“那你可以吻我吗?”
谢辞鬼使神差地慢慢凑过去,在嘴唇相碰前蓦地停住找回些理智。
他在做什么?他疯了吗?
意识在一瞬间乱成一团浆糊,只能晃晃脑袋强迫自己回神。
可制造混乱的人却已不肯再给他思考清楚的机会。
李徐趁热打铁主动靠近吻住谢辞,将人抱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压到了床上,对方不再同于往常,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呆呆地瞪着眼睛。
过了很久谢辞才反应过来,努力推拒着偏头躲开:“这不对,这不对知津兄,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因为我是男人?”
不等回答,李徐再次吻了过去,在特制催情香的作用下亲吻渐渐迷乱心智,谢辞的脑袋一会空白一会乱成麻线。
“阿辞,你说从没拒绝过我什么,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那…这个也不要拒绝我,你拒绝的话,我会很伤心,你想让我伤心吗?”
李徐稍撑起身子,手慢慢放到了谢辞的腰封处,一点一点将其解开。
第157章
“我为了你才来到这里,我身上还有伤,伤口也是为了来找你才崩开,你亲眼看到了,这次你没有喝醉,你是清醒着的,想想我,别拒绝我好吗?”
“不…”
“你不会拒绝我的阿辞,对吗?”
荒唐,荒唐…
谢辞脑子里只剩这两字,可香味的刺激下,拒绝的话一句说不出来,反抗的动作一个也施展不开,只能任由摆弄。
“等等,这不对,这不可能,你走开...”
“会好的。”李徐握住那只企图反抗的手,带到唇边吻了吻,“相信我阿辞。”
“我不要,走开啊..放开我!唔!”
余下的话被亲吻堵住,情谊浓时,李徐稍稍停下吻去了谢辞眼角激荡出的泪:“阿辞,你其实是愿意的,不然我吻你你就会躲开,也不会纵容我做到现在。”
谢辞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是因为你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才会让你错觉以为自己不愿意,但实际你是认可的、愿意的,问问自己的身体,你明明情动了。”
“你可以承认的阿辞,你愿意,你喜欢我,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接受和我在一起,和我做这些事,你是愿意的,阿辞。”
香料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谢辞头昏脑涨被绕得有些懵,他…愿意?他真的..愿意?
现在这些…是他愿意的?怎么可能,是假的,是真的吗?到底…
“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知道我说得是对的。”李徐笑了声轻吻谢辞的耳朵,“阿辞,你好温暖。”
“闭嘴..”谢辞蒙住脸,百味杂陈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连看都不敢再看对方。
他真的愿意吗?
真真假假越理越乱,直到睡过去前谢辞都在重复这个问题。
重复着那个人故意抛给他的带着设定好答案的问题。
从白日荒唐到夜里,一起沐浴后李徐搂着已经熟睡的谢辞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
“阿辞,认清吧,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我。”
夜色渐深,大帐内的烛火未得替换,终于在晃荡几次后彻底熄灭,散出一条淡淡的烟雾。
乏累和因香气所生的混沌使睡意时沉时浅,少有记不得的梦钻入脑海。
在整个军营都寂静下来时,一道急报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将浅梦全部赶了出去。
谢辞惊醒过来,应激一般噌地坐起来,四肢百骸旋即跟着刺痛起来。
“报!主帅!皇城急令!”
大帐外传来兵士的通报声,谢辞咬了下嘴唇,只觉疼得莫名,意识尚不甚清晰。
“阿辞,并非娿罗人来袭,只是陛下传信,别太担心。”
听着耳边的声音,谢辞诧异看向身旁,李徐也坐了起来正看着他。
大脑空白一刹,记忆慢慢回拢,他颤抖着手抓紧身上的被子一点一点低下头。
未着寸缕的身体和那遍布着的痕迹,十分清晰且残忍地告诉他,他和李徐又一次做了不该做的事。
“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怎么会这样啊..”谢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清醒的状态下同意了这么荒唐的事。
“阿辞?”李徐小心翼翼看着对方,装得无辜又可怜,“你…你是忘了吗?你怎么能忘记?”
“什么?”
“你说你愿意,为什么告诉我愿意之后还要露出这种表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谢辞双目茫然,碎片的记忆不足以支撑他记得哪句话说过哪句话没说过。
他说了他愿意?他愿意?怎么可能?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戏耍我?”李徐露出失望的神情,“你觉得这种事是随随便便可以做的是吗?”
“我没有,我..”
“主帅!您睡了吗!”
帐外的声音惊得谢辞心头一颤,方记起外面还有一个人在,想下床却又看到自己只有被子蔽体。
“让他进来放到案上吧,这边有帘子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李徐说着抬手去握谢辞的肩膀,谢辞下意识动作极大地后撤躲开,平复好声音才命外面传信的兵士将信笺放到案上离开。
告退的声音散去大帐厚重的门帘放下,帐内又恢复安静。
各自坐了许久,谢辞视线扫到自己被扔到地上的衣服,刚想去捡来先披上,胳膊还没伸出一半就被握住拉回来抱到里侧压住。
“你干什么?走开..”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谢辞被控制着双腕毫无反抗之力,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心头顿感烦躁:“李知津,你放开我。”
“不放。”
“你觉得我是废人了反抗不过,就可以任你摆布了吗?放开!”
李徐胸口一霎酸痛,低头轻吻了下谢辞的额头:“阿辞,你知道我从没有那么想过,也不会那么想,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愿意是不是骗我。”
“别亲我,烦死了,你先松手,不要这样抓着我。”无力反抗,谢辞的声音都渐渐变得无力起来,“知津兄,我不喜欢这样...”
话音落下不久,李徐终于把人松开不再给予钳制。
谢辞坐起来靠到最里面,直到无可退才停下。
从前都是他压制别人他赢别人,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无法反抗的那个人,这样的落差让他心底有些落寞。
第158章
“阿辞,我太着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谢辞没有回话,李徐看着那双眼睛以问代歉道:“阿辞,这次你没有喝醉酒,可你还是答应了,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还是你本来就觉得这不算什么?和与月来阁的姑娘们一样?只是随便玩乐而已?”
“当然不一样。”谢辞立即不忿地反驳,“被玩乐的是我,怎么能说得是随便二字?”
“嗯?”
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谢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阿辞是认真的?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徐握住谢辞的双肩,而后把人搂进怀里抱紧。
“阿辞,别推开我,我只和你做过这些,我只能接受和喜欢的人做这些,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继续做自己,但..能不能选择我?选择和我在一起?”
李徐稍稍退开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不会改变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你,只是给我一个私下的名分可以吗?”
听了这一番带着祈求意味的话,谢辞的瞳孔慢慢浮出没有解法的混乱。
“知津兄,我不喜欢男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想..”
“为什么肯为我死却不肯喜欢我!”
手臂突然被捏紧,谢辞停下未说完的话定定看向那双含起怨怒和哀伤之色的眼睛。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李徐把人重新抱紧,努力将自己心底撕裂而疯狂的欲望压制平息,声音渐渐归于温柔。
“哪怕是交易呢?阿辞,我们做个交易好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交易?”
“嗯,就当是…联姻。”
“什么?”谢辞听了觉得好笑,“我们?联姻?你说什么胡话呢?失心疯了吧?”
“不是胡话,难道这不比嘴上说说更稳妥更值得信任?”
谢辞把人推开,身上的疼还没有下去,心里的怒意便涌了上来:“你要与我做皮肉交易?”
“当然不是!”李徐慌忙解释,“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他握住谢辞的手,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阿辞,我爱你珍视你,我想和你有更紧密牢靠的关系,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对视一息后谢辞看向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心中乱得厉害。
“知津兄,你是为了兵权才会和我说这些吗?”
“你觉得呢?”李徐举起三根手指盯着谢辞一眼不眨道:“我以亡母起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谢辞瞪大眼睛,话没说完,对方便突然托住他的后颈把他往前一带吻住了他。
一瞬间大脑停止运转,直到结束谢辞都还在愣着。
“阿辞,我好爱你啊..”
李徐把尚做不出反应的人搂进怀中,轻轻舔吻对方的耳朵,将白皙的耳垂一点一点染成红色。
“与其辨别友敌选一个利益相关的妻子,或是继续和站队太子的沈家联姻,倒不如选我吧?”
“我..可以不联姻,选自己喜欢的人...”谢辞努力侧头去躲,对方的手却抚上他的脖颈轻柔滑去似故意勾他一般,“走开..”
“阿辞,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信任我,我也最信任你,朝中军中我们配合定可以相互保全,我们...才是最相配的。”
亲吻和蛊惑的声音聚集在耳边,谢辞被折磨得有些心烦意乱,甚至....
“阿辞,要我帮你吗?”
谢辞轻轻喘了口气摇头:“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没关系,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
一切结束,看着瘫在床上红着脸颊不肯和他说话的谢辞,李徐笑笑擦了下嘴唇起身掀开帘子走去案边。
说到底只要是正常男人就逃不过用下半身思考的魔咒,谢辞虽有理智,但不是特例。
他走到书案前,将上面皇城传来的信笺拿起来带回到床上。
逃不开的,谢辞是逃不开他的。
“阿辞,要打开看看吗?”
谢辞还尴尬得红着脸,看到眼前信笺撑着身体坐起来把信接到手中,一眼都不看举信的人。
举信的人并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地坐到他身边搂住了他。
“你..”
“先看信吧阿辞。”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谢辞懒得再计较搂一下这点小事,仔细把信拿出展开,信纸上的字呈现眼前时,两双眼睛一齐怔住。
【斩尽杀绝】
“是父皇的命令?”李徐夺过信纸,印鉴字迹无一不是证明,“他要把功过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荒谬!”
谢辞垂眸看向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若是同仇敌忾没人计较自是皆大欢喜,若有人因灭种族无人道而上奏,便是你自己发泄私恨,他干干净净。”
“我的恨...难道要强加在妇孺老弱身上?”谢辞捏紧身上的被子,不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不是当众宣读的圣旨,是皇帝的手书,是私下里他一人可见。
杀,罪孽深重,或许有朝一日会沾上莫须有。
第159章
不杀,抗旨不遵,若定死罪无可辩驳。
这样的难题抛给他,是连连的捷报回去,皇帝怕他功高盖主了。
“知津兄,你说的交易是作数的吧?”
“嗯?”李徐愣了下,对上那道朝他看过来的视线,其中是挫了锐气后的妥协和难以辨明的情绪。
谢辞变了...
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心疼,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他深爱之人却被欺负得半年内换了个芯。
“自然作数。”他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轻声道:“阿辞,我希望你可以真的爱我,为了你我没什么不能做的。”
“知津兄,我不信情爱,我只信你,你我自幼相识,你是我除却父母外最信任之人,哪怕有沈家的关系在,我依旧愿意在太子和你间选你。”
谢辞反抓住李徐的手臂异常认真道:“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所以知津兄..你能许诺我谢家什么?”
“先祖皇帝的承诺永不改变,谢扬之子便是你的继承人,无论兵权、爵位,若有变故,谢家小妹之子之女或者谢氏宗族子嗣,随你挑选。”
“好,我信你,答应你,岁岁年年莫忘了今日所言。”
或许李徐说得对,论情分论利益他们都是最合适的。
犹豫再三,谢辞双手回握成拳,强行逼迫自己放弃固有的认识,慢慢靠近李徐。
可男女的观念在他心里已然根深蒂固,僵持半晌也没能主动贴上去,最后还是李徐反客为主抱住他吻住了他。
手掌抚摸着腰身直到碰到未敢想象之处,谢辞猛地弹起来退到了床角:“你...”
“就是那样的。”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李徐忽而轻笑出声,“两次了,阿辞..应该也知道了吧?”
谢辞顿时涨红脸:“我..我,容我再想想,明日要拔营,你快...快休息吧,我去别处。”
“不行,我身上有伤,廖宁未回来,你得看顾我。”得到正式的允诺后李徐的脸皮厚了十倍。
听着这话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谢辞火气上来直气得想笑:“我看你可不像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样子。”
“和你在一起就是可以忘记伤口疼,你比金创药灵验。”
“呸。”谢辞背对着李徐躺下,“哄姑娘的话还能用到我身上,赶紧睡吧。”
李徐突然笑了下挨着躺过去搂住了谢辞的腰,见对方想挣开,他赶忙又收紧手臂:“阿辞,这是你答应的...交易。”
“啧..”
“还有,我可从来不去青楼哄姑娘,我只哄你。”
谢辞一怔,有种被点名的感觉:“寝不语,快别说话了,我睡着了。”
“好吧,既然阿辞睡着了,那我就不说了。”
李徐愉悦地笑着稍稍起身吻了下对方的脸颊,那只耳朵便肉眼可见再次无声地红了起来。
“阿辞,你耳朵怎么红了?”
“阿辞?脸怎么也红了?”
“闭嘴吧!”谢辞把被掀起来蒙到头上,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快睡觉。”
“哈哈..好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底至深的执念
三日后,行军过大半。
谢辞坚持骑马不乘车,长途奔波身体又显疲态,若仔细去看连拉着缰绳的手都在一直颤抖。
“报!主帅!周霆将军捷报!”
“曹文将军捷报!”
“谢墨参将军捷报!”
三方捷报一齐传来,谢辞勒马停下,前军后军也因他行动陆续停下行军步伐。
此刻的李徐心里已经完全装不进任何事,眼中只能看到谢辞一个人,满满皆是担忧:“阿辞,你还能坚持吗?”
“当然。”谢辞侧目看他一眼,额头的冷汗根本不足以充当这句‘当然’的证据。
“不如在此地休息一个时辰再走吧。”
李徐自问未遇过真正束手无策之人、真正束手无策之事,可对着谢辞两样占全了。
“如何?阿辞,我实在有些累了。”
谢辞没有再看他,紧攥着缰绳道:“殿下,若累了你可以留下、回去。”
“你真是..”李徐无奈叹息一声,“等到刘深的消息就可以休息了吧。”
“还没等到。”
话音刚落,一骑快马便从后方飞驰而来。
“刘深将军急报!”
传信的斥候勒马停到谢辞,跳下来跪地拱手道:“禀主帅,娿罗大军并未败逃狳潭,刘深将军未敢轻举妄动,故速请主帅定夺。”
“嗯。”谢辞微微抬手心情大好地摸了摸照雪的耳朵,“告诉刘深、周霆、曹文、谢墨参,率兵四散剿灭逃兵、散军,尸体也给我检查明白,凡娿罗军士,一个不留。”
“是!”
“传令官何在?”
“卑职在。”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全速前往中都,本帅要在那儿等斛律风一起攻城。”
“得令!”
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谢辞惨白的嘴唇勾出一抹笑,他相信斛律风一定会将及罗伽诃带到他面前。
“再加速?你...”李徐在不忍和担忧中选择了后者,直言道:“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坚持不住不说,将士和马匹也消耗巨大,如何支撑攻城之战?”
“中都的兵力不足为惧。”谢辞看着远方摇摇头,声音隐隐带着喜色,“我现在很亢奋,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我要快点过去,我要让及罗伽诃亲眼看着我凌国的军队攻入中都。”
第160章
“阿辞?”李徐翻身下马过去抓住照雪身上的缰绳,“阿辞,下马。”
“不用。”
“下马!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见劝人不过,李徐直接将谢辞从马上拽下来摔在地上,而后一把拽住谢辞的手腕毫不怜惜地把人拎起。
“你冷静吗谢辞!你自己看看,这样休息不足的速度良驹如照雪都快坚持不住了!”
谢辞咬着牙,被摔得五脏六腑一阵刺痛,却也因此摔清了脑子,他看向照雪的四条腿,确已显露疲态。
“阿辞,摔疼了吧。”李徐把人扶稳,心里的疼不比谢辞身上的疼少半分。
“我知道你的忍受已到极限,越靠近中都,恨越像汹涌巨浪难以控制,但你是一军主帅,你需要镇定冷静,这道理你该是比我懂。”
谢辞拂去胳膊上的那只手,越是看得见胜利越不能乱,乱则生变,是他太急了。
“来人!传令,整军过前方矮坡扎营休整一日。”
“是!”
“阿辞,身上疼不疼?”李徐拿出帕子小心帮谢辞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多过歉意,“对不起,我刚刚..”
谢辞打断解释的话道了声谢。
“此战是凌国与娿罗的国战,而不是我与及罗伽诃的私怨,无论他是被活捉,还是死了、逃了,都不会影响我的攻城决策。”
谢辞重新上马拉紧缰绳,心态恢复如常,私仇不该在他的了断之内。
大军休整一日,又行两日终于兵临中都城下。
如谢辞所料,中都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
“报!主帅!娿罗王遣使递上降表!”
“降?”谢辞接过降表看都没看就扔起来拔剑砍了个粉碎,“让娿罗使者回去告诉娿罗王,本帅不接受投降。”
“是。”
长剑回鞘,谢辞看向远处高耸的城墙慢慢抬起手:“准备攻城。”
“准备攻城!”
传令兵策马将军令传至三军,攻城车乌压压的队列整齐变换让出一条路,攻城车被推到最前面,不给娿罗人缓和的计划直冲城门。
一下,两下...
攻城车撞击着打城门,羽箭也不断扎入盾牌。
“将军!”竹越跟在谢辞身后,突然上前指向城楼,“是老侯爷啊!”
谢辞一怔视线随之看过去立时瞪大了眼睛。
城楼上不知是何时投下一根绳子,绳子上还拴了个东西,正是谢安平的人头。
手中缰绳瞬间攥紧,皮制的缰绳摩擦着掌心紧紧嵌进去,血很快溢出顺着绳子滴到了白马的鬃毛上。
“爹..”
李徐看清之后猛地转向谢辞,那双熟悉的眼睛此刻充满血丝,是恨、是怒、是绝望亦是悲哀。
因竹越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城楼的人头上。
“真的是老侯爷!天杀的娿罗狗贼!”
“妈的这怎么忍!上云梯!等不了了!”
“主帅!下令全军强攻吧!杀光娿罗人为老侯爷报仇!”
“对!杀进中都为老侯爷报仇!”
来娿罗的所有将领几乎都曾在谢安平麾下,见此情景一个个愤恨得就快控制不住策马冲出去。
身后士卒从怒骂转为复仇,震天的报仇声一浪接着一浪而来钻入耳朵。
谢辞勒马向前几步,捂住胸口低下头,刺眼的红一点点从喉咙涌出咳到了马鞍上。
李徐看出异样勒马跟上握住谢辞手腕探向脉息,心脏骤然缩紧:“阿辞?怎么会这样?”
“我没事。”
谢辞抽回手将唇上的血擦去抬手紧握成拳,很快身后的呼喊声不断减小直到消失。
“中都城内空虚,不必白白耗费兵力,娿罗人此举不过是想激怒我,乱我军心,卑劣伎俩,上不得台面亦不足为惧。”
“本帅已命黄恒、张展二位将军率部包围中都城所有出口,以防娿罗王外逃,死局已定,待他们耗尽守城之料,恐惧深入人心时,再强攻不迟。”
“谨遵主帅之令!”
可将伤亡控制至最小的方法,也是最考验忍耐的时候。
谢辞死死盯着城楼吊下来的他生身父亲的头颅,心脏似被撕成几万个碎片,恨中带怒,怒中含哀,硬生生将口中的血腥咽了回去。
“谢辞,那是你爹吗?”都奚彻勒马行到谢辞身后,虽不认识谢安平,但听旁人话语也猜得出来。
“你别难过,你爹是英雄,在燕西这样的英雄要被立碑传颂。”
见对方不理会,都奚彻挠挠头想了想继续安慰道:“我爹是被狼咬死吃了的,连骨头都没剩,你爹强多了,找到了头。”
听到这话谢辞没什么反应,李徐则转头震惊地看向了都奚彻:“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我说的是实话,仗打起来有的都成肉泥了,谢辞的爹加上皇城的身体可以凑成全尸了,挺幸运的。”
“你!”李徐指着都奚彻僵持少顷没憋出一句话,只好看回谢辞,此刻那双眼睛又变成一潭死水,平静、冷静。
越是毫无波动越是伤入五内,李徐攥紧拳头心中更加刺痛。
“报!”
传信声将不太好的气氛打破。
“报主帅!燕西王生擒及罗伽诃!”
数双眼睛同时转向后方,谢辞勒马转身,远处马蹄奔腾,在黄土席卷的烟雾中,斛律风一骑绝尘踏入视线,其后是被拖在地上用绳子捆绑住的人。
第161章
“吁!”
马蹄带着沙土通过让开的道路停到了谢辞面前。
斛律风跳下马将手中的绳子高举到谢辞手边笑了下:“幸不辱命。”
“会说这种词了?”
“尤先生教的。”
“记你个头功,回皇城后板子会打狠点。”
“那倒也不用。”
“举手之劳,别客气。”谢辞下马接过绳子,缓步朝地上的人走过去。
未见到时日夜难眠如刺骨髓,但当命运的绳索掌握手中时,心绪却又平淡许多。
在他看来他的仇在攻到中都时就报了,只是磅礴的恨与自怨已在心底形成至深执念。
“又见面了,王子殿下,你我真是有缘分呢。”
地上人浑身骨头碎了个遍,连抬头都很艰难却在看到谢辞的脸时笑出声来:“还是那么漂亮,可惜,人废了。”
“消息好灵通呀。”谢辞并不恼怒,弯腰靠近道:“王子殿下来得正巧,刚好可以亲眼看着我攻入中都。”
及罗伽诃脸色骤变,几息后强撑着嘲笑道:“小东西,断臂的仇你还了,两颗人头,老的那颗自己去拿吧哈哈哈哈哈哈!”
“还敢侮辱老侯爷!”一旁的武将听到这话跳下马狠狠给了及罗伽诃一脚。
及罗伽诃呕出一口血却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哈!手下败将!有什么尊严?废物,脖子,也不硬,一刀..就断了哈哈哈哈哈哈!”
“狗贼!竟还敢狂言!”
又几人按捺不住,却因谢辞命令而不甘地退了回去。
到这时候,故意刺激的话谢辞早已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蚂蚱在死前可笑地奋力蹦跶。
第一百三十章 入死局,失初心
“呈口舌之快的机会也就只剩这么一点时间。”谢辞蹲下去平静地看着及罗伽诃,“你还有很多话想说吗?”
在对方开口前他忽而笑了,不是对败者的嘲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都很可笑。
“可你不配再多说了,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无论兵法、武艺或是其他,如果宫宴上我的身体没有突然出问题,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谢辞站起来转身看向高耸的城墙:“看到了吗?你的父亲正在那座用砖土砌成的无用之城中等你,等你去救他、救娿罗的百姓,可你太令他失望。”
“你知道他会等到什么吗?”平静的瞳孔中映入城楼吊出的头颅,谢辞慢慢闭上眼睛,酸涩的一滴泪就这样落下化入沙土消失不见。
“他会等到自己儿子的人头,等到满城哀嚎和尸山血海,而这一切都源自你的狂妄、你的野心、你的背信弃义。”
谢辞回身靠近揪住及罗伽诃的衣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陛下有命,斩尽杀绝。”
“你说什么?”
“我会屠城,杀尽娿罗的每一个人。”
“谢辞!”及罗伽诃疯了一般扑向谢辞,却不知被谁的一脚踹开老远,“娿罗的百姓是无辜的!”
“你屠尽关外五城时怎么未念及无辜?你纵容兵士虐杀奸.杀老弱妇孺时怎么未念及无辜?你们以襁褓婴儿做箭靶时怎么未念及无辜!”
“不过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痛罢了!”谢辞狠踹及罗伽诃一脚后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没有人是无辜的,娿罗、凌国枉死的百姓不过是你吞并中原之野心的殉葬品。”
谢辞背过身深吸一口伸出手道:“取刀来。”
“放过孩子...他们会向凌国臣服,他们会归顺凌国,他们没有一战之力了谢辞!谢辞!!”
该杀吗?我不知道..
“你说话!谢辞!你说话!”
我突然不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明白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不记得当初为何要立誓征战杀敌。
“谢辞!啊啊啊啊!我诅咒你!魔鬼会缠着你!我在地狱也会一刻不停的诅咒你!!”
谢辞双手握紧刀柄看向及罗伽诃,在一瞬间下了决心。
一方胜利就是一方的彻底灭亡,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比从前还要残酷。
主和主战,无辜罪恶,我看不到的对..不代表是错,爹,您想教我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刀刃举起落下,血流喷溅,恨与狼狈的死亡一起融入无尽的黑暗。
沾血的长刀被扔开扎进地面,谢辞看着地上的鲜血未得一丝解脱。
“今时,此地,国仇..家恨,一并奉还。”
在叫骂和庆贺声中,他捡起及罗伽诃的人头回到了马上。
身后将士把尸首团团围住,一刀一剑转眼之间尸体就砍成了肉泥。
远处中都城墙,先锋军与守城士兵你来我往的消耗,不至半个时辰敌方便颓势尽显。
谢辞将手中人头扔给都奚彻道:“你骂人难听。”
“是..吗?”都奚彻本不认为是句好话,但被谢辞一看又感觉被给予厚望,自信满满拎着人头就策马去了阵前。
没多会,一旁的斛律风挡额尴尬地低下了头:“骂得是够难听啊。”
实力悬殊,主力惨败,王子战死,恐惧远远超过了哀与怒。
国战的命运在这一刻无情地画上了句号。
谢辞拔剑割破手掌,将满盛着鲜红的掌心覆住左脸,终是在苍白之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血色。
第162章
“传令,攻城,不得奸.淫、不得虐杀,城破之际人畜不留。”
“得令!”
号角与战鼓被冲杀声淹没,百年繁华之城最终在火光鲜血和嘶喊中落幕。
谢辞勒马走进中都城,呼吸被血腥侵袭一瞬间丧失嗅觉。
满地尸体堆积,每一刀都带着失去亲人、同袍的恨,主街被清出一条可前行的道路,直通王宫。
金银玉器散落在宫墙内外,整座王宫死一般沉寂,只剩下被擒住留了活口的娿罗王等待谢辞处置。
国破家亡,曾经的挑衅变成一场可笑的闹剧,连同悔与恨都显得轻描淡写。
“知津兄,答应过你的,娿罗王的人头,自取吧。”
“廖宁。”
“在。”廖宁下马上前,不用得到下一步的命令便已全然知悉,拔刀走过去没有丝毫停顿砍下了娿罗王的人头。
李徐含起笑将不远处的一切收入眼底,没有下马也懒得亲自沾血,甚至握着缰绳的手都没有晃动一下。
娿罗王不过是被借的一把刀,他更恨的是始作俑者,是一手促成和亲之事的人,明明可以战却选择退缩一让再让。
还有那口蜜腹剑的虚伪之人,用卑劣伎俩李代桃僵,将尚未及笄的女子作为替死鬼送入狼窝、送上绝路。
“阿姐,你的仇...就快报了。”
皇城是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的都会变成吃人的怪物,他也不例外。
李徐看向身侧,将深埋心底的那个人慢慢盛入眼眸。
而今干净的那个,也要被拖下来按进污泥浊水。
世道人心如此,阿辞,你很快就会看清,只有我才是真心的。
“知津兄?”
“嗯?”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徐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记起一些往事,看到一些不算远的未来罢了。”
谢辞听不懂也不欲再多问,处于尸山血海中没有闲聊旁事的心情。
马缰微微牵动,照雪移动步伐行到斛律风身侧,在淡化输赢的惨剧面前,少年人已难再留住少年心。
“斛律兄,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做不到。”斛律风没有犹豫当即驳了回去,“谢辞,我只能做到这步了。”
“他们都压着一股火,我信不过,燕西与娿罗没有世仇,至少你去可以只是给个痛快。”
“有这个必要吗?谢辞?你真的认为需要做这么绝?仇恨让你变成了另一个人?”
谢辞捏紧缰绳神色不改道:“这是皇命。”
“皇命?那为什么没当众宣旨?”斛律风突然愣住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开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斛律风勒马靠近用力抓住谢辞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一天皇帝动了想卸你兵权的念头,这就是把柄是罪证,你疯了吗谢辞?”
“不然如何?违抗皇命?这是独给我一人的死局。”谢辞抽回胳膊,“若在从前,我不怕抗命不怕死,因为死的不过只我一人而已,可如今我若死了,谢家就倒了,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我手?”
“从前谢家风光无两,靠得不仅是累世功勋,还有父亲在朝中的威望,如今父亲亡故,我承袭爵位掌兵权家族,若我有恙,驻北境边关的二叔定会被以谋反之罪论处,还有远在南虞安居乐业的族亲....”
谢辞自嘲一笑,眉宇间是与年纪不符的疲累:“除了听命行事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好像懂了父亲,越身居高位越如履薄冰,从前能任性妄为,是因为有父亲母亲兜底善后收拾残局,而今...没有了。”
一句话伤两个人,斛律风提起一口气笑道:“我印象里的谢辞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怂货。”
“呵,我印象里的斛律风是个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家伙。”
相视笑过后斛律风正色揖手道:“请主帅下令。”
“五万军将任你调遣,娿罗境内所有人,一个不留。”
“得令。”斛律风看着照雪身上明显颤抖的双手,眼眸渐渐黯淡,“谢辞。”
“还有何事?”
“如果有一天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来燕西,在燕西,只要我斛律氏还剩一个人,就永远有你谢辞一席之地。”
话音落下,斛律风用力踢了脚马肚子,策马顺着长街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视野里。
谢辞盯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轻声一笑道了句“多谢”。
天光渐暗,夕阳笼罩满是血色的城关,长达几个月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世上再没有一处可称为娿罗。
昨日还被认定强大的国家,随着光芒东升西落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版图上。
装上战利品和粮草,大军踏上了回程。
捷报先一步抵达皇城,宫廷、朝堂、皇城乃至整个凌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欢庆。
百姓并在意他们的少年将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屠杀了整个国家,人们庆贺、雀跃、宣扬屠杀者是英雄,他们对反击欺辱感到泄愤,对复丧亲失友之仇感到畅快。
进入皇城打马御街被高声捧颂时,谢辞未感觉到一丝愉快,只觉前路艰辛。
皇帝低估了百姓、朝臣对娿罗人积攒数十年的恨,致使他的声望更胜从前。
离开皇城时正值初雪,回到皇城时已见春色。
第163章
自娿罗带回的首级终于与尸体合并归入谢氏坟茔,皇帝特赐以亲王之礼厚葬谢安平。
起灵之日皇城内无雪而白,百姓自发送殡,世族也争先而来,朝中大半的人都不愿错过与小侯爷结交的机会,
谢氏,谢辞,十六岁打败山邪,十八岁灭了娿罗,如今凌国上至朝野下至田间,听到谢辞二字,无一不叹天纵奇才。
曾经桀骜不服管教的少年变成了朝堂中举重若轻的人物,没有人再敢提起废了武艺一事,谢家依旧如日中天。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能不能…换一下?
丧礼五日后,皇宫乾明殿。
历经巨变,谢辞一改往日常态,言行举止恭敬谨慎,仿若真的变了个人。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敢怒怼天子的人,而今每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全然没了嘻嘻哈哈的玩笑模样。
可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于掌管天下的人来说更是一种隐患。
高位上的男人低垂眼眸看着他,神色透不出任何可令人探寻的蛛丝马迹。
“阿辞啊,如今全城的百姓都说你是凌国的英雄,凌国有你才会战胜娿罗,你才是举国的灵魂所在。”
“臣不敢。”谢辞伏地重重叩首,“陛下威加海内,蛮夷宵小自然怵惕畏惧无一战之胆量,臣不过是借陛下的威势侥幸取胜。”
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恭敬叩拜之人,少顷恢复亲和之态道:“少年有为乃凌国之幸,不必过谦,起来吧。”
“谢陛下。”
“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回陛下,为国尽忠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臣不敢讨赏,但...确有一事想恳求陛下。”
“哦?”皇帝含着笑似已猜透,“说来与朕听听。”
谢辞重新跪地揖手道:“臣愿用此战军功为前涿州市舶提举司提举计宁换一个恩典,求陛下仁心宽宥无意之过,免计宁与其妻崔氏流放之罚。”
“为了个叛臣,加官晋爵、论功行赏的机会也不要了?”
“计宁不是叛臣,他是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的蠢货。”皇帝打断谢辞的话,加上了自己的见解,“蠢比有心更可怕,有心可防,蠢货则防不胜防。”
“就算蠢,也有一片忠心可鉴,求陛下宽宥无心之过,莫寒忠心。”
大殿内陷入短暂沉默,皇帝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谢辞朝一旁的内侍招了下手:“传朕旨意,免计宁流放之罚,即日召归皇城。”
“多谢陛下!”谢辞激动叩首一拜,“臣替计宁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靠在椅子上似闭目养神,耳听得谢恩只淡淡说了句“去吧。”
“是,微臣告退。”
离开乾明殿,离开皇宫宫门,谢辞呼吸着宫外的气息露出许久不见的欢欣之笑。
竹越看他出来连忙跑过去:“将军?可是成了?”
“嗯。”
“呼,还好还好,我以为您又要挨骂了呢。”
谢辞抬腿给了竹越一脚:“怎么在你那我天天挨骂?”
“本来就是嘛..”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竹越狗腿地做出请的动作,“请上马车吧将军。”
“切。”
马车轱辘辘离开宫墙,至主街人潮涌动,马车难行半步。
谢辞推开窗门张望一会疑惑道:“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将军这都忘了?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是啊,走,去看看。”
谢辞笑一声来了兴致走下马车朝张榜的位置挤进去,竹越紧紧跟在后面半步不敢离身。
刚挤到前面便看到同样费力挤过来的沈固和武辛,两个人也正巧同时看到谢辞。
“哎!阿辞!”武辛拉着沈固跑到谢辞身边,想想又改口行了礼:“不对,现在应该是小侯爷了,下官见过小侯爷。”
谢辞拍开对方行礼的手嫌恶道:“别故意做这恶心模样。”
“哈哈哈!规矩不能废。”武辛用肩膀轻撞了下谢辞道:“谢小侯爷现今可是当红的人物,是吧十七郎?”
那边沈固根本没空搭理他们,眼睛紧紧盯着榜单一行一行的顺,终于在第一十九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沈固指向十九的位置,指尖都在颤抖,“那个...是我的名字吗?”
谢辞和武辛朝所指方向看过去同时露出兴奋的表情,武辛冲上前仔细看一遍回头拉着沈固道:“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了?就是你啊,你中了!”
“我...我中了?”
“哈哈哈阿辞你看他啊,你不会高兴疯了吧?那么大的沈固俩字都看不明白了?”
谢辞过去跟着加重字句道:“十七哥,是你的名字,你真的中了。”
“我中了,我中了...”沈固突然眼含热泪地大笑起来,一把抱住谢辞,“阿辞,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啊!”
高声庆贺后,沈固把头埋到谢辞肩上低声哽咽道:“我要通过殿试得中进士,然后...做官光耀门楣,再也不用受大伯的气,再也不怕沈丛欺负。”
“会的,恭喜啊十七哥。”谢辞轻轻拍拍沈固的背,千言万语和从前数年可见的艰辛化为一句恭喜。
他心里知道,杏榜题名只是沈固行出艰难的第一步,要想不再受沈家大房打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总算云开见月明了。
第164章
武辛见此也打心底为沈固高兴,快速跟着抱一下而后拍拍沈固道:“十七郎,好好准备殿试,祝你金榜题名,登科及第。”
沈固吸口气松开谢辞朝两个人笑了下:“若有那日,请你们去月来阁吃三天酒。”
“才三天?”谢辞故意嫌弃道:“太抠了吧?”
“就是啊,起码得三十天。”
沈固嘴角一抽:“三十天,光谢辞一个人我都供不起,你们把我买了换酒钱吧。”
“哈哈哈哈哈,那感情好。”
正笑着,一个小厮穿过人群走到竹越耳边说了什么,竹越拉住谢辞低声道:“将军,五殿下去了侯府,说是正在等您。”
“知道了。”谢辞收敛笑意道:“府上有事,先行告辞。”
“哎阿辞,明日月来阁吃酒去啊?庆祝一下。”
沈固与武辛在侯府丧礼后默契地再没提起过丧事,一如从前,该谈吃便谈吃,该谈喝便谈喝,笨拙地以这种方式淡化谢辞不愿为外人道的苦楚。
谢辞大概知道二人所想,淡然一笑道:“行,走了。”
回到嘉良侯府,内外只余冷清。
临行前遣散了一半伺候的人,以至走过大半个庭院都见不到一个人。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有些害怕待在家里,害怕冷清,也害怕听到侯府外万家灯火的热闹。
行至花厅见到熟悉之人,谢辞快步走过去心中莫名的安定。
“知津兄,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思君甚甚。”
谢辞一愣看了下屋内婢女和身后的竹越,旁人未绝有他,自己倒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都退下。”
“是。”
听得脚步声远去,谢辞看向悠然坐着李徐道:“你怎么那么说?万一被人知道怎么办?”
李徐轻声笑笑,起身走到谢辞身边凑近道:“我若是想让人知道,就该...吻你了。”
“你..”谢辞后退要躲,李徐便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浅笑出声。
“开个玩笑,别紧张呀阿辞。”
“谁紧张了?”
“我紧张,怕你生我的气。”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我向陛下求了情,昭明兄要回来了。”
“好事。”
“总算是说到做到没有食言。”谢辞想到此事难以抑制嘴角的笑,“不过等昭明兄回来,估计都过春日了。
“嗯。”
“到时可要讹他几坛好酒。”
“嗯。”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无趣道:“你怎么只会嗯啊?”
“我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
“这里不好,去照雪堂吧。”
“什么不好?”
李徐笑而不语,拉着谢辞十分熟络地朝照雪堂的方向走去。
行入院中,任凭谢辞问什么李徐都不搭话,脚步不停地将人带入卧房闩上了门。
房门刚一关上,谢辞就被从身后抱个满怀,亲吻旋即落在脖子上。
“你做什么?放开..”
“这是交易。”李徐磨蹭怀中人的耳朵轻轻咬了一下,“你答应的。”
谢辞惊诧之余立时躲开,抱着他的那只手便抚上他的脖子顺着衣领将他的衣衫褪下肩头。
“李徐!”
“嘘,会被听到。”李徐不为所动轻吻过去道:“君子一诺千金,阿辞应该不会食言吧?”
谢辞躲无可躲,答应的事又不得反悔,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当然..不会食言。”
“那就好。”听到这句话李徐发自内心升起欣喜,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等一下,知津兄,你等等..”谢辞口上答应,内心却难以接受,只顾着推拒,完全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李徐慢慢坐起来帮谢辞理好衣服温柔地摸了下对方的头:“没关系阿辞,若是实在不愿就算了。”
“等等你回来。”见人要走谢辞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闭上眼睛咬咬牙道:“决定的事绝对不改。”
“那…”
谢辞攥紧手中衣袖艰难开口道:“我们..我们能不能…换一下?”
虽已有两次,但两次都因药物控制,谢辞并不知晓,现下头脑清醒,便如同赶鸭子上架。
李徐看着对方的模样神色无改:“好啊。”
“真的?”
“当然,只要阿辞喜欢,我无所谓。”
“那我..”谢辞按照以往的经验反客为主将李徐压至身下慢慢靠近,在唇瓣相触前他泄气地偏开了头。
“我…做不到啊。”他根本没有办法把男人当作女人,根本没办法主动和男人做那种事。
早有预料的李徐抱住谢辞笑了声,轻轻吻过对方的额头温柔道:“没关系,那就乖乖躺好,不要动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彻底断开不见,还是真正在一起?
蒸腾热气随着呼吸声渐渐散去,清醒的沉沦愈发令人难以接受,陷入无能漩涡。
谢辞背对着身旁的人,心乱如麻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事阿辞。”李徐把人搂进怀里轻吻发顶,“这是正常的,习惯就好别太纠结,是因为你…感到舒服了。”
“你胡说!我没有,绝无可能。”
李徐轻笑一声哄道:“好,没有。”
“你..”自动将宠爱之笑理解为嘲笑的谢辞如同炸了毛的猫,给对方一手肘挣开怀抱,俯趴将头埋在褥子上抱住,双耳因羞怒而泛起红晕,更不想说话。
第165章
无故挨揍,李徐却仍难克制兴奋欢雀的心情,在今天在此刻,不再需要药物,谢辞终于真正的完完全全属于了他。
他拥有了他最想要的,往前数年心底深处的执念终于得以平静,也终于可以将累积的爱全部灌注到他所爱之人身上。
“阿辞,我没有笑你,别不高兴。”
听着解释的话,谢辞更加羞恼埋着头一动不动,突然尚带着热度的手伸过来,他瞬间惊起抓住对方的手腕,却未能有力气拦住捣乱的手指。
“你干什么!都已经..”
“这里..感觉怎么样?嗯?”李徐慢慢靠近几乎要贴到谢辞身上,“阿辞有没有觉得…”
“闭嘴。”谢辞打断后面的话,不敢听也不敢回答。
他不敢承认更无法接受,他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捉弄得如此狼狈,竟然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感到….
这不正常,他不正常,他变成了一个极其不正常的存在,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喜欢现在的一切。
“唔..”谢辞咬紧嘴唇不敢再有丝毫奇怪的声音外露,“别再继续,我快疯了,知津兄,我后悔了…”
李徐瞬间僵住,强行把人转过来:“你说什么?”
“我后悔了,这样不正常,我..变得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交易?我不想再…”
“这不是交易。”
“什么?”
李徐握紧谢辞双臂认真道:“阿辞,即便没有所谓的交易,那些条件我也会全部做到,因为我爱你。”
“不对..”谢辞脑子发乱,不知道该说他们之间是谁可笑,可笑地把孩童般的玩闹交易当了真。
“阿辞,就当是我想留住你哄骗了你,我们没有交易,你..来喜欢我好不好?”
“我不喜欢男人。”
“可你喜欢我。”
在谢辞回答前,李徐抓住对方残忍揭开真相:“如果换一个人,这样的交易你会做吗?李元?李晟?”
谢辞愣住下意识辩驳道:“那是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
“所以你的意思是朋友或亲近之人就可以?计宁?沈固?斛律风?都奚澈?武辛?尤子书?或是竹越?还有..”
“别说了!闭嘴啊!”谢辞崩溃地甩开对方的手捂住耳朵,“不会,根本不可能..”
李徐温柔下来安抚道:“看吧阿辞,只有我,你只能接受我,哪怕我是男人,你也接受了。”
“不是,不该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谢辞乱成一团,不想听,对方却一直说个不停。
“因为你喜欢我,你喜欢我所以可以突破心理障碍来接受我,阿辞,你心里有我,你是喜欢我的。”
“我..”谢辞搞不懂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他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字眼,也从没有因谁动过心。
喜欢二字对他来说太遥远,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
爹娘没提过,先生没教过,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李徐说他喜欢他,所以..这样就算是喜欢吗?
因为一个人而做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就是喜欢?他真的喜欢李徐?
“我..喜欢你?”
“对,你喜欢我。”李徐捧住谢辞的脸颊靠近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阿辞,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许是蛊惑又许是真相,谢辞不清楚,只是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觉茫然。
“让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李徐歪下脑袋低头去注视不肯抬头看他的谢辞。
这种时候绝不能退让,不能留下思考的空间,要抓住最佳的机会。
“阿辞,事已至此,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李徐抓住谢辞的胳膊把人往前一拽,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阿辞,你是要与我就此彻底断开再也不见,还是选择我,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啊?”
“若你再也不要见我,我会立刻离开,日后相见也当作未见,若你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就选择真正和我在一起,忘掉交易。”
“我..”谢辞脑子更加混乱,当下根本无法作答。
“立刻选。”李徐加重语气攥紧谢辞的胳膊给对方施加无形的压力,“五,四,三,二…”
“一”字说出后,李徐没有犹豫松开对方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辞前倾过去抓住李徐的手,说是选但脑子根本没任何思考的机会。
“为什么要等?”李徐故意冷下脸,“是你选择要我走。”
“不,我没有,我要选你。”
谢辞心和脑子一样杂乱无章,拉着李徐不肯松手,终于做出了对方期望且已在意料中的决定。
“不变了?”
“…嗯。”
成竹在胸一切顺利,李徐含起从容的笑坐回去把人抱进怀里,轻手抚摸对方散在背后的长发。
“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既然你亲口答应了,那..今生今世都别想离开我半步。
感受着从怀抱中传来的温柔和渐渐沁入呼吸的金桂之香,李徐满意地阖闭双目,餍足地享受来之不易的一切。
“阿辞,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每得到一步就会想再进一步,李徐难以控制地低头去吻对方的嘴唇,可刚刚触碰不及深入便被谢辞躲开。
第166章
他的脑子一时记不起旁事,只有已在怀中的心上人,握住谢辞的后颈当即又吻过去。
谢辞偏开头感受着落到脖颈处的亲吻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嗯..什么?”李徐登时愣住,“为什么?你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是答应了,但你不能一直留在这吧。”
“我就要一直留在这,以后都要住在嘉良侯府。”
“你开什么玩笑?”
李徐回答得异常认真:“我没开玩笑,我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你疯了吧?不行。”谢辞难以启齿道:“你不觉得那样很奇怪吗?万一,万一被发现…”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徐笑了声把人搂得更紧了:“别担心,不会被发现,我们和从前相比除了….”
李徐贴近谢辞的耳朵低声说完,那只耳朵瞬间肉眼可见地变红。
“其他不是和从前一样吗?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方面,阿辞何必自乱?”
谢辞辩驳不过心里憋屈得很,索性上升高度道:“如此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姑母你要反她我也要反她?”
“那就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
“说什么胡话呢?知津兄你怎么是这样的..”谢辞第一次因眼前人的幼稚之言感到头疼,换一段关系就换了一个人?
“总之你不能住在这,而且现在就得回去。”
“住一天也不行?”李徐直接耍起无赖把自己钉到床上一动不动,“我不走。”
“那我遣人把你抬出去了?”
李徐看着谢辞:“你认真的?”
“当然。”
“我还没穿好衣服,这么抬出去的话…我们在房里做了什么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李知津!”吃了几次吃瘪,谢辞终于忍不住火,“你怎么也变成厚脸皮了?你再不走我走。”
“我走。”李徐把刚要走的人搂回来轻笑声吻了下脸颊。
“别生气了阿辞,逗逗你而已,如今各处风口,自当谨慎行事,若不是太想见你今日本都不该来,岂能留宿侯府?”
说完李徐起身换好衣服,谢辞则没有一丝挽留反而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走了?”李徐过去轻轻拍拍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我真的走了?”
“别磨蹭了。”
“唉,好吧,一点都没有不舍得我。”
笑过后李徐慢慢转为严肃:“阿辞,你近来风头太盛,陛下多有芥蒂,一言一行莫要过于张扬,切切谨记。”
“已经在小心了。”
“嗯,我近日不会再登门,如有要事便让竹越去寻廖宁。”
“知道了。”
李徐盯着床榻看一会,对方完全没有和自己相同的冲动,如此即便不舍也没办法,无奈下还是离开了侯府。
此后一别一月,两人几乎没再私下见过。
一个为在帝后面前避勾结权将之嫌,一个闭门谢客与朝中权贵划清界线表明态度。
一个静待拨云见日,一个找寻前路何往。
天子脚下权势之都,或争名竞利,或保全己身,层叠高楼下是看不到的淋漓鲜血。
此时身处皇城的少年人并不知道命运将于殿试之后彻底颠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又过一月,皇城表面重回安宁。
多方联络终于收到计昭明送来的信,算着归期将至谢辞还特地着人将计昭明无人问津的私宅打扫出来。
等到入皇城那一日,计家上下无一人迎接,连计昭明的生母也被控制不得出府相迎。
仕途无望,便成了家族弃子,寒窗苦读数载一腔抱负终付东流。
“昭明兄!”
看到马车入城门,谢辞挥手跑过去,马车缓缓停到他面前,窗子推开,险些相见难认。
自染风流的眉眼此刻如枯槁黯淡,脸上已没二两肉,黑了不少,唇边胡茬不知多久没刮。
那双眼睛在朝他身后望一遍确认无人后浅浅弯起笑意。
“阿辞,我就知道还有你会来迎我。”
“那是自然,你还欠我一顿酒呢,可别想抵赖。”
计昭明闻言笑了声:“还能少得了你的?”
窗子合上,车夫打开马车门将计昭明扶下来,光凭眼前已似皮包骨的身体谢辞便可想象到这人在崖洲受了多少苦。
他看看马车里面疑惑道:“嫂嫂呢?”
计昭明身体一僵,看着这样的反应,谢辞突然不敢想也不敢问了。
“我娘子过世了。”
答案以平淡的方式传递过来,谢辞甚至有些不敢去相信。
“去崖洲的路上提前临盆,没找到产婆,胎位不正又失血过多,大夫已尽全力却还是...一尸两命。”计昭明已尽量说得平静,但字字句句还是难掩颤抖,
熟悉之人犹在眼前,熟悉之笑犹在耳畔,本该圆满的却无辜受累落得这样的下场,安慰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咽不下。
变故来得太快,同失至亲,他想象得到计昭明一个人在崖洲时遭受了多少痛苦折磨。
“阿辞,是你向陛下为我求了情吧。”
谢辞点点头:“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做到,可还是晚了,对不住。”
“大恩人呐。”计昭明压下苦涩撑起笑来,像从前一样过去搂住谢辞拍拍对方的肩道:“走吧乖乖阿辞,答应你的酒也少不了。”
第167章
从秋日过春时,物是人未变却各自心境大改,再去到计昭明私宅时只觉恍如隔世。
冷清的院子被清扫得很干净,计昭明没过问拿着锄头找到埋酒的那棵树下一点点刨出。
一共埋了三坛,最后一坛刨出来时计昭明用手将上面的土擦去,不深不浅刀刻出的【玲】字。
“这是...我娘子酿的,两年前,和我一起埋的。”
计昭明跪到树下抱紧那坛酒,从街上忍到回家,此刻见到自己亲手刻下的字终于忍无可忍大哭起来,谢辞站在一旁别开头已不忍相看。
“阿辞..我悔啊,我好悔啊!”
“斯人已逝,当...”节哀二字谢辞到底没能说出口,痛彻心扉之哀,原是无法节制的。
计昭明抱着酒坛背靠着树坐下,指腹不断在【玲】字上抚过:“我好恨呐..我为什么要带那个舞姬来皇城?为什么啊...”
“我害了她..”计昭明用力捶打胸口,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其中的痛,“是我害死了我娘子,是我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我是罪人,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才对!”
“那不是你的错。”谢辞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也算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只好坐到对方身边静静陪伴倾听诉说。
“年少时贪享乐少归家,今日醉在这边,明日又醉到那边,她总是那么温柔,连发脾气都那么温柔,我就...总觉得没什么。”
计昭明捂住眼睛,泪水将掌心一遍遍润湿。
“可到如今我才知道,她有多盼着我回去....如我盼她一样,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期盼着,期盼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能在我身边,可从来没有...”
“她再也不会对我笑,再也不会温柔地骂我,再也不会给我酿酒,再也不会帮我补衣,再也不会和我一起想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她再也不回来了...”
满城春色如旧,故人音容渺茫,百酸搅肠摧心剖肝,唯余泪滴乡土泣填庭院。
回忆往昔愈发崩溃,计昭明越哭越大声:“我明明那么爱她,我第一次见她就想娶她,我日夜苦读,得中进士才敢求大夫人替我去求亲...”
“可到她死我都没说过几次爱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我要玲儿,我要我娘子,我要她回来...我不能没有她!我要我娘子回来....”
“昭明兄,对不住..”谢辞抬手覆到对方肩上长叹一口气,天道不测造化弄人,无从捉摸。
计昭明摇摇头,眼泪凝固在眼眶,悲哀至极却无可挽回:“人生得意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可如今丢了功名官身,妻儿...也离我远去,阿辞,我好悔..好恨呐...”
几度欲言又止,到头来还是只剩苍白的两个字。
“节哀。”
各人有各苦,愁肠百结终了还是要各自化解。
谢辞打开一坛酒捧着倒了一口喝,辛辣烧得喉咙难受忍不住又想咳嗽。
内伤加重耗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安生休养再想办法,他从不畏死,但现在他还不能死。
“昭明兄,此番归京有何打算?”
“月前父亲来信,命我返乡,说已经为我打点好一切,不必再回皇城。”计昭明拭去眼泪苦笑出声,“我丢了他的脸,他不愿再见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儿子了。”
“但你还是回来了。”
“我要对玲儿有个交代,要对崔家有个交代,要将玲儿的棺椁迁回计氏坟茔,还有,我不想躲在老家庸庸碌碌终此一生。”
“也好。”谢辞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道:“然后呢?”
“南下。”
“去寻你外祖父?”
计昭明点点头:“功名无望,总得找条出路吧,等我赚了大钱,你这辈子的酒钱我就全包了。”
“那感情好。”谢辞笑了下,“我得烧几炷高香给摇钱树招招财啊。”
计昭明露出嫌弃表情道:“受不起,别你上炷香把我的财运克没了。”
“切,我还..咳咳咳咳!咳咳咳!”谢辞捂住嘴突然咳嗽不止,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与白皙的指节对比鲜明。
“阿辞!”计昭明吓得不轻,放下酒坛把谢辞的手掰开,掌心也是积攒的鲜血,“你怎么回事!怎么咳血了!”
谢辞抽开手掏出帕子擦擦淡定道:“大惊小怪喊什么啊?我没事。”
他看一眼身侧被他碰倒的酒,眼中微露失落。
“可惜了一坛好酒。”可惜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烈酒。
“酒有什么好可惜的,你这·是没事吗?啊?”计昭明急得不行,“你真确定你没事吗?都咳血了,找大夫瞧瞧吧,说话啊,急死个人了!”
谢辞擦去手上最后一点血故作轻松地笑笑:“真没事,受了点内伤,养养都快好了,是酒喝得太急才会这样。”
“真的假的啊?”
“这种事骗你干什么?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计昭明拍拍胸口呼出口气:“哎哟我的娘,吓死我了,你怎么受伤了?不会又惹事被陛下揍了吧?”
“啧,你怎么跟竹越一样?不盼我点好。”谢辞咽下血腥气挑眉一笑道:“怎么着,没听说我灭了娿罗的伟大事迹吗?”
计昭明一愣,崖洲偏远几乎与外界隔绝,回来的路上心绪不佳也没和外人接触,如今好多事于他来说已有些陌生。
“只是知道凌国与娿罗开战,倒是也想过你会参战,战场上受得伤?”
第168章
“严谨来说...应该算斗殴时受的伤。”
计昭明刚有的担心变成无语:“亏我跟着着急,你还敢斗殴呢?我看你的伤不是打架打的,是你爹揍的吧。”
谢辞嘴角的笑僵住,少顷垂头捏紧手中帕子低声道:“我爹..不在了。”
“你说什么?”
“新岁时娿罗列向凌国宣战,父兄领兵出关,于东脊山战死,母亲遭受不住也随父亲去了。”
无数煎熬痛苦同样以短短一句话概括,计昭明脑袋如同炸裂一般久久不得回缓,反反复复努力了好几次才张开口:“谢扬也...怎么会这样?阿辞,你..”
“没什么,都过去了,战场本就瞬息万变生死难料,母亲当时身体不好.....也许是真的想与父亲团聚吧。”
谢辞释然一笑:“我已击败娿罗报仇雪恨,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计昭明低下头,心中酸苦难忍,未至一载妻儿故交皆离人世,最好的朋友也失了父母双亲....
“必须好好活着。”谢辞含笑拍了下计昭明的肩膀,“有一个了不起的人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喝一碗甜汤,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就一定会比昨日坚强。”
“谁?”
谢辞握拳用拇指得意地指指自己:“当然是我喽,天纵奇才如我,还有谁比我更了不起?”
计昭明嘴角一抽无语地翻个白眼,而后四目相对,两道笑声一齐响起。
“阿辞,谢谢,所有事。”
“不谢。”谢辞打开一坛酒递给计昭明道:“朋友之间不言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邕州的人
春深草木繁盛,对坐树下一坛酒没多长时间就见了底。
正是无聊时竹越快步走进庭院揖手一拜将手中刚接到的字条交给了谢辞。
谢辞拿到展开笑了声:“昭明兄,十七哥要请你喝酒,为你接风洗尘呢。”
“月来阁?”
“当然了,走不走?”
“宰他的机会可不多得,走着。”计昭明站起来拍拍屁股,朝谢辞伸出手把谢辞也拽了起来。
皇城中达官显贵才会出入的地方,白日里依旧热闹非凡。
沈固在老位置摆好酒席,看到谢辞和计昭明忙着跑到围栏边招手:“昭明兄!阿辞!”
两个人同行走上楼梯,竹越跟在后面,行之将近沈固兴奋得冲过去给计昭明来了个拥抱。
“昭明兄啊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都快忘了你长啥模样了。”计昭明拍拍沈固的胳膊,“今天不把你宰到去典当,都算我白来。”
沈固退开颠颠钱袋道:“就这些,多了一分都没有。”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来阿辞我们坐一块儿。”计昭明拉着谢辞坐到一起,沈固玩笑地骂了声坐到了对面。
刚坐下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过来,近前便跪,一人磕了三个响头。
谢辞转向计昭明,计昭明看看沈固,沈固又看向谢辞,三个人各有各的懵。
计昭明见有个姑娘在,左思右想凑到谢辞身边委婉开口道:“阿辞,你最近....是不是有新相好的了?”
“啊?”谢辞心虚得有些紧张,“你..知道?”
“你还真有啊?你不会把人家...”计昭明指指跪着的女子,而后比量了下自己的肚子。
谢辞瞬间反应过意思:“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
“那怎么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就是找我的?万一是找十七哥呢?”
沈固连忙否认:“别处处赖,我跟你们两个可不一样。”
“也赖不到我身上,我刚回皇城。”
“你们什么意思!我还....罢了。”自从与李徐有过荒唐之事,他已经...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怎么可能是找他的?
“啧。”谢辞没了耐心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道:“到底是找谁的?”
听着三人争辩完开始询问,地上额头抵地的两人才敢跪直身体,书生打扮的男人揖手朝谢辞又一拜:“小人叩见侯爷,无端打扰,望侯爷恕罪。”
计昭明和沈固同时将视线聚焦在谢辞身上,被直勾勾盯着看,谢辞都有点开始自我怀疑。
难不成....他真有风流债在身上?这么想着谢辞倒生出些慌张来。
但仔细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不像是出身风尘,也不像是歌姬舞姬,更不是月来阁中相熟的面孔。
万分肯定自己就算醉死也不会轻薄良家子后,他稍稍缓了口气:“我不记得与你们二人当中任何一位相熟。”
“是是。”男人揖手露出谄媚的笑朗声道:“我等何德何能能与侯爷相熟。”
“那是?”
“小人早就听说侯爷仪表不凡,有逸群之才,乃是凌国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如今得以相见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分呐!”
听着响亮亮的马屁,谢辞所有关于风流债的怀疑一扫而光,托着腮只剩无语,又被计昭明给绕进去了!
“我家扫马粪的大爷都没这么捧过我,有话直说。”
“小人敬慕侯爷许久,特来拜见,想求侯爷收小人做门生。”
“拜我?没病吧你。”谢辞仿若看到个傻子,“牧云书院离这儿两条街,拜我不如去拜尤先生。”
第169章
男人重重磕头道:“小人自知身低微,不配做侯爷的学生…”
“闭嘴,不想听了。”有事不直言一句话七八个弯绕,谢辞完全失了耐心,“知道不配还敢行僭越无礼之举,谁给你这么大的胆量?”
伏在地上的人没敢再抬起头,拉着一旁的女子一起又磕头道:“听说侯爷为人和善、济弱扶倾,求侯爷开恩可怜可怜我们兄妹二人。”
“听说来的都是假的,这里没有什么活菩萨,在皇城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资格拜访本侯,遑论是你?既已逾矩甚多,速速自行离去。”
两个人不仅没走,反而跪行往谢辞身边去,竹越见状拔刀护到谢辞身侧呵斥一声勒令离去。
谢辞观两人不似习武之人便抬手示意竹越退了回去。
“阿辞,你现在名声这么好吗?”计昭明玩笑着过去搂了下谢辞,刚想打趣提谢安平骂他们两个的话,猛然想起今时已与往日不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名声一直好。”
“我滴乖乖,几月不见脸皮越来越厚了啊。”计昭明低头看着酒盏,喜乐只浮于表面。
念起从前便又想到故交、亡妻,笑过之后计昭明退开些自顾自喝起了闷酒。
谢辞的注意力还在无端出现的两个人身上,并没有感受到计昭明有情绪变化。
没了询问,书生打扮的男人含着泪揖手看向谢辞:“我们并非亲兄妹,为了保全名节,才兄妹相称,我们都是从邕州来的,我这妹子被吓坏了脑袋,人傻了。”
“邕州?”提到邕州二字,谢辞稍有发愣。
“是,我们是从邕州逃出来的,侯爷容禀,幼时家贫买不起书去不起学堂,爹娘省吃俭用挤出来几文钱给先生,先生好心让我能在学堂外面旁听。”
“后来我中了秀才,再后来....好不容易攒够路费离家去参加乡试,想有机会出人头地,结果娿罗人打到长门关连屠五城,我全家死在那里,连尸体都找不到,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男人字字句句展露情真意切,越说哭声越难压制。
“我在路上捡到她,不知道是看到什么还是经历什么,当时浑身是血人已经是傻的了,在只言片语中知道她也是邕州人士,多养一个人不易,我这一路靠卖字替人写信,才换得饥一顿饱一顿。”
男人用力磕头哭求道:“我们实在是没处可去了....侯爷打跑了娿罗人,我想着能替我们打跑娿罗人的人,也一定能保护我们,所以...一路艰难来到皇城,一直打听、一直在等机会能见侯爷一面,今天好不容易才看到侯爷出府....”
一番话听完,谢辞握紧拳头,在长门关所见的一切又重历眼前,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侯爷是帮我们报仇的英雄,是我们的希望,我就是靠着能见到侯爷的信念支撑自己才能带着妹子从邕州到皇城啊,求侯爷帮帮我们。”
谢辞愣愣看着那双眼睛,他...是他们的希望?
“我会习文写字,我这妹子虽然傻但会缝补,我们都能吃苦,哪怕做杂役也行,求求侯爷收留我们吧!”
几个响头又磕在地上,谢辞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许久才得以回魂,原来他在邕州百姓的心里是希望?
感觉很奇妙,让他知道自己拼命活着不只是为了家族,还有守护百姓的责任,他做过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别磕了,我会帮你们。”
“多谢侯爷!”男人闻言大喜,拉着身旁的女子叩拜感谢了好几遍,直到谢辞命竹越去把他们扶起来才罢。
谢辞慎重考虑过当下的情况后转头看向计昭明:“昭明兄,做个好人积些功德吗?”
“推给我?”计昭明做出无语的表情,“你真会使唤人啊。”
谢辞笑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昭明兄,让他们随你南下呗,官路不通便学些本事,这样之后无论是留在你那经营或是自立门户,总不至于饿死,怎么样?”
“事儿都是我做,情都是你承,唉罢了罢了,倒是不差带上几个人。”
听着商量的话,书生打扮的男人见缝插话道:“我们还是想留在侯爷身边伺候。”
谢辞认真为两人思索了前路,好言劝道:“侯府不差两张吃饭的嘴,但留在我这儿一定见不到好的未来,靠人接济或为奴为婢,不如自己学个傍身之技,彻底改变现状,眼下正是好机会。”
“去见江南首屈一指、产业遍布凌国的富商。”他坐到计昭明身边拍了对方两下,“跟着他走,开的眼界可是与现在大不相同。”
计昭明听了笑道:“乖乖阿辞,我外祖父要是知道自己被谢小侯爷这么捧,指不定要多吃几碗饭呢。”
“那你告诉他,岁数大了还是少吃吧。”
“嘿你,行,我肯定告诉他。”
谢辞歪歪头看向拘谨拉着妹妹站在一旁的男人道:“怎么样?想不想去?”
“侯爷大恩大德!小人定当结草衔环报酬深恩!”
“想去就行,没让你报答什么...哎不不,还是报吧。”谢辞展望未来开颜道:“你们一定要努力多多赚钱,然后包我的酒钱。”
“呦!还有心情吃酒呢?”
洪亮带着嘲讽的声音截断话题,将几个人的目光全拽了过去。
不远处,沈丛阔步朝这边走过来,整个人比最近一次相见又圆润了一圈,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护卫打扮的人。
第170章
“官都丢了刚流放回来就有脸在这喝酒?还有你十七弟,有点风头就翘尾巴以为自己能怎么样了?以为能做大官超过我爹呢?你算个屁,还在这儿庆祝上了,忒不要脸。”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遇刺
计昭明听了这话一点不惯着反怼道:“你是太闲了还是太贱了?我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
“当然是嫉妒十七郎脑子比你好,比你有才华,哪哪都比你强,你就是个没有用的笨猪脑。”
“计昭明!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给我揍他!”
砰!
“放肆。”谢辞一掌拍到桌子上,周围噤了声。
轻蔑的视线扫过沈丛,谢辞把玩起酒盏懒得再看第二眼:“表兄见了我不叩不拜可是没挨够打?”
沈丛脸上写满不服不忿,但阶级相差远超从前,即便再不服最后也还是行了礼。
可按规矩拜是拜了,人却仍没得安分,过去把沈固拎走甩开,一屁股坐到空位上半点看不出客气。
“让你坐了吗?”计昭明站起来冲到沈固身边指着沈丛,“你凭什么拽他?要不要脸?”
沈固扯扯计昭明的衣服把人拦住道:“算了。”
考虑到沈固在沈家的处境,计昭明只能将一腔怒火硬憋回去。
而沈丛见得两人吃瘪的模样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得寸进尺挑衅谢辞道:“我管束我沈家的人,应该和谢小侯爷您没关系吧?您应该没闲到上赶着管别人家的事儿吧?”
“我发现你是纯贱。”谢辞嫌弃到已经懒得多费口舌,“没关系,满足你。”
“哎!”沈丛一脸完全没预料到的表情,“谢辞!你恃势凌人信不信我告你!”
“随便,揍他。”
“是。”竹越撸起袖子刚要过去,一个小厮蹬蹬蹬跑上来朝众人行过礼走到竹越身边小声说了什么便退下离开。
“怎么了?”
竹越蹲到谢辞身侧低声道:“宫里来人去了侯府,说不必惊动将军,但有东西须得我回去接。”
“送东西?什么东西还要你特地回去一趟?”
“不知。”
“罢了,去瞧瞧吧,莫怠慢了。”
“是。”竹越颔首道:“属下将外面守着的侍卫唤进来,自速去速回。”
“嗯。”
竹越起身一拜很快离开视线。
计昭明眺望一会挪到谢辞身前问道:“他干什么去了?”
“有事。”
“我是没兴致待在这了,一起去我家吗?”
谢辞和沈固互相看一眼,选择接受计昭明的提议。
见三人要走,自言从邕州来的兄妹二人齐齐上前:“侯爷,我们...”
“你们就..”谢辞撑着案几借力站起身,“昭明兄,要不让他们先去你那安顿....”
一道寒光闪过打断未尽的话,谢辞凭着身体记忆躲开,定睛看去方注意到书生身旁那女子手中多了把短刀。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将重点放在书生打扮的男人身上,注意力也被男人的话转移走,未曾想到躲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女子才是习武之人。
不等他再多反应,女子已再次冲杀过来。
谢辞后退着将案几踹到女子身前以作抵挡,酒壶盘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将发愣的计昭明和沈固拽回了神。
“阿辞小心啊!”计昭明刚喊完,一边的男人便朝他冲了过去。
“啊!我的妈!别追我!”计昭明撒腿往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去,“阿辞!救命啊!救我!”
谢辞捂住胸口,只是大动几下冷汗就沁出一身,身后衣服被揪住伴随着计昭明的求救声,他拉住计昭明侧身躲过杀招。
冷刃在栏杆上砍出一道不浅的痕迹,胸口衣衫被攥出褶皱,五脏六腑随着躲避的速度而加重刺痛。
短刀再次刺过来,谢辞躲无可躲一把抓住刀刃,刀尖抵在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要穿透衣服。
“阿辞!你干什么呢!这时候就别怜香惜玉了!快还手啊!”
鲜血染红刀身,鲜血从谢辞的指缝慢慢滑下去,与短刀较量的那条胳膊已经肉眼可见在颤抖。
“啊啊!”沈固壮着胆子冲过去,刚刚靠近便被女子反身一脚猛地踹开,脑袋咕咚磕在地上摔晕过去。
挨了打虽未将人拦下,但松懈了些女子手上的力量,谢辞趁机用尽力气朝女子的腹部踹上一脚,扯着计昭明绕过身后的柱子。
巨大的响动终于引来月来阁内大半人的目光,花娘吓得不轻,管事的见了连忙遣人去找阁中聘请的护卫。
“阿辞!你怎么样?你怎么不还手啊!”计昭明扶着谢辞发现对方脚步虚浮连站都快站不稳,“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得喘息半刻,女子便握着短刀追过来,计昭明吓得拖着谢辞跑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沈丛!你带的人都是摆设吗!快拦住这个疯婆子啊!来人呐!救命啊!有人刺杀嘉良侯!救命啊!!”
眼见着女子近在咫尺,计昭明来不及思考咬紧牙闭上眼睛张开手臂把谢辞护到了身后。
应有的疼痛没有刺到身上,计昭明睁开一只眼睛而后瞬间瞪大,谢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到他前面双手抓住女子握刀的手拦住了刀刃。
第171章
“阿辞!救命啊!来人啊!”
哐当!
女子抬腿照着谢辞胸口铆足力气一踹,直接将人踹退数步撞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噗咳咳咳咳!”谢辞咳出一口血,滑坐到地上连再次站起来的力气都用不出。
计昭明惊恐地跑到谢辞身边,将人挡到身后吓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别过来啊,阿..阿辞,怎么办啊?怎...怎么办?”
谢辞捂着胸口,血腥堵住喉咙一时说不出话。
竹越被支走,守在月来阁外侯府的侍卫未曾进来....这是预谋好铁了心要取他的命。
女子目光紧盯着谢辞,刀身一转刚要杀过去,在远处惊惧不已却仍在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持刀的年轻人将女子拦下。
几个回合的打斗中,女子落于下风很快死在刀下,与之一起的男人也被控制住扯到谢辞面前。
月来阁的护卫急匆匆赶到,看到这一幕又各自散去,周围围观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说!谁派你来的!”
计划落败,男人被按在地上,两只眼睛怒瞪着谢辞道:“娿罗人屠城时你就在涿州!离得那么近为什么没有过去!为什么屠完城才去趁机领军功!”
“不是这样..”谢辞愣住,下意识摇头竟想解释。
“呸!你们这些世家权贵根本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在眼里!你就该死!你应该去死!”
怒吼后的下一霎男人的口中流出发黑的血,抽搐几下很快没了气息。
计昭明更受惊吓:“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口中含了毒药。”年轻人收回刀朝谢辞揖手道:“卑职来迟,请小侯爷恕罪。”
“来逛青楼?”
“啊?不...额,卑职是..”
谢辞擦下血轻笑一声:“怕什么?我不是也在青楼吗,叫什么名字?”
“西林营左骑副尉陈胜拜见小侯爷。”
“陈胜,今日多谢你,后日卯时西林营校场,我看看你功夫如何。”
陈胜呆愣一息差点弹起来,嘴咧到耳根跪地咣当磕了个响头:“多谢小侯爷!”
“别这么激动,脑袋磕坏就没法用了。”
“卑职记住了!”
“啧,好像已经磕坏了啊。”
谢辞摇摇头看向地上已经死透的两个人眼眸一黯。
明明已经知道是算计好伪装身份来骗他、杀他的刺客,明明知道那些话是假的,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昭明兄,我站不起来了,扶我一把。”
计昭明架住谢辞的胳膊把人扶起来,手托在身上才发现对方宽松衣袍下的身体消瘦得可怖:“阿辞?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已经非常有什么了,大大有问题。”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啊。”
谢辞抓住计昭明的胳膊,支撑力全部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松手,他当下就能摔倒:“我不太行了,先送我回去。”
“你真是能急死个人。”
“别唠叨了,陈胜,劳你将沈固送回府上。”
“是。”陈胜揖手目送谢辞,“小侯爷放心,卑职一定将沈十七公子安全送到。”
“嗯。”
路过沈丛身边,谢辞停下脚步冷眼看向对方道:“这出戏表兄看得可还满意?今日之事谢辞铭记在心,往后年月一日一刻不敢相忘。”
“我没见死不救!”沈丛指着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我让他们上没一个人动啊!你们这群兔崽子!等回去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计昭明不平道:“这会儿还装什么?你就等着陛下治你的罪吧。”
“阿辞,我真没见死不救!”沈丛快走两步死死抓住谢辞的胳膊不松,“咱们可是兄弟!你得信我啊!”
“滚滚滚!别拽着阿辞。”
“放手。”
“小侯爷!小心!”
谢辞和计昭明同时转身看过去,沈丛带来护卫皆已拔刀,其中一人朝谢辞砍过来,幸被陈胜挡下。
“表弟。”
谢辞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匕首便扎进了他的肚子。
他诧异地看着沈丛,心中的不可置信完全盖过了疼痛:“你...”
“我以为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能杀了你,没想到这么不中用,结果我还是得死,都怪你,全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沈丛抖着手发狠地用力推动匕首:“谢辞!你必须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阿辞!”计昭明傻了眼死命去掰沈丛的手,“你疯了吗!沈丛!”
沈丛利用重量的优势,不仅纹丝未动反更用力地抓着谢辞不放:“谁让你非要和五殿下绑在一起,都是你自找的。”
“嘟囔什么呢!快滚开!”计昭明抄起地上的酒壶用力砸到沈丛头上,受了这一击沈丛才捂着脑袋松手疼得退了几步。
“阿辞!阿辞!”计昭明揽住谢辞跪到地上,看着满手满衣服的血已然吓傻,“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你别死啊!”
沈丛胡乱擦擦脑袋上的血,同样吓得不轻,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见谢辞还在喘气咬紧牙举起匕首大喊着再次朝谢辞刺过去。
“救命啊!”嘴上喊着不想死,但匕首刺来的一刻,计昭明还是选择抱紧谢辞用自己的身体替其挡了一刀。
第172章
另一边陈胜急得火上房,但拦住几个护卫已经让他吃力难以旁顾,只能干着急。
砍中计昭明,沈丛的手更抖了,只能双手齐上去攥刀柄,然后一脚把计昭明踹开:“我,我不想啊...啊!!”
匕首朝着谢辞心脏的位置高高举起用力落下。
“阿辞!”计昭明拼命伸出手却只能拉住谢辞的衣服。
千钧一发之际,刀鞘从楼下飞上来打在沈丛的手上将匕首打飞。
竹越踹了脚柱子借力直接从楼下跳上来,哐当撞破围栏一步未停砍伤沈丛的手脚把人踹开,而后将谢辞扶进自己怀里,从衣服上砍下一块布紧紧按到谢辞的伤口上。
“将军!将军!”
谢辞轻咳一声,想说的话尽数化为鲜血从唇边流出,竹越用手挡住流下的血整个人都陷入恐惧。
“公子!”竹越慌忙去摘腰间的令牌,摘了几次才摘下来,扔给了吓瘫在地却离得最近的花娘。
“拿这个令牌到太医院找太医去侯府!去啊!救了小侯爷的命荣华富贵少不了你!快去!”
花娘捡起令牌努力爬起来,跌跌撞撞不敢耽搁跑下了楼。
做了简单的包扎后,竹越把谢辞抱起来用力按住伤口,鲜血却仍一遍遍将手中的布润湿。
“公子,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有事..别吓我,都怪我..”
月来阁外,侯府的马车和侍卫早已不见踪影。
竹越抱着谢辞往侯府跑,一边跑一边哭,血不断滴下,街上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死..不了...”谢辞强挺着支撑住意识,轻轻拍了下按在自己伤口上的那只手,“别..怕..”
“公子你快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竹越哭得更加厉害,以最快速度往侯府跑。
跑回嘉良侯府,门房看到这一幕立时冲了出来。
“去请大夫!再派人入宫催太医!快去!”
“是!是!快走!”
所委托的花娘脚程还算快,回到照雪堂不久太医便火速赶到,被带着跑进屋时,谢辞已经没了意识。
“许太医,我家侯爷怎么样?”
许铭擦擦手上的血,眉头紧蹙着:“血止住了,没伤到要害,但...”
“但什么?”
“没什么,只需静养便可恢复。”
竹越难以放心,郑重揖手道:“还请许太医在侯府多留几日,我家侯爷自娿罗一战回京后,身体越来越差,我怕...”
“大人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少年,许铭深深叹了一口气。
动刀之人是第一次拿刀,许是太慌张,没中要害扎得也不算深,然而谢辞的身体已经受不得这样的伤。
昏迷了两天一夜,到第三日晚上才苏醒过来。
竹越守在床边半步都不敢再离开,见谢辞睁眼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将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叫许太医过来。”
“等等..”谢辞挪动一下身体,伤口跟着刺痛,“扶我坐起来。”
竹越小心再小心地把人扶起来,自己跪到床下自责万分:“将军,都怪我,我不应该走,要是我没有走根本不会让您受伤,都怪我,您打我吧。”
“不怪你,去倒杯水来。”谢辞难受得很,伤口疼喉咙也跟着干疼,竹越很快倒水过来,喝了水却未能得几分缓解。
“宫中的人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是有人故意支走我,我回府发现没有人就立刻赶回月来阁,但还是晚了一步,都怪我..”
竹越说着更加自责埋头哭起来,谢辞缓一缓抬手照着竹越的后脑勺啪的一声来了一巴掌。
“矫情个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憋回去。”
“知道了..”竹越抽噎两声把眼泪憋回去,跪在旁边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将军,您手劲都小了。”
“等我好了用棒槌锤你。”
“那还是算了吧..”
谢辞嫌弃地白一眼而后恢复严肃:“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沈丛呢?”
竹越也严肃起来道:“刺杀您的当天就被刑部带走定了罪,第二天便已斩首。”
“他为什么杀我?”
“说是....嫉妒您,那天他是故意选在月来阁的,出了月来阁有侯府的侍卫,没法动手,所以故意支走我,又不知道用什么招数放松了随行侍卫的警惕,那几个人的尸首昨天在城外的乱葬岗被找到。”
“好好安葬了吧。”
“是。”
嫉妒,还真是...荒谬绝伦的理由,回想起沈丛杀他时所说的话,谢辞心里略微发苦,“伪装邕州百姓的男女可查出结果?”
“刑部说那两人是沈丛的同犯。”
“同犯?”谢辞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同犯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去把许太医请过来吧。”
“是。”
竹越起身去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不多时许铭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小侯爷醒了?除却伤口外可还有哪里感觉不适?”
“已经好多了,多谢许太医这两天的照顾。”
“下官职责所在。”许铭恭敬一拜,把药箱放下打开道:“下官再给侯爷换一遍药吧。”
“不急,我有事想问问许太医。”谢辞看一眼竹越,竹越会意退出去将房门关合守在门口。
第173章
“小侯爷有何吩咐?”
太医院右判院许铭,是通过谢安平引荐入职太医院,与谢家有一层恩义在,眼下情形相比太医院的其他人,谢辞觉得此人更为可信。
“想必即便我瞒,许太医也已知晓,自年初大殿上比试后我的内伤一直未能痊愈,本无大碍,但出征娿罗或是因长途奔波劳累,我的内伤又加重了,且一日不如一日。”
正忧虑之事被点明,许铭俯身揖手至头顶道:“小侯爷回京探过一次脉后,下官便已在想办法,请小侯爷务必静心休养,不可再劳累或情绪波动。”
“我留下你是另有一事相求。”
“小侯爷言重,无论何事下官一定尽己所能。”
“可近前来?”
许铭颔首走近了些,谢辞低声道:“我想要你帮我查查有没有什么东西,平日无感,但发动内力时便可令人瞬间经脉滞涩?”
“这倒是没听说过,下官回去后便查阅典籍尽快给出答复,小侯爷可是对此有所疑虑?”
谢辞点头直言:“我怀疑我中了毒,或者说....曾经中过毒。”
他一直觉得与及罗伽诃比试那日是自己喝多了酒才会突然身体异样,但只是蛮力震荡之伤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既然现在有人要他死,那从前呢?
这样想来,也许在比试前他就已经出了问题,经脉滞涩并非意外,有人早就想他死?
“请小侯爷放心,下官一定尽快查明。”
“嗯。”谢辞轻点了下头,“此事不可为外人道,只你我二人知晓。”
“下官谨记,绝不外露。”
“嗯,竹越!”
竹越闻声推门入内。
“送许太医离开。”谢辞朝许铭微微颔首道:“劳烦了。”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小侯爷安心休养,下官告退。”
房门轻声关上,谢辞靠着床架阖闭眼眸深深叹了口气。
无力的叹息使身体更加疲惫,沈丛因私怨想杀他?沈丛敢杀他?
“表兄啊表兄,你真是个大蠢货。”谢辞冷笑一声,若那日竹越没有去而复返,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能让这样只贪图享乐的蠢货一命换一命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理由。
家族。
沈丛身后是沈家,是皇后,而沈丛不过是这场游戏中最愚蠢的替死鬼。
皇后要杀他,他的亲姑母要杀他。
昨日他还能跑进坤宁宫偷点心,今日给他点心的人就要他...必须死。
皇帝呢?坐在高位之上冷眼旁观?帮皇后处理了替死鬼?还是说那一男一女就是皇帝授意?
有功之臣杀了失民心,但若死于意外便无人怀疑苛究,皇帝还可做百姓口中的贤明之君。
谢辞抓起枕头用力甩出去,伤口刺痛却敌不过胸中的愤怒。
不到一日的时间便令刑部定罪、处决、结案,趁他昏迷迅速给他明确的答复,堵住他上奏的嘴。
无论幕后主使是不是沈丛,而今他也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只要他死了,众人便皆可分得一杯羹,而这恰恰也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兵权不再握于一人之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世间万事原是这般道理。”
谢辞慢慢滑下去躺倒在床上,盯着床顶悬挂的香囊,竟有些难压自嘲的笑意。
“爹..好冤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要骗我,不要负我
又过三日,李徐于去往晏州公差的路上得知谢辞遇刺,当即折返。
已经过半的路程被压缩到最快,披星戴月不敢多停才在已隔十日后返回皇城。
到了皇城又马不停歇奔向嘉良侯府,一路到照雪堂也没人敢拦。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李徐绊了一下冲进去半步未停跑到床边抓住谢辞的胳膊查看伤在何处。
“伤到哪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怎么没留一个人伺候?还疼不疼?太医如何说的?”
谢辞愣了半天才记起惊讶:“你不是去晏州了吗?”
“我路上听说你遇刺的消息心急如焚,哪里还能安心去晏州?”
“我不怎么严重,别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李徐坐到床边二话不说就开始扒谢辞的衣服,“到底伤到哪了?”
“我真的没事,你先松手啊。”谢辞躲着躲着还是没逃过被扯开上衣。
“这叫没事?”见到腹部一圈圈缠着的绷带,李徐怒从中来:“谁干的?”
“沈丛,还有不知是谁派来的刺客,两名刺客和沈丛带的护卫为西林营的人所杀,沈丛也已伏法,结束了。”
“死得太便宜。”
沈丛怎么敢杀谢辞?李徐攥紧拳头怒意难以压制,心中很快锁定幕后主使,看来有些人早就不该再留了。
“阿辞,还疼不疼?”看着眼前人的伤处,李徐一颗心又气又难受,心疼得恨不能以身相替。
“不疼,伤得不深,卧床休养数日已经好多了。”
谢辞轻轻拨开李徐的手把衣服提上来裹好,见对方满身风尘定有几日未曾安眠的模样,心中情绪渐渐难明。
“知津兄,我真的没事,不用太担心,夜深了,你回吧。”
“今天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你本就是抗旨回来,再夜宿于嘉良侯府,传出去...”
第174章
“传出去便传出去,我不在乎。”李徐扶住他的背,靠近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一切都有我解释,不用怕。”
谢辞偏开头还是有些不习惯:“别总这样..”
“可我们在一起了,就该这样。”李徐温柔笑笑,“你害羞了吗阿辞?”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
“好,没有。”
“本来就没有。”
“嗯,本来就没有。”
含着笑意的语气落入耳中,使得耳廓因窘迫泛起红晕,谢辞推了下李徐,慢慢背身躺下不再说话。
李徐心疼之余又被可爱得想笑,脱了外袍跟着躺过去,小心翼翼搂住谢辞,用亲吻将已泛红的耳朵染得更红。
“阿辞,从前总要你护着我,如今该换我保护你了,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真的?”
李徐怔了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心情很快因这个问题变得激动起来。
“我发誓,若我移情旁人定遭天打雷劈。”
谢辞忍住伤一点点挪蹭转身面对李徐,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第一次主动靠进对方怀里:“我信你。”
破天荒头一回,像是突然喝了什么迷魂汤,李徐愣着不敢相信,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知津兄,我很难过。”
“嗯?”李徐脑子呆滞连忙解释:“我真的没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不是这个。”
“那?”
谢辞拿起李徐的胳膊搭到自己腰上:“你抱着我。”
“你..”李徐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炸了一下,兴奋到极致身体都开始发颤,但判若两人的变化却让他隐隐不安。
“阿辞,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衣服被纤瘦的手抓紧,怀中那人终于难以压抑地将怯懦的一面暴露出来。
“在月来阁,那两个人骗我是从邕州来的,骗得我的心软放下戒心然后来杀我,而我的表兄在亲口告诉我我们是兄弟之后,狠狠刺了我一刀。”
李徐黯下眼眸,心疼之余怒意更盛。
“月来阁有那么多人,世交、同僚,可在我要丧命时,除了十七哥和昭明兄,只有一个不相熟的人愿意站出来帮我。”
“送礼结交的是那些人,围观看热闹的还是那些人,见我活下来才又开始趋炎附势踏破门槛来忧心我的伤情。”
从前竟未见得人心虚伪凉薄,而今见了个透,话到此处本平静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
“姑母要我去死,皇帝也不想让我活,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谢辞又靠近些,将头埋到李徐身上,“知津兄,我真的很难受..”
“这是最后一次。”李徐尽己所能压制怒意,“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谢辞笑了下并不在意这样的承诺,他要李徐做的只有如若得承大统不要背弃谢家功勋这一件事。
至于现下保全自己和家族,那是他的事,不需要别人对此做什么承诺。
“阿辞,相信我好吗?我会保护好你。”
“我信你,只是无须你替我做什么,若非添个承诺,可否承诺另一件事?”
“什么?”
“我说过你是我在这世上除却父母亲人外最信任的人,我一直认为友谊比情爱牢固,可是你告诉我你爱我,我..很乱。”
谢辞仰头去注视李徐的眼睛:“但我愿意相信你,只相信你口中的情爱,所以知津兄,能不能永远不要像他们一样?不要骗我,不要负我。”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负你。”李徐搂紧怀里的人将对方的头扣到胸口。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我骗过你,你只要记住我的爱,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阿辞,我对你的爱即便是死也不会改变,我真的…很爱你。”
“好,吻我吧,知津兄。”
李徐愣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吻我吗?”
主动的询问像一道魔咒侵蚀所有理智,脑袋还懵着身体便已经顺从心意,李徐难以克制心情把人压到身下,气息一瞬间被夺走,谢辞蹙紧眉头拍打对方的肩膀,几番推拒才换得重新呼吸的机会。
“不要这样,很难受啊。”
李徐怔怔看着身下的人,转瞬红了脸:“对..对不起,我….没什么..经验。”
“这算什么?光学了那些?好歹尽职尽责点吧,你要不去进修一下要如何接吻?”
理解过来进修为何意,李徐一霎冷下脸:“我不去,我只要你。”
“既然这样…那我受累亲自教教你吧。”
谢辞挑眉一笑捧住李徐的脸道:“知津兄,靠近些,记得我身上有伤,我们不要做别的。”
随着慢慢靠近,身下的人微微仰起头贴住了他嘴唇,身心愈发滚烫,在整个人被蛊惑至深时,理智突然跳了出来,李徐撑起身子结束亲吻看向对方的眼睛:“阿辞,这些是谁教你的?”
谢辞视线闪躲开,总不能说是....熟能生巧吧。
“阿辞?”
“别说扫兴的话,无论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教给你了。”谢辞稍稍歪了下头露出笑颜,“怎么样知津兄,要继续吗?”
第175章
“当然要。”
李徐重新掌握主动权,用实际行动向谢辞深深证明了什么叫教会了徒弟没师傅,时间过去不知多久直至谢辞脑袋发昏开始反抗,李徐才不舍地将呼吸的机会交还双方。
“你真是疯了。”谢辞慢慢喘着气,手抵到对方胸口企图用无力的手臂做防。
李徐笑笑躺下去搂住他轻轻将吻落到耳畔脖颈。
“够了..我身上有伤。”
“我知道。”李徐总算安分下来,温柔地吻一下谢辞的额头抱怨道:“阿辞,好不公平。”
“什么啊?”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却…不知道有多少人。”
“你嫉妒我?”谢辞移开视线顺便歪曲话题,“你要是实在嫉妒的话,我可以请你去月来阁。”
“你..”
“不止月来阁,皇城的各个秦楼楚馆我相熟的姑娘都不少,想挑什么样的说说?”
李徐火气一霎腾上来,撑起身体把人笼到自己身下:“谢辞,你故意的吧。”
“你要做什么?”
看对方气成这样,谢辞觉得有趣起了捉弄的心,趁自己受伤更无所顾忌。
“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知津兄..我可是好心呢,哦?还是知津兄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那我可以介绍你去....啊嘶!”
谢辞捂住被咬了一口的脖子气炸了毛:“你现在属狗吗!开个玩笑而已凭什么咬我!”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觉得好笑。”
捂在脖子上的手被强制挪开,李徐低头靠近顺着牙印舔了一下,谢辞瞬间定住:“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所以...阿辞那天去月来阁是寻姑娘的?”
气氛冷得快要结出冰碴,即便谢辞再糊涂这会儿嗅得出来浓烈的醋味。
“当然不是,只是去吃酒而已。”
“是吗?整个皇城的秦楼楚馆都有你相熟的姑娘,怎么不寻几个一起?”
“没有就是没有,你别..”犹豫少顷,他硬着头皮拉下男人的尊严解释道:“自从和你发生那些事之后我再也没…没找过姑娘了。”
被迫离开漂亮姑娘的屈辱事,他再也不想提起来了!
“你别和..别人说。”
沉默不久,李徐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你嘲笑我吗?”
谢辞还以为对方在笑他不像男人了,一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你要质问什么不公平?我向来如此你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还纠缠我?是谁说纳妾都行的?结果现在逛青楼都不让了?骗子!”
“对,就是不让。”李徐吻住还在张合的双唇,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露出浅笑。
“从前的不公平一笔勾销,现在开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算什么话?”
“好话。”李徐笑笑躺好将手掌轻覆到对方眼睛上温柔道:“睡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赐婚
一夜无眠。
天未亮,李徐便趁谢辞还睡时离开了嘉良侯府。
抗旨回到皇城,一切计划打乱,脑子比奔波千里的身体还要疲惫。
“叫陈骞来见我,谨慎些,别带尾巴。”
“是。”
马车回到松雪别院,空旷的街道上偶尔听得到深巷中传来的犬吠声。
天光亮起覆盖皇城,一切与往常相同,只是所走的路已经不在原本的掌控之中。
“殿下,陈相到了。”
侍从将人引入书房关上门,陈骞脱下兜帽露出被挡住的那张略显忧虑的脸,俯身揖手道:“殿下此刻应当在晏州才对吧。”
“这与你无关。”
陈骞抬起头无卑无亢看向李徐:“如今下官与殿下同在一条船上,船行得稳不稳于下官来说很重要。”
“少安毋躁啊相爷。”李徐轻声笑着靠到椅背上,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既然不稳,尽快靠岸就是了。”
“殿下的意思是...”
“贵妃娘娘虽然福薄遭害,但宫中的暗线应该还未被皇后根除吧?”
不留给陈骞回答的机会,李徐便开门见山吩咐任务:“我要你想办法偷到凤印,尽斥内帑之财于皇城街道,供百姓自取。”
陈骞愣住忙看向门口,李徐朗笑两声道:“隔墙无耳,相爷尽可安心。”
“这可是..”
“重罪?怎么说都难逃一死。”李徐打断对方的话替其做了回答。
陈骞上前一步着急补充道:“重点在于无论成功与否,一定会被查出来啊。”
“是啊,如此重案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必须有个结果,应为刑部审理,大理寺复核。”
“正是如此,若是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难保不查到我头上啊。”
李徐笑笑仍是满脸泰然:“相爷莫急呀,或..因刑部司官是沈家人,陛下为避嫌将此案全权移交大理寺呢?”
“这...倒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我可向相爷保证,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难不成大理寺...”陈骞愣愣看着李徐,吞了口唾沫未敢直言心中的疑问。
李徐站起身含笑行至茶台将已经冷的茶送到陈骞面前,陈骞接过茶犹豫后一饮而尽。
交还时李徐稍稍松手,茶盏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骞一惊急忙后退跪到地上伏下了头,一改刚入门时平等的姿态。
第176章
大理寺卿尤子逾是李徐的人,尤氏兄弟向来绑在一起,只能说明尤子书也是李徐的人。
而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九成都来自牧云书院,也就是说现下集贤院中的备考者几乎全部是李徐的人,联系起一切便也不难想到为何尤子书会突然罢官建书院。
世家、寒门....少年人的好处便在于不光有一腔报国热血,胸膛内还装着一颗忠贞之心。
陈骞宦海沉浮多年,自认不是傻子,待甲榜公布,朝堂换血不过是朝夕间的事。
三年前,年仅十七岁的年轻人便已想到三年后今时这一步。
尚如履薄冰无权无势时便已经为自己选拔好了人才,便已经为坐稳皇位铺好了路,可怖如斯。
“下官并非要拒绝此事,请殿下息怒。”
“哈哈哈,陈相说什么呢?怕不是误会了,只是手滑而已,快起来。”
李徐将陈骞扶起来,好心地帮对方拍了拍袍子。
“用人不疑,我相信陈相是我同路人,或者说....陈相只有想办法完成我交代的事,才能保住性命。”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李徐朝陈骞弯起嘴角,目光温和中透着凉意:“而今皇城已在我掌控之中,让唯一碍事的人坐到最佳观景位置上,我才好收网,陈相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
“理解就好。”
茶盏被一片一片收集到帕子中,李徐小心将手帕包紧递给陈骞:“所以呀,不该是竭尽全力,应该是竭力完成,哪怕是死..也要完成。”
陈骞颤着手接过包好的碎片颔首道:“是,哪怕是死,下官也一定完成殿下的交代。”
“哈哈哈哈,相爷何必这么紧张呢,找好替死鬼,剩下的大理寺会帮相爷处理好。”
“是,下官一定不会令殿下失望,也请殿下莫要忘记对下官的许诺。”
“放心吧,相爷你会功成身退的。”李徐做回到椅子上撑住下巴浅笑道:“那就三日后等相爷的好消息了。”
“三天??”
“有问题?”
陈骞盯着手中捧着的碎片,咬紧牙低头道:“没有,就三天,三天之后下官一定扳倒皇后。”
“好,我会..很期待。”李徐笑着唤来门外侍从道:“送送陈相。”
“下官告退。”
房门再次关合不久,廖宁叩门而入面色格外凝重:“殿下,宫里来人传令,陛下要您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还真是躲不掉。”
沐浴更衣后,李徐乘着马车驶至宫门,宫门内早有内官在等候。
到达乾明殿时皇帝清退了殿内所有侍从,显然龙颜大怒。
“参见父皇。”李徐跪地叩首,然而空荡的大殿内没有传来除他外的任何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窸窣翻动纸张的声音响起,保持跪伏的姿势足有一刻钟,皇帝才终于开口。
“小五可知道朕为何唤你入宫?”
“儿臣不该抗旨回京,请父皇责罚。”
“不对,再想想,朕为何唤你入宫又清退旁人?”
“儿臣..不知。”
翻书声停下,脚步渐渐靠近,祥龙图案的靴子停到手边,李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朕以为你知道。”
“儿臣愚笨,请父皇明示。”
皇帝俯下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朕的儿子抗旨奔波数日未歇,回到皇城第一件事便去了嘉良侯府。”
“儿臣是..”
“还没说完。”皇帝没打算留解释的机会继续道:“朕的儿子担忧嘉良侯的伤势星夜兼程赶到侯府,小五啊,你是已经挂心谢辞到可以抗旨的地步了?”
“儿臣不敢。”
“不敢?你抗旨回京,在嘉良侯府留宿一夜,是以为朕不知晓?抬起头!”
李徐跪直身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事实如此他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可能:“一切如父皇所说,无可辩驳,请父皇治儿臣抗旨之罪。”
胸口重重挨了一脚,李徐向后摔倒捂住胸口连着咳了几声才慢慢支撑着重新跪好。
“请父皇息怒。”
皇帝气得来回踱步,盛怒下又狠狠踹了李徐一脚。
连挨两脚,李徐缓了会再次爬起来叩首道:“请父皇息怒。”
“朕承认谢辞生了一副好相貌,你们自少时便相处在一起,年幼不懂事见到好看的上了心并无不妥,可你不该因他抗旨。”
“儿臣自知有罪,自愿领罚。”
皇帝没有理会这句话,停下脚步到他面前,沉而有力的声音中饱含着不容置疑。
“小五啊,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所以旁人不可为的,朕也允许你,喜欢就喜欢了,就算你要朕想办法把他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他只是你的玩物。”
“谢辞不是玩物!”李徐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他是儿臣的心上人,是儿臣的命。”
“混账东西!”皇帝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朕说过若你动了真心,朕会杀了他!”
李徐擦去唇边的血,理智在贬低和威胁中出走,索性将怨怒发泄痛快。
“杀有功之臣,父皇就不怕天怒人怨?谢家几代忠良,以身报国,谢辞拖着病体去往边关勦灭外敌,如今看来竟如同笑话一般!”
“放肆!你这忤逆犯上的畜生!”皇帝冲到书案边拿起砚台砸到李徐肩上,砚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177章
李徐咬牙挺了一会,感觉肩膀的骨头应该是裂了。
“忤逆,抗旨,既然父皇怒气难消,儿臣愿以死谢罪。”
他攥紧拳头怒视向皇帝道:“但即便是死,儿臣心里装的也是谢辞,为他死..不亏。”
“你!”皇帝气极扶额眩晕一阵,稍缓过来疾步找了几圈,拿起木身玉头的如意冲到李徐身边,照着后背狠狠打过去。
李徐咬紧牙硬生生扛着,口中很快溢出血腥。
“沈汉栋之女沈怀薇,年十七,温良淑婉尚未婚配,可为皇子妃,朕会亲自下旨择良辰吉日举行婚仪。”
李徐定了下咳出一口血,努力跪直身体坚定道:“恕难从命,儿臣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谢辞一个人,到死也只有他一个人。”
“放肆!”皇帝气得用如意又狠砸了李徐几下,直到把人砸得呕血支撑不住伏在地上方才停手。
“朕问你,你是要娶妻还是去死?”
李徐捂住胸口面前已经咳出一摊鲜血,强撑半晌铆足力气挪动身子面朝皇帝磕了个响头。
“儿臣愿求一死,愿早日去见九泉之下的母妃与皇姐,今日拜别父皇,愿父皇长命万岁。”
“逆子!”皇帝抬脚将李徐踹倒,如意用力砸到李徐身上,“好,你想为他死,朕偏不如你意。”
李徐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全凭意志在吊着精神,只要张张嘴便有血从口中溢出。
“朕重新问你,是要娶妻,还是要朕即刻下旨处死谢辞?”
李徐愣了下,咽回血腥道:“谢辞..是功臣,无罪论处太失公允,定激民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五啊,这就是皇权,朕是皇帝,朕让你选你就得选。”
时间慢慢过去,李徐攥紧拳头指尖嵌进掌心渗出几道血迹。
“看来小五是选好了,少年人呐太重情谊,可惜了。”皇帝转身朗声道:“来人!”
唯一守在殿外的近侍闻声进入殿内行了礼。
“传朕旨意嘉良侯谢辞...”
“不!不要!”
大殿安静下来,李徐咬紧牙爬过去抓住绣满祥龙的靴子,无力地将头贴到了地面。
“儿臣..叩谢父皇赐婚。”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亲近信任的人下毒
三日后,嘉良侯府。
“将军!出事了!”
谢辞掀被子的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这....您怕是得出门去看看,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扶我起来。”
竹越把谢辞扶起来帮其穿好衣服,搀扶着一起走出了侯府大门。
大门外的景象足以令人瞠目。
长街上人满为患,你挤着我我挤着他,地面洒满了财物。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刚从地上捡的金银珠宝玉器,还有不少人因多抢少抢打了起来。
竹越挤过去捡起一个东西递到谢辞手中:“将军您看。”
“这是...”谢辞接过来转了一圈,是一个雕刻出凤凰的印章。
心头惊诧之余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过印章看向底部,果然明晃晃刻着【皇后之玺】四字。
“这是..凤印?怎么可能?”
“一晚上的时间皇城几条主街被铺满了财物和凤印。”竹越又捡了两个回来道:“您看,现在满大街都是凤印。”
“谁竟刻了这么多假的凤印出来。”看着哄闹的街面,谢辞将自己和竹越手中的凤印扔了出去,“回去,关门。”
侯府大门关严闩紧,谢辞还是难以安心:“传令,侯府上下所有人今日不得出府,有关凤印之事半个字都不能提起。”
“是。”
回到照雪堂,谢辞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研了磨将近来皇城所发生的事和最新的交代全部写于纸上。
街上的凤印无论是不照着真凤印所刻,皇后都难逃失德之名。
这样的阵仗做这件事的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挑衅皇室威仪扳倒皇后。
而拉下皇后最直接的受益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李徐和陈家。
是李徐?还是陈骞?
皇后对李徐有养育之恩,他更倾向于是陈骞,皇后不倒太子不倒,陈家的未来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半个月前他在皇后要杀的名单中,半个月后皇后自己也陷入死局成了案板上的鱼,可叹世事无常。
既然姑母要他死,沈丛又已因此事丧命,那他只能默认谢沈两家的联盟彻底断开,死活各不相干,这潭浑水他就不蹚了。
“挑个靠得住的人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二叔手上。”
“是。”
“哎等等。”谢辞把信拿回来又陷入犹豫,直觉和事实告诉他近来的皇城不会太平,由他手中送出的信不知道安不安全。
“不用了,退下吧。”
“哦。”竹越走出去,不一会又赶了回来。
“将军,许太医来了,要见吗?”
“见,直接把人带到这来吧,院里伺候的尽数清出去。”
“是。”
半刻钟后许铭被带进卧房,竹越识趣地关上房门守在了门外。
“小侯爷安。”
“今日街上这么乱风头正紧,许太医还能过来,可是有结果了?”
许铭颔首上前:“如小侯爷所想,您应是中了毒。”
第178章
“什么毒?”
“没有独立记载,但确是实实在在可以做到。”许铭掏出一页纸递给谢辞,上面是誊抄的内容,“侯爷请看。”
“这..纸上密密麻麻皆是术语,写者清楚观者糊涂,谢辞扶了下额头道:“你觉得我看得懂吗?”
“额,是下官考虑不周,望小侯爷勿怪。”
谢辞把纸还回去道:“你直接说吧。”
“是。”许铭紧张地将姿态放得更低道:“下官查阅数十本古籍,发现确实可以配出与您所说症状相同的毒。”
“这么说是这个人自己研制出了这种毒?”
许铭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但....下毒的条件十分有限,很难做到。”
“什么意思?”
“此毒毒性不高,无碍性命却可以慢慢化去内力,使习武之人变成平常人,且温水煮青蛙之法,服此毒之人自己很难发现。”
“有解?”
“有解,但解毒与中毒一样麻烦。”
“那是什么意思?”谢辞愈发迷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许铭把纸张翻到背面,将上面所画的脉络穴位图展示出来,分别指了几个关键穴位。
“若想要达到刚刚所说的效果,必须在服下此毒之后用银针同时打开这几处大穴,将毒引入周身经脉,这个过程至少要三个时辰。”
听了解释后,谢辞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麻烦”。
能给他下毒的机会应是不少,但谁能在他身上用银针引毒?就算他醉死了,或是被用了迷药,三个时辰也绝对不可能全无察觉。
许铭看出他的想法纠结少顷才敢低声提醒:“银针引毒定有所感,而今见小侯爷全然没有印象,怕是...只有周围亲近、信任的人才能做到。”
亲近、信任的人?
绝不可能是竹越或李徐。
那还有谁?信任之人与他谈得上有利益瓜葛的只有沈固。
但自幼时一同长大的兄弟,他很难相信沈固会对他下毒,而且好像每次一起喝酒沈固都比他先醉,哪里来的机会?
难不成是....月来阁的花娘?若是花娘喂他喝了迷药,失去意识几个时辰他怎么可能会不起疑?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查明,这些天辛苦你了。”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许铭揖手一拜,“小侯爷的伤是因中毒后强行突破导致毒入心脉,又受了内伤,才会....”
“无妨,不必避讳。”
许铭应声颔首,但还是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小侯爷的内伤一直不见好也是与此相关,下官会再想办法,还请小侯爷务必好好休养。”
“有劳了。”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嗯。”
送走许铭,竹越急着跑进来蹲到了谢辞的椅子边。
“将军,您怎么会中毒啊?严不严重啊?”
“好小子学会听墙角了都。”谢辞抬腿给对方来了一脚,“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好着呢死不了。”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传我的令今日闭门谢客,再有人来寻就说我病了休息了,快去。”
“哦,知道了。”竹越哀怨地站起来往门口走。
“回来,还有一件事,你着人查查十七哥近一年和谁交往得深。”
“是。”
房门吱呀关合,谢辞靠着椅子深感疲倦,中了毒确怀疑不起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他没有中毒,便不会在比试中受伤,不会变成废人。
若他没有变成废人,娿罗一战便该是他与兄长前往,也许那样就不会有现今的局面。
而那发生的一切绝不是下毒之人算计好的,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未知之果。
所以...他真的看不懂下毒之人的目的。
明明可以杀他,却选择废掉他的武艺,还是想先废了他的武艺再杀他?
如今不管怎么说那人已经成功让他成了废人,如果要取他性命,应该已经在筹谋或已经行动,月来阁中的刺客或许就是那人所派也未可知。
“想要我死的人还真不少呢。”
正想着,房门突然叩响,竹越打开门又走了进来,脸上大写着无语两个字,“将军,都奚彻又来了。”
“不见。”
“不见也不行啊,他马上进来了。”来来回回拦不住,提起这三个字竹越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这话谢辞也没好到哪去:“怎么就进来了?我不是说闭门谢客吗?”
“那个额..”竹越挠挠头躲开质问的视线嗫嚅道:“他是...翻墙进来的。”
谢辞扶住额头,心里默念了几行脏话。
“谢辞谢辞!”
人未到声先到,谢辞低声骂了句撑着头看都不想看,一天三遍跑,他感觉睡觉的时候都在幻听都奚彻在他耳边絮叨了!
都奚彻跑进来把带的玩的塞给竹越,完全感受不到明晃晃的不欢迎三个字。
“你怎么又来了,我天。”
“我有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呵呵。”谢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能有什么好消息,咬过牧云书院的野猫了?”
“不是这件事,”都奚彻一脸兴奋地过去拉住谢辞的胳膊,“是五殿下要成亲啦!”
谢辞一霎愣住,反抓住都奚彻的手抬头看向对方道:“你说什么?”
第179章
“五殿下要成亲啦。”
“怎么可能?”
“是真的,已经赐婚了,陛下说是五殿下求娶沈大人的女儿,叫沈...额沈..”都奚彻蹙眉努力回忆了下,“好像叫沈怀...”
“怀薇?”
“对对对!沈怀薇,你认识吗?”
谢辞松开对方的手,眼眸暗了些:“沈丛的妹妹,也是我的表妹。”
“不太知道,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很快就可以见到了。”对都奚彻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情敌要成亲的事更令人激动,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这事你是从哪听的?”
“是尤先生的哥哥说的,我刚知道就来告诉你啦。”
都奚彻亮着眼睛蹲过去抓住谢辞的手道:“谢辞谢辞,我也想和你成亲。”
“放肆!”竹越一把将人揪开,持刀挡到谢辞身前道:“离我家将军远点!再过来就不客气了!”
谢辞拍拍竹越的胳膊,竹越收起刀退开但眼睛还锁在都奚彻身上不松。
“你的骨戒我已经还给你,我只当你是朋友,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便不必再登门,竹越,送客。”
“是。”竹越直接往外推都奚彻,“快走赶紧走。”
“我才刚来啊。”
都奚彻苦着脸蜗牛一般挪着脚步,看出谢辞脸色不大好,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谢辞谢辞,五殿下成亲你要一起去看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感觉会很热闹,主上和尤先生应该会去看吧。”
“我还没看过你们汉人成亲是什么样。”
......
一句接着一句的话钻进耳朵,谢辞越来越觉得烦躁。
“我能不能再留一会啊?我才刚来,听说汉人成亲规矩很多,我跟尤先生问了问,好像..”
“滚出去!”谢辞站起来将手边物件甩到地上打断了不想听的话,“滚,都滚。”
被惊住的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很快离开,谢辞看着脚边的碎片坐到地上,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百四十章 你要娶妻了吗
“竹越!”
竹越推门跑进来绊了一跤咕咚摔到谢辞身前,还撞了谢辞一下,场面一度尴尬。
“将..将军,怎么了?”
“让人备车,我要去松雪别院。”
“啊?您不是说今天不出门吗?”
谢辞抬手照着竹越的后脑勺来了一掌:“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哦。”竹越揉着脑袋站起来刚往外走就又被叫住。
“你不管我了啊,我起不来,扶我啊。”
“哦哦。”竹越回来把谢辞扶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将军,您伤还没好利索呢,少折腾吧。”
“用你管我?快去。”
竹越撇撇嘴嘟囔着吐槽:“刚才还让管让扶,转眼就变脸..”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这就去了。”说完竹越就逃了出去。
准备完毕后,谢辞从后院角门出去乘上了马车。
然而小路上的人也不少,金银珠宝抢空,还剩下点凤印,不识字的拿了些,识字不敢捡。
到处皆是狼藉一片,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还有血迹,官兵在街上驱逐人们才渐渐散去。
路不好走,到松雪别院花了不少工夫。
谢辞走下马车独自进了门,门房未来得及通禀,也不敢拦,便如入无人之地。
随便问了个人李徐所在,谢辞直奔书房,脚步匆匆推门就进。
屋内李徐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谢辞从屏风后绕进来不由得一愣。
“阿辞?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想见的人主动来寻,李徐不受控制地扬起笑,心情激动不已但身上的伤还未消难以起身相迎。
“好得差不多了。”谢辞走近些,与对方的状态截然相反,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都奚澈的话,半点笑不出来。
“怎么了?”李徐见他苦着脸,渐渐严肃起来,“阿辞?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
谢辞犹豫一会捏紧了袖子,在他的观念中娶妻生子才是正当选择,所以哪怕有一连串的承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来问。
“阿辞?”
“我..”他抬眸看向李徐,忽而有些局促道:“知津兄,你要…娶妻了吗?”
李徐怔了下:“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你要和沈怀薇成亲了?”
确定真相后谢辞心情低落下去,难受的感觉连自己都未曾设想,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断了吧,我不能..”
“你在胡说什么!”李徐厉声打断,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我没有胡说,我信你的真心,但我不能在你成亲后还和你…藕断丝连。”
李徐绷直身体强压怒意道:“阿辞,你过到我这里来。”
谢辞走过去,刚到近前便被握紧了手。
“坐到我身边。”
“啊?”
相互僵持少顷,谢辞忍着尴尬坐到了李徐身边。
椅子不算小足够坐下两人还有富余,但同时和别人一起坐在一张椅子上是头一回,而且身旁的人还在一点点贴近他…
实在贴得太近,他更觉得尴尬,刚想起身却被李徐搂住腰强行留在了椅子上
第180章
“你干什么?”
“向你解释。”
谢辞往旁边躲躲道:“没必要靠这么近解释吧?”
“很有必要。”李徐用下巴抵到他的肩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阿辞,不要再说和我断开这种话。”
“什么?”
“婚是陛下赐的,我并非自愿更不会娶她。”
“陛下赐婚你难不成还想抗命?”
“未尝不可。”李徐慢慢收起手臂把人搂紧,小心避开了有刀伤的位置,头靠在谢辞身上轻轻感受了下无法提炼、独属于一人的香气。
“会死吧。”
“死就死。”
“你真是疯了。”谢辞叹口气道:“别做那种蠢事,我不是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总之这种逾矩的事不要再做了..”
“我不接受,你不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你想不想听我都已经说了。”
谢辞用力挣开,刚要继续说便见对方被他推出一头冷汗,连着脸色都染上苍白。
“知津兄?你怎么了?”他急忙用帕子帮李徐擦去额上的汗,心里升腾起担忧,“我刚才力气用得太大了吗?你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擦汗的手突然被攥紧,在他紧张担心时李徐吻住他的嘴唇趁机探了进来,愣神间呼吸被不客气地掠夺,等到他反应过来,李徐已经退开。
“阿辞,你明明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能残忍地说出那些话来?”
李徐重新靠到他身上,声音中透露着淡淡的苦涩。
“没有你,我会死,你担心我受伤生病为什么不担心我会不会死?”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谢辞心里愈发难受,一面是道德理智,一面是心软不忍,他根本做不出公正的选择。
“知津兄,我真的没办法在你娶妻之后还和你做那些事,尤其婚约的另一个人是我的表妹,那样…太卑劣了。”
“我不会娶她。”
“如果我们继续做朋友,所约定的事也不会变对吧?”
“我说我不会娶她!”李徐忍无可忍抓住谢辞的肩膀强迫对方看着自己,“谢辞,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而且那些约定不是交易,我说过是因为爱你,我爱你阿辞,从头到尾都是因为爱你,你没有在和我做交易你明白吗?”
他解开腰封扯开上衣将身上的伤露出来,大片的瘀伤已经变为血紫色。
“陛下知道了我们的事,我已经抗旨了,但他用你的命威胁我,我当时办法只能同意,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相信我,我不会娶她。”
谢辞怔了很久也没能组织好语言,关心的话不合时宜,相信的话一时半刻说不出,只能慢慢感受从心底发出的愧疚。
“没事的阿辞,我会解决好一切,你只要相信我不再说要和我断开的话就好,可以吗?”
“我…”
“我发誓一定不会娶妻,绝不会让你为难,阿辞,相信我吧好吗?”
谢辞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
得到回答李徐总算安下心,笑着摸了摸谢辞的头:“好阿辞。”
“你的伤..”
李徐脸上的笑意更浓,贴到谢辞耳边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你要是真觉得有效果,那…也行吧。”谢辞不含糊果断在对方唇上轻吻了下。
然后…他得到了一双怔愣冒起亮光的眼睛,下一瞬便被李徐用力抱紧。
“阿辞,我真的好爱你啊..”
“耳朵要起茧子了。”谢辞推推身前的人没敢用力,“别一直抱着我,先松手。”
“我不要,我就要一直抱着你。”
“随你便吧。”
李徐轻笑一声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讨起好处:“你刚刚不信任我,我真的特别难过,所以阿辞,你会补偿我的对吗?”
“怎么补偿?”
“让我种个标记。”
“什么意思?”
“我想在你身体里留下些东西,但现在不行,就只好留下别的。”
荤话在脑子里反应一会,谢辞腾地红了脸:“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上次…”
“闭嘴闭嘴闭嘴,我听不到。”谢辞捂紧耳朵,很少在这种事情上感到这么窘迫。
李徐吻了下捂耳朵的手笑道:“你害羞了吗阿辞?”
轻笑声传入耳畔,谢辞的脸更红了但嘴还硬着:“当然没有。”
“那怎么不听了?”
“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好,不说了。”李徐笑笑吻了下谢辞的额头,“阿辞,把手放下吧。”
确认对方真的不再说那些之后谢辞慢慢放下了手。
手放下,脖子便露了出来,不等他有时间反应,李徐便靠过来舔出个位置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牙印。
“你干什么啊!”谢辞推了下对方捂住脖子,“你是狗吗??这样很疼啊。”
李徐抓住他的手腕将牙印露出来,贴近轻轻吻了一下:“疼才能记住,不要再提离开我的事了阿辞。”
“李知津,你现在脑子不清晰了吧?你再咬我我就揍你。”
“嗯,好。”
“还要喊上竹越一起揍你,套麻袋…”
看着微微张合的嘴唇,李徐耳边的声音慢慢淡去,他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拇指压住泛红的下唇向内轻触了下舌尖。
第181章
谢辞一瞬定住,缓和好半天才木讷地张口:“你洗手了吗?”
李徐:……
“没,你要帮我洗吗?”
手掌不容拒绝地托住脸颊,指腹在唇瓣上摩擦渐渐用上力气等待可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同为男人感受到原始的欲念,谢辞脸色骤变,不留情面地拨开了那只手。
“我不喜欢这样,别再有下一次。”
回过神李徐一霎慌张起来:“对不起阿辞,我…我..”
“这次就算了。”谢辞站起身恢复平淡模样认真解释:“知津兄,我不喜欢被人用侵略的眼神看着、用侵略的行为对待。”
雌伏身下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羞耻,他无法接受任何玩弄的对待,哪怕那个人是李徐。
“我回去了。”
“阿辞。”李徐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里透露出发自心底的恐慌和紧张,“我们….和好了对吗?”
看着那双眼睛,谢辞抽回手起身笑了下:“我们也没吵架呀,好好养伤吧知津兄。”
“好。”
目送对方离开没到半刻钟,李徐就又陷入思念。
身边的桂香渐渐散去,他不舍地坐到谢辞坐过的位置,没精打采地趴到了书案上。
“阿辞,你就不能每天每天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
走出松雪别院,竹越正靠在马车边无聊地踢石头。
“将军,是要回去吗?”
见到谢辞出来,竹越急忙迎过去,但走近时眼睛却蓦地愣住。
“将军,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视线相触,谢辞突然明白过来捂住了脖子上的牙印,“我不是断袖,你..”
“啊??”
听到这话竹越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十级颤动,指着松雪别院的大门张着嘴好半天才捋直舌头。
“是和..和....五殿下??”竹越捂住张大的嘴,“居然不是五殿下送了您大美人...”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谢辞拍下额头恨不能找个水缸洗洗脑子,他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放心吧将军,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竹越从震惊到接受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还坚定地朝谢辞递了个眼神。
“啧..”
“不过将军您现在怎么男女通吃了?”竹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您兽.性大发对五殿下做出那种事,万一陛下知道了,我们不会死吧?”
“我兽.性大发?”谢辞深呼吸几次直接气笑了,几度克制也没能克制住,抬腿给了竹越一脚,“你再说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竹越揉揉屁股嘟囔了句什么,结果又挨一脚。
“去找计昭明。”
“哦。”
“愣着干嘛!扶我啊!”
“..哦。”
被扶上马车后谢辞拿出藏在身上的信锁紧眉头,马车驶得不快,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
到达计昭明私宅时,他想这个朋友一定是值得信任、托付的。
对于计昭明无须避讳甚多,竹越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房是个熟面孔,见到谢辞来狗腿地迎上去行礼:“小侯爷安。”
“嗯。”
“您稍后,小的这便去通禀。”
“滚。”
“得嘞。”
形式走过了,门房更加狗腿地躬身做出请的动作将两人送进了门。
轻车熟路走到计昭明住的院子,越靠近卧房的门凄惨的哼唧声越清晰,谢辞心中愧疚又多了几分。
“在这等我。”
“是。”
竹越退守门外,谢辞一个人走了进去,进到屋内愧疚陡然减半。
计昭明趴伏在床上,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
床边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依次是:剥好皮的葡萄和荔枝、一只没了两只腿的烧鸡、满杯果浆、糕点、蜜饯和切好块的水果拼盘。
“啊,吃颗葡萄。”
计昭明张张嘴旁边的丫鬟便立马拿起一颗葡萄喂给他,抬抬手小厮便也过去开始给他捏腿,满屋子就差个唱曲儿的了。
谢辞无语至极,所以刚刚是在惨兮兮的哼哼什么呢?这不挺享受的吗?
“就在手边还得让人喂啊?”
计昭明回头朝他看过去眼睛露出惊喜:“阿辞?你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那么大的开门声你们都没听到?”谢辞更无语了。
计昭明笑着摆摆手:“去去去都出去。”
伺候的两个人颔首退开朝谢辞行过礼离开了屋子。
“阿辞你快过来,你伤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谢辞拖了把椅子走过去坐到床边道:“要是没好多了你能看到我在这?你怎么样?”
“我?疼死了!我都睡不好觉,太疼了也,我在崖洲都没受过伤,沈丛那个狗东西下手太黑了吧!”
“昭明兄,谢谢,要是没有你我怕是已经死了。”
“别客气了,我压根儿没想挡刀,还好你没事啊。”这话是真的,计昭明当时完全是下意识行为,但凡过过脑子都不敢了。
“那也要谢,你救了我的命,我会一辈子记得。”
“你要是这么说,我欠你的比这多太多。”
谢辞想想笑道:“那就当扯平咯。”
“扯不平啊,我带回皇城的舞姬差点害死你你没怪我,在涿州你明知道有可能会出不来,还是冒死冲进火海救了我娘子。”
第182章
“那算什么。”谢辞无所谓地笑笑,“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小事,还有,身份天差地别你竟然肯为了让我娘不受欺负当着计家上下的面磕头认她做干娘,而现在要是没有你用军功向陛下求情,我此刻还在崖洲受苦。”
计昭明的脸上十分稀少地露出正经的神情看着他道:“阿辞,你对我的恩情才是值得一辈子记住的,我知道自己还不了万一...”
“还得了。”
“啊?”
“你现在就还吧。”
“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刚好有个事要你帮忙。”
“什么忙?你说吧,我肯定帮。”矫情的氛围被三句话打破,计昭明刚上来的情绪也被压了回去,自顾自拿了颗葡萄吃。
“先别答应得痛快,这个忙危险很大,所以你帮不帮都可以,要看你的选择,不要硬着头皮答应。”
“危险?到底什么事儿啊?你出事儿了?!嘶!豁呦豁呦豁呦...疼死我了。”计昭明激动地要坐起来,伤口一疼又龇牙咧嘴地趴回去了,“你快说,别老急死人。”
谢辞没忍住嘲笑了声,而后正色道:“帮我给我二叔带话。”
“害,就这儿点小事啊,我合计什么呢,放心吧奥,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说吧,什么话。”
“昭明兄,我没有在玩笑,这件事会有性命之忧,你真的考虑好了?”
看着眼前人严肃的神情,计昭明也转而严肃了些,思虑后道:“死也认了,你就大胆说吧。”
“好。”谢辞把随身携带的信拿出来递给计昭明,计昭明打开一看,不正经的脸随着一行一句慢慢被震惊爬满。
前面是寻常家书,中间讲了谢辞如今在皇城的处境和那场刺杀,最后....
【若非五殿下继位召回,则宁反莫返】
计昭明瞪大眼睛看向谢辞没敢问出声。
“昭明兄,这话你还要带吗?”
拿着信纸的那只手十分明显地颤抖起来,计昭明吞了口唾沫将信纸上面的每一个字深深刻入脑子,然后把信纸还给谢辞,颤着牙给了回复。
“我..我那个,背下来了,你,你赶紧烧了吧。”
谢辞捏着信纸沉默了很久才起身去将所有字句烧尽,火光映入瞳孔,将愁云烧得更旺了些。
他能给予李徐的是尘埃落定前让所有人知道谢家的立场,然后在尘埃落定时表达谢家的支持,以滔天的权势令不认李徐的人尽数闭嘴。
前者他已经做到了,尘埃落定的过程要看李徐的作为,而在这期间他必须先保住自己。
他直觉皇城将要有一场大风波,他想在风波来临前做好应对之策,可却怕一不小心也会成为风波中的一员。
所以从人口中说出来的话,远远比送出的信要可靠得多,不会有被截下的风险,但...
“抱歉昭明兄,我没想拖你下水,但这件事我只信得过你。”
“害,别..别说那个,放,放..放心吧乖乖阿辞,这事儿交在哥哥身上保准儿没问题啊。”
“多谢。”
计昭明清了几遍嗓子终于把舌头捋直了:“别客气,咱俩谁跟谁。”
“还有一件事。”谢辞坐回去凑近到计昭明耳边,“再帮我告诉我二叔,时机成熟时我会想办法彻底抽身离开皇城去北境。”
计昭明点点头:“放心,记下了。”
“家书为信,家书到,我便知我的话到了。”
“放心吧。”
“嗯。”谢辞直起身子看了看计昭明红润的气色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我原定是三日后,先去北境的话可以提前一...”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什么?!你还是人吗谢辞!我伤还没好呢!我还得再休息两天才行!”
“我看看你的伤。”谢辞无情地站起来,无情地扯着计昭明的衣服强行褪到腰上,而后笑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无语的还是气的。
后背的伤只是皮外伤,被匕首划了一下,现在已经结痂,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脱痂了。
“计昭明!你躺个屁啊!滚起来!马上穿衣服走!”
“我不起!我伤还没好利索呢!你都不知道有多疼!”
“我用烧鸡砸你了!”谢辞说着拿起烧鸡砸到了结痂的伤口上。
“啊!!杀人啦!!”
门外竹越和计家家仆听着里面杀猪般的惨叫,默默捂着耳朵退至廊下。
“你起不起!”
计昭明看着床上的烧鸡捂住胸口悲痛万分:“这可是小黄一早排队才抢到的,可香了..”
“你再不起来,我把你这些东西全掀了。”
“我起还不行吗!”计昭明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好像断了条胳膊或腿。
谢辞压制住想骂人的心道:“现在就准备吧,城门下钥前你得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您老人家会使唤人,求人办事儿还这么横。”
计昭明系好衣服,离别在即不正经的做派渐渐消逝,过去抱住谢辞拍了拍他的后背。
“阿辞,你一个人在皇城千万要小心,一定一定一定得活着。”
“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松开拥抱计昭明遮住了泛红的眼眶,谢辞亦没什么愉悦的心情,但还是努力扬起一抹浅笑。
第183章
“此行一别,不知何时何处再见,望君切切珍重,重逢之日定当把酒言欢观佳景。”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谋反
松雪别院,书房。
尤子书攥着关合的扇子来回踱步,脸上不见从容模样,半晌才停到李徐面前开口去问,语调都失了平稳:“殿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自乱阵脚?我不喜欢这个词。”李徐依旧气定神闲,“让结果来得快一点不好吗?”
“可太快的结果风险也更大,如今寰王已死,皇后自顾不暇,太子愚钝,沈家皆是无能之辈,陈骞归附,只要安心等待浅做谋划,废了李元另立储君只是时间问题。”
尤子书扶住案角苦口婆心劝道:“李元一倒,皇嗣中能担储君之任的唯有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这个道理李徐比任何人都明白,名正言顺自然是上上策,但....他等不及了。
“下个月就是皇帝定的婚期,我不能娶沈怀薇。”
“因为...这个?”尤子书用尽全力压抑住情绪,“我不明白,殿下,娶了又如何呢?喜欢便留下,不喜欢日后再遣走就是了。”
“我答应了阿辞,不会娶妻。”
“这只是缓兵之计,左右不过是带回来一个人而已,若殿下实在不喜欢,风头一过杀了也未尝不可,到时再向长松解释便好。”
“解释不了!”李徐砰地拍响书案站起身,尤子书立即后退跪地低下了头。
“若我娶了沈怀薇,阿辞就会离开我,他就会离开我你明不明白!”
尤子书揖手看向李徐,眉头蹙得越来越死:“殿下,我们筹谋多年,步步艰辛如履薄冰,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您竟要因情爱做这种决定?”
“对。”
“如若失败,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啊!”
李徐坐回去揉了揉睛明穴:“不会失败。”
“但不能完全保证。”尤子书跪着上前一步,字字恳切,“殿下要为了一个娶不娶妻的承诺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殿下,这是谋反。”
“那又如何!”
书房内陷入死寂,两个人的情绪都在无声的环境中慢慢恢复冷静。
李徐托住额头已是身心俱疲:“我...只有阿辞了,不能再失去他。”
母妃、阿姐、幼时所见的父皇和曾经的他,都已在不同的年月离他而去,抓不住、拽不回。
就像母妃捕的蝴蝶,飞了就是没了。
相比之下,在那座冰冷的宫城内,唯一对他率直以待的人竟只有李晟,照拂就是照拂,想杀就是想杀。
仇恨、利益塑就今日之他,不知是恶鬼还是游魂。
但只要有谢辞在,无论陷得多深,他都能从地狱爬回人间,在这世上,他唯一不能失去的只有谢辞。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谢辞肯转身看他,得到就一定要死死抓住,他没办法再看到谢辞的背影,那样...他会疯掉。
“尤二哥,我不会娶妻,这件事我不能再骗他。”
“可是殿下现在所做的谋划是下下之策,一旦失败命就没了,成功也可能被冠上反贼的字样。”
“我自有对策,去做吧,我累了。”李徐眉心浅浅拧着一道川字,摆摆手指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尤子书摇摇头为痴人长叹一口气,终还是接受了冒险的决定。
“属下即刻便去安排。”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付自己的全部
又过半月,计昭明一走按约定没有传任何消息回来。
凤印丢失、内帑财尽之事在有心人的发酵中已闹得人尽皆知,皇帝震怒。
陈骞一党为首的大半官员日日恳请皇帝以失德之罪废后,而沈氏一族则力保皇后,连沈老国公都拖着病体上京求情,在沈老国公的哀求下废后之请最终被驳回。
为避嫌,皇帝将凤印寻回一事全权交与大理寺,夺了皇后主理六宫之权罚俸三年禁足于坤宁宫。
大理寺只历时三日便找回了凤印,将幕后主使尽数缉拿归案枭首示众。
观刑结束,震动皇城的案件也顺利告终。
看着行刑台上的几具尸首,谢辞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但与皇后与沈家的争斗、那些替死鬼都与他无关,他并不想参与进去。
马车驶回侯府,尚未过午时,日头高悬天气出奇的好,与刚刚的血腥呈出鲜明的对比。
走进照雪堂时异常安静,院内一个人都没有,谢辞没多心径直回了卧房。
结果刚推开门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谁!放开!”
“是我。”
“怎么了将军!”身后跟着道竹越听到声音一个箭步冲进来,又一个箭步冲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他们要做什么苟且之事一样,叛徒!谢辞在心里狠狠记了竹越一笔账。
“你怎么在这儿?”
“想你了。”李徐把头埋到他颈间蹭了蹭,“我好想你阿辞..”
谢辞躲躲捏住对方的耳朵扯了扯:“别蹭了。”
“不听你的。”
“你好像狗皮膏药。”
“嗯。”膏药本人并不否认。
“阿辞..”
“怎么?”
“可以吗?”
“嗯?”谢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起来直奔内室,“你放我下来。”
第184章
“好。”李徐很是“听话”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
汗珠浸湿被褥,谢辞疲惫地任李徐将自己搂进怀里,枕着对方的手臂, “阿辞,我好爱你啊。”
“知道了。”
“可以也说一句爱我吗?”
话问出去没再等到回音,李徐的眼眸暗淡下去,失落一瞬间席卷整颗心脏:“阿辞,我真的很爱你,你可以爱我吗?”
谢辞被折腾得浑身疲累,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听到对方的话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先回答我,等一会再睡好不好。”李徐捏住他的双颊令嘴唇嘟起来,“哈哈..真可爱。”
“好烦啊你,别捏着我。”
口齿不清还带着鼻音的警告,起不到丝毫的威慑力,谢辞不情愿地去扯脸颊上的手,然而也没拗过。
“可是你好可爱啊阿辞。”李徐控制不住又吻了过去,许久才将呼吸还回,“我真的很爱你。”
“我现在真的很想锤爆你的头。”
“那再攒一攒….”
谢辞震惊地看着那双认真请求的眼睛道:“你疯了吧?你不会是给我算了命明天我就死了,所以才..”
话没说完,嘴唇突然被捂住,眼前人的神色骤然改变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许再说这种话。”
他拨开对方的手,自觉没什么所谓:“开个玩笑而已嘛。”
“就是不许说,要说只许说你会长命百岁。”
“切,行吧,我啊会活过东海老王八,活过南山大石头,变成一个万年老妖精。”
“是小妖精。”李徐恢复笑意搂住他吻了下,“而且是只漂亮的狐狸精,我的三魂七魄都被你勾走了。”
谢辞轻哼一声捏住了捣乱的手:“不行..我拒绝了。”
“不要拒绝好不好?”
见对方没有要退步的意思,谢辞只好严肃下来说实话:“知津兄,我内伤一直没好,折腾这么久我已经很难受了,再继续真的不行。”
“内伤?”
李徐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没了半点心情。
“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会一直不好?之前咳血之症也是因为内伤?那你回来怎么能跟我说调理好了?你与太医一起骗我不成!”
“你这么凶做什么?”
“我不是凶你,我是...担心。”
李徐叹口气冷静下来哄道:“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吼你,与你说过的空昙兰我还在找,一定可以治你的内伤,以后这种事情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
“知道了..”
“总是知道了,但没有一件听我的。”叹息声再次响起,比刚刚更加无奈,“我会再问问太医,再瞒我我就把你绑起来灌鱼腥草汤。”
“什么??你敢,我跟你绝交。”谢辞果断给了对方一拳,“你太恶毒了。”
“再瞒我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谢辞咬着牙想骂点难听的,但考虑到这人是皇子又憋了回去,气得转身背对过去不再看对方。
“阿辞?”
不理。
“生气了?”
不理。
“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做你不喜欢的事,别生气了。”
依旧不理。
李徐无奈一笑和身旁的人躺到一个方向,注视着光滑白皙却刚被铺满齿痕的背,冒出些心虚。
但看着看着,他又觉得很满足,明明已经是他的,他却总觉得不真实。
期盼多年的人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留着属于他的痕迹。
这个人是他的了,每一寸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挑起枕边的一缕长发握入掌心,努力加深真实的感觉。
谢辞的发丝和皮肤一样柔软,也一样透着香甜,与这个人本身大不相同。
宁折不弯的人却处处都生得软软的,甚至一碰便能从白里透出粉来。
这样的人只有生在谢家这种权势滔天、真正的勋贵之家才能让觊觎者恐惧、不敢染指。
但一旦大厦倾倒、苍鹰失去利爪,那些人便会化身豺狼将这只仰望多年的漂亮兔子撕碎,玩弄到尘埃中。
李徐眼眸冷了几分,在集贤院在月来阁,那些和他用一样期盼的目光看着谢辞的人,他真想...全部杀光。
他的阿辞即便断了利爪也是鹰,而只有他才配得上凌国最尊贵的鹰。
手指稍稍收紧轻抚发丝,掌心的乌黑算得上顺滑,但发尾却可见到一些枯黄的颜色,与金尊玉贵的身份有些不符。
是太辛苦了?还是太难过了?
他的阿辞不该遭受那些欺负,但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新仇旧恨一点一滴讨还回来。
许是感受到头发被牵着,眼前的人动了动朝他转了回来。
“干嘛呢?”
“数数你有多少根头发。”
谢辞略显无语:“怕是得数两天,无聊。”
“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无聊。”
“哇知津兄,你现在怎么这么油嘴滑舌开始恶心上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徐的思绪转到将要行动的事上,热血沸腾之下他又有着隐隐的担忧。
“阿辞,如果我真的做了皇帝,你可以...住到皇宫里吗?”
“说什么梦话呢,当然不可以。”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李徐还是低落不少。
第185章
“那你会常常来看我吗?”
“上朝就看到了呀。”
李徐不高兴地把人压到身下一脸严肃道:“不是上朝,是平时,每天都会来看我吗?”
“额,这...会常常吧,你找我就好了,但每天..是不是太奇怪了?”
“那我们会一直像现在一样对吗?永远,一辈子。”
话说到这,谢辞终于开始认真思考。
一直像现在一样?
如果李徐做了皇帝,君臣有别,怎么可能还像现在一样轻松的相处?
而且...
“到时候你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常不常看你都无所谓吧。”
“不可能,我只要你。”
“哼,这话可不能信,男人没有好东西,包括我。”他能信这个??他就是这么哄姑娘的好吧!
李徐还在认真给自己贴金:“我不一样,我和他们和你不一样,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我只会和我爱的人做亲密之事。”
“所以你是说我滥情?”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便你怎么说吧,嘴上做得出承诺可不代表下半身能做出承诺。”
他现在很善于从自知自明辐射出所有男人的画像,李徐可不一定是例外。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不用证明。”
以他现在的角色来说,如果最后真的是李徐登基那他岂不就是后宫之一了?
但这个“后宫之一”杀了他他都做不到。
老实等着宣召临幸,或各自正常生活偶尔“互帮互助”,这两件事任何一件他也都做不到。
所以李徐娶妻纳妾后,他绝不会再继续这样的关系。
这就是现实,他们终有断开的一日,两个男人、君与臣,不会长久。
与其钝刀割肉当断不断导致两方的难受,不如及早抽身结束露水姻缘,至少....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他不需要证明那些承诺的话,因为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要去北境,他不想留在皇城不想面对往后的纷争,边关才是属于谢家人、属于他的地方。
“阿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李徐看着谢辞的眼睛,不难猜测他此时此刻的想法,心情一刹那又跌落谷底。
“若我日后心系旁人或有妻妾,便叫亡母九泉不宁,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沉默不多时,谢辞炸毛怼了李徐一拳:“这种誓能随便发吗!你是不是脑子被猪吃了!”
“没有随便发也没有被猪吃。”李徐握住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口,“我说的只有你只要你,是发自内心真真切切的,日久年深便可证明给你。”
谢辞没理会,少见地双手合十真诚祷告道:“这人脑子有病,发的誓做不得真,诸天神佛见谅见谅。”
“我发的誓就是真的,你真是...”李徐心里堵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舍不得骂又不知还要怎么证明,被眼前的人折磨得不轻。
“罢了,不说这个,阿辞,我要做一件冒险的事。”
失败会死,成功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不会再有阻碍。
“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说,等一切步入正轨我们去清枫山上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嗯。”
“乖。”
“啧嘶,别说这种话,太奇怪了。”
“真乖。”
“李知津!”
“不说了。”李徐笑着吻了下他的额头,“我爱你,阿辞。”
“这个也别说了。”
李徐又是笑,笑过后不及犹豫便决心道:“阿辞,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什么?”
“我想...借兵符。”
炸裂的话以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来,谢辞愣了足有三息的时间,噌地做起来:“你说什么?”
“我想借兵符。”李徐也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谢辞的眼神冷冽了些,视线染上审视之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刚说过我要做一件冒险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调兵,绝对不会牵连谢家牵连你,七日之后我会将兵符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你。”
谢辞用被子把布满吻痕齿痕的身子遮住,向后躲去靠到了墙面上,冰冷的墙面让他感觉肚子里未清干净的东西疼了些。
“你今天来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李徐实话交代,“想你是真的,想借兵符也是真的。”
“我看不懂你,知津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情事留下的余温散去,身体竟开始冷得发颤,谢辞仔细盯着那双眼睛,企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辞,求你信我。”李徐靠近去握谢辞的胳膊,但对方躲开了。
“知津兄,我会是傻子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对吗?你没有想骗我给你睡之后再骗我的兵符,对吗?”
“你在说什么?”李徐强行把人拉回来抱紧,“我爱你是真的爱你,在集贤院时我就爱你,我等你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阿辞,你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权利皇位性命都没有你重要,为了你,我可以死,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相信我好吗?”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谢辞尽量控制自己问出完整的语句。
第186章
“知津兄,我再问你一遍,若你得以继承大统会不会夺我谢家兵权杀了我?”
“不会,我不会抢你的东西不会伤害你,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我保证七日之后一定物归原主。”
谢辞的心更乱了,他听到自己用一种自己没听过的颤抖声音在说话,然后颤抖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出去。
“好,我信你。”
他挣开拥抱,扯过衣袍披上踉跄着脚步走下床,脑子是热的,心的慌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床底机关被触碰开,暗格中的盒子打开,铜制刻虎形的玺呈于眼前。
那是先祖皇帝独授予谢氏一族的权力,连当今皇帝都没有的权力。
然而当今的皇帝看得并不透彻,属于皇权的生杀予夺,自认为可将他的性命攥于股掌之间,所依仗的不过是谢家人可怜的忠心。
不及巴掌大的铜玺是荣华地位的象征,是保命符亦是催命符。
他抖着手把兵符取出来,机关随之关合,没留一丝痕迹。
“知津兄,因为是你我才相信,所以..别让我做蠢货,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谢辞捏紧手中的兵符,在一片茫然与混乱中挣扎着找寻清醒的自己,然后清醒的自己把兵符交到了面前的男人手中。
“兵符是我的命,是我谢家的命,而今我真的把自己的命全部压在你手上了。”
“我知道。”李徐握住兵符,将身体不断发颤的人抱进怀里轻轻拍抚,“阿辞,相信我,你..是我的命。”
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伤害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手遮晴空,踏血行前路
翌日,入夜。
酉时七刻,松雪别院。
“都准备好了?”
“只等殿下发令。”
“明日天亮前要结束一切。”
“是。”
李徐推开窗子仰头看向晴朗夜空,满目繁星闪烁着映入瞳孔,唇角渐渐露出势必功成的笑意。
如今的皇城该变变天了。
......
戌时末,太子府外。
“报殿下,陈相已按计划借寿宴将文臣武将及其家眷囚于相府,未赴宴者也已尽数控制,宫城各处防守皆由我方接替,永乐长公主及驸马现已拘入太子府。”
“好,那便先去瞧瞧皇兄和长姐吧。”
未踏入太子府血腥气便钻入鼻子,李徐蹙蹙眉取出沾香的帕子遮住了口鼻。
廖宁走上前踹了迎接的士兵一脚:“知道殿下要来怎么不预先清理?”
“回,回大人,未..未来得及。”
“无妨,今日心情极佳,小事不怪。”
“是,是,多谢殿下宽宥。”
李徐含着笑走过刚清出来的一条可下脚的路,两侧堆的皆是太子府宫人的尸体。
鲜血浸入地砖的缝隙,从一条直线分裂成几条支线,最后与自另一个方向流过来的血汇入到一起,等待干枯。
宫殿内有低声的呜咽传来,走进去便可见到三个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的人。
三个人见到熟悉的面孔眼中立时充满希望,而后三份希望在冷漠中慢慢化为更深的恐惧。
“殿下,您坐。”
椅子被移到身后,李徐用帕子轻轻扇了扇身前的味道坐下去啧了声:“你们三个谁失禁不成?好大的味道。”
他指指吓得涕泗横流的驸马爷:“那个还留着做什么?处理掉。”
“是。”
“呜呜呜呜!”李雁回瞪着眼睛还来不及靠近,刀起刀落间驸马爷的人头就落了地。
鲜血喷溅在石榴裙上,刚刚拼命去拦的公主殿下,现在又拼命地挪着身子后退,但外溢的血泊远远超过她的速度,来自最亲近之人但红最终还是将绣鞋和裙摆沾湿。
“哈哈..你们两个蠢材,还不快拖出去,都吓到长姐了。”
“是。”
尸体在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而后消失在几个人的视野中,比恐惧更深的绝望显露在了金尊玉贵的两张脸上。
李徐站起身捂着鼻子走过去取下了堵在李元口中的粗布。
“呕!呕!”被堵得太久,李元干呕半天才努力说出话来,“五..五弟,你,你,你这是...”
“谋反啊。”李徐自然地将话补下来,“看不出吗?”
“你,你怎么敢...”
“敢..不敢?太俗气,我决定事情都是问想不想,比如我想杀你们,便做出决定出现在了这。”
“你...要杀孤?”
“呜呜!”李雁回呜呜地摇头,挪着身体想远离两个人,却被一旁的侍卫揪了回来。
“长姐急着夫妻团聚了?”
呜呜的声音小了些,但李雁回的头摇得更加剧烈。
“臣弟感念皇兄多年照拂,所以今日特地亲自来送皇兄上路。”
“你不能杀孤!”极盛的恐惧下,李元的脸颊开始痉挛,扭着身体努力跪起来恳求:“五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是最好的兄弟啊!”
“最好的兄弟?你是帝后嫡子,不用争不用抢,出生便被定为储君,而我呢,不过是皇后养在身边一条为你开路的狗。”
李元摇着头反驳:“母后是将你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孤把你当作最好的兄弟,你儿时犯了错都是孤去认的!孤待你不薄啊!”
“的确不薄,一桩桩一件件,我...死都不会忘。”
第187章
“是啊五弟,你..你放了孤,孤可以把太子让给你,孤..”
“让?”李徐突然厉声打断,笑容淡去添了几分怒意,“我想要的,从来不需要别人让。”
“皇兄啊,知道阿辞是何时开始厌恶你、不再表兄长表兄短地围着你转吗?”
李徐缓和些情绪笑着问道:“是从你折断那柄弓开始?还是从你杀了他院里自幼照顾他起居的婢女开始呢?”
“你说什么?”
“那女子本有心上人已许了人家,你偏偏看上要带走,人家不愿,你便指示太子妃将人赐死。”
“什么?不是这样!明明是她勾引我,之后怀了子嗣求我,我才要留下她,结果临近入府她又反悔去见太子妃,将太子妃推落池塘,孤才将她赐死的!”
“可惜那不是阿辞知道的真相。”李徐笑笑继续说道:“皇兄可知道阿辞的箭术是他三叔教的?”
李元仰视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那柄弓啊,是他三叔亲手为他做的生辰礼物,送给他在....战死疆场前。”
“那柄弓?你明明说是...”
“你毁了他三叔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皇兄啊,你说..他能不恨你吗?”
李元愣住,数年前模糊不清的记忆一点点钻回脑子,变得越来越清晰,所有的真相滑稽地揭露于眼前。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折了谢辞的弓!那个婢女也是你做的!李徐!!”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又如何呢?谁让阿辞更亲近你。”他看着李元,好心情地稍稍俯下身,“你看吧皇兄,我想要的,从不需要别人让。”
“不过...那个婢女本就是皇后安插入侯府的,我不过是多许她些好处,她就转投靠了我,对阿辞没半点真心,做事又没脑子,死了也是活该。”
李元激动地大吼,脖子绷得通红:“你这个忘恩负义白眼狼!孤还以为我们有多兄弟情深!枉孤对你照顾这么多年!”
“白眼狼,这个词倒有些意思。”李徐自顾自笑笑,含在嘴角更多的是不显露的苦涩。
“你可以享着荣华富贵安心坐在高位上,是因为脏事烂事由我来做,我在替你清路,这...就是皇兄口中的兄弟情深?”
“杀掉我的生身母亲,设计将我的同胞姐姐送去娿罗和亲,猎场上用我替你挡箭,这就是皇兄口中的恩深义重?”
李徐冷笑一声:“若非谢辞救了我,现在我怕是站不到皇兄面前。”
“这...五弟,孤..孤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那不是更可恨了吗,皇兄若是真将我放在心上当兄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徐看着眼前状似憨傻无脑的人不由得又笑了声。
“我想母妃和阿姐想哭时你带着宫婢嘲笑我,我发热时你要我去陪你踢蹴鞠,我做了噩梦害怕得不敢出门时,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在夜里提着灯笼去池塘给你抓青蛙。”
他转身走回去重新坐到椅子上恢复了漠然的神色:“皇兄到底是把我当兄弟?还是跟在身后的一条可以随意捉弄的狗?”
“孤..孤是真的把你认最亲近的兄弟,从前的事都是孤错了,五弟,你放了孤,放了我吧,求你了!哪怕做庶人也许!求你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放了我吧!五弟!小五!五弟!求求你了!”
“太吵了。”
话音一落,侍卫便将李元的嘴用粗布重新堵死,没再让对方说出一句话。
帕子上的香味快要被腥气盖过,李徐心内的烦躁渐渐积攒起来。
他看向哭成泪人的李雁回道:“我阿姐的事,皇兄不知道,长姐应当知道吧,她是怎么死的呢?被带到两军阵前祭了旗,那本不该是她的结局。”
“呜呜呜..”李雁回摇着头已然害怕得浑身颤抖。
“阿姐曾说想嫁给一个本分的读书人安稳度过此生,做不做官,出身如何她都不看重,可她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嫁平凡人安稳度余生才是奢求。”
“小时候我想阿姐生得那么漂亮,若是穿上嫁衣肯定要将整个皇城的女子比下去,后来...我见到了,真的很漂亮,连盛装下的眼泪都很漂亮,可惜母妃没见到。”
李徐压下眼中的泪,心越痛,恨越浓,满腔悲愤无法化解,即便复仇即在眼前,也没有多少快感,因为失去的再也找不回了。
“明明是你非要在宴席上喝醉酒,非要在娿罗使者面前招摇,皇帝和皇后拦了你你却不听,使得他们带走你的画像,使得娿罗王看中你的画像,指名道姓求娶你。”
李雁回哭得更厉害,不敢再抬头看李徐,恐惧中有心虚却没有对所做之事的后悔。
“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承担也没人责怪,谁让你出身好,我们出身贱呢,你有皇帝皇后护着有沈家帮着,我们就只靠着皇帝对我母妃那星星点点的垂怜。”
他看着李雁回,每问一句话心都跟着被刺上一刀:“你们是怎么杀了我母妃?是怎么和那探花郎先行苟且坐定事实?是怎么让一个尚未及笄的幼女替你去嫁三十几岁的男人?”
“你风光出嫁的那天我去看了,真真是郎才女貌,传得满城佳话,我当时在想娿罗打了胜仗娶了真公主回去,世仇积怨,不知我阿姐过得好不好,不知有没有你这么好。”
第188章
“而今看来是没有的,她的尸体上旧伤叠新伤,也就只有我....能认出她了。”
李徐站起来仰头阖目努力克制,但还是落下一滴不合时宜的泪来。
“罢了,没那么多时间,皇兄,我会带着你的人头给母后一个惊喜,而长姐你呢,便留在这里等着血尽而亡。”
听到这话地上捆着的两个人死命挣扎起来,呜呜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李徐慢慢走到李雁回身前俯下身,眼神冰冷得令人发颤。
“长公主殿下,相比我阿姐所受的罪,这种死法你应当对我感恩戴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从未见过的李徐
亥时三刻,城门大开宫门大开,皇宫顷刻沦陷,至亥时五刻皇帝被挟制于乾明殿。
“皇后娘娘!五殿下反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是真的啊娘娘!叛军马上就要杀到坤宁宫了!”
沈华玲从床上摔下来,方才听清愈来愈近的嘈杂声是宫人的惊叫。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元儿,元儿!”
想到自己的儿子,沈华玲疯了般爬起来朝殿门跑,传信的太监和伺候的宫女一齐把人拉了回来。
“娘娘!现在外面都是叛军,您不能出去啊!”
“是啊娘娘!”
“对,对..不能乱,千万不能乱。”沈华玲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索慢慢抓住唯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冯成!”
“奴才在。”老太监哭着跪下应了声。
“你记不记得太子小时候钻过的狗洞,差点儿爬出宫去。”
“奴才记得呢。”
“本宫当时命人封上,但只是堆的石头,应该没封死还能再打开,坤宁宫内有没有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马上挑一个最瘦小的,带着人去找那处狗洞,务必爬出去,去找谢辞!让他入宫救驾!”
老太监应声道:“是。”
“不...”沈华玲摇摇头努力保持理智,“没有谢家支持,李徐怎么敢谋反,他和李徐是一起的,不会救驾了..”
“让他去救元儿和雁儿,本宫做过的事不累及儿女,让他看在是至亲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太子和长公主!”
老太监悲丧着张口将本不敢说的话吐露出来:“可是娘娘,太子殿下和您皆与嘉良侯结了仇,若是...若是他趁机落井下石..”
“不会,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但谢辞不会,他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见死不救,去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是。”老太监叩首一拜,“奴才立刻就去。”
寝殿大门重新被自内封死,沈华玲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子时正刻,皇宫重归寂静。
星夜下尚在梦中的万万百姓并不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天下就易主了。
嘉良侯府,照雪堂。
“将军!”竹越禀告都来不及直接冲进了卧房,“坤宁宫遣人来报!说五殿下反了!”
谢辞睡得正沉,被声音惊醒坐起来,并未听清:“何事惊慌?”
“坤宁宫遣了人来!说五殿下反了!”竹越重复了一遍。
“什么?你再说一遍?”
“五殿下反了!”
谢辞一霎定住,身体在信与不信中渐渐转冷。
借兵符是为了....谋反?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情绪激动起来捂住胸口当下咳出一摊血来。
“将军!”
竹越跑过去扶住谢辞,谢辞撑着站稳擦了擦唇边的血。
这么大的事,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若谋反之事属实,必是做足了准备、一步没差,现下应已尘埃落定无挽回之机。
明明天平已经倾斜,为何还要剑走偏锋踏上这条路?他真的想不通。
“侯爷!侯爷!”
看着八九岁年纪的小太监摔进门爬起来朝谢辞冲过去,但很快被身后跟着的侍卫控制住。
“皇后娘娘让奴才来求侯爷宽宏大量尽释前嫌!救救太子和长公主!”
竹越听了挡到谢辞身前嘲道:“话说得真轻巧啊,用不着的时候要杀,用得着的时候又大言不惭求人原谅,五殿下又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犯得上厚这个脸皮吗?”
“皇后娘娘是这么交代的,求求侯爷去救救太子和长公主吧!”小太监不知道这些恩怨,只记得住主子交代的事一个劲地磕头恳求。
竹越翻个白眼小声附到谢辞耳边:“将军,反正我们和五殿下是一起的,即便易主也不会伤到谢家,要不就当这家伙没来过?”
“罢了,备马,去看看吧。”
“啊?五殿下是皇后养大的肯定没什么事,而且皇后差点杀了您,这时候何必管他们啊,您都咳血了。”
“备马。”
“.....是。”竹越不情愿地又白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太监。
皇城中的情况如谢辞所预料,所有能调遣的兵、将都已在李徐的掌控之中,能用的只有侯府的几百私军、护卫。
若想扭转乾坤便要立即向城外驻军求援,而能够不持兵符、皇诏调动守军来皇城救驾的,整个凌国只有他一个人。
空荡的街道之上是满目星河,谢辞跨上白马收回视线,在不长的时间内做出了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
他...还是选择信任李徐,选择主动放弃反转的良机,选择默默支持这一场不知情的谋反。
第189章
“竹越,你带一队人马去长公主处,护公主与驸马离开皇城地界。”
“不行,我不能离开将军,万一...”
“没有万一,节省时间必须兵分两路,五殿下不会害我,去吧,这是命令。”
竹越犹豫少顷颔首道:“是。”
“万事小心,驾!”谢辞攥紧缰绳,照雪沿着街道飞驰而去。
他还没睚眦必报到要将皇后的所作所为迁怒到太子和长公主身上。
太子先前所为虽死不足惜,但...左右沾着亲人二字,长公主还去了他侄儿的百日宴,落井下石和无动于衷他都做不到。
探探太子与长公主的安危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若真有万一能护便护,护不住他尽了力也无愧于心。
以最快速度赶到太子府,谢辞勒马而停,身后跟着侯府的护卫军。
血腥气钻进灵敏的鼻子,使人瞬间警觉,然而走进太子府后所看到的场景还是令谢辞震惊了。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
周围安静得可怖,谢辞在已有准备的情况下走进护卫刚刚报过来的位置,视线一霎凝滞。
无头男尸上悬着被割去手脚的女人,地上的一摊摊血迹已经凝固许久。
“怎么会..”
李徐做的?
几名护卫把梁上吊着女人放下来朝谢辞摇了摇头,“禀侯爷,没气了。”
太子被割首,长公主被断了手脚放血,他不敢相信这会是李徐能做出来的事。
李徐与太子公主是血亲,同长于皇后膝下,这么多年来一直要好,怎么会....下此毒手?
眼前的一切根本联系不到他所认识的李徐身上,完全是两个人的作为。
走到两具尸体身边,脚踩着干涸的鲜血,谢辞仍觉得恍惚。
“只当你还了自己欠下的性命吧,表兄。”
事实已在眼前,此刻最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两条人命,而是兵符在李徐手上。
最让他感到心乱的也不是尸体与死相,而是好像存在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李徐,他必须问个清楚才能安心。
“留几个人在此收敛尸首,其余人随我入宫。”
“是。”
快马飞驰到宫门口,守卫已经换成生面孔,整座皇宫脱离了皇帝的掌控。
护卫下马举起令牌:“嘉良侯有要事入宫面见皇帝。”
“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出。”
“看清楚了,这是先皇御赐的通行令牌,还不速速开门放行。”
其中一个守卫看都没看便拒绝道:“先皇御赐?怎么证明?赶紧回去,擅闯宫门可是重罪,小心掉一串脑袋。”
“你!”
“罢了,退下。”
“是。”护卫后撤将令牌还回。
谢辞翻身下马走到守卫面前好言好语道:“你去禀报奉命守此门的将领,告知其今夜之事本官事先知晓,此来是为向五殿下复命,只一人前往,望行个方便。”
“禀不了,卑职的任务里没有这项,说了不能进就不能进,赶紧走,再不走可就要....”
话未说完,剑光闪过,守卫捂住脖子汩汩溅出的血瞪着眼睛扑通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什么东西,敢与我这样说话。”谢辞擦擦剑上的血,将其收回剑鞘看向另一个守卫,“立刻去禀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是,是。”
等待不久,角门打开身着盔甲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
“卑职见过小侯爷,手下人失礼,卑职代其赔罪了。”男人行过礼朝身后的士兵招招手,“赶紧把这碍眼的拖走。”
几个人立即上前将尸体挪离了谢辞的视线。
尸体处理走,男人又上前揖手:“小侯爷所言卑职皆已知晓,您在此稍候,卑职先去禀告一声。”
“等不及,立刻开宫门。”
“这...怕是不妥,若贸然放小侯爷入宫,出了岔子,卑职担待不起,还是劳小侯爷再多候一会,容卑职禀个信。”
“你现在就担待得起?”谢辞拔剑架到男人脖子上。
“本侯已退步至一人入宫,还能掀起什么波浪不成?今夜之事有本侯的支持,而本侯现在要去面见五殿下,等不及,听得明白吗?”
“卑职明白,但..”
剑身在脖子处划出一道血痕,男人屏住呼吸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却也没有放人。
“有意思,如今是什么东西都配在我面前放肆了?”谢辞压着火收起剑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
“既然如此,我便教你认认人,西林营、北郊大营、邕州、长门关...和北境的兵还姓着谢。”
谢辞抬手指向金銮殿的方向:“换句话说,只要我想,那个位置随时可以换一个人坐,哪怕是李家一岁的娃娃,而我现在只想入宫去见李徐。”
“也别起什么歪心思,若我今日命丧于此,天下换姓不过是看北境至皇城的路全速要走几天而已。”他甩开手怒意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立刻开宫门,别惹我。”
沉默不多时,男人揖手低了头:“是。”
宫门在指挥下打开,谢辞看向垂头不语的男人:“五殿下现在何处?别说不清楚,今夜守住宫门是重任,你,一定不是小卒。”
男人犹豫半晌道:“此刻应在...坤宁宫。”
“好。”谢辞笑笑反手抽了对方一巴掌,“日后记住自己的身份,拦人前先问问配不配。”
第190章
“是,卑职..记住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撞破真相
火气发泄出去,谢辞才后知后觉过来,他根本不是因被拦住而动怒,他是不想被李徐的人拦住。
他..在对李徐发脾气,但他忘了皇宫不是松雪别院,该变的一定会变。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开,可在看到太子和长公主的尸首时,被拦在已被李徐掌控的皇宫外时,他竟然又看不开了。
设想过的日子到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准备便被推着向前,不得不接受。
坤宁宫各门外各配两名守卫,引开其中两人后谢辞快步走了进去,但一路找寻到寝殿没再见到除他之外的人影,周围极尽安静。
怀疑受了骗李徐并不在这,正想离开,寝殿内忽而传来说话声。
谢辞靠近寝殿走进去,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绑了这么久,母后受苦了,喝些温水润润喉咙吧。”
杯盏碎裂的声音传入耳朵,谢辞停在帷幕后没再向内走,透过屏风缝隙看清了里面的两个人。
李徐站在一旁,脚下是摔碎的杯子,皇后坐在罗汉床上但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
“假仁假义的小畜生,你有什么权力绑着本宫?本宫这么多年辛苦栽培竟养出个中山狼。”
轻浅的笑声响起,表达着被指责之人的不在意,李徐弯腰将碎片拾起放到了茶桌上。
“儿臣以为,恩将仇报应是指这个人帮过你没有害过你,你却杀了她,至于忘恩负义吗...”
李徐重新倒满一杯水递到沈华玲面前,杯子稍稍倾斜,杯中水一泻而下洒到了沈华玲身前。
“忘恩负义应是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我母妃后,却只图安稳不思报仇。”
屋内的另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愣住。
谢辞小心后退半步未敢发出声响,李徐的母妃不是病逝而是死于皇后之手?那太子府所见倒有些说得通了。
“徐妃是病逝,太医院诊断过皆有证明,与本宫何干?”
“是病逝还是被喂了毒,母后应当比我清楚吧。”
李徐望向半敞的菱花窗,记忆拉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夜里,埋进心底最深的记忆一刻不敢遗忘、一年比一年清晰。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扇窗,我踮着脚想从窗子爬进去吓母妃,然后....我看到你命人给母妃喂了汤药,她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敢博皇后的面子全都喝了下去。”
“我也这么以为,皇后娘娘向来和善,可等我进去的时候母妃...睡着了,没气了,整个太医院都说她是病逝,只有我知道不是。”
沈华玲脸色变了变,未承认也未否认:“所以这些年你的听话都是装的?都是为了今天?”
“没办法啊母后,没有反抗之力时就只能一遍一遍压下丧亲之痛,谄媚地在你身边做一条听话的狗啊。”
李徐夸张地笑出声后退两步渐渐恢复平静。
“我母妃的头七还未过,你便将我阿姐替嫁去娿罗,阿姐走之前告诉我一定会回来,让我不要害怕不要想她,那一年我六岁。”
想起长门关外所见景象,心狠之人再次红了眼眶,“可她没有回来,她被娿罗人带到长门关外祭了旗,她是替你的女儿去死的。
“十四年了,过得真快,这十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阿姐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对你们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仇恨。”
“我要称我杀母仇人为母亲,听我仇人的儿子使唤,看着我仇人的女儿欢欢喜喜地嫁给新科进士,而我阿姐要离家万里嫁给相差二十几岁的娿罗人受尽欺辱!”
这个局面并非沈华玲所预料,心里更加忧虑一双儿女,但想到谢辞她又稍稍安心了些,“没有证据便在这平白诬陷本宫,枉本宫还对你有养育之恩。”
“到了这一步,皇后娘娘何须再狡辩,左右都是死,难不成你否认了就能死得慢些?”
“放肆!”沈华玲挣着抬头怒瞪李徐,知逃不过一死便也不再掩饰,“本宫的命何时轮得到歌姬之子处置?妖媚祸主的卑贱之人所生,无怪乎得志猖狂。”
李徐听得这话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笑着点点头,似云淡风轻。
“终于肯说实话了?母后这么多年装得一副慈母模样,想必也很辛苦吧,毕竟要常常面对的是我这个歌姬之子、卑贱之人。”
帷幕后,谢辞听着自嘲之语心里发酸发疼,闷闷的,透不过气。
相识数年,好像在今日他才真正开始认识李徐这个人。
他从前所认识的李徐,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万金之躯,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与太子如同同胞兄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无论何时这个人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但在温柔的表面下却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怪不得...要给太子和长公主那种死法,仇可报,恨难消。
不曾展示在他眼前的那面,是只有李徐自己可以感受得到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华玲的笑声回荡在寝殿内,慢慢将谢辞的思绪拉回。
许是知晓结局又已经将儿女托付出去,沈华玲便显出一副再无顾忌的模样。
“一枚棋子、一条狗根本不配本宫花这么多心思,本宫现在只后悔没有一起处理掉你这个贱种!”
第191章
“母后骂起人来倒是比皇兄难听多了。”
沈华玲怔了下猛然盯向李徐:“你把元儿怎么了!”
“皇兄与儿臣一同做了个惊喜献给母后。”
李徐含起笑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的桌子,把精致的木盒子捧起来送到沈华玲面前小心打开。
“母后瞧瞧,如何?”
沈华玲盯着木盒中的人头,眼睛越瞪越大迸出血丝,呼吸也愈发艰难。
“母后放心,黄泉路上皇兄不会独自一人,按这个时辰算长姐应当也流干净血去陪皇兄了。”
“啊啊啊啊!!”沈华玲从罗汉椅上扑腾下来摔倒在地,死命地往李徐脚边挪,但拼尽全力也只靠近一寸而已。
“李徐!!你不得好死!本宫应当将你和那个贱人一同千刀万剐!!就算下地狱本宫也要拉你一起!你一定会遭报应!”
李徐把头倒出来踢到沈华玲身前,蹲下去看着对方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惜了母后,你见不到我有报应的那一天,而你的报应就在当下。”
“谢辞!”
帷幕后谢辞心跳一滞侧身躲开,他被皇后看到了?
尴尬很快吞噬其他情绪,这要如何解释?他故意来偷听?关键..他不是故意的啊。
“谢辞?”李徐的声音带着疑问。
沈华玲双目含着血泪仰头瞪向李徐:“倘若谢辞知道是你给他下毒才致使他变为废人,他可还会如此维护你?”
谢辞一霎定住,身体从头僵到脚,呼吸之间却像是度过几载般漫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给他下毒的人是...李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
“哈哈..母后放心,阿辞不会知道,因为你...会永远闭嘴。”
最熟悉的笑声传入耳畔一声比一声讽刺。
谢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七扭八歪超脱现实。
耳边的声音一会被放到震耳,一会又低若蚊蝇,在脑子恍惚时他听到了短刀出鞘的声音。
“你铲除最碍眼之人,将我带在自己身边养,让我做李元的刀,可是母后,事到如今你可分清了谁才是执刃之人?”
谢辞捂住耳朵慢慢蹲下去,里面沈华玲又在骂些什么,然后骂声消失转为惊恐的尖叫。
刀似乎割了很多刀,但谢辞听不到了,他看着不断变化形状的陈设,强迫自己在晕眩中冷静下来。
是李徐给他下了毒,是李徐给他下了毒...
许铭说只有周围亲近、信任的人才能做到,他怀疑了沈固都没有怀疑李徐。
真正要杀他的..是他最信任的那个人,是他交付全部去信任的人。
李徐....要杀他?因为兵权?
可..只要李徐张口,他连兵符都给了,为什么?凭什么?
谢辞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努力保持冷静。
若是李徐,下毒的机会便多了,是在宫宴之前他去探望李徐的那天?他在松雪别院昏倒睡了一天一夜。
所以,原来是李徐迷晕了他给他下了毒,而他因为可笑的信任直到前一刻都没有怀疑。
怪不得宫宴上明明及罗伽诃不是他的对手,李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是怕他太早变成废人有所怀疑吧。
谢辞无声冷笑,一遍遍在心底嘲讽自己的可笑,他不仅没有怀疑,还...和害他变成今日模样之人发生了那种关系。
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更愚蠢!
原来他找不到的元凶,只要安到对应之人身上便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惊叫的声音不知是何时在耳边消失的,谢辞站起来谨慎地透过屏风向内看去,沈华玲已经死在血泊中。
他深深呼吸几次,沉下心拾起全部的理智。
现在不能闹僵,若李徐是真的想杀他,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今日便难迈出坤宁宫的大门了。
此事还需弄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而后再思对策。
见李徐还在洗手,谢辞将脚步放至无声极其小心地向后退去。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谢辞猛然回头与廖宁对视,听到里面水盆落地的声音,他沉沉闭上了眼睛。
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偏离设定的结局,唯愿自陷地狱
“阿辞,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
李徐绕过屏风强装镇定,双手却在难以抑制地颤抖,每走一步身上便冷上一分,到最后脸色也变得惨白。
“你...听到了?”
直截了当问出来,气氛一瞬间凝至冰点,谢辞后退一步用下意识的行动代替了回答。
“可以..听我解释吗?我,可以解释的。”李徐小心翼翼地靠近去握谢辞的手,却只碰到袖子便被躲开。
“阿辞,真的不是那样,我..”
谢辞打断道:“是你给我下了毒?”
“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只问你是不是你给我下了毒?回答我是或不是。”
李徐扶着额头在挣扎下认了命:“是”。
“你想杀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杀你,阿辞,听我解释好不好,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李徐双手握住谢辞胳膊恳求,下一瞬便被无情甩开。
“别碰我!”
“你身体出了状况就不会跟谢扬走,就会留在皇城,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第192章
李徐颤抖着双手捏住谢辞袖子一角,将哭未哭,已然在崩溃的临界点。
“那个药是暂时的,可以解,我没有想到你会在大殿上比武,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不是故意的..阿辞..”
沈华玲所说的报应来得太快,让李徐措手不及,慌乱、恐惧,不知该如何面对。
谢辞把袖子扯回来离对方远了几步。
他以为李徐是因为想杀了他争兵权,结果竟然是因为更卑劣的私欲。
可笑至极。
面前的这个人,他为之甘愿舍命的五皇子,他自幼相识的知己挚友….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一面与他床榻缠绵,一面将他蒙入鼓中,一面说爱他,一面又骗他至深。
恶心至极。
谢辞握紧拳头,心好似被撕裂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痛与恨便在鲜血中滋生,再难抹平。
“自愿给睡给兵符,天底下如我一般的蠢货不多吧?怎么样殿下,让我像杂耍中被拴住的猴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我没有,真的没有..”李徐慌张地把随身携带的兵符取出来还给谢辞,“七日之约没有骗你,这件事真的没有骗你,我…我没想夺谢家的兵权,我发誓..”
苍白的解释让真的也变得模糊,李徐终于控制不住崩溃流下了眼泪。
“阿辞,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求求你阿辞..我现在..好害怕..”
谢辞核验真伪后收好兵符道:“好。”
“真的?你真的可以原谅我?”李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下一句话劈得粉碎。
“我去北境,你留皇城,死生不见,我便原谅你。”
“不行!不能离开我!”
“别靠近我!”谢辞拔剑指向对方,将快要缩短的距离控制在一剑的范围。
守在外面的廖宁看到这一幕抬腿冲进来。
“滚出去!”
廖宁犹豫着咬咬牙一步三回头退出了寝殿。
“不让他杀了我?”
“我说过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的阿辞。”李徐上前一步又马上被剑锋逼退。
“你还说过不会骗我不会害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谢辞手执长剑,眼中再没有半分情意:“我也说过,若你骗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你..杀吧。”李徐垂下眼睛,两行泪沿着未褪的泪痕缓缓滴落,“哪怕杀了我,也别不要我..求你了阿辞..”
剑身刺入前胸,李徐迎着剑朝他靠近,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在刺目殷红中开始发颤。
寂静之下,皮肉被利刃割开的声音愈发明显,一进一退,好似都是在无理智时才会做出的选择。
鲜血在胸前润开,谢辞看着那片红,不忍战胜了恨,此时此刻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他收回剑掀起袍子割下一块甩到李徐身上,断袍沾上血迹滑落在地,将两颗心彻底撕裂。
“往日恩怨我不再追究,今日之后只当从未相识。”
李徐定在原地,外伤远远低于内心带来的痛苦。
“望殿下心有良知,莫因私怨食言交易,如此两相安好,否则,我谢家也非任人宰割之辈。”
谢辞收剑回鞘视线不再落于李徐身上:“明日下官将启程离京,预祝殿下攀得锦绣。”
“不..不要走,不要走!”李徐冲过去摔跪到地上抱住谢辞的腿,死死拽着不肯松,“阿辞,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走…求你了..”
“放开。”
“不放!今天放开..你就不会再回来了。”
李徐跪着哀求,眼泪将视线模糊却还是可以看清那张决绝的面孔。
“不要…你让我怎么补偿都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阿辞…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放开!”谢辞持剑鞘狠狠敲开抱着他的胳膊,挣脱开束缚后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躲开几步。
“殿下,事已至此,彼此体面些,今日我是因信任殿下才会只身前来,殿下便留着这份信任别再纠缠。”
“不行,不能走..”
李徐急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爬到谢辞身边扯住他的袍子死不放人。
“不要走阿辞..不要离开我…”
“私怨不累及家族,我活着从这里离开,谢家依旧会站在殿下一边,望殿下承情珍重。”
谢辞冷漠地说完,拔剑割断对方所扯的部分,转身没有一丝犹豫朝殿门离开,不再管顾身后的哀求。
为了家族利益,他可以压下恨意,不去得罪未来的天子,但他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除利益外的任何关系。
今日一别只当永别,明日离京后他不会再踏回皇城半步。
谢辞收起剑,一脚迈出寝殿门槛,另一只脚还未迈出,口鼻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帕子用力捂住。
未曾设防幽淡的香气吸入鼻腔,手中剑掉在地上露出一段白刃,映出了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熟悉之人的身躯。
他抓住对方的手死命挣扎,却越挣扎越无力,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
直到他的手再也无法用上力气瘫软地垂下去,意识便在无数情绪中彻底消失。
“阿辞?”
李徐慢慢松开手,沾满迷药的帕子掉在地上,身前的人似失了骨头软在他怀里。
第193章
他小心把人放到地上抱进怀里,轻轻擦去对方因挣扎而挂在眼角的泪珠。
“明明我快要解决一切…我们可以永远好好的在一起,这不是我设想的结局,我实在..没办法了,阿辞,我要怎么办才好?”
褐色的药丸从腰间锦袋中取出,李徐用拇指压开谢辞的下唇将药推进去,而后合上双唇轻抚脸颊。
“你不能离开我,活要活在我身边,死也要和我葬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是我的。”
他抱紧怀里的人嗅着清浅的桂香吻了下刚含过药的嘴唇,“这样就乖多了。”
贪恋着怀抱亲吻和香气,竟更加不舍得放手。
“父皇说得对,怎么得到人才是关键,我可以没有你的爱,但我不能没有你。”
他摩挲着谢辞脖子上未消退的齿痕,眼泪干涸渐渐露出笑意:“今天开始,按我的方式来,你再也别想逃。”
“廖宁!”
廖宁冲进屋子看到晕倒的谢辞愣了愣,随后揖手垂下了头。
李徐把谢辞抱起来递到廖宁身前道:“把阿辞送回嘉良侯府,你亲自去,务必亲手交给竹越,否则不得离开半步。”
“这…”廖宁听个大概已知晓现下的局面,听着这个决定到底没抵过好奇,“殿下,若是将小侯爷送回去..会不会…”
“眼下宫中正乱,他只有回到嘉良侯府,有竹越守着我才能安心。”
李徐看着怀里的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像从听到死生不见四个字开始,他就再也无法留在人间了。
这个人带走了他唯一一个不自陷地狱的理由,他想笑,可笑起来心会疼,他想哭,但哭起来就看不清他心上人的脸了。
不能做人,那他就做恶鬼,只要能牢牢抓住谢辞,他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承遭多少咒骂。
在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人已经不会再有爱他的可能,那他…便可以无所顾忌。
“我给他喂了药,服下去五天之内不会醒,五天时间足够我解决一切问题。”
“嘉良侯府之人知道他入宫的一定不少,现在宫门外定然有侯府的护卫在等,若是他一直没有出去便会引人生疑。”
“生疑则生事端,谢家人会因为谢辞将整个凌国翻过来,所以现在绝不能留他在宫中。”
“是,殿下思虑深远。”廖宁把人接过来,一动不敢乱动,胳膊僵硬得两根木头,“属下这便将小侯爷送回侯府。”
“还有,带一个妥帖的太医同去留在侯府照顾,告诉竹越,谢辞被皇后喂了毒药导致昏迷,之前的毒也是皇后所为,我会命太医院一同想办法诊治。”
“劳他传信予谢道弘,便说为防万中有一,尘埃落定后我会立谢扬之子为嘉良侯世子,然虽是如此,仍望谢老将军莫要太过惦念,我定会全力救治谢辞。”
廖宁颔首道:“是,属下记住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蛰伏十四载,驭恨起高楼(二卷完)
寅时,乾明殿。
“父皇,天都快亮了,还不能落笔吗?”
烛火照亮绫锦,笔墨干后又被沾湿,皇帝接过笔不知在想什么,眉宇间透着倦色似又苍老几分。
一声叹息后,笔墨终于落下字句,玉玺沾过印泥印到诏书结尾完成了最后的证明。
侍卫将写好的退位诏书送到李徐眼前展开,李徐从头至尾扫过后笑着朝皇帝揖手一拜:“多谢父皇成全。”
“小五,做皇帝没有世人所想的快活,享着荣华富贵逍遥一生不好吗?”
“富贵、自由能为我母妃和阿姐报仇吗?”
反问之言并没有让皇帝显露多少惊讶,似乎都在预料中,又似乎全都超出了预料,权力顶端翻手云覆手雨的上位者,却未防得过自己的儿子。
李徐看着面前未过壮年已然两鬓生白的男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帝王的冷血无情他见得最深,权力下的险恶人心他参得最透,而今他也成了曾经最不齿之人。
“母妃是个天真的人,以为真心可换得真心,她相信你口中说的爱,相信皇帝所说的爱,不争不抢,只是安静地默默地等着你。”
“可她不知道人心不如草,后宫中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色未衰爱先弛,她不是特别的,不值得你为她打沈家的脸。”
看透面前这个自私凉薄身为他父亲的人,李徐只觉得好笑。
“所以你明知道是皇后害死她,却当作不知,明知是皇后设计护下李雁回,却无动于衷让我阿姐嫁去娿罗,害她受苦十四年,死在长门关外。”
“父皇,你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一切都是你默许的。”李徐说得很平静,然平静中是日积月累的失望。
他的父亲打着慈爱的名头,把他丢给了他的杀母仇人。
“我知道,你留我的命对我宽纵是因为愧疚,但这种愧疚只让我觉得更加嘲讽。”
李徐缓缓吞吐一口气心绪恢复至冷静,看着失败者的模样,嘴角渐而与本心相反挂起笑。
“父皇,您操劳至今也该颐养天年了,皇室行宫中当属瑶云宫最为华丽,四季景色皆佳,车马已备好,今日您便启程扬州吧。”
皇帝那张不见波澜的脸上,在听到这个安排时陡然升起怒意拍案而起:“你敢囚禁朕!”
“儿子怎么敢呢?不过是换个住处而已,您若是羡慕逍遥自在,天下之大去就是了。”李徐走近些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父皇您没得选。”
第194章
他想到什么突然露出大彻大悟的神情道:“儿子好像懂了些,这...就是您说的皇权吧?我让您去,您就得去。”
“你!”
“父皇年岁大了,还是少动些气。”
李徐看看窗外的天色,收敛笑意朝皇帝恭敬地行了礼。
“天快亮了,儿子还有事要忙,便不送父皇了,若父皇惦念父子之情,可常传信来。”
“小五!”
李徐停住要离开的脚步,再次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那张自幼看到大,无论何时都觉得疏离、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竟添了些平常人才会有的神情。
“小五可明白知津二字是为何意?”
“我现在所选的便是最正确之路。”
皇帝注视他许久,此时此刻好像才真正做起一个父亲:“为父是希望你行远路可知归途,乱心绪可自度迷津。”
“儿啊,为君者,手段可以狠、心可以狠,但不可不懂恕字,恕人更要恕己,你可以步步为营利用所有人,但功成之后凉夜难眠时,要懂得宽恕自己,打起精神去承担自己千辛万苦争来的责任。”
皇帝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想像小时候一样碰碰他的头,却发现时光飞逝,昨日可抱在怀里的娃娃,今日便已高出自己不少。
“为父对你的看重疼爱,从不是因为愧疚,往后的路小五要自己走了。”
抬起的手不知该落去何处,最后只是轻拍了一下李徐的肩膀,“去太极殿吧。”
四目相对时,李徐感受到一些迟来的东西,然而现在的他已过了会留恋的年纪。
“来人,送太上皇启程。”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而是坚定地一步一步踏上血肉铺就的青云路。
所有坐在太极殿至高无上之位的人都不能回头,不能为任何人心软。
......
卯时,太极殿,群臣得释入宫参朝。
日头初升,将光芒慢慢带入全部敞开的殿门,与烛火一起将太极殿照得通亮。
文武百官如同往常站立于自己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凌驾众人之上者换成了五皇子。
李徐站在阶梯上与群臣一同听着退位诏书的宣读,接受诏书的检验,殿内所有人皆一夜未眠却找不到丝毫困意。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篡位,又不得不因诏书被迫承认李徐的“名正言顺”。
陈骞出列到大殿中央揖手拜道:“既然陛下已即位大统,后日便是吉日,臣建议后日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与民同庆。”
“便由陈相全权主理吧。”
“老臣领旨,谢陛下信任。”
“不明不白如何举办登基大典?”沈汉栋站出来反驳,不跪不拜压着一腔怒气,未知现况尚天真地以为有反转之机。
“陈相以寿宴为名将我等困于相府,一夜之间五殿下便拿到退位诏书,替代陛下出现在太极殿,有夺权篡位之嫌,怕是难以服众吧。”
陈骞冷哼怼道:“退位诏书真伪已验,沈大人是想抗旨?”
“是要真相!陛下已立储君怎会另传皇位于他人!”
“想要真相?可以。”李徐笑笑居高临下用视线扫过殿内所有人,“还有谁想要知道真相,还有谁不服,皆可站出来。”
见沈汉栋站出来声讨,沈氏门生及皇后太子一党便也先后站出来表达反对之心。
“还有吗?”
零零散散又站出来几个人。
“没了?”
又等许久,没再有人站出来。
看着一群义愤填膺企图据理力争的人,李徐轻蔑一笑:“杀。”
杀令一下太极殿便被团团围住,甲士冲进来将所有站出来反对的人直接斩杀于大殿之上。
惊恐奔逃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半炷香后这场屠杀才宣告结束,殿上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多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活下来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腿软瘫跪一片爬都爬不起来。
沈汉栋被留下性命压到李徐面前,脏做过不少的人,见到屠杀的场面也吓得不轻,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
血腥气在太极殿内蔓延,李徐从始至终保持着得体的笑。
“还有哪位卿家不服,可再站出来与我瞧瞧。”
刀刃寒光未敛,所有人无论是还有勇气站着的或已快要吓到失禁的,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反对之言。
“没有了?”李徐走下阶梯踩着鲜血在群臣中走过,闲适得像是在逛集市,“大理寺卿今日可来了?”
“臣在。”尤子逾绕过尸体火速走到李徐身边揖手行了礼。
“忤逆犯上该当何罪?”
尤子逾朗声将回答传至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道:“忤逆皇帝,按律可诛。”
“好,传令,沈汉栋忤逆犯上率众作乱殿外斩首,沈汉明流放岭南,子侄、女眷褫夺功名、诰命,贬为庶民即刻还乡,沈氏一族子孙后人,永不得离乡,永不得入仕为官。”
“不..不!陛下!”沈汉明慌神爬到李徐脚边,手未抓到袍子便被护卫扣住向外拖走。
“臣愿效忠陛下!臣刚刚没有反对啊!都是兄长做的!都是沈汉栋做的啊!求陛下开恩!放了臣一家老小吧!”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沈汉栋白了沈汉明一眼,怒瞪向李徐,“一死何惧!你谋权篡位有违天命必遭天谴!”
第195章
“陛下!陛下开恩呐!陛下!臣真的是忠心耿耿啊!陛下!”
骂声与哀求很快从太极殿远去,沈汉明被押入监牢等候上路。
沈汉栋被殿外斩首,人头与尸体就摆在太极殿外,使得所有离开太极殿的人都能清楚看到。
曾经鼎盛的世家大族,在不平常的一个早晨以不及预料的方式宣告落幕。
杀鸡儆猴的效果达到最佳,李徐适时将决胜的信物取出,站在高台上展示给了众人。
“这是,兵符?”
“兵符不是在....”
“嘉良侯交了兵符?”
“怎么可能啊?”
震惊一点点盖过恐惧又在其中产生新的恐惧,若兵权归于皇权,则意味着站在他们眼前的新皇帝与从前的皇帝不再相同。
“战事已平,嘉良侯自请还乡丁忧,临行前将兵符交与我手以全忠孝,然先祖皇帝之命不可违,待嘉良侯孝满返京时,我会将兵符原封返还。”
兵符代表着不能亲自前来之人的立场。
如果说成就大业的完整条件为“一”,那么退位诏书、警告和他铺垫的一切是决定今日胜局的一半条件。
另一半则是谢家的立场,谢家认他为新皇,天下人便不得不认。
而今兵符、谢辞都在他手中,天下便再没人敢反抗他。
大殿外脚步声渐近,斛律风按照约定出现在太极殿,为李徐添加上了“一”之外的条件。
“燕西王怎么会在皇城?”
“无诏入京视为谋反啊!”
斛律风侧目扫过说话的几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面朝李徐双膝跪地叩首一拜:“燕西王斛律风愿誓死效忠,敬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西王是李徐的人,燕西也在李徐的掌控之中,这是陈骞未曾想到也未敢设想的。
今日这一刻,陈骞再次为自己的选择松了口气,他走到斛律风身后一齐叩拜:“吾皇万岁!”
很快太极殿中的文武百官一个接着一个跪拜山呼,祝颂新皇。
而他们的新皇便站在高台上俯视脚下,含着笑静看众生鱼肉,我为刀俎。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道别
三日后,嘉良侯府。
照雪堂内安静得令人心中压抑,伺候的婢女小厮脸上见不到一丝喜色。
斛律风和都奚彻看过照雪后走进了谢辞的卧房。
屋内弥漫着药香气,走进内室,竹越跪在床边寸步不离已经不知道守了多久。
“三天了,怎么还没醒?太医怎么说?”
竹越把头埋到床上,也难遮盖哽咽的声音:“太医根本查不出是什么毒,汤药也灌不进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毒妇死得太便宜!陛下怕人心乱便说谢辞是返乡守孝了,现在肯定也在想办法,谢辞,一定死不了。”
安慰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竹越双手握住谢辞的手,一时间眼泪都无法忍住:“公子,你快醒过来吧..”
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毫无生息的人,斛律风心里亦难受得紧。
“我们要回燕西了,今天就走,来和谢辞道个别,等他醒了替我告诉他...”
想到在太极殿上看到的兵符,斛律风心中很乱,他不明白那是一种该称为什么的担忧,便将在娿罗的话又说了一遍。
“如果有一天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来燕西,在燕西,只要我斛律氏还剩一个人,就永远有他一席之地。”
他看向身旁愣着的都奚彻,用手肘撞了下对方道:“你不是也有话要和谢辞说吗?”
“有,但是他听不到。”都奚彻低着头心疼又难过。
“听不到也说,你下次再见他不知道要哪年哪月了。”
被一语惊醒,都奚彻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差点把竹越撞飞。
念着讨人嫌的家伙要走了,竹越忍耐下来好心站起来让出了位置。
“谢辞,我想和你成亲。”
“你要不要脸!想嫁入侯府的世家小姐多了去了!我家将军绝对不可能看上你!”
竹越一把薅住都奚彻的胳膊,强行将对方的手从谢辞的手上挪开。
“说话就说话,别上手!”
都奚彻扯回胳膊用眼神骂了竹越好几遍,斛律风在后面默默摇头背过了身。
“盯着你呢,再敢碰我家将军,我就不客气了。”竹越说到做到一眼不眨地盯着都奚彻,像是在监视淫贼。
“不跟你计较。”
都奚彻白了竹越一眼,视线回到谢辞身上时又落寞起来。
眼前的人和初见时不太一样,瘦了很多,不再能一招制敌,骂人也不狠了,闭着眼睛躺在这里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让人不敢用力。
“你没有用南珠换我的马时漂亮了。”
容貌未变依旧漂亮得不可比拟,却失去了初见时的神气。
“要是你可以来燕西就好了,燕西真的特别好,夏日可以去赛马,冬日可以去滑雪,可以打猎可以和大家一起玩,我还会给你烤羊吃。”
都奚彻垂下头,心里堵得难受,想要当面说很多话,但已经没办法等到对方醒过来亲耳听到,因而千言万语只能压回心里。
“谢辞,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你做什么都很厉害,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都奚彻把指头上的骨戒摘下来,原想戴到谢辞手上,思量后塞到了谢辞枕下。
第196章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成亲,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先人的骨头会保佑你,希望你可以快点好起来,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开心。”
做过告别,都奚彻恋恋不舍地与斛律风一起离开了侯府。
皇城的街道依旧热闹,守护这份热闹的人却躺在床上药石不进。
“谢辞会好起来吗?”
“会。”斛律风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他在战场都没死,怎么会死在深宫妇人手里。”
“对,主上死了,谢辞都不会死。”
斛律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都奚彻,眼神里包含的没一句干净话。
意识到说错了话,都奚彻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抬手指向不远处:“那边是在干什么?”
斛律风转身看过去道:“好像是沈家人今天要离开皇城了吧。”
“那人干什么呢?怎么就他跑出来不走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有点眼熟,好像在谢辞那见过。”斛律风眯着眼睛去看那人的脸,努力回想才生涩地忆起一个名字,“是叫..沈固吧?”
张贴的金榜旁,青年穿着一身素衣推开押送的官兵,伸起手好像在抓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甲榜第六名-沈固】
榜单上轻描淡写的一个名字,背后是一年又一年的辛苦煎熬。
可就在终于见到光明前路时,路断了。
“哈哈哈哈哈!经年苦读,不过是个笑话!”
沈固突然癫狂地大笑,冲上前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榜单撕下来,撕碎散开漫天纸屑。
“沈十七!你敢撕榜单!你疯了啊!”
“疯了..对啊,都疯了,都疯了哈哈哈!早知今日读什么圣贤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愣着干什么!快拉走!”
“都散开!”
几个官兵上来生拉硬拽把沈固从张贴的甲榜边扯走。
周围相熟的人有的哀叹,有的幸灾乐祸,满街念叨的皆是沈家的十七郎疯了。
皇权更替,家族倾颓,甚至都不知道该去责怪谁,非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斛律风看着被拉走的人打心底叹了一口气,“去找尤先生吧。”
回到松雪别院,尤子书似有所觉正门口等候。
都奚彻停到远处道:“我就不打扰了。”
“算你识相。”
走到书院门口,斛律风迫不及待把人书院里面带,但对方并没有动反而挣开了他的手。
对上疑惑的眼神,尤子书展开折扇挡住情绪不明地笑道:“别进了,进来怕你舍不得了。”
“进不进去,我都不舍得。”
街上人来人往,当着旁人的面什么都做不成,斛律风焦躁得紧稍稍凑近小声道:“进去,亲一下就走。”
“你?”尤子书一脸不信,用扇子敲了下斛律风的肩膀,“再晚天色暗下来,就不好赶路了,终有一别,何必再多耽搁。”
“你真的不跟我走?”
“为何要跟你走?”
斛律风上前抓住尤子书的手腕,极度认真想要争取一点一滴可能性:“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要在一起。”
“那缘何你只要我跟你走,不为我留下来呢?”
“我…燕西有我的子民,有我的责任,我必须回去。”
尤子书含着笑,折扇轻触鼻尖带上了些酸意:“我不会跟你走,你也不会为我留下,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我无须你迁就我,你也应当如是。”
“我知道你说得都有道理,但是!”
斛律风攥紧尤子书的手腕,舍不得放开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带走眼前的人。
“但我是..真心的,我们燕西人一生只认一个人,我认准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尤子书将手腕挣出来,握住对方的手慢慢贴到自己胸口,“心在一处,一面可度一年,心在两端,一年不如一面。”
纸扇关合搭于掌心交到了斛律风手中,不被扇面遮挡的笑印入瞳孔,未言再见,便已开始思念。
“扇面是新画的,送你,愿..天阔地广各有作为。”
斛律风握紧扇子,深吸一口气豁然开朗:“好!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大丈夫行于天地必有一番作为,我的天地在燕西,你的天地在皇城。”
“下次再见时,你应该不会…做了驸马爷吧!”
尤子书愣了一下忽而笑出声来,见他无顾忌地笑,斛律风也笑了起来。
“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信,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谁,有没有生病,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睡醒,都写给我。”
“是信还是流水账啊?”
“反正你的事我就是全都要知道。”斛律风压抑住万难忍受的情绪,将身前的人揽入怀里慢慢抱紧,“卿卿,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别忘了我。”
“嗯,去吧,再晚便要赶夜路了。”
背上轻拍的手催促启程,斛律风含住眼中的泪松开手,都奚澈得到信号牵着马走了过来。
“尤先生,我们走啦,我和主上都会很想你。”
“嗯。”尤子书含笑点点头,转身先行离开不再磨蹭道别。
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斛律风攥紧缰绳翻身上马,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牧云书院四字。
“驾!”
马蹄声渐渐远去,尤子书折回门外,望着越来越小的两道身影,嘴角常挂着笑此刻消失不见。
第197章
“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愿君..岁岁年年喜乐长安。
长街拐了个弯,熟悉背影隐入人群,直至再也看不到,尤子书才拖着脚步回到书院。
与此同时,燕西王已离开皇城的消息也传到了乾明殿。
“沿途驿馆都安排妥当了?”
“回陛下,皆已安排妥当,绝不会慢怠分毫。”
“嗯。”
“陛下,还有一事,沈家十七公子沈固撕了金榜。”
李徐放下书靠到椅背上,并不是很在意:“撕就撕吧,难免有怨气,可惜平平之才不堪重用,不足以令朕为他一人做特例,传朕的令不必为难他。”
“是,奴才告退。”
第一百五十章 安心陪着我,别再想离开
一片虚无中谢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有些晕,身子很沉很累。
面对着黑暗不断挣扎,他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些光亮。
眼前床帷很陌生,他想揉揉眼睛,手却没有听从脑袋的指挥伸过来,转头看过去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他的手腕脚腕全都被锁链锁住,锁链连接床榻四角将他的活动范围困在床上,稍稍挣扎锁链便被晃荡得叮叮当当响起来。
什么情况?
谢辞挣扎几次确认了所用的锁链并非人力可以挣断后,便不再白浪费力气,开始冷静思考当下的处境。
“你醒了?”
然而未等到他思绪平稳,熟悉的声音便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
“李徐?你在做什么?凭什么绑着我!放开!”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一瞬间浮现脑海,谢辞心中更加愤怒:“你竟然暗算我,卑鄙小人。”
“怎么发脾气时也怎么惹人喜欢呢。”李徐坐到床边用指背摸了下谢辞的脸颊,谢辞立即嫌恶地躲到最远。
“滚远点。”
“别这样阿辞,以后你每天都要在这里陪着我,总要适应适应吧。”
“你什么意思?”意识到对方的目的,谢辞不免惊诧,惊诧过后怒气更盛,“私囚朝廷命官是重罪,你现在都已经藐视国法了?”
“国法是人定的,也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李徐笑着看他,眼中是不掩饰的喜爱,“阿辞要不要看看现在自己正身处何地?”
谢辞闻言向外扫了眼心头顿时一颤,乾明殿?
“我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李徐心情更加愉悦,强势的用指腹摩擦过谢辞的嘴唇,让他没有办法再躲。
“阿辞,天下都是我的了,何况你呢。”
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辞理清状况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知津兄,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李徐的耐心都多了不少,或者说对于眼前的人,他永远都有耗不尽的耐心。
“放了我,我愿意交兵权。”
“你和兵符都在我手里,这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
谢辞慢慢攥紧拳头,此时再讨论骗与不骗的问题,既晚又幼稚。
“我已经给二叔传信,这个月会启程北境,他见不到我去,一定会起疑。”
“哦?阿辞原来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不过没关系,谢老将军那里我已经做了解释。”
李徐靠近谢辞耐心道:“现在皇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嘉良侯孝悌忠义,交了兵符返乡丁忧,当然,这是表面的说辞。”
“只有谢家人知晓其中真相,真相便是嘉良侯中了皇后所下之毒,我…已经秘密派人带嘉良侯去苗疆求医了。”
“说谎。”谢辞挣着锁链突然激动起来,“没我的命令竹越不可能不与我一起走!”
“当然是你的命令,你昏迷五日,被接入宫中才醒了片刻,现在竹越正拿着你的手书按你的命令守着嘉良侯府呢。”
李徐想到什么笑了下:“忘了说,谢老将军那儿也是你让竹越去传信,不然谢老将军怎么会信什么苗疆之言。”
“怎么可能,你…”
“我会你的笔迹很惊讶吗?不会吧,毕竟你离京在外的每一天我都是靠着你留下的一切勉强度日,包括模仿你的字迹。”
“哦。”李徐凑近抚摸上谢辞的脸,露出温柔的笑,“阿辞忘了吗?在集贤院,先生留的功课也是我帮你写的啊。”
谢辞躲开那只手,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浑身冰冷:“你真是疯了..”
“也许吧,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有办法,我必须留住你,锁也要锁在我身边。”
“卑鄙无耻..你放开我,放开我!”谢辞剧烈挣扎起来,一颗心坠入谷底,平生第一次觉得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绝望。
绝望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知道李徐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被锁在宫中,孤身一人是事实。
现在拼了命也挣不开锁链也是事实,他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不可能,他不接受!
锁链声平静下来,谢辞压抑着颤音道:“知津兄,你放我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阿辞,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现在说这些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从不食言。”谢辞坚定看着对方,“至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可是我觉得现在很好啊,我可以每天抱着你睡觉,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闭上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你,日日夜夜你都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
第198章
“你..放我走吧。”谢辞闭上眼睛不知道还可以再说什么,只能单调地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
“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阿辞,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活着要留在我身边,死了也要与我葬在一处,无论是生是死、今生来世,你都是我的。”
谢辞无法理解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极度陌生,一切都和他了解得不一样。
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从前那些年根本不是真正的李徐,而是李徐虚构出的一个假象。
他从来没有想过李徐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或许不能称之为感情或是爱,这更像是一种控制,一种恶心的占有欲,令他厌恶、排斥,后悔之前一切愚蠢的错付。
“我错了,你就是一个恶心的疯子,没有道理可讲,我竟然错信了你这种人。”
“你没有错。”李徐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旋即又露出温柔的笑,轻轻摸了摸谢辞的头。
“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错,连我们的相识都是我一手促成,你不爱我也合乎情理,可你..不该知道真相。”
李徐小心躺到床上,撑起身子看着谢辞将人搂住,纤长的手指挑开谢辞腰间的带扣,“阿辞,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把你锁起来,锁在我身边,永远逃不掉,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你敢..”谢辞用力挣扎,锁链在耳边响振,“别碰我!李徐!”
李徐似是没听到,指腹轻抚过箭伤留下的疤痕,“每天每天..都想这么做,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么多年的忍耐都补偿回来。”
“李徐!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腰上的手蓦地一顿,随后笑声轻轻响起,李徐撑到他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瞳孔中含着道不明的情绪。
“难道…现在你就能原谅我?既然已经不会原谅,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笑意褪去,向来温柔的眼睛在装入他的身影时渐渐含起了冰冷。
“阿辞,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的锐气全部搓光,安心陪着我就好,别再想离开。”
“你疯了..别碰我!你恶心!滚!”
身体被强势控制住,谢辞惊恐地不断挣扎反抗咒骂,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悲愤和痛苦迫使喉咙含起了血腥,他闭上眼睛,有一瞬间想着要是他早就死在战场上..该多好,那样便不会遭受这样的羞辱,不会这样生不如死。
“我要杀了你,李徐,我一定..要杀了你…”
……
“好。”
镣铐被一个一个解开,李徐小心地把已经昏睡过去人搂入怀中,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
“不该这样..”他收紧手臂,帮怀里的人擦了擦脖颈的汗和眼角悬着的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泪,但指腹被烫到时,心也跟着被掏空撕裂,痛得难以呼吸。
“阿辞,我不想这样,可是…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搓光锐气,就可以安心听话地留在这里了吧?”
“我…该怎么办呢?阿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怀抱里的人很温暖,肖想、得到、掌控,他的阿辞再也逃不掉了,他的心上人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可..他从没有听到过的话,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永远都不会。
“阿辞,我真的很爱你,你…也可以说一句爱我吗?”
眼泪在坐拥天下者的眼中落下,滴在了此刻最恨他的人身上。
【得天下,得谢辞】
祈魂节上的心愿他已全部实现,应当…高兴才是。
“我不需要你爱我,反正你已经不会再离开我,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弑君,关入天牢
好疼..
睡梦中清醒过来,谢辞直感觉身体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他睁开眼睛刚想挪动却发现自己躺在李徐的怀里,记忆汇拢,恨意也更加深刻。
恶心。
“阿辞?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李徐睡得轻,怀里的人一动便也醒了,放出去的狠话在注视到带着恨意的眼睛时又开始摇摆不定。
昨夜帮谢辞上药时他才发现对方腿上身下沾的都是血,都是因为他失了分寸。
本压着一股不甘心的火,见了血迹便被泼上一盆冰水,只剩冷意。
“对不起,我..”
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冷光突然于眼前闪过,李徐瞳孔骤然缩紧。
发冠上的簪子被谢辞拔下去,朝着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刺过来,尖端已经在皮肤上划出血痕。
李徐怔愣地攥住那只手,若非他反应及时此刻怕是已经被取了性命。
“你真的..要杀我。”
簪子在对抗中微微发颤,血痕延伸得更长了些。
李徐用上力气将簪子夺走甩出去,死死攥住谢辞的手腕,心中百感交集。
一击失败,谢辞挣扎起来朝着李徐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被攥紧的手腕稍得到松懈,下一瞬未被撤走的锁链便缠住了李徐的脖子。
“唔..”李徐抓住勒紧脖子的锁链,眼睛紧紧盯着一心想立刻杀掉他的人,眼白一点一点迸出血丝,脖子上的青筋也愈渐明显,脸也因窒息而扭曲发红。
谢辞用尽全力将锁链两端抻紧,李徐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脖子上的锁链也越来越紧。
第199章
在彻底绝望时,李徐终于开始反抗,抓住谢辞的胳膊用力将人控制住推下了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窒息的感觉消失,但越呼吸喉咙就越疼痛难忍,李徐捂着嘴唇咳出不少血丝。
没等他稍作缓和,谢辞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最近的花瓶旁,将花瓶打碎握着碎片朝他冲过来。
碎片对着颈脉刺过来,李徐蹙起眉头一把扯住谢辞的手腕将碎片夺过扔掉。
“闹够了没有!”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谢辞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他的双腕钳制到身后用鞓带绑死。
“别闹了,冷静点。”
双手绑好李徐才将人放开,结果刚得解脱,谢辞便整个人绊倒重重摔到地上,摔出咕咚一声响。
“阿辞!”李徐慌忙跳下床把人扶住,“磕到哪里了?”
“滚!”
见对方手上都是血,李徐脑袋轰隆一声响更加担忧愤怒:“谁让你用手握瓷片!传太医!”
外面守着的太监立刻进来应声,听了个大概,见到屋里的情况也不敢多看,忙不迭就去了。
等到太医过来,谢辞已经被绑住手脚捆到了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再挣扎,一脸杀意地看着所有人。
皇位更替,皇宫被血洗一番,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奴仆全部换了一批,禁卫军也换成了李徐所养的私兵。
因而在皇宫中,除了李徐外,也就只有廖宁和太医知晓谢辞是谁,但掉脑袋的话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为保消息不会外露,针对谢辞的太医,李徐特地挑选了医术精湛且不会多言的人。
“这是新任太医院右院判,范彭。”
谢辞抬眼看向李徐,对方朝他浅淡地笑笑,特地说了一下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前任许院判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医术又不精,实不中用。”
“你!”
“别总是动气,没要他的命,只是赶回家罢了。”
知道许铭因自己丢了官,谢辞更觉得愤恨,干脆闭上眼睛,懒得再看对方一眼。
“陛下,伤口不深,已经清理好包扎完毕,按时换药便可。”
“嗯。”李徐注视包扎好的手,心里一阵烦乱。
范彭跪着后退一步,看看李徐脖子上的瘀痕血迹道:“陛下,您的伤也需尽快处理。”
“有事问你。”李徐根本没听到对方的话,突然想起什么站了起来,“出去说。”
“是。”
走出寝殿,李徐神情更加严肃:“治疗内伤的药何时配好?”
“回陛下,至少还有七日。”
“怎么还要这么久?”
“空昙兰毒性太烈,恐怕小侯….嗯..需要配比药物来中和,才能将效果发挥至最佳。”
李徐沉默良久沉声问道:“还能恢复吗?”
“回陛下,便是内伤完全治愈也难如常人一般。”范彭叹口气摇了摇头,“想要恢复如初….就更不可能了。”
“知道了,退下吧。”
“陛下,您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嗯,处理吧。”
两人回到殿内,太医将伤口处理好便离开了,全程李徐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椅子上谢辞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徐心情更加复杂,走过去轻碰了下谢辞的手腕,“手还疼吗?”
“滚。”
“你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吗?”
谢辞睁开眼睛看向身前的人丝毫不惧:“那你就杀了我吧,皇,帝,陛,下。”
“好。”
谢辞不屑地继续合目等死,然而对方没给他这个痛快。
“来人!把他关入天牢仔细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是。”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便将谢辞连人带椅子一起抬了出去。
声音远去,李徐原地站了一会便去书案坐下开始批阅奏折。
折子越看心里越烦,认识的字变成了天书,一个个钻到脑子里把思绪搅乱,看到最后已经看不明白递折子的人在说什么。
手中的折子被扔出去老远,李徐啪地把笔拍到案上,根本坐立难安。
“把廖宁给朕找过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守在外面的太监立马去传信把廖宁找了过来。
廖宁刚听说谢辞被关进地牢,人就被叫到殿前,路上基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陛下可是动了怒?为着什么?”
传信的小太监本不敢说,但大人问了也不敢不答,便左右看看小声道:“奴才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伺候陛下那位….要刺杀陛下。”
结合目前的情况,廖宁听到这话时没有感到多少震惊,但在未看到李徐脖子上纱布时,也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陛下,您的伤..”
“不碍事。”
李徐站起身来回踱步,心情越来越糟,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天牢干净吗?”
“啊?”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廖宁一愣,“这…自然是比不上在外面。”
“现下天牢中都关着什么人?”
“回陛下,目前只有…谢小侯爷。”
“是吗..”李徐又开始焦虑地踱步,“不会有什么虫子和老鼠吧?”
第200章
“老鼠应是没有。”
“弑君未果而已,朕处罚得是不是太重了?”
“额..”廖宁被问住了,一时有些恍惚,搞不清刚刚皇帝问的是养坏花草损坏物件的错,还是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臣以为弑君之罪还是…应当适当处罚的。”
“是啊,但阿辞的手受伤了,别有没长眼的磕碰到。”
廖宁颔首道:“陛下放下,臣已叮嘱过,没人敢苛待小侯爷。”
“但他还没吃东西,一口水都没喝。”
“臣会命人为小侯爷送些水米。”
“牢饭他吃得惯?”
“臣会再送些糕点。”
“嗯。”李徐思索着眉头越锁越紧,“眼下正是多雨的时节,天牢中怕是很潮湿。”
廖宁沉默少顷试探道:“陛下,要不…还是将小侯爷从天牢中放出来吧。”
李徐冷下脸看着廖宁:“你敢质疑朕的决定?”
“臣不敢。”廖宁立时吓得跪地解释,“臣只是觉得..”
“好,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啊?”廖宁又懵了,他说什么了?
“既然你为他求情,朕也觉得关在哪里反省都一样,便将他锁在乾明殿吧。”
李徐一挥袖子心情稍稍转好:“速去将人接回来,再吩咐御膳房做一碗如意羹来。”
“是,臣这便吩咐下去。”
从乾明殿出去,廖宁松开一口气,亲力亲为去接人。
于是….谢辞还没到天牢就被送回了乾明殿。
但为了达到警告的效果,谢辞还是被镣铐锁住,四肢呈“丫”字站在殿内不得休息。
“阿辞,无论你怎么闹,也还是会在我的掌控下,杀不了我,所以..学得听话一点好吗?”
谢辞像是看到对方便眼痛一般挪开视线,惜字如金地又骂了句滚。
“别这么讨厌我,日后你每一天都要看到我,这样下去只会折磨你自己。”
李徐把刚做好的如意羹端起来,舀上一勺吹吹热气送到谢辞嘴边:“阿辞,乖乖把饭吃完,就不锁着你了。”
谢辞侧头躲开勺子,对当下处境无能为力,整个人像是随时要被点着的炮仗压抑着火气。
勺子又被送过来,谢辞猛地撞开已怒到极点:“滚开!我死都不会吃你的东西!看到你就恶心!”
瓷碗啪嚓一声被摔碎,李徐捏住谢辞的脖子把人带到眼前,脸色愈渐难看,声音也冷漠起来。
“你要是想一直闹,也可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耻大辱
面前的人离开,寝殿中渐渐安静下来,谢辞挣脱不开锁链只好忍着气挪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待着。
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又重新向他靠近。
注意到对方手中多了个装脂膏的瓶子,谢辞头皮瞬间发麻,警惕且发自内心地抗拒:“你要做什么?不许过来。”
“阿辞明明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盼了这么多年,而今补回来应该不算过分吧。”
“你滚开!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啊!”谢辞挣着锁链情绪愈发失控,“李徐!你若是不杀我!终有一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徐慢慢走近只当未听到,嘴角似有若无挂着笑。
眼前的人手腕脚腕脖子上皆拴着铁链,衣衫随着挣扎将白皙的肌肤隐隐露入眼帘,除却那双含着滔天恨意的眼睛,此刻这人的每一处都属于自己。
他靠过去抬手揽住谢辞的腰,谢辞猛地后退却因他身上散发的香气而丧失可以反抗的能力,手臂只需要轻轻用力,便可迎金桂之香入怀。
“别碰我!滚开!滚!!”
李徐充耳不闻,从腰间的小瓶子里取出一粒小药丸,捏住谢辞的脸颊强迫对方张嘴将药丸塞进去,又强迫对方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谢辞呛到眼泪溢出,落在他人眸中竟成了惹火的原罪。
李徐贴近他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慵懒,“阿辞,很快你会求我碰你。”
谢辞目色一滞,自丹田散出的难以忍受的滚烫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刚刚喂他吃的是什么。
“无..耻。”
灼烧感游走于身体的每一条经脉渐乱心智,两句话的时间谢辞就已经浑身无力意识模糊不清。
李徐笑了声取出钥匙,先将脚腕的锁打开,而后是脖子,失去一半桎梏的人此刻比被锁着时还要听话。
手腕的锁打开,链条和钥匙一同落地,李徐小心将瘫软倒下的人接入怀里,熟悉的温暖将他的心也烧得滚烫,几步路将人放到床榻上,衣衫解开时身上还密密麻麻铺着昨天留下的印记。
感受到冰凉舒适的触感,谢辞下意识靠近几分,便听到那只手的主人满意地轻笑,“阿辞,你说说现在想怎样了?”
最烈性的药足以使人的神志混乱,谢辞甚至看不清眼前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只想快快结束这份痛苦的折磨。
“难受..”他无力地握住那只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帮帮..我..”
“哈哈…好,我会帮你。”
……
一帮帮到日上三竿,有了昨夜的警醒,李徐不敢再乱来,但还是把人折腾得有药也开始抗拒才罢休去吩咐人备水再碗水粉汤圆来。
沐浴好,汤圆也刚好被送进来,趁着迷惑神志的药效未散去,李徐把谢辞抱进怀里,端着碗舀起一颗汤圆喂到谢辞嘴边。
第201章
“阿辞,张口,尝尝宫中做的和广全楼的有什么不一样。”
怀里的人在香料的刺激下完全变了个模样,没有意识,听话又乖顺,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好吃吗?”
谢辞含起笑点了点头。
李徐微微怔住,勺子碰到碗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
“再笑一下。”
怀里的人又笑了一下,他放下碗再难控制地吻住得之不易的笑容,慢慢探究品尝其中的甜蜜,“这个香真好,若能一直用该多好,只是那样..你就不是你了。”
李徐心绪复杂地叹口气,继续喂谢辞吃汤圆。
按谢辞的脾气说了不吃他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吃,日子还长,总不能次次都用这种法子喂,还是要想个法子让谢辞自己愿意吃东西才行。
“陛下,太皇太后朝乾明殿来了。”廖宁急着走进门停在厅堂朝内室行了礼。
“拦到正殿,朕即刻便去。”
“是。”
李徐放下碗用帕子轻轻帮谢辞擦了擦嘴,将人放躺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眼下宫中或者说整个凌国,只有他、廖宁、范彭和谢辞本人知道谢辞身处皇宫,绝不能被再多人知晓,尤其是祖母,若是祖母知道谢辞被他关在宫里,定然少不了麻烦。
怕底下人拦不住,李徐不敢耽搁换身衣服直奔正殿。
结果不出他所料,半路便和谢秀云撞个正着。
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妇人腰背依旧挺拔眼睛奕奕有神,只是经历宫中剧变头发彻底花白了。
“祖母万安。”
谢秀云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脸上没什么笑模样,只道可怜又可恨。
“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
“孙儿不小心刮碰到了,不碍事。”
“这么说皇帝今日没去早朝,就是因为受了伤吧?”
李徐点头:“正是。”
“谎话连篇。”谢秀云用拐杖重捶地面怒道:“你当哀家是人老了耳聋眼花什么都不知道?你昨日接了什么人入宫,今天又是因为谁没去上朝?”
李徐低着头,震惊和疑虑很快过去,短短几息之间便想好了对策。
“都给哀家退远些!”
谢秀云顾及着皇族颜面,遣走宫婢才开始质问李徐。
“你竟然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可还有半点做皇帝的样子?”
语气不对,李徐慢慢安下心,原是虚惊一场,“只是无聊消遣而已。”
“消遣?也罢,你已登基数日,后宫也该进人了,着户部挑些个不错的往宫里送送。”
“母后丧期未过,纳妃一事应再等等。”
“什么?”谢秀云指着李徐气得脸色发黑,“你怎么有脸用这件事做挡箭牌!”
李徐立即揖手更换理由:“孙儿不举,暂时不能纳妃立后,刚刚不好意思说。”
“你!”谢秀云拎起拐杖刚要打,突然想到李徐的确没有侍妾,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李徐房里有伺候的婢子,倒是常有听说五殿下不近女色的话。
拐杖放下去,谢秀云压着声音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绝不敢欺瞒祖母,不纳妃也是为皇室颜面着想,范院判已经在为孙儿诊治,待孙儿康复再谈纳妃一事不迟。”
结合从前的传言,谢秀云真的信了这话,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件事不能再有其他人知晓,范彭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得让他再明白些。”
“是,孙儿记住了。”
“你这病,范彭怎么说?何时能彻底治愈?”
李徐故作低落地摇摇头:“也许...要病一辈子了。”
“一派胡言!子嗣大事岂由得他做定论?”见李徐面上哀色更重,谢秀云只好转了颜色安慰:“你且安心,你还这么年轻,定然可以治愈。”
“唉..但愿如此。”
谢秀云担忧着皇族的下一代,凝重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和你带回宫的男人....罢了,放宽心莫要太纠结于此。”
多活了几十年,谢秀云想到可能会问出什么有伤李徐自尊的问题,让人更加自卑,便就此打住离开了乾明殿。
“廖宁。”
“臣在。”
李徐一改哀色冷下脸:“查查是谁多嘴将朕的事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一旦查明立即杖毙,传令所有人,乾明殿的事再有半句话传出去便一起去死。”
“是。”
寝殿中,香气所带的药效随着时间散去。
谢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
意识慢慢清晰,他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回忆起刚刚的一切怒火攻心咳出一口血来,溅到被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
“那儿会听到没?”
“当然了,我不是跟你一起守着的吗。”
外面忽然传进说话声,听着像是两个太监的声音,谢辞擦擦嘴上的血,视线在寝殿内转了一圈,李徐并不在这。
“也是啊,陛下怎么不纳妃偏带回来个男人呢?”
“你说呢,跟小猫叫似的抓得咱这没根的都心痒痒,何况血气方刚的呢。”
“哎哎,看到长什么样儿了吧?”
“那没有。”
“我可看着了,啧啧,像狐狸成精了一样好看着呢,怪不得能做男宠。”
男宠?是在说他?
第202章
三言两语受奇耻大辱,谢辞握掌成拳指节咯哒作响,胸口一阵憋闷喉咙又涌上些血腥气来。
“不过怎么感觉不像是自愿的,一会儿两会儿地骂人。”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平时骂着装不愿意,到了侍寝的时候....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吗。”
“闭嘴!”谢辞咕咚摔到地上,恨意累及两只眼睛因怒气泛起红。
是因为李徐给他喂了药,他才会那样。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两个太监听到声音跑进来,都以为殿里的人在睡觉,没承想讨论的话被听到,大眼瞪小眼没一个有主意的。
“他不会告状吧?”一个太监压着声音问。
另一个太监同样小声回:“我们又没说什么。”
“您...没事吧?公子。”一个太监往前迈一步,想想眼前的年轻人未有册封还是男子之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虽然嘴里关心问着,但俩人没有一个上前去扶,只远远站着,毕竟达官显贵有养娈童男宠的都是为了消遣,与妓子无异,能娶进家门长长久久的还得是可以传宗接代的女子。
达官显贵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所以在乾明殿宫人眼中伺候他们皇帝的这个人也就是有今天没明天。
谢辞不知道两个人的心思,扶着床榻忍着身上的难受站起来,怒视着两人道:“别再让我听到那些话,我不是李徐的男宠。”
“你...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也太..太找死了吧。”
“死有何惧,警告你们,我杀不了李徐不代表杀不了你们。”
两个太监看着眼前的人,嘴唇被伤得似欲滴血咬出几道牙印,双颊带着情事后的颜色,眼睛粉粉红红含着一汪水,看起只会委屈惹人怜惜,根本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别是发癔症了,咱们快出去吧,不然陛下回来该责怪了。”
“你说什么!”谢辞气昏了头刚往那边迈步,两个太监便以更快的速度溜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情字难解
“滚回来!”
追了几步,谢辞突然发现自己少了桎梏,但低头一看右脚脚腕上还是戴着脚镣,长长的锁链拴在殿内的承重柱上。
他渐渐冷静下来走过去检查,拴得很严,脚镣也严丝合缝,锁链更是结实得连斩断都不可能。
检查一番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镣铐用的似是特殊材料,靠近皮肤的一面仔细去摸是软的,所以他才没有因挣扎抻动而受伤。
谢辞放下锁链忍不住冷笑:“还真会感动自己。”
报仇可以放,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逃出去,只有离开皇宫他才有反抗的可能。
锁链的长度勉强够他在寝殿中活动,但不足以迈出寝殿。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寝殿周围并没有守卫,只有几个伺候的宫婢,避开这些人不算难,但想要自己逃出宫是天方夜谭。
在皇宫里唯一可以确认会帮他的人只有太皇太后,他必须先让姑祖母知道他在皇宫,知道他的处境,再让姑祖母帮他离开。
乾明殿到寿常宫不算太远,即便路上危险也必须一试,夜里李徐一定会在,白日不好说,唯一的机会是卯时早朝。
从前的皇帝有勤政之名,日日上朝,今日李徐并未上朝,不知是否还在延续此制度,若是三日为期五日为期,便要再等。
寝殿内所有尖锐或可能会利用到的工具都被撤离。
日头落下去,夜幕笼罩,谢辞在寝殿转了一圈又一圈,视线从书案放置的砚台上离开,靠坐回床上望着半开的窗子望得出神。
“你还没睡?”
一心思索如何逃走,未察觉近在咫尺的脚步,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谢辞受了下惊,目光从对方身上扫过落到别处,不看不理。
李徐倒来一杯水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道:“一天没喝水,嘴唇都干了,喝点水吧。”
“放我走。”
“没可能。”李徐把杯子递近些,“若是想报仇,便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努力养好身体。”
谢辞打翻杯子反手给了李徐一巴掌:“有道理啊,那就请陛下再去倒一杯吧。”
感受着脸颊的刺痛,李徐沉声道了句好,捡起地毯上的杯子放到一边,重新倒了一杯水回来。
手中的杯子再次被打翻,同样的巴掌落到同样的位置。
“抱歉呀陛下,手滑了。”
“好,我再倒一杯。”
又是几次一样的结果,李徐看着脚边的杯子叹息道:“阿辞,你要怎样才可以喝呢?”
“陛下真是宽厚,脸都肿了还这么会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地关心臣属,传出去定称得上一世明君呐。”
冷嘲热讽入耳,李徐心中泛起苦涩,但事已至此已无可辩解无法挽回,只能认准这一条路走到黑。
见对方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谢辞更加痛恨,用力将对方下床榻道:“你竟然对我用药,行同狗彘,无耻之尤!”
“我...”李徐扶住额头坐在地上,不知哪根弦搭错突然笑了,“我就是对你下了药,只有那样你才听话,还会对我笑。”
话到此处索性破罐破摔,李徐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已经不在乎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一次在松雪别院就是我给你用了催情香,你根本不是自愿的,第二次在娿罗也是一样,都我哄骗了你,我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才能得到你。”
第203章
“你怎么能那样做?”谢辞怔了一会,不可置信之后又觉得的确没有什么是眼前这人做不出的了,“你真令人恶心!”
“是!我恶心我卑鄙!”李徐站起身上前握住谢辞的肩膀,“可之后你愿意了,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之前的事还重要吗?”
谢辞一把拨开对方的手:“当然重要!你趁我醉酒不清醒用卑劣手段,转过头却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若是你没有乘人之危,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做那些!”
“不,不是这样,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是爱我的阿辞,你..”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李徐定住心头涌起悲痛,悬着的双手愈发无措,眼睛慢慢垂下去,睫毛遮住了不受控制的泪:“我知道了,休息吧。”
“你若是还有一丝羞耻心,便离我远一点。”谢辞拎起脚腕上的锁链冷笑着看向对方,“但看起来,皇帝陛下不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人。”
“你说得对,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无所谓。”
得到这样的回答,谢辞知道没别的法子,只得压抑怒气背对着李徐躲远些躺下去,安心度过今天明日再搏一搏逃走。
李徐静静站在床边盯着那道背影看了许久,慢慢脱下袍子躺到外侧,犹豫一会还是过去把谢辞搂进了怀里。
但意外的是谢辞并没有反抗,李徐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岁月静好,觉得蹊跷到诡异。
“阿辞,你...睡着了吗?”不是睡着了,怎么不挣开他?
“你放我走。”
平静的要求仍含着恨与怒,李徐小心收紧手臂尽量温柔地回答:“除了这件事不行,其他都可以依你。”
“让我杀了你也可以?”
李徐想想认真道:“我不能死,想出气的话可以扎我几刀。”
“不死出不了气,那把链子解开。”
“链子解开你会跑,和放你走算同一件事。”
谢辞突然挣脱开,眼神冰冷地坐起来看着身侧的人:“你要锁我到什么时候?我是你的狗吗要被拴着!”
“胡说什么!”李徐厉声反驳,跟着坐起来轻轻捏住谢辞的双肩,眼中流露出源自内心的真诚,“阿辞,你是我的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呵。”谢辞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挣脱对方的手冷笑道:“但愿你自己能信了这话。”
“我说的...是真的。”
李徐垂下头,骗局一旦被戳穿,再多的真心话也不会被当真,这道理他是知道的。
“阿辞,要是你看着我实在讨厌,我..可以给你寻一个侍妾,你不是...喜欢漂亮的姑娘吗。”
费力将可以妥协的建议说出来,心中的酸涩一浪接着一浪,李徐攥紧拳头,继续艰难地让步。
“两个..三个也行,选..选你喜欢的,陪着你,这样可以吗?只要你别离开我..”
谢辞听着发癫的话,转身背对着躺了回去:“你无药可救了,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恶心,你最好不要再碰我。”
“我不明白,阿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徐心里一点点趋于崩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你现在做出一些弥补。”
没有人教过他现在该怎么办,他明明只想留住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先生在讲往圣先贤时,不教他怎么留住他的心上人呢。
“我忍着一切从六岁到如今,这十四年来我认着仇人做母亲,看着仇人在我与阿姐的痛苦上享乐,现在终于报了仇,可报仇之后为什么没有感觉那么好。”
他小心地伸出手握住谢辞散在身后的一缕头发,又开始在彻底狠下心和情深中徘徊不定:“要是我不报仇,不做皇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发丝在掌心中流走,谢辞再次坐起来朝他狠狠泼上一盆冷水。
“别把自己那颗龌龊至极的心,用不得已三个字洗干净,你的苦衷不是你害我的理由,我对你,问心无愧,你对我,忘本负义。”
“那件事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阿辞...我真的没想害你,我有解药的....”李徐掩住脸愈发痛苦难捱,“那只是暂时的,本不会对身体有任何伤害,我真的没说谎。”
“我只是不想让你和谢扬去北境,你发现身体异常就一定会留在皇城养病,若是我预想到宫宴上及罗伽诃会不断挑衅,我绝对不会那样做,阿辞...我真的没想到..”
他急着握住谢辞的手哀求道:“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别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别离开我好不好?”
谢辞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了些,李徐眼泪含着的泪滴落下来,咸与苦涩中是已然崩溃的慌张无措。
“母妃和阿姐都扔下了我,我只有你了阿辞,只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才在跳动血才是滚烫的,我才感觉自己在真实地活着。”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不好吗?我会永远永远对你好,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李徐突然想到什么飞奔下床,将远处书案上木盒中的书拿出来,书页翻到中央,夹着一张泛黄的字条。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字条,回去呈到谢辞面前,眼睛填满了期盼地笑:“你看,这是你写给我的,我一直留着,你对我是有情的对吗?”
“阿辞,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你若是觉得无聊了,我们就出去玩,过几日我便将松雪别院中的桂树移栽到这里,入秋便开花了,又可以酿酒。”
第204章
李徐跪到床下仰头看着谢辞,握住谢辞的手声音透着小心翼翼。
“等到头发花白时我们就离开皇城,寻一个世外桃源一起养老,好不好?”
眼泪不断落在地毯上,他努力让自己没那么哽咽道:“一辈子很短的,求你陪陪我吧阿辞..”
谢辞一脸漠然,像是没有听到,只定定地看着字条。
沉默许久,谢辞抬手接过了那张字条,记忆在泛黄的纸张中慢慢回到脑海。
所以...只是因为没心没肺的玩笑?
前尘往事(一):忆惜少年时,与君初相知
少时入学集贤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李徐。
少年一袭素衣不染纤尘,仿佛隔绝于世间之外,仿佛前世便已注定此生必为尊贵之人。
没人知道李徐为什么不在宫中读书,也没人敢跟不苟言笑的皇子结交,只有我。
我天不怕地不怕每天缠着他,甚至写了“调戏”的字条给他。
当时只顾玩笑,不承想经年后泛黄的字条成了我致命的枷锁,拉我陷入万劫不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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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夜静谧漫长,丝丝细雨落入集贤院百川堂,雨声人声交杂,听者愈发昏昏欲睡。
谢辞百无聊赖地用手肘碰碰沈固:“这老头讲话一直这么催眠的吗?”
“嘘,小声点,别被博士听到了。”沈固压低声音无奈地看着谢辞,“博士年纪大了,讲话自然是有些慢的。”
“唉,这得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谢辞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我已经开始后悔来这了。”
“你快起来,再坚持坚持,就快讲完了。”沈固拽了拽谢辞的袖子,“一会被博士看到又该罚你了。”
谢辞浅叹了口气,直起身撑着脑袋继续听白胡子博士慢吞吞地说话。
春雨绵绵送来清冷夜风,困意终于随着这凉夜散了些,谢辞朝菱花窗外望了望又是一阵苦恼。
“竹越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等着吃栗粉糕呢。”
“你怎么天天想着吃,要姑父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别咒我,本来想分你吃两块的,沾着桂花蜜可好吃啦。”
“真有那么好吃?”
“当然啦。”
“那..竹越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固!你来说说我刚才都讲了些什么?”白胡子博士突然点到名字,两个人立时噤声。
沈固磨磨蹭蹭站起来,光顾着和谢辞说话压根没听博士讲什么,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周围很快传来憋笑的声音。
“那换谢辞来说说。”
谢辞咧开的嘴一僵,把龇着乐的牙收了起来,站起身朝武辛挤挤眼睛,武辛十分“义气”地埋头不再看他。
“讲的...书。”
回答完的下一瞬卷起来的书就敲在了他头上,白胡子博士明显已经怒气冲天:“有脑子闲聊,没脑子答,一起出去站着反省!”
两个人前后脚走出去站到,学堂外丝雨绵绵,料峭春风吹得人直打寒战。
“进了书院就要一心读书!别把在家时的公子哥气派在我面前使!再有睡觉讲闲话者统统给我滚出去!”
屋内愤慨的声音透过轩窗传入了两人耳中,沈固斜眼看向谢辞抱怨道:“都怪你。”
“哎呀外面多凉快呀。”谢辞手肘搭到沈固肩上嘿嘿笑了两声,“一会竹越买回来栗粉糕多分你两块。”
“哪还有心情吃,又要被我爹娘骂了。”
“骂两句而已,大不了....”谢辞的声音突然停住,目光跟随着不远处移动的纸伞落在伞下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莲花纹锦袍,头发用发带束起,脚步很慢似是怕踩到水洼溅湿袍子。
“十七哥,那人是谁啊?他怎么不上夜课?”
沈固顺着谢辞的目光看过去:“是五皇子啊,你不知道吗?陛下让五皇子入集贤院读书,前两日就住进来了。”
“他就是五皇子?”谢辞眺望着笑笑,“生得真好看。”
“是啊,听说五皇子的生母曾经是皇城第一美人,而且五皇子现下才十岁的年纪,就已经针对时政献过策论,陛下喜爱极了。”
谢辞哼一声不服气道:“那有什么厉害的,我还会打兔子呢。”
“那能一样吗?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唉,我要是也有五殿下那么厉害就好了,就能早日高中,不受大伯和哥哥的欺负。”
“沈丛又揍你了?”谢辞气呼呼地握拳于胸前,“他再欺负你,我就往他屋子里扔狗屎。”
沈固泄口气垂下双臂,无语地看着谢辞摇了摇头。
屋内白胡子博士撑着书案慢慢站起身:“好了,今日便讲到此处,望诸君严以律己学有所成。”
“学生谨记。”
众人应声,学堂嘈杂一阵院生先后走出来。
谢辞看着远处越走越远的人,拍拍沈固的肩道:“下课啦,我去找五殿下啦!”
“哎!阿辞!”沈固拦慢一步人就跑远了,“你认识五殿下吗!快回来!”
雨丝落在身上,谢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蹦跳着迅速钻进了纸伞下。
握着伞柄的人明显被不速之客惊吓到,两道视线汇聚到一处,一个笑逐颜开,一个茫然无措。
第205章
“你..”
“我叫谢辞。”谢辞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笑意吟吟,“殿下,你长得真好看,我要和你做朋友。”
李徐低头看看袍子上因对方蹦过来而溅上的泥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原来是嘉良侯的小公子,幸会。”说完李徐绕开谢辞继续往前走,不料对方又黏了上来。
“谢小公子不回斋舍?”
“我们一起回吧~”
“我不住斋舍。”
“那住哪?”
“水云居。”
“你住得这么好呀,皇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那我送殿下回去吧。”
一个走一步另一个便跟一步,纸伞盖不住两个人,袖子渐渐被雨水打湿。
李徐保持着涵养浅声道:“不劳谢小公子,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哒,我闲着无聊嘛。”
“你..罢了,随便吧。”
两人并肩雨中,细雨落在伞面上滴答作响。
快走到水云居,李徐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谢小公子何故一直盯着我看?”
“当然是因为殿下生得好看呀。”谢辞毫不避讳地看着对方,满眼皆是真诚。
“多谢赞言。”
谢辞听得到谢字,听不出疏离的语气,更热情了:“不用谢,殿下要不要吃栗粉糕?我答应十七哥要多给他几块,我也要吃,竹越也要吃,所以可以分给你一块。”
“不必,不饿。”
“那好吧。”想着可能不够分,谢辞没再多邀。
纸伞低了低,李徐的声音清冷,落在雨中似乎比这初春的夜还要凉些:“夜深了,谢小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李徐不再理会他直接进入水云居,紧紧掩上门,紧紧闩紧了门闩。
谢辞站在门外淋着雨,突然笑着朝大门挥手喊道:“殿下我走啦!明天见!”
好看有趣人又好,真是个完美的朋友!
回到斋舍,跷着二郎腿吃着栗粉糕,听着竹越讲故事,一夜悠哉过去。
到第二日坐在学堂里,谢辞又一脸苦相昏昏欲睡。
“公子,您不是才刚睡醒吗。”竹越晃晃谢辞的胳膊,“别睡了,不然又要被罚站打手板了。”
“可是我好困啊..什么时候下课啊。”
竹越:......
“还没上课呢公子。”
“唉。”
...
“是五殿下。”
“五殿下来了。”
“五殿下居然真的到集贤院读书。”
“快别说话了。”
...
听着周围的声音,谢辞一霎打起精神朝门口看去。
那人一身素衣,自己提着书箧,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离得近的院生默默行礼让开了一条路来。
“殿下殿下!坐到我这儿来吧,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谢辞热络的声音换来了所有人异样惊讶的目光,然而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李徐不理,他站起来跑过去一把攥住李徐的手腕,直接在对方的震撼中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的桌子。
“坐吧,我们一起上课~”
李徐在原地愣了足有两息的时间才回神,而后默默按对方的邀请坐到了指定位置。
被占了原位的沈固无语地拿着书挪到了武辛旁边。
谢辞,集贤院最传奇的人物,见到漂亮小公子就追着做朋友拜关公,见到漂亮小姑娘就追着当牛作马要娶人家做媳妇。
只不过无论做兄弟还是娶媳妇都三心二意,挨了不少骂。
沈固和武辛两个人相视一眼,皆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心道这厮如今连皇子都不放过了。
“殿下,你用早膳了嘛?”
李徐不答。
谢辞撑着下巴,刚想继续问,博士走进来只好和众人一起站起来行礼,白胡子博士重重咳了两声,讲堂内安静下来不再有人发出声音。
李徐翻开要讲的文章目不斜视,谢辞也跟着翻翻书愈发觉得无聊。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漫长的课程开始,说者慢条斯理,听者昏昏欲睡。
谢辞用书挡住脑袋朝李徐小声道:“殿下殿下,帮我看着点那老头,要是他过来记得叫我哦。”
“你不听课?还要睡觉?”李徐看着他蹙起了眉头,“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一事无成。”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谢辞合上书,笑得随意,“及时行乐方为人生真谛,比如现在,我困了,困了就是要睡觉嘛。”
“谬论。”
“才不是谬论呢,困了不睡觉,饿了不吃饭,那有什么乐趣呀?”
李徐不再回话,谢辞不服气地拽拽李徐的衣服继续说自己的道理,但对方没再理他一句。
“谢辞!”白胡子博士的书精准地飞过来砸到谢辞身上,“自己不学还要打扰别人!出去站着!”
谢辞哭丧着脸又在骂声中走出去,竹越跟在后面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公子,等休沐回侯府,您就又要挨打了。”
“还不是怪那个五殿下,让他帮我看着点,不帮就算了,还说我。”谢辞摩拳擦掌朝讲堂里面瞄,“哼,没趣的小正经,看小爷怎么整他。”
············
············
第206章
“知津兄!”
李徐应声看过去,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不懂事的小童长成了不懂事的少年。
少年穿着红色劲装,明艳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动人的笑,一双凤眸宛若秋水,未施粉黛双唇仍似点绛朱红。
朝他跑过来时像是一团火,一团只在他心中燃烧的火。
“阿辞,你怎么没去校场?”
“见你一面就走了。”谢辞缓了口气把字条塞到他手中,“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刚学的,来不及了,我走啦!”
“慢些跑!”李徐看着远去的身影略感无奈,小心将手中字条展开,眼睛随着墨迹怔住慢慢化开一汪春水。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准备逃跑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泛黄的字条上字迹歪歪扭扭,已然浅淡得快要看不清。
书写之人早就忘记是从哪本书中翻到了那首诗,唯有收信之人仍记得那天心跳得很快,记得双手差一点就要捏不住字条。
李徐含着泪注视眼前的人,然后字条随着期盼一起被撕得粉碎扔到了他身上。
“我活到现在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纸片落在身侧和衣袍上,李徐低下头慢慢捡起一片,碎了的字再难辨认清楚。
他瘫在地上小心翼翼一片一片将撕碎的字条收集起来,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散落的纸片还没有收集完就被无情打散。
“何必在这儿营造情深意重的模样骗人骗己,恶心至极,若是可以重新开始,我一定一辈子都离你远远的。”
“重新开始就能改变吗!”李徐突然站起身一把攥住谢辞的手腕扯到身前,“你已经没办法离开了。”
“放手,放手啊!”谢辞用力挣着向后躲,却被抓得更紧控制住了双臂,“滚开!别碰我!”
“一天说几遍骂几遍不累不腻吗?”
李徐一只手便将谢辞的双腕钳制住,将人压到身下轻抚过唇瓣,眼中的泪不知在何时彻底干涸。
“你又逃不掉,何必白费无谓的口舌,不如乖一些,配合一些,我们都好过。”
“你放开我..”谢辞反抗不过渐渐不再挣扎,只是绝望地悲凉地看着对方,“你又要强迫我?倒不如杀了我,留一具听话的尸体来得好。”
看着那双眼睛李徐无声长叹,躺下去将人抱紧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因抗拒而颤抖的背:“夜深了,乖乖睡觉吧。”
谢辞没再反抗,他不能保证不断地激怒最终伤害的不是自己。
抱着他的这个人本该最是熟悉,甚至不久之前他们还两厢情愿地温存缠绵,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陌生极了、厌恶极了。
“阿辞,我真的很爱你。”
圈着身子的手臂又紧了些,谢辞蹙起眉冷漠地反驳道:“这不是爱,只是无耻的占有欲作祟,你...根本不爱我。”
李徐闭上眼睛,解释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咽不下,他靠着卑劣手段锁住了他的心上人,也因卑劣手段换得了生不如死。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今的一切已经是他在艰难取舍中能承受住的最佳选择了。
就这样吧。
在他身边恨他,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好得多。
凉风吹动窗棂,长夜过去渐见天明,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只用了几日时间。
几乎一夜未眠,听到身边的人离开,谢辞慢慢睁开了眼睛。
等到脚步声远去,他起身下床前后窗看了一圈,只有殿门外留着两个没见过的小太监候命,李徐今日穿了朝服,即便最快的计算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没有看守、李徐不在,对他来说是个难逢的好机会,虽是下下策但也只能赌一把,只要能见到姑祖母,就有最大的希望可以离开。
他尽量放轻脚步朝书案走,手还没碰到东西,寝殿外的守着的两个小太监便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端着刚送过来的早膳。
“公子醒了便先用膳吧。”
碗盘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是什么?”谢辞拖着脚上的锁链走到桌子边,两个小太监自动无视了锁链声向他介绍餐食。
“有松子粥、龙须菜、丝鹅粉汤、炉煿肉、枣豆糕、桂花糖藕,公子趁热先用膳吧。”
谢辞盯着桌面看了一会抬手挥过去将所有盘子打落,瓷片吃食散了满地,两个小太监惊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喜欢,我要吃鹿脯喝酒。”他指向其中一人道:“你,去叫人送来。”
被指到的小太监站在原地并没有做出反应。
“有谁像我一样可日日住在皇帝的寝殿?”谢辞弯腰拎起链接镣铐的锁链晃了晃,“他离不开我,所以别让我不高兴说错话,丢你们的小命。”
“是..奴才明白。”
“明白还不快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支走一个,谢辞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个身上道:“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我来清?”
留下的小太监连忙跪下去开始清理地面狼藉。
谢辞去书案将看好的砚台拿起来慢慢走回去,仔细衡量力度后迅速过去敲到小太监的枕骨上。
第207章
人在计划中倒地失去了意识,他蹲下用手指压到对方的颈脉上确认人还活着心里松了口气,一时半刻应是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支走那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已是半点不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小太监的衣服换到了自己身上。
换好衣服,谢辞跑到书案处在笔架上随便拿了一支笔咬住,而后坐到地上,将镣铐向上移动到卡住不得再动的位置。
渐深的呼吸声在耳边愈发明显,他紧紧咬住笔杆按住脚腕,拿着砚台狠狠朝被拴住的那只脚砸了下去。
“唔!”冷汗瞬间沁透衣衫,拿着砚台的那只手也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谢辞仰起头,汗水从脖颈缓缓流下去,笔杆上的牙印越陷越深,他颤着手去掰了下右脚,一刹那脑袋差点因为疼痛而昏厥。
还不行...
手中的砚台没得犹豫再次抬起,一下接着一下地砸到右脚上,口中的笔杆在痛到极限时直接被咬断开。
不长的时间,内衫便已湿透,将外袍也沾上了冷汗,砚台哐当掉在地上。
谢辞来不及缓过这阵痛,便一手攥住镣铐一手去掰生生砸碎的右脚,一点一点将镣铐从脚上推了下去。
卸下镣铐,他扔掉口中的笔用力握拳砸了下地面,努力让自己在非人可承受的伤痛中保持清醒。
不能再多耽搁,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支走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这么想着,谢辞费力支撑起身体,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绷紧,痛到极致几度昏厥,整个人冷汗如雨颤抖得厉害。
他扶着书案站稳,果断给了自己一巴掌拍醒脑袋,强忍着脚上的疼一瘸一拐走到后窗,废脚当作好脚用推开窗户爬了出去。
虽然穿着太监的衣服,但他跛着脚担心会有人起疑,还是凭着记忆选了条还算隐蔽的路走。
皇帝不在寝殿,没有固定的守卫只有巡逻队伍,换岗时间、巡逻路线若与从前一样那于他来说还算有利。
拖着废脚好不容易绕过巡逻队伍离开乾明宫,已是疼到无感。
不敢走大路只能选少有人走的小路,七绕八绕慢慢靠近寿常宫,谢辞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幼年不循规矩礼数在宫中胡乱瞎逛,而今才能知道哪条路走得安全。
“哎!那边的!”
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谢辞一定,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说你呢!跛着脚那个!怎么还往前走!过来!”
没办法躲,谢辞咬咬牙只能转回身,远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和几个宫女,身后摆着不少花盆和一个木板推车。
叫住他的太监很面生,从穿着看来像是个掌事的。
“你是哪儿当差的?”
“我..”谢辞低着头吸口气道:“是云韶院的。”
老太监好像没听清朝他招手:“你过来,太皇太妃要了不少·花,人手不够,你也一起帮着搬。”
宁康宫的掌事太监?太皇太妃不曾见过,有可能会揽闲事帮他见姑祖母吗?
在皇宫想要过得好定要与皇帝一心,宁康宫还是不冒险的好。
“没听到吗!哪选的这么个愣头呆子。”
“陛下散朝后要看舞乐,云韶院上下正忙,小的刚领了差事送完东西,眼下要回去复命,再帮各位姐姐做些杂事,晚了嬷嬷又要打。”
谢辞往前挪两步以此证明:“前几日便是回去晚了,嬷嬷生气才打断了腿,望公公体谅,小的确实帮不上忙。”
老太监不满地哼哼两声道:“是太皇太妃的事重要,还是给云韶院的乐姬舞姬打杂重要?今日借你帮忙,到宁康宫太皇太妃少不了赏,赶紧帮着搬,耽误了,小心太皇太妃开罪。”
对方这样态度若是不帮定然难以脱身,谢辞思量后不想将事情闹复杂,只好忍着脚伤过去帮忙搬花盆。
脚疼得麻痹之后倒觉得不怎么疼了,只不过冷汗还在不断外冒,脸色唇色也愈渐惨白。
感受到如芒的目光,谢辞停下搬东西的手看过去,正对上老太监的目光,心多跳了两下忙低下头。
难不成….见过他?认识他?
“我还纳闷云韶院的嬷嬷怎么就要苛待你一个小毛头,原来长了这么一张脸。”
尖锐的声音更加刺耳,听得人起了身鸡皮疙瘩,知道对方单纯调侃后谢辞不理会继续搬起花盆。
“没根儿的太监要将那精选的乐姬舞姬比下去,可不就得气死带姑娘的嬷嬷了。”
老太监这会儿看清了叫过来帮忙的小子,脸上的褶子都随着笑意猥琐起来。
“在那边当差不好过吧?还被狠心儿打断了腿。”
“小的干活不利索,嬷嬷罚是应该的。”
谢辞身上难受心里着急,只想快点帮着搬完好去寿常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老太监看他的眼神变成了什么样。
“年纪轻轻地受这些委屈,怎么就应该了,看着都让人心疼,你要是有心,咱也能把你带到宁康宫。”
说话间屁股被拍了一下,谢辞浑身僵住,花盆也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大失败
“你干什么呢?”
谢辞完全傻了眼,他很确定刚刚被拍的一下绝不是无心之为。
平生第一次被太监调戏,还是个脑满肠肥的老太监,恶心大过了震惊。
“看你小小年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想你在云韶院只有受苦的份,倒不如去宁康宫,太皇太妃最是仁厚。”
第208章
老太监仍一脸猥琐地笑着哄骗,爪子就在他身旁晃荡,明明还什么都没碰到,身体就已经排斥得想吐。
谢辞看向老太监身后的几个年轻宫女,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多余的表情,但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细微的惧色。
很显然面前的老太监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他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原来没有了傍身之技和权力地位时的皇宫是这样的。
“把你从云韶院要到宁康宫也就是太皇太妃一句话的事,你若是想来,我可以安排。”
眼看着身后那只老得皮软爆起青筋的手就要碰到自己肩膀,谢辞闪躲开抄起木板车上的花盆哐当一声砸到了老太监的脑袋上。
“哎哟妈呀!”
花盆碎在地上,老太监被砸破了头,捂着伤口血顺着脑袋直往下流。
身后的宫女惊呼着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扶住了老太监。
“你个小兔崽子!要杀人呐!赶紧把他给我按住绑喽!”
谢辞又拿起一个花盆拎在手里,视线从几个宫女身上扫过:“帮我按住他,我杀了他,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一切罪名皆由我一人承担,死只死我。”
“你们谁敢!”老太监头晕眼花得自己快站不住,还不忘威胁一番,“要是我出了事,看太皇太妃能饶了你们哪个!一个都跑不了!”
几个宫女听着这话稍稍提起的勇气也没了,倒是磨磨蹭蹭按照老太监的指示开始往谢辞那边走。
谢辞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已经耽搁太多时间,再这样下去李徐那边恐怕要来找他了。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冲动地动手,要是引了人来便更不好脱身。
“公子!”
谢辞看过去怔了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宫女用帕子捂住老太监的嘴,胳膊死死勒在老太监的脖子上。
老太监呜呜地瞪着眼睛,用手肘一下下击打宫女的腹部,一个受了伤,一个力气小,两个人纠缠得十分费力。
“公子!我不敢杀人,您..您快动手吧!”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愣住脚,除了谢辞。
他一步一瘸过去拉开宫女,抡起胳膊照着老太监脑袋用尽全力又来了一花盆。
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怕死不透谢辞捡起地上的碎片沿着脖子上的脉络割开。
鲜血喷溅,几个宫女惊叫着乱窜四散跑开,愿意帮忙的宫女也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谢辞擦去脸上的血点子,杀完了人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越来越冲动失智。
不该闹这么大,他怕不是个蠢货。
“快起来,跟我走,快啊!”
宫女颤巍巍地爬起来,努力壮起胆子去扶住了谢辞,“公..公子,我们跑去…去..去哪啊?”
“去寿常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好。”
两个人尽量快着脚步离开现场往寿常宫跑,谢辞已经快感觉不到右脚的存在,冷汗一片接着一片。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本名不好听,入宫后姑姑赐名铃兰。”
“铃兰好听吗?本名叫什么?”
“牛大花。”
谢辞轻咳一声道:“铃兰挺好听的。”
“谢谢公子。”铃兰忧心地看着谢辞的腿,发现问题出在脚上:“公子,您的脚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云韶院一个打杂的,不必这么客气。”
“不,公子即便现在在云韶院,日后也一定有一番成就。”
谢辞难得有些好心情,素不相识还自信满满盼着他升任御前太监?
“姐姐明明和他们不是一起的,为何愿意跑过来帮我?”
“是因为公子对奴婢..”
“到了,快走。”谢辞拉住铃兰把人一起扯进了大门。
宫门内空荡荡的,谢辞在搀扶下快步往里面走,刚好碰上往外走的掌事太监。
“什么人竟敢擅闯寿常宫!”
铃兰吓得没敢再上前,抓着谢辞衣服的手都紧张起来。
谢辞跛着脚继续往前走,又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钱公公,太皇太后可在寿常宫?”
“你..小侯爷?!”钱公公惊讶得都忘了行礼,“您不是…您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这副打扮身上还有血啊?奴才马上让人去叫太医。”
“回来,快带我去见姑祖母。”
“这..”钱公公挠挠头道:“太皇太后一早出宫敬香了,估计要歇一晚上明儿个早上才回来,您要不明儿再来?”
谢辞听了这话一颗心坠入谷底,屋漏偏逢连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麻烦事竟全叫他赶上了。
“现在寿常宫管事的还有谁在?”
“只剩奴才在守着,两个姑姑跟着去了,您的脚怎么了?奴才还是叫太医来吧,太皇太后要知道您伤了不治可得心疼死。”
“不需要。”谢辞一把将钱公公拉回来,“带我出宫,立刻。”
“啊?”
谢辞急得不行:“来不及解释太多,赶快带上腰牌跟我一起出宫。”
“哎是。”钱公公拍拍腰牌,“就在身上呢,那现在走?您身上这血真不用找太医瞧瞧吗?”
“别磨蹭了,快走。”
“是是。”
谢辞回头看到铃兰,把人拉住低声交代:“你不能跟着我走,走了便会坐实你有罪名,宫女私逃也是大罪。”
第209章
“那奴婢..”
“我教你,你一定要记住,若是我离开皇宫了,你死都不要认有去过去那园子,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但若我没能离开皇宫,你便去找皇帝,把刚刚那老货做了什么添油加醋地说,告诉皇帝,你是为了不让那老货得逞,才帮我按着让我杀了人。”
铃兰犹豫道:“可是那样您就要一个人担着了。”
“便是我把宁康宫的奴才全杀了,也没人敢治我的罪,按我说的做,你绝对不会有事。”
“好,奴婢记住了。”
“嗯,钱公公,咱们快走。”
“公子!”铃兰叫住谢辞,眼中隐隐约约含着些泪,“您是嘉良侯吗?打败娿罗的嘉良侯?您的名字是…谢辞?”
“别问那么多,名字,身外之物。”
说罢谢辞便在钱公公的搀扶下离开寿常宫,尽快去宫门口。
“小侯爷您这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别问,现在离西清门最近,你背着我走。”
“哎是。”钱公公赶紧蹲下把谢辞背起来。
“能跑吗?”
钱公公颠颠重量应了声,在谢辞的催促下紧跑起来。
走了不少路又颠来颠去,右脚在鞋子里肿得紧绷,再被鞋子一压迫更加难忍。
冷汗滴滴下坠砸在地上,排成了一路。
路上宫女太监侍卫基本都认识钱公公,谢辞把脸蒙起来倒没几个人一直注意。
“小侯爷,马上到西清门了。”
“跑快点,快。”
钱公公马上听令提起速度。
西清门近在眼前,谢辞心提起来终于看到希望,可希望在下一瞬就被无情打破。
足有百人的禁卫队自四面跑来提着刀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
“西清门抓到两个要出宫的,不知是不是,速去禀告陛下!”
“是!”
钱公公把谢辞放下来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回过神还挺生气:“你们干什么呢!知道自己围的是什么人吗?这可是…”
“谁都不是!”谢辞用力扯了钱公公一把,没让对方把自己身份说出来。
知道计划落空,谢辞并没有太多落寞,更多的是无力,这本来就只是赌,赌一个幸运。
很显然…他并不幸运。
禁卫军皆是生面孔,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既然此番没能成功,至少要保住他谢家的颜面。
“罢了。”谢辞望着只余几步路的西清门,慢慢坐到了地上,“我累了,就在这等他吧。”
“小…您这是..到底怎么了?”钱公公虽不懂谢辞为何要掩藏身份,但还是按谢辞的意愿没说出来。
谢辞看着眼前的老太监心中愧疚万分:“钱公公,连累你了,抱歉,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只怕日后难以回报。”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这到底怎么了?陛下不可能要抓您啊,这是在抓谁误会了吧。”
钱公公不知内情,急着解下腰牌去跟领头的禁卫军辩论:“各位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奴才是寿常宫的。”
话刚说完刀刃就架到了钱公公脖子上。
“抓的就是寿常宫的!”
“快快把刀放下啊!我可是太后的人!”
谢辞撑着地重新艰难站起来过去抓住刀背:“别欺人太甚了。”
“让开!”那人稍稍用力,便将谢辞推开甩到了地上。
本就伤重的脚因外力歪了一下,谢辞倒在地上咬着牙才没疼昏过去,挺过来却彻底站不起来了。
“哎我的天呐!”钱公公被刀架着脖子,只能干着急,“您没摔坏吧!这叫怎么个事儿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张嘴
“阿辞!”
李徐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谢辞坐在地上被人用刀架着脖子。
身后一起赶来的廖宁看到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先李徐一步冲过去一脚把刀和人踹开。
“放肆!带下去斩了!”
刀指谢辞之人很快被架离,廖宁低眉瞧向李徐,见对方的注意力全在谢辞身上才慢慢松口气。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死得干脆也算有个好结果,不然以皇帝的性子,动了不该动的人,不折磨到生不如死岂会罢休。
廖宁不敢多看,只飞快扫了眼谢辞,毕竟年长他们几岁,而今看着这场景,再铁石心肠也难免哀叹。
可惜少年恣意,也心疼自幼照顾至今的主子。
仇恨和贪欲向来在少年人身上雕刻得血淋淋,只有亲眼得见这艰辛一路,才能毫无旁顾地继续站在这位既残忍又可怜的帝王身后。
“阿辞,快起来,地下凉。”
想扶被躲开后,李徐便单膝跪到谢辞身边翼翼小心地握住了谢辞的袖角。
“阿辞,我们..回去好不好?”
谢辞闻言笑出了声,看着李徐的那双眼睛也从疏离变成了讥讽:“惺惺作态,说得像我回答不好,你就会放我走一样。”
“不会,所以跟我回去。”
到了现在的境地,李徐自知已经没法再用漂亮话来哄着,与其越哄越僵,不如僵到底赶紧先把人带回去。
他不由再分说便要将谢辞抱起来,但刚托住对方的腿窝就看到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又失几分血色,额头也沁出汗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你受伤了?”
第210章
“和你没关系。”被放回到地上,谢辞转开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人。
李徐强势地把谢辞的头捧转回来,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现在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当然和我有关系。”
“我是我,你是你,你这脏心烂肺的无耻之辈。”
不远处钱公公在刀刃的管控和皇帝面前不敢再有言语,听着这样的话,看着皇帝的眼神,想到了从前时常一起到寿常宫参拜的两道身影。
自请停官丁忧的嘉良侯,不在南虞而在皇宫大内,瘸了腿也要坚持用最快的速度出宫。
事出紧急,所以在这之前钱公公并没有注意到权倾朝野的嘉良侯嘴唇被咬出了血痕,脖子上也有星星点点未褪的红。
发已生白的老太监在此时此刻明白了谢辞刚刚为什么觉得抱歉、为什么介意被说出身份,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命即将终结。
皇帝不会允许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活下来,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去破坏这件丧心病狂骇人听闻的腌臢事。
主导、掩藏着这一切的新皇在相熟之人的眼中已然变了模样。
假意与另有企图中的万万千千被称之为情的东西,只有李徐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相信。
“命范掌院速去乾明殿。”李徐下了令自顾自开始检查谢辞的身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看到你就恶心。”
周遭的气氛更加糟糕,没有人敢这样与皇帝讲话,可在众人眼中本应震怒的皇帝却平淡得没什么反应。
李徐把躲着他的人扯回来继续从手臂握到腿轻轻去捏,在碰到右脚时,谢辞明显痛得绷直了身体。
“脚怎么了?扭到了?还是他们打你?”
此话一出周围的禁卫军齐齐跪地,“臣等没有,请陛下明鉴。”
李徐压着火朝廖宁看了一眼,廖宁立刻会意命所有人散去自领责罚,钱公公也被带走以尽量合理的方式永远闭上了嘴。
“你真的...疯魔了。”谢辞认命地摇摇头,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什么。
“你说得对。”李徐一手抚住谢辞的脸颊,拇指稍稍用上些力气按住了下唇。
“我只要你,其他的我不在乎,只要能留住你在我身边,我不介意杀掉任何人,所以别再白费力气。”
谢辞向后躲开那只手,烦倦地闭上了眼睛。
无头苍蝇只能乱撞,撞错了失败了也没办法,也在..意料之中。
李徐再次握住他的小腿时,他没有再反抗,现在的反抗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去想其他办法。
“扭到了吗?左脚疼不疼?”
在寝殿被绑着原本未穿鞋袜,只逃跑时换上了小太监的鞋,这会儿伤上加伤,右脚已经肿得脱不下鞋子。
李徐将谢辞左脚上的鞋顺利脱下去,到了右脚稍微碰一下谢辞的脸便惨白几分。
“怎么这么严重?”
注意对方脸色越来越惨白,李徐心里更加担忧心疼,着急地把人抱起来快步往乾明殿走。
回到乾明殿范彭已按命令在等候,见状不敢耽搁赶紧检查伤情。
即便不问询两个小太监,谢辞逃跑的事也是实打实的,李徐自得知消息心情就变得很差,
再听到谢辞的脚是被砸碎了骨头,还是谢辞自己砸的,他整个人当即绷紧了一根弦,不明显的微风也可以将其吹断,爆发出极度的愤怒。
他可以接受谢辞逃跑,抓回来便是,但他不能接受谢辞伤害自己,宁愿自己砸断脚,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虽然...这一步是他逼的。
他想要谢辞健康完好地留在他身边,所以不可以为了逃跑失智做蠢事。
范彭为谢辞包扎好伤处提了医治之法后便命令离开,紧接着寝殿内所有人都被清出去,留下李徐谢辞两人。
沉默许久李徐站起身走出内室走到书案边,捡起地上的砚台拿回到了谢辞面前。
“所以是这么用的?”
借着光线找好角度仔细检查可以看到砚台上干了的血迹。
李徐看着血迹心中怒火再难压制,用力将砚台砸到了床架上,木头被砸出一处深坑,砚台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不等谢辞有反应,他便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从床上扯坐起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
谢辞不屑地冷笑了声:“怎么?开始装心疼了?”
“若是恢复不好以后走路都要跛脚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与你何干?”谢辞看着他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恨,“我宁可瘸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
李徐紧了紧手,脖子上的青筋在极致的愤怒下条条暴起:“你非要这样气死我吗谢辞!”
“这么生气的话就杀了我吧,皇帝陛下。”
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像在撒娇一般,却带着无尽的讽意,李徐慢慢松开手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开。
谢辞重新躺下,一时半刻逃不出去,只能掩耳盗铃,闭上眼睛当看不到这个人。
没过多久脚步声又近到耳边,伴随着清淡的幽香,与李徐身上原本的香气并不相符。
欲想探究下谢辞睁开眼睛,然刚刚睁开眼睛便被沾了香气的帕子捂住口鼻,还来不及挣扎,身体便脱力无法再与之抗衡。
“我早该知道,只有这样你才能听话。”
第211章
谢辞瞪大眼睛,眼中的情绪化为一根根钉子扎进了李徐心里。
确认药效彻底在体内挥发后,李徐才将帕子移开。
“你..”
“对啊,没办法,谁叫你不乖呢。”李徐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便一股脑儿做了回答,“这样也能好好养伤,省得又做出伤身的事。”
“这药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只是让你用不上力气,没办法再逃,我不会再锁着你,但今日之后寝殿内会日日夜夜燃烧此香。”
“你卑鄙!你..唔!”
余下的骂声被近乎暴力的吻堵了回去,谢辞只能用无力的手推拒,恨意到达顶点找准机会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李徐稍稍撑起来看着身下的人,口中的血腥让他的神经更加亢奋也更加嫉怒。
心疼化为怨气,理智完全消失,不知道该洒向何处,最终成为并非出自本心的警告。
“谢辞,你逃不掉,不管你情不情愿,你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乖乖听话,若再想着逃,我也有办法让你永远失去神智只能摇尾求欢。”
“你敢!”
“那便看我敢不敢!”李徐捏住谢辞脸颊继续吻过去,“张嘴!”
谢辞咬紧下唇坚决反抗,但对方捏住他的双颊只一用力便撬开他的牙关狠戾地夺走他全部的呼吸。
这边还反抗着,那边又遭受新的折磨,干涩搅动的手指将泪水激荡下来,谢辞蜷起膝盖死死抓紧了李徐的衣服,下意识念道:“疼..”
一切僵住,李徐从失控中渐渐恢复冷静捂住了额头,心情复杂难受、自责、气愤全都搁置在胸口,压得透不过气。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我真的..对不起,阿辞,别再伤害自己,我快疯了…”
李徐坐起身看着谢辞缠上绷带和木板的脚,有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祈望能有以身相替的法子。
“脚是不是很痛?等药熬好喝了可以缓解一些,不要担心,太医刚刚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可以完全恢复。”
或许是因为逃跑失败,又或许是他恶心的威胁,对方不再想说话,只静静躺着,看起来脆弱易碎,让人更加心疼。
“阿辞,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命人给你做。”
李徐羞愧地低下头,那些明明都不是他的本意,明明他只是太看不得谢辞受伤。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我不欺负你了,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你要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可以再想办法报复我,但别再伤害自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改变一切的缘由
说了半天的话李谢辞都紧闭双目看都不看,好似没听到。
“既然你现在不想说话,那便不说了,等你心情好些再用膳吧。”
李徐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半分不觉得异样,语气也平平常常:“刚刚摸着感觉那里…好像有些肿了,你乖乖躺着,我给你上药。”
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知道,听得这话谢辞的脸瞬间红起来,更觉屈辱愤怒,终于忍不住开口:“不需要,你滚开。”
“上了药会好受一些。”
“我说了不需要!”谢辞没力气坐起来,瞪着李徐的一双眼睛已经气得泛红。
李徐不予理会,起身去将备着的药膏拿过来,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直接准备好便开始涂药。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伤处,谢辞反抗不过,整个人从内红到了外死死咬着嘴唇,恨意蔓延只觉得被羞辱到了极致。
指腹慢慢打着圈温柔又小心地将药膏仔细涂抹均匀,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寝殿内的安静让异样的心情滋生,到上完药时,各自都沁了一层薄汗。
谢辞顾不得脚上的伤,竭力翻了个身背对过去拒绝再看到对方,心中觉得他和李徐只有死一个才能解了这份耻辱。
“好阿辞,更过分的都做过,更隐秘的都见过,便别因这些羞恼了。”
“你说什么!”谢辞攥紧身上刚盖好的被子,险些要将一口牙咬碎,憋到最后只蹦出无耻两个字。
单薄的骂声落到对方耳朵里换得的是无所谓的轻笑,听着笑声,谢辞的脸更红欲滴血,恨与恼怒也更加深刻。
恨至深处时,李徐忽而不合时宜地钻进被子躺到他身后,慢慢搂住了他的腰。
“放开。”
“你逃不脱,受伤了,我不会做什么,就乖一点好吗?”
谢辞不说话了,李徐又自顾自说起来。
“我一下朝便得知你离开乾明殿的事,我当时真的很慌很害怕,我怕你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辞,下个月到你的生辰,清枫山上的茉莉正是最香最盛之时,到时殿外移栽的金桂也要开花了。”
李徐把头埋到谢辞后颈处,温柔地含起了笑:“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你当下死了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怕是做不到。”李徐已经习惯诅咒与谩骂,厚着脸皮自说自话,“我有一个惊喜给你,你一定会很喜欢。”
谢辞的几度切齿呼吸气得发乱:“你要一直这样?让我连翻身都费力?就这么像锁着奴隶一样关着我?”
“今天你太冲动,安静歇息比较好,明日开始我会减轻药量,至少在寝殿内活动是可以的。”李徐很是坦诚,用一种平常的语气回答了自己的卑劣行径。
第212章
平常到与从前闲来无事说说话的语气没什么不同,让谢辞快要生出恍惚。
“李知津,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原本不该如此。”
李徐渐渐没了笑意,胸口被酸疼与窒息感堵得难受,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一切与他原本想的千差万别,他明明也不想这样。
“那天你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告诉我你爱我,这样一切才不会改变。”
“改变一切的是你的贪欲,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在折磨我,你说的我从没有拒绝过。”
谢辞费力转回身,仰目看向对方,眼中有说不出的悲戚:“我说过很多次,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我连兵符都给你了,可你偏偏选择骗我,从头到尾地骗我。”
“哈哈..说了就会帮?”李徐坐起来自嘲地笑了好一阵才重新看向那双眼睛,“你会帮我杀寰王、杀太子?杀李雁回、杀皇后?会帮我谋反吗!你根本..”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李徐愣住,眼眶被流不出的泪磨得血红。
“我说了,只要你说,我就会帮,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坦荡正直毫无私心?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自始至终地选你?”
“可..”李徐捂住眼睛,掌心还是因这一句话而慢慢湿润。
路走到这一步,他既希望这话是出自真心,又怕这话是出自真心,使一切筹谋只换得蠢之一字。
“你...说谎。”
李徐哽咽地反驳回去,起身踉跄着脚步离开了寝殿。
看着那道身影从实现中离开,谢辞心中似无波无澜又似丝线缠绕,说不清道不明。
幼时初见未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境地。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慢,白日天长,夜里难眠,但自从说了那些话之后李徐便很少回寝殿,不过谢辞依旧出不去。
李徐依言减轻了使人乏力的药效,平时有些力气可以撑着拐杖在寝殿内走上一两圈,但寝殿外的守卫加了几倍,几乎是将寝殿团团包围。
一月时间缓缓而过,脚伤略微见好,还是要绑着固定的器具,不能离开拐杖行走。
暂时无人打扰,谢辞便专注于养好伤,余力思索如何想办法见到太皇太后。
然而思来想去竟是没办法。
临近生辰,李徐好像真的在准备什么,忙忙碌碌并不见人,谢辞乐不得如此。
真正到了生辰之日,谢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一日都一样烦躁不堪。
拄着拐杖在寝殿内走没有一圈,他便坐回到了床上休息。
李徐的药,香打翻了又不知会下在水里、药里还是饭菜里,反正总能保证他没什么力气,走几步就要歇着才行。
“下官求见公子。”
殿门外廖宁的声音传入,谢辞刚要扶拐又忽然觉得没必要,安心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求不求见的话说了有什么用?难不成他想不见就能不见?
不出所料,廖宁没有继续求问直接走了进来。
“小侯爷,陛下命下官接您前往清枫山。”
“放我走。”
廖宁一怔,揖手将头埋得更深:“下官不能,亦不敢。”
“帮我传信?太皇太后或是竹越。”
“也不能。”
谢辞撑着拐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廖宁面前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便不能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帮我传一句话?剩下的用不着你。”
“实在是....不能啊。”廖宁叹口气后退一步跪下磕了个头,无奈中亦有不忍,“下官只受命于陛下,陛下命下官做什么下官便做什么,绝不会对陛下不忠。”
“你不说我不说,李徐不会知道,从前数年我待你不薄吧?就当行善事为后人积些福报,别泯灭良知件件都做亏心事,只传句话而已,你不会怎么样..”
廖宁再次叩首打断道:“即便小侯爷再说一千句一万句,下官也不会做出背叛陛下的事,于下官来说旧时交情比不上陛下的知遇之恩,比不上父母妻女的安危性命。”
话说得明明白白,谢辞苦笑一声,又行不通了,果然烂田里难寻活路。
“我知道了,我脚伤不便,走不得远路。”
“轿撵、车马皆已备好。”廖宁站起身依旧保持着恭敬礼数,“只是路上要委屈小侯爷。”
谢辞忍不住冷笑:“想到了。”
廖宁取出预备好的药瓶双手奉到谢辞身前道:“还请小侯爷莫叫下官为难。”
“我若是不吃,你们就强喂?”
“回小侯爷,是。”
谢辞咬着牙怒极反剩下笑,他夺过药瓶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倒进口中,而后用力将瓶子砸回到廖宁身上:“满意了吧。”
“多谢小侯爷配合,等药效起作用,下官便接您离开。”廖宁挨了一下不躲不闪,原地行着礼,看到谢辞服了药,心中有愧便不敢再抬眼去看。
而谢辞未曾想到的是瓶子中的药入口即化,根本不给他藏着药的机会,将他离宫路上见机逃的想法也驳了回去。
药效上来得很快,谢辞头脑刚觉晕眩顷刻之间便失去意识倒进疾步来接的廖宁怀里。
“小侯爷,得罪了。”
廖宁又是叹息,一手拿起拐杖一手扶着人送上轿撵,未防寿常宫的人眼熟谢辞,还在轿撵外支了帘子。
出宫换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直奔清枫山。
第213章
将出城门,马车后忽有马蹄疾驰之声渐近,廖宁勒马回头去看,视线顿时僵住。
“竹越?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竹越翻身下马行过礼喘口气脸上扬起笑来:“呼,可算是追上了,难得才能堵到廖统领见上一面。”
“你追过来..见我做什么?”
“陛下可有说我家侯爷何时才能回来?人现在怎么样?醒了吗?有没有治好伤?”
廖宁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下意识瞟了眼马车,心虚地清清嗓子道:“这才两月不到,行程要是慢了点,恐怕还没到地方呢。”
“那...”
“若是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嘉良侯府。”
“劳烦了,有了消息可千千万万别忘了告诉我们,谢老将军也很忧心。”
“放心吧。”
“嗯。”竹越慢慢低下头,失望多了几分,“今天是将军的生辰,往年我都在,从未缺席,听说再往南还热着蚊虫蛇蚁多,不知道将军路上怎么样了。”
廖宁手攥得更紧,努力平复下来安慰道:“陛下看重小侯爷,一路护送的都是机灵人,定能照顾好小侯爷,你安心等消息便好,让谢老将军也不必太担忧。”
“谢家上下都感念陛下深恩,相信侯爷一定能平安归来。”
“一定,回吧。”
“嗯。”竹越揖手一拜,起身时视线忽然落到马车上。
马车不大简朴低调,随行只有廖宁及车夫两人,皇驾一早离开皇城并未返回,故而里面不可能是皇帝,但不是皇帝,谁又能动用廖宁护送?
未等好奇发问,廖宁突然勒紧缰绳转身策马启程,马车也迅速离开。
竹越望了一会,耸耸肩牵着马自顾回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们注定要相守一辈子
服下解药意识清醒过来时,谢辞已经身处清枫山。
“你醒了?”
谢辞揉揉太阳穴扶着椅靠坐直身体,视线由模糊慢慢转为清晰。
浓郁的花香在周围散开,入目便有清泉流水草木繁茂,耳听鸟鸣泉流之音总令人心旷神怡。
熟悉的角亭、熟悉的石台,却也有数年未曾踏足。
“以为你会把我绑来呢。”
“怎么会。”李徐浅浅含起笑,“若挣扎得厉害,岂不是要留伤了。”
谢辞冷眼看着对方,心中觉得可笑,现在的李徐不知道该说是坦然还是半点脸皮不要。
“倒有实话可听了。”
“已不想再骗你什么。”
“偶尔说说好话,偶尔原形毕露,但最实际的是根本没把我当人对待。”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徐走近坐到谢辞身边,强行攥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胸口,“阿辞,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你是我这一生最珍视之人。”
“放屁!”
谢辞想挣脱根本使不上力,心中的厌恶再次加深,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做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放手吧,行吗?”
“不能。”
相顾之时间隔万千芥蒂,李徐放开了当下握着的手,却在一点一滴中将眼前人攥得更紧了些。
谢辞将手藏进袖子里,望着远处的流水渐渐出了神,佳景如旧,人事已不同往昔。
“这处亭子原本多得文人雅士饮酒会对诗,自你胡闹后,可少有人来了,不过也好,往时来此总安静许多。”
不得回音,李徐笑笑并不在意,手指轻抚过石台自言自语也觉得有趣。
“你看,你挥剑砍下的印记很留着呢。”
他看向谢辞,伸手要帮对方理好额边的碎发,刚刚有所触碰,谢辞便如同躲避洪水猛兽向后弹开。
僵了一会李徐含笑收回手继续自言自语:“等下了雪景色便是另一番意境,到时温了酒请你喝好不好?”
“你要关我到那个时候?”
谢辞终于肯再说话,李徐却不回答了,起身将石台上的食盒打开,准备好的一碟碟菜被依次摆好。
“都是你喜欢吃的,还热着。”
见谢辞移开头,李徐坐回去温柔地捏住他的下巴,令那双眼睛重新落到自己身上。
“阿辞是想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谢辞用力拨开对方的手,一瞬间气红了眼睛:“你威胁我?”
“是。”李徐丝毫不再掩饰侵略性的目光,“若是我来喂,你吃饱后…我也是要吃东西的。”
“你!”
啪的一巴掌呼到李徐脸上,却似不疼不痒,没能改变温柔的笑意和不温柔的眼神。
谢辞回握手指攥成拳头,在指尖快要扎破掌心时无力地松开慢慢拿起了眼前的筷子。
“真乖。”
李徐自斟自酌一杯,心情极佳地看着对方吃东西,怎么看都看不腻。
等没什么胃口的人扔了筷子,他才提起正事。
“把这个吃了吧,治你的内伤,一日一粒,吃上半月内伤便可痊愈,这药范彭本说是七日可成,结果硬是拖了一个多月。”
李徐把装药丸的盒子放心地递给谢辞,谢辞如他所想没有扔掉,吃了一颗便将盒子关紧小心收了起来。
现今天下他最知道谢辞,谢辞不会死。
死是懦夫的行为,而眼前这个人只会拼命活下去等待可以杀他的机会。
吃治伤的药时也会想着自己凭什么要死?想着终有一日会让他跪下哀求,然后一刀一刀割下他的头颅扔去喂狗。
第214章
这就是谢辞,可惜....不会有那一天。
“吃了药,不便饮酒,一会喝些暖身的汤吧。”
“我要喝酒。”
“伤身。”
对视少顷,李徐缴械宣告了投降:“罢了,今日是你生辰,明日开始到内伤痊愈便不可再饮酒了。”
酒壶酒盏送到面前,谢辞扔了酒盏,直接打开酒壶盖子倒着喝,不及阻拦,一壶的酒便被饮尽。
“咳咳咳咳咳咳!”
“阿辞!”李徐吓得起身过去帮忙顺气,“下次不能喝得这么急,你现在的身体…”
话卡到一半,两个人都有些愣神,须臾后谢辞笑了,看着李徐的眼睛道:“我从前一直这么喝,现在变成废人,受不了了是吗?”
“不是的..阿辞,我..我…”李徐跪到谢辞身前握住谢辞的手,心中一颤一颤地疼,然懊恼已是无用。
谢辞把人推开语气揶揄:“都是托您的福啊。”
“我…我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是可以解释的..”
“做过的事别推脱,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是啊,无论怎么样,无论怎么解释,做过就是做过谢辞都不可能原谅他。
李徐撑着站起来,落子无悔,若没有那样的结果,谢辞永远不会自愿与他欢好,若是没有那样的结果,他永远都锁不住谢辞。
至少谢辞现在就在他身边,而且永远永远都逃不掉。
他拍拍袍子上的灰尘,走到不远处,将藏着的盒子拿回到角亭中。
宽度长度皆区别于其他的盒子一看便是量身定制,李徐用钥匙将锁头解下,打开盒子小心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其中内容映入眼帘时,谢辞明显怔住,许久才从恍惚中回神。
“这是…我三叔送我的弓。”
“是。”
“你挖出来了?”
“刚埋就挖出来去修了。”
“你的生辰贺礼。”李徐把弓交到谢辞手中道:“是请了凌国最负盛名的师傅修复的,这些年我也常常擦拭保养,你看看是否和当初一样?”
谢辞仔细抚摸弓身,陈年记忆一点点回溯眼前,心中慢慢泛起了酸涩的涟漪。
弓已修复得如同新做,可抚弓之人已没了当年心境,没了接弓之时的风发意气和少年血性。
他放下弓,逼着自己将那些如新见一般的往事压回了心底,他死都不会再接受来自李徐的一丁点恩情。
“埋了的意思就是忘了、不要了,这个道理你不懂?”
“有个念想总比没有要好吧,睹物思人才不会忘了心中情谊。”
谢辞冷漠地抬眼看向对方:“拜你所赐,如今我已再也没有用它的机会,无用之人要无用之物..何用?”
“阿辞..”
“请你从哪挖出来便埋回哪去,你这份礼物令人厌恶至极。”
李徐呆愣愣站在那看着盒子和盒子里的弓,窘迫不堪,但更多的是心疼和心酸愧疚。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
盒子放到脚边,两个人各自饮酒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太阳将要西落,谢辞才发自内心地升起感怀,酸了鼻梁。
“往年生辰若在皇城都是爹娘和竹越与我一起过的,即便塞外征战,也有竹越在。”
“往后岁岁年年会换成我守在你身边。”
“那我只会生不如死。”
李徐捏紧杯子,心里苦涩难捱,但面上仍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不愿也没办法了,我们注定是要相守一辈子的。”
“不会,我一定会杀了你,现在不能,便待以后,若是永远不能,我宁可死。”
“呵,宁可死也不愿意与我共度余生。”
“对,要么杀了你,要么我死。”
李徐摔碎酒杯失控道:“你心里明明有我!”
“都是你的臆想!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恨不能..”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徐忽然把他抱入怀中堵住他的嘴唇,并不深入,只撩拨意味十足地用舌尖轻舔了下,带着宠溺意味地抱怨道:“阿辞,别在这时候扫兴。”
“你放开我!放我下去!”谢辞要从对方的腿上挣扎下去却被抱得更紧,“无耻。”
“都行,你说什么都行。”
李徐温柔地轻轻吻过去从脖子到耳垂,手上也不再老实,谢辞咬紧牙瑟缩着反抗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我好爱你,我真的很爱你..阿辞。”
酒气使胸膛胀闷得厉害,咚咚似敲鼓,被迫的泪渐渐含满眼眶,谢辞揪紧绣着黑金祥龙的袖子咬牙道:“今日…是我生辰。”
加在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很久后李徐帮他理好了衣袍,但仍紧紧抱着他并未放手。
“你就这么厌弃我、发自内心的恶心我?”
谢辞轻轻喘着气,整个人像在胭脂盒子里滚了一圈,是难得一见的风情。
然而风情之下是无情,他看着李徐坚定点头给予这个问题肯定的答复。
李徐冷笑一声,更多的是自嘲:“若我非要恶心你呢?”
“随便吧。”谢辞说完泄力靠到了李徐身上,一副事已至此只能任人宰割,死了也无所谓的模样。
李徐怒意上头,将石台上的一应器具全部挥落在地,把谢辞抱起来压到了石台上。
本抓着他衣服的手受到惊吓骤然松开攥紧了拳头,被磨出的泪也因突如其来的举动被震荡下来。
第215章
“让我咬个东西。”
“谢辞!”李徐气得发疯,捏住谢辞的双颊一字一句道:“我偏要你出声。”
“那..无所谓了。”谢辞认命地闭上眼睛,脸颊上的手慢慢松开。
过去许久预想的折辱并未发生,而是被重新抱起来抱回怀里。
“对不起。”
“你到底…怎样才能放我离开?”
“永远不可能。”李徐轻轻亲吻他的额头笑了下,“阿辞,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阿辞?你醉了?”
身边的人手肘撑在椅靠上扶着额头,脸颊泛着红晕已然昏昏欲睡。
李徐不自觉笑了下·,起身把人背起来往半山腰修建的小筑走。
夜里山间清寒,灯笼照着滴滴点点夜露铺成的阶梯小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免得青苔无意作乱,颠了身上心上的人。
“那天你也醉了酒,也是我背你走下山的。”
醉酒惊扰文人诗会,一剑劈在石台上,吓得几位大家摔了跟头,被以文责骂传遍皇城,当事者一觉睡到日落醒酒后却道:
【天下文人墨客无差是谁,得观我之一剑,大幸也,若以酸诗赘句诽谤,可见心胸狭隘毫无器量,必无文采耀世之日。】
忆起往昔李徐低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站在椅子上拍着胸脯大放厥词的小霸王。
“也就只有你明明理亏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自灯笼罩中散出的盈盈烛火照亮前路,微风吹响林梢,一声清脆的鸟鸣后山路又恢复寂静。
脚步将身影越拉越长,走到半山腰的林间小筑时,蜡烛已燃近半。
年头太长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在这儿建了间房子,屋子很小,入目只有一方茶台和一个竹子架成的床,打扫得很整洁。
李徐把谢辞放到床上,用灯笼中的蜡烛点燃了屋内的光。
他解下外袍搭到衣架上,动作很轻地躺到外侧,撑着脑袋安静注视身边的人,嘴角不知不觉间又含起了笑。
指尖不知受到什么控,从因酒气而染上红的嘴唇、脸颊一点点向上,慢慢抚平了微蹙的眉心。
“要是一直可以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岁月静好下是心上人执念的你死我活,李徐眸中的笑意渐渐被苦涩取替,轻叹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谢辞搂进了怀里。
一时也好,他贪恋的不过是这一时之好,简单的陪伴。
“知..津兄…”
心脏突然停跳,李徐撑起身看着仍紧闭双眼的人,眼睛颤抖着睁大,亦乱了呼吸。
“阿辞?你…你在唤我吗?”
“别走..”
“什么?”李徐的声音也愈发颤抖,指尖因紧张渐渐冰凉,“你,你..”
谢辞哼唧了声难受拨了下被子又没了声音。
没醒,睡着,梦到了他?
“你…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得不到正面的回应,心里便因梦中呼唤而更加忐忑,以至红了眼眶。
李徐温柔轻抚上谢辞的脸颊,一字一颤地问:“阿辞,你…是爱我的,对吗?”
眼前的人呼吸均匀,睡得正熟根本没有办法作以回答。
“算了,算了..”李徐叹口气心中自嘲,慢慢躺下,但头未沾到枕头,耳边似蚊蝇的微弱之声再次响起。
他重新撑起身子慢慢凑近仔细去听:“阿辞?你说什么?”
下文未来,谢辞的胳膊倒先搂住了他的脖子,李徐心跳咚咚作响,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膛里钻出来。
“知津兄..”
“嗯?”
“你..”
“什么?”李徐整个人身体完全绷紧,全神贯注听着对方的话,紧张得不敢呼吸。
“你…去死吧。”
李徐还没来得及从紧张中做出反应,铁针便在去死吧三字的同时,刺入了他的脖子。
眼中的期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刚刚升起的无尽悲凉。
一滴血砸到谢辞眼下,滚热慢慢烫着皮肤,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混到了一起。
眼前的人倒在身侧,耳边听不到除他之外的呼吸声,茫然地躺了一会他才撑起身子。
鲜血已经染了半边脖颈,仔细去看可以看到李徐的睫毛上挂着泪。
他颤抖地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是湿的,所以…是李徐的泪?
弓身上的装饰他趁李徐不注意拆下一根铁针,装作醉酒一直等待时机到现在。
杀人的穴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练了多年、实践了多年,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精准找到。
他…终于杀了李徐。
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第一百六十章 再也不会对你心软
再快点。
必须,再快点!
谢辞拄着拐杖一步一踉跄,却半步不敢停下,忍着脚伤的痛尽力去加快脚步。
拐杖在未注意时落在青苔上,连人带拐往下滑了五六个阶梯才停。
“嘶..”
谢辞扶了下右脚的伤,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出,他缓了几口气努力撑着拐重新站起来,继续摸黑往山下走。
要想保住李徐身后清名,便也没办法向天下昭告实情,给他立下弑君罪名。
而现在的他对百官、民众正在南虞丁忧,对谢家正远行求医,所以无论如何皇帝的死无论如何都与他联系不上。
第216章
只要他能顺利离开清枫山。
可李徐的药效在他的亢奋过去后又似层层巨浪将他的逃亡拍散。
谢辞强撑着步子,连扶着拐杖的手都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能倒,离开清枫山就能逃了。
回皇城太危险,但只要他能撑到西林营,他就彻底逃脱了掌控。
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走走停停一个时辰,胳膊被咬出一排带血的牙印,可身体依旧没能打起精神,反而越来越失气力,头晕得厉害。
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个速度他根本没办法在天亮前下山。
思量过后谢辞往山林深处走去,躲过两日也许药效会失,届时他再行动会方便很多。
山林越深处越阴潮,谢辞走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找了个平坦处坐下休息。
但刚坐下周围便有脚步声靠近,他心中惊诧攥紧拐杖没等站起来,几个人已经将他围住拔出了刀。
火把点起来,谢辞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平静地绝望,一切还是徒劳。
火光靠近,其中一名护卫取出画卷展开对着他仔细查看几遍道:“是画上的人,不是刺客。”
“怎么跑到这来了,要抓回去吗?”
“不知如何处置,先带去禀告廖统领吧。”
“行。”
“公子请吧。”
杀了皇帝却没跑成,没法恢复身份,便只有一死,谢辞忽而笑了,这次…是真的无所谓了。
死就死吧。
没拜成关公,竟然还是一起死了。
“我走不动,出个人背我。”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是皇帝的人不敢轻易怠慢,故而还是出了个人把谢辞背起来了。
那边廖宁得到消息,脚不敢停直冲到了林间小筑踹门就进,看到床上李徐脖子上全都是血,当即失了心神摔跪地上。
“陛下!陛下!”
廖宁脑子发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未能护卫在身边,双目欲裂万般悔恨。
“陛下…”他抖着手捏住李徐手腕,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慌乱难平。
还活着!
一颗心吊到天边又重新落回肚子里,廖宁忙把人背起来跑出去。
“护驾回宫,命范掌院速速入宫,一定将小..将公子一同带回宫,别让人跑了,今夜之事谁敢外露半句就要谁的脑袋。”
“属下遵命。”
皇驾连夜赶回宫内,乾明殿全面封锁,不得任何人出入。
护卫将寝殿包围紧密,只留了两个宫人伺候。
至天亮,范彭终于打开寝殿大门走出来。
“陛下怎么样了?”
“距死穴仅有一厘之差。”
“什么?!那!”
范彭被震得一惊:“大人少安毋躁,下官话还没说完。”
“快说啊!”
“一厘之差,若正中必死无疑,但若未中则无甚大碍,陛下只是处于昏迷,休养几日便好了。”
“那就好,幸好,幸好。”廖宁呼出一口气,仍是惊魂未定。
“下官去为陛下抓药了。”
“等等,这件事…”
“秋日乏累,陛下白日多有昏困,下官抓些醒神的汤药便可。”
廖宁闻言微微颔首,范彭行过礼离开了寝殿。
乾明殿的守卫恢复正常,仿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三日后,伤势转好,李徐也从昏迷中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便是过问谢辞。
廖宁差不多把谢辞忘在了脑后,被问到忙低下头斟酌起语句:“回陛下,小,小侯爷…额..”
“他怎么了!”
李徐噌地坐起来,脑袋瞬间疼到似已炸裂,但此刻根本顾不上头疼,全身心都放到了谢辞身上。
“逃了?还是受伤了!”
廖宁连忙摆手:“都没有。”
“那到底怎么了!”
“额..就,就是…因为刺杀陛下,现..现在..在..”廖宁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在地牢。”
李徐的脸明显了冷许多:“你关的?”
“….是,因为不知陛下安危才..”
“关了几日?”
“陛下昏迷了三日,所以…”廖宁扑通跪地叩首道:“臣立刻将小侯爷请出来,愿自领责罚。”
“那还杵在这做什么?”
“臣这便去!”
马不停蹄赶到地牢,看到牢房内几日一动未动过的餐食和水,廖宁只能万分庆幸人还活着。
“小侯爷,近日得罪实属无奈,现陛下已醒,您可以出去了。”
“你说什么?”谢辞诧然地抬头看向廖宁,“李徐…没死?”
“是,距死穴仅有一厘之差,幸而您失手了如今方能活命。”
“怎么可能!咳咳咳咳咳咳!”谢辞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鲜红显得脸色更加惨白,“我怎么可能失手!我从来!”
后面的话突然卡住,谢辞恍惚地靠到墙壁上,心和脑子一齐乱起来,搅得人呼吸都有些疲惫。
他…失手了?
明明他的恨是真的。
他捂住眼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千丝万缕难明之心胡乱穿入胸口,只剩难受。
抉择下来谢辞还是觉得自己异常可笑,可笑到头来最该死的是他,没骨气的废物。
“小侯爷,该回去了,陛下正等着,您又咳了血,需要让太医瞧瞧。”
第217章
谢辞自嘲一笑:“罢了,走吧。”
回到寝殿,李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正中央等候,生死一线即便无碍,脸色苍白气力一时半刻也难恢复往昔模样。
看到人走进来,李徐心底担忧加深,涛浪般的苦涩终还是排在了后面。
“怎么脸色这么差?嘴唇都开裂了,三日而已又有消瘦,没有好好吃饭?”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从眼神冷到声音只有恨意浮现:“没跑成,以为要砍头呢,谁知道你命这么大,居然没死。”
不远处廖宁听得这话不免惊大眼睛,连忙揖手躲出去并命殿外宫人不得靠近。
殿内沉寂许久,李徐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双眼通红沁出泪来。
“我总祈盼着你会心软,你不会真的下得去手,你心里总归会有我,如今看来,皆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奢望罢了。”
眼泪坠到地上,一滴又接一滴,李徐慢慢抬手握住谢辞的胳膊,心好似已被眼前人掏出去一遍遍踩碎。
“阿辞,杀了我一次,痛快了吗?”
“不痛快。”谢辞注视对方的眼睛发狠道:“你死了,才痛快。”
“是这样啊,那..让你失望了,下次有机会你再试试吧。”
“你不杀我?”
李徐含着泪无力地垂下了头:“舍不得,无论你做什么,哪怕是异地而处,我也舍不得,可笑吧。”
“当然可笑!”谢辞用力推了李徐一下,已不知到底是在骂谁,“这样你都不杀我!你还有没有骨气尊严!”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李徐死死攥住谢辞的手腕,眼中的泪干涸后剩下难平息的怒气。
“你想逃对吗,千方百计就是为了杀了我离开我!好啊,那就试试吧,看看我为了留住你会做到哪一步!”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禁锢住,唇边露出的笑渐渐含起癫狂,好似真的疯了。
“你想怎么逃?想办法把处境告诉祖母,让她帮你?”
谢辞拼命挣扎着,却被禁锢得更紧,李徐低头靠近到他耳边不屑地笑了声道:“好,我无所谓,只要有你,其他人我可以全不在乎。”
“你..”
“我现在!就让你见祖母。”
李徐拽着谢辞走到书案边拿起砚台哐当朝窗子扔出去,下一瞬伺候的太监和周围守卫便一齐冲了进来。
“去请太皇太后,立刻!”
“是,奴才这就去。”
谢辞被突然发生的状况震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犹豫少顷道:“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不会,我要让你认清现实,彻底死心。”李徐不再管顾,猛地把谢辞抱起来放到书案上一口咬到了脖子上。
“你放开!滚!”
“不放!”
双手被完全钳制住,寝殿内燃起的仍是使人乏力的香,谢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你没有资格反抗,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一丝一毫。”
话音落下衣袍连同内衫被撕开一个口子,谢辞惊大双目死命挣扎:“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太皇太后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放开我!”
“哈哈哈哈,我想做什么阿辞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呢?”
李徐把人抓紧,笑着低头吻上谢辞的脖子慢慢向上咬了下耳垂。
“你怕了?怕被祖母看到?不是你想见祖母的吗?阿辞要乖呀,这样祖母看了才会更心疼更能帮你救你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彻底断了念想
啪!
巴掌扇到李徐脸上,周围安静一刹。
脸颊疼得发烫却让人更亢奋想笑,李徐握住谢辞的后颈用力吻过去强行撬开牙关,纠缠后又在唇上留下证明自己的痕迹才还给对方喘息之机。
药力作用下,谢辞的挣扎与反抗毫无用处,满腔怨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唇上和脖子上啃咬留痕。
“为什么非要故意这样!”
“自然是…要做就做绝。”李徐捏住谢辞的双颊拇指轻轻抚摸着,“阿辞,我想让你知道,只要有你,仅剩的亲人我也可以不要。”
他低头将谢辞唇瓣上的血珠舔走慢慢含起笑道:“但更要让你知道的是,人心难测不可尽信,而宫墙内多的却是无心的野兽。”
“阿辞..”李徐轻叹一口气,认真地注视着眼前人,“家族、利益、忠君、爱民….总有权重,放眼天下,权衡利弊后仍会将你放在首位的,只有我。”
谢辞仰着头一阵冷笑:“好恶心的漂亮话。”
“随你怎么说。”李徐轻抚自己留下的牙印,心情病态地转好,“反正…你永远是我的。”
“陛下,太皇太后到了。”
小太监禀告后不久,谢秀云便在搀扶下走进了寝殿。
“皇帝急着寻哀家前来,是为何事啊?”
拐杖与脚步渐近,谢辞遮住衣服下意识抓紧了李徐的胳膊。
李徐用身体把谢辞遮挡住,没让人看到脸和撕开的上衣。
“所有人都退出去,没朕的命令不得靠近寝殿半步。”
“是。”
一行人遵命退出寝殿关上了大门,谢秀云走近才看到李徐身侧的腿,见服饰不似女子脸色骤变:“这是在做什么?”
“强迫他。”
此话一出不仅谢秀云,连着谢辞都有些发愣。
第218章
“什么意思?”
“我这话说得清楚,祖母应当是明白的。”李徐转过身看向谢秀云,慢慢移开身子将谢辞露了出来。
“阿辞?你怎么在这儿?你…”
拐杖自手中脱落啪嗒砸到地上,多活了几十年的人在这一刻什么都明白过来。
相顾对视久久难以平定,谢秀云突然迈大步子上前狠狠给了李徐一巴掌:“畜生!”
李徐没什么反应默认了骂名:“祖母教训的是。”
“你..”谢秀云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李徐,怒急难忍回去捡起拐杖照着李徐的背又打过去。
“你人伦不顾行禽兽不如之事!枉为君枉为人啊!”
李徐低头扛住,内伤外伤引得脸色愈加惨白:“祖母..教训得是。”
“小五啊小五,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卑劣无耻的事!打死你都不为过!”
“只要祖母消气,孙儿死不足惜。”
“你!”谢秀云高举起拐杖重重落下却松了手,“你气死我了!”
“祖母息怒。”
谢秀云气出一身虚汗,目光再落到谢辞身上时愧疚心疼得拍起了大腿。
“阿辞,走,跟姑祖母走。”谢秀云拉住谢辞,推了李徐一把,“你还不快让开!”
谢辞双手紧紧握着谢秀云的手,衣服顾不上整理,只想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受苦了阿辞啊,这让哀家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呀孩子啊。”
谢辞摇摇头:“我没事,没事,我只想现在回家,姑祖母..求您带我离开。”
“哀家亲自送你回侯府,看谁敢拦!”谢秀云气得拐杖都不要,拉着谢辞就往外走。
李徐看着两道背影,靠到书案上闲适一笑,已然成竹在胸。
“祖母今日让他离开,明白他就会反。”
本坚定的脚步随着声音落地而停滞不前,谢秀云转回身朝李徐看去,但被谢辞挡住了视线。
“我不会反,谢家代代忠良,家训言犹在耳,我若谋反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谢辞含起泪委屈地看着谢秀云道:“我在皇城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姑祖母..”
“好孩子,别怕,别怕。”谢秀云心疼地帮谢辞擦去眼泪,刚要带人离开,李徐又开了口。
“被下毒变成废人,再被强迫雌伏身下受尽折辱,若是不反不杀,岂能罢休?”
“他是因为你才…”谢秀云心底渐渐打起寒颤,怔了好一会方才回神。
李徐气定神闲地指指脖子上的伤口道:“昨夜找到机会,只差一厘便刺中死穴要了我的命。”
“杀他是为了逃走,姑祖母,孙儿只想离开…真的只想离开而已,我会离开皇城再也不回来,求您让我走吧。”
“祖母难道只顾他不顾我?他走了一定会报复,到时大军杀向皇城,我将死无葬身之地,祖母,我才是您的亲孙儿啊。”
谢辞扑通跪下攥紧谢秀云的手泣泪哀求:“姑祖母,我没有爹娘了,能信任的人只有您了,求求您放我走吧。”
“祖母若是心软让他离开,他日必定天下大乱,李氏江山毁于一旦,父皇怕是也难活命。”
“我回不去,谢家怎么办?您也是谢家人啊,姑祖母求求您了,我只想好好活着..”谢辞哭得更加委屈可怜,举手发誓。
“我谢辞在此立誓,今日得以离开便赴边境守卫疆土绝不生半点事端,若违此誓则生不得安宁、死不得好死,死后受挫骨扬灰。”
两边都是血肉至亲,两边都是自幼疼爱长大,手心手背都是肉,谢秀云捶向胸口撕心之痛难忍难耐。
“谢老将军苦守边疆,无要事不召还,且我已定谢扬之子为嘉良侯世子,成人后便袭爵接兵权,谢家百年根基绝不会动摇半分。”
李徐走近到谢秀云面前,撩起袍子跪地行叩首大礼,而后慢慢直起身子揖手至额前。
“如今孙儿欺骗了谢家、百官乃至天下人,一旦谢辞离开,谎言便会戳穿,皇族颜面尽失,谢辞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做这些全因心悦于他,不会伤他性命,可若放虎归山,必有一战。”
咕咚的磕头声响彻耳畔,李徐字句真切恳求道:“如今朝局刚刚安稳经不起星点波澜,求祖母以皇室尊严为重!以天下万民为重!”
“今日放我离开,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立了誓的…”
李徐立即打断:“祖母若信了三言两语的承诺,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说到底我与祖母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母若放他,便是放弃了皇族,放弃了李氏江山,放弃了我与父皇也放弃了自己!”
“您也是我的亲人也是谢家人啊。”谢辞突然愣住,不敢相信地反手死死抓紧了要抽离的那双手,“姑祖母?您…答应放我离开了..”
谢秀云躲开那道目光,已经不敢再看谢辞的脸,此刻的无声远超过字字戳心的万千言语。
“我也活不下..我也活不下去啊!我已经发了誓,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拼了命想去见您求您的!”
鲜明的态度令谢辞的精神瞬间崩溃,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谢秀云的手。
“求您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想离开,我受不了..我在这活不下去,我要疯了!放我走啊!”
声声催泪的哀求让谢秀云的心更揪起来般疼,可几十年的深宫岁月理智最终还是压倒性地战胜了情感。
第219章
被紧攥着的是一点一点无情地抽出离开,谢辞摔倒扑过去却只摸到衣袍的一角,似入冬寒凉。
“阿辞,姑祖母对不住你,也无颜见你九泉下的父母、见谢氏族亲。”
谢秀云稳住身子,伸手接过李徐递上前的拐杖,余光都不敢往谢辞那边看。
“宫中纷扰,哀家决意去玄文观静修,明日启程,无事不必派人搅扰。”
“是,孙儿明日遣人护送祖母。”
拐杖与脚步同行渐远,李徐揖手拜道:“恭送祖母。”
寝殿大门打开时透入光亮,地面映出一条明媚之路,可只见一刹,绝情的关门声便将这道光线重新隔绝。
谢辞躺在地上,无声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滴到耳畔,湿润得难受。
人心凉薄,倒是…无错。
“阿辞是伤心了还是死心了?”李徐蹲到谢辞身边,擦去刚落下的泪,小心地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难得地安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再没了挣扎。
把人轻放到床上,李徐沾湿帕子帮谢辞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而后又拿来寝衣为其换上。
而从头到尾谢辞都像是提线木偶,木讷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凭他怎么摆弄都不做任何回应。
“我已命人去准备你爱吃的点心,先喝些水吧,嘴唇都干了。”
李徐把谢辞扶进怀里喂着喝了点水,依旧没有反抗。
“现在信我说的话了吗?只有我..无论怎么都会坚定地选你。”
他看着靠在怀里的人,一颗心在疼与狠中摇摆不定。
夺走唯一的机会,才能彻底让其断了离开的念头。
“不管你愿不愿意,往后余生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李徐慢慢让人躺下,俯身过去将谢辞眼角再次溢下的泪轻轻吻去,带着泪的咸甜亲吻紧闭的唇瓣,浅尝便离。
“阿辞,你永远都逃不掉,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会一直爱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世事无两全,握不住,似水流年
冬日度过,又近秋时,一年只在眨眼之间。
谢辞的脚伤内伤完好痊愈,但人清减无神了许多,时常发呆很少再开口说话。
总怀希望却次次历经绝望。
寿常宫的人都跟去了玄文观,皇宫之中已不存在认识谢辞的外人。
因此半年前谢辞脚伤大好后,李徐便放开了对他的控制,少有外臣涉足之地,已可以自由走动,也无需人跟着看管,在最大程度上给了谢辞能有的自由。
整个皇宫的护卫、宫人都知道寝殿里住着的是皇帝的人,所以李徐并不担心谁敢对谢辞不恭,抑或是放走谢辞。
但想要走出李徐所规定的范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即便稍有自由,也没办法见到任何故交、同僚。
那只是一个专为谢辞打造的“圈”。
一年已过,所有的铺垫全部落定,李徐掂量着正是良好时机,再过不久便准备将谢辞的死讯告知谢家。
届时这世上便再没有谢辞这个人,只剩皇帝的榻上之臣。
雨打檐铃,声声催起秋夜寒凉。
烛心爆开一声渐灭火光升腾一缕青烟,帷幔上缀得珠子轻撞几下又慢慢安稳下来。
李徐仔细地帮谢辞擦去脖颈沁出的汗,汗水将桂香刺激得更加明显,总令人心猿意马。
将人搂进怀中轻轻吻了下耳廓,李徐心底忧虑更甚:“你又瘦了许多。”
谢辞疲惫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手掌亲昵地在腹部画起圈慢慢地抚摸,他却早已没了反抗之举,从身到心麻木不似从前。
“怎么哭了?”李徐抹走那几滴无声的泪,温柔地轻哄道:“是疼了吗?”
谢辞不说话也不肯睁眼看他,沉默下来也便知道这泪是从何而来。
“睡吧。”
心中伤怀,夜却因心爱之人在身侧而不再漫长,可他的心上人仍一日日一夜夜熬着时辰,排斥厌恶着他。
翌日天还没亮李徐便离开了寝殿,待他回来,谢辞才在没有他的时间真正安稳入眠。
守了两个时辰,按谢辞的习惯安排人送了热水又备下餐食后谢辞也刚好睡醒。
“还是先沐浴再用膳?”
而今两个人的沟通全靠李徐问,谢辞默认,近几个月越来越没什么话说。
沐浴后,李徐亲力亲为帮谢辞更衣,整理好后把人抱到了铜镜前的椅子上。
“阿辞知不知道自己很好看,不论什么时候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梳子一点点将长发梳理整齐,李徐含起笑熟练地帮谢辞束好头发。
看着镜子中的人,李徐的心跳又无法控制地加起了速度,低头吻过脸颊却不得满足,一点点从耳垂吻到脖子,以这种方式去解魂魄牵绕的毒。
“阿辞,我很爱你。”
谢辞转头躲开继续落在身上的吻,双目空洞,连恨都很难寻到。
“吃饭吧。”李徐心中更觉苦涩刺痛,将人抱到餐桌落座,拿起筷子开始喂饭。
不知怎的,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开始有些怀念会把碗摔到他头上的谢辞。
因为那样的谢辞,至少是活着的。
现在的谢辞喂了饭便吃倒了水便喝,听话得很,只不过自己时依旧不吃不喝,不是抗拒而是好像已经把这种事情忘记。
“陛下,尤相求见。”
第220章
“走不开,直接带到这儿来吧。”
“是。”
小太监离开寝殿紧着脚步走到了乾明宫外,朝正在等候的尤子书拜礼道:“陛下请大人入寝殿觐见,大人这边请。”
“有劳公公。”
“奴才不敢。”
行至寝殿,得到召见后尤子书走进去,刚见人影便躬身揖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谢陛下。”
直起身抬起头刚想说话,尤子书便被眼前情景惊到扑通跪了下去:“陛下,这...这..”
李徐态度从容,没当回事:“如你所见,还乡丁忧是假的,过些时日嘉良侯身死的消息也会传遍凌国。”
“陛下!这不行啊!”尤子书完全傻了,甚至人就在眼前,心里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哦?”李徐放下筷子看向尤子书微微歪了下脑袋,“你倒说说哪里不行?”
尤子书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钉在谢辞身上,看着半点反应没有、似离了魂的人,心里酸疼不是个滋味,一会的工夫已经急出了一头汗来。
“哪里..都不行啊。”
他想不通为什么发展成了这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今日结果。
从前他帮着李徐去骗谢辞,是看到李徐的心是真的,谢辞只是受了蒙蔽,无论怎样至少不会没命。
可如今人虽在,瞧着却与死了没有两样。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实在...痛难消受。
“陛下这般冲动行事,全然不顾后果了吗?”
“什么后果?”
“背弃信义,为集中拢权杀有功之臣的嫌疑。”
李徐笑了声道:“无所谓。”
“陛下可以不在乎流言,那谢家呢?”
“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有此怀疑,又能如何?”
尤子书跪着向前情绪更加激动,直有些失智:“陛下这么做与要他的命有何分别!”
“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把人留住。”李徐撑住下巴看着谢辞,瞳孔映入的只有这一抹身影,“我会努力让你开心起来的。”
“求陛下开恩!放他离开。”
“你为他求朕开恩?”
“臣是为了陛下。”尤子书叩首一拜,言辞恳切,“陛下,深陷执念,他日定是追悔莫及。”
“他日追悔,总好过现在失去。”
“陛下!臣..”
李徐冷声打断,语气中已有不耐烦:“尤相求见所谓为何?若是不说便出去,莫在这惹人烦心。”
“陛下,真的不能,万万不能啊。”
“尤相是否掌权太过,都管到朕头上了,不若再兼任御史,大殿上参朕一本?”
“臣不敢!”
李徐慢慢勾起唇角,笑意冷得令人胆颤:“朕看你正有此意。”
“臣不敢,求陛下息怒!”
尤子书咬牙压下不忍,不敢再抬眼去看谢辞,也不敢再有反驳之意。
“臣今日求见是为水患一事,臣想举荐都水司员外郎侯印主理。”
“准了,还有事吗?”
尤子书手捏得发红,沉默半晌终是泄气摇了摇头:“没事了,微臣告退。”
殿门关上,李徐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颗枣送到谢辞嘴边道:“不必看也不必寄托希望,他不敢跟任何人透露,来,张嘴。”
谢辞拨开筷子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来,颇有自嘲之意:“尤先生是你的人。”
“是。”
“尤子逾呢?”
“应无阋墙之争。”
“呵,怪不得,燕西时斛律风根本调不出那么多兵。”
“阿辞..真聪明,只见尤子书一面便想到这么多。”
谢辞又是冷笑:“不过偶然遇见便把局布到现在,利用我将斛律风送到牧云书院,达成合作,亲自前往燕西确认斛律风彻底掌权,得到燕西的支持。”
“如此一来皇城的所有事情都好办很多,就连谋反...只要有兵符和燕西的支持,也没人敢有异议,还有寰王,是先去了大理寺才认的罪。”
他站起身看着李徐不知应作何感想:“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骗了我的?”
“我去燕西,最重要的原因是担心你。”
“随你怎么说,我看不清你,也不想看清你。”
李徐跟着站起来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听你主动与我说话,却是为了这个。”
眼见又没了理会,李徐握住谢辞的手拉起就走。
守卫知趣地清了人,一路上都有回避,步行不久便到了金銮宝殿。
大殿恢弘奢豪,金玉琉璃为饰,正中央的阶梯之上立着纯金打造的龙椅。
李徐拉着谢辞走上阶梯,在拉着人坐下前谢辞终于再次有了反应,挣开手转身便要走,但没走两步就被李徐抱起来直接放到了龙椅上。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重规矩礼数的人。”李徐按住谢辞的肩膀把人按回去,见对方不再挣扎,自己才安心坐下。
“我的登基典礼便是在这里举办的,可惜你未能瞧见。”李徐笑着叹息一声,“不过,就算瞧见了,你也只会在心里厌弃我。”
“祈魂节上我许的愿,坐拥天下、得到你,如今天下和你我都有了,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快乐?”
他看着谢辞,轻轻握住对方的手,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回应的眼神。
第221章
“阿辞,你还可以...对我笑一笑吗?还会..原谅我吗?”
“你辱我至深,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原谅你。”
字字句句冰冷清晰直戳人心,李徐捂住胸口,撕裂的痛楚化为一滴泪落在衣袍上慢慢晕开。
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应当做什么,最后只憋出干巴巴的四个字:“你属于我。”
“我不属于你,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是我自己,你留下的只是一副没用的躯壳,就算活着逃不了,死后我的魂魄也会远离与你有关的一切。”
谢辞看向他,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一字一句宣告着所有的失败。
“李徐,你困不住我。”
“躯壳也罢,至少你在我身边。”李徐望着空荡的大殿,心也空荡下来,原来比死要难受的境遇有那么多。
“阿辞,这些年我过得没有很好,沈华玲杀了我母妃,送我阿姐去和亲,然后做出慈母的模样让我替她做事,替她为太子开路,而父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有默许。”
“祖母也是一样,不会做与父皇相悖的决定,但又有心软同情,所以才处处关照爱护我,可从头至尾她都没想过告诉我真相,只是同情地看着我帮仇人奔忙。”
往事浮现眼前,李徐感叹地苦笑了声:“在这座宫墙里,唯一对我真诚以待过的,想来想去只有三哥,他教我骑射,带我打猎,常指着我骂我笨。”
“明明挨着骂,我却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亲情,觉得他...真的是我的兄长,可年岁长起来,我又从弟弟变成了他的眼中钉,要杀我才能安心。”
“我去集贤院又早早立府,是因在皇宫中睡不着,我怕梦中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人告知沈华玲,然后遭了灭口,离开皇宫也要谨小慎微,也许走在路上就会被三哥派人除掉,日日夜夜胆战心惊。”
李徐自嘲地笑着,眼中满是酸涩:“恭维着仇人,与漠视自己的人父慈子孝,看着曾经的兄长刀刃相向....阿辞,很多事..只是因为我不想死。”
“而对你,确因私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要的太多,想要报仇,想要你,还想要你爱我、要你永远只看到我的好,贪心不足。”
“阿辞..”他看向谢辞,哽咽中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如果我从未做过任何事,你会不会有看到我的一天?”
“会。”
“真的?”
视线相对,谢辞的目光更加冷漠:“你一直在我眼中,但我眼中的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令人恶心。”
还未完全升腾的惊喜在这一刹那被彻底击溃,李徐呆滞地看着对方,周围忽而陷入一片黑暗,而他便在这片黑暗中一坠再坠,直到被摔得粉碎难拼血肉模糊。
“我...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善因善果
皇城的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将石板路换了颜色。
今年与往年不同,入秋以来几乎不见晴日,各地水位皆有上涨,政务忙起来,见面之时便少了许多。
不过见不到面谢辞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他醒来时李徐已经离开,到李徐回来时他已经睡着。
日日宫中闲逛也没人跟着看守,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吱呀。
寝殿大门自外打开,谢辞折上书页朝外看去,见进来的是个宫女,绷起的弦慢慢放松,视线重新落回到了书卷上。
再难逃出宫去,却还翻看兵书,他时不时会嘲自己几句可笑。
食盒放到桌子上,宫女慢慢将盘子拿出来仔细摆好道:“请公子用膳。”
一年来几乎每日都是李徐亲力亲为喂他吃饭,若是有事会命人送饭,但平时都是李徐身边的总管太监亲自送,今日却换了个宫女。
谢辞抬头看了一眼,觉得那宫女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也就不再纠结。
“出去吧。”
那宫女是要离开,可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后退的脚步一霎停下,尽失规矩地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宫女的眼中露出了诧然、欣喜、震惊、悲痛、伤情....
谢辞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同时流露出这么多情绪,但也是因这些情绪让他觉得这也许是个意外的机会。
“你是?”
“陛下出宫未归,洪公公跟着,所以命奴婢来伺候公子用膳。”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便直接些道:“你认识我?”
“奴婢名铃兰,一年前在丰草园子里见过公子,扶着公子去过寿常宫,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应当。”
“是你?”谢辞合上书稍显尴尬,“倒是没忘,脸记不清,对不上人。”
他乖巧笑笑争取留个新的好印象道:“姐姐是升官了?到御前当差了。”
“回公子,那日按公子所教后,陛下有所提拔,还未曾谢过公子。”
“是姐姐聪慧过人又旁人求不来的好运气,谢不到我头上。”
谢辞思量着站起身,慢慢走到铃兰面前,嘴上挂着笑,心里却愈发紧张。
“姐姐觉得我怎么样?”
铃兰想都没想扑通跪下磕头道:“公子是个好人。”
“你真这么觉得?”谢辞过去蹲下把人扶起来,“你别太客气。”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蹲着,相视不久谢辞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既然我是个好人,那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222章
“能。”
“这么痛快?你还没问是什么忙呢?”
“公子只管吩咐。”
“万一会死呢?”
“只要公子开口,奴婢死也要办到。”
谢辞心生古怪,但看着对方的眼神又不像作假。
他的身份除了李徐的近臣无人知晓,这女子只算偶然碰见,若是受人指使害他,以他现在的处境除非血海深仇,不然已经没有必要。
若是受人指使帮他,所要好处只要他能出去,应该都给得起。
“谁派你来的?”
“洪公公。”
“试探我?”
铃兰茫然地摇摇头道:“送饭。”
“你真要帮我?你自己?没别人?”
“奴婢...没有亲人。”
看不出有假,谢辞心里反而更加古怪,素不相识便肯一句不过问地帮他?
“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啊?”铃兰一下子懵了忙着又要磕头,“奴婢不敢。”
“哎你别总磕头。”谢辞拦下人,仔细思量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次错过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他靠得更近些低声道:“姐姐既猜到我的身份,便知我如今处境,求姐姐去嘉良侯府找到竹越,让他救我。”
话说出去,对方很久没有回答,谢辞的心渐渐冷到极点。
“没关系,我知道这事一旦泄露便是一死,你很难办,没事,就当今日未曾听过。”
“不,我愿意帮公子传话。”女子坚定地看着谢辞,“只要我没死,就一定帮公子把话带到,只是...”
“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或只要我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铃兰摇摇头:“奴婢不要公子的好处,奴婢是想说侯府上的大人并不识得奴婢,他要如何才能相信奴婢所说的话呢?”
“你提醒得对,竟把这事忘了。”
谢辞想想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打碎碟子,用碎块划破手指在帕子上画出一个图案,扇扇晾干把帕子交到了铃兰手上。
“只要让竹越看到这个,他就一定会信你的话,没有字即便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的,但请姐姐务必记住,所有话包括这个帕子,只能告知竹越一个人。”
铃兰捏着帕子又有忧心:“但要是奴婢错认了怎么办?”
“除了竹越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奴婢明白了。”
“未到可出宫的日子,姐姐要这时出去少不得打点,这...”
“奴婢攒了些银钱,公子不必为此担忧。”
谢辞愣愣看着对方,眼中终于溢出希望:“谢谢。”
“公子不用说谢,是奴婢终于有机会还公子的恩。”
“什么意思?”
铃兰收好帕子,眼睛含起泪哽咽道:“公子可还记得..两年前,琢州城,我卖身安葬双亲,公子给了我一颗南珠,告诉我天高海阔,当为自己而活。”
“这...”谢辞仔细回忆却根本想不起有过这回事,“抱歉,我实在记不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公子说我朝律法女子可入内庭为官,我才智欠佳未能考上,但机缘巧合还是入了宫,兜兜转转,终因公子之言,得以有再见公子一日。”
铃兰擦去眼泪,不顾谢辞阻拦恭敬地叩首道:“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公子所托。”
“辜负了也没事,本就是走投无路试一试,若有危险一定要先顾自己,毕竟...为自己而活啊,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好像是我会多管闲事说的话。”
“还有。”谢辞突然严肃起来,“你既然没有亲人,那成功见到竹越后,便不要再回宫了,让他派人送你去北境,等风头过了,去留随意。”
“是,奴婢记住了。”
“擦干眼泪稳定好情绪再出去吧,莫惹人疑心。”
“奴婢有一件私事想求公子。”
“你说。”
铃兰看看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公子若是没吃,陛下...会责罚奴婢。”
“这个不用担心,不吃没事,吃了,他就要怀疑了。”
“奴婢听公子的。”
“嗯,你走吧,留太久也不好。”
“是。”
铃兰刚站起来,殿外脚步声突然靠近,两个人都有一刹慌乱,见是李徐进来,铃兰脑子一转立即跪地开始解释。
“求陛下绕过奴婢,奴婢已经尽力求公子用膳了。”
见对方比自己反应还快,谢辞心下安定许多,恢复了平常不言不语的冷漠姿态。
“下去吧。”
“是,多谢陛下,奴婢告退。”
“等等。”
两颗心同时停了一刹,李徐回头去看铃兰,眼神突然染上厉色。
“抬起头。”
铃兰心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一点一点磨蹭着抬头。
“知津兄。”
李徐一怔,注意力瞬间回到谢辞身上:“你唤我什么?”
身后的铃兰松口气退出大殿关上了殿门。
“我的手受伤了。”谢辞举起受伤的手指,血显然已经凝固,但李徐还是飞快跑到他身边检查伤口。
“你若是实在想摔东西,便注意些,为何总要伤到自己?”
李徐无奈地取过药箱,小心翼翼清洗好伤口又仔细包扎,而后命人清理好狼藉换了一桌子新菜来。
第223章
“你瘦了太多,不能总不吃饭,要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一起吃吧。”
“什么?”李徐愣了下,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说...一起吃。”
李徐还愣着,谢辞便已经坐好拿起筷子吃上来,若是铃兰这能见到竹越,逃跑也是要体力的。
“那我..”李徐慢慢坐下,没出息地笑了下,发自内心的惊喜冲毁理智,以至于忽略了所有的反常。
“都是你平常喜欢的,觉得味道如何?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食不言。”
李徐嘴角一僵,默默无声夹了几口菜,没有吃饭的心情,倒是放下筷子看对方吃东西心情好得很。
“数日不见,要做些什么吗?”
“啊?”李徐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了?”
谢辞放下筷子认真问道:“你不想?”
“你....没有在开玩笑?”
“没有。”谢辞脸上没什么表情,要说有或许带着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那句话。
李徐想到什么,自己给自己解去疑惑,淡然地笑了笑:“阿辞又想杀我了?”
“嗯。”谢辞回答得很干脆,也许真的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问出口吧。
“这次要怎么杀?不妨说来听听。”
“说了你就会有所防备。”
“倒也有理,那就不听了。”李徐含着笑把人抱到床上,轻轻吻了吻额头,“阿辞,我很爱你。”
谢辞勾住眼前人的脖子,微微歪头露出一抹笑来:“是吗?”
“嗯,很爱,很爱..”
李徐低下头渐渐靠近,唇瓣相触,柔软中尝出的甜蜜含着心上人的杀念,这样蜜糖之后体会到的便只剩苦涩。
“即便你杀了我,我也爱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失职错信
打点好守门的,铃兰换了身常服戴上帷帽,小心谨慎地绕了几圈路才去到嘉良侯府。
即便主人不在,侯府也依旧门庭森严,令平常人望而生畏。
可世人与侯府上下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位举重若轻的少年将军、灭了娿罗的影响,正被天下权势最盛之人以私心囚在深宫中。
铃兰检查好帕子,壮起胆子走到大门外,还未迈上台阶便被守卫拦了回去。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敢擅闯,赶紧走。”
“小女子求见竹越大人。”
两名守卫根本不听生人所言,握住刀柄警告道:“速速离开,否则刀剑无眼。”
“我是真的有要事求见竹越大人。”
长刀拔出一毫,铃兰吓得退后几步慌了神。
“赶紧走!”
“我...我不能走。”铃兰捏住帕子所在的位置,狠下心咬牙道:“我怀了嘉良侯的骨肉!”
四周瞬间陷入寂静,两名守卫大眼瞪小眼震惊地对视良久,其中一人总算反应过来,一把将女子拽上台阶朝周围看了一圈。
“你小点声,你说什么?”
“我怀了嘉良侯的骨肉。”
“嘘!嘘嘘!别说了别说了。”守卫又朝四周看看,附近没人路过心里总算踏实点,“你等啊,我进去禀报,你,你看着点人,别叫跑了。”
“放心,你快去吧。”
照雪堂内,竹越收起剑擦擦汗,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大人!大人!门口有位妇人说怀了侯爷的骨肉!”
“噗!咳咳咳!”竹栎刚喝进一口水就全喷了出来,“什么?!”
“就在府外,说了怀了侯爷的骨肉,小人没敢让人走。”
“侯爷都离开皇城一年了,她上哪怀去啊!”
“她说她是跟着侯爷伺候的,有了身孕便回皇城了。”
竹栎震惊得合不拢嘴,都病成那样了,昏迷着离京的,医了一年还没好,竟然有心思生孩子???
不愧是将军。
非常人所能及也。
“所以将军的身体好转了?带她进来。”
“是。”
竹越擦擦下巴上的水,皱紧眉头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好歹是有了后,还是将军的第一个孩子,肯定得小心照顾着。”
“不过将军还没成亲就先有外室,日后这名声....奥也没事,将军这方面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虱子多了不怕痒。”
“但怎么能证明确实是将军的骨肉?要是替别人养了媳妇孩子,等将军回来不得宰了我?”
一旁的小厮挠挠头不解道:“大人?您这是...念叨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是。”
铃兰跟着引路的侍从一路走进花厅,袖子里的手紧张得越捏越紧。
“大人,人到了。”
“你说你怀了侯爷的骨肉?”竹越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打鼓,“把帷帽摘掉,一会大夫便到了,你最好没有说谎。”
“您是...竹越大人?”
“正是。”
眼前的女子突然扑通跪到地上,竹越吓一跳:“你..你这干什么?”
“小女子说谎了,只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竹越嘴角一抽:“你就算走投无路,也不能给我家侯爷泼..泼脏水吧。”
虽然将军在这方面有口皆碑....
“念你是一介弱女子,这事就算了,自行离去吧。”
第224章
铃兰跪着没动。
“要是我让人请你走,怕就没那么好看了。”
“我有一样东西想给大人。”铃兰左右看看,虽有旁人在,但也确实法子再求独处,她取出帕子,小心翼翼展开举过头顶。
帕子完全展示入目,竹越的脑子好似被锣鼓凑近狠狠敲了一声,耳朵跟着嗡嗡作响。
他死死盯着帕子,双手在难以平定的慌乱中攥紧:“都退下!传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
“是。”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竹越终于失控地冲到铃兰面前,用力捏住了铃兰的肩膀:“公子为什么给你这个?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话啊!!”
想起谢辞所说的话,铃兰确认眼前的人就是竹越,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大人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吗?”
竹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朵微微动了几下:“没有,快说。”
“小侯爷没有还乡丁忧。”
“我知道啊。”
“您知道?”铃兰懵了下继续道:“那您知道他在宫里?”
“在宫里?不可能,他不是远赴苗疆解毒去了吗?他给我留了信,信上就是他的字啊。”
“所以...是有两套说辞。”
“你说什么呢!”竹越急得要死,“说重点!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铃兰忍住肩膀被捏的疼,赶紧长话短说道:“是小侯爷叫我来求救,他被陛下囚禁在宫里,为...为..为嬖臣。”
词用得委婉,但结合上下已不难猜出,竹越指节攥得咔嗒作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陛下与公子是多年好友,就算有龙阳之好,也不至于...”
铃兰举手发誓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小侯爷让我将这方·帕子带给大人,说除了大人没人知道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只要大人见了就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
竹越把帕子接过来,血迹已经渐渐发褐色,上面的图案虽然潦草但仍可清晰看出。
小时候定的最危险时传递消息的标志,他和公子两个人的约定,只有他和公子两个人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字不漏地说。”
“是。”
铃兰把自己所见所闻毫无掩藏一五一十全部说给了竹越,竹越硬生生忍着,也没能将眼中的泪压制回去。
老侯爷临行前明明告诉他不能离开公子半步,他竟然还这么失职错信了一年。
“公子现在如何?身体...还好吗?”
“比去年见到时瘦了一圈。”
手中的帕子越捏越紧,如果不是真的,眼前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拿到这方帕子。
或者换句话说,即便是假的,他也要亲眼看到公子,亲耳听到公子说自己安全才行。
绝对不能再信非公子亲口之言。
绝对...不能再离开公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附骨之疽
静等几日,铃兰没再回宫,谢辞也不知状况如何。
但李徐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他猜想成功的几率应该更大一些。
谢辞搭下一条腿撑住地,慢慢借力将秋千抬高一些,秋千重新晃起来,他闭上眼睛继续躺着晒起太阳。
在李徐规定的范围内,他倒还算得上自由,无人看管随意去哪,只有该吃饭、就寝的时候李徐才会找他。
近来他与李徐的关系表面缓和一些,但这只是尘埃落定前的平静。
“小侯爷?”
久远到快忘记的称呼令谢辞不由得一愣,他睁开眼朝说话之人看过去,穿着朝服,但是个生面孔。
“什么人?”
那人立即恭敬拜礼道:“工部司员外郎葛昌,见过小侯爷。”
“不认识,你怎么会在这儿?”谢辞只疑惑会外臣出现在这里,并不打算向朝中同僚求助。
毕竟比起他的自由和仇恨,谢家的颜面更重要。
听了他的话葛昌有些难为情,磕磕巴巴地实话道:“下官...下官迷路了。”
“那便掉头离开,别打扰我休息。”
“是,是,下官这便走。”
葛昌揖手后退,眼睛瞟到谢辞身上却突然愣住,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
周围不见旁人,只有废了武功的美人将军躺在秋千椅上晒太阳。
鞋袜脱在地上,葱白的脚搭在扶手上随着秋千椅轻轻晃荡,阳光洒下来落在脚腕上,比量着一只手足以完全握住。
“小侯爷,您不是...还乡丁忧了吗?”
“与你何干?”美人重新睁开眼睛瞧他,慵怠中透着不愿外露的风情,“怎么还不走?”
“来的方向有死路,转了好几圈,下官想从那边出去,应该能找回去的路。”
“随便,赶紧走。”
“是。”
葛昌借着绕路的由头越走越近,喉咙也因为紧张须得不断咽下口水才能缓解干涩。
走进了才看清秋千椅上的人嘴唇明显带着齿痕,像是被亲吻咬出的模样,红得勾人。
再注意露在眼前脖颈上的痕迹,联想到还乡丁忧之言,哪还有不明白的。
“外面都在传陛下在宫中养了绝色美人,被其蛊惑才会不纳后宫,没想到竟然是...你?”
“什么?”
心中积攒的见不得光的欲望在这一刻放到最大,曾经的恐惧也瞬间消散,只因带来这份欲望的人已经被拉下神坛高位,跌落至可采撷的泥土间。
第225章
葛昌一改刚刚的恭敬,直接坐到秋千上一把抓住谢辞的胳膊将人扯了过来。
早没了反抗之力的人与从前完全相反,不用再在乎切指的狠辣,不用再畏惧刀剑拳脚。
不可一世谁都不敢惹的霸王,此刻可以任他摆布。
就连那双原本高傲自负的眼睛,此刻除了惊诧、憎恶竟然可以因他添上些慌乱。
“谢辞,你知道我在月来阁最想上的人是谁吗?”
“放肆!”谢辞用力去挣却被反压在秋千上,秋千椅受力前后大幅度晃起来,“你滚开!”
葛昌已经兴奋到丧失理智,揪住谢辞的一边衣领撕扯下去,遍布吻痕的肩膀便这样裸露出来。
“我房里还有我画的你舞剑的模样,你知道我幻想过多少次你在我床榻上的样子吗?就像这样,我也想在你身上留下这些,一次,哪怕只一次,死也值了。”
被叫不出姓甚名谁、不屑放在眼中的无名之辈压制着不能反抗,甚至被剥下一半衣服,这种折辱远远比李徐带给他的更多、更残忍。
他心里的恨在这一刻遮盖过了从前所有相识的情谊,若再给他一次机会,清枫山上的针绝不会再刺歪。
“死也值了?”谢辞浑身颤抖忍着恶心扬起笑,“可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里才能实现。”
“圆梦的感觉应该还不错吧。”谢辞笑着勾勾手指,把脖子展示给对方道:“你靠过来点。”
葛昌再也忍受不住贴过去猛嗅谢辞的脖子,在舌头沾到皮肤的下一瞬,谢辞眼疾手快把出葛昌发冠上的簪子狠准地刺进了对方的颈脉。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溅到脸上、身上、秋千上,招招致命,葛昌来不及反抗就滑到地上因伤抽搐。
谢辞追下去骑到对方身上双手握住簪子照着对方的脸和头用力猛扎,一下比一下狠,血和肉末一起飞溅到四周。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碰我!去死!!都去死!!”
直到人彻底断了气,谢辞都没有停手,如癫似狂将近来所受的所有屈辱全都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护卫发现上报,李徐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地上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而谢辞仍在疯狂地扎刺,不知道已经扎了多久。
“阿辞!”李徐冲过去抓住谢辞的手,注意到对方的衣服被撕开了一半,“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了?阿辞?”
谢辞停顿一霎,瞳孔映入熟悉的面容,滔天恨意再次席卷大脑。
染血的簪子带着取命的意图直直刺向李徐的太阳穴,李徐反应迅即抬手抵挡,簪子便扎进了他的胳膊。
“陛下!”
“谁也不许过来!”听到这样的命令,护卫全都退回原位。
“我要杀了你!去死!”
簪子拔出去再次扎过来,这次李徐终于来得及反应,攥住谢辞的手腕轻松将簪子夺过来扔远。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李徐把人控制住,熟络地取出药粉送入谢辞的口鼻,药物很快见效,怀中的人没多会便软下身子没有了丝毫力气。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谢辞不甘心地偏开头,只觉眼前黑暗,第一次有了真正决定去死的念头。
李徐解开外袍将人包裹好抱起来,看向尸体上的朝服怒道:“外臣怎么会进到这里来!”
“陛下息怒,臣即刻彻查!”
“放开我..”
“放不开,回去再说。”
回到寝殿,李徐把谢辞放到床上,药效使然人已经睡过去,袍子解开,里面的衣服明显是被外力撕坏。
看着衣服上的裂痕,李徐心中的杀意难以抑制,恨不能再将那具尸体剁上几回。
“陛下,廖统领求见。”
“滚进来!”
廖宁在门外听到声音赶紧跑进去扑通跪下:“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寝殿内静得瘆人,廖宁头抵着地一动不敢动,半天未得回音才壮起胆子开始交代情况。
“陛下,死的是工部司员外郎葛昌,应是误打误撞走过去的。”
“有些印象,去年春闱摘得会元?一年时间便升任到这个位置,算个人才啊。”
“陛下,毕竟是朝廷命官,无罪误杀,是否...”
“无罪误杀?”李徐冷笑一声,尽力克制自己保持理智,“去年的殿试排名朕从头到尾看过一遍,这个名字似乎不在二甲之内。”
“陛下所记定然无误。”
· “朕还记得其父是在礼部任职。”
廖宁瞬间会意,起身再叩首拜道:“徇私舞弊当革职查办。”
“那就交给大理寺好好查查。”李徐看向廖宁,眼神愈发狠戾,“别再让他们有机会回到皇城。”
“臣明白,臣即刻去办。”
大门关上,寝殿内又恢复安静。
夕阳余晖洒进窗子,逐渐照亮一个一个被点燃的蜡烛,而后慢慢地消失在了宫墙的另一头。
药效过去意识恢复时,谢辞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一身,脸上手上的血和脚上的土也被擦干净。
他转头朝床边看过去,李徐正坐在床下靠着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
被子刚掀开,便将守着的人惊醒,揉揉眼睛看向了他。
第226章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心情...还好吗?”
话问出口李徐就后悔了,觉得词穷到一定地步,甚至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
“对不起,我...我应该派人跟着你的,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给我下毒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谢辞坐起来一眼不眨盯着对方,目光中尽是冷漠和痛恨,“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我没有,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想过会这样,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谢辞突然激动地伸手去抓李徐的衣领,却因虚力摔下床掉进了对方怀里。
一霎的怒火被浇个彻骨凉,他抬头看向那双无措的眼睛,只体会得到可笑二字。
“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有今天?需要被人保护才能活命?”
李徐颤抖地抓住怀中人的衣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解释,或许也是早就无从解释。
“你说你爱我,却下毒害我,你说你爱我!却将我囚禁在这里做你的玩物!让我彻底变成依附主人才能生存的金丝雀!”
谢辞死死盯着李徐,眼睛已被恨意染得血红:“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抓住李徐的胳膊,将对方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道:“现在杀了我吗?”
李徐一下子抽回手,踉跄站起来后退却被自己绊倒摔跪在地上,难忍刀绞般痛心。
“你现在不杀我,若我能活着离开,定要将所受之辱加倍奉还。”
“求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李徐崩溃地慢慢抱住了头,“我爱你,我是...真心爱你的。”
谢辞看着他,却只有冷漠到刺骨的话可说。
“你的爱是附骨之疽。”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恨意不平,死难瞑目
一月后,栖水行宫外十里。
竹林内,微弱的火光照亮舆图,沿着各落其位的标志慢慢走了一遍。
竹越视线扫过周围几人后将蜡烛掐灭道:“最后复述一遍,都记牢了?”
“大人放心。”
“今天是侯爷生辰,皇驾离京至栖水行宫,一定是为了这事,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准备半月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我等明白。”
“传令行动。”
“是。”
几道身穿夜行衣的身影自竹林深处四散离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竹越也戴上面罩朝着自己指定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栖水行宫内。
两道身影不远不近地坐在湖中间的亭子里,湖面上一叶轻舟随波而来,奏响琴声空灵悠扬。
“是月来阁新选出的花魁,舞乐皆属一流。”
谢辞抵着额角靠在桌案上,捏起杯子晃晃,杯中酒洒出一些落到衣袍上也毫不在意。
“阿辞,你...想不想去扬州转转?”
“不想。”谢辞松开手,酒杯顺着衣袍滚到地上,骨辘辘沿着亭台砖纹掉进了湖水中。
他站起身望着湖面中央映出的圆月,心情似死水无波:“我累了,不想听了。”
“那..那就去休息吧。”
“嗯。”
“阿辞。”李徐突然上前拽着谢辞的袖子,引得对方回头看他,视线相触他却忽然不敢去看那双眼睛了。
“若是,我放你离开,你会..再回来看我吗?”
谢辞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揶揄一笑:“我会杀了你。”
“哦..对。”李徐点点头叹息中带了些苦涩,“走吧。”
咻!
破风之声入耳,羽箭一瞬刺入亭内太监的身上。
紧接着数箭齐发,湖边护卫宫人接连不断地中箭,李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将谢辞护进了怀里。
“有刺客!护驾!”
廖宁穿过箭雨跑到两人身边,一众护卫也跟着围过来以刀挡箭。
“快护送陛下离开!”
在挤压的保护圈内,谢辞看清了地上的箭,虽无标志,但工艺是出自谢家无错。
是竹越?
想到此他赶紧去挣被握住的手,本以为会被攥紧,但出乎意料的是李徐很痛快地便松了手。
“廖宁,先送他离开。”
“臣的职责是保护陛下!”
“这是命令!若有差池你提头来见!”
李徐一把将谢辞拽到身前,在箭雨声中尽量保持着冷静:“阿辞,刺客应是冲我来的,你跟着我才会危险,廖宁会护送你先行离开。”
他停下脚步贴到谢辞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的声音道:“若我身死,你可扶持李家幼子登基,玉玺就放在乾明宫正殿匾额之后。”
谢辞猛地躲开震惊于对方的眼神透着前所未见的真诚。
该说的话说完,李徐直接把人推给廖宁,不回头地在禁卫军的保护下离开,廖宁咬着牙只好听令带谢辞抄小路往行宫外跑。
远处墙瓦上,竹越盯着奔跑的人群最终将视线锁定在自反方向离开的两道身影上。
“掩护我!尽全力拖延时间挡住援军!”
“是!”
竹越跳下去以最快速度追向谢辞离开的方位。
穿过假山石林,廖宁抓着谢辞一步不敢停,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众多,随行护卫已快拦不住,信号放出去援军赶来救驾也要一定时间。
越想越焦急,廖宁几乎是拼上命地跑,见谢辞跟不上直接把人背了起来,一心想着赶紧把谢辞送到安全地方,然后折回去护驾。
第227章
失神正久,长剑突然自身后飞到脚前,铮的一声扎进地里,廖宁飞身跃起躲开,速度太快差点一头栽倒。
“一个人?”廖宁左右观察一番确定只有一个人后,将谢辞放下护到身后慢慢拔出了刀。
仅有的月光照在黑衣人未遮住的眼睛上,谢辞瞬间认出来者身份,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不想死就别挡路。”
眼前的人没有退让之意,廖宁握紧刀刚想先动手,背上就传出一阵刺痛,他震惊地回过头,谢辞头上的簪子已避开要害狠狠扎到了他身上。
竹越趁此空档提剑飞速冲过去,一剑刺穿廖宁的右腿,而后不停歇地背起谢辞拔腿便跑。
远离廖宁·所在,竹越把谢辞放到石头上,自己单膝跪地摘下了面罩,四目相对忽有恍如隔世之感。
“公子...”看着眼前的人,竹越再难压抑情绪哇地抱住谢辞哭了起来。
千言万语到这一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难以言述的泪。
谢辞叹口气心中酸楚亦无可述,只嫌弃道:“真没出息。”
“我再也不离开公子了!”
“别哭了。”谢辞揪着竹越的耳朵把头拎起来,嫌弃地帮对方草草擦了下眼泪,“再磨蹭咱们俩都得留这儿,赶紧走。”
“是。”
竹越背过身把谢辞背起来顺着廖宁本要走的路线继续加速前进。
但尚未跑出行宫,刀剑之声便已有反势,冲杀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援军比预计到得快了太多。”
“可有接应?”
“行宫外有马,往西十里外竹林,老将军在那里接应。”
“二叔来了?”
“老将军说不来不能安心,星夜兼程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竹越一边回答着,脚步越来越快。
跑出行宫一口气不得喘息直奔行宫外的接应处,但接应之地只见马不见人。
“还好马在。”竹越松口气直言道:“都是死士,没打算活,也活不了了。”
想在禁卫军和军方的手中活命的确没有可能,只是尽力为他争个逃命的机会罢了,谢辞长叹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在哪!”
两个人同时看过去,一队人正朝他们奔袭而来。
“陛下口谕不得伤人性命!抓住他们!”
“陛下已经发现刺客是侯府的人,来不及了!”竹越把谢辞抱到照雪身上用力敲了下马屁股,“公子快走!我来殿后!”
“不行!”谢辞用力勒住缰绳,“一起走!上马!竹越!”
竹越骑上另一匹马却没有要一起走的意思,扔开剑鞘,握紧剑道:“我来拦住他们!快走啊公子!”
“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你若留在这今日所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老将军还等着你呢!”
“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竹越把剑横到脖子上,剑刃将皮肤划破一道口子,鲜血很快沾湿四周。
“走!快走啊!走啊!”
“无论如何活着等我!”谢辞忍痛攥紧了缰绳,“驾!”
向西十里,竹林,谢辞心里默念着,不敢回头也一刻不敢停。
累月服用的药让身体一直处于虚力的状态,全靠照雪掌控着方向,幸而良驹识途,走过一遍的路不会忘记。
一人一马疾驰奔向竹林,林内数支羽箭一齐搭弓朝来人的方向拉满弦。
枯叶被马蹄踩碎随着风声飘向竹林深处,月光下白马的身影先落入了斥候的视线。
“是照雪!是家主!”
羽箭齐收,谢道弘等不及策马迎上去,看清马上之人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照雪通了人性,未勒缰绳便先缓速停下。
“阿辞!”谢道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谢辞从马上掉下去。
手握着的胳膊只感受得到骨头,几年不见,本是风头正盛该神采奕奕之人,却憔悴虚弱,让人觉得也许下一刻就会断了气。
“欺人太甚,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啊。”谢道弘一边切齿痛恨,一边又深觉悲哀寒心,“我谢家护国安邦出生入死,换来的竟是这般折辱。”
逃出囚笼亲人相见却更觉凄寒,谢辞压下万般酸楚叹息道:“二叔不该亲身返京,此举....不冷静。”
“知道陛下给的消息是假的,我寝食难安,你婶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不亲眼看到你,叫我如何安心呐?”
“对于为将者来说冷静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情是危,乱会致命,二叔戍边多年,很多道理比我明白,从今往后万万不能再行冲动之举,落人口实。”
“我能不明白吗?但这次是因为你才...”
“因为我也不行!若是我死了呢?”
未等谢道弘开口,谢辞先下了死令道:“若是我死了,二叔应当即刻返回北境,上表痛斥我之劣行与我划清关系,并言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求陛下看在谢家累世功勋、你老来丧子的份上,恩典你卸甲还乡颐养天年。”
“要是陛下真的逼死有功之臣、逼死我谢家家主!”谢道弘咬牙看着谢辞:“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先祖皇帝留下的免死诏书还放在侯府祠堂,忍辱低头便能保全家人与族人的性命,今日的话,请二叔务必牢记在心,也要谢家上下牢记在心,如我身死,一定保命为上。”
第228章
“你年纪轻轻死什么死?离开京畿就彻底安全了,陛下自己亏心,即便真要追究,只要没有我擅自回京的证据也难以服众师出无名。”
谢辞没有理这话,攥紧缰绳眼神愈渐坚定:“若胜了,污名我背,若败了,罪罚我亦一人承担,届时谁要报仇、谁咽不下怨气想出头,皆可军法处置。”
“你到底说什么呢?”
“竹越没逃出来。”
谢道弘云里雾里听着这话安慰道:“忠心护主也算死得其所,于谢家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我冷静下来的交代,也是身为家主给谢家留下的退路,但....”
谢辞看着谢道弘,鼻子不知何时酸了许多:“但...我是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此时的笑意稍显凄凉:“我有七情六欲,有难平之恨,没办法永远以大局为重,没办法永远将责任放在第一位。”
“阿辞?你是..”
“我要反,若所受之辱不得还报,我死难瞑目。”
谢辞眼神一凌看向谢道弘:“传令谢家所有从属,不强求不挟制,自愿听召者随我北境会合,杀庸主立新帝。”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举兵
北境,燕山关,中军帐。
“家主,有心效力再晚也该到了,忘恩负义之辈没有再等的必要。”
“我以为没人会来呢。”谢辞看着不远处的五个人感叹地笑了下,已经比他预想得要多了。
“我朝律法,谋逆,不分首从皆处凌迟之刑,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女眷亲属充官奴,伯叔父及其子流放三千里,不来...才是正常,若是后悔现在便可以离去。”
曹文站出来走上前揖手道:“曹文愿为家主效力,任凭差遣,身死不悔。”
“我等亦是!身死不悔!”
“好。”谢辞站起身拱手一拜,阶下几人惊得立时还礼磕磕巴巴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有虚话可讲,此一拜是谢诸位肯压上性命信我,若成,自一世平安荣华,若败,我一人领罪赴死。”
“那怎么行!我等定要与家主同生共死!”
“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枉送性命,这些话日后不必再说。”
谢辞视线落到不算熟悉的人身上,指向对方有些疑惑道:“陈..胜?”
“侯爷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刚刚升职,前途大好,怎么也来冒险?”
陈胜扑通跪下一拜道:“侯爷于末将有知遇之恩,没有侯爷的赏识,末将不可能有今天,末将是个孤儿也尚未娶妻,无牵无挂,愿为先锋,请侯爷成全。”
谢辞沉默良久,眉头慢慢蹙紧沉声道:“依你之言,起来吧。”
“谢侯爷!”
“我耳目闭塞许久,几位将军也数年未归皇城,眼下形势还要请教你。”
“末将不敢受请教二字。”陈胜揖手道:“愿为侯爷分忧。”
“新皇登基不久,沈家便被逐出皇城,陈骞也告老还乡,临行前举荐尤子书接任宰相之位,朝堂清换,大半朝臣皆为新相门生,如今的尤家已然可与谢家分庭抗礼。”
“自侯爷交出兵符以来,陛下雷霆手段,集政权兵权于一人之手,如今京畿守备、各部将领已不受除陛下之外任何人的调遣。”
听到交出兵符时,谢辞不自觉捏紧了手掌,他的信任换来的只有可笑二字,“所以现在能调动的只有边军,你们各带了多少人来?”
“临岭关守军一万。”
“西林营五千军士皆愿追随侯爷。”
“八千人。”
“五千人。”
“五...百人。”
谢道弘坐在侧位上仔细思量:“有些艰难,加上边军十万,你觉得有多少胜算?”
“五成。”
“才五成?”
谢辞笑了声微微眯起眼睛道:“加上我,便有八成胜算。”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总算重新见到些谢辞的样子,你说八成,我们就一定能打到京畿。”
“别太盲目信我。”谢辞收敛笑意,神情渐渐严肃,“谢墨参。”
“末将在。”
“你与周老将军共事,能领五百人来已属不易,有一件事你去做最为合适,我也最放心。”
“请家主下令。”
“你即刻率五百兵士潜入扬州,于瑶云宫‘请’出太上皇,我要用太上皇换竹越。”
“末将领命。”谢墨参拱手一拜转身离开了大帐。
谢道弘听着有些担忧道:“既是篡位,太上皇死比活着更有利于他吧?”
“正是因为篡位,百善孝为先,想要保住清名,人他必须得救。”
“那你怎么能确定竹越还活着?”
“我不确定,我留了话,至少竹越不会自尽。”谢辞心中哀痛,恨也更加深重,“我要将李徐从那个位置拉下来,但如果他杀了竹越,我...就一定要他偿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就快回来了
“陛下!陛下!八百里急报!前线告急襄关已失!”
本就乱成一团的大殿因战报直接炸了锅。
“已然连下五城!这可如何是好!”
“还是求和为上,自己人打自己人算怎么回事?”
“求和?与乱臣贼子讲和岂不是要陛下和满朝文武颜面尽失!应当速速派兵增援!”
第229章
“派兵谁来领兵?这打法见都没见过,连周老将军都败了阵,几城守将皆被生擒,要不王大人你去迎战?”
“你这是什么狗屁话!泱泱大国难不成只有他谢辞一人为可用之才!”
“陛下!臣愿领兵一战!不灭贼子提头来见!”
“真是丢尽了老侯爷的脸!若是老侯爷在天有灵!定要被这奸臣竖子气活过来!”
“够了!”李徐抬腿踹翻脚踏,描金的脚踏自阶梯上哐哐当当滚下去,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跪地俯首,大殿内立时没了声音。
“谢辞不是乱臣贼子,也不必再请战出兵增援。”
“陛下三思啊!若再不想出对策!按这速度叛军不到两月就能攻到皇城了!”
李徐站起身目光居高临下扫过百官道:“说过的话朕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谁有异议,自领廷杖,退朝!”
“陛下!陛下三思啊!陛下!”
李徐充耳不闻身后言语,压着怒意脚步越来越快,一进乾明殿便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挥到地上。
殿内殿外宫人侍卫跪了一片,尤子书跟到的时候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开口求见。
小太监将人领进去,一刻不敢留便赶紧退走,很怕走晚一步就被迁怒掉了脑袋。
尤子书跪到殿内,亦不敢起身不敢出声。
“哑巴了的话,可以滚。”
“陛下息怒,臣...是有要事禀告。”
“说!”
“是。”尤子书倒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道:“瑶云宫今日来人禀报,太..太上皇被叛军挟持,留言,留言说要陛下以竹越来交换太上皇。”
良久的沉默令人更加窒息,殿内静得针落可闻,尤子书觉得已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去多久,面前的人才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笑。
“那就告诉他们,绝无可能,朕不受任何胁迫。”
“陛下,如若任由太上皇处于叛军之手,恐落天下人口实啊。”
李徐依旧含着笑,眼中却难见清明:“朕不在乎!想换竹越,除非谢辞自己回来。”
“可..”尤子书叹息一声,拳拳真意苦口相劝道:“眼下形势大为不利,还应群策群力商讨应对之法击退叛军才是。”
“他不是叛臣,这个字眼朕不想再听到。”
“陛下应当以国事为重,不能陷于儿女私情荒废政事啊!”
“阿辞..就快回来了。”
“什么?”尤子书迷惑一刹,忽如百爪挠心,只觉他们的皇帝发了癔症,深深无力。
李徐绕过书案坐到椅子上,不知盯着何处自言自语道:“等你回来,我就放你回府,我...会弥补一切,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吗?”
“陛下,唉!”尤子书满脸苦相,急得火上房,“战事当前,陛下应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以国家百姓为重!”
“朕一直觉得尤相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有听不懂话的时候,朕说...他快回来了。”
尤子书破罐破摔道:“是,的确快打回来了。”
“不出一月他就会回京请罪,用自己交换竹越。”
“陛下?”尤子书已经快不知道该怎么制止皇帝的幻想,只有叹息。
李徐含着笑,终于肯耐心解释:“爱卿可知能长久支撑大规模战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草。”
“按这个时间他们的粮草已经告急了。”
“可...”尤子书突然反应过来,猛然看向李徐道:“粮草只能来自攻占的城池,想要供给十几万军马,便只能放弃战俘、百姓,而谢辞...绝不会看百姓食不果腹,绝不会因战事致民不聊生。”
“还有一个两全的法子,涯曲关内有两大粮仓,足以供给军队继续前行。”
尤子书也刚好想到此处:“对,若攻破涯曲关又该当如何?”
“所以,朕已提前命人秘密将粮草运离涯曲关,现在涯曲关的粮仓不过是个摆设,关内守将出自谢氏旁支,到时粮草落空,又真的自己人打自己人,如何下得去手?”
“陛下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没有。”李徐眸色一暗道:“不过有备无患而已。”
“如果还是打了呢?”
“攻到涯曲关时,北境就该乱了,大军镇守,蛮夷小国自然不敢妄动,但边军离境,狼子野心岂能按捺得住?谁能预想他们会不会齐心协力趁凌国内乱分一杯羹?”
“进退两难..”尤子书叹口气道:“若是他已经恨到不在乎这些?”
李徐望着窗子沉默许久轻声道:“不会,谢辞...永远不会。”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骨难摧,热血易凉
涯曲关外二十里,驻军营地。
中军帐内,谢辞站在沙盘一侧面布愁容,整个人憔悴不堪,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
“侯爷,谢老将军传信边关有异,请侯爷尽快决策。”
“不如分散兵力?末将愿带兵回援。”
“分散兵力败率定会大增,已经打到这儿了,肯定要尽快攻下涯曲关,添粮加草,一鼓作气直取皇城,而后再派兵扫荡宵小。”
“那边关百姓怎么办?”
“成大事何拘小节?”刘深拱手道:“请侯爷下令,末将愿为先锋攻下涯曲关。”
“报!斥候回报涯曲关内粮仓已空!”
曹文直冲过去把传信兵揪起来道:“怎么可能!”
第230章
“回将军,回来的人说关内现在见不到半点粮草的影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侯爷!”
刘深看一眼谢辞,小声道:“咱们占了那么多城池,各家各户都有储粮,要不...”
“不行。”谢辞终于开口说话,拒绝过后又重新陷入愁态。
“那可怎么办,没有粮草就是寸步难行啊。”
谢辞慢慢转身走回到座位坐下,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下了多久的决心,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拔营,回援。”
“什么?!离夺下皇位仅一步之遥,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侯爷!”
“研磨。”
一旁的随侍闻言上前开始研磨。
“我手书一封送往皇城,朝廷自会拨粮拨款以助大军守边。”
“难不成侯爷要...”
“对。”
“侯爷!我们不怕死!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前面就是涯曲关,只要入关,粮草可以再想办法啊!”
谢辞提笔沾上墨,双目暗淡,已是有心无力:“这一战我可以赢,却不得不输,如果今日我过了涯曲关,我便也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纵使百折千回,不能遗失本心。
若初心变了,他就真成了黄泥枯土中的秋桃李花,摧了谢家百年风骨。
墨水滴到纸张上,将洁白染上污迹,谢辞团起毁了的纸扔到地上,重新落笔书写成文。
“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心有愧。”
“侯爷心有仁义,无愧天地也无愧于我等。”曹文跪地一拜坚定道:“无论侯爷做什么决定,末将都跟随到底。”
“对。”谢墨参附议道:“家主所言,谢家人无有不从,死都不怕,回去又如何,是让,不是逃,能打到这已经知足了。”
刘深听后突然没了纠结:“有道理,我们是心有良知才让的,又不是打不过逃了,大不了一死,到了下面还能在老侯爷面前长长脸。”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竟都笑起来,只当赴死是个乐趣。
听着帐内的笑声,谢辞忽而也露出笑来,小心将书信装好递给侍从道:“着人送到皇城。”
“是。”
走上回头路,也意味着再也不能回头。
叛军回护边防,在群臣的反对下,李徐还是下令继续供给边军粮饷。
蛮夷小国未起风波便被大军压境之势吓退,不敢再进半分。
而一切平息之后,谢辞也依照书信中的承诺决定一人返回皇城,领罪。
“不行!”谢道弘得知这个想法强烈反对,“你要我如何跟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这是我的决定,旁人无需承担,此去不知吉凶,若一去不归,请二叔依我先前所言,尽谢家之责补我之过。”
“绝对不行,不能去!”一会的工夫,谢道弘就急得愁得似老了好几岁,拉着谢辞的缰绳说什么也不放人走。
“李氏皇族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枉为人,应厉兵秣马重新来过!”
谢辞淡然一笑,苦与恨在无能为力面前皆化作虚无,不重要也不再是执念。
“冤冤相报不得善了,说到底这只是我与李徐的私怨,应当由我了结,二叔只要记住我的交代,务必保全族人性命。”
他夺回缰绳沉声道:“这是我作为谢家家主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僵持许久,谢道弘含泪松开了缰绳:“谨遵..家主之令。”
“那便好。”
功过相抵再加上先祖皇帝所赐的诏书,这样一来...只死他一人就够了。
“二叔,是不是只要人长大了就会过得很艰辛?”
“小时候有小时候的艰辛,长大后有长大后的艰辛,一段日子有一段日子的艰辛。”
谢辞听着回答笑了笑,心中渐渐释然。
“这样啊,要是...能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世道岁月会磨灭少年风骨,满腔热血也终有寒凉之时。
他没有输,只是...累了。
第一百七十章 云烟过眼散长恨,甘为玉碎全傲骨(三卷完)
“城外十里亭?他一定要在那见?”
“回陛下,嘉良侯说入皇城便身不由己,所以他必须城外见到竹越离开。”
李徐听后自嘲地笑了声:“已经这么不信任我了...我又没打算真要竹越的命。”
他站起身叹口气道:“由他吧。”
皇城外,落日余晖洒在林路上,马蹄踏着枯叶,一步路一声碎。
时光岁月总在四季的更替中不声不响地过去,来不及挽留。
谢辞抬起头看着未尽枯黄的枝丫,第一个念头竟是照雪堂的金桂又至花期。
然秋风过长亭,难得佳景,唯离愁别恨。
十里亭内端坐着的身影不知等了多久,谢辞虽下马却未曾走近。
“公子!”
谢辞挑挑眉故作轻松地笑笑道:“看着还行,不像受了苦的样子。”
“你快走啊!怎么能回来啊!”
“不走了,累了。”谢辞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徐道:“你答应我的。”
“路上怎么样?”
“吃得好睡得好,你都派人一直盯着了,还装模作样问什么。”
“那是保护,我要知道你安全。”
一年未见,失而复得,李徐的声音连同呼吸都在颤抖,刚朝谢辞那边迈开步子,寒光便晃进了他的眼睛。
第231章
“阿辞!”
“别过来!”谢辞用匕首抵住脖子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的,我来换他。”
竹越拼了命地去挣着绳子和看守:“公子!我不要你换!你快走啊!”
“闭嘴!我说什么你就听着。”
匕首加深一些慢慢见了血,李徐瞬间失去冷静急着命人放开竹越。
“公子!”竹越戴着脚镣跑不快却还是用上最快的速度冲到谢辞身边,摔倒在了地上,“你快走,快走啊!”
“没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别总哭哭啼啼的。”
谢辞割开竹越捆在竹越身上的绳子,朝亭子内伸出手:“钥匙。”
拿着脚镣钥匙的护卫刚要去送,谢辞立即制止道:“扔过来。”
拿到钥匙,竹越自己解了脚镣,谢辞擦擦对方脸上的土,嘴上挂着笑,眼睛却含着泪。
“挨打了吗?”
“没有,公子要我活着等,我吃饭都吃两碗。”
“哈哈,怪不得感觉胖一圈呢,那...以后自己也要好好活着,不必再回谢家,我不在..不放心你。”
“我不!”竹越哇地哭起来,坐在地上抱着谢辞不肯松手,“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谢辞仰起头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地掉了下去,他抬手拍拍竹越的头忍住哽咽道:“天地之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你..自由了。”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想做哪都不想去!我就要留在公子身边,一辈子守着公子一辈子保护公子!我不走!”
“不走也得走,放手,放手!”
竹越哭着松开手,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谢辞,怎么擦眼睛都不擦去眼泪,视线模糊着连面前之人的脸都快看不清。
“我不走...”
“这是命令,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提到这个竹越哭得更厉害。
“答应了我什么?”
“我....会永远听公子的话..”
“记得就好。”谢辞握住竹越的肩膀,靠近到对方的耳朵小声道:“我要你离开皇城,永远不要再回来,藏起来,别让任何人找到你,然后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地活下去,能做到吗?”
竹越不断摇着头,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可以挽回一切。
“你不听我的话了?”
在哭声中,竹越握紧拳头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听。”
“那能做到吗?”
“能..”
谢辞微微含起笑,努力让离别不要太伤感:“照雪不能给你,去挑一匹马,走吧。”
“公子...”
“擦干眼泪,立刻离开,不许回头。”
话音落下许久,竹越终于站起来朝护卫队的马匹走去,但一遍遍擦着眼泪还是没办法擦干。
马蹄声远去,谢辞渐渐安下心,再无牵挂。
“答应你的,我不会再食言,放下刀,回来吧。”
“还没跑远,还能追上。”谢辞仍紧紧握着匕首不肯走入长亭,“等竹越跑远了,我才能跟你回去。”
“好,我陪你等。”李徐的目光一刻不敢离开谢辞手中的匕首,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阿辞,我已经昭告天下这场战事只是一场演习而已,一切都不会变,你还是可以回到嘉良侯府,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谢辞默念这四个字突然笑了,“说得好容易啊。”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我们不该这样的。”
“是啊,我们不该这样的,你说永远不会伤害我,李知津,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李徐摇摇头,心慌意乱,明明相见的人已经回到眼前,却觉得越来越远:“我会弥补一切,我会改的,阿辞,回来吧,好吗?”
“弥补?你弥补得了什么?”
“我...”
“先得到我的信任,再趁我变成废人慢慢夺走兵权,步步为营坐拥天下,帝王权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太上皇欣赏你,寰王、姑母斗不过你,而我....看不清你。”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谢辞叹息道:“成王败寇,技不如人,行至此处,我已无怨怼,唯愿你莫再枉添罪孽。”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没想回来。”李徐看着满眼释然的人,指尖慢慢发凉“竹越我能放便能抓回来,你必须平安地跟我回到皇城。”
“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只要我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救我,但若我死了,他就没了归处,天辽地阔自可四海为家,我保证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再找到他。”
李徐瞪着眼睛,浑身冷到发麻:“你说什么?”
匕首猝不及防飞入长亭,护卫的注意力立即锁定在匕首上,一群人齐齐冲向李徐,“保护陛下!”
李徐推开人群,只看到白马冲出重围绝尘而去:“追!”
数匹快马沿着路上痕迹奔袭追赶,李徐攥着缰绳,心中只剩恐惧,他不怕谢辞跑,但他直觉如果追不上,就完了....
“阿辞!”
山风呼啸,一人一马停到悬崖边上已经等了一会,见追兵赶到,谢辞拔剑飞出刺入三丈外的地面上。
“不要再靠近。”
早就定好的线路和命运,他说不好自己为什么非要等一等。
或许是想要李徐亲眼看到他已死,断去念想,平息事端,又或许....
第232章
他死前在这世上...还想再见最后一个人吧。
“阿辞!你...你别这样,你回来吧,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李徐摔下马,连滚带爬地往谢辞那边跑,脸色惨白,声音已然变了调。
“我不做皇帝,我们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一起离开行吗?求你了,求你了!”
“该忘的已经忘了,我一人领罪,我死之后,望你莫要食言。”
“我一定会食言!”李徐病急乱投医,转为威胁道:“谢辞!你若敢死,我便将你全族流放,朋友故交,哪怕是奴仆,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随便吧。”谢辞望着眼前那人轻轻笑了声,“人各有命,我的命就到这了,自救不暇,何以救人?”
“不!不不!阿辞,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什么..皇位、我的命,我都给你!你杀了我吧!你不许死!”
谢辞轻轻摇了摇头:“即便不能马革裹尸,也该耻于曾为笼中鸟雀。”
或高台楼阁之上的美酒佳酿,或碾入尘埃的滔天恨意,于他来说已如过眼云烟,散就散了。
“不!我错了,我错了阿辞!求求你!我放你走!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什么都不要!我再也不见你了!我只要你活着!求求你了!阿辞!”
已经...没必要了,谢辞含起笑,拍拍胯下的白马,白马长啸一声,嘶鸣穿过山风透着无尽的悲凉。
“照雪,再送我一程吧。”
一滴泪从白马的眼中滑落,世间少有的良驹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崖边一跃而下。
“不!不要!!阿辞!!阿辞!!”
“陛下!!陛下危险!不能跳!不能跳啊!!”
“不能跳!快拉住陛下!!”
“谢辞!!!”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秋来满院又盈香,只见桂花不见人
乾明殿门窗大敞,穿堂风过时偶尔带得窗子发出吱呀声。
大殿中央蜷缩地躺着一个人,月白色衣袍与散开的长发铺在地上。
未着鞋袜的脚露在袍子外,因凉风发白发红。
头枕着冰冷的地砖,地砖之上是一层又一层的泪水。
干了一层又落出一层,那双眼睛好似永远含着流不尽的泪,眼眶血红悲凉至极。
“阿辞...”
冻僵的手指小心回握住那唯一一个可与牵念之人相连的物件,可实在无力握紧。
无能无力,无可挽回,是这世间最能令人生不如死的八个字,而今一一刺在他的心上。
明明身体已经感受不到冷,心却愈发疼痛难忍。
笃,笃,笃...
拐杖拄地之声越来越近,衣着华丽的老妇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迈进大殿,而后摆手遣退了身边人。
“哀家听说皇帝已经一个月未临朝了。”
谢秀云走到李徐身边慢慢蹲下去,尽显老态的手伸过去抚了抚李徐的头。
“小五,你是皇帝了,应已天下为己任,如今怎么好似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李徐抬起眼眸,视线早已因连日不休的泪水陷入病理性的模糊。
那张似美玉温雅的面容,而今憔悴不堪,下巴生了一圈胡子,一月时间人已消减得可怖,瘦骨嶙峋判若两人。
谢秀云心疼地叹息道:“小五,跟祖母一起出去吧。”
“祖母?”
“是祖母,小五听话些,起来吧。”
李徐好像刚刚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一时间眼泪决堤竟哭出声来。
“祖母,我错了吗?我只是爱他,我想让他也爱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他还是走了...”
李徐双手攥住谢秀云的袖口苦苦哀求:“我不能没有他,祖母,求求你帮我把他找回来吧,求你跟他说让他回来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杀了我吧....”
谢秀云看着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痛难忍,对于李徐做的一切,她无法认同却可以理解。
而对于谢辞所经历的一切,她唏嘘痛心,更自责于自己无法真正责怪李徐。
“你想用他得到权力,又想用权力困住他,然鱼和熊掌安能兼得?你要知道,你想困于笼中的原本就不是笼中之物。”
谢秀云手掌轻轻覆住李徐的额头:“小五,你是错了,但错不该只归咎于你,没有人教你如何去爱一个人,你独自胡乱摸索着,生出偏执,生出自私,才酿成如今结果。”
“我会改,我一定会改。”李徐泪水后的瞳孔空洞似疯癫,“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辞,祖母,求你找他回来吧,我什么都会改的!”
“你既然会改,就不该执迷不悟,阿辞何其无辜,他本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万丈悬崖,尸骨无存,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李徐松开谢秀云的衣角,“你说得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他没死!我一定要找到阿辞!我要找到阿辞!噗咳咳咳咳咳!”
鲜血自喉咙喷溅而出,整日陷在痛苦中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失去生机。
“小五!小五!来人!传太医!”
········
········
我有一个自年少时便心悦的人。
他笑着我就高兴,他哭着我就心痛,万千欢喜只由他而生,到死心里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第233章
从前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多年,后来他终于肯转身面向我,可到最后我还是弄丢了他。
我弄丢了我生命中最重要、最深爱的那个人。
没有人教我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我以为我做的一切是可以留住他的,却不知道那只会让我和他渐行渐远。
如果“爱”这个字也有典籍记载、也有名家批注、也有先生教授、也有考试检验....就好了。
我一定会白日学、夜里学,字字句句求教,考到甲榜第一再去爱他。
不要...再弄丢他。
阿辞,我后悔了。
求你,回来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谢竹越
“你个贱骨头!让你当马都当不好害我摔一大跤!找死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您有...有点重。”
“你他娘还敢反咬!给我揍他!”
命令一下几个小厮立刻撸起袖子,把趴在地上被当马骑的小乞丐围起来拳打脚踢。
一旁稍长几岁的小少爷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指着地上挨揍的小乞丐不歇气地骂。
巷子里路过的人见指使者锦衣华服接连绕开,事不关己只当是没看到。
骂声和拳脚声很大程度地盖过了哭泣的求饶,但还是被听到了。
谢辞提着鱼篓哼着曲子,听到巷子里的动静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眼前情形裤腿还没放下就冲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呢!住手!”
鱼篓飞过去砸在其中一个小厮的头上,篓中的泥鳅鱼高高飞起天女散花似的洒下来,溅了几个人一身泥水。
“谁啊!从哪窜出来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无故被泥鳅砸了头的小少爷气得要死,指着谢辞指挥道:“连他一块揍!”
“嚯,怎么谁都敢揍啊。”谢辞一脚踹在冲过来的小厮身上,掂量着对方人多又有大人在,没准要吃亏,便扯下腰牌举了起来。
“看清楚!可别错认了,毕竟..我掉一根头发丝,你们都得掉脑袋哦。”
“什么东西!”
“少爷,是...是谢家的人。”
“谢家?你确定?”
“千真万确啊。”
谢辞提着腰牌走过去,近距离给每个人展示一遍,用欠揍的表情晃了晃脑袋。
“看清楚了吗?我家的护卫就在外面等着呢,不想死就赶紧滚,奥不,把泥鳅给我拣回鱼篓再滚,好不容易抓的呢。”
“凭什么!”
“蠢猪,当然是凭这块腰牌啦。”
“你敢骂我!”
“哎哎哎少爷。”几个小厮把要冲过去的人拦住安抚道:“算了吧少爷,咱忍忍,谢家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啊。”
“谢家就能仗势欺人了!不怕我传出去!”
谢辞转起腰牌上的绳子道:“不怕呀,我就是仗势欺人了,怎么了?谁让我比你会投胎呢,略略略,气死你,我不仅骂你,你再横我还揍你呢。”
“你!”
“哎少爷,消消气,真的不能惹啊。”
几个小厮一边拦住自家主子,一边按要求把地上的泥鳅鱼拣回鱼篓里,赔着笑脸恭恭敬敬递给还没自己胸口高的世家祖宗。
谢辞拎着鱼篓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道:“原来恃强凌弱这么爽的啊,怪不得你们一群人要在这欺负他一个呢,现在境遇调过来感觉如何呀?”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嘉良侯府,谢辞,有本事现在就揍我呗。”
“谢..谢辞?你是嘉良侯的...”刚还气焰嚣张的少爷立刻熄了火,没有小厮拦着也不敢再上前。
谢辞笑得更欠揍了些道:“因为对方的身份比自己高,一不小心就会丢命,所以只能任由对方欺负的滋味又如何呀?”
“小..小人不知道是嘉良侯世子,才....才..”
“哼哼,欺软怕硬,脸变得真快。”谢辞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指着对面穿着锦衣的富家少爷道:“向他道歉。”
“什么?这...我向他道歉?他就是个乞丐。”
“已经不是了,从前那些夯货是不是跟你一伙的?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了,谁再敢欺负他,小爷卸谁的腿!道歉!”
“对..对不起!”
喊完一群人就追着自家被气跑的少爷离开了巷子。
小巷子空荡下来,谢辞蹲到男孩身边歪着头去看对方埋起来的脸。
“哇小哭包,这都第几次啦?你怎么每天都在挨揍啊?你是不是故意在这儿等我救你呀?”
“我..没...没有。”男孩一边抱着身体一边一抽一抽地擦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哈哈哈!逗你哒,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我...咳,没有。”
“哼,嘴硬,我叫谢辞,可是你好几次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不要跟着我?以后我做你的老大罩着你,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真的..吗?”
“那是当然,跟着我,我就罩着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要不要做我的人?”
男孩抽搭下鼻涕擦擦眼泪点了点头。
“太好啦,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谢辞满脸疑惑:“怎么会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有名字啊。”
第234章
“我...不知道..”男孩摇摇头眼泪又悬了出来。
“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别总哭哭啼啼的,会被嘲笑是爱哭鬼。”谢辞拍拍胸脯道:“不就是名字吗,我帮你取一个,我姓谢,你跟着我以后就也姓谢。”
“嗯....名字叫什么呢?”谢辞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
“今天家里的先生新教了一首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背下来第一句,访竹越云崖,即林若溪绝,不如就叫你....竹越怎么样?”
“谢竹越,谢竹越..是不是很好听?”谢辞念了几遍后感觉自己是个起名字的天才,“我真是太厉害啦!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名字嘛?”
男孩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将那道笑容映得更加明媚。
这么好看的人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
“...我..很喜欢,谢谢公子。”
“喜欢就好,不用客气。”
谢辞笑着朝地上的男孩伸出手:“快起来吧竹越,我们一起去买包子吃。”
看着眼前白净的手,再看自己满身灰土,竹越低下头小声道:“....脏。”
“啊?你怎么知道我刚挖完泥鳅?”
谢辞看看自己沾着泥的裤腿和脏兮兮的鱼篓,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你不是也在地上刚滚完吗,彼此彼此,何况我...我可洗手了啊。”
“不不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哎呀!”谢辞打断对方的话,不情愿地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重新伸过去道:“这下总行了吧,快点起来,再敢矫情我就生气了。”
竹越定定注视着没比自己大两岁的人,视线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移到眼前的手上,而后握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
“....谢谢公子。”
“都说了不用客气,老大对你好是应该的,不过嘛...既然我是你的老大,那你从今以后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嗯!我一定什么都听公子的,永远听公子的话。”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谢辞满意地挑了下眉毛,“对了,你知道谢正卿将军吗?”
竹越摇摇头。
“他是我三叔,可厉害啦,以后你就和我一起跟他习武,到时候谁再敢欺负你就狠狠揍他,出了事我兜着。”
竹越眼眶红红的,身上每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嘴角却挂起了笑,听着这话十分认真地问:“学会武功的话,我以后也可以保护公子吗?”
“当然啦。”谢辞神气地扬起头道:“不过嘛我太厉害了,不需要你保护。”
“可是...我也想保护公子。”
“那你要好好练武啊,等你赢得过我之后就能保护我啦。”谢辞说完小声嘟囔了句:“虽然..没有那种可能。”
竹越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只觉得被激励起无限勇气,紧紧被握住的手,坚定地点了下头:“我会努力练武保护公子,一辈子都保护公子。”
“哈哈哈哈!行!真有志气,不过....包子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呀?”
“公子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我肯定要吃肉的。”谢辞拉紧竹越的手跑起来,“快走快走,一会该卖光了。”
“...哦。”
········
········
“公子?公子?”
“嗯?”谢辞睁开困倦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啊?”
竹越把衣服披到谢辞身上道:“外面起风了,我们进去吧,您身子还没痊愈别着凉了。”
“唉,行吧。”
谢辞伸伸手,竹越立刻蹲下去让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等他爬上背才稳稳起身把人背起来。
“唉..也不知道腿什么时候才能好,烦死了。”
“伤筋动骨肯定没那么快养好,您就别唠叨了。”
谢辞抬手给了一掌道:“臭小子你现在都敢教训我了是吧?”
“不敢..”竹越嘟囔着抱怨,下一瞬后脑勺就又挨了一巴掌,然后....不敢吱声了。
“公子,计公子又来信了。”
把谢辞放到屋内的矮榻上,竹越便将新收到的信递到谢辞面前。
“哎呀他写的信太长了,你看看简明扼要的说说得了。”
“是。”竹越打开信习以为常地把无意义的内容往后放,“这次骂了您三页纸。”
谢辞嘴角一抽:“谢谢啊,不是很想知道。”
“哦。”竹越继续翻仔细阅读过后摘要道:“计公子说让您趁早把铺子关了,不然他的家底就被您败光了。”
来自远方的计昭明:【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打打杀杀的脑子,你开什么店!开什么店?!!赔的都是我的钱!我的钱!!!本来养你绰绰有余!你竟然开始想办法败我的家!兄弟跟你掏心窝!你插兄弟肺管子!你不是人!!!】
“额...是赔得有点多哈,不过昭明兄有钱,没事。”
竹越回忆一下几个月来记的账本,不留情面地直言道:“公子,‘点’这个字....恐怕不足以形容吧。”
“切,行行行,不开了总行了吧。”谢辞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要不..我们做个别的营生吧!”
竹越用信纸挡了下自己无语的表情,无能吐槽道:“我看您就是无聊想玩做生意的游戏吧。”
“我看你是欠揍了。”
“那个..”竹越看回信转移话题道:“计公子还问您伤怎么样了,让您快点给他回信,他很担心,着急知道。”
第235章
“你回信吧,告诉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我要做新买卖了。”
竹越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公子,我怀疑下一次应该是他本人跑过来骂您。”
“哪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谢辞看看自己不灵便的腿脚,招招手道:“过来。”
竹越不情愿地走过去低头受了一下打。
“快去写。”
“......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一样的结局
数月前。
无人荒村急匆匆的马蹄声格外明显,马还没停下,斛律风就飞身跃下冲进了茅草屋。
“怎么样了!”
“已无性命之忧,尚昏迷着,大夫在里面。”
斛律风大喘着气,有种自己才是劫后余生的感觉:“路上怕有尾巴耽搁太久,差点以为要见不到最后一面。”
“好歹是藩王,该沉稳些。”尤子书语气平静,不着痕迹地将握紧扇子也难以制止颤抖的手背到了身后。
“跟我装什么。”斛律风走过去不容拒绝地抓住尤子书的双手包裹入自己手中仔细捂着,“脸都白了,手这么冷,明明在害怕,非要硬撑。”
“没有。”
“怕就说出来,有我在,什么都不要自己扛着,今天是,以后也是。”
“我...只是担心。”尤子书后撤坐到椅子上,没有了沉稳模样,仔细听来可以感觉到声音中的颤抖,“还好,保住了命..”
“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吧,谢辞不该死在战场外的地方,以那么憋屈的方式。”
斛律风单膝跪到地上,轻轻握住尤子书的手道:“会好的,谢辞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有重新来过的勇气。”
“可惜照雪不在了,等长松醒来怕是要伤心很久。”
“良驹护主,若无照雪他肯定活不下来,马随人,做了认为值得的事会觉得自己死得其所,这个道理谢辞能明白。”
“卿卿。”斛律风突然站起来张开怀抱,尤子书看向对方略微疑惑。
大眼瞪小眼半天斛律风心塞地埋怨道:“这么久没见,发生这种事,你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担惊受怕,就不能跟我撒撒娇吗?”
又是一阵沉默,尤子书忽而掩唇笑了,起身用扇子轻轻敲了下斛律风的胸口:“已然安心了。”
“是因为谢辞没死,还是因为我来了?”斛律风直接问出口。
“你来了才彻底安心。”
斛律风心里因为这个回答燃起一团火:“有你这句话,立刻去死也值了。”
“还是好好活着吧。”
“我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朝二百岁活,你也是。”斛律风握紧尤子书的手一本正经满脸认真,“有你在,少活一天、少上一天床,老子都觉得亏。”
尤子书无语地抽回手,用扇子打了下斛律风的胳膊,对于这句正经说出的不正经的话没想理会一点。
“你怎么知道谢辞跳崖?”
话重新回到谢辞身上,两个人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这种方式最能为竹越拖延时间,死无全尸,也最决绝。”
“你这么了解他?”
“现在是什么时候,竟吃这种飞醋?”
斛律风啧一声用力拍了下脑袋:“我有病。”
尤子书叹息道:“宁折不弯的人,从他决定回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已决心赴死,而想死在皇城外也只有这一条路线。”
“你想到了,陛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当局者迷,为情所困者失智。”
“是这个道理。”斛律风思索片刻道:“活下来就该隐姓埋名离开这里了,我带他去燕西。”
·“不行。”
“为什么?”
尤子书垂下眼眸,声音有些无力:“本来行,可是你告诉我了,就不行了。”
斛律风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如果我知道谢辞的去向,陛下不问我自然绝口不提,但若陛下问了,我一定会如实相告。”
“不能不说?”
“尤家人,绝不会背叛陛下。”
“那你还...”
尤子书打断道:“人有私心,这次..是此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就算有一天陛下知道了他在燕西,我不承认,陛下还能逼着我交人?”
“他会派兵去打,哪怕...仅仅是一个可能性,为了谢辞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尤子书看着斛律风的眼睛发问:“所以,你能为谢辞扛住这个潜在的风险吗?”
能这个字本来已经在喉咙中,可心头涌出的一切顾虑迫使这个字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斛律风犹豫了,犹豫了很久。
如果往前几年,他会毫不犹豫说出这个字,可如今他有子民要守护,有爱人要守护,有了想要维持安稳的理由,朋友兄弟便顺位到了第三名。
屋子里出奇地安静,尤子书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等待着。
在考虑了很久很久之后,斛律风还是将“能”这个字许诺了出来。
得到答案,尤子书低下了头,自惭形秽的同时心中又添酸楚:“如果易地而处,为了朋友,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地,谢辞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两个人又陷入新的沉默,许久后里屋的帘子掀开,大夫拎着药箱走了出来。
斛律风急冲过去:“怎么样?”
第236章
大夫擦擦汗回道:“外伤重新包扎好了,断的骨头也都接上固定好了,按大人的意思,已经可以挪动了。”
斛律风回头看向尤子书:“他现在就走?”
“对。”
尤子书掀开帘子走进里屋,斛律风也跟了进去。
屋内谢辞躺在木板床上,几乎整个人都被纱布包裹起来,腿用木板固定着,脸上也有划伤,呼吸微弱得要仔细去看才能察觉到,只能用了无生气四个字来形容。
竹越守在边上,眼眶红红的也憔悴了不少。
“不应该是这样。”斛律风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同样少时习武,同样曾为武将,同样的豪情壮志,同样沙场征战死里求生,同样承担各自的责任....
在这世上,这样的境遇,如果有一个人能更准确地理解谢辞的心情,斛律风想应该会是他。
尤子书脚步沉重地走过去,把准备好的银票和碎银交到竹越手上:“这里离皇城太近太不安全,没有时间休息。”
“知道..”
“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远一点,不要告诉我,不要来信,不要报平安,能明白吗?”
“明白,尤先生深恩,竹越会铭记于心一日不忘,但....恩情分先后,只能等来世再为先生当牛作马。”
竹越跪地刚要拜,尤子书立刻上前将人拉住:“我从来没有对得起过他,救下他的命,是心有愧疚想要赎罪,所以不用跪,也不必感恩。”
“对。”斛律风过去握住尤子书的手把人拉回来道:“来世也别当牛做马,我有牛有马,你在,碍事。”
“啊?”
尤子书略显无奈:“不用理会,马车在外面,你们现在就得走,迟了恐生变故。”
竹越点点头不再多赘言,用上千万分小心把谢辞抱起来,在斛律风的协助下将人送进了马车。
马车里尤子书着人铺了厚厚的几层毯子,周围也都围了软垫,被子选的是轻薄却保暖的料子,伤药一应俱全,准备得十分妥帖。
马车不算小,但外观普通不会惹人注意,怕路上会有人认出,竹越还围住脸戴了斗笠。
“走吧,走远了再去医馆。”
“嗯。”
竹越坐到驾车的位置,斛律风忽然上前攥住缰绳,下了坚定不会更改的决心。
“等谢辞醒了,告诉他,没地方去了一定要来燕西找我,我,斛律风,不怕冒险更不怕死,无论什么时候,燕西人为了兄弟都可以死战。”
“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告诉公子。”
“那就行。”斛律风松开缰绳,竹越朝两人揖手各拜一了拜。
马车轱轱辘辘在沙土上留下两行轨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望着远去的马车,尤子书长叹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可惜...空有深情,却是孽缘。”
“我们不是。”
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两个人都默契地含起了笑,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亦有对下次再见的期待。
无人的荒村里,两只手十指相扣握在一起紧了又紧,温热从掌心慢慢传入血液、传入胸腔,化为只为彼此加速的真挚炽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如长松,唯我知津
“公子,您看看歪了吗?”
“看不出来啊,就这样吧。”
竹越爬下梯子往远退几步去看小铺子上面挂的一臂长的小牌子,而后扶住额头沉默了很久。
“公子,这明显歪了吧。”
“这才叫有特色。”
竹越看看牌匾再看看谢辞,壮起胆子道:“公子,生意不好,好像和换多少个店名没关系。”
“废话怎么这么多,滚去干活。”
“.....哦。”
谢辞哼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绝对不承认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
新开的店铺不大,卖一些胭脂水分,但由于老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伙计凶凶的整天挂把短刀在身上,导致生意很差,门庭冷清。
所以....找不到原因的谢辞两个月内换了八次店名,又在胭脂铺外支了个看手相的摊子,看一次两个铜板,看完就推荐一下旁边的胭脂铺。
看手相的摊子四面挂着帘子,一来不会在外人眼前露面,二来...故弄玄虚也许生意会好。
谢辞翻看着看相的书,现学现卖,感觉这一个多月把这辈子的书都看了。
“看得准吗?”
“嗯?”
帘子外一道身影坐到了椅子上,谢辞合上书自信满满:“当然准了,准的话两个铜板,不准的话一个铜板。”
“不准..也收钱?”
帘后的声音很低哑,细细听来带着些颤抖,结合情境就好像是在谴责奸商。
“算了算了,不准的话就不收你钱了,把手伸进来。”
那道身影很久没有反应,谢辞都以为人要走了的时候,手才从帘子后面慢慢伸进来。
袖子被蹭得往胳膊上滑了些,露出的手腕皮肤很白,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可这样的手和手腕上却有着好几道格格不入的疤痕。
谢辞托起那只手放到自己掌心,按照书上所学,此人应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富大贵迈步青云之命。
“公子命格极好,定是前途灿烂。”
“是吗?那为何失去多于得到,总觉生不如死呢?”
第237章
谢辞嘴角的笑渐渐凝滞,眸中因这句话多了哀叹,良久才开口回答:“人有所得必有所失,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得圆满,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沉默多时,外面的声音更加沙哑,“倒是有理,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名字,身外之物。”
“是不想告诉我。”
“知道还问,命好,但人品一般啊。”
“那不问了,先生可算得出我过往如何,今后该去往何处?”
“嗯....”握着看掌纹的手突然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谢辞刚惊讶便因熟悉的声音彻底愣住。
“所以..阿辞是承你三叔之志,做起了江湖骗子?”
谢辞僵硬一霎猛地抽回手站起身后退哐当撞到门板上,巨大的声响将铺子里的竹越惊了出来。
“公子您怎...”竹越定在门槛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完全懵了。
“我..是一个人来的,不会做什么。”
时隔一载再次相见,李徐心中良多酸楚,但更多的是亲眼看到谢辞还活着的安定。
“阿辞,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谢辞转身跑进铺子,竹越见状也跟了进去。
李徐眼中含着泪,离开的是他找不到理由再见的人,于他来说现在活着不如去死,可死了就再也再也..再也见不到阿辞了。
拼命爬上去的位置,也成了他的枷锁,让他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生不如死地活着。
眼泪掉到地面上很快风干,他迈开步子走进店铺,里面琳琅满目摆着胭脂水粉,香气扑鼻竟更觉得讽刺。
“你真的开起了胭脂铺,没有我,你总会..过得好些。”
“你还跟过来干什么?”谢辞神色复杂,心情更加复杂,明明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要绑我回去?”
“不会,再也不会了。”李徐慢慢朝谢辞走过去,眼眸愈发暗淡,人看着也越来越疲惫。
竹越站在谢辞身边本想拦,但看看谢辞最终没有上前。
“阿辞,我..一直在找你,就快以为...你真的死了,你不知道,我得知你还活着时有多高兴。”
李徐小心翼翼地握住谢辞的手臂,泪水打湿视线却还是想努力看清眼前人的所有细节。
“我这辈子所有的欢喜都是因为你才会有,阿辞,我错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你,我想重新去学,可是一切都晚了。”
“的确晚了,再早一些我不会选择认识你。”谢辞看着衣袖对方落下的泪,想要挣开,却不知怎的到最后都没能动弹一下。
李徐捂住胸口支撑不住跪到了地上,他握紧谢辞的手将头抵到谢辞身上,感受着恍如隔世的桂香,只觉痛无可痛与死无异。
“都奚彻说得没错,皇宫的墙太高太厚了,是监牢,是我..和那里所有人的监牢,可不该是你的,你是海东青,不是金丝雀。”
折翼之鹰不会成为金丝雀,纵不能翱翔九州,亦有嶙峋傲骨重生利爪足行天地。
海东青...到死都该是自由的。
“我死过一次,从前的恨早就散了,我不会再怨你也不会再想着复仇,只当未曾相识,只望此生不复相见。”
“我..不能...”李徐止不住眼泪,哀求着抱紧谢辞,“阿辞,只要能见你一面,哪怕一年一面也好,我只想...看看你。”
“可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阿辞,求你了..我真的,快活不下去快坚持不住了。”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谢辞声音冷漠,不肯再低头去看对方一眼,“现在,起来离开,别再来了。”
冷清的店铺内哭泣声格外明显,李徐抓紧谢辞的衣服,心被剜去无数刀也疼不过此时此感:“你....杀了我吧。”
“好。”谢辞伸手抽出竹越身上的短刀,蹲下没有丝毫犹豫刺进了李徐的身体。
“公子!”竹越愣住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他是...皇帝啊。”
鲜血一滴接着一滴砸下来,慢慢汇聚成一片血泊,谢辞单膝跪到血泊中,注视那双布满泪水的眼睛,已经不知道心里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四目相对时,又是否能再从彼此的眼睛中多读出些东西。
他不知道,李徐也不知道。
“你...该离开了吧?”
最熟悉的身影随着起身从瞳孔中消失,谢辞转身拉着竹越从后门跑出去,没有再回一次头。
只有身后那人倒地的声音让他莫名忆起往昔。
跑出很远很远、很久很久,在某个瞬间谢辞蓦然停住了脚步。
“公子?”
耳边的声音被放到最小,谢辞茫然地看着周围,没有任何思想和理由,突然朝离开的方向奔跑回去。
“公子!”竹栎急着拔腿跟上去。
等两个人跑回铺子,里面早已经不见任何身影,唯有地上的一摊血迹可以证明那个人来过。
“公子,这里有张纸条,您看。”
竹栎捡起地上折起来的纸交给谢辞,谢辞脑子空白,双手近乎机械地将纸打开。
一字一句落入眼中,心绪在字里行间死寂下来,看到最后竟平静得像是结了冰的湖,无法升起丝毫波澜。
“公子,上面说了什么?我们杀了皇帝,会不会...”
“他不会死,剑..刺偏了,没有伤到要害。”
第238章
“那我们还跑吗?”
“不跑了。”
“还留在这儿?”
“不。”
“那我们去哪啊公子?”
“天地之大,想去哪便去哪。”
“等陛下恢复,他们会不会再找到公子?”
“不会了,他..再也不会找过来了。”
“公子?您怎么...怎么哭了?”
“哭了?是啊..怎么哭了呢?”谢辞擦去眼泪慢慢露出笑容,“或许因为我有新的远大志向了吧。”
“什么?”
“花光昭明兄的钱。”
竹栎刚升起的担心化为了无语:“公子,这也算远大志向吗?”
“那换成给你娶个媳妇吧。”
“不要!”竹栎急忙抓住谢辞的衣服反对,“我要一直跟着公子,不能赶我走。”
“娶媳妇又不是赶你走。”
“不要就是不要,反正我要一直跟着公子!”
“切,真没出息。”谢辞拍拍竹越的肩膀挑了下眉,“既然这样,那还是花光昭明兄的钱吧。”
“计公子知道吗?”
“不重要。”
“这好像..很重要吧。”
谢辞沉浸式拉住竹栎的胳膊举了起来:“努力!花光计昭明所有的钱,让计昭明变成穷光蛋!”
竹越低头叹口气:“完了,下次骂的应该不止三页纸了..唉。”
“走!让我们向着远大志向出发!快去套马车。”
“.....哦。”
不情愿的脚步渐渐走远,谢辞重新将手中的纸展开。
指尖在行行句句上一点点划过,鲜红映入瞳孔唯剩千般万般难以触碰。
一滴,两滴...
滴滴点点的泪落在纸张上将已干的血晕开,染花了不规整的字迹。
他走到烛台边,烛火沾上纸的一角,渐渐吞噬血与泪,将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最终随风散去。
“你明明说..永远都不会骗我负我...”
繁华落尽忆年少,梦里梦外一场空
【八岁,十岁】
集贤院,百川堂外。
谢辞又又又又被罚站。
琅琅书声不知何时散去,院生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来,竹越拍拍谢辞,听到散学的声音谢辞打个哈欠才清醒了些。
“公子,回斋舍吗?”
“嗯..不,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哦。”
竹越听话地自己回了斋舍,谢辞则鬼鬼祟祟跟着李徐去到水云居。
小院门外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谢辞紧急跟着停下,但没躲没藏,便被抓到个现形。
“你为何日日跟着我?”
“今天可是有大事要找殿下哦。”
“何事?”
“你过来些。”
李徐狐疑不决最后还是走近认真地侧了耳朵。
“小殿下,你要不要...”谢辞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一起去看尤先生洗澡呀?”
“什么?”李徐震惊地退了几步,指着谢辞直犯磕巴,“你!你,你....寡廉鲜耻,我才不去。”
谢辞不以为意:“切,这就寡廉鲜耻了,尤先生又不是姑娘家,看一下怎么了。”
“与你说不通。”李徐拂袖刚要走就被谢辞一把拽住。
“别走呀小殿下。”
“还有何事。”
“嘿嘿,一起去买糕点吃吧~”
李徐想想道:“好。”
“你可真奇怪。”
“奇怪?”
“对啊,明明看着很讨厌我,怎么我说什么你还应呢?”
李徐一霎怔住,他的确是要和嘉良侯独子打好关系才会想办法来了集贤院,但不曾预料到谢辞是这么没规矩不靠谱的人,不想有交集却不得不努力有交集。
“哦!我知道了!”
会被看出来吗?李徐捏住手指慢慢有些紧张起来。
“你肯定是心里喜欢我想和我做朋友,不好意思说。”
李徐:......
“完全不是。”
“没关系,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谢辞单方面拉住李徐的手腕拽着人就走。
走过半个集贤院到了一处偏僻所在,谢辞才松开手。
“这不是出集贤院的路吧?”
“不是。”
“那这是...”
谢辞不回答了,走到旁边的屋子站到窗子边开始往里面望,问什么都不说话。
“这是哪里?”李徐没了耐心只好跟着走到谢辞身边,“你到底在做什么?”
“嘘..”谢辞看向李徐笑着挑了下眉毛,“我在...偷看尤先生洗澡。”
遇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厚脸皮,李徐愣了好半天才憋出话来:“你..下流,不许看了。”
“好吧。”谢辞答应得痛快,说不看就不看了,没一会已经跑得远远的。
李徐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就打开了。
一个迈出门往外看,一个听到声音往门口看,四目相对气氛诡异。
“五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远处谢辞适时做起正义使者喊道:“尤先生!他在偷看你洗澡!”
李徐噌地红了脸:“我没有!”
“不是偷看尤先生洗澡?那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谢!辞!”
李徐恼怒到极点,气得脑子空白抬腿就去追谢辞,谢辞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嘲笑,气得李徐脸色更加难看。
第239章
“哈哈哈哈!略略略!追不到!谁让你害我被罚站!”
“没想到五殿下也有气得追着人满院子跑的时候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子呢!哈哈哈哈哈!”
“谢辞!”
两个闹腾的小孩跑远,尤子书无奈地摇摇头关门回了屋子。
追人没追到,倒惹一肚子气,回到水云居的时候李徐脸色都白了。
入夜廖宁回来复命,见李徐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明显心情不佳,大概猜想到因为什么事,便倒了杯水送过去。
“殿下,与嘉良侯的小公子相处如何,是否能为殿下所用?”
李徐脸色一变露出嫌弃的表情,恨不能躲个十万八千里:“脑子有病,难说,倒是尤家人可以试试。”
“小殿下!”
说曹操曹操到,李徐听到声音差点应激,怒瞪向廖宁:“你回来没关门吗?”
“这...好像关了吧。”
“殿下殿下!你睡了吗?我来找你玩啦!”
李徐脊背一凉拽了把廖宁道:“快去拦住他,别让他进来,快去快去。”
“是。”廖宁刚走两步,房门砰地被从外打开,谢辞半点不觉得讨人嫌直接冲进去把李徐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走呀小殿下,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当作补偿你,别生气了嘛。”
“不去,我要休息了。”
李徐浑身写着抗拒二字,坚决不去,但谢辞像块狗皮膏药死抓着他,不给他一点逃的机会。
“没关系,走吧走吧。”
“什么没关系,我有关系,我不去。”
“走嘛,不去会后悔哦~”谢辞开朗地笑笑,扯着李徐撒腿就跑,李徐在后面差点被拽个跟头。
“哎!殿下!放开五殿下!回来!”
竹越赶紧尽职尽责拦住廖宁道:“我家公子说不叫你跟着。”
“那是五皇子!万一出了差池嘉良侯府担待得起吗!”说话的功夫院子里已经见不到人,“人呢!你让开!”
“不让,公子不让你跟着。”
“你有毛病吗!”廖宁好歹年长几岁撕扯半天终于脱身,结果追出去早不见人影了。
另一边,谢辞连问话的机会都没给李徐就把人拉上了马车。
“我们去哪?”
“到了就知道啦。”
李徐靠到垫子上闭目养神干脆是懒得再问。
行驶不久马车停下来,车外是一座灯火通明的装饰十分华丽的高楼,刚看一眼李徐又被谢辞拉着跑,一直跑到偏僻的后门....
“进去吧。”
李徐看看眼前的狗洞又看看谢辞:“进哪?”
“这儿啊,快点爬进去,一会该被发现了。”
“你竟敢让我钻狗洞!你想都不要想!”
谢辞猛地捂住李徐的嘴,左右看看松口气:“不要大声喊。”
李徐气得抓住谢辞的手腕往外掰,眼看要挣脱谢辞竟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直接跳到了他身上。
结果就演变成极其尴尬的姿势,李徐两只手被迫抱住谢辞还要被捂着嘴。
也许是感受到想杀人的目光,谢辞扬起好看的笑缓和气氛道:“别生气嘛,你不喊了我就松手了,要是现在开始听话的话就眨眨眼睛。”
李徐压着火眨眨眼睛,谢辞说到做到松了手也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里面可好啦小殿下,不去后悔一辈子哦,你先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徐深呼吸几次,暗暗想着有朝一日如果他能得兵权,一定要把眼前这个蠢货绑起来揍一顿。
钻过狗洞李徐人已然麻木,谢辞倒是笑嘻嘻一副兴奋模样,拉着李徐往里面走,楼梯上来往的人很多,几乎没有人注意他们。
脂粉香气和欢笑声渐渐引起李徐的注意,他拉紧谢辞悄声问道:“这是哪里?”
“月来阁。”
“月来阁?”
“你连月来阁都不知道?”谢辞嫌弃地啧了声,“哎呀,皇城最大的青楼啊。”
“你带我来青楼?!”李徐越来越惊讶谢辞的下限。
谢辞一把捂住李徐的嘴:“嘘,小点声,该被发现了。”
说着,谢辞蹑手蹑脚地捅开一圈窗户纸:“你看。”
李徐满眼怨气地瞪了眼谢辞,而后朝小孔中看过去,脑袋瞬间爆炸,移开视线揪住谢辞的衣服怒道:“你带我来看姑娘沐浴??你懂不懂什么是非礼勿视?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嘘!”谢辞再次捂住李徐的嘴,搂住对方的脖子靠近着急道:“你小点声,被发现就惨了。”
奇特的桂花香气忽而萦绕鼻尖,李徐拨开谢辞的手向后躲去:“你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知道知道,都说了小点声,我是特地来带你看花魁娘子的,谁知道她在洗澡啊。”谢辞担心地朝屋子里看去,浴桶里面却不见人了,“怎么没人了?”
话音刚落,隔壁的窗子推开一盆水泼在了两个人身上。
“哪里来的登徒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偷看人家洗澡。”
李徐僵成一副死人相,谢辞则擦擦眼睛上的水露出乖巧的笑来:“是因为姐姐最好看,我们才来看哒。”
花魁娘子没好气地哼一声:“油嘴滑舌。”
“才不是呢。”谢辞越捧笑得越诚恳,“月宫里的嫦娥都没有姐姐好看,等我长大就要娶姐姐这么好看的姑娘做媳妇。”
第240章
“像你见过嫦娥似的。”
“见过姐姐,哪还会想见嫦娥呀。”
花魁娘子扑哧一乐:“真真儿生了张巧嘴,说得姐姐我呀都不想责怪你了。”
“那是姐姐心善,我也知道错了,姐姐,我可以进去瞧瞧嘛?”谢辞捧人的话说完,又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晾晾衣服也好,不然...我们该着凉了。”
“小狐狸。”花魁娘子被哄得开心招了招,“亏得你们长了这张脸,不然呀定会叫人打出去,进来吧。”
“谢谢姐姐~”
李徐像块石头只想钉进地里:“我不去。”
“一起去嘛,姐姐也让你进了。”谢辞拉住李徐的手,“走呀殿...兄长,我们是一起的嘛。”
李徐坚决不肯,谢辞生拉硬拽硬是把李徐拽了进去。
屋子里香粉胭脂的味道更浓了些,李徐被安排坐在角落难受得很,谢辞倒是看什么都新奇,觉得到处都香香的很好闻。
“谁教你们来这儿偷看的?”
“没人教呀。”谢辞实话实说道:“听说新选花魁娘子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我想看,可是我年纪小,这里不让我进,我就只能偷偷来看,我也没想到姐姐正在洗澡。”
花魁娘子笑笑打趣道:“那等你长大记得来光顾姐姐的生意啊。”
“当然啦,我会一直想着姐姐的。”
李徐没眼看没耳朵听,转过头不听不看无语至极,等他肯再去注意谢辞的时候,谢辞已经被花魁娘子一杯接一杯灌得醉在了美人靠上。
被迫背着谢辞从青楼出来,李徐觉得自己所有的计划在背上这人身上都无法施展,甚至连他自己都会不断被打乱。
他永远猜不到谢辞下一件事想做什么,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嘉良侯的儿子,是个变数。
“我好想吐啊..”
李徐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
话还没说完,谢辞就已经吐出来,且分毫不差地·吐在了他身上。
周围死寂下来,因怒气而加速的呼吸终于被一点一点地放到最大。
“谢!辞!!我竟想拉拢你?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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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十四岁】
“知津兄~你就帮我写写吧,我手疼,写不了,明日要是交不上去,博士又要打我手板了。”
李徐倍感无奈:“你就是懒得写,日日只想着玩。”
“我没有。”谢辞故作委屈举起手给李徐看,“你看呀,上次挨的打还没好呢,你忍心让我再挨打嘛?”
“你若是勤于功课,怎会挨打?”
“帮我写嘛~我保证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多少个最后一次了?”李徐叹口气拿过书和纸,“别在这打扰我。”
谢辞激动地给了李徐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李徐眉头舒展开,暗自红了耳朵:“还..还不让开,写不完挨打的可是你。”
“哦对对。”谢辞立马松开手狗腿地给李徐捶捶肩膀,又狗腿地研墨。
“你说那老头是不是针对我?总要罚我抄书。”
“明明罚的是我。”
谢辞更加狗腿地拿来扇子轻轻给李徐扇风,但没过多久风就越来越小,扇子挥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直到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困了就睡吧。”
“我没困。”
李徐拍拍身侧道:“躺会儿吧,很快就抄完了。”
“那...我就躺一小会,我不睡。”
“嗯。”
一会之后,李徐看着睡熟的人轻笑了下,自己研好新磨继续仿着谢辞的字迹抄书。
脑袋下空着睡得不舒服,谢辞迷迷糊糊摸到枕头枕过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纸上的墨迹润花一小片,李徐慢慢抬手放到胸口,胸腔内咚咚响得刺耳振得手麻。
他怔怔地低下头,谢辞自己枕到了他腿上睡得依旧很熟,指尖在几番犹豫后小心翼翼地轻触到睫毛,睫毛微微颤了下,李徐不自觉笑起来。
乱了字迹的那张纸被团起来放到一边,蜡烛在夜深时换了新的,新的蜡烛一直燃到日出东方的最后一刻。
日光透过窗子照到书案上,李徐揉揉脖子放下笔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字。
一夜抄到天亮,也一夜没敢挪动身体怕惊到谢辞睡觉。
李徐撑住脑袋微微低头看着身旁的人,嘴角不知不觉又挂上了自己察觉不到的笑意。
这么看了不知多久,被触碰过的睫毛突然自己动了动,谢辞慢慢睁开眼睛,朦胧一刹噌地坐了起来。
李徐身体瞬间僵直,被枕着的那条腿因为这一动从感受不到存在,变成了钻心的麻。
“什么时辰了?天怎么亮了?我怎么睡着了?”谢辞看向书案上一厚摞纸兴奋地抓住李徐道:“你全都抄完啦?!”
李徐艰难地嗯了声。
“太好了!”
谢辞激动地冲着去抱李徐刚好压到麻了的腿,李徐差点没喊出来。
“知津兄?你腿怎么了?”
李徐脸突然一红:“没什么。”
“你腿麻了?我给你揉揉?”
“不用!”李徐拒绝得异常果断,赶紧转移话题道:“赶紧把那些收起来,一会该去百川堂了。”
第241章
“哦对,要是没有这些的话,非让那老头把我打残不可,那样凌国日后可是会少了最厉害的将军呢。”
听着自夸的话,李徐第一次没有笑,反而感觉心情有些沉重,如果可以,他不想谢辞去战场。
“阿辞,如果你以后不从军会想要做什么?”
“嗯...”谢辞倒真认真思考起来,“开个胭脂铺。”
是个完全没有想到过的答案,“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每天看漂亮姑娘啦。”
“......”
“无耻。”李徐腿麻还没好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越走越快没再理会。
“哎!知津兄!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抄写还没装好呢,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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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十五岁】
“知津兄!”看到前面等待的人,谢辞追上去跳起来搂住对方的肩膀,直给人砸了个踉跄,“嘿嘿,不是故意的。”
李徐无奈摇摇头,已然习惯。
“快走吧,一会儿人该多了,你认不认得路啊?”
“应该...是那个方向吧。”李徐也不太认路,按着看过的路线图指了个大概的位置。
爬了半晌山路,迎面下山的人群多的是结伴的男女,谢辞越走越觉得奇怪,便快跑几步寻人去问,回来之看了李徐一会,在疑惑的目光中扑哧笑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走错啦知津兄,你怎么带的路啊,那边才是关帝庙,上面这个是月老庙,你是想给我做媳妇吗?”
“你..”李徐脸颊噌地红起来,“胡言乱语。”
谢辞开起玩笑故意逗弄道:“哼,我这么好的夫君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还不愿意。”
话说完李徐的脸更红了,比涂上脂粉还红:“你...不知羞。”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羞不羞的,我就是天上地下仅此一个,谁嫁给我谁三生有幸。”
“我...懒得理你。”
李徐窘迫地要走,谢辞赶紧追过去,面对着李徐倒着走嘻嘻笑着哄人:“开玩笑的嘛,别生气了,带你去拜关公。”
“不去。”
“为什么?说好了要去的。”
“因为...”李徐避开不曾离开自己身上的视线,耳朵也被林中清风吹得发红,“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啊?”谢辞不可置信,“我这么好的兄弟,你拉一车灯笼都找不到。”
“反正不拜。”
“哼!你可别后悔。”谢辞转身背对过去继续往前走,明显不高兴起来。
李徐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阿辞,我把你当作最重要的朋友,你我之间不磕头也不会分开,磕了头也没距离再亲近些,所以去不去关帝庙有什么关系?”
“说得也是哈。”谢辞心情一霎变好,重新转身面对李徐露出笑来,“那...去广全楼吃酒,你请客。”
笑脸映入瞳孔,李徐目色温柔也笑了起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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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十六岁】
“阿辞!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玉兰树旁,谢辞正晃晃悠悠站在高高的墙头上,看着左迈一步右迈一步都有摔下来的风险。
“你别站在那!小心点!”
李徐担心得不行,谢辞却丝毫不觉得危险,低头看向他时笑得开颜,胜过春日百花。
“书院的玉兰花开了,很好看,我摘给你。”
“玉兰花?”李徐终于注意到半朵花不见的树,和谢辞掀起衣袍所做的兜子中露出的花瓣,“你全摘了?”
“对呀,我全送给你。”
“那是博士种的树,好不容易开花,知道怕是要打死你。”
“哈哈哈哈!干嘛管那么多,我想送给你,挨顿打也值得。”
谢辞捧着一兜子玉兰花毫无预兆往李徐那边跳下去,李徐心头一紧急着冲上前将人接入了怀里。
冲击力太大,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压着一个摔倒在了草地上。
谢辞拿出一支玉兰簪到李徐发梢:“你更好看了呢知津兄。”
感受着怀中人送来的花香和专属的温度,李徐回避开真诚的目光,却快要掩藏不住想跳进对方胸口不断加速的那颗心。
上下左右乱了方寸、不停喧嚣着的,是少年人无法作假的真心。
“知津兄,我要去北边了,要是我能活着回来..”
“胡说!”李徐噌地坐起来,握紧谢辞的手臂一字一句极其认真:“你一定会活着回来。”
谢辞愣了愣突然笑起来:“我当然会活着回来啦,只是说个万一嘛。”
“没有万一。”
“好吧。”谢辞吸口气散去不舍,玩笑道:“那等我建功立业打马御街时,你就包下月来阁的场子请我吃酒看姑娘们跳舞。”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比我有钱呀。”
“好。”李徐慢慢含起浅笑,将自己鬓边的玉兰花簪到了谢辞头上,“只要你平安,什么都好。”
“好看吗?”
“好看。”
“谢辞!你把博士的花全摘了!”
远处气愤的声音将笑意打断,“糟了,尤先生来了。”
第242章
“那还不赶快跑啊!”谢辞拉住李徐站起来就跑,“哈哈!尤先生跑得最慢了,肯定追不上!”
发丝飘在眼前,李徐跟上步子也笑起来,一点一点握紧了谢辞的手。
“阿辞,我们会一辈子都这样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
玉兰花散了满地。
一辈子,说说而已。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