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的黑月光》 第1章 不会是你的绊脚石 十二月,京都已然银装素裹。 距离京都中心墓园还有三公里的路程。 绮岁坐在车里,开车的男人温声道:“小小姐,把衣服换上吧。” “他什么时候死的?” “半个月前,猝死在房间里。” “谁发现的?” “师哥。” 车窗被摇下来一条细缝,风雪像锋利的刀刃,吹的绮岁眼皮酸痛,她眯上眼,字音带笑:“狗咬狗。” 顾也顺着车内后视镜飘了一眼到绮岁脸上,她一只手掼起头发用黑色发绳束在脑后,微微侧脸,风扬起碎发,衬的美人面容慵懒。 绮岁有条不紊的把黑色大衣换上,面朝车窗将唇上的红色填补饱和,她发肤明艳,曾经是京都有名的人间富贵花,叫人又爱又恨的角儿。 收回目光,顾也浑身冰凉,绮岁的理智太残忍,他看不下去。毕竟马上要去祭拜的人是她的亲舅舅,是养了她半辈子的人。 车在墓园外熄火,引擎平息的声音让周遭都安静下来,风还凛冽,绮岁推开门,座前捧过一束白菊。 “这个是师哥提前帮你准备的,他知道你来不及去买。” 绮岁没有言语,她接过花束,手掠过顾也的手背,他才惊觉她的体温冰凉。 走到车外是彻骨的寒意,冷气侵袭,树上的积雪落下。 绮岁走到墓园深处时,抱着花束的手冻到僵硬,企图伸展手指却做不到,她找到梁珏山的那块碑,碑前站着一个人。 雪落在黑色伞面上,绮岁站在一旁,看到男人侧脸的下颌线条,他身形高挑,高定黑色长衣,黑色领带,握着伞柄的指节冷到泛红,他伫立不动,风度翩翩。 梁涉川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 绮岁走上去,站在梁涉川身边,机缘巧合,他们穿了同色的衣服,远远看去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绮岁弯腰把花放下。 “老师这两年一直在找你,他应该也没有想到那次就是和你的最后一面了吧?”梁涉川嗓音冷到沙哑,“绮岁,你应该跪下给他磕头。” 绮岁眼角飘出讥讽的笑,“那他应该怪你。” 她的心宛如被丢在寒川里,男人还真是无情,情意绵绵的时候叫“岁岁”,翻脸无情的时候连名带姓的叫都不喘气。 “绮岁,你别不知好歹。”梁涉川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嫌恶心。”绮岁仰着面,雪落在皮肤上,“现在舅舅死了,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没有孩子,你就是第一继承人,以后京都再也没有小梁先生,我也不会再是你的绊脚石,现在,你满意了?” 落在皮肤上的雪化了,绮岁眼下几片晶莹水渍,梁涉川低头,恍惚以为那是眼泪,他面无表情,“还不够,老太太说让我娶你才行呢。” “你爱我吗?” 绮岁从喉咙挤出四个字。 梁涉川失笑,“不爱啊,绮岁,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只有娶了你老太太才会认我是梁家的人,老师手底下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才会服我,当然,既然是买卖,我不会让你吃亏,嫁给我,以后你还是梁家养尊处优的小姐。” “我如果不答应呢?” “你不会的。”梁涉川指腹放在绮岁冰凉的红唇上,力度温和的擦掉颜色,他在她面前笑道:“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第2章 都是自家人 大雪封山。 梁老太一直住在京都五湖佛堂,佛堂在山上,山路崎岖,车子上不去,停在山下。 山路上,入目可见是白雪皑皑,周遭荒凉一片,绮岁步子跨度小,行走艰难,女人的体力原本就比不得男人。 她抬起头,梁涉川已经离她很远,背影模糊。 半个小时的山路爬上去,绮岁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梁涉川也硬是头都没回。 梁涉川比她到的早,撑着伞在路口等她,衣摆的雪花扫掉,半潮半干,轮廓分明的脸在风雪里温沉不改。 梁涉川侧身,第一句话便是:“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们是开车上来的。” 绮岁吸到冷气,鼻腔的凉冲到脑门。 “老太太不会问的,她知道,梁涉川不会让绮岁受苦。” 这话是他曾经亲口许诺的,也是他先忘记的。 佛堂外的大门紧闭,整座山与荒野没什么区别。梁涉川站在绮岁身前,他敲响木门,静悄悄的佛堂里很久才传来脚步声。 鞋子踩进雪里“咯吱咯吱”作响。 门锁拉开的瞬间,梁涉川将伞偏向绮岁头顶,自己半个身子外露,她面色被冻的两酡红,偏是朱唇也染着颜色,两两相映,倒不显惨白。 “小小姐来了。”白发苍苍的老翁佝偻着背,声音不可控的激动,“快进来,老太太正在等你们呢。” 绮岁绽出些笑,眼尾弯弯,“好。” 佛堂院子四周围着几间房,常年无人居住,却也打扫的干净,偏房通常时接待客人的地方,绮岁刚坐下,房间里升起的火炉温暖,气味呛鼻。 她揉揉鼻尖,梁涉川递过手帕,演出了担忧的表情,绮岁不得不接。 岚伯倒了两杯热水递过去,“小小姐喝水。” 绮岁双手接过,“谢谢岚伯。” 另一杯自然是梁涉川的。 “东家,喝水。” 绮岁耳朵麻麻的,手指发抖,她清楚记得,岚伯之前称呼梁涉川是“阿川”。 老太太匆忙赶来,她穿着朴素,面容和蔼。 绮岁和梁涉川一同站起来。 老太太轻抚着绮岁的脸庞,哽咽道:“瘦了,这两年跑到外面吃苦了很多苦吧?” 她眼周微红,摇摇头:“没有,我在外面挺好的。” “回来就好。” 说罢,老太太看向梁涉川,缓和地笑道,“现在好了,以后跟阿川好好过,别再跟他闹别扭了,快些定好结婚的日子。” 梁涉川的手被老太太拿着放到绮岁手背上。 他掌心宽厚温暖,稍稍拢起便能将绮岁的手包裹,“我会尽快定个合适的日子。” “外婆,我......” 绮岁有话要说,梁涉川紧捏着她的骨节。 “怎么了?”老太太撑着拐杖,岚伯扶着她坐下,“你是不是去看过你舅舅了,你也别太伤心,该过的日子还是不要耽误了。” 这是在暗示她不要给梁涉川摆脸色了,他今非昔比,连老太太都要给他面子。 绮岁把手挣脱,仰头,看着梁涉川时眼睛亮的可怕,“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有什么话当着阿川的面说,都是自家人了,不分你我的。” 老太太接过岚伯递过来的茶,她吹了吹热气,端着茶杯的手腕发抖。 绮岁沉口气,直言不讳,“我还不想跟他结婚。” 第3章 能娶你是皆大欢喜 死寂的静。 岚伯站在一旁大气不敢乱出,瞥到老太太茶杯里的茶在晃,几秒之后,她猛地放下茶杯。 “阿川,你先出去。” 男人眼睑低垂,一眼不发的走出去,表演出细不可查又直击心灵的失落。 房间里只剩下绮岁和老太太两个人。 绮岁端着茶,她低头,鬓角几根软发扫的眼皮痒痒。 “岁岁,外婆知道你有心事,可是你跟阿川以前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不嫁给她,就等于整个梁家白白送给他,你忍心吗?” 老太太把茶拿开,握着绮岁的手,“你喜欢他,他能娶你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是温暖绵长的语气,绮岁恍恍惚惚抬头。 她再也听不下去,哑声打断:“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我现在还有别的打算。” - 冬天白昼极短。 绮岁从房间出来时外面夜色早已降临,她关门,迎上岚伯打探的目光。 “今天天晚了,下山的路不好走,不如在这儿住一晚,老太太一早就让我把房间收拾出来了。” 他的关怀体贴来的不是时候。 梁涉川淡笑着客套:“不打扰她老人家了,车停的不远。” 他是要拒绝的。 在老太太这儿的他就只是梁涉川,要对绮岁低眉顺眼,可回到京都,他是新晋的梁先生,家财万贯,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利,以及......带回去的女人。 在岚伯的注视下。 梁涉川牵着绮岁的手,走下台阶时又转为小心地抬着她的手腕,伞面倾向绮岁那边,雪落不到她身上,梁涉川护着她的肩,看上去像是真的上了心。 身后旧门缓慢关上,撕扯的长音在荒芜的山野宛如小兽低鸣。 梁涉川一手撑着伞,他不动声色地回头,确认门关上,另一只牵着绮岁的手松掉。 他慌忙在口袋里找些什么,翻了一通后又想起来手帕刚才给了绮岁,怒上眉梢。 “还给你。”绮岁太了解他,递了手帕回去。 人会变,梁涉川已经吝啬到碰她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了。 他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唇齿间的挤出的字眼冷冰冰的,“不需要。” “你不去做演员真的可惜了。”绮岁轻嘲。 梁涉川好笑道:“你也不差。” 说完,他一秒不停的继续往前走,山上没有灯,今晚雪势不小,四周凄凉又黑暗。 撑着伞的人影几乎被夜晚的黑暗吞噬融为一体,雪粒飘飘,山上的树影摇摇晃晃, 绮岁打开手机里的亮光,光柱抬起来落到梁涉川背后,他走得快,不过也是借了她的光。 她跟在梁涉川身后,贴近的脚步声提醒他绮岁就离得不远,他的音量也不必抬高,温凉的嗓音融在风声里,“你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绮岁小心地看着脚下,每一步都按着梁涉川踩过的脚印走,“我说舅舅刚走,现在结婚不合适,老太太让我们先订婚。” “砰”又沉又闷的响声。 梁涉川忽然停下,绮岁撞到他的后背,她抬起头,手机里细散的光收拢。 “我让你这么说了吗?” 第4章 还请他另寻良配 “没有。” “你在异想天开什么?盼望我会感激你?”梁涉川说的自己都觉得好笑,无光无影的环境里,他面目仍旧好看,只是说出的话太无情,“对我而言娶不娶你都是放在家里做个摆设,反正你不是也做惯了花瓶吗?现在又矫情什么?” 手脚都冰凉起来,冷的生疼。 绮岁见识过梁涉川温柔的一面,所以此刻的言语才是最致命的武器,风过去,她的狼狈无所遁形。 “这话应该送给你自己吧?我舅舅走了才几天,你的狼子野心就藏不住了?想尽快娶我好坐稳你的位置,我告诉你,只要你让我不舒服了,我转头就嫁给别人,让你苦心的谋划都见鬼去吧。” 他们都一样,不是好人。 把最恶毒的话戳到彼此的痛楚上。 梁涉川握着伞柄的手颤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俯身,目光细细密密的落在绮岁脸上,神态是这二十多年来不曾暴露过的轻蔑。 “看样子这两年是在外面找好了情郎了?”他点点头,认同道:“好啊,我倒是想看看,在京都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只破鞋。” 风被带动,绮岁眼睛不眨地转身,方向是上山的路。 手腕被梁涉川狠狠抓住,“你干什么!” 绮岁举起手,“上山,跟老太太说梁先生如今金尊玉贵,我配不上他,还请他另寻良配。” “我警告你,别给我添麻烦。” “放手。” 脚下湿润又光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绮岁管不了那么多,她怒上心头,此刻命还没有尊严和骄傲重要。 她在梁涉川手底下挣扎反抗,他不会管她的安危,跌下去是预料之中,雪在背脊上滚了几圈。 绮岁虚弱地眨眼,强撑了好久,也没看到梁涉川追下来的身影。 - 三月。 江庭茶楼,廊檐角化掉的雪水有规律的滴落下来,护栏上印的一片潮湿。 绮岁往中间走了两步,远离那片湿冷。 耳边不停有瓜子皮绽开的声音,她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正巧对上一双灵动美目。 “哎呦,我的岁岁可人儿。”秦绻抓了把奶油味的瓜子放到绮岁手心里,“您能别这么愁容满面的行吗?” 绮岁一脸不解:“我哪有?” “不就是跟梁涉川订婚吗?我前年也订了个人,结果没两年那人就自己退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说......”秦绻把瓜子皮吐到手心,悄咪咪地凑到绮岁耳朵边,“我跟他说......我有病。” 一点也不意外,这招还是绮岁自己教给她们的,如果不够逼真还能带上一份假的体检报告。 绮岁在京都不光是人间富贵小花,还是名媛圈子里有名的霸王。 这个霸王并非褒义,只要跟她相处过的无论是千金小姐还是小公主,无一例外都会被她带偏,秦绻便是其中之一,当年还跟在她屁股后面师傅师傅的叫,如今就已经青出于蓝。 她年前回京都的消息一出,以前的那群狐朋狗友争先上门,却都被梁涉川拒之门外,理由便是——她摔残废了。 从山上摔下来之后,绮岁的确是在轮椅上过了个年。 秦绻细声八卦:“何况,京都谁不知道你喜欢他?两年前梁叔叔给你们订婚,我们还以为你终于要苦尽甘来了,结果......” 第5章 这么防备我? 叹声里有什么,绮岁清楚。 结果在订婚当日,她泼了梁涉川一杯酒,让他颜面尽失,自己却在当晚逃婚,离开京都,直到舅舅死了才回来。 在那之前,绮岁从来不吝啬对梁涉川的喜欢。 绮岁继续磕瓜子,目光飘散,鬼使神差地说:“我是喜欢他那张俊俏儿脸,可谁叫他要骗我呢,怎么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还是你最硬气。”秦绻撩了把头发,声音娇滴滴的黏糊。 长廊上多了个人,顾也一本正经地站在旁边,像个雕塑,面容不改,“小小姐,五点了。” 五点了,梁涉川快回去了,绮岁在外面不管怎么疯,都要赶在他之前回去。 “五点了怎么了?”秦绻转浑身,手肘架在护栏上,一脸的不好惹,直勾勾地盯着顾也等他答话。 顾也不看她,脸色为难。 “五点了,我要回去做金丝雀了。” 绮岁手里那把瓜子还没吃完,她边吃边走,走到顾也身边,将瓜子皮全部扔到他口袋里,这样的整蛊他习惯了,依旧低头不语。 - 车子行驶到平潮公馆外,门外满是春暖花开的迹象,绮岁把最后几颗瓜子吃完,将瓜子皮藏到手心,她前脚刚回来,梁涉川的车没几分钟便跟进来。 绮岁掐着点将手心里的瓜子壳放到顾也口袋,手拿出来时还攥着拳头,倒不像是放了什么进去,更像是偷拿了什么出来。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顾也都给吓到,他眼神无处安放,晃了一圈后落到绮岁紧攥的手上。 梁涉川大步跨过来,清俊温和的脸上染着愠怒,“拿出来。” “拿什么?”绮岁歪着脑袋,一番娇柔造作的眨眼。 “从顾也口袋里偷的东西。” 大厅里没人敢出气,恍惚间,房顶的几盏吊灯光芒似乎都在收敛。 绮岁眼睛动动,盯着梁涉川的眸子不放,她刚进门时脱了外套,内里只穿着平肩毛衣,身子微斜,一大片的肩颈皮肤明晃晃的雪白,锁骨线条骨感强烈。 梁涉川一阵口干舌燥,手心发烫,抓住绮岁的腕部,“拿出来。” 力度不小,隔着袖子也疼。 “哎。”绮岁吃痛一声,眼色懒懒的像猫,“想要就给你好了,何必弄得大家这么尴尬。” 几节嫩白的手指缓缓张开,顾也慌了,约莫也是猜出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悄悄后退几步,避开雷区。 绮岁掌心躺着几枚瓜子壳,黑黝黝的,奇怪的位置奇怪的形状,仿佛在嘲笑梁涉川。 她脸颊泛粉,“几个瓜子壳都能把梁先生吓成这样,难不成顾也身上藏着砒霜,我会偷来给你吃吗?” 梁涉川皱起眉,眸眼偏冷。 绮岁还没停止嘲讽:“还是说你知道顾也身上的确带着砒霜,准备要了这里谁的命?所以才这么防备我?” 矛头转到最无辜的人身上,梁涉川不作声,绮岁也不管,她跑到顾也身边,手不规矩的摸到他脖子上,顺带往衣服里的口袋摸,温甜柔软的嗓音拨动,“那我可要好好搜一搜。” “师哥......我......”顾也缩着肩膀,求救地看向梁涉川。 门外,院外,甚至是楼上都有梁家的佣人,纵然低着头也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梁先生的未婚妻正贴在别人的身上,白嫩的小手正在往别人的衣服,她指甲上亮涔涔的颜色已经贴到顾也的皮带上,和金属的光泽呼应。 第6章 都是一肚子坏水 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绮岁偏要梁涉川受不了。 “够了。”他沉着眉目,语气极为不和善,这种时候应该去拉绮岁,他却把顾也拉开,“你想倒贴也别贴到我身边的人。” “那梁老板的意思是除了他们别人都可以?”绮岁靠着墙壁,腰软趴趴的。 娇花被别人采摘的感觉并不好,梁涉川不再多待,脸色冷峻。 他走上楼,路过那些佣人身边,脚下的怒气也不减。 细数起来,这已经是绮岁回来后的第五次,把梁涉川气到了。 “小小姐,你以后能不能别拿我当靶子?” 软柿子也有爆发的时候。 绮岁迷茫地瞥了顾也一眼,她拿了颗红彤彤的苹果,咬下一口,捧起顾也的手把苹果放到他手上,“谁让你是他最要好的小师弟呢?不拿你开刀拿谁?” 书房的门留着一条缝。 梁涉川语气克制:“顾也,上来。” 声音从楼上传下来,距离感让音量减弱,却仍带着威慑力,顾也面如死灰。 绮岁拍了拍顾也的脸,“喏,喊你去打小报告呢,还不快去?” - 书桌上开了盏冷白色的灯。 顾也看过去,黑色瞳仁一瞬间不太爽利,他挪走视线,望向梁涉川。 他站在书架前,指尖在一排书封前徘徊。 “这几天辛苦你了,明天你休息一天。” “师哥......”顾也略显局促,他摸摸后颈,“绮岁她自己会开车,要不以后就别让我看着她了,她不舒服我也......” 梁涉川从较高的一层拿了本《山海经》,佯装颇感兴趣的翻了几页,完全没把顾也的话听进耳朵里。 他漫不经意地问:“她今天都去哪儿了?” 又是例行公事的汇报,绮岁伤好后每天出去顾也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精确到她见了什么人,喝了什么茶,吃了几碗饭,也难怪她会想整他。 “早上九点在何小姐家吃了燕窝......”顾也仔细回忆今天的行程,复述了一堆,“三点跟秦小姐在秦家茶楼聊到五点......” “秦绻?” 梁涉川把书放下,倚着书桌和顾也面对面站着,他有轻微的近视,不带眼镜时眼瞳有严重的散焦,目光走过顾也一周,心中悄然留了个底。 顾也眼皮微掀,“是秦绻小姐。” 他们刚认识秦绻那会儿她也不过十八九,亭亭玉立,端庄秀丽,连吃一块桃花酥都要分成十几口,被绮岁荼毒以后,便完全脱离了从前的生长轨迹,甚至比绮岁本人还放纵。 梁涉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面上,“笃笃笃”的响着,“下次,不准她和秦绻单独在一起,就说是我说的。” 两个人都是满肚子坏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算计谁。 “可是......她能听,才怪吧。”顾也心里一阵抓耳挠腮。 梁涉川轻轻笑着对他招手,唤他过去。 顾也每一步都走的艰难,站到梁涉川面前,肩膀被拍了两下:“有我给你撑腰呢,别怕。” 第7章 还是要乖乖认命 夜里两点。 好几个晚上都没有月亮,无边无际的黑暗降临,公馆阁楼上短促的声响结束,绮岁关上阁楼的门,一侧脸颊上掌印浮现。 她站在楼梯上,把从阁楼里带出来的烟点着,星火闪烁,眼睛里的水光收拢。 一根烟抽到一半,嗓子被辛辣熏哑,夜里烟雾朦胧。 “你在这干什么?” 梁涉川还没睡,确切的说他有失眠的毛病,听到阁楼的声音走上来,在楼梯口碰到偷偷抽烟的绮岁。 她看上去和白天很不同,眼里空洞,面容怅然,兴许是不久前刚洗过头,因为没有好好处理,有些不自然的弧度散垂在肩头,一节白藕似的胳膊将头发撩到一边,眉眼慵懒。 未散的青烟赋予那张脸绚烂的美。 绮岁缓缓转动视线,“吸烟啊,看不出来吗?” “谁让你上去的?找死吗?”梁涉川语气很不好,像是警告,说完继续往楼梯上走,阁楼里什么情况,还是要看一眼才放心。 手腕蓦地被拉住,绮岁用沙哑的嗓子笑道:“她再怎么样发疯我们也是母女,你就不同了呢。” 肩膀贴到梁涉川手臂上,隔着单薄的衣料,滚烫,冰凉,完全不同的体温交叠。 “你可是舅舅的走狗,她应该会比较想要你的命吧?” 烟味飘进鼻腔。 梁涉川眼神幽暗,眼睛分明只是看到了绮岁不施粉黛的面孔,脑海里却已经在勾勒她发肤的温度,幽香的气息,抽过烟后唇齿的味道,这番绮丽的幻象让他苦不堪言。 遏制嗓子的颤音,他平静道:“她不会,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绮岁眼睛凝着,突然嗤笑一声。 手从梁涉川的腕部拿开,猩红的火光递到唇边,那口白烟吹到梁涉川面上,他眉眼模糊,被雾吃掉一半。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笑呢。” “你再怎么想拖延,一年之后,照样还是要乖乖认命。” 就算不爱,但凡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必须要牢牢锁在身边。 梁涉川就是这种人,她早该明白,“好啊,你想娶我对吗?” 她已经不会再问“你爱我吗”这种愚蠢的问题。 沉默里没有答案,绮岁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满身的烟气和幽香搅弄在一起,她踮起脚,双手软绵绵的吊在梁涉川的脖子,“那你亲亲我吧。” 目光持平,绮岁的指甲擦过梁涉川的后颈,往下滑,欲拒还迎。 “绮岁,你要点脸行吗?” 她还在笑,像个夜里吸人魂魄的妖精,“不是我的丈夫吗?索个吻而已,怎么还扯上要不要脸的问题了?” 下午她还站在大厅里,用这只小手去碰顾也,距离不过几个小时,她又穿着睡裙站在这儿,膝盖已经剐蹭到他的腿,柔嫩的手指肆无忌惮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光是触感已然让人心动不已。 挣扎过后是理智占有。 梁涉川把她的手拿下来,在绮岁以为自己今天又要落败时,腰际被收拢,一股力揽着她,眨眼间人就坐到了楼梯扶手上,这里是阁楼,公馆的最高层,如果掉下去,不死也的残废。 “你干什么!”她压着嗓子惊呼。 第8章 做一对亡命鸳鸯 绸质睡裙的手感细滑,丝丝缕缕的在手心摩挲,那层痒浮于表面,梁涉川收紧了手臂,瞳孔暗沉,“不是让我亲你吗?” 绮岁咬着唇别开头,手死死拉着梁涉川的衣服,心里发誓就算自己死了也一定要把他带下去,做一对亡命鸳鸯也划算。 克服了恐惧,绮岁硬着头皮,拙劣地撩拨:“你也敢?” 面前的人是梁涉川,有名的坐怀不乱柳下惠。 他似乎料到了绮岁会这么说,继续用低沉沉的音色说:“为什么不敢?” 荷尔蒙频频作祟,这个早春实在来的太快。 梁涉川的手臂锁着绮岁的腰,她退不了,身后等同于悬崖,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正失神间气息忽然贴面。 梁涉川闭着的眼皮豁然睁开,眼神犹如在看一件物品,冷淡漠然。 还没来得及品尝的一丝甜头就这样被无情的收走,绮岁双脚落地。 一瞬的惶恐让她不得已紧紧抓住梁涉川的领口,他腰部弯下,看到绮岁头顶细密的发丝走向。 沉了眼,他把她推开。 绮岁脊椎撞到扶手上,梁涉川转身要走,她想到在山上摔下去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她言语讥讽:“你是不是不行?” 梁涉川的背影向着绮岁:“对你,确实不太行。” 冰冷冷的语句掷下,他抬脚下台阶,虚虚站稳,身后阁楼的门恍然被推开,门撞击到墙壁,震的鼓膜生疼。 来不及转身,绮岁的惊呼声破碎:“梁涉川!” 浓烈的黑暗里她惊慌的神色真实,手臂挡到梁涉川的后背,利刃划过皮肤,血污溅在他的后颈和脸颊。 从阁楼里跑出来的女人举着花瓶碎片,一声声不间断的惨叫着:“杀死你......杀死你......” 利刃企图插进梁涉川的心口,要了他的命,女人苍白的脸色犹如厉鬼。 绮岁用受伤的手举起女人的胳膊,给梁涉川让出脱身的空间,他转过身,自身练过那么几招防身术,一手击打在女人手腕,花瓶碎片掉到地上,失去了作案工具,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情绪失控的被梁涉川拖回房间。 他的力气不算凶狠,但也让女人无法反抗。 黑漆漆的环境,痛感麻木绮岁全身,黑暗中艰难辨认出梁涉川拖着女人上楼的轨迹,他被推搡着撞到门上。 阁楼上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管家。 他跑上阁楼,灯光大亮,台阶上的血污让他冒起阵阵冷汗。 “小小姐,你......” 绮岁瘫软着面色,堪堪靠在扶手上才勉强站稳,捂着胳膊的伤口对着管家笑:“快去看看他们吧,别让梁老板被我妈捅死了,我还要替她给人赎罪。” 管家不知怎么答话,只能点点头忙不迭地上楼。 房间的惨叫戛然而止,梁涉川慢条斯理地出来带上门,他擦了擦手指,一眼不往绮岁身上落,对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他平淡的对着管家吩咐,“明天还是继续喂药吧。” 管家回过头,怯色很重,“那我先带小小姐去包扎。” “你把这里打扫一下,我带她去。” 也由不得他们选择,梁涉川把擦过手的纸团扔到台阶上,路过绮岁身边,“走。” 全然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第9章 泼脏水给她 下个楼就够消耗体力的。 绮岁带着失去知觉的胳膊,跟着梁涉川走到他房间门口。 走廊上光亮黯淡,她虚虚弱弱地出气,听见梁涉川打开房门,人走进去,“别跟着我,一点皮肉伤不要惺惺作态的。” 怎么说绮岁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回来这几个月不是摔坏骨头就是流血受伤,还都是因为梁涉川。 他面冷心更冷。 绮岁没办法让自己不委屈,“我真是有病才会替你挡这一下。” 话尾哽了下,听出她的委屈梁涉川也没有心软。 他眼里死水一片,对美人毫无怜惜:“你心里应该清楚,她为什么会从房间里跑出来,你不锁门,不就是等着她跑出来给我演一出好戏吗?” 绮岁瞳孔紧缩,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她兀自冷笑,听上去却像是在笑自己,“我没有梁老板想的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你会凌晨两点不睡觉跑到阁楼上。” 意思就是,是他自己先多管闲事要上去的,她既管不了他的腿,更控制不了他的思想,何必把脏水泼给她。 “快滚。”梁涉川下颌紧绷,发了狠的将门摔上。 进门没多久,他站在镜子前,将脖颈的纽扣解开几枚,露出刚才被扎的一片针孔,手指的薄茧剐蹭,丝缕痛感侵袭。 - 天刚亮走廊外便有女人的吵闹声。 往常这个时间佣人为了不打扰主人的休息,连脚步声都会刻意放轻,梁涉川很少情况下是被吵醒,他穿戴整洁开门。 女人愤愤不满的揶揄声清晰:“这才回来多久,就让我的岁岁受伤两次,我今天非要他好看不可!” 绮岁胳膊上纱布裹了一圈,倚在门框上干笑两声并不回应。 “你想要谁好看?”梁涉川横跨出一小步,不等秦绻答话,反问绮岁:“谁同意让她进来的?” 楼下忙碌的佣人都是亲眼看着秦绻走进来的人,她要来看绮岁也没人能拦得住。 绮岁站出去,拉了把秦绻将她带到身后,“怎么?又碍着你的眼了?” “知道还不出去?” 现在的梁涉川谁的面子都不用给,更何况对方只是秦绻而已,他刚醒,还没带眼镜。 眸光散漫的渡过视线所及的两个女人脸上,绮岁看样子也是刚醒,容颜素净,正红色的裙子盖住小腿,脚踝骨的线条优美,她偏头靠墙,像朵等待采撷的野玫瑰。 淡笑着,抬起手看着指甲,“我和我的朋友聊天也不行,梁老板管的未免也太宽了点吧?” 可惜,散出来的不是香气,而是火药味。 秦绻在中间左右为难,“岁岁受伤了,我来看看她。” 真正和梁涉川面对面时却没有了刚才那般大放厥词的底气。 “现在看完了?”梁涉川声线毫无波动,整理好袖扣,他慢步停在绮岁眼前,“一晚上的时间,那么点小伤恐怕都愈合了吧。” 秦绻终是不悦,言辞隐晦:“川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是吗?” “好歹岁岁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应该关心她吗?” 打抱不平的人就站在眼前,字字指责他的冷漠。 梁涉川嘴角掀起笑,“我们之前订婚的时候,秦小姐可是帮着她逃婚呢,现在让我关心她?” 他朝绮岁的脸上漫过一眼,焦距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 秦绻被堵的哑然,等梁涉川下楼了,她才怨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记仇。” 第10章 受不了也得受着 在春天到来之前,京都的夜晚还是布满淡淡湿冷,富人区这一片静谧,公馆内佣人忙着收尾工作,谁都没注意到从后门溜走到人。 风月——京都名声艳艳的高端会所,是绮岁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首选去处。 舞池中灯色迷离,光线或暗或明,随着摇摆镀过坐中每个人都脸庞,笑容不一,光怪陆离。 坐在吧台的男人散漫喊了声:“岁岁还来不来啊?” “快了快了。”秦绻弯着腰,蔓延至腰际的卷发勾人,她将酒杯摆好,等的人也该到了。 风月外,在角落的男女耳鬓厮磨,绮岁偏开头。 路过一条幽暗的长廊,内里是莺歌燕舞的欢乐场。 环境喧嚣绮丽,烫金的墙壁,满室的烟雾,男男女女谈笑风生,绮岁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看到秦绻在吧台的位置冲她挥手,红唇微扬,美艳动人。 她坐旁的男人拖着腮,笑容不咸不淡。 秦绻用胳膊肘顶了下陈策,语带傲气:“我就知道,咱们岁岁肯定能偷偷跑出来。” “什么叫偷偷,还有人能管得住绮岁不成?” 这句拿腔带调略显讥讽的话碰巧被走近的绮岁听到,她眼睛里盛着倦意,慵懒地扫过陈策。 熟悉绮岁的人都知道,每每她露出这张脸,总是不耐的。 现在京都没人不知道她被迫又成了梁涉川的未婚妻,被他“严加管教”的倒真成了名媛小姐。 秦绻把调好的酒递给绮岁,圆起场来,“总算来了,喝酒,这是我刚研发的新口味!” 折射倾落的斑驳光色落在酒杯外,晶莹的泡沫在液体中上升。 绮岁眼睛半睁不睁的看着手上冒泡的酒水,一只手忽然滑过后背,远远看去像是抱她在怀里,陈策夹着烟的指节敲了敲杯子,“我在里面加料了,你敢喝吗?” “陈策,手拿开。” 那般冰冷的声线仍能听的人内心波动。 “我要是不呢?”陈策朝着绮岁妖娆的脸孔吞吐出一口青烟白雾,柔软了她眉眼中的魅惑。 他就是这么个不正经的人。 “你活腻歪了是吧?” 搭在肩上的手又捏了把,绮岁用高跟鞋的尖口狠狠踢上陈策的脚踝。 陈策笑笑,也不恼,痞气略?重,“还是这么泼辣,川哥真能受得了?” “他受不了?”绮岁仰头喝下哪杯酒,辛辣浸满了喉腔,嗔笑:“他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着。” 他们以前就是这么一对冤家,秦绻不以为意地看着,在陈策提起梁涉川时才出手掐了掐他的胳膊。 缓慢吞吐:“少提他,惹岁岁不高兴。” 说完又拉着绮岁浮夸赞扬道:“我这酒度数可高了,啧,千杯不醉的人就是厉害。” 这酒后劲十足,在绮岁来之前秦绻也调了杯给陈策,他都要分好几阵喝完,但也到不了千杯不醉的地步。 “不过岁岁酒量好也得教教家里那位啊。”陈策弹掉烟灰,目光玩味:“前几天川哥在局上说什么酒精过敏,愣是酒一滴也不碰。” “那是他不想给你面子,”绮岁自带从容,早知道陈策会拿梁涉川来揶揄自己,“他要是酒精过敏,不知道早死几百回了。” 她眨眨眼,光影在白白皙的皮肤上落下剪影,松散的直发飘摇,空有几分寂寞缭染,是每看一次就会心动一回的样貌。 就是这张脸,弄得陈策永远不会对她发脾气,拉着喝了好几杯,秦绻也被灌醉,瘫软的倒在一旁,喃喃自语。 第11章 这次又要哄他多久 平潮公馆夜灯闪烁,以往的寂静在今晚被搅乱,一批佣人走过后花园,另一批在地下室。 管家慌慌张张跑回来,不敢看此刻梁涉川的脸色,“小小姐她……应该是从后门跑出去了。” 众人屏息。 落顶的光源颜色染亮了梁涉川的头发,他的眼神漫无目的绕过房屋,最后落在墙上的钟表,计算自己对绮岁还有多少耐心。 听完管家的话,节奏放慢地阖上眼皮,在他等待的最后五分钟里,陌生车辆准时停在公馆外。 喝的酩酊大醉的绮岁被陈策拥着抱出车子。 还在附近寻找的佣人很快发现两道人影。 “小小姐……是小小姐。” 有人低声唤了句。 陈策拿过绮岁的小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冲跑来的佣人半开玩笑道:“是小小姐,这么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佣人不禁在陈策面前低了头,小声解释:“我们都以为小小姐不见了,东家在里面发了好大的火,所以……” 公馆内的确灯火通明。 这满园乱跑的佣人也能看得出是发生了什么。 偏头,绮岁醉醺醺地靠着陈策的肩,他忽然玩性大发,手指在绮岁唇上抹下些颜色,再蹭到自己脸上,刻意制造的这一幕,任谁看了也会想歪。 他最想看的,还是梁涉川还能不能忍得住。 比绮岁先进客厅的是她酒后赢弱的嗔怪声,似有若无的飘到梁涉川耳边。 管家与他一同回头。 躁郁的酒香缥缈,纵使距离还远,却也萦萦绕在了空气中。 趴在男人怀里的绮岁妩媚到生动,柔若无骨的小手勾搭这那块肩,缱绻相依,风情绝艳。 空气变得异样,细跟鞋在地板上拖沓敲击,一截纤瘦的小腿稍软下去,陈策紧紧拥着绮岁,转而看向梁涉川。 “岁岁今晚多喝了点,人我给你送回到了。” 他表情自然,毫不避讳。 毕竟换在以前,梁涉川对这样的事能忍则忍,绮岁混在上流社会圈子里,少不了跟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喝酒飙车夜不归宿,梁涉川生气,也耐不住她软软的撒个娇。 次数多了,他们每次聚会结束,都会习惯性的赌上一把,赌这次绮岁又要哄梁涉川几天。 管家快步上前将绮岁接过来,扶着她上楼,又唤了个人给她洗漱。 大厅的气温一再骤降。 梁涉川按下瞳底的阴冷,错开陈策脸上那快斑驳的口红印记,“还不走?等着我送你?” “哪能呢。” 没看到梁涉川失态动怒,陈策语调里微微失望,他撇撇嘴。 “绮岁以后不混你们那个圈子,离她远点。” 这话说出口,梁涉川眉间清淡的不耐愈加浓烈,手指搭在扶手上,席卷的燥意使得频率加快。 陈策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他干笑一声,笑里意味深长。 - 前厅的灯一盏盏被熄灭,逐渐缩拢,佣人们匆忙散去,临走前均是弓着身子上楼,放低脚步声,人都走了,只留梁涉川一人。 兵荒马乱的夜晚得以平息。 满身的疲惫忽然无处安放,管家下楼时便看到梁涉川撑着额角,一侧光影潦倒,将他的寂寞重重围困。 他的睡眠状况向来糟糕,在最该放松的时候神经却最紧绷。 睁了酸痛的眼皮,梁涉川看向管家。 管家一愣,忙低了头,“都收拾好了,小小姐刚睡着。” 第12章 对她的确没什么办法 灯熄了大片,白日里摆在大厅昂贵的家具摆件没有光亮照耀,到了晚上,被黑暗吞噬后只有些微轮廓的影子,不仔细看,倒有些扭曲可怖。 离开淡淡光影,梁涉川一共走了二十四步,走到台阶上,“辛苦您了,去休息吧。” 管家侧身让开路给他。 脚步又在耳边响了五十几声,他紧着的心境才终于安宁,脖子小幅度扭动,望向楼上,梁涉川无声地扭动绮岁房间的门把手,侧着身子,缓缓隐入。 这个家里的秘密太多了,主人的死、阁楼的疯子、摇摆不定的男人、以及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姐。 谁又能说的清其中道理呢。 每一件都钉死了,笼罩在每个人心中,却都不约而同的假装看不到,听不到,聪明的人懂得如何明哲保身,对眼睛看到的一切守口如瓶,才是上策。 老管家平淡收回目光,不慌不忙地走到梁涉川刚刚坐的地方,将唯一那束灯关掉。 不光是他,梁家每个佣人都是如此。 清晨最忙碌的一批佣人里,有人看到梁涉川早上才从绮岁的房间出来,一晚上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不言而喻。但他们都是哑巴,也是聋子和瞎子。 梁涉川带着下颌被抓出的两道甲痕回房。 脸孔浸在水里,那不起眼的伤口竟然像是反抗似的痛起来,火辣辣的,像是绮岁的脾气,总能烧的他无可奈何。 他对她的确没有什么办法。 回到餐厅,梁涉川脸上的甲痕又消失不见,任谁看来都是一场错觉。 绮岁在九点准时下楼,和梁涉川坐在一起用早点。 男女主人共同上桌,这在谁看都应该是正常的事,梁家的佣人却都吊着一口气。 餐桌为圆形,是之前梁珏山特别挑选的,价格不菲。匹配餐厅的布景,墙色,花纹处处显的精巧。 几碟菜谱上的食物,惯例放着几杯牛奶。 绮岁只喝了一口,颇不满意的放远了,她拿起果酱瓶又放下,语气平淡却压人,“周姐,我从来不吃草莓味的,你不知道吗?” 被喊到名字的佣人赶忙跑来,身上的围裙都来不及脱。 周姐是梁家的老人了,看着绮岁和梁涉川长大的,她一般不会被摆脸色,也心知绮岁不是要诚心刁难,她想刁难的另有其人。 忙接上气:“我这就去拿别的。” 她说着要走,绮岁交叉抱着臂,几分盛气凌人,“不用了,现在连我的口味都不知道了。” 人坐直了,说的话让听者无地自容。 梁涉川杯到唇边又放下,她在给谁摆脸色大家都明白。 “你的口味是什么?”他突然这样问。 绮岁的发绑得松垮,好几缕长短不一的垂在脸侧,转头时眉目被遮挡到朦胧,眼色伶俐,满载疑惑。 她化了妆,却因为要吃东西而没涂口红,妆容层次略显单薄,唇上自带的透亮只能增添清纯感。 梁涉川没因为这双无辜的眼而停止讥讽:“如果你的口味是风月里各式各样的酒,那这里还真没有,不爱吃就上去。” 几分静止。 “噢……那梁老板喜欢什么口味?”绮岁忽然扬起嘴角,眼神微变。 梁涉川大约猜出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来不及阻止,耳朵还没听到脸色已变。 咬软的尾音缱绻,“应该也喜欢酒的吧?毕竟昨晚我嘴巴里可都是酒味呢。” 第13章 他最危险 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置于台面上。 绮岁向来不去管,她毫不畏惧地冲梁涉川笑,手指扫过唇角的姿态略显风情。 用餐时旁边佣人不多,真正能听清那句话的人只有周姐一个。 她眼皮松弛,充耳不闻,眼前的椅子被拉开了,绮岁威风凛凛的离开。 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用餐。 梁涉川比每一次走的都早。 绮岁上楼补了妆穿好衣服,下楼时顾也已经在大厅等她了。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自由重要,但还不足以让她因此跟梁涉川彻底闹翻。 上了车,顾也按照惯例询问目的地。 绮岁报出京都中心艺术学院的地址,他惊愕之余却又感慨万千。 当初给绮岁办休学的,还是梁涉川。 这所高级学府梁珏山生前贡献不少,还有个名誉校长的头衔,可这都跟绮岁没什么关系,她当初是一分分考进来的,不走关系,没留下半点能让人嚼舌根的把柄。 空了两年没有上课,与她同一届的同学早已经毕业。 办公楼外。 顾也等了三个小时绮岁才出来,他本以为她是要重新恢复学业,将没上完的课读完,却不想她是直接要来了电视台职位。 她想要,没人会不给,现在梁珏山不在了,可还有梁涉川,绮岁的地位不会有半分动摇。 在学校说话不方便,顾也将想说的话留在车上,斟字酌句:“师哥的意思还是最好不要你出去抛头露面。” 绮岁用气息声笑了下。 “小顾也,我不是闲人,难不成还要靠他养活吗?” 顾也险些说了刺耳的话。 像梁涉川的意思一样,做娇生惯养的小姐是绮岁干了半辈子的事,她应该要乐意接受梁涉川给她安排的人生。 可他还不想自寻死路,委婉道:“那我晚上可是要告诉师哥的,不然……” “你连我一天喝什么茶都要告诉他,我还能管得着你吗?” “师哥是怕你有危险。” “什么危险?”绮岁忍俊不禁,“他最危险吧。” 没人能在她嘴皮子地下讨到便宜,顾也识趣地闭了嘴,车子开出学区附近,绮岁没有交代接下来去哪儿,他只能在路上游荡。 越往前开,地段越属繁华,临近中午,各类昂贵的餐厅内坐满了男男女女,川流不息的广阔公路上很是干燥。 四处都显得拥挤,尤其是在堵了车之后。 绮岁有些困了,她靠着车窗,阳光晒的暖意洋洋,刚想和顾也说要回公馆休息,眼睛里看到了些让她恍惚的场景。 心沉的很快。 车子龟速的往前挪动,她看的更清楚。 烈阳灿灿下,春天却冷,梁涉川站在车边,好看的手指为面前的女人把棒球帽挪正,又细心的将脸上飘着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手指留恋在她的耳垂上。 拥挤的人群是他们的背景板,这一刻阳光也为他们做媒。 他的眼神好温柔,温柔到让绮岁明白,他爱一个人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炙热洒落的大片光合看久了她不禁头晕目眩,肢体麻木,阵阵片黑往大脑里钻。 茫然中又看到梁涉川贴近女人的脸庞,她带着黑色口罩,那个姿态像是要吻她,结果只是说了句话。 看他,连吻都怕唐突了她。 绮岁不同,她只是他孤单寂寞时的慰藉。 跟爱无关。 第14章 有问题想讨教讨教 “停车。” 绮岁极无力地交代了声。 路上堵的水泄不通,似乎是十字路口出了车祸,顾也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眼,“路边都是车,再等一下到前面停。” 他以为绮岁是等的不耐烦了。 “我说停车,我要下去。” 因为堵车,梁涉川原本要送身边的女人上车离开,看到路况不禁停留了一阵。 顾也还没停,绮岁已经伸手去扒车门,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一个失去了爱而在街头抓着三儿哭闹的女人。 她只是想过去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梁涉川让她做他的未婚妻,又凭什么跟别的女人亲密无间。 谁不知道她绮岁是京都城最好面子的人。 “等一下,等我靠边。”顾也艰难从车流里脱身,将车往路边侧靠了些,但还不是安全的位置。 看了眼路况,打开车门锁的瞬间绮岁推开下车。 拥堵的车辆似乎并不存在她的眼中,眼睛仅盯着那一个地方,顾也没反应过来绮岁那么着急是做什么,循着她行走的方向往前看。 几声焦灼的鸣笛声,由于绮岁忽然横穿马路,秩序更加混乱。 梁涉川怀里的女人下意识看去,那样拥挤的环境里绮岁不过只是之一,可偏偏那双美目就是拥有吸引人的魔力。 “川哥......” 道路似乎疏通了许多,车辆的移动加速,宋温煦嗓子发涩,想提醒梁涉川时绮岁已经走了过来,不足五步远。 “怎么了?”梁涉川把她放开。 背后绮岁的声音要比宋温煦先出。 她站在梁涉川身后,声线温凉,隐隐在抖,“梁涉川。” 现在京都城没几个人敢称呼梁涉川的本名,大多是梁先生,梁老板,川哥。 如果不是绮岁,他或许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了。 梁涉川听出是谁的声音,手还是抓着宋温煦,缓慢侧转过头,光零零散散分布在他的五官上,每一个部位都挑不出刺的好看,换谁看到他这张脸,大多都不忍心再生气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语气带点训斥,“顾也呢?” 绮岁不答,反而一直看着躲在梁涉川身后不肯露面的女人,她嗤笑一声将目光挪至梁涉川脸上,轻蔑道:“这位姐姐我还没见过呢,不介绍介绍?” 宋温煦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往梁涉川背上贴。 他的手反到了背后,没搭理绮岁,搭着宋温煦的肩,温声细语:“你先回去。” “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饭,我还有问题想讨教讨教这位姐姐。” 绮岁这幅架势,梁涉川格外不耐烦,“别在这儿无理取闹。” 他们牵着的手实在刺眼。 “梁涉川,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的面前抓着别的女人的手,你不觉得不妥吗?” 这话梁涉川听不进去,宋温煦却先慌张地甩开他手,脸往帽檐下藏了藏,轻声说:“那我先走了。” 绮岁:“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你别得寸进尺。” 梁涉川改为抓住绮岁的手,对别的女人是保护,对她就是提防,心中的不平疯长。 “我就是想问问这位姐姐,是想做大还是做小。” 绮岁不在乎手腕上加剧的力度,疼痛蔓延到心口。 第15章 只许州官放火 宋温煦的手拔到车门,又被绮岁的话留了下来。 她声音好听,和绮岁的播音腔不同,有种南方女子的婉转绵柔。 “你误会了,我对梁老板没有那个意思。” “温煦,上车。” 梁涉川的语调已经在怒气边缘迂回了。 他们的话说的真好听,绮岁不能相信梁涉川的话,更不能相信那个女人的话,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梁涉川这种人,如果不是喜欢,是不会和一个女人有那么近的距离。 车子离开,卷起飞扬的灰尘,汇入刚刚疏通的车流。 那份在别人面前被戳穿面目的怒火郁结在梁涉川心口,他眼看着宋温煦的车子开走,回头,不加犹豫地捏住绮岁的手腕拽着她走。 到处是杂乱的声响,扰乱听觉。 车子就停在不远,司机还在等他,无意从后视镜中看到被他拽来的人,瞬间坐直,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耳朵里听到绮岁被扔在后座上的声音。 车门重重关上,那一声让司机肩膀抖了下,梁涉川按着绮岁的胳膊,禁止她动弹半分。 “回公馆。”冷声吩咐完,司机连忙将车子开出去。 回去的路上绮岁好几次试图将手挣脱出来,她手臂纤细,梁涉川一只手就能圈住,任她怎么动都没办法撼动半分。 有司机在车上,她还没有发作自己的不满,一直忍到公馆,被梁涉川拉出来,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拖拽到楼上,好几个佣人都看见了,老管家紧随其后进来,担忧到来回踱步。 门关上,绮岁的房间早上刚打扫过,飘着阵阵馨香,午后的光照耀的空间无比璀璨。 暖意融融,梁涉川终于舍得把手放开,不在乎绮岁此刻的狼狈。 他握着拳头放进口袋,那个角度绮岁刚好可以看到他额角凸起的经络走向,她又惹怒他了。 “怎么?”绮岁语中带笑,“不就是跟你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就能把你气成这样。” 酝酿好了喉头的轻缓程度,梁涉川勉强冷静道:“我警告你,少管我的事。” “你搞清楚,是你让我跟你结婚的,不是我贴上来的。” 这是事实,却又不是事实。 他要娶她只是情势所迫,但凡有别的选择,他都不会走上这条路,伺候绮岁和伺候祖宗没有区别。 他们又是相爱过的人,绮岁等同于梁涉川的过去,她知晓他所有的喜好禁忌,也太过了解他的脾气,谁都不喜欢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但更不会答应她脱离掌控, 在挣扎中,梁涉川选择了前者。 不知在想什么,他淡淡转动眼眸,“所以呢?我们还没结婚,就一个未婚妻的头衔就能让你在我身边作威作福了?” “你可以不娶我,可既然要娶,你就不能有别的女人。” 这番陈词绮岁说的振振有词,梁涉川却失笑。 他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花纹,又看向绮岁,反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绮岁怔愣,反驳道:“你少血口喷人。” 第16章 就敢这么无所顾忌 昨晚陈策送她回来,满脸的口红印是梁家大大小小的佣人都有目共睹的,对比起来,他今天只不过碰了下别人的手。 梁涉川见识过绮岁的无赖,他懒得跟她理论,丢下一句:“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还真不清楚。” 他们的对话又陷入出不去的死胡同,绮岁倒真的一脸的不明白,梁涉川不想被她带着走,心理挣扎下还是败了。 “像你说的一样,既然做了我的未婚妻,就把以前的坏习惯戒掉,喝醉了酒被别的男人送回来,诚心要我难堪?” 绮岁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错,依旧昂首挺胸,“我一直都这样。” “所以以前我就让你改了。” “那我现在改,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话出口,气势就降了下来。 梁涉川原是看着绮岁的眼睛的,听完她的话,下意识闪躲开,墙壁上的花纹此刻却有些古怪,看的眼睛失帧,他没有太多思考,直接说:“不会。” 期盼在一瞬间落空,心很真实的凉下去,越凉越重,绮岁找回无所谓的表情,语气也无所谓,“那最好,反正我也不会改。” 显然梁涉川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毕竟刚才她的眼神是那么真诚。 被欺骗的怒火高燃,梁涉川喘了两口粗气,“那我也告诉你,既然你敢这么无所顾忌,也别要求我对你一心一意。” 他这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思绪乱的接不上,绮岁咬字明晰:“如果我偏要呢?” 她又想到刚才他看着那个女人时的温柔目光,但凡他能那样看她一下,她的心都不能这么硬。 梁涉川兴许是厌烦了跟她理论,快速转身离开。 老管家就在门外待命,生怕他们起了什么争执,已经准备随时冲进去。 突然和梁涉川的眼睛对视上,他忙低下头,心吊到嗓子眼。 只听到他说:“拿钥匙来把门锁住,今晚不许给她吃饭,一口水也不行。” 他一定是气极了。 连往常明面上的功夫都不再做。 “可是小小姐身体弱……不吃饭恐怕……” 梁涉川面无表情,“我会记着,你们不用管了。” - 晚饭时段餐厅却没有一个人。 连带大厅都冷冷清清,几个惯例站岗的佣人如同雕塑人。 十几分钟前老管家有去书房叫过梁涉川,他却像是赌气似的也没有吃饭。 顾也开车回来便被这气氛惊到,再不济,也应该是绮岁和梁涉川斗嘴的声音。 “人呢?” 他走向管家,低声问了句。 老管家眼色颇带忧愁地看了眼楼上,唉声叹气道:“东家不准小小姐吃饭,他自己也不吃,就没人来。” “绮岁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俩人还是一块回来的,看着又吵架了。” 顾也笑脸一僵,绮岁下车后他就怎么也找不到她人,急的电话去问秦绻,她明明是说绮岁在她那儿。 老管家忽然又想到什么,问:“你不是看着小小姐的吗?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楼上两扇门都紧闭着。 权衡利弊这下顾也还是决定先去找梁涉川请罪,刚准备好措辞,门被从里拉开。 “我……” 看到梁涉川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他就词穷了。 他没有要怪他的意思,而是另外指派了别的工作。 第17章 总会有人送她回来 十二点一过。 顾也按照梁涉川的交代,准时端着一份绮岁喜欢的甜食站在房间外。 钥匙提前拿到了手,他先敲了敲门。 猜测这个时间绮岁未必已经睡了,她晚上没吃东西,身体素质的原因一定会睡不着。 房间里没人应声。 顾也踟蹰几步,几秒钟后停住脚,他拿出钥匙置入锁孔,一边扭动把手还不忘出声提醒绮岁。 “小小姐……我进来给你送吃的……” 一片安静。 门被推开,夜风在房间里徘徊太久,瞬间找到出口,一股脑灌入顾也衣领,他面上顿时冷了大半。 也傻住了眼。 窗户大开,房间黑漆漆的没有半个人影。 顾也忙将托盘放下,跑到窗口去看,楼下连接的是后院。 春天正要苏醒的花草树木拔高,在夜风的催动下摇摆不停,影子婆娑倒影在房子上。 房子的外墙上有一些凹凸型的建筑,绮岁能借助这些爬下去一点也不奇怪,上次她从后院的门逃跑以后,梁涉川就让人把门锁住,可就算锁了门,她也能翻墙爬出去。 能困住绮岁的房子,恐怕暂时还找不出来。 顾也烦躁地挠挠头,提心吊胆地来到梁涉川房间外。 循着敲门声,梁涉川开了一小半的门,轻声询问:“她吃了?” “绮岁她……” “把你骂出来了?” 绮岁偷溜去风月被陈策送回来那次顾也不在,也是后来听老管家说梁涉川那晚气的一言不发。 这是第二次。 顾也沉了口气,斟字酌句道:“绮岁爬窗户跑了……” 这样的话不是他第一次说给梁涉川听了,绮岁性子烈,又无拘无束,向来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十七八岁青春期时就经常闯祸被关在房间,爬窗户这种事,也是熟能生巧。 夜里静谧,梁涉川听完不语,脸色愈加不悦。 “要不我现在去找她?”顾也试着找方法,“反正她每次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 提议说完,他心下更加忐忑,梁涉川没同意也不反对。 顾也转身要下楼,被他一声叫住。 “回来。” 房间里一层浅薄的微光套在梁涉川背后,他眉眼疲惫,稍显无奈地揉着太阳穴,似是妥协,“不用了,你回去睡觉吧。” “可是绮岁……” “总会有人送她回来的,最用不着担心的人就是她。” 上次是陈策,这次可能是李策赵策。 只要她想,谁都有可能是她的裙下之臣,梁涉川也不可能永远给她收拾烂摊子,他说完回房。 电话如期而至。 梁涉川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一盏床头柜的上的细微光芒,能见度很低,他适应黑暗,在暗色里要比明亮更为自在。 电话接起,那端静了两秒才开口问:“川哥,今天……” 潺潺的女声压软了嗓,听上去可以让人缓解疲惫。 梁涉川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手指揉搓着被角的一边,思虑片刻,“没关系,她没有多想。” “她就是绮岁吧?” “嗯。” 关于绮岁的话题他一律想要略过,可电话里的人显然对她很感兴趣,接着道:“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很泼辣,很有个性。”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这么说过?” 第18章 来带绮岁小姐回家 就算真的有,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梁涉川的记忆都渐渐模糊。 宋温煦笑了两声,笃定说:“你刚到梁珏山身边的时候就说过很多次,还说姓梁的好搞定,就是他这个侄女可真是个讨厌鬼。” 十岁之后梁涉川便从陵洲到京都,很小就跟着梁珏山学习,受他的教育熏陶,也是很小,就认识绮岁,她顽劣的性子,自小就根深蒂固的。 那时候梁涉川就难以招架。 想到这儿,他又心烦意乱,沉声呢喃道:“是真的很讨厌,现在也一样。” “什么?” 他声音太低,宋温煦没太听清。 兀自摇了摇头,梁涉川生涩地转移话题,“以后见面还是不要在京都了,熟人太多,容易被察觉。” 宋温煦字眼板正:“收到。” 又聊了几句,距离十二点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电话挂断。 楼下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绮岁还没有回来。 梁涉川闭了闭眼,熟练的将电话卡取出来,小小的卡片被掰成两半,扔到垃圾桶里。 他将自己常用的电话卡放进卡槽,重新开机。 - 接连一周,公馆内一如往常的繁忙,却不见绮岁的身影。 她玩闹从没有时间限制,但消失长达七天没有电话信息却是头一遭,任是梁涉川再平静,也有些坐不住了。 这太像两年前她逃婚的情况了。 顾也忙活好几天才打听到她的下落,可那个地方,他进不去,需要梁涉川亲自去请。 京都城最清净的一片富人区。 四周围绕着清澈湖水,需要代步工具往后走,才能到一片自主开发的高尔夫球场,那都是绮岁这群人消磨时光的地方,房子的主人和她关系不一般,也乐的她天天在这玩乐。 春天将至。 球场上一群运动装的男男女女挥舞球杆,阳光炙热洒下,每一片草地都被照耀的发烫。 他们每张面庞都是年轻肆意的,怎么看都有无限的可能。 绮岁穿着蓝白色的运动衣,长发束在脑后,她骨架偏小,站在人群中很是娇小,气势却不低。 一发球打出去,准确率让所有人惊讶,纷纷欢呼起来。 室内的休息区,与球场上不同的安逸。 蒋浣收回目光,冲身边的助手低低叹息几声,感慨道:“年轻就是好,看我们岁岁,到哪儿都跟小霸王似的。” “您也很年轻。” 她被绮岁拉来,原本要她也玩两球,可怎么都融入不进年轻人里,只得在休息区坐会儿。 助手刚过来,看着像有急事却不敢说的样子。 蒋浣垂着额头,几缕头发滑到前沿,她找到一根白发,手指去挑,分神问:“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那个……” “结结巴巴的干什么?” 她总算捏到那根白发,用了力拽紧。 助手咬咬牙说:“梁老板来了,说来带绮岁小姐回家……” 头皮上传来些微疼痛,转瞬即逝,蒋浣拿着白发一愣,转而问:“哪个梁老板?” 现在京都只有一个梁老板。 她倒是真的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自嘲地笑笑,“我忘了,那个梁老板死了,现在这个,是他的接班人。” 助手不敢接她的话。 “那要不要找个借口把他赶走?就说绮岁小姐不在这儿……” 蒋浣抿抿唇,看向球场上那一抹最为鲜亮的身影,“不用,我刚好想替岁岁教训教训他。” 第19章 小梁先生八面玲珑 蒋家的规模不比平潮公馆差。 要说曾经梁珏山是京都首富,蒋浣便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富商,不同的是,她只是一介女流,能独自打拼到今天的地位,在众人眼里,是要比梁珏山更了不起的人物。 京都叫的上名号的高端会所,开发圣地,都有她的一份,就连风月的老板见了蒋浣,也要称姐。 要说现在京都还有谁敢不给梁涉川面子,那也只有蒋浣了。 倒了满杯的茶。 蒋浣将佣人拿上来的甜点推给梁涉川,“尝尝。” 和这只千年的狐狸斗,梁涉川较为吃力,他保持一贯的淡漠却又彬彬有礼。 “谢谢干妈。” 他这声“干妈”是随了绮岁一起的称呼,蒋浣却自认受不起,她摆摆手,推拒道:“虽说他们都传你跟岁岁要结婚了,但一天没结婚,你还是先别急着这么叫我。” 在她眼里他们都婚事可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我不会说话。”梁涉川认罪。 “可千万别这么说。”蒋浣笑道:“京都谁不知道小梁先生八面玲珑,前几天我见了胡焙那几个老油条,还跟我夸你呢。” 胡焙……记得不错的话,他的公司刚被梁氏收购,濒临破产。 分析完,梁涉川便懂了蒋浣的意思,变着法儿的讽刺他,这招绮岁也会,算是承了蒋浣八成功力。 蒋浣弯腰拿起茶杯,摇晃两圈,轻啜一口皱起眉,发起牢骚来:“这茶我昨天喝口感还不错,怎么今天就变了味儿呢。” 佣人站在一旁一哆嗦,忙接:“我再去换一杯……” “哎。”蒋浣出声打断,丹凤眼极具倾略性,瞥向梁涉川,“这茶还是一样的茶,水也是一样的水,我看恐怕是人不对味儿了。” 这样的刁难和指桑骂槐梁涉川见多了。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忍,捧着笑脸抬头,顺着蒋浣的话说:“我这人也不懂茶,难免坏了您的兴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梁涉川脸都快笑僵了,蒋浣最看不得他这张脸,尤其是不冷不热地笑着的时候。 就好像在说:您快打,打完我好说正事。 她把茶杯放下,溅烫出几滴茶水,“找岁岁是吧?她说她在我这儿玩几天,等玩够了自己就回去了。” “那能让我见她一面吗?” 退而求其次,只要见到面,他总有手段威胁绮岁回去。 蒋浣眼神不屑,上下打量,“就没见过你这种死乞白赖的男人。” - 球打到一半。 对手太弱,绮岁跟他们几个玩确实没有太大意思,她把球竿给了别人到一旁拿水喝。 眼神还放在即将发球的人身上,那一杆挥的格外滑稽,连球都没碰着,她没憋住在一旁发笑,笑容过盛,双颊浮起绯红。 绮岁把水扔给球童,跑上去教人发球,那人的拿着球竿的手被她握住,借力轻挥,身形几近重叠。 这一幕的冲击力不小,梁涉川和蒋浣站在休息室,角度适中,球场上的每一帧都看的清晰。 “看到了?”蒋浣问。 和绮岁打球的人是一位电商老板家的公子,跟她同岁,却是刚认识,想来没见过这种阵势。 没一会儿就被绮岁逗的又是挠头又是脸红的。 梁涉川将这些消化,口吻冷漠好些,“看到了,能麻烦您叫她过来吗?” 第20章 吃人不吐骨头的 球场上球童得了消息跑到绮岁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一抹笑意在她眼中骤减。 轻飘飘地回头,眼神不知落到了哪里。 她松开握着球竿的手,朝着众人说了些话,话落,他们脸上纷纷透露出扫兴的表情。 有人在喊绮岁,她却头也不回,摘了遮阳帽往休息室走,发尾扬在脑后,随着身姿摇摆,面庞愈来愈近,容情中的笑就越发璀璨。 连她身后的人都停了玩乐的心。 跟绮岁相熟的朋友收了球竿,撞了下身边呆住的男人,揶揄道:“唐昭,看什么呢?” 有人附和她,“刚才岁岁教他打球,总不能是看上岁岁了吧?”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唐昭心性还小,不及他们玩的开,被这么一说,耳朵立刻染了色,张嘴又解释不清。 先开头的那人揽住他的肩,手指向休息室的位置,解释说:“看到那个人了吗?” 唐昭点头。 “那是绮岁的未婚夫,吃人不吐骨头的,这次算你倒霉,被他看到了,以后走夜路小心点。” 他的身份不轻不重,可在梁涉川眼里和蝼蚁区别不大,唐昭不知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只得讪讪把目光从绮岁身上收回来。 球场上的人三三两两散去。 梁涉川眼看着绮岁走近,继而懒散倚靠着门喝水,她仰起脖颈和下颌,嘴角被打湿,皮肤组织下缓缓滑动。 脸颊上的红润还未消,鬓角的发粘黏着,她拨了两下,看着梁涉川,语气很差,“你来干什么?” 蒋浣站在一旁,看样子没打算要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梁涉川就必须拿出良善的一面。 他姿态放低,口吻谦卑,“你好几天没回去了,特意来接你回去。” “我在这儿挺好的,暂时还不想回去。” 直接了当的拒绝,绮岁不多看梁涉川一眼,放下水瓶,松散了头发重新束起,不耐道:“我跟干妈还约了人做脸呢,你回去吧,别耽误我的时间。” 他只不过是关了她的禁闭,她就能想到各种办法让他难堪。 梁涉川没有生气,气息吞吐平缓,温和自然,“那做完脸了我再来接你?” 绮岁这次将头发挽在脑后,团了团绑起来。 有几缕较短的迸出来,张牙舞爪。 “别,梁老板日理万机,可不能为我这个小角色浪费时间。” 在谁看来,现在的状况都是绮岁恃宠而骄,任性妄为,连自己的未婚夫在她这儿都讨不到半点好,而梁涉川的脾气够好了,换了任何人,都不会这么纵容她。 梁涉川哑然,有很多狠话碍于蒋浣还在都不能说,他无比随和,“你是我的妻子,什么事都应该排在你后面的。” 这幅虚伪的模样绮岁看多了真是觉得折寿。 她已经在控制面部表情了,干笑着看向蒋浣,“看来明天不能跟干妈去青云庙拜拜了。” 蒋浣歪头冲她笑,表示明了。 但是做脸的确是约好了的,绮岁眼睛朝向梁涉川,像是在跟一个司机说话那么随便,“你去车里等,我玩够了就去找你。” 梁涉川波澜不惊,“好。” 绮岁亲昵地拉上蒋浣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半开玩笑半警告,“我去了你要是不在,我可就不回去了。” 第21章 是你没给过他好脸色 杂志本上春季的品牌新款页页扫过。 绮岁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心思完全不在杂志上,更是没了做脸的心思,蒋浣一个人躺在美容床上,放松闭眼,鼻尖绕着较为清淡的护肤品香。 那味道房间里满是,绮岁衣服上都沾了不少。 她翻杂志的声音很大,打破这静谧的时光。 美容师的手在蒋浣脸上滑过,将细纹拉平,她说话不方便,嗓音含糊不少。 闭着眼问:“你着什么急?不是你让他在外面等着的吗?” 言下之意是,既然坐不住过去找梁涉川不就好了。 绮岁才不能坏了自己的脸面,“我可没急,他爱等让他等着去。” “你可真不给他脸。” 怎么说梁涉川的身份现在也不同以往,绮岁死了舅舅,也就等于靠山倒了,她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难保梁涉川还会这样一直惯着她。 蒋浣是在暗示她。 她也仅能护得住她一时。 绮岁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合上杂志放到一边,从容不迫,“反正我不能白白给他欺负了。” “他欺负你了?”蒋浣话里藏笑,“我看是你没给过人好脸色吧,刚才你教阿昭打球,梁涉川的脸可不太好看。” “阿昭?” “跟你同岁那个,唐老板的儿子。” “不认得,我就是看他傻的很,随手教教他。” 唐昭是强行被拉过来一块打球的,绮岁记得人不多,对他的印象仅仅停在他说话结巴上。 没什么太大兴趣,她也不接着说,安静坐在一旁想待会怎么整梁涉川。 那天她从公馆逃出去,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就这么松了口,未免也太好说话。 想到这,绮岁猛地站起来要走。 蒋浣听到动静眼皮颤颤,出声劝阻她,“你要装也装的像个样子,这才不到一个小时。” 脚步仅顿了两秒,绮岁不假思索,“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 - 别墅外的车辆不少。 有些是蒋浣的爱车,有些则是客人的车。 绮岁一眼便能在这些超跑中分辨出梁涉川的车,只有他会开那么沉闷无光的车,永远一成不变的黑色。 没有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她敲了敲车窗。 算下来不过等了一个小时,梁涉川降下车窗时表情冷漠,和刚才在蒋浣面前温声细语,儒雅斯文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你下来。”绮岁双手埋兜,垂眼看着他。 梁涉川不语,也不动,眼神却似乎在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一半车窗倒映着绮岁的面容,另一半是梁涉川的脸,古怪的合成。 “不是来接我回去吗?下来给我开车门。”她又问。 车窗的影子浮动。 梁涉川淡淡眨眼,“没有手开车门,有手教人打球?” 这份攻击力来的可真难得,绮岁却对此嗤之以鼻,她侧过脸,拨了拨滑过来的头发。 “你下不下来?”她转身佯装出要走的样子,“你不下来我就继续回干妈家住了。” 她就是有本事逼的梁涉川无可奈何。 第二次让绮岁回去,蒋浣又是聪明人,再瞎也看得出他们感情出了问题,隔着手机跟老太太告个状,麻烦事可比现在棘手。 梁涉川的下巴线条绷紧了,仪态漠然。 从车上下来,走到副驾驶给绮岁开门,绅士风度也只能体现在肢体上而已。 第22章 装也要给我装的像些 绮岁站在车头的位置,眼尾飘散。 说白了,她就是在报仇而已,就算梁涉川开了门也不想去坐,看了他两眼,转眸时忽然瞥见那群打球的人正从别墅口出来。 成群结队,有说有笑。 玩性大发,绮岁走到副驾驶,弯腰钻进梁涉川怀里,她与他身高有差距,穿着高跟鞋才到他的下巴,稍踮了下脚,够到耳边。 梁涉川下意识要躲,肩膀被绮岁压住。 她身上还夹带着茉莉花的气味,清淡,甘甜。 “那帮子人出来了,你快点当着他们的面亲我。” 这几个字换了哪个女人说都是要脸红的,偏是绮岁,瞳孔明亮,眼里全是梁涉川不解的模样,她觉得逗他有趣极了,下巴越抬越高,快要碰上去时头发扫过他的脸, 那阵痒让他回神。 一把推开绮岁,又狠又绝情,“少拿你那些下九流的招数对付我。” 她不讶异他会这样,继续不知死活地攀上去,那帮人的喧闹声拉近,就在不远了。 “我下九流?”绮岁努着唇表达不满,嗓音却娇,“那你就上九流了?背着自己的未婚妻在外面养女人,来说说,这是哪一流?” “简直胡说八道。” 梁涉川捏着绮岁吊在脖子上的手,用了力气想要把她拉开,样子很是痛苦。 绮岁偏不如他的愿,越拉越紧,甚至直接凑了上去,与梁涉川面对面。 气息互窜,她一双美目却像染了毒,“梁涉川,还是那句话,你既然要娶我就只能有我一个。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在别人面前,就只能是你爱我更多些,装也要给我装的像些。” 交谈的声音更近了。 他们不偏头去看也知道那些人应该是走到了附近,再近些时睁睁眼就能看到两人此刻的亲密。 梁涉川发狠地攥着绮岁的手,她掐准时机松开胳膊,从别的角度看就像是梁涉川拉着她,在强迫她。 那阵吵杂声骤然停了,就停滞在附近。 “就这么喜欢做戏?” 四目相交,是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绮岁几乎可以看到梁涉川眼下投递的淡淡睫影,他唇线紧抿的弧度,以及说话时喉结的滑动的起伏。 她用舌尖润了润唇中,眼神直落落的,“喜欢呢,可是你现在做的不逼真。” 这个女人,叫人又爱又恨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 下一秒,身后那堆人瞪大了眼,不出一个晚上,绮岁被梁涉川强吻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圈子。 他这个人的品质,也要降上许多。 足足两分钟,梁涉川忍着被咬出的浓郁铁锈味满足绮岁的心愿,在所有人面前做足了这出戏,他粗暴地将绮岁塞进车里,沉默不发声,开车离开蒋家别墅。 没有心猿意马,更没有加重感情。 他们之间有的只剩敌意,哪怕在亲密过后,绮岁也是冷静从容的。她打开车上的镜子,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干净了被吻花的口红,又用新的颜色补上去。 半点不入戏,也没有落在戏里的情愫,她似嘲似讽,“下次不用这么久,小心让他们看出破绽。” 话落的瞬间车子猛然刹住。 拉出一条颇长的车辙痕。 梁涉川声音冰凉,“滚到后面坐。” 第23章 梁老板身边没有别人 晚间时段准时播报天气情况。 白天暴雨不断,到了晚上才有见停的趋势,绮岁刚送走私人医生。 一连给梁涉川打了三个电话,统统被无情挂断。 隔着几公里远的秦家酒庄。 座上的都是京都城有名的权贵,各行各业的翘楚,他们吞云吐雾,笑声不断,有几位身边还带着女人。 本是谈生意的场合,有了莺莺燕燕,倒没有太过庄严。 不少烟灰缸满溢了出来,梁涉川却是座上唯一一位烟酒不碰的人,挂电话的次数多了,惹人眼光。 “梁老板还有事?” 身边有人靠过来询问,连他带来的女人也抛了个眼色过去。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梁涉川语气淡漠。 以他现在的身份完全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以前他是梁珏山的门生,起初说白了,就是个司机兼挡酒的小丑角色,梁珏山死后,他倒是患上了酒精过敏的矫情毛病。 众人自然也是看破不说破。 他不抽烟不喝酒,对女人更没有兴趣,能说道的,也只有家中那位娇滴滴的未婚妻了。 溜须拍马的话即刻接上,“想着该是绮岁吧?” 忽然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梁涉川抿了口白水,并未不耐,反而温和地笑。 “绮岁从小被宠到大,霸道的很,难怪都不见梁老板身边有别人。” “年轻人感情就是好,咱们这些老骨头比不了。” “在理,在理。” 几声干笑过去,梁涉川没听到心里,他不咸不淡地说:“咱们还是聊聊下个月的合作?” 他不是没脾气的人,却不轻易发脾气。 这里朝客高流,人人各怀鬼胎,知道见风转舵,明了他话里话外不想谈起绮岁,便碰了碰杯,转而聊起生意。 他们说话时绮岁的信息又进来,内容只有几个字:顾也病了。 - 小雨绵绵,落在脸上只有丝丝凉意,不用打伞也淋湿不了多少。 梁涉川提前离了酒局回来,还未踏进偏厅的门便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清脆破响声。 没有佣人在,电视也关了,弥漫的指甲油香堵塞在嗅觉,自从绮岁回来,家里就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像个作怪的青春期女孩,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人。 闻声抬眼,刚卸了妆,眼眸清亮柔软,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洁白,甲型是最好看的那款,修长饱满。 她将嘴巴里的泡泡糖吹大,又破开,腾出空说:“要见梁老板一次还真不容易。” “顾也怎么了?” 梁涉川最见不得她这幅二流子的样儿。 绮岁看着他微皱的眉,叹:“生病了啊,发烧,在挂水呢。” 不多留半秒,梁涉川要上楼,她及时叫住他,“感冒而已,死不了人,还是我的事比较重要。” 没有缓冲时间。 一条抛物线划过,准确落在梁涉川怀里,是一枚酒红色的方形锦盒,这东西眼熟。 “把这个拿吴老板那儿,让他给我抛光一遍,秦绻过几天生日,我要带呢。” 想起是前几年绮岁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古董耳环,价值不菲,她一直很珍惜,这是第一次拿出来带。 当时花了高价拍下来,只不过是因为梁涉川说了句好看。 他的样子仍旧冷漠疏离,不冷不淡地将锦盒扔回去,砸到了绮岁的头。 “要警告你多少次才够,别拿这些无聊的事来烦我。” 第24章 你可冤枉好人了 绮岁捂着头,侧脸瞪他时狠劲很重,“梁老板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未婚妻吗?” 未婚妻的头衔莫名成了她的保护伞。 梁涉川气笑:“司机还没下班,你打个电话就有人替你送。” “这东西很贵,交到别人手上我不放心。” “交给我你就放心了?” 分明前几天,她还亲口告诉顾也,他更危险。 犹豫不过几秒,绮岁撑着手腕站起来,生怕弄花了未干的指甲油,她捧着锦盒走过去。 “也不太放心,”顿了口气,装出几分娇媚,“但是你应该不会贪我这么点东西的吧?” 这不算是一点东西。 足值一辆豪车的价钱了。 梁涉川瞳底被绮岁赤诚的样子占据,真假掺半,他嗅到她循环的薄荷香,鼻子也凉了。 “等顾也病好了让他去,我没空。” 还是狠心拒绝了。 “不行,我还要带着它去挑合适的礼服呢,”绮岁擅长无理取闹,“而且今晚就要去噢,梁老板。” “我说了,我不去,滚开。” “啧啧......不去就不去吧。” 这招以退为进让梁涉川警惕起来,他看着绮岁拿出手机,翻找一圈停在蒋浣的名字上,拨出瞬间便明白她是想干什么。 眼神时不时地挑起,似是挑衅。 梁涉川抢走她的手机,“威胁我?” “这你可就冤枉好人了。”绮岁虚虚将手搭在胳膊上,“你不去,我又不能淋雨的,顾也生病,我就只能跟干妈借人了呀。” “你真以为我怕她?” “不敢不敢,梁老板怎么会怕别人呢。”她说反话时总是带着轻视的笑。 “我替你做这些是给老太太面子,别一次次的给脸不要脸。”梁涉川说这些话底气很足,居高临下,“这是最后一次。” 料到了他会妥协,绮岁乖巧地将锦盒塞到他的口袋,指甲油没干,抹上去了一些。 她不提醒,边嚼口香糖边抚着他的肩膀,“快去快回。” - 专门捣鼓古董首饰的吴老板住在京都城北,来回最快也要一晚上。 绮岁费尽心思求顾也装病,支走梁涉川,才终于有了上阁楼的机会。 自从上次她在阁楼受了伤,那门上的锁便又加了一道,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老管家的钥匙借不来,另外一把被梁涉川放在书房。 他的贵重的物品一向喜欢放到花瓶里,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轻而易举拿到钥匙,绮岁抹黑上楼,在开门前就做好了要挨点皮肉伤的准备。 阁楼是公馆内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层。 在绮岁三岁之前,这上面还不是这番景象,而是阳光普照,佣人会将一些珍贵的花草带上来种植,最高的地方有摇篮,温柔的女人抱着她坐在上面缓缓晃动,风暖而轻柔。 三岁之后,这里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梁珏山专门为那个女人建了封闭式的楼层,开了门,几盏新换的灯明亮照耀。 门上有利器的划痕,年岁太久,看不清原本面目。 绮岁试探着往前走,慢慢摸亮了房间的灯,尽管进来前已经做了心理疏导,可还是被女人直勾勾的眼神惊吓到。 第25章 跟他一样,蛇蝎心肠 “你又来干什么?” 摇椅上的女人气息很弱,出声几番艰难,喉中的气接的浑浊交杂。 那声音让绮岁听了去,实在难以入耳。 她把带来的烟和打火机递过去,眉目慵懒,“我不来看你,还有谁管你?” 苍白的手遍布针眼,经历过事故,无名指处空荡荡的,像是被利器切割过,那根手指在绮岁三岁时,她就没有了。 接过了烟,梁佳人手抖着将烟拿出来含在唇中,扳开打火机的手更是抖的接不上去。 绮岁看的心烦,抢过来替她点烟。 缕缕星火在她们中间点燃,摇曳的火光明亮了双方的眉,眼,五官。细看,韵味中有三分相像。 只是绮岁更妖,媚骨天生。 她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并有了自己标志性的独特。 换了二十几年前,梁佳人也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只是如今美人迟暮,又遭遇了非人对待,眼中只剩贫瘠的凄凉。 那一口烟草的麻痹,祛退她的挣扎痛苦,曾经的鲜活却再难浮现。 绮岁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身后的阳台做了密封,只留很小一扇能看到夜空的钢化玻璃,今夜下了雨,连星星月亮也没有,生叫人惆怅。 烟在蔓,梁佳人眯着眼,嗓子沙哑宛如坏掉的喇叭,“谁让你挡那一下的?” 吃了药的她,精神还算正常。 “要不然让梁涉川有理由弄死你吗?” “我想的就是跟他同归于尽,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散了梁家的脏钱,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绮岁拖着下巴,凝视着黯淡夜空,“我还没让他爱上我呢,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死。 梁佳人面若冷霜,“果然是被梁珏山养大的,跟他一样,蛇蝎心肠,血都是脏的。” “你也跟他一块长大,你还是他亲妹妹,流的纯正梁家血,比我更脏。” 风轻云淡的话最容易激怒人,执着烟的手不住抖动,星火滑落,绮岁弯腰将烟掐灭,起身时头发被狠狠揪住,脸迫使性的仰高。 与那张消瘦到脱相到脸靠近,药水味泛苦,颧骨凸起,下颚凹陷,哪里还有昔日半点风采。 “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替我报仇,替你父亲报仇,为什么不动手?因为他给你钱花了,让你做千金小姐了?”梁佳人后齿震颤,“绮岁,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发根牵扯到头皮,疼到知觉尽散。 绮岁抓着那只枯竭的手腕,“杀人是要坐牢的,我年纪轻轻,凭什么要为你们的破事葬送一生?” “那我要和梁涉川同归于尽,你为什么不让!” “因为他不是舅舅......” 拽着头发的那只手松了,很缓慢,痛感在消弥,几秒钟后终于感知不到。 绮岁捧着梁佳人的脸,柔声劝慰:“你听清楚了,梁珏山死了,那是他的报应,现在家里那个不是梁珏山,他没有罪,不该死。” 两行清泪湿润了她的手指。 梁佳人疯病复发似的重复呢喃着:“他死了……他死了……” 绮岁拍着背为她顺气,听她独自念叨好久,直到疲惫了才停止。 她拿出要给她的东西,那对巧致的古董耳环。 镜子前,两个女人的脸相对,影光清浅,宛如美艳的花与凋零的败柳。 绮岁为梁佳人带上耳环,像是哄骗小孩子的语气,“你乖些,再忍一忍,我一定能带你离开这儿的。” 第26章 无非两个字,虚荣 那趟行程远比梁涉川想的要久。 第二天中午他拿着绮岁的耳环从车上下来,车程的辛劳化作燥意,灌入手心的力道中。 那个锦盒砸的绮岁胳膊疼。 她皱着眉,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把锦盒从沙发上捡起来,那对翠色耳环完好无损,光泽柔和。 “这么重干什么?”绮岁挑挑眉,“当心摔坏了,我让你再赔一个。” 梁涉川一脸恨不得掐死她的表情。 按照时间来算,他昨晚到城北时已经过了十二点,难怪吴老板会一边清洗耳环,一边夸赞他宠老婆。 这就是绮岁的目的,无形之中用桩桩件件告诉众人,他有多爱她。 无非两个字,虚荣。 越想越觉得她面目可憎,梁涉川脚底带怒。 绮岁靠着沙发,冷淡散漫,“你去哪儿?待会我约好了和秦绻一块去试裙子。” “有我什么事?” “你送我去啊,而且……”她皮笑肉不笑,伸出手掌,“我向来只穿定做的,要花好多钱呢,我可付不起。” 梁涉川眼皮不抬:“记我账上。” “那也不行,我回来这么久你还没陪我逛过街呢,这样怎么能算恩爱呢?” 有绮岁和梁涉川同时出现的地方,梁家的佣人能找借口避开的便绝不会久留。 在锦盒砸过去时,偏厅已经空了。 现在梁涉川发火也没人会知道,他却驻足不走,微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绮岁压根不在意,她把耳环拿出来带上一只,耳廓旁的碎发造出些朦胧的美感,翠色将皮肤平添出几分健康的白。 没有镜子,自己也看不到带上耳环后的样子。 她站到梁涉川面前,故意将带着耳环的那半边脸侧向他,无比真诚地问:“好看吗?” 毛绒绒的发绕在一旁,翠色的环形摇晃,晃进梁涉川眼底,他喉咙干涩。 语气生硬:“难看。” “这不是你挑的吗?” 原来她还记得。 梁涉川后退两步,有意躲避,“忘了。” 云淡风轻地说完又转身上楼,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赏给绮岁,她倒是半点没受打击,冲着梁涉川的背影喊:“我在车里等你。” - 高定店内。 秦绻拉着绮岁到休息室的角落,说话前颇为谨慎地观察了下周围。 她气息压轻,“川哥怎么来了?” “我让他来陪我的。” 手边正好有几条裙子,绮岁翻了翻,正要拿其中一条出来,手就被秦绻按住,她更激动了,“姐姐,你嫌我命太长,带他过来给我折寿?” 绮岁用食指戳了戳她额头,“不准你这么说。” “来,你自己看,他往那儿一坐,千山鸟飞绝。” 绮岁和秦绻都是这家店要特别服务的客人,有单独的休息室和试衣间,明亮宽敞,梁涉川就坐在那儿,店长正安排店员将她们的裙子拿进来。 能绕过梁涉川,就绝不靠近半步。 他气定神闲,眼神一成不变的清冷,余光偶尔掠过绮岁订的那几条裙子,纷纷露出嫌厌。 艳俗的玫红色,显老的棕色,竟然还有一件从上到下都是亮片,像是上世纪歌厅中舞女的标配。 绮岁要穿这些出席秦绻的生日,也是回来之后第一次出席公众场合,这是摆明了要梁涉川丢脸。 第27章 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绮岁换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头发早上就卷过,弧度适中,散在肩头,她挽过发,露出那对耳环。 说好了是要选裙子配耳环,她就不能落下,做戏也要做全套。 “好看吗?” 又是这三个字。 秦绻在一旁捏着冷汗,她感觉到梁涉川压抑的愤怒,他眯眼,看着绮岁这一身风尘的装扮。 咬字很沉,“你不会自己照镜子吗?” 绮岁那么聪明,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反讽,却还是转身朝着镜子转了两圈,好似欣赏。 这裙子的设计不算难看,只是处处透露着富贵,很浮夸,又是紧贴腰线的设计,她身材好,勉强只是艳了点。 “好看啊。”绮岁自卖自夸。 梁涉川很少跟她较真,他仰起头,把问题抛给秦绻,“你告诉她,好看吗?” 两道目光齐齐递给秦绻。 她嗓子痒,说不出话,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好看……吧。” 到底还是绮岁的人。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算是领教了。 绮岁像是赢得了胜利,手一挥叫来店长,“这次的都不错,记得算在梁老板的头上。” 钱而已,梁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可梁涉川最讨厌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绮岁就是知道这点,才故意往他的底线上踩。 他到梁家时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没爹没妈,借住在别人家时连多喝一口水都要看人脸色,而绮岁则恰恰相反,她含着金汤勺出生,长到十岁还不会剥鸡蛋壳,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跟她一块玩乐的,哪个不是豪门子弟,很早以前,他们中间就有这条明晰的分界线。 光是家世背景,恐怕再转世两辈子,他也未必追的上。 绮岁在试衣间换衣服的时间,梁涉川不小心碰碎了一只茶杯。 把身边的秦绻也给吓了一跳。 她咽下口水,“川哥……你还好吧?” “好着呢。” 没有绮岁在的时候,梁涉川温和懂礼,没有那么尖锐。 秦绻放心,扭头看他一眼,“听岁岁说我过生日你会跟她一块来,真的假的?” “假的。” 她如果真要穿那种衣服去,他说什么都不会陪她一块去丢脸。 “噢,猜到了。”秦绻作出明了的表情,“你都好几年没去我生日了,要突然去还真有点不习惯,以前大家都是朋友,现在你可是梁老板,还是岁岁的正牌未婚夫。” 梁涉川条理清晰:“跟这些没关系,只是那种地方,我去不合适。” 他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们这群只懂吃喝玩乐的家伙,他们也不喜欢他假清高,都是碍于绮岁,才给面子叫声川哥。 “那也总不见得真让岁岁一个人去吧?” “什么意思?” 秦绻意味深长,“我到时候要照顾的人多了,岁岁这才刚回来,好多以前的老朋友还没能跟她喝上一杯,指不定要被灌酒呢,你看了不心疼?” “那正合她意,我管不着。” 她又笑出一声,“川哥,你总是喜欢说反话。” 第28章 他根本就不想救人 出了高定店绮岁顺便把耳环摘下来塞给梁涉川。 她和秦绻一早就约好了试完衣服去找陈策,他前几天提了新车,硬拉着要带她们兜风,盛情难却。 这么一来二去,梁涉川便成了她的司机。 这世上没有比绮岁还难伺候的女人了,秦绻目睹梁涉川冷着眉眼上车离开,全程没再给过一个好脸色。 见过再多世面,她还是要给绮岁比一个大写的服。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要穿那种衣服去给我过生日?” 绮岁耳垂有些泛痒,抓了两下红起一片,“你不是说好看吗?” “我是昧着良心说的。” “穿什么是次要的。”她联系了两位老朋友去跟陈策一块飙车,难得没有尾巴跟着,不做点有意义的事,真是对不起自己。 到达约好的台球馆。 场地都叫陈策那几个给包了,他们窝在一桌抽烟,瞥见绮岁和秦绻到了忙灭了烟迎上去。 上次送她回去,梁涉川暗地警告的那番话,他可是一点没听进去。 这圈子里就数绮岁玩的开,胆子大,性格野。 少了她那两年,总是缺了什么,这一回来闹得大家都激情澎湃。 陈策还没跟绮岁搭上话就让人撞开。 两个女人一人挽着绮岁一只胳膊,亲昵道:“可算等到岁岁了,想死我们了。” 绮岁头皮发麻,抽出手,“快别来这套。” 兜风要等到晚上,下午的时光都在台球馆度过。 秦绻跟陈策一伙人比赛,围作一团吵吵闹闹,附近烟雾缭绕,不知是谁输了好几局,偶尔蹦出几个脏字。 这次来的目的并不只是吃喝玩乐。 离得远,那边的声音时不时打断绮岁的话,导致她说完自己的计划,面前两个姑娘满面不解。 “岁岁,他不是你未婚夫吗?干嘛这样整他。” “他欺负你了?”说完,她抡圆了胳膊,“他要是真欺负你了,我们姐妹都帮你出气!” 这两年过去,没想到她们还是这么讲义气。 绮岁摆摆手,“你们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劝说好半会儿两人才勉强答应。 离开的时间太久,她们一块回去,刚走到一半,绮岁脚步微顿,除了球杆撞击台面的声音,就是陈策的胡言乱语。 “要我说,川哥能娶岁岁真是祖上烧了高香,陪她买条裙子怎么了?”他不屑,“这人就是不能对他太好,容易被反咬一口。” 秦绻没顺着他的话,反而有替梁涉川说话,“谁反咬谁了,你不知道别乱说。” “梁叔啊,把川哥带回去,给他吃给他喝,还让岁岁跟他订婚,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生老病死的,这怪谁?” 耳边的空调风静止,陈策弯腰眯着眼睛,视线顺着球杆到球,心里盘算着这一杆的轨迹。 声音没由来的压低几分,什么话都敢说,“那你们说,第一个发现梁叔的是谁?” “川哥啊。”有人抢答。 “万一他根本就不想救人,故意拖延时间呢?” 梁珏山死后谁受益最大,他不死,梁涉川就永远只能是他手底下的备选,原以为勾的绮岁对他死心塌地了,谁想到会当众拒婚,他的如意算盘是从绮岁那里失控的。 腰部被一个重物击中,痛感来的突然,陈策下意识捂着腰回头,骂声在嘴边卷了卷又咽下去。 绮岁眼神凄冷,“再让我听见你在背后说他,拔了你的舌头信不信?” 第29章 仗着年纪小都要让着她 陈策没想到绮岁会不声不响的过来。 怔愣完,头一次横气道:“老子说的哪一句有假?” 众人没料到他会把绮岁的话驳了,几双眼睛看着他们两三句的吵起来。 绮岁上去揪着陈策的衣领,半点气势不落他,“你这张狗嘴会说人话吗?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用脑子想也知道!” “你有脑子吗?” 拽着领子的力气拉扯拖拽,最后一把推了出去,陈策被晃的站不稳,后脚跟脚踩到秦绻,她惊叫一声捶了下他的背。 边呼疼边警告陈策,“还不赶紧跟岁岁道歉,唧唧歪歪什么呢。” “凭什么每次都要我给她道歉,仗着自己小,都要让着她?” 绮岁身边两个姑娘也被陈策给吓到。 分明他是最疼绮岁的,不至于听了句狠话就跟喝多了一样,什么都敢说。 “用不着。”绮岁扯住陈策的衣服,“我拉他去跟该道歉的人道歉。” 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在绮岁的蛮力下也挣脱不开,肩膀扭缠几下表示反抗,怒气爬脸,脖子也红了不少。 陈策掐着绮岁的手腕,沉着嗓子:“放开,别逼我跟你动手。” 绮岁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用衣领裹住他的呼吸。 浑身都绷紧了,两边的人正要上来将他们拉开,陈策却忽然甩手,顺着台球桌的边沿打到球杆,多出的那一截被突如其来的那股力打的翘起来。 绮岁站在边上,球杆冒起的顶端猛然砸到她的额角。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秦绻和众人微张着嘴,看到绮岁额角那一小块皮肤迅速红肿起来。 陈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面如死灰,周遭安静几秒。 他抬手试探着要去碰绮岁的脸,声音颤颤巍巍:“岁岁……我不是故意的。” 球杆仅仅翘起那么一下,很快又掉到桌上。 绮岁半眯着一只眼,极缓地伸手捂住肿起的那块,疼。 这疼是真的。 “没事吧?”陈策慌的话也说不利索,“我看看……” 他弯腰靠近绮岁的脸要查看,却遭她一记白眼,“滚。” 即将靠近的那种手堪堪僵住。 绮岁把手放下来,松散而落的头发有遮住一部分红肿,被痛感激湿了眼,像是樱桃,红又剔透,不等陈策再反应,人已经出了台球馆。 “岁岁,等等。”秦绻叫她一声,跑着跟上去,顺带给了陈策一脚。 - 摸黑回到公馆。 晚饭时间早已经过去,公馆的佣人习惯给绮岁留门,在她没回来之前还有两个在门口守着。 她低着头进去,径直上楼,不停歇片刻。 路过书房时门缝下的亮光瞩目,绮岁加快脚步,手扶上门把手,扭动。 “现在几点了?” 书房虚掩的门打开,梁涉川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侧脸,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五十。 这个时间,似乎太早了些…… 绮岁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你有事吗?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在梁涉川看不到的视角下,她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害怕他察觉到猫腻,走过来,看到自己额头上那个滑稽的肿块。 淡薄的影子落到肩上。 应了她的想,梁涉川的敏感性无孔不入,仅仅只凭着她说话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就起疑心。 第30章 郎才女貌 “把头转过来。” 绮岁背着身,听到梁涉川的话还是没忍住泄了口气,她眼睛很懒,像只狡猾的狐狸。 听了他的话转过头,好些头发晃在眼前。 梁涉川眼底清明,看了几个小时的书,认得清那些小字,也不觉困倦,还能看到她额头的肿块。 那东西长在绮岁脸上违和感很强。 她端着下巴,傲气在眼底无影无踪,风情柔和大半,这只金丝雀不叽叽喳喳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脑袋怎么回事?”梁涉川把偏颇的心思摆正,回到正题。 绮岁料到他会这么问。 口气一成不变的端庄,她撇撇嘴,眼神落到别处,“陈策打的。” “他敢打你?” “为什么不敢?”他还敢背地里说道人。 梁涉川气声里含笑。 绮岁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自己这种野蛮跋扈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白白挨了打,她将头发撩到一侧肩头,微微偏过方向,那块红肿的包便更加醒目,让梁涉川看的更清楚。 “你现在应该问他为什么打我。” 大约她对每个裙下之臣都是这股子命令引导的口气。 梁涉川眉眼冷硬,无声地皱了下,“他为什么打你?” “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这句话被绮岁赋予了蛊惑的力量,她勾勾手指,不给梁涉川机会拒绝,先他一步贴上去,气息和口吻近于耳廓,收与放间,“我听见陈策说你坏话,就扬言要拔了他的舌头,他气不过,就打我。” 夹带可怜语气的尾音钻到梁涉川耳朵里,衣角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指尖,痒痒的,十指连心。 他不作声,绮岁负气地捶了下他的肩膀,“你听到没有,我说我是因为你才挨的打,你都不给点反应的?” “你想要什么反应?” “比如去打回来?” “幼稚。”声线绵中藏砂,梁涉川退了一步想和绮岁拉开距离,她拉住他。 靠近了,直接开要求,“秦绻生日你跟我一块去,不然我怕陈策在,他又打我可怎么办?” 一环一环的,让梁涉川应接不暇。 “就这样说定了!”绮岁伸出小指头强行和他做了个约定,一秒钟内开门,躲进房间。 房间漆黑,窗口飘荡着一块淡淡月影。 隔着门板的脚步声渐弱,绮岁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这一棍挨的不亏。” - 高定店买回来的那几件礼服全部堆放在小仓里。 穿过或是不喜欢的衣服,绮岁会让管家全部扔进去,像是关进小黑屋,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她坐上车,被梁涉川侧眸瞥了眼。 “今天不是秦绻生日?” “是啊。” “你没穿上次的裙子。” 他善意提醒。 绮岁午睡刚结束,奶声奶气地“嗯”了声,继续去系安全带,系完才解释,“你说不好看。” 秦家别墅内。 秦绻趴在窗台上,看着梁涉川的车开进来,他步履轻缓,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手绅士地护在绮岁头顶。 郎才女貌,却不是天作之合。 “不是说不来吗?” 秦家的佣人于姐刚进来,听到秦绻这句嘀咕,“小姐,要请绮岁小姐上来吗?” “嗯,让她一个人上来。” 第31章 为了把他骗来 梁涉川最擅长跟长辈攀谈,不出五个回合就能谈到生意上去,一个人和秦父聊天也不觉尴尬。 绮岁放心上楼。 秦绻还穿着睡衣,刚化了个妆,状态松弛,瞧见绮岁忙兴高采烈地拉她过来挑衣服,房间挂着两条裙子,也是上次在高定店拿的,只是当天梁涉川在,她没有试,直接买了回来。 “你说穿哪件好?”她很苦恼,“我最讨厌二选一了。” “左边那件。” 绮岁困了,眯着眼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秦绻穿衣服,她在她面前毫不避讳,洁白的背上蝴蝶骨棱角曼妙,眨眨眼,火红色的布料覆盖上去,衬托的脖颈哪一块更加雪白。 这个圈子能这么和谐,纯属各自都极有眼力见儿,在谁的场子,谁是主角,清清楚楚,任谁也不会乱抢风头。 天黑之后生日宴在别墅后的花园进行,这次秦绻没请太多人,秦父也很给面子的没有趁机叫太多长辈,把时间让给年轻人。 梁涉川跟他在茶亭喝茶,那边的灯光声色鼎沸,偶尔有秦绻就着话筒的高喝声。 出神一两秒便被秦父捕捉,他干笑两声,“看我,都忘了你也是跟岁岁一块来玩的,净坐在这儿陪我了,你也去跟他们玩吧。” “不用,我就是送她。” “去吧去吧,这杯喝完我就去休息了,他们吵得人耳朵疼。” “那我送您……” 秦父摆摆手,“别,我结实着呢,不用陪。” 话里有驱赶的意思,很含蓄,梁涉川笑容温和,不轻不重地颔首后小步朝绮岁那边走去。 艳色的灯光变换,落在草地的嫩芽上,滑过他的鞋尖,走过石砖小路,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绮岁。 今天陈策也来了,难得的西装革履,却还是像个败类。 绮岁靠在甜品桌旁,手上拆着一个纸杯蛋糕,舌尖轻轻抿去一些奶油,吃到甜的后,面上展颜,一瞧见陈策过来,又立马端起架子。 陈策表情谄媚,啰啰嗦嗦一大堆,“岁岁,我上次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你要还生气,那你就打我出出气。” 他说着去拿绮岁的手往自己脸上怼。 绮岁躲开,瞟他一眼,“滚远点。” 说完继续吃蛋糕。 她眼皮微掀,瞧见对面驻足的梁涉川,他淡淡地看着她,情绪冷然,五颜六色的光斑落在眉梢,鼻梁,脸颊,婆娑朦胧。 黑暗中,绮岁看到他偏头失笑。 估计是以为她又撒了谎,为了把他骗来。 绮岁用手肘顶了顶陈策,小声交代:“跟年月她们说,来找我。” “沈年月?” “快点。” 陈策皱眉,“说起来她两姐妹今天怎么对你爱搭不理的,找削。找她俩干嘛?” 梁涉川的笑没了,正在往这边走,绮岁没功夫跟陈策废话,用鞋跟压着他的脚趾,好声好气,“快去行吗?” 被踩的疼死了,陈策弯下腰,“我去我去。” 他一溜烟儿逃走,梁涉川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陈策怎么跑了?” “怕你打他。” 宴会上很吵,又是露天的,环境昏暗,所有事物都被蒙上一层黯淡的光影。 人也是。 梁涉川今天没带眼镜,眯了眯眼视线才清明,他掠过绮岁的耳朵,望进她眼底,“你的耳环呢?下午还带着的。” 第32章 当她要饭的呢? “对啊。”绮岁恍然大悟似的去摸耳垂,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她看了看脚边,“我的耳环呢?” 她的动作太碎,演技刻意。 梁涉川眯起眼,不解的心思还没被认证,陈策便和两个女人慢步过来。 花园另一边的热闹相隔很远,只要动静不大,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来。 绮岁将蛋糕放下,拍拍手,扫了两眼,散漫道:“喂,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耳环?” “什么耳环?” “我来的时候带的。” 接话的是陈策,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两姐妹,“你们看到了吗?” 沈家两姐妹和绮岁的关系不错,这点是人尽皆知的。 此刻面对面站着,梁涉川却觉察出姐姐沈年月脸上神情怠慢,是要挑事的兆头。 她颠了颠手,在灯光下赫然展开。 千金小姐的手都是细皮嫩肉的,底色雪白,那一对耳环就躺在她手心。 眼皮缓慢瞥了过眼,轻嗤笑道:“这个吧?我刚才在洗手间捡到的,还以为是什么垃圾。” “你才是垃圾,胡说什么。”陈策一把将耳环拿过来,瞪着沈年月。 在他说漏嘴之前,绮岁拍了下他的肩,看清那对耳环,“是我的啊,很贵的好不好,怎么就是垃圾了?” “贵?” 她们唱的双人戏,妹妹沈新月学着姐姐不屑的语调,“这东西是十成十的假货,贵在哪里?” 后花园抬过来好几个音响。 歌声震耳欲聋,像无声的冲击波撞入梁涉川的头皮表层,他和绮岁并肩站着,看到她瞳孔紧缩,随即抬头,似笑非笑。 她指着那两姐妹,迟疑含笑:“你听到没,她俩竟然说的我的东西是假的,这可是你亲自给我挑的,还拿去给吴老板保养,我都舍不得带呢。” 这对耳环说来蹊跷,自从拿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梁涉川手里。 他自认不会出错,维持淡然如水的性子,“岁岁说的没错,这是在拍卖会上拍的,不会是假的。” “开玩笑呢?”沈年月抱着臂,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家可就是做玉器生意的,这东西是真是假,我闭着眼摸也能摸出来了。” 这点她倒是没撒谎。 沈家在京都包揽了所有玉器生意,两姐妹从小耳濡目染,辨别真假是最基础的,还真没有理由撒谎。 妹妹连忙跟上添油加醋,“是啊,不信的话让岁岁仔细摸摸,她见惯了好东西,这不会分不清吧?” 陈策立场摇摆,跟着摸了摸。 他成天扎在女人堆里,家里又有个爱捣鼓古董首饰的妈,手里这个仔细摸两把,就知道假的不行。 结合绮岁刚才说的那些话,嫌疑全部指向梁涉川。 陈策一股子莽撞冲动劲儿,他把耳环砸到梁涉川身上,蛮横质问:“你就买这种东西给岁岁,当她要饭的呢?” 耳环从身前滑落,隐入绿色的草堆中。 梁涉川目光缓慢下移,又慢条斯理地抬起来,像毒蛇即将吐出鲜红的信子,寒光冷刃放在陈策脸上。 第33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风化做屏障,将四周的热闹驱除,沉默围困在他们中间。 静的那几秒陈策心跳咚咚,天晓得他有多害怕梁涉川一拳打到自己脸上。 他拽了拽沈家妹妹的衣服,她会意,结巴着出声:“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川哥送的,还以为是岁岁买错了……” “说不定川哥也不知道呢……他总不至于买假的送人吧?”姐姐打圆场,把话递给绮岁,“岁岁,你说是吧?” 事件的主角似乎对这些恍若未闻,在他们较劲的时候也不插话进来,独自将纸杯蛋糕的外皮撕开。 手上沾了甜腻腻的奶油,她把指尖放在唇上舔舔,一把嗓子跟着泛黏糊。 “我不知道呢……是他说好看,所以我才拿出来带的。” 眼波流转,光合跟着她走,灵魂都变得娇俏不少。 梁涉川不懂她这是几个意思,心里越发觉得可笑,难道他还会贪她一副耳环钱不成? 他气极反笑,脸色冷沉沉的,“我可没说过好看,我说的是难看。” 绮岁抿奶油的嘴巴僵住,弧度还在,她笑颜灿灿,“因为是假的,可不就难看的很吗?怪不得我就带了一会儿,耳朵就痒了。” 她倒是娇气。 三言两语让梁涉川坐稳了买假货送人的名声,不出几个小时就能从陈策和沈家姐妹的嘴里传出去。 她下的是这盘棋。 陈策没那个胆子再跟梁涉川叫板,扒着绮岁的耳垂要检查,的确是有一片被抓红,“真的红了。” “能死吗?”梁涉川将他推开。 草地上软,陈策没站稳后仰摔坐了下去,他也要面子,怒气从脚底窜升。 重重吼道:“川哥,谁让你买假货送人的,被揭穿了就想打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他嗓门大,周遭一圈人围看过来。 闹的越大,绮岁的舒适度就蹭蹭上涨,有人伸出友谊之手将陈策扶起来,多嘴问了句情况。 陈策夸大其词的将梁涉川的“恶行”复述一遍,又顺带踢了踢草里的耳环,来证明自己没撒谎。 来给秦绻过生日的都是同龄人,圈子里相熟的还会称梁涉川一声“哥”,不会像长辈那样心存敬畏。事情搞清楚,眼神纷纷变得隐晦,已经将他和小家子气的男人搭上了线。 流光溢彩,香水绕人,那些漠然的脸孔和当初订婚宴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重叠,圆月挂在头顶,梁涉川头疼欲裂,眼前阵阵天旋地转的重影。 绮岁太知道点到为止这个词。 她适时的站出来,弯腰将草里的耳环捡起来,充当大度又无辜的角色,“行啦,都别说了,他以前在我舅舅手底下做事,经济可不宽裕,假的就假的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能刨析开字面意思,挖掘的更深。 那意思就是,他不过是梁家收养的孤儿,什么财富,地位,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已,就别要求人家什么了。 梁涉川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等绮岁说完好久之后,他才舍得抬起眼睛,冲着陈策笑。 笑意冷然又来的古怪,说不清,道不明。 第34章 拿了我的东西送给别人 闹剧散场。 梁涉川什么也没解释,更像是对他们这群蛀虫不屑解释,拉着绮岁便走。 声色迷离的夜还在继续,那出好戏在场的人都算是观众,戏散了,倒没什么意思。 秦绻站在视野好的一处,晃着高脚杯内的透明液体,“这也太狠了点。” “我都不敢看川哥的眼睛,”沈家妹妹拍拍心口,“生怕他看出来我们是串通好的。” “你演技太差了,跟我学着点。” 三个女人围在一起,秦绻完全处于状况外,事发后才知道这都是绮岁和沈家姐妹计划好的,陈策却属于他们计划外的一部分。 这女人心思缜密,就连陈策的性子在这出戏里能起什么作用都要算进去,叫人胆寒。 可这番折腾,完全就是出口气而已,什么好都讨不到。 这点,绮岁也明白。 她刚上车便把耳环扔到手边的小格子内,响声清脆,却不悦耳。 车内灯开了,照在她的眼皮上,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光源就在头顶。 “干什么?”绮岁冷着嗓。 手腕好疼,全是刚刚被拖的。 梁涉川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扳动绮岁的下巴,强迫她把眼睛睁开,“好玩儿?” “什么意思?” 绮岁眼中有片刻的呆滞,继续装傻充愣。 “胡搅蛮缠让我把耳环送去保养,再用苦肉计把我骗过来,就为了这一出?”梁涉川所有情绪杂糅出无奈的笑,“绮岁,你是不是闲出病了?” “我和陈策吵架被他误伤是事实,耳环让你送去也是因为顾也生病,你凭什么空口白话诬陷人?” “还嘴硬?” 他笃定她撒谎的时候,她任何的说辞解释都是白搭。 车外漆黑一片,内里的光明讽刺,绮岁冷哼,看向梁涉川,反问:“我还没有怀疑是你拿了我的东西送给外面养的女人,你凭什么来怀疑我?” “我再说一遍,我外面没有女人。” “还嘴硬?” 她把他的话奉还。 她亲眼看到的事实,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轮偷换概念梁涉川不是绮岁的对手,他不想继续和她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开车离开秦家别墅。 路上绮岁一动不动地瞪着他,临到下车前才丢了句狠话:“我刚才真应该把你的丑事抖出来。” “我?”梁涉川将车子熄火,指指自己,满眼狐疑,“我能有什么丑事?” “拿着梁家的钱养别的女人。” 车内的主人迟迟不下来,外面站着的佣人也不敢靠近,墨色车窗将里面发生的一切遮挡完全,夜色浓沉,笼罩左右。 梁涉川忽视绮岁眼里的狠毒,想到在秦家因为她的设计遭受的指点,以及意指他吃软饭的话。 针眼已经密密麻麻布满心口了,不在乎再多这一两个。 他自暴自弃地承认:“对,我就是拿着梁家的钱在外面养女人了,可是你绮岁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就没有丑事?” 绮岁顿时像被狗咬到,“我拿你的钱养小白脸了?” 除了骄横霸道了点,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谈不上丑事,这一刻心中清明,坦坦荡荡。 梁涉川欺身贴近,细腻真挚的嗓音侵入听觉,“订婚前夜就急着献身给我,算不算丑事?” 第35章 两面三刀 草木的清香融于封闭的空气中,绮岁耳边的碎发被掠走了,露出那只泛红的耳垂,细软的头发被他把玩在手里,不轻浮,温柔又带着一丝迫切。 背抵在坚硬的车门上,绮岁腾出一只手隔挡在梁涉川的肩膀,足足拉开一个拳头的距离。 眼底装满了恶意,她字眼冰冷,“那你呢,一点甜头而已,你这个伪君子就装不下去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梁涉川轻抚发丝的指头改为扣着绮岁的下颚,他将她拉近,逐渐发狠,“现在梁家需要我顶着,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不能识时务一点吗?” “不能。” 他不解。 绮岁将面前的人推开。 “我一想到每天跟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都没有胃口吃饭。” 这女人善变的很,前一秒还巧笑盈盈,后一秒就恶语相向,一点余地不留。 车门忽然打开,一旁站着的佣人被绮岁吓了一跳。 各自面露难色,又似乎有话要说,两个跟了上去,两个留在车旁,想等梁涉川出来。 和绮岁比起来,他好说话的多。 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绮岁风风火火的身影,梁涉川平息口气,目光扫到驾驶座中间的小格子,那对耳环像是垃圾,被绮岁丢弃。 他小心拿起来,放进内衬口袋。 佣人等得着急,壮着胆子探头过去,短声短气道:“东家,那个……老太太来了。” 梁涉川明显一滞。 “怎么回事?” “你们前脚刚走老太太后脚就来了,顾也说要去秦小姐那儿叫你们回来,老太太不让他去,就一直等到现在……” 不等佣人说完,梁涉川忙跟上去往公馆内走,他们一起去参加秦绻的生日,就要一起回去。 一前一后的话,任谁也看得出是闹了别扭。 碎石小道上,脚边两盏不甚明亮的地灯映在绮岁的尖头高跟鞋上,她双手埋在外套口袋,侧着身子,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头。 那双鞋经不起这么磨损,很快顶端就蹭上了灰。 又踢了踢石子,绮岁长叹了口气,连带着肩膀也塌陷下去,无意转眸,看见梁涉川正站在不远处。 好多明灭浅暗的颜色都落到了他身上,他永远不会将自己包装的花里胡哨,简单的黑西装,头发抓了抓,眉心上那块额头露出,干净整洁。 眉眼生机勃勃,躯壳内却萎靡腐败。 这样的人也会输在尊荣权利上。 绮岁又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喊:“老太太来了,不然我才不会等你。” 梁涉川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老太太来了,他也不会追上来。 “走吧,别在老太太面前露陷。”他把手递给绮岁,等着她主动挽上来。 这儿离公馆内还有一段距离。 绮岁不领情,瞥他一眼,冷哼着往前走。 高跟鞋踩在碎石小道上别扭极了,很快男人就走到了前面,无情的一步也不肯再等她。 急着跟上去,也不再注意脚下的路,绮岁快跑几步,石子与石子之间的缝隙窄,细跟陷进去很难拔出来。 她没想到会被绊住,脚步还未刹住人就迎面摔了下去。 一声惊叫扩散到梁涉川耳边。 他停住,放慢速度侧了头。 绮岁双膝着地,磕在石头上,一只鞋跟还卡在中间拔不出来,窘迫到了极点。 第36章 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处境 “看什么?”她拍掉手上的灰站起来,“不会过来帮忙吗?” 哪有求人帮忙还这副口气的? 梁涉川站着不动,像尊佛,“还是不了,免得以后你一想到我这种两面三刀的帮过你,连觉也睡不着。” 这差不多是绮岁自己的原话了。 秦绻说的没错,他记仇的很。 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再跟他求救,绮岁又是这种刚烈的性子,她瞪他一眼。 想半蹲下来将鞋跟拔出来,可穿的又是一件小羊皮短裙,绮岁刚弯下膝盖,侧了个安全方向,扬起下巴冲梁涉川喊,“你别乱看,当心我告诉老太太你占我便宜,让她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扔到下水道冲走。” 从没见过谁家姑娘会这么说话的,梁涉川失笑,无奈地走过去,手扶住绮岁,“小姐,放狠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处境。” 说话间,他用虎口衔住鞋子与细跟的连接处,轻而易举将鞋子拔出来,没好气地扔下去。 “穿上。” “轻点,”绮岁边说边将脚放进去,小心翼翼踩在平面上,“这鞋子很贵的。” “能有多贵?” 她拽着他的袖口,几枚袖扣梗在手心,扬起头,“能买你一条命,你说贵不贵?” 这话激的梁涉川脸色难看,难得的一点温情也不见。 - 入了四月,公馆内早已不开放地暖设备。 今天老太太来,照顾老人家的身子骨,公馆内里里外外温度都要比往常高上许多。 顾也红着脸站在老太太身后给她捶肩,哄的她笑容满面。 刚踏上台阶,绮岁在梁涉川耳边咕哝一句:“顾也又在卖弄他那几个冷笑话了。” 顾也听不到她的揶揄。 张望一眼便看到绮岁和梁涉川走进来,和谐地牵着手,没有战火。 “老太太,是岁岁他们回来了。” 老太太眯着的惺忪眼皮睁开,绮岁捧着乖巧的笑脸,自然甩开梁涉川的手跑过去,拿出黏人的一面在老太太身边坐下。 她挽着老太太的手,“外婆,您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提前通知我一声。” “天气暖了,下山方便,”老太太语气和蔼,摸了摸绮岁的头发,“就下来看看你们,怕你又闹小孩子脾气,给阿川找麻烦。” “我们好着呢。” 这句仔细听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绮岁看向梁涉川,“是吧?” 他含笑点头。 什么好不好,还不都是她自说自话的。 在他们回来前顾也就陪着老太太吃了晚饭,聊了会儿天,老人家经不住熬,早早的便要去歇了。 公馆内一直留有梁老太太的房间,在一楼,梁涉川扶着她过去。 开门时老太太停了下,神秘地压低声,问:“你们现在住在一块,还习惯?” “都按岁岁的习惯来,我没有什么问题。” 梁涉川在老太太眼里就是合格良好的孙女婿,梁家只有绮岁一个,无论如何,她当然希望她好。 老太太弓着腰,银发在梁涉川眼下晃了晃,“这孩子从小骄纵,小时候还有梦游的毛病,你晚上可得小心点。” 思绪缥缈又茫然。 反应几秒钟,梁涉川才明白老太太说的“住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不要耍花样 绮岁刚换下那双不舒服的高跟鞋,走过来便听见老太太说到“梦游”。 她不以为意,“什么梦游?” 身后突然发声,老太太和梁涉川同时回头,她布满皱纹的眼稍弯,“跟阿川说你呢,你晚上梦游,怕伤到他。” “我梦游关他……” 四目相对,溢出喉咙的字眼卡住,绮岁眉头微皱,看向梁涉川,他低下头,看着地面。 绮岁梦游是年纪小才有的毛病,现在基本没有发作过。 突然拎出这一茬,站在老太太的立场,她也只是想套个话。 老太太察觉到异样,“你刚才说什么?” 绮岁卡碟,改了词:“我说我梦游关门,不会打扰到别人的。” “那就好。怎么说也还有阿川照应呢。” 被点到名的男人在一旁并不否认,笑容纯良,心性凉薄。 老太太套完话,推着他们离开,却没回房。 上楼的过程煎熬,要装亲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梁涉川尤甚,他牵着绮岁的手,指间的茧层摩挲在她娇嫩的手背上,很上瘾的触感。 他们都不敢回头,距离和身资保持不变。 绮岁轻声开口:“你都跟老太太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她以为我跟你住在一起?” “是她先问的,我不敢不认。” “你不敢?” “你敢?” 是了,她不敢,在五湖佛堂时老太太就有交代过要她尽早坐实了和梁涉川的关系,她口头应了。 这是专程来检查了。 梁涉川说的没错,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那你说,怎么办?”上了楼,他们往各自房间的方向走。 “还能怎么办?” 绮岁顿了下脚步,刚想要回头看看老太太还在不在,手被梁涉川紧了下,“别回头。” 在老太太无形的监督下,绮岁万般不情愿地走进梁涉川的房间。 他比她要更不情愿。 这间房跟两年前出入不大,他也并没有因为身份原因搬到更大的房间,更没有把这里翻修到金碧辉煌。 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毯,窗户上留下的记号笔的痕迹,有条不紊,千篇一律。 “为什么要来你房间?”绮岁防备地看着他。 梁涉川单手将腕表取下来放在桌面上,半回头,“我不想被你房间的香水味熏死。” 她冷笑,“我还不想在你这呢,装的像个棺材。” 在老太太面前装模作样梁涉川已经够累了,他没精力跟她吵架,转身往浴室走,关门时对着绮岁提防道:“不要耍花样,老老实实待着。” “那我晚上睡哪儿?” 门已经关上了,水龙头也已经打开。 哗啦啦的水声很吵,吵的头脑不清晰,封闭的空间内,梁涉川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沾染到了绮岁的体香。 她根本从来不在房间喷香水,可还是会让他觉得甜腻腻的,挥之不去。 冲了个凉水澡才冷静下来。 门外的人倒是安静的很,梁涉川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喉结下的皮肤露出一小块,他将头发擦到半干出去,视线内正好可以看到绮岁在书架前踮脚去拿一本书,模样笨拙娇憨。 她伸长了手臂,终于将书拿下来。 确切一点的说是一个日记本,厚实的封面会让人误以为是书,夹在其中也有隐藏的意思。 刚翻开第一页,梁涉川冰冷的呵斥声直击心灵:“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了?” 绮岁被吓到手抖,日记本掉到地上,抖出一张照片的页角。 第38章 偷鸡摸狗的事 东西落地。 不大不小的声音和梁涉川突如其来的怒吼将绮岁吓的不轻。 她闭了闭眼,手拍着胸口,嗔怪道:“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就不怕别人吓。” 好在她还没有看到日记本里的内容。 梁涉川快步走过去,在绮岁手底下将日记本抢回来,他藏在身后,不再给她看到半个角页。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绮岁弯腰去抢,“藏存折在里面了?” “用不着你管。” 后背抵着书桌,她耸耸肩,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双手一撑坐到梁涉川的书桌上去。 两条白花花的腿就晃在他眼下,裙摆宽松,她将腿交叠起来保证不会走光。 绮岁扬扬下巴,“我要洗澡,你去给我拿睡衣。” 因为她偷看日记本的事情,梁涉川还有气,他转头,不去看她,“绮岁,你是残废?” 在他面前摆大小姐脾气,他不吃这套。 “我是说拿你的给我穿,我现在回房间拿,岂不是会露馅儿。” “凭什么?” “你拉我进来的,还问我凭什么?” 绮岁说着,生动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梁涉川——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太太就算再有耐力也不能整夜不睡监督他们,算算这阵时间,她也该安心回房睡觉了,绮岁也不用再在这待着。 梁涉川暗自分析完这些,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从书桌上拖下来,她踉跄了下跌进他怀里,松散的长发缠绕在纽扣上,稍一撕扯便牵连着头皮的痛。 绮岁拽着那撮头发,呼喊着让梁涉川不要乱动。 脑袋上的细软头发紧贴胸口,毛绒绒的摩挲在衣服上,他呼吸重了两声,不耐烦地去帮绮岁解头发,一圈又一圈,绕成死结。 “你到底会不会?” 等了很久,绮岁摸着泛酸的脖子,在她的角度顶多只能扬起眼皮去看,好几次伸手去摸头发都被梁涉川打掉。 他越解越烦躁,“你自己要缠上来,还怨别人?” 绮岁总算安静了些,艰难地维持姿势等着梁涉川把头发解开,手指扫过鬓角,偶尔碰到耳垂,和他的袖子一起,都能掀起不小的涟漪。 那样的场景看着容易入迷,连头发解开也浑然不觉。 梁涉川扔掉手上几根头发,抬了眼,才发觉绮岁正痴嗔地看着自己,他可不喜欢那种眼神。 “我要睡了。” 她点头,“你随意。” 反常的可怕,梁涉川警惕地瞥她两眼,关了正照床顶的那盏灯,他侧躺,紧闭双眼,耳朵却还是能听到很多动静。 比如绮岁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五分钟后又推门进来,上了锁。 她去洗了澡,带着自然的清香出来,从自己房间拿了毛毯过来盖在身上,娇小的身子瑟缩在沙发的角落,露出一个脑袋。 她知道床上的人没有睡,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无眠夜。 嗓子的黏糊劲是在困倦里滋生的,不似日常沉重的播音腔,“你别误会,我是不想明天大清早早起跑过来,干脆在你这将就一晚。” 那还真是委屈她了。 梁涉川闭着眼睛想。 第39章 只是做戏 地板上倒映的一小块黑影很淡,抱着膝埋头,那块影子便像个圆滚滚的球,偶尔哼咛着改变姿势,活动僵硬的四肢,可怜极了。 空气装满了湿气,全是绮岁从浴室里带出来的。 梁涉川一边肩膀僵住,他坐起身,走到沙发旁,他的影子将绮岁的影子覆盖,融合。 沙发忽然被踢了下,震醒了缩在上面的人。 绮岁从臂弯里将头抬起来,半梦半醒,不懂梁涉川什么意思。 他发话,“去那儿睡。” 下巴扬起,指向床的位置。 绮岁抱着膝盖更紧,“我们只是做戏,你别想趁人之危……” 暗到四周模糊,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这一刻的表情变化,很无奈。 “我是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绮岁怔愣住,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直到和梁涉川那双淡如水的眼睛对上,他不是怜香惜玉,只是恐慌。 跟绮岁在一个房间睡觉太没有安全感,何况他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别看了,快去。”他命令她。 绮岁动弹了下蜷缩的双腿,她缓缓挨着地,“算你还是个人。” “把嘴闭上。” 交换了位置,失眠反而更严重了些,总不能在绮岁面前吃安眠药,梁涉川忍住,如坐针毡,床上的人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一会儿,绮岁气声飘忽,“为什么把床让给我?” 他听到了,只是不想回。 她知道,所以继续问:“梁涉川,你根本就是有点喜欢我。” “没有。”他否认了。 “不可能,”绮岁无比笃定,她像是在说梦话,“你就不能承认吗?” “我说了没有,再说话把你扔出去。” 那头真的沉默了,整个夜都被拖到漫长无边。 各自揣着心事,重重压在心间。 话到了喉头,又哽咽在嘴边,积攒了好久,绮岁又问:“我听陈策他们说,唐昭前几天住院了,又是你做的吗?” 没有声音回答她。 一室空寂。 - 老太太这次来还带了岚伯,是要长住的意思。 春日每逢午后阳光都会晒到花园,老太太躺在花亭的摇椅上,腿上盖着一条细绒毯子,快拖到了地上,一只手伸过来,往上掖了掖。 “阿川啊。” 老太太轻唤了他一声,“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您来一次不容易,想多陪陪您。”梁涉川拿过一旁的椅子坐下,阳光落在他的肩上,熠熠生辉。 “跟岁岁和小也一块去玩吧,光陪我这个老太婆多没意思。” 花园地方大,包揽了整个公馆的后方扩建,有佣人的悉心打理,又逢春天,四处洋溢着生机。天上飘着一只彩色尾巴的蝴蝶风筝,在线的拉扯间随风风舞。 绮岁掌控着风筝线,顾也则在一旁跟着她玩,不知说到了什么,纷纷展露笑颜。 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笑,老太太眯起眼,强光让她觉得不适,梁涉川及时伸手过来遮挡。 “看他们玩的,好久没见岁岁这么高兴了。” 因为这话,梁涉川又看过去一眼,绮岁眉眼打弯,侧颜美好,正拍着顾也的肩憨笑,那只蝴蝶风筝就飘在她头顶。 风筝的线在她手里滑动。 梁涉川挪开目光,容情淡漠,“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第40章 您身娇肉贵 岚伯处理完别的事赶过来,还顺便带了顾也要的风筝,看见梁涉川在,微微低了脑袋。 “老太太,我去把风筝给小也。” 这一声打扰到了静谧的氛围,老太太回头,“给阿川带过去吧,也让他去跟岁岁玩儿会,我记得岁岁以前最喜欢缠着他放风筝了。” 那只新风筝没有绮岁的漂亮新颖,反而有些旧了,递到梁涉川的手中,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便接了过来。 看向绮岁在草地上小跑着的身影,“那我把风筝给顾也。” “去吧。”老太太挥挥手。 放风筝的两人被打断,绮岁茫然地看向梁涉川,手举着扯住风筝线,三人似乎在交涉什么,看样子并不愉快。 岚伯这才敢抬起头,犹疑道:“老太太,您是不是记错了?小小姐向来都是拉着顾也放风筝的……那位……哪里有时间。” “不管她以前跟谁,现在也只能跟阿川,再说了,他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您说的对。” 老太太稍抬眼,语气沧桑,“你不能只是面上服他,心里也得服他,他是个聪明人,能看出来。” 风筝飞的高。 成了空中最吸人眼球的东西,绮岁把线都放了出去,想收线倒还要适应风的速度,被那股劲拉的迂回。 她和顾也离得很远,都怕风筝会互相缠在一起。 梁涉川站在阴影下看着绮岁和那只风筝较真,他刚结束手上的工作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站在他们旁边格格不入,却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不能不来。 绮岁往边上跑,恨不得离顾也八百米远,距离拉开越大,和梁涉川靠的便越近,她随意瞥他一眼,冷冷哼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不去伺候老太太?” 梁涉川皱起眉,阴影遮盖了半分,绮岁就是会堂而皇之的将他看低。 “是老太太让我来陪你的。”他特意交代清楚,配合上满脸的不情愿。 “用不着。”绮岁扬高了脑袋,头发被风舞乱,“您身娇肉贵的,可别摔了。” “你在这逞嘴皮子功夫有什么用?” 晚上还不是要巴巴地求着睡在他的地盘。 老太太一天不走,他们的表面关系就要多维持一天。 - 过了晚饭时间,绮岁在岚伯的监视下走进梁涉川的房间,她已经轻车熟路,也能将房间里的男人视作无物,大摇大摆在椅子上坐下,双脚搭在茶几上。 短短十几分钟内就有好几通电话打进来。 绮岁拿着挫甲条修甲型,电话开了免提,不断有女人咋咋唬唬的声音传进来,大多是约她去玩,她以要陪老太太的理由给拒了。 女人聊天的声音吵得梁涉川没办法安心看书,他沉声清嗓:“你能不能滚出去打电话?” 绮岁吹了吹指甲,“凶什么凶?我不打了还不成吗?” 那番二流子的坐姿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梁涉川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把脚放下来。” 保持姿势又一分钟,绮岁懒散地将腿拿下来,踩在地毯上,她光着脚跑到梁涉川的书桌旁,那个高度只要踮下脚就能轻松坐上去。 绸质的睡衣裙摆落在梁涉川手边,绮岁将脚蹬在他的膝盖上,一段光滑的布料隔在中间,强化了似有若无的触感。 感受到压在腿上的那只脚,梁涉川捏住她的踝骨将脚甩开,他压着嗓子,“滚下去。” 第41章 跟他住在一起 不出十分钟,绮岁乖乖从梁涉川的房间滚了出去。 她跑到小厨房倒水喝,一口水滑到了嗓子眼。 正出神间,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岁岁?” “咳咳。”绮岁呛了口水,直拍着胸口咳嗽,擦干净嘴巴,“老太太,您可没把我吓死。” 老太太直奔主题,“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还早呢。”何况她刚被赶出来。 “阿川平常休息的都很晚吗?” 还以为是随口的关心,绮岁点头,敷衍道:“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他的作息你不清楚?” 回想刚才被梁涉川臭骂一顿,讪讪滚出来的场景,绮岁难平心口的气,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 见她这幅样子,老太太便能猜到一二,她轻哼一声:“你跟他一块来骗我,当我好糊弄。” “这怎么能叫骗呢。”绮岁的理由牵强,“您想看到我们住在一起,这不是看到了吗?” “哪来的歪理。” 这个时间点左右的佣人都散了。 小厨房面积不大,位置又偏僻,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老太太和绮岁面对面站着,她身子骨不好,有时走路都需要搀扶,一只手扶着手边的墙壁,颤巍巍地靠近,“岁岁,我今晚要上阁楼见你妈妈一面。” 那张红润的脸顷刻惨白了个度。 “见她干什么?”绮岁握着杯子,半边身子已经发麻,“她精神不好。” “我知道,我会叫上老管家和岚伯一起,不用担心。你只要帮忙拖住阿川就可以了,别让他上去。” “我不行。” “为什么?” “他那个人警惕性很强,尤其对阁楼上的动静,上次又差点受了伤,连我都不能上去。”这些一口气说完,她快要断了气,理由找的再多也耐不过老太太真诚的眼神。 老人家的心愿不多,她抓住绮岁的手,“我不会出动静,只要你别让他上去。” “我真的......”还想推脱,苍老的手捏紧她的手指,绮岁丢了口气,“我尽量。” - 端了一盘洗干净的葡萄回去,透明玻璃盘子中呈现的淡紫色微微镀了光,晶莹剔透。 书桌边角刚被绮岁坐过的位置空着,也没空多久,她就巴巴地端着葡萄坐回来。 “吃吗?”绮岁递了一颗葡萄过去。 梁涉川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目光从那颗沾着水光的葡萄滑到她的脸上,“你实在坐不住就去睡觉,别在这碍眼。” “那我今天还能睡床吗?” “随你。” “你这张是双人床吧?” “是。” 绮岁不再吭声,耳边是梁涉川翻动纸页的声音,很慢,时针转了一整圈,老太太说十点钟的时候会上阁楼。 绮岁把盘子放下,发出不小的声音,她蛮横地将双脚都架在梁涉川的腿上,强迫他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你到底要看到几点?” “关你什么事?”梁涉川摆动膝盖,想躲开时却被她狠狠踩住。 “你在这坐着我睡不着。” 圆润的膝盖并齐,就在他的眼下,低头是绮岁的一双腿,抬头又恰好能看到她肩颈的曲线,自然的体香越靠越近。 梁涉川还有仅剩一分的理智,他抓着绮岁的腿用力挪开,神情沉重的像是被冒犯了一样。 绮岁嗤笑出声,无奈地撇撇嘴。 她将葡萄捧过去,“行,不逗你了,你喂我吃一个,我就去睡觉,保证不再烦你。” 虽对她的话存疑,可梁涉川还是照做了,他不耐烦地捞起一颗,别过头递到绮岁嘴边。 唇珠挺翘,掠过他的指尖,齿间轻扫而过手中那颗葡萄便空了,正想将手抽回来,他的理智全面崩盘,同一秒,却听到阁楼上突然响起的撞击声。 顾不得眼前的痴缠,梁涉川下意识便想上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绮岁心跳加快,勾住他的脖子 他抓住她作乱的手,“松开,你没听到楼上有声音吗?” “听到了。”绮岁舔舔唇,“但是你不觉得眼前的事更重要吗?” 第42章 任何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 直到天色渐白,缤纷的光点落在窗上,房间通亮。 散落在地上的奶白色睡裙被踩了一脚。 梁涉川精神不振,险些被绊倒,他敲了敲脑袋,看清脚下那条有些损坏了的睡裙,白色的,绮岁穿着刚好盖住小腿肚,领口有些鹅黄色的蕾丝边装饰。 现在那些装饰被扯的有些变了形,丢在地上。 长出了一口气,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女人的衣服款式都是繁琐的,他急躁了些也情有可原,谁都会有色令智昏的时候,他也不例外。 洗了个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绮岁已经醒了,她坐在床头,身上穿着那件纯黑色的居家服,衬托的皮肤雪白。 衣服宽大,显然是男人的码数。 “今天老太太要走。”她用手指梳了梳杂乱的头发,将那丝朦胧美赶走,只剩凌厉。 春梦大醒,他们还是互相看不对眼的仇人。 梁涉川把袖扣扣好,整理褶皱,平淡冷漠,“知道了,我开车去送。” “还有,过两天我要去实习了,顾也告诉你了吗?” “说了。” 地上的裙子被绮岁捡起来,她弯腰的时刻梁涉川正好回头,想就工作这件事和她理论,第一眼落在她细白的肩颈,嗓子干涩,酝酿好的字眼一个也吐不出。 他拿着今天要带的领带,“我先下楼了,你穿好衣服出来。” 话尾那几个字咬的尤其重。 绮岁看着坏了型的裙子叹气,“你下次能不能别急,这裙子很贵的。” 她脑子里就只有昂贵的首饰,鞋子,就连一条裙子也要和他较真,任何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没有半点柔软可言。 负着气,梁涉川丢下一句:“知道了。” - 上山的车只能坐四个人。 顾也没有跟上去,梁涉川开车,绮岁和老太太坐在后座,山路免不了要颠簸,他偶尔往后看一眼,绮岁将老太太照顾的很好。 安静的气氛维持,直到车子停在佛堂外,岚伯回头叫醒老太太。 绮岁搀着她下车,“我再陪您进去坐坐?” “不用,你们快点回去,我这会儿犯困,要躺会儿。” 道别的中途梁涉川接了个电话,到一边避开他们的声音,见他走远几步,老太太神秘地贴上绮岁耳边。 她有些愧疚道:“昨天不小心出了点动静,阿川没发现吧?” “没太在意。”绮岁不说实话,省的老太太忧心,她又问,“你们昨天说了什么?她情绪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看到我就不愿意开口。” 这个共同的秘密被她们装进肚子。 从佛堂下山的路要好走很多,行驶上平稳路段,梁涉川藏不住的冰冷面孔暴露。 他如坐针毡,调整几番,回头问:“昨天晚上老太太是上阁楼了对吗?” 绮岁讶异他会这么早知道,情绪仍然淡淡,“我怎么知道,我昨晚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她又把问题丢回去,甚至不留情面地反击。 下山时他已经将事情梳理了一遍,不难猜出是老太太串通了绮岁,只要把他黏住,她就有时间上阁楼。 绮岁成功了。 美色的确是会让人犯糊涂,仔细回想,分明昨晚阁楼上的声音那么清晰。 沉默了很久,他似是觉得懊恼又气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点小事就值得你那样做?” “你在说什么?”绮岁装傻道:“我听不明白。” “昨晚。” “什么?” 分明开头的是他,现在却被绮岁一步步牵着走。 梁涉川目视远方,口中微微酸涩,大概是早晨喝的那杯蜂蜜柠檬水的功劳,酸的他牙根也疼。 舌尖弓起抵了抵腮帮子,他又说:“总不能是跟我住了两晚就有感情了吧?你那样,是想给老太太拖延时间。” 绮岁在他还没有说完时便冷笑不止。 后视镜中的美目轻泛蔑视,“什么感情?你在梁家十几年,对我有过感情吗?” 她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阁楼上的事情。 好在梁涉川还算冷静,“我在说别的事情。” “是,我是故意在拖延时间。”绮岁大方承认,不再扭扭捏捏,她瞪大了眼睛,倦意却浓烈。 听到她亲口承认,他却不作声了。 事情已经发生,再来指责是谁的错无用。 一路回到公馆绮岁都没再言语,摔门下车,一气呵成,转身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 梁涉川动作慢,车子停好,在车里理正了领带才下车。 对上绮岁疏离的面孔,可这丝疏离中又凭空出现了点娇嗔,是对他那番质疑的不满和怪罪。 “我去报道那天,你送我。” 她要说的就是这些。 梁涉川沉了下眉,“我很忙,顾也可以随时接送你。” “他生病了。”绮岁把飞到眼睛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手腕上的银色手链晃眼,容易扰乱人的心智。 “他好好的,哪里生病了?” 简直是无理取闹,梁涉川心想,不想和她纠缠,转身要走,绮岁拽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我有预感,他那天一定会生病,所以你送我。” - 恢复了分房睡的惯例后,梁涉川将看书的地点改在书房。 他只要一迈进那个地方就会几个小时不出来。 绮岁也越来越明目张胆,她和顾也站在二楼的阳台,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什么。 顾也怔愣,随即面露难色。 “不行,上次我装病,师哥后来问我是怎么生病的,已经怀疑我了。” “你蠢不蠢,”绮岁觉得他就个是扶不起的阿斗,“就说是我折磨你,故意让你淋雨的不就好了?” “可是这两天没有雨啊……” “人工降水懂不懂?” “啊?” 她永远有用不完的鬼点子,这才刚刚入春,用冷水洗一个小时的澡,就是身体素质再好,也必定要小小的感冒一场。 梁涉川从书房出来倒茶,迎面便看到顾也跟在绮岁身旁,神情和氛围都很微妙,更不敢看他。 只是那一眼,他就能确认,顾也叛变了,或者说是被绮岁同化了。 绮岁不在意他怎么想,转身大摇大摆地回房,留顾也一个人,走也不是,上前打招呼也不是。 梁涉川放松肩膀,靠着墙,漫不经心道:“过来。” 第43章 有没有人说你铁石心肠 被梁涉川数落的次数不多,可大多数都是因为绮岁。 顾也低头站在他面前,视线里是那只胶白色的杯子,杯型有些不规则的设计。 “刚才在聊什么?” 他的目光离开杯子,恍惚失神:“啊?” “和绮岁。”梁涉川顿了口气,“在聊什么?” 装病的事情自然不能跟他说,光是被绮岁知道他出卖她,就能想出不少花样来整人。 吞吞吐吐一阵,顾也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看他这么为难,梁涉川也不再逼问,“只要不是什么坏事就行了,你别被她带偏了。” “不......不会的。” 就是装个病而已,不算什么坏事,这么安慰完自己,再想说话,梁涉川已经往小厨房走了。 既然要病就要病的像一点,顾也当晚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凉水澡,第二天果然发了烧,好在温度不高,吃了两粒药压下去,直到绮岁去报道那天,他才彻底病倒。 有了这么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梁涉川也并没有怀疑什么。 绮岁上了车坐在后座,俨然一副将他当做司机的样子。 “地址。” 驾驶座上的人也真的把这当做一份工作而已。 “我给你指路,你开你的。”绮岁在玩手机,压根连眼睛都不抬。 每次走上主路的十字路口都需要梁涉川出声问一句,她才会勉为其难抬抬头,再懒洋洋地交代一句。反复几次之后,他彻底恼了,耐心也耗尽。 车子开出公路,停在路边的安全位置,梁涉川极为不耐地转头,口吻焦躁:“大小姐,你把位置告诉我,我可以开导航,您也能免开尊口。” 这是自从老太太走之后,他跟她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 “导航的声音能有我的声音好听吗?”绮岁眼眸明亮,一口纯正的播音腔的确比机械化的女声不知强了多少。 “位置。”梁涉川重复,“不说你现在就可以下去了,我不是顾也,没有时间陪你闹。” “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铁石心肠?” 这个地段虽然繁华,车辆较多,就算把她放下去也可以打到车,可绮岁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坐过出租车,身上也从来不带现金。 梁涉川不和她计较,“我赶时间。” 妥协的语气才让绮岁舒服了不少,“直走,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京都中心电视台大楼。 这座建筑有了些年头,和周围崭新的高楼大厦相比颇有些自身浓厚的艺术氛围和年代感。 绮岁补了补妆要下车,梁涉川回头看她,“我在这等你,交接好了就出来。” “你真要等?” 话里有很强的试探性,绮岁补充道:“万一我遇到以前学校的同学,想聊聊天,一聊就一下午的......” 梁涉川看着表,神情一丝不苟,“现在一点二十三分,我最多等你到两点半。” “那你还是陪我上去吧,我怕我找不到路,在里面走不出来了可怎么办?” 目的在此,绮岁努努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脸。 - 电视台的电梯在正常运转,从五楼往下降。 一楼的人最多,多多少少有来面试的毕业生,搬着拍摄器材的工作人员,只有绮岁悠闲地走在中间,梁涉川和她并排走,中间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在吵杂中的喧闹不足为奇,身后一阵响动,绮岁正想回头看时却忽然有人撞了过来,还踩了她一脚。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那人跌跌撞撞停下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绮岁面若冰霜,还没接受他的歉意,梁涉川过来充当起好人的角色,他牵过她的手,含笑温和,“没关系,你快去吧,不是着急吗?” 连声音都透着迁就。 那人忙点点头,继续冲向楼梯间。 “我可不觉得没关系。”绮岁猛地把手抽出来,莫名生起气来。 学校安排绮岁来跟的老师是电视台的老人了,阅历高,也带过他们几节课,为人正直刻板,来之前提前打好了招呼。 她走上四楼,按着老师给的休息室门牌号走,梁涉川默不作声跟在后,她却越走越快。 “绮岁。”他轻声喊她,“我下去等。” 他原本也不想跟上来。 绮岁停住脚往回走,委屈加重,她看着自己黑色高跟鞋上的脚印,“我这鞋很贵的,现在踩成这样,你就放那人走了,我的鞋怎么办?” “只是脏了。”他解释。 “脏了就是不能穿了,跟坏了有什么区别?” 这一通颠覆逻辑和三观的歪理让他震惊,可从绮岁嘴里说出来就是有情可原,谁让她娇生惯养,奢侈惯了。 梁涉川看了眼那双高跟鞋,黑色的,鞋跟很细,细到他都不明白她是怎么站稳的。 “那你说怎么办?” 绮岁得逞地笑了下,“总不能现在去买吧,只能你帮我擦干净了。” “你有病?” “是你要做好人,把那人放走,好人你做了,也顾及顾及我吧?” 四楼人不多,这个时间正是忙着工作的时候,都在休息室赶工,来往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被缠着实在烦,梁涉川和绮岁僵持了两分钟才拿出口袋里的纸巾。 在同一条走廊上。 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刚走出一门一步,赫然看到绮岁的身影,以及半蹲在她面前给她擦鞋的男人,动作温柔。 他猛地刹住脚,后面紧跟上来的人一头撞到了背上。 谢顷河倒吸了口凉气,揉着头,转而顺着那道直愣愣的眼神看出去。 看似恩爱的一幕,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乔老师,这不会就是你让我带的新人吧?”谢顷河搭上身旁男人的肩膀,语气失落。 被称做乔老师的中年男人提起嘴角,张嘴就是一通数落。 “这可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女学生,要不是我有别的事要忙,才不会给你带,暴殄天物。” 那双高跟鞋的材质并不好打理,用纸巾也只能擦去浮尘,梁涉川做完了表面功夫,他将纸团握在手心里,缓缓起身。 他身形挺拔清瘦,骨架生的好看,直角肩能撑起每一种西装的款型,站起身刚好将绮岁遮挡住。 休息室门口的两人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话的最后绮岁偏头微笑,心情看似愉悦了不少。 谢顷河认出了她,以前圈子里那个赫赫有名的小霸王。 “老乔,她是聪明,可惜都是一些小聪明。”他透过绮岁那张妖艳的脸,想到些不愉快的回忆,“再说了,你不会不知道我跟她的恩怨情仇吧?” 第44章 一物降一物 “绮岁?你跟她......” 谢顷河被狠狠打了一下,乔老师警告他:“人家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你别瞎说。” “我哪有……” 还没能聊下去,绮岁忽然发现他们,踮着脚尖高过梁涉川,冲乔老师挥手。 “我看到我老师了,你在这等着就行。” 绮岁和梁涉川说完便朝休息室跑去。 他背着身,眼波不转,也毫无兴趣。 谢顷河侧身站在休息室的门口,那个方向绮岁看的其实并不清楚。 赶过去时还有未减的笑容,绮岁对长辈的态度向来谦虚,她轻轻颔首:“乔老师,我......” 目光很淡地过到乔老师身后。 谢顷河的脸色和表情都透着玩味,冲着绮岁挑了挑眉,比她更像二流子。 乔老师前后看了看他们,“怎么?认识?” 交换了眼神,绮岁躲避开,撇清关系,“见过面,不熟。” “不熟?”谢顷河突然开嗓,音量拔高。 引得几米远的人看过去,梁涉川背墙而站,静等着绮岁处理好事情过来,那声夺人耳目的质问很响亮,做这一行的人大概都有个好嗓子,吞吐咬字明亮清晰。 他转了转眸,看到谢顷河拿着一叠卷成筒状的纸张,一下下的敲在绮岁脑袋上。 类似训斥。 反常的是,她竟然没有躲开,也不生气。 几下之后谢顷河的手被乔老师抓住,他笑道:“你们认识那就好办了,以后绮岁就跟着顷河好好工作。” “乔老师,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之前谈好的突然变了卦,绮岁自然接受不了,何况还是和谢顷河一起工作,她对这个人的业务能力怀有质疑。 乔老师尴尬地摸摸脸,遮掩一番,“我这段时间有好几个节目的实习生要带,这……” “哎。”谢顷河拦住乔老师的肩,故意明朝暗讽道:“咱们绮岁大小姐说好听点是来工作,说难听就是来混日子,肯定要找个熟人好混,是吧?” 一物降一物,绮岁上学时就在谢顷河手底下吃过很多次亏。 她暗自白了他一眼,“为人师表,还是不要血口喷人的好。” “谁?”谢顷河有模有样地指了指自己,又看别人。 绮岁别过头,懒得搭理他。 梁涉川不知何时走近了几步,刚巧和绮岁对上目光,他指了指腕表,提醒她时间。 “怎么?”眼神递接的画面落入谢顷河视线中,他叹息两声,继续揶揄:“绮岁大小姐来上个班还要男朋友接送的?” 既然时间不多,绮岁也没功夫跟他们讨价还价,光是遇到谢顷河这个倒霉鬼就够她气的。 “跟着谁都是一样工作,我没有意见,”她顿口气,瞪着谢顷河,“还有,他不是我男朋友。” - 办公室位居最后一间,玻璃房子内被照耀的暖意融融。 绮岁坐在椅子上晒的浑身发烫,将推荐信和证件照拿给谢顷河。 证件照是很久之前的,照片里她穿着白衬衫,将鬓角的碎发都收拢的干干净净,扎了个丸子头,一番清纯毓秀的模样。 谢顷河拿着照片多看了两眼,在打上钢印之前看了眼绮岁,“按道理说拿假照来办入职,是不给通过的。” 这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话显然也是跟她说的了。 绮岁无奈,“谢老师,那就是我的照片。” “是吗?”谢顷河又看看照片,笃定道:“不像。” 这一眼格外较真,生把绮岁给气到,她知道跟着谢顷河工作免不了要被他穿小鞋,这也算得上是因果报应。 谁让她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在他做代课老师的时候,每堂课都想法子刁难他,让他在同学面前出了不少丑。 再之后,绮岁上谢顷河的课,都会被他赶出去站着。 晒久了太阳容易犯困,绮岁撑着额头,等到昏昏欲睡。 桌子忽然被敲响。 谢顷河拿着一叠文件扔到她面前,顺手将工作证套到她脖子上,“明天八点过来,要是迟到你就滚蛋,没得商量。” “这些是什么?” 那厚厚的文件纸摞着,绮岁预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仰头便看到谢顷河不怀好意地坏笑,他一掌重重拍下,“新闻稿啊,都要背的。” 以绮岁的脾气,转头是要骂脏话的,明面上却还是不能得罪这位前辈。 她咬牙切齿地假笑着:“那真是谢谢老师的厚爱。” 谢顷河拍拍她的肩,“不客气,应该的。” - 站在电梯门前。 绮岁抱着那一叠文件,挂在脖子上的尼龙绳磨得皮肤发痒,她动了动脖子,将脑袋伸到梁涉川身前。 “好痒,帮我拿下来。” 他睨她一眼,“自己没有手?”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心思,他一律归于是绮岁故意的撩拨,纷纷装作不解风情的样子冷漠打回。 可惜绮岁并不怕打击,她继续蹭在梁涉川的胸口,“快点好不好,这破绳子带的好不舒服。” “别动了。”发根的香扑鼻,梁涉川不垂眼,看着电梯门,随手拿下工作证,眼睛掠过打了钢印的一寸照,怔愣了下。 那丝诧异转瞬即逝,连绮岁都没有发现。 她把工作证收进包里,轻声嘀咕,“真是冤家路窄。” 这话并不是对梁涉川说的,他却难得地关心起来,云淡风轻地问:“什么意思?” “嗯?”绮岁一滞,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刚才地话,动了动鞋尖,语调散漫,“说好是以前学校的教授带我的,换成了别人,还是仇人。” “可以换回来。” 任何事在梁涉川那儿都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可他绝不会主动提起要帮绮岁什么。 这点她有些疑惑,心思防备,“还是不麻烦梁老板了,免得以后同事说我走后门,这名声,我不喜欢。” “随你。” 电梯忽然到达,切断他们的谈话。 梁涉川稍稍向前一步,电梯门缓慢展开,突入其来的惊叫声贯彻左右,电梯间内的一男一女撕打成一团。 同一时间,绮岁和梁涉川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45章 祝你跟岁岁长长久久 “林……”绮岁不太敢确定,卡了下嗓子,“林款款?” 女人生了一张温婉恬静的脸,职业装的领口还系了条浅色的丝巾,现在丝巾被扯坏,散在脖颈。眼中泛起水色,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正和她纠缠的男人停了手,极不服气地抹了下嘴角,“给脸不要脸。” 绮岁慢慢移动目光,盯着男人,“你说什么呢?” “我说她给脸不要脸。” “找死是不是?” 那一阵忽然拔高的音量几乎震痛了林款款的耳朵,她从电梯里跑出去,躲在绮岁身后,小动作地拉着她的袖子,“岁岁,算了,我没事。” 绮岁回头看她,她伪装坚强,把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生生憋回去,抿着唇对她笑。 绮岁瞪着男人,“还不滚?” 他不想在这里惹事,按了几下关门键,坐电梯离开。 - 梁涉川的车上除了绮岁外,还没有坐过别的女人。 今天却让林款款上了车,她和绮岁坐在一起,刚才发生的事已经翻了篇,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以后一起工作的事。 好事说完,绮岁往后一倒,转了话锋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凭什么那么说你?” 她们是一所学校同个专业的同学,上学时就如胶似漆的好,身份相差却是巨大的,林款款没背景,没家世,还要养活家里两个弟弟。 能和绮岁做朋友,是意外之喜。 她对那些事不想解释太多,潦草道:“一个同事的哥哥,在聚餐上认识的……” “在交往?” 林款款愣住,忙否认,“不是的,没有,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他要接我回家什么的,我都没有答应过……” 和秦绻陈策那伙人不同,她就是单纯的小城市姑娘,没有那么多心眼和城府,只是一股脑的想赚钱,养活家里。 这些绮岁都了解。 上大学时林款款是贫困生,每年都要申请补助,从不落下课业,就为拿奖学金,最艰难的日子,连温饱都成问题,哪怕这样也从来没有伸手借过钱。 并不是出于同情,她只是敬重她宁折不弯的个性。 “行,明白了。”绮岁弯弯嘴角,露出狡黠的眼神,“以后你下班的时候我陪你回家,不用怕。” 林款款的阴郁感一扫而空,淡笑出了一声。 “要去哪里?” 突兀的男人轻缓,透着些磁性,梁涉川无意打断她们。 绮岁看了眼窗外,“就在这停吧,我跟款款去吃个饭。” 只有她和林款款,用完了就把人丢了,梁涉川被干干净净摘出去,他在心底自嘲,自己还真像个司机。 绮岁将新闻稿和工作证都放在车上,没有带下去。 林款款在她之后下车,刚动了两下,梁涉川转过头来,温声嘱咐,“款款,麻烦你们结束之后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是要来接岁岁吗?” “不是,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他要知道她的行踪。 林款款不是很懂,点头,“我知道了川哥,吃完饭我通知你。” 她下车。 迎面撞上绮岁的质问,“他说什么?” 林款款犹豫思考,转而抓住绮岁的手,笑容神秘,“川哥让我盯着你,不让你抽烟喝酒。” “骗人,他会说这些?” “怎么不会?” 车子开走,连一个字都没留给绮岁,梁涉川忍了一下午,的确巴不得快点走,她转过头,兴致缺缺,“不提他了,扫兴。” - 临到七点钟有个饭局,都是老熟人,这种饭局意义不大,却仍要过去露个脸。 座上的大多是和梁珏山一辈的,梁涉川见了都要称声叔叔伯伯。 家里有生意要接管的,还会带上小辈来混个眼熟,这就是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 梁涉川没想到会在这种局上遇到陈策,他原坐在较远的位置,和别人换了个位置,蹭到梁涉川跟前。 他捧着酒杯,几分谄媚,“川哥,上次的事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敬你一杯。” 在秦绻生日宴上,就是他带头挑拨指责梁涉川买假耳环送绮岁。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梁涉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我不喝酒。” “没事,我喝。”陈策说着一仰而尽,倒了倒酒杯,证实自己喝光了。 一帮长辈在拉着人敬酒,好在音量都有所控制,包间内算不得太吵。 陈策说话梁涉川也听得清楚,“这酒我可喝了,你不能再记恨着我,更不能背地里给我使绊子……” 遭到梁涉川一记冷眼。 他闭上嘴,不敢再多嘴。 那晚梁涉川临走前留下的阴测测的目光,到现在想起来,还是直冒冷汗。 再加之,前不久被绮岁教过高尔夫球的唐昭,意外摔了个骨折。 陈策是知道梁涉川喜欢背地里使阴招的,表里不一,妥妥的伪君子,跟这种人过招,他还要修炼几年。 “川哥,你还没原谅我呢?”他继续倒酒,满满一杯,端到梁涉川眼前,“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继续喝。” 淡淡的青烟飘过,梁涉川懒散地转动眸子,字音轻飘,“我从来没有背地里给人使过绊子,你就是这么说我坏话的?” “我?我哪有说你坏话,我冤枉!” “绮岁说的。” 手指搭到桌边,梁涉川滴酒不沾,很少抽烟,今天破天荒地抽了一根出来,咬在唇中,含含糊糊道:“她说你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被她听到了,跟你理论,你就打了她。” 陈策猛地放下酒杯,溅出几滴在手上,他自然地去帮梁涉川点火,“怎么会呢,我打我自己也不敢打她啊,那是不小心。” “所以说我坏话的事是真的了?” “这个……”陈策干巴巴地笑,“不是坏话,我那是想夸你,但是不会说话,让岁岁误会了。” “哦?”梁涉川把烟拿下来,“都夸了我什么?” 被问到点上,陈策迅速组织词汇,“是祝福,祝你跟岁岁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梁涉川随意在座上的人群中扫了眼陈策的父亲,他似乎有看到他们,也只当是小辈们在聊天,陈策给他点烟,反倒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烟的辛辣钻进嗓子,抽了两口就给灭了,他看着陈策,神色凝重,“所以,她就是听了你这些祝福不开心的了。” 第46章 让他们对你敬而远之 一顿饭没吃什么,花的时间都在聊天,忘乎所以。 还在尽兴中,绮岁接到秦绻的电话,只有潦草的几个字——陈策正在抢救中。 她和林款款道别,忙在路边打了车去医院。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现金出来,只好让秦绻下来付车钱。 她倒是没想到绮岁会这么着急,有些诧异,“你慌什么?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手术。” “不是吗?” 分明是她在电话里说陈策在抢救。 秦绻噗哧一笑,点了点绮岁的脑门,“我就那么一说,不是什么大手术,但的确挺惨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医院里走,秦绻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陈策刚才在跟他爹还有一些叔叔伯伯吃饭,吃完饭走的时候迎面撞到个酒店修理工,人家手里端着胶水,全洒在他下巴上,连嘴也给粘住了。” 听完这些,绮岁还是云里雾里的。 一点胶水而已,还用不着“抢救”,陈家就不缺陈策这个孩子,他头上三个哥哥,每个都比他有出息。 这点事,陈父都懒得跟来陪他手术。 秦绻也是接到短信被他骗了过来。 在手术室外停住,绮岁坐下来活动肩膀,“那他现在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好像……是的。” 在眼神交流中,秦绻似乎了解了绮岁的想法,她还有些认同,“别说,挺活该的,就他那张嘴是该治治了。” “老天有眼。” “不是老天,是另有其人吧。” 据她了解,那场饭局上还有梁涉川,上次的事,他还没给陈策苦头吃,现在报复,合情合理。 绮岁不知道这些内幕,晚上的时间都跟林款款聊天,眼中茫然,“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有人指使别人把他的嘴给粘上?也太无聊了吧?” “那可不,梁涉川就是这么无聊的人,不然怎么会让唐昭骨折?” “唐昭的事我问过了,他说不是他。” 虽然那晚他没吭声,也应该听到了她的话,沉默在别人那儿或许能理解为默认,心虚,可在梁涉川而言,他只是懒得理她的白痴言论。 绮岁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还有些没被擦干净的脚印,可见他替她擦鞋的时候,有多不上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记得她教过一个叫唐昭的打高尔夫球,还在事后吃味找人家麻烦,这种事,仅仅只发生在她上大学之前。 秦绻会把这些罪归结到梁涉川身上并不奇怪,她耸肩,为了要证实自己的所想,将陈年旧账翻出来。 “他说不是就不是了?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回干了,明面上随你怎么玩怎么闹,其实背地里,把有可能跟你擦火花的人,统统阴一遍,让他们对你敬而远之。” 的确,这是梁涉川曾经最乐忠的事情。 秦绻抱着臂,意味深长地感叹,“真是够损的。” 绮岁静静听着,也不再替谁辩解。 就这样陷在他制造的深情美梦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陈策的问题实际用不着上手术台,他硬是坚持。 人被推出来时双唇还都是惨白一片,干燥到破裂,堪堪能说几个字。 他也只说了几个字,声丝细微:“川哥……他就是个坏胚子,坏到根里了。” - 咚咚咚高跟鞋重力踩在台阶上。 公馆内因为有梁涉川在,大多人都保持着安静,这么重的噪音,只有绮岁敢。 佣人正递给梁涉川茶水。 他空着手,转头去看,绮岁气势汹汹,一脸的来者不善。 装满水的那只杯子猛然被掀翻,碎了一地的瓷片和茶水,惊的佣人连忙后退,大气不敢出。 梁涉川眼皮微沉,看了看被打碎的杯子。 他嗓子疼,是对那根烟的副作用,无形中声调也哑:“你又犯什么毛病?”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绮岁昂着头。 绮岁就是绮岁,她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也会把无名火随处乱撒,养成了习惯,梁涉川的纵容却是点到为止的,他将她推开,转头冲佣人说:“再去到一杯吧。” 佣人慌忙下楼,一地碎片中冒着白气,蒸在绮岁腿边。 “我没心情跟你吵架,别没事找事。”梁涉川松开她,转身要进房间。 绮岁稍侧身溜进去,她抓着他的衣摆,“你平时欺负我就算了,不能欺负我的朋友吧?” “哪个朋友?” “陈……” 她只说了一个字,梁涉川便抢过话,“如果是陈策,你还是识相点给我闭嘴,他那样的蠢货,我欺负他能有什么成就感?我没你想的那么闲。” 这番话强势又狠,生生将绮岁逼退到门边,她侧头,脸贴在门上,冰冰凉凉。 等梁涉川说完她才敢睁眼,“你今天跟他一起吃饭,吃完他就出了事,不就是想报复他上次说你买假耳环送我的事?” “绮岁,你是不是忘了,那耳环根本就不是我买的。” 无稽之谈的事,她凭什么认为他会放在心上。 见她呆住,梁涉川继续逼近,“至于它假不假,跟我也没有关系,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跳梁小丑,你那些把戏就跟过家家一样——幼稚。” 绮岁处在下风,也没了道理,“我没有想跟你吵架,你也不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吧。” “那你想干什么?替陈策出头?” 想找个理由,在他面前冒个头而已,更想证明,他多少还是在乎的吧。 可惜结果差强人意。 梁涉川拉开她,将门打开,“出去。现在是在家里,我们不用扮演恩爱的情人,也麻烦你让我清净一会儿。” 在这个房子里仿佛只有这一小片空间才属于他自己。 绮岁走了,呼吸都正常了不少。 梁涉川坐下,闭眼养神很久,门忽然被敲响,大概率是送茶来的佣人。 门外,却是绮岁。 她软趴趴地靠着墙,食指拎着杯子的把手,将茶递进去,脸上是服了软的表情。 “喏,给你,就当赔罪了。” 梁涉川下颌紧绷,一把抢过茶杯关上门,绮岁娇柔做作的呼喊吃通却隔绝不了,她叫:“好烫……” 门又打开,梁涉川的惶惑停住一秒。 “骗你的,没事。”绮岁摊着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乱晃,撒娇似的笑动容。 “白痴。” 骂完,梁涉川关门将水放在桌子上,表面波澜不惊,心中的山河湖海却呼啸不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抓抓头发,从抽屉里拿出新卡放在手机的卡槽内,开机,播出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等待五秒钟,电话接通,女声带着点低迷,“今天不是联系的日子。” “我知道。”梁涉川扶着额头,“但是,我现在需要见你。” 第47章 被川哥养着不好吗? 平潮公馆在富人区一带,离市区还有一段较远的路程,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三十分钟。 绮岁车技一般,高峰时期又遇堵车,基本是掐着点才到电视台,找到演播厅,刚要推门便被人从后揪住衣领。 挣扎中好几根头发被扯断。 “松手,快松手。”绮岁奋力拍打身后那只手,人被甩到墙上才逃脱桎梏。 恢复冷静,看清面前站着的人,那股怒气瞬间偃旗息鼓了去。 谢顷河似笑非笑,将手上的头发甩开,他指了指表,“我昨天说过了,迟到就滚蛋。” 就超时两分钟都能被他拿出来鸡蛋里挑骨头。 可任绮岁在外怎么有钱有势,到了这儿,就是谢顷河的地盘,她圆滑地笑起来,把衣领拉平,“谢老师,这才两分钟不能算迟到吧?” “少嬉皮笑脸的。” 以前在他的课上,绮岁就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把他骗的团团转。 谢顷河习惯抓着别人的领子来教训,绮岁被他提起来往前拉扯着走,“这个月你是上不了镜了。” “为什么?” “我这没有给千金大小姐开的福利通道。” 从见面开始他就一口一个千金大小姐的叫着,绮岁担不起这个尊称,她挥手甩开衣服上的手,终于露出本性,“谢老师,我不知道你还这么记仇的。” 谢顷河面色总算好看了些,他跟着冷笑。 “记仇算不上,只是我这个人公私分明,有错就罚,谁都一样。” 绮岁跟他说不通什么道理,最后被安排到资料库整理了一上午的财讯信息,好在没人看管,她趁机偷懒的次数较多,临到下班时间接到秦绻的电话,约她在大楼下见一面。 秦绻站在车子边抽烟,她最近染了头发,光晕笼罩在头顶凭空熏陶出些金色,眼尾微挑,一颦一笑都极有韵味,行人走过几批,留下几批回眸,招蜂引蝶。 绮岁嘴角抽动,一把被她拉过去,靠在车子上。 “听顾也说你现在真的在上班?”秦绻难以置信,看了看电视台的大楼,嫌弃之色藏匿不住。 “不然呢?在里面逛街吗?” 早上被谢顷河拉了好几下脖子,弄的绮岁有了阴影,她从秦绻怀里逃脱,活动着肩膀。 她啧啧叹道:“让川哥养着不好吗?他还能养不起一个你吗?” “得了,不稀罕他那几个臭钱。” “臭钱?他听到你这样说要气死。” 中午的空闲时间并不多,绮岁没空跟秦绻打哈哈,“找我什么事?我还忙着呢。” 提到这秦绻懒散的模样才散去,变得有些欲言又止,摸了摸包里的手机,眼神飘忽到绮岁脸上。 午间从大楼里出来的职员不少,这里人多眼杂。 “挺重要的事呢,这样,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说。” 她拉着绮岁往车里塞。 “别了。”绮岁摆摆手,“我可没胃口,你直接说吧。” 张望一番四周大同小异的脸,秦绻弯腰靠近绮岁耳边,一只手遮挡住,声若游丝,“那我先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川哥结婚?” 那个方向的阳光全部落在绮岁眼底,晕染到秦绻的金色长发上,光晕摇摇晃晃,晃的她直头晕。 没由来的心底也闷,直觉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告诉她,而这事情,可以间接威胁到梁涉川。 她应该高兴的,怀着这样的心思,干燥地答了句:“当然不想。” 同一秒钟,她看到秦绻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指甲上粘的水钻划过眼底,剧烈的阳光下手机屏幕的光会被吃掉大半,黑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昨晚何美女发给我的。” 两人都在仔细看着手机,秦绻怕绮岁看的不清楚,贴心地用手遮掩,画面中的人才清晰了一些,却还是朦胧,又是晚上的照片,需要分辨很久才能看的出,那是梁涉川。 准确的说,是他和一个女人。 秦绻平铺直叙,“总之何美女说她昨晚去看音乐节演出,无意间看到川哥和一个女人也在,而且很亲密的样子。” 她大喘了口气,见绮岁情绪起伏不大,才继续。 “你知道那种地方很吵,她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离得又不近,没看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就只能拍张照片做证据。” 手机塞到了绮岁手中,她转过身,向着车窗,用衣服将光遮挡,放大那张角度和颜色都模糊的照片。 照片里梁涉川和女人站在一起,她靠在他的怀里。 隐秘的人群中,女人穿着帽衫带口罩,神色温柔,身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护住。 隔着屏幕,绮岁能感觉到梁涉川空前的放松和自在,她从没见过他这一面。 指尖僵冷,五味杂陈。 秦绻将手机抢去,“我把照片发给你,这能做好大的文章呢。” “做什么文章?” 她字字拖拉,仿佛是思考了很久才吞吐而出的。 秦绻讶异,“就是我刚刚说的啊,逼川哥退婚,正好,你也能如愿了。” 燥热裹挟全身。 绮岁却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她拉扯出一抹干笑,“行,你发给我吧,回头我试试。” 秦绻粗线条,并未发现绮岁说这话时表情有多违心。 她低头摆弄手机,眯着眼才能看清,忽然笼罩落下的黑色淡影使视觉效果好了不少,刚想抬头去看,谢顷河先一步出声。 他下意识地提起绮岁的后衣领,嗓音环绕,“资料整理好了吗?” 这道声音化成凤绮岁也能听出是谁。 她和秦绻齐齐回头,两张复杂的面庞看向谢顷河,他平淡的眼神中落入些细微变化。 “是你?”皱了皱眉,他掩住口鼻,“你怎么还没死?” 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躲离秦绻。 秦绻还从没这么心虚过,不落声色地打开车门,侧身快要钻进去,“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等等。”绮岁拉住秦绻,认认真真地在她脸上搜寻一遍,忽然抬起手,指向谢顷河,“你们......” 第48章 还真是娇气 三双眼睛迅速交接一遍。 秦绻惊慌失色,胡乱捂住绮岁的嘴,禁止她乱说。 这一幕让谢顷河连绮岁也一块嫌弃,她支支吾吾两声,等平静下来了秦绻才放开手。 绮岁拍着胸口呼吸,“我就问问而已……” “别胡说八道,走了。” 秦绻不想再逗留,腰一弯,钻进车里,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留。 因为跟秦绻聊天而浪费了午饭时间。 绮岁饥肠辘辘还要被谢顷河罚到资料库,找他要的东西,她向来有娇气的毛病,早午饭都没吃,低血糖犯的时候站都站不稳。 扶着书架缓和了两分钟就被谢顷河逮到。 他站的很远,生怕和绮岁呼吸到同一片空气,“你继续偷懒今晚就加班。” “谢老师,我已经在找了,”绮岁白着脸回头,虚弱不堪,“你就算不怜香惜玉也可怜可怜我吧?” “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废话......她偷偷在心里骂他。 话锋转了又转,他捂住口鼻,“你该不会是被那个姓秦的女人传染了吧?离我远点。” “秦绻?” “不知道,反正就是中午那个。” 绮岁摸着额头的冷汗,转过身靠着书架,对谢顷河的惧怕觉得莫名其妙,“你好像很怕她,你们认识吗?” 谢顷河是三年前做了绮岁的代课老师,这几年又在电视台混的风生水起,做他们这一行都要上镜,模样自然不用说的好,他又是佼佼者,会跟秦绻认识也并不稀奇。 “不是怕,是她自己说的,她有传染病。” 所以他见到她,才会问死不死这种不吉利的话。 “什么传染病?”绮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双腿软到微颤,“她好好的,没有传染病……” “我本来不确定的,但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八九不离十。” 谢顷河说着有模有样地指了指脑袋。 绮岁笑地有些惨,“谢老师,我这是低血糖。” 她稍舔了舔唇,驱走嗓子眼的一些干燥。 抬眼见书架的层层阴影外,谢顷河泰然自若地站着,刚下午间新闻的主播台,穿戴还是正装,不似平日的随意,反而熠熠生辉。 头晕的太重,绮岁恍惚间看到了梁涉川的脸,是真的有些魔怔。 被谢顷河扶到资料室的阅览区坐着,他大发慈悲地冲了杯糖水,“还真是娇气。” 绮岁没力气反驳他,捧着一次性的纸杯小口喝着糖水,丝丝缕缕的水果甜腻在口中融化,润下喉腔,很多器官似乎都重新复活。 她虚弱时声色黯然,“谢老师,这是用什么泡的,怎么还有颜色?” “糖啊。”谢顷河不以为然,将要找的资料按号码拿出来,站在绮岁面前,补充道:“这里没有白糖,就拿了一颗水果糖化开了。” - 车窗外夕阳漫溯,车程不远。 梁涉川回到公馆时抬头看见月影早已悬挂,弯曲着,像一架刀子。 晚餐时间绮岁不下楼,老管家生怕他们再起争端,跑着迎接梁涉川进门,替他摆正换下的鞋子。 “小小姐今天不舒服,说不下来吃饭了……” “不舒服吗?”梁涉川正在往餐厅走,回过头,不太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老管家只好实话实说,“可能是今天第一天工作,身体吃不消,低血糖犯了。” “吃药了吗?” “还没……回来就上楼睡觉了。” 绮岁没生过大病,小毛病却不少,家里给她常备着药物,回来之后该吃的维生素好像也没再动过,这次才会突然犯病。 解下领带,梁涉川慢条斯理地将外套脱掉,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找到几罐绮岁常吃的维生素片。 两个人都没有下楼吃晚饭,公馆早早熄了灯火,二楼静谧,除了敲门声什么都不剩。 等待的时间漫长,很久很久,房间里绮岁才弱弱吭了声:“门没锁。” 梁涉川抓着那几个瓶子进去。 他好久没进过绮岁的房间,上一次还是因为她跟他吵架,他将她禁足。 满室香甜。 走进去几步便停,梁涉川将维生素放在手边的柜子上,“明天开始每天都要吃,省的给别人添麻烦。” 绮岁刚睡醒,乱着头发赤脚走来,身上的裙子多了好几个褶,多了一种近乎残破的美。 “这你也要管,又没给你添麻烦。” 她捏了捏嗓子,才勉强将一句话说完。 梁涉川不喜欢欺负弱小,更何况她现在混混沉沉,精神萎靡的样子,“不知好歹。” 他又在拿她撒气了。 绮岁瘪瘪嘴,很不满意,她光脚踩在梁涉川的拖鞋上,棉质的触感很痒,触发的嗓子也不舒服,声音仿佛黏住了人。 她仰头,勾着梁涉川的脖子索吻,白净的小脸拉近一寸,他便像是遇洪水猛兽般后退,直到撞向墙壁,腰间阵痛,忍无可忍扯住绮岁的手。 梁涉川掐住她的下巴推拒,“发什么疯呢?” “今天低血糖犯了,你知道吧?”绮岁软硬兼施,像受伤的小动物,在他掐着的虎口轻蹭,来求安慰。 这样子似乎取悦到了面前的人。 他冷漠的眼神缓和,“知道,管家说了。” 吊着他脖子的手转而环到腰间,绮岁软糯着声,祈求:“那你去给我冲杯糖水吧,我想喝你冲的那种。” 好像是真的想喝,还舔了舔唇。 她仰着头,他低头,直到脖子泛酸,躁动浮于表面后又被收拢,梁涉川松开绮岁。 透明色的玻璃杯子装满了糖水,透着些微淡粉色。 闻起便有香甜,冒着的热气扑上脸颊,绮岁凑在边缘吹了吹,小心啄了口,还是被烫的伸出舌头。 “好烫……”懒懒埋怨一句,又问:“是用水果糖泡的吗?” “是,弄碎了放进去的。”梁涉川眯眼瞧着绮岁被烫红的唇。 和他刚才拿的糖差不多,嫩粉的,水渍在上面添了些光泽。 绮岁把糖水放下,神态宛如娇羞,她摸摸嘴巴,“可是我感觉不怎么甜。” “是吗?”梁涉川竟真的信了,“怎么会?” 他端起玻璃杯要尝,被绮岁夺走,“尝尝这儿的才真实。” 凌乱的光和凌乱的环境夺走了一切。 第49章 用不着给我摆脸子 紧拥在腰间的纤细小臂怎么都不肯放松,有好几次灵魂出窍,飞在空中,几番撕扯绝望而崩溃,绮岁挤出的眼泪沾湿枕头,齿间有铁锈气息,不知咬破了哪里,总之天光大亮后,都会灰飞烟灭。 恍惚中分不清时白天还是凌晨,房间里有烟的味道在飘。 烟蒂上湿濡,梁涉川抽了一口又还给绮岁,他说她那个牌子的烟太重,总是呛的肺里沉闷。 有只袜子不知被扔到了哪里,他也不再找,另一只随手丢在地毯上。 要走时背后伸出一只手,绮岁拉住他的衣摆,模模糊糊道:“过两天有音乐节,我想去,你陪我一起。”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只手收回了。 烟蔓的更远,到了梁涉川的眼前,绮岁腾出手将他拿来的一瓶维生素扔到地上。 脾气还是很大,给他脸色看的时候他不能视而不见。 梁涉川弯腰捡起来,放回原位,“没时间,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绮岁把烟灭了,转身用棉被蒙住脑袋。 门打开,要走的人迟疑停顿,音量极低,“记得吃药。” - 音乐节的票有两张,秉承着不浪费资源的习惯,绮岁结束工作便顺手拉了林款款一起去。 她们一起站在舞台下的人潮中。 四五月时的温度靠近燥热,尤其挤在几百人中间,推搡和喧闹都让她们寸步难行,绮岁紧紧抓着林款款的手,生怕把她弄丢了一样。 身边有小青年挤了两下,林款款撞到绮岁的肩膀,趴在她耳边音量才刚好让她听清。 “岁岁,我们去边上站着吧,中间人太多了。” 来的晚,就只能站在视野不好的位置,绮岁呼吸困难,挤了很久才找到个相对宽敞的位置。 她顺着心口,“没想到这么多人,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林款款摇头,“没关系,也能看的到。” 表演的乐队到了舞台上,灯光绚烂,来回摇摆在人潮中,主唱的脸清晰映在大屏幕上,明朗也桀骜不驯,玩音乐的男生大多都是这么一身洒脱的模样。 音质清晰,他的嗓音有些沧桑,像是抽了很多烟,沙沙弥漫。 绮岁转头就可以看到林款款有些痴迷的眼神。 音乐节有很多支乐队演出,可绮岁要听的也只有这一首歌。 奔跑过涌动的热浪,在人与人中来回穿梭,最终走到一片空气相对干净的地方。 乐队演出完就会离场,更何况是一支籍籍无名用来暖场的乐队。 绮岁跟到乐队后,冲着背吉他的男人挥手,“萧长勤!” 舞台前的灯光有些晃,男人闻声转头的瞬间光无意晃到他的眉眼,明亮的骄傲。 他有些讶异,和身旁说笑的朋友打了招呼后折返回来,一手抄兜,上下瞧着绮岁,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把老朋友都给忘了。” 绽着的笑僵住脸上,绮岁捶了下他的肩膀,“滚,少咒我。” 萧长勤是除顾也外在绮岁身边存活最久的雄性动物,嘴欠的特质常常让梁涉川也无奈。 “这是我的好朋友,林款款。”绮岁将一旁的女人拉出来,转头又说:“这是最垃圾的歌手,萧长勤。” 被她讽刺惯了,萧长勤不以为耻,挑动眉,话是跟林款款说的,“没错,还真是最垃圾的歌手。” 她茫然一愣,摆摆手,“没有没有……你唱的很好听。” “真的?哪里好听?” 绮岁瞥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没忘记那天梁涉川说要来接她,走到一旁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余光时不时跑到林款款那里。 萧长勤很会说话,三两句就将她逗笑。 耳边的轻缓将绮岁拉回电话里,梁涉川刚停稳车子,“结束了吗?我已经到了。” 她又看向别处,犹豫道:“我想跟他们吃个饭再回去,不用接了,我会打车回去。” “打车?” “嗯。” 梁涉川指头在方向盘上轻轻点动,“我说了,我已经到了,不想再说第二遍。” 那端的声音微微一怔,绮岁才温暖起的体温渐冷,她奇怪地问:“为什么不陪我来?” 间隔的那几秒长的可怕。 她似乎听到有读秒的滴答声,直到梁涉川开口说:“别说废话了,赶快过来。” 不光身体凉,心口也凉了一寸。 - 停车场那片空地是冷的,夜风森森。 远处的光落过来,如同黑暗中撕裂的窟窿。 绮岁在路上道别了林款款和萧长勤,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她安全送回家,吃饭的事,下次一定补上。 车里没有开冷气,是刚好适宜的温度。 她把外套脱了扔在后座上,高跟鞋悬挂在脚尖,车子忽然启动,鞋子掉了下去,反复好几次也没能勾上,梁涉川侧了身过来,帮她穿好鞋。 “你用不着这样给我摆脸子。”他不冷不热地警告。 音乐节的举办地比较偏僻,公路上没有几辆车,这时候绮岁又担心起萧长勤能不能打到车,心不在焉。 她不应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梁涉川烦躁不安,他能明显察觉到绮岁的情绪别扭,“见到小勤了吗?” 车外风景依旧,只是夜晚不能看的太清楚,绮岁点头,手机上在询问他们的情况。 她点头的动作梁涉川看不到,他不喜欢得不到回应的忽视,加重了语气又问:“问你呢,见到人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手机猛地放下,绮岁脸上那层光影消失。 梁涉川捏紧方向盘,用力踩住刹车,车身跟着前倾,一阵颠倒后归于平静。 他转头,眼底晦涩难辨,“我从来没答应过你要来,为这事摆几天的谱给谁看?够闲的。” 他当然没答应过。 绮岁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张照片,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音乐节舞台的附近相拥,卑劣的以为睡一觉,就也能换来一次。 真是蠢的够可以的。 她不说话,眼睛空洞无光,什么都不剩,那个样子让梁涉川没底,他打开车锁,“不高兴你现在就可以滚下去,不然就把你那张脸给我收起来,倒胃口。” 第50章 她是最不安分的那个 胸膛剧烈起伏着,有几声浓烈不止的气息迂回。 在对视中,绮岁咬着牙,心肺撞击到反胃,这样严厉具有侮辱性的话她没听过几次,几乎次次都是来自梁涉川。 彼时他只是梁家收养的孤儿,就不曾一次说她是没皮没脸的姑娘,后来再长大一些,她带着秦绻惹是生非,他又说她祸害遗千年,拉别人下水。 成年之后更爱玩闹,仗着一副美艳皮囊到处兴风作浪,又骄傲的不成样子,还有男人为她打架打到住院,就因为她许诺人家谁打赢就亲谁一下。 那次更严重,梁涉川赶到医院,听完原委指着绮岁的鼻子就骂她红颜祸水,不知羞耻,拖她到那人面前,问她是不是真要亲人家一下。 细想起来,他从头至尾就不是个东西,更别说现在一人独大。 气氛愈渐凉了,窗外光景朦胧,夜风飒飒,一条幽长僻静的公路不见出口。 梁涉川近日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前些天开始带隐形眼镜。 今天也带着,眼球涩涩的疼,视觉还是清明,看清绮岁满脸的冷漠。 - 回去的晚,还顺路带了一些甜食。 绮岁拎在手上,脸上表情不怒不喜的,转头就放在了一边,像扔垃圾一样无情。 从顾也身边路过时眼皮不抬,情绪低沉。 等她进房了,顾也忙跑下楼,偎在梁涉川跟前,小声估摸着,“又吵架了?” “没你什么事。” 梁涉川把鞋换下,弯腰将绮岁换下的高跟鞋也一并排放整齐,站直时眼下多出两张电影票。 他压低气声,“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票子,你带绮岁一块去看吧。” “你很闲?” 梁涉川堪堪瞥了眼电影的名字,兴趣不大。 没记错的话那部电影他们很久以前就看过,还不止一遍,虽然绮岁喜欢,可他还不会无聊到浪费时间去陪她再看一遍。 往楼上走,顾也不死心地黏在他身边,硬要把电影票塞过去,“你就去吧,这半年都没能好好休息过,就当放松心情。” 梁涉川神情不转,语调却愈发冷淡,“你觉得我现在还有时间放松?” “怎么没有,那些不安分的人不是都搞定了吗?” 错落而过的目光与顾也擦肩,点点落在绮岁房门口,梁涉川蹙起眉头,“最不安分的那个,还没搞定。” 顾也和他的目光并齐,知道他是在说绮岁。 为了缓和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可是煞费苦心,“岁岁你还不知道吗?嘴硬心软,你对她好点,她也不会那么任性的。” “我对她还不够好?”梁涉川觉得荒唐,“现在外面都在说是我逼她跟我结婚,这样的流言,你猜是谁传出来的?” “秦……秦绻?” 清俊的脸上平静无澜,顾也试探的问话在梁涉川耳朵里可笑,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今晚接绮岁之前,他在生意场上,无意间听到自己已经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聊的最多还是关于绮岁和他的婚事,说他狼子野心这些倒也无所谓,可说他强迫女人,实在是触到了底线。 等顾也反应过来,梁涉川已经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拿着电影票左右摇摆,想了想,最后讪讪下楼,将票放在客厅。 在电视台工作以来,绮岁都要比梁涉川醒的更早。 失眠的时候更是彻夜不合眼,过了时间点就爬起来,离开公馆,换鞋时看到柜架旁放的一张电影票和便利贴。 她认得梁涉川的笔迹,他字体显窄,下笔干净利落——明晚的电影,不要迟到。 这口气……也一摸一样。 昨夜的委屈一扫而空,绮岁小心将票放进口袋的夹层内,是夜场票,就算加班也来得及。 她前脚刚走,顾也随后从楼上的房间探出脑袋,鬼鬼祟祟下楼。 - 在电视台耗了半个月才终于有上镜的机会。 却也只是一档地方台的小新闻播报,绮岁在学校专业课一直拔尖,要不是落到了谢顷河手上,到手的资源不至于会差成这样。 林款款要了杯柠檬茶递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鼓励道:“你这匹千里马只是还没遇到赏识的伯乐而已。” “我这匹千里马,还没遇到伯乐,就快被姓谢的折磨死了。”绮岁灌了口茶,嗓子才舒服些。 伯不伯乐她早就不求了,但求能安安稳稳的工作。 这四个字在绮岁脑子里冒出来时她有些震惊,自己当初那么趾高气昂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想要安稳。 说起来还是要拜梁涉川所赐。 她们吃完了午饭一块回电视台,林款款现在在做一档访谈节目,也都是在地方台播出,不会增加什么知名度。 她没背景,能挤进中心台这个地方就已经难以置信。 绮岁提过几次可以帮她换老师,她却一概拒绝不接受。 “我做完节目在楼下等你。” 林款款跟她挥手,出电梯时撞上谢顷河,呆滞了下才喊:“谢老师。” 他礼貌地颔首。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绮岁往边上躲了躲,不愿意跟谢顷河靠的太近,突然想到口袋里的电影票。 “谢老师,我今晚不用加班吧?” 谢顷河闻声转头看她,用一种疑惑又诧异的表情打量绮岁,像是才发现她也在电梯里。 收回手机,他皱眉,“你怎么现在还在乱逛,交给你的工作都做完了?” 绮岁无言哽咽,每次和谢顷河说话,他就永远只有这一个问题。 扯出一抹要死不活的笑,“不好意思,都做完了,所以今天申请早点下班。” “我手底下那几个实习生都巴不得加班,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烂泥到底能不能下班?” 谢顷河领教过绮岁的无赖程度,还是被气笑,提着她的领子将人拉到面前,弯腰,仔细瞧着她的面色,“你自己骂自己都不脸红的?” 距离贴近到只剩一指。 说完话,他凝视着绮岁浅浅的瞳色,眉毛也填补的很浅,春日荣光从玻璃映在她细腻的肤色上,很干净,和眼神一样纯粹赤诚。 第51章 跟他学过几招花拳绣腿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标准的美人。 电视台里那么多漂亮年轻的面孔,却都不如她的韵味动人,有一见倾心的魅力,也有溺死其中的明媚。 谢顷河顿了下,拽着绮岁领口的手指松开,她趁机挣脱,反手整理衣服,喋喋不休道:“谢老师,你刚才靠我好近,我还以为你要亲我呢。” “男女授受不亲。” 她无厘头的话让他更心虚。 干巴巴地清了清嗓子眼,“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结巴什么……”绮岁越说靠的越近。 电梯到了五楼,谢顷河忙闪身出去。 - 访谈节目结束。 林款款收了工便在楼下等绮岁,她现在的住处就在电视台附近,绮岁却还是要每天坚持送她。 坐在休息区,几批同事分拨离开,她低头看了看时间,恍然间发觉对面坐了人。 抬起头,恬静的面貌顿时血色全无。 “款款,这些天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下班也见不到人,跑哪里去了?” 林款款抓着包带,腾地站起来,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转头想跑时却被男人抓着。 休息区这片僻静,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他们。 她慌张又害怕,颤着唇舌求饶,“我真的跟你不熟,当然不会接你的电话。” “不熟可以培养的。” 男人侧身越过桌子,来到林款款身边,两手拉着她的衣袖将人往怀里拉,她力气小,对方又是年轻男人,挣扎起不了半点作用,眼看他的脸就要贴过来。 紧急时刻林款款奋力用鞋跟踩在他的脚上,不出一秒钟,火辣辣的巴掌落到脸颊上。 男人下了狠手,眼看她饱满的一颊上越肿越高,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辱骂,脏字高昂。 声音引来许多人驻足。 休息区的吵闹和围观显眼。 绮岁和谢顷河过去时,林款款正捂着高肿的脸颊,默不作声听着男人的辱骂,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着。 漠视的人群和羞辱是血淋淋的刀子,直戳心口。 气血上涌,绮岁攥起拳,低声骂了句:“找死。” 她拨开人群要冲上去,谢顷河忽然伸手拉住她,一脸茫然,“你干嘛?” “打人。” 从人堆里冲进去,男人无休止的辱骂还没有停止,他的手指快要戳上林款款的脑门,还差一寸的距离突然被一双手裹住,死死掰开。 骨折和嚎叫声让大家的耳朵都清净了不少。 女人的手掌小,握起的拳头却很是苍劲有力,砸在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上。 变故来的突然,林款款满分错愕,目睹着绮岁将男人踹到,几拳到打他嘴角破裂,她以前跟着梁涉川学过几招防身术,便以为凭着花拳绣腿便以为能保护人了。 前面几下是被偷袭,男人反应过来后绮岁便失了先机,一拳落空后身体失去平衡。 借着怒火,男人毫无理智地即将送下一巴掌到她脸上。 场面的混乱使得围观群众纷纷后退。 绮岁正要躲开,身前的空隙却多了一道影子,谢顷河伸出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对着他冷声警告:“我已经报警了。” - 黄昏。 落日的余晖到了脚边,与阴影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绮岁在那条线中间踩了踩,静等着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消失,两杯热气袅袅的咖啡递了过来,谢顷河往前凑,撇嘴道:“喝吧。” 他低垂着头,背对着夕阳,身型的轮廓被金光细细描绘至下,鞋尖顶着绮岁的脚尖,眼中稀有的流淌着温情。 见两人都不动,才顶了顶绮岁的鞋,点醒她。 “谢谢老师。”绮岁把咖啡接过来,小幅度地碰撞身旁的林款款,“快拿着吧,不然他会记仇的。” 她蹩脚的玩笑方式屡试不爽。 林款款糟糕的心境灌入一缕暖阳,她抹干净眼角,接过咖啡,“今天谢谢你们帮忙了。” “说什么谢谢?”绮岁鼓起腮帮子,“那孙子我没打的他满地找牙是他命大。”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一句揶揄从谢顷河嘴里冒出来,不带善意。 长椅上刚好可以坐三个人,绮岁往林款款身边靠拢,给谢顷河腾出位置,今天也难得的不跟他顶嘴。 “没想到谢老师也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她拿起咖啡杯做叠拳状,手晃了晃,咖啡险些洒出来,谢顷河连忙后退,“用不着,我只是不想手底下的人被人暴打一顿,明天上不了镜。” 他们一唱一和将林款款也逗笑,回想刚才那一幕,也都是绮岁为自己拼命的样子了。 转眼看到她手背骨节的位置破开,血污干涸。 “岁岁,你受伤了。”林款款大惊失色。 绮岁倒真的没有发现,看了两眼,“还真是,不过这点伤应该不会感染吧?” “不行,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没坐稳被林款款拉起来,人差点摔跤,好在谢顷河及时扶住,“我带她去,你还是先回家去吧,听周老师说你明天还要录早播?脸上先消消肿。” 林款款摸了摸脸,“可是……” 绮岁没给她缓冲的机会,推着人,“去吧,别担心我,谢老师是个好人。” 站在她身后的谢顷河嘴角微抽,总觉得绮岁这话,另有深意,可看在她负伤的份上,不计较。 在药店买了创可贴和消毒棉,他们只能临时坐在路边。 谢顷河还没有给女人做过这种事,别人也就算了,这人还是绮岁,几次午夜梦回让他气的牙痒痒的人。 “谢老师,你轻点。”绮岁眯眼看着即将触碰到她伤口上的酒精棉。 谢顷河停住,“哪有那么娇气?” “我怕疼……” “怕疼还冲上去跟人打架?” “谁让他欺负……”趁着聊天的功夫,她的注意里被吸引走,谢顷河用酒精棉花擦过伤口,蜇伤似的痛钻心。 绮岁皱起脸,倒抽一口凉气,拉住谢顷河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来分散疼痛,他也不反抗,任由她掐着手,专注地贴上创可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场面,放在别人眼中,很是亲昵。 茶色车窗是一层模糊滤镜,顾也抓了抓头发,心鼓如雷,看向副驾,“师哥……要不要下去叫绮岁?” 第52章 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思来想去也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顾也确定早上绮岁是拿走了电影票,他才费尽口舌劝说梁涉川成功。 刚路过电视台,想顺路把她接上车。 车窗外,绮岁兴许是忍不了痛,唇咬的死白,遭到谢顷河的打趣后更气,举起拳头轻飘飘地砸了他几下。 天边的云霞落了,地面光影消失,几盏路灯将他们在长椅上的身影拉长,折射在路面,交缠的影子像是在拥抱,难舍难分。 看似不起眼的征兆已然来到。 梁涉川捏着口袋里电影票的一角,声线毫无温度,“去叫她。” 接了命令。 顾也不敢停留,连忙下车,他知道再让梁涉川多看那样的场面一秒都是凌迟。 借着路灯的光芒,他看到顾也大步走到绮岁身边,打断他们的柔情蜜意,程序化地说了什么,绮岁看向车子,点头。 她把手从谢顷河手里抽出来,神态宛如小女儿似的娇憨,“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明天见。” 梁涉川沉着眼眸,见她走来两步还要回头冲谢顷河挥手,有这么舍不得吗? 他合上眼皮,把涌动的酸涩感一口口消化。 “怎么会弄受伤的?要不改道去医院吧?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也快夏天了。” 顾也婆婆妈妈的毛病从来没变过,绮岁坐在他身后,抬手看了看谢顷河弄的创可贴,模样丑,还滑稽,不过挺有他的风格。 她拍拍顾也的肩,“不用了,我老师已经帮我消过毒了。” 顾也侧眸,屏息看了梁涉川一眼。 “师哥……你说呢?”他吞咽干嗓,“是去医院还是直接去看电影?” 绮岁正纳闷他为什么要问梁涉川,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眼皮轻抬,不耐烦地轻嗤一声,“你没听到吗?已经有人帮她处理好了,还多此一举干什么?” “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 一根要炸不炸的火线点燃,梁涉川半回头,眼眸闪烁,不言不语的凝视很灼人。 绮岁在别人那儿得了甜头,自然觉得他这儿全是冷板凳和刺头,敲响车窗,喊道:“停车,我要下去。” “怎么了?”顾也慌张开口:“这……这不能停车。” 绮岁又敲了几下车窗,梁涉川从骨子里透出冷漠和阴沉挥散,他反手伸到后座将绮岁拉住。 那个姿势有几分艰难,他却行云流水,困的她动弹不得。 “给我坐好了,别没事找事。” 车速加快,恨不得一脚油门就到电影院的门口。 避开了堵车路段,顾也常年和车打交道,半小时的路程硬是缩减到十几分钟,梁涉川转身下车,绕到车后将绮岁抓住。 “不过是说了你一句,又发什么疯?”他怒气难平。 却压根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她的反叛生气,还是因为看到她和别人有说有笑受了刺激。 提着她走进电影院,路上撞到好几个行人,她心知摆脱不了,便乖乖站定了,“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会走?” 梁涉川眼睛凝着,非要她交出答案,绮岁抿抿唇,“会。” 他紧皱的眉头稍展,把手递过去,命令道:“拉着。” “为什么?” “废话真多。” 还带着伤的那只手被抓住,梁涉川手掌很凉,消瘦到可以察觉到骨骼的抵触。 绮岁滞愣着被他拉进电影院,落座后那只手才完全抽离。 还有几分钟电影才开始,他们来的太早,影厅内的人寥寥无几,还都是形单影只。 尽管是这种情况,绮岁还是放低了音量,以免影响到别人,她凑到梁涉川脸颊边,清甜的气息掠过。 “为什么要牵我的手,你之前不是很排斥的吗?”她说着看了眼周围,“这里也没有老太太的人吧?” 梁涉川眉眼不转,冷冷盯着大屏幕,“把嘴闭上。” 电影未开始,荧幕上播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广告,光影随即变换拉扯,内场的灯亮着,光明一片。 进场的人随着时间推进逐渐变多,四周坐满了人。 绮岁往梁涉川那边靠了靠,她不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她这小小的动作唤起他心底的柔软,嘴却还是不听使唤,“现在知道坐过来了。” 语气难听,绮岁叹了口气,“梁老板,我今天哪里又惹到你了?” 他不答她便容易胡思乱想。 静默良久,影厅熄灯,瞬间的黑暗让绮岁愣了片刻,脑子里随之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摸黑拉住梁涉川的手,脖子稍弯,靠在他肩上,气声微碎,“你是不是看到谢老师帮我擦伤,不开心了?” 他挪动肩,“你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是吗?” 肩膀上的小脑袋忽然抬起,黑暗中直愣愣地望着。 昏暗隐没了彼此大半的神色,因此绮岁看不到梁涉川眼底的微动,她只知道他伸手把她的头按下去。 电影画面进转到一幕的血腥,他说:“我听说秦绻一直在传是我逼你跟我结婚,这事你知道?” 绮岁漆黑的眼瞳微闪。 口吻清清浅浅,“这事传了大半年了,你现在才知道?” “你指使的?” “他们知道我不想嫁给你,一传十十传百,那么多张嘴,我管不住。” 英文台词进入耳朵,绮岁不需要看字幕,梁涉川却要,他目光紧陷荧幕,男主角绝望的眼神,和许多时刻的自己一样。 恍恍惚惚看到那句熟悉的台词——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亮了。 心猛地陷下去,他握紧了绮岁的手,也不管她的伤口疼不疼,“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这和“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爱我”不同,趋于利益在其中,并不纯粹。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至于原因,你比谁都清楚。” 那场电影绮岁无心观看,她好久没有在梁涉川肩上安静睡过一觉,像是偷来的时光小心保存,闭上眼,睡意模糊。 他却强迫自己专心看电影,每隔几分钟低次头,绮岁睡眠良好,窝在他的怀里,哪里也去不了,当下,还是他一个人的。 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梁涉川拿出手机,敲击下几个字:给绮岁换个老师。 第53章 装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能换了谢顷河,这对绮岁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有新老师的赏识,她手头上的工作多了起来,可说到底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偶尔遇到谢顷河,仍然要遭他两句调侃。 调侃她上一次做节目,有几个字的发音出了问题,她则在背后说他爱钻牛角尖。 繁忙持续到盛夏。 梁涉川见到绮岁最多的时候,竟然变成了在电视机里,她穿着得体知性的服装,头发规整,妆容干净,身边总是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与她一起播报新闻。 顾也站在一旁,微微感叹,“没想到绮岁还有静若处子的一面。” “装的挺像一回事。” 梁涉川拿起杯子,掩饰性地喝了口水,他的评价一点都不良心,顾也更没放在心上,他得实话实说,“别说,她挺适合做这个的。” 不然多浪费那张脸。 电视机过滤出的声音标准,字正腔圆却不生硬,是属于最好听清晰的那一挂,绮岁仪态温和,一个女主播而已,却要比许多女明星还明艳。 车子停在电视台楼下附近。 行人川流不息,哪里都挤满了人,林款款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看手机上的文件,对面的空位有人坐下来。 她惊吓之中呛了下嗓子,慌忙擦掉嘴角的蛋粒。 “川哥,你怎么在这?” “先喝杯水吧。”相较而言,梁涉川显得不慌不忙,他看向玻璃橱窗外的高楼。 等林款款喘过气了才把头转回来。 她笑容里有几分尴尬,“来接岁岁吗?” 绮岁开车上班以来,顾也不需要再跟着他,她也用不着谁来接送。 梁涉川不点头也不摇头,他没法给出答案,毕竟自己也是开车走着走着,便到了这里,说不上是有什么目的。 “你们怎么没在一块吃饭?”他问。 林款款只点了一盘蛋炒饭,有几根油腻腻的蔬菜被她挑出来放到一旁,有绮岁在,她是不会只吃这些的。 放下筷子,她捏着水杯的手指苍白,“她……今天比较忙,我吃完饭晚上还要录节目,所以……” 一撒谎就结巴的毛病半点也没有好转。 梁涉川没有怀疑,兀自点了点头,又关怀道:你就吃这么点?” “这……”林款款看了眼盘子里的食物,已经被自己吃掉一半了,“这挺多的啊。” “绮岁平常也吃这么点?” 要上镜,自然要注重身材,不怪他会这么想。 林款款摇头,“她跟我一块吃饭的时候吃的挺多的,经常点一大桌,三个人都吃不完。” 梁涉川眉眼一动,敏感捕捉到奇怪的字眼,“三个人?” “我,绮岁,还有谢老师,不是三个人吗?” 时间悄无声息飘到了六点钟,马上要到林款款的录音时间,她擦干净了唇边的油渍,涂好口红,安然站起来跟梁涉川道别,还未发现他神色中的漠然。 正要开口,他下巴稍抬,偏向橱窗外。 绮岁站在她的车旁,用手指沿着发根梳头,将一些不规则的弧度抚平,她懒洋洋地靠着车,对着车窗整理好妆容,那件白色风衣依风飘动。 她在等人,张望了几分钟,车后绕过来一个男人,格子西服,身型挺拔。手上拎着纸盒子,他从里面掏出一双白色板鞋,欠身放在地上。 “岁岁下班了。”林款款也看到了她,她转头,看着梁涉川稍带茫然的侧脸,“川哥,你不去找她吗?” 谢顷河弯下腰,让绮岁扶着肩膀将高跟鞋换下。 她开车,每天都会在车里备一双平底鞋,今天不小心穿到了演播室,下了班才想起来,只好让谢顷河带下来。 这个女人有驯服人的魔力,前几个月还对她颐指气使的男人,现在已经能跟她称兄道弟,每天一起吃饭下班。 换好鞋子,绮岁拍了拍谢顷河的肩,“谢了。” 他撇撇嘴,不领谢,“看不出来你还挺严谨。” 车门打开,绮岁将高跟鞋扔进去,砸吧砸吧嘴说:“我可惜命了。” 她除了有千金小姐的娇气病外,性格倒是爽朗豁达,比有些个性娇柔的女人更好相处,这是和她工作以来,谢顷河得出的结论。 回大楼的路上偶遇林款款,他们一起等电梯。 她的眼神微变,小碎步靠近谢顷河,周围还有两三个楼内的同事,她尽量压低声,“谢老师,下个月你是不是要跟岁岁搭档做节目?” 谢顷河微愣,低头瞥她,“有这么回事。”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电梯门开,他想进去却叫林款款拉到一边无人地,她长话短说,“你是不是喜欢岁岁?” 谢顷河更诧异了,脸上写满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要乱说,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他赶忙撇清干系。 林款款找不到撒谎的表情,才放心地舒缓口气,拍着心口,“不是就好,那你还是跟她保持一点距离,岁岁是有未婚夫的,他们明年就要结婚了,而且……” 电梯上去又下来。 这是第二班,谢顷河没有半点兴趣,闪身去赶电梯,没把林款款的话听完。 人走了,她站在角落叹气,语重心长地把刚才的话补齐:“而且川哥生气的时候……真的是灾难。” - 风月八点才开始营业。 绮岁在商场刷了两张卡,大包小包将后背箱塞的满满,挥霍完掐着点赶到风月。 声色迷离才刚上演,舞池中的女郎站在中心,肢体摇摆,渲染整个氛围。 今天秦绻特意开了包房,准备好了她要的东西,静等着人过来。 门一开,便有个小盒子砸过去,正中秦绻怀里。 “你要的表,买到了。”绮岁口吻平淡,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本来就是交易。 的确是那支表,价格不菲,她一直不舍得下手来着。 秦绻挑挑眉,“东西都给你找全了,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你可得有心理准备,那个女人,可不是从你走了才跟着川哥的,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被他好吃好喝的养着。” 第54章 献祭品 也就是说,他的谋划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绮岁费力地抬起手,她对文字向来敏感,工作中每天要记录几页纸的新闻,可到了这儿,却觉得那些黑体字的排列组合让人眼花缭乱 这份资料做的很细致,甚至还贴上了对方的照片,她才知道原来她是歌手,还和萧长勤同属一个公司,都默默无闻,所以音乐节,梁涉川才会开车赶过去。 包间里的灯色点点暗暗,落在斑白的纸页上,每个字体都被照到发亮。 他们大概是六七年前就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梁涉川经常借由出差,到她在的城市去见面。 那时候绮岁还在上学,一股脑的吃喝玩乐,哪里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心早就飘到别人那儿去了。 他把她当傻子一样,把她当骄横跋扈却好糊弄的女人,反正这种温室里的花,是蠢笨的。 秦绻把那支表带到手腕上,表盘内镶的碎钻盈盈闪烁,划过绮岁的脸庞,将她的神色拉回现实,动了动僵直的手臂,她把那份资料放下。 “其实有了这些更好跟他解除婚约。”秦绻欣赏着手腕上的表,“之前我就听说梁叔公司那些老东西,对梁涉川根本不满意,他姓梁,其实跟梁家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就想着法的逼他滚蛋。” “所以他想娶我,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桌上有杯酒,绮岁喉头酸涩,哽咽。那杯酒喝完才恢复正常音色。 “对啊,现在这些都能算是他出轨的证据吧?”秦绻火上浇油道:“你用这些要挟他,他不敢再逼你,说不定你还能趁机要回梁叔在公司的股份呢,要说起来,你才应该是顺位继承人。” “我不想要他那些钱,脏。” “姐姐,你嫌脏给我好不好,我不嫌。” 她拿腔拿调的,绮岁懒得跟她贫,把资料塞进包里,趁醉的还不重就要走,转身出门却撞上人,那人肩膀的骨头硬极了。 秦绻见她走路不稳,出来便看到被撞到一旁的唐昭,他那张腼腆的脸皱着。 “唐昭?”她叫了声,顺手搀扶住绮岁。 隔壁包房是蒋沅开的,她跟唐父还在聊天,听到门外的动静跑出来,绮岁靠在秦绻肩上,似醉非醉,被撞到的唐昭手足无措,红了脸。 蒋沅一惊,拨开绮岁的头发,“这不是岁岁吗?又喝醉了?” 秦绻词穷,“心情不好……就喝了一杯而已。” 这话说完就遭了蒋沅的冷眼,她清楚绮岁跟秦绻都爱疯,喝醉什么的都是常事了,转头看向唐昭,“阿昭没事吧?” “啊?”唐昭呆滞住,“我……我没事的。” 就一杯酒的量,搁在绮岁身上怎么都不可能醉,她心口郁结加深,不想清醒罢了。 从蒋沅身上抬起头,惨白地笑着。 看了眼周围,还有不熟的人在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样子,她不自然地将头发别到耳后,沙哑道:“干妈也在啊……” “这孩子到底是醉没醉?” “没有……”绮岁捂着嘴,“下次再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绻忙把她拉住,“你这样怎么开车,明天再回去吧?” “不行,我今天就要回去……算账。” 站的方向稍微倾倒,肩膀被一旁怔愣的唐昭接住,绮岁能站稳,她扶住他的手臂,体香的清甜和烈酒混杂,缭绕在周身。 秦绻眼睛动动,撺掇道:“要不让唐昭送岁岁回去吧?我车技不行,让我送得车毁人亡。” “说的什么话?”蒋沅斥她一声,也随之将绮岁推给唐昭,“岁岁住在平潮,阿昭去过那儿附近的吧?” 怀里的人手掌撑在他胸膛前,半推半就,身子却不自觉的软绵,像水在融化。 包房外灯光暗,隐没了唐昭白净小脸上的红色,他点头,“知道的。” - 绮岁的副驾驶和后座全部堆满了奢侈品的包装盒。 满满当当,只余一个驾驶座,唐昭费力腾了好久才腾出位置,将她扶上去,顺便绑上安全带。 那时绮岁的眼神清明通透,淡淡扫过唐昭,“谢谢你送我回去。” 因为她的一句话,他摸索了好几次都没拉到安全带,笨拙地系上后启动车子。 一半的路都无人出声。 时机到了,绮岁语气散漫,听不出情绪,却还是问:“听说你之前骨折住院了?” 唐昭的车技实在也不怎么样,如果不是好几次突然刹车,绮岁真要以为他是在故意耗时间了。 他不敢转头,紧盯着路况,干巴巴道:“嗯……一点点小伤而已……” “怎么弄的?” 这句话问出口,绮岁才明白自己真不是个好人。 她甚至希望唐昭的伤真的是梁涉川设的计,这样起码能证明他对自己还存占有欲,带着这点可怜的希冀,她看向唐昭清秀干净的脸。 可他又有什么错,他又何其无辜,要成为她爱情的献祭品。 考虑了一会儿,唐昭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廓迅速的红了,“刚考到驾照,开车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护栏……” 这听上去合情合理,真不像是跟梁涉川有关系的样子。 他听到绮岁轻笑了声,耳朵更红了,手还是不敢离开方向盘,“是不是很蠢啊……” “没有。”她当然不是在笑他的车技,“只是觉得你很容易害羞,很少跟女人说话吗?” “有吗?我不是……” 想说这结巴的毛病也只对她一个人犯而已,可又难以启齿。 见他紧张的说不出话,绮岁也不再逗他,前面就快到了公馆,她还有别的战争要抗,唐昭顶多只是个暖场。 绮岁把手机号录入唐昭的手机,“明天记得把车开到电视台楼下,不然姐姐就没车开了。” 不等他反应,她推门下车。 还早,公馆内甚至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是顾也在看电视,手边放着一盘苹果,绮岁回来,他就忙起身把主位让给她。 捧着盘子递到绮岁面前,打趣道:“大主播,请用。” 绮岁完全不买他的账,“梁老板还没回来?” 厨房里,泡茶的人悄然走到附近,中间隔着一部分家具摆设,只有声音传来。 梁涉川欣长的身影倾斜,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眼眸黯然,“找我?” 第55章 不喜欢被用过的东西 跟着绮岁上楼。 梁涉川手里的杯子还端着,腕部一点不觉得僵硬,他也刚回来,黑色衬衫里的身子单薄,腰很瘦,皮带每次都要扣到最后一格才够。 跟着烟鬼酒鬼打交道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沾染过不良习惯,反倒在这个家里,抽烟喝酒的那个,是绮岁。 也难怪他会在外面物色好了女人。 “有什么事情?”梁涉川轻抿了口茶,眼神明明灭灭,闪躲似的,掠过绮岁潮红的脸。 她又喝酒了,他看得出来,烈酒的浓香芬芳。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软糯的声丝丝缕缕钻心。 绮岁把那件白色风衣随手扔了,内里打底的针织衫盘扣绕在肩颈,她稍抬胳膊,细白的皮肤迅速拉近。 有双手捧住了梁涉川的脸,推动他下意识后退两步,撞击到梳妆台,瓶瓶罐罐响起来,镜子中他的脊背上攀爬着一只手,点燃星火。 突如其来的吻肆意,他想拒绝绮岁却紧缠在身上,扣住她的脖子把人拉开,呼吸恢复。 “你发什么疯?” 一句呵责出声,绮岁倒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痴迷地傻笑着,伸手想要帮梁涉川将口红印擦掉。 梁涉川一把将她推开,“滚开!” 绮岁倒在那件白色风衣上,吃痛的皱眉。 腰部的震痛并未将她的理智唤醒,满脑子都是那些资料,那个女人温婉的脸,以及他看她的眼神,她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影子都不用冒,就已经夺走了她的人。 手艰难地抬起,去抓梁涉川的衣摆,他侧身躲过,将绮岁的手打掉,“绮岁,你还要不要脸?” 她不说话,开始撩开头发,将包裹肩部的盘扣解开,崩裂出骨骼的曲线。 梁涉川不打算再多留,他端上他的杯子,“要发疯自己关起门疯。” “你不来,我可就去找别人了。” 绮岁知道什么话能轻易踩中他的雷区,果然停了脚步,他转头,表情有些难以辨认的模糊,“你想找谁?” 刚把隐形眼镜摘了,他双目酸涩又模糊。 “那个姓谢的?还是那些仰慕者其中之一?” 绮岁拿起风衣拍了拍,挂在臂弯中,表情迷惘苍凉,像是堕入风尘的良家少女,“这要等我回来,才能回答你了。” 她从梁涉川身边路过,又被狠狠推到刚才的位置。 装满水的杯子放在梳妆台上,他空了双手,钳制着绮岁的手腕,沿着她青紫色的脉络细细游走,摇晃的光晕照耀。 无论怎样的折磨,小巧细滑的下巴被咬了好几口,有痛,她都不曾出声,辗转中梳妆台的杯子被撞到,水漫到腰间。 伴着哭噎,她问他:“真的没有喜欢过吗......” 向来身不由己,梁涉川听到了却无心去答,咬住她的上翘的唇,静止的几秒将她的希望吞噬干净。 他尚未恢复理智,她又说:“我想退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面前的男人一直不是个东西,虽有惊愕,却还是在结束后考究地穿戴好一切。 绮岁却不在乎,小口吞咽下碎气,我当然知道......我说我要退婚,跟你退婚。” 前一秒他们的纠缠难道只是黄粱一梦,她的面孔忽然变得可恶极了,处处透着寡情。 “所以刚才是什么?” “我们之间也只有这种事,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听我说话。” 梁涉川温和的眉目皱起,越皱越深,那个褶皱仿佛怎么都化不开,他在酝酿尖锐的言语,准备一股脑的撒在绮岁身上。 她知道,所以提前开口,“你又不喜欢我,只是偶尔想发泄了才来找我,我还没有那么恬不知耻,梁先生,陪别人我能得到爱,陪你我连钱都拿不到,这买卖不划算。” “我替你养着精神病的母亲,让你刷我的卡,给你的待遇不比任何人差。”梁涉川偏头,嗤笑一声,好笑道:“小姐,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她不是我让你养的,是你的救命恩人给你的嘱托。” “现在救命恩人不在了,我也可以把她扔在路边自生自灭,这都是看我怎么选而已。” 绮岁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你敢吗?” 三个无足轻重的字实实在在拨动了那根危机的弦,梁涉川的不安直落,硬着头皮问她:“我有什么不敢?” “好啊,那你最好现在就去把她赶出去。”绮岁的音调拖长拔高,“让她把你们合伙干的那些丑事全部告诉警......” “闭嘴。” 脖子被掐住,力气之大,再收拢一些完全有可能下一秒就会送她归西,只是扼制住了声音,梁涉川把绮岁扣在角落,不由她动弹。 手从脖子滑到耳垂,他捻揉着,语调森然:“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什么结不结婚早就不是我跟你能决定的,你想陪我睡也好,不想我也没有强迫过你,这都是你自愿的。” 顿了口气,声音忽然掺着几分难过,“只要别让我知道你跟那个姓谢的有点什么,我就还能忍。”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把绿帽子带头上。 就算不爱也不可以。 绮岁不怕死地问:“如果有了呢?” 梁涉川竟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那只好对不起了,毕竟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我还没腻呢。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那天他真的是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才会说那些话,狠狠的将她践踏。 以至于勾起绮岁强烈的反叛人格。 她很听话,没有再让梁涉川听到任何自己关于谢顷河的消息,但却换了形式给他好看。 风月成了绮岁每天都要光顾的场所,消费的酒水单在月末捧到梁涉川面前,他都免不了要黑脸,却还是只能忍气吞声,供她挥霍。 她跟陈策飙车,在蒋沅家打麻将,和秦绻组酒局,更甚至拉林款款去看萧长勤的演出。 很快就有人在议论,绮岁哪里都去,就是不回家,就是不愿意看见梁涉川。 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送她回家,他们在公馆门口相拥,依依不舍的告别。 那些画面一次比一次深的刻在记忆里,搅得他彻夜难眠,摔碎了一只杯子,声音吓到旁边的女人。 梁涉川难得找了个出差的由头,远离京都几天,却更烦躁,他回头,轻声问:“没吓到你吧?” 宋温煦摇头,眼里有光,“没有,你想砸就砸吧。” 第56章 你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杯子碎片散在脚边,梁涉川却无心去收拾,他坐下,捏着眉心,脸色很差。 宋温煦不敢打扰,兀自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才语速慢慢地宽慰道:“那些事我都听说了,你们又吵架了吗?她前段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座上的男人总算睁开眼,眸中动容。 “你说了什么?”宋温煦擦干净了手坐过去,又用纸巾细心擦拭着梁涉川的手上的水渍。 很软的触觉,可他不喜欢,把手抽出来,顺手接过纸巾,“我自己来。” 那天的情况混乱,混乱到梁涉川不敢细想,恍惚中被绮岁三言两语骗进房间,又经不得激将法,自己毕竟是男人,有年轻热血的身体,怎么可能对她的撩拨不心动。 这些不能跟宋温煦说,那些心思抽丝剥茧成语言,他轻描淡写道:“我警告她要不要结婚不是我跟她能决定的。” “前两年她分明那么喜欢你。”宋温煦觉得纳闷,“为什么会突然悔婚?” “她这种女人,不就是今天喜欢一个,明天喜欢一个的吗?” 纵然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宋温煦也还是愣了下,似乎不太相信这是梁涉川说的话。 压下那层怪异,她继续说:“其实我们的计划里没有绮岁,你跟她是意外,但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等事情结束了,也不是不可以......在一起。” “你觉得可以?” 酒店房间内消毒水的味道突然浓郁。 梁涉川心口很不舒服,他攥着手,“她心里就只有钱,如果到了那一天,梁家没了,她也不再受宠的小姐,不知道该多恨我呢。” “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在那种龙潭虎穴,跟一帮老狐狸斗智斗勇,我能什么都不想吗?” 梁涉川面貌温俊,却在日积月累中沾染了满身的戾气,每每聊起绮岁,聊起梁家,总是怨恨居多。 宋温煦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你尽早找到当年事情的真相,找到那个人......就能早点从梁家脱身。” “我试过了。”梁涉川嗓音绵哑,“可是没有一点线索......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梁家那些老人呢?他们跟着梁珏山那么多年,都是目击者。” “没用,我只要一提起梁夫人,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 提起这些,梁涉川就无比心虚。 梁家是沼泽,却有华丽的外表,他当初一脚踏了进去,还以为能感化谁,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又因为多了绮岁这个意外,打乱了所有计划。 在泥潭中游荡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本心在哪里。 时间紧迫,宋温煦不可能等到他真的跟绮岁结婚,她抓住他的手,“不如你试试,从绮岁下手,那个时候她还是孩子,梁珏山不会防着她,她一定知道一点的。” 梁涉川苍白的骨节弯曲,“可我不想再撒谎了。” “你现在用的这个身份,就是在骗人。” 嘴角的淡笑恍然消失,梁涉川看着宋温煦的温婉的脸却觉冷漠。 她站起来,神情疏离,“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根本不是梁涉川?” “没有,没忘。” “洲洲,老师让我告诉你,别走你父亲的老路。” 倦意渗透了神经。 梁涉川在宋温煦开门离开前,又问:“老师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门把手又合上,他听到一声浓重的叹息,“暂时没有,他只是希望你能抓紧时间,毕竟你能在梁家多久,不是他能决定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替你争取。” - 连夜从出差地回京都。 这次出行梁涉川没有带司机,他一个人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中途没有停下休整片刻,高强度的工作和心理建设终于累垮了身体。 梁涉川在房间睡了一整天,没有出过房门。 晚饭时间老管家怎么敲他的门,都没人应答,公馆内只有梁涉川的房间钥匙他没有。 绮岁做完新闻回来,她好几晚夜不归宿已经成了习惯,这会儿也只是来换身衣服,参加晚上秦绻组的局。 路过梁涉川门口便叫老管家拉住,他欲言又止:“小小姐......” “怎么了?” 没有梁涉川在的地方,绮岁对人一般谦和有礼,语气也尊敬。 老管家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梁涉川,就像不会轻易在他面前提起绮岁一样。 哽了哽,却更怕梁涉川病死在房间。 “小小姐......你有东家房间的钥匙吗?他从早上进去就没出来过,我叫门也不应,回来的时候就发着高烧。” 绮岁面色顷刻冷了半分,“我没有。” “可是......” “顾也不在吗?他应该有。” 他如果在,老管家是怎么也不敢找绮岁的,见他面露难色,绮岁撇撇嘴,终究心软了去,“我去给你拿,等着。” 她在书房的花瓶里找到钥匙,转身扔给管家,“快点开门吧,别让他死了。” 她还没花光他的钱,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不划算。 门很快打开,管家轻声喊了喊,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他不能随意进梁涉川的房间,只好把目标放在绮岁身上。 怎么算他都要跟自家小姐亲一点,拉着绮岁不肯放她走,苦口婆心道:“小小姐,你就进去看看吧,要是需要医生,我现在就去喊。” “这里怎么多人,凭什么要我去?” 说着,绮岁看向走廊站着的佣人,他们纷纷知趣,后退一步。 这个家里男主人冷漠,女主人潇洒,水火不容。 管家心里着急,知道过完年他们总要结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有意撮合,“老太太经常打电话来问我你们感情好不好,我可都替你瞒着的......” 绮岁茫然,“叔,你竟然拿老太太压我?” “我这......也是着急。” 思虑再三,绮岁还要抓紧时间去酒局,一直被缠着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行,我就替你看一眼。” 第57章 我只好成人之美 连接阳台的遮光窗帘紧闭。 房间没有半点阳光普照,密不透风。 这间房是公馆内风水最差的一件,梁涉川却乐此不疲的住了那么多年,没有半点要迁移的意思。 绮岁轻着手脚走到床边,弯腰,看清梁涉川模模糊糊的五官,苍白的面色。 一双温软的小手放置在额头,温度有些高,却还没有到高烧的地步。 绮岁无意间看向床头柜,是一堆安眠药。 “果然是坏事做太多,觉都睡不好了......”目光缓缓移动,她心中防线松懈,“活该......” 老管家端了粥和药拿上来,站在门口小心唤绮岁,“小小姐?” 绮岁回去。 管家把手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一阵不安,“这是厨房煮的粥……” “你不会想让我喂他吃吧?” “最后一次......” 如果不是手上端着东西,老管家就要双手合十来求她了。 绮岁勉为其难把药接过来,“我只让他吃药……” 话没说完,另一只手就被管家拉起来,那只装满粥的碗迅速放上来,“一起吃一起吃。” 门砰的被关上。 留绮岁傻了眼,半响后无奈往房间内走。 床上的人仍然在昏睡中,思绪朦胧不清。 “醒醒。”绮岁拍了拍梁涉川的脸,他连睡着都保持着防备姿态,忽然抓住绮岁的手,将她轻轻往身边一拽。 失重下险些倒进他怀里。 重新站直,她将手拔出来,却反手加重了更深的力打上去。 睡眠很深,很沉。 梁涉川感觉到脸颊的拍打,大脑如同灌入了千斤重铁,怎么都抬不起来分毫,眼皮由睫毛撑着,泄入视线的是一片昏暗。 绮岁坐在他身边,弯腰时发稍拂面,痒到心里,纤细的胳膊圈过他的后颈,用尽蛮力将人靠在床头。 “醒了没?”她没好气地问。 梁涉川很虚弱,但还具有分辨现实与梦境的能力,能清楚感觉到绮岁的体温,和她恶劣的问话。 他将头转过去,不看她:“你怎么在这儿......滚出去。” “放心,把药吃了我就滚出去。”冰凉的药丸递到他唇边,绮岁继续往里按,“绝不在这儿碍梁老板的眼。” 是她递来的药,他怎么都不肯吃。 唇死死咬着,半点缝隙也不肯留,倔强的要命。 绮岁不会伺候人,她把药拿开,不冷不淡道:“你不吃,等着一个人死在房间让我给你收尸吗?” “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天天咒着别人死?” “我要真的恶毒就不会来喂你吃药了。”她不由分说掰住梁涉川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可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他就是不松口。 喘了两口气,绮岁将药塞到他手里,“你想死就死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梁涉川咬牙切齿的样子忽然温和不少。 清醒了些,循环在嗓喉中的气上窜,他猛地咳嗽几声,憋的双颊通红。 “是管家让你来的吗?”他叫住她。 绮岁冷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想来吗?” “他让你喂我吃药,还让你喂我喝粥。” 米粥的香气驱散房间内的寒意,哪怕没有光,沉闷感也消散不少,多了一丝烟火气。 绮岁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做什么,仍旧阴阳怪气的,“可惜有的人宁愿死了也不吃药,我只好成人之美了,再见。” “等等。”梁涉川拿出苍白枯瘦的手,将药丸放在床头柜上,“我不想吃药,但我想喝粥。” 没有光线。 他却像是一瞬间看透了绮岁的心思,她一定在想他简直是病的不轻才会说这种话。 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因为安眠药吃太多,神志不清,还是已经接受了宋温煦的计划,要准备利用绮岁。 他没办法冷静的去思考,唯一清楚的一点是,只要伸出手,绮岁就会心甘情愿上他的钩。 绮岁静了静,最终顺着那条牵引线走过去,漂亮的手为梁涉川端起碗,拿起勺,温凉了粥,递到他唇边。 他默不作声,小口小口吃下整碗粥,尽显温柔百态。 一碗粥喂完,绮岁的手也举的酸了,她埋怨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好久。”他接过纸巾擦干净嘴巴。 喉咙的灼烧感总算消失,头也不那么疼了,掀开眼皮看着绮岁,她全程撇着眉,似乎很不愿意照顾他,却还是做完了。 “我上次说的话太过分了,跟你道歉。” 这话在他嘴边绕了好几遍,说出口的那一刻竟然很放松,像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被卸下。 空间不再压抑,绮岁的手指僵硬,脖子缓缓转动,眸光错愕,“梁老板,你没搞错吧?跟我道歉?你是想折我的寿?”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 梁涉川恢复到往常的嫌烦,“当我没说。” “可我已经听到了。” 绮岁低头凑近,挑着眉时的机灵很动人,水嫩的皮肤在他眼前晃,全然不把他当一个年轻的男人看待,也没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狼圈。 看着她得意的笑,大概便是不再生气了,梁涉川觉得刚才下肚的粥都是甜的。 肢体动作快到绮岁反应不得,下巴就被掐住,嘴巴惯性张开,接纳温暖的舌尖,齿间被细细扫过。 她呜咽几声却没有用,更剧烈的禁锢将人铺天盖地的袭来。 字音断断续续,有些破碎,“给我松开......” 绮岁好不容易找到梁涉川的手,她瞪圆了眼睛,“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亲吻停止了。 梁涉川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眼神涣散,贴上她的脸颊,“可是我病了,头很疼,什么都不知道。” 平常斯斯文文的人耍起无赖来竟然半点也招架不住。 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将绮岁哄的稀里糊涂,体温重叠,好几次眼泪埋进头发丝中,她那么要强的人也止不住求饶,直到渐渐昏厥。 凌乱的呼吸渐稳,时光走的太快。 梁涉川有自然醒的习惯,他将绮岁粘在鬓角发拨开,止住了要亲吻的心思,将人抱起来,往浴室走。 第58章 只想着算计 浴室是明亮的,漾起的水波滑过她瘫软肢体。 绮岁睁开眼梁涉川已经穿戴整洁,靠在门框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将醒未醒,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衣冠禽兽。 嗓子撕裂的疼,宛如塞了把烟灰进去,沙哑不堪。 挣扎着从水中坐起,浴缸光滑的内壁使得她踩不到支撑点,一只手水淋淋地搭出去,冷眼看着梁涉川,“不帮忙就滚出去......” “确定要我进去?” 嘴上诧异,脚步却已经跨进了浴室内,他站着,目光怪异,和大多数男人的嘴脸相同。 绮岁这才清醒,清醒自己身处什么环境,在梁涉川慢慢半蹲下要扶她时,她伸出手,巴掌里带着水,打在他一侧脸颊。 又狠,又透着她全部的羞耻感。 “混蛋,出去。” 脸颊的痛感很重,梁涉川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露出很久不曾有过的自嘲感,“小姐,你搞清楚了,是你自己让我进来的。” 绮岁转过身,后背对着他,在她身上哪怕是骨感也是美的,“我现在让你出去。” - 停车坪上几辆车并排。 绮岁的车前几天换成了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在一众低调的黑色中很好认,直直走过去,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拉住。 “今天我送你。” 这个家里除了梁涉川还没人敢这么直接触碰她。 绮岁退后两步,将防备的盾牌竖起来,“梁老板这是想做慈善?” “我只是不想别人说我被未婚妻带绿帽子。” 秋意还不算浓,脚边的草尖仍是绿的,梁涉川说这话时低头看着脚边,那颜色倒真是刺眼。 能亲口听他承认,绮岁心里不知多畅快,恨不得立刻就把绿帽子给他带上。 她双臂交叉,抱在身前,“这种谣言又不是我传的,你要辟谣应该去找那些嘴巴不规矩的人,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 “你如果安分守己,会有这种谣言流出去吗?” “安分守己?” 美艳的脸上浮出轻蔑,绮岁打开车门,回头瞥他,“能让我安分守己的人还没出生呢,梁老板说这话之前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不要一生病就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火红色的跑车在视野内消失。 从倒车镜内可以看到梁涉川脸上起了阴云,被她的话激怒,却又在车子离开后,怒极反笑。 - 中午和林款款在餐厅吃饭时,绮岁无意提起今早梁涉川的反常行为。 林款款还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经历过最残酷的事情就只有生活的剥削,所以认识绮岁开始,她就对她的感情生活格外好奇。 她听完后激动不已:“我就说,川哥还是很在意你的,现在就是和好的好时机啊。” “别介。”绮岁将一勺蛋糕送进她嘴里,“他这人,天天只想着算计,不知道这次又要算计我什么。” “川哥人很好的,你以前对他可没有这些偏见。” “装的。” 淡淡两个字,已经将梁涉川的卑劣刻画到淋漓尽致。 林款款却不信,还要说些什么,电话响起,打断她的话。 对着绮岁没有什么要避讳的,她大大方方接起来,听着那头说了些什么,不住点头,挂电话之前说:“好,我晚上和岁岁过去。” “谁啊?” “长勤哥,他说晚上在体育馆有助演,让我们去捧场。” 百无聊赖,绮岁不专心地用勺子捣烂蛋糕,听完眼睛亮了些,意味深长道:“他为什么现在都联系你,以前可都是先通知我的?” 林款款一滞,眼神躲闪,“联系谁……不都一样吗?” 绮岁缓缓直起腰,肩膀往后倾倒,是已经瞧出端倪的样子。 她用手托着下巴,“你撒谎,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去了,省的稀里糊涂当了电灯泡。” “岁岁!” 林款款放下杯子,脸红了两个度,“你别胡说。” “反正我不去。” “他说还有公司别的歌手呢,就当看演唱会了……” 这下轮到绮岁发愣,那些关于宋温煦的信息钻入脑中,她也是萧长勤公司的艺人,一面做籍籍无名的小歌手,一面做被梁涉川包养的女人。 绮岁被杂事扰乱心绪,工作上频频出错。 下班时,她故意借口车子出了问题,要亲自梁涉川来接,他正愁找不到缓和关系的机会,自然却之不恭。 车子停在体育馆外。 到的时间尚早,还要等萧长勤来送票才能进场。 “给小勤打个电话吧?”梁涉川温声细语地提醒绮岁。 她应了声,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这家伙就没准时过。” 早在过来之前,她就短信给萧长勤,问清楚了这次演出有没有宋温煦,得了肯定答案,才将梁涉川骗来。 来送票的人,也会由萧长勤换成宋温煦,这也是她的手笔。 体育场馆外的人流逐渐增加,梁涉川也根本没有太多的耐心等待,中途催了好几次,都是林款款在中间说好话。 绮岁一句不回,她靠着车窗看手机,实则目光一直在场馆外的人群中搜寻。 她见过宋温煦,那么匆匆一面,甚至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行人走走停停,宋温煦出现时绮岁眼睛才动了动,看到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宽大运动衫,万年不变的棒球帽,口罩,在拥挤的风景中几乎泯灭人群。 离得近时还能看得出婉约的气质,远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容貌中等的女人。 她是凭着萧长勤给出的车牌号找过来的,口罩遮掩了表情变化,因此绮岁只能一直死盯着梁涉川。 小情人突然出现,他会是什么反应? 连着心脏的脉络开始活跃,澎湃。 驾驶座的车窗被扣响,很轻的两声,梁涉川沉静的面色有了反应,毕竟他等的太久了。 车窗降下一条缝,秋夜的风吹散脸庞的温热。 夜色降临,体育馆的围灯闪烁,成为了宋温煦的背景板,她弯着腰,长发吹进车窗,飘到梁涉川的脸上。 周遭的拥挤在刹那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 第59章 八竿子打不到的人 诡异的沉默过后,先开口的人是林款款。 她不知道其他三人的心境,口吻仍保持着欢快愉悦,“你好,是萧长勤请你来送门票的吗?” 宋温煦手里拿着三张票,她被问的一愣,口罩下嘴唇微动,轻弱道:“是的,这个给你们。” 门票从驾驶座的窗口递进来,理应由梁涉川去接,他眼神绕了饶,似乎是在犹豫,犹豫完才伸手。 短短的两分钟,宋温煦的态度不复起初诧异,她眼尾上扬,笑了一下,“真巧,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川哥。” 无声的较量拉开帷幕。 林款款向前倾了些,讶异道:“你们认识?” “认识好多年了,是吧,川哥?” 其实她的澄清到这里也就可以结束,只是那双单薄的眼皮朝着副驾驶看去,从绮岁脸上掠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眼。 绮岁把那一眼理解为——小三的挑衅。 她笑容灿灿,歪了下脑袋,“是吗?我倒是没他说过呢。” “好了,快来不及了。”梁涉川及时中断无意义的对话,他回头将其中一张门票递给林款款,“款款,你先跟宋小姐一块进去,我跟岁岁待会儿去。” “啊?”林款款不明所以地接过票子,“好,那我进去等你们。” 宋温煦将假笑贯彻到底:“那待会见。” 夜黑的更透,左右引入黑暗,目送着车外两道人影走远。 车窗还没关,风中有敲击的循环声,梁涉川坐的端正,目光也直,敲了方向盘三十下后停止。 绮岁偏着头,素白的指尖掐着袖口的小毛球,像是感受不到梁涉川直射来的眼神,“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明知故问。 梁涉川忽然笑起来,绮岁从他的笑中竟然分辨出纵容后的无奈,还是对她自己的。 因为要跟他理论,演唱会怕是赶不上了。 “你到底去不去看,不去把票给我,我要进去了。”绮岁伸出手掌,忽略他古怪的眼神。 他拿起票,佯装是要给她的样子,挥高,重重在她手心过了一下。 绮岁捏住拳,“干什么?” “把我骗来就让我见一眼宋温煦,你想干什么?”梁涉川单刀直入。 “怎么?”绮岁冷漠镇定,微笑道:“让你跟你的小情人见一面,不好吗?” 梁涉川神情定格,又迅速破功,嘴角和眼睛一时扬起好看的弧度,俨然是被逗笑的表情,他好久都没这么真心实意的笑过了,可在这种严肃的情况下,不应该。 以前顾也缠着他讲了一连串冷笑话,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笑笑,只为不打击他的信心。 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绮岁何止是失望这么简单,她恼怒起来,顺手推了把梁涉川的肩膀,“你笑什么笑?” “笑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你还想狡辩,她刚才都承认了,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所以?” 一口气压在绮岁的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不知道梁涉川这又是要走哪步棋,实话实说,跟他玩手段,玩脑子,她没有胜算。 梁涉川不等她答,抢话道:“你当自己是侦探呢?我和秦绻和款款也认识很多年,要排怎么也排不到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宋温煦。” “别藏着掖着了,我都知道,你每次去外地,都是去见她。”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果不其然,她看到梁涉川摇晃的眼神,接上的话不快不慢,“跟朋友见面也有问题?你拿到我们的私密照了?” “你要不要脸?” “这跟要不要脸有什么关系,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我的情人,总要拿出点什么证据来。” 什么证据?绮岁叫他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刚好有了这个机会,证据都是在她脑子里的,别说比手腕了,单是对峙一场,她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怎么?”梁涉川步步紧逼,“说不出来了?” 绮岁自知理亏,只好改变策略,面不改色道:“梁老板真想养小情人,肯定不会留下把柄的,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准备周全些。” “准备什么?” “准备……” 袖子忽然被攥住,绮岁呼吸凝滞,任凭梁涉川靠近,几乎抵到她小巧的鼻尖,“我就在你床上睡过,你上哪儿准备?” 他在京都的长大成人,原本是南方人后来也不自觉染上了北方口音,片片绵绵。 这一回绮岁着实被他吓到。 “把票给我。”绮岁扬手抢过票就想跑,及时被梁涉川逮住。 他将她按在座椅上,发动引擎,沉声道:“不看了,回家。” “款款还在里面。” 争辩着,车子开出停车位,梁涉川眼眸不转,“人家有手有脚,还用不着你操心。” 他在开车,抢方向盘这种蠢事绮岁做不来,她咬牙切齿,“那送我去找秦绻,这么早我还不想回家。” “必须回去!” “回去干嘛?” 梁涉川却不再吭声,沉默中有些不易觉察的危险,回去还能干嘛?睡觉。 - 演唱会结束后场馆内的人群散出,林款款站在出口被挤攘了好几下,她站的位置不偏僻,头上带某个歌手的应援物,闪着银光。 “款款!” 背着吉他的男人从人群里跑过来,背后笨重的吉他盒子压垮他的肩膀,站到林款款面前整理两下才直起腰。 林款款看了眼他背后,“没跟乐队里的朋友一起出来吗?” “他们一块去聚会了,我就一个人来了。”萧长勤调整好肩膀上的带子,“今天绮岁竟然又放我鸽子,看我下次不狠狠敲她一笔。” “应该是跟川哥有事吧,你说这话,小心我告诉岁岁。” 他伸手弹了下她头顶的银光发箍,笃定道:“你不会的。” 林款款不敢看他的眼睛,忙垂下头。 两人一起往场馆外的路口走。 夜里风冷,林款款穿的单薄,萧长勤没穿外套失去了体贴人的机会。 两人气氛微妙,在路口等车时瞧见一辆商务车过去,车窗刚落下,后座的女人她下午刚见过。 “那是宋小姐的车吗?” 萧长勤没在意那辆车,望了眼车牌才认出,点点头,“对,是她的。” 得了答案,林款款若有所思道:“你们不是一个级别的艺人吗?她怎么会有专车接送……” 第60章 她和我,你帮谁? “温煦姐一直都受公司的特别照顾,原因我也不太清楚。”萧长勤挑出林款款的病句,“怎么了?你也跟岁岁一样,嫌我不成气候?” 他私以为那番话是在拿同公司的艺人在和自己比较,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林款款性格沉稳,开不了玩笑,她慌忙摆手,语言凌乱:“不会,怎么可能,我没有……我相信你有一天一定会红的。” 她像受了惊的小白兔,萧长勤被逗笑,自然靠近,“好啦,你能这么想就好。” 耳朵红透了,林款款不自在地抓着头发掩盖,将话题拉回正道,“只是宋小姐来送票的时候……川哥和岁岁很奇怪,他们还认识很久了你知道吗?” 她仰头向萧长勤寻求答案。 他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而且你说宋小姐跟你一样都是小歌手,可是她却有特殊待遇……我在想会不会跟川哥有关……” 随意揣测人不好,可这事疑点太多,让她不得不忧心。 萧长勤没有女孩子的细腻,将她的忧虑汇成一句话:“你是说川哥包养了温煦姐?” 林款款慌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先别这么武断。” 脸颊和掌心的皮肤相触,温和的鼻息沿着掌纹迸进,绵绵化作风。 闪烁的车灯飞驰而过,唤回彼此的神智。 林款款手腕僵直移开,眼睫轻颤,反应过来的第一直觉便要躲开萧长勤的目光,他出声清清嗓,看向马路对面,“我觉得川哥应该不是那种人。” “我就是猜猜……” “何况岁岁各方面条件不输温煦姐,川哥何必……” 他理智的从各方面分析,她也不知听懂了没,“反正如果是真的,我可要找川哥理论,他不能这样对岁岁。” - 夜过九点。 绮岁换好衣服,化了个精致的妆,下楼时嘴里还循环嚼着失了味道的口香糖。 路过正厅时不出意料的让梁涉川拦住。 他奇怪地扫视一眼,“还走的了路?” 绮岁双手环抱在胸前,肩上的包带有下滑的迹象,她伸手拨了一下,媚眼如丝,“梁老板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梁涉川蹙眉,“不用这样叫我,弄得像是我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往来。” 半个小时前还被他啃咬到红肿的唇,现在涂上饱满的颜色,一张一合间都在和他叫板。 “睡过给了钱才是恩客,像你这样的……”绮岁嘴角微动,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定量他们之间的关系,挣扎后放弃道:“我不想说的太明白,梁老板懂就好。” 这下轮到梁涉川脸色难看, 他拉住她,抬起下巴指向墙上的挂钟,宛如教训叛逆孩子的口吻,“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要出去?” “干妈明天要在游艇上开派对,我想早点去帮忙。” “明天我送你去。” 小胳膊在他手里就是挣脱不开,绮岁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不劳您大驾,我是早上起不来。” 这个女人对她好,她就更要上纲上线。 梁涉川擒着她的手,将人定在原地,瞧着她穿的高领衬衫,将脖颈遮的一块不留,他轻笑,松开手。 “也好,你就挂着这些……”指腹滑过纽扣与纽扣之间的缝隙,到达敏感的脖间。 绮岁稍有颤栗,想躲,听见梁涉川接上一句,“挂着这些出去好了。” 她脸一白,将他的手拿开,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放心,我已经洗干净了,保证没有半点禽兽的味道。” 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比伶牙俐齿要讨喜太多了。 高跟鞋猛踩地面,声音拉远了,梁涉川不达眼底的假笑彻底收拢,恢复冷漠的脸。 他上楼,机械的换卡,拨打电话。 今天中了绮岁的计,意外碰到宋温煦,还好有惊无险的化解。 宋温煦也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她发现什么了对吗?” 电话接通,不等梁涉川先出声,她便将矛头直指绮岁,他一顿,“她以为你是我养的情人。” 说这话,他半点不必心虚。 “不怪她会这样想。”宋温煦看向高脚杯内的红色液体,喝过一口,酸甜感在口中泛滥,“老师让我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来让我跟你做情人的。” “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 “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叹气,“我跟老师商量过了,既然绮岁发现了我,那我们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见面。” 在电话里谈事时梁涉川总是走神,他房间被绮岁折腾的有些糟糕,口红就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甚至还有换下的裙子在地毯上。 没听见回声,宋温煦焦急的声音顺着话筒循环。 他抓了抓眼皮,疲惫道:“我明白了,如果后续绮岁去找你的麻烦,不用搭理她。” “难不成她还会把我当小三打吗?” 如果是以前泼辣蛮横的绮岁,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街头暴打小三这种事,她十几岁就干过了。 “总之你小心一点吧。” 薄脆的指甲尖敲了敲玻璃背面,宋温煦似有若无地传了些笑声,“那她要是真的找上门来打我,你帮谁?” 她的口气活脱脱的像是在问女朋友和老母亲掉到河里他要救谁。 这个千古难题,梁涉川可没心思研究,他要包容一个擅长无理取闹的绮岁就够吃力了,不能再有第二个。 “真有那一天,你只能自保了。” 这个答案跟她想的差不多,“洲洲,你比我想的狠心多了。” 结束和宋温煦的电话。 梁涉川由衷疲倦,有力无心感强烈侵蚀着大脑,他重复地将卡换回来,手机开机,难得绮岁会发来信息:【给干妈准备的礼物忘记带了,劳烦梁老板明天帮我送到。】 字里行间总有讽刺意味。 可习惯后倒也甘之如饴,他晚了半个小时才回复:【在哪?】 绮岁:【化妆台左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 化妆台上摆满了她平常要用的护肤品,繁复的瓶瓶罐罐,梁涉川一样也看不懂,白色柜子顶端放着花瓶,美观雅致,却也只是个空瓶子。 他恍然发觉自己逗留太久,观察这些女人的东西做什么,将包装好的礼物拿出来,合上抽屉时无意看见一叠资料——有关宋温煦的。 第61章 岁岁是有主儿的人 海面的风要凉上许多,吹拂而过,带着点海水的清咸,却又干净独特。 吹了会儿风,绮岁冷的套上针织衫,很薄的一件,并不御寒。 受邀来玩的人陆陆续续登上游艇,从她身后走过,随意打了几声招呼,迟到的人很少,梁涉川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不是来参加派对,只是跑个腿。 “还不进去?等谁呢?”蒋沅不知何时站到绮岁身后。 她裹了下领口,“梁老板啊,让他给我送个东西,慢吞吞的,还迟到。” 游艇内的欢愉正在逐步开展,欢笑声阵阵,船还没开,他们倒是提前把香槟开了。 蒋沅作为主人要先进去控场,她拍着绮岁的肩,“行,等他来了我外叫人开船,不着急。” 绮岁比了个ok的手势。 海面平静,甲板上的风肆虐,尤其是她站的方位,无奈只好走到船尾去,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侍应生等梁涉川来了带他过去。 秦绻和陈策没等到绮岁,两人便一起出去找她,还带上了唐昭,自从他那次送绮岁回家之后,就彻底被带入这个圈子,想逃也不行。 甲板上绮岁形单影只,低头看着海水的波动,风太大,将她整齐的头发吹散,娇艳的美柔和不少。 海面与天边的交界线正在相融,而绮岁站在中间,成了特别的风景。 “一个人在这干什么?”秦绻走上去将酒递给她。 等梁涉川的事她不想再说第二遍,拿过酒,轻嘬了一小口,回头看向陈策,笑道:“嘴巴好了?” “托大小姐的福,已经没事了。”陈策翻了个白眼。 “别说的好像是我害的一样。” “这两个受害人都在了,是你赔罪道歉的好机会。”秦绻意味深长看向唐昭,又不屑地瞟过陈策。 仿佛他只是个赠品。 唐昭是他们中间最单纯的,还没发现自己正站在风暴中心。 绮岁对着他抬起下巴,“阿昭说了,他是自己不小心撞了车才骨折的,这罪名不要随便往别人头上扣。” 秦绻惶惑:“你还特意问了?” “那次……的确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 老实人适时插了一嘴进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陈策可不认为梁涉川无辜,指着自己的嘴巴,高亢道:“阿昭那事暂且不提,我这个可是真的!” 绮岁用手推开他递来的脸,“那你去找他理论。” 唐昭还是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摸着头,想再问,有人在船舱喊了一声让他进去。 人刚走,秦绻便抵了抵绮岁的手,看着唐昭消失的地方,“岁岁,你觉得阿昭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人啊,各个方面,实话实说长得也不赖吧?” 甲板上只余他们三个人。 彼此又是熟人,聊起天来自然不用顾忌,秦绻在圈子里一直有个吸血精的外号,顾名思义,只要是相貌标志,她又看上了的,都会想办法跟人家发展一段感情。 陈策和绮岁对视一眼,会意。 “干什么?又看上了?”绮岁靠着护栏,感叹道:“这么小你也下的去嘴?给自己积点德吧。” “说什么呢。” 陈策也在一旁偷笑,秦绻面色回归严肃,“我说的是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策:“这是做上生意了?” “滚远点,再插嘴我揍你。” 等人的时光无聊,能跟秦绻随便聊聊也没什么不好,绮岁微微点头,“人挺好,别的也没什么特别吧。” “我刚听沅姨说要把阿昭介绍给你。” 陈策刚到嘴里的一口酒险些喷出来,看秦绻的眼神带着几分滑稽,“你没听错吧?咱们这儿谁都行,就岁岁是有主儿的人。” 秦绻警告地瞪他一眼。 “早两年指不定我还有兴趣,现在没心思。”绮岁摇头,转了个身看着海面。 她拖着腮,记忆里唐昭就是个容易脸红,说话磕巴的小男生,对这种类型的,她是真的不感冒。 “为什么?”秦绻继续追问,跟着转身,正对着护栏,两人一起看着远处,“沅姨说阿昭好像挺喜欢你的,川哥呢?” 不傻的都能看得出唐昭是情窦初开。 踢了踢脚尖的沙,绮岁低头看着轻如尘埃的沙落入海里,被消磨,淡淡道:“他不喜欢我,就是馋我的身子而已。” 这回陈策那口酒可算喷了出来。 不光是因为绮岁豪放的言辞,还是因为刚走过来,听到所有的梁涉川。 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模糊眉眼的颜色,人站在那里好像神圣的一座雕塑,不喜不怒,周身威严,脸上刻着“生人勿近”。 连带他来的侍应生也傻了,纠结好久才讪讪跑开。 陈策连拽着绮岁的衣角好几下,她才从和秦绻的聊天中抽身,回头,紧接着呆滞。 有梁涉川在,两人纷纷撤回船舱内。 清净了,他将礼物盒抛给绮岁,她还端着酒杯,一只手接的狼狈,“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开始诋毁我的时候。” 他的声音好冷,和海边的风一样。 绮岁不怕,理直气壮道:“谁诋毁你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过来。”梁涉川将手放进外衣口袋,他站姿端正,像老师训斥学生的仪态一般。 慢慢眼里竟然多了些狠劲。 “这里都是人,你不会就因为我说了你的坏话,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我吧?” 她还在油嘴滑舌。 “我说,过来。” 这一次的声音又像钟,低沉环绕,绮岁不敢再忤逆,仗着这是在蒋沅的船上,梁涉川再怎么想撒气也要看地方,她一步分解成三步,磨磨蹭蹭走过去。 梁涉川狠劲愈浓,“你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编排我的?” “我……不算编排吧?” 绮岁吞咽下一通狡辩。 他们之间身体的默契度要高于语言,性格。 只不过她言语直白厉害,又恰巧让他听见了而已。 她没有半点知错要改的样子,梁涉川将声音压的只有绮岁能够听见,“你那样说,他们会认为我只看外貌皮囊,觉得我是个俗人。” 第62章 没你在,肯定开心 贴近耳边的气息声弥漫。 梁涉川正要再靠近一步,蒋沅忽然从船舱里出来,弯腰的姿势在顷刻僵住,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想退回去。 绮岁正愁没法脱身,拉高腔调喊了声:“干妈!” 她转了个身,慌忙躲到蒋沅身后,警惕地看着梁涉川,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礼物送到了,你快点回去吧,马上要开船了。”她侧脸,看着甲板。 这类奢靡的派对聚会,梁涉川从不参与,曾经被绮岁拉着来过几次,见识了一掷千金的人群,心底厌恶,身心排斥。 他挂上冷淡面色,面对蒋沅时拘谨地弓背,“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没你在,肯定开心。” 绮岁贴着蒋沅的背,在梁涉川抬了两步后嘀咕出声,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到。 蒋沅拍了下她的手,干笑道:“岁岁在我这儿,我肯定让她玩的开心,放心吧。” 打圆场的话让梁涉川恢复温和。 他正要走,又听见蒋沅说:“先进去吧,外面冷,我刚让阿昭给你开了间暖气房。” “好。” 绮岁乖巧地挽住蒋沅的手,两人一同转身要下船舱,身后被忽略的人却突然出声:“我正巧没事,能陪岁岁一会儿。” - 游艇行驶在海面上,风和日丽的天气,海水的拍打声都温柔寂然了些,淡蓝色晕染扩大,漫无边际。 绮岁手里执着一副牌,坐在秦绻和梁涉川中间。 心思早已经随着海水在飘。 小小的暖房内应有尽有,这样的聚会她不是第一次来了,蒋沅的游艇也不是第一回坐,可今天就是由衷的不舒服,而罪魁祸首,就是右手边的梁涉川。 他非但没有下船,还一路跟着她,在一旁正襟危坐,看着他们玩牌。 “岁岁,到你了。”陈策敲了敲桌子,叫醒她。 “我吗?” 她傻了眼,回看桌上秦绻刚抛出来的三张牌,自己没有能压过的,颓丧摇头。 环顾一周,在牌桌上的人除却陈策,大多心不在焉,顾虑梁涉川在,所以玩的不尽兴,有所收敛。 原本就腼腆的唐昭更是,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绮岁。 陈策手里只剩两张王牌,一亮底,“我赢了,交钱,快点。” 他摊开手,几根指头对着绮岁动动。 绮岁思绪飘渺,被陈策吓了一跳,仰起头无辜地“啊”了一声,再回看他手里,果真已经没了牌。 她向来霸道,还没有惨败过。 梁涉川没有参与牌局,对绮岁的傻样倒是忍俊不禁,很轻的一声笑,似有若无。 在绮岁听来就是摆上明面的嘲笑。 她转过头,将不平发泄在梁涉川身上,摊手,理直气壮道:“给钱。” 原本就只是练练手,随便玩,输钱也只是输一点,这点钱绮岁不可能没有。 梁涉川将垂着的下巴轻抬,弧度很小地歪了下,凝视她的眼睛,不语不答。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给人面子的主儿。 何况这个人还是绮岁,陈策这帮人一直都知道,绮岁被梁涉川吃的死死的。 气氛凝结。 陈策喉咙滚了滚,忽然后悔赢了刚才那局。 紧张中,唐昭忐忑不安地开口:“要不……我给两份吧?岁岁可能没带……” “小孩,有你什么事?” 暖房里的空气更紧绷了。 梁涉川黑白分明的眼睛转而凝视着唐昭,他没把他太当回事,可他就是要上赶着来讨骂,当着他的面,为绮岁出头,太蠢。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就是有资本,出声后各人的呼吸都低了下去。 只有绮岁还敢跟他叫板,拳头小力度地捶了下梁涉川的肩,“你不帮我给,还不让别人帮我给,讲不讲道理了?” 她还敢在外人面前帮不相干的人说话。 梁涉川心里头烦,不再和绮岁理论,拿出钱包抽了张卡扔给陈策,特意叮嘱他,“玩,敞开了玩。” 那钱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纵然内心惶恐,可陈策还是不能拒绝金钱的诱惑,适时露出一抹狗腿子的笑,“谢谢川哥给面子。” 不光得了钱,还让他免费看了一出一直以来期待的好戏,唐昭挨骂也挨的有价值。 接下来的牌局绮岁像是有意和梁涉川做对,以她的手气不应该连输三场。 游艇在海上漂了很久。 夜色阑珊,暗光下的天色蒙着美丽的落影。 众人登上甲板,由侍者在各处递送酒水,白天最寂寥的地方被热闹填满,前端灯火辉煌,欢笑不绝。 刚吃过船舱内的晚餐,绮岁在暖房内坐不住,趁着梁涉川和别人交谈的时间偷跑上来,才终于摆脱了他一会儿。 侍者送来一杯红酒。 绮岁没有晕船的毛病,可在海上漂久了还是会不舒服,灌下一口酒,微涩感停在喉间。 “喝这个吧?”唐昭从一旁出现。 由于灯光都布在甲板前,后端则只能由船舱内的微光照亮,四周黯淡,又是在海上,视觉感减弱大半。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跟陈策在一块玩儿吗?”绮岁瞧了眼唐昭手里的果汁。 她哪里是会丢了酒,转头喝这种东西的人,到底是唐昭对她了解太浅。 他腾不开手,以往标志性的挠头动作也不能做,“陈策哥说让我来给你送果汁的。” “有病。”绮岁脱口而出,把唐昭吓到,她扯扯嘴角,转而揉了把他的头发,发质细软,手感很好,“我不是骂你,我是骂他。” 眼神也像看待弟弟般的慈爱。 绮岁把酒放下,照顾唐昭的心情将果汁接过来,“那我就尝尝。” 她仰面,素白的指头掐着玻璃杯,手腕淡青色的脉络有凸起,妆容寡淡,侧颜却纯净,半点不逊色浓妆时的媚色。 轻浅喝了口果汁,皮下缓慢滑动。 绮岁在鬓前总是会余着一些绒毛碎发,来遮挡不太完美的发际线,光是这点小心思,唐昭看了都觉得喜欢。 “你笑什么?”她喝完睁开眼睛,便看见唐昭在低头傻笑。 他被问的一愣,抿着唇不敢答。 绮岁突然拉住他的领口,将人拖近,咬文嚼字道:“我听说,沅姨要把你介绍给我?” 第63章 这里不是你的地盘 甲板上温度骤降。 连船舱内都没能幸免,梁涉川和别人聊完天,一转头就找不见绮岁,转了两圈,被陈策告知她上了甲板。 为了将一个未婚夫的体贴尽显,他还特意带了外衣上去。 却撞见绮岁和唐昭耳语的一幕。 梁涉川轻声慢步,巨大的风声和海浪掩住他的脚步声。 走到能听见他们交谈的范围,他停住脚。 唐昭太年轻,或者说太稚嫩,经不起绮岁这种情场老手的一句撩拨,她将他的心思摊在青天白日之下,加重了他的忐忑和侥幸感。 忐忑会被拒绝,侥幸能得青睐。 心脏砰砰跳着,大脑每秒钟都在缺少氧气,他屈伸着发软的指头,“我……沅姨只是开玩笑的……而且川哥不是你的未婚夫吗?” 他想说他不敢。 绮岁看出来了,她扯着他的领子贴的更紧,这张干净的脸处处透着青涩。 她弯着眼睛,余光向着不远处的黑影瞥去,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可是……”字音娇媚:“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眼尾在飘,像抓不住的风, 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唐昭脑子里的烟花还未完全盛放,就被一阵裹挟而来的风给吹散,紧贴在怀的女人身子骨软,被猛然拉扯开,几乎倒进了梁涉川怀里。 他不知该看谁。 自己像是来自取其辱一般,担心绮岁会被冻着的时候,她却靠在别的男人怀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在聊什么呢?”梁涉川掐的绮岁皮肤疼,她皱起眉头,仰面看着他紧绷的唇线,清瘦喉结滚动下,吐出骇人字眼,“有这么高兴吗?” 这个问题他白天就问过了。 晚上,绮岁还是一样的回答,“没你在,当然高兴。” 她奋力将手抽出来,惯性下撞到护栏,双眼无辜灵动,补充道:“不过现在你来了,就不高兴了。” 她还真是不怕死,甚至唐昭,也半点没露怯。 这一片偶尔走过来一个人,与前端的喧嚣形成对比,可恰巧是人少,梁涉川的脸面才不会太难看。 “现在聊完了?”他放松面目神经,“可以回去了?” 护栏后就是没入黑暗的海。 波光粼粼,又暗藏危险。 绮岁又往护栏上挤了挤,远离梁涉川,“待会就靠岸了,我还想多吹会儿风呢。” “把衣服穿上。” 还是她白天的那件针织衫,轻薄,不遮风。 可总比现在细带的银色长裙好,尤其是在唐昭眼下。 绮岁嫌弃地躲开,“用不着,我不冷。” “我说穿上。”梁涉川强迫性地将衣服搭在绮岁肩上,在她试图挣脱时扣住她的肩膀,“生病了怎么办?” “我没有那么娇贵。” 唐昭不言不语,清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直到绮岁老实下来,他才被梁涉川盯上。 跟外人说话,他永远都是一副冷淡嗓子,“你还站在这干嘛?” “我……” “这是你的地盘吗?”绮岁开口为唐昭说话,“人家想在哪儿在哪儿,这你也要管?” “再问你一遍,进不进去?” 冷硬硬的语气,绮岁更不适了。 她听好话都要考虑半天的人,怎么可能会低头,像反扑的小动物,眼神和肢体都在叫嚣,“不!去!” 冷风宛如在海水里泡过,清咸又湿冷。 吹过时绮岁不自觉抖了下肩,再抬头,梁涉川已经迈开沉重地步子往船舱里走。 甲板上的剪影凄清,人走远了,周身的气压还是低的不行,令人胆寒。 绮岁出了下神,由唐昭清冽的声音唤回:“川哥没事吧?是不是生气了?” “不用管他。” 船舱里越来越多的人出来看风景。 夜晚的海面不似白日的绮丽,更干净,更轻缓,因为有风的缘故,温度的确是刺骨的。 静默着站了会儿,绮岁忽然将胳膊架在护栏上,她拖着下巴,感叹道:“要是能抽根烟就好了。” “我帮你去拿?”唐昭歪头,看着她的侧脸。 “好啊。”她指指甲板前端,“记得去找秦绻要,我只抽她那个牌子的。” “好,你等会儿。” 唐昭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要为她效劳,绮岁不必排斥,可惜她不是真的想抽烟。 唐昭刚走,她小步回到船舱内,由于大部分的人都在甲板上狂欢,船舱成了人最少的地方。 沿着小隧道找到白天组牌局时的暖房。 那里温度适宜,暖风要比冷风更让人舒适,风景虽美,到底还是狭小的房间,更有安全感。 暖房的门没锁,绮岁推开门,梁涉川就坐在中间,手指间夹着一副扑克牌,循环打圈。 绮岁进来,他程序化的动作戛然而止。 门被她上了锁。 梁涉川冷笑挂在嘴角,不咸不淡道:“不是喜欢跟那个黄毛小子一起吹冷风吗?还进来干什么?” “吹久了,偶尔也想进来暖和暖和。” 船舱内的底板很空,高跟鞋底敲上去,响声空洞。 近了,绮岁银色的裙摆和脚背上缠绕的鞋带晃在眼里,每一帧都又纯又美,像是催化剂。 她细软的腰肢轻折,堂而皇之地坐到梁涉川腿上,胳膊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轻吊上去。 “怎么?”他扶住她,远离身旁坚硬的桌板,“觉得唐昭没意思了?”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吗?” 绮岁轻咬声线,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就那么亲了上去,不偏不倚,是梁涉川温暖的唇角。 以他的反应速度,怎么样也是可以躲开的。 微妙的化作作用在升温,扶着腰的手改为捏,围困的绮岁左右难逃,她强装冷静,“这里可是船舱……他们待会就回来了。” “我看谁敢进来。”微小的音色有一丝慵懒,梁涉川臂力苍劲,捏着她的腰生生改了坐姿。 绮岁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 梁涉川下巴的那块骨头硌在她的肩颈,他闷声道:“你不是喜欢刺激吗?” 暖房在船舱内是单独隔断出来的一间。 隔音效果并不好,尤其是四周处于安静时。 唐昭拿了烟回来找绮岁,路过暖房,脚却再迈不动一步,不知不觉中,手上的烟被捏了个稀碎。 第64章 真是委屈大小姐了 游艇靠岸的时间在午夜十一点钟。 潮水涨的厉害,海面的浪潮逐渐汹涌,再徘徊下去只怕一时半会也难停住。 来时都是分批次上船,离开时却全部拥堵在了出口,推搡打闹,乱作一团。 绮岁喝了点酒,好在待会有梁涉川开车,并不着急,她被他紧紧牵着,站在出口旁的护栏内。 腰沿着尾椎骨的酥麻都未减,尤其是还依偎在梁涉川怀里装恩爱,这点更让她难受。 “你别靠这么紧。”绮岁蹭着护栏躲开些。 梁涉川收敛许多,只牵着手。 轮到他们下船时,取烟未归的唐昭才迟迟赶来,他跑的气喘吁吁,扶了下护栏边,像炫耀似的举起烟盒,“岁岁,烟……” 吞咽了口干涩的嗓子。 “烟找到了,”他断断续续着:“但是刚才回去,你就不在那边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刚才在做什么,只有绮岁和梁涉川两个人知道。 心虚感油然而生,她尴尬地笑起来,接过烟,“谢谢啦,害你跑来跑去,都没时间跟他们玩。” “没事的,反正下次还有机会。”唐昭像是真的没心没肺,歪头看着梁涉川,“川哥下次也会来吗?” 如果不是他眼神纯净,模样明朗,他真的会以为他是在挑衅。 “你想我来?”梁涉川吐字冷峻。 唐昭用力点头,“当然了,虽然川哥脾气不好,也不参与我们,但是还是很高兴见到你的。” 就是这个人,在他面前,打绮岁的注意,现在还敢说这种话。 “我不高兴见到你。” 梁涉川直言不讳。 绮岁碰了下他的腰,对着唐昭笑道:“先下去吧,大家都走了。” “好。” 唐昭走到了他们前面,他沿着边走,扶着把手,台阶两旁的护栏不像在甲板上那样安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走下两节,往下望还是黑黝黝的海水。 被夜晚吞噬了原本的颜色,波动中,如同吃人的怪物。 梁涉川紧跟在唐昭后,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转身用忧愁的语气说:“我好像有东西忘在船舱里了,我回去拿一下。” 往上走,梁涉川就要让开一些路,他偏头,脚步也小。 唐昭在狭窄的空间里走本就不方便,只好改为侧身,与梁涉川同一个阶梯,他下,唐昭上。 两人错开的刹那,梁涉川脚下鬼使神差的踢到了什么,身形摇晃,下意识要抓扶手,却忘记了唐昭的存在,刚碰了下他的背,人便直直翻过护栏,掉了下去。 人体落水的声音沉闷,溅起浪花。 走下游艇的人群闻声回头,蒋沅作为领头自然最为紧张。 胆寒一秒,落入浅海中的唐昭不会游泳,手脚扑腾了几番,呼救声淹入水中,呛进他的肺腔。 变故来的突然,可绮岁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是梁涉川推了一把,唐昭才掉了进去,她瞪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梁涉川拧着眉,“什么我干什么?” 他是当事人,最清楚自己那点碰触的力气,还不足以把唐昭推下去。 绮岁没时间听他狡辩,“别说了,先下去救人!” 那边蒋沅已经叫出船舱上的搜救员,朝着唐昭落水的地方抛了救生圈,水性再好的人也比不过专业的,还轮不到绮岁,搜救员便跳下了水。 她被梁涉川拉紧,不准她靠近护栏,“已经有人下去了,你着什么急?” “放手!他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你就这样报复人?”绮岁甩开他,气息冷冰冰的,“我刚才已经去哄你了,还帮你……” 她喘着破碎的气。 说的喉咙阵阵哽咽,半个字也出不了。 但梁涉川知道她指的什么,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何必在事后给自己立牌坊,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行啊,这么快就开始替他说话了,刚才还真是委屈大小姐了。” 他甩开绮岁,快步越过人群。 - 蒋家别墅。 二楼客房外,私人医生刚给唐昭开了药,“呛到了些海水,好在肺部没有受损。” “没事就好。”蒋沅松了一口气,等她送走医生回来,绮岁还站在房间外。 走近了,她细声询问,“怎么不进去看看阿昭?” “不好意思。”绮岁老实答,毕竟梁涉川推他,是她亲眼看到的事实,她也不想替他道歉。 “你还会不好意思?” 房门虚掩着,任何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杯子摔碎,自然也听得到,蒋沅和绮岁对视一眼,她推推她的肩,“进去看看吧,这事是不是小川做的先不说,就算是,阿昭也怪不到你身上的。” 没有斟酌太久。 绮岁点点头,敲了下房门,“阿昭,你还好吗?” 被咸涩的海水呛了很久,唐昭的喉咙有损,出声时沙哑又脆弱,他咳了一声,“我……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你方便吗?我进去帮忙收拾了。” “嗯。” 来时的衣服湿透不能穿了。 是蒋沅随便拿了换洗的衣服,纯白色,没有男女之别,只是白色将唐昭的脸色衬托很是虚弱,就连眼里都是涣散的,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 绮岁很少对人温柔,这却破了例,对唐昭温柔笑了笑,半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还难受吗?好像喝了很多海水,要是感冒发烧要早点跟沅姨说。” “还好,只是有些冷。”唐昭说着裹紧了身子。 他由高到低,欣赏着绮岁脊背上骨骼的走向,她的裙子贴身,将曲线完美描绘。 藏在棉被下的手攥紧了,他用气声轻笑:“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川哥不会担心吗?” 绮岁拾掇的手顿了下,继而仰起干净的脸。 这里不是船舱,更不是湿冷的甲板上,光线充足,细看,她淡雅却精致的妆,竟然有几块斑驳,是被水擦过,补妆工作没来得及而至。 唐昭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站在暖房外的时候,听的一清二楚。 “阿昭,你老实告诉我,你掉下水,是自己不小心,还是梁涉川推的?” 她字正腔圆,和出现在晚间的新闻台时腔调一致,很有感染力。 唐昭眼神摇晃,却是因为恐惧,他紧着后槽牙,不出一字。 第65章 不用为了我和他吵架 “当时的情况……” 唐昭的紧张程度呈现在方方面面,白炽灯打在他的脸颊上,连皮肤都是透明的,脆弱的像张白纸。 他低头捏着手指,堪堪挤出几个字眼,“我确实也分辨不清了,可能是脚下打滑,不小心掉了进去,跟川哥……” “他不是碰到你了吗?”绮岁随便收拾了地上,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继续追问:“你没感觉到?” 唐昭茫然摇头,“可能真的是我不小心……” 欲言又止的状况是绮岁最不喜欢的,但她更不想靠自己的判断冤枉好人,眼神干净了些,“你如果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她也并不想追究了。 无论是不是梁涉川的错,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也已经认定了是他,好在唐昭安全,这事才不会闹的太大。 绮岁才起身,唐昭拽紧了衣服,哑着嗓子喊她:“岁岁,你不用为了我跟川哥吵架,我听说他其实脾气不好,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不是说落水跟他无关吗?” “我......” 他一个男人却总是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可怜样儿很重,绮岁可没有爱哄人的癖好,她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早点睡吧。” - 凌晨的出租车很少,蒋沅便派司机开车送绮岁回平潮公馆。 到公馆时里面还亮着灯。 两三个佣人,包括管家也在,都在忙着收拾满地的瓷片,入口处一片狼藉。 瓷片上的花纹很眼熟,绮岁多看了两眼,分辨出是每天摆放在入口处的柜中的花瓶,放了好些年,还是梁珏山前两年在南方淘来的。 “小小姐。”管家回身看到绮岁,“你可算回来了。” 困倦感使得她精神萎靡,眼皮沉重,只想去睡一觉,轻轻应了声便要上楼,老管家却快步追了上去,并嘱咐绮岁小心脚下。 他淡着声,尽量不让绮岁觉得烦,“小小姐,你们又吵架了?” “怎么了?”她小步越过脚边的瓷片。 那东西虽然脆,可划到脚,也够疼的了。 管家看看地上,又看看楼上,“东家刚回来就把花瓶给打碎了,又一直闷在书房,我怎么叫他都不吭声……” “记得让他赔。” “什么……” 停在楼梯口,绮岁半耸拉着眼皮,指了指地上,语气很淡:“花瓶,很贵的,记得让他赔。” 说完潇洒地转身上楼。 老管家面如死灰,收拾干净也快到了准备早饭的时间,他干脆不睡,一直守在梁涉川房外,等早餐准备好,才敲门把他叫出来。 梁涉川在书房将就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不想让管家为难,直接说:“我换了衣服就去吃。” 餐厅的气压创了有史以来的?新低。 往常就算是绮岁故意找茬和梁涉川吵架,都没有这么紧绷过,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其他食物一概不碰。 一杯牛奶快喝完,绮岁忽然穿着睡裙下楼,睡眼朦胧,看不清左右,她才踏进餐厅一步,梁涉川便重重放下牛奶杯,一言不发地离开。 从绮岁身边走过,一眼也不看她,她照样没心没肺地坐下吃东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吃完上楼补觉。 公馆内的氛围焦灼不堪。 梁涉川也犯了夜不归宿的大忌,老管家提心吊胆想着要怎么帮他跟绮岁圆谎,她知道,却不闻不问。 要做早间新闻,绮岁起了大早,走去停车坪的路上遇到一晚未归的梁涉川,两人擦肩而过,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绮岁是骄傲的孔雀,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梁涉川回去时被老管家截住,他这两天为他们的事,头发都熬白了好几根,黏在梁涉川身后上楼。 语重心长道:“东家,你昨晚去哪儿了?” 梁涉川开着门,听管家说话,自己自顾自地换衣服,解开袖扣,“谈事情,太晚了就在酒店睡了。” “你下次有事情不能回来,提前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不然绮岁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交代……” “她问了?” 领口处的扣子很紧,越解越烦躁,直到听到管家说:“没......她说......随便你。” 连着丝线,纽扣被拽下来,可怜地躺在梁涉川手心,他喘了口粗气,“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好。” 管家应承着,顺带帮忙把门给带上。 还没走多远,房间内便传出一声物品落地声,他摇摇头,不敢再近半分。 - 流动性新闻播报绮岁做的很好,很快被提拔接手了一档专业性极强的经济新闻,和她搭档的恰好便是谢顷河。 却也只止于工作关系,不冷不热。 比起原来的工作,现在的固定节目要轻松不少,绮岁仍然有大把时间吃喝玩乐。 作息时间不同,细算下来,梁涉川因为赌气,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和绮岁同桌吃过饭,顾也看了都心急如焚。 他开车转过平潮公馆的最后一个路口,眼神有意无意在打探梁涉川的心情,他今天还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师哥,明天没有什么事要处理,要不你带绮岁出去走走?” 那个名字实实在在触动了梁涉川的敏感神经。 他蓦然睁眼,深邃凌厉,“你很闲?” 顾也要注意路面,还要挖空心思去想办法让他们和解,精神高度紧张,“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们怎么了?” 简直是送命题,他扯动嘴角假笑一番,正要补充,车子快开到公馆门口时被一辆陌生车子堵住,这条路并不窄,要行驶过去是没有问题。 可顾也是要把车开进去,那辆车便是在堵路了。 他将车缓慢停住,张望道:“这车没见过啊,怎么堵在门口?” 话音才落,绮岁从陌生车辆的副驾驶上下来,一举一动都格外招摇,这不是第一次有别的男人送她回来,却是第一次被梁涉川撞见。 绮岁弯腰冲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很快露出甜美笑意,她刚走了两步,车里的男人忽然追出来,像邀功请赏似的掏出一只盒子。 男人的面孔陌生,却又似乎见过,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也只有那批人,才有胆子站在家门口,跟绮岁纠缠不清。 顾也等了许久,等到男人拿出盒子里的手链帮绮岁带上,她踮脚凑近男人的脸颊,距离近的快要亲上去。 “顾也。”梁涉川目视前方,冷声冷气出了一句:“撞上去。” 第66章 你好大的本事啊 车头和车尾相距很短。 顾也还存有一丝理智,他僵直打转脖子,去确认梁涉川的话,“师哥......这不好吧?” “让你撞就撞,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他那个车好像不便宜......” 不远处的两道人影还在耳鬓厮磨,也无人注意到跟进来的这辆车,梁涉川深呼吸:“我能赔不起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顾也点头,将车倒出一些,模拟出如同追尾的意外,他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撞击声在耳边炸裂,前方车辆的车尾灯闪烁几下,明明灭灭。 车头和车尾一块都不可避免的凹陷下去一块。 顾也惯性的前倾一下,坐正后,严肃问:“这样......可以吗?” 不等梁涉川回答,站在公馆门口的两人已经停止了“感情培养”,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爱车被撞坏,恍惚前进一步走来。 “师哥......接下来怎么办?” 梁涉川整理衣袖,半开车门,他面色慵懒冷淡,一点不将这出自己教唆的事故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你跟他协商,我先回去了,该赔多少钱就赔。” “可是我......” “哦,对了。”他顿住即将伸出去的第二只脚,“再顺便警告他,下次再敢来,撞的就不止是他的车了。” 和那个男人擦肩而过,梁涉川一步不曾停留,径直赶上去找绮岁,他忍她够久了,一个唐昭而已,哪里值得她摆这么久的架子,天天变着法的让他难堪。 绮岁慢悠悠地晃荡在碎石小路上,毫无防备的被梁涉川抓住手,狠狠拖拽着停下。 “绮岁,你好大的本事。” 抬起来的手腕上挂着崭新的手链,是刚才那个男人送的,不是昂贵的东西,却重在心意。 梁涉川从齿缝中挤出那几个字,绮岁听了神情不改,容情淡淡,连眼皮都懒得冲他抬,侧头,看着泛黄的树梢枝头,“有事没事?” “你在家门口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你说我有没有事?” 那手链叮当作响,从绮岁的手腕上滑到梁涉川掐着的虎口,冰冰凉凉,他碰到就来气,强硬地要扯下去扔掉。 绮岁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想阻止却已经晚了,手链生生被梁涉川拽断,手举过头顶,让绮岁怎么折腾也摸不到。 她气红了脸,喘着短气,“那是我的东西,你讲不讲理?” “你想跟我讲道理?” 梁涉川被气笑,手往后一挥,断掉的手链被抛出,落在小路两旁的草地中,范围巨大,想找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绮岁咬着牙,愤愤不平:“你不要脸。” “我哪里不要脸?”他空了手,能继续禁锢住她,按着人在原地,“你带别的男人到家门口,我还没有骂你,你倒是会倒打一耙,送你个破玩意就当宝贝儿了?” “关你什么事?” 她还在跟他撇清关系。 这附近刚撒过水,湿意中浮动的草香黏腻。 梁涉川止了下呼吸,声线冷沉,“你说关我什么事?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拉着别人在我眼前晃,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是要浸猪笼的知不知道?” 绮岁哭笑不得,“好啊,你抓我浸猪笼吧,只要我多活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诚心如意的。” “他们有什么好?” 这句话问的尤其认真,仿佛是真诚的在寻求答案,语气温柔,要不是她了解梁涉川的为人,还真以为他是爱自己。 她倨傲地抬起头,“反正比你好,比你体贴,比你温柔,比你说话声音小!” 梁涉川眯起眼,似笑非笑,“你有病吧?声音小算什么好?” “他们还不会骂我有病。” “你安分一点,我也不会骂你。” 口气像是施舍,绮岁最不需要的就是施舍,她偏过头,“之前不是说好了,只是表面上的关系,现在何必装的好像很在意我的样子,梁老板,你入戏太深了。” 当初那样的话的确是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不假。 可现在计划有变,掺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究竟是局中人还是局外,分不清楚。 梁涉川的迟疑结束,他的声音缓慢而沉重,缠绵似的叫出绮岁的名字,“我考虑清楚了,既然要跟你结婚,过一辈子,何必弄的像仇人一样。” “就这样?”绮岁觉得好笑。 他摇头,“不止,我们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还回到以前那样,行吗?” 果然,每每提起订婚之前,绮岁的戾气和羞愤是从骨头缝里流淌出来的,她是个憎恨欺骗的人,尤其是爱人的欺骗,而梁涉川,恰巧两样都占了。 她只字不语,让面前的人享受眼神的凌迟,转身想走又被梁涉川从背后抱住。 绮岁能看见他的侧脸,明朗清晰,呼吸薄弱,手臂有力地箍住她的腰,“骗你是我不对,我现在跟你道歉。” 打一巴掌再给甜枣,这事他做的得心应手。 绮岁拼尽全力从梁涉川怀里挣脱,她退后几步,红着眼睛瞪他,“我们之间,只有那件事过不去,你如果不提,我就想不起来,也不会计较。” “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他想问她还要怎么样,想骂她不知好歹,恶劣的措辞现在不能用,要通通憋回去。 “我也可以不接受你的道歉。”绮岁毫不留情地骂回去。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的事多了,你能照办吗?” 她鬼主意再怎么多,不过是些整人玩的把戏,在梁涉川眼里一律降级为小孩子过家家,从不用放在眼里,考虑完,他凝重地点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 “用不着。”绮岁伸出手,指着身旁那片草地,“先去把我的手链找回来,并且要完好无损的。” 梁涉川温和的脸色顷刻绷紧,“那是别人送的,大不了我再送你一条。” “你刚才还说要照办,我就要自己的,谁稀罕你的臭钱。” 是不稀罕,不稀罕最好,他摊开手掌,面无表情,“好啊,不稀罕的话把你之前输给陈策的钱先还我。” 绮岁没想到他会这么一毛不拔,用气声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跑。 第67章 看他还有多少耐心 深秋时有一场特级台风会降临京都。 这是从林款款嘴里听说的,她调到天气台后每天都会和绮岁提前分享天气情况。 管家早早的将名贵花草搬到花棚内,预防这场台风,并且在早餐桌上不停地唠叨要绮岁早点回家。 她吃完一颗水煮蛋的蛋白,蛋黄放在盘子里,不耐道:“秦绻今晚在城南的酒吧开业,请我去捧场,就不回来……” 一句话卡了碟。 梁涉川忽然伸手捞走她不吃的蛋黄,很迷你的一颗,他一口吃完,津津有味,“酒吧而已,有什么好捧场的?” 自从他单方面宣布要和解之后。 不光吃饭时会迎着绮岁的口味,就连她上班都会抽时间接送,在外人看来体贴入微,可在绮岁眼里,就是别有所图。 她眉尖微皱,基本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说酒吧的事,“你就这么喜欢吃人家的剩饭?” 梁涉川不否认,理由是:“浪费不好。” “也是,你一个从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是应该节约粮食。” 比之前压抑的气氛更怪异的是,无论绮岁用什么难听的话堵他,让他面上无光,他都不会生气,总是淡如水地冲她笑。 这样的转变,老管家和顾也都目瞪口呆,还在背后讨论过,梁涉川是哪根筋没搭对。 四五点钟,台风掐着点登陆。 乌云朵朵压在上空,将光遮的不泄一丝,地面的尘土被风卷动,和落叶一起形成了无数个小风旋。 绮岁结束工作走出大楼,风衣的一角便被掀起。 恶劣的天气情况下出租车变得抢手,她等了好长时间才打到车,城南又远,到秦绻的酒吧时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台风大作,刚开业的酒吧门也不得不关上,里面的热闹却半点没受影响。 秦绻做老板,有很多事情要忙,来不及招呼绮岁,她只能先找到有熟人的位置坐下来,沈家两姐妹两张嘴,吵着今晚哪个驻唱歌手样貌优越些。 有唱歌的地方就不能少了萧长勤。 他凭着自己跟秦绻那点不咸不淡的关系,带了整个乐队来演出,从后台跑过来,坐在绮岁身边。 左右张望完,随口问:“款款呢?怎么没带她来?” 绮岁一点也不奇怪他会这么问,安的什么心,昭然若揭。 她伸出指头点点他的脑门,“我是你用来把妹的工具吗?你就算把妹也别盯上款款好不好,人家跟我们不一样。” “她又没多长一只眼睛。”萧长勤拖着下巴,仔细思考,“难道她是兔子精幻化人形?” 绮岁憋了口气,上下循环,汇成一个字:“……滚。” 坐在一旁的沈家两姐妹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妹妹伸长了脖子,古灵精怪的,“把什么妹?看我行吗?” 他们玩笑开惯了,都见怪不怪的。 萧长勤一甩手,“边儿去,我认真的。” “谁都行,就是款款不行。”绮岁下了最后通牒,也不想费功夫跟他争辩。 窗外黑透,酒吧内场的灯光纷呈,折射在四周,落在她背后,头发也染了五颜六色的光。 有些杂乱的歌声从音响里跑出来,迷惑了大半的听觉。 萧长勤只好靠近绮岁一些,贴耳问:“为什么不行?你还能限制人家的恋爱自由不成?” 绮岁白他一眼,“你自己说说,你那些前女友多的都能开一个学校了,专门教像款款那些无知少女,怎么辨别你这种渣男。” “怎么能这么说……” “滚,再废话拔了你的舌头。” 台上那边正在催萧长勤,他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我不管,我追定了,你别在款款耳边说我以前的事就行。” 这回绮岁骂也懒得骂了,翘起鞋尖踹了上去,正中小腿,痛的萧长勤连忙跑开。 今天一见,听了这些话,绮岁才真正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事,起初只当玩笑话,没想到萧长勤却是认真的,倒伤了脑筋。 秦绻抽空过来时绮岁还在发呆,她抢过她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发什么呆呢,陈策跟唐昭他们在楼上玩,你们也去吧。” 绮岁兴致不高,“算了,我听萧长勤唱完就撤了。” “别啊。外面台风那么大,出租车都不走了。”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漫天的沙土模糊在窗子上,夜晚的星空灰蒙蒙,像是牢笼。 秦绻靠在吧台,低头看绮岁,小声询问她:“怎么?又跟那尊佛吵架了?” “高兴的场合,别提他。”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台上萧长勤和乐队已经准备完毕,他弹出第一个音节,那是流行民谣的年代,赋予灵魂的音符和歌词中的故事,在这里大多人听来都是无病呻吟。 因为是萧长勤,大家才都给了面子,捧起场来,氛围很快变得和暖。 绮岁也看到台上去,灯光很朦胧,浅浅暗暗,像是唱进了心里,照进了心里,模糊不清。 她突然说:“他最近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我暂时可能不会再跟他提退婚的事了。” 秦绻的诧异通过五官全然表现,毛孔都张开不少,“岁岁,你忘了他以前……” “我记得!”绮岁缓慢眨眼,光合柔软,“我也没有原谅,我只是不想折腾了,很累。” “不后悔?” “暂时不后悔。” 劝说放现在很是苍白,秦绻干脆换了别的方式,她靠近绮岁身边,声音融化在歌声中,“那我们来打个赌,你现在让他冒着台风来接你,你看他会不会来?” “这有什么好赌的,来了又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 “看他有多少耐心和真心,何况,你不是也咽不下那口气吗?” 光影有一半留在绮岁美艳的侧脸,剪影朦胧,她想了很久,复又望了眼窗外肆虐的风和暴雨,才拿出手机,给梁涉川发了信息。 手机在吧台上亮起来。 不需要解锁,就能看到信息内容:【我在秦绻的酒吧,现在来接我,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千分之一。】 很小女孩的口气,宋温煦看完笑起来。 ”在笑什么?”梁涉川从洗手间出来,将手指擦干,歪头看向手机,眼中的温和失踪。 “这么快就上钩了?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68章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待看清绮岁发来的信息。 梁涉川拿下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收了手机,不为所动道:“谁知道又在打什么鬼注意,再找不出比她还精明的女人了。” 宋温煦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来,反讽道:“可她女人,再精明的女人一旦对你动了真心,也会变成傻子。” “绮岁不会。” “她会的,不然来打个赌?” 外套穿好,他还要赶着去接绮岁,却不显匆忙,平静而淡然地看着宋温煦的眼睛,回答她的问题,“没什么好赌的,她要是信了当然最好,不信我也会想办法套话的。” 微薄的眼皮稍眯了下,宋温煦笑道:“你有办法就好。” “好了,我要去接她了。” 台风和暴雨夹杂在一起,天灾的力量无法忽视。 街道上除了零落的几辆车子外,没有行人,路面的广告牌在风中摇摇欲坠,枯叶散落了一地。 这种情况撑伞没有半点用,梁涉川只能淋着雨去找车子,雨水如注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运作的疲劳,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他只能降低车速。 路上每一辆车子都是小心翼翼行驶在风雨中。 树枝被风吹断,挡住一半的路面,不远不近的一段路上崎岖坎坷,足足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能耗尽人全部的耐心。 梁涉川将车停好,各处车窗上涌动着水流,空气清冽。 他给绮岁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准备打第三通时她自己先回了过来,那端的音乐震痛耳朵。 梁涉川不自觉拿远了些。 蹙眉听着她说:“我要等会再走,你在外面等会儿,不准进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等多久?”他嗓音凉了。 绮岁站在二楼的窗口,密封的玻璃窗外风声大作,偶尔伴随着几道惊雷,刚行驶至楼下的黑色轿车孤零零的亮着灯。 她看不到梁涉川坐在车里是个什么表情,总之不会太高兴,语气不变,“不知道,玩够了就回去,你就一直等着吧。” 言罢,天空闪过惊雷。 将绮岁吓得不清,险些惊叫出声,出口的紊乱气声倒是被梁涉川听到,他的嘲笑隐约在耳,“总要有个时间吧?难不成你要玩到明天早上,我也要等?” “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 “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雷电有感触似的,绮岁每每开口刁难,就会恰巧闪过,稍纵即逝的青白色光从她视线内闪过,宛如漆黑的夜破裂出巨大的口子,雨水和风顺流而下。 她掐着手指,心口起伏很重,“当然有,你想让我接受你的道歉,那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闪电划过,接踵而来的雷声让她瑟缩了下肩膀。 梁涉川从窗外往天上看,调笑道:“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可绮岁才不管,蛮横无理道:“我不管,你等着吧。” 挂了电话气喘吁吁。 最后一句话音量没有刻意收敛,反而引得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陈策摇骰子的手顿住,怔愣完开口道:“让谁等着啊?” “还能有谁?”秦绻吹了吹指甲,跑到窗口,果然看到楼下停着梁涉川的车。 她感叹完,唐昭也跟着看过来,抢先去猜:“是川哥吗?怎么不让他上来?” “上来?” 秦绻搭着他的肩,“他上次敢把你推海里,这次就敢把你扔下去,你不要命啦?” “别提上次的事了。”绮岁收起手机,只是在窗边站了会儿就冷的不行,颤着声线,“唐昭说了不是他,他也没那么无聊。” “呦,这你就信了?” 他们三言两语闹起哄来,最后还是将火引到梁涉川身上,还有人提议借绮岁的手帮唐昭出气。 她没有不答应,也没说答应。 毕竟让梁涉川从市中心冒着台风赶来,又把他晾在车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折辱,再重,她没有把握。 秦绻撞了下唐昭的肩,疯狂给他递眼色,随口问:“这事还得问阿昭的意思,他想怎么样?” “我?”唐昭指了指自己,摇头否认道:“掉海里那次跟川哥真的没关系的。” “怎么跟陈策混这么久,脸皮还这么薄?” 深觉得他无趣,秦绻摆摆手,将目光放在绮岁身上,“岁岁?你说呢?” 包间内很吵,耳边循环着噪声和嬉笑,五颜六色的灯光斑点在摇晃,绮岁头晕目眩,转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路灯杆在台风中甚至有些不稳。 时间愈发晚了,外面恐怕没有什么人。 那辆车里,梁涉川却没有再打一个电话来催促。 她低头,苦笑:“说什么?” 看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心软了。 哪怕梁涉川这半年来没少对她严厉呵斥,冷言冷语,有时甚至用难以入耳的词汇来辱骂她。 可只要想到放他一个人在风雨里这么久,心就软成了一团绵砂,被情绪捏成任意形状。 没有被其他人的话教唆,绮岁忍不住心下的焦灼,她站起来,想要越过秦绻出去。 她忽然拉住她,眼神凝重,摇头劝阻:“别这么沉不住气好不好?” 两人之前商量好了,想要挫挫梁涉川的锐气,就先让他等三个小时。 这才过一半,他还没走,绮岁倒先坐不住了。 “我去洗手间。”她淡声解释。 秦绻的手没放,“少骗我,一看你就是要下去找他,这才第一关你就过不了了?怪不得给他欺负。” 他们的争辩声给陈策那伙人听到。 他举起手,将绮岁推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叫唤两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现在川哥就在楼下等岁岁,咱们猜猜他能坚持多久,下注下注把身上最贵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们聚到一块玩本来就是图个热闹。 从前这种无意义的赌注也不少,更没人会觉得绮岁会不开心,她被秦绻拉着坐下,看着一帮人七嘴八舌起来。 在温室中的人自然体会不了风雨中等待者的辛酸。 绮岁心头杂乱,等待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一直到凌晨四点,许多人已经昏昏欲睡,喝醉了酒躺倒在一旁。 秦绻的意识也不清楚,她轻手轻脚站起来,悄悄打开门,没有吵醒任何人。 绮岁将门带上,昏暗寂静中,唐昭眯着的眼皮微掀。 第69章 你是什么东西? 三个小时前的喧嚣逐渐被时间磨灭。 楼下舞池内人烟寥寥,几位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还在岗位上,音量也调小了许多,再有两个小时,酒吧就要打烊,台风减弱,雨倒是未停。 走廊森暗无光,延伸到尽头,绮岁将门关好,一举一动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她这样性子骄傲的人,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心软,尤其是对梁涉川心软。 低头看着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 暴雨之后湿冷的空气似乎穿过墙,室内都染上很重的阴冷,绮岁的外套落在包间里,冷的微颤了下肩膀。 思绪不清时,身旁忽然冒出一声压抑的清嗓声。 她站住脚,缓缓抬起头,流光变幻的景观中,梁涉川倚靠着墙面,一动不动,淋过雨的头发半潮不干,眸光掩在发尾下,意味不明。 是他,没错。 可他应该老实在车里坐着,而不是略显狼狈地站在这,仿佛是在守株待兔。 绮岁眼眸僵硬,后退一步,“你怎么在这儿?” 梁涉川是有些冷到了,他碰了碰鼻尖,将那抹酸痒驱逐,声音是不健康的沙哑,“玩够了吗?” 让他在台风夜里等了四五个小时,她真干得出来,坐了那么久,腰都僵硬,再干等下去,他不是冻死,就是熬死。 左右看了两眼,绮岁拉着梁涉川躲到洗手间门口,她可不想在秦绻他们面前丢脸。 “我说的是让你在车里等,没让你上来!”她理直气壮的,刚才那点愧疚感已然不见,“你上来多久了?” “不久。”他淡声。 “不久是多久?” 他有意要耍她,舔了舔后槽牙说:“秦绻这儿真不怎么样。” 他还在这吃了一顿饭,根本没有在车里白白坐几个小时,既然没有,这份等待就是大打折扣的。 没有一头热的跑下去,是绮岁今晚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她冷哼一声:“想也是,梁老板身娇肉贵,怎么样也不可能让自己吃亏的。” 亏的她还以为他真的在雨里等自己。 绮岁恼怒不止,扭头要走,梁涉川及时把人拽回来,在车里有暖气也冷的不行,他捏捏疼痛的嗓子,“骗你的,刚上来。” “真的?” “嗯。” 绮岁大概真的会变脸,瞬间甩开梁涉川的手,宠辱不惊,“那也是你应该的,是你自己要道歉,不是我逼你的。” “我知道。”他的形象高大了不少,便显得是绮岁在斤斤计较。 她冲他撇嘴,“最近吃错药了吧你,我要回去了。” 这份善解人意和豁达让她不解,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洗手间外明亮,梁涉川笑时眼角上扬,透着很淡的温柔,“还去?不回家了?” 绮岁走了两步,回头冲他扮鬼脸,“去拿衣服,你想冻死我啊。” 她纤瘦的身影拉远,冷光模糊了棱角。 走出安全距离,梁涉川装出来的温柔和笑容全盘收回,面若冷霜地睁着眼睛,散光令视线开始失帧,模糊,只余光点在收缩。 突兀的人影骤然出现,他站直了些,近视眼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 人走近了,梁涉川才从记忆中搜寻出这张脸。 他姿势不改,甚至没把唐昭放在眼里,本以为他是要去洗手间,可人却站在面前,不再走动。 唐昭清秀的脸被光线笼罩,很是阴翳。 他微微阖动嘴巴,“川哥,在等岁岁吗?” 只有陈策那伙人才会这么称呼梁涉川,唐昭已经混到了他们中间。 “不然呢?”他语气很不好。 直觉唐昭不像表面那么单纯无害,相反,这种人反咬的那一口,往往是最疼的。 唐昭有模有样地回头看了一眼,说:“刚才秦绻拉着岁岁呢,估计一时半会过不来。” “你有事?” 这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扮猪吃老虎的人都有相同的特征,用干干净净的眼神,说最厉害的话。 唐昭摸了摸脸,眼神左右乱飘,继而低声道:“川哥,你今天是不是等了很久?” 他战战兢兢,“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怕你误会岁岁,她其实不想让你等的,只是陈策哥他们拉着她下注,赌你能等她多久,所以……” “说完了没?”很沉的斥声,梁涉川情绪中的不耐烦冲破极限,“她是我的人,怎么样也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上赶着跟我解释。” “我只是……” “还有上次的事,你别以为就那么过去了。” “落水的事我已经跟岁岁解释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但是她好像不信,所以那两天还一直抽空去沅姨那照顾我,跟我道歉。” 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在唐昭每个字眼中越来越紧绷,他肉眼可见梁涉川从起初的轻蔑,转化为不解,再然后是怒。 他手劲很大,中学的时候学过散打防身,后来是为了保护绮岁。 亲自动手打人这事,过了莽撞冲动的少年时代,就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了。 尤其是开始自己接手做生意之后。 但这次,火是从四面八方烧起来的,梁涉川捏紧了唐昭的衣领,他是身子骨轻的男人,他能够轻松制衡他。 “你刚才说什么?”强势的质问扼喉,领子勒的唐昭呼吸困难,梁涉川将他摔到墙上,“你是个什么东西,让绮岁照顾你?” 这个“照顾”之中包含太多。 只要是给他端了杯水,在梁涉川眼中就是照顾。 绮岁那么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吃个橘子都要他剥皮,凭什么去照顾个不相干的人物。 唐昭断气出声,想解释时脸上已经挨上了结实的一拳。 颧骨痛的几近碎裂。 梁涉川有身高优势,压迫感是至上而下的,他要挥起拳头,唐昭不会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包间的门推开,绮岁还在整理衣领,半抬头,茫然瞬时化为错愕。 她喊了一声,叫停了梁涉川的第二拳。 秦绻和她一块出来,又一块跑上去拉架,也只是单单将梁涉川拉远点罢了。 绮岁推拒着他的腰,将他和唐昭分开,来的时候,唐昭的嘴角正在冒出血丝,虚弱的由秦绻扶着,眼神无辜。 第70章 我可不会尊老爱幼 “没事吧?” 秦绻用指腹过了下唐昭红肿的嘴角,他痛的轻呼一声,眉角轻皱。 说上次是意外,这次她们可是亲眼看到了梁涉川动手。 绮岁不能再偏袒谁,她面色很冷,“你打他干什么?” 梁涉川铆足了劲儿将绮岁推开,挥手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唐昭。 “我没能打死他呢,偷着乐吧。” 秦绻压沉了声,“阿昭还小,你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干什么?” 生怕他再动手,绮岁拉着他的手腕,隐约感觉到上面的青筋突跳不止。 是恼怒到了极点,才会这样。 她不知道在她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是唐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触到梁涉川的逆鳞。 他阴测测地冷笑一声,像是宣判死刑的口吻:“我可不会尊老爱幼。” 绮岁后背都凉,梁涉川转而问她:“回不回家?” 问题抛来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唐昭无辜的眼神,受伤的脸,犹豫的空档,梁涉川自嘲笑笑,转头就走,步伐快的可怕。 “秦绻,你看一下阿昭,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绮岁匆忙说完,不等他们回答就去追赶梁涉川,他走的太快了,几秒钟的功夫背影都恍惚。 她叫他的名字,在走廊回荡,他听到却一下都不停。 气在心头,她追的着急,在跟下楼梯时鞋跟狠狠滑了一跤,膝盖撞到台阶的边缘。 立刻痛呼道:“好疼!腿要断掉了!” 矫揉造作地语气梁涉川不是听不出,她在装罢了,心中清楚,脚下还是停了,回头走上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冷冷睨着。 绮岁收敛委屈的脸,抬起手,“拉我起来!” “自己站起来。”梁涉川冷声呵斥回去,偏头不看她,她却扬手拽着他的衣袖,让他惯性弯腰下,被动的拉她起来。 楼下正在打扫,准备打烊。 没人会注意到走出去的两个人,绮岁猛关车门,安全带都不系,环抱胸口。 涨圆了眼睛,不由分说地质问道:“明明是你打了人,你不道歉,还摆架子?” 车身猛然颠簸过一个坡道。 绮岁没有安全带,摇晃下险些撞到脑袋,梁涉川不减速,直接骂道:“白痴,把安全带系上。” “我问你为什么打人?”绮岁抓着椅子,横眉冷对道:“人家怎么招你了?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无法无天了是吗?” 目的地根本不是平潮公馆。 在气愤下,梁涉川将车往空旷的路上开,车速划破风。 他眉间冷沉:“他活着就是招我了。” “那我活着岂不是也招你了?你怎么不里连我一起打?” 刹车声尖锐,在粗粝的荒路上响彻。 绮岁猝不及防向前倾去,这次是毫无防备地,脑袋狠狠撞上坐前的坚硬,有脑震荡的幻觉出现。 梁涉川没想到这一茬,瞳孔紧缩,伸手拽着绮岁的后衣领将人拉回来,想歪头去查看,还没看清就遭她狠狠推开,”你想谋杀是不是!” “别再让我听见你帮那个臭小子说话。” “混蛋!”绮岁捂着额头,露出半只眼睛。 “再不闭嘴我就真的揍你了。” 他还敢出言威胁,言语里冷冷的刺骨,似乎下一秒就能扬起手来给面前的女人一巴掌,让她不敢再撒泼耍无赖。 委屈起了涟漪,在心中化成水,累积上喉头,又上了眼睛。 绮岁眼中泛起水光,明亮的瞳孔映衬着梁涉川逐渐慌张的脸。 他颤动了下手指,抬起来要碰绮岁的脸,被她偏头躲过去,不言不语的酝酿眼泪。 “你是白痴吗?”这一句有懊恼,有无奈,“一直都只有你打我的份儿,你摸着良心说,我什么时候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绮岁猛地抬起头,狠狠憋着眼泪。 - 撞了脑袋,有再多的气也要先带绮岁去做检查,她全程黑着脸,回到公馆后更是将自己锁到房间里,午饭也没吃。 晚餐凄凄凉凉,只有两个人,却做了八个菜。 没有绮岁在,顾也倒是吃的很香,梁涉川瞥他两眼,回头叫管家留一份绮岁的出来,他亲自送上去。 顾也听到后狠狠呛了一下,连喝几口水才压下去。 “师哥,你最近这里是不是不太正常?” 他戳了戳脑袋。 梁涉川踢了下他的椅子腿,“你不是盼着我们好吗?” “我是盼着,可是……” “嗯?” 被这声轻微的鼻音?吓到,顾也摇摇头,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管家盛了份饭菜拿过来,都是小份,刚好是绮岁的饭量。 梁涉川顺便叫上了顾也,“你也过来,把她哄出来。” 房间内。 绮岁坐在梳妆台前,她看镜中的自己,额头那个包简直又滑稽又可笑,忍不住摸上去,嘴里不断地骂着梁涉川。 为争一口气,就算一天没吃饭也绝不服软。 哪怕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第一声是梁涉川本人,板正不变的口吻:“绮岁,出来吃饭。” 她不吭声,端着架子。 稍平息了会儿,接上来的声音变成了顾也,他油腔滑调地劝说:“岁岁,你再不出来可就没饭吃了。” “我不吃,滚远点!”她在里面吼。 “可是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不饿!” 这招效果不大,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梁涉川在外给顾也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 他一吸气,口气黏糊糊的:“你就出来吃点吧,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还有猪脚,你不是最喜欢啃猪脚吗?” 被这么一提,梁涉川脑海中立刻就有了绮岁抱着猪脚的画面,刚淡笑一声,门忽然拉开。 绮岁瞪着顾也,“你才喜欢啃猪脚,你全家都是猪脚,猪八戒是你祖宗!” 语无伦次地吼完,门砰的关上。 顾也端着托盘,抿抿唇,万分无辜地看向梁涉川,他叹气,摇头离开。 骂完之后心里是痛快,过了瘾,可半夜还是活生生的饿醒,绮岁睁眼看着天花板。 静等过十二点,她腾地坐起来,摸着夜色去二楼的小厨房。 开了一盏灯,厨房像染了一层月色,不明不暗。 有几个囤积零食的柜子,里面放的都是绮岁爱吃的,她翻找一圈,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半个头刚伸进去,一声突兀音传到她耳朵里:“找什么呢?“ 第71章 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那声音来的突然。 像是不小心踩到了绮岁的狐狸尾巴,惊的她下意识抬头,脑袋又撞在柜子上。 梁涉川本意只是想吓一吓她,哪里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绮岁慢慢将脑袋从柜子里退出来,她半蹲在地上,影子缩成一个球,仰头时眼眶微红,倔强又灵动。 “站起来,别在那装可怜。” 这个夜里房子里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们两个,像是回到了年初的冬天。 不过那时,绮岁是穿着睡裙在阁楼抽烟,他们针锋相对,互相暗地诅咒对方早点死,她被他放在护栏上,是真的以为梁涉川要把她推下楼,一了百了。 揉着脑袋,绮岁眨动眼睛,清楚自己半夜出来觅食的计划恐怕要落空,转头想溜。 梁涉川用脚尖踢了下柜门,“就这么回去不饿吗?” “看见你,气也气饱了。”她说完脚步急匆匆的,生怕自己饿到没忍住,肚子叫出声来。 “站住。” 一声呵,她端端正正的,像被点了穴,不再动弹。 回头时梁涉川背着身,冷光围困左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一天比一天瘦,抬手去开头顶的柜门,肩胛骨熨贴着衣服凸起,仿佛衣服里,只有骨架。 这两年他疲于算计,清润的面貌中混杂了阴柔,早就没有从前那么干净。 从柜子里拿了食材出来。 梁涉川靠着料理台,颠了颠手上的东西,“坐着,给你做面吃。” “我才不吃,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给我拌两片耗子药,让我一命呜呼。” 绮岁环抱着胸,模样傲娇。 “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道貌岸然的势利鬼。” 那包面在梁涉川手里快被捏碎了,他很难不对绮岁发火,“爱吃不吃,不吃还省了。” “为什么不吃?”绮岁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她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子,“我凭什么给你省钱,我就要吃。” “要吃就给我安静点。” 小厨房做了推拉式的门,隔音效果中等,门关上外面基本也就听不到什么声音。 小锅子中的纯净水在热度下逐渐沸腾,咕嘟咕嘟的,梁涉川拿了面出来放进沸水中,升腾的白色雾气晕染在他身边。 人间烟火是温暖的,就算是他这么个冷冰冰的人,也不例外。 绮岁托着下巴,在等待的过程中闻到素汤面的清香,眼睛跟随着梁涉川的走动。 面上放了几片小青菜,他明知道她最讨厌吃青菜,可每次都会放,还要逼着她吃。 “吃吧,吃饱了回去睡觉。”梁涉川敲了敲桌面。 绮岁对他蹙眉,表示不满,“你着什么急,不会真的给我下毒了吧?” “毒死你还要浪费一笔丧葬费,不值当。” “你真烦。” “你也不赖。” 虽然是在求和,可只要有争吵,梁涉川还是会不遗余力地骂回去。 绮岁又气又恼,用力下筷子,夹了一口面塞到嘴里,囫囵吞枣地嚼着,舌尖品尝到其中味道。 一口咽下去,梁涉川已经在身边坐了下来。 绮岁埋头在吃面,刚盛出来,还很烫。 每吃一口就要吹凉一些,她嘴巴小,一口也吃不了多少,速度都要比常人慢许多。 白气蒸在面部中央,更显她肌肤雪白,娇俏可人。 吃东西的时候最安静,气质沉静不少,有几根碎发飘到嘴角,她憨气十足地腾出手拨开。 昏淡的光笼罩,梁涉川坐在绮岁身边,视线也淡,仿佛不是落在她身上的,涣散中,却又好像全在她,没有界限。 他以前也经常做东西给她吃,每次都是被缠的不行了才下厨。 那时候绮岁是城堡里的公主,备受宠爱。 可他既不是她命中注定的王子,更不是为她披荆斩棘的骑士,他更像巫婆手里那颗毒苹果,色泽诱人,却内含剧毒。 绮岁一口咬下去,只怕要命丧黄泉。 被奇怪地盯了会,她捏着筷子,转动目光到一旁,对梁涉川说:“你这样看着我……好像在等着给我收尸一样。” “我是在等你吃完办正事。” 他轻笑,温声地在催促,不紧不慢,眼神专注而认真。 面香的袅袅蒸汽循环在他们中间,朦胧了彼此的面孔,心跳趋于平静。 绮岁此刻惊吓过多,筷子迟迟放不下来,嘴巴里什么都没有,她还是重重吞咽了下嗓子。 迟缓木然道:“还有什么正事?” 梁涉川饶有兴趣的笑,他垂眸,看了眼碗里,面已经吃掉大半了,说明她不会太饿了。 “吃饱了?”他问。 绮岁下意识想点头,肢体比大脑更快反应,她放下筷子,从椅子和桌子间的缝隙溜出去。 逃跑是刻不容缓的,可她那点小九九,在梁涉川面前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 他一迈腿,就将她拉在原地,像抓小鸡仔那么简单。 “我的东西可不是白吃的,这样就想跑?” “你有病吧?”绮岁自知论武力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干脆使出嘴上功夫,“又不是我拿刀逼着你做的,什么叫白吃,你才白痴。” “还敢骂人?” 反抗都来不及,脚下的失重感袭来,梁涉川双手箍住绮岁的腰肢,她的惊呼被堵住,下一秒人被放上桌子,小腿空荡荡地晃着。 羞恼之余嘴上仍然不饶人,她掐了下梁涉川的手臂,“放我下去!” 叫喊声压着,不想吵醒房子里的其他人。 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她不占优势,被别人看到,脸都要丢尽了。 睡裙的领口很低,冷白的皮肤从肩颈延伸,梁涉川的心思早飘到了别的地方,他一只手攥住绮岁两个手腕,反剪到身后。 她不过就是吃了他一碗面,他要吃的是人。 梁涉川瞳孔漆黑,晕着一团看不清的迷雾,俯身想要贴近绮岁的唇,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四肢轻飘飘的,失去力气,语气弱小:“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落脸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梁涉川齿尖的温度真实,他慢速移到绮岁耳旁,回答她的问题,“你。” 第72章 他的钱都被你挥霍了 在婚期前,绮岁把这大半年在梁涉川身上捞到的东西变现,全部汇款到一家私人医院。 用手机和对方联系完,心才稍安了些。 她躲在洗手间的隔间抽烟。 这是在电视台,会有别的工作人员不稀奇,烟才抽到一半,她刚给灭了。 隔间门外传来女人嚼舌根的议论。 言语间满是女人对女人的嘲讽:“哎,你听说了吗?就是那个林款款,昨天饭局结束……” 水龙头的流水声掩盖了部分音量。 另一人的兴趣被吊起,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看到饭局结束她上了副台的车……还……” “不可能吧?” “好多人都看到了,她这种小地方出来又没人脉的女人,想往上爬,不得有点心眼吗?” “你这么说好像是,”那人犹豫一会儿,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之前,不是有个花花公子,天天在楼下等她吗?谁知道两人什么关系。” 上次那人被绮岁教训之后就再没来过。 可他指着林款款鼻子骂的那些话,电视台里好多人都亲耳听到,流言蜚语是洪水,风浪一起,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掌控。 两人似乎讨论到让她们兴奋的部分。 语气中满满的鄙夷,“猜也知道,肯定是搭上副台,然后就把人家给撬了,这种女人多的是。” “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些话,半个字绮岁都听不下去,她猛力按下水箱上的按钮,隔间内的抽水声将门外的人吓住。 毕竟是在说别人的是非,真真假假,都会令人心虚。 绮岁推开门,门板撞了两下后停住,她在两个女人脸上看到惊慌,又在瞬间平息下去。 电视台没几人知道林款款和绮岁的关系。 除了上次替她出手打架,偶尔在餐厅一块吃饭外,她们的交集并不多。 绮岁慢慢走过去洗手,她在隔间中带出来的烟味刺到两人,“你们两个老师是谁?就教你们在背后嚼人舌根了是吗?” “我们……”开口那人掩了下鼻,“我们又没乱说。” 做主持人哪有像她这样的,时不时就趁工作间隙躲起来抽烟,她们恨不得天天含着润喉糖,就怕嗓子坏掉,绮岁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靠着洗手台,冲两人翻了个白眼。 “人家怎么样是人家的本事,换了你,别人还不一定能下的去嘴呢。” 带头说林款款是非的女人一双小鹿眼,叫人看了就怜惜。 可惜绮岁是女人,最讨厌这种白莲花的样子。 女人咬着嘴巴,气的语无伦次,“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就帮她说话。” “我?”绮岁伸手指了指自己,笑容意味深长,“实话告诉你吧,我才是林款款的后台,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就……” 她打直手掌,做划过脖子的威胁动作。 “你神经病吧!” 女人跺了跺脚,气愤地拉着另一人离开。 替林款款教训了人,绮岁莫名的舒适,转了转脖子活动一圈。 - 晚上和林款款约了饭。 除了午饭,绮岁会顾及她的经济状况,陪她吃平价的餐厅,其他每一顿都是高消费。 “岁岁,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林款款坐在二楼的露台,从上往下眺望一番,在这种地方还是会很不自在。 服务员将红酒醒上,绮岁摇头,“不是什么日子,就是觉得某人最近春光满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她对副台长没有印象,这只是第一次听说。 只以为是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罢了,如果是真的,起码比萧长勤那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红起来的歌手,好得多。 林款款还没被点醒,茫然不解,“什么好事啊?” 她一怔,竟然将火燃到绮岁身上,“要说好事应该是你吧?听说你跟川哥明年年初就要结婚了?” “你听谁说的?”绮岁满脸疑问,开起玩笑来:“我今天就拔了他的舌头。” “川哥自己。” 明明被审的人是林款款,可她却面色轻松,切开一块牛排放在嘴里嚼。 似乎是不喜欢半生不熟的食物,边吃边皱眉。 半点没注意绮岁古怪的眼神,她俯身靠近些,“你什么时候跟他聊过这些?” “上次,他来接你的时候,我碰巧看到了,就聊了两句。” “你跟他能聊什么?” 林款款的刀具顿在盘子中,垂着脑袋,眼睛却已经翻起来,不太敢交代清楚。 明晃晃的银刀抵到眼前,绮岁抬了抬手,威胁道:“坦白从宽。” “我就是问了他一点……” 私密问题。 从萧长勤嘴里得知宋温煦有特别待遇之后,她就一直等着机会亲自拷问梁涉川。 其实也就是旁敲侧击问两句。 毕竟梁涉川并不算是好说话的人。 林款款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将事实一点点告诉绮岁,“我就是上次去看演唱会,发现那个来送票的宋小姐,怪怪的,她跟川哥的眼神,不太对,所以……” “你也看出来了?” 她们都是聪明人,尤其是访谈节目做多了,对人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很有研究,懂得察言观色。 绮岁并不诧异林款款会发现猫腻,毕竟上次,宋温煦也直接承认了认识梁涉川。 她点点头,“我还发现她跟长勤哥一样,没什么名气,她却有专车接送,还以为……所以就去问了问川哥。” 这些具体细节,秦绻拿过来的资料里都有写。 不然绮岁也不能一口咬定,梁涉川跟宋温煦的包养关系。 她第一次在路边看到他们,梁涉川看她的眼神真是充满爱意和温柔。 可是后来再遇,他似乎是有所防备,便将多余的感情藏匿了起来。 “那他怎么说的?”绮岁喝了口酒。 “他说……”林款款哽了哽,“他说他的钱都被你给挥霍了,哪还有闲钱养别的女人,还说你别在外面养小白脸他就谢天谢地了。” 这是梁涉川的原话。 没有半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绮岁捏着酒杯,几乎可以想到他说这话时候的嘴脸。 第73章 所有财产都归到我名下 吃了晚餐,绮岁在附近的商场买了一条男士领带。 她不擅长挑男人的东西,领带还是林款款帮着挑的,自己连花色都没记清楚。 换鞋时顺手放到了入口处的柜子上。 那件男士物品很难不被人发现,公馆内的佣人不会乱动这些,便一直放到梁涉川回来。 他打开看了看,是条深红色条纹的男士领带,不是顾也会用的颜色,那就不是他的了,家里也没有别的男人。 有一丝侥幸,认为是绮岁买回来,放在这里要给他的,毕竟十一月,再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 到了梁家之后,梁涉川再也没有过生日,但那个日子,只有绮岁一个人知道。 想的太多,他没察觉到自己多了丝和暖的笑。 - 公馆内日益维持的平静和安逸总是能轻易被绮岁打破。 她吵闹了十几分钟,肩上挂的包带滑了下去,半蹲在客厅入口处来回翻找,指派了管家帮她一起。 领带突然不翼而飞,打乱了她的时间。 那是打算要拿给谢顷河的礼物,赔偿之前不小心将咖啡洒在他的领带上,今天是他定的最后期限。 如果晚了,不出一天,电视台的人就都会知道她是个赖子。 谢顷河这人,没什么特点,就是爱跟女人斤斤计较。 “小小姐,真没有。”老管家无力地出了声气,“你是不是放到别的地方了?” “不可能,我根本没有拿到房间去。” 绮岁埋头找,苦叫了好几声,正泄气的时候梁涉川从楼上走下来。 他很不喜欢被吵醒的感觉,可有绮岁在,就无法避免。 “大早上的,你有完没完?” 一下来就是苛责,绮岁倒不在意这个,她忽然站起来,盯着梁涉川的颈部,那条没系规整的领带。 深红色,符合昨天林款款挑的颜色。 因为样式记得不清楚,她还不能确定就是自己买的那条,两三步冲过去,拽着梁涉川的领带仔细瞧了瞧,手感细腻,和新的没有区别。 “你这是哪来的?” 老管家还站在后面,提心吊胆地看着。 对于绮岁和梁涉川关系上的和解,他们都很高兴,毕竟谁都向往以和为贵。 可修复的再好,他们之间不过也就是一层褶皱的纸,脆弱不堪。 梁涉川绵延到今早的大好心情被绮岁浇了盆冷水。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余光瞥了眼管家,他立刻会意,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不敢逗留。 连周围的佣人也见风使舵,撤了出去。 “问你呢,这哪来的?”绮岁抓着他的领带,心急火燎。 梁涉川拨开她的手,拍平自己衬衫的褶皱,云淡风轻道:“在那边看到的。” 他抬头指向入口处的柜子,倒是诚实的很。 “你拿人家东西干什么?”绮岁心态还没有爆炸,尽量缓着声:“拿下来,还给我。” “这是领带。”梁涉川冷声提醒她。 男人的东西,既然不是给他的,是拿来干什么?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领带,我说这是我买的,你还给我,我要给别人的。” 用这种事打击一个人很简单,绮岁只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自作多情就行,可她没有,留了余地。 让梁涉川的满腔自负得到安息。 他也是真的很识趣,半辈子都是看人眼色活下来,知道进退。 平淡地去解领带,指尖在酒红色的布料上滑动,很慢。 “我还以为你是买给我的,所以就拿来带了。” “你梁老板还缺我一条领带吗?”绮岁无语,“赶快。” 这时候梁涉川才明白,她大抵是真的忘了他的生日,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日子。 心底猛的划过一抹悲凉,这感觉让他很不爽,设圈套引她动情的人是他,怎么好像自己先乱了主次。 他把领带递出去,绮岁来拿,他又躲开,“不是给我的是给谁的?” “你是修路工人吗?管的真宽。” “我是你未婚夫,你要送东西给别的男人,我还不能问了?” 跟绮岁就不能讲道理。 她掐起腰,表情很不友善,也不打算再给梁涉川留脸面,“你少拿这事来压我,你是不是还告诉款款明年年初我们要结婚?” “我说的。”对此他供认不讳。 “谁要跟你结婚了?不要脸。” “你吃我的,用我的,我养着你,现在还说这种话?” 能扯的东西太多了,数都数不干净。 绮岁强词夺理道:“好啊,要结婚可以,在婚前协议上写,所有财产都归我名下,并且一旦发现你有不轨行为,就拖出去扔到江里喂鱼。” “你是不是疯了?” 反人道的霸王条款,也只有她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梁涉川眉角抽动,举着领带的手也松懈下来,遭到绮岁的突然抢夺,她得意洋洋,将领带在手指上晃了两圈。 流里流气道:“做不到吧?做不到就别乱说,坏我名声。” “你的名声已经够臭了。” 身为有妇之夫的女人,整天流连声色,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寻欢作乐,到风月里转一圈,十个男人里有八个都被她耍过,还有两个正在被耍的路上。 绮岁将领带叠好,抢过梁涉川拿下来的包装盒,“少拿我的东西。” “不稀罕。” 那条领带第二次出现是在电视上,绮岁做了固定节目后梁涉川都会准时观看。 知道搭档是谢顷河也没有反对,毕竟在他的监视下,绮岁没有和他单独接触过。 她忘了他的生日,却能记得送同事礼物。 这么多天来的努力,似乎都成了无用功,他知道必须要用点别的办法了。 梁涉川很少单独约秦绻见面,认识十几年,碰面多数都是因为绮岁。 酒吧白天不营业,没有半个人影,吧台清冷一片。 知道他不喝酒,秦绻便倒了杯白开水,“川哥,找我有事?” “现在不忙?”梁涉川没喝,连意思意思都没有,十指互搭,似乎在思考事情,“不忙的话能不能把那天我打唐昭的监控找出来。” “你要那个做什么?” “秘密。” 第74章 过分自信未必是好事 生日前晚,绮岁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还因为梁涉川私自拿走她的东西而生闷气,饭桌上也不再接受他的好意。 卸了妆洗漱完,绮岁坐在梳妆台前护肤,蒸脸仪在一旁冒着白气,镜面晕着浅薄的水蒸汽,周遭一团空气雾蒙蒙的。 在舒适的状况下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搓热了手上的乳霜拍打至脖颈,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站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梁涉川不是有意不敲门进来的,是敲了,没人回应。 他摸摸鼻子,毫无征兆地出声:“你要什么时候才好?” 绮岁弯着脖子,手上的护肤品香到了后颈,她一顿,半阖着眼皮,模糊的镜面中映着梁涉川的身影。 “谁让你进来的?” 对于他不打招呼进来,绮岁并不觉得惊讶,也不是第一次了,谁让现在这个家里,他的权利最大。 蒸脸仪关了,白雾正在退散。 梁涉川走到绮岁身后,弯下腰,和她坐下后的身高持平,他看着镜中那张素净天然的脸,轻笑道:“好香。” 椅子腿在地上划拉出刺耳一声。 绮岁侧身,猛的推开梁涉川,羞恼道:“你变态吧?小心我叫人了。” “叫谁?” 这房子里所有人,包括绮岁在内,都是从梁涉川手里拿钱用,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她要明白。 他双手埋在裤兜里,肩膀打的很直,“而且我是在夸你香,难道非要说你臭你才满意?” “我懒得跟你吵架,滚出去,我要睡觉了。” 绮岁坐在椅子上,连起身都没有,只是挥了挥手,像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梁涉川面上淡漠,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刚擦过那么多名贵的护肤品,皮肤的手感很好,细腻又透着温热,在指尖跳跃,出于私心的,梁涉川掐着不放,停留很久。 他质问道:“谁说要跟你吵架了?我来找你难道就是要跟你吵架吗?” 凑的很近,等绮岁看清他眼底的纵容无奈,甚至与淡然的温柔,她也变了表情。 天气越来越冷,睡裙外套了件很薄的外衫,像是纱,轻飘飘的可以忽略不计。 绮岁将外衫剥下肩头,头脑一热说:“那快点吧,我明早还要开会呢,不能折腾太晚。” 语毕,梁涉川手劲紧了些,满脸黑线。 明明是一张美艳的脸,怎么就是面目可憎,他咬咬牙,气恼不已:“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脑子里除了那种事就没别的了?” “大爷,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要的是他,不要的也是他,比女人还婆妈。 绮岁把外衫拉上去,不耐烦道:“总不能是来找我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把嘴闭上。”梁涉川无奈扶着额头,再跟绮岁说下去他恐怕要气晕了,交代来意:“明天七点,楼北庄,吃饭。” “吃什么饭?” “晚饭!” “跟你?” “你还想跟谁?” 楼北庄子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粤菜馆,很合梁涉川的口味。 绮岁眉心缓缓皱起,“反正不想跟你出去吃,要是让秦绻他们知道我跟你出去吃饭,我还怎么混?” “你跟我吃饭,管他们什么事?” “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跟你和解了,就不会介绍年轻又好看的男人给我了。” 只有她会把这种事说的这么合情合理,好像碍着她找乐子,就罪恶深重一般。 梁涉川双手撑着绮岁的眼皮,让她的眼睛睁到最大,他指了指自己,“你瞎了是不是?就陈策那伙人,哪个比我好看?” 他的模样儿是没得说,但陈策他们也不丑,勉强可以消遣。 眼皮被撑的很酸,绮岁泄露了浓重的嫌弃,“梁老板,过分自信未必是好事。” “少废话,明天必须去。” 他心平气和的来,怒气冲冲的走,留绮岁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 工作结束,距离七点还有三个小时。 绮岁在化妆室坐着休息了会儿,拆卸了妆发换回便装,正在看手机时林款款忽然来找。 她敲了敲门,焦急之色半点都掩盖不住,“岁岁,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林款款还没有到她的化妆室来过,绮岁诧异,刚走过去就被她拉着,心急火燎道:“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林毓在学校打了同学,现在在医院……” “你别着急,慢慢说,我现在开车送你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在车上林款款才将电话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绮岁。 无非是她那个叛逆莽撞的弟弟在学校恶意打伤一个男同学,还不小心让人家撞到了脑袋,现在在医院手术。 这种事情往小了说也就是同学之间打闹失了分寸,可往大了说,如果对方不是善茬,赔偿是小,闹到学校和警察局,是很棘手的。 下了车,绮岁陪着林款款找到手术室的位置。 林毓和对方家长还在等手术,那名中年妇女被护士拉着,嘴上不注的对林毓破口大骂。 将市井泼妇的模样刻画的入木三分。 林款款脸一热,忙过去将林毓拉到身后,心中惶恐,面上还是要佯装冷静。 她回头拽着林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中年妇女伸手拨了下林款款的肩膀,推搡着,“你就是这个臭小子的家长?他把我儿子推下楼梯,现在还在手术呢,我儿子要是有点什么,我非让他把牢底坐穿!” 林毓十九岁,正是少年,冲动犯错在他身上都是常事。 他看不下去自己姐姐被这样骂,往前冲了下,回呛道:“是他先招惹我的!” “你给我闭嘴!”林款款现在的身高已经不及林毓。 男孩子就算年龄小了几岁,力气还是要比她大许多,她一个人怎么也拽不住。 这是他们的家事,绮岁原本并不想掺和太多,可眼下情形棘手,再不拉住人恐怕就要动起手来。 她上去和林款款一并拉住林毓,一鼓作气将他狠狠按在座椅上。 可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还想站起来。 林款款心疼弟弟,绮岁可不心疼,她最烦这种给别人找麻烦还不自知的人,一巴掌拍到林毓脑袋上,呵斥道:“消停点,一个男人很喜欢跟泼妇骂架?” 第75章 家里有个风流的梁小姐 在混乱的争执中林毓没注意到绮岁。 被骂了一声才发现她也在,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半句。 见他老实了,绮岁因为制衡他喘的几口气刚下去,便看见从护士手里挣脱的女人冲过来,臂力堪比男人,将她重重推倒。 速度快到三人来不及反应,绮岁便已经摔到了地上,包也跟着飞出几米远,手机从包里摔出去,四分五裂。 手肘磕到地板上,骨头震裂的痛,绮岁艰难动了动。 林款款没想到这事会殃及到绮岁,惊吓过度后红着眼睛去扶她。 中年女人被护士拉开,嘴上不停奚落道:“你说谁泼妇呢?你才泼妇呢。” “喂!”林毓猛地站起来,恨不得立刻挥起拳头砸在女人脸上,“你胡说什么呢,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你这个臭小子还敢跟我叫板,等着牢底坐穿吧你!呸!” “你……” “你们别吵了!”林款款将绮岁扶起来,东西捡回来放到她身边,手机已经坏的不能用了。 绮岁性子烈,受不得半点委屈,她静静地看着女人撒泼,眼睛中却仿佛有刀子,林款款小心帮她活动着手臂,“痛吗?要不去检查一下。” 她摇摇头,目光始终染了毒,放在女人身上。 女人很快也发现这一抹不太友善的目光,退后一步,用食指指着绮岁,“你瞪什么瞪?” 绮岁缓缓看了眼手术室的门,又转回眼睛,“说吧要多少钱?” 她这口气就像施舍。 “你这女人有病吧?我是要这臭小子坐牢,说钱你们给的起吗?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还耽误的儿子学习,影响一辈子前途的事!” “你儿子是高材生还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绮岁偏头嗤笑一声。 她记得当年林毓考学,只上了京都一所一般的学校。 “你这不就是赔不起想赖吗?”女人掐着腰间的横肉,“装什么大款?” “你说要多少?” 绮岁刚开口就把林款款吓的心惊肉跳,一把拉着她,“岁岁,别……” “没事,让她说。” 女人见即然谈到了这上面,便叫价:“这手术费另算,其他的怎么也要十万块。” 绮岁冷哼一声,“行啊,给你。” 众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这些钱在林款款眼里是开销,在绮岁眼里就是吃喝玩乐的钱,大不了少组几场局,没什么所谓。 她即然答应了,女人也无话可说,慢慢平复安静下来,时不时眼神跟着打量几圈,游走在绮岁浑身上下的名牌包和衣服上。 几眼之后像是知道了什么,带着些鄙夷。 被打的男孩的确是伤了脑袋,但没有太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林款款拉着林毓要跟女人道歉,他们从病房里出来,站在外面,她先和和气气地开口:“大姐,这件事情的确是我弟弟的错,我替他跟你道歉,希望你别报警。” 不等林毓开口道歉,女人趾高气昂道:“这要看我儿子什么时候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他住院期间,你们要每天找护工来照顾他,一日三餐营养要均衡,不能瘦了胖了,”断了口气,她看向绮岁,“还有,说好的赔偿要及时给我。” 这人贪得无厌的嘴脸绮岁算是见识了。 她太后悔刚才为了堵上女人的嘴,一口答应给了赔偿,“阿姨,你儿子是皇帝吗?我给你钱就不错了,别给脸不要脸。” 女人没有因为绮岁收回赔偿金而收敛半分,反而猜忌道:“给我我还嫌脏呢,你一个小姑娘口气不小,说不定钱都是陪男人睡觉的钱呢。” 深夜的医院诡异,林款款拉着林毓的手忽然松开,指尖不住颤抖,绮岁哪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今天为了她的破事全受了。 转头看时,绮岁僵着表情,心里阵阵的不舒服。 可说的直白一些,这话还真没有什么错,她从梁涉川手里拿钱,条件是什么,她很清楚。 - 而梁涉川本人,在楼北庄等到十二点钟,都不见绮岁半个人影出现。 直到打烊,店员来提醒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生日已经过了。 整个晚上没有动过,他刚站起来双腿是麻木的,险些一头栽到下去,身旁的服务生扶了一把。 梁涉川抬着手臂,温和地道了句:“谢谢。” 他在进来前,还特地交代了是两个人,这顿晚饭花心思准备了浪漫的鲜花和烛火,可惜人却没来。 任谁看也能明白他是被放了鸽子。 服务生刚将梁涉川送走,回来就被经理逮到,他扬眉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梁老板自己一个人走的?” “昂……”服务生不太懂他想说什么。 “家里有个风流的梁小姐,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感叹完,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 楼北庄的经理是业界有名的大嘴巴,被他打探到的事情,不出三天,就会弄的人尽皆知。 过了十二点的街道人烟寥寥。 梁涉川开车时困乏的不行,失落感取代了恼怒,跟绮岁生气,没必要。 再说,那天也是他强硬要她来,她并没有答应。 车子开进公馆,停在中间的车位。 绮岁的倒车技术一向堪忧,一般要腾出两个车位来空给她,梁涉川下车,习惯性地看向她的车位。 红色的小跑车还没回来。 没有去楼北庄,也没有回家,那只有一个可能,又跟秦绻他们去喝酒,彻夜通宵。 她这种女人,根本没有心。 四下无人,梁涉川站了会儿,将疲乏的心情缓解些,刚要回去,黑暗里透射进一束车前灯,摇晃而过。 红色小跑车慢吞吞开进来,停在他身边。 尚存未消的不满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哪里来的情绪冲上脑门,梁涉川不等绮岁将车停好,拔腿就走,一步比一步快。 透过车窗绮岁是能看到他的,帮林款款处理完林毓的事情后,她才想起来今天和梁涉川还有饭局。 赶去楼北庄,那里早就关了门。 绮岁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感觉,停好车子,连忙解开绑在驾驶座上的氢气球追上去。 第76章 没有了过生日做借口 高跟鞋的声音很急促。 跑在青石板上,绮岁一手撑着氢气球,跑的有些艰难,前面梁涉川却越走越快。 她扬起沙哑的嗓子叫了声:“梁涉川!站住!” 他不想站住的,可还是被吼声吓到,下意识顿了下脚步,再想往前走时,袖子已经被绮岁拽住。 喘息声碎碎从喉腔中溢出来,她跑到头晕,扶着梁涉川的胳膊缓了好久,他极不耐烦,让她搭了会儿便狠狠甩开,一个字也不想说。 绮岁退了两步,蛮横道:“你干什么?不知道等等我吗?” 他等了,等了一晚上,现在不想等了。 没有思考,淡淡开口:“不想等,别来烦我。” “凶什么凶?”绮岁平复完呼吸,面颊两晕绯红,是奔跑所致,她自知今天没赴约理亏,难得放低了姿态道歉,“我又不是故意没去的,下次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她又来这招,梁涉川听的心烦,懊恼自己白白浪费的时间。 “用不着。” 一句话判了死刑。 “你等了多久?”绮岁气定神闲地猜测,“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吧?” “我等你干什么?” 即然否认了就不是了。 梁涉川这种人,当然不会为了一顿饭浪费时间,绮岁明白,她撇撇眉,“那就好,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赔梁老板的时间。” 无意带过赔偿的事,她忽然想起在医院要替林款款先垫付给伤者的赔偿款。 伸出手,绮岁眉骨轻挑,略带起风情,“给我一张卡。” “什么卡?”梁涉川烦她心不在焉,不将他的事放在心上,手在口袋里攥成拳。 “还能什么卡?刷钱的卡啊。” 这条路上没有植物树木遮挡,今晚月光好,青石板路面上隐约泛着微白的光。 他们的人影一高一矮,光是气势梁涉川只要稍怒一下,就能将绮岁压的不敢再挑衅他。 咬紧了后槽牙,他的面目在几秒钟内变化复杂,轻蔑和烦躁,总之没有一刻是好的。 绮岁抿抿唇,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刚放了他的鸽子,就来要钱,的确不太人道。 她怕他发怒,微小的动作后退两步,低下了头。 可脑海里又浮现出手术收费单,那些压的林款款喘不过气的金额,不知怎么就突然回忆到了收费单上的日期。 今天是八号…… 顷刻,她恍然大悟,难怪梁涉川会突然约她吃饭,八号是他的生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生日。 原来讨厌之后,是连这种日子都能忘的干干净净的。 绮岁捏紧了手,手心里有一条很细的绳子,那是她在医院外面领到的免费氢气球。 球身是透明的,里面绑着一枚很小的灯,银色的,在黑暗中闪烁不停。 这种球廉价,无用,连装饰都算不上,顶多能逗小孩开心……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搏一搏了。 深吸了一口气,绮岁抬头时脸部的表情娇俏又灵动,眼神干净似乎回到的十几岁,跟在梁涉川身后,一口一个梁哥哥喊着的模样。 她把手上的氢气球递过去,含着委屈说:“今天是你生日吧?” 这话心虚不已,她几乎可以预知到梁涉川下一秒就会冷漠地瞥她一眼,然后说“有你什么事”。 事实证明,他真的如此。 轻轻看了眼飘着的透明气球,那闪烁的光点好像在嘲笑他一般,强压下躁怒,“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蠢货。” 的确,十二点一过,他就没有了过生日的借口来要求绮岁什么。 “推迟过生日的人那么多,而且这才刚过几十分钟而已。”绮岁理直气壮,狡辩一番,不准备把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她拿起梁涉川的手,想要将连接气球的线绑到他手上,他挥开,“你干什么?” “礼物啊,送你的生日礼物。” 一个一分钱都不花的礼物,不是送,是施舍。 这在绮岁眼里是投机取巧,在梁涉川眼里就是赤果果的羞辱,他再按耐不住整晚的怒火,将绮岁拖开,不允许身边的空气里有她的味道。 那厌恶回到了站在梁珏山坟前的程度。 恨不得把她掐死。 咬牙切齿的嗓音沉入鸣钟,“我不稀罕你的东西,给我滚远点!” 绮岁摇摇晃晃站稳,在医院被摔到地上,手臂还是痛的,经不住这么拉扯。 她努努嘴,知道这是遭到嫌弃了。 “我这不是来不及准备吗?而且这气球挺好的啊,还会发光,我很喜欢才带回来的好不好?” 似乎是要证明这东西她是真的喜欢。 绮岁举着透明气球,飘在她的头顶,光源微小,闪烁出的明亮却是暗淡中最亮的一抹。 深夜的寂寞潦倒中,梁涉川看着她拿着一个气球,在面前轻轻转动一周,摇曳的红色裙角印在心里,刻在日后每个午夜梦回。 月光中绮岁的影子渐渐朦胧,裙角转动开。 她笑容灿灿,像是炫耀:“看吧,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证明完,将氢气球大大咧咧地递给梁涉川。 有什么纪念意义? 他想这样问,可心底怦然升起的柔软不允许,他刚才那样骂了她,很凶。 可绮岁有绮岁的坚持,她坚持自己今天有错,这个道歉一定要被接受,坚持今天是他的生日,绞尽脑汁也要送个东西出去。 她是爱恨分明又利落的人,不像他,好像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了。 梁涉川没有收,或许是脸上的表情冷漠,绮岁有些知难而退,直接将绳子塞到他手里。 她连打了两个哈欠,散漫道:“礼物我给你了噢,我困了。” “绮岁。” 刚要走,又被突然叫住。 这么一顿哄绮岁已经够吃力了,她的耐心也有限,浮出的不耐烦在脸上,她侧着脑袋回头。 梁涉川距离她两步远,手上拿着她给的气球,欺身贴近时带动风,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一手扶着她软趴趴的腰。 温柔的吻在循序渐进中变得几近疯狂,这个晚上他的起伏波动似乎总在被牵绊着,爱与不爱从来都不由选择。 绮岁被迫仰头承接他的唇齿厮磨,眼睛里明暗不一。 那个吻绵长,脱离时她的唇角都有了痛感,不知隔了多久,梁涉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绮岁,我现在好像很爱你。” 恍惚黯淡的美目失去波动。 绮岁失去基本的判断力,张了张嘴,哑然失笑,“梁老板,你别耍我了。” 第77章 结婚对象只有一个 回到房间,早上打翻的一瓶香水还碎在地上。 绮岁没心情收拾,将抽屉里的旧手机拿出来,把卡换进去,登陆了所有社交账号。 五个小时前,梁涉川发来的催促信息占据了满屏。 每个字眼都透着不耐烦和凶狠,绮岁嗤了一声,将他刚才示爱的话,当作是头脑不清楚。 正要放下手机,秦绻的电话打进来。 “什么事?”绮岁腾出手,将散在肩头的头发扎起来,催促道:“快说。” 房间的灯火明亮,她还没有适应光源,眯了眯眼,听到秦绻那头奇怪地“咦”了一声。 “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东西吗?” 原手机被摔坏是八点多的事情,绮岁想了想说:“手机摔坏了,没有收到,什么东西?” 听她这么说,秦绻倒不知该怎么答。 那段监控视频是她纠结好久才决定发过去的,犹豫着没有吭声。 绮岁又问:“到底什么东西?” “就是前几天酒吧这边有人丢了东西,然后我查监控,顺便看了下那天川哥打阿昭的……” 酒吧这个时间正忙,秦绻却躲在洗手间,她心中没底,指尖划着墙壁上的琉璃装饰。 她艳丽的面貌倒映在上面,模糊又绮丽。 绮岁为人聪明,听得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忆起这些天里,梁涉川的种种反常,婚期越来越近,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诱骗,一点也不奇怪。 “那你不用发给我了。”她声音冷漠。 秦绻诧异,连忙问:“怎么?你不想看吗?这中间有误会的……” “我知道这肯定是他找你要,再利用你的手发给我,别装了。”绮岁不气秦绻,相反格外平淡,“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真是够阴险的。” “这是......又吵架了?” “谁要跟他吵。” 秦绻手上的小动作停下来,不再试图帮梁涉川解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发给你,看不看在你。” 她说完就立刻将电话挂掉,不给绮岁任何拒绝的机会。 酒吧安装的设备都是最好的,可以清晰拍到那天发生了什么,虽然不足以替梁涉川的行为辩解太多,可唐昭脸上的挑衅和假笑,绮岁不会看不出来。 而视频里显示的,一直是唐昭在说话,是他的语言触怒了梁涉川。 视频发送成功。 秦绻洗了洗手出去,迎面撞上唐昭,她一怔,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还是用平常心看唐昭,不掺杂别的情感在中间。 唐昭会跟他们这伙人厮混,更多是有蒋沅的打点,加之他和绮岁先认识,不然陈策是怎么也不喜欢带这种小弟弟玩的。 他眼睫轻阖,若有所思道:“秦绻姐,你刚才是在和岁岁打电话吗?” “对,跟她说周六去陈策家俱乐部玩。” 提起绮岁,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秦绻干脆靠在墙上,从口袋掏出香烟,她点了一根,在唐昭面前抽起来。 团团青雾隔在两人中间,景象模糊。 唐昭微点了下头,“我听沅姨说岁岁过完年就要结婚了?” “怎么?”秦绻将打火机塞进口袋,咬了咬烟嘴,“你这么快就想送红包了?” 简单将话抛出去,不去接茬,再顺便让唐昭知道,这事他们都没有权利过问太多,连她自己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绮岁提结不结婚的事。 太触她的霉头。 唐昭鞋尖换了个方向,紧张的不敢轻易开口。 扭扭捏捏的样子绮岁怎么可能喜欢。 秦绻在心里替他惋惜,嘴上就已经吐了劝慰的话:“阿昭,你在京都的时间短,可能不知道,岁岁和川哥根本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你别做没意义的事。” 很多事情她不想摊开来说,容易得罪人。 唐昭面色沉寂,不太理解,“可是沅姨说岁岁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这话是在跟谁怄气你想过吗?” 秦绻指间星星火火,映出她脸上明晰的冷意,“她现在不想结婚,可等她想结婚了,对象也只有一个,你知道是谁。” “她对川哥那个态度......怎么会想跟他结婚?” “绮岁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你怎么可能会清楚?” 身为她最亲密的朋友和发小,秦绻很多时候也根本看不透绮岁的所作所为。 唐昭和她认识才多久,这样的揣摩让绮岁听到恐怕要笑出声。 “阿昭,我劝你不要去惹川哥,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能让绮岁喜欢,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你斗不过他。” 烟味呛鼻,钻到嗅觉中有阵阵辛辣。 唐昭眨了好几下眼,却还是像是置于一团迷雾中,前后是什么,根本不清楚。 肩被秦绻拍了拍,她冲他叹气道:“有些人,你只能默默喜欢着,不要妄想,那样只会让自己吃亏。” “我没有......”唐昭的否认到了嘴边又咽下去,转了个巨大的弯。 他看向秦绻手上的烟,“秦绻姐,岁岁也喜欢抽你这个牌子的烟吗?” “问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 沉重的话题绕过去,秦绻矢口否认,“她抽烟不挑的,什么都可以,没有特定。” 这样说,那天在船上,绮岁要他去拿烟,完全是要支他走,好去哄梁涉川的借口而已。 一切澄明。 唐昭微笑,不喜不怒,“我知道了。” - 接连几天没有碰面,绮岁有意躲着梁涉川,不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更不想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周六约定好去陈策家新开的俱乐部。 绮岁到的最早,完美错开和梁涉川一起出门的机会。 俱乐部引进了当下许多新兴产业,陈策在水吧拿了酒过来,绮岁正在玩极品飞车,一股不知名的火气全部发泄在游戏里。 操作手柄在她指尖的力度下岌岌可危。 陈策提心吊胆地站过去,把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岁岁,谁惹你了?” 还没到时间就赶来,到了却只字不语,闷头打游戏,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大荧幕里被操控的车子飞速冲过终点线。 绮岁鼓起腮帮子,出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陈策,“没人惹我。” 第78章 让他无路可走 “不可能。” 陈策像是一眼能把绮岁给看透,他伸出食指点了点,分析道:“你就差没把——别惹老娘,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隐藏了那么多天的烦躁。 一下就被陈策给看穿,绮岁更不爽了。 继续开了第二把游戏,音效热血,她眼里却始终没什么太大波动,俨然一个危险人物坐在身边。 最明智的办法是离她远点,可陈策偏不信这个邪,一点点挪近。 他轻声打探道:“岁岁,你上次故意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骂你,不会就是为了设计川哥吧?” “我可没让你骂我,我说的是跟我吵架。” 那天在台球馆,为了演戏的真实性,他还的确骂了她,而且一针见血。 绮岁也没功夫跟他计较,谁让这馊主意是她自己出的。 她看着游戏里的黑色赛车,眼睛不转,“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不许再说那种话。” “还有这种事?”陈策大惊失色,“可别找我了,我一条命还不够川哥整着玩的。” “瞧你怂的。” “不许再说哪种话?” 引战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大不敬。 提到这里,绮岁干脆把游戏也给搁置了,转过头,一字一顿道:“说梁涉川和我舅舅那些,让他听到风声了,你才是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只是……” 陈策还想再解释,秦绻和一帮子人进来,吵吵嚷嚷。 人多了,就不方便讨论这些私人问题。 他们要玩的项目多,俱乐部二层一时塞满了人。 早两天陈策就通知经理今天要带朋友来玩,二楼留给他们,算是包了场,没人会打扰。 绮岁想一个人静静,没有加入他们,坐了一会儿沈家两姐妹跑过来,一左一右把她包围。 这两人实属圈子里的大喇叭,绮岁坐直,不知道她们又有什么八卦传闻要讲给她听。 妹妹比姐姐更会来事,她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岁岁,你周一那天晚上去干嘛了?” “我……”绮岁的回忆枯燥,慢吞吞道:“回家吃饭啊。” “你骗人!”姐姐伸长了脖子,激动不已。 声音震的绮岁耳朵疼,她企图往左边挪一挪,好躲开些,不等动作,左边妹妹的声音如约响起,“我妈跟何阿姨几个人去楼北庄吃饭,听到些你的事。” 这帮阔太太们聚在一块,无非就是搬弄各家的是非。 绮岁对这些并不陌生,她碰了碰眼皮,“我有什么事?我回来之后就没去过楼北庄吃饭。” “就是没去过才有事呢。” “就是,”妹妹嗑瓜子的声音很有规律,“我妈在那儿听人说,川哥周一在那边订了位置等人,结果干坐一晚上,被放了鸽子,是你干的吧?” “干得漂亮!” 陈策的赞叹声陡然从身后冒出来。 三人惊吓着回头去看他,其中绮岁最甚,她没想到梁涉川会等一晚上,更没想到这事会被有心人传出去。 肩膀被陈策拍了一下,他拉开椅子在一旁坐下,兴奋道:“岁岁,你是为我报仇的吧?我就知道,够义气!” “滚……”绮岁百口莫辩,“我只是……” “没事。”沈家妹妹出声,“我们都知道你不想跟川哥结婚,会这么整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在唱双簧,绮岁完全插不进去嘴。 沈家姐姐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提醒她问正事。 绮岁拿着酒杯抵在唇边,心不在焉,胳膊被顶了顶,便听见妹妹神秘兮兮地问:“岁岁,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的?” 问题隐晦,似乎是为了撇清关系,妹妹说完立刻指着姐姐,澄清道:“不是我要问的,是我姐,她怕我未来姐夫在外面拈花惹草……” - 俱乐部一楼。 车子停下,司机转头交代一句:“小陈总,到了。” 看车牌认出自家老板,管理俱乐部的经理立刻跑出来开门,将人迎进来。 事先没人接到陈翊要来的通知,自从俱乐部开业以来,他来的次数很少,每次来都是视察工作,这次却不太一样。 经理看了眼跟在陈翊身边的梁涉川,暗自着急,想着该怎么通知一下陈策。 两尊佛,他一秒不敢走神。 “小陈总,今天来是……” 视察业绩的话,他需要提前准备,可陈翊今天来,显然跟工作关系不大。 “不用跟着,我带着梁总走走。” 梁涉川一贯的淡漠,眼神似有若无游过一楼一周,又很快收回来,不露声色地记下些细节。 进电梯时经理还跟在身后,陈翊想按二楼,却被经理抢先一步,他背后冷汗连连,忙解释道:“小陈总,二层都被包下来了,所以……” 陈翊满身的商业气息,一板一眼地问:“谁包下来了?” 经理战战兢兢,不敢回答。 陈氏的员工都知道,陈策跟陈翊的关系最好,但也不代表就能纵容他吃喝玩乐。 电梯到了三楼,陈翊见经理说不出话的样子,心如明镜。 为难地看了一眼梁涉川。 他们从中学就认识,关系熟稔,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占了他的时间来参观陈氏最近新开发的产业,好让他投资。 “没关系,那就看看别的,别打扰他们。” 梁涉川懂得审时度势,表面良善,适时递出的台阶,让谁都舒服。 陈翊正想顺着台阶下,忽然想到些别的,转头问经理:“陈策跟谁一起?” 聚在一起玩的人多了,总不能一一说出来。 经理反射弧长,纠结了一会儿对上陈翊的眼神,会意。 他下意识看了眼梁涉川,“跟……梁小姐她们。” “绮岁也在?” 陈翊改了跳脱的口吻,看向梁涉川,“很久没见了,要不一起下去打个招呼?” 怕被拒绝,他先一步点亮了二楼的按钮。 电梯打开便是俱乐部内,崭新的设施,都是当下最新颖的,有他们这群年轻人在,不缺热闹的氛围。 他们各玩各的,谁都没有注意到陈翊和梁涉川。 沉浸在激烈讨论中的三个人,纷纷将注视的目光放在绮岁身上。 两个耳朵被沈家两姐妹堵着,争抢着要她传授驭夫秘方,吵得太阳穴突突胀痛。 “想让男人老实还不简单。”绮岁晃响酒杯里的冰块,胡乱答道:“在他找小情人之前自己先养小白脸,这样他光顾着摘绿帽子,哪还有时间拈花惹草。”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够令人信服,她补充道:“这叫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围着绮岁的沈家两姐妹听得认真,就差拍手叫好。 第79章 玩够了记得回家 周遭喧闹,鼓噪。 能听到绮岁声音的,也就他们几个。 陈翊率先打破凝固的气压,他沉声清嗓,“那个……绮岁?” 这抹突兀的问候穿插到他们中间。 埋头探讨到四人一同僵直背,绮岁因为紧张,转头时不小心打了一个酒嗝。 茫然涣散的眼睛突然涨大,梁涉川定格在脸上的漠然多了点不阴不阳的笑,她刹那间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死定了。 谁都没想到梁涉川和陈翊会突然来。 更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听到了绮岁那番大言不惭的话。 四个人的表情风云变幻,陈翊强忍着笑,他很久没有见到绮岁,一直记得她性子泼辣,又爱搞怪,也听说了一些她和梁涉川不合的传闻。 今天一见,证实了他们是真的不合。 梁涉川察觉到陈翊在憋笑,轻轻看他一眼,他一慌,压住飞扬的嘴角,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低头看鞋。 绮岁摇头晃脑几圈,将酒意挥发,呆滞道:“你……怎么在这儿?” 梁涉川眼神幽深,语气很淡,答非所问,“玩够了,记得回家。” 丢下这句话就走,没给绮岁任何迂回喘息的余地。 确定陈翊和梁涉川离开二楼。 陈策松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绮岁,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隔着一层楼。 梁涉川无心考察什么,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等了会儿陈翊端来棋盘放在他们中间。 “喝什么?”他又问。 “随便。” 离开了二楼,梁涉川没在绮岁面前发火,却在陈翊面前憋不住,语气都不好,有些冲。 他包容能力强,能理解身为绮岁的未婚夫,在听到她说要找小白脸那番话的心情。 冲了杯的清茶。 “消消火。” 像是故意提起,梁涉川淡淡掀起眼皮,很浓重的不耐烦搅在里面,还是接过了茶。 陈翊在他对面坐下,布置着棋局,看似无意地替绮岁辩解,“这么久不见,岁岁还是这么有见解,你也不用生气,她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那么干。” “我哪里有生气?” 茶水面毫无波动,梁涉川将所有情绪都藏的无形无踪。 死要面子罢了,陈翊不戳穿他,“没,你心宽,当然不会生气。” 黑白棋子分好。 他将白子递给梁涉川,自己执着黑棋先下,脑子在转,嘴上也不停地将话往绮岁身上推。 “岁岁跟你不合,也正常。” 梁涉川将棋随便搁了一个位置,对陈翊突然冒出的这话不理解,“什么意思?” 陈翊用棋子在桌边敲了敲,回想起来,“我记得小时候阿策在梁叔叔家玩,不小心用炮仗把她给吓哭了,她就到我爸跟前告状。 阿策眼看逃不过挨打的命,就骂她歹毒,以后嫁不出去……结果她哭得更惨,惊天地泣鬼神的,害得阿策被打的屁股开花。” 记忆里有在梁珏山的书房,看到过绮岁小时候的照片。 大概才五六岁,在照片里她总是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每天都不重样,头发喜欢扎两个羊角辫,用彩色的皮绳绑着,笑容又软又暖。 梁涉川在陈翊的话中,可以想象出来她仰头痛哭时的情景,让人心疼又想笑。 那是他没有参与的年岁。 陈翊能分辨的出来梁涉川的喜怒,虽然很淡,可却能让氛围都发生转变。 他暗自吞吐一口气,惊险自己这招走对了,继续道:“连阿策以前都对她恨得牙痒痒,更别说你了,小时候我们都说,不知道什么人才能收服的了绮岁。” “我也没有收服她。” 尤其是示爱被讽刺后,他对自我的认知还是还清晰的。 梁涉川的意识早已脱离棋局,低头看才发现败局已定,不用再挣扎。 赢了棋陈翊也没有高兴,他更倾向于和梁涉川聊天,跟他聊的开心了,能拉到投资才是正事。 他一颗颗将棋子收回去,情不自禁地叹道:“别的不说,你还是第一个敢跟她说记得回家的人。” 梁涉川失笑,“不回家,难道让她去找小白脸吗?” “你接她回家不就行了吗?” 他呛了口水,略有凝重,却又觉得陈翊这话说的在理,暗暗记下来。 - 在经理的监视中,绮岁的动向都一五一十报告到陈翊手机上,得知他们要走,他便撺掇着梁涉川一起下去。 在俱乐部外碰到,就可以顺便跟绮岁一起回去。 陈策自知回去少不了挨陈翊一顿批评,乖乖跟在他身后,“那我就不送了,梁总就坐岁岁的车?” 绮岁没有别的选择,躲了好几天还是要面对,“好,那我们先走了……” 梁涉川很满意这个回答,顺势牵住她的手,可绮岁并不买账,不顾他人的目光,别扭地挣开。 又怕尴尬,她转身多说了句:“秦绻呢?刚才都没有看见她,我顺路送她。” 以此避免和梁涉川单独相处。 着急撇清,绮岁出口的瞬间才意识到,秦绻的名字不能和陈翊同屏出现,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说破的事。 她先犯了忌讳。 陈翊身形微愣,良久才有了反应,干笑道:“这有这么多人呢,再不济让阿策送她,你们先走吧。” “可是……”绮岁还想再说话,被梁涉川一把拉走,禁止她再多说一个字。 车门隔绝冷冽的空气。 梁涉川看向车窗外,俱乐部门口那群人分批离开,秦绻姗姗来迟,只跟陈策道了别,转身上了沈家姐妹的车,将站在一旁的陈翊视作空气。 转回目光时,绮岁正羞愧于刚才说错了话,低头自省。 “你有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绮岁听到梁涉川苍白的声音,苍白的有些无助,她看向他的眼睛,还在装傻充愣,“什么意思?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不想跟我单独在一起,口无遮拦地在陈翊面前提秦绻,你傻了吧?” “我……” 没得辩驳,的确是她急的忘了这茬,绮岁就算是心虚,嘴巴仍刻薄的要命,“陈翊哥都没说我,你狗拿什么耗子?” 第80章 喜欢漂亮的脸蛋 绮岁细白的脖颈晃眼,在梁涉川面前昂高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见过的一只猫。 那猫通体雪白,可爱的叫人多摸一把就心生欢喜,可它脾气不好,经常会弓起背,昂高了脑袋来表达反抗,其实没什么威慑力的。 和绮岁很像,越是龇牙咧嘴的时候,越娇俏。 梁涉川没有立刻反驳她的话,他轻笑一声,“你自己怎么说无所谓,在外面乱得罪人给我惹麻烦,这怎么算?” “我是我,你是你。”这个关系,绮岁向来分得很清,她将安全带系上,车子打着火。 引擎启动。 绮岁正要将车开出去,梁涉川按着她的手,目光柔和,“什么叫你是你,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当初你不是问我爱不爱你吗?”他的语气愈发温柔,却看见绮岁的眼神渐渐冰冷下去,摒弃杂念,“现在得偿所愿了,还闹什么?” 在当时,她是怀着卑微,怯懦的心思开口,那话一旦抛出去了,等于将自己至于索爱者的身份。 后果都清楚,还是问了。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东西,来的好像太容易了点,容易的不得不去怀疑真假。 绮岁将面目中的冰冷维系着,“哪又怎么样?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感谢你施舍给我这份爱?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她是绮岁,想要什么得不到,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她能找到比梁涉川更优秀的,不是非要挂死在他身上。 这个道理他懂,所以及时抛出橄榄枝。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多了,”绮岁不太高兴,将在工作中的字正腔圆提炼出来,“梁老板能给的起吗?” 梁涉川讨厌她这样说话,好像坐在家里看她的节目一样,很不真实,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找回微笑,平平淡淡道:“你说说看?” “我想要你滚出梁家,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去,你能做得到?” 一条称之为边缘的线被绮岁踩着,一点点触到梁涉川最忌讳的点,他眼眸不眨,“我给你机会让你提要求,跟你谈判,是在给你脸。” “为了跟我结婚,巩固自己的地位,连爱我这种话都说的出来,”绮岁这一秒似乎真的厌极了,声音带着点颓丧,“你不觉得自己下作吗?” “你觉得我是为了你履行婚约才那么说的?” “不然?” 车内空气并不舒缓,搅着暖风的味道,像是粉尘,堵在梁涉川的喉咙内,不上不下。 他沉默半响,脸上似笑非笑,各自冷静完之后,也是他先出声,“我有那么多办法逼你,不管是威胁,还是强迫,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吃力不讨好?” “你这么说,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你明白就好。” 绮岁胸口的喘息憋不住,上蹿下跳,不发泄干净恐怕连觉都睡不好,解开安全带,她侧了个方向,面对着梁涉川。 他稍稍侧眸,就能看到她赤红着双眼,却不是要哭,只是单单愤怒在烧。 绮岁怒极了,嘴角多了冷笑,“那麻烦梁老板今天说说,我一个蛮横无理,爱作爱闹,成天在外面给你找麻烦,带绿帽子的女人,你爱我什么?” 她有一种不把事情都清楚,就不罢休的气势。 梁涉川却不紧不慢,反手捏住她的手腕,上面黯蓝色的血脉突跳,被他的指腹狠狠摁着。 “你既然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就不能乖一点吗?” 他知道绮岁想抢话,于是没有给她机会,语气改换成忧愁,“你乖一点的话,我会更爱你。” 手腕的制衡变成轻抚,透着丝丝怜爱。 绮岁的愤怒化为迷茫,还有惊慌后的无所适从,她拉平了僵直的嘴角,“你有病是不是?” “绮岁,你太高估我了。” 梁涉川知道感性的那一面表现完,他应该要从理性方面思考。 低头看着绮岁每一个漂亮饱满的甲床,那双手他碰过无数次,吻过掌心,牵引着游走每寸涟漪,与之十指相扣,是情潮来临时的不由自主。 揣摩完所有,梁涉川手指熨贴在绮岁的手掌虎口,低喃道:“我就是个正常的男人,追求美好的事物,喜欢漂亮的脸蛋,这不奇怪,所以你不能否定我。” 绮岁想笑:“有人说过你肤浅吗?” “当然不止这些。” 她的下巴被轻轻抬起,梁涉川的手指有些凉。 她的唇应该也是凉的,吻上去却是丝丝缕缕的甜,一路甜到心口。 像毒又像药,他明知每靠近一次都会中毒更深,可不靠近就会立刻毒发,陷入漩涡般的死循环。 梁涉川抵近,在绮岁唇上咬了一口,“我原是想跟你保持距离,做外人眼里相敬如宾的夫妻。可你总是不安分,天天在我眼前晃,晃的我现在看不到你,就觉得生活无趣。” 他清晰听到绮岁的心跳声,这场博弈应该是他赢了。 - 哆哆嗦嗦地去摸安全带,重新系上,绮岁开车不稳,总是忽然刹车,或踩着黄灯的线冲刺。 一路开回公馆,她全身的力气和注意力都被榨干。 不想转头去看梁涉川一眼,她告诫自己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语,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可这样百般提醒自己的时候,是否就已经信了。 如果不信,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车子慢慢倒转方向,往专属车位里停。 绮岁苍白的脸朝向倒车镜,扭动方向盘尽量将车停进去,梁涉川边看边笑,打趣道:“你这个车技,怎么敢上路的?” 他驾龄长,倒车入库这种事情一只手就能完成,哪会像绮岁这样磨蹭。 “你别说话。”绮岁不看他,冷哼一声。 她这样说,他偏要惹人讨厌,在一旁指挥起来,“左一点,再拉出来一些……再……” 吵到脑袋发涨,绮岁想吼也吼不出来,听梁涉川的继续倒进去,没有尺度。 千钧一发时,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车尾砰的一下,撞上墙壁。 静默代替了所有言语表达,绮岁攥着方向盘,要发的火堵在脸上。 梁涉川眼里有得逞的笑,“没关系,以后我接送你上班。” 第81章 相信你能摆平她 梁家的车不止那一辆,绮岁能开的更不只有红色小跑车。 她刚考驾照那会儿梁珏山就送了一辆,只是车型她不喜欢,便丢在车库里蒙了灰。 后来过生日也有亲近的长辈送车,再喜欢也不过是代步工具,她开一段时间就会换新的,如今那些车放的年份久了,去保养还要好久。 就算坐了梁涉川的车,绮岁仍保持着防备心态,她没吃早饭,一下楼便早早坐在车里熟背新闻内容。 见绮岁不在餐桌上,梁涉川也干脆没吃。 上车时她专心的头都不转一下,靠着车窗,明明困的要命了,还在撑着眼皮看新闻。 “这么早?”梁涉川忽然出声,“不吃点东西吗?” 前一天的交谈并不愉快,绮岁还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他也没有坦白干净。 绮岁转了转,几乎是用脊背对着他,轻描淡写地嘲讽道:“梁老板,我只是个小员工,遇上堵车耽误时间是会被封杀的,不像你。” “我又怎么了?” “你不用担心上班迟到,当然体会不到民间疾苦。” 从绮岁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梁涉川下意识笑了声,反讽道:“绮岁,你全身上下哪件东西是便宜货?我赚的钱都被你花了,你还敢说这种话?” 话糙理不糙,绮岁忙着读新闻稿,不想和他争辩。 噤了声,一路开到市中心没有拥堵,距离电视台还有几个弯,梁涉川将车停在路边,转身要下车。 绮岁腾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你干什么?还没到呢。” 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挥开她然后冷声呵斥几句,这次一改往常的严肃,温和道:“还有时间,给你买点东西吃。” 这是伎俩,是他骗人的手段,绮岁眯起眼,将这个想法根深蒂固,陡然冒出一句:“你病的不轻。” 跑了好几个便利店才买到符合绮岁口味的牛奶和一些食物。 比起吃东西,她更在意会不会迟到,以至于梁涉川买回来的那些东西,绮岁碰都没有碰,下车的时候更是直接放在座位上。 他也不介意,现在,就是他要一步步攻陷的时候,“晚上我来接你。” 绮岁走的不远,听到了却连头都不回。 - 计划每每进入新的跨度,梁涉川都要去见宋温煦一面,不是必然,是他自己要求。 也是对自己的督促,让自己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 时间紧迫,他答应来晚上来接绮岁,而宋温煦正在京都边陲的小城市做演出。 开车赶去要三个小时,找到地方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宋温煦的演出还没有开始,她化好了妆,身上穿着便装,找到梁涉川说的咖啡厅,他刚将一份三明治吃完,喝着苦咖啡。 “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宋温煦刚坐下,就忍不住揶揄,“不怕家里那位发现吗?找个私家侦探什么的,拍到我们会面。”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谁在发展关系之前不是普通朋友?”她又笑,“不过我相信你能摆平她。” 用词的不恰当掀起梁涉川心中异样,他慢慢发现宋温煦开始喜欢在绮岁的问题上和他较真。 在她们见面以前,她可很少说起绮岁。 他抬起手,将服务员叫过来,示意宋温煦点东西,她要了杯和他一样的咖啡,转头撑着下巴,在等他进入正题。 面对面交谈时,梁涉川必须正视她。 宋温煦要演出,所以妆化的浓了些,烫了并不匹配素雅脸蛋的长卷发,她的温婉相仿佛是深刻眸中的,再浓艳的妆,也代替不了。 怎么看都是违和,梁涉川将目光挪到咖啡杯上,看到长卷发,他想到的竟然是绮岁站在阁楼上抽烟时的样子,他记得她被青烟朦胧的迷醉。 一颦一笑的韵味都是媚,这种女人,碰不到的时候是红玫瑰,拥有了,也会被视若珍宝,永远不可能是那抹蚊子血。 可惜他这辈子是无缘了。 咽下满腹苦涩,梁涉川出声沙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绮岁那边……” 他们靠窗而坐,在一楼。 过往的行人一转头就能看到梁涉川端正的侧脸棱角,萧长勤本意只是想照镜子,转了身,看到他们。 他走近了贴在玻璃橱窗上,拍了拍,发出响声:“川哥!” 宋温煦全神贯注地听着,没听到主要内容就被打断,二人闻声一同转过脸,皆是不同的表情。 在外打完招呼,萧长勤挂着兴奋的脸跑进去,他们选的是二人坐,他便直接拖拽了一个椅子过去,坐在中间。 “川哥,好巧,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他热情又不拘小节,从一块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做了歌手,性子也半点没改。 梁涉川没料到会在这儿跟他碰面,轻轻看了眼宋温煦。 萧长勤这时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话锋,疑惑道:“川哥……你跟温煦姐很熟啊?”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顺便帮绮岁打探一下。 他们话里话外打起太极。 宋温煦淡笑道:“今天刚好梁先生在附近,就抽空聊聊天。” “在聊什么呢?”他又问。 梁涉川敲了敲杯子,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好聊的,都说完了,你怎么也在这儿附近?” “有演出啊,虽然不是跟温煦姐一个场子,但也在这儿附近,”萧长勤随性,有什么想说的也是张口就来,从不憋着,“川哥,你之前都没去看我唱歌,要不今天顺便吧?” 话一出,他从梁涉川脸上看到了为难。 “还是……”又看了看宋温煦,“你今天来是给温煦姐捧场的?” 他含蓄又委婉的在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温煦还没说什么,却露出一抹含义颇深的笑。 那笑极容易让人误会。 萧长勤自认为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却见梁涉川摇头。 他神色坦然,“怎么会?我就是办事,路过这里,晚上还要去接绮岁下班呢,没有时间多留。” “你要接她下班?”宋温煦难以置信地开口。 第82章 梁先生挺宠女人 她不该在萧长勤面前失态。 梁涉川的脸终于垮了些,语调仍然是温和的,却不乏陌生,“是的,我要接我的未婚妻,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提醒很明显了,宋温煦再听不懂,大多是装的。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梁先生挺宠女人。”她说不上自己是不是在嘲弄,只是言语里的刻薄不假。 这戏也就演一两个回合就够了。 她拿起包,礼貌道:“我还要彩排,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这就走了?”萧长勤假意挽留,“不是我打扰你们了吧?” 宋温煦已经走出两步,没心思再停下搭理他的客套,那话便转移到梁涉川身上,他喝了口咖啡。 “不会,宋小姐还要忙。” 他的谈吐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都没有错。 萧长勤大抵能看出来他们是私下见面,关系也并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他的猜测只会以男人的劣根性出发。 林款款也提过,宋温煦有可能是梁涉川的小情人。 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不得不的往这个方面想。 拖动了下椅子,靠梁涉川更近,两个人之间萧长勤俯身贴在桌面上,眼神飘忽,声音压低,“川哥,你跟温煦姐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 “就是……”他将拳头碰在一起,拇指相互动了动,狡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和他交流,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就能摆平。 梁涉川肩膀放松,靠在椅背上,带着微淡的笑意去看萧长勤,“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真的啊?” 萧长勤性子急,不等梁涉川把话说完,就拍着他的肩套近乎,“川哥,我懂,都是男人,有想偷腥的时候也正常。” “我……” “放心,我今天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岁岁那里我会保密,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一句紧接着一句,完全没有解释的机会。 纵使梁涉川再无所谓,也要把话说清楚了,他把萧长勤的手拉开,“我是想说,我没有偷腥,以后也不会,你不要听别人乱说。” 澄清完,萧长勤还没说的话堵在嗓子里,有些尴尬。 好在梁涉川不会让人不舒服,他及时问:“想让我帮什么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跟岁岁说说,让她别在款款面前说我坏话。” 在这方面年他的确很焦虑,“那天她弟弟在学校打了架之后,我再联系她,她都很冷淡。” “这跟岁岁有什么关系?”梁涉川一顿,又问:“她弟弟又闯祸了?” “怎么没有关系?那天她跟款款一起去的医院,听款款说岁岁还被伤者家属打伤了。款款那天可难过了,一直在哭,说对不住岁岁。” “打伤了?”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冷掉,只剩残余的温度在掌心作祟,不凉不热,像是温水煮青蛙。 这几天绮岁都好好的,没有异样,梁涉川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是八号那天吗?” 萧长勤转了转眼睛,用力点头,“对,就是八号那天。” - 冬天愈近,五六点钟天色泛暗,在不知不觉中夜晚降临,一夜被拉的漫长肃清。 不想坐梁涉川的车回去,更不想被他接送,绮岁宁愿选择打车,今晚又正逢节目组聚餐,她有更好的理由拒绝他。 和一行人走出电视台大楼。 梁涉川的车就停在最近的车位上,绮岁一眼就能看见,她踮起脚,跟一起出来的谢顷河打招呼,“等我一下,待会就来。” “快点。” 谢顷河刚下节目,一如既往的冲,绮岁嗤他一声,往梁涉川那边跑。 她没上车,弯腰敲了一下车窗。 墨色的玻璃窗缓缓降下,是梁涉川关切温和的目光。 绮岁一愣,眉心皱着,简明扼要,“我要去和同事聚餐,你自己先回去吧。” “要去多久?” “吃个饭,一两个小时吧。” “上车。”强硬的口气,梁涉川已经将门锁打开,”我送你去,等你们吃完了再送你回去。“ 这是最折中的办法,不会像以前一样闹的不欢而散。 往常梁涉川会冷冷甩下一句“我不想白白跑一趟”来警告绮岁,绮岁也不会服气,转头就走再赌气到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 对他的让步,她是费解的,条件反射的冒出一句,“梁老板,你很闲吗?这么有空?” “我可以在车上工作。”梁涉川看了下表,十分严肃。 纠缠还没停止,绮岁还想说些什么,谢顷河的催促就先一步到来,他的车也停在附近,顺便走过来,站在绮岁身边。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等人,制作人那一车已经出发了,就剩他们,“还要多久?” “可以走了。”绮岁放弃和梁涉川交谈,转身要跟谢顷河走。 情急之下,他按了下喇叭,响彻在深秋的夜里。 电视台外人多,正逢下班的高峰期,不禁被刺耳的鸣笛声给吸引。 梁涉川坐在车里,没人能看到他,可绮岁不同。 她暴露在众人的视野范围之内,承受着各种各样打量的目光。 不顾她身边还站着谢顷河,梁涉川凝视着她的眼睛,晦涩难辨,“上车,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谢顷河原先是没有注意到他的。 这才迷惑地看了看绮岁,她不想再继续难堪下去,一咬牙,“谢老师,我今天去不了了,下次。” 停车场来往逗留的人很多,骤然亮起的车灯照亮了这片宽阔的黑色地带。 等周围的车子开出去了几辆,梁涉川才提醒绮岁系安全带,他要开车了。 她不动的时候便是在暗中怄气。 “我说了可以送你去,你非要弄成这样就开心了?” 绮岁冷哼,“我也说了用不着你瞎操心,多管闲事。” 明亮不一的车灯不停闪烁划过,车内漆黑。 光柱偶尔透过车窗映过梁涉川的脸颊,使冷冽的线条更为深邃。 他绷紧了下巴,忍耐一段时间后怦然放松。 随口将话题重点转移,“八号那天,你是不是因为林款款的事,所以没赶上跟我吃饭?” 第83章 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绮岁听完梁涉川的话后一愣。 她还存着气,说话自然不会太好听,“不是没赶上,是我压根就不想去。” 袖子被梁涉川拽了下,他气道:“你再说一遍?” 放狠话是要底气的,绮岁不用,她早就策划好了一切,手慢慢攀上车门。 无光无影的车厢内充斥着梁涉川压抑的呼吸,他阴森森的脸上浸着寒霜,正在逐寸逐寸靠近,鼻尖快抵上绮岁的脸颊时蓦然扑了个空。 副驾驶上的人突然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绮岁狡猾的像条鲤鱼精,梁涉川滞顿几秒,迅速下车跟上去。 停车场车多人多,缓慢行驶的车辆都是潜在危险,只半分钟的功夫绮岁就没了影子,梁涉川边给她打电话边到处找,走过排列整齐的车辆,像徘徊在迷宫中。 电话在身上响,绮岁顾不及管,只想着跑出去打车回家,铃声一直在,她忽略了会被梁涉川听见。 躲他绕了好久的路,实在走不动了才停在一辆越野车后缓气。 隔着几辆车的距离。 梁涉川听到绮岁专属的手机铃声,往声音来源走,漆黑的深秋夜里,团团散雾降落,眼前如同蒙着一层灰尘。 走过了几辆车,铃声忽然被截断。 不过好在,他已经找到了绮岁,她正扶着越野车,弯腰喘气,属于女人娇弱轻细的呼吸绕在耳畔。 绮岁目光正对前方,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正在逐步走来,停到她的背后。 吞吐完紊乱的气息,她直起腰,警惕地左右观察,脚跟后退,没两步便猛然撞进梁涉川的胸膛,惯性的将她撞出去。 她还做不出反应,两只手腕被梁涉川抓住,举过绮岁脑袋之上,她后背紧贴越野车,坚硬的零部件铬得她骨头生疼,小脸跟着紧皱。 “跑什么?我又没骂你。” 不知哪里移动了一辆车,影光扫过梁涉川的侧边脸颊,眼中仿佛也进了光,深意浓重,却一瞬即逝。 绮岁不喜欢在他手底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她咬着牙,“你先放开我。” “放开你你又跑了怎么办?” 梁涉川的掌心温热,热意传染到了绮岁的皮肤上,激起她阵阵的不适。 像梁涉川这个人一样,突然的转变也让她不适。 决心要把话跟他说清楚,绮岁眼神坚决,将浑身的气势都提了起来,“我跑是怕你在车里耍流氓,你别以为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能骗到我,我一句都不信!” “为什么不信?”梁涉川字音清润,是真的再等一个答案。 他下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在车上想的很明白,既然绮岁不想结婚,那就任由她拖着,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跟她结婚。 绮岁不想和他靠太近,身后却退无可退,只能破罐子破摔道:“因为你就是个没有人味儿的坏东西,我现在真恨自己当时瞎了眼,喜欢你。” 梁涉川有想过她会骂人,也不诧异,只淡淡问:“现在不喜欢了?” “早就不喜欢了。” 毫不犹豫地答了出来,她还看着他的眼睛,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汽车的鸣笛声,过往人群的嬉戏,似乎离他们不远,又很远,总之这里是个死角,没人会来。 梁涉川都计谋一向就是欺压,让她没有办法反抗,这次更是。 他按紧了她的双腕,贴身压紧,唇齿狠狠撕咬搅弄。 清淡的烟草味是绮岁唇中的,被梁涉川一一掠夺,她气愤不过,微松了齿间想要咬伤他,却被他趁机侵入。 凶狠蛮横的吻随时间化为轻柔。 绮岁手腕的桎梏离开,梁涉川改为捧起她的脸,轻轻点啄在唇上,缱绻沙哑道:“别闹了,听话。” - 为了补上楼北庄那顿饭,梁涉川每晚都坚持接绮岁下班,只为等她有时间,一起去。 这一拖便拖到了十二月底。 梁涉川专门挑了绮岁喜欢的位置,从进门起就格外绅士温柔。 也只有绮岁知道,这都是装的。 那晚之后,美其名曰要培养感情,便直接搬进了她的房间,和她同床共枕。 椅子被梁涉川拖开一些,绮岁站在一旁,瞥他一眼,评论道:“你这样很虚伪。” “坐下,别没事给我找不痛快。”他压低嗓,音量只有绮岁能听见。 提前就预定好了和生日那天一样的菜色。 不需要等待太久,菜品便上齐,梁涉川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在绮岁盘子里,贴心提示:“尝尝,应该不错的。” “别用你的筷子给我夹菜,让我吃你的口水。” 对于他的好意,绮岁是半点都不想领情,无奈活在他的压迫之下,面上必须要乖巧伶俐。 梁涉川不以为意,反而挑着眉,“我的什么你没吃过?还怕吃口水?” 绮岁停住筷子,耳朵顿时红的要滴血,“你去死。” “明知道跟我吵要吃亏,还要争。” 她是真的说不过他,低头啃鸡块,愣是没吭一声,没露一个笑脸出来,埋头吃到半饱。 餐厅里其他亲昵的男女来吃饭,皆是有说有笑。 只有绮岁,如芒在背,犹如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才来吃的这顿饭。 又是那名熟悉的经理从一旁走过。 目光淡淡落在梁涉川身上,不用细想,便知道上次造他谣的人,就是这名经理。 等他走远了,梁涉川笑中带着些玩味,温声提醒绮岁:“你这样闷头吃东西,明天这儿的经理又该瞎传我的是非了。” 绮岁嗤了一声,“来餐厅不吃饭,难道睡觉吗?” 她语出惊人的本事半点没有减弱,梁涉川一时倒也对不上话,低头轻轻笑着。 “这种事情你应该找那个经理,问问他是开餐厅的,还是开酒店的。” 油渍沾到了嘴边,绮岁还笑吟吟的,却是在故意嘲讽梁涉川,他也不在意,拿了纸巾,伸长手臂要去帮她擦。 亲密性的动作绮岁是半点不想配合他,当即闪躲开,避讳又抵触。 梁涉川伸出去的手没有着落,尴尬举在面前。 他温情的目光渐凉,命令道:“过来。” 第84章 能少吵几场架 不接受梁涉川的好意,下场就只有一个。 绮岁不想明天拖着酸痛的腰去上班,深吸一口气,凑近的表情宛如上刑。 纸巾的绵软缓缓抚过嘴角,将一抹油腻带走。 “好了。”梁涉川轻声说:“你好歹是女人,吃饭能不能斯文一点?” 虽然不是斥责的口吻,但绮岁就是听不惯他管东管西的,抬起头,正要辩驳,蓦然看见斜对面的餐桌旁,坐着林款款,和她同桌的是一名儒雅的中年男人。 “是款款。”绮岁用下巴指着斜对面,“我要去跟她打招呼,就不陪梁老板吃饭了。” 梁涉川伸手按住她。 他眉头皱得很紧,“他们两个人在吃饭,你打扰什么?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的确,男人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照顾着林款款,是从气质中散发出的绅士和细心,而不像梁涉川,处处都像做戏。 绮岁冷哼一声,“我们也是两个人在吃饭啊,我巴不得有人来打扰,这样我就能脱身了。” “你不想吃我们就走,别给人添乱。” 梁涉川握住绮岁的手,想要带着她离开,却被她用力挣开,眼睛瞪大的大,“人家只是来吃个饭,我看见了当然要去打个招呼,这是礼貌。” 这下梁涉川没有说话,仍攥着绮岁的手,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绮岁起初不明白,意会过后脸色惊变,看看林款款那桌,又看看梁涉川,低声骂道:“你想什么呢?龌龊。” 虽说和林款款一起的男人很照顾她,布菜倒水一样不落,可绮岁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倒是梁涉川看人很准,一眼便知道他们关系不是普通朋友。 绮岁在他手里挣扎两下,这里起了些响动,引得周围几桌看过去,林款款也不例外。 她偏侧过脸,瞧见绮岁和梁涉川时眼中溢进一抹惊慌,手指一松,排骨掉到盘子里。 桌对面坐着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不……”林款款摇头,“不是,我看到那边一个朋友,能过去打个招呼吗?” 说完话,绮岁和梁涉川的战火稍稍平息了些。 男人转过头,确认了下才放行,“好,别聊太久,快点回来。” - 几个餐位之间的距离是二十几步。 林款款走得异常艰难,她站到绮岁那桌时梁涉川还在气恼,脸色不快,愠色郁郁。 “款款?”绮岁拉着林款款的手让她坐到身边的空位,惊喜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今晚要来这儿吃饭,早知道就一起了。” 梁涉川冷笑着不出声,她倒是心宽,喜欢塞人到他们中间。 撒完气,他的注意力便搁置在林款款身上,她肢体僵硬,笑容也来的苦涩,艰涩道:“也是临时来的。” “这样啊……”绮岁余光过了眼那桌的男人,垂了垂眼睑,音量自然缩小,“跟你一起吃饭的是你叔叔吗?” 她不会直接问是谁,而是将年龄这个巨大的鸿沟摆在林款款面前,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也叫她没法坦然作答。 这点小心机林款款尚且不懂,梁涉川心如明镜。 绮岁这么说,只是要打他的脸,真相如何,她可是半点都不关注。 林款款不动声色地扣了扣指甲,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叔叔,那是副台长,来跟我商量要去山区做新闻。” 绮岁舒缓了口气。 她下意识昂高了脖子,挺胸抬头地瞪了眼梁涉川,“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行了,人家还有事要聊。”梁涉川看得通透,面上却跟着绮岁装糊涂,“你别在这儿捣乱了。” “我怎么就捣乱了?” 林款款一句话说的简洁,内容筛选出来却有不少有用信息。 细细回味,绮岁提炼出其中要点,她抓着她的手,热情道:“去山区做什么新闻?” “有关留守儿童的吧,是个苦差事,台里没人去,就找我详谈了。” “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苦差事一般落在急着找镜头的人头上,你们那层楼的人瞧都不会瞧一眼,根本不会往上报。” 生存法则在哪里都有。 别说是绮岁,就是林款款对这种节目也要思虑再三才能决定,山区艰苦,现在又是隆冬,在那边连热水都稀缺,遇上雨天,更是寸步难行。 聊了两句,男人回头轻轻看了眼林款款,有催促的意思在。 她不能多留,站起来要回去,绮岁坐在她边上,忽然抓住她的手,仰起头,“我想去。” 林款款茫然一愣,“什么?” “山区。”绮岁重复一遍,“我想去。” - 楼北庄每晚座无虚席,整栋楼都散着闪动的金光。 大楼迅速被拉成一个光点,车子拐弯后消失的无形无踪。 绮岁侧着身子,紧紧抵着车门,从她跟林款款说完要去山区之后,梁涉川的脸色就低沉的可怕。 她敢跟他肆无忌惮的开玩笑,寻他开心,甚至不给面子的骂些难听话,可就是不敢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 喘了很长一口气,总算到了公馆。 绮岁推门想下车,车锁还没开,她着急便喊了一声:“开门。” 语气很差,像是将梁涉川当司机使唤。 本以为他忍耐了一路的火气就要烧起来,他却只是开了车锁,不吭一声。 绮岁手脚立刻往车外塞,多留一秒她都害怕。 肩膀叫梁涉川抓住,他力气很软,只是挽留,不是强迫。 可嘴上的强硬什么时候都还是那个味儿。 “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的威慑力不小于梁涉川亲手给绮岁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聪明人要识时务,绮岁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自己现在呈口舌之快,马上就会被打断腿,再修养几个月。 她用小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腿,“我不去,就说着玩儿。” “少蒙我。”梁涉川松了手,解开禁锢肢体的安全带,“我说了,你乖点,我俩能少吵几场架。” “梁老板,我的床我都让你都睡了,还不够乖吗?” 薄弱的微光下绮岁面貌娇媚,眼眸深情,没有半点撒谎的影子,梁涉川便真的信了七分,“你最好别骗我。” 第85章 让他少插手我的事 电视台组织去山区的队伍一共五个人,一辆车,中午出发。 林款款不放心绮岁,便申请和她做搭档。 知道梁涉川不同意,出发时替绮岁捏着一把汗,等了半个小时,她才提着行李过来。 她将行李箱放到一旁,筋疲力尽地坐到林款款身边,匆忙的连妆都没有化,带了一顶线帽,头发随意挽在脑后。 相比之下林款款倒是神采奕奕,不见疲态。 她碰了碰绮岁的胳膊,“怎么跑出来的?” 绮岁阖着眼皮,一早上滴水未进,又绞尽脑汁和梁涉川斗智斗勇,身心俱疲。 力气消融在声音里,“把梁老板打昏了,从后门跑出来的。” “真的假的?”林款款一点也不信,“他快比你高出一个头,你还说他上学的时候是散打冠军,你能打昏他?” 那是以前喜欢他,便到处跟人吹捧他的各项技能。 绮岁仰着面,双手环胸,“我才没那么傻跟他比武力,是智取。” 真实情况跟她描述的略有不同。 梁涉川怎么都不同意她去山区,今天又急着要出发,绮岁只好在他的粥里放了点安眠药,哄着他睡了一觉。 支开老管家去后,她便能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 开车到山区要花一天一夜,绮岁将手机关了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车上睡到天昏地暗。 播到手机上的无数个电话,皆无法接通。 梁涉川从没被人这么耍过,他坐在书房,因为服用安眠药过量,醒来已经是晚上,脑袋昏沉,眼前阵阵发黑。 剂量再多一点,恐怕就要送他归西。 顾也在旁播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梁涉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还没打通?” “应该是关机了吧,所以……“ “查出来具体是去哪儿了吗?” 书房门关着,就他们两个人,一个小时前,梁涉川已经在楼下发过火了,他从来没苛责过的老管家也挨了骂。 这才刚冷静,顾也斟字酌句,不敢再说错话,“电视台那边做节目都是保密的……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梁涉川握住拳头,敲击声沉重,“先给林款款打个电话,她应该知道。” “打过了……” 绮岁关机时,也提醒了林款款要关机,不然就会被梁涉川电话轰炸。 两个人一同失联,梁涉川没想到绮岁敢做这么绝。 他一时愁眉不展,顾也看了于心不忍,抓了抓头发劝道:“岁岁就是想清净两天,那种地方虽然苦,但说不定她吃了苦,再回来就知道你对她有多好了。” 苦过了才知道甜滋味,这个道理绮岁恐怕理解不了。 “我对她有多好?”梁涉川不再紧锁眉心,倒是坐直了,严肃提问:“你来说说。” 顾也总是自己掉到自己挖的坑里。 他结巴一下,支支吾吾想了半天,梁涉川的好并不多,对绮岁更多的是责骂,怨怪,在姑娘家眼里的确没什么好的,还特烦人。 这种话绮岁不止一次对顾也说过。 “这个......”他又挠头,“还是等岁岁回来了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行啊,等她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 梁涉川含着淡笑,似乎在琢磨从绮岁哪节骨头下手,表情叫顾也不寒而栗。 他抿抿唇,替绮岁开脱道:“可是岁岁早上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她怎么会溜走的......” 轻抬了下头,顾也后脚跟退了退,他大概是说错了话,不然梁涉川怎么会连笑都没有了,只剩下阴郁。 他是不该掉以轻心的,更不该吃绮岁端过来的那碗鸡丝粥。 这个女人,给他喂安眠药的时候,眉眼生动,一秒都没离开过他,装的像动了真情一样。 - 到达山区是第二天早上的事,那边的严寒气候不比京都,却处处阴寒湿冷。 车子停在山下上不去,一行人只能徒步上山,行李箱最难拿,走到住处时绮岁半个胳膊都快要废掉。 林款款在一旁整理床铺,整理好了过来帮她揉肩,“还疼吗?要不问问当地有没有诊所,去看看。” 绮岁猛地摇头,“别,我才刚坐下能歇会就行。” 她的适应能力不算慢,娇生惯养了半辈子到这种地方来也没有嫌弃,连摄像的大哥都埋怨房子漏风,水里有灰,绮岁却没吭一声。 早上收拾了行李,休息整顿,下午便要去当地的学校做采访。 出发前,绮岁才想起一天一夜没有给梁涉川消息,提心吊胆地打开手机,看到涌进的未接来电时心梗了一阵。 林款款拿着热水进来,笑着打趣她,“怎么?川哥来兴师问罪了?” 这么没面子的事她才不会认。 “他倒是挺把自己当回事。”绮岁睨着梁涉川发来的威胁短信,“真以为自己能管得着我了,好笑。” 收了手机揣进口袋,她将头发挽了个规整的丸子头,采访需要上镜,还要带妆。 准备完毕,手机铃声也如约响起来。 顾也今天的任务便是打通绮岁的电话,在听到她声音时激动的说不出话,一通心理建设后逼出几个字。 “岁岁,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了?” 出发去学校的队伍在前面走着,绮岁走在最后面,和他们拉开距离,弱着嗓音和顾也说话,“我要是说了还走得了吗?” “这......”顾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快步朝梁涉川所在的书房走去,“那也不能不接电话啊,你快给师哥回一个过去。” 绮岁拒绝,“不回。” “为什么?” “不回就是不回,要什么理由。” 脚下的山路难走,最近又下过雨,湿气浓重,沙石和泥土混在一起,绮岁每踩一步鞋边就沾上一圈难看的土,走的越久鞋子越重。 顾也那端忽然没了声,这通没意义的电话不必再继续。 绮岁趁电话还没挂,决绝道:“还有,你跟他说,我忍他好久了,这次回去我就退婚,让他少插手我的事。” 她走得急,声色带喘,堆积到梁涉川耳朵里。 手指捏紧顾也的手机,他缓慢点头,“绮岁,你好样的。” 第86章 不是逢场作戏 山区的采访和拍摄进行到第二日便不得不中断。 接连的暴雨导致许多山石滑落,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老房子遭受不了这种摧残,没多久便塌陷了好几间。 早上雨势刚停,午间便又下去暴雨,绮岁和林款款被雨耽搁了时间,只能在山上的一间小学里等雨停。 这所学校建校已久,四面墙壁与屋顶都泛着霉斑,暴雨时,墙角渗水,几名老师忙着将孩子们聚集到一起。 绮岁坐在课椅上,身边是一名小女孩,只到她的腰身,正低头看着书本,丝毫没被暴雨和狂风打扰。 她抬头看了眼房顶,浸透的水意滴到了额头上,“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林款款是个工作狂,这种艰苦条件下也不忘记录这里的情况,她闻声看去,“听说这里下起雨来就没完,今天都不一定能停。” “款款……房顶好像......” 水滴越来越重,汇着老旧房顶的灰土落下来,灯泡晃动了两下,强度未停。 绮岁用袖子擦着额头的雨水,仰头看着房顶,心中忽然一寒,下意识抱住小女孩的头,她惊叫:“快趴下!” 教室里仅剩的几名的小同学来不及反应,暴雨在下一秒冲垮了房顶,灰土与松散的土木房梁一同砸下。 林款款瞳孔紧缩,本能反应护住了身旁的孩子。 摄影组的还有两名同事在教室里,也一同蹲下了身,只剩一名同事,幸运的在外拍摄雨景,却目睹了房屋被冲垮,瞬间坍塌的一幕。 再睁眼时眼前只剩一片废墟和孩子们的哭喊声。 - 京都也是接连的阴雨天气,又是隆冬,流感最近传的格外厉害。 行人皆带着口罩,隔绝混杂的空气。 茶舍人不多,隔间内开着小盏的黄色小灯,加重不少温馨感。 宋温煦要了块芝士蛋糕,吃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绮岁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吧?” “不清楚。”梁涉川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飘下来的雨,模糊了窗外的光景。 他最近有关注天气,各处的暴雨成灾,天气问题可能会耽搁绮岁回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没有打电话问她?”宋温煦放下金属的小勺子,语气里尽是打探的意思。 上次在萧长勤面前演的那出戏,不得不说还是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当梁涉川轻易说出绮岁是他的未婚妻时,宋温煦就没办法再相信他对绮岁时没有感情的。 梁涉川转回视线,冷淡又不耐烦道:“她走了我还能清净几天,免得天天要跟她演戏,费心费力。”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女人的直觉准确,宋温煦说的笃定。 她一笑,“上次在萧长勤面前,你把去接绮岁的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我还以为是你们关系真的有改善,不是装的。” “所以呢?”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是真的心里有她,不是逢场作戏。” 桌上那份芝士蛋糕散发着浓郁清香,梁涉川却觉得心口烦闷,眼皮隐隐跳动,坐立不安。 今天是好不容易找出的时间来跟宋温煦聊一下之后的计划,坐下来了却不想多说废话。 他不否认,却也没有承认,“那只能证明我演技好,把你也给骗过去了。” “这么多年你对她还是没有一点感情?” 蜿蜒的水线从窗子上划过,梁涉川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他抿着唇,如果可以更想选择不回答,可宋温煦时还在他等一个答案。 酝酿不出什么话,他点了下头,冷笑说:“感情?对绮岁从来没有。” 宋温煦没有放松口气,继续追问,“你这么多年在梁家,和她朝夕相处,就连一点都没有吗?”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梁涉川表现出不悦,只想尽快将结束这个话题,“没有,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就只是为了得到我要的东西,利用而已。” “我原先还不信男人狠心,见了你,信了。” 似赞似贬,在宋温煦看来,这是她要的答案,在梁涉川认知中,这不过是敷衍她的话,真实度不到三成。 毕竟就算他再不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可宋温煦还是他的上线,和她维系好信任关系,才是当务之急。 喝了口水,梁涉川咽下满心的言不由衷。 宋温煦咬了咬唇,点头道:“你套出话之后,带着那些东西就可以直接离开京都,剩下的事情我会搞定。” “好。”梁涉川还想再补充些什么,手机不合时宜响起。 是顾也的电话。 他总是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打电话过来,梁涉川没有在意,直接挂了电话,刚挂断他又打来。 梁涉川看了眼宋温煦,客气道:“我接个电话。” 宋温煦“嗯”了声,等梁涉川走到洗手间的拐角后,她摸了摸藏在桌下的录音笔。 阴雨绵绵中,她的心情愈见低沉,这一招她不想对梁涉川用的,可惜他最近举动太怪异,她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接了顾也多电话。 梁涉川才得知绮岁在山区出了事,距离事发到现在过去三个小时,她仍然被压在废墟下。 赶回茶桌,他拿下椅子上的外套,急促道:“出了点事,先走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宋温煦因为录音笔的事心虚,拉住他多问了一嘴,“出什么事了?” “是绮岁,山区在下暴雨,把房子冲塌了,她还在里面,生死不明。” 他早应该想到的,别说是山上,就连京都的河水都上涨不少,绮岁那里怎么可能安全,这是他的疏忽大意。 宋温煦还没放手,若有所思道:“你遇到她事,很着急,都不像你了。” 梁涉川表情变了变,不再是急促的焦灼,更算不上平淡,他隔着宋温煦的袖子将她的手拽开。 衣服搭在臂弯上,他漫不经心地答:“我当然着急,她死了,我还怎么打听那个人的下落。” 听他这么说,宋温煦松了一口气,“是我感情用事了。” “嗯。”梁涉川抬了一脚,又顿住,“年前不要联系了,我要照顾绮岁。” 第87章 对她来说他是救世主 订了当天的机票到山区,在出发前顾也便联系了当地分公司的工作人员,开一辆车到机场。 山上搜救队紧锣密鼓的进行救援。 教室坍塌不止一间,绮岁在的那件却是损坏最严重的,那片废墟已经没有半点房子的原貌,而相比之下周围几间仅仅只是塌陷了房角。 被困八个小时,她的体力不支,许多灰土和破碎的砖瓦堵住了光亮,使得那片小小的空间内氧气缺失。 绮岁的左边是林款款,她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和一名孩子躲在桌子下,还有完整的意识在。 一开口便会有泥水从脸上滑下来,伸手抹了一把,林款款声音虚弱:“岁岁,你还好吗?” 沉默良久。 久到林款款以为绮岁没有听到,她才喃喃一声:“嗯……” 困难的张不开嘴,仅靠嗓子和鼻音发声。 林款款察觉到她的艰难,心慌不已,继续和绮岁保持对话,“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痛?” 又是沉默。 这次绮岁彻底不语了,被她保护在桌子底下的小女孩怯怯出声,带着哭腔,“姐姐……姐姐……” 哭喊着叫了好几声,绮岁被吵醒,大脑的昏沉死死压迫着她所有神经,眼皮困乏的强撑不起。 她抓着小女孩的手,用尽力气,“怎么了……” “我们还能出去吗?” 封闭的环境,恶劣的天气,以及僵硬了八个小时的身体,绮岁全身的血液流动正在减速,她不敢保证自己再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多久。 土滑到了脸上,很痛,她还是对着小女孩扯出一抹笑,“别怕,外面的人正在想办法就我们呢。” “岁岁,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林款款提心吊胆,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你有没有被砸到?” 是她先喊大家趴下的,她应该躲到了桌子下才对。 绮岁很想咳嗽,嗓子里仿佛吸进了灰尘,窒息的感觉充斥着大脑,她断断续续道:“没有……就是很冷。” “冷?”林款款急忙想把脖子上的围巾递过去,可他们中间横亘着一块石头。 她着急的流出眼泪,胡言乱语道:“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带你来,你就不会受伤……” “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上次为了帮我,还被别人侮辱,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林款款边哭边说:“我还欠你好多钱,你要是出了事,我还谁钱……” 她实在是吵,吵得绮岁又想咳嗽,又憋着笑,一张嘴吃了一把灰,“那你就每年买条裙子烧给我,让我死了做个漂亮鬼。” 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完,林款款直接大声哭了起来。 哭声引得在外挪动砖石的搜救员找到位置,搜救员朝一旁的人挥手示意,“这里有人!” 梁涉川在另一边的废墟听到呼声,他的双手搬了很多石头,细碎的伤口布满掌心,却没有感知到任何疼痛。 连忙跑到林款款被埋到附近,哭声未止,他听出那是林款款的声音。 希望重燃,绮岁被埋超过八个小时,雨况和山上的情况,搜救队到了晚上没有办法再进行正常的救援,还没被救出来的人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得知这些,梁涉川不顾阻拦也要进来。 他不敢想象绮岁被压在这片废墟下该多痛苦,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那么娇小的身板怎么可能受的住这些石头的重量。 林款款头顶的碎石搬开了大半,梁涉川将脸贴近和她说话,喉咙干哑,雨水砸的眼皮只能微眯。 “款款,你能听得到吗?” 哭久了耗尽很多力气,林款款抽噎一阵,幻觉般听到梁涉川的声音,像是重获新生般的喜悦,“川哥?是你吗川哥?” 梁涉川手上未停,“是我,你还好吗?岁岁呢?她在哪里?” 林款款又慌起来,“川哥,你不要管我,去救岁岁,她在我的右边一点,你快救她。” 女人的哭声加重恐慌感,不用问的太细,梁涉川知道绮岁一定是出了事,不然林款款不会哭的这么惨。 他还没准备好要失去她,起码现在还不能,心脏被一只手揪着。 雨淋湿了梁涉川浑身的衣服,他没有了自主思考的意识,像一架机器机械地在搬运石头,双手布满血污和砂石,距离绮岁越近,他的速度就不敢停下半秒。 焦灼之下没有注意到一块石头上突出的尖锐,掌心被狠狠扎了进去,雨水很快将冲的伤口发白。 - 小女孩孱弱的哭声冲击在绮岁大脑中。 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为了不让小女孩失去生还希望,便捏着她的手,给她安抚。 意识涣散之际,脸侧忽然被冰凉的雨水冲刷着。 不间断的雨让她清醒,翻动眼皮下的瞳孔,从睫隙之中看到头顶的石头空了。 在那个可以看到天空的视野里,梁涉川向她伸出一只手,一只伤痕累累,正在流血的手。 鲜血滴到绮岁的眼睛上,她终于看清他迫切悲伤的脸。 他咬牙切齿的呐喊:“绮岁,抓住我。” 如果这是第一次见面,梁涉川无疑对绮岁来说是救世主的存在,他在危难时救她一命,她会对他一见钟情,再像书里写的那样以身相许。 可是现在,她只想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救出的遇难者都被连夜转移到山下的大医院,顾也帮忙照看林款款,梁涉川则寸步不离的守着绮岁。 绮岁没有在废墟里受伤,只是处于极度恐慌又缺氧的状况下太久。 她的四周堆满了沙土,为了保护身边的小女孩,她用身子隔挡出空间,才会另自己无法动弹。 医生给绮岁检查完,转头便看到梁涉川一双手满是割裂的伤口,掌心一小块血窟窿堪称惊悚。 “先生,你的伤也赶快去处理一下吧,发炎就麻烦了。” 梁涉川拿了两张纸巾捂住冒血的地方,轻描淡写地说:“不碍事,她怎么样了?” 医生拉直了嘴角,“这位小姐没什么大事,可能会有些低烧,其他只有一些小的皮肉伤。” 他说完要离开,又不放心地嘱咐但:“抽空去包扎一下伤口,处理不及时会留疤的。” “谢谢。”梁涉川紧盯着绮岁,没离开一眼。 医生刚走,绮岁蹙着眉,身子在被褥中绷紧了,梁涉川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不算太烫。 刚要将手拿下来,绮岁忽然抓住他,病房里回响着她虚无的低喃:“好冷......” 第88章 发誓非你不嫁 掌心的痛加剧。 梁涉川握住绮岁的手,俯下身,莹莹的白光落在绮岁毫无血色的脸颊,将肤色照耀的很是病态。 她像是做了场噩梦,深陷不醒,晃着脑袋,一会儿说冷,一会说害怕。 脸颊被梁涉川拍了拍,他力度温柔,只是想安抚,“别怕,没事了。” 也不知绮岁能不能听到,就算她听到了,恐怕也只会冷哼一声,骂他虚伪。 贴近了,才能看清绮岁灵动的五官,她的眉毛好看,细长又有自然的弧度,唇上失了颜色,唇峰却挺翘,孱弱时削减了攻击美,更让人心疼。 梁涉川只想轻轻在上面吻一下,可却像上了瘾一般。 病房的一片昏暗之中,绮岁头顶压着一片阴影,唇上的温热,她忽然醒来,瞳孔紧缩,忍着头痛从被褥中伸出手,条件反射地将梁涉川推开。 他那番举动将绮岁吓的不轻,她猛地半坐起来,目光警惕,抹了抹嘴巴。 梁涉川被推得后退两步,撞到腿边的椅子,站稳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绮岁,“你有没有良心?” “你在干什么?”唇上属于他的冰凉气息还在,不是幻觉,绮岁捂着嘴巴,“我都昏倒了,你还是不是人?” “现在不是醒了吗?” 桌上有刚到的热水,现在已经冷掉了,梁涉川拿过杯子去接水,走到饮水机旁,背对着绮岁,不再打趣她,“再睡会儿,现在还早。” 绮岁敲了敲脑袋,对怎么到医院,又怎么从废墟中出来的一概记不清。 热水递到眼前,梁涉川忽然弯下腰,凑近打量她,“怎么了?不会是吓傻吧?” 绮岁瞪他一眼,拿过水喝了一小口。 梁涉川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双手藏在口袋里,不挂半点微笑。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儿?”绮岁迷茫不已,“还有,我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教室塌了,我被埋在里面。” “我救你出来的。” 不是邀功请赏,更不是炫耀,只是平淡的陈述事实。 病房静悄悄的,白炽灯光映的四周惨白,梁涉川眼神笔直落在绮岁脸上,他目睹她的表情变化,从惊讶到质疑,然后是现在的不屑。 绮岁把水放到桌子上,侧身用被子蒙住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你只是把我拉出来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静等着梁涉川出言斥责她,骂一些她不识好歹的话才是他的性格。 可是没有,他只是轻笑了下,应承道:“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快走快走。” 继而是由重到轻的脚步声,门关上有声音,绮岁不敢露出脑袋,生怕梁涉川在耍她,故意假装离开,其实还在门口站着,笑看她要忍到什么时候。 - 梁涉川走到楼下。 他的手实在痛的没法忍受,看绮岁醒来便放心来找护士包扎。 酒精消毒,他只皱了皱眉头,那些伤口连护士看了都觉得痛,尤其是掌心,一定是会留疤的。 顾也安顿好林款款下楼,看到梁涉川的手,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哥,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今天他也有去搬石头救人,但没受什么伤。 何况救援队都是有防护装备,并不是徒手去搬。 梁涉川起初带着手套,可使用起来很影响效率,便干脆不带,“不碍事,能受得住。” “你还真是能替岁岁拼命。”顾也叹了叹,又问:“她醒了吗?情况还好吗?” “醒了,应该已经睡了。” 护士的纱布裹缠紧了些,梁涉川沉沉皱了下眉,顾也弯下腰,在他耳边嘀咕道:“怎么样?她有没有抱着你痛哭一场,然后发誓非你不嫁。” 这场景他在脑海中模拟了好几遍。 毕竟绮岁被梁涉川从废墟中救出来的时候,她可是死死拽着梁涉川,像树袋熊窝在他怀里,头晕眼花的身体状况下也不忘用含泪的眼睛看他。 上了车后更是,梁涉川用自己的衣服将绮岁裹住,他抱着她在后座上,她小声呜咽着哭泣,迷迷糊糊地一直在质问,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如果不是之前两人势不两立,顾也真要以为他们是相爱多年的情人,如胶似漆不肯分离的那类。 可他没料到,绮岁睡了一觉就什么都不认了。 天亮时梁涉川拿着粥上楼,病房里却没有绮岁的人,他循声走到洗手间外,径直推开门。 入眼暖黄的光洒在每一个角落,水声刚停,循环的热水将逼仄的空间晕的朦胧,绮岁背对着门,光洁白皙的背晃眼。 她听到门被打开,随手抄起一件衣服砸过去,“谁让你开门的,混蛋!” 梁涉川在被衣服砸到前关上了门。 热气仿佛仍涣散脸庞,光是回想那一片春光旖旎便难以保持冷静,他嗓子干燥,喉结悄悄滚动了下,挥散心下的燥热。 绮岁穿好衣服出来时梁涉川刚将粥盛出来。 她蓦然想起自己偷跑出来时,就是在粥里给梁涉川放了安眠药。 “过来吃点东西。”他叫了一声。 “不吃。”绮岁倨傲地在一旁坐下,整理自己的东西。 梁涉川将粥拿了过去了,捧到她的眼前,昨晚灯光昏暗,他手上的伤绮岁没有看到。 今天几圈的纱布,她想不看见也难。 “你的手怎么了?” 忽略了那碗粥,梁涉川耸耸肩,表示无奈,“在土里救了只小猫,所以受了点伤。” 空气里满是绮岁洗发水的香气,很淡,似有若无地撩拨着,能另他心情好些。 那只小猫就是绮岁。 她立刻反驳:“我又没让你救我,谁知道你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想让我救你?”梁涉川向她确认。 “你这种人,别人欠你一条命,就要人家做牛做马的偿还,我可不敢欠你的。” “你不用。” “什么?” 米粥送进了胃里,绮岁两颊鼓起,双眼洁净,梁涉川用指腹擦了擦她的嘴角,“你不用做牛做马的还,我心甘情愿的。” 第89章 无事献殷勤 暴雨持续了几个月,一直到正月十五才放晴。 天空飘着淡淡的蓝,经历一场洗礼后,更加澄澈了些,阳光普照,驱散了一个冬季的寒冷,越过窗子,照耀进阳台。 绮岁好久没开窗子,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晴天,站在阳台吹了会儿冷风,老管家没一会儿就来叫她下楼。 过完了年,梁涉川忙起来,绮岁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下了楼,人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脊背放松,略显单薄。 “叫我干嘛?”她语气稍冲地喊了声。 梁涉川肩膀轻侧,眼底清清冷冷,他扬起侧脸,看着站在楼梯上的绮岁,无奈露出一点嫌弃神色。 今天她不用去电视台报道,节目早在年前就负荷录制完成。 闷在家里时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光着脚踩在楼梯上,没有半点女人味。 “上去换好衣服再下来。”梁涉川抬了抬下巴示意。 绮岁靠在扶手上,提起嘴角,“一回来就管我,还不如不回来,我不换。” “今天庙会,带你去。” 这才是他放下工作回来的原因,绮岁愣了下,想到今天是十五号,的确有庙会开放,她竟然给忘了。 挺直了腰板,她摇摇头拒绝,“不用,我约款款去。” 转身要走时,梁涉川叫了一声,“绮岁。” 他将右手手掌打开,赫然露出掌心那块半圆型的伤疤,伤早已经愈合结痂,却没法再恢复如初。 那块疤痕每每被梁涉川拿出来展示,都成了制衡绮岁的工具。 告诉她,她现在的命可是他徒手从废墟里拉回来的。 她多少还存着愧疚,毕竟梁涉川的手很好看,肤色都是少见的冷白,骨节均匀分布,修长却不干瘦。 如今却为了她留下了好多疤。 “卑鄙。”掐准了她的命脉,绮岁咽下一口气,“去就去,等着吧。” 她把目光从梁涉川高举的手掌移开,嗖地跑回房间。 - 这一等便等到了黄昏,庙会到了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是京都一年一次的大型活动。 过了六点,举办庙会的街口外支起贩卖花灯的摊位,行人络绎不绝,将一条狭窄的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天色暗下来,衬托节日的花灯纷纷点亮。 绮岁站在街口等梁涉川回来,她在来之前还叫上了林款款。 周围太过拥挤,绮岁便贴着墙壁,站的紧迫,肩后忽然伸过一只手臂,将她揽在怀里,防止被人撞到。 梁涉川的斥责声从头顶传来,“蠢死了,让你在桥上等我的。” 绮岁看了眼花灯河上的石桥,咬着牙根,“桥上人更多,你想让我被撞到河里吗?” 这会天刚黑,景色最好,桥上挤满了人在拍照。 梁涉川轻轻笑了一声,强忍着要打趣她的心情。 头顶的屋檐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映衬节日,四周喧嚣。 抓紧了手,绮岁被梁涉川带到怀里,“行了,这人多抓紧我,别跑丢了。” “谁要抓紧你。”她想把手拿出来,却敌不过他力气大,“我还要在这等款款。” “你叫她来了?” 行人和游客众多,就算林款款来了,也难找到人。 梁涉川和绮岁贴墙站在边上,他质问:“我们两个人来,你叫她干什么?” “就是因为不想和你一起来,才叫的她。”绮岁冷冷瞥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抽空带你来逛庙会也有错了?” “你说错了,是威胁我来逛庙会。” 她抽出一根手指,故意碰了碰梁涉川手心的疤痕,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顿时酥痒不堪。 环境杂乱,绮岁还是听到他淡笑一声,将音色拖拉的很长,环绕在她耳边。 梁涉川忽然侧身靠近,唇在她脸旁,微凉的气息拂面,激起阵阵颤栗,“你不心软不就好了吗?说白了还是口是心非。” 他又在故意耍她,绮岁推开他,瞪圆了眼睛,“我巴不得你走路摔跤,开车撞桥,越倒霉越好,鬼才会心软。” 她说完别过头,在混乱的人堆里看到林款款的身影。 梁涉川原想利用这次机会和绮岁感情更好些,毕竟自从山区回来之后,他们之间多了一份救命之恩。 就算绮岁不想承认,可潜意识里对他的态度还是温和了不少。 这是再进一步的大好时机,他不能白白丢掉。 人挤人的长街稍有出神就会落队,梁涉川跟在绮岁身后,她和林款款牵着手,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下来,买了不少稀奇的小玩意。 一人拿着一盏灯笼,绮岁手上的那盏是兔子灯,走完一圈,已经被挤的面目全非,她还是很喜欢。 绕回河边,许多人正在放花灯。 河面上灯光缭绕,各色各样的花灯漂浮在河面上,汇成一片规模不小的灯海。 绮岁站在河边,衣服的颜色都被灯光侵染,瞳底一片明亮,林款款蹲在河边放灯,她便傻傻地站在一旁,拎着她的兔子灯。 “你不放?”梁涉川在她身后蓦然声询问。 绮岁恍然回头,似乎跟林款款玩得太开心,把他给忘了,“你瞎吗?我又没买。” “你手上的不是吗?” “这是看的灯笼,不是放的。”她又无奈又好笑道:“梁老板,你看看这河里有兔子灯吗?” 他的确不懂女孩子这些小玩意。 只当都是灯,用处也一样。 梁涉川回头看了看,似乎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那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一个。” “不……” 绮岁拒绝的话不上不下卡在嗓子,梁涉川已经转身投入人群。 林款款放完花灯过来,“川哥去哪儿了?” “不知道又犯什么毛病,突然要去买花灯。” 走动的人影迅速将梁涉川的背影掩盖,再看时他已经消失在视野内。 她叹了一声,“这不还是想让你开心吗?你怎么不开窍呢。” 绮岁也回头看,心口反复酝酿着不知名的滋味,梁涉川的好是包裹着蜜饯外表的砒霜。 一口口吃下去,不知道哪天就会毒发,要她元气大伤甚至一命呜呼。 第90章 对你旧情复燃 梁涉川带回来的那盏灯和河面上大多的花灯相似。 中心可以燃起一簇小火苗,花瓣晕染了淡色的灯光,呈现盛开状,像是春分时枝丫上的花,格外逼真。 盈盈火光绕在梁涉川的指尖,他低头将火点起来,漆黑的瞳孔钻进星星火火。 绮岁心跳越来越乱,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花灯,随便找了片河面便给放了出去,梁涉川还想说些什么,她却一个字都不想听。 临走时比来时含着更多的气。 她想不通,他究竟还有什么目的,要对她这么好。 疑团化作怒火没处发泄,在上车时绮岁停在一旁不走,梁涉川回头要来牵她。 指尖才触碰上去,绮岁反弹性地推开他的肩膀,拉开好几步距离。 梁涉川没有反应,站稳之后斜着肩膀,脸色铁青。 “干什么?”绮岁话说的又些迟疑,“我就推了你一下,你又想碰瓷吗?” 这次真不是碰瓷,梁涉川没有说的太明白,强撑着肩上的疼痛缓和了面色,却也不吭声,越是欲盖弥彰绮岁越生气。 就像他突然变好,对她温柔,却没有原因。 其实他的欲擒故纵很简单,让绮岁心急,急完之后他再装作被逼无奈才交代。 站直了身子,梁涉川平铺直叙问:“一整晚我都陪着你逛了,你发什么邪火?” 绮岁面色凝重,“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以为我是傻子,真的会相信你是良心发现要对我好,爱上我了?” 她刻薄又直白,势必要把话说明白。 “从我回来以后,让我淋着雪爬山,怀疑我害你,口口声声说我不要脸,这些都是你。你现在再做这些,已经晚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再相信你,被你骗。” 冬天的寒意没有离开。 夜里尤其冷,绮岁一口气将所有怀疑吐露干净,喘气时吞吐的白气模糊了面容。 梁涉川半耷拉着眼皮,看着她起伏的肩膀。 他将手缓缓放下,动作迟钝成一帧一帧的,平淡且缓慢道:“我没有碰瓷。是给你买花灯的时候跑太急撞到了路灯杆上,有点疼而已。” 白雾逐渐散去。 绮岁瞳孔清亮,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闪过,梁涉川看得清楚。 他的目的达到了,一点点瓦解绮岁的防备心,再亮底牌。 “你一直觉得我突然对你好是有目的,是想骗你跟我结婚是吗?”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我就不能是真的爱你?” 绮岁大约是想笑,却被梁涉川抢先一步,他偏过头,鼻尖被冻的僵硬,失去呼吸,胸腔沉闷。 声音又哑又低,“我那样对你,是恨你一声不响的就,一走就是两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你送你回家的那些男人一样?” 身影被拉长在后,凄凉萧索。 绮岁不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是冷漠,还是怀疑。 她捏着灯杆,指尖戳进掌心。 “其实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对你有脾气。” 梁涉川沉了一口气,脚尖悄然转动,“更不应该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对你旧情复燃,以后不会了,你不是一直想解除婚约吗?” 绮岁眼前发黑,看到他点头说:“我同意了,你自由了。” 说完这些,他转身就走,利落干净,没有拖泥带水。 绮岁伸出手想拦着,却扑了个空,她站在原地,双脚冰凉麻木,血液逆流。 地上的影子真的只剩一个,飘飘散散。 她看不到梁涉川上车离开后,脸色冷静淡然,像卸下一个包袱。 他拿出手机给顾也打了个电话。 他就在庙会附近,来接绮岁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在快到附近时便看见在路边游荡的绮岁,她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心思恍惚。 喇叭响了两声,将她惊醒。 顾也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脑袋,憨笑着叫她:“岁岁,上车。” “你怎么在这儿?”她语速很慢,是大脑的自动宕机。 “师哥啊,他叫我来接你的。” 顾也说的自然,显然梁涉川没有告诉他,几分钟前,他们大吵一架,算清了所有关系。 本应该畅快舒心的,绮岁却连假笑都做不到,她点点头,坐上车。 前半程车内寂静,车子行驶过城市的繁华光景,不同的光影在车窗上擦过,迅速拉成光线。 绮岁面上没有表情,实则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在疯狂叫嚣,大多来自梁涉川的那些话。 最深刻的,是他最后说,她自由了。 快到公馆时顾也侧头打探了眼,忽然咧嘴笑道:“你们不会又吵架了吧?” 绮岁不作声。 他继续道:“不应该啊,师哥最近都没怎么惹你生气,脾气也好了很多,周姨天天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不办了。”绮岁闭了闭眼睛。 “什么?”顾也又乱猜测起来,他想了想,奇怪道:“只走个手续吗?师哥不会这么草率吧?” 细碎的呼吸声加重了很多。 车外极速的风都没有绮岁的气息沉重,她睁开眼,有许多光斑降落在眼皮上,亮的瞳孔酸涩。 “是不结婚了,我跟他。” 车子很平稳,可顾也应该是滑了下方向盘,他没有再说话,听出绮岁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自作主张。 梁涉川让他来接绮岁,就是说明这是他们两个人商量后的结果。 不光是今天让顾也来接,以后也只会是他。 路途遥远,回到公馆这段路耗尽了绮岁所有力气,顾也将车停稳,安全带解下来,人却没有下车。 两个人都有心思,不约而同在车上坐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顾也转过身,在黑暗里看着绮岁,“岁岁,你应该比我聪明很多的,怎么这次这么笨。” 他们是朋友,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可说到底,绮岁是名正言顺的小姐,他们玩的再好,也永远有一层身份的差别在。 今天顾也大胆跨过这层关系,说了真话。 “那天你被埋在废墟底下,师哥像疯了一样到处找,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好像快活不下去了一样,找到你,又像是把命捡回来了,你不能这样对他。” 第91章 我不要的东西 电视台的工作繁重,好几个节目同时压下来,没有一点空余时间。 近些日子台里正在挑晋升的人员,大概率有可能是绮岁,她更加不能松懈,一天好几个稿子的记,截断了任何胡思乱想的功夫。 吃过午饭就要回化妆室换衣服,绮岁是在回去的路上接到秦绻的电话。 她把电话放到耳边,“什么事?” “你在哪儿呢?”秦绻声音很小,在话筒里模糊,“是不是都忙糊涂了。” “什么意思?” “最近有个招标项目,川哥一直在争取,这事你知道吗?” 口头解除婚约之后,梁涉川很少再回公馆,管家有替他向绮岁解释过,可次数多了,发觉她不在意,便没有再多嘴。 绮岁拉不下脸和他谈和,事情就一拖再拖。 至于什么招标项目,她是从来不过问的。 “绮岁?”秦绻用气声喊道:“你还在听吗?” 绮岁眨了眨眼,思绪回笼,“我从来不管什么他们的生意,不知道什么招标。” 电话那端似乎是在某个人多的地方。 偶尔有盘子放到桌子上和碰杯的声音,秦绻坐在梁涉川斜对面的位置,中间有素雅的屏风摆设,他不回头,就看不到她。 秦绻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电话里和绮岁汇报道:“那真是难怪,因为招标,有个房地产老总的女儿,瞧上川哥了,现在正在一起吃饭呢。” 那头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梁涉川那桌,坐他对面的女人说了些什么,兀自笑起来,笑容甜美,仙气十足。 女人神态娇羞,指了指梁涉川盘子里的东西,他便将那块食物放到她的盘子中,给她品尝。 秦绻攥起了拳头,愤愤不平道:“岁岁,你到底怎么想的?” “吃饭就吃饭,跟我没什么关系。”绮岁端着架子,心却浮浮沉沉,凉了半截。 这人口口声声说什么爱,转头就跟别的女人吃饭,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秦绻恨铁不成钢的,“你要真这样想,就别再变卦。” 电话正要挂断,绮岁的声音过来:“他们在哪里吃饭?” - 过了午饭时间,东西也吃掉了大半。 梁涉川看着对面的女人,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津津有味地和他聊天。 任何琐碎的事情都尽量添油加醋,想办法说的有趣,让他不会觉得枯燥。 看了看表,梁涉川不好意思地出声打断,“冯小姐,我还有事情要忙,我们改天再聊?” 冯芷相貌清纯秀气,说话总是轻声慢调的,尤其和梁涉川在一起,连一句重声话都没有说过。 这些天她总是想办法利用职务之便约他吃饭。 一来二去,是什么心思,双方都明了了不少。 幸运的是,梁涉川并没有拒绝,相反有时间都会来赴约。 “那改天我们去宁江边看音乐喷泉吧?”冯芷说着已经憧憬起来,语调欢快,“听说那里还有个许愿池,投一块钱就可以许愿噢。” “好的,我尽量抽时间。”梁涉川抬手,正要叫服务员来结账。 冯芷点点头,笑忽然凝固在嘴角,迷茫地看向他身后。 过了午间,餐厅人不多,明灿的灯光落在绮岁脚下,她的妆还没卸,神韵干净,却是一张妩媚的脸。 眼神轻飘飘过了一遍,具体抓不住是落在谁身上。 冯芷的错愕明显,梁涉川顺着她的眼神转头,拉扯住绮岁不咸不淡的目光,他的手半顿在半空中。 掌心一块疤痕滚烫起来,由风划过。 相互沉默良久,梁涉川蹙起眉问:“你怎么来了?” 冯芷一怔,大约是猜到了绮岁的身份,梁涉川的未婚妻。 也不用猜,现在每天都能在新闻频道看到她的脸,知道她业务能力很强,工作出色,是年轻女主播里拔尖儿的一批。 真人可比电视里好看太多,就是美的太有攻击性了。 “是绮岁姐姐吗?”冯芷声线颤着,尊敬又惶恐。 她一张清纯到我见犹怜的脸,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激起保护欲,也难怪梁涉川会选她。 绮岁面无表情地站着,眼里似有若无的浸着点寒霜,“谁是你姐姐?” 话里含刀,直至对方。 冯芷很会装柔弱的一套,眼圈稍红,张张嘴却哽咽。 梁涉川不喜欢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感觉,淡淡收回目光,缓解气氛:“今天不好意思了,我们改天再一起吃饭。” 解除了婚约,他现在已经能正大光明的在绮岁面前约别的女人吃饭。 绮岁满心憋屈,走了两步在梁涉川身边坐下,敌意全部放在冯芷身上,“今天这顿是吃完了吗?” “绮岁,你别在这撒泼。”梁涉川在桌下擒住她的手腕,想借此来制裁她。 “我只是想来蹭顿饭而已啊,没想撒泼,这么不巧吗?”她歪头,朝对面的女人眨眼。 冯芷咬了咬唇,泪珠水汪汪的被包在眼眶里,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绮岁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一声掐在嗓子里软和的话,绮岁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外她和梁涉川的婚约还没有宣布解除,这个女人就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和他吃饭,还约着要去看喷泉。 绮岁不想冤枉好人,她直接问:“小姐,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冯芷挂着眼泪,怯生生地看了梁涉川一眼。 这么难堪的场面,他不想再继续,捏住了绮岁的手,反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是更清楚吗?” 他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都藏在眼睛里。 绮岁能看懂,他是在问——婚约都解除了,还管他和别的女人吃饭干嘛? 绮岁一字一顿,冷冰冰道:“有些东西,我没说不要之前,谁都不能碰。” 这一通反讽在梁涉川头顶浇了油,点起火,他再顾不上绅士风度,狠狠攥着她将人拉走,留下冯芷一人在位置上,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秦绻不声不响坐过去,令她一愣,抽噎道:“你是……” “我是来劝你的,离梁涉川远一点。” 第92章 在和别人鬼混 餐厅外的墙角处,绮岁被拖拽过去,身子被梁涉川甩开,撞击到墙壁上。 他抬手正了正领带,喘着气:“不可理喻!” 墙角处没有行人路过,相对僻静又私密许多。 绮岁好久没见过梁涉川歇斯底里的模样,在之前他都有忍受她的小脾气,纵容她的挑衅。 墙壁撞得肩膀疼,她作势捂着肩,装出很痛的样子,低垂着脑袋。 梁涉川似乎冷笑了一声,随即放下手,“你自己好之为之,不要再来管我的闲事。” 心口瞬间失去温度。 绮岁明白,梁涉川是有更多目标的人,无论在人际交往,还是生意场上,他从来不会停止向前。 对感情也一样,在绮岁这得不到的东西,他就去找别人要,不会吊死在她一棵树上。 视线中梁涉川的手慢慢向下,滑进了口袋里,他没有再说什么,脚下生怒要走。 绮岁咬了咬唇,抓住了他的领带,将人固定在原地。 “我还没有同意解除婚约,你凭什么就去跟别的女人吃饭?” 她看到梁涉川笑了,笑意轻蔑的挂在嘴角,“是你要退婚,我同意了,既然没什么关系了,我为什么不能和别的女人吃饭?” 绮岁盯着他,字句迟疑道:“睡了吗?” 梁涉川一愣,几秒内还没有会意,愕然又诧异的保持端正面容。 在他的认知中,大约除了绮岁,没有哪个女人会这么冷静从容地问他,有没有和别的女人睡。 而绮岁也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当。 “睡了又怎样?”梁涉川声音清洌,缓入人心,“没睡又怎样?碍着你什么事了?” “所以没回家那几天,都在和别的女人鬼混?” “你关心?” 他明明记得,管家在他耳边汇报的情况是,绮岁关于他的消息,一个字也不想听,铁了心要将他屏蔽在生活之外。 午后阳光炙热,在眼球下形成一个光晕,冲击在大脑里。 绮岁高傲,就算在乎也不会低头,她笑笑,点了点头,挺直腰板,“既然这样,那就祝你和你的新欢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转身的时候眼泪落下来,暗自诅咒——祝梁涉川和他的新欢不得善果,最好终身不育,让他后悔的肝肠寸顿,跪地求饶。 离开时她没有回头,连一秒钟的驻足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等到梁涉川追上去。 缺席了下午的节目录制。 绮岁早早回到公馆闷在房间,管家生怕会出什么事情,给梁涉川打电话没有人接,情急之下才联系了秦绻。 她赶到时绮岁正在收拾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更确切的说是梁涉川送的一切东西,她通通像收拾破铜烂铁那样装进整理杂物的箱子。 不论多昂贵,价值多少,全部一股脑地扔到箱子里。 秦绻一阵心疼,护着那些易碎品让绮岁轻拿轻放,“你这些都要扔掉吗?” “扔掉?”绮岁将头发全部束起,一副干活的样子,“我全部拿去喂狗。” “这……” 一条宝石项链挂在秦绻的手指上,她晃了晃,项链上盈盈闪动的光泽明亮。 这些拿去还钱能换不少。 可绮岁连钱都不要,是气恼到了没法收场的地步。 “这东西怎么喂狗?”秦绻发出疑问,“你要真不想要了,给我,我帮你买高价,也算最后薅他一笔。” “他的人,他的东西,他的钱,我不想碰。” 女人最了解女人,绮岁现在正处在赌气的时候,劝说自然听不进去。 秦绻只能从利弊来跟她分析,“我帮你问了,跟川哥一起吃饭的那个女人,跟他也认识没多久,还没发展成那种关系……” “他已经承认了。”绮岁冷静道。 “什么?” 放下手上的东西,她缓缓转身,看着秦绻的眼睛,极认真道:“我说,他已经承认了,他跟别的女人睡了。” “这怎么可能?” 无论绮岁现在怎么说,秦绻只当她是在气头上,“我不相信,川哥再糊涂也不能随便找个女人。” 能扔的东西全部堆积在箱子里。 整整装了两大箱,是回来这一年里,梁涉川在所有节日送的礼物,可说白了,不过就是交待顾也一声,让他去买。 没有半点诚意可言,他在心里,也只是将绮岁当成爱慕虚荣,只认钱的女人。 绮岁站起来,用脚尖踢了一脚,“话是他亲口说的,我没有捏造。” “你不要这样意气用事,就算出了点什么问题,你现在还不能跟他闹翻。” 话不能说的太满,尤其是在梁涉川的问题上。 秦绻不能直接点醒绮岁,她现在要靠梁涉川生活。 她不说清楚,不代表绮岁听不明白,她摇头,哭笑不得道:“我明年要进中心台,到时候他算老几?” 秦绻坐在羊绒地毯上,绵软的材质摩擦着皮肤,她随手拿着箱子里一件物品在看,眼眸微闪。 回过神,她仰起头,“你要进中心台?” 电视台里最高阶的职位,坐上那个位置,身价都要翻上好几倍。 梁涉川的钱再多,生意做得再好,也就是个生意人,也不能压绮岁太多。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他,你也不要说漏嘴。” 绮岁温馨提醒,秦绻点点头,还是苦口婆心道:“川哥那里我还是帮你确认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 知道梁涉川位置的人,只有顾也。 在秦绻的威逼利诱下,他才把梁涉川在一个酒庄谈生意的事,告诉她。 安抚完绮岁的情绪到酒庄,他们刚刚酒过三巡。 向来不在酒桌上多喝的梁涉川今天破了格,谁来敬酒都不推脱。 他酒量其实很好,早年跟着梁珏山学做生意,到处跑着应酬交际,酒量再差也练出来了些。 座上的老狐狸们见他今天心情好,话里话外要合作投资。 梁涉川喝的七荤八素,耳根子又软,被说的有些动容,险些一挥手便口头应了。 好在被陈翊及时拉住,他笑着拉起梁涉川和别人赔罪,“今天阿川喝的有点多,我先带他去洗手间。” 第93章 我的确自愧不如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 陈翊守在门外,听着梁涉川一声声的反胃干呕。 等久了,他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着,咬在唇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打火机的清脆声响落下,陈翊敲了敲门,“再这么喝下去,那帮老家伙非把你吃干抹净不可。” “臭死了,别在我跟前点烟。” 梁涉川的腰很酸,半扶着,酒醉时对烟味还是很敏感,“我有分寸,用不着担心。” “你有什么分寸?”陈翊轻笑,没有把烟灭掉,“要不是我拉着,你今晚想损失多少?” 回答他的是一阵冲水声。 眼前景物天旋地转,梁涉川扶着门摇摇晃晃站稳,胃里的翻涌感还没走。 他敲了敲门说:“你别等了,我待会就不过去了,帮我说一声。” 陈翊嘬了口烟,打趣道:“怎么?要去找那个最近粘上你的冯小姐?” “别胡说。” “绮岁知道吗?” 隔间的门被狠狠踹了一脚,梁涉川忽然发气火来,“让你别胡说了。” 震动的那一声在封闭空间内留有回响。 陈翊手指微抖了下,烟灰跟着落地,他也不敢再说,“那行,我出去等你,待会儿给你叫个代驾。” 究其根本恼怒的源头还是绮岁。 这是他们的感情问题,陈翊没什么好多问的,他低着头,小步走出洗手间。 四面八方明亮折射而来的灯光在脚下组成光点,他刚拐出去,便觉得头晕眼花。 抬了下眼,撞上秦绻。 秦绻是在这儿等梁涉川,听到拉近的脚步声,下意识脱口而出,“川哥……” 待看清面前的人,她的笑容顷刻冰凉了几个度。 烟头点燃的星火在两人中间速燃。 静止的时间太久,久到烟燃到唇边,陈翊感受到不适的热度,才恍然将烟拿下。 秦绻的思绪将将恢复,她偏过头,让开一步,将陈翊当作空气对待。 他站着没走,不动声色的将刻薄一面显露,“你怎么在这?” “等川哥。”秦绻靠着墙,连一眼都不愿意放在他身上。 总觉得多看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沉默稍稍蔓延,陈翊将最后一口烟吸完,吞吐出辛辣呛鼻的气味,令秦绻没忍住皱了下眉头,却仍对他不理不睬。 “等阿川干什么?”他又搭话。 秦绻眼尾挑了挑,冷嘁了声,转身想走,根本不想多搭理陈翊。 就算今天见不到梁涉川的面,她也不想跟这个瘟神有太多交际。 才转了下身就被陈翊一手拉住。 秦绻手腕那片细腻微凉被他掌心包裹,温度不同,彼此抵消。 “听陈策说秦叔叔正在给你找家世合适的男人,准备结婚?” 陈翊这话问的理所当然,可他一年前已经结婚了,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秦绻拉拉扯扯,她是真的不想跟他有过多纠缠,以免惹上陈翊那位小心眼心思多的妻子。 她笑了笑,“你今天问我这些,明天家里那位娇妻就会得到风声来找我麻烦,陈翊,放手。” “你到现在还想污蔑她?”陈翊拽得更紧,“绵绵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对,她不是,全世界她最善良。” 挣扎了几下依旧摆脱不了陈翊的桎梏,秦绻咬着牙,对于他的触碰浑身难受,直接骂道:“你回去睡你的不要钱的白莲花,别在这儿碰我。” 话落的瞬间。 手上的力度是散了,紧接着秦绻脸上挨了一巴掌。 声响短促,伴着陈翊起伏的粗气。 梁涉川才走出来,便看到秦绻侧脸上多了五个指印,她倒也不哭不闹,抿着唇,挥手打了回去。 女人的力气是要小一些的。 可她那一巴掌不比陈翊的轻,扇的他眼冒金星。 “要我告诉你多少次,她那双眼睛是自己撞瞎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秦绻胸口上下起伏,脸颊高高肿起,“她肯为了你这么个男人弄瞎眼睛,这胆识我的确自愧不如。” “你想死是吗?” 大脑的昏沉感消弥,陈翊昂起下巴,伸手擒住秦绻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纤细的脖颈抵不住他的苍劲手力,呼吸迅速沉重不少。 梁涉川没法再置身事外旁观不管,他冲上去将陈翊拉开,回头帮秦绻拍了拍背,“还好吗?” “死不了。”她摆摆手。 陈翊撞到墙,双目通红地看着秦绻,有恨也有难过,“别再让我听见你说绵绵的坏话,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 “陈翊!”梁涉川沉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秦绻的脾气也冲,她想要再理论一番,手却被梁涉川及时拉住,他冲她摇头,“别说了。” 几年前如胶似漆,爱的你死我活的两个人,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秦绻摸了摸脸,似笑非笑。 她将目光转到梁涉川身上,“川哥,我是有事要找你,你有时间吗?” 眼下将两个人分开才是要事。 梁涉川看了眼陈翊,点头说:“有空,出去说。” - 聊天的时间秦绻刚好送梁涉川回公馆。 一边是怕他喝醉了酒,开车出事,另一边,更是怕他喝醉了,干脆不回去,留宿别人那儿。 “陈翊不应该会这么易怒的。”梁涉川靠着车窗,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你是来找我才受了无妄之灾,我替他向你道歉。” 他倒是个讲理的。 秦绻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灯,“为什么要替那种人道歉?” “因为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很后悔打你。” 她又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川哥,那你呢?” “我什么?” 夜里很深了,只剩路灯还散着微光,照亮悠长不见终点的公路。 梁涉川离车窗很近,可以听到风声,他的酒只醒了三分,脑袋还很沉重。 秦绻看了他一眼,半认真半打趣道:“你跟岁岁,你下午跟她说了那些话,后悔吗?” 这话果然触到梁涉川的霉头。 如果不是让他撞见陈翊对秦绻动手,他大概率是不会给她机会,将这话问出来。 “她告诉你了?” 秦绻想到绮岁要将梁涉川送的东西扔掉时,那副傲娇模样,这行径其实很幼稚,可梁涉川就是喜欢这样的她。 她把这些隐瞒下来,“不止告诉了,她还说,你跟别的女人睡了。” 第94章 就不能哄哄我吗 “她这个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一点都没改。”梁涉川淡淡评价。 车窗玻璃上的冰凉温度适宜。 他在有暖气的包间喝了一晚上的酒,心上灼热,额头发烫。 秦绻细心地发现这点,将车内的温度调低,“你这么说,意思就是没有跟别的女人……” “没有。”梁涉川肯定地给了答复。 驾驶座上,秦绻长长舒了一口气,事情都说开了,她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我本来还以为你跟陈翊做朋友久了,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陈翊的事情太复杂。 梁涉川了解的不多,毕竟他们同级念书的时候,他就经常请假和梁珏山去谈生意,在校时间很少。 只记得那一年冬天,临走前陈翊和秦绻还在恋爱,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他们的感情也是几对里面最好的。 可冬天过去,等他再回去,绮岁便告诉他,不要在陈翊面前提秦绻,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不是和平分手。 陈翊以极快的速度,和一个叫程绵的女孩订婚。 至于这个后来者在他们这段感情中做了什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一概不知,也不想打听。 半个小时的车程。 到达公馆时梁涉川陷入朦胧的睡意里。 车身刹住才将他晃醒,艰难睁开眼睛,是公馆外的夜景,灯火迷离。 “到了。”秦绻打了个响指,唤回他的思绪。 梁涉川坐起身,“麻烦你送我一趟了。” 专程来找他,可不光只是要问清楚那一件事。 “川哥,我原先帮着岁岁,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秦绻有口气,叹不出去,“但是我明白,她那些小心思,都是想让你注意她。” “她很爱你,面上表现出来的其实还不足十分之一。” 车内安静,似乎连风都停了。 梁涉川的心也悄然平缓了许多,“我知道了。” - 后院的风这个时间段最冷,吹过了一颗梧桐树,引得枝头零落的枝丫沙沙作响。 风冷的刺骨,绮岁肩上只搭了一件针织衫,她坐在老旧的秋千上晃荡,两手架在吊绳上,肩膀耸拉,没有半点精神。 她等过了晚饭时间,又等过了十二点钟,梁涉川依然没有回来。 想到他这个时间可能在别的女人身边,他们会拥抱,会亲吻,会做一切亲密的事情。 单是想象就快把她杀死。 梁涉川脚步很轻,他站在秋千后,看着绮岁慢慢摇动,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好像有很多心事。 他抬了下脚,要走过去时绮岁却突然起身,从秋千上走下来。 转头,她看到隐没在黑暗里的人影。 梁涉川脸色苍白,因为喝多了酒,眼底像飘着一层雾气,深不见底。 绮岁脚步微顿,性格使然,她张了张嘴便想骂他,质问他还回来干什么,他现在应该抱着他的冯小姐春宵一刻才对。 可那些话在舌头上绕成丝线,缠的她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那样说,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你在这里站多久了?”绮岁移开眼,看着后院的花花草草。 梁涉川语气温和了不少,“几分钟而已,这么晚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是该睡觉,可只要想到他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她哪里还睡得着觉。 这些绮岁不说,她哼哼道:“这就去睡。” 她从他身边路过,风柔和吹过,将淡淡的酒香气味吹散,掠过鼻尖。 梁涉川很久不喝酒了。 现在应酬已经没人敢劝他酒,那又是为什么喝酒。 绮岁只能糟糕的想,他是喝酒壮胆,而壮胆的原因,大概率是要为了那个姓冯的女人,来跟她彻底划清界限。 她还不愿意,不愿意就这么退出。 这么想着便心生恐惧,她越走越快,不给梁涉川开口的机会,他只好跟上去,身长腿长的优势在,一步顶绮岁两步。 她闪身进房间,关门时梁涉川将手撑在门板上。 “你干什么?”绮岁慌乱道:“我要睡了,不想看见你。” 梁涉川眉弓轻弯:“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不想就是不想,能有什么理由?” “就因为我承认跟别的女人睡了?” 他果然是来说这件事的,绮岁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随你的便,跟我没有关系。” 在梁涉川先开口前,她要把自己的尊严捡起来,铸成坚硬的面具,带在脸上,藏匿起她脆弱难过的一面。 沉吟不语,对视的期间,梁涉川忽然有阵失落,但很快又将这情绪藏起来。 他用力将门推开。 扩大那条缝隙,稍侧身便钻了进去,将绮岁吓的小脸白掉。 房间内的灯原本是打开的,稀稀朗朗的光合柔美。 绮岁还来不及看清梁涉川,他就抱着她,转身将人抵在墙上。 那个位置正巧是灯源的开关,所有光明一瞬消失,连月色都远离,照不过来。 裹在不透风的黑暗里,绮岁焦灼地捶了捶梁涉川的脊背,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松开我。” 之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她现在倒是学聪明了,不会再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 梁涉川一只手将她禁锢在墙面,另一只手扯开领带扔在地上,顺势解开包裹脖子的纽扣,呼吸终于顺畅了些。 四肢百骸的舒展度加强,他偏头吻了吻绮岁的鬓角,嗓子黏糊糊的,“我之前就住在这儿,怎么不能进来?” 在他求和的那阵子,的确是强行住了进来。 可从山区回来之后,他忙的不可开交,回来就泡在书房,更别说之后吵了架,直接搬了出去。 绮岁浑身软的像水,脸颊滚烫,嘴硬道:“不是喜欢找你的冯小姐吗?还回来干嘛?”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哄哄我吗?” 她凭什么要搁下面子来哄他,是他同意了退婚,还口口声音给她自由。 这些天,她一点都不自由。 泛滥的情绪排山倒海,涌动的泪意在眼眶弥漫,梁涉川的下巴抵着绮岁的脸颊,很快感受到落下的温热。 他身躯一凉,掀起眼皮在黑暗里去看她,看她流泪。 “好端端的,哭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胡乱地吻在绮岁脸上。 她偏偏躲开,“别拿你亲过别人的嘴亲我。” 眼泪还在落,相比冯芷装模作样的挤两滴泪出来,绮岁用这一招杀伤力的更狠,他看的心快要碎了。 第95章 我是算计了你 绮岁的抽噎声还在继续。 哭的梁涉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低头含住她的唇,将那些温热的咸涩一并吞下。 手带动着绮岁的手,摸到心尖的跳动。 安抚的举动将她的委屈缓和了不少,梁涉川偏过头,亲吻她耳朵的细腻皮肤,解释道:“这张嘴就亲过你一个人,心里也就有过你一个人,这样说,你还不明白吗?” 绮岁喉头哽咽,字音含糊道:“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想气你。” 他没撒谎,一整晚的甜言蜜语都不纯粹,唯独这个答案是真实明朗的。 “我就是看到了秦绻在那家餐厅,才故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去让她看到,好给你通风报信,把你气着急。” 绮岁如今情绪失控又心软,梁涉川说的什么她都信,仰起了头,唇色被吻的红艳。 她咬住后槽牙,将哭声吞咽下去,“你就是这样天天算计人的?” 听出她是在赌气,梁涉川将绮岁拥的更紧了,他领口微凉的那块皮肤贴着她的脸颊,摩挲两下,“我是算计了,不算计,你还想跟我耗多久?” 心跳声距离很近。 几乎就贴在耳边,绮岁伸出胳膊圈着梁涉川的腰,高定衬衫的布料摩挲皮肤。 他的腰和后背都极瘦,这么拥着,绮岁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抱过他了,竟然连他瘦了这么多都没有发现。 手掌摊开,隔着布料,似乎都能碰到脊椎骨的凹凸,滚烫的熨贴在掌心。 手臂抬高了,绮岁找到梁涉川眉眼的位置,轻轻抚过他的眉毛。 他将下巴从她的肩膀上拿开,目光贪恋,“现在相信我了?” 圆润的手指停止滑动。 绮岁淡然地眨了眨眼,思考半天,连高抬的手都泛酸,“你骗过我一次了,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她是聪明人,又自我,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既然在梁涉川身上栽过跟头,就不会再轻易交付信任,哪怕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她还是要思虑一番。 梁涉川眼神温柔流露,慢慢留在绮岁额头一个吻,“之前是我糊涂,是我急功近利,辜负了你的心意,都是我的错,可你不该一走了之,不然你是能听到我的解释的。” “现在解释也不晚。”她应该是信了他的话。 眼里那层若有似无的防备悄然淡去。 “已经过去的事,”梁涉川有意推脱,“我现在不想说了,每每多提一次都会告诉我自己一遍,当时有多蠢。” “你也知道自己蠢?” “嗯,知道。”他眼眸漆黑,像一团团黑色晕墨。 弯下了脖子,炙热留在绮岁的颈窝,她觉得有些痒,想躲开却被梁涉川的手固定,他的亲吻逐渐紊乱,失去章法,“你跑不掉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绮岁被浴室的水声吵醒。 她向来睡眠浅,和梁涉川同床共枕那几天,经常被他压到头发,再或者是他抱的太紧,贴的太近,都是半夜醒来的原因。 浴室的门打开,梁涉川半湿着头发走过去,绮岁睡的正沉,一转身蒙着头继续睡。 “今天不去电视台吗?”他柔着腔调,似乎是怕吵着绮岁。 可他大早上刚起床那阵就已经将她吵醒了。 绮岁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出来,“我再睡会儿,还早。” 梁涉川笑了一声:“不会迟到?” 隐约记得之前,她就是这么讽刺他的,问话没有答声,绮岁不想应答,捂着耳朵沉沉睡去。 睡意侵蚀了大脑思维,恍惚中有双冰凉的手钻进被子里,捧起她暖洋洋的脸。 顷刻间的冷意将她惊醒,瞪大了眼睛。 梁涉川微潮的头发划过她的额头,吻快速落在眉心,又快速抽离。 还来不及生气时梁涉川就急匆匆的关门出去,再晚一秒,就会被她扔过来的枕头狠狠砸到。 西服外套搭在手上,梁涉川还拿着毛巾,关上门便看见顾也一脸惊诧地站在门外,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奇观。 他皱眉道:“你偷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染上的?” 还处于惊愕之中,顾也反应迟缓,没能在梁涉川出来之前溜之大吉,他吞咽下一把口水,“你们……和好了?” “和好?”梁涉川似乎更不解,“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随手把毛巾扔给顾也,他慌了好几手才给接住。 看着梁涉川走过几步的背影,暗自嘀咕道:“真敢说。” 这一句似乎是惊动到了刚刚走远的人。 梁涉川转过头,略微不悦,“嗯?你说什么?” 顾也摆摆手,干笑道:“没有,我说你说的对。” 胡乱编造一句,总算逃过一劫。 招标会的日子要早些到,梁涉川没有吃早饭,也没有时间等绮岁下来。 到会场时也并不早,这次参加招标会的不乏有京都眼熟的权贵,陈翊也在现场。 梁涉川的位置刚好挨着他,他刚坐下,陈翊便有意用气声笑了下。 “笑什么?”他蹙眉。 那个笑容似乎是在他脸上看到脏东西一般。 陈翊耸耸肩,坐的更直,“你出门之前照镜子了吗?” 这次梁涉川确认,自己脸上可能真的有东西,他上手摸了两下,“有什么问题?” 左右的人都落了座,说话声音不方便。 陈翊自动降低了音量,他用手指碰了碰颈边的位置,侧身靠近梁涉川,在他耳边打趣,“脖子上,有你春宵一夜的证据,也不让岁岁用粉给你遮遮,太不严谨了。” 没有镜子,自然看不到什么。 但陈翊开口了总不会是骗他的,梁涉川拿着手机照了几下还是看不到,干脆提了提衣领,试图遮掩。 “别遮了,这不挺好的吗?省的别的女人瞎惦记。” “你少说两句能行?”梁涉川呛他,“自己脸上还不是挂着彩。” 昨天被秦绻打的那一个巴掌,到现在还留有痕迹,是她指甲尖端抓了上去,拉出几条短短须须的血痕。 不轻不重,却还是会结痂。 陈翊偏侧过脸,将那些伤痕挡起来。 第96章 纵容她这么久 招标会进行到一半梁涉川便选择了放弃。 他的目的原本就不在这儿,不光是这次,而是这一年来很多项目他都有意无意的放了水,不去争抢。 起初还没人看出猫腻,招标会结束陈翊终于察觉到他的谦让,拉着梁涉川要个理由,他没理会他,先退了场。 在会场门口遇到冯芷。 她挂着标准淑女式的笑容,“川哥,怎么样?还顺利吗?” “我没有夺标,谈不上顺利不顺利。” 车子在前面,冯芷还跟在梁涉川身边,讶异又感叹的,“我还跟爸爸打过招呼了呢,他怎么没有……” “冯小姐。”梁涉川忽然顿住脚步,要说话时正巧看到陈翊从会场出来,身边跟着一帮商人。 他们议论完,陈翊站得不远,朝他挑了下眉,紧赶慢赶跟过来。 “冯小姐。”打了声招呼,他看看两人,“冯先生还在会场里面,你是来找他的?” 在商场混迹惯了,陈翊懂得察言观色,不会不知道冯芷来的目的,他这么说,故意给梁涉川推脱的机会。 冯芷一副怯怯的模样,她挽了挽头发,余光看向梁涉川,“不是……我是来找川哥的。” “要一起去吃饭?” 还没有聊到这里,可显然冯芷是愿意的,剩下的便要看梁涉川的意思,他略有不悦地看向陈翊。 本想提醒他闭嘴,他却突然来劲,眼睛一瞪,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手指碰到了梁涉川的脖子,他呼了一声,“阿川,你这个是什么?” 闻声,冯芷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一块齿痕赫然生长在梁涉川脖间的皮肤上,泛着浅淡的红,是新生的痕迹。 他们都不傻,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什么。 梁涉川摸了两下,这次却无意再遮挡,风轻云淡道:“没什么,被家里不听话的猫咬了,回去就教训她。” “猫?”冯芷出了一声,不知是真信假信,“川哥家里有养猫吗?我能去看看吗?” “他养的猫脾气不好,见人就咬,冯小姐还是别去了。” “这样啊……” 跟他们一唱一和的既浪费时间又没意义。 拉开车门,梁涉川语调冷漠了好几个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冯小姐要是想吃饭,陈翊时间很多。” 任他打趣了一上午,也轮是他还击的时候了。 两人显然都没料到梁涉川会这么说,眼神对接的时间,他已经上车离开。 之前那么多次,梁涉川都没有接受冯芷的心意,但也没有拒绝过她的邀约。 这次却是明明白白的否了。 她欲哭无泪,双手拽着包带,陈翊向来受不了女人娇滴滴的眼泪。 他拍了拍冯芷的肩,安慰道:“别太伤心了,阿川一向这样,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陈翊哥……”冯芷嗓音细微,斟酌万分,才问出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川哥是不是真的有婚约?” 昨天才见过绮岁,也受了秦绻一通警告,可她还是执迷不悟,毕竟梁涉川还没有亲口拒绝她,也没有亲口承认绮岁的身份。 但只要稍作调查,梁涉川和绮岁有婚约的事是板上钉钉,人尽皆知的事。 和婚约附加的流言是,绮岁根本不喜欢梁涉川,她流连声色场所,很少回家,从来不和梁涉川一起出现在公开场所,种种迹象表明,她压根不在意这段婚约。 更重要的信息是,她不在意这个人。 这些拼凑起来,让冯芷觉得她还是有希望的。 陈翊不知道怎么说,模棱两可道:“婚约肯定是真的,但是日子还没定。” “可是我听说……他们感情并不好。” 这属于猜忌的一部分,陈翊哑然,冯芷继续追问道:“川哥喜欢他的未婚妻吗?” 应该没有谁会真的讨厌绮岁。 相貌,家世都是京都名媛里顶尖的,就算舅舅没了,还有个蒋沅做干妈,从来不缺撑腰的人,对朋友仗义又豪爽,从不吝啬。 如果不是梁涉川半路杀出来,曾经梁家人是准备给绮岁和陈家老三订婚。 陈翊都不能在别人面前议论她的不好,他只能将实话告诉冯芷。 “阿川应该是很喜欢她的,不然不会纵容她这么久。” - 烈阳灿灿,映进窗户里。 绮岁读着新闻,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把边上整理仪容仪表的谢顷河给吓到。 他用余光扫她一眼,揶揄道:“你不会感冒了吧?” “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本以为谢顷河是来关心的,他听完后却退开几步,捂着口鼻,鄙夷道:“那你离我远点。” 自从成了搭档后,他时不时就要借机表现出对绮岁的不屑。 正要反驳,门外有人来叫绮岁,“岁岁,楼下有人在等你。” 她正好不想跟谢顷河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我去一下,等会就上来。” “你只有二十分钟,别耽搁时间。” 谢顷河的声音被她丢在身后。 电视台楼下。 过往几批路人留有打探目光在梁涉川身上,他站在那儿,不苟言笑的一张脸就够吸引人。 他也是难得有空,想来陪绮岁吃饭。 等了十几分钟她匆匆跑下来,鞋子比以往踩的都要高,站到梁涉川面前时能碰到他的鼻尖。 “你怎么来了?”她拉着他想走出大楼。 在电视台大楼里但凡有点什么事,流言蜚语就能传一大堆,绮岁不喜欢被人当成非议的话题。 梁涉川顾及不到这点,他反握住她的手,“来带你去吃饭。” 只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往常就是在休息室吃两口水果饼干填填肚子,根本没有吃饭时间。 绮岁面露难色,“我还要忙呢。” “这工作有这么忙?” “总之比你想的忙,没有时间吃饭,你快回去吧。” 要把她困在家里,做个闲散小姐,梁涉川暂时还没有这个权利。 被绮岁推了两把,他止住脚步,退让道:“好,那你上去忙吧,我看着你上去。” 语气听不出喜怒。 绮岁依旧忐忑,梁涉川哪里是好打发的人,她左右看了两眼,忽然偏头,在他下巴轻吻了口。 第97章 用不着替她辩解 回到停车场,梁涉川一路用手指摩挲着下巴。 那块被绮岁吻过的地方,似乎还带着她独有的香。 车子停放的位置旁多了一辆白色轿车,挡住一半视线。 梁涉川走的慢,目光轻飘飘地过了下,注意力是涣散的,可涣散之余,还是无意看到了些东西。 白色轿车里,处在挡风玻璃前的一幕,一对男女正在浅尝辄止地吻别。 只是敷衍的意思一下,女人快速抽离,慌乱之中抓了抓头发,再抬头,猛然对上车子外,看着她的梁涉川。 车内暖意十足,她的身子却凉了半截。 梁涉川眸色复杂,但最后都化为了鄙夷,在情绪之外,他知道,自己偶然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在车里的女人追上来之前,他先上车,毫不犹豫的离开,不给她任何开脱的机会。 - 三月初,在被梁涉川严令要求不去喝酒,不去寻欢作乐后,绮岁按部就班的工作,总算在一个月后等来他出差的机会。 封了管家和顾也的嘴。 绮岁继续回到酒桌上,尝了好几种风月最近的新酒,摇骰子的声音扰的头疼欲裂。 中途梁涉川又来了个电话,绮岁跑到洗手间安静的隔间去接。 风月的热闹喧哗和梁涉川那边的凄冷形成反差。 好在隔间里并不会有音乐声进来,他什么都听不到,淡淡问了句:“睡了吗?” “没呢。”绮岁随口道:“待会就去睡了。” 待会还要再回去喝三个回合,跟秦绻说好了是不醉不归的。 她如今俨然像个被束缚的良家小姐,可忍耐久了,只会适得其反。 梁涉川不在这几天,绮岁几乎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我这边还要延期两天回去,你照顾好自己。”梁涉川一副老成口吻,“还有你要的那款香水,我给你买到了。” “真的?” 他笑了下:“真的。” 买香水只是个借口,绮岁还着急回去喝酒,心思也都在酒桌上,佯装打了个哈欠,“那好,我先去睡了,困了。” “好,早点休息……” 梁涉川话还没说完,绮岁就急着把电话挂断,他没有恼,看着跳转的屏幕摇头笑了笑。 司机顺着后视镜看了眼,问道:“您说推迟两天回去,是为了今天给小小姐一个惊喜吗?” “算是吧。”梁涉川笑容温和,座位上都是给绮岁带的东西,“只是她刚才说要睡了,不知道回去要不要去叫醒她。” 绮岁有很重的起床气。 只是半夜睡觉压到她的头发,都要发好大一通火,要梁涉川连亲带哄的才消气。 司机能猜到自家老板在想什么,“您回来小小姐肯定高兴,叫醒她算什么。” 梁涉川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到公馆时还早,有几个佣人正守在门口,做最后的收尾清洁。 梁涉川的车他们没人会不认得。 立刻将门打开,放行。 车子开进去,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毕竟绮岁这个时间还没回来,让梁涉川知道,免不了又要吵架。 两人的关系好了没几天,他们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 有人反应过来,拽着身边人,“你快去告诉管家,让他想办法瞒住小小姐不在家的事。” 管家刚喂完阁楼上的女人吃药,下楼接到梁涉川回来的消息,大脑混乱,思绪还没理出来,他便拿着一堆带给绮岁的礼物进来,轻轻冲管家笑了一下。 “这……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管家结结巴巴道:“好让顾也去接啊。” 司机不住在公馆,来往并不方便。 可既然是打算给绮岁惊喜,就必须要连顾也一起瞒着。 梁涉川没所谓,“没事,谁接都一样。” 他说着要上楼,管家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绮岁不在家的事被梁涉川发现,连他和顾也都逃不了要被谴责。 “那个……”他犹疑着问了一声,“你是要去看小小姐吗?” “嗯,她应该刚睡下吧?” 听这话,梁涉川在回来之前,是打电话和绮岁确认过,而她撒了谎。 帮她隐瞒实在不容易,管家焦灼却不敢表现出来,拉着梁涉川,编造理由,“小小姐今天身体不舒服,刚才还说谁都不要去吵她,要不您明早……“ “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点……” 这个理由的真假程度都不用梁涉川细想。 如果绮岁真的生病,管家巴不得将两人撮合到一起,而不是现在的凝重面色。 梁涉川眼神锐利,语气笃定了七成,“绮岁是不是不在家?” 计策失败,管家无话可说,“说是好久没跟秦小姐聚一聚了,所以……” “行了,用不着替她辩解。” 去跟秦绻鬼混喝酒并不是绮岁最恶劣的地方,在梁涉川看来,她能串通管家和顾也,半点消息没透露,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 - 凌晨三点,代驾开车送绮岁回公馆。 她今天喝的有点过量,行走艰难,摇摇晃晃着进门,上楼,转开把手。 浓烈的酒精味道像是她的专属气息,进门后瞬间代替了房间里的淡香。 灯源开关摸了好几把都找不到,绮岁烦躁地吐出一口气,不止是她烦躁,梁涉川等的更不耐烦,他先开了灯。 房间乍亮。将绮岁吓到清醒大半,刹那间所有鬼神怪力的传说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到是梁涉川。 她飘忽忽的,站不太稳,眼前人影好几层重叠在一起,大脑虽然清醒了,可身子却被酒精侵害太深,直起腰都困难。 光晕朦胧在绮岁的面颊上,她喝了太多酒,皮肤白里透红,像成熟的水蜜桃,从中间切开一半,露出饱满多汁的果肉。 因为等她,梁涉川没有换衣服,干坐了几个小时。 醉得再深,也能看出,他眉间戾气很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吐。 绮岁喝的嗓子疼,她揉了揉喉咙的位置,窘迫道:“你不是……要两天后才回来吗?” 她还敢问,梁涉川失笑,嘴角弧度阴冷,“你呢?不是睡了吗?睡酒缸里了?” 第98章 发现你骗我 绮岁抬起自己的袖子,有模有样地闻了闻,酒味的确很浓。 她酒瘾重,比烟瘾还重。 在梁涉川面前还会有所收敛,一旦离开他的视线,所有的劣根性就会全面爆发。 梁涉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不容迟疑,绮岁踏着软绵绵的步子,她晕的很重,扶着墙壁走了两步,走到没有墙的地方,手上失去支撑,脚下一软跌到地上。 肩上挂着的包滑下来,包带缠在她的手上。 “扶我……”绮岁坐在地上揉着磕痛的膝盖,她吹了吹,眼里含水雾,向梁涉川伸出手求救,“扶我。” 光洁的膝盖红了一小块,整条腿弯曲放在梁涉川眼下。 他坐的高,微垂眼眸就能看到绮岁可怜巴巴地伸出几根小指头,勾动两下,喝到神智不清,表情迷醉生动。 这一套她经常用,梁涉川不为所动地转过头,不再看她,“自己起来。” “疼……”绮岁指了指腿,“站不起来。” 再迟一秒张开手要抱也是有可能的,没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瘪了瘪嘴,发出细微的哼咛声反抗。 这么做梁涉川依旧没有反应,绮岁只好向前蹭了两步,距离刚好碰到他的腿。 绮岁半坐在地上,用手垫在梁涉川的膝盖上,侧脸靠在上面,小口小口的呼吸,像是睡着了似的。 隔着一层西装裤的布料,她又小又软的手掌紧贴在上面,睡的迷糊了,指头跟着动动,每一个小动作,都是无意识的。 偏是这样,梁涉川更觉难耐,心口起了火,窜到四肢百骸。 他弯下腰,提起绮岁的下巴,轻柔地吻了吻,随即将人抱起来。 双脚离地,下一秒她就被扔到柔软的被褥之中,四周的软绵让她忍不住轻陷下去。 梁涉川俯身,拍了拍她的脸,冷声警告道:“再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就掐死你。” 绮岁在他的声音中睁开眼,可困倦和醉意太重,只能眯起眼睛,有限的视野里,她看到梁涉川毁灭性的眼神。 醉的深,她不怕死的翘起腿,勾住他的脚踝,一只手吊在他的脖子上。 晃晃悠悠的黑色领带一直扫在绮岁眼皮上,她觉得不舒服,便用手抓住了。 梁涉川被拽的惯性下倾,接着绮岁细细密密的胡乱吻着他。 像是落下来的火星子,直燃起浑身的燥意。 绮岁的吊挂在梁涉川身上,闭着眼睛去吻他,吻了好几下之后被他一把推下去,她瘪起嘴,黏住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放,“你要是还生气……那就掐死我吧……” 她耍酒疯装无赖的本事倒见长。 “松开。”梁涉川试图去挣脱绮岁那几根柔软的手指。 其实他的力气远远要强过绮岁,可她有别的花招子,眼睑低垂,微醺之中将唇抵上去,又软又绵,碰触到梁涉川指尖,继而将小半个指节一并含了进去。 有再多的气恼,也因此融化干净。 指端的温热更烈,梁涉川扳起绮岁的下巴,重重咬了下去。 梁家在京都不止一处房产,在郊区还有好几处避暑的别墅。 顾也在别墅里住了二天,干了两天苦力。 他和管家因为绮岁的事,被梁涉川惩罚单独去打扫房子,房子面积不小,两个人打扫起来并不容易。 累的腰酸背痛,顾也坐在台阶上休息,大喘了几口气,“叔,这还要多久才能打扫完?” 在一旁老老实实吸地的老管家长叹道:“快了,快了。” “我们俩怎么这么倒霉啊。” 来这儿打扫的第一天,顾也暗自发誓,再也不帮绮岁隐瞒任何事情,毕竟他的老板是梁涉川,两边权衡之下,他怎么也要向着自己的老板。 仰头长吁一口怨气。 顾也拿起抹布来擦拭台阶死角。 这里常年没有人来居住,以前绮岁还小,偶尔会玩性大发到这来住两天,后来她不来,就再也没有人过来。 时间久了,梁珏山也不再找人来定期打扫,导致尘灰累积,门外杂草丛生。 绮岁凭着儿时的记忆开车找到这里。 因为她贪玩而殃及到顾也和老管家,她是很内疚的,便专程带了午餐来给他们赔罪。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尘土气味扑鼻。 尽管打扫了两天,可空气质量仍然不佳。 绮岁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老管家循声从家具后伸出脑袋,惊喜又惶恐地喊道:“小小姐?” “这怎么这么脏?”她小步走进去,看着脚下的路。 顾也趴在台阶上,声音听的模糊,他放下抹布跑下楼。 现在最见不得的人就是绮岁,他呲牙咧嘴地冲上去,双手掐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干什么?”绮岁蹙眉,“谁招惹你了?” 顾也咬紧牙根,险些伸出手来指着绮岁,控告她,又生怕逞了口舌之快后,之后被绮岁整回来。 压下到了嘴边的牢骚,他假笑道:“没有,只是看到岁岁来,高兴。” 最后两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去的。 说完冷哼一声,侧身抱着臂,像小时候没吃到绮岁手里的糖一样。 她知道他在气什么,拿出手上带来的食物,“好了,我知道这次因为我害你们受罚了,这不是专程来赔罪吗?” “小小姐,是我们做错了事,被罚也是应该的。” 老管家严谨又刻板,不如顾也灵活,罚也罚了,不吃白不吃,他一把抢过绮岁手上的东西,“下次再也不帮你圆谎了。” “别啊。”绮岁来道歉就是为了下次还能贿赂他们两个。 几份小食被顾也拆开,摆放在干净的桌子上。 他冲老管家招手叫他也来吃,绮岁坐在顾也身边,撑着下巴看他。 在这荒郊野岭的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两天都是管家煮面随便解决一下,一天打扫下来,他们早就没了吃饭的力气,这一顿是这两天吃的最好的。 顾也饿虎扑食,塞得腮帮子鼓起来,他吃的尽兴,自然没注意到绮岁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小小姐……”老管家明白她想干什么,婉拒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帮你打掩护了,不然下次就不会只是打扫房子这么简单的。” 第99章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就是!”顾也一把将筷子戳在饭碗里,他擦了擦嘴上的油光,浮夸道:“师哥说我再帮你,他就让我去总部扫大楼。” 这太符合梁涉川的手段了。 只是明面上简单的惩罚一下,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威胁。 绮岁在他那里听来的版本是——老管家身体不好,年纪大了,所以让他到郊区休息两天,顾也跟着照顾。 把房子里外打扫一遍,在他看来也算休息,工作量比公馆不知大了多少。 老管家喝了口水,推脱道:“就是啊,您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顾也边吃东西边附和,“你是师哥的宝贝,就算犯了错他也舍不得骂舍不得打,倒霉的可是我们。” 不会打骂是真的,可他有的是别的招数,让绮岁哭着求饶。 只是想想便冒出冷汗。 绮岁不再纠缠,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的结构。 上下四层,还有一间荒废很久的地下室,堆着满满的杂物。 趁顾也和管家还在吃饭,绮岁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下来。 满室的阴冷幽黑瘆人,地上散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郊区湿潮,地下室的墙壁上生长出许多青苔霉斑,空气中异味浮动。 手电筒微弱的光柱照亮的地方有限。 绮岁心怀恐惧,又是一个人在走动,不知哪边有风口,撕拉般的风声像小兽的鸣叫。 越走越慢,直到撞到一个破旧的梳妆台。 梳妆台老旧,被撞到后吱吱叫着,绮岁被吓得不轻,拍着胸口缓解。 她认得这架梳妆台,以前是梁佳人的,整日放在卧室,贵重物品都会被她随手放在抽屉里,后来那些物品都随着主人一块消失了。 很多年没有人碰过,连抽屉都迟钝了不少。 绮岁用重力拔了几下,才将抽屉拉出来,里面放着几只耳环,还有一些废弃的化妆品,她伸手往里摸,才摸到一个铁皮盒子。 手电筒放在桌子上,光便全部照耀到屋顶上。 人影漂浮在梳妆台的镜面里,镜子很脏,使得绮岁的脸都模糊了几分,表情不明。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 只放着几张旧照片和一封没打开过的信,那都是梁佳人的东西,是她嘱咐了让她拿回去的。 绮岁拿起其中一张照片,微薄的光线照亮里面每个人的眉眼轮廓。 那是六个人的合照,粗粝的噪点和不太清晰的像素,使得照片里每个人都蒙上一层沉重的年代感。 她认得站在中间的人是梁珏山,他左边的人是梁佳人,右边那位相貌柔情如水的女人在记忆中很模糊。 似乎三四岁的时间见过她,论起辈份来,绮岁要叫她一声小舅妈。 梁珏山不是没有过妻子,只是他的妻子,很早之前就无缘无故在京都销声匿迹,和她一并消失的,还有绮岁的父亲,以及梁珏山的一个手下。 那一年梁家发生了什么变故,绮岁不清楚,她那时被送到蒋沅家,避难般的过了一年。 照片里的六个人,除却梁珏山,梁佳人,蒋沅,剩余的三位,绮岁能看出,靠梁佳人最近的男人,便是自己几乎素未谋面的父亲了。 照片里只有刻画出的一张脸,见不到音容笑貌,不是活生生的人,绮岁也没有认出亲生父亲的激动心情。 她平淡地将照片放回去,将那封没有拆开的信打开。 这东西在这里放了起码有十几年,纸张拿在手上又潮又软,一不小心就会撕破。 光线太扭曲混乱,绮岁只能将纸摊在桌子上,将手电筒的光芒照在上面,一行行看下来,心境在微妙转换。 一封信看完只花了几分钟,她却好久都没能喘过气。 - 陪着顾也打扫完别墅,离开时天黑下来。 绮岁在后座睡着,她将自己的包抱在怀里,拿的很紧。 在回程中她做了一个梦。 三四岁的她总是穿着公主裙,梁佳人每早都会给她梳漂亮的头发。 她坐在公馆前的喷泉池边,手上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暖意融融,坐久了容易打瞌睡, 手上放松了下,猫咪前脚一蹬从她怀里跳出去,却一头扎进了喷泉池里,那水没过了两个月大的猫,眼见它就要淹死在里面。 绮岁身子小,手又短,怎么着急都抓不到猫咪,急的就要跳进去时,眼下多出一只纤瘦手臂,轻而易举将猫咪从水里抱起来,水淋淋的皮毛打湿了女人的衣服。 她神韵孱弱,瘦到容易被风带走,微笑很美,像是书中写的弱不经风,红颜薄命的女人。 绮岁抹了把眼泪,冲她甜甜笑道:“小舅妈,谢谢你。” 女人把怀里的猫咪还给她,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地解释:“岁岁,我不是你小舅妈,以后不可以乱称呼人。” “不是吗?”绮岁瘪着嘴,“可是你跟舅舅住在一起。” 尽管她这样说,女人还是摇头,“岁岁,住在一起不一定就是相爱的人。” 之后有车子开进来。 梁珏山从车上下来,缓步过去牵住女人的手,说了很多话,她仍然像个冰山美人,不融化半分。 绮岁看着梁珏山苦恼的沉了脸,却还是无计可施,最终牵着女人越走越远,消失在扩大的光晕中。 冷汗浸湿了额头的碎发,她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的回到公馆。 绮岁上楼将铁皮盒子藏在床底下的死角处。 刚藏好东西,梁涉川不打招呼便推门进来,疑惑地看着绮岁坐在地上,“今天去陪顾也打扫房子了?” 有了这次的教训,顾也不敢再隐瞒绮岁的任何一件小事。 “去了,他们好歹是因为我才受罚的,看看不过分吧?” “你不教唆他们来骗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罚他们。” 罪魁祸首说来说去还是绮岁。 这件事上她理亏,不愿意再多说。 吃饭时间梁涉川忙着工作,闷在书房,绮岁好心拿了吃了上去,给他放在一旁。 她在书房陪他坐了会儿,便说困要先回去睡。 洗完澡,绮岁穿着干净的白色睡裙,她湿着头发弯腰剪指甲。 梁涉川忙完回来,便感觉到房间里浓重的湿气。 他见过她许多美丽的样子,站在阁楼抽烟时的万种风情,或是醉意朦胧时的娇憨灵动,却都不如现在性感。 听到开门声,绮岁抬头,眼中爱意满满。 第100章 他有他的苦衷 梁涉川到洗手间拿了干燥的毛巾,他扔到绮岁的头发上,揉搓两把。 毛巾角盖住了她的眼皮,很淡的柑橘皂香气在盘旋。 这样她不好再弯腰剪指甲,只能等梁涉川擦干头发,他发现她的局促,轻笑道:“要不自己来擦头发,我帮你剪?” “你不会故意报复,剪掉我一块肉吧?” 这种时候她都不忘揶揄他一句,梁涉川今晚格外柔然,他摇头,“不会。” 放置在阳台边的小沙发够长,梁涉川坐在绮岁的左边,将她的脚拿过来放在腿上,弯腰专心替她修剪指甲。 这时候他才发现,绮岁不光是手指漂亮,脚趾也素白的没有什么瑕疵。 他用手心接住剪掉的指甲,每一片都收拢在手里。 梁涉川的眼型细长,又因为是近视眼的原因,看人和物都很深情,等他剪完指甲,绮岁正捏着一搓未干的头发在盯着他看。 “看什么?”梁涉川点了点绮岁的脑门。 她不服气,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腿上,“我只是在想,让梁老板给我剪指甲,我要给多少钱?” “你能有多少钱?” 从绮岁手里出去的钱,也都是梁涉川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肯定没有梁老板钱多。” “那就只能肉偿了。”梁涉川的手攀上绮岁的小腿肚,皮肤细腻,泛着馨香。 在他近一步上前时,绮岁及时打了停止手势,“我困了,不想待会再洗一次澡。” 这么说是没有半点用的。 最后一个字刚出音就被梁涉川堵住。 一晚上洗两次澡的滋味并不好受,唯一一条白色的睡裙被揉成团扔在地上。 梁涉川找了新的睡裙给绮岁换上,他餍足地将她拥在怀里。 在绮岁身边时总能很快入睡,半个小时后便有平稳的气息声均匀吞吐。 夜晚的星空被密闭性的窗帘隔绝在外。 房间陷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绮岁不敢随意动弹双脚,她忍着浑身的酸痛,胳膊在梁涉川怀里稍动了下,他更紧的拥抱袭来。 长久的温存几乎快要了她半条命,可还是要咬着牙,把剩下半场戏演完。 绮岁推动他的肩膀,声音黏糊糊的,“我的手机落在你书房了……” 不知梁涉川听见没有,听懂了几分,会不会猜到些别的东西。 这些都不敢多想,绮岁装作困倦地闭着眼睛等待。 等了很久他才亲了亲她的头发,“快睡吧,明早再拿。” “不行……明早有电话要接……” 梁涉川能睡着极为不易,他翻了个身,将绮岁放开,“门锁了,钥匙在口袋里。” 得到了要的信息和足够的时间。 绮岁慢吞吞地坐起来,装作很困的样子去找梁涉川的衣服。 在西裤口袋找到那把单独的钥匙,和钥匙放在一个口袋的,还有一张小小的电话卡,她不明白那卡是做什么用的,看完后悄悄放了回去。 梁涉川藏东西的地方万年不变。 绮岁拿到书房的钥匙,又在书房的花瓶里找到阁楼的钥匙,她时间有限,又不能发出声音。 急匆匆上了阁楼,手里怀抱着要交给梁佳人的铁皮盒子。 阁楼一样的阴森可怖,和下午踏足的地下室相差不大。 梁佳人这个时间正睁着眼睛躺在摇椅上。 晚上照例老管家会上来喂药,这个时间段的情绪是最稳定的,也只有这个时间,绮岁才敢上来。 绮岁走近,梁佳人从躺椅上坐起来。 “东西给你找到了。” 昏暗下,梁佳人颤着手将铁皮盒子抱过来,激动的下巴在颤抖。 近看,她比前些日子要丰盈了很多,只是眼睛的苍老无法再恢复。 梁佳人只是抱着盒子,却不打开,绮岁没时间看她缅怀往日,语言冷冰冰地抛下,“国外那边的医院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过些日子就走,到时候我会支开房子里的人,到了那边就不要再回来了。” “你呢?” 沙哑的嗓子像呛完了一口石灰,梁佳人看着绮岁,“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愿意看到这种期盼的眼神。 绮岁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她扭过头,看着阁楼泛旧的墙壁,摆设,物品。 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既不愿意看她日日夜夜困在这里,没有自由,生不如死,更不愿意为了她,舍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我改主意了,不走了。” 几个肯定的字眼像最后一把钝器戳进心口,鲜血淋漓,让彼此都面目全非。 梁佳人掐着怀里的盒子,手指快要将铁皮挖出一个凹槽,“你要为了那个男人,遗弃你自己的母亲?” “我送你到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过自由的生活,”绮岁哽咽,“这叫遗弃?” 解释里半句不提梁涉川,在他,的确没什么好否认的。 让她留下来的原因里,梁涉川占了最多的一部分。 “他当年骗你要送我走,转头就投靠了梁珏山,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白白被多困两年。” 说话间,梁佳人挪动僵硬的四肢从摇椅上站起来。 她越说越激动,抑制不住的失望和怒火加剧在肢体,意识混乱时伸手给了绮岁一巴掌。 “这样的小人,你还敢相信他?” “不是的。”绮岁被她打的次数多,早已经学会不痛不痒的消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他的苦衷。” “你会后悔的,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 干涩沙哑的喃喃声在绮岁耳边回荡许久。 直到她离开阁楼,梁佳人都陷在她的这个决定中无法脱身。 她痴傻般的抱着盒子,坐在冰凉的摇椅上,自语道:“相信男人是最蠢的事情……你会后悔……” 长夜漫漫。 绮岁并不相信梁佳人的话,并且执迷不悟,着急回到梁涉川的怀抱里。 开了门,梁涉川侧边睡着,绮岁躺了下来,他自然的翻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触到她冰凉的脚,习惯性地裹在腿间,帮她暖热。 他的怀里安全感十足,绮岁闭上眼睛想——她不会后悔的,不会。 第101章 是不是要跟岁岁结婚 四月初京都回暖,陈家第三个儿子在国外留学回来。 受陈策的邀请,绮岁和梁涉川都要去接风。 原本这种热闹的场合,秦绻一般都不会缺席,可这是陈家的事,陈翊自然也会在,所有知情者便不约而同的没有请秦绻。 吃饭的地方定在陈家名下的珑庭馆。 绮岁下了节目便匆匆赶去,按陈策给的房号找到地方。 推开门,该入座的人一个不落,因为有晚辈和女宾在,没有人会抽烟,连酒都只上了一点。 坐在最中间的是陈家老太太,八十几岁的高龄使得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患上了轻微的老年痴呆和耳背,坐在她旁边的便是陈策的父亲和母亲。 满堂欢笑恭维,不绝于耳。 来的人太多了,绮岁没找到自己应该坐的位置,像她这样的小辈,普遍也就是和陈策坐在一起。 和陈家老太太坐一桌的,大多是蒋沅这个辈份的人。 陈策在紧挨墙角的一桌看到绮岁,冲她招手:“岁岁!” 他的声音不小,一时没能克制住,引得几桌人纷纷回头看去。 包括这场饭局的主角,陈飒。 他站在酒桌之中,穿着并不正式,外套脱了里面简单穿着黑色半领毛衣,裤型修长,将人的身高也拉长许多,眼神透着温情。 他出国留学的时候才十几岁。 那时他属于男孩子里发育的最晚的一批,比绮岁还要矮,几年不见,个头猛涨,更像个成熟男人。 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不等绮岁走过去坐,陈家老太太便靠着陈父,迟缓道:“这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按理来说是要和老人家打个招呼的。 绮岁瞪了一眼陈策,走到老太太那桌,乖巧地站在一旁,“奶奶,我是绮岁啊,您怎么不记得我了?” “是啊,绮岁。”陈母亲昵握着绮岁的手,“她小时候您还抱过她呢。” 那双因为苍老而遍布浑浊色彩的眸子在绮岁身上打转,似乎在思考,在回忆。 茫然的时间里,包厅内又进来两个人。 陈翊是顺路带梁涉川一块来的,一早也跟他打过招呼,今天是陈家老三留学回来的日子,京都能请的人都请了。 他不来,怎么也说不过去。 两人气势压迫,尤其站在一起时,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会被吸引过去,老太太一抬眼,便瞧见梁涉川和陈翊。 “这俩小子我也没见过。” 老太太病发起来的时候,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分不清。 蒋沅笑了一声,冲梁涉川和陈翊招手让他们过来,回头跟老太太说:“那个灰衣服的是老二啊,老太太不认得了?黑衣服的是梁二哥家的孩子。” 一来二去把老太太绕的糊涂。 她着急地皱起眉,倒是记起了陈翊,复又抬头看了绮岁,“这是岁岁吧?都长这么高了?” 绮岁原以为这老太太把她给忘了,心里无奈,还是要体恤老人家身体不好,弯着腰亲昵道:“奶奶,我是岁岁。” “岁岁……”老太太呢喃一声,猛地想起什么,转头问起陈父,“那小飒回来是不是要跟岁岁结婚啊?” 这桩莫须有的婚约是梁家老太太和陈家老太太年轻时聊到的,没人真的把这口头约定当回事。 她一下子将陈父问住,桌上的气氛也冷了一般。 蒋沅看了眼走近的梁涉川,眼神微妙。 等不来答案,老太太便着急的喊在领桌聊天的陈飒过来。 生怕她再胡言乱语,陈母连忙转移话题,强行让老太太去看梁涉川和陈翊,“妈,您别光惦记着小飒,这小翊和小川还在这儿呢。” 点到陈翊的名字,他站上前一步,好声好气道:“奶奶。” 陈翊是最熟悉最好认的一个,老太太点点头,握绮岁的手改为去握他,“是小翊啊,” 她朝他身后看看,又问:“怎么没带秦家姑娘来呢?” “妈!”陈母惊叫一声,“小翊早就跟绵绵结婚了,哪里来的秦家姑娘?” 秦绻刻意避开了这次饭局。 却还是没能逃过在陈翊耳朵里出现,他缓和的笑顿时僵硬,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去一旁坐了。 陈翊跟陈飒擦肩而过,却没有打招呼。 陈飒回到老太太身边时她正跟梁涉川说话,说了一堆也都些没头没尾的话,他都一一应下,很敬重老人。 见陈飒过来,老太太想到刚才提起的绮岁结婚那茬。 她痴呆严重,记忆回到好几年前,心心念念的便是跟梁家老太太订下的婚约。 “小飒来了。”老太太牵住陈飒的手,将他往绮岁身边推,喜笑颜颜,“你跟岁岁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父和陈母各自交递一个眼神,随即一同看向梁涉川,希望他不要当众戳破老太太,能给各自都留点颜面。 绮岁和梁涉川并肩站在一起,她不敢看他此刻的脸色,只能悄悄躲在衣摆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 梁涉川有所察觉,把手躲开,明里暗里都在赌气。 没人敢回答老太太的话,更不会有人去跟一个生了病的老太太解释绮岁是跟梁涉川有婚约。 这事说起来麻烦,老太太听完指不定又要问东问西,最关键的是,梁涉川本人还在,谁说了不合适的话,他是会记仇的。 谁也不想上赶着踩这个坑。 桌上的气氛冷了又冷,陈飒脑经灵活,佯装随性地搂了下绮岁的肩膀,附和道:“奶奶,我们结婚还早呢,不着急。”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了满意的答案。 老人家更为喜悦,乐呵呵地看着绮岁,“那可要尽快。” “行,听您的。”陈飒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来。 这个过程里,不少人都冒了冷汗,当着绮岁未婚夫的面说这种话,他只嫌麻烦不够多。 “好好好,那快带岁岁去吃些好吃的。”老太太随口道:“看她这么瘦,跟梁二那个弱不经风的媳妇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 蒋沅执着的筷子蓦然落在盘子上,清脆响耳。 不光是她,在同一张饭桌上,听到老太太那番话的来客表情惊恐,面如死灰的像见了鬼。 他们的反应绮岁不懂,一心只害怕梁涉川生气,丢一下一句话便拉着他往陈策那桌走。 全然没有注意到,连梁涉川自己也神思恍然。 第102章 一直不想嫁你 落座之后,陈飒跟着一起过来。 陈策很识趣地将绮岁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给他。 这一桌坐的都是小辈,可在梁涉川眼里就是绮岁结交的一些狐朋狗友而已。 他坐在中间,怎么都不自在。 腿在座下动了动,绮岁察觉,悄悄握住梁涉川放在膝盖上的手,转头夹了块素菜放在他的餐具里。 这明摆着是讨好的意味。 可梁涉川眉眼仍旧冷冰冰的,不带半点波澜,散漫地抬了下眼皮,便看见陈飒夹菜到绮岁碗里。 座上的人有说有笑,来时都跟陈飒打过了招呼,这里也只剩绮岁没跟他单独聊过天。 “刚才只是为了哄老人家高兴,川哥没有介意吧?” 陈飒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越过了绮岁,去看梁涉川。 挑衅的意味也很明确,他挂着淡然的笑,将矛头指向绮岁,“岁岁都没有介意,我介意什么?” 嘴上这么说,手却从绮岁掌心离开。 那一瞬间的空落感让她无所适从,咬了咬唇,“等有机会还是跟奶奶解释清楚吧。” “我也不会在国内太久,过两天老太太自己就忘了。” 陈策适时过来倒酒,知道梁涉川不喝酒,刻意隔开了他的杯子,“今天就喝一杯,意思一下。” 倒满了两杯红酒。 按理说陈飒回来,绮岁跟他喝一杯没有什么,可刚才那番话,以及在老太太面前的言行举止,每一件都让梁涉川不爽。 他轻飘飘地掀起眼皮,警告似的看向绮岁手里的酒。 不说话,意思却足够明显。 刚刚抬起的酒杯又放下,绮岁面露难色看着陈飒,“我最近胃不好,喝不了酒,就喝点茶吧。” 陈家四个孩子,性格看似都差不多,却都内有乾坤。 就连被说书呆子的陈飒,也没有那么简单。 绮岁没喝他的接风酒,他也不恼,反而嬉笑着,“茶就茶吧,免得回去了你们要因为我吵架。” “我们为什么会因为你吵架?” 酒杯抵到了唇边,陈飒吞咽下一口酒,视线里是梁涉川不太友善的表情。 绮岁的茶也没能喝下去。 这一片浓重的火药味别人看不见,陈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喜欢看别人给梁涉川找不痛快,却不喜欢看自己的哥哥成为这帮人里的一份子。 陈飒放下半杯红酒,他酒量不好,本来也没打算多喝。 回了梁涉川一眼,同样不快,“只是觉得川哥似乎不太喜欢岁岁跟阿策这群人在一起。” “所以株连到我,都不愿意让岁岁跟我喝杯酒?” 这话他说的有理有据,却让陈策听来很不舒服,他轻轻拽着了下陈飒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哥,别说了。” 陈策在陈家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老太太身边坐的女人,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对于陈飒而言,他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陈飒一把将陈策的手甩开,“这儿有你什么事?” 陈策的面子掉的稀碎,绮岁不想因为自己牵扯别人,正要开口说话。 梁涉川先她一步,意有所指,“比起陈策,我更不喜欢岁岁跟伪君子离得太近。” 这个伪君子是谁,不言而喻。 绮岁这回强硬地在桌子下抓了抓梁涉川的手。 陈飒的脸上泛起愠色,是给绮岁面子才没有冲梁涉川发作,“听说梁叔叔一走,川哥就立刻接手了他生前的所有生意,这份魄力,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吧?” “你不是成天泡在实验室搞什么科研项目吗?”梁涉川从容不迫,“还能知道这些,操心的还真不少。” “我不光操心这些,我还听说岁岁一直不想嫁给你,是你逼婚?” 从陈飒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件事,都是梁涉川的逆鳞。 这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少人都瞥了两眼过来,想看梁涉川怎么应对这样摆在台面上的质问。 这么多人里,也只有陈飒敢这么质问他。 陈飒一不涉及商界,不会跟梁涉川有合作,二长期不在国内,惹完事,拍拍屁股就跑出国,对他不会有半点影响。 桌下那只白嫩小手一直在掐着梁涉川,希望他能息事宁人。 可他偏偏不如绮岁的愿,反问陈飒,“听说?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 大约是猜到了他会这样问。 陈飒眼神扫过那群看热闹的人,不答反问:“看来是真的了?” 梁涉川腔调不冷不热,“那你呢?跟她订过婚,她最后不还是选了我吗?” 战火的起源说白了还是因为女人。 也只有金钱、名利和女人才能成为他们在酒桌上争抢的对象。 那杯给绮岁倒的酒还放在她面前,内里猩红的液体微微晃动,梁涉川拿过来,在陈飒面前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时震的餐盘抖动。 “让我的女人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喝酒,在我这里是没有道理的。” 一整桌都被梁涉川突如其来降下的气压震慑住。 好在也只有他们能听到他的话,隔得远的老太太那里仍然其乐融融。 梁涉川站起来,眼神冷漠地放在绮岁身上,“在车里等你。” 他走得快,连陈翊都没发现。 安静的氛围逐渐出现一些窸窣的议论声,各自交头接耳着,不过两分钟又恢复刚才的热闹。 绮岁拽着一角餐布,积攒的燥意到了发怒的点,她嗔怪着打了陈飒一下。 把他推的晕乎乎的,绮岁轻声骂道:“现在你满意了?” 陈飒揉了揉脑袋,挂上更深的笑,“我这不是没忍住吗?改天请自上门道歉。” “上门?”绮岁有些咬牙切齿,“没把你赶出来就不错了。” 现在忙着去哄梁涉川才是关键。 她没费口舌和陈飒多说,提前离了场,陈飒在她临走时喊了句:“明天记得来拿礼物。” 绮岁没回头,摆了摆手算是应下。 她刚走,陈飒的笑容立刻垮下来,心不在焉地夹着盘子里的素豆子。 他这时心里也有不快,没在梁涉川那里讨到便宜不说,就连绮岁也向着别人。 转了转眼珠子,他突然看向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陈策。 第103章 让她别再来害我 “看不出来,你胳膊肘朝外拐的本事挺厉害。” 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把陈策活活吓到。 紧了紧干涩的嗓子,陈策谨慎道:“我是怕吵起来,吓到奶奶。” “奶奶耳背,隔着这么远,她能听到什么?” “还有岁岁呢,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关键时刻,他只能拉绮岁出来背锅了,陈飒笑的讥讽,从盘子里夹了颗素豆子扔到陈策碗里。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 陈飒敲了敲碗,提醒道:“吃啊。” 这样明里暗里打压的手段太多了,陈策起初刚到陈家,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陈母生怕将来他会抢家产,怕他狼子野心。 因此在三个亲生儿子耳边吹了不少邪风,教他们怎么针对陈策这个私生子。 那时陈家老大年长,有自己的独立判断,虽然没有太听陈母的话,却也打心眼里不待见陈策。 陈翊倒是三人里最随和的,对陈策最为宽容,而陈飒,则是被荼毒最深的那个。 一心觉得,陈策就是别的女人生下来,来跟他抢爸爸的。 从小在他手下吃的亏多了,陈策学会了听话,不反抗,像条听话的狗被养在陈家。 他拿起筷子,将那颗素豆子夹起来,快放到嘴里时陈飒又说:“明天岁岁要去找我拿东西,我这两天住家里,不想看见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豆子掉回碗里,陈策憨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行,我保证这两天不出现。” - 停车场幽黑僻静。 绮岁绕了好久才找到梁涉川的车,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有人接。 坐上车便是习惯性的质问:“怎么不接电话?” 他没吭声,直接将引擎启动,将车子开出停车场。 不回答绮岁的话,也没有责怪,连不悦都被藏匿的干干净净。 毕竟这事算起来,怎么都怪不到绮岁头上去。 陈飒这人口无遮拦,在陈家被骄纵惯了,也从来不懂谄媚逢迎。 绮岁不再多话,系好安全带,平静的消化来自于梁涉川的低气压。 车子平稳行驶了会儿,她才试探地问到:“是不是刚才陈飒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梁涉川这会没有不语。 他下意识地冷笑,“你觉得换了你,你能高兴?” “不能。”绮岁这时候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是他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我不想闹出些不愉快,所以……” “什么事情,只要加了但是,就不会是好听的话。” “你跟他一个书呆子较什么劲?” 梁涉川拍了拍方向盘。 他无意碰到喇叭,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平静。 “书呆子?”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绮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陈飒分明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绮岁侧眸看着梁涉川,嘟囔道:“你是因为他以前跟我订过婚,才对人家有敌意的吧?” “你们那也算订过婚?”梁涉川摇头笑着,“不如说是小孩子过家家。” “既然没有,你气个什么劲?” “总之你离他远点。” 对于梁涉川的警告和叮嘱,绮岁一向左耳进右耳出,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去陈飒那儿拿礼物都要避开梁涉川。 陈家在距离平潮公馆不远的一片富人区,很多年的老房子了,价高在地皮。 有佣人带绮岁进去。 陈家上下最疼爱陈飒,他从小就爱搞些化学研究,陈母便给他专门腾了一间实验室。 回国就这么两天,他也不忘鼓捣自己的研究。 佣人去实验室叫陈飒,他穿着白大褂便跑了下来,眼镜片厚到缩小了原本的眼睛大小。 目光略失去了神韵,清隽的脸庞仍然少年感十足,倒没有了在接风宴上的成熟气质。 陈飒比绮岁大了两岁,可这张脸总让绮岁觉得他更年轻。 “我来拿东西。”绮岁坐在客厅没有站起来。 陈飒知道她还有些气昨天的事,倒不是很在意,跑过去牵起绮岁的手,带着她往楼上跑,“不会少了你的礼物的,我先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佣人在后面跟的紧,几道脚步急匆匆从台阶上踩过。 陈家一向静谧,老太太不跟他们住,大儿子又不在京都,陈翊和陈策更是不沾家。 那一阵嘈杂不免引起注意。 一楼的主卧里,女人一身素色棉布裙子,黑色的直发长垂在肩后,手里拿着一本字样特别的盲人图书。 窗外强烈的阳光照在眼睛上她也不觉得半点刺眼。 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她对声音格外敏感。 “季妈?” 女人声音清淡,很缓。 她等了很久,一名佣人装扮的中年女人才跑过来,有些不耐烦道:“二太太,什么事?” “刚才是有客人吗?” 季妈伸长脖子,往楼上看去,绮岁跟着陈飒跑进实验室,早就没了人影。 她清清嗓,敷衍两句,“对,是小飒的朋友。” “他不是昨天才回来吗?” 这女人的问题太多了,是个瞎子不说,又空占了个陈翊老婆的名头,陈家没有几个人尊敬她。 季妈撇撇嘴,拖长了口音,“太太,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来的是绮岁小姐,你最好还是别出去惹事。” 程绵手上的书忽然滑落,脸色变了变,语气小心了很多,“那……秦……秦绻来了吗?” “秦小姐没来。” 丢下一句,季妈没半点耐心和一个瞎子交流。 她走时还想将门锁上,避免程绵会跑出去冲撞了陈飒和绮岁。 刚握住把手,坐在飘窗上的女人骤然惊恐万状。 程绵看不见路,走了两步便撞到墙,她跌跌撞撞想抓到些什么,季妈还没走出去就被她猛地拽住。 “她现在没来,以后也会来的。”程绵的声带像是受了伤,音量大了些,就很是刺耳,“我要去求绮岁,让她跟秦绻说,别再来害我。” 不等季妈反应。 程绵跑出去,在客厅大喊绮岁的名字。 实验室里弥漫着化学药品的气味,不算刺鼻,待久了也会不适应。 头晕脑胀了会儿,绮岁被楼下的叫声唤醒,她睁开眼,拽着陈飒的衣服,“这声音,是程绵的吧?” 第104章 不可能让程绵好过 叫喊声凄厉,声声入耳。 陈飒也听出了那是程绵的声音,他不耐烦地轻嗤一声,“真不知道二哥干嘛要娶这个瞎子。” “好了,先下去看看吧。”绮岁松开陈飒的衣服,刚抬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叮嘱,“我跟你说的事,都记清楚了?” 陈飒一愣。 脸色变了变,随即很快接上一抹笑,他用食指点了点脑袋,“放心吧,都记在这了,保证把阿姨安全送出国。” “少贫嘴。” 楼下程绵叫的惹人烦。 季妈怎么都拉不住她,更堵不上她的嘴。 叫了没一会儿就把实验室里两人引下来,陈飒对程绵的态度和陈策差不多,都没少对他们冷嘲热讽。 他站在楼上,半怒半燥,沉着眉头,“吵什么吵呢?” 程绵看不见东西,挣脱季妈时撞到了肩膀和腿,她痛到一瘸一拐,循着陈飒的声音望去。 “是小飒吗?” 陈飒看了眼在一旁的绮岁,她神色冷漠,不带任何同情色彩,也没有厌恶,看程绵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说白了她们的确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 认识还是因为秦绻,当年程绵撬了秦绻的墙角,让陈翊和秦绻反目成仇。 为此绮岁还去找过程绵算账。 可这个女人道行很深,知道自己惹不起绮岁,便没有硬碰硬,转头却在陈翊耳边吹风,明里暗里透露是秦绻指使绮岁。 这些,绮岁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飒见绮岁不想说话,便淡淡应了声:“嫂子,你有什么事?” “小飒……”程绵在空气中虚无地抓了一把,季妈都抓不住她,她双眼空洞无神,喃喃道:“绮岁跟你在一起吗?” 她的目的很明显。 在这种女人面前,连绮岁都要甘拜下风,她仍然不言语,态度漠然。 在绮岁和程绵之间,陈飒肯定是会偏袒前者。 单说程绵在客人面前大喊大叫,就够没规矩的。 陈飒冷了冷声,“你找她有什么事?” 模棱两可的回答里,程绵能确认绮岁的确在陈飒身边,声音的来源是楼上。 她借着一些记忆,往楼梯上走,模样笨拙,痴态惹人笑,一只脚踩空了台阶,生生摔了一跤。 脸部着地,撞在凹凸不平的台阶边缘。 鼻子里立刻冒出血丝来,滑到嘴角上,程绵毫不在意,随手抹了两把,半张脸染尽血污。 季妈看见吓的说话哆嗦,上前扶住程绵,“太太,你流血了。” “没关系的……” 程绵陷入疯魔,“没关系的,我要找绮岁,我要求求她,求求她别再来害我……求她。” 距离她双目失明到今天过去了四年,可对秦绻,甚至秦绻身边朋友的恐惧,从未削减。 绮岁眼神寡淡地落在楼下的痴傻女人身上。 她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程绵扣上这么一顶帽子,跟当年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我可不想跟这个女人扯上什么事。“绮岁在陈飒身边小声道:“就先走了。” 要离开必须要经过程绵堵着的楼梯口。 好在她是个瞎子,什么看不见,绮岁放轻脚步下楼,对季妈做了嘘声的手势。 季妈点点头,抓紧了程绵,绮岁从她身边经过时刻意放慢了呼吸。 程绵自从失明之后,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就算在看不到的情况下,仍然感觉到有人从身边走过,她猛地甩开季妈,朝绮岁在的位置抓了一把。 绮岁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敏感,脚还踩在台阶上,被她突如其来的力气推了一把,高跟鞋踩空,身子失重,向下摔去,头砸向地面。 沉闷又短促的响声将满室所有人都吓到。 陈飒站在楼上还没有走,亲眼看见绮岁捂着头上的血,慢慢站起来,他浑身冰凉,拔腿便往楼下冲。 程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自言自语着:“别再来害我……” 季妈惊慌失措,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扶住绮岁,忙喊着别的佣人去叫救护车。 陈飒风风火火冲下来,一把将程绵推到地上,转头替绮岁捂着伤口,“先去医院。” - 梁涉川接到绮岁受伤的电话,便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赶去医院。 门外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陈家的人。 绮岁受伤时陈飒就在一旁,他自然要跟着过来,罪魁祸首程绵也被带到了医院,恐慌地坐在椅子上,对外界发生的一切茫然不知情。 接到绮岁受伤的消息,陈翊原本并不关心,可这个事情牵扯到了自己的老婆,他就算不想插手,也必须来。 “绮岁在里面?”梁涉川声音冰冷了几个度。 等在病房外的一票人面面相觑。 也只有陈飒是真心想替绮岁说话的,他指着坐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程绵。 “是这个女人把岁岁从楼梯上推倒,撞到了头。” 程绵能感觉到陈飒说的是自己,她惶惑地抱住陈翊的腰,泪水挤在眼角,“我没有……我只是想求绮岁,让她别再来害我。” 从起初的别让秦绻害人,到现在则直接转换成了绮岁本人。 陈飒笑声刻薄刺耳,“岁岁怎么害你了?她是来找我的,你装可怜装了几年了,累不累?” 梁涉川目光如炬,从程绵身上飘走时像一把利刃。 他腔调又冷又陌生,“绮岁最好是没什么事……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都不可能让程绵好过。 也不会看在她是陈翊老婆的份上,就手下留情。 梁涉川越过一众人,推开病房的门,设想了绮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 可门开了一条缝,他便听见绮岁兴致盎然的声音:“我没事,不用过来的。” 梁涉川走进病房,绮岁半躺着,手机贴耳,头顶裹缠着很厚的一圈纱布。 她脸型娇小,发量又多,加上一层纱布,脸只剩巴掌那么大,似乎一瞬间瘦了大半。 察觉有人进来,她散漫地掀起眼皮,呆滞两秒钟很快绽出一抹甜美笑意。 话是对着梁涉川在说,也是对手机里的人。 “梁老板来看我了,不跟你说了。” 第105章 无关痛痒的对不起 挂了电话。 梁涉川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等着绮岁自己开口解释,解释清楚她为什么会去陈家,又为什么会和程绵起争执。 他冷淡的眼神放在绮岁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绮岁抬起手摸了摸额头的碎发,碰到纱布上去,遮掩躲避开梁涉川的目光。 “我只是想去拿一下小飒带回来的礼物......” “他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梁涉川笑着讽刺,“礼物呢?就是摔坏头住几天院?” “不是......” 病房外陈飒还在跟陈翊理论。 绮岁不想她和梁涉川说话被他们听见,小心地看向门外一眼,用食指抵在唇中,“小声点。” 梁涉川脸色不悦,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抬了步子走过去,“检查过了吗?” “什么?”绮岁神愣,反应了下才发现梁涉川不再生气,摸摸脑袋,嘟囔道:“就是摔了下,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吓人。” “程绵推的?” 是程绵推的不假,绮岁泄了一口气,忽然颓丧起来,不管怎么说,她跟陈翊的关系不差,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谁推的你都不知道?”梁涉川走近了才看清绮岁蔫蔫的表情。 她考虑完,抬起头,“我觉得还是算了,也怪我自己穿的鞋子太高,她眼睛看不到,也不是故意的。” 梁涉川诧异。 谁都有可能善良,有包容心,就是绮岁不可能。 她向来小心眼,别人伤她八百,她就要损回去八千。 床尾置放的那双高跟鞋鞋跟折断,还有一只完好无缺,的确是很高的鞋子,但这也不是她替程绵说话的理由。 梁涉川转移话题,将手指放到她脑袋的纱布上去,语气温柔不少,“还疼吗?” “疼。”绮岁抓着他的手帖脸,像小动物祈求爱抚一样,“算我倒霉,忘记了程绵跟秦绻不和,早知道就不去陈家了。” 主动认错这点,倒是让梁涉川心下舒服了不少。 手指在绮岁的脸颊上摩挲一阵,他还是坚持不能就这么算了,有商有量道:“最起码要让她道个歉。” “道歉?”绮岁摇头,“算了吧,她道歉我也不能多块肉,不道歉我也不能少块肉,还省的别人说我欺负弱势群体。” “秦绻知道了吗?” 追根究底,这件事的源头,还是秦绻。 刚才绮岁的那通电话便是秦绻打过来的,“知道,还气哄哄的要过来教训程绵,我把她劝好了。” 梁涉川嗤笑:“你倒是宽宏大量。” “那你也别去找她麻烦了,让陈翊哥在中间两边为难。” 绮岁说的诚恳,似乎是真心实意不想责怪程绵,让梁涉川那点怀疑慢慢消散。 他正要答应,病房外突发一阵喧闹。 其中陈翊的声音最为洪亮,他挡在程绵身前,防备又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秦绻,你来干什么?” 绮岁捏着梁涉川的手指,一僵。 欲哭无泪地抬起苍白小脸,“不会是秦绻来了吧?我跟她说了让她别过来的。” 她说着要翻下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被梁涉川一把按回去,严厉呵斥道:“你别出去添乱,我去看看。” 因为秦绻突然过来。 原本交谈好的一个结果被她搅乱,任谁也看得出来,她是为了绮岁过来找程绵算账的。 却也不仅仅只是帮绮岁出头,而是打算把过去的旧帐,今天一块算了。 梁涉川出去时顺便带上了门,眼前的几个人俨然形成两个帮派,一边是帮程绵,一边是秦绻。 自陈翊叫了秦绻的名字后,程绵就缩在椅子的角落不敢发声,绮岁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她这些年将弱势群体的形象扮演的绘声绘色。 秦绻扬起下巴,朝陈翊身后看了眼,心中清晰的泛起恶寒。 “陈翊,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你还是男人吗?” 他们都不明白秦绻第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问,连梁涉川也停住上前的脚步。 倒是程绵,起先反应过来,小手拽紧了陈翊的后衣衣角请求庇护。 陈翊侧头看她一眼,和面对秦绻时的眼神相似,“你要是来找麻烦的,可以回去了,绵绵已经同意和岁岁道歉了。” “道歉?”秦绻哼笑,“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岁岁多不了一块肉,少不了一块肉,你的宝贝儿绵绵就想这么糊弄过去?” 她的话和绮岁的意思差不多,很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梁涉川有半刻的不解,回头透过房门上那一块不大的玻璃看向里面。 洁白的病房里有微弱光芒,绮岁面色轻松,没有替秦绻担心或是为难,她在看手机,嘴角泛着淡淡的弧度,笑意浅浅。 隐隐之中,梁涉川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止住要上前的心思。 从其他方面来说,秦绻来替绮岁教训程绵,要比梁涉川亲自出面,好说的多。 秦绻和陈翊原本就有仇,面对面站着,敌意更重。 “那你还想怎么样?”陈翊肩宽腰窄,只论身高就高过秦绻一头,气势却并不压迫,“难道你当初推绵绵,让她失明,不是一句对不起糊弄过去的吗?” 提到陈年旧事,又关乎程绵失明的惨痛,她的情绪更崩溃,拽着陈翊,口中呜呜咽咽的,就要哭出来。 这一套并不是对所有男人都适用。 陈飒的立场坚定,绮岁摔伤了头都没有掉一滴泪,倒是这个程绵,还没怎么样就哭哭啼啼,让人生厌。 他转头叫了季妈一声,“能不能让这女人闭嘴,还没人碰她一下呢,就哭哭哭。” 陈翊扭头瞪他一眼。 秦绻倒觉得陈飒都要比陈翊会分辨是非,“你到底长脑子了没有,我根本就没推过她。” “难不成她会为了要栽赃你,让自己失明吗?” 女人的哭声压抑在嗓子里,抽抽噎噎个不停,像要断了气一般。 秦绻微眯起眼睛,捂了捂耳朵,不耐烦道:“这个你就要自己问你的宝贝儿绵绵了,问她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招数来害我。” 这一层的争吵声愈来愈乱。 站在他们旁边的人却都没有制止,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梁涉川则偶尔抽神看看病房里面。 从他出来之后,绮岁可是一点都不担心外面会发生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她说不计较就是假的,就只是为了和秦绻更好串通这出戏。 第106章 把仇报了回去 陈翊觉得好笑,便真的笑出来了一声。 他看着秦绻,有探究,有质疑,语气却是平静的,“你有什么好让绵绵害的?”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不比一巴掌小,仿佛在说她一无是处。 可惜秦绻对这个男人没有半点感情,便不觉得伤心。 她双手环在胸前,盛气凌人,“她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这也不算?” 世界安静了些。 程绵的抽噎声顿停,如同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当初陈翊和秦绻有多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不吵架,不冷战,见了面永远有温暖的拥抱和亲吻。 也许是应了合久必分的道理,程绵这个小小的意外一出现,他们维系良久的平衡就被打破,一发不可收拾。 停止的抽泣断断续续又跑出来。 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噪声,秦绻的确忍程绵很久,她汇聚了全部的力气将陈翊推开。 他惯性后退,无意撞上梁涉川的肩膀。 “这一套你用了几年还用不腻吗?”秦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绵,步步紧逼,“你陷害我就算了,还敢去害岁岁,真以为我以前懒得搭理你,今天就还会忍吗?” “不是……对不起。”程绵抱着身子,声音直发抖,“我不是故意的……” 这幅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秦绻看了作呕。 她面无表情,趁着陈翊还没有过来护着程绵之前,递出一掌,在众人的目睹之下,发了狠劲地扇在她脸上。 那一巴掌把程绵的哭声打停。 秦绻转头,看着陈翊脸上的错愕,她微笑,“她四年前睡在你床上的时候我就想这么打她了,迟了,别介意。” 声落,只剩程绵紊乱难耐的呼吸。 她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脸,久久难以回神。 以免争执升级,梁涉川拉住陈翊,在他身边小声安抚,“你先把程绵带走吧。” - 等了很久的好戏却没有亲眼看见。 绮岁抱憾,病房外的人都走光,秦绻才淡着一张脸进来,垂头丧气。 她走近到床边,那抹忍俊不禁的笑容总算憋不住,彻底露了底。 “好痛。”秦绻甩了甩刚打过程绵的那只手。 “怎么样?”绮岁坐直了些,脸还是白的,“报复回去的滋味爽吧?” 仔细回想程绵那张被打肿的脸,算不上多重的伤,却很痛快,痛快在这么多年被她诬陷又撬墙角的仇报了回去。 秦绻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喝下去。 润完了喉,她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还是你有办法,这要换我平白无故给程绵一巴掌,陈翊非把我皮给剥了,现在好了,他有气也不敢发。” 这个办法是损人不利己的,尤其是看到绮岁脑袋上的伤。 “疼不疼?”秦绻上手摸了下。 绮岁皱着眉躲开,“我又不是国宝,磕了碰了都正常,你们怎么都要上来摸一把?” “我们?还有谁?” “梁涉川啊。” 刚才那么混乱激动的场面,秦绻还是有用余光看过梁涉川两眼。 她撇撇嘴,猜测道:“我觉得川哥那么聪明的人,好像是看破我们的计策了,我跟陈翊吵架,他一直在看你。” 那么大快人心的一刻。 绮岁人在里面,心早就飘到了外面,根本没注意到梁涉川在看她。 “所以你那个时候在干嘛?”秦绻低声问。 “在……”绮岁抓了抓眉毛,“在偷笑。” - 车子都停到了地下车库。 找到车子的停放位,梁涉川拍了下陈翊的肩,“那我先上去了,这件事都不要再提了。” 这话也就是间接认可了,秦绻给程绵那一巴掌没错。 这事程绵的确有错,陈翊无话可说,更深层次的是,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太多感情,那些庇护也就是在别人面前演一演。 为了个不爱的女人伤了跟梁涉川的和气,没这个必要。 陈翊点了下头,到口袋里去拿车钥匙,上衣没有,口袋也没有,“我的钥匙好像落在病房里了。” “我去帮你拿。”梁涉川挪了一步。 “没事,我自己去,顺便再跟岁岁道个歉。”陈翊瞥了眼瑟缩在一旁的程绵,“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我马上就下来。” 地下停车场昏暗无光。 一片静谧,透着森森诡异感。 程绵跟梁涉川并不熟,只知道他是绮岁的未婚夫。 她慌张地拉住陈翊的衣服,“我……我跟你一起上去,我一个人在这害怕。” 陈翊无情地将那只手拿下去,字字如针,“你又看不见,在哪儿不都一样?再上去?还想让秦绻怎么羞辱你?” 羞辱程绵的那些话里,多多少少会带上当年他自己做的荒唐事,这才是最忌讳的。 梁涉川不喜欢尴尬的氛围,“你快去吧,我帮你看着她。” 陈翊的脚步渐渐远离。 直到搭乘电梯,消失在停车场内。 水泥灰铺成的地面上有一些斑驳的油漆渍,梁涉川百无聊赖地等着,脚踩住一个个白色斑点。 安静了两分钟,他听到程绵短促地叹了口气,继而闷闷地说:“梁先生,我不是有意推绮岁的。” “嗯。” 很敷衍地应声。 梁涉川没回头看程绵。 她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凭借自己那点缜密心思,挑拨道:“我只是听季妈说绮岁跟小飒单独待在房间,想拿些吃的上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将单独待在房间几个字眼咬的很重。 梁涉川偏头,不轻不重地看了程绵一眼,没有作声。 程绵继续自言自语:“因为季妈一直拦着我,不让我打扰绮岁和小飒……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所以和季妈拌了两句嘴,就吵到了绮岁。” “哦?”梁涉川疑惑地吭了下,“程小姐觉得他们在干什么?” “这……这要问绮岁自己了吧,毕竟我什么都看不到。” “程小姐虽然眼睛看不到,但知道的还真不少。” 失明成了程绵最大的阻碍,她看不到梁涉川的表情变化,看不到他是紧绷的,还是松弛的,便不敢再鲁莽开口。 梁涉川懒洋洋地眨了眨眼,明白程绵在暗喻什么。 第107章 乱点鸳鸯谱 直通病房的走廊寂静无声。 陈翊脚下很轻,没有发出太明显的声音,他走得很慢,想着待会要怎么跟绮岁道歉。 道歉不要紧,可主要的是秦绻还在,在她面前低这个头,很难。 停置病房外,陈翊弯曲的手指靠近门上,正要敲响,门内突然传出一阵嘀嘀咕咕的女声。 绮岁和秦绻的声音很好辨。 前者有职业病,和任何人交谈总是会不自觉带着播音腔,后者的音色则很灵动,脆生生的悦耳。 秦绻一吭声,陈翊便听了出来。 他从房门上那块透明玻璃往里查看,看到秦绻倚靠着床头柜,笑容轻浮,绮岁垫着枕头,有些憔悴。 秦绻晃了晃杯子里的水,接着她们刚才的话题说:“不怕实话跟你说,我当初跟陈翊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表白的时候你们在旁边起哄,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 玻璃上有些擦拭过的痕迹。 将病房中的景象蒙上模糊不清的滤镜感。 绮岁似乎有些沉默,脸上却始终有浅淡柔软的笑意。 “那你这么说,还怪我们乱点鸳鸯谱了?” “倒也不是。”秦绻放下杯子,侧了个身,“我本来打算先答应他,然后私下跟他说清楚,可是他那时候特别粘人,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就耽搁了。” “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 “没有吧,只是大家都说合适,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 陈翊靠在墙边,没有再多看秦绻说那些话时讥诮的表情,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耻辱。 秦绻的话让绮岁也诧异,不知怎么继续问下去。 她一直相信秦绻在程绵失明的事情上没有半点责任,却又突然想问些内情,“这么说程绵撞到头失明的事纯属就是她自己使坏?” 提到这里秦绻的反应强烈又激动。 她拍了拍手边的床头柜,愤愤不平道:“我又不稀罕陈翊,干嘛要为了他去害一个女人,相反,还是程绵的出现让我有了理由跟他分手。” 陈翊背脊紧贴墙面的冰冷,这些真心话,他听得越多心越乱。 秦绻在程绵的事上虽然是被冤枉,但她除了否认,也没有做过太多的辩解。 哪怕是当年看到程绵和陈翊抱在一起,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来拿东西,等我走了你们再继续”。 那样的决绝和冷漠,全部都只有一个原因——不爱。 病房里的交谈声没有断过。 从陈翊的话题上转了好几个弯,等聊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才敲门进去。 绮岁和秦绻演技都不错,看到陈翊折返回来,也没有一点心虚的表现,哪怕她们几分钟前,还在聊他。 “我的车钥匙落在这了。”陈翊语气淡薄,轻声慢调地解释来由。 秦绻看了眼杯子旁的车钥匙,哼出一口气,拿起来挂在指头上,“是这个吗?” 陈翊伸出手,“给我。” “川哥呢?”她又问,“你不会为了拿个钥匙,把程绵和川哥单独放在一起了吧?” “跟你没有关系。” 一来一回的,他们中间有火药味在滋生。 绮岁还带着伤,口吻孱弱,“秦绻,给陈翊哥吧。” 秦绻最听绮岁的话。 她没再多言,挥手将钥匙扔过去,陈翊稳稳接住,扭头看着绮岁,“岁岁,这次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绵绵身体不好,我替她跟你道歉。” “没关系,也不怪她。” 在陈翊面前绮岁只能宽宏大量。 倒是秦绻喜欢扮演白脸的刻薄角色,“她哪里身体不好了?身体不好还能伤了岁岁,我看她身强力壮的很。” 陈翊良好友善的表情刷的冷下来。 “别说了。”绮岁拽了拽秦绻的衣角。 她昂起脖子,挥手打发道:“行了,快下去吧,省的程绵盯上川哥,这事就可笑了。” 争到最后陈翊还是被秦绻活生生的气走。 偷听耗费了很长时间,中途梁涉川打了好几个电话去催促,陈翊都没接。 赶回停车场时梁涉川神色不耐,却没有多说什么,“钥匙拿到了吗?” “拿到了。”陈翊学着秦绻的样子,将钥匙挂在手指上晃了晃。 “没跟秦绻吵架吧?” 就拌了两句嘴,在秦绻眼里也就开开胃,算不上吵架。 陈翊也没放在心上,他拍了拍梁涉川的肩,“快上去吧,让岁岁等这么久。” 的确,他这一趟去了有二十分钟。 梁涉川应了声,快走几步,陈翊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背影上,意味深长。 一天后出院。 绮岁脑袋上的伤延展到了额角,留有伤口的那绺头发被剪掉,贴着纱布。 每次换药都是梁涉川亲自来,他能亲眼看到绮岁头皮上那块头发毛躁的地方,摸上去很扎手。 这伤不严重,但还是耽误了绮岁的工作,不能上镜,化妆要避开伤口,为此只能在家修养。 喝排骨汤的第三天,绮岁实在受不了油腻的气味,端着汤跑到楼上,推给梁涉川。 她将汤碗放在梁涉川的电脑旁,双手合十,做出拜拜的动作,“你把这个喝了吧,我实在不想喝。” “这是给你喝的。”梁涉川冷漠抛下一句,继续工作。 “我真的喝不下了,帮我这一次。” “拿走,不喝。” 这男人铁面无私到家了,绮岁的优点偏巧也是坚持不懈。 她抓着他触摸电脑的手,“我再喝会吐的,管家念的我头疼,你把它一口喝完。” 腾出来的那只手端起了碗,往梁涉川嘴边怼,他想避都来不及。 梁涉川被纠缠的没有办法,主动接过碗,奇怪地看了眼绮岁,“就这一次。” “下不为例。”绮岁自觉补上下半句,脱着碗底往梁涉川嘴上凑。 他无奈,只能将那碗排骨汤喝掉。 仰头的瞬间,绮岁露出如释重负的安然神色,在梁涉川放下碗时变为狡黠。 “喝完了。”他把碗递过去,随口评价道:“味道怪怪的。” 绮岁听进耳朵,心口骤然凉了半截,面上仍然从容应对着,“就是怪啊,所以我才喝不下去。” 第108章 不会为了谁留下来 喝完了绮岁递来的汤,梁涉川很早就觉得困。 回房时绮岁关了灯,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梁涉川没有开灯,怕把她惊醒。 掀开被子的一角,他轻慢着在绮岁身边躺下。 一丝微凉的空气滑过后背,绮岁眼皮动了动,翻了个身,钻入梁涉川的怀里,他也已经习惯这样抱着她入睡,肢体语言述尽了温柔。 梁涉川在绮岁额头亲了下,又想亲脸,被她哼咛一声躲开,半梦半醒道:“我还以为你今晚又不睡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困。” 梁涉川的声音沙哑,像划过了层磨砂纸,过滤到绮岁耳朵里。 她垫在他的胸膛,睫尖轻颤,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一片清明,毫无半点倦意在其中。 那碗汤里放了几片安眠药,梁涉川精神再好,也敌不过药物的作用。 为了恢复些精神,他还喝了几杯咖啡,却都无济于事。 绮岁能在梁涉川身上闻到咖啡豆的淡淡苦香。 他的吻落到绮岁唇角,还想接着却似乎没了力气,用虚无的气声问:“明天陈飒是不是要回去了?” 这个问题让绮岁不免心虚。 往梁涉川怀里钻了钻,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又问:“你要去送他吗?” “不去。” “为什么?” “不想。” 理由太简单直白了,直白到梁涉川诧异,却因困倦没有再多问,搂紧了绮岁,沉沉睡去。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了钟表。 寂静的夜里发出滴答滴答的诡异声响,只有睡意浅的人才能听清。 那声音很微小,可在绮岁听来,很像一场游戏开始前的倒数计时。 时间一到,她随意从梁涉川怀里翻了个身,侧躺了几秒,缓慢坐起来,低着头,看着他睡觉。 那个角度和姿势都很怪异,如果梁涉川睁开眼,就能看到绮岁正从高到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睡觉,确认他是睡熟了,才心安。 绮岁摸了摸他的脸,梁涉川没有反应,她才敢下床,穿上鞋子,离开房间。 约定好的今天把梁佳人送走。 不管多难办,她都一定要办到。 今夜的风冷到刺骨,公馆内不知是哪扇窗户没有关,从走廊穿过,一直吹到阁楼上。 绮岁一路都不敢停下来,肩膀瑟缩着,冷到止不住的颤抖,拿着事先偷出来的钥匙,打开阁楼的门。 在里面数年没有享受自由的女人,日日都在期盼着一刻。 梁佳人早就按照绮岁说的,将所有要带在身上的东西装好,穿戴了厚外套和帽子,遮挡瘦弱的体型和样貌。 逃跑一路需要经过无数个摄像头,以梁涉川的手段想查到易如反掌,只能想办法把脸遮住。 “快走吧,小飒的车在外面。” 漆黑的夜空没有半颗星星,月亮藏在乌云后。 阁楼的窗户从里被推开一条缝,绮岁无意望向窗外,心情和今晚的夜一样沉重。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阁楼的窗户年久失修。 窗外的锁已经老旧,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如果不是高楼,被困在里面的梁佳人是可以轻松逃脱的。 可这个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 但窗下有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墙面建筑,借助受力点,踩在楼下的窗户平顶上,能轻松潜入楼下的房间,只要离开紧锁的阁楼,逃出公馆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为了不让梁涉川迁怒管家,绮岁只能想这么个办法,来解释梁佳人的逃跑。 伪造好现场,绮岁拉着梁佳人从后门跑出公馆。 陈飒的车等在不远处,车灯的闪烁是给她们的信号。 在京都,还敢和梁涉川对着干,并不计回报来帮绮岁的人,也只有陈飒了。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身后的双闪灯一闪一灭,隐没了身线轮廓,面色冷峻。 梁佳人很久没有活动过,奔跑了几步就感到体力不支。 “到了。”绮岁的声音将她拉出恍惚。 抬起眼,陈飒果然就站在车前,“梁姨。” 他声线微颤,有激动掺杂在里面,他们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 梁佳人眼含热泪,干燥的手掌想抬又放下,“是小飒吗?都长这么高了。” 时间紧迫,绮岁只好打破煽情的气氛,冷冰冰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快走吧,我还要赶回去。” 分明她跟梁佳人才是亲生母女,却对她没有任何感情,语气像在打发一个累赘。 绮岁转身时被梁佳人拉住,她的眼泪汹涌。 “岁岁,你真的不走吗?” 同一时间,绮岁想躲避梁佳人的追问,她抬起头,陈飒也在以同样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身上冷,心里也冷。 绮岁点头,“我不走。” 梁佳人和陈飒眼底期盼的火焰熄灭。 把手抽出来,绮岁穿的少,被冷风吹的摇摇欲坠,浑身都失去了该有的温度。 她语气寡淡:“不用在我面前哭,我帮你逃出来了,你应该高兴。” 梁佳人咧了咧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陈飒及时将她安抚住,“姨,你先去车里,外面冷,我跟岁岁单独说两句。” 她们是母女,连铁石心肠这个特点,绮岁都继承的很完美。 陈飒回头看了眼坐在车里掩面哭泣的梁佳人,言语忧愁道:“姨应该是很想让你跟她一起走的,你真的想明白了?” “陈飒。”绮岁头脑清醒,“别的废话我不想再说,替我照顾好她,钱我会每个月汇过去,如果可以,让她多活几年。” “因为梁涉川?” “我不会为了谁留下来,也不会为了谁离开。” 这样说,陈飒应该会明白。 他挑了挑眉,不再强求,沉默几秒,忽然张开双臂,“走之前,抱一下吧。” 绮岁警惕地后退一步。 不等她直言拒绝,陈飒卖乖道:“我帮你做这么危险的事,让梁涉川知道,非剁我一根手指不可。” 用一根手指换一个拥抱。 怎么算绮岁都不亏,她规规矩矩地上前一步,任陈飒双臂裹肩,从后面摸了摸她的脑袋。 称不上温暖的拥抱,察觉绮岁要挣脱,陈飒沉声在她耳边说,“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绮岁的注意力被吸引,全神贯注地在听。 脸颊却突然落下一个冰凉的吻,轻快到来不及感受,陈飒就被狠狠推开,他撞到车子,笑着揉腰,“不经逗。” “我没时间了。”绮岁最后交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第109章 看谁先沉不住气 那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梁涉川醒来时四肢都是酸软的。 绮岁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轻柔,透过衣料洒在他的皮肤上。 梁涉川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绮岁就被惊醒,惺忪地掀开眼皮,微眯着眼睛。 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梁涉川,迷迷糊糊道:“你昨晚一直压着我的头发,烦。” 枕面上的确有好些长头发,梁涉川的手里也有。 他看着手掌笑了笑,收揽住绮岁的背,下巴藏在她的颈窝里,“那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绮岁一半清醒,一半恍惚,“还踹了你两脚,硬是没醒。” “怪不得我腿都疼。” 那是睡得太死,长时间没有活动造成。 梁涉川的手指穿过绮岁的脖子,温热和干燥的指腹摩挲皮肤,他从背后咬住肩颈的一块软肉。 晨曦升起,稀稀朗朗地闯进来。 室内只余微淡的明亮,绮岁被肩颈的痒弄得不耐烦,反手推了推梁涉川,“不去忙吗?” 他没抬头,眼睛放在她白皙干净的背,“不忙。” 阳台落进来的光越发刺眼,满室都有被照亮的趋势。 一室旖旎随风在散,绮岁变成了那个四肢瘫软的人,她趴在枕头上,疲累到睁不开眼。 梁涉川穿戴好走过来,正用眼镜布在擦拭镜片。 在绮岁身边弯腰,低头,瞧着她白里泛粉的脸颊,恋恋不舍地亲了口。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像灵魂已经脱窍。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梁涉川语气带笑。 刚说完绮岁黏在枕头上转了个方向,不再对着他。 “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绮岁声音黏糊糊的“嗯”了下,算是应答,她闭着眼睛,细听梁涉川走到门口,开门,关门,又等了几秒,她才将眼睛睁开。 眼白中布满了血丝,恐惧和疲惫都有。 收拾好一切,绮岁出来便给陈飒发了短信。 早餐时间赶不上,管家拿了其他点心进来给绮岁填肚子,她坐在阳台晒太阳,眼睛盯着天空中的那一轮金黄,感到格外不安。 算算时间,最早发现梁佳人不见的人应该是管家。 他每天中午都会按时送去午餐,可惜那个时候,梁佳人应该已经被陈飒送上出国的飞机,梁涉川的手再长,也没有办法了。 绮岁眯了眯眼,伸手去拿管家送上来的点心。 她刚拿起来,门外的长廊上突发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管家年纪大了,脚步一向虚浮无力,这次却跑的尤为着急。 温暖的阳光中夹着微风,昨夜的寒冷似乎是幻觉,天光明亮,一切美好的不像话。 梁涉川将目光从车窗外的春日光景撤回来,车子开到目的地,他是在这个时间,接到管家的电话。 顾不得约好的会议,原路返回。 “人呢?”梁涉川下车,西服前的扣子都忘记了要扣上。 他大步流星往公馆内走,脸色阴沉。 管家发现梁佳人不见后便在公馆外等梁涉川,他慌不择路,“我早上去后院,发现阁楼的窗子被风吹开,就去看了看。” “然后人就不见了?” “阁楼下面有一截窗台,上面有脚印。” 既然梁佳人不是从正门逃跑,那管家就没有什么责任。 可她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几乎不可能会用冷静的思维去分析该怎么逃出公馆,她身无分文,又会跑去哪儿。 梁涉川走的飞快,他知道现在谴责人没有用。 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目更沉,“绮岁呢?” 现在住在公馆里,又敢帮梁佳人的,只有绮岁。 管家一愣,恐慌地解释,“还没有告诉她,但是我去检查的时候阁楼的门是锁着的,应该跟她没有关系。” 管家宁愿梁涉川将怒气迁怒到他身上,也不想他们再吵架。 可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从公馆到阁楼,梁涉川只用了几分钟。 梁佳人的确不在了,她也没有带走任何衣物用品,连首饰都好好的摆在原本的地方,一切都像是临时起意。 窗外的锁扣很松弛,毕竟好些年都没有翻修过。 被她无意发现不是没有可能,梁涉川在窗台摸了摸,没有什么灰尘,大约是她昨晚爬窗的时候都擦掉了。 他回到房间中央,仔细检查梁佳人的每一样物品。 那些东西都有强烈的年代感,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阁楼房间昏暗,待久了眼睛不适。 梁涉川抬起眼镜,轻揉着眼皮,再放下时余光瞥到一众物品里,用小锦盒装着的耳环。 是那对古董耳环,绮岁的。 他突然分不清,这场游戏里,谁才是操控者。 站在阳台,可以看到楼下略显慌张的佣人们。 绮岁长吁口气,起身到抽屉里拿出长期服用的药物,她掐准了时间,在梁涉川出现时将药丸倒在手里,仰头服下。 门开,绮岁闻声回头,咽下苦涩的药丸,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漂亮明媚的双眼里有灵动色彩,每一帧都让人着迷。 梁涉川皱了下眉,他所有复杂的心境在看到绮岁手里那盒药的时候被分散走太多。 “你在吃什么东西?” 那不是维生素的瓶子,是他从没见过的,很奇怪的药物。 绮岁喝了口凉水,舌尖和齿缝酸痛,她耸耸肩,轻描淡写道:“这个?药啊。” 说完,她将抽屉拉开,把药盒扔进去。 背对着梁涉川,又问,“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猜猜看?” 这里成了他们双方的博弈场,要看谁先沉不住气。 绮岁仍旧背对着梁涉川,仿佛在抽屉里找些什么。 一边翻找,一边用小孩子的天真口吻猜测:“那我猜是想给我个惊喜,今天天气这么好,款款早上还跟我说电视台组织去旅游呢,可惜我没赶上,但是我们单独去也可以。” 这堆废话她酝酿已久。 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里面,试图柔软了梁涉川的怀疑心。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后面,紧咬着牙根,字字发狠,“绮岁,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第110章 我们好好过日子 绮岁停下翻找东西的手。 她回头淡笑,“你又说什么呢?” 那枚刚刚吃掉的药丸似乎卡在喉咙,又苦又涩,像泡在水里,逐渐涨大。 距离两步远,梁涉川定定地站着,仔细看能看到他的肩膀其实是在打颤。 手放在口袋里,放着那对耳环的小盒子紧紧攥在掌心。 盒子分明的棱角扎在皮肉上,却根本不痛不痒。 绮岁歪了下头,等着梁涉川的回答,他没有用语言回答她,而是了选择最直白厉害的方式。 红色的正方形小盒子忽然从他手里挥出去。 角度和方向都很准确,准确砸在绮岁脸上,眼皮及眼窝的地方火辣辣的烧着。 小锦盒她没接住。 落在脚边。 绮岁用手揉了揉被砸痛的眼睛,仿佛充了血,嗓子发干,“梁老板送礼物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礼物?”梁涉川讥笑,用脚尖踢了踢锦盒,“你不如打开看看,眼不眼熟?” 那是什么,绮岁当然清楚。 她曾经用那对耳环设计让梁涉川在人前出丑,颜面尽失。 而真品她早就拿给了梁佳人,会被梁涉川发现,是意外。 地板上红色的小锦盒成了烫手山芋,成了定罪的物件。 梁涉川面若冷霜,他弯腰拿起来,单手打开盖子,将其中一只耳环捏在手指间。 似乎是怕绮岁看得不够清楚,他再一次,狠狠将耳环摔到她脸上。 绮岁下意识侧脸,眯着眼睛,耳环冰凉的触感从脸颊滑下。 落地一阵清脆。 “顾也都已经告诉我了,你那次让他装病,故意让我去替你把耳环拿去保养,给我的就是假的。” “这事是我无聊,想找你事而已。” 这是绮岁淡如水的辩驳,梁涉川却笑的更冷,“我是在跟你说耳环的事吗?” “阁楼一直锁着,你是怎么把耳环拿到阁楼里的?你知道我藏钥匙的地方,对吗?” 缜密的计划也总有露出马脚的地方。 绮岁眼底的温和灵动统统散去,她拨了拨头发,露出被砸红的那只眼睛。 今天她素面朝天,气色脆弱,在这样的质问下应该更怯弱惶恐才是,梁涉川在等着,等着她求饶,说出梁佳人的下落,让他渐生的怒火熄灭。 可是没有,绮岁将腰靠在抽屉柜上,眼睫低垂,看看地上,看看周边,最后不知落到了哪里。 “说话!”梁涉川咬紧了牙根。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绮岁好笑道:“是说怎么把那个疯女人送走,还是怎么偷了你的钥匙去开门?”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她也没有什么好再掩饰的。 眼睛看向了阳台外的春日美景,喉咙酸涩哽咽,“是我把她送走的,我不想看自己的亲人每天被关在那种地方,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还是人吗?” “你倒是孝顺。” 梁涉川那里的嘲讽让绮岁窒息,她张了张嘴,才喘过口气。 眼皮重重闭上,刺眼的白光缭绕。 绮岁睁开眼,双目通红,她上前抓住梁涉川的手,踮起脚去亲吻他的下巴,却被他偏头躲开。 在这件事上,他不会退步。 绮岁一愣,伴着苦楚笑了笑,五个指头穿过梁涉川的指缝,胡言乱语道:“以后她不在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再出去鬼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梁涉川不吭声,面无表情。 手指被绮岁捏的紧,她没停止她的乞求,“好不好?” 眼皮被涌动的泪水包裹很紧,又酸又痛,就是不敢掉下来。 她知道梁涉川最讨厌女人哭,所以她要忍。 不停在他耳边重复的询问,可他不说话时,答案就足够明确了。 被吵得烦躁,梁涉川皱了下眉,一字一顿地反问:“绮岁,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 话落,绮岁被推开。 腰撞到抽屉上的柄手,那一截尾椎骨断裂的痛。 “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就是这件事,没得商量。” 梁涉川的冷漠决绝绮岁早有领教。 他是个野心极大的男人,从被梁珏山带回梁家开始就一门心思争上游。 当初梁珏山收养的孤儿有许多,遍布各地。 而他是最后从这片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他有他的倨傲和姿态。 绮岁将眼泪挤进去,她明白梁涉川将利益和感情早早做了明晰的分界线,他不会为任何人让步。 就算是她,也没有资格。 梁涉川来这儿,只不过是来下最后通牒和警告的。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语气淡然,“等梁姨回来了,我允许你可以带她在院子里走走。” 这算什么?施舍吗? 绮岁眼眸黯淡下去,不吭一声。 门关上,她才敢拿出手机,看陈飒回过来的信息。 倏然,面如死灰。 门外。 顾也等了许久,他接到梁涉川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回来,把手下能派的人全部派里出去。 将机场附近所有的摄像头排查了个遍,拿着梁佳人的照片去找人,不光是机场,公馆附近能够排查的也地方也都没有落下。 发现梁佳人失踪后的第五个小时,他们查到了陈飒。 顾也跟在梁涉川身后,不紧不慢地下楼,汇报道:“陈飒的航班是下午的,本来约定好要在家里吃个饭再走,但是他很早就去了机场,还不是一个人。” “确定了?” “毕竟他是陈家的人,我们也不敢随便怀疑。” 他们都不能亲自去质问陈飒,是不是和绮岁合伙串通,这件事只能梁涉川亲自去办。 走出公馆,梁涉川步履加快,顾也跟的吃力,继续补充:“但是我们查到他的车子昨天晚上,有在公馆附近绕过好几圈,天亮才从小路转公路出去。” 绮岁承认了偷钥匙的行径,梁涉川就能猜到她有同伙。 陈飒今天刚好要回国,梁佳人刚好不见,他早应该猜到是他。 顾也开着车,梁涉川在路上想了几个办法,最保守的,还是请陈翊出面。 在程绵的事情上,他还欠着一个人情。 这次,刚好可以还清了。 梁涉川拿出手机,把电话打给陈翊。 第111章 舍不得岁岁 初春降临,机场挤满了外来的游客,鱼龙混杂。 想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人,耗心耗力是小,最后能不能找的到人还是未知。 陈翊接到了梁涉川的电话便联系了陈飒,没有挑明来意,而是旁敲侧击地提出要去机场送他。 周边几个死角,混在人群中的,都是梁涉川的人。 只等时机一到,将陈飒抓住。 梁涉川和顾也站在一面墙的角落,他眉目清冷,没有半分忐忑,料定了只要陈飒没走,梁佳人一定也没有走。 她一个精神有问题,随时都有可能会失控的人。 陈飒也没有办法轻易将她送走。 梁涉川看了看表,顾也忽然用手指着陈翊附近,“来了。” 流动的人群中,陈飒有些倦态,穿着不符合季节的黑色风衣,背上的包鼓鼓囊囊,将腰压的弓起来。 他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带太多行李,走了,也就只拖着一个小的行李箱。 走向陈翊时招了招手,无奈撇嘴道:“哥,不是说了不用来送来吗?” 他状态轻松,丝毫没有察觉到接下来的危险。 陈翊伪装的也很好,“是奶奶让我来的,好歹也是出远门,没人送怎么行。” 目光飘了飘,他又问:“不是向来跟岁岁关系最好吗?怎么没让她来送你?” “她说脑袋有伤,不能化妆,不能化妆就不出来,怕丑。” 蹩脚的理由,一听就是陈飒随口胡扯的。 陈翊都懒得计较真假,“今天中午怎么不在家吃了饭再过来?” “还不是怕奶奶拉着不让我走吗?到时候鼻涕眼泪的,你知道,我最怕煽情的场面了。” “听季妈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去?” “还说呢,你老婆一天天鬼吼鬼叫,弄的我根本睡不着。” “那去哪儿了?” 一问一答之后,陈飒明显觉察到陈翊的目的不纯。 他也早有准备,在答话中将方向转移,“哥,我二十多了,你还管我晚上回不回家啊?” 陈翊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披着羊皮的的狼,滑头的很。 “你是一个人来机场的?” “嗯?什么意思?”陈飒笑道:“难不成我一晚上没回家,就要拖家带口了?” 再跟他聊下去,陈翊要被活活噎死。 他好声好气地问,陈飒不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飒一直在专注地和陈翊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缓缓靠近的人。 他们每一个都身形魁梧,经过了专业训练,要拿下一个瘦弱的陈飒不过是眨眨眼睛的事情。 顾念他是陈家人,没有直接动手。 几人围在陈飒四周将他团团包围,他左右看了看,挑眉,“哥,这什么意思?” “你说实话,马上就能登机。” 陈翊缓步后退,让出空间来给梁涉川问话。 他气势压迫,样貌在这些人里最为出挑,眼睛凝着,阴沉地审视着陈飒。 他来,不光是要从陈飒嘴里撬出梁佳人的下落,还要来告诉他,不该他觊觎的东西,想都不能想。 看到梁涉川出现,陈飒仍不改散漫,“怎么?川哥舍不得我走,找来这么多人请我吃饭?” 他比陈策还要玩世不恭,陈策对梁涉川还存着点畏惧。 陈飒不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绮岁的确是一种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你昨天晚上开车在平潮附近做什么?” 候机厅的广播,嘈杂的人声,盖过梁涉川的话语。 陈飒却清楚,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这你们都知道?查我?” “你再废话,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干什么,你还想当着我哥的面打我?” 突然被点到名的陈翊一愣,他上前拉开梁涉川,侧身踹了陈飒一脚,“你做了错事,还有理了?” 陈飒吃痛着弯下腰,口吻随意道:“我做错什么了?我不就是开车在平潮附近溜达了几圈吗?” “你还带走了一个人。” 当着这么多人多面,梁涉川不能说梁佳人的名字,她的存在本来就是禁忌,能藏在公馆里这么多年已经不容易。 上前一步,梁涉川提起陈飒的领子,俯身看着他,“你最好快点交代。” “到底要交代什么?”陈飒不服气,“我去平潮附近溜达,只是因为要走了,舍不得岁岁,自己感动自己不行吗?” 他敢在众人面前挑衅梁涉川,他就敢揍他。 沉了脸色,梁涉川用力将他甩在地上,陈飒没料到他会突然发怒,脊背着地,狠狠滑出一段距离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惯性甩了出来。 梁涉川本想揍陈飒一顿,忽然看到他掉出来的手机,动作一顿。 在公馆又等了一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绮岁再也没有接到过陈飒的任何信息。 她不能莽撞地打电话过去,意识到这个时间陈飒有可能正在和梁涉川斗智斗勇。 下午三点。 回到公馆的第一个人是顾也。 进门便看到绮岁,她眼眸一动,似乎在期盼着顾也能跟她说些什么。 顾也咽了咽嗓子,脑海中在回想抓到陈飒后发生的一切,心惊肉跳一阵后,恢复平静。 “顾也。” 从绮岁身边路过,她开口叫住他,“你怎么回来了?梁涉川呢?” 她语气中的温和让顾也左右为难,没有多想,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毕竟回来时,梁涉川也没有说,不可以把实情告诉绮岁。 “师哥还在忙,他让我先回来收拾。” “收拾?”绮岁拉住他,想问又不敢再问,“收拾什么?” 顾也温吞的性子很不好,加上他又喜欢欲言又止,磨人的很。 跟他交谈,绮岁像是丢进温水中煮着的青蛙,生不得,死不得。 “到底收拾什么?”她掐了把顾也的手臂。 顾也只是叹着气,婆婆妈妈地宽慰道:“岁岁,你不应该想不开,非要去和师哥作对。” 绮岁从温水掉进冰窟窿,“你们找到她了,对吗?” 绞尽脑汁想了那么多脱身的办法,在梁涉川手里,仍然翻不了什么天,绮岁满心凄冷和失落,她甩开顾也,朝门外跑去。 第112章 只有这一个愿望 跑下门口的台阶。 绮岁就被赶过来的顾也拦腰拉住。 怕伤了绮岁又怕她冲动,顾也劝阻着说:“你别冲动,师哥说让你不要出去,等他回来会来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 怀着愤恨的情绪,绮岁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策划带梁佳人逃跑,是她回京都之前就想好的,整整一年,她等的就是陈飒回国这个机会。 现在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顾也拉扯着绮岁,“你现在出去也找不到他们的,不如等师哥回来,好好跟他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从来都不指望他那么冷血的人能体谅我。” 嗓子又哑又堵,绮岁出声艰难,她反手,指尖在顾也手背上拉出一条血痕,指缝中残留的皮屑和血液混合。 绮岁退出几步,瞳孔氤氲起淡淡的雾气,“我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过分吗?” 顾也捂着手背,无话可说。 跟谁诉苦也不应该是顾也,绮岁长长拖出一口气,输了就是输了,斗不过梁涉川就是斗不过。 她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梁涉川带梁佳人回来之前,绮岁一直坐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夕阳在天边滑落,霞光明火,多么美丽的风景,也抵不过日夜交替的变更。 公馆内的佣人都被顾也撤走,晚上梁佳人会被带回来,不能让太多人看到。 诺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只剩老管家一人,弯着腰,站在后院,仿佛在祈祷什么。 几个小时都只有一个姿势,绮岁坐的肩膀僵硬,她试着低下头,无意看到了指甲缝里的血,那是顾也的。 她缓慢走到洗手间,手放在清澈的水下,一点点抠掉指缝里的残血。 水声绕耳,镜子里的人憔悴不堪。 公馆门口车子停下,顾也上前替梁涉川将门打开,弯腰向里看。 和梁涉川并排坐在一起的女人帽子遮脸,春天时节还带了根厚重的素色围巾,将半张脸包裹,她穿着黑色外套,外套上有些精致的手工刺绣。 刺绣不知被什么都东西破坏过,张牙舞爪的冒出几根线头。 “喻医生给梁姨用了药,暂时不会醒过来。”梁涉川下车,正了正领带,“你先把她抱进去吧。” 顾也弓了弓脖子,“好。” 他半个身子伸进车里,手穿过梁佳人的背和腰,她没有重量,毫不费力就能抱起。 那张脸上仔细看已经有了些皱纹,皮肤和嘴唇都很干燥,冒着白色的皮屑,除了五官,已经没有半点年轻时的风采。 顾也收起那些叹息,从梁涉川身边走过,他看到他的手,“手怎么伤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走的很慢。 “岁岁,有点激动。” 梁涉川低头,看着自己沾着灰的鞋尖,“料到了,我会想办法安抚她。” 小路两旁的树影落下来,覆盖在梁涉川的影子上,原本明朗的轮廓,怎么都看不清。 一条不长不短的路,却走了很久。 一想到待会要面对绮岁,终归还是怕的。 绮岁关掉水龙头,敏感的捕捉这公馆内的风吹草动,梁涉川和顾也上楼,只有很轻微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冲出去将门打开,顾也刚从楼梯走上来,打横抱起的女人处于昏厥中,脑袋后垂,绑着的头发很乱,糊了一脸。 顾也的脚步僵硬,却不得不从绮岁面前走过。 她看到梁佳人身上被毁坏弄脏的那件衣服,她曾经说过自己很喜欢衣服上的刺绣,所以走的时候就穿了这一件。 那些灰土,被拉扯坏掉的地方,都是她拼命挣扎的痕迹。 尽管这样,梁涉川还是没有放过她。 绮岁忽然拉住顾也的手臂,想上前一步再看一眼梁佳人。 晚了两步跟上来的梁涉川将她拉回去,“你又想干什么?” 顾也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梁涉川交代他,“你先上去。” 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寒意蔓延绮岁全身,脚下虚浮,又被梁涉川拉了几把,推进房间。 他们相互凌迟似的望着对方。 绮岁满眼失望,冷淡道:“你赢了。” 梁涉川心口一沉,上前用双臂紧箍着绮岁,吻胡乱落在她的鬓角和耳垂,弯下脖子一下下亲吻着她的唇。 紊乱的呼吸落在绮岁耳朵上,他越抱越紧,越吻越急,甚至咬破了绮岁的嘴巴。 她还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眼睛偶尔眨几下。 这样的任由摆布是激怒梁涉川的利器。 他掐着绮岁的肩膀,弯腰喘了几口气,心口依然堵的要命,“你用不着这样给我摆脸子,你昨晚给我吃药,跑去找陈飒的事,我都没有计较。” “哦?”绮岁表情茫然,“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不是他告诉我的。” 记忆回潮,梁涉川想起在陈飒手机上看到的所有内容,“陈飒比你聪明,他发现我在找人跟他,就把梁姨送出机场,改去坐船。” 在陈飒发来信息说有人在跟踪他时,绮岁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们的聊天内容,还真要在机场傻找了。” 梁涉川继续在绮岁的伤口上撒盐,嫌她清醒的不够彻底。 “那还真是遗憾。”绮岁眼眸冷艳,“陈飒恐怕没有告诉你吧,我昨晚不光去找了他,还亲了他。” 心跳变得没有规律,她得逞了,说完她就在梁涉川眼里看到了愠怒。 他不是很得意吗? 那就让他的得意见鬼去吧。 绮岁勾勾唇,“可笑吗?睡在你身边的女人其实每晚都在想着要怎么偷人,然后再悄无声息地回来和你躺在一起,听到这些,还高兴吗?” 捏着她肩头的手掌滑了下去。 梁涉川欣长的身影在绮岁面前打直,脸白的像张纸一样,漆黑的瞳孔全凉了下去。 “怎么?想听过程?反正跟你也差不多。” 堆积成羞辱的话将梁涉川气的发狂,他扬高了手臂,“啪”的一巴掌,掌风狠辣准确,打在绮岁脸上。 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 那一掌将绮岁打的耳朵嗡嗡失聪,后槽牙溢出了血腥气,在口腔内淡开。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麻木的疼痛遍布。 绮岁先动了动半边嘴角,痛。 第113章 怎么不跟他一起走 侧边脸高高肿起,环绕在绮岁头顶的白色光晕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泫然欲泣的泪珠滚落,从红肿的脸颊滑下,伴着滚烫的烧灼感。 她就那样默不作声的流眼泪。 那副咄咄逼人要给梁涉川难堪的模样,已经被他一巴掌打散了。 他真的是被气疯了,才会一怒之下打了她。 手落下来的瞬间已经后悔莫及。 梁涉川喉头噎了下,“岁岁,” “扣扣”门被敲响,管家的试探声传进来,“顾也把小姐安顿好了,还要给她吃药吗?” 绮岁把眼泪收起来,挥手抹了抹脸上的湿润,疼痛仿佛也感觉不到。 梁涉川心口阵阵的窒息,他看着绮岁,无奈道:“不用了。” 感知到房间内的人不想多说。 老管家得到答复后便不再逗留,跟顾也一起离开。 该面对的终究跑不了。 梁涉川抬了抬手,想去碰绮岁的脸,她下意识惊恐躲开。 刚才那一巴掌的力度太重了,再想起仍然心有余悸,如果再来一次,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被打懵。 微小的肢体躲避直戳梁涉川心口。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下,随即收回去,态度冷硬,“你不说那些话,我不会这样。” 绮岁低垂着脑袋,滑过来的头发遮住脸。 这不是第一次挨梁涉川的打骂,绮岁小时候闯了祸,梁涉川就是代替梁珏山来惩罚她的人。 用尺子打手板,红着小手去写检讨,常常眼泪打湿了作业本也憋不回去。 打过之后,她半个月都不会和梁涉川讲一个字。 这次的严重程度,就算半年不蹦一个字,梁涉川也觉得正常。 可他现在受不了这种冷落,强硬地拽住了绮岁的手,“还疼吗?” 绮岁动了动手指,还是不应答。 梁涉川将手放到她高肿着的脸上,被她侧着躲开,眼睫淡淡垂着,不喜不怒。 “你别不说话。” 绮岁轻轻冷笑,舌尖在口腔活动,卷起那一丝丝血腥,“你要我说什么?” 一侧嘴角生疼,不敢动的太厉害。 绮岁的声音又闷又哑,像一记重拳,砸在梁涉川头上。 他放低口吻,“我答应你不会再关着梁姨,你别再气我。” “你不觉得可笑吗?”绮岁把他的原话还回去,“还是免了,万一以后梁老板做奸商的那点事被捅了出去,可要怪到她身上了。” “你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绮岁,”梁涉川面目平和,却说着难听的话,“你用那些钱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脏,就不要给自己立牌坊了。” 同在一条船上,何必指责对方。 梁涉川松开绮岁的手,转过身,“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走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将绮岁一个人留在房间。 顾也和老管家都在楼下等着。 准备好的白粥都摆在了托盘上,一共两份,梁涉川忙了一天,滴水未进,又和绮岁吵了两场架,心力交瘁。 他下来拿吃的上去,看了眼顾也,“梁姨醒了吗?” “我把门锁上的时候她刚醒。” “说什么了?” “没,”顾也摇头,不敢撒谎,“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坐着。” 经过这一场大起大落的逃亡之后,梁佳人就算还存着想跑的心,恐怕也没有精力了。 这样想梁涉川才稍微平衡了些。 他将粥端起来,又交代下去,“明天把阁楼的窗子修一下,今天晚了,就不要去打扰梁姨了。” “好。”管家颔首。 “师哥。”顾也叫了一声,吞吐道:“梁姨身上带的东西,是还给她,还是,” 没有思索太久,梁涉川直接说:“拿到我的房间去。” 灯火通明的房间忽然暗下去。 梁涉川再回去时,绮岁将灯关了坐在阳台上。 白天是灿阳,到了晚上只有寥寥无几的星光,梁涉川没有打扰她,抹黑走过去,将填肚子的粥放下。 白瓷色的小勺小碗,绮岁那份专门放了些白糖。 她喜欢甜口的东西,只吃白粥一口也吃不下去。 “吃吧。”梁涉川把碗放到绮岁面前,她连眼神都没有落下来一次。 梁涉川也不恼,拿出耐心来哄她,“你不吃会头晕。” “我不想跟你一块吃东西。”绮岁看着阳台外,冷言冷语的回击。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及了梁涉川敏感的神经。 他眼底浮起凉意,“那你想跟谁吃?陈飒?” “总之不是你。” “陈飒你是见不到了,现在你也只能跟我一起吃饭。” “你把他怎么了?” 她担心的还真不少,梁涉川不想回应,拿起勺子散漫地喝粥,举止有度。 绮岁呵笑,在心中骂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伸手,将梁涉川的碗抢过来,狠狠摔在地上,粥和碎片搅和在一起,砸在了他的脚边。 生腾的热气蒸着梁涉川的脚踝。 他捏着勺子把,看到绮岁眼睛里刻骨的不耐烦,“你到底把陈飒怎么了?” 梁涉川阴阳怪气的,“这么关心他,怎么不跟他一起走啊?” 绮岁一噎,仿佛被猜中心事般的心虚。 她不吭声时梁涉川的火气更旺,他蓦然抬起手,将勺子砸在绮岁身后的墙壁上。 咣当一声,清脆落地。 绮岁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肩膀,梁涉川敲敲桌子,厉声提醒她:“既然喜欢摔,那就都摔了。” 他扬起下巴,指向绮岁面前的碗。 各自沉默僵持一阵。 “不摔了?”梁涉川又问。 被他逼急了,绮岁噌地站起来欲走,梁涉川堵到她的面前。 阳台外吹进来的风拂过绮岁单薄的后背。 她被冷的一哆嗦,那样的反应,让梁涉川以为她是在害怕。 那一巴掌的威力持续到现在,还是一点没消。 绮岁的脸颊消肿了些,浮浮浅浅的指印还在,莹白娇嫩的皮肤上蒙上一层透红感,一击即中梁涉川心里的愧疚。 “刚才是我冲动了,跟你道歉。”梁涉川捧起绮岁的下巴,温柔地吻上去。 她眉眼染上厌恶,梁涉川抬起头便能看见,他掐住她,命令道:“别让我看见你拿这种眼神看我。” “我还能怎么看你?”绮岁高昂着头,“要情意绵绵的样子吗?” 阳台外的风忽然极烈。 梁涉川一句狠话夹在舌尖,像火珠般滚了滚,就要说出来时,眸光流转。 瞳孔的焦点错开绮岁,看向了阳台外,那抹极速下坠的黑色身影。 感官被屏蔽,那一秒的恐惧因为巨震的落地声,而升腾百倍,后院的草地被鲜血浸透。 梁涉川亲眼目睹,梁佳人从阁楼摔下。 第114章 是我自作聪明 绮岁最先注意到梁涉川的恐惧和震惊。 随即听到后院沉重的物体坠落声。 下意识要回头,梁涉川却突然抓住她的脸,促使她的脖子无法进行转动。 梁涉川的牙齿在口腔内咯咯作响。 他气血渐渐冰凉,双眸空洞,一瞬间变得彷徨无措,字音颤抖:“绮岁,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那双手没有半点刚摸过粥碗的温度。 冷的让人心慌。 绮岁盯着梁涉川瞳孔的水光,巨大的不安和恐慌漫天降落。 清淡的晚风织成网,将她团团围困。 “怎么了?”绮岁摇着头,动动手,又动动脚,想跑到阳台往下看,又不敢,“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梁涉川将她抱到怀里,双臂困的她呼吸困难,“别问了,你回房间,不要出来。” “我问你是什么掉下去了!” 没有回答,呼吸连同死寂的氛围愈渐发沉。 绮岁在梁涉川的怀里颤抖,她拼了命,转头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上。 苦涩的衬衫布料令人反胃,用劲到牙齿快要碎掉,绮岁的下巴夹在梁涉川的手臂上颤抖,他没料到她会这样,皮下被咬出了血,渗透灰色的衬衫。 唇齿里都是他的血,绮岁却没有要停下,梁涉川吃痛放松手臂。 怀里的人趁机逃脱,往阳台的护栏边缘跑。 黑夜漫漫,后院弥漫着血腥与诡异,女人安详地闭着眼睛,后脑落在松软的草地上。 阁楼到一楼的高度她不可能还有命。 绮岁冲过去,双手扒在护栏,刚看到一抹猩红的血滩,双眼便被寒冷的掌心狠狠捂住。 梁涉川的手臂抱着绮岁的腰,拖着她离开阳台。 粗重的鼻息刺人,步子快速,还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绮岁就被扔到被褥里,梁涉川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双目猩红,“我说了,不要看!” 眼泪埋进头发丝里,绮岁恍惚着摇头,哭着乞求,“我不看,你快去救她,救救她好不好?” 这怎么可能还有的救? 一时间,梁涉川的五脏六腑都被绞死,他不敢多看绮岁的眼睛,转头吼道:“顾也!” 顾也和管家还在客厅。 离得那么远,自然不会知道梁佳人坠楼。 听到梁涉川的吼声,顾也洒了一裤子的水,慌慌忙忙上楼,推开门,“怎么了?” 梁涉川还按着绮岁,“把她看好,不要让她出去,也不要靠近阳台。” 推门看到这番景象。 顾也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他不敢犹疑上前将绮岁拉住。 梁涉川急速朝门外走,边走边说:“她如果非要出去,就绑起来!” 甩下这句话,绮岁眼眶盛满了泪,嘴角是撕咬后留下的斑斑血污。 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声贴近。 台阶像是空心的,每一步梁涉川都走的又虚浮又无力,老管家还在厨房收拾碗筷,闻声回头。 撞进梁涉川慌乱的眼神中。 他心底一沉,飘飘荡荡。 “叔,打电话通知老太太。” 老管家手上有洗洁精,很重的味道,一只白瓷小碗滑落,哽咽道:“通知什么?” 算下来,梁涉川好些年没有这么亲昵的称呼过他。 可一旦这么叫了,一定是梁家所有人聚的最全的时候。 梁涉川没答话,径直绕去后院,管家懂他的意思,便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后院又黑又冷,布满花花草草。 又恰巧今天公馆内的佣人都给散了一天假,没有一个人在。 白天春暖花开,生机勃勃的地方,晚上没由来的可怖,让人毛骨悚然。 快走到梁佳人坠楼的地方时,梁涉川被脚下的草绊了下,险些摔倒,老管家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他定定神,继续往前走。 老管家摸了摸手,才惊觉梁涉川背后竟然被冷汗浸透了。 一阵强风吹来,头顶咯吱咯吱的,是窗户被吹动的声音,管家抬起头,看向阁楼外的那扇老窗户。 浓重的血腥杂糅在了风里。 梁涉川停住脚,低头看着那片被染红的杂草,梁佳人以诡异扭曲的姿势躺在草堆里,安静的连呼吸都没有。 夜幕罩住了她的面容,能看清的,只有她衣服上,火红色的刺绣。 到底是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那扇没有及时修缮的窗子是帮凶,把她带回来,扼杀她希望的人,却是梁涉川。 老管家张开嘴,惊叫声堵在喉咙,他双腿打颤,扶着梁涉川才站稳,“小姐,这是小姐啊!” 梁涉川哑了嗓子,无比冷静道:“通知老太太吧。” 山上天黑的早。 老人家休息的时间也要早上好几个小时,照顾老太太的人一直是岚伯。 电话惯例打到他的手机上。 那样的消息,只能暂时保密,白天再告诉老太太。 无眠的夜晚,公馆内彻夜灯火不灭,知情的几个人像是被一场可怕的噩梦魇住。 一些后事由老管家着手连夜去办。 梁佳人还在京都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丧事自然不会办的人尽皆知。 似乎这样瞒下来了,就能息事宁人,粉饰太平。 天蒙蒙亮的凌晨,梁涉川才回到绮岁房间,她被看管的时间太久,裹在被褥里,半睡半醒。 听到脚步声敏感地坐起来,瞳孔放大,苍白无色。 顾也默不作声地退出去,将门带上,梁涉川过去坐在绮岁身边。 要怎么开口? 他这辈子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的问题。 背微微弓着,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脑海里就是梁佳人从楼上坠下时,划过空中的脸。 这个画面,他挥之不去。 绮岁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头皮又麻又痛,耳朵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嘶吼。 她眼前发黑,喘不过气来,“她,是从那个窗户跳下去吗?” 老太太大概八点多就会赶到。 在这之前梁涉川要和绮岁交代完一切,他不置可否,“我已经通知老太太那边了,你去换个衣服。” 他自己也要去,身上的衬衫浸透了冷汗,手臂还有被绮岁咬出的血色牙印,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 紧迫的时间里,仍然提不起半点力气。 绮岁的手抓上来,隔着袖口的布料,梁涉川依然能感受到她体温的骤降,“你要告诉我,她是从那扇窗户跳下去的吗?” 窗户是她亲自撞开的。 撞开的当下,她是否会想到,那是葬送梁佳人性命的鬼门关。 梁涉川想到的是他的失误,是他没有及时把窗子修好,才让梁佳人有了自杀的念头和方式。 绮岁应该怪他的,他沉重地点头,“是,是我没有早一点把窗子修好,就让她住了进去。” “不是的。”绮岁惊恐地松开手,“是我,是我自作聪明,以为能救她,是我把窗户打开的。” 她喃喃念着,越发疯癫。 光洁的脚背踢了踢床褥,后退坐着,绮岁捂着耳朵和脑袋,“如果我没有送她走,她起码还能活着,是我的错。” 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细微的呜咽吊在嗓子里,她不断重复,梁涉川冷漠地听着。 很久之后他才将绮岁搂紧怀里。 罪孽是他们两个人的,就得两个人分摊,他们扭成一股绳,在凌晨,哭泣,叹息。 老太太到的时候梁佳人的牌位已经设在灵堂中。 一年前在同样的位置,同一个房间,梁珏山也被放在这里。 那时梁珏山生前所有的学生和挚友都被召回,灵堂挤满了人。 不像梁佳人,生前孤独,死后凄凉。 同一时间来的还有蒋沅,她是为数不多的人里,知道梁佳人还住在梁家。 而非外界传的那样,生下绮岁后和一个男人出了国,再也没有回来。 “大伯母。”蒋沅的车就停在老太太车后。 她跑的快,一身黑色,素着脸色,岚伯和老太太一同停下回头。 只是一夜的时间,两人似乎同时老了十岁,满头白发。 老太太这个年纪,并不算太高龄,却已经到了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的状况,老年丧子又丧女,这样的打击,能撑过那口气,已经不易。 “阿沅。”老太太哽咽着叫了一声。 枯老的手对着蒋沅伸去,蒋沅快步过去接上,看着老太太的悲伤,苍白地安慰:“您保重身体。” 灵堂内冷冷清清,加上梁涉川也只有四个人在,点燃的香使之看起来雾蒙蒙一片。 老管家连夜便将后事安排妥当,毕竟梁佳人坠楼的惨状,任谁看到都受不了,何况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绮岁的眼泪在凌晨就已经掉完,红着眼睛站在一旁,活像具行尸走肉。 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亲眼看到这一幕,老太太仍扛不住,心阵阵的痛,她快步上前,摸着梁佳人生前的照片。 照片是很久之前的,那时梁佳人尚且年轻,有大好的年华,明艳动人。 眼泪漱漱的落,岚伯上前为老太太擦泪,她转头看向梁涉川,悲痛欲绝,“怎么会这么突然?” 梁涉川嗓子干痛,眼白中尽是血丝,浑身浓重的倦意,新换的黑色西服也被绮岁哭湿了一片,表情脆弱。 他只是抬了下头,就将老太太吓到。 老管家上前,替梁涉川解释,“小姐是晚上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事先没有征兆。” “好好的关在房间里,怎么会摔下来?”蒋沅的气势压头。 她远没有其他人悲伤,便冷静理智许多。 老管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结巴了下,“从窗户摔下去的。” “窗户又怎么会开?” 窗户是绮岁打开的,是梁涉川没有及时修整,根本说不清楚是谁的错。 两难之下,怎么都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案。 老太太也觉察到蹊跷,在梁涉川身上扫了扫,这里就属他的嫌疑最大。 她身后忽然有人呼了口气,绮岁冷冷淡淡道:“窗户是我开的。” 第115章 何必怪一个孩子 “岁岁?”蒋沅错愕惊呼,“你开窗户干什么?” 几道迫切的目光统统聚集在绮岁身上。 她一句话,将梁涉川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 灵堂内烧的香味浸透了空气,那个味道让绮岁大脑充血,她看着自己黑色的鞋子,还是早上梁涉川亲手帮她穿的。 那个时候她哭得没有力气,连站直都困难,梁涉川也难过,却还是不遗余力的照顾她。 “开窗通风。” 艰涩四个字,让众人的心浮浮沉沉。 蒋沅踩着黑色浅口鞋,走到绮岁面前,她回头看了眼老太太,继续问:“那里有排风口,你明知道开窗会有危险,为什么要开?” 她的气势越发咄咄逼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绮岁身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梁涉川讨厌绮岁闷声,不为自己辩解半句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蒋沅余光看到,在梁涉川多嘴之前,抬手打了绮岁一巴掌。 众人噤声,满堂死寂。 绮岁微弱地呼吸着,没有委屈,也没有哭泣。 她的眼睛已经肿到近乎可怖的程度,一侧脸又前后挨了两巴掌,都是又准又狠,脸也已经不能看。 老太太一惊,腿脚缓慢,上前拉开蒋沅,捂着绮岁的脸,“岁岁也不是有意的,你何必怪她一个孩子。” “她已经二十多了!”蒋沅气急攻心,“哪里还是孩子。” 被老太太护在怀里的绮岁大气不敢出。 后面蒋沅又和老太太说了什么,她的耳朵根本听不见,虚汗浸透了额角的发,心慌失力。 灵堂上梁佳人的照片有了重影,绮岁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连着哭了几个小时,低血糖在这里撑了几个小时。 蒋沅的一巴掌将她最后一口气打掉,虚着气色,在老太太怀里晕了过去。 身子下滑,倒在地上。 老太太受了太多惊吓,激的病症发作,捂着心口,双腿打颤,要摔倒时被岚伯及时拉住。 午后的阳光最为强烈,沿伸到阳台,几何光芒在墙壁上印成碎裂的形状。 灵堂内的人都散了,只余老管家和蒋沅留在公馆。 做好了一些素菜,蒋沅带了杯果汁上楼。 绮岁睡了一上午,被窗外的白光惊扰,睁开眼便看到阳台。 昨晚,她就是和梁涉川在哪里吵架,梁涉川亲眼看到梁佳人坠楼。 她摔的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想到这,绮岁赶快闭上眼睛,蒋沅推门进来,将吃的同样放到阳台的桌子上。 以前绮岁最喜欢坐在那里喝下午茶。 那儿阳光也最好,晒一晒,仿佛就能把阴霾驱散。 “起来吃点东西吧。”蒋沅温声叫着绮岁,和在灵堂指责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侧躺着的人不动。 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她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闭着眼,绮岁有气无力地张张嘴,“老太太呢?” 蒋沅弯着腰放置碗筷,空气被阳光照耀的无比干燥,她闻到后院里的花香,手中果汁的甜香。 东西放完,她直起腰,有些严肃,“你晕倒之后老太太受不了刺激,进医院了。” 闻言,绮岁猛地睁开眼,一手掀开毛毯下床。 “你干什么去?”蒋沅吼住她。 “去医院。” 外套就放在床头,绮岁拿了就往外跑,刚跑了两步就被蒋沅拽回来,拖着她到阳台坐下。 春光洋溢,映在她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蒋沅按着绮岁的肩膀,“你好好把饭吃完,老太太那里有梁涉川。”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了。 大起大落后的大悲,绮岁没有办法冷静,她那张脸被打到苍白又泛着血色,近乎病态,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有几根粘到了嘴上也浑然不觉。 眼圈泛青,瞳孔无光,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滩死水。 蒋沅很心疼,她摸着绮岁的脸,看她这个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哭出来,“岁岁,我不是故意要怪你,是老太太在。” 那一巴掌不过是让老太太信以为真的武器。 让她和岚伯都相信,梁佳人是出于意外坠楼,没有别的原因,这事更不能牵扯到梁涉川。 把他拉出水面,只会更复杂。 “我都听说了,你把佳佳放出去,还是被梁涉川抓回去了,这些不能让老太太知道。”蒋沅语气带倦。 绮岁知道蒋沅是顾虑周全。 她神情麻木,“可是,那扇窗户的确是我打开的。” “这不怪你,佳佳会走这条路,对她来说是解脱。” 逃跑计划失败,梁佳人明白再想离开阁楼恐怕没有希望,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背负着无法化解的痛与恨,她只好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这些绮岁不明白,蒋沅为了让她负罪感减轻些,愿意把事情都告诉她。 蒋沅把果汁放到绮岁手中,“佳佳年轻的时候做了错事,后面十几年都不能安然,才会精神崩溃,需要药物治疗,没有药物控制,她恐怕很早就会撑不下去。” 橙黄色的果汁在玻璃杯中摇晃。 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绮岁没有喝,情绪慢慢稳定,口中干涩,声音沙哑,“可是她说,她这样都是舅舅害的?” 微风降临,吹动她们的头发,蒋沅眼尾眯了下,她保养的很好,却抵不过岁月,脸上终是有了细纹。 掌心贴着绮岁的手背,她拍了拍,安抚道:“这是他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隔着一扇门。 长廊稍暗,没有什么阳光。 老管家能听到她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他等了很久。 等里面蒋沅的声音停了,他才敲门,“蒋小姐,医院那边打电话让我们过去,老太太转到了重症病房。”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完,绮岁手中的果汁摔了一地。 蒋沅也是一阵七上八下,如今梁家的局面,老太太不能再出问题了。 她强装镇定,安抚绮岁,“别怕,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经过了这番巨变,老管家的精神同样萎靡,脸色铁青。 蒋沅出来后将门关上,压低声,“怎么回事?” “医院那边是说刺激过度,旧症突发。” “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管家叹了一声,只能照实复述电话里的内容,“那边的意思是,让我们赶快过去,老太太现在只靠呼吸机吊着,没多久了。” 第116章 照顾好岁岁 护士医师在重症病房进进出出。 手术其实早已结束,当下要保的,不过是老太太的最后一口气。 白色的身影重叠,陷入恶性循环。 他们推着医疗设备匆忙进去,再出来,一句话都顾不上和家属说。 透过玻璃,梁涉川看到心电图上的波动。 他对医学一窍不通,这个时候却也能感受到那些波动正在朝直线运转,所有事情在生老病死面前,都显得微弱太多。 顾也走过去,手扶在玻璃上,他说话时的哈气在玻璃上形成雾白色的浮气,“需要把消息散布出去吗?” “等确定了再通知。”梁涉川语气很淡。 老太太离世是大事。 不可能像瞒着梁佳人死讯一样简单操办。 医院的所有装潢都是一片惨白,可是天气太好,有窗户的地方全部都照进来了阳光。 绮岁踩着院外灿灿的春阳,四肢像是融化了的厚冰,有了温度,脸却还是血色全无。 额角那块伤结了痂,有些滑稽的定在冷白的皮肤上,赶来时,梁涉川远远就看到了她,眼里无光无彩,失了全部气色。 “岁岁。”岚伯终于等到绮岁,他扶着椅子站起来,“你快去看看老太太。” 两名护士拿着医疗器材走出去。 绮岁内心怯懦,她忽然想到许多在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医生过来,将口罩摘下,说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今在梁家做主的是梁涉川,医生出来第一个也是找他。 梁涉川看了眼绮岁,他们一同听到医生说:“抓紧时间吧。” 蒋沅的手在后扶住绮岁,要她强行振作起来。 病房里,老太太浑身布满了医疗设备,苍老的面容被氧气罩遮住大半,她闭着眼,呼吸类似老旧的机器,每运作一下,就减少一秒的寿命。 手背上有针孔,却因为放弃医治,输液管被拔下。 绮岁不敢碰老太太的手,只怕又弄疼了她,她弯腰坐在病床上,用酸涩哽咽的声音叫:“外婆。” 老人家听的朦胧,却努力睁开眼,呼吸艰难。 床边站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孩子,浑浊迟钝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又回到绮岁脸上,她的眼泪在掉。 她明白,今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疾病缠绕在身体里,老太太提着最后一口气,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摸绮岁的头发。 虚弱地拨动嗓子,她含含糊糊道:“好孩子,别哭。” 绮岁的眼泪掉的更厉害,满脸都是湿润,她摇着头,心里叫嚣着好多话,最终都化为哭声。 老太太抬起手唤了梁涉川过来。 梁涉川的脸上只有悲伤,不如绮岁那么痛彻心扉,抓住老太太的手,他弯下腰。 隔着氧气罩,沉重的环境,闷闷的声音从老太太嘴里传出来。 梁涉川贴近才能听清几个字,“照顾好岁岁。” 缓慢浮动的哈气渐渐消弭,他的余光定格在心电图上那条直线。 京都两年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好天气。 一个初春,日日都是艳阳高照,春风和暖,院子里花草丛生,细碎的粉白色小花从枝头落下来,满院的花香。 许多小辈们在院子里玩闹,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欢声笑语围绕在绮岁耳边,她穿着纯黑色的棒球服,黑色裤子,脚脖子也被黑色的袜子包裹着。 那一截纤细的脚踝隐藏起来,让她看上去又闷又无趣,头发也干净挽在脑后,露出嫩白的耳廓。 花香浮动,绮岁径直走过后院。 坐到凉亭下,陈策身边。 陈家能来参加老太太葬礼的都来了,就连陈策的大哥,也带着孩子回到京都,院子里最调皮的小男孩,就是他家的孩子。 “你哥他们都在客厅,你怎么不去?”绮岁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躲到这儿来偷闲?” “杨女士说让我来给大哥看孩子,磕了碰了有我好看。” 陈策姿态懒散,晒久了太阳,眼皮都快睁不开。 靠着椅背,他昏昏欲睡地盯着小朋友里最胖的那个。 看了会儿,这才转头瞥了绮岁一眼,语气奇怪,“你不在前面招呼那群人,躲着来干什么,梁家大小姐?” “用不着我,梁涉川和干妈在。” 应酬交际,梁涉川最在行。 何况那些来参加祭拜的,能有几个是真心为老太太的离世感到难过,常规流程走完,还不都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多结识几个商人。 忆起他们在葬礼上握手言谈的模样,绮岁就只泛恶寒。 比起老太太刚离世那两日的悲痛,她现在好了很多,就算再难过,起码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陈策换了个坐姿,动动肩膀,口吻散漫,“老太太的事太突然了,原本身体挺好的老人家。” 对外发布的消息是,突发疾病。 只有梁家的人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开始,我也被吓到了。”绮岁用平淡的语气撒谎。 “我记得我第一次和哥哥们来梁家,老太太给我们红包,给我的时候专门说,就算是别的女人生的小孩,也有红包拿。” 院子里小朋友们的笑声更广了。 陈策声音低下去,“我那时候暗地里骂她是个坏奶奶,长大了才明白,她那样说我,是不想三哥抢我的钱。” 凉亭角落的光洒在绮岁的脸颊上。 皮肤滚烫起来,心也热了起来,她轻轻笑着,“你说的没错,她就这么扔下我走了,可不就是个坏奶奶吗?” 陈策也扬起嘴角,笑的灿烂。 “我奶奶说了,可以让你认她做干奶奶,但是你要先嫁给我三哥。” “这买卖不划算。” “我三哥心眼儿那么坏,是挺不划算。” 算起来,梁佳人的事发之后,陈飒就没了音讯。 这段时间又忙的焦头烂额,绮岁忘了给他打电话,她拍了拍陈策的肩,“陈飒人呢?” “你不知道?”陈策惊愕,“刚回实验室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回来,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这个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这事没人通知绮岁。 正纳闷着,在葬礼上忙活的岚伯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小姐,陈飒跟阿川打起来了。” 第117章 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葬礼那边人群喧闹,一些摆设被砸碎了散落一地。 众人被陈飒吓到,围观在一旁不敢吱声,只有几人敢悄悄议论几句。 岚伯前脚刚走,后面梁涉川便拽着陈飒上了楼。 要打架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打。 见绮岁过来,蒋沅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上楼去劝架,她留下控场。 他们进去之前将门给锁了起来,任陈家的人在外面怎么敲门,里面拳打脚踢的声音一次没落,管家匆匆拿了钥匙跑过来。 绮岁伸手接过,“叔,我来开门。” 围在门口的一群人让开道,里面瞬间又冒出一声身体撞击墙面的巨响。 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陈飒只会吃亏,以梁涉川的身手,撂倒他只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室内杂乱的一切渐入视野,绮岁站在最前面,看的也最清楚,她抓着门把手,忽然转过身,“我进去就好。” 陈父略显担忧,毕竟在里面的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绮岁急迫道:“放心,陈飒最听我的话了。” 说完她便闪身进去,将门锁带上,不给门外的人任何缓冲的机会。 除却梁家的人外,就只有陈飒知道梁佳人去世,以及老太太因为伤心,也紧跟着离世的真相。 这些事,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 房间内,陈飒轮了几个拳头砸在梁涉川脸上,他没有反抗,嘴角溢出的血浸透了衣服领口。 他被陈飒按在墙上,肩膀狠狠撞击上去。 文件椅子倒了一地。 绮岁一脚跨过去,冲上前将陈飒的手拉住,她站在他们中间,挡梁涉川身前。 这个情形下,梁涉川根本无心还手的。 “你是来砸场子的吗?”绮岁怀揣着怒意喊了声,气息却压抑,不想被门外的人听见,“谁让你打人了?“ 她回过头,梁涉川正用手指抹掉嘴角的血,眼神平静淡漠。 不像陈飒,怒上心头,狠狠瞪着梁涉川,他忽然伸出手越过绮岁,拽上梁涉川的衣领。 后槽牙咬紧了,“躲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松手!”绮岁抓着陈飒的手,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喝令道:“底下是老太太的葬礼,你想干什么?” “就是因为是老太太的葬礼,我才更要打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 陈飒仍然不松手,拽着梁涉川向前,他惯性撞到绮岁,下巴的血擦过她的脸颊。 湿润,粘稠。 “要打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梁涉川不怕事大,他昂高了下巴,随手将绮岁推开,“滚开。” 这么多天,绮岁的眼泪是流干了。 梁涉川却有积攒不下的情绪在盘旋,能跟陈飒打一架对他来说倒是一种发泄,可他只做被打的那个,未免太吃亏。 眼看陈飒又要狠狠落下一拳,绮岁位置太远,来不及阻拦,紧急惊呼一声:“住手!” 陈飒的手停在空中,扭头看她,满脸不解:“你到现在还要护着他?” 绮岁呼吸迟缓了许多。 刚刚被梁涉川推向桌子,绮岁的手肘疼痛交替,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还手。 声线带了丝哽咽,“你想干什么?想梁家再多条人命吗?” 陈飒不假思索,“那最好,以后你就跟我回陈家。” 几乎时同一时间,梁涉川瞳孔放大,陈飒高举的拳头被他一手握住,反剪到身后,继而被重重摔到地上,地板震了震,身体中是肋骨碎裂的痛。 不提到绮岁时,梁涉川尚且温和有礼。 可陈飒说出那么轻薄的言语,他瞬间便像是被激怒的恶龙,嗷嗷的撕扯着猎物的皮肉,。 梁涉川出拳轻松将陈飒摔倒,上前拖着他的衣领,瞳孔放大,低头时血滴到陈飒的脸上。 “你想找死,就怪不了我了。” 梁涉川字字低沉,话音刚落,拳头高抬,他的力气比陈飒大的多,这一拳的威力让人毛骨悚然。 绮岁及时过去抓住梁涉川,将他推到地上。 得了机会,陈飒几乎时反扑到梁涉川身上,两人扭打在一起,一下子又变得势均力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绮岁跑到窗边,抱了只花瓶,双手捧起,用力砸到地上。 清脆刺耳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我说了,不要在老太太的葬礼上闹事。”绮岁嗓子生风,喘着薄弱的气息。 她上前将梁涉川拉出来,扶起椅子让他坐好。 和陈飒比起来,梁涉川伤的太重,嘴角眼角都有些破裂的伤口,不知哪里会有那么多血可以流,绮岁怎么用袖子用桌上的纸巾都收拾不完。 脖颈喉结都是血污,并且越擦越多。 陈飒气不过,一把将绮岁拉过来,控诉梁涉川的种种罪行,“你帮他干什么?是他害死了梁姨。” “你胡说八道什么!”绮岁沉着眉。 “如果不是他非要把梁姨带回来,她也不会想不开自杀,老太太更不会被气死,不是他是谁?” 这些真相被披露。 最应该惶恐的是梁涉川,可他却擦了擦脸上的血,碰触到伤口,痛了,却连眉都不皱。 他阴阳怪气地笑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说完,梁涉川扬起下巴,上下打量着绮岁,“你告诉他的?” “你疯了?”绮岁茫然,“我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 她的否决在梁涉川眼里是苍白的。 毕竟所有知道事实的人,基本都是他的心腹,顾也,管家,甚至是蒋沅,都不会拿这种事出去胡说。 这些人里,绮岁倒成了他最不信任的那个。 陈飒掐中这点,继续添油加醋,“对,是岁岁告诉我的,她恨不得死的是你。” “猜到了。”梁涉川靠着椅子,肩背都痛的直不起来,看看陈飒,又看看绮岁,轻嗤道:“狗男女。” “你说什么呢!”陈飒骂了句脏话,险些又冲了上去。 在楼下那些宾客眼里。 梁涉川风度翩翩,温柔绅士,就连被陈飒打了一拳都没有生气,脾气好到没话说。 对梁家遗留的孤女也没有半点苛待,而这些好一旦关上了门,就消失不再。 他能亲手打绮岁一巴掌,也能对着她骂出难听的词汇,从不顾及过她的感受。 眼泪滚落,绮岁双眸空洞,这份难过不比失去至亲好多少。 她的眼泪将陈飒都给镇住,他手足无措,口气软了,“好了,我说实话,不是岁岁告诉我的。” 梁涉川笑的更轻蔑。 将楼下的宾客遣散,蒋沅才抽身上来查看情况,门正巧打开。 在外焦灼等待的陈家人各个望眼欲穿。 陈飒被绮岁推出去,陈父心疼地摸着他脸上一小块擦伤,关切道:“受伤了啊。” 他那点小擦伤,和梁涉川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 蒋沅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满是狼藉,却看不到梁涉川的状况,“先把人带去医院看看吧。” “去什么医院?”陈飒撇着嘴,“用不着,回家了。” 门外的人紧接着也散去。 绮岁和陈飒走在最后,她声音微弱,“那些事,你不要说出去。” “为什么要帮他隐瞒。”陈飒极为不屑,“我偏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 “陈飒。” 两人下楼的步子一块停住。 一高一低,绮岁站在高一阶的楼梯上,陈飒回身仰头看她,她眨眨眼,表情似有若无的严肃,“你敢说出去,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你拿这个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求你。” “为梁涉川?” 陈家人已经走下楼梯,正喊着陈飒赶快走,他停顿着,充耳未闻,倔强地要等绮岁一个答案。 绮岁眸光闪烁,声色软下来,“我求你,别说。” 这便等于默认了,陈飒又气又恨绮岁的不争气,咬牙切齿道:“你就等着被他卖了吧。” 送走陈家人,没走的只剩蒋沅。 这些天因为前后葬礼的事情,她忙里忙外,气色差了很多。 葬礼连着举办了三天,明天就会结束。 管家已经在安排佣人撤掉设施,一时间,内堂又挤满了人,搬进搬出。 绮岁和蒋沅在外等着。 “梁涉川没事吧?”蒋沅想到刚才看到的杂乱房间,显然是扭打了一番导致的。 既然陈飒伤不重,想必伤的就是梁涉川。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绮岁脸上也有血污,蒋沅大惊失色,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你也伤到了?” “不是我的。”绮岁抿抿唇,“是梁涉川的。” 听到是梁涉川,蒋沅竟然心安不少,拍了拍心口,只觉得是虚惊一场,“你要是有点事,我真是觉都睡不安稳了。” 梁家只剩绮岁这一支血脉。 蒋沅以后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好她。 知道她的用心,绮岁难得有了些暖意,“干妈,不用替我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现在梁家没了人,你在梁涉川眼下,不会好过。” 老太太去世,葬礼这几天,梁涉川就有明显的变化。 冷漠,寡情,对绮岁能躲就避,更严重的,就是当着陈飒的面骂他们是狗男女。 漠视的眼光像一把开了刃的刀子,锋利无比。 这些绮岁都不想告诉蒋沅,她没有责任为她的事情操劳。 绮岁故作轻松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他会对我很好的。” 抹了抹脸颊的黏腻,那是梁涉川的血,他的痛是浮于表面了。 可绮岁的伤却留在心里,鲜血淋漓。 佣人们将东西搬完,蒋沅正要走进去时绮岁将她拉住,“干妈,你别在这忙了,回去休息。” “赶我走?” “不是。”绮岁知道自己不能永远依赖她们。 她急得说不出话来,蒋沅微笑着,握回绮岁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我也的确要走了,但是受了委屈一定要来找我给你做主。” 梁家再也没有人能给绮岁做主,也没人护的住她。 第118章 要走只有这一次机会 梁涉川的伤没有去医院处理,而是让顾也简单替他处理一下。 顾也帮他擦拭伤处,嘴上也没能停下来,“陈家人也真是的,陈飒把这搅得一团乱,也没人留下来道个歉。” 男人大都粗心大意。 手上也没个轻重,没两下就将梁涉川碰痛,他也只是动下眉头,不喊不叫。 见梁涉川不吭声,顾也极度愤慨,说得更重了些,“这个陈飒,找机会非教训教训他。” “岁岁也是,竟然不留下来,还去送他!” “好了!”梁涉川敲了敲桌子,抬起眉眼,声音又哑又含糊,像卡了口血,“别说了。” 被警告完,顾也抿抿唇,忍下满腹的不满。 书房的门开着。 被毁坏的卧室不能待了,绮岁自然而然会想到书房,她忐忑不安,手脚局促地敲响门。 梁涉川和顾也偏头看过去。 他们神色各异,梁涉川脸脖的血已经清理干净,换了整洁柔软的衣服。 端正的五官多多少少落了些伤,嘴角青紫,眉毛上有一块被打的皮开肉绽,却毁不了他样貌中的清隽。 “怎么不去医院?”绮岁走进去,顺势接过顾也手上的东西,“我来吧。” 这番殷勤,梁涉川也并不领情。 他嘴角挂着冷笑,因为满脸的伤痕,看起来很多了丝阴沉。 “不是跟陈飒走了吗?还回来干嘛?”梁涉川转眸,一眼都不想多看绮岁,“我正打算让人把你的东西送去陈家。” 这话将绮岁置于窘境。 现在梁涉川是梁家做主的人,他就算真的要赶绮岁走,她也没有办法。 顾也不掺和他们的事情,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跑了出去。 绮岁没有脾气可发,她弯下腰,眼神温温柔柔地落下,发梢从梁涉川的下巴扫过,柔软泛香。 酒精棉球点过梁涉川的伤处。 丝丝缕缕的痛着,心里麻木着。 就算用那种话骂了绮岁,她终究是无动于衷,现在更是连伶牙俐齿的毛病都消磨没了。 可这些,不过是因为她没有依附的人,只能这样憋屈而已,并不是真的服从。 想到这,梁涉川比听绮岁骂人还恼怒,他打掉绮岁的手,冷言训斥:“我在让你滚,听不懂吗?” 镊子咣当落地。 绮岁怔愣地举着手,眸色淡淡,“我没把那些事告诉陈飒。” “他已经承认了。” 对陈飒的话,梁涉川是选择性听取,就算陈飒否认过,他也只认前半句。 巨大的无力感从上到下浸透绮岁全身,她不说话,白着脸。 梁涉川可以尽情的讽刺,将她高傲的模样撕碎,践踏到尘埃里。 他瞥着她,笑容凉薄,“我不想养一个白眼狼在身边,你尽早滚,要钱的话我把股份变现给你,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我不要。” “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我最喜欢你。” 泪珠子说落就落,哪怕绮岁已经咬紧了牙关,她抚媚娇俏的脸蛋隐隐颤抖,满面泪痕。 心里依稀有很强的预感。 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明天梁涉川一定会决绝的将她扫地出门。 她没有选择。 “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梁涉川冷漠不变,“是谁那天口口声声说,躺在我身边的时候还想着陈飒,今天他来接你了,快走吧。” 他明知道那是气话,他知道的。 绮岁不管不顾,抓住梁涉川的手,哭腔浓重,“我没有亲人了,你不能不管我。” “给你这辈子花不完的钱,还不够吗?” 绮岁柔软的头尾落到梁涉川的手上,又痒又绵,像是小动物讨巧时凑过来的摩挲,让主人不忍心拒绝。 房间闷而狭小,氧气缺失。 空气中弥补着酒精的苦涩。 “我不要那些。”绮岁失了力气,双膝泛软缓缓坐了下来,她将梁涉川的手抵在额头,可怜地乞求,“我不要那些,我想跟你在一起。” 骨节的伤处沾染上绮岁的眼泪。 湿润感往皮肤里钻,拼命的钻,让梁涉川有种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的错觉。 终于卸下伪装,梁涉川弯腰捧着绮岁的脸,将她风情万种的双眸刻在脑子里。 他气若游丝,“你没听到陈飒说吗?是我的错,才害死了梁姨,害死了老太太。” “那是我的错。”绮岁摇头。 泪水浸湿了梁涉川的手掌,痛都被软化,他想说的话很多,可奈何喉咙酸痛,只好默默替绮岁擦眼泪。 他不想让她继续哭下去,她就拽着袖子,自己将脸擦干净,紧咬嘴唇,“你不赶我走了,对不对?” 梁涉川耗尽了心力跟绮岁解释,她却好像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绮岁延续哽咽,“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她是一股火焰,将梁涉川心底的死水烧至沸腾,也只有她能让他心软。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如果现在不走,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梁涉川抬高了绮岁的脸,字音肃穆。 那些眼泪甚至从袖口钻了进去,往他的身体里流淌,和浸透心脉的毒一样,控制他的思维。 绮岁紧接着摇头,她怎么可能走。 京都那么大,除了梁家,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安稳度日。 “好。”梁涉川眼中蒙上温暖的光,“那不走了。” 葬礼结束。 剩下的工作便是忙着打扫房子和准备晚餐,老管家在厨房忙活着,顾也招呼人将公馆里外打扫干净。 梁涉川被砸坏的房间另外单独整理。 里面太乱,能砸的全被陈飒砸的稀烂,贵重物品更是不计其数。 小药箱还是在那个房间拿过来的。 绮岁给梁涉川上好药,将药箱拿回去,她步子小心,尽量不踩到地上的东西。 药箱原本放在桌子底的夹层。 那里倒是没有被损坏,毕竟是在角落。 绮岁半蹲下去,将药箱塞进夹层,放好后正要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摔在桌底的铁皮盒子。 那是梁佳人的东西,还是绮岁亲手从老别墅拿来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梁佳人被梁涉川抓回来,她的东西会到梁涉川手上,并不稀奇。 绮岁将铁皮盒子从角落拿出来,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将盖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没有缺少,也没有翻动过的迹象。 看得出神,绮岁没有发现梁涉川在不声不响中走了过来,他轻轻询问:“在看什么?” 第119章 没有要隐瞒你什么 听见声音。 绮岁直接将盒子藏到背后,她蹲在昏暗的桌子底下,视线并不清楚。 眯了眯眼,看清梁涉川的脸,才说:“没什么,还是放在你房间的东西。” “拿过来。”梁涉川伸出手。 盒子里的东西说到底是梁佳人的。 是梁涉川趁机占为己有,给不给他,绮岁都有道理。 她将盒子往身后掖了掖,“里面就是几张舅舅年轻的照片,你要去干什么?” 越是藏着,梁涉川就越是要看。 他没有跟绮岁啰嗦,强硬地将手臂圈过绮岁的腰,摸到盒子的边角往外一拉。 里面的照片猝不及防洒了一地,混杂在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件里。 窗外是黄昏,暮色浓浓,没有光亮照耀到房间里。 梁涉川低着头,眸光在那些照片上流转,若是仔细看,他茫然的表情下隐藏着很淡的惊愕。 那些照片,让他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绮岁被推倒在地上,她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梁涉川,慌忙将散落一地的照片捡起来。 捏到其中最醒目的那张合照时,梁涉川忽然擒住绮岁的手腕,“别动。” 他用另一只手将照片抢走,抬高在明亮处,认真专注的扫视里面每个人的脸。 盯着看的越久,神色便越沉重。 绮岁扶着桌子站起来,巴望着看了一眼,忽然将照片抢过来,“不就是张照片吗?看的这么认真。” 她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心。 梁涉川轻搓了下指腹,恢复冷淡,他将手放回口袋,看似随意地问了句:“照片里的人都是老师的朋友吗?” “干妈你不认识吗?” 照片里他们都熟悉的人,除了梁珏山外,就是站在梁珏山身后的蒋沅和梁佳人。 梁涉川指着其余几人,“我说的是他们。” 他的手指向梁珏山身边的女人,以及女人身边的陌生男人,另一个便是拥着梁佳人肩膀的男人。 一共三男三女。 这些往事绮岁不太情愿和梁涉川聊,想了想,搪塞道:“生意上的朋友吧,我那时候还小,不太清楚。” 说完,眼眸转到别的地方,梁涉川看得出来绮岁是在说谎。 既然直接问,她不愿意说,那他只能用别的招数。 梁涉川弯腰贴近,掌心熨贴着绮岁的鬓角,将她往怀里带,“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没有不说。”绮岁的语气略带嗔怪。 “好了,没关系,把东西放下,我们下去吃饭。” 梁涉川越是以退为进,绮岁就陷的更深,她重新拿起照片,解释刚才的行为。 “我不想给你看,只是因为这是梁佳人的东西,没有要隐瞒你什么。” “我知道。”梁涉川给她最真诚的信任,他亲了亲绮岁的额头,“我没有那样想。” 听他这么说,绮岁才心安了点。 梁涉川抓住她的手,“走吧,去吃饭。” 两人一同转身,看向房间门口,这才发现岚伯在那里站着,目光沉沉,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被两人一同盯着,他才动动耷拉的眼皮,反应过来,“小也让我来叫你们去吃饭。” 绮岁轻松自然,微笑着,“我们正要去呢,一起吧。” 这是老太太走后,梁家真正意义上的一顿晚饭。 前三天都是在忙着招呼宾客,根本没有时间填饱肚子。 管家专门做了一整桌的菜,大都挑绮岁爱吃的做,她一连吃了好些,螃蟹和虾都是梁涉川给剥的。 在这些方面,他做的足够体贴入微。 餐桌上,只有岚伯的脸色不太好,绮岁以为他是还处在老太太去世的悲伤中。 绮岁特意盛了碗汤放到岚伯面前,他受宠若惊,低下头道了句谢谢。 老太太离世,他的去处成了问题,以前住在佛堂,只是为了照顾老太太,可山上到底艰苦,并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人独居。 绮岁喝下一口汤,轻声慢调地询问:“岚伯,以后你想回家去养老,还是留在这儿?” 问到这儿,连梁涉川也停下手上动作,仔细听着。 岚伯没有胃口,有些畏惧地瞟了眼梁涉川,又快速收回,“我还是想留在这儿。” 绮岁猜到他会这么选,倒是很乐意,“那好,就让管家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这件事上梁涉川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岚伯照顾了老太太半辈子,现在让他走,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吃过饭,岚伯跟着绮岁一块去挑房间。 三楼还有空房间,一方面也能避开绮岁和梁涉川的住处,不会打扰到他们。 走到左边第三间房,那里白天阳光最通透,空气也最好。 这间房是管家一早就给岚伯留下的。 绮岁把房门打开,侧身站在一旁,“岚伯,以后你就住这一间,明天让顾也陪你上山,把东西搬下来。” “好,哪里都可以。”岚伯默默认下。 他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在饭桌上更是,什么都没吃。 怕岚伯伤心伤身,绮岁好声好气,出言宽慰,“您别太难过,好好休息。” 绮岁一向骄横,少有时候会安慰人。 不知不觉中,老太太的离世将她尖锐的性格也磨平了许多。 岚伯欣慰之余又很感慨,他终于抬起疲倦的双眼,目光左右巡视。 三楼不住人,一般连佣人都不会上来。 夜凉下来,楼上楼下静悄悄的。 见岚伯欲言又止,绮岁靠着墙,无奈发笑,“岚伯,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岚伯一鼓作气,靠近了一小步,声音沧桑又闷,“我就是想问,刚才你们在房间在说什么?” “和梁涉川吗?” “嗯,你们拿着照片。” 他们似乎都对照片有好奇,绮岁不太明白,但对岚伯,她能做到全部坦白。 放松了心境,卸下一身的防备。 绮岁摸了摸发尾,老实回答,“那是从老别墅里拿回来的照片,是舅舅和干妈他们的合照,梁涉川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岚伯心急火燎,“他都问了什么?” 绮岁被岚伯的急迫吓到,柔和的眉心皱了皱,“问照片里的人是谁而已,怎么了?” 第120章 我和他是要结婚的 那张合照还放在梁涉川的房间。 岚伯就算想看,也不能轻易开口,他只能忍耐下那份迫切。 对于梁涉川,岚伯必须时刻刻防备着,也必须替绮岁把好关,如今在梁家,也只有他知道梁涉川究竟是个什么人。 确保不会有人在周围偷听。 岚伯将音量放小,只让绮岁一个人听见,“小姐,你以后不要把以前的事讲给阿川听,他问起来,你也不要讲。” “为什么?” “那些事情不光彩,没有必要让一个人外人知道。” 就算到了今天,岚伯依然不将梁涉川当作梁家人。 在他心里,顾也的位置都要高于梁涉川。 绮岁对这点是不满的,可念在岚伯只是警惕性高,没有别的意思,便不打算挑明了讲。 她话说的含蓄,“我和他是要结婚的,还不都是一家人吗?” “小姐,你真想和他结婚吗?” 这话确确实实戳到绮岁的底线,她的表情顿时不太好看,“这还用讨论吗?” 既然话说到这里。 岚伯便打算一次性说清楚,他不能白着急这么久。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问你照片上的人?” 绮岁有微微的愣神。 趁着她反应迟缓,岚伯紧急接上,“我早就怀疑阿川来梁家的目的不纯,你或许不知道,他当年是不小心被先生的车撞到,才被领养,跟小也,其他人都不一样。”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到梁家来的。” 谁会耗尽一生来这里浪费时间? 起码梁涉川不会,绮岁没有立刻做出自己的判断,她回顾过往在梁珏山那里,听到的梁涉川的故事。 他是母亲死后被送到孤儿院,因为不合群,又辗转被送到一位伯母家,他倨傲孤高的性子,在哪里都不受喜欢。 没多久就从伯母家跑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混进大人堆里,就那么一路搭车,到了京都。 梁珏山遇到梁涉川时,他已经被饿了好几天,头晕眼花下,才不小心卷到了梁珏山到车下。 对来历不明的孩子,梁珏山一向会调查清楚再考虑领养的事情。 按照梁涉川说的,梁珏山有到他在的南方城市做调查,一切和他说的对上,梁珏山才放心领养。 孤儿院的记录,他家里的人情况,都有档案的。 想明白这些,绮岁轻笑出声,并没有将岚伯的话看的太重。 她坦坦荡荡地解释,“你说的那些,舅舅都查的很清楚,他当时才十几岁,哪有什么目的。” 能吃饱,能活下去,就是梁涉川当时的目的了。 对于他而言,那个时候,能在梁家生活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梁珏山给他好的教育,让他和绮岁读一所学校,结交上流社会的人,这些都是他靠自己能力争取回来的。 这些岚伯也很清楚,他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但对于先生过往的旧事,绝对不能告诉阿川。” “他的那些脏事,我也不清楚。” 对于梁珏山,绮岁有着深层次的厌恶。 “你不清楚吗?”岚伯诧异,他记得那个时候,绮岁明明就已经住在公馆了。 “我应该清楚什么?” 看绮岁这样问,实在不像是知道太多的样子,这反而让岚伯放下心来。 他摇摇头,转移话题,“没什么,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 聊完这些,岚伯也没有什么好提醒绮岁的。 岚伯转身进房,绮岁又想到什么,淡淡叫了他一声,试探着问:“您说的是,舅舅带回家的那个女人,和他的手下私奔那件事吗?” 顷刻间。 僵硬转过头的岚伯,瞳孔微震,像听见了个恐怖的鬼故事。 第二日下起了小雨。 阴云密布,上山的路变得尤为艰难,原定是顾也开车,可他临时有事,天不亮就去忙了。 梁家还闲着的人只剩下梁涉川一个。 让他去帮岚伯搬东西不合理,可绮岁再不去电视台,就要被踢出节目。 她不在的时间里,替补的女主持人眼看就要鸠占鹊巢,这种事情再电视台并不少见。 岚伯的事绮岁只能拜托给梁涉川。 趁着雨停了会儿,梁涉川带着岚伯,开车上山,又是同一段山路,上次来老太太还坐在车里,和绮岁有说有笑。 心情低落下,梁涉川全程没有说话。 到了佛堂照岚伯说的去搬一些行李,大多是老太太生前的东西,她不在了,佛堂自然是会荒废,东西也要一次带走。 搬到一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梁涉川跟岚伯到佛堂内到房间里避雨,最高的位置放着几尊佛像。 弥勒佛慈眉善目,笑的眼睛眯起。 因为降雨,潮湿的气味浓重,梁涉川拍了拍肩上淋到的雨水,岚伯拿着热水过来给他喝。 还有几个箱子放在屋檐下,有被淋湿的危险。 “要不要先把那些搬上车?” 梁涉川喝了口水,担心起来,岚伯倒是很放心,“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用管,要是你再淋感冒,小姐该怪我了。” “她怪您干什么?”梁涉川眉眼有笑意,仍是温和的,“她没有那么爱大惊小怪的。” “小姐还是很紧张你的。” “是吗?” 岚伯有意把话往绮岁身上说,他昨晚有刻意叮嘱绮岁,要把那些秘密对梁涉川隐瞒住,绮岁倒是满口答应了。 只是梁涉川这里,他还要试探一下。 酝酿了些开场来套梁涉川的话。 岚伯将一壶水温在炉子上,保持沸腾状态,“听小姐说你对先生生前的一张合照很感兴趣?” “没有。”梁涉川矢口否认。 他温吞吞地喝着被子里的水,有股莫名的苦味。 “那张照片还是先生年轻时拍的,当时小姐刚会走路,什么都不知道的。” “抱着梁姨的男人,是岁岁的爸爸吗?” 房间内弥漫着些水蒸汽。 岚伯闻声侧头,手上的水壶放的位置很边缘,一不小心就会掉落。 他点头,“是的。” “他人呢?” 梁涉川将一杯水喝完,嗓子仍旧干的快要冒烟,他分明心里格外期待,面上就快藏匿不住那些情绪,却要强装平静。 为了分散注意力,梁涉川将杯子递过去给岚伯,他会意,回头接水时手背却无意打到水壶。 那股力将水壶打掉,滚烫的热水溅了里一地,烧到岚伯的脚。 第121章 现在我也是孤儿 绮岁下了节目急忙赶回公馆。 路上遇到严重堵车,耽误了很长时间,到公馆时岚伯的烫伤已经处理好。 他坐在房间光亮的地方,干瘪的腿上烫伤了好大一片,皮肤被烫到白化,内里更像是被煮熟了一样的鲜红。 没想到绮岁会跑上来,梁涉川将她拉出去,语色严厉,“这个点,你怎么回来了?” 绮岁眼里闪着难过,轻轻应和,“我害怕。” 梁涉川刚想问她害怕什么。 回头看了眼岚伯,明白了不少。 梁佳人和老太太去世,给绮岁的打击太大,她迟迟缓不过来,听到岚伯受伤,也会自然带入。 梁涉川没想到有一天绮岁的心思也会细腻到这个程度。 “没什么事,就是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碰洒了水壶,一些轻微的烫伤而已。” 他的话给是一记定心丸。 可绮岁刚才明明看到,岚伯半条腿都被烧红,可不是一点点烫伤这么简单,她多存了个心眼,没有再问。 岚伯烫伤之后梁涉川忙着送他下山,淋了好多雨,到了晚上果然有些小感冒。 绮岁给他拿了药来吃。 吃了药便有些嗜睡,梁涉川早早抱着绮岁的腰,闷头睡觉。 绮岁却很不安分,不一会儿动动手,动动脚的活动着。 那动静将梁涉川弄醒好几次,搅得他只眯了半个小时。 他从背后咬了下绮岁的脖子,鼻音很重,嗓音里加上了些微磁性,“老实点,赶快睡觉。” 时间还早。 绮岁没有半点困意,她抹了抹脖子上那块湿意,“我不困,你把我放开,自己睡。” “躺好,那儿也不能去。” 因为感冒,梁涉川渐渐的头也有些痛,思绪不清,手臂的力气收紧,生怕绮岁真的溜走一般没有安全感。 他倒是睡得香,绮岁却连眼睛都闭不上,胡思乱想到昨天岚伯说的话,他说完那些,今天就受了伤,还是和梁涉川一起。 将这几点串联起来,更像是梁涉川不声不响的威胁。 岚伯怀疑的那些,便不是空穴来风。 比起瞎猜,绮岁更愿意直接问清楚,她用手肘碰了下梁涉川的腰。 他迷迷糊糊醒来,头疼欲裂。 第一反应还是安抚绮岁,吻着她的头发,低声询问:“又怎么了?” “我问你,今天岚伯是怎么烫到的?” 绮岁的声音从低往高传来,梁涉川听着一笑,“不是跟你说了吗?热水烫的。” “跟你没有关系吧?” 雾蒙蒙的淡色光线里,梁涉川掀开沉重的眼皮,瞳孔酸涩,感冒时呼吸艰难,他体温加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仍然努力听清绮岁的话,用清楚的声调回复她:“什么意思?” 绮岁开门见山,“是不是你故意让他被烫到的?” “你吃错药了?” 梁涉川否定的迅速,又顺带补了句,“我为什么要烫伤岚伯?” “他对你有些偏见。” “嗯?” 关于岚伯有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的事情,梁涉川并不在意。 绮岁用余光看向他贴近的下巴,“你不知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你说完,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绮岁察觉到是自己太多话,本想噤声,可梁涉川自己又突然追问上来。 他被激起了些好奇心,“岚伯为什么对我有偏见?” 绮岁沉默半响。 岚伯只交代了不能和梁涉川说梁珏山的事,却没有说不能问别的 捋清楚这层关系,绮岁避重就轻,没有回答梁涉川的问题,却反问他:“你当年是被舅舅的车子撞到,所以才被领养的吗?” 可惜夜色浓。 绮岁又是背对着梁涉川,腰被他拥的又紧又痒,偶尔高抬眼皮也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 她看不到自己问完之后,梁涉川神色中刹那的冷冽。 身后静了一会,气氛忽然有些扑朔迷离。 这一晚像是他们在分享彼此的秘密,又像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谁也说不清楚。 考虑完,梁涉川忍住喉咙的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尽量淡然,“是被撞到了,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钱可以买到所有,梁涉川情愿花重金将那段经历从自己的人生中删除干净。 细算下来,那是他二十几年来,最凄惨,卑微的日子。 哪怕现在生活富裕,受人尊崇。 可每每提起当年,他还能清楚记得饿肚子的滋味,还记得口渴时口腔干裂的痛苦。 那是无数个寂寥夜晚,露宿街头时的担惊受怕。 忆到这些,梁涉川的呼吸起伏加重,将绮岁拥的喘不过气。 她抽出手摸了摸梁涉川的脸,温软可人,“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没有别的意思。” “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梁涉川紧闭双目,眼珠子却在颤抖,连接着眼皮也有些波动,“孤儿一个,靠吃垃圾为生,就这些。” 绮岁含着金汤勺出生。 她是没受过苦的人,梁涉川则是生来就尝遍苦头的人。 绮岁内心酸涩,她转了个身,吻紧密地落在梁涉川的下巴,“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也是孤儿了。” 梁涉川不说话。 睫尖瞬间抖的厉害,他清晰感知到,自己喉咙有块灼烧的火炭,烧的厉害,烧到心里。 脑子中的那根弦,被拉扯的分崩离析,压着他的神经。 再困难,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绮岁澄澈的双目在看着他,又暖又软,染着淡淡的明亮灿然。 她哪里都生的漂亮,皮相美艳,骨相充满韵味。 似乎是等不到梁涉川的回应,并看到他的眼睛一直淡漠。 绮岁努努嘴,不悦问道:“你在想什么?” 梁涉川手往上走,捧起她的下巴,笑她一声,“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成了孤儿还满不在乎的,” 那话也只是为了要消除他的自卑心而已。 绮岁不能再驳回自己的话,她拽住梁涉川的衣领,发泄似的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口。 咬完才说:“因为你跟我都是孤儿,这样也算门当户对了吧?” 这次她正对着梁涉川。 些微明淡的光源里,绮岁看到他脸上的慌乱,不等她分析出缘由。 梁涉川迅速掐住绮岁的下巴,将她的脸抬高,用了命的吻下去,狠狠的在她的气息里留下自己的印记,不死不休。 吻着绮岁的时候,梁涉川忘记了和宋温煦定下的那些计划,忘记了来京都时的初衷。 他也忽然明白,自己的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迷失。 第122章 暗地里使阴招 葬礼之后绮岁第二次见到陈飒,是在陈家新开的马场里。 前几天下过雨,马场宽阔的草地上落着点点潮湿,青草的味道很浓。 几匹马被牵引着,慢悠悠地踏在草地上。 秦绻骑在一匹小白马上,她第一次骑马,拽好缰绳,只敢试探着往前走。 阳光太烈,看久了眼睛很不舒服,绮岁收回目光,咬了口手上的苹果。 脆苹果被她吃的很甜,声音清脆。 陈飒又拿了份果盘端过来,放在绮岁手边,她却一样都没看上,只吃自己的苹果。 在马场不能吃这些,因为陈飒是老板的弟弟,才对他纵容。 他不吭声,忽然伸手将绮岁的苹果抢走。 “这么好吃吗?”陈飒流里流气地笑着,“我也尝尝。” “什么癖好,吃别人的口水。” 苹果被陈飒咬了一口气,绮岁撇撇眉,顺带把手擦干净,拿了个橙子剥皮。 香甜的气味从橙子皮里溅了些出来。 方向正巧是陈飒站的位置,他睁着眼睛,被橙子皮里的汁水溅到,酸到眼珠子。 他捂住眼睛,喊了一声,“疼!” 绮岁停住动作,白了他一眼,“进去洗洗,别在这碍眼。” 说完陈飒便往马场内的更衣室跑。 更衣室分男女,骑马之前都要被教练带来换衣服。 陈飒一只眼睛看不到,又疼得厉害,跑得快了些,看见更衣室的门便往里冲,迎面撞上从女更衣室出来的冯芷。 教练跟在冯芷身后,她被陈飒撞到肩,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好在被教练拉住才没摔倒。 女人娇弱,猝不及防被重力撞到,吓到唇色发白,惊魂未定。 陈飒没时间跟她道歉,转头跑进男更衣室洗眼睛。 “冯小姐,你没事吧?”教练扶好冯芷,安抚着。 “没关系。”冯芷抿抿唇,柔着嗓音,“刚才那是谁?” “是陈总的弟弟,今天也来玩儿。” 陈翊有两个弟弟,一个陈策,冯芷见过,那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就是陈飒了。 前段时间陈家老太太在陈飒的接风宴上,撮合他和绮岁的事,没两天就传了出来,还传当时梁涉川就在一旁,丢尽了脸。 后来陈飒去梁家和梁涉川打架的事,冯芷也没少听说。 这几件事里,绮岁是关联。 冯芷想着,指尖往掌心戳了戳,鼓足一口气,挺直腰板,“那绮岁也来了吧?” “梁小姐吗?”教练只是负责教他们骑马,不了解别的,“如果来了的话,在马场上应该能看到。” 得到满意的答案。 冯芷笑了笑,“那就好,我们走吧。” 马场上只有那一匹白色骏马,在秦绻手里,她骑的太久,双腿都有些僵。 秦绻把马交给教练看着,自己跑到绮岁那边,“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 “不想玩儿。”绮岁上下看了看秦绻专业的马术服。 白色的长衬衫外套了件短款马甲,很是飒爽,还有一顶帽子,能安全护住头部。 一整套下来,能将身材比例显露的恰到好处。 温度太高,秦绻跑的浑身燥热,她拿了瓶水仰头灌下大半,顺便散了散领口。 “我还害怕对这种材质的衣服又要过敏,没想到陈翊开个马场,连衣服都这么舍得下功夫。” “现在知道他好了?” “这种做生意都斤斤计较的劲儿,倒是跟川哥很像。” 秦绻和绮岁做朋友这么多年,两人互相没少揶揄对方,谁也不会黑脸,更没憋过气。 就算主动提起伤疤,也都一笑了之。 剥了半个橙子出来,绮岁把皮放在盘子里,递了一块给秦绻,“他们俩都是奸商,比着谁更贪呢。” “嘘。”秦绻反手把橙子塞到绮岁嘴里,“小心让人听见,回头就跟川哥说。” “这只有你能听见,他如果知道了,那就是你说的。” 她们还在聊天,马场上忽然多了一声娇滴滴的惊叫,又轻又缓,像是刻意装出来的叫声。 循声。 秦绻回头,眯着眼睛看过去。 马场光线强烈,将那匹红棕色的小马照耀的油光发亮。 那匹马看上去是上等的品种,不比秦绻那匹白马价低。 看清楚后,秦绻拿腔拿调,不屑轻叹,“是那个冯芷,不就骑个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怎么她了。” 冯芷的马并不高大,又有辅助马具,本来可以轻易坐上去,可那匹马并不乖巧。 它偶尔甩甩头,每动一下身子,就将冯芷吓得花容失色。 累的满头大汗,也没能坐上去。 一旁跟着她的教练表情精彩。 “瞧瞧。”秦绻对着冯芷的方向直摇头,“看吧,就是这种女人,最惹男人心疼,你得小心她,我听说她仗着自己那个有钱爹,经常去缠着川哥。” “我怎么没听说?” 绮岁牙根被橙子酸到,嘴里慢慢泛苦,随着秦绻的话看向冯芷的方向。 她跟个脆弱易碎的洋娃娃似的,喊了几声,就很是招人心疼。 秦绻哼笑了声,“川哥哪敢让你知道。” 绮岁微微回神,面上无波无澜,“就是个女人,我没把她放在心上,他也不会。” “就是这种暗地里使阴招的最得提防,”秦绻不惜用自己做比喻,也要提醒绮岁。“之前的程绵,跟她可是一模一样。” 那个跟头秦绻栽的,可不止是跟陈翊分手这么简单。 还被秦父赶上门,跟程绵道歉。 这些绮岁至今还历历在目,不由脊背发凉, 绮岁还坐在原位,秦绻先一步回到马场。 她看不惯冯芷那个咋咋唬唬的样子,又存着要替绮岁出头的气,骑着马便朝着冯芷的方向冲撞过去。 马蹄踩在湿软的草地上,步履飞快,形成有节奏的哒哒声。 冯芷的教练刚离开没多久,她正在适应这匹马,刚小跑起来,抬头便瞧见一匹白色骏马飞奔过来。 在即将被冲到时,冯芷紧紧拽着缰绳。 秦绻只是想吓吓她,还没有傻到要当着这么多人多面撞伤冯芷。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算是冲过来,也是擦身而过。 这点秦绻把控的很好,冯芷被惊吓的只能坐在马上不敢动,她也拿准了秦绻不敢撞过来。 正紧张到要紧闭双目时,眼角余光瞥到在马场附近站着看好戏的绮岁。 她跟秦绻是一伙人,那秦绻如果做了什么,说是绮岁指使的,多的是人会相信。 以极快的速度想明白这点,冯芷稍松开了缰绳,却在视线盲区的位置,用手狠狠掐了把马的脖子。 第123章 让她看我不顺眼了 最后一场应酬接近尾声。 梁涉川还要掐着点去接绮岁回公馆,这些天养成了习惯,倒改不了了。 和他谈生意的人,也都察觉到了他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组织酒局的男人喝完最后一杯酒,又说了些场面话,便由着众人散去。 巧的是,梁涉川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跟他一路的,还有冯芷的父亲,冯剑声。 既然走同一条路,就不免要聊上两句。 梁涉川跟冯剑声不算熟悉,除了上次的招标项目有过合作外,别的生意上也搭不上什么线。 他们一起坐电梯,冯剑声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梁涉川,干巴巴地笑问:“听说梁总就快要结婚了?” 电梯上,红色的数字在跳跃。 冯剑声是个老狐狸,梁涉川不愿意跟他有太多交涉,却又不能不搭话,便敷衍了两句。 “冯董在哪里听说的,没有的事。” “只是最近都在说梁总每天都掐着点去接未婚妻,就以为好事将近了。” 像冯剑声这个年纪的人,操心的都是每天能进账多少,公司股份的涨跌。 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不过是家里有个关心梁涉川的女儿。 这些梁涉川也明白,电梯刚好到了,他的话更为随意,“结婚的话,一定会正式公布。” 他快速往停车的地方走,心心念念的都是怕接绮岁迟到。 她这人,最会小题大做。 平常晚到几分钟,都要冷嘲热讽半天,要逼到梁涉川亲自来哄才罢休。 隐约之中,冯剑声的脚步还跟在后,跟了会儿又停顿下来,似乎是在接电话。 出电梯时梁涉川和他道过别,就算是开车现走也不算没礼貌。 何况他现在很赶时间。 上了车,梁涉川发动引擎。 他低头系安全带,再抬头时冯剑声竟然小跑过去,像是突发了什么急事。 冯剑声的车子从梁涉川眼前开过。 他的车型特别,京都一共也没有几辆。 到达马场耗费了半个小时。 梁涉川刚把车停住,无意之间又看到了冯剑声的那辆车。 正疑惑,冯剑声便搀着冯芷从马场正门出来。 黄昏的时间,天边留了半轮夕阳。 远处两个人影缓慢走近,梁涉川才看出冯芷腿上受了伤。 骑马会受伤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今天绮岁也在这儿,冯芷又恰好受伤。 梁涉川没有下去和冯芷打招呼。 他骨子里是讨厌这种黏人的小女人,尤其是她的不知分寸,靠着关系有意无意在他身边出现。 有时还会嘀咕两句绮岁的坏话。 可冯剑声的车就停在梁涉川的车子之前,冯芷绕到后座去,要开车门时,侧头便看到梁涉川的车。 车子或许有同款,但她清楚的记得梁涉川的车牌号。 “爸爸,等一下。”冯芷叫住冯剑声,看向后面那辆车,“那好像是梁先生的车,我想过去打声招呼。” 她腿脚不方便。 刚刚在马场里,众人看到的事实是,秦绻故意骑快马来吓冯芷,将她的马吓到失控。 随后冯芷被狠狠摔下马。 马场里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和救护点,她被带去,迅速处理了身上的擦伤。 除了腿上之外,手上也有很多皮肉伤,加上她恰到好处的几滴眼泪,让所有人都开始同情她。 同时,虽说这事是秦绻的错,可秦绻和冯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相反,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绮岁,倒是有很大嫌疑。 绮岁就算自己和陈飒一起出来招摇,可她霸道的性格,是不会允许梁涉川和其他女人有点什么。 在别人眼里看来,冯芷这是遭受了绮岁的警告和威胁。 冯芷拖着受伤的腿艰难走到梁涉川的车旁,敲响他的车窗。 特意没有让冯剑声跟来,一方面她有话要单独跟梁涉川说。 还有一方面,更能体现自己的可怜罢了。 车门直接打开,梁涉川从车里出来,眸光淡漠地落在冯芷的腿上。 她来马场时穿着裙装,小腿处如今擦了好多药,留了很多错落不一的伤痕。 “川哥,你是来接绮岁姐的吗?” “你见到她了?”梁涉川对绮岁的名字总是很敏感。 既然冯芷主动提起,就说明她们见了面。 马场总共并没有太大,会碰面也并不稀奇。 冯芷轻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时眼眶里染了些水光。 她像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又不求主人的安慰,默默吞咽下委屈,何况梁涉川也并不是她的主人。 “没见到?”梁涉川语气稍沉。 冯芷恍然抬头,泪珠就挂在眼角,忍耐着出了两口呜咽的气,“见到了,只是,” 说着说着,目光低垂,眼泪掉下来,她看着自己受伤的腿,有意让梁涉川顺着她的话询问。 梁涉川淡下声,算是给了她一个面子,“骑马受伤了?” 这话像是点中冯芷的泪腺,她哭的微微抽噎。 冯芷现在这些小把戏,小心机,绮岁十几岁的时候就使的炉火纯青。 相比之下,冯芷只是个低阶玩家。 梁涉川没有戳破,只是看她是个女孩子,为她保留一些颜面。 梁涉川从车里拿了张纸给冯芷,她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哪里让绮岁姐看不顺眼了,但是也怪我自己,不会骑马还要去学。” 没有指明腿上的伤是绮岁做的,反而还把罪自己揽着,让谁听了都会心疼她。 梁涉川存着怀疑,他相信绮岁没有那么蠢。 “是绮岁骑马撞到了你?” 冯芷收起眼泪,摇了摇头,斟酌着要怎么说才能将秦绻的罪行推给绮岁。 马场门口,秦绻和绮岁刚走出来,前者脸上则满是燥意。 她只是想吓一吓冯芷,却没想到这个女人,比想象的狠多了。 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她是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梁涉川背对着马场门口,没有察觉到绮岁已经出来,并且在逐渐拉近的距离中看到了他和冯芷。 “不是绮岁姐撞到了我。”冯芷红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语气悲伤。 看准了梁涉川好奇,冯芷忽然踮起脚,贴身靠近梁涉川耳边,姿态亲昵,“是秦绻姐,是她撞到了我,当时绮岁姐就在旁边看着。” 第124章 一股子绿茶味 从车与车之间的间隙看去。 淡黄色的夕阳光落在梁涉川和冯芷身上。 他们靠的很近,脸与脸相贴,朦胧的天色将二人的神情融化的无比温柔。 冯芷轻踮脚尖,长发落在梁涉川的肩上,他脊背挺拔,将冯芷瘦弱的身子挡住。 为了配合她,还弯了腰。 不走近看,的确像是在亲吻,或是在说悄悄话。 秦绻和绮岁目光并齐了。 一同落在梁涉川的后背,等他们说完了话,绮岁才重新抬起脚走过去。 听完冯芷的话,梁涉川心思微妙,来不及多想,冯芷便用手指指向绮岁,语调惊讶,“是绮岁姐来了。” 转身时有一道折射的刺眼光芒闪过。 梁涉川下意识闭了眼睛,光线闪到他的镜片上,视线整个变得模糊。 眼睛还痛着,肩膀就被推了一下。 绮岁横气地站到他们中间,对待冯芷的敌意,比第一次在餐厅遇到还要强。 “冯小姐,有没有人教过你礼义廉耻?” 绮岁说话一针见血,对谁都不留情面。 狠辣惯了,名声也在外,冯芷都调查的很清楚,可她没想到绮岁会在梁涉川面前也毫不收敛。 哑然了下,冯芷没能对上话。 绮岁继续冷笑,用轻蔑鄙视的眼光左右打量冯芷,她穿的好看,脸长得也不错,尤其是那一把好嗓子,的确能勾的人七荤八素。 可就是不长眼睛,碰谁不好非要碰梁涉川。 从来没有人会用那种轻视的眼光看冯芷。 她涨红了脸,语塞着,“绮岁姐,我不知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绮岁话锋凌厉,“只有不知道礼义廉耻的人,才会想着怎么去勾搭别人的未婚夫,你说是吧?” 她将尾音拖拉的很长。 有意的挑衅和提醒。 梁涉川视线渐渐恢复,眼前绮岁已经和冯芷吵在了一起。 说是吵,不如说是绮岁咄咄逼人的质问。 大概是所有男人都不喜欢被他的女人将自己至于这种境地,冯芷便觉得梁涉川也一定不喜欢。 眼看着她又要掉眼泪博取同情。 绮岁嫌弃地皱紧了眉头,表情生动有趣,梁涉川倒很有兴趣看她要怎么对付冯芷这一套。 好让他自己学来,以后绮岁装可怜的时候,他能学以致用。 “你眼睛里装了个太平洋吗?”绮岁最烦别人哭哭啼啼。 她抢过冯芷手里的纸,糊到她的脸上,“哭也没用,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少接近我的人,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 梁涉川一愣,思绪乱成麻,不明白绮岁为什么要说“你们”。 冯芷将白莲花的精神刻入骨髓,她为自己辩驳:“绮岁姐,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那样想。” “真的?” “真的。” 这里最不好糊弄的就是绮岁,可冯芷显然没了解到这点。 听绮岁松了口,她便收住眼泪,强装坚强,将目光投给梁涉川,“川哥,我知道绮岁姐一直不喜欢我,可是她不能这么污蔑我。” “我污蔑你了?”绮岁可不给她向梁涉川求救的机会。 刚好,梁涉川也没打算应和。 冯芷用力点头,不吭声。 这边的动静引得冯剑声从后视镜里看过去,看到绮岁和冯芷面对面站着时,便预感不妙,犹豫一番还是下车过去。 冯剑声走到他们身后,第一声传入耳的便是绮岁的无理要求。 她冷艳的脸上有笑,却不怀好意,“好啊,既然你说我污蔑你,那你就发誓,如果你对梁涉川有好感,你们冯家就生意失败,债台高筑,一辈子没办法东山再起。” 那些字眼不算恶毒。 和死无全尸这类毒誓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可冯芷还是说不出口,她刚动了下嘴皮子,就把冯剑声吓的不轻。 两三步跑过来拉住冯芷,示意她闭嘴。 生意人大多都有些迷信,像绮岁提的那些,都是大忌。 何况冯芷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位就是梁小姐吧?”冯剑声客客气气地和绮岁攀谈。 绮岁眉眼中的冷漠不变,“这位难道就是冯叔叔吗?” “你好。” 冯剑声一句话还没说完,绮岁忙着打断,她眼神指向冯芷,将她没发的毒誓拎出来,“既然冯叔叔也在,就一起做个见证吧。” 冯芷的脸色刷白。 这次不是装可怜,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梁涉川容情淡漠,丝毫不将冯芷的窘迫放在眼里,她彻底坠入寒川,原来自己的一厢情愿什么都不是。 “既然冯小姐刚才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那就发个誓吧,我也好跟你道歉。” “这都是小孩子随口胡说。”冯剑声不惜将自己的一张老脸捧出来,就为圆个场,“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有什么话说明白了就好了。” 按理说到这儿。 绮岁应该要给个面子给冯剑声,可她偏不放过冯芷,“那就是说冯小姐在撒谎了?” “我只是,” “只是什么?”绮岁向前一步,将冯芷逼退,“只是不小心和他偶遇,又不小心在一起吃饭,没忍住在他面前哭,说句话不小心近的像亲在一起?” “再不小心让我看见?” 原来这些小手段,她都明白。 都是女人,冯芷在想什么,一举一动都包含了什么意思,同样身为女人的绮岁,看的通透。 冯芷彻底没话说了,连冯剑声也觉得羞愧。 原先帮冯芷去认识梁涉川,是因为听说他和未婚妻的感情不好。 绮岁来者不拒,偏偏讨厌梁涉川。 这样的传闻听了,谁都会误会,便大胆的鼓励了冯芷,却没想到绮岁是个这么难啃的骨头。 两人脸色难堪,都没什么话好讲。 梁涉川见火候到了,便拉过绮岁,及时给了冯剑声一个台阶,“我未婚妻心直口快,有些话说的不好听,冯董不要和她计较,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上了车,秦绻还傻站在外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反应不来。 绮岁叫了她一声,她才跟上。 车子离开马场,开了十几分钟,绮岁的心情依然不好,梁涉川倒是面带寡淡的微笑。 刚才绮岁像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一样教训冯芷。 梁涉川却谁都没帮,现在还在笑。 怒气涌动的厉害,绮岁忽然侧身靠近,在梁涉川身上闻了闻,冷不丁说:“你身上惹了一股子茶味。” 来的时候分明是在喝酒。 梁涉川茫然不解,“什么茶?我没喝茶。” 绮岁延续阴阳怪气的强调:“因为你刚才离那个绿茶太近了,这样说明白吗?” 第125章 在你面前哭哭啼啼 秦绻先听懂了绮岁的话外音。 她坐在后座,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惹的梁涉川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目光淡淡收回来后,依然面不改色地开着车。 梁涉川自认没错也坦荡,“我是去接你才看到她的。” “你不去接我,早晚也会看到她。”绮岁打算先主动交代了冯芷摔伤腿的事情。 她侧回头,看了眼秦绻,“她会捧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到你面前哭哭啼啼地诉苦。” 在冯芷面前,绮岁威风凛凛,把她逼到要发毒誓。 可到了梁涉川面前,绮岁也只能像个受了委屈的女人,嘀咕两句,博取他的关怀而已。 秦绻听完绮岁的话,忙着跳出来解释澄清,“川哥,冯芷摔下马是我太冲动跑去吓她,跟岁岁没什么关系。” “她摔不摔的,跟我也没有关系。” 梁涉川太冷血,这话在绮岁听来也不觉得太痛快。 无非是他对冯芷没有感情才会这样。 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感情的对象是绮岁自己,她大约也会被他这样对待。 绕路将秦绻送回家,车子停在门口。 秦绻拉开车门,要下车时又想起什么,回身叫着绮岁,“岁岁,你跟我一块进去,把你上次让我带回来的香薰机拿走。” 在马场玩了一天,绮岁躺在车座椅上,腰软绵绵的陷了下去,根本就直不起来。 她拽了拽梁涉川的手,“你去帮我拿一下。” 秦绻正往车下走,脚步一顿,梁涉川的抵触也很短暂。 秦家别墅门前有一片规模不大的园林建筑,听说是十几年前,京都一位有名的建筑师设计出来的。 后来没有经常维护修缮,慢慢破损了不少。 路过那片园林,还需要走很久才能到别墅前。 周边寂静,黄昏被黑夜替代。 梁涉川走得慢,像是随口问,又像是早有疑问,“今天岁岁是和陈飒一起去的马场吗?” 秦绻答得也很快,“我们三个一起去的。” “他人呢?” 出来的只有绮岁和秦绻。 梁涉川连陈飒的头发都没有瞧见。 “我把冯芷吓到之后,陪她去验伤,陈飒中途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好像是说老太太生了病,就急匆匆走了。” “他们下午也在骑马?” “没有,在一边聊天。” 秦绻没见过顾也向梁涉川汇报绮岁动向的模样。 但大概也就是她这个样子了,不受控制的就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陈飒的威胁可比之前的唐昭强的多,梁涉川不能不提防。 在楼下等秦绻将香薰机拿下来,天黑的越发厉害,路上都有些看不清。 梁涉川托着盒子底部,机器不沉,他拿起来没有什么负担。 “跟岁岁说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再给我打电话。”秦绻站在台阶上和梁涉川齐头。 不用再仰望着他时,能将他的眉眼看的很清楚,是冷淡的,漠然的。 没有跟绮岁在一起时的温柔。 梁涉川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强压下心底泛起的不舒服,刚抬脚,秦绻又叫住他。 房子里的光芒照亮秦绻背后,她的身影轮廓有些朦胧不清,连表情也奇怪。 可惜梁涉川并不想多分析,他冷声冷语的,“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秦绻双手环抱身前,端着笑,“就是想问问,你跟岁岁什么时候结婚?” 梁涉川没有说话。 淡淡的月光铺肩,眼中的疑惑显露。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最近家里给我说好了婚事,最晚秋天吧,我就要结婚了,想问问你跟岁岁,还想一起结呢。” 这么大的事哪有强行凑在一起结的。 秦绻另外一层深意,梁涉川洋装不知,他散去眼中的不解,转成平淡,“我们还没有商量。” “这样啊。” “怎么突然要结婚?绮岁知道吗?” 以前的梁涉川不会三句不离绮岁。 他那个时候也爱她,却不把她摆在第一位,现在爱的烈,没有半点隐藏。 夜晚的春风格外冷了,秦绻缩紧了肩,苦笑道:“没办法,再拖下去好男人都被挑完了。” “这样也好。”梁涉川轻松了口吻,“先祝你新婚快乐。” 透露完要结婚的事情,秦绻便没有什么理由再跟梁涉川说话。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心口的酸涩涌到了眼睛里。 在秦家逗留的那段时间有点长。 梁涉川回到车上时,绮岁已经睡着了,是开车的声音将她惊醒。 迷茫地睁开眼,绮岁将手放在梁涉的冰冷的手背上,音色细碎,”怎么去这么久?” 梁涉川将车子上背着的毛毯拿过来给绮岁盖上。 他边开车边问:“秦绻说她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结婚?” 睡意瞬间消散。 绮岁从座椅上直起腰,毛毯一路滑到了膝盖,她惊愕地瞪大双眼,“她跟你说的她要结婚。” “嗯,还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要一起呢。” 梁涉川除了刚听闻时那片刻的惊讶外,反应平平,“她没有告诉你,应该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一点也不惊喜。” 这段时间,秦绻除了在陈飒接风宴那次为避风头,出了一次国,剩余大部分时间都跟绮岁黏在一起,有了结婚对象,她竟然不知道。 当下绮岁便急得要给秦绻打个电话。 梁涉川呵斥住她,“你别这么快就打电话问她,等她主动跟你说再问。” “可她还没说跟谁结婚呢。” “你现在就问,她会觉得我藏不住事。” 这话在绮岁听来很怪,可当下又没有听出是哪里怪,一心扑在秦绻的事上。 放下手机,她唉声叹气一番,反而将矛头对准梁涉川,“那你就不该告诉我。” “我说了两句话,你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有后半句吗?” 车子寻了个安全的位置停下。 夜色茫茫,车身熄火,唯一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梁涉川一只手架着方向盘,转头对绮岁笑,“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了?” 这一问致命。 绮岁的眼神下意识呆滞又涣散。 她是应该攀附着梁涉川安身立命,他们也有感情,提起结婚应该高兴。 可此时此刻,一切都很不现实。 第126章 没有安定下来的打算 得知秦绻要结婚。 连着一周,绮岁连番试探和逼问她,折磨的秦绻不得安生。 定做的婚纱送到,秦绻顺便约了绮岁到家里,打算交代清楚来龙去脉。 婚纱摆放在房间。 占了很多空间,绮岁进门就被三件奢华的婚纱闪瞎了眼。 这次秦绻是来真的,跟以往几次的订婚和相亲都不同。 “来了。”秦绻放下翘在沙发上的腿。 因为马上要试婚纱的缘故,她没有换衣服,穿了件丝绸质地的天蓝色睡袍。 跑到绮岁身边,睡袍在她手背上滑来滑去。 绮岁不动声色地躲开,一副严厉的模样,死死盯着秦绻的脸,“说吧,结婚是怎么回事?” 她身为秦绻最好的朋友。 跟她一起长大,到头来,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却先告诉梁涉川。 绮岁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秦绻知道她爱小题大作,先拉着绮岁坐下,把事先准备好的春茶给她端来。 秦家本来就是做茶叶生意的。 茶品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绮岁很小就能喝到秦家的茶,长大了也不稀罕了。 她没喝一口,放到一旁,“少打岔,快点交代。” 那三件婚纱很挡视线,将门外的光亮全部遮住,秦绻双眼空洞地看着婚纱,似叹似哀。 她装起可怜来,“我也是身不由己,老头急着要扩大生意,就需要商业联姻。” “你答应了?” 婚纱都送到了,假不了了。 先妥协的人是秦绻,绮岁接受不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叔叔也给你联姻,你想办法推了吗?” “还说呢。”秦绻用食指点着绮岁的脑门,“你电视台里,带你的谢老师,就是那个被我推了的人。” 提起谢顷河,绮岁回想到,秦绻到电视台找她时,在楼下遇到谢顷河的表情。 难怪会难看到那个程度。 “原来是他。”绮岁了然,“怪不得那天他见了你,说你有病。” 秦绻摆摆手,“可不是所有人都跟谢顷河一样好敷衍的。” 那么假的理由,也就骗骗谢顷河。 “这次是谁?”绮岁总算问到关键点上,“你不想嫁还能逼着你嫁不成?” “没有不想嫁,对方家里家大业大,又是独子,嫁过去做个一身轻的阔太太,有什么不好?” 秦绻看上去并没有半点不情愿。 解释完,她将门关在,让绮岁辅助她换婚纱,脊背的绑带和拉链都需要帮手。 那些婚纱浮夸且繁复,都是男方家里选出来的。 虽然眼光差了些,但手笔大方,也算是一个优点。 三套都试了一下,最后两人一致觉得第二件要好一些。 鱼尾的裙摆,上身不会累赘,整体的设计将秦绻的身材曲线优美描绘,纱质也很柔软,面料是三款里最好的一件。 选好婚纱便到了中午。 秦绻想留绮岁在家里吃饭,可她提前约好了去找梁涉川吃午饭。 送绮岁到门口的路上,秦绻多嘴问了一句,“我上次故意问川哥要什么时候跟你结婚,你们商量了吗?” 由梁涉川亲口提出的事情。 绮岁根本没有和他商量的余地,那天在车里,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梁涉川便以为她是风花雪月惯了,没有要安定下来的打算。 气了一路,临到公馆,绮岁才松口说由他决定。 这可不能算是商量。 绮岁为了掩饰心虚,干巴巴地笑了笑,“他决定就好了,我没什么想法。” 秦绻眸色立刻变得不可思议,手背贴上绮岁的脑门,有摸摸自己,“这么大的事你不管?没发烧吧你?” 没有和秦绻在这件事上多聊。 绮岁快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搪塞道:“下次再说,我还赶着去吃饭呢,记得下次带你那位联姻对象露个脸。” 帮秦绻绑了一上午的丝带,绮岁手指勒的又红又肿,开车摸方向盘都有些痛。 车况良好,车子顺畅开到和梁涉川约好的餐厅。 梁涉川是早早的到了,可却被陈翊这个不速之客缠上,没法脱身。 绮岁走到附近便看到了和梁涉川坐在一起的陈翊。 笑容收敛住,她过去坐下,茫然不解,“陈翊哥,你怎么在这儿?” “跟阿川遇到了,就一块来吃个饭。”陈翊和缓地笑着,目光真诚地看着绮岁,“不会打扰你们吧?” “不会。” “会。” 不会是绮岁说的,会是梁涉川,他斜过眸光,知道陈翊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陈翊抬手叫了服务生过来,随手将菜单先递给绮岁,讨好道:“女士优先。” 绮岁额角抽了抽,僵直地接过菜单。 约的地方是附近新开的泰式餐厅,有了些口碑,梁涉川才提出要带绮岁来吃,对这里的招牌菜和特色她全都不知道。 拿着菜单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 对面两个男人都不说话,陈翊像笑面虎似的,梁涉川则一直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绮岁大概猜到了原因,只能用最含蓄的话来试探陈翊。 她把菜单合上递给陈翊,语气散漫无意,“我不是很饿,想吃些甜品,刚从秦绻家过来看到她家在做,可香了。” 说完,对上陈翊紧缩的瞳孔。 像是瞬间才想到,不能在陈翊面前提起秦绻这条铁则。 绮岁将惶恐和慌张的表情演绎出来,她捂着嘴,很是抱歉,“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梁涉川接过话,从陈翊手里抢过菜单,“不是要吃饭吗?先点菜吧?” 明白有些话陈翊问不出口。 他极要面子,不到火烧眉毛,连头都不肯低一个。 “她是叫你去挑婚纱的吗?”梁涉川看着菜单,问向绮岁。 她下意识看了眼陈翊,见他没有太排斥关于秦绻的话题才笃定自己的想法。 “她试了三套,系绑带绷的我手都疼了。” 像是要作证,绮岁抬起手,几根葱白的指头上的确都是勒痕。 看到那些,陈翊才能确定,无意听到梁涉川在电话里和绮岁聊到秦绻结婚的事,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恰好知道,他恐怕要到秦绻结婚当天,才能得到消息了。 再坐不下去,陈翊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匆忙离开。 刚上桌的菜他也一口没吃到。 绮岁倒是松了口气,撑着下巴,面色怏怏,“演的真累。” 第127章 准备带绮岁一起走 梁涉川把适合绮岁口味的菜摆到她面前。 他们看透了陈翊的居心,故意在他面前一唱一和,演了一出戏。 “是陈翊非要跟着我过来的。” “看出来了。”绮岁不算饿,随便尝了尝,味道不太符合她的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梁涉川也无心吃饭,等绮岁放下筷子,试着和她谈结婚的事。 “过几天我陪你去试婚纱怎么样?” 绮岁在喝水,听到梁涉川的话呛了一口,憋的小脸通红,拿纸巾擦了擦收拾干净。 按下心底的诧异,她仔细盯着梁涉川的表情看,没有一点造假的痕迹。 “你说真的吗?” “不然呢?”梁涉川想笑,目光坚定柔和,不凌厉时,脸也好看了许多,“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四目相对。 兴许是被梁涉川眼里的深情打动,绮岁也柔软下来。 她凭什么对自己不自信,梁涉川娶她,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何况误会解开,他们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将所有疑惑在心中一一解答,绮岁面上绽出温情动人的笑容。 她的笑常常带着勾人的媚。 这样发自内心,真诚洁净的时刻,少之又少。 梁涉川浑身上下的弦早就被她一一攻破了,却还是会无数次的心动。 他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绮岁,” 还有话没说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破环温暖的氛围。 绮岁的眼睛动了动,反过手在梁涉川手心挠了一下,“先接电话吧。”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梁涉川看了一眼,本想挂掉,可绮岁正托着腮,眼中明亮灼灼地看着他。 电话接起来,那端飘着些音量低沉的歌声。 很远的声音,可却无比熟悉。 沉默几秒,绮岁低头吃着瓦罐内的鸡肉,梁涉川忍无可忍,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好。” 那头终于出声。 却只是一声叹息,是女声。 那个声音很有特色,梁涉川不会忘,他仔细分辨,才听出电话里的歌声,正是餐厅此时音响里播放的音乐。 条件反射性的想要左右看,硬生生压下来。 宋温煦坐在角落,将刚才梁涉川的深情,以及绮岁的温顺看在眼里。 她性格那么烈,又通透的人,还是抵抗不了梁涉川的哄骗。 将情绪沉淀下来,宋温煦轻缓着语气,“二楼有洗手间,上来见一面。” 梁涉川脸色深沉。 他活在宋温煦的制约下好多年,一直靠她在中间传递消息。 把她当朋友,当伙伴,一向待她不错。 可这时,却恨不得冲电话里喊一句“以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顾及对面还坐着绮岁,梁涉川把这股火忍耐下去,不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绮岁舔掉嘴上的鲜嫩味道,喉咙痒痒的。 梁涉川平和了面容,“工作上的事。” “只要别是那位冯小姐就行了。 对于冯芷,绮岁依然耿耿于怀。 她们在停车场吵过架之后,冯芷便很少再纠缠梁涉川。 一方面知道了绮岁不是好惹的,二是明晰了梁涉川的冷漠。 放下手机,梁涉川佯装着轻松,笑道:“她已经被你吓到了,不敢再来。” 寻了个绮岁放松警惕的时间。 梁涉川以结账为由,按照宋温煦说的去二楼洗手间的位置见她。 那里是死角。 二楼没有客人,楼下的人更不会上来。 “找我干什么?”梁涉川眸色沉沉,开口的语气让宋温煦一听,便觉察出他态度上的轻视。 他以前会有温柔的笑,言语里保留无限的耐心。 似乎是绮岁在山区出事后,梁涉川就变了。 宋温煦忽觉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抿抿唇,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最近你都没有换新卡联系我,出什么变故了吗?” 他们有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就由梁涉川亲自打电话过去,或者找机会见面。 可这一次,联系足足断了一个春天。 既然被当面戳穿,梁涉川也不愿意再隐瞒自己的心思,“是出了变故。” 宋温煦眉角上挑,“什么变故?” “我要跟绮岁结婚了。”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狭小,声音大了些,会有回声。 宋温煦眨眨眼,确定这话是从梁涉川嘴里说出来的,她笑着,笑里讽刺,“你不打算回陵洲了?” “还是要回。” 宋温煦顿时松了半口气。 原定的计划是有和绮岁结婚这一条的,不过后来被梁涉川给否了而已。 他那个时候口口声声厌恶绮岁,嫌她烦。 现在又是为什么突然改变注意,宋温煦猜不到,“可是你结了婚,想悄无声息的离开,会困难很多。” 梁涉川站的笔挺,他说的每句话显然都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鲁莽,“我准备带绮岁一起走。” 他十几岁刚到梁家时,因为年纪小,吃不了苦,很多次跟宋温煦抱怨,想离开,想回陵洲。 宋温煦次次都能将梁涉川躁动不安的情绪安抚下去,这一向是她拿手的。 可这次的情况不同,她有些束手无策了。 声音压在嗓子里,变得发沉,宋温煦瞪着梁涉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要带绮岁一起走。”梁涉川慢条斯理地重复,“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你爱上她了?” 直戳命脉的问题。 梁涉川眼底的光彩终于不再平静,有了起伏波动。 他不否认,“是,我爱上她了。” “所以要带她走?” “是。” “所以要跟她结婚?” “是。” “如果绮岁知道了过去十几年,你都是在利用她的感情,你认为她会怎么样?” 什么是利用什么是真感情,梁涉川早就混淆了。 可宋温煦这么说,分明是不同意他们的事。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如果我喜欢她,等事情结束了就在一起。”梁涉川换了质疑的口吻,满是不耐,“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宋温煦像是看到了十几岁时,天真无邪的梁涉川。 她轻笑:“我那是在试探你,从梁珏山的死开始,你跟绮岁之间的仇恨,就已经不共戴天了。” 第128章 他还是那么提防你 梁涉川听不懂宋温煦的意思。 当初梁珏山的死跟他没有太深的渊源,和医院说的一样,猝死而已。 绮岁也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怀疑过他。 宋温煦像是已经看透了梁涉川在想什么,她冷笑,“何况你自己不是要说了吗?绮岁好日子过习惯了,你有什么把握,让她跟你走?” “这不用你管。” “我不管等着你坏事吗?” 梁涉川觉得好笑。 这么多年来,还不是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过一丝懈怠。 可但凡自己有点别的心思,就成了坏事。 宋温煦冷冷地看着他,严厉警告:“你不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大不了我们赌一把,赌绮岁知道你干的那些事之后,还会不会跟你结婚?” “你想干什么?”梁涉川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该给你们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差过,凭什么现在来威胁我?” “因为你来这儿不是来娶妻生子的!” 比起梁涉川的深沉心思,宋温煦更偏向将话说的直白一些。 现在这个关头,她也不用再顾忌他们之间的情分。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来替你父亲赎罪的,你把那些证据交给我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父亲当年的过错,梁家十几年前就被一锅端了,别把那点事,说的跟恩惠一样。” 喉咙里像是哽了一根刺。 不死不活的扎在那里。 梁涉川看着宋温煦的刻薄面容,心里一阵阵的悲凉。 他说不出话来,宋温煦便乘胜追击,“早就劝过你不要走你父亲的老路,你不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梁涉川语调里有淡淡的愁。 宋温煦没想到他会当场否决,顿时提高了音量,尖锐道:“你说什么?” “我说来不及了,从我被送到京都开始,我就走错了。” “你后悔了?”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就像是宋温煦劝他,放弃绮岁一样,来不及了。 等了很久也不见梁涉川回来。 绮岁问了服务生才知道他去了二楼,转身时忽然碰见从楼上下来的宋温煦。 和前几面相比,她今天更正式一些。 没有带帽子,一头直发,穿着淑女,走时匆匆忙忙,脸色很差。 绮岁看着她出餐厅,隐约想到了梁涉川刚才接的那个电话。 不是冯芷,可不代表不是其他女人。 相隔了几秒,梁涉川才从楼上下来,他的面色也不好,倦态很重。 一起走出餐厅时绮岁才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一个朋友也在,去见了一面。” 对于宋温煦的事,梁涉川不打算隐瞒。 绮岁那么聪明的人,瞒不住。 “是那个宋小姐吧?”绮岁站在太阳下,光很强,看不清她头发原本的颜色,只是脸上的表情很不悦,“我看到她了。” 昨天是冯小姐,今天是宋小姐,她还从来不知道梁涉川的桃花也这么旺。 察觉到醋味,梁涉川也显得从容不迫,“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跟陈飒去马场呢,你反倒质问起我来?” 自从陈飒跟梁涉川打了架之后他们就变成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 绮岁公然跟陈飒出去,等于在打梁涉川的脸。 都有理亏的时候,绮岁不再追问,撇撇眉,坐进车里。 梁涉川将车门关上,抬起眼皮,看到从墙角里站出来的宋温煦。 她每次出现,都在告诉他,自己要怎么如履薄冰的过日子。 在外面有宋温煦的监视,回到公馆还有岚伯防备。 岚伯的烫伤好了差不多,现在可以正常活动,他年纪大,在公馆里也就是跟着浇浇花,不用做重活。 跟管家在一起时还有说有笑。 梁涉川和绮岁一块回来,岚伯的笑立刻收住,神色异常地看着他们。 公然的怠慢梁涉川看在眼里。 可现在岚伯在绮岁心里位置很重,毕竟他是跟着老太太那么多年头的故人。 有再多的不满,梁涉川为了绮岁,都要忍下去。 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往楼上走。 岚伯放下手上的剪刀,追上去两步,有些难为情地叫住绮岁,“岁岁,等一下。” 如今梁涉川和绮岁如胶似漆的场面,似乎他们都乐见其成,管家,顾也,都觉得好。 只有岚伯一个,总是忧心忡忡。 梁涉川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下,以为岚伯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 他犹豫一阵,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再过一个月不是你的生日吗?” 绮岁一愣,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去年过生日时还在跟梁涉川冷战,吵架,她根本没有心情过。 仰面看了眼梁涉川,绮岁又望着岚伯,不明所以。 “之前老太太给你准备了礼物的。” 提起老太太,岚伯还是有些伤心,也生怕绮岁也跟着触景生情。 他言语含蓄,“可是上次去山上拿东西,走的匆忙,我昨天检查才发现没有带下来,恐怕还要上去一趟。” “放在什么地方了?” “就在老太太房间的床头柜里,一个木色的盒子,她跟一个大师求来的玉佛。” 现在岚伯的腿脚不方便走动。 只能绮岁亲自上山去拿下来。 一秒钟也坐不住,她点点头,应承下来,“现在时间还早,我去一趟吧。” 梁涉川把她拉住,“我陪你去。” 这种事原本用不到绮岁。 岚伯跟顾也说,或者单独跟梁涉川说,都没有问题,可他偏偏要绮岁去拿。 说明那里还有什么不能让他们看见的东西罢了。 梁涉川提出要陪绮岁,岚伯神色紧了紧,却不好直接点破。 在他们走之前有意加了句,“只拿玉佛就可以了。” 去佛堂一来一回的时间天也要黑了。 梁涉川一方面也是为了绮岁的安全着想。 快到佛堂时,绮岁随口提了句,“现在岚伯还是这么提防你。” “你也看出来了?” 有梁涉川在时,岚伯说话永远都有所保留,不如和绮岁单独交谈时的自在。 她耸耸肩,笑的无奈,“说不定他是对的呢,毕竟他看人比我准。” 梁涉川有微微的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让岚伯起了疑心,本来上次就可以顺着合照的事问下去。 偏偏出了岚伯这个意外,把他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没有按时送新的消息过去,宋温煦这才急得跳了脚。 第129章 是不是还别有所图 佛堂没人居住,日渐荒废下来。 春天杂草迅速长满了院子,中间的一颗老树茁壮繁茂。 以前老太太喜欢在树下乘凉,不然就是对着佛堂的神像祈祷着什么,每天都心神不宁,惶恐不安。 关上门,绮岁直奔目标。 老太太的房门没有锁,能拿走的贵重物品都已经搬走,只剩些零零散散的小摆件还堆在桌子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沉暗暗。 装潢都是老旧的设计,床头柜摆了十几年,没人打扫后落了些灰。 绮岁的手摸上去,立刻沾了灰。 “待会把那些东西一起拿上车吧,下次就不用来了。”梁涉川站在绮岁身后,突然出声。 绮岁半蹲在地上,裙摆拖下去,她没有察觉,“这里还是找人偶尔来打扫打扫吧,毕竟是老太太生前的住处。” 看到这里现在这么荒凉的样子,她于心不忍。 梁涉川弯腰帮绮岁将裙摆拉起来,不沾到地上的灰,轻声细语,“好,你什么时候想来住了也方便。” “我一个人才不会来住呢,晚上很吓人的。” 山上没人,夏天还有蚊虫,蝉叫声。 吵的人根本睡不着。 老太太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才觉得舒适。 梁涉川懂绮岁的意思,“没关系,等你想来的时候,我陪你一起。” “真的?” “真的。” 绮岁蔫了口气,侧头看着梁涉川,“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梁老板身娇肉贵,又说住不了了。” 她的手往抽屉里摸,可怎么都摸不到岚伯说的木色盒子,光线也不好,根本看不到里面。 “不会。”梁涉川笑笑她,“找到玉佛了吗?” 绮岁摇头,“没有,你去把灯开开吧。” 梁涉川把拖到地上的裙摆攥成一团塞到绮岁的膝盖上,他去房间里找灯源的开关。 刚摸到开关,绮岁轻喊了一声,“这是什么?” 头顶的光顺势打开。 房间内的全景一览无余,墙壁的洁白倒影上昏黄光色。 老太太最喜欢收集些檀香木,檀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很淡,闻起来身心舒适。 绮岁的一小团影子落在地上,她举着手上的玛瑙环,冲着梁涉川晃了晃。 那东西有点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给我看看。” 绮岁乖乖把东西放到梁涉川手上,回头继续在柜子里找玉佛 她刚才也只是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还以为是玉佛便拿了出来。 抽屉里有一大堆零碎东西,不倒出来根本没有办法找。 “里面东西太多了,找不到。”绮岁唉声叹气道。 梁涉川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同样的玛瑙环,他将东西收起来放进口袋,过去帮绮岁的忙。 手扶着抽屉底部,轻轻往上抬,再用力往外一拔。 抽屉整个被拔出来,里面被绮岁翻乱的所有东西他们都能看到。 有几封泛着黄斑的信件,还有几张老照片,一些佛珠子,埋在最里面深处的,才是绮岁要找的玉佛。 “应该是这个。”梁涉川将木色盒子拿给绮岁。 里面果然放着一枚透绿色的玉佛,成色是上等的好,用最朴实的红绳子穿过去,规整的放在盒子里。 绮岁还在看玉佛时,梁涉川已经拿起了几张照片里,有梁佳人的一张。 跟六个人的大合照不同。 这张照片里只有三个人,三个女人。 梁涉川将照片转过来,背面写着——佳佳十八岁毕业照。 绮岁将玉佛收起来,站起来要走。 低头看去时梁涉川正一动不动,发着呆。 “在看什么?”绮岁突然发问。 原本他已经不打算再追问这件事情,要准备放弃了,可现在最好的机会摆到了面前,要眼睁睁的放弃,他做不到。 毕竟来到京都,隐没身份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找到那个不负责的男人。 问问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他的妻子和儿子。 梁涉川捏着照片的手指尖端泛白。 他抬起头,看着绮岁,言语干巴巴的,忘了掩饰,“岁岁,这是谁?我好像没有见过?” 光晕暗暗的。 顶灯的瓦数极低,绮岁需要弯腰才能看清照片上的三个人。 眯了眯眼,认出蒋沅,认出梁佳人,还认出了那个女人。 原来没住进梁家之前,她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没有丝毫扶风弱柳的神态。 绮岁有把岚伯的话记在心里,她的警惕弦拉起来,“你问她干什么?” “岚伯让你不要告诉我的?” 既然直接询问绮岁不肯松口,梁涉川只能采取攻心的方法。 他疲倦地笑了笑,将照片放下,像是扔什么旧垃圾并不在意,也没有再问。 这样子反而像是看破了绮岁的不信任。 她一阵心虚。 “都是他们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梁涉川似乎是认同,又似乎是不认同,他点头,在旁边的旧椅子上坐下来,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神色。 有一双无形的手将绮岁推远又拉近,她摸不准梁涉川究竟是别有所图,还是只单纯的气她的防备。 “你想知道吗?”绮岁小心试探道:“可能岚伯觉得那样的事情不光彩,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没有很想知道。” “那为什么要,” “行了。”话被打断,梁涉川瞳孔漆黑,倒映着绮岁的小脸。 沉默了一阵。 梁涉川知道绮岁就快要被他攻破,他马上就能打探到真相,可却只能表现的云淡风轻,微微一笑,倒显得有些太过胜券在握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这么防着我而已。” 那把椅子咯吱响了一声。 绮岁感知到了梁涉川的委屈。 换位思考,如果梁涉川有事情跟别人合起伙来瞒着她,她忍不到今天,大约早就炸了。 “我没有防着你。” “算了,不用说了。”梁涉川将几个整理好的箱子抱起来,“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绮岁最怕从梁涉川的嘴里听到算了,那是对她的失望。 梁涉川搬着箱子走出院子,绮岁犹豫了会儿,还是将那张照片藏到口袋里,打算在车上,跟他说清楚。 第130章 订婚当天就跑的无影无踪 下山时天黑了些,四周没有照明的路灯,车灯的光只能勉强看清一小段路。 梁涉川开的谨慎,强迫性地将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 越是这样,绮岁的负罪感便越强烈。 她攥着口袋里的照片,默不作声了良久,也考虑了很久。 梁珏山的那桩旧事就算告诉了梁涉川,既威胁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绮岁转了转眼珠子,瞥向梁涉川的方向,她用软和讨好的语气问:“还有多久到啊?” “二十几分钟。” 山路不好走,可梁涉川开的很快。 就像要将火气发泄在车子上一样,好几次的颠簸都把绮岁吓到。 她坐正了点点头,刻意将话题转回去,“你跟着舅舅那么多年,有没有听他说过一个叫陆怀宜的人?” “又要套什么话?” 这个时候梁涉川戾气很重,说话也不好听,这些绮岁都能理解,毕竟是她先对他不信任的。 “没有要套话,陆怀宜就是照片里那个人,以前在公馆住过一段时间,其实我也没见过她几次,而且没两年人就不见了。” “你不用告诉我的。”梁涉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山路,认认真真躲避那些坑洼地段,“免得岚伯知道了不开心。” 他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将绮岁的每个字眼都记在了心里。 可同时又觉得麻木,当年他进入梁家,成为梁珏山的左膀右臂,深入他的生意链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拿到一些搞垮梁家的证据。 第一次拿到证据时他激动澎湃,高兴的一个晚上没有睡着,觉得自己仿佛离结束近了一步。 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熬到了梁珏山死,都没能脱身。 梁涉川心里一半悲戚,一半愉悦。 绮岁看出他比刚才还要不开心,头脑一热,决定全盘托出。 “我真的没有要防着你什么,只是这件事,是舅舅的耻辱,那个女人后来离开,是跟舅舅一个手下私奔了。” 车子忽然急刹了下。 梁涉川嗓子干巴巴的,用仅存的注意力,将车子开稳,“没有听老师提过呢。” “这种事情,换了你,你会提吗?” “这要托你的福了。”他笑了笑,绮岁正茫然着,他又说:“不用我提,就你身边那群人,谁不知道梁大小姐当年为了拒婚,在订婚宴上泼了我一杯酒,当晚就跑的无影无踪。” 绮岁脸一热,提高了音量:“你提我的事干什么?” “现在想到,还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呢。”梁涉川侧眸瞥她,继续套话,“所以我能理解,老师当初一定也咽不下这口气。” “何止咽不下。” “后来那个女人呢?”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转为公路。 再跑十分钟就能看到城市的繁华光景。 绮岁的脸上飞速划过五彩斑斓的光点,刺的她眼睛很不舒服。 她揉了揉眼,含糊不清道:“舅舅做事你还不知道吗?出了名的狠毒,当时我在老别墅,回去的时候事情就处理完了。” 梁涉川没有说话。 手背和额角的青筋凸起,静静听着绮岁说话。 她想了想,忽然转头,看着梁涉川,“听说那个女人跑了,男的被抓了回来,逃跑路上摔断了一条腿。”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梁涉川还想问绮岁,那他们现在在哪里,他要找到他们。 可是他不能打草惊蛇,今天能从绮岁这里听来这么多,已经不容易。 再问下去她也不一定知道,反而会起疑心。 岚伯还在等着他们回来,一直没有睡。 梁涉川和绮岁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和岚伯交代了下找到玉佛的事,便回房洗漱收拾琐碎。 住在一间房之后他们共用一间浴室。 慢慢的,绮岁也记下了梁涉川洗漱的时间,最少要二十五分钟。 确认他把水打开,绮岁才小声溜出房间。 公馆内到了晚上,三楼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找到平常不怎么用的厨房,在那里看到岚伯。 有些担忧地走过去,因为时间有限,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岚伯,我按照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告诉梁涉川了。” “他有没有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这点正是绮岁纳闷的地方,她摇头,“没有,而且都是我在说,梁涉川根本就不在意,这次可能真的是您多疑了。” 厨房开着灯,衬的岚伯面色诡谲,“不打紧,我已经通知祁礼去查阿川的身世了。” 和岚伯商量完,绮岁心态疲倦地回到房间,梁涉川还没有出来。 水声已经停了。 去拿玉佛,让梁涉川翻到照片,故意告诉他那些错误信息,这些都是岚伯安排的。 为了就是测试梁涉川。 绮岁自嘲地笑笑,她哪里知道梁珏山是怎么处理那对男女的,那时候她的确住在老别墅,但是回到公馆后一切依旧照常,除了少了一个女人外,没有任何的变化。 梁涉川换了干净舒服的衣服出来,察觉到绮岁的失神,“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将绮岁的思绪唤回,“没什么,有点困了。” 说完,慌忙拿了衣服钻进浴室里。 今晚从绮岁那儿到了想要的信息,梁涉川心情愉悦。 他刚在床沿边坐下,绮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来。 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那个备注名字让梁涉川眯起眼睛,祁礼。 他本来不应该去看绮岁的手机,可如果是祁礼的名字,不能不紧张。 这个人城府太深,要不是当年犯了大忌,被梁珏山赶出梁家,今天接管梁家的,未必就是梁涉川。 绮岁出来时梁涉川正靠在床头,堂而皇之地拿着她的手机在翻看。 寒毛立刻颤栗了起来。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手机抢过来,怒气冲冲,“你看我手机干什么?” 梁涉川手上空了,目光寒冷。 那一瞬间的阴鸷绮岁看的不清楚,他迅速变换了温和的脸色,“看到秦绻问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挑婚纱,帮你回了一下。” “她已经选好婚纱了,还挑什么?” “她说不满意,想重选。” 这些绮岁在手机上都能看的见,都有记录,这么强势的来问梁涉川,只是心虚罢了。 她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在有点过激,平复了心情,看了看手机上秦绻的信息,的确和梁涉川说的一样。 “我刚才有点激动,不是故意那样说话的。” 梁涉川不介意,他冲绮岁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 顺势摸了摸她潮湿的头发,发根香软,贴上去亲吻她的唇角,手攥着她的腰,力度很重,逐渐用了狠劲。 一举一动都很像泄愤,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绮岁会让祁礼去调查他的过去。 第131章 就结这一次婚 婚纱店。 二楼有一整面的玻璃墙壁,边缘摆着小茶几,梁涉川单独坐在那个位置,看着整层楼的白色婚纱,如梦似幻。 绮岁跟秦绻试了一上午,到现在都没有挑到满意的。 间接浪费了他大半的时间。 何况绮岁那个随便试试的样子,也并不是真心在挑结婚用的婚纱,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想结婚。 试累了,绮岁丢下秦绻走过来,在梁涉川身边的位置坐下,注意到他阴沉不佳的脸色。 她一阵提心吊胆地开口,“等的不耐烦了?” “还要多久?”梁涉川看了看表,用肢体语言动作催促。 秦绻还没有试到满意的,最少也要再等上几个小时。 绮岁不敢照实告诉梁涉川,本来也是他硬要跟过来,她没有强迫。 “秦绻就结这一次婚,总不能太随便吧?” “我是问你还要多久?” “要不你先走?” 挑到一半,秦绻没有了换婚纱的力气,本想过去找绮岁坐一会儿,刚走到休息区,就见梁涉川冷着脸色,快速走过。 秦绻在他身后叫了几声,他却像听不见,一次都没回头。 回到休息区。 绮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惹到梁涉川了。 “怎么回事?川哥怎么自己走了?”秦绻在梁涉川刚才的位置坐下,低头时几根卷发滑到脸侧。 试婚纱时她化了妆,假睫毛粘在眼皮上遮住了一些视线,浑身带的都是化妆品的气味。 绮岁把杯子放下,心里也有气,“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谁惹他了。” “不是都要结婚了吗?”秦绻试图把假睫毛撕下来,“别再闹别扭了。” 这个别扭不是她要闹的。 那天从佛堂回来后梁涉川就变得阴晴不定,绮岁费心费力哄了好几次,可她也有脾气,没功夫天天围着一个男人转。 不想多谈梁涉川,绮岁生硬地把话题抛给秦绻,“上次不是让你把结婚对象带出来露脸吗?还藏着。”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秦绻的结婚对象是何方神圣。 秦家把消息捂得严严,一点都不肯泄露。 提到这里,秦绻立刻兴师问罪起来,“你还敢问我这个,是不是你把我结婚的事跟陈翊说了?” 绮岁眼神一顿,躲闪过去,“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 “不小心说漏嘴,你知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大麻烦?” 秦绻要结婚的事的确是绮岁透露给陈翊的,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迷茫地眨了眨眼,她问:“什么大麻烦?” “总之以后还是那句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秦绻像喘不过来气,顺了顺胸口才没被气晕过去。 记忆里是陈翊那天找上门,竟然拉着她问为什么要结婚。 没吵两句,秦绻就赏了他一巴掌。 反正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也不差这一次。 试了一整天的婚纱,两人本想在停车场分道扬镳,绮岁忽然想到很久都没有去秦绻的酒吧坐坐。 也很久都没有见到陈策。 秦绻调侃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她站在车边,耸耸肩,“最近陈家老太太病了,陈策哪里还敢出来花天酒地,就算是陈飒也要守在病床边尽孝。” “病了?”绮岁满脸诧异。 “摔了一跤,就什么毛病都摔出来了。” 难怪陈飒在马场接完电话匆匆跑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家老太太对绮岁不错,在梁家办丧事时还专门去过,她病了,绮岁不能不去看看。 路上顺便买了一束花带过去。 到医院的时间正巧赶上吃饭,老太太住院之后几个孙子轮番看守,每人轮一天。 绮岁到时陈飒正在给老太太喂饭,用精小的汤匙一勺勺的喂,偶尔用纸巾给她擦拭嘴角。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绮岁不会相信陈飒会亲自做这种事。 绮岁在外傻站了会儿,想等他们吃过了饭再进去。 老太太喝完一口汤,艰涩地吞咽下去,抬了下眼皮,便瞧见门口站着的绮岁。 老人家年纪太大,视力退化很多,有些小辈根本就记不清,但她记得绮岁,记的很清楚。 拍了拍陈飒的手,她迷迷糊糊地说:“是岁岁来了吗?” 陈飒还举着汤勺,闻声转头。 绮岁捧着一束花,花朵缀着点点蓝紫色,她被两道目光看着,稍愣了下,才显露出一抹淡笑,面容霎时柔软了不少。 饭吃的差不多,既然有人来探病,陈飒便将小桌板撤了,让出位置给绮岁坐着。 他站在绮岁身边,小声嘀咕:“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绮岁白陈飒一眼,“还说呢,我都不知道老太太病了,都没人告诉我,不然早就来了。” 在医院住久了难免无聊。 老太太又喜欢绮岁,她能来就多了个能说话的人,挥挥手将陈飒赶出去,一个劲的拉着绮岁。 陈飒无奈,只好下楼去问问医生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白昼有些长,六七点钟路灯才亮起来。 天色完全黑了,绮岁才从医院走出来,目光空洞呆滞,下楼梯时绊了一跤,这些陈飒都看在眼里。 他掐了烟,走过去,青烟使得面目模糊,“都说了什么,这么久?” 第一声时绮岁没有反应。 又被陈飒提醒了句,她微愣着看向他,“没说什么,随便聊聊。”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老太太。 却无意从她那里听到那么多从前的事情,绮岁还没能接受过来。 她慢步走到停车的位置,陈飒一路送她过去,“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好,成天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都是以前的事,医生说这病叫什么来着,老年痴呆。”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绮岁仰起头。 晚风吹来瑟瑟,她单薄地站在风里,头发飞舞,眼睛也不太清楚,似乎浸了点迷茫。 陈飒不清楚老太太到底跟绮岁说了什么。 可光看她的表情,也明白绝对不止是“随便聊聊”这么简单。 “人老了糊涂的很,一做梦就喊着什么扫把星,害了一屋子的人。”陈飒简单笑笑,“还说什么走了也不消停,该遭报应的一个没跑,现在轮到她了,你说是不是挺逗?” 最近发生过什么大事,也就是梁家接连办的那两场丧事了。 第132章 差点把他都给骗了 绮岁在医院外和陈飒聊了两句便开车离开。 等人都走光了。 那排车之后,影影绰绰的光亮下,顾也走出来,他摸了摸脸,不明所以,却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内容记了下来。 晚上去接梁涉川回公馆。 在车上,顾也便把绮岁下午去看了梁家老太太的事汇报了一遍。 梁家老太太生病,按理绮岁应该去看看。 他还没有小心眼到连这种事都要忌讳。 梁涉川喝了口矿泉水,将嗓子的嘶哑疼痛润了润,声音恢复清洌,“有没有见其他什么人?” “没有,就见了陈飒。”顾也说完,大胆的添了一句问,“现在为什么还要跟踪着岁岁,你们这段时间不是挺好的吗?” 好吗? 梁涉川在心里冷笑,绮岁差点把他都给骗了,没看到祁礼的信息之前,他的确以为他们很好。 好到可以结婚,可以对她坦诚,甚至为了她跟上面叫板。 好在那些零星半点的感情,他还能收的回来。 “你不用管那么多,跟着她就行了。”梁涉川闭上眼睛,表面平静却掩饰不了心里的翻腾。 要是能简简单单把流放出去的感情收回来,现在恐怕也不会这么苦恼了。 顾也向来不会反抗梁涉川的命令。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缘由,瞥了眼身旁的人,察觉梁涉川心情不佳。 滚了几番到嘴边的话,最终到底是咽了回去。 到公馆时过了晚饭时间。 绮岁没等梁涉川回来就已经吃过,只吃了半饱,正拿着一块巧克力当饭后甜点在吃。 梁涉川只是看了一眼包装纸,就认出那是陈氏底下的食品公司,最近新上市的零食。 只有内部人员才拿得到。 很显然,是绮岁去看完陈家老太太时拿到的,也有可能是陈飒给她的。 毕竟两人相处轻松,一直都像十几岁时的好朋友,什么东西都可以拿出来分享。 不像他和绮岁,永远那么沉重,藏着秘密。 上楼梁涉川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绮岁心理斗争了很久,才决定上楼去哄哄这尊佛,好在这种事,她做的得心应手。 敲了敲门,不等梁涉川同意,她就直接开门进去,立刻遭了他一记白眼。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在外面吃过了?”绮岁吞吞吐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她干巴巴地笑道:“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梁涉川的目光离开电脑屏幕。 似轻蔑似无奈,“就你?知道怎么开火吗?” “不知道。”绮岁有本事哄他,也有本事把他气着。 说完,梁涉川的脸色难看了不是一点点。 绮岁接着把藏在背后的巧克力拿出来,像是没长大的孩子,高兴地和好朋友分享自己喜爱的玩具。 “那你吃点这个吧,我刚尝过了特别好吃。” 那盒被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放在梁涉川的书桌上,压着他的书。 他沉着眉,面色凛然,“拿走。” “这可是我今年吃到最好吃的零食了,你别不识好歹。”绮岁嘟囔着。 不就是陈飒给她的,说是什么最好吃。 不到这种时候,梁涉川根本无法预测,原来自己已然到了这种执拗的地步,连别人微不足道的好意,都不想让绮岁接受。 那如果是事成之后,和她分开,那种苦,他要怎么承担。 累积的怨恨和烦躁多了,嘴巴也不听使唤的变成刀子。 梁涉川抓起那块巧克力,摔在地上,不轻不重,却把绮岁最后一点耐心摔碎。 她的笑变得不生动,就那么挂在眼角,有点冷。 相互沉默了一会,绮岁慢慢把所有表情都收起来。 梁涉川讨厌她这个样子,手指向门口,“出去。” 换做争锋相对的那段时间,绮岁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骂他,用各种难听的,侮辱人的话反驳回去。 可现在她只是抿抿苍白的唇,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还要乖巧地带上门。 绮岁出去之后梁涉川将巧克力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在书房坐到了深夜。 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一件又一件,他仍然不知疲倦,甚至嫌事情不够多,毕竟解决完了这些,就要回房睡觉。 是回绮岁那里,还是回自己房间,成了比工作还难解决的问题。 梁涉川关了电脑,拿着杯子出去。 门打开一半,地板上拖着的一块黑色裙角映入眼帘,他走出两步,看到绮岁。 她睡着了,坐在书房门口,抱着自己的膝盖,可怜的像被主人赶出去的小狗。 嗷嗷喊了几声后无用,只能选择在门外等着。 书房内没关的灯在地板上错落。 梁涉川回身将杯子放在书架上,腾出手去抱绮岁的腰。 她睡的沉,被抱着走了几步之后才醒过来,随即自然的吊起梁涉川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上,黏糊糊地问:“有这么多工作要忙吗?” 如果早知道她在门外等着,哪里还会耽误这么久。 梁涉川不作声,把绮岁塞进温暖的被褥中才放心,她困的睁不开眼,还是努力把他留了下来。 蒙在绮岁脑袋上的软被子让她的声音像塞了把棉花,层层过滤,绵软沙沙。 太晚了,梁涉川摸着绮岁的头发,正要睡去时听到绮岁问:“你有爸爸吗?” 睡意蒙在头顶。 梁涉川却忽然觉得她好笑,谁会没有爸爸,难不成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绮岁听不到他回答,伸长了脖子在他嘴上咬了一口,咬牙切齿道:“问你呢,你有爸爸吗?” “之前有。” “我也是,”似乎是有了共鸣,绮岁舒心了些,“今天我去看陈奶奶,她告诉我,我爸爸早就没了。” 这种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异常轻巧。 也不怪绮岁,她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会这么说,梁涉川不奇怪。 绮岁的气息落下去,起伏中有些轻愁,“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舅舅身边的女人吗?” 梁涉川“嗯”了声,不知道绮岁究竟想说些什么,便跟着她的步伐走,一步不落。 “陈奶奶还说,我爸爸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没的。说她是个灾星,害了这么多人,自己却好好的活着,前几天,奶奶看到她了,就在京都。” 夜晚乱了。 所有集合在一起的线索也乱了,倾吐完封闭的心事,绮岁沉沉睡去。 留梁涉川睁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自己找了这么久的人,原来就在不远处。 第133章 亲如姐妹的好朋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梁涉川便驱车离开了公馆。 他有宋温煦的位置信息,昨晚无意在绮岁那得到的消息,他必须马上告诉她。 路途遥远,走得久了,梁涉川坐在车里,看着纷扰的车流,疲惫加重。 宋温煦所在的酒店处于繁华地段。 梁涉川从地下车库上去,在酒店的自助餐厅找到她。 中午时段人不少,可就是人多,才更彰显的他们正大光明。 “有什么进展了?”宋温煦吃了口盘子里的沙拉,轻松地像在问梁涉川需要点些什么一样。 梁涉川风尘仆仆,倦态浸在眼底。 “我知道他们在那里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淡了一些,宋温煦弯着脖子,直发从背后扫过来。 她一手挽着头发,一手拿着勺子,眼睛缓缓抬高了,“这么快?” 有一秒钟的迟疑,她怀疑梁涉川是准备随便编一个地方,来骗她。 “嗯,”梁涉川认认真真,没有怠慢,“绮岁昨天无意间说的,就在京都。” 那份怀疑加重。 宋温煦保持着吃东西的姿势,嘴角弯了上去,“你确定她没有在骗你,他们怎么可能在京都?” “没有。” “你信她?” “信。” 擦干净了嘴边的碎屑,宋温煦的脸上没有太大波动,没有兴奋和激动,只是淡淡的。 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梁涉川眼里。 她尚且不想戳穿他,好歹是十几年并肩的朋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报给老师,让他派人去找,找到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我上次跟你说的,你和老师说了吗?”梁涉川语气里有些期待。 宋温煦虚假地点了下头,“说了,老师说你可以带绮岁回去,但是要看她同不同意,如果她有怨恨,那我们只能斩草除根。” “谁都不能碰她。”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用最友善的语调说着最恶毒的话,说完就继续吃饭,低头时目光落在了梁涉川身后。 透着点怪异,却没有立刻指出来。 吃了几口之后又抬眼,坐在后面那一桌的女人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宋温煦看着盘子里的菜叶子,“你后面有个女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不知道的人看着他们,只会认为是在聊天而已。 可坐的太近,难保不会听到些只言片语。 梁涉川下意识想回头,被宋温煦低声劝阻住,“你先走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走出酒店,人群稀稀朗朗。 等电梯的没几个人,梁涉川站在最后面,他低着头,没多久视线里出现一双银色高跟鞋。 林款款站在他的身旁,巧笑嫣然,“好久不见,川哥。” 梁涉川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女人威胁。 他们仓促找了家就近的餐厅坐下,林款款随便指了几样菜,硬要等菜上齐了才肯说话。 她切开一块牛排,鲜血淋漓的,“真巧,没想到会在这么远的地方遇见你。”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梁涉川眯了眯眼,看向窗子外的一辆轿车才想起来,是在电视台的楼下,一辆昂贵的车子里。 林款款和那个结过婚的副台长,在车子里耳鬓厮磨,热吻了很久。 也是那一天,梁涉川才知道,那个单纯赤诚的小姑娘,已经没了。 “你有什么事?”他口吻冷漠,拒人于千里。 林款款能料到梁涉川的这种态度。 毕竟她最肮脏不堪的一面,被他知道了。 “我刚才看见了,你和那个宋小姐在一起。” 梁涉川心口紧了紧,他现在不能出任何差错,一点都不行,前功尽弃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挂起来冷淡的笑意,“所以呢?” “岁岁知道吗?”林款款将盘子里的牛排切碎了,一块也不吃,“我还听萧长勤说了,你之前也去别的地方找过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萧长勤告诉你的?” “他亲口说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提到这,林款款有点倨傲,她放下刀叉,擦干净手,眼睛水灵灵的,却没有光,“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然这种事,他干嘛告诉我?” “你不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梁涉川挑了挑眉,三言两语将局势转变。 林款款明明处于弱势,却高傲地抬起了头,“哪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追随者,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他愿意,我拦不住。” 这种话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梁涉川忽生疲惫,他犹记得林款款曾经被一个公子哥纠缠过,她奋力抵抗,哪怕模样狼狈,可他心底里是敬佩的。 那些失望从眼睛里释放出来。 林款款看得出来,她轻笑,“川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不要脸,觉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梁涉川眉头轻抬,听着林款款指责:“岁岁那么爱你,你不照样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林款款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便尽情的向梁涉川倾吐苦水。 他没有耐心听她说完,“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绮岁,也希望你保守我的秘密,就这样。” “所以你和那个宋小姐,是真的?” “我想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 梁涉川站起来,他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聪明人一定能懂。 林款款却没能放过梁涉川,她端坐在位置上,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血腥的味道滑进口舌。 “川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窗子口的阳光铺下来,落在梁涉川沉静的脸颊轮廓,他回过头,示意林款款继续说下去。 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林款款却依稀有种预感,秘密是藏不住的,比如她做情人的秘密,比如梁涉川在外面有女人的秘密。 早晚都会一一揭露。 吞咽下口腔里难吃的肉块,她的声音像一把钝了的刀器。 “川哥,我不光知道你和宋小姐的事,还知道你和秦小姐的事。” 梁涉川的眼皮沉下来。 林款款继续说:“这个秦小姐是谁,你应该知道。你猜,如果岁岁知道,她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和她最爱的男人睡.过,她会作何感想?” 第134章 你有求于我 餐厅处于寂静的氛围。 静到梁涉川听见林款款语毕后,跟在话尾的轻笑,他不可控地压低嗓子,“你在说什么?” 林款款转动了下杯子,“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你指的的人是秦绻?” 梁涉川细想下来,身边姓秦的女人很多,可跟绮岁是好朋友的就只有秦绻。 “川哥,岁岁为了逃婚,离开京都的第一年,四月中,你是不是有一次喝醉了,睡在酒店?” 日子林款款记得清楚,如果需要她甚至可以精确到几月几日,几点几分。 她眼中坚定自信,“你先坐下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确定要站在那儿听完?” 梁涉川拉开椅子,“你最好不是在胡编乱造,否则我就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是不敢往你身上泼脏水的,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梁涉川自问在京都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 可如今面对隐藏许久,呼之欲出的秘密,他竟然没由来的慌张,手心都浸满了冷汗。 绮岁刚离开京都那段日子,他的确不好过。 喝醉酒是常事,起初一整年都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在意识不清醒时做了糊涂事,他无从辩解。 桌上有一杯水,梁涉川一直没喝,紧张的时候才拿起来喝了一口,为了掩饰情绪。 林款款坦然自若,她能觉察到梁涉川的不自在,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那时候你喝醉了被秦绻拉到酒店,我正巧也在那里,我看着你们进去,隔着门听到你叫她岁岁,秦绻也不拒绝,就那么任由事态发展。” 她说话时刀子一直敲在盘子里。 清脆响耳的声音敲击着梁涉川的心,这些他一点都记不起来,既然记不起来,就不能确认是真的。 “只凭你看到她送我进酒店,听到些声音,就能断定我们做了什么?”他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还端着那张冷淡脸,“或者我这样问会不会更直接一些。” 林款款的眼睛被梁涉川凝住了。 透过外表,他似乎能看到她内心的黑暗面,“你想用这件事威胁我,再直白一点,你有求于我?” 这个人巧舌如簧的功夫,林款款算是领教了。 分明是她在说他的丑事,怎么又能变成有求于他。 真是可笑,她眼角挂着点僵硬的笑意,“你说错了,我有你这个把柄在手上,应该不需要求你办事吧?” “把柄?”梁涉川耸了耸肩,满不在乎,他靠近椅背里,“你有照片?还是录了音?” 林款款刚张嘴。 他又问:“我想依你当时的反应,大概什么都想不到,既然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说是把柄。” 林款款没想到这一茬。 她那晚看得清楚,还以为胜券在握,哪里料到梁涉川根本不吃这一套。 咬了咬牙,她又问:“难道你不怕我告诉岁岁?” 梁涉川懒得再跟她废话。 他系上扣子站起来,“随意,你空口无凭的告诉她,她只会认为你在给我泼脏水罢了。” 转过身就再也看不到林款款气到涨红的脸。 这一次,梁涉川也彻底领教了什么叫蛇蝎美人,他万万想不到,第一个反咬到人会是林款款,也想不到会跟秦绻有关。 梁涉川在回京都的路上紧急给顾也打了个电话,让他把秦绻现在的位置发过来。 他必须要赶在林款款之前,跟秦绻问清楚。 突然收到顾也的电话。 秦绻也是一愣,挂了电话,她晃晃手机,看向一旁休息的绮岁,“顾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还问我在哪儿?” “他?”绮岁穿着休闲服,坐在射箭场附近的位置,玩累了头上蒙着汗。 她随手抹了把汗,“不清楚。” 秦绻收了手机,继续拿箭架在弓上去射靶心。 绮岁在旁边坐了会儿,身上仍是汗淋淋的,很不舒服,“我去洗澡换个衣服,等我回来再走。” 秦绻应了一声。 她们也是刚到,绮岁体力不好,这种运动玩两局就喊着累,早早下场也是正常的。 她磨蹭的时间又长,秦绻玩了很久也没等到绮岁回来,放下弓箭到一旁休息,刚坐下,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走近。 矿泉水瓶口碰到了嘴边,却没能继续往下灌。 秦绻眨了眨眼,这才确认来的人是梁涉川。 射箭馆分出的单独区域,她们这里占了一间,正常是不会有别人进来。 “川哥?”秦绻放下水,略微讶异,又联想到刚才顾也到电话,“你怎么来了?” 她刚想问他,是不是来找绮岁。 梁涉川却一步步逼近,气压低迷,使得秦绻冒出来的那层热汗渐渐覆盖上冷意,她退后两步,小腿肚撞在椅子上。 铁制的椅子骤然倒地,发出一些回响声。 “川哥,这是怎么了?”秦绻的眉毛扬着,分外不解。 “秦绻,前年,是不是有一次我喝醉了,你送我去过酒店?” 撑了一下午的问题总算问出口。 梁涉川却没有觉得半点轻松,他太忐忑,忐忑到能够清晰感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动静。 如果林款款说的都是真的,他该怎么面对绮岁? 可反过来说,如果不是真的,林款款又怎么敢那么笃定地说出来。 秦绻的脊背都湿透了。 她生硬地拉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酒店?我不知道。” 那瓶开了盖的矿泉水放在桌子上。 秦绻说完背过身去,她拿起水,眼神还是飘着的,梁涉川看不见,她仰头干巴巴地喝下一口。 嗓子眼还是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刚入夏,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后背被汗浸湿的那一块梁涉川看的明明白白。 他闭上眼,很难装作不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亲眼看到你扶我进房间,你没有出来,对吗?” “别人?”秦绻拿着水转过身,水从瓶口洒出来,弄到她的手背上,“别人是谁?”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在梁涉川面前谁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不用想着油嘴滑舌的花招子在他身上会有用。 武断,冷血,绝情,秦绻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这些属于他的特质。 冷汗蔓延到了骨头里,她不敢否认,因为一旦撒谎,梁涉川也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点了下头,她承认,“是,你那天喝醉了,我就在附近,所以顺便把你送到酒店。” 揣测不到梁涉川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更猜不到那个人说了什么。 秦绻的嗓子里干到结了一层膜。 额头汗涔涔的,碎发粘在上面,整个人都很瑟缩,她鼓起勇气又问,“那个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呢?”梁涉川冷笑,“如果只是把我送到酒店,我会专程来找你一趟?” 他们谁都不蠢,一个比一个精明。 这样的话不说透,也应该心如明镜。 秦绻瞳孔涣散了下,仿佛在回忆,她的迟疑太漫长,漫长到时间似乎按下的暂停键,没有进展。 那天梁涉川喝得酩酊大醉,他什么都分不清。 抱着她不肯放手,嘴里一直喊着的却是绮岁的名字。 而那之前,绮岁在订婚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颜面踩碎,亲手将一杯红酒泼到他的脸上。 那是梁涉川一生中最耻辱的时刻。 可他却还是心心念念着绮岁,秦绻把他推开,大声的告诉他,自己不是绮岁,绮岁已经走了。 眨了眨眼睛,秦绻酝酿在眼底的惶惑和不解掺杂着浮光,她想赌一把。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梁涉川一掌挥过来,他没有打女人的癖好,那一掌只是发泄到了秦绻的水瓶上,水洒了一地,浇湿他们的鞋子。 知道他会发火,秦绻都准备好了,却还是被吓的一抖。 水瓶落地的瞬间她的脖子也被梁涉川狠狠掐着,力气大到骨节快要戳进喉咙。 秦绻的脸孔充血,呼吸进不到肺腔里,她死命拍打着梁涉川的手,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愈发催促着她说出真相。 巨大的懊悔如海潮拍打,她不该去挑战他的底线,不该撒谎。 灵魂大概快要飞出躯壳,最后一秒钟,绮岁忽然出现,惊叫一声,救了秦绻的命。 她跑过去,将梁涉川狠狠推开。 氧气回到胸腔里。 秦绻又听到自己真实的呼吸声,她的眼泪已经挤了出来,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 汗水和泪水掺杂在一起,覆盖在青紫色的面容上。 “你疯了吗?”绮岁的手在秦绻身后,帮她顺着气,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梁涉川。 梁涉川怎么也不会想到绮岁也在这里,他眼光如冷箭,瞪着秦绻。 这个时候,如果她非要斗个鱼死网破,他是堵不上她的嘴的。 为了阻止这样的结果发生,梁涉川迅速拉住绮岁,“以后再跟你解释,回家。” “你干什么。”绮岁挣脱不开他,她回头看秦绻拼命呼吸的样子,茫然不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梁涉川失控到要去掐死她。 可总之,他们有事情在瞒着她。 “到底怎么了?” 绮岁拉着一旁固定在地上的桌子,“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秦绻的脸色恢复了些。 在险些被梁涉川掐死时的懊悔凭空消散,剩余的全都是报复心,凭什么自己就要被这样对待。 她咬紧牙关,眼珠子充血,“岁岁,你想知道我们刚才说了什么吗?” 绮岁眯起眼,不懂秦绻为什么会突然是这种语气,“说了什么?” “给我闭嘴!” 梁涉川几乎是在同一秒钟,抄起手边的矿泉水瓶,朝着秦绻的方向砸去。 手旁的身影忽然侧身挡了过去。 水瓶子硬生生的砸到了绮岁肩上,她痛的小脸发白,却还是凝视着梁涉川,等他开口。 第135章 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秦绻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兀自笑了一声,“说简单一点,就是川哥想起来他两年前好像跟我睡过觉,所以来找我问清楚,我把实话告诉他,他生气了,一气之下想掐死我。”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做选择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她却要承担难以承担的后果。 眸光越过了绮岁,梁涉川看向秦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绮岁很久才动了动生疼的肩膀,她笑了一声,回过头,无奈道:“你开什么玩笑呢,就算你俩有秘密不能告诉我,也不用编这么荒唐的谎话吧。” 最会装傻的要属绮岁。 不想听的话她就装作听不见,不敢信的事她也装作不知道。 那一刻,连秦绻都有点可怜她。 那丝悲凉感陡然上升,绮岁咧开嘴笑了笑,抓着梁涉川的手,冲秦绻解释,“你们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下次再让他来跟你道歉。” 秦绻面无表情,不回答她的话,她就回头去跟梁涉川说:“我今天肚子饿了,想先去吃饭,咱们走吧。” 埋头的瞬间笑容就冷在眼里,被头发遮挡的严严实实。 “岁岁,你这样自己骗自己好玩吗?不觉得可笑吗?” 那声音来自秦绻。 绮岁听过很多次她那样轻飘飘的讽刺人。 说起来,这不痛不痒的挖苦,还是秦绻跟她学的,害人害己。 她颤着泛白的指尖,松开梁涉川的手,如鲠在喉,“你们要是还有话说就说完吧,我真的饿了,先去吃饭了。” 三魂七魄已经离身。 走出射箭馆的时候,绮岁的脑子事空白的,眼前忽有黑光闪过,压抑着街面行走的人群,她撞到墙,额头的痛感知不到。 凭着最后的意识,她掏出手机,给自认为可以相信的林款款打去电话。 林款款最近刚升了职,换了新房子,在电视台附近,她再也不用每晚下班,走阴森狭窄的小胡同才能回家。 接绮岁的路上,她没有吐露只字片语,只是缓慢的呼吸着。 像是得了绝症的命不久矣的病人,知道会死,知道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便只能等着死亡降临的一天,心如死灰。 倒了杯温开水,林款款放到绮岁手里,她在她身边坐下,轻声细语,用尽温柔,“发生什么事了?” 绮岁不作声,她抿了抿唇。 一抬手,将满满都一杯温水全部喝完,继而把杯子还给林款款,“好渴。” 只有两个字,林款款不敢乱猜,便继续去给她倒水。 一杯两杯,直到温水全部喝完,绮岁又要冷水,她恨不得将所有能喝到统统灌下肚子,因为心口太疼了,试图让肚子饱一点,撑到痛,以此来缓解阵阵的心绞痛。 “别喝了。” 林款款试图抢走绮岁手上的水瓶,她紧捏着不放,骨节几乎要戳出皮肤,嘴唇被磨的血红。 “出什么事了?”林款款争夺不来,喘着气去问,“你别再喝了,不要命了吗?” 胃和身体脱节,层层下坠。 绮岁瞳孔空洞,没有任何聚焦的点,她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可心里的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眼泪卡着,出不来,回不去。 不死不活的感觉最要命,她猛的抱住林款款,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哑着喉咙,“款款,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怎么会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清醒了。” 她没有哭,一直眯着眼睛,也不敢真正闭上。 视线一黑,就会止不住的去想,梁涉川和秦绻在一起的画面,胃里刚吞咽下去的水搅和在一起,像是翻腾的巨浪。 喉腔里开始反酸,就要从嗓子眼冒出来,绮岁蓦地推开林款款,朝着洗手间跑去。 吐干净了酸水,绮岁慢慢闭上眼睛,林款款还来不及扶她,她就倒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那个温度让她恍惚以为自己掉进了十八层地狱。 白天艳阳高照了一整天。 入了夜却突然下起暴雨,一阵一阵的,每次仅仅持续三五分钟。 梁涉川的车子在雨里开了很久,加过一次油,他把京都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 绮岁所有关系好的,不好的朋友,家家户户他走过,就连陈老太太的医院都去找了,就是不见绮岁的影子。 车子停在雨里,梁涉川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的运作着,车灯照亮茫茫雨夜。 他很累了,雨更是毫无征兆的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摧毁感。 想了很久,他不知道绮岁还有哪里可以去,或许她已经回家了,正等着他回去跟她解释。 乐观的想完,梁涉川开车回到公馆。 房子里的人照旧在准备晚餐,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管家迎上来,却没有接到梁涉川的外套。 他魂不附体,径直往楼上走。 管家跟在身后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小姐还没回来,要先开饭吗?” “没回来吗?”梁涉川语气很轻,连带着声音都浮浮沉沉。 管家愣了一阵才辨认出他在说什么,慌里慌张地点头,“对,小姐还没回来。” “给她打个电话。” “啊?” “打电话,让她回来。” 梁涉川说完了,撑着楼梯扶手上楼,他的电话绮岁不接,可以让别人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绮岁早晚都要回来,除了他身边,她哪里都去不了。 绮岁的手机很早就关了机,谁的电话她都接不到,在林款款家一觉睡到早上,醒来时她已经去了电视台。 房间里留着林毓。 刚好是休息日,他双休回家,看到绮岁出来忙站起来,支支吾吾,“绮岁姐,你醒了,我姐让我在家里照顾你。” 他说到底才十几岁,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人。 绮岁没打算给他找麻烦,“不用,我洗把脸,就回家了。” 林毓不会说话,腼腆的很,还没把林款款的话转告给绮岁,她就转身进了洗手间,顺带将门锁上。 在洗手间里,绮岁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毫无血色,皮肤透光的白,眼里黯淡,像朵快要凋谢的花,蔫蔫的挂在枝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她洗完脸,回到房间用林款款的化妆品补了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死气沉沉, 准备走的时候林毓已经盛好了粥摆在桌子上,绮岁只是看了一眼,她没有心情吃,也怕吃了会再吐出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林毓很听话,自然也不会强留她,“我跟我姐说一声。” 林款款收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录节目。 她随手把电话挂了,想要等录制结束再打回去,却不想时间隔得太久,临到下班也没能想起来。 走出大楼,她抬起脸,撞进一双阴寒的美目里。 第136章 不打算和他结婚了 公馆里白天总是彰显着忙碌,到处都有在做工的佣人,大门前有人在除杂草。 她们背着身,看不到绮岁进去。 她一路走进客厅,管家也不在房子里。 早晨时佣人有打扫过房间,看不出昨晚梁涉川在这儿休息过的痕迹,但那套床品依然是他们一起用过的,床头放着他的杯子,空气里有他的味道。 绮岁站了会儿,机械的处理一切。 她几乎没有做过家务,却能一口气将所有东西都整理好,扔了出去。 这些做完依然不解气,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梁涉川回来之前,绮岁将自己能带走的东西放到箱子里,越昂贵越好,因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她会很需要钱。 房间里的翻动声引来人。 先看到绮岁的佣人忙跑去后院叫管家和岚伯。 他们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担心的不成样子,却没想到绮岁会突然自己回来。 岚伯和管家对视一眼,“你给阿川打电话,我上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房间乱的不成样子。 能装走的东西不多,绮岁只挑贵的,免得离开以后露宿街头,食不果腹。 岚伯跨过那些扔在地上东西,走到绮岁身边,忐忑不安地开口:“岁岁,你这是干什么?” 过了一夜,她就算再蠢,也该有了应对措施。 或许岚伯,可以算的上是能谈两句的人。 绮岁停下强塞衣服的手,偏过头,唇上有口红的颜色,脸却死白无光,实在算不上太好看。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岚伯,我要走了。” “走?”岚伯一愣,有几分不知所措,“走去哪儿,出什么事了?” “搬去舅舅的其他房子住,总之不会再在这里。” 那些衣服怎么都挤不进箱子,绮岁有些崩溃,将全部的力气放在上面都无济于事,岚伯看得心疼,却又不方便上手去阻拦。 在一旁站了良久,等绮岁放弃了,她靠着箱子喘气,样子和海岸上搁浅的鱼一样,濒临死亡。 “是不是和阿川吵架了?”岚伯又问,“老太太走之前让我好好照顾你,要搬走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走。” 印象里岚伯就一直跟着老太太。 他没有自己的家人,更没有家,老太太走了就接班照顾绮岁,然后等死。 这种关头,绮岁不应该丢下他,可是她没有办法,“岚伯,我不打算和梁涉川结婚了,不止是搬家,而是要撇清关系。” 管家打完电话上楼。 第一句就听到绮岁这么说,他心惊胆战,看到房间乱七八糟的景象时,浑身凉了个透。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跟他们轮番解释绮岁还没有那个精力,她把塞不进去的那条裙子拿出来扔在地板上,就像扔掉一个人一样简单。 拖着箱子,绮岁站在管家和岚伯的面前,他们脸色相同,表情一致,劝阻的话不约而同卡在嘴边。 “帮我跟梁涉川说一声,他之前说分财产的事,我同意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面如死灰。 绮岁回来的快,走的也快,仿佛是预料到管家会通知梁涉川,两人踩着点似的。 她开车刚走,间隔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梁涉川便赶了回来。 楼上站立的几个人没有动弹。 使得他内心的不安疯长,他快走几步,穿过人群过去时只看到被翻乱的房间,除了那些衣物外,还有一只被摔碎的杯子,和刻意拆除扔到地上的床品。 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但梁涉川清楚,他是慌张难过的,却唯独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所以只是平静的站着,一如往常的淡漠。 一行人里只有岚伯还敢跟梁涉川说话。 “小姐刚才回来了。”他平缓且温和,“她说之前你提出要分财产的事,她同意了。” 这个女人,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要在他心上悬一把刀子,残酷的要命。 梁涉川转过身,眼神轻飘飘的像看着空气,“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平复了起初的震惊,岚伯将绮岁的话复制给梁涉川,“说要去先生名下的房子住一段时间。” 他苦笑了下,“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所有人陆续下楼,谁也不敢再靠近那间房。 往日和绮岁生活过的痕迹被她毁的什么都不剩,一地残渣碎片,那条她很喜欢的裙子也没带走,跟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好几个抽屉都被打开,梁涉川坐过去,将手肘架在上面,他撑着脑袋,本想平静一下。 眼睫轻垂间,看到抽屉里横着的陌生药物。 那盒药他见过,梁佳人逃跑那天,他来找绮岁兴师问罪,她当时刚吃完一片。 他有问她在吃什么,她也是准备说的,只是后来和梁佳人的事情搅在一起,他忘了问清楚,她也忘了说。 包装并不像是维生素,药物使用的生僻字名称梁涉川不认得,翻到背面,有适应症的介绍。 那几个字生生抹杀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绮岁每天都在吃这盒药,里面所剩的寥寥无几。 梁涉川将药攥在手里,坚硬的塑料边缘割着他的掌心。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绮岁都没有回来过。 除了岚伯能够联系到她,其余人的电话她统统没有接过。 花了半个月时间整理所有可以瓜分的财产。 梁涉川找法务紧急拟了财产的分配各项条款,他带着一式两份的合同,去找绮岁谈判。 那栋处于市郊的老别墅很旧,长时间没有人清理打扫,常春藤长满了墙壁,从远处看,房子郁郁葱葱,满是绿意盎然。 他站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一直仰头看着那些植物,到脖子酸了才活动两下,然后接着看。 夜幕落下来,月光漫溯到他的肩膀上。 夏天的风太滚烫,吹了好几阵,梁涉川才等到绮岁回来。 她从车上下来,眸子在夜里很明亮,像星光落了进去,淡淡地侧过目光,看向树下的影子。 梁涉川拿着合同走过去,冷静的如同只是来谈生意的商人,“这个给你看一下,财产的分配都写在里面,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提,还可以改。” 绮岁从容淡然,抬手抓住,要拿过来时梁涉川却不肯松手。 第137章 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绮岁惯性地向前了一小步。 她没放手,稳稳地站好,倨傲地仰头看着梁涉川,“不是要给我看吗?” “看完了,你又想干什么?” 前进一步,他那一脚踏进黑夜,踏进绮岁冷了的心境里,四目相对,绮岁淡淡地看回去,不咸不淡。 手抬了足有两分钟,有些酸了。 绮岁把手放下,垂在身侧,“平潮那边还有我很多东西,我会找时间搬出来,这栋房子离电视台最近,记得过到我名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就这样?”梁涉川这几天叹的气太多,在绮岁面前倒是不觉得伤感了,他轻轻笑着,“你要的尽管拿走好了,不用跟我说。” 薄薄的几纸合同被他塞到绮岁手里。 大夏天的,指间短暂的碰触了下,绮岁手上的温度,凉的让他心惊。 而梁涉川的滚烫体温,一样烧到了绮岁,她不动声色地躲开,“我看完了就拿回去给岚伯。”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现在能轮到我说话了吗?” 事情交代干净,按理不应该再有什么要问要说的,绮岁图的只有钱,也只能图钱。 她掀了掀眼皮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他跟秦绻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他们是怎么在她离开的日子纠缠在一起? 不管哪一条,她都不想听。 “秦绻的事,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梁涉川看着绮岁恬静的侧脸。 跟他在一起时绮岁天天浓妆艳抹,短裙长靴的,搬出来了,竟然性情大变,连妆都只带淡的,几根绒发被晚风吹起来,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眼睛。 指甲掐进了掌心,绮岁吸了口气,话说的不痛不痒,“什么时候知道的应该不重要吧?” “我根本不知道,”梁涉川温和的样子躁了些。 “你想说你喝醉了,所以连自己干过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两年突然想起来,所以去质问秦绻?” 说完,绮岁自顾自笑了一下,她转过身,“可是,你睡谁不好?偏偏就是秦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谁?你是我没皮没脸跟了十几年的男人,你恨我,讨厌我,就非要用这种方法羞辱我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像是掺着无尽的悔恨。 秦绻是一把火,暖了绮岁十几年,却在这件事上把她活活烧成灰。 梁涉川试图要让绮岁冷静下来,他去抓她的手,她灵巧地躲开,“这些天我都想通了,我暖不化你这块寒冰,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最骄傲的人向来是绮岁,她什么时候认过命,现在的绝望不过是觉得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些梁涉川也有想到,他收回手,攥了攥拳头,嗓子里一阵阵的痛,“你什么时候暖过我?明明都要结婚了,为什么每天都要吃那种药?” 比起居心叵测,脚踏两条船的功夫,谁都比不过绮岁。 原以为一人一桩罪,梁涉川不计较,绮岁也不必再钻牛角尖。 可她却半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用要死不活的眼神看着梁涉川,他实实在在心僵了一阵。 冥冥中,总觉得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 绮岁张了张嘴,却哑然,笑了声。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我不想怀孕,尤其不想有你的孩子。” “为什么?”梁涉川脱口而出,他眯起眼,“说什么爱我,你扪心自问,你说的爱有多少?” “你想怎么衡量?” “我不想去分谁爱谁多一点,我已经告诉你秦绻的事我不知道,你还要闹什么?” 这人的伪装最终还是脱下来了,什么斯文良善,那都是梁涉川对别人的样子,绮岁瞧见了他眼里的轻视。 自己在他心里,应该一直都是随便哄哄,就没事了。 再闹,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她缓缓点了下头,“我不闹,你也不要再来,就这样。” 快走时梁涉川拉住她,“绮岁,你别不识抬举。” “是不是你哄一句,我就应该像条哈巴狗一样,冲你摇尾乞怜。” 说到这,绮岁已经很累了,她不在乎梁涉川有没有拉着她,也不在乎他是什么脸色,总之她是没功夫再陪笑了,“这次不一样。” 梁涉川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什么不一样?” “秦绻。”绮岁的手垂下来,满身无力,“我以后看到你,就会想到秦绻,想到你跟她做过什么,太恶心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嘴脸,我都忘不了。” 脚下虚虚浮浮,她根本站不稳,高跟鞋的底子连接着筋脉,全身都僵了。 良久的死寂过去。 梁涉川终于把手拿开,他也终于明白,有秦绻的事横在中间,绮岁再也不会对他保留感情。 喉咙滚动哽咽,黑夜蒙住他的全部面貌,把双目里泛起的红色藏匿了起来。 别墅门口的两盏灯照着绮岁的影子。 她转过身,什么都不去看,一步步走上台阶,离开梁涉川不过就这么几步,走完了,她就不会再回头了。 在最后一节楼梯上停住。 梁涉川一直没走,因为没有脚步声,绮岁明白他还在,还在看着她。 站了会儿,她侧转了头,目光清清凉凉,什么都不剩,“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吃药,对你的爱能有多少,我现在告诉你,你想听吗?” 心碎了又碎,像一团玻璃,碎片割的哪里都疼。 梁涉川不作声,安静地一言不发。 “三年前我要救梁佳人出去,你答应要接应我们,要帮我,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可是第二天我在车上坐了一天,那天阳光好,我看着太阳怎么升起,怎么落下,却还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黑暗中,绮岁的眼泪落下来。 她缓和声,“那时候我就怀孕了,但是你在舅舅许给你的权利之间,你选了他,所以,我知道,那个孩子,你不配有,我也不配。” 空气里掺着咸涩。 绮岁回到房子里,背着身将门关上,门锁“啪嗒”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碎了。 梁涉川回到车里,他颤着手指打着火,将车前灯点亮,扶向方向盘的时候不小心按响了喇叭,震得心口一窒。 第138章 你这张虚伪的脸 秦绻的酒吧开在偏僻处,里面声乐震耳,严密盖住了汽车刹停的动静。 门被猛地推开。 吧台前的一群人受到些惊吓,却也只是短暂的,一抹黑色的人影迅速上楼。 路过烟酒熏气,梁涉川有自己的目的地,片刻没有停留,楼下鱼龙混杂,笑声接连不断,左右的烟雾侵蚀他阴沉的面颊。 人停在二楼的一间包间内。 他抬起脚,将本就虚掩的门一脚踹开,门撞在墙壁上来回反弹了好几次。 包间内大屏上的歌还在续唱,可除了电子音,其余人屏息,面色死寂。 有人手中的烟还在燃,一直烧到了手指,被烫的一抖,才慌忙反应。 秦绻坐在最中间,红唇烈烈,存在眼底的笑意消失的很快,瞳底那抹身影缓慢拉近,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领子就被拽起来。 周围的人群胡乱闪躲开。 毕竟来找事的是梁涉川,就算他们有心帮忙,也不敢上手。 梁涉川眉目沉沉,挥散不尽的戾气集中在拳头上,气压一低,四处散开。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咬牙切齿,一瞬间仿佛化身青面獠牙的野兽,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人生生活吞了。 其余人都被他吓到,秦绻也不例外。 一刻间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场面僵化,直到梁涉川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猛地砸在地上,转头冲着众人怒吼:“都给我滚出去。” 门外陈策哼着小曲过来,还没进门就被一群人冲撞着退出两步,他拉住其中一人,“怎么都走了。” 那人只顿了两步,小声嘀咕,“是川哥,不知道怎么了,拉着秦绻,凶神恶煞的。” “川哥怎么会在这儿?” “刚好你来了,快去看看。” 说完那个人便推搡着跑开,陈策提心吊胆地伸长脖子,看向包间内,秦绻已经被梁涉川狠狠推倒在座椅上。 陈策一着急,跑进去拉住梁涉川的手,“川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动起手了?” “给我滚开。”梁涉川不想祸及陈策,他将他挥开,伸手扯了扯领带。 那条领带是绮岁之前送他的。 他今天特意带上了,为了想让她高兴一点,可却听到了那样鲜血淋漓的真相。 陈策还想上手阻拦,秦绻从座椅上坐起身,直落落地看着梁涉川,“你出去吧,川哥只是有话想跟我说,不会有事。” “可是,” “出去!” 犹豫了几秒,陈策耐不过梁涉川染了恨的眼神,讪讪退了出去。 大屏幕上的歌曲切了一首,前奏悲伤。 门关上以后秦绻才站起来,和梁涉川面对面,她心里怯,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咬紧了牙关问:“岁岁告诉你了?” “你知道是不是?”梁涉川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逼问,尚存的理智只是让他握紧了手,“那一天她出走,我问过你,我问你她去哪儿了,你说不知道。” “岁岁的确没告诉我她要去哪儿,梁叔在追车,我只是让她躲在我的后备箱里,送她去机场。” “然后呢?” 屏幕上闪烁的光变化不断,划过秦绻的眼睛,她喉咙滚了滚,露出些惊恐,偏过头,不敢看梁涉川,“她躲在后备箱,流了产。” 脖子又被掐住。 梁涉川将秦绻重重撞到墙上,她的脊椎骨痛麻,呼吸缺失。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我不告诉你的吗?”因为呼吸不畅,秦绻说话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是岁岁不让我告诉你,她宁愿一个人跑到小诊所,也不愿意回去,对着你这张虚伪的脸。” 脖子被紧紧掐住。 现在激怒梁涉川对她没有好处,可情绪所控,她根本忍不住。 “知道为什么你喝醉那晚我不走吗?” 那些话一点点击溃梁涉川。 他将手放下来,给足了秦绻说话的机会,她咳了几声,像是劫后余生。 仰头看着梁涉川,秦绻冷冰冰的眸子突然像极了绮岁。 可绮岁今晚却一次都没有认真看过他。 氧气进了肺腔,让秦绻舒服了些,她贴着墙,冷气吹过衣服,冰到皮肤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梁涉川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秦绻的眼睛。 但凡她有一丝犹疑,他就能看到。 可惜没有,秦绻眼皮不眨,“那天晚上我不走,就是知道岁岁有一天一定会回来,她会对你心软,我不想那样的事发生。” 苍劲的掌风在耳边挥过。 梁涉川的手臂高抬,巴掌险些落下去,秦绻被吓的瑟缩在墙边。 他的手掌合了合,握成拳头,慢慢垂下去。 “我不打女人,可我现在是真的想弄死你。” 从包间里跑出去的人肆意传扬今晚看到的事。 不出半个小时就传到了绮岁手机上。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去,天亮时赶着去电视台。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忙工作,吃饭时间才看了眼手机传来的信息。 大多数是陈策发来的,称梁涉川去找了秦绻。 可对这事,绮岁无能无力。 她不会再去见秦绻,能避免的话,也不会再想见梁涉川。 绮岁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些烫。 谢顷河刚走进来就看到绮岁魂不附体的样子,出声嘲笑了下,她转头剜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大小姐,嘴长在我自己身上,还不准人笑了?” 跟谢顷河一起工作,最糟糕的一点就是没事就会被他嘲讽揶揄,起初绮岁还有心思反驳回去,时间久了,不听他骂两句倒不舒服。 绮岁碰了碰被烫红的嘴皮子,谢顷河递来一杯从外面买回来的咖啡,“喝这个,不烫的。” “算你有点良心。”绮岁接过去,仰头喝了。 还是温热的苦咖啡顺着喉咙灌下去。 那个温度她并不能立刻适应,舌尖还是被烫了一下,惊的她立刻跳脚起来,恨不得把咖啡砸在谢顷河的头上。 他在一旁得逞地偷笑,躲的老远。 正要吵起来,门外有人过来,敲了下门,“谢老师,副台叫你过去一下。” 谢顷河点点头,跟他一起出去。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抬了抬下巴,提醒绮岁,“最近有个晋升的名额,选中了你跟林款款,你注意一下,这两天就不要跟她走的太近了。” 第139章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件事传的很快。 绮岁可以装作不知道,有些人却不可以。 她没等到秦绻,没等到梁涉川,却等到了陈翊,他是事发后第一个来找绮岁的人。 顾念这之前的情谊,绮岁腾出了时间,在电视台附近找了个地方跟他聊聊。 “喝点什么吗?”她把菜单推给陈翊。 陈翊看都没看。 咖啡厅是禁烟的环境,他本身有很重的烟瘾,却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岁岁,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绮岁在翻菜单,目光从那些名称上一一划过,看似认真,实则大脑一片空白。 她口吻随意洒脱,“什么发生了什么?” “陈策都看到了,那天阿川去找秦绻,还说他差点动手,你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 菜单合上,绮岁如坐针毡,她对上陈翊迫切的眸子,觉得可笑又可悲,“梁涉川找秦绻,我想你去找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比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要好。” 咖啡厅安静。 绮岁却并没有因此降低音量。 陈翊或是察觉到自己的无理取闹,他低了低头,“我去找过阿川了,他不见人。” “还有秦绻。” “我跟她,”他苦笑一声,“你知道的。” “陈翊哥。”绮岁适时打断他,双眸冷冰冰的盖着霜,人情味全无。 她没有丝毫过往水灵灵的神采。哪怕伶牙俐齿却不尖锐,笑容柔和,待人仗义。 京都好多人都喜欢绮岁,便是喜欢她身上不服软的劲儿。 可是现在那股劲儿都变成了刺,让人不敢亲近。 陈翊心里咯噔一下,隐约不安,随即他听到绮岁说:“梁涉川和秦绻的事我不全知道,他不见人,你还可以去找秦绻,只要你想,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为了拼一拼,陈翊继续解释:“岁岁,你知道我跟秦绻说不了两句就会吵架。” “你知道你们最可恨的是什么吗?” 空调的风一点点凉下来,顺着陈翊的发根蔓延。 绮岁动了动腰,想要站起来,她轻笑一声,淡淡道:“在你们手里的东西你们不珍惜,等弄丢了才后悔,不觉得自己作吗?” 她面前坐的人是陈翊。 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梁涉川,看到了秦绻,又看到了自己。 “你是这种人,梁涉川也是,说白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椅子被推开一个角。 绮岁快速地说完,快速地离开,只留下一脸哀怨的陈翊。 出了咖啡厅没走几步就是电视台的大楼。 路过停车场,绮岁偶然遇到从车上下来的谢顷河,他手里拿着一杯铺满了奶盖的咖啡,没能挨到嘴边就被身后突然冲出来的绮岁抢走。 她反着身跑了两步,冲谢顷河又笑又做鬼脸。 午间阳光好,她穿着淡色的长裙,露出肩颈的肌肤,跑起来时裙角飞扬,和头发吹到一个方向,甜美的笑却是冲着另外一个男人。 梁涉川坐在车里,看到了全景。 是顾也通知他陈翊突然来找绮岁,他怕他们会说些什么,才匆匆赶来。 却是想多了。 在秦绻的事上,绮岁只怕没把自己撇的太干净。 谢顷河后来跟上去要把咖啡抢回去,绮岁已经喝了一口,奶盖沾了嘴角一圈,她轻轻抿掉,讨骂似的还回去,说:“太甜了,难喝。” “姑奶奶,谁求着你喝了。”谢顷河夺回去,拿在手上却不再喝。 他走的快,没几步绮岁就落后一大截,她连忙跑上去,跟在他身后。 走过了几辆车。 梁涉川依然能看见他们,绮岁跟在谢顷河身后,用手拍了拍他左边的肩膀。 他停下来,往左边看的时候绮岁已经躲到了右边,往右边看时她又跑到了左边,反复循环。 谢顷河被她幼稚的举动气笑,用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很快,两道人影便一并消失在阳光下。 梁涉川坐在冷气充足的车子里,全身冰凉,他记得,绮岁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就喜欢玩那样的把戏,可他每次都会很凶的骂她,从不像谢顷河那么温和。 窗外阳光烈,悬挂在头顶。 微蓝的天色被金光渲染,梁涉川仰头看着,一动不动,身子坐僵了也没有发觉,他没有驾车离开,而是在车里坐了一下午,等着太阳降下,华灯初上。 绮岁下班已经很晚。 她和谢顷河一起出来,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累得直不起腰,于是虚虚地搀着谢顷河的手,走的又慢又迟。 到了车子旁,谢顷河把平底鞋拿出来,半蹲下来帮绮岁脱下高跟鞋,又帮她换上平底鞋。 直到他们在停车场分道扬镳,梁涉川才亮起车灯,他呼吸迟缓,喉咙内像是哽着一颗又酸又涨的枣核,用了好几下力也咽不下去。 拼命挣扎了好久,才算顺畅了些。 车灯涣散的光色茫茫。 梁涉川肺腔里一阵阵的挤压冲撞,憋了好久才重重咳嗽了几声,咳得眼泪跑出来,他趴在方向盘上一阵,修整完,将车开出去。 老别墅前的树木很老,枝干又枯又燥,绮岁每次都将车停在那下面。 别墅内的车库太狭窄,以她的车技,要磨蹭很久才能停好。 梁涉川将车并排停在绮岁的车后。 他慢步走过去,每一步都用了莫大的勇气,按响门铃时顺便正了正领带,起码在外貌上,尽量不招绮岁的讨厌。 门铃响了,却没有人来开门。 出于基本的礼貌,梁涉川没有再按,只是平静地等着。 两三分钟后脚步声到达门口。 门把手转动,一缕暖色调的光从梁涉川眉心扩展,他阴郁在黑暗中的面容逐渐发亮。 梁涉川掀开眼皮,酝酿好了要递给绮岁温柔的眼神,睁开眼,瞳光却微震了下,喉间那颗酸涩的枣核又浮了出来。 门内的男人比他低了几厘米,头发潮湿的耷拉在额前,盖住眉毛,睫影投递在眼下,眸子黯淡,在看清梁涉川的那一刻眼底稍有了波动。 房间内似乎放着抒情的音乐,绮岁是没有这个品味欣赏的。 梁涉川板着脸,冷漠而刻薄,“祁礼,滚出来。” 第140章 撇干净他们的关系 门内的人轻轻呵笑。 他对梁涉川的厉声呵斥恍若未闻,动了动肩膀,靠在门框上,低眉思考,“阿川,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急躁?” “我说滚出来。”梁涉川眼里笼罩着一片沉重的阴霾。 祁礼似乎早早就料到了梁涉川会有这个反应。 他并不惊讶,依然闲散地靠在门上,“出去就出去,你喊什么?” 跨一步出了门。 梁涉川顺势伸出手揪着祁礼的领子将他扔到台阶下。 跌跌撞撞的那几步让他险些倒地,堪堪站稳,祁礼的领子被拽到了肩膀,他整理好衣服,保持着那副阴阳怪气的笑容。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梁涉川将门关上,站到祁礼面前,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提起来。 怒气灼人,他压着沉嗓问:“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 祁礼不急,眼神左右飘了飘最后定格在那栋房子上,“还能有谁,岁岁啊。” 绮岁跟祁礼联系的事梁涉川早就知道。 可他想不到他们会瞒着他住在一起,这份怒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 “现在立刻滚回去,别让我在京都看到你。” 在外人眼里梁涉川总是不苟言笑,淡漠从容,只有祁礼和绮岁知道他就是个笑面虎,城府深,手段狠,出手毙命。 祁礼拍了拍梁涉川的手,“你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吧,我为什么不能来?” 梁涉川鄙夷地将他甩出几步远,满脸的怒气欲烧欲灭。 可惜他这份怒火祁礼并不在意,他笑了笑,站直身子,“你有事吗,没事我要进去了,岁岁还在等我呢。” 不等梁涉川答话,他走了两步要上台阶,忽然顿了顿回头说:“我还听说,你跟岁岁闹翻了,不过想也是,一个人藏的再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岁岁以前小,见到个长得好看的就喜欢,现在可不是了,你没机会了。”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 祁礼还想笑,梁涉川步子迈的广,抬起一脚,直落落地踹在祁礼的腰上,他没受住力,人整个被掀翻,倒在台阶上。 门前的两盏小灯有很多飞蛾在绕着,光变得黯淡很多,梁涉川压下来的影子又黑又浓,覆盖在祁礼脸上,“你想死就直说,或者你觉得在这儿,你还能横?” 祁礼声音变虚,他低声笑道:“现在你就这点心胸,连实话都听不了了?” 他最懂梁涉川,甚至比绮岁还了解。 知道什么话能轻松戳中他的痛点,让他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祁礼踉踉跄跄站起来,手刚扶上门把手,门便从里被打开。 那盏灯上的飞蛾绕来绕去,模糊里梁涉川的视线,绮岁站在门内,背后光明,表情缓缓僵冷下来,一点点变得陌生。 “你怎么又来了?” 那语气无奈,并不反感。 梁涉川的胸口郁结着一口气,他把眸光放在祁礼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问谁,“他怎么在这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绮岁带着讽笑,转向祁礼,口吻温柔轻述,“进去吧,吃饭了。” 这个场面里,梁涉川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祁礼有些得意,点了点头,他侧过身子,要进去时被梁涉川一手拉出来,稳稳站在台阶上。 绮岁微微掀开眼皮,脸上有了波动起伏,她拉住梁涉川的胳膊,“你干什么?这是我家,你还想在这儿打人吗?” 相触的温度放在了梁涉川的身上。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挽回,怎么和绮岁道歉,只是这么简单的碰了一下,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手放开了些。 祁礼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他忍了梁涉川很久,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砸了过去。 梁涉川嘴角即刻绽出了血,口腔里满是血腥气。 连绮岁也没有想到祁礼会忽然动手,有些惊恐。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扶住梁涉川,动作起了又停,最后转化成冰冷冷的言语,“那份合同我拿给你,已经签过字了,没有什么问题,以后你就不要来了。” 梁涉川没有说话。 祁礼那一拳砸碎了他很多希望,在心里自嘲百遍,求得绮岁的原谅又怎么样,他们之间,终究有没办法化解的怨念。 嘴角拉扯出苦笑,他兀自点了点头,“好啊,我在这儿等你。” 祁礼嗤他,嘲完就走,绮岁多留了一眼,转身进房。 那份合同她早早的就签过了字,一直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提醒她要拿去,用白纸黑字的东西,将他们的关系撇干净。 秦绻的事,改变不了,她也不可能再接受梁涉川。 纸张顺滑,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梁家可动用的房产,财产,甚至是那些地区的小公司都分的明明白白,合起来的钱,绮岁能够维持奢侈的生活大半辈子。 她根本用不着发愁,这东西提上去了,一切就算结束了。 祁礼从餐厅过来,温声提醒绮岁,“不需要再谈吗?” “算了,没那个心思。”绮岁语气疲惫,眼里满是失望,她仰起头,看向祁礼,“他刚才对你动手了,你没事吧?” “不碍事,我身体好着呢。” 门一直虚掩着,没有锁上。 绮岁扫了眼,眼里带着点光,她把几张薄纸拿上,“那我出去了,你别跟过来,我想单独跟他谈。” “行。”祁礼指间敲击在墙面上,“但是可别中途突然变卦了,你被他骗可不是一次两次,长点记性,一个坑都被你摔深了,还不知悔改。” 虽然是在房间里面。 可为了避免会被门外的人听到,祁礼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仅仅让绮岁一个人听的清楚。 她眼里黯淡,却没有泄露半分多余的情绪,随意地笑道:“一天不揭人伤疤,能把你憋死吗?” 祁礼不做声,神色富有深意。 门外一股燥热的风拂面,绮岁睫尖颤了颤,走出去时梁涉川正在抹平嘴角的血块。 手指上沾满了血,唇上血红艳艳,脸侧的轮廓覆盖上了些阴冷,他闻声转眸,眼里很凉,寒到绮岁。 她顿了一步,继续上前,葱白的手拿着那几张纸在梁涉川眼下晃了晃。 第141章 我只心疼绮岁 梁涉川的手指上有血。 将纸张接过去时也染红了一角,他眉头皱也不皱,也没再多看绮岁。 一只手接过,在绮岁的签字上淡淡划过一眼,那两个字一笔一画,写的认真。 梁涉川情绪恢复的很好,表情不变,却似乎蒙着一层极淡的笑,他在绮岁眼下抬起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将几页纸撕碎,合并在手中。 他举起来,“你想拿着我的钱跟谁在一起?” 绮岁已经有了反应,很强烈的怨和怒。 “说啊!”梁涉川呵斥出声的同时,将那叠碎纸扔在绮岁脸上。 她合上眼皮,极为疲倦的同时,梁涉川仍然没停止羞辱:“是祁礼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盼这一天盼了好多年了吧?嘴上说是怨我和秦绻睡了,绮岁,你问问你自己,你就干净吗?” 四周又静又吵。 静的是夜,吵的是风。 绮岁在中间浮浮沉沉,站不太稳,她吵不过梁涉川,他字字句句太厉害了,这样的人,她自问一辈子也斗不过。 睁开眼,她的脸色煞白,梁涉川双目猩红,眼里的水光将落未落,“你怨我恨我,当初怀孕的事我知道吗?你告诉我了吗?我没有要你一个人承担,是你绮岁,你自负,你高尚,我小人,我卑鄙,是吗?” 他说完开始自己笑自己,嘴边扬起,眼里轻蔑。 绮岁看破了那层情绪,她心里明白,她跟梁涉川不过是一种人,爱自己要多过爱过对方,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可是那又如何,她累了,抽不出半点力气跟他斗,酝酿好了如常的声音,她说:“说到底,我们没有那个缘分,这样够了吗?” “缘分?”梁涉川笑她:“你绮岁不是最擅长强求人吗?” “那些年,我强求的还不够多吗?” 绮岁眼里一层浮光掠影,全部都是她跟在梁涉川身后,舔着脸求爱的样子,卑微又低下,“以后我再也不会强求你什么,梁先生可以放心了。” 最后的判决将他打入寒川,浑身凉了个透彻。 “你不是想要钱吗?”激将不成,他就用最现实的问题逼迫绮岁,“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绮岁呵笑,面容决绝:“我能过的好还是坏,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的事?梁先生,您是什么人物?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能在您眼前蹦跶几天还不是全看您的心情吗?” 她话尾一阵轻飘飘的语调,让人摸不着北。 刚说完,梁涉川身上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他没有去接,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四起。 热风将绮岁脸上的眼泪糊住,咸涩的钻进嘴角,她微微张嘴,喘了口气,“都是站在一块黑炭上的乌鸦,有必要指责谁比谁黑一点吗?” 手机铃声还在响。 比绮岁的声音还烦,梁涉川从口袋里拿出来,戳下接听键,他们站得相隔不远,手机里的声音绮岁听得到。 是顾也说:“川哥,陈翊来了,要见你。” 公馆外停着陈翊的车,打着灯,照亮茫茫夜路。 他站在车边一直抽烟,不要命的抽,又快又狠,一包烟在梁涉川到的时候刚好抽完。 他的车在一旁停下,拉开车门的时间陈翊掐了烟,绕过去,就在车门外等他。 几乎是下车的第一时间,如铁一般狠戾的拳头砸的梁涉川眼冒金星,继而他听到陈翊骂了一句脏话。 他整个人被陈翊压在车上,口腔里反噬上来一口浓浓的血浆。 不知哪里在痉挛的疼痛着。 一句话说不出,陈翊就将梁涉川往地上摔去,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畅快呼吸了几口。 在陈翊第二拳砸下来时,梁涉川稳稳接住他的手,向后一拉,他撞到车身,骨头碎裂似的痛蔓延全身。 梁涉川有还手的机会他却没有打下去,忍住了发泄不完的悔恨怒意,拽着陈翊的衣服,他的手掌颤抖,筋脉突跳,“我不想跟你动手,今晚动起手来,我怕我打死你。” “今天你不把我打死,我也要把你打死。”陈翊的怒火不比梁涉川少。 他是知道了秦绻的事才会变成这样,梁涉川清楚。 将陈翊扣死在车身上,两人互拽着衣领,梁涉川牙快要被咬碎了才挤出一句,“你现在别给我充当什么情圣,我没功夫陪你玩,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一定弄死秦绻。” 他不是在开玩笑。 陈翊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话。 秦绻的事一出,他的愤怒暂且要排一排,排到绮岁后面去。 换了谁,秦绻都不能安然无恙到今天。 这件事渐渐传出了一些风声,有那群爱嚼舌根的人,不出几天,绮岁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她在京都一天,就多一天的难堪。 陈翊松开梁涉川的领子,顺手将他推开,他浑身颓丧混着浓烟味道,驱散不尽。 “你也别把自己说的太高尚,说白了,都是你自找的。” 梁涉川稍皱眉头,脸上都是无尽的痛,冷白的皮肤上许多血指印,他随便抹了抹,“现在我和绮岁再没可能了,这是我的报应。” 陈翊似笑非笑,轻描淡写道:“既然这样,你把秦绻娶了吧。” 打完了一拳,他起初的愤怒也已经发泄,剩下的只有谈判,为秦绻谈一个好结局。 想到了话说出去梁涉川会是什么脸色,跟他想的差不多。 在梁涉川爆发之前,他要将话讲明白,“因为你跟秦绻的事,她刚订的婚事也黄了,既然绮岁不会再原谅你,你就当心疼心疼她。” 梁涉川咧嘴笑他,“你是不是疯了?” “如果你有本事劝绮岁原谅你,我也就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了。”陈翊将自己歪掉的领带挪正,手指是颤着的。 “你站在什么立场跟我提要求?” “难道你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晾着她们吗?” “那是我的事情。” 在陈翊眼里对秦绻有爱,就带着特有的滤镜,可梁涉川安排好的一切都被她给毁了,恨还来不及。 这些年见识了那么多假仁假义,都没有今天听到的这些可笑。 梁涉川笑意了了,不咸不淡的掐断陈翊的希望,“我告诉你,我心疼的人,就只有绮岁,别人怎么样都跟我沾不上半点干系。” 被拒绝后有一阵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 陈翊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机铃声却炸的头皮发麻,他停下脚步,接起电话,目光短暂放在梁涉川脸上。 听完电话,愤怒顷刻转化为僵冷的死寂。 梁涉川心绞着的痛,他看回去,不安扩大,“怎么了?” 陈翊垂下手,手机滑落,掉到地上。 光合闪动几下,屏幕熄灭,他冷静很久,缓缓道:“奶奶没了。” 第142章 别为那些人浪费时间 梁家老太太四月份离世,陈家老太太六月份离世。 前后相隔两个月,一切却都大改。 为了避开人很多的时间,绮岁刻意起了大早,想早早去陈家老太太的葬礼上拜一拜。 她从上到下穿着黑色,头发绑起来的头绳也是黑色,淡妆素雅,褪去声色场所里的艳丽,倒多了一丝哀婉。 照完镜子,她暗暗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下了楼祁礼就坐在沙发上,他拉扯起一抹笑,“这就走了?” “嗯,早点去早点回来。”绮岁站在门口换鞋,说话声音淡,情绪也淡,对老太太的离世波动不大。 毕竟上个月去看她时,就想到了这一天。 祁礼话少了些,在绮岁走之前善意提醒,“那就早点回来,别因为那些人浪费时间。” 陈家老太太的葬礼在郊区的老房子里举行,一切从简,消息昨晚发出去,白天就有人陆续上门。 绮岁到的时候站在门外,就听到了来自礼堂内的叹息声和哭泣,大多断断续续,分不清来自谁,又是从谁哪里截止。 这么大的事情,陈家的四个儿子都在场,忙的地方也不同,老大要顾着大局,陈翊昨晚打了架,脸上多少挂着彩,没能出现在人前。 在场上走动最多的便是陈飒,而陈策是没有资格这个时间过来的,他顶多守守夜,就当尽了孝。 陈飒面色怏怏,一晚上的功夫青色的胡渣就张了出来,在他清隽的脸上格外违和。 来的人陆续在老太太的遗像前祭拜。 绮岁跟着进去,和陈飒目光掠过,走过流程,才有了单独安慰他的时间。 和他一并站在一起,矮了半个头,这才发现陈飒早就不是十几岁时发育缓慢的四眼仔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长许多。 “你还好吗?”绮岁目视前方,声音又哑又软,轻飘飘的荡过陈飒耳边。 他“嗯”了一声,隐约夹杂着哭腔。 “我不能在这儿太久,陈翊哥不在吗?怎么没来陪你?” “不清楚。” “别太难过。” 他又应了下,那一声却是抽走了全部的力气。 陈家老太太最疼陈飒,捧在手心里的疼,他会这样,绮岁能够理解,象征性地轻拂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用动作安慰他。 没过一会陈飒便绷不住了,他反过手牵着绮岁,“岁岁,陪我坐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绮岁心肠再硬,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答应下来,他们一起到角落的休息区站着,周围幽暗,不仔细看是看不到他们的。 陈飒原本可以尽情的悲伤,流眼泪,可他没有,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他将额头靠在绮岁的肩膀上。 他们身高有差距,陈飒靠着绮岁只能弯着背,姿势别扭。 绮岁没有拒绝,小幅度的拍着他的背。 这么一来难免要耽误时间。 还在安慰陈飒,礼堂内,梁涉川和顾也便已经到了,他今天不该来,伤的太重,眼角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看到他的人低头小声议论了两句,这情形普遍,不会有人介意什么。 陈父陈母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来过的人都会过去宽慰一句,梁涉川也会。 上次陈飒闹过梁家老太太的葬礼,陈家人无言面对梁涉川,这也算是一次和解的机会,便一块多说了几句话。 越不想凑到一起的人偏偏就是赶到了一起。 秦绻也在了早上的时间点赶过来,和秦父一起,她和梁涉川的事渐渐传了出去,自然逃不过秦父的耳朵。 刚进去便撞见梁涉川,各自面色复杂,不约而同的当作没有看见。 这种场合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 可怎么说都是在葬礼上,谁都不会太过火。 秦绻把白菊献上去,那个位置离梁涉川很近,眸光略微扫过他,又淡淡落下。 同一时间,陈翊从楼上下来,楼梯拐角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休息区的角落,他清楚看到陈飒和绮岁抱在一起。 她轻声细语的在陈飒耳边安慰他,如同情人间的低喃。 从上至下,陈翊清清嗓子,发出些绮岁和陈飒都能听见的声音,他站得高,两人分开后都需要仰头看他。 陈飒双目红肿,仿佛好多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一下子憔悴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岁。 “哥。”他沙哑地叫了一声。 陈翊则看着绮岁,“他们来了,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在这种场合见面,毕竟是奶奶的葬礼,别起冲突。” 这个“他们”是谁,绮岁太清楚了。 她朝着陈翊点了下头,“知道了,我躲起来。” 这么说陈翊才满意,转身朝着礼堂那片走去。 陈飒却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绮岁,“你们在说什么?不要跟谁见面?” 他这几天都陪在老太太床边,一心尽孝,什么事都不知道。 “没什么,别问了,你不是累了吗?”绮岁帮陈飒整理衣领,“要不要坐下休息会儿?” 见她不愿意说,陈飒心思疲惫,也没有力气追问,点了点头,在角落的小椅子上坐下。 椅子只有一把,绮岁便站着陪他,陈飒拉着她的手靠在脸边,声音虚弱,“我早就知道奶奶快不行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我去见她那天精神还很好,有说不完的话。” “她喜欢小孩子们,见到了就想多说点话,生怕哪天就没机会说了。” 这一天想着想着便来了。 陈飒胸口压了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闭上眼睛,半张脸都贴着绮岁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胡茬的刺儿。 不言不语地站了一阵儿,相隔较远的礼堂声音嘈杂,这里倒是安静的很,以至于慢慢靠近的高跟鞋声像雷似的点燃在绮岁的脑子里。 她下意识颤了颤肩膀,将陈飒也给惊动了,他抬起眼睛,恍恍惚惚的,“怎么了?是不是站的腿疼?” 那一句声音不小。 即将走过来的人似乎也有听到,随即停了脚步,站在外面。 绮岁心安了些,温声回:“没有,你坐吧,我不累。” 刚说完,轻慢的步伐重新抬起,撞击耳膜。 秦绻只是想过来点根烟,顺便避开在礼堂的陈翊,她走过去,挡住了唯一的光源。 陈飒和绮岁一同看去。 秦绻微笑着,“岁岁,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第143章 好姐妹就要有福同享 因为紧张,绮岁拽了下陈飒的衣服。 陈飒仰头看她,轻声询问:“怎么了?” 礼堂喧闹,有哭泣有叹息,无数声音钻进绮岁耳朵里,很拥挤,她迅速低下头,竟然有些想要落荒而逃。 “我还以为岁岁今天没来呢,”秦绻摸出烟,要点火时被陈飒瞪了一眼,她撇嘴笑笑,把烟收回去,“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出去?”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陈飒嗓子哑,听起来沙沙的。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秦绻眸光轻飘飘地过了眼绮岁,指向性很强。 她出现后,绮岁没有说一个字,更没有看她一眼。 没人再作声,陈飒隐约察觉到绮岁的不自在,她眉头皱着,始终低着头,面色是冷的,似乎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也确实是绮岁所想。 上次和秦绻见面时她们还在说夏天来了,要一起去海边玩两天,现在她人就站在面前,却恍若隔世。 陈飒拉着绮岁的手站起来,他坐久了腿有些麻,拉着她的手便一直没有松过,“岁岁来的早,还没有吃饭,我先带她去吃饭。” “我也没有吃,一起吧。”秦绻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们一起。 陈飒的解围方式不算刻意,绮岁一面感谢他,一面又对秦绻的纠缠忍无可忍。 她反手拉住陈飒,站到他的前面,冷笑道:“好啊,那就一起吧。” 房子里除了礼堂,也有客房和吃饭的餐厅,大多是为远道而来参加老太太葬礼的亲友准备。 早晨没有几个人在餐厅。 绮岁寻了一桌坐下来,陈飒坐在她身边,秦绻便选了对面的位置。 面对面坐着,火药味渐渐升起。 只是一两个凌厉的眼神,绮岁还能忍耐,她不想做的太绝,也不想让场面更难堪。 陈家负责餐厅的佣人端来食物。 毕竟是在葬礼上,还是以素食为主,绮岁要了碗清汤寡水的面,吃起来也极为敷衍。 面前放着几样新式的菜样,都是素食,却也新鲜可口。 真心吃饭的只有陈飒一个,他好多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今天有绮岁陪着,才能吃下一些。 绮岁喝了两口汤便没再动,陈飒看她一眼,态度自然的从盘子里夹了块西兰花喂过去,“尝尝这个。” 他们从小随意惯了,绮岁不觉得有什么,微微张嘴,吃了下去。 秦绻看着他们的互动,似笑非笑,“真不容易,你们从小好到大,这么久也没变。” 她的语气不友善,甚至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 陈飒没有注意到,擦了擦嘴,“变什么?好好的还能反目成仇吗?” 绮岁心间瞬冷,越发坐不住。 秦绻不置可否:“我这不是羡慕吗?” “你有什么好羡慕的?”陈飒更糊涂了,他看了看绮岁,“你们也一直很好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绮岁不意外,可秦绻分明是在有意挑起这个话题。 秦绻噤了声,目不转睛地看着绮岁,仿佛在等着她承认,承认她们一直以来都是好朋友,以后也会是。 可好朋友会趁人之危吗? 绮岁的心被泡的又酸又烂,轻轻一捏就会碎成稀巴烂,她失望的不光是梁涉川,还有秦绻,甚至后者更多。 失神的几秒过去,绮岁将筷子规规矩矩摆在碗上,面目平和。 她看着秦绻,没有再逃避,直面她的问题:“秦小姐手段高明,我实在高攀不起,做朋友我也不配,之前好不好的,就当喂狗了吧。” 陈飒正在低头喝汤。 嘴巴凑在铁勺边,动作微滞,转了转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绮岁。 倒是秦绻忽然咧嘴笑起来,有几分扭曲,这样的情况她早有想到,所以也并不意外。 “岁岁,不就是一个男人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她靠在椅背里,双手环胸。 这话点燃起绮岁的情绪,也将她逼到了尽头,“秦小姐喜欢和别人分享男人,我可不喜欢。难得您从上一段的感情失败里学到教训,可我不知道,您竟然把程绵那种下三滥的招数也给学到了,还用在我的身上,你这一巴掌打的够狠。” 这么不遗余力的将刀子捅回去,秦绻也没那么从容了,她哼哼笑着,有些苦涩。 陈飒全然不解,对绮岁说的一番话更是抱着疑惑,他放下汤勺,左右瞧了瞧,“你们这是怎么了?” “朋友之间吵吵架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绮岁泛起一阵阴寒的笑,“你把睡别人未婚夫的事当吵吵架?” 秦绻叹气道:“岁岁,你说错了,不是我睡他,是他睡我。” 几个回合下去,陈飒大约摸索出了她们话里话外发生了什么故事,他脸色僵硬,看着秦绻,“什么意思,你跟梁涉川?” “正好,反正你跟岁岁从小就订过婚,不如把她娶了,别叫别人看笑话,说她是因为亲人都死了,没人撑腰,所以被梁涉川给弃了。” 至今他们都不敢相信那话是从秦绻嘴里说出来的。 陈飒有些气愤,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秦绻瞥他一眼,打趣道:“我说的哪里不对?” 对面的椅子被骤然推开,绮岁站得高,手上端着半碗没有吃完的汤面,片刻不再犹疑,从高到低扣了下去。 空气中混入了汤面的葱香,连带着还温热的汤汁,黏稠的白面,一并从秦绻的头上落下。 餐厅里的人齐刷刷看过去。 秦绻状态狼狈,黑发间黏上白面,黏稠的面汤糊在她的脸上,弄花了妆容,眼下顿时晕黑了一片,她不知所措,颤抖地瑟缩在位置上。 有眼尖的佣人立刻悄悄退出去,去通知别人。 倒空的碗绮岁端正放在桌子上,这里还是陈家老太太的葬礼,她不想坏了平静。 面汤的温度将秦绻的脸汤的泛红。 绮岁却很痛快,她声音平缓了些:“我看你挺喜欢吃别人吃过的东西,这些也都赏你了,好姐妹就要有难同当,别人要看笑话,也是看我跟我两个人的。” 在和秦绻的友情里,她亲手画上了句号。 从位子里退出去,绮岁刚抬起脚,便看见从入口处匆匆赶来的陈翊。 第144章 逼婚的人是我 一行人来势汹汹,为首的陈翊更甚。 那里都是秦绻的亲人,她再怎么不济,在这里还有陈翊的保护,还有秦父撑腰,而绮岁说白了,就是个孤女而已。 陈飒刷的站起来,将绮岁拉到身后护着。 秦绻楚楚可怜地坐在椅子上,浑身脏兮兮的,衣裙上都是食物的残渣,秦父看到立刻心疼地站过去,胡乱拿纸给她处理。 “这是怎么回事?”陈翊剜了陈飒一眼。 他想瞪的其实是绮岁。 那一眼绮岁看不到,却能确切的从语气中感受到,她想站出去,可陈飒紧紧攥着她的手,将人按在身后。 “是我弄的,端面的时候不小心碰洒了。” 这谎话说的有多蹩脚他们不是看不出来。 何况刚才在餐厅的人都看到是绮岁亲手将面碗扣到秦绻的头上,谁是欺凌者谁是受辱者,他们用眼睛已经判断了出来。 秦绻擦干净脸,面色斑驳,她微微张嘴,喘了两口气,像是海里被打捞上来的鱼。 轻笑了一声,飘在僵持的氛围里。 她看向陈飒,透过他看着绮岁,“岁岁真是有本事,不管做了什么都有男人来替你顶罪,是不是改天杀人放火,陈飒也心甘情愿替你坐牢?” 矛头直指到绮岁。 她既然敢做就不怕有人说,无数道猜忌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上,犹如一束明亮的追光灯,将她此刻的窘境在众人眼下放大。 任由陈飒抓着手也要走出去,这一幕太荒谬,曾经绮岁自认为是哥哥的陈翊在看她,带着怒,她自认为是叔叔的秦父在看她,又愁又悲。 身后的陈飒想保护她,却无能无力。 哽咽下喉头的酸烂,绮岁一字一顿,无所畏惧地说:“是我做的,没错。” 众人脸色微变。 他们不说话,只是在旁边看戏,就已经变成了数不清的刺儿,绮岁站在中间,被扎的遍体鳞伤。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笔直,目标明确:“可是你做的那些事,我就是打你,你也要给我忍着。” 这一句将秦父气的不轻,沉稳的面容染上郁色,要发作不发作的放在那里,憋的难看。 而陈翊却不同,他还年轻,冲动莽撞,听完绮岁的话快速冲过来,下手推了她一把,“你说什么呢?” 陈飒拉住绮岁,让她站稳,先一步和陈翊吵了起来,“哥,你又想干什么?” “没你的事。”陈翊吼他。 陈飒还要吵回去,绮岁拽了拽他的手,她很感激陈飒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帮她说话,可却不愿意他一块受到牵连。 绮岁看向位置上的秦绻,笑意盈盈,放在眼睛里却有寒意弥漫,“我的本事恐怕还不及你,能让有妇之夫站出来为你出头,秦绻,看来你不光喜欢睡别人的未婚夫,还喜欢偷别人的丈夫。” 秦绻脸上有擦不完的黏腻感。 在绮岁说话时她用掉了大半的纸,身上还是很脏,她停下手,仰起面,眼神恶毒。 那份依稀存在的预感让绮岁早就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秦绻猛地扔掉纸,站起身的速度让人来不及应对,扬起手,一巴掌毫无缓冲的落下来。 绮岁对她的招数早有了解,准确攥住她的手腕,四目相对,她抬起另一只手,掌风狠辣的落在秦绻脸上。 “我说了,今天就算是我动手打你,你也要给我忍着。” 秦绻侧着脸,脸颊高高肿起,还黏着几根头发丝。 没有敢打破这片死寂,他们只知道,今天之后,在京都要么只有秦绻,要么只有绮岁。 秦绻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升高了,陈翊才率先反应过来,他再有风度,也忍不下这口气,一只手推搡上去,用的力气很大,硬生生推的绮岁撞到桌子。 一同作响的餐具和桌椅激起火光。 陈飒上去拽着陈翊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二人眼看就要打起来,秦父已经没有功夫找绮岁的麻烦,只顾着将他们兄弟二人拉开。 有拉架的人也有在旁静观其变的人。 秦绻在一片打骂声中抬起头,声音不轻不重,却能让很多人听见,“我是上了梁涉川的床,可是你绮岁不是口口声声瞧不上他吗?” 她环顾一周,草草几眼将在场看热闹的所有人都算上。 “这里谁不知道,梁涉川是趁梁家没人,才逼你跟他结婚,我这样不是帮了你吗?” 人群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人影。 梁涉川早在半个小时前就驾车离开了陈家,是在返程的途中接到别人的电话,告诉他,绮岁在陈家闹了事。 他赶来时,恰巧看到绮岁打秦绻的一幕,心顿时揪了起来。 他穿着黑色衬衫,领带系的规整,身姿单薄,面容淡漠矜贵,站在人后却并不泯灭人群,相反格外显眼,气韵终归是和别人不同的。 眼皮淡淡掀起,梁涉川瞥向绮岁的方向。 绮岁像是有预感似的,同样看过去,撞进那双黯淡沉静的眼眸里。 他来了,却没有帮她,只是站在不相干的位置,看她怎么夹缝偷生。 那就是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 那刻绮岁心里满是荒凉,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梁涉川是远处的海市蜃楼,任她怎么追逐,都是抓不到的。 应该清醒的,走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清醒。 扶着桌子,绮岁慢慢站直,后脊是冷汗加身,眼里的悲戚越过人群,放在梁涉川面无表情的脸上,她喉头发紧。 紧到那几个字挤出来时,又疼又涩,“梁先生一向洁身自好,逼婚的人是我。” 众人唏嘘,秦绻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绮岁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顺着绮岁的眼神看到梁涉川的方向,便了然大半。 从始至终梁涉川都没有站出来,可他心里明白,绮岁那么说,是把三年前订婚宴上的面子全数还给他。 以后京都再也没有人说梁涉川逼婚,也不会有人提起绮岁曾经拒过婚。 这场舆论盛宴,他永远都是胜者的姿态。 梁涉川半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自此以后,他和绮岁的账,不拖不欠,一笔勾销。 人群散去之后梁涉川还站在那个位置。 绮岁几分钟前便消失在众人眼下,她离开时不算狼狈,相反更为高傲,孑然一身。 秦绻走过去,走到梁涉川身边。 她轻轻笑起来,将没抽的烟含在唇中,模模糊糊道:“岁岁为了你,牺牲还真是大,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她就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活不安生了。” 站得高摔得惨。 这个道理他们很小就知道,绮岁是站的最高的那个人,她骄傲不可一世,一张冷艳皮囊让许多人心之向往。 先前不过是因为梁涉川护着她,在意她,所以不敢出手。 可少了梁涉川这层庇佑,他们只会不遗余力的将绮岁这朵野玫瑰折下,观赏也好,把玩也好,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梁涉川明了其中深意,他动了动腿,抬起一步,问秦绻:“你恨她吗?” 秦绻面前烟雾缭绕,遮挡住僵硬的表情,她平平淡淡地摇头,“不恨。” 笑了一声,她反问,“你是不是要问我,不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梁涉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川哥,”秦绻将唇中的烟抽出,那丝苦辣顺着唇舌蔓延,“我不恨岁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恨她,可是我爱你,很早之前就爱了,不比岁岁晚。” 梁涉川不为所动。 “如果你们能好好在一起我是祝福的,可是我受不了。在岁岁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跟你好好在一起,她不听,偏要用各种手段羞辱你,说实话,她配不上你。” “不是。”梁涉川轻轻出了一口气,摇头笑道:“是我配不上她。” “川哥,你信我,会有比她更好的人。” “不会了。”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却是濒死后的沉寂,蜷缩了下手指,慢慢淡出秦绻的视线。 梁涉川背着身,自然看不到她眼泪润了满脸的样子。 她又是以何种身份来告诉他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破坏者么,想的越多鼻尖越酸,眼泪便痛痛快快的砸了下来。 陈家老太太的葬礼在六月底。 结束时在七月初,天气越发的热起来,白昼漫长,如同巨大的火炉,将中间的人围困,到处是黏连的热气,逃不开。 电视台大楼的窗门紧闭,冷气隔绝了外界的燥热。 摄制组忙完一场,匆匆收工。 绮岁将桌子下的高跟鞋穿上,她总是这样投机取巧,以前倒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最近嘴碎的人越来越多,连这样的小事都要算上。 她佯装大度,没有生过气。 走在回休息室的路上,谢顷河在绮岁耳边压低声音说:“上次跟你说的晋升名额,选了林款款。” 这件事他有些抱歉,论业务能力绮岁是不输林款款的。 原本绮岁身后有梁涉川,可现在她毫无背景,一来二去,便输给了背靠副台长的林款款。 谢顷河知道这些内幕,绮岁不知道,她耸耸肩,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款款能力强,升她是应该的。” “下次,我肯定替你争取。” “那先谢过了。” 一块回到休息室,绮岁准备卸妆下班,刚解了头发,便有一位资历深的领导找过来。 谢顷河也在,顺带看了他一眼,眼神很不友善。 “岁岁,手头的工作做完了?”男人平缓了语气,欲言又止。 绮岁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休息室里安静了些,谢顷河停下手上的动作,也在等着男人交代来意,他还没开口,谢顷河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 扛着强压,男人摸了摸脸,“是台里领导让我来叫你,晚上一块去吃个饭,这次你没能拿到晋升名额,就得多努力努力。” 他刻意加重了“努力”两个字眼,拼命的给绮岁暗示,她一向聪明,不会连这点话都听不明白。 绮岁刚要说话,谢顷河站过去挡在她身前,“什么饭局,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对谢顷河忌惮,不自觉放轻了语气,“几个女主持人一块去,没什么事的。” “那我也去。” “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绮岁听他们弯弯绕绕的头晕,在谢顷河背后拽了拽他的衣服,“老师都说了是女主持,你瞎凑什么热闹?” 谢顷河有一刻的不解。 绮岁歪头看着门外,笑容柔软,“我会去的,还要多谢老师的提拔了。” 那一笑让男人心虚,敷衍了两句便落荒而逃。 谢顷河气到说不出话,绮岁却像个没事人,对着镜子补妆梳头。 “你听不懂他的意思吗?”谢顷河吼了一声。 绮岁在补眼线,被他吓的手上一抖,无语道:“不就吃个饭吗?刚好省了晚饭钱,有什么不好。” “你是蠢货吗?” “你怎么骂人呢?” 无论谢顷河怎么气恼,绮岁就是不应和他的意思,让他更为生气,上去拖拽了下绮岁的手。 黑色的眼线从眼尾直直拖了下来,将她明艳的脸颊划开一道口子,线条扭曲的生长着。 谢顷河才不管这些,他话说的直白厉害,不再委婉:“他们叫你去吃饭你就去,去了你还能竖着走出来?你有脑子吗?” 这样你来我往的交易哪里都不缺。 无非都是为了换些金钱名利,绮岁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会有女学生为了名气地位,爬上有钱人的床。 那中间的阴暗是她无法想象的,一夜之后进医院的不计其数,可只要能从那里爬出来,得到的机会也比别人多出几十倍。 对她们来说就是一桩等价交换的生意罢了。 可是这些向来跟绮岁没有关系,那时梁珏山是京都首富,没有人敢打主意到她头上。 沾湿了一块卸妆棉,绮岁对着镜子将那条难看的黑线擦拭掉,不紧不慢道:“谢老师,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的,我今天不去,明天就会被打压。” 谢顷河好笑道:“你缺电视台的这点钱吗?” 终归要直面最现实的问题。 绮岁停下手,转头看着谢顷河,“谢老师,你以为我离开电视台,就不会有人要请我吃饭吗?” 谢顷河心下震动。 他明白绮岁是什么意思,只要那群人想,不管她在哪里,都会将她拉到饭桌上。 他们引以为乐的事情,无非就是看着曾经高洁清傲,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女人,是怎么被他们亲手毁掉的。 绮岁换好衣服离开大楼,谢顷河一直跟在她身后,在她上车时扳住车门。 绮岁很无奈,“谢老师,你别让我迟到行不行,不然光赔罪的几杯就够我喝一壶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用最轻松的语气说这些话,一口气都不喘。 谢顷河摈弃那些偏见,认认真真地说:“我今晚就在附近,你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我去带你回家。” 绮岁笑了下,靠着车门,“谢老师,你不会想英雄救美吧?” “总之你给我打电话,我就会去。” 谢顷河双眼赤诚,绮岁闪了闪眸光,之前有不少在她身边献殷勤的男人,可在这种时候还护着她的,没有几个了。 她挑了挑眉,“我记住了,既然谢老师想英雄救美,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个机会。” 说完,她拉上车门,红色的小跑车像一簇火焰,直落落的投身幽暗的夜。 不知道还能燃烧多久。 第145章 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会所包间门口。 鎏金的墙壁使折射而来的光芒更加璀璨,绮岁脊背挺得笔直,五官冷艳的凌厉。 隔着一扇门便能听见里面溜须拍马的谄媚声,女人们则在一旁附和的笑着,嗓音刻意掐出了甜腻感。 绮岁清晰的泛起不适。 这些地方她以前常来,那时候她是客人,是看官,是不容亵渎的梁家大小姐,可今天她什么身份? 大概算是一样包装好送过来的精美礼品。 收起了凌厉的表情,绮岁挂上一抹灿然的笑,笑的有些虚假,配上她那张娇媚的皮囊,形成一股浑然天成的生动。 深吸了一口气,她将门推开。 包间内装潢的金碧辉煌,明灭不一的光线走过坐上一些年轻女人的脸,她们围坐在男人身旁,紧密的贴上去。 有些脸绮岁见过,甚至是熟悉。 巨大的荒谬感袭来,她压下内心的冷意,被人叫了一声,“岁岁来了。” 那人便是通知她过来吃饭的老师。 如今这个称呼,荒唐又可笑。 座上多数人的目光并起了投射过去,绮岁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场面冷了下来,直到那位老师站起来,热情地迎接她,这份热情里又有几分心虚。 心虚今晚之后,又有一个年轻美好的女人,被他亲手推入沼泽。 “岁岁快来坐,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他指着排头的地方,那里坐着一位气定神闲的男人,坦然里掺杂着些难耐。 绮岁认得他,在酒肉场所,多少有过碰面。 她还记得,她曾经揪着他的领带,轻狂地问“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喝一杯”。 当初射出去的冷箭,或早或晚,都反噬回来了。 因为老师的那句话,座上很多女人都不太高兴,一并将绮岁当作敌人,她过去坐下,不咸不淡地应了个笑,就已经将她们衬的黯然失色。 今晚房间里的都是贵人,她们只盼能搭上一两个,好一步登天,可绮岁一来,她们的心愿便要大打折扣。 面前空荡荡的酒杯子倒满了,液体中浮起星星点点的泡沫,在杯壁上炸开。 身边的男人亲自将酒推过去,调笑道:“不知道现在我有没有资格跟梁小姐和一杯。” 绮岁不言语,肩膀僵硬了一下。 生怕她不配合,老师忙在旁撮合着打圆场,干巴巴地笑道:“明总的面子岁岁当然要给的,岁岁,喝吧。” 绮岁抬了下头,眉眼生动绝伦,座上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看过去,如同欣赏已经上桌的精美食物,谁都想掺一脚。 她端起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递到嘴边,仰起面,要下肚时又止住。 透明的酒杯边沾了些她的口红印。 “这个年份的酒我不太喜欢。”绮岁音色软,一点点的流淌进人心里,她将酒杯子递到姓明的男人面前,“明总不如替我喝了吧?” 那一面残存的唇印像是暗示。 抓得男人心头很痒,他眼眸浑浊,定格在绮岁满含笑意的唇角。 对得不到的东西难免会日日夜夜记挂,权利是,女人更是,尤其是绮岁这种枝头上的凤凰,她只要稍微示好,就没人能够拒绝。 男人笑着接过酒杯,直落落地看着绮岁。 他的嘴角紧贴着杯面的唇印,仰头一饮而尽,甘之如饴。 座上的看官倒吸一口冷气。 绮岁就是绮岁,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她都不会让人轻看了自己。 可这么一来,觊觎她的男人们便都想尝尝酒杯上的唇印滋味,在被撺掇着第二次敬酒之前,绮岁找准方向。 她又倒满了一杯酒,“明总要不要再多喝两杯?” 男人挑了挑眉,绮岁稍润了润唇,意欲明显。 见她不拒绝,男人更加大胆起来,夹着烟的手揽过绮岁的肩膀,贴在她耳边,眼神肆无忌惮,“多喝两杯是不是就能跟梁小姐更亲密的接触?” 绮岁侧眸,看向他放在肩膀上的手,险些喘不过气,仍然笑语嫣嫣道:“这就要看明总的诚意了。” 男人轻笑了下,伸手去拿酒杯,在不知不觉成了绮岁的提线木偶。 包间门忽然被推开。 大概率也是商场上的新贵,来打了个招呼喝了两杯,便讪讪指着隔壁包间,“我就是来跟各位打个招呼,还要回去,就不喝了。” 大家都很给面子,一片祥和。 那人走之前在绮岁脸上多看了两眼。 回到包间,远离了那一片乌烟瘴气,他坐下之后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相比于隔壁,这里就要清闲许多。 没有女人,没有阿谀奉承,只是简单的喝两杯,正经聊聊生意上的事。 尤其是有梁涉川在,同一辈的,几乎没什么人敢在这抽烟。 “隔壁是谁在啊?”有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去敬过酒的人愣了下,条件反射地看了眼梁涉川,他眼神淡淡,矜贵冷漠。 谁都拿不准他的意思,绮岁和秦绻闹翻的事一出,人人都知道,梁涉川受了绮岁的压迫很多年,他应当对这个女人毫不留情的。 “是明总和茗济的几位老董,”那人的眼神从梁涉川脸上离开,轻声补充道:“还有几位电视台的。” 提到电视台,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梁涉川淡泊的眼神动了动,将脸转向说话那人,在他表情中寻到了些深意。 往常他们只会提商场上的人,女星或是年轻女人,只不过是生意场上的调剂品,不足以拿出来说道。 会过意来,梁涉川喉咙发干,绮岁再怎么样,不应该沦落到要去陪酒的地步。 还在思虑,隔壁包间传来一阵刺耳的撞击声。 夹杂着酒杯摔碎后男人的暴怒吼声。 这里的隔音不算太好,分贝过高的声音一面墙是阻隔不住的。 梁涉川浑身的狠戾瞬间升起,他凝视着那面墙壁,仿佛也看到了那端的混乱。 杯子摔碎后的几秒钟,男人沉着嗓子,醉醺醺地叫嚣道:“别给脸不要脸,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不光是隔壁,连他们这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目光隐晦地看向梁涉川。 他架起身子里紧绷的弦,拳头在桌下紧攥,不用再多加判断,绮岁一定在隔壁,而且随时有可能沦为那些男人盘中餐。 放完狠话,接踵而来的是清脆短促的巴掌声。 梁涉川猛地站起来,脸上阴沉的仿若暴雨天,他抬起脚步。 紧要关头,隔壁的门被打开,似乎是有人冲了进去,拳打脚踢的动静很大,持续了好一阵。 之前放狠话的男人呜呜咽咽地喊了几声后,便安静了下去。 通过听觉的判断,绮岁大概是被别人救走了。 那丝泛滥燃烧的英雄情结在梁涉川心里偃旗息鼓,他松开撑痛的骨节,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这里没人敢对他的行为举止议论半分,除了在他起身时有一丝紧张外,再无其他。 隔壁的躁动在收尾阶段。 梁涉川这里却是一片死寂,他意图要压下心头的不快,可尝试了很久,都以失败告终。 对绮岁残存的愧疚趋势他站起来,走向隔壁。 会所外浓稠的黑夜飘荡着淡淡燥热。 绮岁被拉着走在路上,她低头看着脚下的两片影子,头还是晕乎乎的,身子像被剃去了筋骨直不起腰。 谢顷河走得很快,他有腿长的优势,绮岁跟的吃力,走了两步便慢吞吞的拖着他。 涌动的怒气压不住火,全数往外喷着。 走到路边一棵茂密的树下,绮岁头顶有一站橘黄色的路灯,光晕微弱渺小,绚烂了她头发的本来颜色。 她脸颊上的酡红加深,微敛着眉眼时,会让人误以为是羞怯。 “我不是让你给我打电话吗?”谢顷河恼怒地问:“要不是我在隔壁,你今晚要怎么办?” 绮岁有再大的本事还是没能扛住那么多人劝酒。 她喝了几杯,没有醉的太深,却也不算清醒,脚跟软软的站不住,仰头憨笑了下,倒在谢顷河怀里。 含含糊糊道:“我忘记了。” 谢顷河拿她没有办法,将人揽住,温和了语气,轻轻拍着背,“算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手骨隐隐作痛,在包间里冲动之下打了人,才将绮岁带出来,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至今眼神涣散地埋在他的怀里。 鼻尖一点一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甘草气息,很清凉,能够驱散一些醉意。 谢顷河拉着绮岁上车,她却黏糊糊地说:“我没有家,你要送我去哪里?” 男人的脸朦胧不清,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光。 在眼前重重叠叠,影子变换,仿佛变成了梁涉川的脸,绮岁笑了一下,却是苦的,她伸手捧着谢顷河的下巴。 眼神交杂之下,绮岁突然踮起脚,像小鸡啄米似的亲在他的下巴上。 谢顷河始料不及,下意识要推开绮岁。 她却停了动作,笑的又嗲又娇,说着醉话:“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呢,我以后不发脾气了,你别不要我。” 双手交叉,吊上了谢顷河的脖子。 绮岁的腰肢软趴趴的躺在他的手臂上,她那些醉话谢顷河也听不清,只能强行将她塞进车里。 上了车绮岁晕晕乎乎睡着,任凭谢顷河怎么问话,她都没有声音。 无奈之下,谢顷河只好把她带到酒店。 绮岁睡得太沉,下车时谢顷河将她抱在怀里才勉强走进去,两人贴的太近,不仔细看更像是亲密的眷侣。 进入酒店大门时,附近的一辆轿车降下车窗,手机摄像头探出去,拍下好几张他们出入酒店的照片。 整理完,一并发送到了梁涉川的手机上。 第146章 长着一张精明的脸 手机贴着腰部轻轻震动。 车内安静,顾也额头冒了些冷汗,他侧眸看过一眼,“师哥,你的手机响了。” 梁涉川靠着椅背,双目紧闭,却没有在睡觉。 原本不想去管,顾也提醒完,他才散漫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微弱的白光洒在眼皮上,不得不将眼睛睁开。 是匿名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仅仅只有几张清晰的照片,角度偏颇,照片里的人没有脸。 仅凭一个背影,梁涉川也能认出是那是绮岁。 车内的气压冷了大半,顾也后背冒汗,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梁涉川沉着眉。 浑身弥漫着寒冷,不过才分开几天,绮岁这便已经找好了下家。 他不知道那是谁,祁礼或是陈飒,能出手帮绮岁的,他只能想到他们两个。 梁涉川迅速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去盯着祁礼,怎么样了?” “他吗?”顾也茫然不解,老实回答道:“他来了之后就一直跟岁岁住在老别墅里,很少出来,前两天好像走了。” “走了?” “走之前跟岚伯见了一面。” “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没听清。” 发现绮岁和祁礼联系之后,梁涉川紧急通知了宋温煦,让她将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抹得干干净净。 祁礼的那点本事梁涉川清楚。 他有再多的人脉,也不可能在宋温煦清除之后还能找到线索。 走之前见岚伯,恐怕是去赔罪。 梁涉川正了正领带,前面便是公馆,以往这个时间,绮岁正在家里看电视,乖乖等着他回家。 他思念她的亲吻和拥抱,却又无法光明正大的拥有。 “顾也。”梁涉川小声叫了下身旁人的名字。 他恍惚应声,“怎么了?” “岚伯是不是不想在公馆住下去?” 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也不便挑明了说,委婉道:“他可能还是想跟着岁岁吧。” “那就让他走吧。” “什么?” 梁涉川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说,就送岚伯去绮岁那儿吧。” 顾也吞吞吐吐:“可是,岁岁那边经济状况不太好吧?” 他想暗示梁涉川要适当给绮岁分些财产。 可他如果想给,不会拖到现在。 想到手机上那几张亲密无间出入酒店的照片,梁涉川厉色更浓,他冷哼一声:“我一毛钱都不会给她。” 他要让绮岁亲自来求他,要让她知道,在京都没人能护得住她。 顾也心里发毛,却不敢直说。 “还有,”梁涉川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落落的融入黑夜,“你去给陈家那边提个醒,陈飒那边,该出国了。” 只有把绮岁的生路斩断了,她才会乖乖回来。 吩咐完这些,梁涉川重复闭上眼睛,静等着绮岁回来的那天。 酒店房间内关了灯,空气中萦绕的酒精气味挥洒不尽。 谢顷河将卧房的门关上,他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冲了把脸,水珠子汇聚到下巴滑落。 下颌的位置有块不清晰的红色唇印。 那是绮岁神智不清时留下的,她早上醒来大概会后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光是想到她捶胸顿足的样子,谢顷河便觉得憨气十足,有意思的很。 他慢慢将口红印擦掉,不自觉回忆起绮岁唇角的触觉,很凉,又很软,像是棉花糖。 一路甜到心里。 回忆被不停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谢顷河忙接起来,生怕将绮岁吵醒。 电话那头的人强忍着不悦,言语锋利,“你刚才是不是打了景润集团的明总?” 谢顷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没有波澜,“是,打了。” “你跟那个绮岁有什么关系,要你去帮她出头?” “上下级的关系。” “她有未婚夫你知不知道?” 回想那些天的流言,谢顷河基本可以肯定,绮岁这桩婚事算是黄了。 因为没有靠山,他们才敢那样轻薄她。 顿了口气,他接着说:“她如果有未婚夫,今天就不会被叫到那种地方去了,叔叔,就当给我个面子,不要再让她去了。” 那端传来轻笑。 “那几个投资商指名要见她,你知不知道你今晚替我得罪了多少人?” 谢顷河眼神明明灭灭,他手指上残留着水渍,放到玻璃镜上,因为摩擦,发出了些咯吱声。 那声音让人听来很不舒服,电话里的人同样也不舒服。 “叔叔,我知道你有办法。”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人非要跟那种女人扯上关系干什么?” “那你呢?”谢顷河讥笑道:“你和林款款的关系,我可是一直都帮你瞒着婶婶,现在轮到我有求于你,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你用副台长的身份帮林款款晋升,这件事我没有计较,我可是一直都向着叔叔的。” 电话中沉默了良久。 下水管道内散出细碎的流淌声。 狭窄的洗手间内,谢顷河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回音,包括话筒内,中年男人考虑时的沉重气息。 将近一分钟过去。 手机里略微沙哑的声音渡到谢顷河耳边,“我可以帮你一两回,但是你记住了,你是要进中心台的,不能有劣迹。” 谢顷河安心了一些。 “那先谢谢叔叔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只能保证有人要绮岁的话,我尽量推掉,她在外面怎么样可不管我的事,我没那个登天的本事。” 电话挂断。 谢顷河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临走时凝了眼卧室的房门。 犹豫再三,他走进去。 绮岁的睡颜美好,睫影暗淡,侧趴着时头发贴了满脸,醉酒后的红晕逐渐褪去,仅剩一张皮肤透白的脸,妆容花了,却留有残缺的美。 睡的太熟,她哼哼咛咛,低喃着梦话。 谢顷河皱了下眉,弯腰低俯过去,要听清绮岁的梦话不难,她来来回回念叨了三个字——梁涉川。 念了几百遍也不腻。 谢顷河呵笑,“长着一张精明的脸,怎么连个男人都管不住?” 绮岁宛如能听到他的揶揄。 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脸藏到枕头里。 第147章 他说我们吃相难看 绮岁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看完谢顷河在手机上的留言,才明白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硬着头皮回了谢谢。 回到老别墅谢顷河也没有回信息过来,绮岁讪讪收起手机,照例将车停在老树下。 走到别墅园内,一道清瘦的熟悉身影立在门前。 绮岁站定,分辨出是陈飒。 她咳了一声,陈飒闻声回头,满目关切。 “岁岁,你去哪儿了?”他注意到绮岁一侧脸颊的红肿,伸出手指碰上去,“脸怎么了?” 昨晚的狼狈还是少让他们知道的好。 绮岁迫使自己笑起来,拉过头发遮住脸颊,“没什么,可能过敏了。” 陈飒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有深究。 满院子的花香和青草生长茂盛,枝桠伸到了门口,小草坚韧的要爬上台阶。 这里只有绮岁一个人住,没有保姆打扫,更没有公馆内满院的佣人除草,会变成这样不奇怪。 陈飒将目光淡淡收回,察觉到绮岁搬出公馆后,过的并不是很好,甚至是糟糕。 “岁岁,过两天我就要回研究室了。” 绮岁心不在焉,踢着脚下的碎石头,忽然仰头笑道:“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你会过了中秋节再走呢。“ 陈飒也随她笑笑,“那边出了点问题,不然我也想多陪你段日子。” “算了吧,我可用不起你这个大科学家的时间。” 她从小就爱这么调侃陈飒。 小时候陈飒是个小胖子,跑起来脸上的肉一颠一颠,绮岁就捏着他的脸,凶巴巴地警告让他少吃点。 后来陈飒读书厉害,眼镜片厚的能防弹,绮岁又叫他书呆子,非拉着他一块疯玩。 可她只准自己说陈飒,却不准别人说他一句不好。 霸道的很,让人头疼。 陈飒原以为绮岁能一辈子这么骄横,明艳。 他咽下一口郁结的气,“岁岁,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绮岁低头踢石子的动作一滞。 她涨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开什么玩笑,我干嘛跟你一块走?” “你跟梁涉川的婚事黄了,又跟秦绻撕破脸,京都没人能护的住你,沅姨还在国外谈生意,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昨晚那只是第一遭,后面还会有多少麻烦,绮岁不知道,也不敢去猜。 她处在龙潭虎穴,走到哪里都危机四伏。 如果可以,跟陈飒出国,是目前为止最安全的方式了。 “陈叔叔应该跟你说了吧?”绮岁突然发问。 陈飒久久没有动静,“说什么?” “一边有梁涉川拿捏我,一边又有秦绻针对我,圈子里的人都在说我是被梁涉川和秦绻一块绿了,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鬼,再难听一点就是弃妇。” 这些都是真的。 绮岁只是照实复述,她轻轻笑着,“陈叔叔一定告诉过你,不要再跟我有瓜葛。你前途光明,要是被我毁了可怎么办?” 声音中缓缓浸入了哽咽。 她一个人经历那些诋毁和谩骂就好了,没有必要再拉上陈飒。 有些人走的久了,便会发现,彼此终究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 陈飒心尖微颤,面部微微抽搐,只怕下一秒就要流下眼泪,他强硬地将绮岁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就贴在她的耳边,“岁岁,我保护不了你了,我真该死。” 他说:“以后没人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才好?” 绮岁不觉得悲伤,或许这本来就是她该走的路,她环过手臂,轻轻抚着陈飒的后背,“你只是出国而已,怎么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清楚,这一别之后要再见,不知道又要隔几个年头。 陈飒走的那天京都罕见的下起了暴雨。 很多航班延误,台风一直到深夜才停,直到登机,绮岁才收到陈飒的道别短信。 她彻夜未眠,楼顶的旧窗户似乎被台风吹坏。 水声隔着墙壁,一滴两滴,听起来格外瘆人。 没有办法,绮岁起身,打开走廊的灯往楼顶走。 那是一扇脱了漆生铁锈的窗户,雨水吹进来,锈水沿着窗户角浸湿了墙壁,地面湿了大片。 绮岁一脚踩进去,险些滑倒,她将手伸出去,试图要将窗户关上。 目光倾斜,落到别墅的门外。 爬满墙壁的常春藤在夜幕下犹如包围房子的怪物,枝叶密密麻麻,有些已经延长到了窗户里来。 这里夏天蚊虫许多,驱赶不尽。 仅仅往外看了一眼,绮岁大惊失色地退回几步,心跳加快,为了确认,她向前一小步,脑袋里的一根弦霎时崩盘。 顾不得思考,她回身冲下楼,门外飘着的绵绵细吹到她的脸上,唤回清醒的思绪。 台阶上靠着一个人,绮岁在门内蹲下,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岚伯奄奄一息的模样。 医院。 天刚亮,雨过天晴。 岚伯昏昏沉沉睡醒过来,四周的环境让他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门外绮岁端着清粥进来,见岚伯醒来,笑了笑,“您昨晚怎么跑到我家门口,也不按门铃,还发着高烧。” 昨晚情况实在危机。 绮岁被惊吓的不轻,岚伯昨晚高烧不退,她只好带他来挂急诊。 岚伯坐在病床上,微微懵神。 他对昨天发生的一切还在整理中,思绪还未清明,绮岁就撑了小桌板,将粥摆好。 闻着清淡的白粥香气,岚伯面色越发难看,忽然掀起苍老的眼皮,看向绮岁忙碌的身影。 他郑重其事道:“小姐,阿川把我赶出来了。” 绮岁手指间的塑料碗盖掉进垃圾桶,她腰部的弧度僵硬,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子。 气氛冷了几秒。 岚伯继续解释说:“他说你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再留着我在公馆,会让人误会。” 梁涉川一直都这么狠,绮岁清楚。 “我原本就不想在那里,可是我向他要应该给你的部分财产,他却不愿意给。” “所以就闹翻了是吗?” 绮岁平息了心里的焰火,一脸淡然。 岚伯点了点头,“他说我们吃相难看,说你想用他的钱去养别的男人,想都不要想,我咽不下这口气,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如今绮岁是丧家犬,梁涉川连她都不在乎,更不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的岚伯,何况他对岚伯,忍耐已久。 绮岁不觉得失望,反而早有预料,“我们斗不过他,就不要鸡蛋碰石头了。” 第148章 你的心真狠 医院外。 顾也亲眼看着绮岁和岚伯出院,确认他们一同回了老别墅,这才放心离开。 公馆内日渐凄凉不少,梁涉川最近有意削减用度,短短几天之内解雇了不少人。 顾也回到公馆时管家正坐在客厅,面目苍白,一夜之间犹如老了十岁。 看见顾也,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欲言又止,“小也。” 顾也上前一步,搀住他,“叔,怎么了?” 以往热闹的公馆今日格外寂寥。 上上下下,几层楼内只有管家一个人在,就连往常在厨房忙碌的周妈也不见了踪影。 管家攥着顾也的手,眸光往楼上探了一眼,扫过梁涉川的房间。 他压弱嗓音,“昨天岚伯被赶走之后,这里的人也被遣散的差不多,连我也要走。” “师哥要把你也赶走?”顾也难以置信,他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每个人都多结了三个月的钱,按市价给了我一笔养老金,这次是真的。” 阴郁的天气笼罩在上空。 公馆内的佣人都走了,管家情绪不定,以至于忘记了把窗帘打开。 房子内灰蒙蒙的,光线微弱。 身在其中有强烈的濒死感,顾也平复了很久才将震动的心情压下。 他把手从管家的掌心抽出来,拉出一丝难看的笑,“叔,你等我上去问问。” 管家似乎是从顾也身上看到了希望,他用力点头。 楼上书房的门还开着,隐约是在等顾也的到来。 书房窗户外的风景是公馆的后花园,可以看到绮岁的秋千。 无人打理,秋千上的藤蔓积累的繁厚,有些垂到了草地上,与大片的翠青融为一体,不细看便分辨不出秋千的本来面貌。 梁涉川叹了口气,他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离开这里。 前些天,宋温煦传来消息,所有证据都整理完毕,只等他脱身,梁家便会顷刻覆灭。 顾也敲响门,抬起脸,看向梁涉川略微孤寂的背影。 梁涉川肩膀颤了颤,随即挂上淡漠疏离的神色,回头看着顾也,笑意不达眼底。 “他们回去了?”他轻声问。 提到绮岁和岚伯,顾也淡淡垂下眼睑,心事重重。 这些天梁涉川的很多举动他都不能理解,可对梁涉川,他应该要无条件相信的。 两相之下矛盾重重。 十几年都在一起长大,顾也在想什么,梁涉川一清二楚。 他走过去站在书桌前,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让管家走,让那么多人走。” 顾也惊惧地扬起脸,不说话,答案已经在眼中。 梁涉川没有给他解释,反而将桌上的牛皮纸袋推过去,“这些是给你的,里面有两套房子,还有上次你看好的一块地皮,包括一些小数额的存款,你拿上,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你不用再跟着我做事。” 赶走岚伯是第一步,遣散佣人是第二,随后是管家,连顾也也没能逃过这把火的焚烧。 他向来懦弱,却一心一意为梁涉川办事,往大了说就是愚忠。 尽管这样,还是没能撼动梁涉川的铁石心肠。 “为什么?”顾也咬牙切齿,脚底发寒,“为什么要赶走管家,我也不能留下吗?就因为跟岁岁分手,师哥,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 “跟绮岁没有关系。” 梁涉川神态凉薄。 顾也会有这个反应,他不意外,相反能够接受。 “让你们走是为你们好,以后我也不需要你们,明白吗?” “我明白。”顾也揉了揉脸,语气虚浮:“因为现在老太太走了,绮岁没有办法再制衡你,你要把以前的旧人都清除了,才能高枕无忧对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哪里说错了吗!” 猜忌来的毫无理由。 顾也从来都是一根筋想事情,梁涉川不怪他会那样想,却也没有口舌跟他辩驳。 拿起那碟文件,他一挥手,摔在顾也身上。 顾也没有伸手接,东西掉在地上,沉重的砸在心里。 “快滚,滚的越远越好。” 死寂的沉默伴随着顾也的眼泪一同落下。 他这些年为了梁涉川风里来雨里去,受过太多苦,遭受过无数冷箭。 可落泪的只有这一次。 不知该怎么回应顾也的眼泪,梁涉川索性就沉默下去。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要离开书房。 从顾也身边路过时被他一把抓住,他拽着梁涉川的手臂,顺势跪了下去。 膝盖硬生生着地,敲出振聋发聩的响声。 楼下焦急等待的管家心头发颤,希望破灭。 梁涉川回头,不解的目光落在顾也湿润的脸上。 他显得颇为无奈,“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想走。”顾也声线几度哽咽,咽下一把酸涩,“我在你身边十几年,现在要去哪里?” “你拿着那些钱,想去哪里去哪里。” 这些话在梁涉川看来是他的仁至义尽,在顾也看来却是他冷漠刻薄。 可他明白,梁涉川不是这种人。 顾也抱紧了梁涉川的腿,让他不能前进一步。 拼死了力气也不愿意放手,梁涉川努力了好几次,都没办法从顾也手上脱身。 他完全可以将他拉起来揍一顿,恶狠狠地警告他。 事到如今,那些残忍的告别手段,他实在是做不到。 冷静了许久,顾也还是像座雕塑似的不言不语,也不再动作。 梁涉川看着书架上几排书,眼前重重叠叠,心里渐渐迷失,既然不能带绮岁走,那就把这个名额让给顾也。 起码比起绮岁,顾也可要忠诚的许多。 他将繁重的情绪死死堵在心口,唤了顾也一声,淡声道:“行了,你起来吧。” 梁涉川没有保证之前,顾也就不起身。 这份顽固让他哭笑不得,“起来吧,不赶你走了。” 顾也浑身的虚汗慢慢褪去,拽着袖子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真的吗?” “真的。”梁涉川将他拉起来,温和的面目上多了些无奈,“你跟我一起走。” “走?” “对。” “走去哪里?” 梁家的生意为首的都在京都。 梁涉川离开,那些老股东们一定会争个头破血流,这些隐患,他不可能不管。 相比顾也的愕然,梁涉川平静的多。 毕竟这些事再过几天,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第149章 他倒是重情重义 梁家的生意在数月之内一落千丈,而主事的梁涉川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悄然脱身。 商界的变动往往隐藏在平静之下。 没有身处其中的人,很难察觉。 绮岁对梁家发生的事都是草草过耳,并不当一回事。 直到梁氏公司底下的人找来。 情况紧急,他甚至来不及跟绮岁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便直接将她在停车场拦住。 绮岁认得这个男人,是梁氏内部一位大股东的手下。 男人带着棒球帽,见到绮岁后才将口罩摘下来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一双眼睛有些狡黠,埋藏着阴谋。 “小姐,你认得我吗?”男人喊了一句,声音低迷。 绮岁细细回想,犹豫道:“关铮?关先生?” 关铮感慨万分,用力点了几下头。 附近人烟寥寥,他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小姐,你知不知道公司出事了?你现在能联系上梁总吗?” “出什么事了?” 提到梁涉川,绮岁的表情冷淡了些,眼神警惕。 关铮命悬一线,来找绮岁是最后一搏。 他焦急的只差没有跪下来求助,“小姐,我求求你了,你把梁总找回来吧,公司就快不行了,有几个老股东已经被抓了,他必须回来主持大局。” 他吐露的信息太多,绮岁一时反应不来。 站着懵了会儿神,还是弄不懂关铮话里的意思。 绮岁动了动唇,哑然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谁被抓了?” “梁涉川,一定是他。” 关铮愤恨难平,咬牙切齿到面目扭曲的地步,“前几个月他就到处转手生意,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老董他们,先是公司被查到非法竞争,接着挨个被查,他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王八蛋!” “你是说梁涉川不见了?” “小姐,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太多信息在绮岁脑袋里炸开花,秋天已经到了,空气里染着些凉意。 她额头却冒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瞳孔涣散,迟疑问道:“我已经和他没有瓜葛了,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假话,远离了梁涉川,没有资本在上流圈子里混,绮岁只是个普通人,接触不到他们的事。 关铮没有时间等她回忆往昔,着急忙慌道:“那你能不能找到梁总?”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绮岁身上。 绮岁抿了抿苍白的唇,“我只能给他打个电话,至于他会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关铮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却还是选择了妥协,“你打,说不定他会接你的电话。” 儿女情长向来不是梁涉川最看重的东西。 他如果下定决心要消失,绮岁是他第一个要摈弃的人。 绮岁就算明白这些,依然不死心地将手机拿出来,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两人分开了五个月,最后一面,是在陈家老太太的葬礼上,遥遥相望的一眼。 手指点进那串号码,进入新的页面,绮岁没有将手机贴到耳边,反而放平,让关铮也看着。 电话如预料中的没有接通。 让他们更加心寒的是,机械女声提示号码为空号。 关铮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悲愤之下狠狠往车胎上踹了一脚。 绮岁恍恍惚惚间抬起头,“顾也呢?” 除却绮岁,顾也是梁涉川最亲密的人。 这种情况下,找不到梁涉川就找顾也,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他?早就不见了。”关铮呵笑,“梁涉川对他的狗腿子倒是重情重义,以前站在他那边的人,手底下被抹的干干净净,被定罪的人都是跟了梁老几十年的。” 绮岁眼前发黑,险些跌倒。 关铮扶了她一把,有些同情,也不再逼她,“小姐,我劝你尽早为自己打算,梁涉川消失的无影无踪,公司里跟梁老有点情谊的这一劫都逃不掉了,以后在京都,连个帮衬你的人估计都没有了。” “韩叔叔和沈伯呢?” 现在绮岁还能想起来的人物,在公司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的。 她提到的这两位是从梁珏山创业时就一直跟着他,资历最老。 关铮似笑非笑,他松开手,将口罩重新戴上,沉闷道:“韩董家里都被法院封了,沈董逃去国外的路上被抓了。” 微弱的一丝阳光被乌云遮挡。 关铮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些什么停下。 他回过头,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的神态。 “小姐,蒋家你还记得吗?” 绮岁蓦然睁大双眼,望着关铮死气沉沉的脸,“你说蒋沅吗?” “对。”关铮不轻不重地点头,“梁老还在的时候很多生意都是跟蒋氏合作的,梁氏倒了,蒋氏那边一定会被顺藤摸瓜的查到,有时间的话,你去道个别吧。” 路上有些堵。 蒋家离市中心很远,度过了拥挤路段,红色小跑车飞驰在公路上。 一秒钟也不敢耽搁。 事情远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 天公不作美,中途下起了暴雨,高速上又拥堵了一个小时。 到达蒋家时天色暗下,门外排齐停放的豪车延伸,可别墅内外却死寂的可怕。 这场雨只是开端,绮岁被蒋家的佣人带到会客厅等待,她不详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蒋家沉重的氛围,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关铮说的那些话都是前兆。 在会客厅等待的时间,绮岁联系了所有能够想到的人。 梁涉川的手下,公司的叔叔伯伯,那些信息发出去了,却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夜晚降临,蒋沅的会议足足持续了四五个小时。 从会议室出来的大多是和蒋沅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各个面上皆是惋惜。 他们看到绮岁,惋惜之中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同情。 蒋沅将他们送走折返回来,对着绮岁苍白地笑了笑,回头对保姆嘱咐道:“怎么让小姐在这儿等这么久?快去弄点吃的。” 站在旁的佣人们夹着尾巴逃开。 人都支走了,绮岁的疑问显露在表情中。 呼之欲出。 蒋沅心疼她,绷不住的泪腺泛滥,眼圈迅速红起来,摸上绮岁毫无温度的脸。 她哽咽道:“岁岁,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第150章 报应总会找上门 晚饭时间。 餐厅上空的阴霾气息太重。 保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来招待绮岁,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摆在桌上,香味四溢。 绮岁的碗里堆着散碎的米粒子,没有半分油水,她什么也吃不下。 相反,一旁的蒋沅却很有胃口,吃到半饱之后便往绮岁的碗里夹菜,并撺掇着:“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这里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干妈,”绮岁视线中的菜品渐渐被水光模糊,她将头低下,捧着碗筷,“你这是赶我走吗?” 蒋沅的筷子停在嘴边。 她表情一瞬间凝固,很快融化,“不是我赶你走,这房子过些天就不是我的了。” “那是梁家的事情,为什么会牵扯到你的身上?” 蒋沅苦笑了下。 放下筷子,她气韵温柔,缓缓轻述:“有些事太复杂了,你不用懂,也不用为我担心。” 绮岁抹了把眼睛,“你会怎么样?” 似乎有化妆品的杂质进了眼睛里,她拼命的眨眼,异物感越发强烈,眼泪混合着淌了下来。 蒋沅不敢看绮岁,会心痛,也会心软。 “你舅舅公司刚起步的时候,是我跟他一起,那时候市场不好,公司困难,他急功近利,用了点别的法子。” “这些我都知道。”绮岁抛却了礼貌,声嘶力竭道:“所以外婆才会吃斋念佛保他平安,梁佳人才会说他的钱是脏钱,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就好!” 蒋沅吼了一声,双目赤红,她鲜少失态,对绮岁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可今天,她必须要把话说绝了。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蒋沅利落干脆,不拖泥带水,“岁岁,他做那些坏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报应会找上门。” “是梁涉川,”绮岁撑着眼眶,不眨眼,眼泪就不会落下来,她牙尖轻颤,“对吗?” 蒋沅认命般地合上眼皮。 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 念叨的多了,便如同生根发芽的种子,埋在心里。 要拔除,伤筋动骨,鲜血淋漓。 梁涉川在京都消失后的一段时间内,商界经过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改革。 曾为京都首富的梁家,短短两个月之内面目全非。 高层们有的破产,有的入狱。 梁氏遍布各地的分公司被查抄,光鲜亮丽的表层下,掩藏着无数黑暗。 梁珏山名下的房产一一被回收拍卖。 只剩绮岁居住的老别墅屹立不倒,没有被波及。 梁氏的大门都贴上了法院的封条,一次偶然,绮岁从那条街路过,恍如隔世。 异样的眼光每天都围绕在绮岁附近,起初只是背后数落,之后愈演愈烈,有些甚至当着她的面,提起梁家。 梁氏清扫干净后,下一个被列入调查范围的是蒋沅,她名下的所有产业待停。 在这中间相安无事的,只有绮岁。 她照例上班下班,和谢顷河一起工作,出现在每晚的新闻频道。 同一时间,她被冠上一个名号——京都前首富的未婚妻。 听到有人这么介绍她时,绮岁乐得想笑。 谢顷河见她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在旁接连叹气,宽慰道:“实在不行你就申请休几天假,出国去避避风头。” “最近不是有新一轮的晋升吗?”绮岁照着镜子,用手指小心抹去眼角的一小块黑色阴影,“我想把握这次机会。” 没了梁家,她孤身一人。 在京都这片地方,要想安稳生存,只能一步步往上爬。 镜中绮岁的面容娇媚,却不知不觉中,缺少了光彩。 神采中不再张扬,眉眼依旧妩媚,只是笑容太假。 谢顷河是见证人,见证绮岁怎么从顶点,跌入谷底。 他欲言又止一阵,脚尖动了动,一鼓作气道:“绮岁,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 “什么?”绮岁擦干净了眼睛,语调中掺杂着一丝灵动。 “这次晋升的名额中没有你。” 谢顷河说完这句让绮岁浑身凉透的话,他侧过脸,看着天花板,“梁氏的事影响太大了,台里觉得现在提你,不合适。” 谁说绮岁能置身事外? 她兀自笑了笑,只要跟梁家有关,就不可能撇的干干净净。 何况她是梁珏山一手拉扯大的外甥女,是和梁涉川同眠共枕的未婚妻。 “所以我提议你,还是避避风头的好。”谢顷河语气温和。 绮岁将手在化妆台前撑住了,“我不走。” “你别那么固执。” “难道走了就能相安无事了吗?” “难道还会比现在糟糕吗?” 单是那些闲言碎语,就能将绮岁淹死,她一直在忍耐。 沉思完。 绮岁抓起包就往外走,谢顷河一愣,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去?” “去看我落难的亲人而已,不用你管。” 她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灵石。 谢顷河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绮岁刚走,空出的化妆室走进一个男人,仪表堂堂,衣着的精致掩盖不住他脸部的丝丝细纹。 “怎么样了?” 男人突然出声,惊吓到谢顷河。 他背着身,没有注意到有别人进来。 回过身看了一眼,紧张的情绪才松懈下来,谢顷河沮丧地摇了摇头,“不行,她不愿意休假。” “猜到了。”谢亭午挑动眼角眉梢,他靠着化妆台,摸出一只烟点着,“你是四五年前才来到这里来的,你不了解。” “不了解什么?” 化妆室不大不小,一般情况下是禁烟的。 可谢亭午是这里的副台长,没人会管他。 青烟里蕴含着浓烈的呛人气味。 丝丝缕缕的往高处飘。 谢亭午面颊微陷,一口烟吞吐,辛辣在舌尖上泛滥,“你不了解绮岁,她生来娇贵,骨子里高傲的气度,京都谁都比不上,所以她不会妥协的。” 谢顷河皱起眉心,“做人还是应该审时度势不是吗?” “这个道理,你懂,绮岁可不懂。” “如果她一直不肯走会怎么样?” 烟只燃到一半。 谢亭午贪恋地吸了最后两口,抽完毫不犹豫将烟掐灭。 他走过去,拍了下谢顷河的肩,目光危险,“或死或残,一眨眼的事呗。” 第151章 打算一辈子不理我? 看管蒋沅的地方变动了好几次,每经过一次调查,她的罪责便会上升。 一来二去,绮岁想见她难如登天。 被派出所的人第三次赶出来,绮岁心灰意冷地走在人行道上。 夜幕缓缓撕裂一个口子,将白光带走。 晚上下起了小雨,绮岁浑然不觉,细雨淋湿了头发,单薄的外套裹尽了凉气,全数贴在皮肤上。 她身子娇小,形单影只地走在雨里,更衬得楚楚可怜。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秦绻不会相信,曾经不可一世的绮岁,也会有这一天。 她开着车,跟了绮岁一路,在一个路口按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鸣笛声将绮岁吓到,她停住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茫茫雨幕中。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来回运作,模糊了秦绻脸孔中的笑意。 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着。 绮岁透过那层雾,凝视着秦绻的双眼。、 曾几何时,她是梁家的小姐,秦绻是秦家的小姐。 她们地位平等,是外人眼里的好朋友,好姐妹,一起长大,甚至曾经许诺要一起结婚。 过往的种种如同倍速影像,迅速从绮岁脑海里渡过,又迅速结冰。 见绮岁毫无动作,秦绻只好又鸣了一声笛,提醒她上车。 视线朦胧失帧,秦绻看到绮岁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心,随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坐在车里,失笑一声,立刻踩了油门跟上去。 两条腿怎么都比不过四个轮子。 强光就跟在绮岁身后,寸步不离,并且越来越亮,那道光将她所有的狼狈放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周围撑着伞的路人从绮岁身边路过,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又走了几步,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 雨此刻下的有些大。 水珠黏在绮岁的脖子上,里外的衣服尽湿。 她站在路边,赌气地看着秦绻的车,嘴唇轻动,“你要干什么?” 那声音还没传到秦绻的耳中,就被扩大的雨水声掩盖。 她不知道绮岁说了什么,只凭表情判断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车窗摇下,她留下两个字。 “上车。” 绮岁瞳孔中无光无影,只是一片惨淡,她冷笑一声,俨然是拒绝的。 秦绻软了些语气,“我这里有沅姨的消息,你应该会很想知道。” 京都最奢靡的会所被查封。 京都再也没有风月,也不会再有风月里的绮岁。 她被秦绻带到一家地段隐秘的夜场。 这里比起风月来说消费更低,人也更杂。 似乎是为了照顾绮岁的面子,秦绻刻意点了一瓶四位数的酒。 这点钱对她来说只是零头,对如今的绮岁来说,是生活。 一样是声色迷离的场所,舞台上的舞女身姿摇曳。 四面八方的光让绮岁格外不适应,她有多久没来这种地方了,已经想不起来了。 犹记得,以前第一次跟梁涉川提出要去电视台工作时,他冷冷的回绝。 入了夜,他将绮岁环抱在怀里,手不规矩的游走,他咬着她的耳朵问:“电视台的那点工资,够你挥霍几次的?” 绮岁把那些话都列为是他的瞧不起,便偏要争一口气给他看。 梁涉川更不屑,在她背后,厮磨着颈肉说:“去喝一次酒刷爆一张卡,去一次商场两张,整天找人从国外带化妆品,那点工资,顶多买点零嘴解解馋,还不如乖乖在家,等我。” 之后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绮岁便当被狗咬了,并暗中发誓要学习勤俭。 可直到今天,也没能真正脱离奢侈的生活。 面前的酒她仍是不喜欢的,更不会将就自己去喝。 秦绻也不在意,放下酒杯,舔了舔唇,“你刚才是想去看沅姨吧?” 绮岁态度冷淡,“你刚才说有沅姨的消息,是什么?” 她爱恨分明,不愿意跟秦绻多聊,便连一个好脸色也不给。 “岁岁,你总是这样。”秦绻的手腕虚虚搭在膝盖上,红色的指甲色彩鲜艳,“难道就因为一个男人,你就真的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你到底有没有沅姨的消息?” “梁涉川那么绝情,说消失就消失,你还要因为他怨我?” 说着,她将手盖在绮岁的手背上,哄骗似的拍了拍。 眼底蕴含的深意却刻意外露。 绮岁挥开秦绻的手,她提起梁涉川,不过是为了二次羞辱她。 “既然没有,我走了。” 秦绻抓住她,仰起头时目光让人沉醉。 迷离的光线照耀,她似乎很美丽,又似乎满含风尘。 “岁岁,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听我说会儿话?” 绮岁冷笑,甩开她,“秦绻,我不想听你是怎么爬上梁涉川的床,那些细节,还是留给你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细细品味吧。” “你之前当着那么多人多面打我,你还不满意?” “满意什么?满意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我被我最好的朋友联合未婚夫给绿了?” 地位层次不同了。 可绮岁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是站在高处,睥睨着秦绻。 嘲讽的目光围困着秦绻。 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找不到出口,这股怒气就只能绮岁来承担。 咬紧了牙,秦绻红色的指尖戳进掌心,“我就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才心甘情愿看你和梁涉川在一起,如果你不那样糟蹋他,我不会想去破坏你们。” 绮岁眯起眼,莫名的脸上有了笑意。 她是发自肺腑的想笑,也是真的想哭,“秦绻,用我用过的男人,你就这么得意?” “我从没那么想过。” “算了,”绮岁的无力感浸满了四肢百骸,比起和梁涉川的那段感情,她如今更应该考虑的是柴米油盐,“你们怎么样,我管不着了,我累了。” 绮岁走过舞池。 周围群魔乱舞的人群于她而言只是背景板。 曾经那个明艳的绮岁被悄无声息的杀死了,留下的这个,大约只剩下一半的魂魄。 秦绻捏着酒杯,骨节泛白,看着那道背影的目光逐渐收紧。 不该是这样的,凭什么事到如今绮岁还能高高在上,骄傲自负,她应该低声下气地求人才对。 还有蒋沅,秦绻手上还有蒋沅的消息,那是她的最后筹码。 攥着最后一根稻草,她放下酒杯,快步穿过人群冲了出去。 深秋的夜晚有些冷,晚风呼呼大作。 道路两旁的树枝摇曳,枯叶如同硕大的雪片,堆积在眼前。 画面混乱之中,秦绻站在夜场的门口,背后喧嚣,街道上的空无一人,只停着一辆车,她看见绮岁被一个男人拖进车里。 在车子疾驰离开前,夜场内有人突然出来。 他们撞到秦绻的背,将她的思绪撞醒。 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记住了车牌号,快些去报警就可以。 可是几分钟过去了,她还站在原地。 绑走绮岁的是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也许他们只是想找她聊聊天,并没有恶意。 无数乐观的想象钻进秦绻的脑海中。 直到车身消失在湍急的车流之中,过了今夜,绮岁或许才能真的“脱胎换骨”。 她既然不把她当朋友,那她又为什么要管她的闲事? 捋清楚这些,秦绻将碎发放到耳后,裹紧了外套,漠然离开。 她知道,自己今晚什么都没有看见。 第152章 别坏我的好事 通体漆黑的商务车行驶至酒店外停下。 这附近偏僻,前方有一片海,风景优美,暴雨狂风大作之下,海上巨浪在翻滚,层层叠叠。 车上坐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他们分工将绮岁拖出来。 时间很晚,酒店大堂内只有前台在。 他们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不需要办理手续,直接乘电梯上楼。 电梯从六楼缓缓下降。 陈策散漫地靠在电梯里,他刚替陈翊送客户到酒店,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这会儿已经困的睁不开眼。 打了一个哈欠,电梯门嘀声后打开。 因为困倦眼角挤出了泪水,陈策揉着眼睛,侧身走出电梯,为外面的两人让路。 确切的说是三个人。 他们交换位置。 陈策条件反射地抬起眼皮,余光中电梯门正在逐渐合上,缝隙越来越小。 狭窄的电梯间,四处明亮,绮岁在昏迷中挣扎的动了动脑袋,脸朝向外,进入陈策的视线。 察觉到了陈策的震惊和迟疑,两人皆是一慌,欲盖弥彰似的躲避他的目光。 猝不及防。 一只手伸到电梯门中间,硬生生挤了进去。 “你们是什么人?”陈策用手臂挡着电梯,一场狂风骤雨在他沉重的表情中掀起。 两人目光交接一番。 他们不知道陈策的身份,便格外横气,“哪来的臭小子?管你什么事?” 陈策不理会他们的警告,吼道:“把她放下来!“ 事情就快办成,他们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陈策。 抱着绮岁那人给另一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将陈策拉出去。 在那人出手前,陈策面若寒霜地瞪回去,沉声道:“我是陈家的人,你们敢碰我?” 两人慌了下神,皆是一愣。 不等他们再商量对策。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陈策背后响起,“一个私生子而已,也配叫陈家的人?” 程亮的皮鞋缓缓踏进。 陈策回头,瞧见明宣那张贴近的脸,眼神精明,将商界中的狡猾算计带入了骨血里。 他打斜了肩膀站着,笑道:“小陈总,你别坏我的好事,一切好说。” “你迷晕绮岁干什么?” 看出陈策的忍耐和咬牙切齿,明宣波澜不惊地冲他挑眉,手掌拂过他的肩膀,贴身靠近,“小陈总,你好歹也是个爱玩的人,我干什么,你不用问的太清楚吧?” 陈策的肩膀微微发颤,“放开她。” 明宣啧啧叹气,“我说了,你别坏我好事,实在不行,你明早再带回去?” 话尾气息刚断。 高高挥起的拳头砸上了他的脸,将他打的眼前发黑,后退几步摇摇晃晃着站稳。 陈策发泄完,回头硬气的要从那两人手中将绮岁抢出来。 明宣抹掉嘴角的血,泛起狠戾,“你们两个还愣什么,把他给我拖出去,别打死了。” 他们拿人钱财,自然而然要替明宣办事。 两人顺势将绮岁放在电梯间内,一左一右架起陈策的手臂,将他拖离两步。 明宣对刚才那一拳耿耿于怀,报复性的在陈策肚子上补了一拳,转身悠然地走进电梯。 陈策疯魔般的挣脱两人的束缚。 他迅速向前抬起一步,手臂前倾,与电梯门只差半截手指的距离时,小腿处忽然横伸过来一只脚,将陈策顷刻踹翻。 他脸颊着地,下颌骨发出一声碎裂般的响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拼了命的爬向电梯门,嘴里呜呜咽咽叫着绮岁的名字。 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落在陈策的肩上,脊背,双腿,疼痛遍布全身。 猛地有一脚下来,潮湿温热的血腥流到了地上。 细小的夹缝中,他看到绮岁被明宣抱起,那双手恶劣地爬上她的脸颊。 那是绮岁。 高傲明媚,她不能被那样对待,那比要了她的命还残忍。 当晚酒店的监控被删除。 电梯门前的一滩血迹轻而易举的清理干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策奄奄一息的被带上救护车,昏迷不醒时仍拉着医生护士的手。 嘴里呢喃着重复的一句话——救,岁岁。 可惜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念的累了,他闭上眼睛,巨大的无力感甚至比身体里五脏六腑的痛还要深刻。 那个夜晚的意义被无限放大。 与陈策,与秦绻,甚至与梁涉川。 梁涉川在那个晚上接到了绮岁的电话,非常短暂,短暂到不足以称之为是一个电话。 他起初认为是绮岁手滑,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坐在故乡的阴暗潮湿的房间内,他犹豫了许久。 将熄灭的手机屏幕点亮,再等着熄灭,如此以往,循环反复。 等待了是漫长的,十分钟过去。 绮岁没有再打回来,梁涉川自嘲一笑,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小小的电话卡掰碎了连同回忆扔进垃圾桶。 窗外的雨滴答滴答下个不停,将夜晚的沉重填上几分。 梁涉川站起来,走到窗前,目视着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渍。 明黄的灯光细碎洒落,雨水圆润的像是星星。 夜越来越黑了,在安全隐秘的黑暗中,他完全可以撕破十几年来的伪装,做回自己,可摸了摸脸,面具和自己,大约很早以前就融为一体,割舍不开。 “三哥?” 门口有人唤了梁涉川一声。 这个陌生的称呼,是十岁之前的事情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回头。 幽暗之中的背影难免叫人胆怯,自从梁涉川回来之后便一直维持着淡漠的姿态,疏离人群。 连跟着他回来的顾也也说,他变了,变得更凉薄,更孤寂,骨子里透着拒人千里的冷然。 四面封闭的墙内,雨声的回音摇曳。 门外那人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三哥?” 梁涉川淡淡掀开眼皮,回头侧眸,不言语,不作声,默默的,等着那人问话。 他笑了笑,搭话道:“三哥,天都黑了,你在看什么呢?” 沉默良久。 梁涉川将目光转到窗外,指尖隔着玻璃,触上雨水的曲线,他叹息:“天是黑了,可是雨还没停呢。” 后来每逢雨夜,梁涉川都无法安心入眠。 他也常常回想,这个绝望痛苦的夜晚,绮岁在想什么? 第153章 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至此京都没有了梁涉川这一号人物,梁家著名的几处房产被分批拍卖,住进了新的商人。 改朝换代而已,没人会为此惋惜太久。 再后来晚间的新闻台也换了一位新的女主播,清丽婉约。 那位名声艳艳的梁家绮岁在这场舆论纷争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直到三年后,在地方台的某一档美食节目上,有人依稀辨认出了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却又难以置信那是绮岁。 结束了录制。 绮岁手上沾了些清洗不掉的油污,录音棚急忙撤换,没人会等她收拾完。 被催促着离开,她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离开大楼时照例不能忘记打卡。 走出大楼已经是八点钟。 浓雾降临,街道上的行人身影萧索,纷纷裹紧了棉衣。 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绮岁小心走过斑马线,时不时提心吊胆地看向两旁明灯闪烁的车子。 高峰时期的地铁人满为患。 绮岁挤在人堆中,埋头呼吸,这样疲劳的日子她过了三年,也习惯了三年。 说是疲倦,不如说的麻木。 地铁站距离她居住的小区有些远,步行到家时,幽深的走廊漆黑一片。 唯有门底的缝隙散出暗淡白光。 绮岁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思忖一阵,终是无奈地拿出钥匙,开了门。 “回来了?” 房间内的人出声自然,嗓内含着慵懒的气音。 “嗯,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绮岁有些困,眼皮强撑着才掀起。 她将钥匙挂好,弯腰坐在鞋柜旁换鞋。 在镜头前站了一整天,腰僵的弯不下来。 困顿时,鞋面上忽然多出一双棱角分明的手。 他指节灵活,轻松将绮岁打的死结解开,又帮她换上拖鞋。 “饿了吗?”他问。 绮岁仰起头,憨笑一声,眯着酸痛的眼皮,“饿,可是更困。” “抱你去睡觉?” “妆还没有卸。” 不等她再吩咐,男人站起来,环着她的腰和背将人带到洗手间,“把眼睛闭山,卸妆水要是弄到眼睛里,瞎了,我可不负责。” 绮岁被他气笑,“谢老师,你别天天咒我。” 谢顷河耸耸肩,不置可否。 跟绮岁在一起,他不自觉的就喜欢和她拌嘴,看她气的脸红脖子粗,张张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好像后半生都有趣了起来。 洗漱完,谢顷河将绮岁按在餐桌前,他今晚特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庆祝今晚绮岁上镜。 她的饭量一向很小,吃两口便不再动筷,不吵不闹地坐在一旁,陪着谢顷河吃。 谢顷河不计日夜的照顾,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过两天,我陪你去把助听器带上吧?” 绮岁瞳底暗了几分,转移话题道:“这些天都要录节目呢,再说了,你那么忙,我可不敢动用谢老师的时间。” 谢顷河心思细腻,见她不愿提起这件事,也不再强求,“那好,等你想带的时候再去。” 她一辈子都不会想带的,那种东西,只会像伤痛的烙印似的,日日夜夜提醒着她,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 吃过晚饭,在绮岁睡觉之前谢顷河自觉准备离开。 他拎着一袋垃圾站在门口,像离开家一样自然,拿下一旁挂着的钥匙,“明天我去接你,不要乱跑。” 绮岁懒散应了声,“那你可要把车停远点,小心被别人看到。” 对绮岁的嘱咐,谢顷河一向牢记心中。 第二天晚间结束了台里的工作,他早早便开车到绮岁工作的大楼附近。 绮岁的职位还用不着加班,他等了半个小时却也不见她下来。 特地打了电话又发了信息,告诉绮岁停车的位置。 九点多钟绮岁风尘仆仆地赶来,手上大包小包拎了许多摄影器材。 其中最瞩目的三脚架比她还要高。 “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谢顷河下车接她。 绮岁不客气地将东西放进车里,三脚架太高,只能放到了后备箱。 坐上车喘了两口气,她有气无力地交代:“今天有一组去酒店采访,器材忘记带了。” “这种杂活让你来做?” 这话谢顷河脱口而出,有些莽撞,他忙着想弥补,绮岁却毫不在意,正用手机联系酒店那边的同事。 说多错多,谢顷河索性选择闭嘴。 他开车速度快,到达酒店时绮岁的同事已经在楼下等待。 谢顷河不方便露面,只好伪装成司机,没有下车。 绮岁三两下将摄影器材搬出车子,大包小包的同事揽下,她则举着三脚架。 同事边道谢边带她走向电梯口。 一行三人,绮岁站在中间,左右两位男同事身材高大,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等电梯的时间里。 从酒店外走来两个男人,干净洁白的瓷板砖上倒映着片片单薄朦胧的身影,欣长的,清瘦的。 绮岁调整站姿,眸光轻飘飘地扫过地面。 影子里的男人穿着西服大衣,光影洒落,细细碎碎地点缀在上面,看不到脸,只凭一个地面的影子,她也能感觉得出来,后面站的人非富即贵。 这家酒店在京都数一数二,入住的不是富商就是名流。 想到这里,绮岁腾出手,将毛衣领子拉出来遮住半张脸,脖子弯垂,将头埋了下去。 电梯迟迟不来,身后有不耐烦的语调扩散,“三哥,我晚上要出去,不在房里,你不用找我。” 说话的男人嗓音里满是惰性,拖长了调子念出来。 他身边的男人没有给他回应,异常冷淡。 似乎是对他的漠视习惯了,交代完,他们便一同沉默下去。 绮岁倒是长长呼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她熟悉的那群人就好。 电梯总算落下,“叮咚”一声,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一位男同事站在绮岁身侧,将她的人连同影子挡住,身后的人什么都看不见。 等人都离开,男同事挡着电梯门,给绮岁让路,“岁岁先进去,当心不要磕到。” 两个叠字的称呼缓缓流入听觉之中。 身前扛着器材人浩浩荡荡进了电梯,绮岁穿着雪白的羽绒服,半个身体都被同事挡住。 能看到的只有她羽绒服下细瘦的两条腿,一双平底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雪水,正在消融,她单薄的像颗豆芽菜,泯灭人群。 人都进去了,陪行的人扬声喊道:“三哥?怎么不进来?” 闻声,埋头扶着三脚架的绮岁将脸抬起,正视电梯外。 第154章 人善被人欺 空气霎时凝固。 透过人影的遮挡,绮岁看到了一双冷然淡漠的眸子,如同幻觉。 四面八方的光芒淡淡铺在梁涉川的肩头。 浮光掠影朦胧了他此刻的神情,电梯门仍然敞开着,他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绮岁。 她被挤在电梯角落,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眸光破碎,随即慌张的低下头去。 只留给梁涉川一个苍白颓废的侧脸。 绮岁将脸埋进衣领里,听觉模糊,头皮发紧,死死攥着三脚架。 她所有的意识都在漂浮,溶于冰冷的空气。 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起初几百个日日夜夜,她幻想着梁涉川会回来,回来将她拉出沼泽,哪怕他不爱她,也不应该那么狠。 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会那么狠。 比起那时的期盼,今天她所拥有的,只有畏惧,惊恐。 电梯里有人重复喊了一声:“三哥?” 梁涉川轻飘飘的移开眸光,踏步走进电梯,他背影削瘦宽阔,外衣没有一丝皱褶。 一样的矜贵,一样的冷血。 电梯门关上了。 封闭的空间使绮岁混身都在冒着冷汗,距离最近的一名男同事最先察觉她的不适。 他细声关切道:“岁岁,你很冷吗?怎么在发抖?” 梁涉川背对着他们。 耳朵却听得清楚。 绮岁嗓子内如同引了颗火种,烧的她无法开口。 “难为你了,这么远跑过来,待会东西送过去你就先下班吧,省的安姐又刁难你。” 同事的话还在继续,可绮岁的脑子里被掏的空空荡荡,什么都听不进去。 另一名同事瞥了眼,不合时宜地开口,“让安姐知道你在背后嚼她舌根,有你受的。” “我又没乱说,她上次诬陷岁岁偷项链的事,我们部门好多人都看不过去呢。” “绮岁都没说什么,你少煽风点火的。” “那还不是都看准了岁岁好欺负吗?”男同事愤愤不平:“这地方就是人善被人欺。” 电梯忽然叮咚响起,将他们的话题终止。 那一声让绮岁的四肢百骸松懈下来。 再抬头,她的声线中灌入颤声和哭腔,提醒道:“我们快走吧。” 简短的几个字堪称沙哑。 身旁的男同事恍然反应过来,抱着两包器械,侧身走出电梯。 左边站着的男人冷漠淡然,僵硬地侧身,如同刻板的雕塑。 绮岁眼皮沉着,路过梁涉川身边时脑袋垂的更低,因为静电而摩擦漂浮的发丝蹭到了他的衣服。 那一瞬间的失误导致绮岁心尖发颤,几乎窒息。 她的脚步未停,笨拙地逃出电梯,跟上同事的脚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那道雪白娇小的身影微缩,缩成一个圆点,被强光吞噬。 “听说有个小嫩模在这儿做专访。”梁涉川的陪同忽然出声:“应该就是他们吧。” 梁涉川抿了抿唇。 他的指尖僵硬到无法动弹,更无法去接身边人的话。 “我在局上见过那个小嫩模,还没刚才搬东西的小姑娘漂亮呢。” “三哥,你没看见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小姑娘怯生生的模样,跟个小白兔似的,怪不得被人欺负。” “不过这么在背后说上司坏话,的确不太好。” 梁涉川静静地站着,缓缓转过脸,漆黑的瞳孔中情绪风云变幻。 “谁是小白兔?”他含着冷笑,“那个女人?你瞎了吗?” 可只要他刚才回一次头,就能看到绮岁靠在角落,孤立无援的可怜模样。 她当年高傲自负,在京都如同野玫瑰般的存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听着别人的同情,不言不语。 而她那双白嫩的小手,多少个夜晚,曾经拥在他的腰间,游过之处,寸草不生,现在却拿着一堆冰冷沉重的机器,心甘情愿做着杂活。 梁涉川想着,莫名倾吐一声冷笑。 他离开之后,绮岁已经闲散到要来体验生活了? 夜里下起了雪,温度骤降。 浓重的团雾将京都的夜景覆盖,远远的,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朦胧。 送完器材,绮岁从酒店逃出来,上了谢顷河的车。 车内暖气融融,他侧过身体贴地帮绮岁系好安全带,笑容温和,拥抱更是温暖。 谢顷河将一杯热咖啡拿起来,“喝点这个,天太冷了小心感冒。” 绮岁没有立刻去接,她陷在座椅里,双目无神空洞,紧张之下,唇色惨白的可怖。 她魂不附体的样子将谢顷河吓到。 上一次绮岁这样,是被噩梦惊醒。 “怎么了?”谢顷河伸手想去碰她。 绮岁心脏骤缩,出于惊恐抬手去挡,不小心将谢顷河的咖啡杯打掉。 滚烫的液体洒了一片,谢顷河一整片皮肤被烧红,手背上也没能逃过。 绮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眼含热泪的回头,用袖子给谢顷河擦手,毫无章法,胡乱的蹭上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比起烧灼的痛感,他更在意绮岁,“没关系的,没关系,不痛。” “痛的,你的手都红了,一定很痛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谢顷河将手抬起,掌心泛着苦味,捧上绮岁的脸。 他温柔安抚下她的情绪,“岁岁,没关系,你看着我,我一点都不痛,你不要自责,好吗?” 坐在她面前的人是谢顷河。 不是梁涉川。 绮岁苍白无力地张了张嘴,眼泪顺势掉了下来,越砸越多,浸湿了满张脸。 语调里慢慢沉入苦涩和惧怕,“我看到他了。” 谢顷河的手指在绮岁脸侧僵住,眉头缓缓皱起,“姓明的还是那个唐昭?” “不是他们,“绮岁拼命摇头,目光脆弱易碎。 也许是因为这三年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已经算得上是心有灵犀。 谢顷河的心沉下去。 很真实具体的往下沉,坠入看不见的深渊。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凝望着绮岁水痕明亮的瞳孔。 缓慢地,他的鼻尖贴了上去,靠近绮岁的脸颊,将她全部拥在怀里,给她时间平复,让她畅快的哭出来。 他们如此紧密的相拥,心却只能遥遥相望。 车窗外雪绒纷飞,窗子上沾了许多,直到积累成水。 等绮岁哭累了。 谢顷河冰凉的手指穿过她细软的发丝,哑声问:“岁岁,你难道还爱他吗?” 哭得太久,绮岁的嗓子被糊住,她说不出话,便用肢体做出回应。 纤细的胳膊一瞬间拥紧了谢顷河的腰,用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蹭着他的肩膀来回摇头,哽噎压抑道:“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是否认吗? 连绮岁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不想再和梁涉川有任何瓜葛了。 那个人太狠,她恨不得退避三舍。 “好,别怕。”谢顷河用身体的温度驱散绮岁的恐惧,“有我在,不用怕。” 车子离开酒店。 行驶进苍茫的雪夜。 空出的车位不出五分钟开进另一辆轿车,在门口停稳了,黑色的伞从驾驶位撑开。 顾也行色匆忙,走进酒店,他找到梁涉川的房间号,开门进去。 房间的窗帘敞着,窗外的雪景凄美,梁涉川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外套搭在椅背上,有了褶皱。 门开,他闻声抬起眼皮,神色漠然。 顾也进房间的步子顿了下,随即笑着问,“听江封说你刚才冲他发火了?” 那边梁涉川沉默坦然。 顾也继续道:“他又干什么错事了?你都好久没说过重话了,这次真把他给吓到了,电话里说今天晚上都没胆子去组局了,非要让我来瞧瞧。” “他一个小孩,别太计较。” 房间里只有顾也婆婆妈妈的絮叨着,替梁涉川的陪同说了很多好话,他皆不回应。 口舌说干了,叹了口气,顾也望向梁涉川,很是无奈,“师哥,你别总是不说话,现在连我也摸不透你的心思了。” “顾也。”梁涉川声线冰冰凉凉,虚浮着喊了一声。 顾也惊喜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你两年前是不是回过京都一次?” 倒进杯子里的热水透过杯壁,烫到了顾也的手,他指间动了动,杯子砸在地上。 梁涉川淡淡掀开眼皮,望过去。 顾也心慌了下,半蹲下去将杯子捡起来,干巴巴地笑道:“问这个做什么?都好久的事了。” “你那个时候突然回来干什么?” “工作。” “我不记得有给你指派过在京都的工作。” “私事。” “什么私事?” 他的呼吸渐渐归于平静,杯子上沾满了茶水,浸湿手掌,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水。 声音沉重而缓慢,顾也答:“自己的私事。” 梁涉川活动了下脖子,“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对吗?” 这是离开三年以来,梁涉川第一次踏足京都的地界。 往事尘封的太久。 再提已经毫无意义。 顾也想办法要越过这个话题,“之前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回来帮他一把。” “什么朋友?”梁涉川咄咄逼人,他淡漠已久,却不是没有脾气的。 “那么久的事了,还问干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雪落缤纷,流光滑过面颊,怒气来的莫名。 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梁涉川向着顾也的方向执去,可距离太远,杯子落到地上,碎成几瓣。 顾也低垂下头,耳畔梁涉川声沉如钟,“你现在对着我都敢撒谎了是吗?” 地板倒映着顾也惨白的脸,他心跳紊乱,却不敢再吭声。 思考良久,他吞咽下干涩的嗓子,实话实说:“我没有撒谎,的确是一个朋友出了事,我回来帮忙。” “那个朋友,”梁涉川双目赤红,“是绮岁,对吗?” 第155章 不该混成这个样子 年尾的超市到处挤满了采买年货的人。 绮岁拉着小推车,行走在成堆的人群中,好几次险些被挤的摔倒。 每走到一个货架面前,她都要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为了几毛钱,细细思量。 超市内开放暖气,她仍旧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眸在商品之间来回转动。 绮岁停在冰柜面前,目光中流露出贪恋,渴望的神色。 藏在拥挤人群中的灰衣男人停住脚,手机不动声色地举高了,从侧面将绮岁的模样拍摄下来,存进相册。 一直跟到绮岁走进小区大门。 男人的车子才在路口调头,驱车回到酒店。 路过了酒店大堂,电梯间,走过走廊,满室的暖风都没能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站在梁涉川的房间门前。 江封拍了拍肩上的雪水,提心吊胆地敲响房门。 里面久久传来一声:“进来。” 房间内光线明媚,因为是阴天,天黑的又早,才四五点钟,就如同深夜。 梁涉川回过头,扬扬下巴,指向沙发的位置。 江封会意过去坐下,余光瞥到在吧台倒水的顾也。 借着倒水的由头,顾也走过去,将水一左一右放在梁涉川和江封面前。 “说说,这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梁涉川顺势接过顾也的水,温声细语地询问江封。 江封怔了下,见梁涉川既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自己也不用替他隐瞒。 调查一个女人这种事,梁涉川这么些年是头一遭,但搁在别人身上,稀松平常。 江封单纯的认为,他这是瞧上人家,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么一想,口吻都赋上了几分玩味,“三哥,那个小姑娘清清白白,就是广播局的一个小主持人,没名气,没背景,你喜欢?” 顾也站在梁涉川身后,忐忑不安。 梁涉川沉默寡言,低垂着头,望着杯子里平静的水面。 见他们都不吭声,江封觉得无趣,便端坐起来,认认真真道:“我跟了她两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你要是喜欢,抛个橄榄枝过去,人还不巴巴的贴过来?” 房间寂静,回荡着他的只言片语。 梁涉川淡淡转动眼睛,满目疲惫。 “她好像二十五六了,”江封随意拿起桌上的橘子开始剥皮,“长得漂亮,京艺毕业,按理说不该混成这个样子。” 手指被汁水弄的黏黏糊糊。 他扬起眉,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梁涉川和顾也一同抬眸。 “因为——”江封拖长了音量,将橘子瓣丢进嘴里,模模糊糊道:“她听不到。” “什么叫听不到?” “就是耳朵听不到呗。” 他有模有样地指了指右边耳朵,抬起眼,撞进梁涉川漆黑冰凉的瞳孔,那里深不见底,幽深可怖。 没了玩笑的心情。 江封干笑道:“你们也别紧张,她只是一边耳朵听不见,正常的交流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听不见?”梁涉川隐隐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就要压不下去。 “出了什么事故吧,太久远了,没人清楚,只说她去广播局的时候就听不见了,好在只是一边耳朵,不算大事。” 他无悲无喜太久,早已没什么事情能拨动他的神经。 可是今天,不行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绮岁挤落在电梯角落,苍白的脸,无力的眼神,以及厚重的羽绒服,从前的灵动,明艳,全都消失了。 绮岁明明是最不怕冷的。 就算是冬天露腿穿裙子什么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寒冬腊月,她穿着短裙大衣在外面走动,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鼻头也红,被梁涉川骂了便软声软气的撒两句娇,扑倒他怀里,趁他不备,小手从他的后衣领塞进去。 常常将他冷得一个激灵,又不怕死的吊着他的脖子,又亲又抱,将他折磨的心头泛痒。 那时尽管穿的单薄,绮岁也从来没有生过病。 可那天,她穿得厚重,面色却格外病态,连呼吸都沉重,如同大病初愈,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健康,薄弱的摇摇欲坠。 梁涉川放下水杯,语气颓丧,“你们出去吧。” 江封拆吃橘子的手顿住,还想说话,被顾也瞪了一眼,拉着他一起出去。 门关上。 走廊没有了房间内压抑沉静的低气压,顾也这才舒缓出一口气。 江封倒没有他那样的危机感,递了半个橘子过去,“小顾哥,你老是这么提心吊胆的,早晚要熬出病。” 顾也拒绝了他的橘子,“以后在你三哥面前,少提刚才的事。” “为什么?” “为了活命。” 门忽然打开,梁涉川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将门外两个人当作空气。 他急切的连衣服都没有穿上,大衣搭在手臂上,领带微松,系的并不规整,随着步伐的摇摆,轻轻拂动。 江封下意识要叫住他,被顾也及时堵住嘴,他呜呜咽咽地吞下声气。 等梁涉川走远了,顾也才松手。 “你干嘛拦着我?”江封抹了抹嘴皮子,“我就想问问三哥去哪儿而已。” “这还需要问吗?” 怔了怔,他磕绊道:“你是说去找那个女人?” 顾也眼色凌厉,“你不用知道那么多,闭上嘴就好。” 夜里干燥寒冷。 水土不服的症状在梁涉川身上再次映证,他开车开到一半,一股血腥的温热蔓延。 等红绿灯的时间,他随手摸了摸鼻下,指尖沾到了粘腻的猩红。 可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 随意拿了纸巾擦干净,梁涉川踩下油门,冲破黑夜,向着绮岁的新居驶去。 说是新居,她其实已经住了三年,在那间狭小却温暖的房子里度过了所有伤痛,孤独,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这些,他一概不知。 她的耳朵是怎么伤到的?又为什么会离开电视台? 她那么要强刚烈的性子,重逢的第一眼竟然是闪躲,而不是冲上来给他一巴掌,质问他为什么要出卖梁家。 分明后者,才应该是绮岁做得出来的事。 那么低眉顺眼的人,真的是绮岁? 凭空滋生的无数疑问使梁涉川越发烦躁,只不过是三个年头,她就不负责任的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对得起谁。 等到达绮岁楼下时,那些问题聚集成一个火球,恨不得立刻砸出去。 梁涉川停住车子。 他早早就在江封那里拿到了绮岁的地址和手机号码,却一次不曾打过去。 出于礼貌,在见面之前,他总要先打个招呼,好让绮岁有心里准备。 梁涉川拿出手机,指尖上的血污在屏幕上留下浅浅淡淡的痕迹。 不做迟疑,他将那个深记于心的号码点播出去。 第156章 大小姐,你体验生活? 陌生的来电在小屋内响彻。 绮岁火上温着牛奶,白气蒸了满屋,她手忙脚乱地跑去关了火,才把电话接起来。 这些年来她换了很多号码,为了避开一些人。 辗转过了三年,那些人起初折磨她的乐趣早就减退,更不会突然打来电话。 绮岁仅仅犹豫了几秒钟,便将电话接起来,贴着左边耳朵,“喂?” 颓靡地出了一声后,她小步朝厨房走去,谢顷河交代过,温好的牛奶要从热水里拿出来,冷一会再喝。 他的交代,她都铭记于心。 手机里没有声音,持久的安静下来。 绮岁腾出手,打开小暖锅,试探了几下忍着热度将牛奶瓶拿出来,手指还是被烫红,她吹了吹手,再度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透过话筒。 静悄悄的封闭车厢内,梁涉川听到了属于绮岁鲜活的声音,她在走路,在拿东西。 正要说话,那端绮岁咳嗽了两声,许是觉得这个电话奇怪,便不再询问,直接挂断。 她最近感冒加剧,工作那边请了假。 一档可有可无的美食节目,谁都不会在意。 放下手机,绮岁去抽屉里翻找感冒药,之前谢顷河带过来许多,什么样的都用,为的便是预防她感冒发烧。 药物还没找到,同一个电话号码又播过来。 绮岁迟疑地拿过手机,再度接起来,放在耳边,微微不耐:“你好,请问找那位?” 话筒过滤声音。 梁涉川沉沉地呼吸一声。 莫名的气息声加重绮岁的不安,专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通电话,她应该立刻挂掉。 立刻冒出来的想法没来得及支配肢体。 起码在她挂断电话之前,梁涉川的声音已经出来了,平缓而冷淡,“绮岁,你现在在干什么?” 无论多少年过去,绮岁都不可能忘记梁涉川的声音。 他骂过她,言辞凶狠,他也哄过她,轻声细语。 现在这道声音听起来,直叫她心碎。 梁涉川到底是想问什么呢? 是问她此时此刻在吃饭还是要睡觉,还是问她的生活,怎么会过的如此糟糕。 昏黄的小屋中,绮岁脸颊越来越白,褪去了全部血色。 她像一个毫无生机的枯草,在雪夜里挣扎,试图破土而出,最终被梁涉川轻飘飘的一句话掩埋所有生机。 绮岁没有回答,也没有挂电话。 梁涉川大致能猜的出她现在的脸色,含着薄弱的笑意,他又问:“听说你辞了电视台的工作,乐意去一个小公司打杂,大小姐,你体验生活?” 绮岁的手指摸上脸颊,碰到了眼泪。 她现在这个样子,太落魄太狼狈,在电梯里遇到梁涉川,大约是他见过她最丑陋的模样。 丑陋到不敢相信,才会说出这种话。 梁涉川沉了声:“绮岁,你在听吗?” 绮岁攥着手机,被他的声音压的张不开嘴。 车内无光无影,梁涉川只是出于善心,想到江封说她耳朵听不到了,才会有这么一问。 可语气太温柔,温柔的不像他。 还想再说些什么来弥补,绮岁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不留任何余地。 梁涉川潜藏在最深处的暴戾悄然无声的显露,他骂了句脏话,一挥手将手机扔到座椅上。 浅淡的白光只亮了一会儿便熄灭。 又坐了一阵子,梁涉川没有等来绮岁,却等来了一辆眼熟的车子。 这车那天停在酒店外面,他留意过一眼。 车子有专属的停车位,谢顷河拎着一袋生活用品从车上下来,锁上车门,挟着面上的轻淡笑意上楼,自然的像是回自己家。 梁涉川坐得笔直,目送他进去。 他认出了谢顷河,曾经和绮岁坐在一起播报新闻,有一张正气的脸,腔调和绮岁的娇声很搭,笑容总是漫不经心,满含深意。 他记得前两年,无意在电视上见到过谢顷河,只不过那时他已经不在京都地方台,而是全国性的。 这样的人物,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 梁涉川在车里多坐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凌晨,即没等到绮岁下来,也没等到谢顷河出来。 他闭上眼,自嘲地哄笑一声,驱车离开。 透过窗帘的一角,谢顷河看到那辆陌生的车子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放下心来,也是替绮岁放心。 “他走了。” 绮岁拿着空的牛奶瓶,口腔中粘腻到反胃,她仰起头,冷汗浸湿了鬓角,模样太让人心疼。 谢顷河的手贴着她滚烫的额头,“我们先把药吃了,然后睡一觉,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好吗?” “会过去吗?”她怯生生地问。 “会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绮岁松开紧扣的后槽牙,点了点头。 那晚谢顷河没有离开,他等绮岁睡着,自己便去客厅将就。 眯上眼不过半个小时,卧房内突然传来绮岁凄惨沙哑的尖叫声,掺杂着浓烈的哭喊,每一声听来都叫人心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噩梦中的惨叫。 可不管多少次听到,谢顷河还是能感觉到身体四分五裂的痛,如同三年前,他在路边,捡到血肉模糊的绮岁。 谢顷河跑到卧房,按照往常的方法替绮岁顺气,用止住呼吸的办法帮她苏醒。 她的冷汗浸湿了枕面,无比虚脱的睁开眼睛,从片片血光之中逃离。 噩梦里是被砸碎的玻璃茶几,玻璃窗,那晚暴雨如注,一双有力的手攥着她的脖子,将她推出窗户。 冰凉入骨的雨水砸在眼睛里,就在快要窒息时,那双手又将她捞回,惯性推搡到地上,她睁开眼睛,是一张愤怒到扭曲,青面獠牙的脸。 那晚明宣企图使用暴力让绮岁屈服,她被打的几乎失去生命,越退越往后,身后的碎玻璃割坏皮肤。 在明宣再度冲上来时,她摸到一块尖锐的长条玻璃,举起来,直落落的刺进他的腹部。 纵然已经苏醒,可绮岁知道,那不是梦。 都是真实存在的记忆,而她将唯一求生的机会,给了梁涉川,那通电话,如果他能打回来,她起码不会那么绝望。 第157章 他现在姓段 除夕前夜,天气意外的放了晴。 冬日的暖阳本就稀缺,绮岁大早上就跑去阳台晒太阳。 谢顷河中午赶到时她晒的昏昏欲睡,眼皮懒懒耷拉着。 见他到了,随性一笑,百般不情愿地坐起来。 春节时期,楼上楼下的邻居早早便备好了年货,只有绮岁这里,凄冷一片。 谢顷河带来了春联,拉着绮岁一块儿贴,心想能增点年味是点。 门上贴了对联,另外又加了一只福娃,手里提着一只鱼灯笼,胖乎乎的小脸上堆着两块腮红,福气挂在笑里。 绮岁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长发铺满了肩头,笑起来时面容柔软娇俏。 “谢顷河,你这什么眼光?”她笑他。 谢顷河不以为意,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福娃门贴,“你不喜欢吗?” 绮岁努努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怎么会?我觉得可爱的很。” 她打趣他,“那你要去看看眼睛了。” 说完,不再盯着谢顷河,转身往房间里走。 谢顷河摸着下巴,端详道:“我可是照着你的模样选的呢,你不觉得这福娃跟你长得很像吗?” 绮岁大怒,回头瞪他,逗得谢顷河哈哈直笑。 贴完春联两人原本合计着要一块打扫房间,中途谢顷河被一通电话叫走。 正逢春节,年前年后要走动的地方不少,他能在绮岁这里的时间寥寥无几。 绮岁懂事,并不黏人,挥挥手便要打发他,“快走,省的在这儿气死我。” 谢顷河在门边换了鞋,拿下钥匙,耸耸肩提醒她:“记得吃药吃饭,有事及时打电话。” “啰嗦。” “省的病死在房间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绮岁拿抱枕扔他,门被他飞速关上,悻悻躲过一击。 下了楼,谢顷河驱车前往电话里指定的地点。 身居高位,少不了要应酬交际,尤其是谢亭午那里,需要他亲自来结交的人太多。 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里聚集了各界翘楚。 酒会晚间开始,端着托盘的侍应生早早游荡在厅中。 越过几个人,谢顷河找到谢亭午,他正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没注意到缓缓走来的谢顷河。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恍然出了一声:“这不是谢老师吗?” 谢顷河与他们这些商人终归不同。 他干干净净,正经做过老师,后来在电视台一路平步青云,坐到现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什么曲折。 这份骨子里生出来的贵气是这群商人拿钱砸不出来的。 谢顷河人又和气的很,鲜少得罪人,不端架子,一来二去,不论资辈,认识他的人都爱称他老师。 谢亭午闻声回头,笑着拉谢顷河到身边,介绍道:“我侄子,各位都见过的。” 那几位一同笑笑,“还是电视上见的多些。” 又跟着附和了几句拜年的好话。 谢顷河跟着谢亭午找了个边角的位置歇下来。 谢亭午淡淡瞥过一眼,拂了拂外衣上的灰尘,不动声色道:“家里人来电话说你大清早就出门了?” “有事。”谢顷河云淡风起地应了声。 对于绮岁的事,谢亭午一直不同意,可耗的时间久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偶尔旁敲侧击几句,假意关心。 谢亭午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去那个女人那里更频繁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对对绮岁的称呼,从名字改为那个女人。 谢顷河的表情变了变,纵然不悦也仍保留该有的教养,耐心提醒他:“她有名字。” “在这种地方,人多眼杂,”谢亭午好笑道:“我可不敢称呼她的名字。” “那林款款呢?” 回应谢顷河的是一阵沉默。 两叔侄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也是把柄。 他们安静下来,隔壁桌的声音便在无形之中被放大传入耳中。 “你上次去开会,有没有见到陵洲那边来的小江总?” 应他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目光环顾四周,细声道:“见着了,就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说白点,傀儡罢了,他身后那位,才是本尊。” “见着了?” “本来是见不着的,结束的时候意外见着的,你猜那是谁?” “不是说姓段吗?从小长在国外,这几年才回来?” “是熟人。” “怎么说?” 谢顷河本意并不想偷听,无奈他们并没有收敛的意思,音量还提高了不少。 厅中没有音乐,杂乱的闹声被屏蔽在外。 男人口中的那几个字格外清晰,包含着震惊和感叹,“他虽然姓段,但我瞧那张脸,跟之前梁家的梁涉川,一模一样。” 酒洒出几滴。 染湿在裤腿上。 谢顷河脑子内顿时嗡的一声,如同被重拳敲击了一下。 谢亭午笑他一声,不疾不徐道:“这事你刚知道?” “什么意思?” “绮岁的前未婚夫,回来了。” 是知道的。 绮岁第一次和梁涉川在酒店相遇的时候,谢顷河就知道他回来了。 可直到今天,他都没有什么危机感。 毕竟绮岁三年前经历的种种痛苦折磨,往远了说,全拜梁涉川所赐,她不恨他,算是仁慈,不可能还有爱。 见谢顷河出神,谢亭午又补一刀,他清清嗓子说:“他如果只是回来做生意的,还好说,可要但凡跟绮岁有什么关系,我劝你早做打算。” “他跟绮岁已经没有关系了。”谢顷河瞳孔明亮,语气坚定。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能做主的。” “难不成要他来做主?” “这事,还真的要看梁涉川的意思。” 酒会内场的所有灯光一齐打亮。 谢顷河恍惚觉得自己头顶发烫,如芒在背,“他当初在京都的时候权利也没有大到能一手遮天,现在凭什么?” “这人太狠了,梁家养了他十几年,说卖就卖。”谢亭午低头,摆正了自己的袖扣,似赞似贬,“我不相信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你非要为了个女人,惹一身祸吗?” “我,” 声音刚溢出喉咙。 两人眼前的璀璨光芒被一道黑影遮挡。 谢顷河睁开眼睛,看清面前年轻男人的样貌,中规中矩,却透着一股子邪气。 “这位就是谢老师吧?”声如其人,伴着些玩味,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江封,认识一下。” 谢顷河察觉到他的来者不善,没有伸手。 江封也不尴尬,撇撇嘴收回手,“其实也不是我想认识,是我三哥,他想单独跟你聊聊。” 他油滑的腔调引得隔壁桌的人看过来。 两人一同起身走来,谄媚微笑,“这不是小江总吗?” 江封弯起嘴角,对他们一笑,随即转过脸,冷声问道:“谢老师不给面子?” 谢亭午率先起身,他笑起时眼角的褶皱很深。 如同老狐狸似的,“请问江总的三哥是?” “噢,”江封笑容顽劣,仍是对着谢顷河的,“谢老师应该认识,上去见见就知道了。” 第158章 岁岁善良,从不使坏 酒会二楼独立的包间隔音效果差。 门外走动的脚步声传入房间,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顷河一人单独上来,他心态平和,不慌不忙。 礼貌促使他在进门之前敲了一声,才缓缓降将门推开。 房内昏暗,脚下一块明显的金白交界线映在皮鞋上。 隔着半开的门,只能看见一扇狭小的窗户,窗外是脚下的酒会大厅,站在那里颇有种睥睨众生的虚荣感。 这里光怪陆离的一切,能够尽收眼底。 梁涉川不在那里,窗户也是关上的,谢顷河怀揣着平常心踏足。 包间不大不小,一张麻将桌,四张椅子,右手边的桌子上摆着酒,简约奢华。 麻将桌是自动的,已经洗好了牌,摆在四方。 酒杯碰到瓶口,散出清脆一响。 梁涉川倒了杯酒放下,他样貌干净清冷,几分入骨的傲慢和漠然,嘴角的笑意浅淡,斯文儒雅,可若是细看,那笑里,寡淡虚假,并不入眼。 一身裁剪精良的西服,身形高挑颀长,肩膀单薄却宽阔。 谢顷河的目光定格在他的手指间,是一双秀气漂亮的手,执着酒杯,明光映在他苍白的骨节上。 手指稍稍摩挲了两下,梁涉川将酒杯放在麻将桌上,抬手邀请道:“坐。” 这人惜字如金不是假的。 谢顷河第一次在电视台见到梁涉川,他半蹲着给绮岁擦鞋子,只留下一个背影。 后来是在黄昏的停车场,他半降下车窗,只能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眸,强硬的要绮岁上车。 那些时候,谢顷河都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在这种场合见面,剑拔弩张,争锋相对。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扫了眼麻将桌上的那杯酒,没有动。 “会打麻将吗?”梁涉川以同样的姿态坐到他对面,眉头轻挑,淡声询问。 谢顷河头皮紧了紧,感受到了无形之中的压迫感。 他摇头,“不会。” 梁涉川轻笑一声,便自顾自的码着麻将牌,口中随意叙述:“我以前也不会,总觉得这玩意就是女人消遣时间用的,后来三缺一的时候,总被逼着上桌,一来二去,倒弄懂了这里面的窍门。” 谢顷河定定地看着竖起的麻将牌。 “谢老师不想问是什么窍门吗?” 他仍然不语,显然不想给梁涉川面子。 “其实也没什么,”梁涉川自说自话道:“就是跟女人打牌,只要让她赢得舒服就好,千万别跟她们争,你说对吗?” “梁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聪明人,”他怔了怔,转动眼珠回想起来,“倒不是以为,是以前,绮岁经常跟我提起您,说您很精明。” “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您太谦虚了。” 一行牌被码好。 梁涉川目光似审,扫了扫,哄笑道:“您很聪明,很会趁人之危。” 谢顷河脊背陷在椅子里,模样闲散,并不在意,他侧头淡笑,在眼角将笑留住。 “你是说在绮岁的事情上,我趁人之危?” 梁涉川挑眉,默认,“我走之前专门防着陈家的陈飒,还防住了绮岁的发小,以为万无一失了。” 侧了侧身子,他歪头,胳膊搭在麻将桌上。 沉默了几秒,叹道:“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怎么能让你钻了空子?” “梁先生又不是百事通,总不可能事事都清清楚楚的。” “那你呢?” “我什么?” “你就知道,绮岁是真心对你的?” 这个问题在谢顷河心里终是不笃定的。 他的迟疑落在梁涉川眼里,像一把火星子,将他的希望熊熊燃起。 不等谢顷河答,梁涉川肆意地嘲笑他,“你根本不了解绮岁,她对人不真心,就算有真心,大概率也是装出来的,哄人的把戏而已。” 谢顷河脸色一变,语调也有几分不自然:“你就是这么看待她的?” “我从小就认识她,她在想什么,手一抬下一步要使什么坏,我都一清二楚,所以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就是落魄了,找个慰藉而已。” 一整排的麻将横在眼前。 稍稍低垂眼眸,视线都被吸引在上面,谢顷河风轻云淡,没有被梁涉川的只言片语惹怒。 他低头思考了一阵,静了良久后,拿起身旁的酒一饮而尽。 开口时喉头生涩,舌尖发麻,字句间的停顿机械,“我现在才知道,岁岁为什么会害怕你了。” 梁涉川摩挲麻将的手滞住,愠色郁郁。 谢顷河系上身前的纽扣,站起身,“在我看来,岁岁善良,从不使坏,她为人是蛮横无理了一些,可梁先生,哪个女人在爱人面前脾气是好的呢?” “我想你刚才说拉你上麻将桌的人应该也是绮岁。” 他猜的不假,看梁涉川表情就能知道。 “你那么说的时候,我是羡慕你的。”谢顷河口吻淡泊,“岁岁曾经身边那么多朋友,她真想找个人打麻将,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叫你,是因为爱你,想和你黏在一起罢了。” “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不能看不起她的爱。” 梁涉川至今面色无波无澜,维持着他与生俱来的矜贵傲慢,他轻轻笑起,“不愧是跟绮岁在一起这么久,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谢顷河叹声,“算了,我跟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听你聊起岁岁,我只会更心疼她,心疼她遇见过你这种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楼下的舞厅里响起乐声。 是一支有名的舞曲。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掩盖住他们的声音。 梁涉川站起来,挥手推倒了麻将,是一桌胡牌,他边正领带边往谢顷河身边走。 手搭到了他的肩头上,“我想应该没有人告诉过你,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 谢顷河下意识想反驳。 张张嘴便被梁涉川堵了回去,“还有你说绮岁拉我打牌是因为爱我,你会这样想,大约是真的不了解她,她拉我打牌,是因为只有我会掩护她出老千。” 说来说去,谢顷河倒成了那个最天真的人。 梁涉川不搭理他的讶异,继续朝门口走去,手扶上门把手,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事情没问。 他回头,皱眉道:“听说绮岁一只耳朵听不到了,是真的?” 谢顷河愣了愣,升起厉色,“这跟你没有关系。” 第159章 你应该自觉退出 他们不愉快的交谈被谢亭午强制中断。 外人不清楚谢顷河的性子,谢亭午清楚,他倔强,驴脾气一个,梁涉川明里暗里说再多,他也不会退让。 离开酒会现场。 谢顷河被谢亭午强行带到地下停车场。 出了电梯,谢顷河奋力将拽着自己的那只手甩开,眉头深陷。 他是叛逆的,只是这么多年的新闻工作使之理性了很多。 “你刚才都胡说八道了什么?” 谢顷河冷笑,双手埋在口袋中,并不应答。 谢亭午比他年长几十岁,气度和阅历却未必有他多,如今这么面对面站着,竟然落下了好大一截。 他们站在两辆车子中间,谢亭午将声线变弱,有求和的意思,也有警告的意思,“你今天也看到了,绮岁的未婚夫亲自找来,他挑明,你也应该自觉退出。” “叔叔,你失忆了吗?”谢顷河站的很直,“他跟绮岁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且是他当初卖了梁家,把绮岁害成那个样子。”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爱她,就跟我有关系。” 地下潮湿阴冷。 偶尔掀过一阵冷风,拂面而过。 将谢亭午的寒毛都吹了起来。 两人各自闭上了嘴,却都同时在酝酿着要怎么驳斥对方。 不远处,梁涉川将车窗摇下一条缝隙。 让车外的冷风和声音都钻进来,一并承受。 江封坐在驾驶位上,从烟盒里咬出一根烟,含在唇中,却不点着,似笑非笑道:“真看不出来,这儿的痴情人这么多。” “这么多?”梁涉川收回目光,放在江封身上,“还有谁?” 火机“噔”的一声,星火摇晃。 他的目光在梁涉川脸上怔了会儿,又极速闪躲开,“没谁,我瞎说的。” 他们距离不远不近。 看不到此刻谢顷河泛红的双目。 谢亭午被震慑到,却又不得不劝他清醒,“你现在口口声声谈什么爱不爱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感情都是次要的,一个女人换人情,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现在你退出,梁涉川还会谢你这么些年照顾绮岁,你不识抬举,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昏暗的光朦胧。 透过谢顷河眼中的水雾,谢亭午看到里面的厌恶,鄙夷,复杂万分。 他不为所动,继续问:“你前途一片光明,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要跟那种女人在一起?” “她是哪种女人!” 谢顷河瞪红了双眼,猝不及防地吼声不仅将谢亭午吓到,车里的江封也跟着一抖,烟头烫到了嘴。 梁涉川眼眸寡淡,面色如一汪水。 谢顷河吼完,依旧不依不饶道:“叔叔!你告诉我她是哪种女人?她害过人还是杀过人?人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什么到了你们嘴里就变得十恶不赦。” 他别过头,喘了两口粗气。 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镜像似的划过暴雨夜里,绮岁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模样。 连她瞧不上的唐昭,在后来竟然都能趁机踩她一脚。 这回谢顷河不光是眼睛红,因为暴怒,脸颊也跟着升温。 他毫无顾忌,嘶哑道:“真正十恶不赦的是那些人,是姓明的把绮岁打到断气。绮岁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你是跟我一起去的啊!唐家那个小儿子和那么多人,几十只手拽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她趴在我怀里吐了一路的血,躺了半年不能动弹。” “叔叔——你是我的叔叔,这些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该死的不是绮岁,是他们。” 宽阔的停车场内留有一阵空白。 悲痛的嘶哑片片回荡。 江封夹着烟,白雾循环在车厢内,他却忘记了去吸。 直到烟灰断掉,落在裤腿上。 那股呛人的气味灌入五脏六腑,又辣又闷。 一阵死寂还未结束。 停车场内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声声迅速,直冲入谢顷河身边。 猛然窜过一双手将他压在车子上。 江封手一抖扔了烟,推开车门跑过去,他拉着梁涉川的手,才刚刚触到,就被推开。 “三哥,你别冲动!” 谢亭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刚想上手拉人,梁涉川却压死了谢顷河,蕴藏的狠劲儿一股脑冲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 他字字惊恐悲凉,堪堪挤出喉咙。 谢顷河回了回神,闷声笑道:“这些事,本来你是不配知道的。” “我问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我绮岁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听不到吗?我现在告诉你,是真的,那是被人活生生打聋的。” 梁涉川手骨震动强烈,心仿佛被撕碎了重组,再碎,再拼,来回几次,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倏地,谢顷河被他一手甩开。 江封跑着跟上去,却被梁涉川关在车外,绕过他,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酒会结束的时间不早不晚。 谢顷河走之前承诺了晚上要回来吃饭,绮岁早早便开始动手。 她厨艺不如谢顷河,只会做一些家常小菜。 房间内飘满了鲜香,一只清蒸鱼在炉子上,绮岁刀工也差,姜丝一根一根才能切的漂亮整齐。 正认真切着菜,剧烈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吓的一抖,险些切到手指。 她不慌不忙,洗干净了手,随手将松散的手头发重新挽起,边绑头发边冲门外的人嗔怪道:“怎么又不拿钥匙,下次不带我就不给你开门了。” 话落。 头发整齐梳理好,门也打开。 门外的幽暗投入微光,梁涉川穿得单薄,骨子里迸出浓烈的寒气,形成屏障,竖在面前。 黯淡的瞳孔中包裹住了绮岁娇小的脸庞。 她细嫩的手指还举在头上,整理那个发包,喜悦娇羞的神态在门开的一瞬垮下。 心里咯噔咯噔跳的厉害,几乎快蹦出胸口。 身体里潜藏良久的伤痛顷刻爆发,无声无息,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梁涉川跨了一步走进房间,绮岁出于求生本能后退,却因为太过畏惧,脚一软摔倒在地。 片刻间,她茫然又无措,张张嘴哑然的像要央求,央求他放过自己,话还没出,泪腺啪嗒打开,两行清泪划过面颊。 “你怕什么?”梁涉川歪了歪头,眼神比绮岁更茫然。 他半蹲下,手扶着她的肩膀,再问:“你怕什么?” 绮岁用光洁的脚后腿摩擦在地板上,企图后退。 第160章 别让我难过就好 门开着,冷风一吹。 他们浑身都冷飕飕的。 梁涉川钳制着绮岁的肩膀,干燥的掌心缓缓移至她的后颈。 她跟着一抖,那边儿有碎头发,毛毛躁躁的戳在梁涉川的皮肤上,他撑着她的脖子和肩,想要将人从地上拖起来。 绮岁忍着恐惧慢慢调整呼吸。 眸光闪闪烁烁,终究也不知落在了哪里,她双手用力撑在地上。 贴在后颈的那只手如同毒蛇的信子,细细密密的爬上来,冰凉可怖。 见她畏惧成这个样子,梁涉川压抑住冷峻的面色。 他将自己的手拿开,轻轻抬起,想要安抚绮岁。 可那只手一抬,绮岁便惊慌地闭上眼睛,视线全黑,身上绵软的毛衣并不遮风,温热的血凉下去,冲在大脑。 梁涉川的手在空中停滞,他半跪着,停顿片刻,蓦地将绮岁拥进怀里。 双臂箍紧了,隔着那件单薄的毛衣,绮岁身下瘦骨嶙峋,她抖的厉害,像是濒死的鱼,鱼尾摆动了几下,最后旱死在岸边。 梁涉川仿佛碰了碰她的头发,声音细不可闻:“岁岁,别怕,让我看看你好吗?” 他的声音太小,贴着绮岁的右边耳朵,她的世界安静的可怕。 火上的水快要烧干了。 绮岁却不敢做出反抗,她知道自己反抗的越厉害,折磨她的人就会越兴奋。 梁涉川的拥抱松开,他架着绮岁的身子将她捞到沙发上,她立刻收回腿,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满眼戒备惊恐。 “岁岁,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绮岁埋着下巴,不肯吭声。 梁涉川坚持,“我不在的时候都出了什么事?沅姨呢?岚伯呢?” 起初她只是呜咽含着眼泪,提到这些名字,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上下起接不上,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没见过绮岁这样,一下子心疼的厉害。 用袖子去给她擦眼泪,西装袖扣又凉又硬,蹭红了眼下。 搅得绮岁满眼血丝,她的声线哽咽颤抖,不知从哪里找回来的力气,挤出几个字,“谢顷河,我要找谢顷河。” 梁涉川一震:“我在这儿,你跟我说说好吗?” 绮岁捂着嘴咳嗽,眼泪湿了一圈,喉咙都是哽痛的,“我要找他。” 梁涉川的呼吸骤然停了。 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在悲痛的面色里凭空生出几份阴寒,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提起她的下巴。 咬牙切齿道:“岁岁,你看着我,现在是我在你跟前,你别把我排挤在外好不好?” 在很早之前,她被人欺负,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归纳到施暴者的阵营中了。 他甚至比唐昭明宣那群人更可恨。 他亲手将她推进深渊,自己堂而皇之的远走,任由她被践踏欺辱,从不曾回头,回头看看,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苟且偷生活下来的。 潜藏三年的恨在今晚将绮岁烧了个干净,她眼眸空洞的流着泪,涨大瞳孔直落落地看着梁涉川。 麻木的痛侵蚀了五脏六腑。 她应该立刻告诉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遭受的那些痛苦,玻璃埋进小腿肚里是什么感受,被捅坏耳朵是什么感受,差点溺死在浴缸里又是什么感受。 甚至是怎么亲眼看着岚伯被人打死,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这些都应该让梁涉川知道,让他的后半生都在愧疚里度过。 止住眼泪,绮岁咬紧了牙齿,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存留在她身上的那点善念促使她别过脸,看着门外的幽黑过道,缓缓道:“你走吧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走吧。” “岁岁,”梁涉川拿起绮岁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别赶我走,我回来了,我能替你出气,你说出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进入绮岁的耳朵,痛彻心扉。 她把他的手拿下来,颤颤巍巍,条理不清,莫名其妙地问:“然后呢?” 梁涉川空着手,说不出话,心口抽搐的疼。 “耳朵听不到的那个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一路往前跑,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我那时候在想,要是你回来找我可怎么办,你在身后叫我我也是听不到的,所以我就四处看,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耳朵内的旧疾复发。 绮岁慢慢抬起手捂住,哪里都痛,心碎了,她哭不出来,“所以我是被丢下了,对吗?” 她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便结束。 梁涉川知道,他冠冕堂皇的要找别人出气是假的。 他那么宝贝的人,分明是被自己亲手毁了。 让绮岁最痛恨的不是别人,是他。 除夕那天晚上京都亮起万家灯火。 酒店外的风景延伸到市中心。 高楼大厦,灯光璀璨,烟花盛开的时候京都城明如白昼,炸开的声音响彻云霄。 梁涉川站在窗边,听着那些声音,每每惊响一声,他的心就痛一次。 绮岁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 她鬼精灵的去每家每户讨压岁钱,嘴甜又惹人喜欢,大人们给她的那份往往是最大头的。 有一年她买了很多烟花放在后院,除夕晚上拉着梁涉川去点烟花,只叫了他一个人。 他那时烦她,嘴上拒绝了千万遍,却还是拗不过。 长辈都在客厅,他们偷偷跑到后院,梁涉川点火引子时绮岁就站在台阶上,不远不近,眸光明亮地看着他。 橘黄的火光亮起来,梁涉川回身跑向绮岁的位置,她顺势牵住他的手,硬要往他怀里钻,他不拒绝,总觉得那个晚上要给她一些温柔。 她那么受宠的小姑娘,只因他给了一星半点的温柔,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又不敢声张,紧张地窝在他怀里。 烟火点亮绮岁柔软的脸庞,落在她漂亮的瞳孔里,她朝梁涉川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银河。 站在烟花下,他捧起绮岁的脸,淡淡地吻了下去。 绮岁像一只温顺的猫,瓮声瓮气地说:“你今天亲了我,就要负责。” 梁涉川笑着问她:“怎么负责?” 她想了想,考虑道:“别让我难过就好。” 她的天真单纯暖化了他,他信誓旦旦的说好。 可他终究没有信守诺言。 十二点钟声敲响,烟花寂灭,梁涉川捂住脸,世界漆黑。 第161章 梁家捡回来的白眼狼 京都处于北方边陲,冬季常常落雪。 江封在南方生活了几十年,见到雪稀罕的不行。 将梁涉川送到酒楼楼下,便迫不及待的要去滑雪场。 车熄了火,他转过头,“三哥,我已经约了陈翊,就在306,你上去就行了。” 梁涉川默不作声,低头解开安全带。 推门下车时江封又叫住他,欲言又止道:“三哥,你有什么事情慢慢来,或者告诉我,我也能帮你解决,别一个人憋着。” “多事。” 丢下两个字,他关上车门。 外面冰天雪地,雪绒花飘进来,化成潮湿的空气。 江封悻悻地闭上嘴,将车开走。 年后初六,酒楼生意惨淡,一楼几乎没有人,梁涉川径直走上三楼,找到306。 有三个年头没有回到京都。 这里容貌大改,曾经有名的风月会所重建,变成了新型商场,梁氏大楼在后来改成了写字楼,就连平潮公馆也改了名字。 一切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推开那扇门,陈翊已经在座上,意气风发。 他衣着端庄儒雅,头发整齐,微微抬眼,眉目间是成功人士的自信。 看清梁涉川的脸,他一愣,继而偏头一笑,“还真是你。” 这些天见过梁涉川的人不少。 风声自然而然便传到了陈翊耳朵里。 今天来赴约,更多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梁涉川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坐下,对陈翊的反应没有半分惊讶。 服务生进来倒了水,上了菜。 过程中陈翊直勾勾地瞧着梁涉川的脸,从他的眉毛开始,目光一点点下移,将他的五官描绘个遍。 人都走了,包间门被带上,他轻笑,躺进椅背,双手埋在裤兜里。 “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梁涉川抬了抬眉,示意陈翊继续。 他调整了坐姿,“我说梁涉川就是梁涉川,被梁家捡回来的白眼狼,我跟他一块长大的,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名字。” 陌生的称呼在脑中模模糊糊,甚至想不起来。 陈翊看向梁涉川,“段什么来着?” “段从欲。”梁涉川倒了杯水来喝,有条不紊,听着陈翊讽刺的那些话,不痛不痒,“我一直叫这个名字,到了梁家之后,才改的。” “名字而已,无所谓的东西。” 桌上摆着清爽可口的小菜。 却没人去动,陈翊懒散地拿起筷子,拨了拨面前一盘赠送的花生米。 意味深长道:“就像这盘花生米,就算改名叫了毛豆,吃起来还是花生米的味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拨了半天,他一口没吃。 随手扔了筷子。 目光灼灼落在梁涉川脸上,“所以你一开始到梁家,就是为了整垮他们?” 尽管在梁家生活了那么久,改名换姓,也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梁涉川喝水的动作很温柔,一点一点湿润了唇边。 他放下杯子,从落地窗看出去,淡淡道:“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弱肉强食,何况是老师做了错事,我在梁家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铁手腕,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更是不堪入目。” 陈翊感叹,“可你这么做,也伤害了无辜的人。” “谁是无辜的?” “很多。” 窗外飞雪漫天,枯枝败叶被雪色掩埋。 如同梁涉川荒芜的心,他笑起来,却是苦的,“搅在里面的人,没有谁无辜。” “韩叔被抓进去的时候,孙子刚刚两岁,才学会走路,后来他爸爸也没跑掉,一坐就是几十年,还能不能熬到出来的那天都是未知。” 陈翊攥紧了餐布,一脸正气凛然,“你说,孩子不无辜吗?” 梁涉川皱着眉,转头看向窗外。 他狠起来的时候,哪里会想这么多,总不可能为了安心,将他们祖宗十八代都考虑一遍,优柔寡断不是他的性子。 正是知道这点,陈翊对他不抱希望,只是说:“你还真是不怕有人报复你。” “怕?”梁涉川嘴角噙了点笑,“因为怕就不去做吗?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何必一概而论?” “那你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话?”陈翊将拳头放在桌子上,“他们都说你背景深不可测,可不是什么没爹没妈的孤儿,那个小江总都要叫你一声段三哥,你的手里就干净?” “我来不是跟你讨论这个的。” “那你想说什么?” “绮岁。” 陈翊的拳头忽然松懈打开,撑在桌上。 窗外的雪越发大了。 梁涉川从口袋里摸出烟,连带着打火机一块扔到对面,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有烟瘾吗?先抽一根吧,我要问的事多着呢,免得待会儿坐不住。” 烟盒全白,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配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他刚才从江封口袋里摸出来的。 陈翊低垂眼眸,没有动,直接说:“你要问绮岁什么?” “她为什么没在电视台上班了?” 他用力笑了一声,无奈道:“我又不是她爹,还管她在哪里上班。” 梁涉川瞥他一眼,再问:“陈策呢,他跟绮岁最要好,他总知道了吧?” “他早就出国念书了。” “什么时候?” “你走了没多久,跟人打了架,被老头骂了一顿,就吵吵着要出国读书,就他那损样儿,我开始还不信,没想到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这些天江封查到了些消息。 比如当年蒋沅受了牵连入狱,岚伯意外身亡,一个个能保护绮岁的人接连消失,她才会被人肆无忌惮的欺负。 不等梁涉川再问,陈翊摸出一根烟,含在唇中,模模糊糊地说:“沅姨进去之后,岁岁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把老别墅卖了,听人说是安葬岚叔,你知道的,京都这地方,寸土寸金,没点钱,连块墓地都买不起。” “为什么没人帮帮她?” 陈翊笑了声,“你真逗,当时梁家的罪名那么大,一个两个巴不得跟她撇清关系,再说了,谁知道你走了,会一点钱都不给她留?” 那时的一切行动匆忙,梁涉川还没能顾及到绮岁日后的生活,就紧急离开了京都。 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连唯一能护住绮岁的蒋沅,也受了牵连。 烟的味道呛人。 迅速蔓延在空气中。 梁涉川表情没有异动,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他揉了揉脸,知道自己今天找错了人。 陈翊对绮岁所经历的一无所知。 他们关系本就平淡,在秦绻之后更是僵化。 站起身,梁涉川俯瞰着窗外的雪色。 对面街上一家餐厅内,靠近窗子的一楼,一个女人坐在哪里。 她低头不语,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鬓角落下几根碎发,面庞白皙,神态沉静。 那个侧脸像极了绮岁。 玻璃上满是水渍,梁涉川看的不清楚,也不敢确认。 一瞬间以为自己太过思念出现了幻觉。 叹了口气,他系上纽扣,“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问了。” 陈翊弹了弹烟灰,“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绮岁这三年来每一天的动向。“ 走出酒楼。 江封早早开了车去玩儿,他没想到梁涉川会这么快结束。 梁涉川没有立刻打电话催促,反而走过马路,往对面的餐厅走去。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路上积雪厚重,鞋子踩进雪里,咯吱咯吱作响,走到那家餐厅外时,梁涉川的肩上落满了雪,湿漉漉的铺满了一层。 隔着几步远。 他认出绮岁,她正在和一个女人吃饭,对方三十几岁,穿着打扮都很精致,一眼看去便是上流社会阔太太行列的人。 绮岁压力很大,被女人的目光盯着,头都抬不起来,她搅弄着盘子里的食物,试图逃避。 一道声音重复将她唤醒,“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手里的刀叉停住。 绮岁闻声抬起脸,目光无辜,“我这条命是谢顷河捡回来的,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他如果亲口来告诉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不会缠着他。” “那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毁了大好前程吗?” 坐在对面这位是谢顷河的婶婶。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绮岁尚且保留着一丝好感,交代完来意后,只剩敬畏。 绮岁将手放在腿上,姿态端庄。 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在此刻没有弄丢,她面不改色道:“他还没有觉得我会毁了他就好。” 时纹揉了揉太阳穴,像在教导冥顽不灵的学生。 “他年纪小,不懂大是大非,喜欢意气用事,你提出来,他不会那么难过,”她顿了顿,想到出发前,谢亭午交代她的那些话,组织好语言,一并说了,“再说了,你那个未婚夫不是回来了吗?” 那些话站在窗外的梁涉川听不到。 可看她们的表情,也知道这是一场不愉快的交谈。 绮岁愣了下,随即不咸不淡的勾出一抹笑,“我没有未婚夫。” 时纹在京都这些年,多少有听说过他们的事。 自知这不是一段佳话,快速略过这个话题,改打苦情牌,“你如果真的对顷河有感情,更应该放过他,难道你想看他为了你,一无所有的样子吗?” “怎么会一无所有?” “你们现在的关系,但凡被人查到,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多久?”时纹苦口婆心,“你也是这行的,知道那个位置,多少人巴巴等着。” 绮岁低下头。 耳边女人的声音没停。 她又说:“顷河叔叔那边给他物色了检察家的姑娘,跟他各方面条件都匹配,你非要拖着他吗?” 绮岁没有应答,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掌心。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时纹站起来,带着叹息声走过去,手搭到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你自己活在阴沟里,何必非要拉上他跟你一起呢?” 第162章 对我最后的仁慈 时纹走了,绮岁坐着一动不动,脊背僵硬。 正恍惚时,身侧有影子走过,接着椅子被拉开,梁涉川坐了过去。 怜惜的目光落在绮岁头顶。 她披散着头发,大部分别到了耳朵,由于脖子弯着,头发已经悄然滑过了脸颊。 乌黑的发顶中,梁涉川意外看到了一根白发。 绮岁才二十几岁,有了白发自然不会是因为年纪问题。 她已经疲惫到这个地步了吗? 梁涉川心绞着的痛,他张张嘴,哑然唤了绮岁一声,“岁岁。” 那声音如同幻觉掠过耳旁。 绮岁茫然地看过去,似是无奈,她一言不发,拿起包就要离开。 刚动了一声,梁涉川又说:“别走,我们坐一会儿好吗?” 那话不会让绮岁心软。 她动作不停,一次不曾回头,还是走了。 犹如梁涉川当初离开京都时一样决绝。 不同的是,他追了上去,没有打扰,和绮岁保持着一小段距离,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脚步行走。 绮岁步子小,梁涉川每一步都要跨过她留在雪里的脚印。 慢慢的,那条人行道上,形成了一条笔直的脚印轨迹。 漫天飞雪里,绮岁的背影摇摇晃晃,雪太厚,她走得缓慢又艰难,积雪漫过了她的鞋边,还是那件白色的羽绒服,牛仔裤脚裹进了雪地靴里,她全身包裹的密不透风,真的怕冷极了。 察觉梁涉川在后跟着。 绮岁越走越快,梁涉川跟着的步伐幅度加大。 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不停,纷纷扰扰。 她弯了弯腰,不再是快走,反而小跑了起来。 雪地太滑,没跑两步就猛地摔了一跤。 膝盖着地,她跪趴在雪里,腿上沾着一层雪白。 梁涉川跟着心上一紧,跑过去扶着绮岁的手帮助她站起来。 在不清晰的对视里,他看到她眼眶里积攒着水雾。 雪浸湿了绮岁一条腿,冷的她瑟缩着脑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梁涉川不知所措,反手将外套脱了下来,搭在绮岁的肩上。 她穿的足够厚重,可对孱弱的身体来说并不够御寒。 贴在膝盖处脚底处的暖贴已经失效了,哪里都感受不到温暖。 梁涉川的那件大衣上携带着他独有的气味和温度,不和谐的搭在绮岁肩上,她仍然冷得发抖,扬起了脸,倔强道:“不用了,你不要出现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后的仁慈了。” 那件衣服被绮岁拽下来,扔在雪地里。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他没有出现,后来的弥补,也都是多余的。 可梁涉川如果会听话,他便不是他。 维持着那段距离,他跟着绮岁走到地铁站,看着她越入人群中,走过安检。 在自动扶梯口。 她突然停住,回过头,憋住了眼眶里的热泪。 行人密密麻麻,无数陌生的人影掠过余光,光影恍惚间,梁涉川就站在人群后。 他身上的衣服湿了,那条蓝纹的领带贴在心口,大衣搭在臂弯上,一路都没有穿,陪绮岁冷着,鼻头和唇中冻得通红,目光苍白。 那一眼像是离别。 绮岁转过了身,和梁涉川四目相对,她张张嘴,却不发出声音,说:“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遥远的距离中,她看到梁涉川痛苦隐忍的眸光。 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她走入人群,在自动扶梯上渐渐下降,消失。 人聚集起来往那一个出口走。 梁涉川站在中间,肩膀被撞了好几下,他闭了闭眼睛,听到地铁进站的广播,出站的广播,前后听了十几次,双膝站到酸痛,茫茫夜色落下,才抬起脚步,往外走。 雪停了,温度湿冷。 江封在车内等了几个小时,昏昏欲睡之际看到走在雪路上的梁涉川。 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灵魂飘在空中,短短几步,走完了一生。 上了车,江封察觉到他沉重的寒气。 将引擎启动,发出短暂的声响,打破寂静雪夜。 江封状似无意地问道:“三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外面那么冷,怎么衣服也不穿?” 目光停在梁涉川搭在手臂上的大衣,以及他单薄的身子。 他坐直身子,挥了挥肩头的湿意,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淡淡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明宣?” “嗯。” “这几年他手上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对付他没什么难度,我跟他说要投资合作,就巴巴贴上来,甩都甩不开,你要见见?” 车子行驶到第一个路口。 红灯闪烁了几秒,梁涉川目光缩紧,应了一声,“你安排吧,顺便把我送到万怡府。” 江封小幅度地踩了下刹车,降低车速,忐忑问:“你去哪儿干什么?” “你不用管。” 那里是京都如今规模最大的酒店,上流圈子的富家子弟,都爱上那儿玩。 隐约察觉到不妙,江封却不能拒绝,提心吊胆着将车开过去。 “三哥,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要发泄,我帮你去做,你要找什么人,我帮你解决,何必亲自动手?” 他年纪小,天性还单纯。 梁涉川摇摇头,看过去的眼睛涣散无光,“有些事,我要自己去办。” “我知道的三哥。”江封憨厚笑着,“是他们欺负了嫂嫂对吗?我也能帮着教训的,你们总拿我当小孩。” 对于他吐露的特别称呼,梁涉川怔了怔。 随即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别那么叫她,她听到会不开心。” “啊?可是小顾哥说嫂嫂以前很喜欢你的,我听温煦姐也说过。” “那是以前。” “现在不是吗?” “不是。” “那以后呢?” “也不是。”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降临。 许是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后半程江封再也没有开口。 到达万怡府时零星飘着雪绒花。 里面金光璀璨,路边停着一整排的豪车,尽管是雪夜,来这里找乐子的人却丝毫没有削减。 凌晨一点,酒店大门走出来一对男女,男人喝得烂醉,女人搀着他找到车子。 敲了敲车门,门锁落下。 男人被放置在后座上,昏昏沉沉,找不到北,接连索了几枚香吻后倒下。 女人娇嗔笑着,对着驾驶座上的人吩咐道:“把小唐先生送回家吧,他今天不住万怡。” 车子疾驰而去,行驶路线却不是去往唐家的方向。 第163章 真心诚意的要帮她 冬夜寒冷刺骨。 车子行驶至京都偏远地带的一片人工海岸。 海水的咸涩搅在风中,四面车窗落下,暖气关闭。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内的温度降低,越发湿冷。 梁涉川敲了敲烟盒,咬出一根烟,火光在冷风下摇曳摆动,他用手拢住,将烟点着。 抽到一半,气味飘散。 渐渐弥漫到了后座,加上冷风的侵蚀,唐昭本就穿的单薄,在醉酒昏沉之中被生生冻醒,哆嗦了下肩膀,迷蒙着睁开眼。 他随意踢了踢前方的座椅,喊叫道:“老周,把暖气打高一点。” 夜晚的景色比白昼陌生。 醉酒后唐昭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梁涉川掐了半根烟,扔出窗外,转头打开了冷气。 湿冷的温度霎时倾入唐昭脑中,他瑟缩着肩膀,双臂环绕着坐起来。 车窗大开,冷风划过,吹散了大部分的醉意。 唐昭用手敲了敲脑袋,迷迷糊糊道:“老周,你把车停在这儿干什么?” 无人应他的话。 一望无际的漆黑下,海浪声入耳,另他顿时心中发毛。 坐直了正要去拍驾驶座上那人的肩。 刚抬起手,前方单薄的肩膀动了下,梁涉川转过脸,嘴角噙着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中是一汪深邃的死水,正不言不语盯着唐昭。 唐昭霎时醉意全新,面如死灰,“你,你怎么在这儿?” 梁涉川不吭声,歪了歪脑袋,淡笑着。 危险的气息悄然贴近。 “老周呢?我的司机呢?” 唐昭咽了咽嗓子,已经猜到了梁涉川这是为了绮岁寻仇来的。 四下无人,他就算要在这要了他的命,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对视几秒过后,巨大的恐慌蔓延,唐昭把手悄悄划至车门,猛地将门推开。 啪嗒一声。 更为刺骨的冷风裹挟全身。 梁涉川并不着急,泰然自若地看着唐昭推开车门,飞速跑下车,他一跤陷进湿润的沙滩中,鞋子内灌入许多沙石。 每跑一步,都要忍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身后的车灯照亮这一片宽阔的海域,等他下车,梁涉川启动车子,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着,像在逗耍动物般。 唐昭接连摔了好几跤,都是脸朝沙滩摔了进去。 鼻子嘴巴塞了许多沙子,惊恐之下有些已经糊到了嗓子眼,让他几度背过气去。 身后的轿车忽然加速,朝他的方向直直冲撞过来,没有任何减停的征兆。 唐昭跑的太快,气息不匀,一脚陷进沙子里,挣扎的时间,车前灯照亮他冷汗密布的脸孔,极速推进,漆黑的瞳孔中顺势点亮。 死亡就在下一秒,他大脑全白,心脏停止,一句尖叫止在嘴边。 车子停了,与他的脚不差分毫。 梁涉川推开车门,仿若死神降临,他拖起唐昭的后衣领,将人跌跌撞撞拉至海边。 他像一滩烂泥被丢入冰冷的海水中。 黑夜模糊了梁涉川的脸,他半蹲在唐昭身后,按着他的后脑勺往海水里淹,咬牙切齿地问:“哪只手碰的绮岁?” 口鼻耳目全数被咸涩腥甜的海水灌溉。 窒息感充斥唐昭的大脑,呼吸每每临近濒死点,梁涉川就会将他拉出来,重复问道:“哪只手碰的绮岁?” 反复几次,唐昭的肺腔里灌进了海水。 他再不开口就会死,求生的本能在最后关头促使他举起手。 梁涉川这才将他的脸部拉出水面,揪紧了头发,使他面孔仰高。 那张脸混着沙石和海水,面目全非。 得到新鲜空气,唐昭重重呼吸了几口,将反噬出来的海水吐掉,呜呜咽咽道:“我没有碰她。” 梁涉川在他背后,双目被恨意吞噬,接近赤红,他再次用力按下唐昭的脸,用海水溺住他的口鼻。 言语平淡却有震慑力,“给我说清楚,不然今天你这条命,就算交代在这里了。” “我真的没有——”咕嘟几声,唐昭喝进去了海水,他呛的脑门生疼。 又被用力拉出海面。 梁涉川扣紧了他的头皮,“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唐昭被摔到沙滩上,仰面朝天,雪绒花冰着他的皮肤,他吐了几口水后几度昏厥过去,手指间传来碎骨的阵痛再次让他意识全醒。 疼痛来的具体真实。 他惨叫一声,侧身推着梁涉川皮鞋,支支吾吾道:“我真的没有碰绮岁,是她,是她反抗的,我只是让人抓住她。” 惨无人道的折磨梁涉川用的得心应手。 他给了唐昭机会,让他好好叙述。 脚依旧辗着他的手指骨节,梁涉川站的笔直,闲散地掏出烟点着,弹了弹烟灰到唐昭脸上。 他呛的要命,咳嗽了好几声才想到开口。 “我是想帮她的,是她自己不识好歹。” 梁涉川攥紧了烟蒂,面目绷紧,良久后忽然轻笑一声,“你想帮她?你能怎么帮她?” 唐昭不敢再言语,他说的越多,心里越是没底。 从前不知道梁涉川是个这么狠辣的人,别人都说他绅士礼貌,斯文有度。 没有商人的市侩狡诈,反而真诚待人。 这都是假的,今晚才是他的本来面目,潜藏在身体里的暴戾因子一瞬即发,全数发泄在了唐昭身上。 可他没有命承受,冰冷刺骨的海水浸泡全身。 唐昭不停颤抖着,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被梁涉川折磨死,也会被冻死。 压死了哽住的喉头,他字字颤抖,“我只是说,能给她钱,帮她。” “条件呢?”梁涉川的鞋尖朝着唐昭的手指压了压。 他痛呼一声,嗓子沙哑。 喘过一口气,被疼痛折磨的体无完肤更无法思考,顾不得跟梁涉川盘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我也喜欢她的啊,我也想帮她,她都那个样子了,京都还有谁会像我这样真心诚意的要帮她,她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凭什么拒绝我?” 说着,唐昭喘着粗气从下到上凝视着梁涉川。 那一抹星火照亮他唇角的冷意。 唐昭打了个寒颤,“她都能在游艇上伺候你,我给她钱她都不愿意给个笑脸,凭什么?” 那根烟被梁涉川扔进湿沙中。 他忽然弯腰拽起唐昭的领子,挥起拳头打的他眼冒金星。 血从嘴角绽了出来,唐昭一笑,唇齿血红,“我好说歹说她不肯,我一个人没办法,刚好我有几个朋友,也想试试梁家大小姐是什么滋味,这样犯罪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每打上去一拳,唐昭的声色便虚弱许多。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今晚非死即残,他干脆将所有愤恨一并倾吐,让梁涉川也不好过。 吐了一口血。 他继续道:“反正她只是一个孤女,没人会护着她,我们碰了她又怎么样?可她倒是个贞洁烈女,反抗的时候激怒了几个人,那些人没忍住出手打了她,之后姓谢的就赶来了。” 而他当时,就坐在一旁看着。 阴暗狭小的房间内充斥着烟酒的气味。 那些人将绮岁团团围住,凌虐殴打她,为了出一口被羞辱的气,她起初还有反抗的力气,到后来奄奄一息,只能任由摆布。 最后一丝尊严被撕裂之际,是谢顷河赶到,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 那样的场面梁涉川无法设想。 每每想到绮岁当时的绝望,他心脏就要停止,所有的恨和无力放在了拳头上。 他用百倍的力气,将绮岁当时所受的折磨返还到唐昭身上。 天亮之时,唐昭还被泡在海水里,寒冷的气温剥夺了全部的力气,十指骨裂,半死不活地被梁涉川拖放进车里。 第164章 应该回到他身边才对 唐昭重伤入院的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 曾经和他一起欺辱过绮岁的人,接连遭难,程度不同,却都没落到好下场。 梁涉川手段残忍,却从不亲自露面,但知情者们,都心知肚明是谁下的手。 风声没有传到绮岁耳中,她照旧上下班,毫无波澜。 春寒料峭,从大楼里出来,绮岁扣严实了衣服,埋头走过停车的路边,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着。 高跟鞋的声音紧了,走过斑马线。 绮岁回过头,无奈又烦躁,不耐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倒是过得舒坦,高枕无忧的。” 左右皆是行人,从她们旁边擦肩而过,嘈杂掠过耳边,扰乱听觉。 两对美目对视几秒后,绮岁率先闪开,不愿多看一秒。 声音微不可查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也拜托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她说完就转身,那道凌厉的质问依然进入耳中。 “梁涉川来找过你了吧?” 绮岁停住脚步,肩膀被匆匆跑过的行人狠狠撞了上去,她皱着眉,“秦绻,你如果喜欢他就去找他,不需要来问过我,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字字句句融入夜风中。 秦绻跟着一笑,似是在笑她的单纯,“我找过他了,可是他不见我。”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会见你。” 她一颦一笑都有勾人的本事。 和当初的绮岁一模一样,神韵中却不如她娇媚,只学到了皮毛,并没学到精髓。 绮岁呵笑一声,并不理会秦绻,转身便往地铁站里走,她一路跟下去,像块膏药缠在她身上。 并在身后喋喋不休道:“你应该不知道,这段日子,梁涉川收拾了京都很多人,那些人多多少少都跟你有点关系,你就不想去感谢他?” 她还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恨不得回到他身边才对,装什么清高?” 地铁站的广播能掩盖住不少音量。 渐渐的,秦绻以为绮岁听不到,故意提高了声音,几乎快要震痛她的耳朵。 “听说你跟谢顷河有一腿?”她讥笑,格外刻薄,“我当初是碰了你的男人,可兜兜转转你竟然跟谢顷河在一起了,他以前也是我的未婚夫,现在我们扯平了。” 紧跟着的脚步忽然撞了上去。 绮岁在汹涌的人潮中停住,她转过身,怒气澎湃,双眼瞪圆了,停留在秦绻的脸上。 不再犹豫,挥起了手,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周围的路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目光。 秦绻被打的大脑空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绮岁经历了那些教训和折磨后,还敢轻易对她出手。 她凭什么? 还不是仗着梁涉川回来了,有人给她撑腰。 可尽管如此,曾经遭受的侮辱是烙印,永恒的打在了她身上。 不等秦绻说话,绮岁挺直了腰背,字字铿锵,“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能说他。” 秦绻侧着头,哼笑一声。 “这就爱上了?” 她蓦地仰起头,高高扬起细长的胳膊,巴掌距离绮岁的脸只差分毫时,被另一只手拦住。 那巴掌来的利落又干脆,绮岁已经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她睁开眼,看向前方。 陌生男人的脸上显露玩味的笑容,他扯着秦绻的手腕,让她无法再动弹半分。 “你是谁?”秦绻攥紧了五根手指,面色难堪,“放手。” 江封耸耸肩,倏然张开手,秦绻猝不及防惯性退后了几步。 他顺便将手在身上蹭了蹭,转头对着绮岁真诚笑道:“嫂嫂,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绮岁眉心微微收拢。 她认出了江封,那天在电梯里,梁涉川的陪同。 见她神情不悦,江封立刻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拍了拍嘴巴,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样叫你的。” 绮岁没有接受,转身不留情面的离开。 等她走下电梯,江封才将目光移回秦绻脸上,突然一笑,透着虚情假意,问道:“你要见三哥?” 秦绻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我要见梁涉川。” “我不认识梁涉川,”江封整理了下衣领,口吻随意,“我只认识我三哥,你要见的话就跟过来吧,机会只有一次噢。” 酒店六楼。 楼层清空,梁涉川一人住。 他最近脾气古怪,不喜欢被打扰,连一点杂音都不想要听见。 有时天亮才回来,在房间内闷上一天后,夜晚离开。 提前打过了招呼。 江封带着秦绻上楼,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梁涉川说:“进来吧。” 房间宽敞明亮,所有摆设都一丝不苟,空气中没有杂质,更没有烟酒的气味。 梁涉川一向干净整洁,这点秦绻深有感触。 她小步小步谨慎走进,忍不住四下张望,行至客厅中央时,梁涉川忽然从卧室出来,嗓音淡泊,“你刚才去找绮岁做什么?” 秦绻被他吓得后退一步,随即顺了顺气,恢复如常。 这些天没少跟故人朋友见面。 他们的目光多少有衡量,打探,质疑。 秦绻却不同,她仿佛很有自信,笑容娇艳,眼神停留在梁涉川的脸上,淡淡赞叹道:“川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梁涉川丢下茶杯,语气并不和善,“我问你刚才去找绮岁做什么?” “叙旧。” 他觉得好笑,嘴角弯下,质问道:“你想打她?” 在车上时,江封是当着秦绻的面复述了她和绮岁见面的经过,自然不会落下她要打绮岁那一幕。 否认是不聪明的。 秦绻点头,弯腰在沙发上坐下,她叠起腿,“可我还没打到她就被外面那个小孩拦住了。” “你应该庆幸他拦住你。” 看似不痛不痒的话,却让她心头一寒,随即想到唐昭入院的凄惨下场,手上忽然一痛,“川哥,你打了唐昭那些人,是为了给岁岁出气吗?” 梁涉川靠着吧台,表情轻描淡写,波澜不惊,“这好像还轮不到你来管。” 对于他的回答秦绻也并不心塞。 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梁涉川对她就没有感情,是她太过乐观,原以为拆散了他和绮岁,自己是能有一线生机的。 平复了一口气,秦绻认认真真地看过去,“川哥,你还想跟岁岁在一起吗?” 梁涉川目光停滞了下。 又听见她说,“我有办法。” 第165章 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秦绻没有坐立不安,她敢来就有足够的把握,仰高了脖子,振振有词道:“我也是有条件的,我有办法让你跟岁岁在一起,你也要给我应得的。” 梁涉川将倒在吧台上的杯子扶起来。 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我不想强求她。” 秦绻一愣,唇色白了白,“那你替她找那些人报仇干什么?” “我想补偿她而已,不需要什么理由。” “补偿她不就是对她余情未了吗?”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的是谢顷河吧?” 灯光下,梁涉川的背影有些僵硬,他的手指敲在杯子上,动作停顿。 这个名字他还是不喜欢听到。 秦绻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去,最后停在距离两三步的位置。 她提着一口气,“谢顷河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家里介绍的,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听家里的话。” 梁涉川轻笑,“这跟我没有关系。” 秦绻似乎说什么都打动不了他。 起初她喜欢的就是梁涉川身上这股疏离人群的淡然寂寞。 第一次见面时他们不过十几岁,刚巧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一眼定一生。 秦绻坐在自家的凉亭下,夏季午后的燥热中,她听着蝉鸣,一抬眼,便张望到了远方。 树荫光线下,梁涉川跟着秦父和梁珏山走来。 他站在长辈身后,慢步跟着,眉眼低垂,气质干净清冷,像是书中走出的男人。 时光遥远,当时的许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 只是后来,秦绻无意看到对任何人都浅淡规矩的梁涉川,站在绮岁身后,扩张了笑容,满心满眼都是她。 一个个酸涩的气泡膨胀,占据了她所有思维。 甚至后来和绮岁做朋友,学习她的行事风格,都是为了让梁涉川多看自己一眼罢了。 无知的心思这辈子她都不会让梁涉川知道。 现在的他,大概只会轻蔑一笑,笑她的愚蠢。 一口惆怅的气横亘在心口,秦绻大胆地走到梁涉川身边,和他并肩站着,贪恋他身上的气息跳动。 她侧脸,睁大眼睛看着他,“川哥,只要你和秦家保持合作关系,不出一个月,我就能让谢顷河离开绮岁。” 梁涉川攥着玻璃杯,指尖泛白。 他好笑道:“用什么办法?你去灌醉他,然后睡一觉,跑到绮岁面前告诉她,我和你的男人睡了?” 这话侮辱人,秦绻的耳根刷的红起来。 “秦绻,这办法你不觉得下作吗?”梁涉川瞥了一眼,“是不是绮岁的男人你都想掺一脚,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绻怔松了下,抿唇默然许久。 身体里一半热一半凉,毋庸置疑,她还是爱梁涉川的,无论多久,第一面的心动总能拨起她的心弦。 可时光漫长,如今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是永无止境的羞辱罢了。 秦绻苦笑一番,忽然伸长脖子靠近梁涉川的脸,他却也不后退,挑眉看她。 “我爱的人是你,你知道的。” 梁涉川眼眸空洞,透过秦绻的眼睛看了进去。 这些年她有意在模仿绮岁当年的神韵相貌,细看下去似乎五官也有动过刀子,可千刀万剐之后,仍然差之千里。 梁涉川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斜了斜身子,轻笑道:“你的脸被打了?” 秦绻碰了下疼痛的地方,有些失落,“岁岁打的。” 只是一瞬,梁涉川眼中划过窃喜。 他退后,远离了秦绻的靠近,“你想让我跟秦家合作不是不可以。” “条件?” “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究竟有没有碰你?” 纵然记忆已经模糊,可无数次的回想,总是缺少那么一段的,至今这件事在他心里,都没有盖棺定论。 酒店房间的隔音良好。 两人不作声时世界悄然安静下来。 呼吸缓缓,在梁涉川的紧密的目光中,秦绻不敢再撒谎,何况现在是有求于他。 她深呼吸了口气,不自觉退后了些,生怕真相披露后,梁涉川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毕竟,他真的有这样想过。 “没有。”秦绻摇头,“那晚你醉的很沉,我有心无力。” 何况那晚他一直喊着绮岁的名字,像是恨不得把心肺掏出来给她。 那种状况下,谁都下不去手。 漫长冰冷的冬夜,秦绻独自从梁涉川的房间出来,在门口撞到了江封,两人没有眼神交流。 她满脑子回荡的都是梁涉川最后的话:“这个答案才让我觉得,我跟绮岁还有希望。” 秦绻离开没多久。 梁涉川穿戴整齐,特意收拾了一番,驾车前往绮岁的住处。 春天临近,楼下的花草树木结出嫩芽,生机勃勃。 这住处实在算不上好,没有任何安保设置,随时都会有小偷光顾。 在车里坐了会勘查周围,梁涉川酝酿好了语气和情绪,准备将秦绻的话复述给绮岁,也许能挽回他们感情。 毕竟在事发之前,他们很要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时间刚巧迈过九点钟。 一男一女从小楼里走出来,梁涉川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所有酝酿好的词汇刹那间被封存。 已然入春,绮岁穿得不算厚重,她散着头发,放在肩上,耳廓莹白细嫩,门内的光镀在她周身,风情又明艳。 谢顷河牵着她的手放在上衣口袋,低头冲着她笑。 离别的时刻两人依依不舍,绮岁更甚,这三年她大多时候是枯燥的,很少开心过。 现在她的笑容倒成了谢顷河的专属。 绮岁将另一只手也放进谢顷河的口袋,变作依偎在他怀中的姿态,仰起头,柔软温存地笑着。 梁涉川沉眼看着他们,暗自腹诽,有这么舍不得吗? 就算是他跟绮岁好的时候,也不见她有这么黏人,像个清纯的妖精。 但凡她有那么真诚地对自己笑过,他怎么可能表现的那样讨厌她? 眼见绮岁近的就要亲了上去,梁涉川是想调转车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可手却不由自主,全然不停大脑的使唤,硬生生按响了喇叭。 尖锐刺耳的响声划破夜的宁静。 依偎在一起的男女明显被吓到,绮岁下意识撒开手,和谢顷河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两人同时看向那辆发出声音的车子。 恶作剧般的快感在梁涉川内心滋生。 这么一来,原本就谨小慎微的两人是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他得承认自己就是个混蛋,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将车开出车位,掉头离开。 绮岁眸光暗了暗,奇怪地收回眼神。 站在对面的谢顷河正挂着饱含深意的笑看她,打趣道:“你心虚什么?”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绮岁古灵精怪地瞪回去,“那么一下,谁都会被吓到好不好?” “还要拔白头发吗?” 谢顷河指了指绮岁的头发。 刚才就差一点,那根白头发就被拔掉了,突兀刺耳的响声将他们都惊吓到,这才终止。 惊魂未定,绮岁摇摇头,“不拔了,你快走吧。” 谢顷河并不强求,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每次下来送他时。 遥遥望着那道背影,好几次都和梁涉川重叠。 这样的幻想和替代,对谢顷河并不公平。 绮岁敛下眸光,不再去看,在回去的路上接到梁涉川发来的信息。 第166章 利用我我也认了 信息的内容很简洁。 寥寥几个字——明早有车去接你,是有关岚伯的事。 绮岁告别富庶生活后很久没有抽过烟,她今晚站在阳台,嗓子很痒,想的全部是梁涉川的短信内容。 烟刺的喉咙辛辣,呛了几口,咳出眼泪,扔了烟,作出决定。 大清早车子就在楼下等着。 江封侧身照着镜子整理头发,他有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庞,笑起来时又有些痞气。 楼里的人突然出来。 他忙放下打理发型的手,坐端正了,心跳咚咚响着。 绮岁素颜,眼眶和唇都是本身的颜色,半清纯半苍白。 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神情倦弱,睫尖垂着,冷白皮肤上泛着红血丝,呼吸缓缓,透着不太健康的气韵。 车子还未开。 顺着那道目光,绮岁转头,皱眉看着江封,“怎么不走?” 她的声音却不像她孱弱的外貌,是北方姑娘的直性子,不拐弯抹角。 许是没想到绮岁会这样问,江封怔了怔,局促地抿起唇。 磕磕绊绊地夸奖道:“嫂嫂,你可真好看。” 绮岁的眉皱的更深,“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我又说错话了吗?”江封缓慢启动车子,开的很稳,包含着绅士风度,“我是听小顾哥说你跟我三哥以前要结婚的,这么叫你不对吗?” “不对,那是以前。” 她跟梁涉川不会再有关系。 今天去赴约,只是为了岚伯,并没有夹杂任何感情因素。 错误被指出来了,江封仍然不改口,一个劲儿的追问,“那我叫你姐姐可以吗?” 绮岁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阴天。 不再搭理他的问题,却不明白,梁涉川为什么会带这么个缺心眼的家伙在身边。 车子走了一会儿,她装作无意问:“你说的小顾哥是顾也吧?” “嗯?”江封不由自主的被绮岁的气势压住,不敢在她面前玩油嘴滑舌的一套,正经道:“对,是顾也,听说姐姐跟他也是一起长大的?” 一起长大又怎么样,背叛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话现在在绮岁听来无比讽刺。 她脸蛋上浮现一丝凉意,不咸不淡道:“他现在还好吗?” “跟着三哥,当然好了。” “你是他弟弟?” 这个“他”让江封反应了会儿。 几秒钟后才悻悻答道:“是弟弟,但不是亲的,三哥没有家人,但是我们都把他当亲人,姐姐也是他的亲人。” 他性子单纯,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 绮岁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想也知道,顾也只会挑对梁涉川有利的话说,至于他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行径,大概都会捂得严严实实。 “你搞错了,我不是他的亲人。” 窗外乌云密布,绮岁的目光跳跃到高处,望着云层里微弱暗淡的明黄光线,稀稀朗朗,“我是他的仇人。” 侥幸逃脱的仇人而已。 江封摸了摸鼻头,气氛有些尴尬,他往常口若悬河的本事失灵,在这一刻不知该说些什么缓解。 到达目的地。 江封亲自带着绮岁上楼。 那是一幢白色的小洋房,绿色的藤蔓爬到了窗口,春分时一定被万花簇拥着,美不胜收。 周围风景优美,又格外寂静,是修身养性的好住处。 入门的景观别致,看得出主人有在细心打理,绿植生机勃勃,向阳而生,路过一条曲折的走道,才进入客厅。 江封带绮岁找到一间阳光房,四周皆为透明的玻璃。 “姐姐,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水。” 他说完就走,片刻没有再留。 没有阳光,绮岁在椅子上坐下,被四周的阴沉围绕。 有人走到背后时她也只当是那个缺心眼的孩子。 一杯温水放下,拿着杯子的那只手上有些伤疤,交叠在手指上。 “小姐。” 清淡哽咽的声音唤了下。 绮岁的肩颈僵硬,没有回头去看的能力,她调整好呼吸的走向,随意道:“不用这样叫我。” “你怪我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吗?” “我要怪你什么?”她眼底留有冰冷冷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问道:“怪你审时度势,怪你认对了人?还是怪你及时抽身?” 无论何时。 绮岁的血性是不会改的。 明知是来自取其辱,顾也还是来了,绮岁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梁涉川,这是铁的事实。 心中没有涟漪,盛着一汪死水。 顾也不轻不重道:“那个时候事发的突然,我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这些都过去了。”绮岁终于转过头,洁净空洞的双眸令顾也一怔。 只是三年,他似乎再也找不到绮岁从前的明艳色彩。 她站起来,口吻苍白,目光也同样苍白,陌生疏离地睁着眼睛,“不是有岚伯的事要跟我说吗?” “是,你跟我过来吧。” 走廊更深处有两间房。 窗外的树枝遮挡白昼,使房间看起来毫无光亮,一片幽深,踏进去便会摸不着北,墙壁的中间有一面玻璃的质地。 从那中间,可以看到隔壁房间的场景。 此时此刻,江封正和明宣坐在一张桌子上交谈。 “来了?”梁涉川走过来,要接近绮岁的时候她微微侧身,躲避开他。 抗拒感留在了一举一动中。 顾也关上门,将房间单独留给他们。 在看向那面镜子时,绮岁惧怕的神情已经显露,她不明所以,站在角落用疑惑的眼神质问梁涉川。 “不用怕,他们看不到我们。”他温柔耐心的解释。 那种镜子材质特殊,从江封那间房看去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从这边看去,是透明的玻璃。 可哪怕中间隔着东西。 绮岁的恐惧仍旧浓烈,面色越发惨白下去。 三年前那个惊悚夜晚的回忆如电影镜头穿插在脑海中,拨乱了她紧绷的弦。 艰涩呼吸了几口,她别过头,不愿意看向那里,那张恶魔般的面孔,下意识后退两步,撞到梁涉川。 绮岁回过头,躲开他,声音虚虚弱弱地问道:“你把他叫过来干什么?” 梁涉川上前一步,尽量自然地抓住绮岁的手,接触到的是透彻心扉的冰凉。 “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现在的虚情假意又算什么? 绮岁将手抽离,退后贴着墙,尽量和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脆弱的表情中显露一点生涩的笑,“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为了岚伯,我不会想过来,所以别再说那些话了好吗?” “我明白。”梁涉川态度强硬地要去抓绮岁的手,好几次被她躲过去。 他无计可施,只好拉住她的胳膊,攥紧在手里,“哪怕你现在是想利用我,我都认了,只要别这么不冷不淡的对我,行吗?” 谁也没想到,那么倨傲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这么卑微的一天。 绮岁浑身的热血一寸寸往下落,“那你希望我怎么对你,像以前那样黏着你?” 梁涉川不语。 “可那时候你不是很不屑吗?” 手又被挣脱了出去。 绮岁没有过去坐下,她在能够看到隔壁的视角站着,靠着墙,离得很远。 内心的恐惧无法磨灭,更不盼望梁涉川能够明白。 “我都查清楚了。”梁涉川不再用深情款款的面具对待绮岁,端出冷静的一面,“是他欺负了你,之后岚伯去找他理论,所以出了事对吗?” 玻璃很厚。 毕竟是装在墙面的材质。 绮岁面色清冷,直勾勾地看着隔壁明宣的笑脸。 被他殴打到几乎死掉的时刻,她全身失力,睫毛和眼球都被鲜血糊住,所有事物被蒙上血光,遍体鳞伤。 怕吗?是怕的,可也更恨。 梁涉川偏头看着绮岁的眼睛,心底一点点热活起来,比起惧怕,站在安全的地方,她所表现出来的恨更多。 绮岁从来不是唯唯诺诺的,只是起初那段日子,遭受的折磨太深刻,让她夜半醒来,都惊出一身冷汗。 “你打算怎么做?” 她突然问,梁涉川顿了顿,温和地笑起来,“都看你。” “你是不是觉得欠了我很多?” 绮岁总是一针见血。 梁涉川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落在绮岁头顶的银丝,缓慢抬手,突如其来的动作将绮岁吓到。 她顺势躲了躲,藏不住眼中的戒备,“干什么?” 梁涉川弯下唇角,假笑着,“我是欠了你很多,所以这不是想一一偿还吗?” 说着,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捏到绮岁的头发。 将那根细软的银丝挑了出来,轻轻拔掉。 头发缠在指尖,颜色纯白。 “你如果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为什么会长白头发?” 梁涉川举着那根银发,置于绮岁眼前,她淡淡别开目光,看向隔壁,明宣对着江封点头哈腰的谄媚样子。 心中没有半点喜悦,语调一转,答到:“因为老了。” 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绮岁明显是不快的。 梁涉川收回手,眼睛跟随着她,轻描淡写地复述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他公司背地里做过一些脏事,你要是想做绝了,我就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绮岁不冷不热地哼笑,“像你报复梁家一样?” 第167章 他没有能力娶你 心脏和手指一同蜷缩起来。 梁涉川一边高兴绮岁还有心情对自己冷嘲热讽,一边又受不了她这样的刻薄言语。 两相矛盾之下,他低头看着鞋尖,不知在想什么。 “他害死了岚伯,我没有别的什么要求。”绮岁放宽了心,听不出情绪,“他一个人得报应就好了,没有必要九族连坐。”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在看到梁家倒台,那么多家庭支离破碎之后。”她美目间皆是凉薄气,“毕竟在心狠这方面,我差你许多。” “怪我?” “不敢。” 以前的绮岁不会说不敢,更不会低头,也不会道歉。 她唯一服软的手段就是趴在他怀里,撒几句娇,让人骨头酥软。 梁涉川兀自划出苦笑,斯文清润的面上显露无奈神色,“岁岁,我当初是想带你走的。” “既然话都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话题强行被转移,他猛地锁住绮岁的肩膀,“等等,我要给你看的还没开始。” “什么?”绮岁被梁涉川强行扭转身体,看向那面透明玻璃。 每每看见明宣的脸,强烈的不适感就会攀爬,撕咬她的心肺。 梁涉川灼热的目光越过绮岁苍白的脸,言辞锋利,“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我都会让他还回来。” 说完,他转过头,冲着门外守着的顾也喊了声:“去吧,留活口就行了。” 绮岁的身子轻颤了下,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想要逃离,可梁涉川没有给她机会,狠狠将她锢在怀中,轻声呢喃,“别怕。” 隔壁的江封在同时一刻看向手机上的指示,笑容霎时变得顽劣不堪,随后缓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说了句什么。 那扇门被推开。 进去的人是顾也,他忍耐已久。 自从听说绮岁曾经被明宣欺负过,毒打过,他早就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来出气,这正合了他的意。 还沉浸在交谈中的男人瞬时白了脸。 颤颤巍巍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顾也做梁涉川的心腹这么多年,身手自然是不差的。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攥起明宣的领子就往地上摔。 肩膀落地,骨头似乎被撞碎。 被揍了才反应过来江封不是真心要跟他合作。 冷静下来后,明宣扶着地板想站起来反抗,不等他站稳,顾也的拳头极速拉近,打出了血污,随之将他撂倒在地。 怒气到达峰值,扬起腿一气呵成,一脚重重地踹在明宣心口,痛的他吐出一口血。 他反抗时被顾也推向玻璃,血水浸泡的脸突然拉近。 绮岁被那张可怖的脸孔吓到,蓦地闭上双眼,身子软的要倒下。 她记得,她全都记得,曾经被那么殴打的人是她。 全身器官都停止运作的感觉又回来了,死死卡着她的命脉。 那边传来的摔打声仍在继续。 梁涉川贴心的用手捂住绮岁的耳朵,将她按在怀里。 小时候他就是这样哄她,语气轻柔,怀抱温暖,极具安全感,拍着她的背说:“别怕,没事了。” 想要教训明宣太简单了,一直这么温水煮青蛙的耗着,只是想让绮岁亲自观赏这一幕而已。 平复了心情,绮岁在梁涉川怀里睁开眼,视线中是他外衣上一枚琥珀色的扣子。 “不用捂着,我也听不到什么。” 只有一只耳朵的听力,的确是听不到什么。 梁涉川安抚的动作骤停,身体里被安插进一根刺,密密麻麻地游走在血液之间,“可以治好的。” 他言语苍白无力。 绮岁并不计较,从他怀里走出来。 几分钟的功夫,那边的殴打已经停止了,顾也将奄奄一息的人拖了出去。 当初她所遭受的伤痛,一五一十返还了回去。 “谢谢你这些天帮我做的那些事。”绮岁平静淡然地看着梁涉川,“如果是想弥补些什么,你做到了。” 梁涉川瞳孔紧缩,忽然有强烈的不安感。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要跟她两清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子钥匙,摊在掌心,“岁岁,这个你收着,是这栋房子的钥匙,不要再住在那种地方了。” “在那里住,比拿你的人情让我舒服。” “住谢顷河的房子比住我的房子让你舒服?” 以绮岁现在的工作,想要在京都有房子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里虽然破旧,可地段不差。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的产业。 梁涉川攥起绮岁的手,粗重呼吸了几口,强迫性压下暴怒的情绪。 眼睁睁的软了声调和态度,眼眶微红,“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跟他好上?他配吗?” “你呢?”绮岁端出伶牙俐齿的模样,“你现在家财万贯了,你觉得你配了?” “他没有能力娶你。” “就算给他做情人,我也认了。” 激怒梁涉川是不聪明的举动。 可话到嘴边,她怎么也收不回来了,出口的瞬间就开始懊恼,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微低了头,不去看梁涉川的眼睛。 他的怒色化为茫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绮岁说出来的话。 她是那么骄傲的人,会有一天为了爱情折腰吗? 或者说,她爱谢顷河要比爱他多的多。 这样努力的结果他不能接受。 要了命的嫉妒心澎湃四溢。 梁涉川猛地钳制住绮岁另一只手,将她的背抵到墙面上。 可她对他泛红的眼眶始终无动于衷,像个冷美人。 “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咬牙切齿,手上的钥匙硌得绮岁手腕生疼。 她躲了躲,仰起脖子,“放手。” 那一截雪白细嫩的脖颈置于梁涉川眼下。 一阵口干舌燥往上爬,喉结滑了滑,他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到绮岁的脸上,“他以后是要跟别人结婚的,你真要给他当情人?” 她那双盈盈动人的眼中含着水光,洁净又灵动。 唇上自带着淡红色,脸蛋组合起来一样的娇媚,她不屑地转了转眼珠子,眼尾上挑,像是风情的妖精,专吃人心。 没有什么比绮岁这张脸更动人的。 一想到这三年,她陪着谢顷河,他们住在一起,也许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看着娇养长大的花,就这么被别人摘了。 目光变得凝重,呼吸沉的要命。 梁涉川突然用虎口掐住绮岁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来,迅速弯下脖子要吻上去。 绮岁早有预料,惊惧下张开嘴,拼了命地咬到梁涉川的手,他亲吻的动作顿在她的脸庞。 手上的痛使之紧紧皱起眉头。 尖锐的痛深入皮层,绮岁的尖牙戳进了他的手指间,黏稠的血液渗透进口腔。 梁涉川痛的趴在她肩膀上,顺势用手锁住她的嘴巴。 痛过之后只剩麻木,他干干脆脆地亲吻着她的肩头,痛着,也愉悦。 觉察到肩头的酥痒在下移。 绮岁双手握拳敲击在梁涉川的背上,双腿被他的膝盖压制,无法撼动他分毫。 嘴边沾上了他的血,混在口腔中下了肚,莫大的委屈和痛苦爆发,她的眼泪砸下来,梁涉川的手还锁在嘴边,封锁了她的呜咽声。 可温热落在手背的感觉他知道。 停下撕扯的举动,梁涉川肿着眼睛抬头,退出了鲜血淋漓的手,迎面便挨了绮岁一巴掌。 她整理好下滑的衣服,抹了抹嘴边的血渍,红着脸道:“混蛋。” 分明是她先咬的人,也是她先出言惹怒人。 梁涉川攥了攥手,手上痛不言喻,他对着她恶劣的笑,“我要真混蛋起来,你已经躺下了。” 在外人前他还会维持自己的绅士形象。 关上门,只有绮岁知道他是什么人,辩驳不出什么道理,她转头要走,梁涉川横过一步堵住路,“我送你回去。” 绮岁回瞪过去,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梁涉川用袖子擦干净了手上的血,面孔苍白,淡笑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现在还要替谢顷河守身如玉?” 话落,另一侧脸颊又挨了一巴掌。 第168章 不如谢顷河善良 走出洋房,二人皆是一脸狼狈。 梁涉川更甚,将在外受着的江封吓了一跳,咋咋唬唬地跑过去关怀道:“三哥,你的脸怎么了?” 他睁大了眼,“还有手,怎么弄的都是血?” “躲开。”梁涉川瞳孔很沉,并不理会他的话,快走了几步跟上绮岁,两三下将她拖拽到车里。 在同一封闭的狭小空间内。 绮岁更不愿和梁涉川多说话,她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 车子开的又慢又缓,好几次故意不走绿灯,特意绕了很长一圈。 简短路途耗费的时间将绮岁的耐心磨完。 她用后脑勺对着梁涉川,语气沉闷,“不要绕路了好吗?” 梁涉川又气又觉得好笑,含着笑意回答,“我故意的,谁知道下次见面又要多久。” “最好再也别见。” “那我可要让你失望了。”他言语间有些炫耀的意思,“我可能会在京都待上一段时间。” 绮岁波澜不惊。 他补充道:“我就想看看你要怎么给谢顷河当情人。” 绮岁咬牙切齿地回头,“卑鄙。” 到了地方,车身停稳。 楼下只横着梁涉川一辆车子,他不紧不慢,也不打开车锁。 今天替绮岁出了气,却白白挨了她两巴掌,手还被咬破,这样也没得到她一个笑脸,一句好话。 以前可都是绮岁巴巴往他身上贴,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到了离别的时刻,他的火气上涨,“我就是卑鄙,不如谢顷河善良,可你以前不就是喜欢卑鄙的人吗?” 绮岁推着车门,手臂生疼。 多坐一秒都是煎熬,她哭丧着脸,“我要回去。” “坐好了!”梁涉川拉回绮岁的手,吼声将她震慑住,闭了闭眼,小心退后。 见她被吓到,他只好弱了下声气安抚道:“你好好听着,我今天找你来,不只是为了给你出口气,还是想告诉你。” 绮岁的眼睛睁大了,尽是无辜惶恐。 “我跟秦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是梁涉川最后的解释,一句话祈祷能解开他们所有的误会。 几分钟的沉默里,绮岁面无表情,似乎是被吓到,又像是并不在意。 希望的火光湮灭在她的不言不语中。 梁涉川自认失败,他打开车锁,颓丧道:“你原本也不在意真相的,我知道,你走吧。” 以退为进是他最后一条路。 盼望着绮岁能说些什么,可她真的决绝到半个字都没有留,直接推门下车,一路没有回头。 在梁涉川面前时,她的血液已然凝固。 乘电梯上了楼,肢体的僵硬才终于得以化解,绮岁的嗓子干哑,在车里的时候,她险些就要信了梁涉川的鬼话。 走到房间门前,里面发出一些细微入耳的响动。 这个时间,谢顷河一般不会来。 怀揣着警惕心,绮岁用钥匙打开房门,迎面瞧见那张熟悉的笑脸,安了心,嗔怪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谢顷河将新换到花瓶里的花整理好,娇艳欲滴。 他挑着眉,很不乐意,“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不耐烦见到我?” “信口雌黄。”绮岁脱下外衣,肩膀处被咬红的一块儿印记暴露。 谢顷河抬眼便能看见,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最近房间里有蚊子吗?” “天还冷,怎么会有蚊子?” “可你被咬了。” 简短四个字,使绮岁冷汗直冒,强烈的愧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侧过脸,将衣服拉起来。 没有应谢顷河的话,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她只是去见了梁涉川,并没有做什么,算不上背叛不背叛的,也用不着愧疚。 谢顷河正在准备午饭,厨房内响起锅碗瓢盆的声音,绮岁轻手轻脚走进去。 一颗番茄刚被谢顷河切好装盘。 绮岁从他背后伸过手,偷偷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着酸甜的滋味,谢顷河回头用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坏习惯,要改掉。” “吃你一块番茄就是坏习惯了?”绮岁靠着案台,“谢老师好小气。” “少在那冷嘲热讽的。” “你今天心情不好?” 肩膀露出吻痕的小插曲横在他们中间,结成一个无形的疙瘩。 准备好食材,谢顷河洗干净了手,仍旧敛着眉眼,若无其事地问:“前两天我婶婶是不是去找过你?” 绮岁低下头,并不在意,“聊聊天而已。” 谢顷河将她赶到门口,打开了油烟机,噪音过重,模糊了他的声音,“都聊什么了?” “聊你有多优秀,前途有多好啊,还能聊什么?” 避重就轻,绮岁会的很。 小奶锅内的开水沸腾,谢顷河手上动作不停,思维也在运作,他将需要煮的菜品下锅。 思虑了会儿,又问,“她跟你说要让我结婚的事了吗?” “说了。”绮岁没有拖泥带水,一并交代了,“还说让我退出,别耽误你。” 她抿了抿唇,舔舐掉唇上的酸涩。 厨房内的油烟机和火忽然关了。 一切喧嚣归于平静。 谢顷河站在一片昏暗的地带,眼中无奈,和绮岁交流,总像是一脚踩进棉花里,她不痛不痒,自己也摔下去也没有感觉。 可不快感还是凭空徒增。 “你难道一点不在意吗?” 绮岁咬住了唇,“怎么在意?” 时纹说的没有错,谢顷河前途大好,而她是拖累,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何况她水性扬花的名声在外,和谢顷河在一起,只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上的黑料。 可陷入感情漩涡的男人从不理智。 谢顷河三年来头一次冲绮岁冷了脸。 他抿紧了僵硬的唇,憋了很久后竟然笑出一声,躲过绮岁,走到门口拿下外套穿上。 一气呵成。 在开门要走时绮岁才叫住他,口吻仍然是不明所以的,“你干什么去?” 谢顷河只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开门。 直到绮岁上前拉住他,声色软糯无辜,“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跟家里吵架。” 听听,多体贴的借口。 谢顷河挥开她的手,转头,怒气爬上眉梢,“你难道不需要来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跟别人结婚吗?” “所以是真的吗?” 他简直要被她给气死了。 偏是那张无辜的脸,让人无所适从。 相互僵持了许久,在隐晦和微妙的眼神移动中,绮岁好几次察觉到谢顷河看向自己的肩膀。 他大约是猜到了什么,却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深吸了一口气,谢顷河细细从回忆里抽丝剥茧,找到此刻可以拿出来说的问题,“我和梁涉川见过面,他说你只是感激我,对我没有感情,是真的吗?” 他眼神清澈干净。 只是由心想求得一个答案。 绮岁从来没见过那么纯粹的眼神,心顿时软了大半,直接否认:“他疯了你也疯了吗?” 谢顷河仍是茫然的。 “他的话你也信?” 这回换了绮岁难过,她的眼泪说来就来,积累在眼眶里。 谢顷河顿时手足无措,良好的家世和教养里对女人谦让是首位,将她们弄哭简直罪恶滔天。 他用手指抹着绮岁眼下的湿润,“别哭,是我神智不清了。” 第169章 表面君子 梁涉川被绮岁咬伤的手需要去医院处理。 牙印很深,护士见到都有些讶异,一边给他开药,一边打趣道:“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咬的这么狠,我还是第一回见。” 梁涉川没有否认,低头笑笑。 绮岁下嘴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心软,恨不得撕下他一整块肉,好解心头之恨。 取完了药,梁涉川从药房窗口离开。 午后时间段,医院没有什么人,他下楼路过楼梯间时意外听到一阵声音。 脚步顿时停住。 打电话的女人在楼下,声音压的很低,“已经四个月了,我舍不得拿掉。” 梁涉川从高处往下看。 那张模糊的脸庞他依稀认得,这三年来,比起绮岁的销声匿迹,林款款倒是在电视台混得风生水起。 常常能在访谈节目上看到她露脸。 专业的播音嗓子这些年哑了些,不如起初耐听。 梁涉川轻着脚步,又下了几节楼梯,往林款款的方向靠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令她不满的话。 她掐紧了手机,刻薄道:“你非要这么狠心吗?他是个男孩,你难道不想要?” 离得近了。 梁涉川看到她手里攥着的孕检报告。 悄无声息的,他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将林款款和电话那端男人的对话录了下来。 电梯间空旷,伴着回音。 林款款渐渐端出了一张尖酸面孔,拿着孕检报告的那只手环住了腰肢,“好啊,既然你这么不想要他,那我就自己把他生下来。” 那端的男人还有话想说。 她却已经按下了结束键,争吵的面红耳赤,一张精致的脸却有些扭曲。 正要离开,身后的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一次比一次重。 随着声音的拉近,林款款神色散漫地回过头。 目光僵了一下,瞬间眼神也变了。 她穿着高跟鞋,连衣裙稍显宽松,能盖住她已经有了弧度了腹部。 梁涉川如同恶魔,绽着笑容走近,惊的林款款连连后退,撞到墙壁。 在这里偶遇是意外。 偶然听见她的秘密更是意外之喜。 这一切都要感谢绮岁,如果不是她咬了他,不知道还要多久,他才会想起这个无关紧要,却和如今的一切都息息相关的人物。 没了退路,林款款尽量藏匿起自己的惊慌和仓皇,吞咽了把嗓子,不确定道:“川哥?” “好巧。”梁涉川朝她微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抬起手,上面敷了药,包扎完好,“被不听话的猫咬伤了,来医院看看。” 这话不足以让林款款安下心来。 她将惶恐藏在眼睛里,整理完思绪问,“我是说,你不是离开京都了吗?他们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把梁家卖了,害得很多人坐了牢。” 现在跟梁涉川聊这些毫无意义,林款款更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毕竟三年前,他和秦绻的事情,是她开的头。 梁涉川没打算要这样放过她,他软下了腰,倚靠在扶手上,口吻懒懒散散的,“这些是绮岁告诉你的吗?你现在跟她还是朋友?”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林款款硬气了一下,“你走了之后她生活困难,一直都是我在帮她。” 梁涉川呵笑着摇头,目光凌厉,“那她知道你曾经威胁我的事吗?” 林款款半分不敢懈怠,还未放松下来的神经即刻紧绷,她的眼神天真无辜,含着些无可奈何。 “川哥,我当初说那些只是想要一个晋升机会,没有要捅出去的意思。”她微微喘气,“我也不知道你会去找秦绻,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也不想的。” “那次晋升机会,你得到了吗?” 梁涉川在想什么,林款款再修炼几年也摸不透。 她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梁涉川笑了笑,“如果得到了,你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现在我跟绮岁这个局面,你可是功臣。” “川哥,我,” 朝侧边走了两步,林款款挤不出任何解释的字眼。 三年前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主播,现在她家喻户晓,任何失误都不能有。 但凡出了问题,等着她的就是身败名裂。 梁涉川很喜欢折磨她们的感觉,似乎这样,就能弥补绮岁曾遭受过的痛苦。 他不说话,目光涣散地盯着林款款逐渐失色的脸。 这中间又人从楼梯上下来,路过他们身边,离开时目光异样地回头看了看林款款。 比起梁涉川,她的脸更为大众熟知。 林款款侧头用头发遮了遮,生怕会有人将她认出来。 僵持了许久,她像是被温水煮熟的青蛙。 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川哥,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涉川冷漠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我本来打算最后再找你算账的,可惜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我在这遇到你,还听到了你的秘密。” 大概是善恶终有报。 今天让她落到了他的手里。 拿出手机,梁涉川在林款款惊恐涨大的眼睛下点开播放键。 手机里清清楚楚播发出属于她的声音。 她说:“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 她说:“我现在不需要你的钱和帮助也能独立抚养一个孩子,谢先生,在我和孩子之间,你还是会选择你的家庭对吗?” 后面她还说了许多话,大多都是威胁。 梁涉川懒得跟她耗费时间,关闭了录音,“据我所知你现在可有些名气,但谁又能知道,励志女主播上位其实是靠给副台长做情人得来的,这种事,还真是喜闻乐见的八卦头条啊。” 他说完笑笑,转身就要走。 求生欲本能下,林款款冲过去,抓着梁涉川手臂,哭哭啼啼,“川哥,以前是我急功近利,我的错,你别把这个放出去,不然我就完了。” 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就连谢亭午也跑不了。 梁涉川低眉,并不直视她,“放手。” 林款款立刻撒开手,满脸祈求。 静静思考半响,梁涉川把手机放回口袋,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和谢亭午的关系怎么样?” 林款款警惕地抬头,不语不答,揣测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透过那双眼睛,梁涉川就能看透林款款在想什么。 他挪开一步,拉开距离,“要我不放出去可以,但是有条件。” 这个场面如果让绮岁看见。 恐怕又要骂他卑鄙,可这就是梁涉川,表面君子,内心卑劣。 “什么条件?”林款款颤着声。 梁涉川知道她在怕什么,他自然会避开她的雷区。 像唤某种饲养的动物,他摆摆手,让林款款靠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了几句。 言罢,她抿了抿唇,僵住脸,很是为难。 第170章 让她好好过日子 洋房内,江封正拉着顾也说话。 还没说上两句,梁涉川的车开回来,引擎声熄灭。 他走进去,江封和顾也同时看向门口。 “站在这干什么?” 淡漠扔下一句,梁涉川想要上楼休息,一只脚踏上楼梯,回头又问:“房间里打扫干净了吗?别留下痕迹。” 顾也站在楼下,跟了两步上去。 “都弄干净了。” “那该干嘛干嘛去吧,”梁涉川目光垂直,扫了眼江封,“别杵在这里了。” “三哥,”江封叫了一声,三两步跑过去,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你怎么这就回来了?没有多跟姐姐相处一会儿?” 顾也在一旁撞了撞他的肩膀,疯狂使着眼色。 不细想,也知道他们刚才在聊什么。 梁涉川无奈地撇撇眉头,侧身要走,语气包含着警告意味,“你们要是没事做就回陵洲去。” “你不回去吗?” “我短时间不会回去。” 江封一根筋,明显没有半点收敛,他面色怏怏,叹了口气,“那怎么行,前两天温煦姐还催我,事都办完了就快回去,这都耽搁几个月了。” 他很像三年的顾也,说话做事都是头脑一热而成。 顾也在一旁咳了好几声,江封也没有反应。 梁涉川的眸光慢慢阴沉下去,不太友善地看着他们,“我的事不要跟她报备,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可是她说这个月,你还不回去,她就要过来了。” “江封!” 不等梁涉川发火,顾也便已经受不住,强行掐断了他的话,拽住他的胳膊往边上拖,小声道:“门外的杂草你去清了,剩下的我来说。” 他们说的话,梁涉川一句都不爱听,径直上了楼,头都没回。 江封摸摸鼻子,讪讪跑到院子里除草。 等顾也组织好词汇上楼,梁涉川照例将门关了起来,他在门口踱步好几圈,发出了细微的脚步声。 纠结的时间太久,梁涉川听得心烦,无可奈何喊了一声:“进来吧。” 顾也如释重负。 梁涉川看上去心情并不差,只是没有耐心听他们说话而已。 “师哥,你别怪江封,他不会说话。” “我怪他干什么?”梁涉川喝完了一杯水,嗓子中的干哑稍有缓解,他笑起来,眉目清润,“想说什么,一块说了。” 他最烦拐弯抹角,扭扭捏捏的那一套,是绮岁的特权。 顾也抓了抓头发,轻飘飘看向他脸颊上的指印痕迹。 一瞬间,心中有许多想说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梁涉川走过去,将顾也的手拿起来,杯子放上去,“你是想让我放过绮岁,还是想让我尽快回去?” 总结起来,大概也就这两点,全被梁涉川猜中。 顾也抿抿唇,大胆道:“师哥,我听说岁岁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了,既然这样,你就别去找她了,让她好好过日子。” 梁涉川凝视着他,听完嗤笑一声,面孔笑开,“她跟那个人,不合适。” “可你对她,”顾也欲言又止,“江封爸爸那边,不是希望你和宋小姐结婚吗?” “那是他的希望。” 空气凝固下来。 房间整体偏暗,窗外黄昏拉下,四周灰蒙蒙的一片。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重,梁涉川刻意缓和了心情,波澜不惊道:“这些事我自有打算,叫你进来是想跟你说,秦绻那边的投资,别转给她。” “啊?”顾也讶异,“不是说好的吗?” “现在不用了。” “为什么?” 回想绮岁中午的表现,她对秦绻说的话并不相信,也不在意。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梁涉川眼里,统统判以死刑,他耸耸肩,“我又不是冤大头,难不成说给就给吗?” 顾也不动声色地低了头,小声嘀咕道:“你这几年变了很多。” “你想说我太心狠?” 他没有回答。 梁涉川并不介意顾也这样看自己,他拍了拍顾也的肩膀,“你以后会理解的。” “那岁岁呢?师哥,你去找过她的男朋友对吗?” 是男朋友吗? 顾也耿直的称谓戳中梁涉川的不悦点。 犹记得,绮岁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给谢顷河做情人。 梁涉川的笑化为冷意,眼底漆黑,令人琢磨不透。 他垂下手,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说了,他们不合适,绮岁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顾也的眼神暗了暗,低声呢喃:“怎么也不会比撞你这堵南墙更疼了。” 梁涉川背对着他,表情藏匿,沉默良久。 四月初。 春天刚到,绮岁持续一个冬季的感冒总算痊愈。 在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她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每天忙到凌晨,有时干脆在公司休息,省了回家的时间。 几个录音棚收工。 绮岁抽出空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匆匆忙忙喝完,跑出去时在拐角撞到了人。 两声同时发出的惊呼交叠。 是熟悉的声音。 “绮岁,你在干什么!”一声斥责伴随着怒气,叫的绮岁耳朵生疼。 她揉了揉脑门,微垂着脖子,“安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面前的人不想轻易放过她,继续出言刁难道:“那边都在搬道具,你躲在这儿偷懒,还不快去忙?” 如今的绮岁被磨平了棱角。 就算是觉得不公平,有委屈,也只会暗藏在心里,慢慢消化,她点点头,“我马上去。” 侧开身,和门外的人擦肩而过。 感觉到肩膀被不轻不重的碰了下,绮岁回头去看,果然是林款款,她也正巧回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用唇形说:“待会等我,一起吃饭。” 原本疲惫不堪的心情顿时暖了大半。 绮岁小幅度地点点头,继续去忙手下的工作。 落魄之后唯一还会接济她的人,只有林款款和萧长勤。 她步步高升之后也没有嫌弃绮岁,相反经常会来看她,偶尔还会帮她打理好关系,让她工作的顺心一些。 等绮岁离开。 林款款才将笑脸收起来,回头,有些严肃地提醒安姐,“姐,岁岁工作挺认真的,你别对她太严苛。” 安姐虚假地笑了笑,“那行,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第171章 给他一个惊喜 大楼下人烟稀少。 一眼便能找到绮岁,她长发披肩,风吹起来时朦胧了大半侧脸。 林款款扯出干巴巴的笑走过去,轻轻出声:“岁岁。” 她闻声回头,笑容明媚张扬。 就算是落魄的情况下,她仍然有吸人眼球的神韵,只是显露的机会少之又少。 两人乘车,到京都艺术学院的后门。 这个时节刚开学,后门处的路边摊开张,都是她们怀念的味道。 尤其是林款款,她上学时只是贫困生,不像绮岁,整天山珍海味,因此便常常在路边摊解决温饱问题。 久而久之,她们习惯了互相迁就,绮岁偶尔也会来陪林款款吃路边摊,从不嫌弃。 在老摊位上买了两份鸭脖,林款款拿了一份递给她,“快尝尝,新鲜出炉。” 隔着烫手的塑料碗。 绮岁拿稳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声音含含糊糊,“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有节目?” “不算是大事,还在谈。”林款款靠在摊位后的角落处,脸上精致的妆容溶于黑暗,不再清晰,“最主要的还是来找你。” “你这一有空就跟我泡在一起,萧长勤又要跑到我耳边碎碎念了。” “他远在天边,一年才回京都几次,别管他。” 夜晚路边摊人多。 尤其是在学校后面。 艺术院校,每晚成群结队出来的都是漂亮女孩,她们尚且年轻,每一个都年轻稚嫩。 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哪里都漂亮。 声音灵动的笑起来,清脆悦耳。 透过她们,绮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十几岁的好年纪,她也曾光鲜亮丽的走过,现在回想,却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怎么了?”察觉到绮岁的出神,林款款轻唤了一声,“怀念从前了?” 三两个相伴的女学生挽手走过,笑语盈盈。 绮岁收回目光,咬着嘴巴里难啃的骨头,“只是不敢相信,一眨眼我竟然这么老了。” “老?”林款款惊呼,“那我岂不是也老了?” 绮岁翻了翻白眼,“才没有。” 油烟的味道熏鼻。 一条小吃街都充斥着叫卖声,学生们嬉笑走过。 林款款吃完一份小吃,擦了擦嘴,忽然感叹道:“想我刚出来工作的时候,每天累得像狗,跟着老师东跑西跑,那时候可羡慕你了。”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绮岁不解。 “你不懂,在我们这行有个好背景有多重要,”说着,林款款扬了扬下巴。 “你看她们,哪个不是个顶个的漂亮,艺术学院这地方啊,就是腥风血雨的江湖,有的人生出来就有个武林盟主的爹,有的人连入门都要三跪九叩,想要杀出个名声来,还得先偷本武林秘籍。” 她惆怅的话惹得绮岁笑起来,合不拢嘴。 林款款回身将塑料盒子扔到垃圾桶里。 想了想,补充道:“千辛万苦偷到了武林秘籍,打开一看,写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你说懵不懵?” 绮岁笑的更厉害了。 林款款不以为意,她说的可都是这些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倒是绮岁,从小不愁吃穿,自然不懂这个道理。 等绮岁笑够了,她碰碰她的肩,小声问:“最近跟谢老师怎么样?” 绮岁拍了拍笑痛的脸,神态散漫,“就那样,还能怎么样?” “没有进一步发展?” “你指哪一步?” 绮岁要比林款款早熟的多,她知道她在装傻。 她并不戳穿,换了方式来问,“我早就听说,谢老师家教严格,古板的很,肯定没有碰你。” “这点你倒是猜对了。” 绮岁回答的很随意,不打算隐瞒,这也是事实。 谢顷河为人正直,三年朝夕相处,除了适可而止的亲吻外,没有迈进过一步。 林款款将卡在嗓子眼的辣椒片用力咽下去,竖起了大拇指,“我佩服。” “你少夸张。”绮岁看着她一张面色红润的脸,“萧长勤呢?” “你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谢老师。” “什么意思?” 夜越来越深。 小吃街聚集的学生多了起来,林款款带着绮岁往无人处走,等站定了,她挺起腰板,清了清嗓子,拉住绮岁的手放置到自己的腹部。 一点微小的弧度紧贴在她掌心。 绮岁仍然一头雾水,“干什么?你没吃饱?” “你傻吗?”林款款气的不行,仰头深吸了两口气,随即一字一顿道:“我怀孕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路边摊的叫卖声在耳边循环了四五遍。 绮岁的眼睛缓缓睁大,从恍惚不解到质疑,再到惊喜,她张开嘴要惊呼出声,林款款迅速捂住她即将溢出喉咙的声音,“别喊!” 要把这股突如其来的喜悦压制下去很难。 努力了很久绮岁才平静下来,手在林款款的肚子上摸了好几下,“男孩女孩?他知道吗?” “我也是才查出来的,男孩。”林款款顿了顿,目光下垂,看向地上,“还没告诉他,他都四个月没回来了,我想等他回来了给他一个惊喜。” 这个喜讯掩盖了绮岁这些天积累的所有不快。 和林款款聊了几个小时关于孩子的事,一直到谢顷河开车过来,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在路口分开。 谢顷河启动车子离开小巷,行驶上开阔路道,看出了绮岁藏不住的喜意,轻声细语地打探:“什么事这么高兴?” 绮岁声音缓慢,“款款怀孕了,而且已经四个月了。” “谁?” “款款。” 来接绮岁时她刚和林款款分开。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住。 谢顷河皱起了眉,夜幕昏沉,将他难看的脸色遮住,心口一阵突跳。 他含蓄问道:“你是说林款款怀孕了?” 绮岁古怪的目光停在他脸上,“你好像不高兴?怎么搞的这个孩子是你的一样?” 无心的话如同在谢顷河心口开了一枪。 他瞬间只觉得心惊胆战,口舌僵硬,无法再吞吐出一个有效词汇,快速运转大脑,去思考林款款怀孕跟谢亭午会有什么关系。 谢顷河迟疑的这段时间,不禁让绮岁怀疑。 曾经梁涉川和秦绻给她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同样是亲密的两个人,她不该去怀疑他们,可谢顷河的表现实在反常。 绮岁面目清冷了些,收起喜色,语气严肃:“款款怀孕你不开心?” 谢顷河怔了怔,很快漾起笑容,他伸手正欲去触摸绮岁的头发,却被她闪躲开,眼中盛放着戒备。 那只手停滞在空中。 “胡思乱想什么呢?”谢顷河大多时候是温柔却顽劣的,他伸长手臂,将绮岁揽回来,“我只是在想,既然她怀孕了,就该从现在的主持位上下去。” 绮岁不吭声,缓缓酝酿起闷气来。 谢顷河最擅长用开玩笑的方式来哄她,可今晚怎么都没有心情,林款款的事无疑是个重磅炸弹,炸的他思绪全碎。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车内气压低迷。 直到车身停稳,谢顷河将起初的震惊压下,这才注意到绮岁的低落。 他侧身贴近,哄道:“再不走天都亮了。” 绮岁许久没有发过小孩子脾气,她回头哼笑一声,推门下车,还未站稳便急着出去,用力过猛下,脚踝忽然被歪到。 她吃痛一声,半弯着腰,手掌扶住脚踝。 谢顷河下了车才发现绮岁还没有出来,他绕过去问,“怎么了?” 走近了才看出她的窘迫。 绮岁抬头瞪了他一眼。 谢顷河笑笑,放低身段,在她面前弯下腰,回头拍了拍自己的肩,“上来,我背你回去。” 绮岁别过头,“不劳谢老师大驾。” 说着,她逞强的要自己下地行走,重力压在脚上,踝骨生疼。 没来得及叫出声,谢顷河不给她机会,直接揽过腰,让她倒在自己背上。 长发柔软,飘过脸侧。 绮岁顺势吊住谢顷河的脖子,装作满不情愿的被他背着。 晚风习习,扬起她的裙角,吹动了柔软的心。 两人贴的极近,为了哄绮岁开心,谢顷河不惜背着她多走了两圈,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画面刺眼,他们的笑更刺眼。 绮岁的笑脸几次远远滑过,无害且柔软,从起初的不愿,到现在乖乖趴在谢顷河背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就是这么好哄的人,梁涉川一直知道。 顾也不敢再看,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师哥,要不我们先走吧?” “走。”梁涉川缓慢眨了眨眼,窒息的痛感在心脏蔓延,碎裂到身体里。 他没有怒色,反而神色冷漠,像是在看两个不相干的人,脸庞上光影切割,棱角显现的更为冷冽,“根本就不该来的。” 绮岁的米色裙角从眼前消失了。 车身缓缓启动,梁涉川打了个电话出去,林款款迟疑了很久才接通,提心吊胆道:“川哥?” “你今天和绮岁见面了?” 沙哑的质问声穿透话筒,直击心灵。 给梁涉川办事,林款款总觉得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风险极高,她低声应了下,“见了,说了一些话,我都是按照你教我的做的。” 梁涉川眼眸淡漠,睫毛半睁着,浅笑,“可我没有见到成效。” “川哥,”林款款声音无奈,“他们感情本来就好,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离间的。” 电话瞬间挂断。 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顾也悄悄用余光打量过去,梁涉川压抑的情感濒临崩盘,他扬手,将手机砸了个稀烂。 第172章 绮岁的事你别管 夜晚十点。 谢顷河驾车回到谢家。 推开房门,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微颤抖了两下。 时间不早不晚,该聚集在客厅的人一个不少。 时纹正在煮茶,袅袅的茶香飘满了屋子,座上,谢亭午研究着明天的排片表,两人一同抬起头,表情不一。 “顷河回来了。”时纹冲他温柔一笑,“吃过了吗?” “吃过了。”谢顷河淡漠地扫过他们。 谢亭午面色沉静如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的场面。 可又有谁知道,这样的人,会有婚外情,指不定再过几个月,连私生子也有了。 谢顷河眼里含着些冷意,径直要回房。 走了两步,谢亭午叫住他,随口嘱咐道:“过几天田家那姑娘会过来坐坐,到时候你别出去,一块见见,合适今年年底就结婚。” 时纹收拾茶具的手顿了下。 随即抬头,为难地看着谢顷河。 他却没有什么波动,神态冷沉,一开口就是拒绝:“最近我可能没空。” 谢亭午放下表格,泛着不耐,“你有什么没空的?只是叫你晚上回来吃个饭,你别在那给我摆架子。” “我是真的没空。” 时纹吸了口气,压低嗓,“顷河,听你叔叔的。” 谢顷河脾气向来好,就算生气,也会赔上笑脸,“最近台里有个女主持怀孕了,我得找人代替她,麻烦事一堆。” 隔着薄薄的茶雾,他表情不明。 谢亭午只当他是随便找了个推脱的由头,并不在意,“这些事需要你来管吗?” “本来是不要的。”谢顷河凝视着眼前两个人,只觉得讽刺无比,他们装作恩爱圆满,背地里却干尽了龌龊事,还妄想将他也同化。 他出了口郁结在心中的气,“因为那个怀孕的女主持是绮岁的朋友,叔叔应该也认识的,是林款款。既然她是绮岁的朋友,我当然要亲力亲为,不能让她受委屈,你说呢?” 时纹坐在谢亭午的背后,自然看不到他一瞬间僵硬铁青的脸色。 为了缓和他们叔侄的关系,她是煞费苦心。 一边帮谢顷河物色合适的结婚人选,一边在绮岁那里下功夫,到头来却没有起半点作用。 “顷河,绮岁那边的事,你就别管了。” 谢顷河呵呵笑着,慢条斯理地讥讽道:“好啊,我不管,反正我不管叔叔也会管的。” “你说的什么话!”谢亭午蹭的站起来,跟上谢顷河的脚步。 两人进了房就将门关上,将时纹关在门外,她犹豫一番止住了要去劝阻的心情。 一进房间谢顷河就随手开了灯。 他屋子宽敞,墙上裱着从小到大的荣誉奖项,专腾出来过一个柜子放奖杯,如今一看,竟摆满了一个柜子,挤都挤不下。 光线雾茫茫的,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 谢亭午调整好心态,不再用结婚的事刺激谢顷河,他走上前,笑了下,眼角显露丝丝细纹。 “小河,这事谁告诉你的?” 老狐狸的狡猾样儿,又出来了。 谢顷河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你承认了?” 谢亭午凉下目光,“这是我也是刚知道,我跟她说了,孩子不能要,她告诉绮岁的?” “你说不要就不要?人家林款款多精明,通过绮岁的嘴来告诉我,让我知道知道,自己一向尊重的叔叔是什么人!” “声音小点!” 似乎是太害怕门外的人听到。 谢亭午加重了语气,脸色一阵青白,“这事你保密,别告诉你婶婶,我自己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谢顷河笑容渐苦,“是弄死自己的孩子,还是弄死自己的女人?” “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眼下,谢顷河的事就是快点结婚,离开绮岁。 这是家里给他铺好的路。 面前的种种奖项荣誉忽然成了莫大的讽刺,从小到大拼了命争光,却连自己的婚姻都没办法做主。 “叔叔,我不想像你一样,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谢顷河一身的不痛快,说话也厉害了些,“安稳过了几十年,一条腿都入土了,还要跳出来折腾。” 那话像一盆滚烫的水。 从头到脚泼下去,让谢亭午皮开肉绽,露出了最本真的样子。 他扬起手,一巴掌扇了上去,打得谢顷河眼冒金星却无可奈何。 耳边是谢亭午模模糊糊的声音,“你以为你从小到大的安稳日子是白过的,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就算是古代的皇帝也免不了要取舍,你想当什么?太上皇?” 耳廓里嗡嗡的声音在叫嚣。 谢顷河抬起脸,露出一个朦胧的笑,“叔叔,这就是你活了几十年,悟出来的道理?” 不等谢亭午回答,他侧过身,拉开门,响动巨大,将在客厅忙活的时纹吓到。 起身时谢顷河已经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夜雾茫茫。 他开着车在马路上兜兜转转,将气都发泄在车上,直到车子没了油,才在绮岁家附近的商场停下。 这个时间段商场已经歇业。 只剩下电影院还没关门,谢顷河乘电梯上去,买了最晚的电影场次,一整场下来也没注意到演了什么。 心如乱麻,凌晨走出影厅。 柜台正准备关闭,上面置放的贩卖品一样样收了回去,谢顷河走过去,指着其中一罐糖,“这个卖吗?” 柜台营业员愣了下,傻傻点头,“卖的。” 抱着一罐五颜六色的糖果走出商场时,谢顷河浑浑噩噩的,疲困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不觉回到了绮岁的住所。 上了楼,站在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钥匙,苦笑一声,在门外坐了下去。 正逢一个休息日。 许多天没有睡到自然醒。 绮岁醒来已经是九点钟,她摇摇晃晃走去洗手间洗漱,整理了家里要扔到垃圾,打开门,便瞧见坐在门口睡着的谢顷河。 他睡的沉,楼道稀薄的光洒在他清秀的面颊上,鼻子,眉毛,唇峰,一一被点亮。 手里抱着一罐子糖,里面是五颜六色包装的糖纸,好看的很,折射而来的光就落在他怀里,雪白的衬衫领子染上七彩光芒。 绮岁缓缓弯下腰,伸手去拿谢顷河怀里的糖,他死命抱着不撒手,嘴里呢喃着什么,听不清。 “谢顷河。”绮岁叫了一声,手拨了拨他额头乱糟糟的头发,“有地方不睡,睡楼道,这什么癖好?” 左右光芒刺眼。 谢顷河睡的不安稳,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总算醒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是绮岁调笑的表情。 他一激灵坐起来,又闪到了腰,“你怎么没叫醒我?” “我叫了。”绮岁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没进去睡?” 谢顷河借着她的力站起来,锤了锤酸痛的肩,“没有带钥匙,敲门怕把你吵醒。” 他话说的自然。 绮岁的笑容凝滞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你先进去坐,我把垃圾扔了。” 等她回来。 谢顷河已经拖着疲酸的身子在打扫房间,一刻都不能歇下来。 他的好太重,像是担子落到绮岁的肩上,压着她。 绮岁扬了扬下巴,指向桌子上的那罐糖,“你抱着那个干什么?” “顺路看见了,给你带的。”谢顷河站在阳台,抬手擦拭玻璃门,隔着两层厚重的玻璃,他面孔不清,却带着温和的笑,“你不是喜欢吃糖吗?还喜欢泡水喝。” 那是他曾经无意得知的。 后来便一直记在心上。 绮岁背对着谢顷河,擦桌子的毛巾折了又折,目光顷刻暗淡下去。 “也不是很喜欢吃,是小时候有个哥哥给我糖吃,又把泡糖水的秘方交给我,那时候不懂事,觉得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她的声音透过房间不近不远的距离,到了谢顷河耳边。 蕴含的深意他能明白。 兀自低声问了句,“那人是梁涉川吧?” 绮岁没承认,只是说:“以前太傻,又乐观,乐观到觉得人家给了我一颗糖,就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了。” 谢顷河在背后笑她,没隐藏声音。 绮岁回过头,无奈地歪了下脑袋,“就不该告诉你,就知道嘲笑我。” “不是。”谢顷河将扩张到笑收敛住,“我只是在想,那我给了你那么一大罐,我们岂不是要上下几千年都在一起,分割不开了?” 清晨空气中漂浮的颗粒层层压下。 压的绮岁有点喘不过气,她以前天真单纯是真的,天真到吃了梁涉川一颗糖,就认定了他。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恰巧经过,口袋里恰巧有一颗,当作是施舍,塞到她嘴里。 那甜滋滋的味道,却困了她半辈子。 眼睛里的酸涩感藏不住,绮岁抽了抽鼻息,笑道:“你家里最近很想让你结婚吧?” 谢顷河抬起的胳膊僵了下。 干燥的手腕置于玻璃上,冰凉感浸透全身,他撇撇嘴,“岁岁,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吗?” 她回头茫然地睁着眼睛。 谢顷河笑嘻嘻着,“不说话的时候。” 莫名的感动顷刻驱散,了无踪迹,绮岁将毛巾团成团,朝着谢顷河的脸砸过去,骂骂咧咧:“去你的。” 第173章 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春天的午后暖意融融,街道干燥,汽车走过,尘土飞扬。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漆黑,封闭了里面的景观。 绮岁站在车外,捧着一杯咖啡,敲了敲车窗,“季小姐,买来了,你要的无糖的。” 车门没有开锁,只是降下了一半车窗,伸出一只手,将咖啡拿进去后,车窗重新升起。 车子停在京都商务区,四处宝楼林立,在这一片活动的,都不是普通白领,街边到处豪车停放,挤挤攘攘。 绮岁在车外局促地站了会。 不出两分钟,车窗降下,一只漂亮的手伸出来,散漫调侃道:“都凉了,再买一杯,你跑快点行不行?找我做节目就这点诚意。” 刁蛮任性的女明星不是头一次遇到了。 绮岁见怪不怪,应了声,继续跑回咖啡店重新买。 她穿着最普通的外衣牛仔裤,那条裤子洗的发白,走在这一片,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顾也从商务楼里出来,打眼一瞧,就看见穿梭在人群中的绮岁,最普遍的着装,脸上寡淡的没有表情。 心里忽然一震,便站在了原地。 他看着绮岁捧着杯咖啡,小心翼翼跑过人群,找到那辆车,赔着笑脸将咖啡递进去,来回几次,没有半点不耐和委屈。 车里的人有意刁难她,咖啡好几次洒在绮岁的手上,烫的她手背一片鲜红,也没有怨言。 午后阳光滚烫,顾也心口酸的厉害。 他摸了摸眼睛,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一幕。 开车离开,挡风玻璃前明媚的阳光让他想到小时候。 他、绮岁、梁涉川,偶尔陈策也会去梁家院子里一块玩,几个人里绮岁永远是最张扬的,事事都要争抢,横气的很。 三个人一块捉池塘里的鱼,绮岁一个劲的捞小鱼,累得哼哧哼哧,满头大汗,非要做第一名才满意。 梁涉川那时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绮岁捉了漂亮的小鱼就拿去给他看,想得一句夸奖。 偏偏梁涉川年纪比他们大了几岁,人也成熟。 对这些小孩子把戏不感兴趣,次次都随口将绮岁打发了,她也不在意,依然玩的乐呵,游戏结束还会偷偷将小鱼放回池塘。 小时候她真的是又可爱又善良,一举一动都能将人暖化了。 旁人看着,梁涉川怎么也要心动了,可他没有,依然不冷不热,像块石头。 长到十六七岁,绮岁招蜂引蝶,处处留情,别人不知道,顾也最了解,她那是做给梁涉川看,想让他在意。 可那时候他工作忙,压根管不着绮岁,也不想管。 那颗心是什么时候凉透的,只有绮岁才知道。 细想一番,这几年她最开心,笑的最欢快的时候,竟然是那晚,谢顷河背着她在楼下转圈时的模样。 洋房的门敞开着。 花园打理的很精致,小时候几个窝在一块玩的人却再也凑不齐了。 顾也没多停,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他今天心情不好,尤其在遇到绮岁之后,更没心情招呼人,何况这人还是梁涉川未来的妻子。 “顾也回来了。”宋温煦将手上的花茶放下,笑容精致,无可挑剔。 南方女人的轻音软调,温柔和煦,在她身上尽显,这种女人最适合给梁涉川做贤内助,知进退,不骄不躁。 顾也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上去了。”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意识,他没办法喜欢宋温煦,更没办法想,她以后会和梁涉川结婚,度过一生。 上楼时梁涉川刚从房间里出来。 迎面撞上顾也,他步子没停,直接进房关了门。 “你这小助理脾气挺大。” 宋温煦仰着脖子,挑动了下眉角,坐正了,背对着梁涉川,“我可没惹他,刚回来就这样了。” 她轻轻翻动杂志脚页。 梁涉川站在一旁,将找出来的钥匙扔在桌上,“这是别的房子的钥匙,你住过去。” “我不能住在这儿?” “不能。” 没料到他会这么决绝冷漠,宋温煦心知不能跟他杠上。 她放松脸颊,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却有了些愁云,“好吧,可是我一个人住会害怕,要不你跟我一块?” “让小封跟你去。”梁涉川语气清冷,不给她商量的机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是宋温煦无意问出口的。 她低头翻着杂志,目光在页本上的那些奢侈品上流连,忽然指着其中一条钻石项链,抬起头,眼神明亮,“你看这个好看吗?” 梁涉川无奈闭了闭眼,又掏出一张卡,“你喜欢就去买。” 他要走,宋温煦怎么肯,站起来挽住他,声色娇甜,“我来京都这些天还没出去转转呢,你跟我一起吧。” “没空。” “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绕来绕去,她想问的还是这个。 梁涉川冷漠地看着她,连不耐烦的眼神都懒得给,太浪费情绪,他一贯这么淡漠凉薄,宋温煦并不讶异。 知道他回答不上来,便强行拉着他说:“既然暂时还不回去,就先陪我在京都走走,以前在这里那么多年,躲来躲去的,都没能好好逛过。” 梁涉川开车。 一路从住宅区开到中心广场,车流湍急,京都人流量广,走到哪里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到了晚上金光璀璨,耀目生辉。 在庭春广场下车,这里高楼耸立,几年前梁涉川来过一次,陪着绮岁。 她兴致勃勃的在他耳边说这里是女人的天堂,杂志上那些奢侈品这里都有,她一直是这里的常客,每个月都会来放放血。 走上了楼,梁涉川看了眼身边的人,才恍惚发觉,自己以前陪绮岁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嫌她媚俗,只爱鼓捣这些钻石名包,如今想想,竟觉得亏欠她许多。 宋温煦自然挽上了梁涉川的手,穿梭在几个奢侈品店之间,要了好几样东西。 她这行为绮岁以前也做,没有什么区别。 可终究是身边的人不一样了,梁涉川没由来觉得身心疲惫,烦躁渐渐浮起,沉在眼中。 被宋温煦拉进了一家珠宝店,他睁开眼,恍惚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象,可如果是幻象,绮岁不该穿的那么平凡。 她站在柜台前,眉揪的紧紧的,很着急,迫切地咬紧了牙关,跟面前的柜姐商量着什么。 第174章 宋小姐还在等你 兴许是那个背影太过普通,宋温煦并没有任何察觉便走了上去。 她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女人,自带着亲和力,柜姐看到她还带着个男人,心知肚明哪位是出手阔绰的主儿。 相比之下,如今浑身穷酸气的绮岁,是不受重视的。 宋温煦来这就是买杂志上那条钻石项链,她拿出手机上拍的照片,温和着嗓门,“把这款拿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并不特别,甚至普遍。 可绮岁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她面前便置放着那条项链,却因为一时半会拿不出钱,在这磨蹭了很久。 柜姐恨不得赶快将她打发走,迫不及待推了那条项链到宋温煦眼前,“小姐,您看看。” 宋温煦走上前两步,自然松开了梁涉川的手。 她稍稍偏头,目光顿时紧了下,脸色也变了不少,磕磕绊绊叫了声:“绮岁?” 那一声让绮岁耳尖发红。 和所有狗血的场景一样,她在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以及他的新欢。 后背隐隐有道目光在徘徊。 不回头,绮岁也猜的出来是谁。 她侧头,对着宋温煦应了一声。 是她,果然是她。 她和梁涉川大概很早之前就保持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了,只是她太蠢,一直装作不在意,就觉得能相安无事。 转过了头,绮岁对着柜姐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这条项链真的是季小姐要的,预定的发票也是她亲自给我的。” 柜姐对此显得很无奈,“这发票的确是我们店的,但不是这条项链。” 绮岁又焦急起来,手机上不停的发送信息。 她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三年过去,每个地方都大换血,京都没有人还认识梁家的绮岁,走到哪里,没有钱,她就是个普通人,会被瞧不起。 庭春广场这个地方,绮岁都要走烂了。 之前哪次来,不是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让她先挑。 物是人非这个词,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条项链我也挺喜欢的。”宋温煦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眼梁涉川,“你要是不要,我就,” “我要的。”绮岁抢过话。 梁涉川看见了她毫无血色的侧脸,手紧了紧,不知哪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慢慢酝成了一团火,烧的胸腔都疼。 柜姐有意要把项链让给宋温煦,推来推去。 站在那儿,梁涉川由心觉得糟糕透了,替绮岁觉得糟糕,他上前一步,拉开宋温煦,语气强硬,“不要了,走。” 大抵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小时候的绮岁那么听话,随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温煦骄傲地扬起脸,“我还没买到呢,不是说好陪我来买的吗?” 她说话时眼神时不时朝着绮岁飘去。 好让她明白,这个男人现在是谁的。 绮岁指头发白,按在柜台上,她清楚梁涉川一向不爱陪女人逛街,她从来不敢烦他,偶尔能陪一次,就惊喜的跟皇帝翻了牌子似的。 现在想想,格外讽刺。 羞耻感巨升,刚想退缩,那位季小姐的经纪人接到信息跑上来,带着预定的真发票。 “哎哟,真不好意思,”他把票子递给柜姐,“误会,误会,拿错了。” 柜姐确认了发票,这才跟宋温煦道歉,提醒她明天还会有货。 宋温煦耸耸肩,反正她在意的也并不是一条项链。 她亲昵挽上梁涉川的手,“既然没有了,那我们走吧。” 绮岁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也没有勇气去看。 那位季小姐的车停在广场外,绮岁拿着包好的项链赶过去,因为发票的问题浪费了很久的时间,她站在车外赔了半天的罪,低眉顺眼,不敢让对方有半点不快。 车子扬长而去,绮岁今天的任务才算完成。 她紧绷的神经放松,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干哑,眼睛里写尽了疲惫。 转过身,两三步处站着的男人温润如玉,神态清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绮岁的嗓子更疼了。 梁涉川心口一寸寸的僵着,语调阴沉,“你刚才干嘛呢?” 他走近了两步。 近到绮岁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淡雅,有股子春水荡漾后浮腻着的花香气,是宋温煦的品味。 “工作。”咬文嚼字地说完,绮岁抬脚就要走。 “你的工作就是给人端茶倒水?”梁涉川追上去问她,“这是你该干的事吗?好歹也是京艺的尖子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绮岁做新闻主播的时候他就觉得是大材小用。 她有一把好嗓子,声音天然的好听,不是印象中播报新闻的刻板,反而每个字眼都念的活灵活现,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梁涉川蓦然抓住绮岁瘦弱的胳膊,“岁岁,你别这样糟蹋自己。” 阳光照的她面颊发烫,像滚过了个火球。 她只是不轻不重地扫过了一眼,并不作声。 她还能跟他说什么? 聊聊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还是告诉他,自己不可能再进电视台那种地方。 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绮岁眨了眨眼,脸色是淡淡的,“你别跟着我了,算我拜托你。” 梁涉川的脸色蓦地白下去。 绮岁是多狠的人,真没有感情了,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就算是受着其他人的刁难,都不会回来向他低一次头。 “岁岁,你知道的,我能帮你。”梁涉川颇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绮岁不喜不怒,“你快点回去吧,那位宋小姐还在等你,不要再让别的女人为你难过了,那个滋味不好受。” “你宁愿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愿意我帮你?” “我要走了。” 梁涉川终于松开她的手,短短几秒钟之内,无声息的经历了一番困苦纠缠。 广场人来人往,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绮岁的身影消失,宋温煦来到他身后,重重叹息道:“别看了,她不会回头的。” 同样身为女人,她很同情绮岁。 绮岁被梁涉川利用了这么多年,能付出的全付出了,到头来却只换了个家破人亡,落下残疾的下场,换了谁,都不敢再动心了。 梁涉川却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她这样糟践自己的。” 第175章 脚踏两条船 傍晚。 绮岁带着谢顷河,按时按点去林款款家里吃饭。 时隔四个月,萧长勤的巡演结束回到京都,一桌人才总算凑齐。 林款款还在厨房忙活,绮岁将谢顷河丢在客厅,去给她打下手。 客厅里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却没有话说。 他们安静,绮岁却静不下来,油烟机的轰鸣声在响。 她将音量提高,贴在林款款耳边问:“怀孕的事告诉他了吗?” 一道糖醋肉刚做好。 林款款盛放到盘子里,声音更低,“还没说,这件事你可要保密。” “你还不打算告诉他吗?” 在家里,她穿的随意,小腹的隆起就算细看也只会以为是长胖。 绮岁小声叹气,“你不告诉他,等着月份大了结婚显怀可怎么办?” 她背着身在洗橙子,林款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俩这个身份,是不可能办婚礼的。” 萧长勤这两年做歌手才有了点起色,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有绯闻,这点绮岁明白。 “那也要让他知道吧?” 林款款心下发紧,生怕绮岁会说漏嘴,“我抽空单独告诉他,你千万保密。” 绮岁洗完了橙子放好,转过头便瞧见谢顷河站在厨房门口,端着淡淡的笑看她。 她吓得一个激灵,扶着台面,“你干嘛站着不说话?” 林款款大惊失色地回头。 谢顷河面不改色,“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他表情平淡,甚至什么多余的情绪没有。 偏是这样,林款款才更加恐慌,仿若一种电闪雷鸣前阴郁的天色。 绮岁手上还沾着水,故意上前往谢顷河脸上甩了甩,弄的他又气又想报复,抹了一把脸,骂道:“小孩子才这样。” “那你不是中了小孩子的招吗?”绮岁努努嘴,怼回去。 他们吵着吵着,谢顷河忽然拿出钱递给绮岁,吩咐道:“你下去买瓶可乐,刚才要带过来做可乐鸡翅的,忘记了。” 食材里是有鸡翅。 可林款款一开始是准备做成蜜汁烤翅的。 绮岁拿住钱,在眼前晃了晃,“就这点,你打发要饭的呢?” 谢顷河用掌心按住她的脑袋,将人送出厨房,按在门口,“就这点也够你买两箱了。” “行,”绮岁哼哼着,“大少爷说够就够。” 见她要出去,坐在客厅的萧长勤也闲不住,忙赶着凑热闹,“要去超市吗?我也去。” “你要带什么?我帮你一块买了。” 萧长勤在门口系鞋带,手指顿了顿,抬起头,划出一抹古怪的笑,“这东西让女孩子买不好,再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样的。” 他说完继续弯腰系鞋带。 一旁站着的两人目光微变,瞬间明白过来他要买的是什么。 谢顷河眼神闪躲,蹭了蹭鼻子看向地面。 绮岁红了耳朵,劈头一巴掌下去打在萧长勤的后脑勺,“用不着说的那么清楚!” 他揉了揉后脑勺,无奈地翻起白眼,“不是你问我的吗?” 这人从小就没个正形。 绮岁怒气冲冲,拔腿就走。 萧长勤忙跟上去,边跑边说:“不是吧,这么纯情吧?” 声音渐行渐远。 在走道拐角处消失,风吹进房间。 谢顷河将门关上,笑容垮了垮,收的干干净净,仿佛刚才浮在脸上的温情笑意都是幻象。 厨房里,林款款还在忙。 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她压根听不见,一门心思埋头做菜。 “你刚才跟岁岁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谢顷河语气不太友善,甚至泛着些刻薄的冷意。 林款款系着围裙,红色格子的,长卷发扎在身后,垂下了肩,白烟团在她周围。 贤惠温柔,知书达理,这些美好都词可以用在她身上,心机歹毒,不择手段手段也是她。 她继续翻动锅中的辣子鸡块,眼睛熏的生疼,“听到了又怎么样?你是要去告诉你叔叔,还是要去告诉我男朋友?” “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谢老师,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厨房吵闹,谢顷河耳朵里纷纷扰扰。 他脾气上了头,语气也跟着加重,“我不插手你的这些事,但是你也别想利用岁岁,你跟我叔叔的事,也不要让她知道。” 林款款轻笑,她将火关小了,回过头,“你是怕岁岁知道我跟你叔叔的关系后,就会跟你分手?” “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唯一的朋友原来背地里脚踏两条船。” “你以为我想的吗!” 辣椒的气味太重,连油烟机都工作不过来。 林款款分不清是因为委屈还是烟熏的作用,总之眼泪浮了起来,模糊视线。 “你以为所有人都可以像岁岁一样幸运?就算落魄了也能遇见你帮助她,我呢?我只是小地方出来的,不想办法找靠山,一辈子就只能做个小主持人,上下老小都要靠我。” “那你的男朋友呢?”谢顷河不为所动地笑她,“他就不可怜,无缘无故做了背锅侠。” “这孩子跟他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他知道。” “那你告诉岁岁干什么?” 这正戳到林款款心虚的点上,她总不能告诉谢顷河,这么做是受了梁涉川指使,至于背后的目的,连她自己也并不清楚。 看出她的惶恐。 谢顷河不冷不热地嘲讽:“你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锅里的菜有些糊了。 林款款咬紧了牙关,转头忍着心酸去翻炒。 想了想,她死马当活马医道:“脚踏两条船的又不止我一个。” “你又想说什么?” “岁岁也是。” 油烟机轰的她耳朵疼,对话停止的沉默里,谢顷河的脸色逐渐难看,却又不敢往深里问。 “我也不想管你们的破事,只要别牵连到岁岁就行了。” 他把绮岁支开,想告诉林款款的也就这些。 她自然明了,轻描淡写地多说了句:“谢老师,你这个人还真是喜欢掩耳盗铃,我说岁岁脚踏两条船,你就不敢问了?” 门铃按响。 超市就在楼下,他们回来的快。 谢顷河看了眼门,声音坚定却苍白,“我相信她不会的。” 第176章 他那个人心思敏感 门刚打开绮岁便猛地撞进谢顷河怀里。 他惯性后退两步,拥住绮岁的肩。 绮岁哈着气,舌尖翘起,声音含糊不清,“酸,酸死了。” 身后跟进来的萧长勤哈哈大笑,手里举着酸溜溜的糖。 大约是绮岁被骗着吃了一颗,这才被酸的花容失色。 上桌吃饭时,绮岁一直不停地对着萧长勤骂骂咧咧,气炸毛的样子,恨不得将他祖宗十八代拿出来问候一边。 萧长勤听的毫无波动甚至抓了抓耳朵。 为了堵上绮岁的嘴,谢顷河夹了块糖藕道她碗里,轻声细语的安抚,“快吃吧,下次你也这样坑他一回,不就扯平了。” 萧长勤将鸡翅的骨头剔出来,很是不服气,“谢兄弟,你怎么还给她出损招呢?” “能损的过你吗?” 绮岁在桌下踩了他一脚,低头去吃谢顷河夹过来的糖藕。 才咬了一口,萧长勤便咋咋唬唬道:“你不是最讨厌吃这个了吗?” 几人同时怔住。 林款款悄悄瞟了眼谢顷河,他姣好的面容下多了丝异样。 阴差阳错的,萧长勤帮了她挑拨他们,也是简介帮了梁涉川。 并未察觉到众人的异样。 他又接了一嘴,“我记错了吗?” 绮岁将嘴巴里的那块藕片咀嚼下肚,“那是以前,现在喜欢吃了不行吗?就你废话多。” 萧长勤不以为然,撅了撅嘴。 他分明记得很清楚,上学时绮岁最不爱吃糖藕,可梁家的保姆每次都会在饭盒里准备一份,她次次都会丢给梁涉川,梁涉川不在时就剩在碗里。 他们停止了打闹,一顿饭才迅速解决。 谢顷河跟绮岁没有久留,早早离开。 林款款刚要收拾碗筷就被萧长勤按下,他耸耸肩,笑嘻嘻的,“老婆做饭辛苦了,我来洗碗,你去休息。” 他越是好,林款款的愧疚越重,装出了欢喜的表情,她仰起头,蜻蜓点水般吻上萧长勤的嘴角。 萧长勤不会家务,做起来总是慢吞吞的。 林款款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她洗漱完便回到房间躺着。 睡的迷迷糊糊时,萧长勤从后圈过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吻从后绵延至唇角。 凉意丝丝渗透,情乱时,他的呼吸覆在林款款耳边,掌心滑过了她的小腹,语调奇怪,“我就不在家几个月,你好像长胖不少,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不止呼吸乱。 昏暗中,林款款的眼神也乱了,她侧过头,吊着萧长勤的脖子,“我能偷吃什么?” 没能回答上她的话。 爱意汹涌,引起两人同一时刻的失神。 带着绵绵情意,交缠厮磨了一阵,萧长勤才躺回去,温柔的拨开林款款鬓角的碎发,亲吻她的额头。 她似乎是困了,眯着眼睛,嗓音沙哑细碎,“你刚才在谢老师面前乱说话了。” “我?”萧长勤一双深情的桃花眼在林款款脸庞流连,不服气似的低下头,在她脸上咬了口,“我又乱说什么了?” “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心思敏感,跟岁岁在一起又小心翼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的要命,你说岁岁不爱吃糖藕,他一定会想,为什么不爱吃没告诉他。” 林款款转了个身,背对着萧长勤,头埋进枕头里,昏昏欲睡。 他也跟着躺下来,指尖撩拨似的滑过她光洁的背脊,“只有你们女人才会想这么多,男人才不会多想。” “谢老师不一样。” 刚说完,她的肩膀被萧长勤狠狠咬了一口,语气不满,“你是我老婆,那么了解岁岁的男朋友干什么?” 林款款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对着一片黑暗眨了眨眼,“我只是提醒你,下次别胡说八道。” “好嘛。”萧长勤无可奈何,宠溺地吻了上去,“听老婆的。” 任由着他啃咬温存,不一会儿,他突然停下,又说:“如果谢顷河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跟岁岁可不适合。” “你怎么也这样说?” “也?” 林款款的脸忽然被萧长勤扳过来,他紧紧掐着她的下巴,质问:“还有谁这么说过?” 思绪混沌之际,林款款的脑中闪过谢亭午那张精明的脸。 那是某一天,他们在电视台的办公室内,阳光普照,房门紧锁。 谢亭午抬了抬厚重的眼镜片,模样云淡风轻,没由来提了句:“绮岁跟小河不合适。” 这句话无意识停留在她记忆中。 神思困倦,林款款抿了抿唇,娇嗔着咬了咬萧长勤的嘴,意图将这个话题转移。 趴在枕头上,她被转了个方向,萧长勤的声音从后传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狠劲,“我工作忙,经常不在,但是让我发现你敢跟别人有点什么,我弄死你。” 林款款肩膀僵住,腰部随即被掐了下,她用脚尖踹了萧长勤一下,“那你呢,你身边都是娱乐圈的美女,不知道谁先死呢。” “我可不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 瞧见她气恼了,萧长勤才放软了态度,笑了一声,“这几天我在京都,你抽空跟我回家,我姐姐一直想见你呢。” “你跟家里人说我们的事了?” “嗯,”没发觉她的讶异,他轻声叙述,“我妈早就不在了,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对我很好,但是我们从小不在一起长大。她一直在有钱人家生活,可能会严格一些,到时候你记得迁就迁就她。” 林款款对萧长勤家的事一向不了解。 只是听绮岁说过几次,他是离异家庭,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姐姐跟着父亲,后来父亲二婚,对方是豪门小姐,也算是入赘。 “你姐姐嫁人了吗?”林款款随口关心了句。 她一缕头发被萧长勤卷起来,“早就嫁人了,但是婚礼我没去,这些年也一直没空见面。” 结婚之前,见家长是必经之路,谁也逃不掉。 林款款小心翼翼的躲藏腹部,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昏昏沉沉答应下来,闭上眼睛入眠。 萧长勤体贴地给她盖好被子,鬼使神差地补充了句,“还有啊,我姐姐跟我父亲姓,姓时,你到时候可千万别见怪。” 那天晚上注定了是个不眠夜。 因为在饭桌上发生的小插曲,谢顷河送绮岁回家的途中气氛沉闷,谁都没有说话。 她习惯了跟他抬杠的相处方式,有趣又生动,就算是吵架最后都能和和美美的结束。 可这次却不同。 到下车,谢顷河只是道了句晚安,静静地凝视着绮岁离开。 心情阴郁的上了楼。 绮岁在距离门口两三步的位置停住,心情更糟糕了,她将口袋里的钥匙放回去,浑身竖起戒备的盾牌。 “绮岁?”声控灯点亮,明亮了宋温煦的脸,她扯了扯嘴角,“我等你好久了。” 第177章 不想看你重蹈覆辙 从陵洲到京都以后,宋温煦一直被梁涉川安排在繁华的商业区居住。 宋温煦住过去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 车子在京都转了三圈,恰巧就在商业区停下。 梁涉川想起之前还有东西放在这里没有拿走,便在门口停了车。 来开门的是江封,他还没睡,一身酒气,像是刚离开烟花场所。 看到门前的人是梁涉川,立刻精神抖擞,怯生生叫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拿东西。” 梁涉川直奔自己要去的地方。 这房子是梁珏山生前过户到他名下的,地段最好,起初是当他和绮岁的婚房置办,后来绮岁拒了婚,房子便废弃在这里。 绮岁一些不要的东西大多都搬到了这儿,毕竟现在是宋温煦在住,保险起见,他还是要将绮岁的东西带走。 密码锁的房间一直没人打开过。 里面尘土飞扬,开了灯,昏黄的光线下满是漂浮的颗粒,梁涉川挥了挥手,将摆在房间的两个箱子搬出去。 江封还在客厅等他,揉红了眼睛,表情木讷,“三哥,这里面是什么?” “旧东西。” 迅速将东西搬上了车,梁涉川这才想到宋温煦,“你姐人呢?不在家?” 江封靠着门框,闭着眼摇头,“刚才都睡了,她突然跑出去,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没说。” 宋温煦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更没有朋友,除了逛街是没有去处的,可晚上十点,商场早早的就关了门。 梁涉川忽然有股强烈的不安感,心口愈发下沉,“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江封迷糊地“嗯”了声,在他面前拿起手机给宋温煦打电话,刚刚拨出去就被直接挂断。 他懵了下,举着手机,“给挂了。” “她这两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异常啊。”江封含糊了下言辞,又忽然说:“就是经常发呆想事情,要不就是看日历,算我们什么时候回陵州。” 该死。 梁涉川关上后备箱,大约预感到了宋温煦会去哪里。 他已经将所有的准备都铺垫好,只等一触即发,这个关键时刻,绮岁那里不能出任何乱子。 挂了电话。 宋温煦拿起那杯半温不热的水灌下肚。 那只保存完好的录音笔送到了绮岁眼前。 宋温煦恬静笑笑,解释说:“实话实说,身为女人,我还是有点同情你的,所以把这个东西给你,让你看清梁涉川的真面目,以免你被他打动,又回头心软。” 她叹了口气,“就当我不想看着你重蹈覆辙吧。” 绮岁脸色陡然变凉,“这里面是什么?” “你自己听听就知道了。”宋温煦站起来,却没有要走的打算。 她抬起脚,在房屋里转了一圈。 房子不大,却有很重的生活气息,比如桌子上会摆上当季新鲜的花,照片墙里都是绮岁和朋友们的搞怪合照,以及一罐子五颜六色的糖果。 看到那些她就有些想笑。 如果是梁涉川,一定不喜欢这些,他对任何事物都不敢兴趣,波澜不惊的像一汪死水。 跟他生活在一起,只能听到数不尽的工作电话,或者敲击键盘时的机械声,无趣的很。 宋温煦在内心暗笑,难怪梁涉川以前经常跟她说,梁珏山的外甥女烦人。 像绮岁这种多姿多彩的小女孩,在他身边,只会像喜鹊一样吵闹。 晚上十一点。 梁涉川赶到绮岁家楼下时,她正巧将宋温煦送下楼。 那一幕紧紧攥着他的心口。 下了车,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走过去,立在两个女人面前。 夜色浸透了梁涉川脸庞,他单薄高瘦的身子像堵厚厚的城墙,挡住了前方的路,连带着他的呼吸也是厚重的,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刺激。 “谁让你来这儿的?” 他一出声便将绮岁和宋温煦吼住。 梁涉川一把拉住宋温煦的手将人拖到身边。 红着眼,凉风扫过,他细细的凝视着绮岁,未从她的脸上找到任何情绪。 宋温煦手腕生疼,她咬了咬唇,“我就随便找绮岁聊聊。” 梁涉川压根也不信她的话,却不能当着绮岁的面直接询问。 “是我没看住她,打扰你了。” 他样貌温和,却有强行克制情绪的嫌疑。 绮岁没有心情观察他们,撂了句:“慢走。” 如今的局面梁涉川难以接受。 要知道绮岁以前的嫉妒心有多厉害,严重到连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就要闹上半天。 她这个臭脾气,常常弄得他苦不堪言。 可为什么?他现在牵着别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她不哭不闹,面不改色,他反而更不好受了? 绮岁走进了电梯,梁涉川这才放开宋温煦,声色凌厉,语气像刀刃一般锋利,“你找绮岁干什么?” “随便聊聊啊。”她仍然只有一个回答。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那只录音笔,绮岁早晚会听的,听完之后,梁涉川就算是把心掏出来,她也不会再相信他的爱了。 绮岁心不在焉地走出电梯,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她将钥匙置入锁孔,旋转了一周,门刚刚打开,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催命的脚步就踩在绮岁的心尖上,摇晃的光线中她看到梁涉川朦胧的脸。 手一抖,钥匙应声落地,声音清脆。 梁涉川靠近的方向要落在哪里,绮岁完全清楚。 千钧一发,她迅速转过头,梁涉川的吻不偏不倚掠过她的耳根。 他顺势咬住绮岁的脸,一点点攀爬到唇上,试图撬开她紧抿的唇。 好在双手可以活动,绮岁扬起手,指尖抓上梁涉川的脖子,狠狠带出几道可怖的血痕。 火辣辣的痛感窜上身体。 梁涉川掐住了绮岁的脖子,迫使她抬起头。 她那双晦涩暗淡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委屈的泪水,痛苦的挣扎,抑或是卑微的祈求,总之没有爱了。 所以看到他和宋温煦站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头都不回的离开,冷漠的仿佛只是遇到了两个陌生人。 梁涉川心头一阵悲凉,嗓音哑的要命,“你教教我,绮岁,你教教我。” 绮岁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 他颓败地倒下来,埋在她的颈窝,她听见他说:“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绝情的?教教我,我做不到。” 这大概是全天下最讽刺的事情了。 绮岁想笑,嘴角便沾了点笑意,“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不是!”梁涉川蓦然抬起头,眼睛里落了水色,“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推开,你知道的。” 绮岁纤细的脖子还在梁涉川手里,他稍一用力,她立刻就会一命呜呼。 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还激怒他,只能天真的讲起道理来,“你不是跟宋小姐走了吗?快回去吧,好吗?” 梁涉川不好哄,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他缓缓禁锢住了绮岁的双手置于心口,让她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胸膛,“你感觉不到吗?” “什么?” “疼。” 绮岁瞳孔紧缩。 她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梁涉川,从回京都以后,他一天比一天疯狂,让她每每想起就一阵后怕。 摇了摇头,绮岁声音淡漠,“那你感觉到我了吗?” 这次轮到梁涉川不解,“什么?” 她闭了闭眼睛,“烦。” 她还是把他激怒了。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变的定律。 梁涉川一瞬间几乎掐碎了绮岁的手腕,像焊住的融铁,铐牢了她的手。 梁涉川另一只手扼住绮岁的喉咙,氧气稀缺,身体本能张开了嘴来呼吸空气,他趁机狠狠咬住她的软唇,拼了命的吻。 那个狠劲十足的吻快要了绮岁的命。 浮浮沉沉地睁着眼,快要溺死之时,走道的声控灯亮起。 谁也不会想到。 就连谢顷河自己也不会想到,他会再度折返回来。 对视间,仿若一道惊雷劈在绮岁头顶。 光明亮了谢顷河的脸,他眼神快裂开了,四分五裂地看着他们。 很快,他迅速转过头,踉跄了两步跑开。 老天爷,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绮岁疯了一般地挣扎,人在绝望的时候,力量是无穷无尽的,连梁涉川也无法再控制住她。 呜呜咽咽的声音钻出来。 梁涉川察觉到了走道上空荡的脚步声,他从背后抱紧了绮岁,随即抬眼去看。 谢顷河已经走进了电梯间。 绮岁浑身都在抗拒梁涉川的拥抱,身子猛力往前冲去,一个不小心脸朝地摔了下去,那痛却不如心痛半点。 后面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听不见,魔障般的随着谢顷河的脚步飞奔出去。 他坐电梯,她就走楼梯。 她相信只要努力就能赶的上。 谢顷河那么理智的人,一定会听她解释的。 跑下楼时,冷白的两柱车灯亮起,车子的引擎声启动,在绮岁的眼前缓步开了出去。 她的手掌堪堪碰了下轿车尾部,摩擦力震的手心发麻。 绮岁飞奔着去追车,在后撕心裂肺地叫着谢顷河的名字。 尽管如此,车速却半点未曾减慢,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她相信是自己的声音太小,谢顷河没有听见。 他听见了一定会停下等她。 凉风灌进绮岁的喉咙,她张着嘴,拼命奔跑。 四周的黑快将她吞噬,车尾后的亮光离她好远好远,远到如同天上一颗星。 双腿跑的发麻,慢慢的,她已经感觉不到有腿部的存在。 车子驶进了遥远的黑夜,她倒下来,嚎啕大哭。 第178章 准备结婚 电视台大楼下人来人往,夕阳要比平日里烈。 在四面八方的热风和温度炙烤下,绮岁好几次站不稳。 悲伤过度下,她今天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一条细弯的眉耷拉着,毫无生气,正蔫蔫地睁着眼睛,目光扫过大楼内出来的每一个人。 他们结伴离开,或是在楼下分别。 西装革履的男人很多,可哪一张都不是谢顷河的脸。 站了半天,绮岁的双腿有些麻木,眼前出现了阵阵晕眩。 身旁的人带着点嬉笑声和她擦肩而过。 在无意看清绮岁的脸时又忽然顿住脚步,多打量了两眼。 绮岁低下头,余光却认出了这两个人。 她曾经在电视台的洗手间里,替林款款教训过她们。 冤家路窄,其中一个拎着包的女人拖长了音调哼笑一声,她两手环在身前,出言问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绮岁啊。” 绮岁转过身,想躲避开她们。 对方却没有罢休,绕了两步跟上去,挡住她面前的路,“你来这干什么?缅怀过去?之前不是很神气吗?” 跟她站在一起的女人跟着笑了笑,声音尖锐刺耳。 “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才不会稀罕这儿呢。” “那也是以前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就她家里干的那点龌龊事,说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别说了,人家现在混的不错呢,之前我还看见她在做节目呢。” “你说那个卖笑的做菜节目?” 耳朵里的旧伤隐隐作痛。 绮岁抬起眼睛,顺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面前两个面孔刻薄的女人。 这种一唱一和的讽刺,她受的多了。 如今听起来已经是不痛不痒。 见绮岁敢瞪回来,带头嘲讽她的女人仰高了脸,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就快要抵了上去,“你看什么看?我们哪里说的不对了?” “你们在干什么!” 含着怒色的呵斥声突然传来,她们闻声齐齐看去。 林款款从台阶上跑下来,双手一撑,推了那个女人一把,气的呼吸紊乱,“你想干什么?” 女人吓得缩回手。 她现在惹不起林款款,砸砸嘴,拉上同伙一溜烟的跑开。 “岁岁,你怎么不骂回去?”林款款回头牵住绮岁的手,“她们就喜欢欺软怕硬,呸!” 绮岁摇摇头,“没事的,习惯了,骂回去她们只会更来劲。” 她看向电视台里。 夕阳光都落了,谢顷河还是没有出来。 “来等谢老师的吗?” “嗯。”绮岁眼中的迫切又露了出来,“他今天没来吗?” 林款款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我知道你们闹了别扭,你得让他冷静两天,毕竟那样的事,谁都受不了。” 她的劝告彻底抹杀了绮岁尚存留的希望。 “我知道,那我过两天再来,只要他答应见过就好。” 绮岁这样连林款款看了都于心不忍。 她拉住她,“我送你回家,这里离你家那么远,别坐地铁了。”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跟萧长勤的姐姐吃饭吗?” “来得及。” 上了车。 五六点的高峰期,车子刚上路便堵了会儿。 绮岁闷闷不乐,情绪低迷,低头查看自己给谢顷河的电话和信息他有没有回复。 多看一次就是多一次失望罢了。 谢顷河撞到绮岁和梁涉川接吻的事,还是梁涉川本人告知的林款款,还顺便嘱咐她要多在这段时间下功夫,说些让绮岁死心的话。 捏了捏方向盘,林款款手掌发白。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缓解了下绮岁低落的心情,含蓄问:“这些天谢老师都没有跟你联系过吗?” 绮岁眼见便有些绷不住了。 “没有,那天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岁岁,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 车流缓慢疏通着。 一小步小步的往前挪动,林款款不敢直视绮岁的眼睛,便直落落地看着挡风玻璃。 她酝酿了下柔软的语气,“我听说,谢老师家里带他去和那个相亲的女孩见面了。” “砰”的一声。 绮岁虚虚握着的手机掉了下去,脸色顿时白成一张纸。 “岁岁,”林款款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前方的车突然停住。 林款款紧急去踩刹车,车子惯性向前,绮岁弯腰去捡手机时脑门磕了上去。 疼的她手指抖了抖,继而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捡起来。 划出一抹苍白笑容,“没事,你继续说。” 林款款哪里还敢继续说。 只是这一句试探,就快要了绮岁的半条命。 “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乱想,我也只是听说,不能当真。” “你还知道什么?”绮岁眨了眨眼,眼泪掉了出来,“让我一次听完,也好过慢性死亡。” “岁岁!” “你放心,我能撑得住。” 她哪里还能撑得住。 林款款后悔的要命,她宁愿自己多跟梁涉川周旋几天,也不想让绮岁这么难过。 “说吧,好吗?” 绮岁乞求了一声,林款款别过脸,看着窗外,“我真的不清楚,你千万别再多想了。” “你想告诉我,谢顷河已经听了家里的安排准备结婚了。”绮岁嗓子干疼沙哑,哽痛着挤出几个字,“所以他也放弃我了,对吗?” 面前拥堵的车流和五颜六色的灯光将她们置于一个漩涡。 林款款闭了闭眼睛,那些光流仍然在眼睛上,没有离开。 她心下狠了很,决定给绮岁一个痛快,“岁岁,你心里明白,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谢顷河也没办法和你结婚的。” “我明白。” 夕阳彻底从天空的边缘落下,世界变为一片漆黑。 绮岁心脏骤停般的痛起来,看着她跌跌撞撞地上楼,林款款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播出梁涉川的私人电话。 他那边喧闹,似乎在什么热闹的场合。 梁涉川轻声慢调,“有什么事?” 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失。 他走出房间,将门关上,靠在墙边,电话里林款款语气充满忧愁,“我把能告诉岁岁的都说了,不出意外她和谢顷河没可能了。” “所以呢?” “她的样子有些危险,你有时间来陪陪她行吗?” “绮岁还不是会为了爱情就去死的人。” “川哥!”林款款掐着方向盘,指甲快要崴断。 那一声语气过重,她来不及收回去,冷静了一下,语速慢慢:“川哥,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爱岁岁,还是单纯的想折磨她。” 梁涉川讽笑:“你管的还挺多。” “你真要等岁岁出事了才后悔吗?” 房间内的气氛高涨,快到了许愿环节,江封突然探出头来小声唤着梁涉川。 他背过身,不去看他,对着电话里说:“有空我会去。” 刚刚挂断电话,江封就将梁涉川拉回房间,嘀嘀咕咕,“干嘛呢,马上就许愿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为宋温煦庆生。 生日蛋糕摆上了台面。 烟花棒和蜡烛正等着点着,有人忽然将火机塞到梁涉川手里,“三哥来点才有意义。” 他被撺掇着上前,无可奈何的将蜡烛点着。 为了让气氛好些,房间内的灯光全部熄灭,只剩蜡烛的光火在燃烧摇曳。 宋温煦双手合十抵在脸前,姿态恬静美好。 梁涉川睁着眼看她,目光遥远的穿越了时间,仿佛看到了绮岁。 她过生日也喜欢许愿,喜欢热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咋咋唬唬的小姑娘。 喜欢跟在他身后跑,像个小尾巴,怎么都甩不掉,无论遭受他多少冷眼,都乐此不疲的。 可是那天,绮岁像疯子似的去追谢顷河的车,连一秒钟都没有想起过他。 后来他将她从马路上抱回去,她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梁涉川,所以不愿意睁眼,大概是厌恶到了极致,才会这样。 梁涉川的目光渐渐冰冷下去。 等宋温煦许完愿,她喜滋滋地将蜡烛吹灭。 梁涉川却拿过外套,匆忙道了句,“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 众人的喜悦被泼了一盆冷水,几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其中要数宋温煦的脸色最难看。 门被摔上。 江封心口一抖,颤着嘴唇去渲染气氛,“三哥有事忙,我们给姐姐过也是一样的。” 聚在这的都是梁涉川带到京都的人手。 说白了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自然是向着他的,谁也不会拆他的台。 顾也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瘪瘪嘴笑了。 仍然是那条幽深的走道,声控灯偶尔会失灵,漆黑便会延伸到底。 绮岁家的门紧闭着,门缝下不曾有光源倾泻。 梁涉川皱了下眉,三长两短的敲响房门。 那声音恍恍惚惚进入绮岁耳中。 房间没有开灯,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抱着一罐糖,五颜六色的糖纸散了一地。 整整满罐的糖她吃了一半。 咀嚼下肚,后槽牙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糖渣,腮帮子麻木生疼。 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绮岁听的清清楚楚。 她慌忙站起来,来不及整理房间,随便擦了擦嘴边的糖碎子便跑向门口。 门把手被压下,她端着一张甜美的笑脸。 梁涉川低垂的眼睫抬起,看见绮岁顷刻僵在嘴角的笑。 第179章 恨不得重新投胎 “怎么这个表情,难不成你以为是谢顷河?” 绮岁满目倦意,殷红的唇瓣上还挂着几颗透明的糖渣,睫毛淡淡垂着,没有力气吭声。 她动了动嘴巴,又疲惫的收回力气,拉住门把手要关门。 梁涉川将脚尖抵过去,半个身子便硬生生挤进,让绮岁无可奈何。 她松开手,“你还想怎么样?” 梁涉川呵笑,莫名温柔了些,“应该是我问你还想怎么样,不是你问我。” 客厅前的地板上散着糖纸。 远远的,他都能闻到绮岁身上的甜腻腻的糖香,“低血糖犯了?” “你走不走?” 梁涉川站着不动。 绮岁面无表情,侧着身子越过他要离开房间,没走到门口就被捉了回来。 他将绮岁抵向玄关的柜子,伸手将门带上,顺带反锁了起来。 目光相对,梁涉川警告她:“绮岁,你听清楚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原谅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女人,就算他谢顷河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 “那你呢?”绮岁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致命的毒素,“以前我也给你带过绿帽子,你梁涉川不是男人?” “你别招我。” “门就在哪里,”她指着房门,“出去之后自然有听你话的宋小姐,你何必来我这里自取其辱?” 梁涉川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含着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将绮岁的手指捏到掌心里。 “谢顷河不会回来了,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回哪里?” “回我的家,或者你想留在京都也可以。” “那宋小姐呢?” “她跟我没有关系。” 当着面就能将谎话说的生动诱人,这功夫梁涉川十几岁就学会了。 孤儿身世是在撒谎,在孤儿院生活也是撒谎,寄人篱下更是。 绮岁笑了笑,眼里都是轻蔑,“以前宋小姐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用的这套说辞?” 梁涉川坚定的目光顿时削减不少。 “我真不知道是该替谁悲哀。”绮岁无助地摸了摸脑门,牙齿上的酸甜浓郁,酸到鼻尖。 “那你还想怎么样?继续在这等谢顷河?” 在梁涉川眼中,不管是谁,要无理取闹,必须要有个下线,一旦踩到他最后的耐心,就算是绮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笑的比绮岁还不屑,“只不过跟他在一起了三年,我们在一起多久,你真当自己对他感情深厚呢?” “对啊。”绮岁的神色完全变了,变得目光烈烈,直冒着火光,“我恨不得重新投一次胎,一生下来就去找他。” “你最好给我好好说话!” 梁涉川已经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劲却没能将绮岁震住,她别过头,只露了个侧脸给他。 “看着我!” 他又吼了一声。 绮岁那只耳朵灌不进声音,她不为所动,梁涉川重复了一声,“看着我。” 她依旧冷淡着面色。 他最恨她每次忽视的目光,这比跟他抬杠吵架还憋屈。 梁涉川猛地攥住绮岁的手,掐着她的下巴,“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对他感情有多深。” 绮岁一句“你要干什么”还没能溢出唇齿,腰部和双腿就被腾空架起,梁涉川将她抱在怀里,大步往卧房内走。 惊惧之时绮岁大脑空白,双瞳怔怔的看着墙壁在眼前划过,双腿无用的蹬在梁涉川身上。 那点微不足道的痛压根也撼动不了他半分。 床品是一套淡色的格纹,满是生活气息,绮岁猛地被摔进去,那些一模一样的花纹缭绕在她眼前。 所有景物恍惚朦胧,她挣扎着要逃开,嘴巴里呜呜咽咽的惊叫着。 梁涉川最烦她这样扑腾,俯下身扣住绮岁两只手腕,双腿压住了她的小腿,将她钉在了面前。 她的眼泪埋进发丝,哽咽含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卧房还来不及开灯。 大片的黑暗层层压下,听觉也不争气的减弱了许多,绮岁翻转着腰身,指甲尽量弯曲,试图抓痛梁涉川的手背。 他腰板挺直了,跪扣着她的双腿,空着的手两三下将皮带解下,那块金属扣打到绮岁的腰。 不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双手被抬过了头顶,梁涉川弯下腰,用皮带将她的手腕死死扣住。 粗重的呼吸置于耳畔,绮岁还想求救,甚至是对梁涉川服软求饶。 张了下嘴便被他堵上,比前一次更凶狠的亲吻席卷而来。 绮岁的唇舌被撕咬着,无助到濒死之际,更为厚重的绝望压下。 梁涉川冰凉的指尖抓住了她的脚腕,顺着攀爬,试探般的向上,她疯了似的反抗,直到小腿肚忽然被握住。 那上面有一块很深的疤痕。 她能感受到梁涉川的手指在疤痕上摩挲了好几下。 渐渐的唇舌也不再动作,从她的齿间退出。 昏暗中,梁涉川眉头紧皱,愠色满满,沙哑道:“这是什么?” 他记得绮岁皮肤的触感,小腿这个地方不应该会有这个突兀的一块伤疤。 绮岁流着眼泪,紧咬唇,为了憋住哭声心肺都快要呕了出来。 梁涉川没有了继续的兴致,烦躁大过了此刻暴怒后的不理智,他站起来,走过去要开灯。 “别开灯。” 缩在角落的人抽干了最后的力气,话落的瞬间,房间大亮,她狼狈凌乱的姿态无所遁形。 梁涉川走过去,强硬掰起绮岁那条腿。 裙摆下,滑腻细白的小腿肚上,有一块长达三指宽的伤疤。 掉痂后的皮肤宛如一条丑陋的虫子爬在上面。 明晃晃的置于梁涉川眼下,他心口碎了碎,放开绮岁的脚,“这是怎么回事?” “把我放开。”绮岁眼角浸满了泪。 这些天她哭的太多,双眼又红又肿,睫毛泡的都是水。 梁涉川忍住自己心软的情绪,“我问你是怎么回事?” 绮岁抽泣了两声,哑了声音,“玻璃割的。” “也是他们做的?” 她不再吭声,只是一味流着眼泪,却又那样冷漠的绝口不提往事的痛苦。 因为她明白,梁涉川不再是她能依靠的人。 房间里满溢着绮岁的哭声和她的悲伤。 梁涉川不再跟她吵架,温柔地解开了束缚她手腕的皮带。 他将她抱在怀里,像从前一样哄着她:“别哭了,是我混蛋,我气疯了才那样,你别哭了。” 第180章 我只能说你活该 万怡府酒店。 堵了一路的车,林款款赶到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萧长勤那一桌在二楼,背靠高楼大厦的美景。 他抬眼便瞧见林款款的身影,正在到处找人。 “她来了。” 说完,萧长勤冲远处的林款款招手,她松了口气,边走边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特意带了淡妆,气质温婉可人。 走到萧长勤身边,林款款显露含蓄的笑容,缓缓侧过目光,看向坐在位置上的女人。 她也同时站起来,没有林款款想象中的严厉刻板,反而是个眉眼柔软的女人。 “这是款款。”萧长勤拉住林款款的手,又向她介绍自己的姐姐,“这是我亲姐,时纹。” “你好。”时纹伸出手,她爱屋及乌,看着林款款的眼神都充满了慈爱,“小勤经常跟我说你,果然长得很漂亮。” 林款款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睛,随即也热络起来,接住时纹的手,“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迟了一会。” 见家长本来就是一件严肃端庄的事情。 迟到是大忌,她本以为时纹会怪罪,再不济摆个脸色也是正常的。 可时纹包容心很强,不仅没有刁难,反而格外热络。 “喜欢吃什么?”她将菜单递给林款款,“你来之前我们点了些,先填填肚子,还想吃什么尽管点,小勤今天请客。” “姐,”萧长勤撇了撇嘴,“应该你请我未来老婆吃饭才对。” 林款款紧张了下,“怎么能让姐姐破费。” “别理他,他从小到大都这样。” “我哪有?姐你别乱说我的坏话。” “我还没说你小时候掉泥坑的糗事呢。” 萧长勤一拍桌子,“姐!” 时纹掩嘴笑笑,看向林款款,“待会我仔细跟你说说他小时候的事。” 她附和应道,“好啊,正好觉得好奇呢。”。 时纹人很好相处,多聊了几句两人便亲昵起来。 饭吃饭一半,他们就其乐融融的已经像是一家人。 中途时纹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面上有些为难,尤其是对林款款,“款款会不会介意跟我老公一块吃个饭?” 萧长勤抬起下巴,一口将面咀嚼完咽了下去,“姐夫?” “我也是才他们就在楼上吃饭,正在帮我老公家里的小侄子相亲,刚好一起坐坐,认识一下。” “行,你们结婚这么久,我连姐夫的面都没见过。” 既然时纹这么说了,萧长勤也愿意,林款款便没有理由拒绝。 他们乘电梯上楼。 在电梯里,萧长勤时不时替林款款摆弄头发,说两句甜言蜜语逗她开心。 “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走在路上,时纹欣慰的冒出一句。 萧长勤更得意了,揽着林款款的腰不放手。 时纹去开门。 他跟在后,小声嘀咕了句,“真的胖了。” 包间内的气压极低。 和他们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桌上的菜也未动,没人说话,各自沉默着。 林款款走在最后,视线都被萧长勤的身子挡住,只听时纹说了句:“这位就是田小姐吧?” 椅子被拉动,有人站了起来。 一道甜腻娇羞的女声响起,“姨姨好。” 萧长勤被时纹拉了一把。 他走上前,林款款周围才宽阔了些,她吸了口气,掀开眼皮,从前面两人站着的缝隙看进去。 “这是我弟弟,小勤。” 光影环绕,主座上的男人随之站了起来,哪怕心情不好,面子还是要给的。 林款款的目光顿时变得狭窄。 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悄然降临,和刚才见到时纹是一个感觉。 这熟悉感并没有让她愉悦,反而像突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回声的下坠着。 待男人的声音响起,她则直接被打入了无尽地狱。 “快坐吧,正好一起吃个饭,”说着,他拉起身旁的人,介绍道:“这是小侄,谢顷河。” 包间内适宜的冷风吹在林款款身上,宛如一条冰川,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 双脚顿时长在原地,生了根,结成死结,动弹不得半分。 当下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掉头跑掉。 可脚下还未先动起来,时纹便拉着她,暴露在一众人眼前,“忘了说了,这是小勤的女朋友,刚才一起在楼下吃饭呢。” 好了,林款款知道,这下一切都完了。 那漫长的死寂,度秒如年。 她那张温婉贤淑的面具正在寸寸被撕裂,被谢顷河的目光撕裂,被谢亭午的质疑撕裂。 他们的眼神像一束刺眼的追光灯,而林款款是站在灯里的人。 这个房间忽然变得荒谬无比。 包养她的男人,竟然是她男朋友的姐夫。 而全场最无辜的女人还不知道,她弟弟的女朋友,肚子里正怀着自己老公的孩子。 上帝制造了这场恶作剧,大概只等着这一刻,开怀一笑。 什么都不知道的三个人看了看对方。 时纹先开口,“怎么了?你们俩叔侄跟见了鬼似的。” 何止是见了鬼,简直比见了鬼还恐怖。 谢顷河的不悦在见到林款款那刻已经都不算什么了。 没有什么比现在瞒住他们的关系更重要了。 “没,”谢顷河字句迟钝,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就是,见到熟人比较惊讶。” 林款款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的犯人。 “熟人?”时纹惊了一声,回看了林款款一眼,“你说款款啊?” “嗯。” 不愿意解释太多,谢顷河坐下,瞟了眼谢亭午,“林小姐,也是电视台的。” 他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林款款惊出一身冷汗,只怕他会在萧长勤和时纹的面前,拆穿她和谢亭午的关系。 好在谢顷河还没有她想的那么残忍。 谢亭午此刻也回过神来,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先坐吧。” 那顿饭林款款犹如被黏在案板上的鱼肉。 多坐一秒,就多一份惶恐。 除却时纹外,这里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她忙着张罗谢顷河的相亲,一门心思都在撮合他和那位田小姐。 为此,还拉出林款款和萧长勤,将他们的恋爱经历说了一遍。 林款款什么都听不见,虚汗蒸了一背,最终熬不住这份强压,松开了萧长勤的手,颤声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去一下洗手间。” 慌忙从那个房间出来。 她像是逃过了一场浩劫。 顾不上还带着妆,林款款用冷水洗了把脸。 喉腔内一阵阵酸楚压不下去,她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几下。 冷静的那段时间走的太快了。 快到有人站到了门口,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谢顷河将声音压到最沉最低,“我叔叔说让你走。” 那句话扩散到林款款耳边,有了回音,像音波般撞击着她的大脑。 她慌不择路地冲出去,拉住谢顷河,哭诉着,“我真的不知道萧长勤的姐姐是时纹,如果知道,我不会过来的。” 想了想,她改口。 “如果知道,我根本就不会,” “不会什么?”谢顷河甩开她,“那些装可怜博同情的话,我可听不下去,我只能说你活该,真正可怜的人是我婶婶。” 第181章 岁岁,咱们分开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 谢顷河想走时却被林款款拉住,她眼眸含泪,楚楚可怜,“他还说什么了?” “我婶婶和你的男朋友在,你还想他说什么?” 的确,刚才那个情况,林款款跟谢亭午甚至不敢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她失魂落魄地松开谢顷河。 他拍了拍袖子,少有的不耐起来,走了两步,身影拉远了些。 林款款忽然想到什么,叫了一声,“谢老师!” 洗手间的位置离包间不远。 谢顷河被她忽然拔高的声音吓到,脸上充斥着戾气,回过头,瞪着她。 林款款抿了抿唇,“刚才是你的相亲宴吗?” 谢顷河失笑一声。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我?” 林款款能看透他的眼神。 “我是替岁岁问的。”她自知自己算是死到临头了,此刻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她今天在电视台楼下等你,没有等到,你知道吗?” 谢顷河刚平复下的心情被彻底破坏掉。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吗? 是知道的吧,毕竟绮岁在短信里说的很清楚,今天会去电视台等他,每一条信息他都有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林款款脸色苍白,无力地哼笑,“你们姓谢的都这么薄情寡义吧,那边还没处理好,转头就来见别的女人。” “你搞错了,我也是被骗过来的。” “腿长在你身上,何必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这场面太过窘迫。 谢顷河被林款款堵的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被骗过来的,也的确坐了下去没有离开。 错也好,对也好,他都无所谓了。 “随你怎么说。”谢顷河要走,语速很快,“何况岁岁那边,我没什么对不起她。”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对不起你吧。”林款款站直了,目光如炬,洒在谢顷河的背上,“就算她有错,你也应该听她解释。” “我亲眼看到的。” “不过这样也好。” 她破罐破摔的言辞将谢顷河震住,转过了头,目光怪异道:“什么意思?” “你听家里的话去相亲,岁岁也能放弃了。”林款款叹了口气,将脸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现在这样,皆大欢喜。” 谢顷河心中忽然一空。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林款款的身影在尽头消失,他眨了眨眼,转身回到包间。 顺嘴解释了一句,“林小姐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萧长勤没料到林款款会突然离开,蹭的站起来,随随便便搪塞了句,便跟着跑了出去。 相亲宴上的气氛再度落下来。 时纹一个劲的将谢顷河推向那位田小姐,临散席时要谢顷河送人回家。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田小姐实则是个话痨,见谢顷河是一个闷葫芦,便活生生憋了一路的话。 谢顷河心思敏感细腻,不出一会儿就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暗自发笑。 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绮岁那样跳脱活泼,如果是她,一定是什么话都往外冒,根本不会憋着。 这些天,他也是一样的煎熬。 听到女人的笑声会想到绮岁,就连偶尔一个相似的背影也会想到绮岁。 可想的多了,又会回忆起她和梁涉川接吻的一幕。 想着想着,目的地已经到了,谢顷河将那位田小姐送回去之后便改道去了绮岁家。 就算是分手,也总该当面说清楚的,何况他根本不想分手。 敲门声惊起。 绮岁的口鼻被水淹没,浴室的房门紧闭,她什么都听不到,溺死的感觉正在侵袭大脑皮层。 呼吸骤停时,她猛的从浴缸里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 换好了干净的衣服,走到客厅时再度听到敲门声。 身子冷了冷,生怕是梁涉川去而复返。 毕竟刚才,她用了无数恶毒的语言折辱他,他走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掐死,跟她同归于尽。 绮岁被浴室里的蒸汽蒸的嗓子发干,她拿着水杯,还没能喝上一口,站在门口,弱弱问:“你还有什么事?” “岁岁,是我。” 谢顷河垂下眼睫,猜到了刚才梁涉川一定来过。 隔着门,里面传来杯子被打碎的声音。 绮岁怔了怔,绕过一地的碎片跑过去开门。 发根和身上满是热气和香甜,她像一个牛奶糖扑进谢顷河的怀里,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谢顷河却无动于衷,目光稍转,就看到了绮岁脖子上的吻痕。 那东西像是耻辱的烙印,烫进他心里,悄无声息地埋进去了一根刺,在血液内游走,走到哪,就疼到哪。 任由绮岁趴在胸口哭了一会。 她哭够了,自己抬起头,双手揽着谢顷河的脖子,委屈温顺的像头小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他的心一阵阵抽搐的疼。 可这个时候,他又在想,绮岁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跟梁涉川撒娇。 这东西不能细想,足足能把人折磨疯了。 “我来拿点东西。”说着,谢顷河将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来。 绮岁痛的皱了下眉。 接着,谢顷河又看到她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 绮岁咬紧了牙关,她面色桃红,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款款说,你要结婚了。” “没有的事。”谢顷河不敢多看她委屈的目光,径直往房间内走。 嘴上说是来拿东西。 可这里能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呢,他也不知道,于是只能在绮岁眼下漫无目的的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她站在门口,眼泪漱漱的落着。 女人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谢顷河烦了,捏紧了茶几的抽屉,手指尖顿时发白。 他半弯着腰,静止几秒,几秒后奋力一推,一脚踹在茶几上。 那一脚力度强,绮岁吓得瞳孔怔住。 她没见过谢顷河发火,却见过梁涉川发火。 梁涉川生气的时候会砸东西,会指着她的鼻子骂脏话,总之温文尔雅的面目下,是一张可悲可恨的脸。 可谢顷河只是踹了茶几一脚,就不说话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急促的呼吸使得胸腔快速起伏着。 谢顷河笑了笑,扭头看着她,声音难过,“岁岁,咱们分开吧。” 第182章 你应该找个好女孩 汹涌的眼泪顷刻止住。 绮岁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蜷缩了几下,指尖都泛着疼。 恍恍惚惚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极速下坠。 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张不开嘴,绮岁便背过身,傻愣愣地将门关上,地上有一滩玻璃碎片,她毫无察觉的踩上去,带动了细碎的声响。 谢顷河眼神发紧,看了过去。 “你别动了,当心割伤。” 看这个人,就连分手后,也这么温柔体贴,好的不像话。 绮岁垂头站在那儿,真的不在动,她看到了脖子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块吻痕,瞬间身体仿佛被狠狠撕开。 “你要拿什么东西?”她笑了起来,却透着点涩,“我帮你找。” “不用了,这就走了。” 那道漆黑的影子站起来。 墙面上的黑色扩张,谢顷河疲惫地站起来,竟然打开了全部的灯,他熟稔地拿起扫把走过去。 绮岁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周围都是碎片。 谢顷河小心扫干净她脚边,他低着头,黑发间那个温柔泛白的旋在绮岁眼下绕来绕去,绕的她眼眶发酸。 曾经她伤重到起不来床的时候,是谢顷河每天来照顾她,像照顾手脚不健全的小孩子一样细心。 那段时间绮岁耳朵痛,一嚼东西就牵扯到伤口,疼的死去活来。 谢顷河每天研究食谱,做了好喝营养的汤,连流食都是好吃的。 浑身都有伤口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趁机占任何便宜,都会叫来林款款给她上药。 哪怕是在梁家长大,受尽了宠爱,绮岁也没有被人这样疼过,疼的心都化了。 “都扫干净了。”谢顷河将那堆碎片放到一边,给绮岁让出路,半点不敢看她含着水光的眼睛。 他没有将玻璃片倒掉。 而是拿了胶带,神态淡然,将碎片一个个拿起来,用胶带裹上了厚厚一层。 以前谢顷河就教过绮岁,锋利的东西要包好了再扔掉,以免会有翻垃圾的流浪汉割破手。 绮岁清楚,这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时间。 她忍住喉咙中的窒息哽痛,憋住泪。 慢慢走过去,伸手去碰碎片想帮忙,刚触到便被吼了一声,“别碰,你笨手笨脚的。” “我想帮忙。” “你去睡吧。”谢顷河麻木地裹缠着胶带,“我收拾好就会走了。” 那一块薄薄的脆玻璃被胶带缠的很厚了,他也没有放手。 绮岁知道,这些东西收拾好,他们就该告别了。 她不说话,生怕说的多了,谢顷河下一句就会赶她走。 他那么理智清醒,是非黑白分明的人,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大约是像一把刀,戳在了心口,这几天一直血淋淋的,今天好不容易愈合了些,亲自过来,却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一切破灭。 “你见到那个女孩儿了吗?”绮岁低着头,眼泪往下掉,不让谢顷河看见。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恍若不觉,“谁?” “家里给你找的女孩。” “见了。” “你们会结婚吗?” “大约会吧。” “那就好,应该的,应该找个好女孩。” “你也是。” 泪水太多,绮岁哭的太阳穴胀痛,她无措地抬了下脸,恍惚看到谢顷河眼中的悲痛。 她不喜欢看他难过,尤其是为自己这种人难过。 她笑道:“以后可千万不要跟女朋友抬杠吵架了。” 谢顷河将最后一块碎片缠好丢进去,“你也是。” “我送你下去。” 绮岁紧跟着谢顷河走到了门口,他没有回头,背影却在颤抖。 “不用了,你快回去睡吧,夜太短了。” 短的像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回忆起来,如同一场梦一样轻易幻灭。 站在门口,绮岁双膝被冷风吹的麻木不堪,她站稳了,目送谢顷河从楼道离开。 两三分钟后谢顷河站进黑夜里。 即将入夏的空气黏稠,燥热,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向车子,没人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京都的夏天来的迅疾而猛烈,是一年之中最漫长的一个季节。 绮岁在广播台的工作调度了好几回,说到底不过是从端茶倒水寄快递,变成打杂复印文件,本质没有什么区别。 这几个月里她只见过谢顷河一次。 是他来台里接受采访,那天他走在前面,工作牌从口袋里悄然滑落。 绮岁捡起来跑过去,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陌生的,“谢老师,你的东西掉了。” 从熟悉变陌生,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 谢顷河笑容温和,接过了工作牌,道了声:“谢谢。” 交集平淡且短促。 倒是梁涉川,他像个胜券在握的赌徒,每晚准时出现在广播台楼下,赌总有一天,绮岁会心甘情愿的上他的车。 见鬼去吧,绮岁每次都会暗自骂他一句,随后转身往地铁站走。 江封坐在车里,赞叹道:“有骨气。” 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很久就被萧长勤的一通电话打破。 他似乎喝醉了酒,在电话里竟然对谢顷河破口大骂。 绮岁得了地址便匆匆跑下楼打车赶去。 梁涉川在车里看到绮岁像一只小雀鸟张开翅膀,蹭的飞进车流中去。 江封在一旁睡着了,他清清嗓子,试图叫醒他。 他睡的昏天暗地,好不舒适。 “起来,开车。”梁涉川手掌轻轻拍向江封的脑袋。 他惊坐起来,左右看看,含着口水,“怎么了,怎么了?” 梁涉川无奈出了口气,扬扬下巴,“跟着前面那辆车。” 江封揉揉眼睛,记清楚了车牌号。 出租车停在风景辽阔的江边。 每逢旅游节,这里挤满了不远千里来观赏风景的游客,热闹一片。 从入口处往里走,有一架栈桥。 绮岁越过拥挤的人群,远远瞧见黑衣黑帽,站在桥边的人。 周围人很多,粘连着热气,她刚走进去就瞧不见了踪影。 江封听从梁涉川吩咐下车跟上去。 不能打草惊蛇,他便藏在人堆里,偷听他们的谈话。 吵闹的嬉笑打骂声太乱。 他不得已小步挪近些,刚凑过去,就听见萧长勤冷声冷调问,“岁岁,你是不是和谢顷河分手了?” 第183章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提到谢顷河的名字,绮岁伪装良久的坚硬外壳碎成沫。 她别过头,看着江面的翻涌,眼睛湿了湿,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萧长勤带着口罩,声音闷闷,悠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 绮岁眼皮跳了跳,“怎么这样说?” 热浪翻涌而过,他们身边走过一对夫妇,手里牵着孩子,一路的欢声笑语。 在余光里,萧长勤看到他们的笑容。 他跟着轻笑,自嘲意味很浓,口罩下的脸绮岁看不清,却没由来觉得害怕。 “岁岁,你是不是知道林款款怀孕的事?” 绮岁蓦然抬起下巴。 这份惊讶倒不是因为萧长勤知道了林款款怀孕的事,而是他的称呼。 以往他叫林款款,大多时候是亲昵地喊老婆,再不济是款款,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陌生冷淡。 “你知道的吧?”风又吹了吹,萧长勤转过头,那双眼睛里满含血丝,“但是她可能没有告诉你,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又看向江面,周身的气压降了又降,“而且我怀疑,那个孩子是谢顷河的。” 绮岁睁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栈桥上路过的人看向他们,满是古怪,连在一旁偷听的江封耳朵也被震到。 哪怕是分了手,绮岁也不允许有人这样污蔑谢顷河。 他是她内心深处唯一的柔软了。 萧长勤不诧异她这样的反应,冷冷静静,眼皮不抬,“我那天回来,没有告诉林款款,想给她个惊喜,站在门外,却听见她在给谢顷河打电话,她说,这个孩子她要留着,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留下。” 绮岁笃定,“你听错了。” “我也以为是我听错了,可是我的耳朵不聋,听的很清楚。” “谢顷河不是那种人。” “岁岁,这种事情在你身上不是第一次了。” 今晚的萧长勤格外冷血,似乎打定主意要将这个罪名加到谢顷河头上。 栈桥上拥挤极了。 他们身旁站的都是人,偶尔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纷纷投来同情的眼神,像是在看两个被背叛,被抛弃的可怜人。 绮岁嗓子发紧,仍然挤出几个字,“我说了,谢顷河不是那种人。” “之前川哥和秦绻的教训,你忘了吗?”萧长勤不为所动,“他怎么就不可能了?” “这种事梁涉川会干,谢顷河绝对不会。” 他们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江封耳朵里。 他嘴角抽了抽,尴尬地摸着眉毛,暗自嘀咕,看来梁涉川在绮岁心里的形象,不仅卑鄙无耻,道貌岸然,还有点好色。 他还来不及替梁涉川的未来担忧。 那边萧长勤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你不相信,自己去问谢顷河好了,正好问清楚了,我好考虑废他哪只手。” “你又犯毛病了是不是?”绮岁怒了,对着他骂道:“你敢去碰他,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这威胁听进萧长勤耳中跟挠了下痒痒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将绮岁甩开,“你问清楚如果不是他不就没事了吗?只要这孙子别怂,别撒谎就行。“ 说完,他转身就往人堆里扎。 绮岁在后补了两句骂他才是孙子。 从没见过她这么泼辣的一面,江封在旁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躲到桥缝里。 趁着绮岁不注意,他侧身隐入人群,没走两步便被一声呵斥给吓住,站定在原地,不敢回头。 一只属于女人的手忽然搭在他肩上。 指头紧缩,掐疼了肩膀,江封哎呦一声,弯着腰,连连求饶,“姐姐,疼姐姐。” “你刚才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讲话?” 是绮岁的声音。 她刚刚一转头就看到在人群里抱头鼠窜的江封,想认不出他也难,“是梁涉川让你来的吧?” “不是,是我自己在这里散步,真的就只是散步而已。”肩上的疼痛加剧,他开始求饶,“姐,我什么都没听见。” 绮岁本就一肚子火没地方出。 她推开江封,狠狠瞪着他,“告诉梁涉川,他再跟踪我,我就报警。” “不至于不至于,多大点事儿啊。” 江封笑嘻嘻地凑过去,被绮岁一句“滚”给吓跑,头都不敢回一下。 风风火火地回到车里,梁涉川不耐地瞥他一眼,“都看到什么了?” “我差点就被灭口了。”江封拍着胸口,“没想到姐姐这么凶。” 停车的地方还算空旷。 没一会他们就看见绮岁出来,站在路边打了辆车离开。 江封喝了口水。 他兴奋道:“三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我没兴趣听八卦。” 梁涉川一向这么冷漠,江封见怪不怪,继续道:“这个你一定感兴趣,是姐姐的前男友跟她的朋友有一腿,还怀孕了。” “谢顷河?” “对,就是他,但是姐姐说这种事只有你能干的出来,他肯定不会。”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江封紧急捂上嘴。 梁涉川轻飘飘地看向他,像在看个死人,“开车。” “去哪儿?” “跟上去。” 视线中绮岁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早就不见了。 江封摸了摸脑袋,语气委婉,“可是,姐姐刚才还说如果我们还跟着她,她就报警。” 绮岁总有法子气到梁涉川。 跟了几个月,是该收敛一点了,他关上车窗,隔绝了燥热,“回去,不跟了。” 入夜。 从江边出来的出租车在公路上绕了好几圈。 确定梁涉川的车没有跟上来后,绮岁改道去了电视台楼下。 刚到便碰见了从楼里出来的林款款和谢顷河。 他们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谢顷河,走的一步比一步快,似乎并不乐意和林款款聊太多。 走到了停车场。 谢顷河靠后两步,神态少有的烦躁起来,周围还有人,他压沉了嗓音,“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 车与车之间的缝隙很窄。 绮岁心情复杂地藏在中间,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到林款款虚弱的声音。 “我过几天就要休假去养胎了,你知道吧?” 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在未知中,绮岁心跳咚咚响着,害怕听到什么可怕的真相。 这种事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那边,林款款沉默了一会,继而哽咽着,“你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一定会帮我告诉他的,对吧?” 第184章 有办法把你打回原形 附近有一辆车开了出去,车灯划过绮岁一片惨白的脸颊,真相层层叠叠的重量几乎快要将她压垮。 靠着陌生的车辆,冰凉的车身贴紧了她的脊背。 林款款的话让谢顷河沉默了很久。 与其说是沉默,不如说是暴雨前的平静。 再一次出声时,谢顷河眉眼之间尽是阴沉,只是看了林款款一眼,便叫她后背发寒。 “他说了,他有办法把你捧上云端,也有办法把你打回原型。” 狠话放完。 谢顷河呼出一口气,格外语重心长,“难道你对萧长勤就没有感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姐姐?” “我不会告诉他的!” 一旦提起萧长勤,林款款就激动起来,情绪也不再那么淡然,她扯着嗓子,“我听他说了,他姐姐生不了孩子,我会把我的孩子给她,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灯影绰绰。 她的面孔在谢顷河眼中扭曲又不可理喻。 他不相信这是正常人能够说出来的话,“你们这些脏事,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继续下去,你和我叔叔,谁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你的话我会转告他,就这样。” 两人的情绪都压抑到了极点。 可互相都控制的很好,起码没有在这种地方爆发。 甚至都有些平淡自然,和平的像在讨论待会儿要去哪里吃饭唱歌一样。 世界的温度在瞬间降落。 绮岁耳边不再是燥热的风,浓重的耳鸣声吵得大脑无法安静,她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目光涣散地看着脚边的轮胎印。 她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林款款的孩子不是萧长勤的,却和谢顷河的叔叔有关系,可这又跟萧长勤的姐姐有什么关系? 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此刻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她觉得自己恐怕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们。 没等绮岁将思绪整理干净。 窸窣的脚步声近了。 陌生的车主走过来要开车,这才发现失魂落魄站在这里的女人,她像个孤魂野鬼,融于黑夜。 “小姐,让一让。” 车主提醒了一声,绮岁茫然抬起头,那是一双沧桑困苦的眼睛,有深刻的悲戚,愤怒,不知所措。 黑暗让她看起来更加无助了。 那辆越野车就在谢顷河的身后。 声音一出,他和林款款这才知道车后一直有人在,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刚才的话,都被人听了去。 林款款抿了抿唇,绕过车尾走过去。 下一秒她便和绮岁对视上,两人一同愣住,如坠深渊。 她们迟迟没有声音,谢顷河越发迷茫。 车主刚巧将车开出车位,两簇炽热冷白的光芒如同追光灯从他们头顶洒落。 绮岁的面庞滚烫,像在沸水里滚过了几圈,她眸光迟钝地过了遍林款款的脸。 她有什么资格摆出那种可怜的表情? 以及站在她身后的谢顷河,他抬起的脚步瞬间放下,稳稳站在原地,连表情都做不出了。 鼻尖的气息凝固,绮岁在愤怒中竟然轻笑了一声,又无助又绝望,她闭上眼睛,带着点悲愤想逃走。 瞧出她的想法。 林款款极速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疯蛮地抓住绮岁的手,死死紧握,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岁岁——你别,” 别什么?别把她的丑事公之于众? 那个帮她隐瞒恶行的人不就站在一旁吗? 谢顷河在绮岁痛苦的目光中已经后悔了。 绮岁不理会林款款的乞求,她转过头,语气和神色都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交流,“你的孩子,是他叔叔的,对吗?” 他们的话她显然是一五一十听到了。 东窗事发而已,谢顷河早早的就想过会有今天,却没想到是在这么狼狈的场面下。 他上前一步,将林款款的手拽开,护着绮岁,“你先走吧,我会跟岁岁解释。” “不行。”林款款此刻是悬崖边的人,周遭全部是逼她入绝境的人,可现在有权利推她去死的是绮岁。 她没有理由将自己的生死存亡交给谢顷河。 “我说我会帮你解释。”谢顷河冷声重复。 绮岁动了动眼睛,困惑地看着他宽阔的肩膀。 曾经那是她最柔软,最向往依靠的地方,现在想来却处处讽刺。 她难看的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我还有基本的分辨能力。” “岁岁!”谢顷河侧身,顺势抓住她的手,“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光是我想的,就已经不简单了。” “岁岁,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过来?是不是谁告诉了你什么?” 林款款恍然出声,这才想到关键,她不再愧疚,也不再惊慌,正警惕地看着绮岁,一张温婉的面具拆掉,鲜血淋漓。 绮岁呵笑一声,面目惨痛,垂眸扫过谢顷河泛白的手。 她将手温柔地放在谢顷河的手背上,冰凉的温度仅仅残留了几秒,蓦地,谢顷河的手被绮岁用力推开。 身后一片黑暗,她片步不停地转身离开。 林款款心思越发沉,下意识要跟上去,谢顷河攥紧了手,扭头冲她吼道:“你不要再过去了!” 那是温柔体贴地谢顷河头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双目即将要喷出火似的将林款款震在原地,她木然地看着谢顷河回头追上绮岁,两人一左一右往前走,谁都没有停下。 现在还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林款款心神几乎碎裂,在黑暗中捶了捶心口,陡然想起萧长勤,她不能失去他。 现在能帮她的人,还有一个。 打给梁涉川的电话没有接通。 如今火烧眉毛,林款款没有办法再等,开车去了他的住处。 白色洋房外。 熄灭的车灯在窗子上晃过,房内亮了一瞬,快速的从宋温煦眼底走过。 她皱皱眉,升起一些异样。 压下门把手正要走出去。 不远不近地,看见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外,朝里张望。 林款款没有找到门铃,便拍几下门制造响声。 清丽缓慢的女声从门内传来,“你找谁?” “你好。”情况紧急,林款款顾不上礼貌,直接问:“梁先生在吗?我找他有急事。” “这的主人不姓梁,你找错了。” “怎么可能!” 这的地址分明是梁涉川亲口告诉她的,不会有错。 林款款的面色一点点难看下去,慌乱之时,远处开进来一辆车。 茫茫的夜色被照亮,由远到近,透过挡风玻璃,梁涉川端坐在座位上,散漫地半睁着眼,衬衫领口微开,神态冷漠,矜娇自傲。 他转了转眼眸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林款款,不自觉的眉心泛起褶皱。 第185章 我们两个是有婚约的 车子从林款款身旁缓缓行驶进洋房外的院子。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温煦,真的是她。 时光荏苒,曾经她和萧长勤就聊过宋温煦和梁涉川的关系,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她就已经代替了绮岁登堂入室。 那一眼的震惊被梁涉川打散。 “你过来干什么?”他低垂眼睫,泰然自若地抚平袖口。 不管什么时候,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林款款最讨厌低声下气地求人,尤其是梁涉川这种恨不得用脚趾头看人的家伙。 “川哥,这次你必须要帮我。” 梁涉川沉下眸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淡笑,“帮你什么?” “你让我去挑拨谢顷河和岁岁关系的时候,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岁岁知道了我的事,我怕她会告诉萧长勤,你要帮我拦住她。” 台阶上,宋温煦端着柔和的笑意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那目光让林款款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个跳梁小丑,他们是观众,看着她来回折腾,最终一败涂地。 “岁岁知道了你和谢亭午的关系?”梁涉川装作茫然地去问。 林款款将看着宋温煦的眼神收回,紧张地咬着唇,“她突然去电视台,我当时正在和谢顷河说这件事,被她听到了。” 听出她的挫败,梁涉川不紧不慢道:“既然都知道了,你就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她,不就行了。” “川哥!” 林款款惊吼一声,将远处的宋温煦都给吓到,她抿抿嘴,向着梁涉川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林款款说:“你知道的,她一定会去告诉萧长勤,他知道以后还不闹翻了天?” “在聊什么呢?”宋温煦忽然依偎到梁涉川身边,自然捞起他的手,脸侧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仰起头,低柔道:“我待会就走了,你送送我吗?” 在外人面前,梁涉川通常都会给足了宋温煦面子。 可她在林款款面前故作姿态,就不聪明了。 “我们在聊事情,你自己走。”梁涉川从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机械地将手抽走。 林款款在焦急愤慨的情绪中,面前却出现这一幕温情,她似是气急败坏,嘴角挑出一点讽笑。 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都是他们的笑柄罢了。 宋温煦察觉到林款款在笑,站直了身,神色凌厉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林款款还没有怒,梁涉川倒是先怒了。 “我说让你先走,听不到吗?” 这话硬生生的将宋温煦的面子剥落,她大约能猜到林款款来,一定跟绮岁有关系。 现在绮岁是她嫁给梁涉川最大的绊脚石,连带着看林款款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宋温煦非但不走,还站到了林款款面前,一动不动的瞪着她,“是不是绮岁的朋友都跟她一个样儿?” 林款款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跟她一样恬不知耻,遇到了难处就要找男人帮忙解决?” “你说什么呢!”林款款再忍耐不了半分,突然推了把宋温煦,将她推的一个踉跄,“你才恬不知耻!” 女人之间的敌意来的迅疾又无厘头。 梁涉川在一旁被她们突如其来的阵势弄的莫名其妙,烦躁升温,他伸手拽开宋温煦。 压低了嗓子吼道:“你再不走以后就不用留在京都了。” “你在威胁我吗?”宋温煦昂起脖子,哪还有半点小鸟依人的柔软,“为了谁?为了她,还是为了绮岁?” 受不了女人的无理取闹。 梁涉川谁的废话都不想听,他转过头,冲房子内叫了一声,“江封,出来!” 江封闻声从门内探出一半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扫了一遍。 “把她送回去。”梁涉川不耐地瞥了眼宋温煦。 她神气的模样立刻散尽,不等反应,胳膊就被江封抓住要往车里拖。 “给我松手!”宋温煦回头怒斥,细长的眸子中泛起了错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把绮岁找回来是吗?” 梁涉川冷漠地看着江封,“送她回去。” 现在宋温煦手中还没有什么权利,怎么说江封都是要听梁涉川命令的。 察觉到江封又一次要抓住自己,宋温煦回头瞪了一眼,将他吓得怯生生退回手。 “梁涉川,你别忘了我们两个是有婚约的。”她不怕当着林款款的面狠狠打梁涉川的脸,只怕打的不够狠。 咬牙切齿的声音更加尖锐了些,“你把绮岁找回来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呢,还想组个三宫六院不成?” 夏风燥热,林款款听的一阵心惊肉跳,已经不将希望寄托在梁涉川身上。 求人办事,也是要看对方的心情的。 而眼下,梁涉川脸色愈来愈凉,冻成一条寒川似的,“我是不是这些天太给你脸了?” “好啊,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宋温煦扭头看了眼林款款。 这一眼让她似被万箭穿心。 “那你就把话说明白了,也好让绮岁的好姐妹回去给她带话,你梁涉川找她回来是想怎么安排她?” “你配听吗?” 风顿时静止了。 三人的眸光齐刷刷定格在梁涉川死沉的脸上,他带着点轻蔑讥嘲出声,“我最烦不知好歹的人,绮岁是一个,你是一个。” “可她是谁?你是谁?就算是她也不敢跟我这么叫板。” “那是因为她蠢,我可没她那么蠢!” “我还最恨自作聪明的人。” 难听的话说了这么多,梁涉川就差没一巴掌打到宋温煦脸上了。 他转头冲江封吩咐,“把她送走,今晚就走。” “你王八蛋!”宋温煦气急败坏疯了一般地朝他咒骂。 江封顶着会被宋温煦打骂的风险,从后一把抱住她,到底是个女人,挣脱不了江封的桎梏,三两下便被塞进了车里。 路过梁涉川身边时,她拍着车窗,却没换回他一个眼神。 宋温煦走了,耳边总算清净。 梁涉川系上领口的扣子,烦躁地催促道:“你想做什么?快说,我现在可没有耐心听你废话。” “川哥。”林款款颤巍巍的,“你和她真的有婚约,那岁岁怎么办?” “你现在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凉如水的月光落在她面如死灰的脸上,更显寂寥。 她摇了摇头,恍恍惚惚,“不是的,川哥,你当初让我破坏岁岁和谢顷河,我以为你要娶她,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跟别人有婚约,我是不会帮你的!”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梁涉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我不想害岁岁的啊。” “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留着明天一块告诉绮岁。” 林款款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意思?” 梁涉川疲惫地吸了口气,“意思就是,明天把事情跟绮岁解释清楚,后面的事,我会帮你料理。” 第186章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收到林款款约见的信息。 绮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前一晚该她知道的,谢顷河已经全盘托出,桩桩件件都震撼无比。 第二天一早,绮岁拖着高烧的身体去上班,一整天浑浑噩噩坚持下来。 到了下班时间,本想去医院开些药来吃,再去见萧长勤一面,将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可林款款却像守株待兔一般,早早的就在外等着她出来。 路边的公交站内。 夕阳高高悬挂,空气烫人,飞扬而过的汽车尾气冲入绮岁鼻尖,令她一阵头昏脑胀。 不经意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和林款款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学校外的公交站。 林款款那时候特别单纯,炎炎夏日,素面朝天,高高的马尾辫吊起了整个青春的干净色彩。 艺术学院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却只有林款款那样简单。 绮岁那时候正是光彩明艳的年纪。 她们在公交站相遇,林款款站在她旁边跟家里人打电话。 在小城市生活的年迈母亲正因为弟弟林毓上高中的事情向林款款要钱,她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大学期间兼职好几份,自己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绮岁就站在林款款身边,清清楚楚听到她手机里母亲刻薄的言语。 “你一个女孩子,上那么好的学校干什么?早点嫁人早点回来贴补家用。” “养你这么大到底还是个赔钱货。” “你别跟我说这些,反正你弟弟要上重点高中就要塞钱才行,你这个月就汇过来。” 彼时用陈策的话来说就是——绮岁女侠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 那天林款款的手机被绮岁抢走,她不管不顾地骂了一通,将电话那头的女人气到哑口无言。 她们两个人生来不同,却机缘巧合地成为朋友。 一辆环绕城市周边的公交车开走,带动粘连的热气,空气变得焦灼难闻。 林款款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料子,轻声叹气,“谢顷河都告诉你了吧?” 绮岁坐的端正,肩背都是笔直的。 她看着浑浊的空气,眼中也变得浑浊,“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找萧长勤解释,而不是来找我。” “解释什么?” 坐在相似的地方,两人奇异的平静,林款款抹了抹眼睛,“解释我是怎么一边跟他在一起,一边给别的男人当情人?” 没有人回答她。 公交站的人走走停停,谁都不会逗留太久。 “岁岁,你从出生就站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摸不到的高度,你当然不理解我。我知道,你跟我做朋友是同情我,现在心里大约在想,穷人就是穷人,也只能靠陪男人睡觉上位了,对吗?” 她叙述的平淡,声音冷血。 绮岁依旧空洞地看着远方,“你自己瞧不起自己的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林款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面的商店橱窗里置放着一件名贵漂亮的裙子。 笑了笑,她又说:“多漂亮的衣服,要是没有谢顷河的叔叔,我可能一辈子也穿不起那样的衣服。” “你现在是漂亮了,可是开心吗?” “开心啊。”林款款甜腻腻地笑起来,眼中蓄起泪水,“几千块钱的衣服穿在身上,别人就是会高看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到三十岁也不敢理直气壮的走进高档餐厅。” 无数车影疾驰。 绮岁低下头,听见林款款笑着说:“因为我知道,在那里吃一顿饭的钱,是我弟弟一个月的生活费。” 她僵硬地揉着眼睛,“后来我靠着谢亭午一步步高升,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出息了,连林毓都说以后要跟他姐姐一样有出息。” “讽刺吧?如果可以,谁不想活的坦坦荡荡呢?我原来不懂,为什么人会活的那么没有尊严,就像我躺在谢亭午身边卖笑的时候痛苦极了,可是没有他,我会更煎熬。”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我今天求求你,别把这事告诉萧长勤。” 炙热的阳光下。 林款款的面容竟然那样素雅清淡,好像回到了她们起初相遇的时候。 她顶着被晒红的脸,满眼委屈,羞愧地对着绮岁说谢谢,见绮岁一身富家小姐的装束,又惶恐至极地将自己衣服袖口的线头藏到背后。 隔着挡风玻璃,金色的眩晕逐渐扩大。 梁涉川等了很久,最后看到林款款率先站起来,一脸胜者的姿态。 她说了什么大概只有绮岁知道,总之在最后,一定是和萧长勤有关的。 这个女人聪明的握住了绮岁心软的弱点,一击即中。 林款款离开了公车站,绮岁大脑像是中了雷劈一样疼痛肿胀,嗓子干裂。 她缓缓站起来,眼前发黑,脚底软的像棉花,还没踩稳,便向前滑倒下去。 “这怎么回事?”房间内回响起一声惊讶的问声。 江封将宋温煦安排好后回来,上门问诊的医生刚走,跟他打了个照面。 梁涉川坐在床边,肩膀靠着椅背,默不作声地看着绮岁安睡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江封不敢贸然打扰,只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复便小心地退出房间,带上门。 “你去煮点粥,待会她醒了端上来。” “谁?” “你。” 高烧了一整天,绮岁险些要被烧坏了脑子,梁涉川气她这么糟蹋自己,又无可奈何,他回过头,“别看了,快去。” 江封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可是我不会做啊。” “敢做难吃了,我就把你给煮了。” 梁涉川的威胁对他一向有用。 门缝迅速合上,江封嘀嘀咕咕地下楼,跑进厨房。 绮岁的烧正一点点褪下来。 睡了一个小时后才有苏醒的迹象。 她困乏地睁开眼皮,混乱陌生的视线中,隐约有一双清冷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梁涉川。 这个认知另绮岁咯噔一下清醒,她蹭地直起酸痛的腰,试图远离梁涉川,他却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她靠近。 绮岁表情濒死,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都还在。 她缓了一口气,倒是这个反应却把梁涉川给逗乐,他皱皱眉,打趣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饥不择食。” “你把我带到你这里来干什么?” 绮岁用被子捂住身子,只觉自己像是落入狼窝的羊。 梁涉川一张嘴,就能把她吞吃的干干净净。 “我在路边看到一个晕倒的女人,就顺手捡了回来。” 哪有那么巧的事,绮岁对着他冷笑,“你又跟踪我?” “没有我的跟踪,你现在已经梗死街头了。” “王八蛋!” 两天内,连着两个女人这么骂他,梁涉川迷茫不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王八蛋了?” 第187章 废物就是废物 从什么时候开始,绮岁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恶人。 她没有张嘴,似乎用鼻音发了声“嗬。” 梁涉川哭笑不得,却越想越气,最后按着绮岁的肩膀想让她躺下来。 她躲开他的手,满是抵触,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跑下去。 梁涉川不疾不徐地抓住她的脚腕,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单薄瘦弱。 绮岁回头瞪他,咬牙切齿的想骂人。 “现在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梁涉川有模有样地摸着她的脚,“以前跟杨贵妃似的,现在弱的像林黛玉,谢顷河那个废物怎么照顾你的?” 话刚断,一只芊芊玉手就毫不犹豫的挥了上来。 绮岁还病着,打到梁涉川脸上的力度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他却一愣,脸颊痒痒麻麻的,半响后一笑,侧过另一边脸,“这边也痒,挠挠?” 绮岁顿时要被他给气死了。 一口气上不来,憋的双脸通红。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梁涉川以前古板的像块活化石,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不准你骂他。”绮岁瞪红了眼,“把手放开。” 她说着,顺带一蹬腿,猛力朝梁涉川踹去。 他扣住绮岁的脚,一把将她连人带被拖到身边,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没忍住捏了捏腰上的肉感。 绮岁一脸被非礼的惊恐,拳头立马要招呼上去。 梁涉川灵敏躲过一击,笑她,“你们已经分开了,还护着他干什么?” 他语气酸的要命,绮岁弯曲起膝盖,隔挡在中间,“就是不准骂他!” “废物就是废物,还不让人说了?” “那也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好多了,给我放手!” 绮岁的情绪一激动就动起手脚来,被梁涉川揽在怀里也要用力扑腾,头发甩到他眼皮上好几次,火辣辣的疼着。 耐心耗到这也就为止了。 梁涉川抬起腿压住绮岁的脚,裹了裹被子,将她团在中间,只露出一个脑袋,任她再怎么动都无济于事。 等绮岁闹累了,她自己就会停下来。 哼哧哼哧喘了几口气,这才不再动弹,只是用眼神表达怒意。 “别瞪了,”梁涉川语气漫不经心道:“这张脸就眼睛漂亮,再把眼珠子瞪出来就不划算了。” 他忽然抬起手,想看看绮岁的烧退了多少。 还没靠近就被她后仰着躲开,百倍警惕,“把我放开,我要回家。” 梁涉川的好心情彻底散了,手掌在绮岁面前缓缓握成一个拳,沉了声,“哪也不准去。” 跟这种专横的人讲不来道理。 绮岁调整了下心态,平缓叙述,“我有急事。” “烧还没退。” 门突然被江封敲醒,梁涉川闻声看过去,喊了声,“进来。” 粥熬的不算成功,但好歹能入口。 江封小心翼翼地将粥端进来,“三哥,煮好了,我放桌上了。” 他一进来就接收到了绮岁刀子般的眼神。 吓得恨不得立刻跑掉。 梁涉川将压着绮岁的腿拿开,斯文无比地坐回椅子上,“拿过来。” 江封拐了个弯,将碗稳稳放在梁涉川手上,放完便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小声关上门。 梁涉川一松手,绮岁便迅速将被子从自己身上剥落。 本来就是炎热的夏季,房间里开放冷气不假,可她仍然热出一身汗,鬓角湿答答的,双颊潮红。 梁涉川正襟危坐,拿住了碗,抬眼就看见绮岁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服。 她穿的少,上衣领口宽松,挣扎中落到肩头下,漏出锁骨大片白皙的肌肤,却因热度显得白里透红。 绮岁皮肤好,又嫩又娇,被捏一下就能留红很久,以往要好时,梁涉川常常笑她,娇的要命,他稍用力,她就要大喊大叫,每次都将他唬的分不清是真是假。 一夜过去,他醒来就能瞧见绮岁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嘀嘀咕咕要他下次轻点。 那都是太过久远的事了。 到后来她逃婚,再回来,他们的交流方式只剩风月,白天见了面,谁都不愿意给谁好脸色。 梁涉川也再没温柔地对过她,她也不再哭喊,不管他怎么折腾她都能如鱼得水的应对。 他的目光越发危险,绮岁紧张地后退,一翻身从床上跑下去。 梁涉川不仅不拉她回来,连话也不说一句。 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拌着粥。 绮岁跑到门口才发现门被江封朝外锁上。 大概只有梁涉川才有钥匙,她捏着门把手回头,“把门给我开开。” “你过来把这个吃了。” “我不想吃。” “我也不想开。” 怎么能有这么讨厌的人?绮岁暗自冷嘲,她以前到底是怎么瞎了一双眼睛,喜欢他喜欢的要死要活。 沉默一阵,她无可奈何的松了口,“拿过来。” 梁涉川闲散地调整了下坐姿,把粥放在床头柜上,震出了声,头都不回,“自己过来。” 绮岁现在没有办法反抗,只能一鼓作气走过去,拿起碗仰头灌下。 江封实在不会做饭,米粒中夹着生,还有股淡淡的糊味。 绮岁刚喝下就忍不住想吐,顺了好几口气才吞下去,小脸皱作一团,比喝药还艰难。 “你今天没吃饭?”梁涉川边嘲边笑,“医生说你体质差,不光是发烧才晕倒的,以后不要再这么作践自己了。” “够闲的。” “你说什么?” 绮岁指着门,“我说给我开门。” “开了你想干什么?” “回家。” 哪里是回家,她现在恨不得飞到萧长勤身边,将林款款怀孕的来龙去脉跟他一五一十的报备清楚。 可林款款又那样乞求她,陷在两难之中,梁涉川这儿倒成了避风港。 梁涉川轻而易举就能看透绮岁在想什么。 他答应了林款款要帮她,虽说他也不是个讲信用的人,但林款款还有利用价值,就有必要帮她拖延绮岁。 踢了踢椅子腿,梁涉川扬起下巴,气焰嚣张,“那个破屋子有什么好回的,谢顷河那个废物在里面藏金子了?” 绮岁柔和的面貌瞬间冷了大半。 真的是彻底怒了起来,双手在身侧握成拳,气的牙齿咯咯震响,“对,那就是个破屋子,也没有金子,哪又怎么样?我宁愿住在破屋子也不稀罕在你这里!” 梁涉川眯了眯眼,周身气压瞬间降低,透着森森寒意。 “绮岁,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第188章 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厨房里还留了小半份的粥。 江封兴致冲冲的决定尝尝自己的手艺,勺子递到了嘴边,还没吹冷,楼上突如其来一声碗被摔碎的声音。 吓得他手上一哆嗦,勺子掉进碗中。 随即是绮岁撕裂的骂声,每一句都往梁涉川的心尖上捅。 城门失火,唯恐殃及池鱼,江封在楼下惴惴不安,等了一阵后声音渐渐消弭。 他怀着忐忑给顾也打了个电话。 毕竟梁涉川的脾气,还是顾也最了解。 顾也这几个月都被梁涉川派出去处理事情,接电话时还在候机室等待登机。 周围有些吵,他也没有心情跟江封聊天,直接问:“有什么事?” 江封更为急迫,瞟了眼楼上说:“小顾哥,三哥和那个姐姐好像在楼上打起来了,我怎么办?” 顾也犹豫一阵,“你是说绮岁吗?” “对,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她就被三哥带回来了,好像病了,刚才才醒,然后大吵了一架。” “吵什么了?” “我在楼下,”江封思索一遍,却没捡到重点,“我就听到三哥骂姐姐眼睛瞎了,好坏不分。” 顾也嘴角僵硬的扯动,很是无奈,“不是大事,你离远点就行了,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什么也没看见。” 他一点也不奇怪梁涉川会这么做。 绮岁那种性子,她真不愿意回去,梁涉川怎么做都没有办法,气急败坏后,也只能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候机处人流量减少,声音也安静了些,顾也听见江封在手机里叹了口气,拖长尾音,听上去烦恼极了。 还想再劝他两句,肩上忽然一股子热流洒下,浸透了衣服,混杂着淡淡的牛奶醇香。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一下,抱歉。” 一道脆铃似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顾也被烫的站起来,对着电话随口回了句:“我这有点事,先挂了。” 女人满脸紧张,手足无措地拿着纸巾帮顾也擦衣服。 他那件深蓝色的衬衫染了一片白色,蜿蜒的奶渍一路延伸到腰腹处才停止,浸透了他的衣服,显然用擦的也没法弥补。 “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这道吵闹的女声很烦,顾也脾气上来,一伸手将她的胳膊挡开。 余光抬了下,这才看清女人的长相。 她留着齐耳朵的短头发,脸很小,眼睛却神色灵动,稚气满满。 对这么一个小女孩顾也没理由发脾气,何况周围已经有几个人看了过来。 他退后躲开,拍了拍衣服,口吻不冷不热,“没关系。”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赔你钱。”女孩仍旧坚持,大眼睛一眨一眨,纯粹干净。 顾也愣了下,随即拿过外套,“不用了,没什么。” 他准备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刚转身就让女孩拽住,“不行的,要赔的,这衣服一看就很贵,要是不赔我会睡不着觉的。” 她架势很足,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缠上顾也。 顾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无赖的女人她只认识绮岁和秦绻,不管是谁他都对付不来的。 耿直的脑子永远搭着一根筋,他张张嘴,“没有很贵,穿过了两次,你赔我一万块好了。” 明显察觉到女孩拽着他衣袖的手一僵,很快艰涩地抿了抿嘴,“这么多吗?” 顾也拉出自己的袖子,看了看表,打发道:“可以不用赔。” “不!”女孩激动起来,“要赔的,但是能分期付款吗?” 马上要到了登机时间。 顾也没心思跟这个中二少女浪费时间,他摆摆手,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真的不用了。” 到底是个男人,一步赶上女孩两步。 她在后跟的吃力,叫喊了几声顾也却连头都没有回,一心想快点将她甩开。 登了机,顾也顶着浑身的奶香找到位置坐下。 正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一道熟悉的声音意外在他耳边响起。 “先生!”女孩顶着一双大眼睛突然凑近顾也,笑嘻嘻地眯起眼睛,“没想到你也坐这班飞机。” 顾也皱了下眉,睁开眼就瞧见女孩粉色的睫毛。 年轻的姑娘活力无限,飞行途中坐在顾也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他头疼。 本以为下了飞机就清净了。 可女孩全程还在跟着他。 顾也走的快,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女孩拖着个粉色的行李箱,行走吃力。 路上江封的电话又打来,顾也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接他的电话。 “又出什么事了?” 行人走得很快,顾也便侧过身,往边上靠了靠。 江封在那边长叹一口忧愁的气,“现在楼上没有声音了,我要不要去看看?” 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 顾也没想到他还提心吊胆着,“没声音还不好吗?” “那万一是姐姐一怒之下,把三哥打死了怎么办?” “没有这个万一。” “可我还是想,” 话筒里,江封的话被一声惊叫截断。 他耳尖的听到那是女人的声音,猛的站起来,冲电话里叫道:“哥,你在干什么?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顾也一脸黑线地看着撞到自己的女孩,回江封的话,“没干什么。” “骗人,我都听到了!”江封哭笑不得,“三哥让你去工作,你背着他去找乐子,怪不得不让我跟去!” “你废话真多,挂了。” 江封还有一堆要诉说的苦闷在肚子里。 电话就这么被无情挂断,他憋住声音,站在客厅,背对着楼梯一阵抓狂。 梁涉川脚步声微弱,从楼上下来在江封身后站了一阵。 “你干什么呢?”他疑惑地皱起眉头。 江封一怔,很快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打起小报告,“我刚才给小顾哥打电话,他竟然在找乐子,身边还有女人。” “嗯。” 梁涉川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绕开他径直往厨房走去。 江封嚷嚷道:“他找乐子,你都不管他。” “他都马上都三十了,找个乐子怎么了?不找乐子我才担心。” 一句话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江封摸摸脑袋,余光突然扫到梁涉川脸颊的手指印以及脖子上指甲划拉过的痕迹。 “三哥,你脸怎么回事?” 梁涉川到厨房支了锅煮水,下意识摸了摸脸,“被打了。” 绮岁下手准又狠。 以前学会的两下花招子运用的栩栩如生,料定了梁涉川不敢对她出手,便一个劲的反扑上去,挣扎中赏了他好几个巴掌,连脖子也没逃过。 江封受到了不可磨灭的冲击。 在他印象里,还没人敢这么跟梁涉川叫嚣。 似乎也有,昨晚的宋温煦,连夜就被送出了京都。 有宋温煦这个例子摆在前。 江封忍不住替绮岁捏了把汗,正想替她求情,却眼见梁涉川悠然自得地煮起面来。 “三哥,你饿了吗?” “不是我。” 锅中的白色热气柔和了梁涉川面庞,他拉扯了下嘴角,“绮岁说你做的粥太难吃了,闹着要吃面。” 半碗放冷的粥就在桌上。 江封回头看了眼,又移回目光,在白雾蒙蒙中竟然看到了梁涉川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笑让他心里更毛了。 梁涉川将面煮好端上楼。 门紧闭着,他离开时分明是开着的。 他动作轻慢,将门推开。 入眼,绮岁趴在窗口,窗户已经被她推开了。 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要吃面是假,想支开梁涉川趁机逃跑才是真正目的。 “跳吧。” 绮岁一惊,从窗口退回来,讪讪站直。 梁涉川端着盘子,懒懒倚靠在门框边上,声音却变得低沉不悦,“这里是二楼,跳下去顶多落个残废,你就能让谢顷河来照顾你了。” “我只是看看外面有没有星星。” 对于梁涉川,绮岁终究是害怕的,不敢真的惹怒他。 这个理由想也知道有多扯淡。 梁涉川敷衍性的笑笑,过去将面放下,踢了踢桌子腿,扬起下巴,“过来吃了。” 绮岁背靠着窗边,“我不饿了。” “不饿也要吃了。” “吃不下。”她别过头,看着楼下。 梁涉川手段强硬, 在发现绮岁想偷偷溜走后,更为恼怒,阴沉沉的黑着脸,大步流星走去将她一把拉到桌子旁坐下。 “给我吃完!” “我说我不想吃了。”绮岁好几次想站起来都被他狠狠按着,肩膀使不上力。 梁涉川忽然在她身边弯下腰,拿起勺子和筷子匀了一口,细心地吹冷了凑到她唇边。 绮岁眉心压着,不去张嘴,面无表情地看着梁涉川演戏。 “张嘴。”他命令了一句,语气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绮岁怕他畏他,声音微弱地说了句,“我说我不想吃,你什么时候能尊重我一下?” 梁涉川撂挑子,将勺子和筷子一并放回碗中,哼笑道:“你把我骗出去就尊重我了?” “那是因为你不让我出去。” “你现在在跟我讲道理?” 那碗面冒着的热气模糊了梁涉川的面孔。 绮岁也不敢直接和他的目光对上,只能躲开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一阵心悸的沉默结束。 她服了软,知道自己硬碰硬不会有好下场,“我吃完能走吗?我真的有急事。” “先吃。”梁涉川拉开椅子在绮岁身边坐下,“看你表现。” 第189章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桌子设在窗户旁,一抬头就能看见夏日的夜空。 绮岁坐在高脚椅上,拖着腮有一口没一口敷衍地吃着,更多时候目光都在看星星。 梁涉川等得不耐烦了,摸出烟悄无声息地点着。 嗅到烟味,绮岁放下筷子,茫然地瞥他一眼。 随口一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梁涉川喉咙哑哑的,出了声轻飘飘的笑,“还记得这个,算你有点良心。” 记得的不止绮岁一个。 他实在有些夸大其词。 烟雾越发浓了,绮岁攥着筷子,“难闻,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事真多。” 梁涉川嘴上这么说,还是将烟灭了。 他缓缓收回手,搭在桌沿,像欣赏似的看绮岁吃东西。 那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艰难地吃完,绮岁将碗推过去,擦干净了嘴后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理直气壮,“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可以。”梁涉川跟着站起来。 他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松口,绮岁不禁诧异。 看出她在想什么,梁涉川靠近了,拉着绮岁的手要走,“你不是让我尊重你吗?” 他是在学着尊重。 可绮岁却不稀罕了。 她上了车就钻进后座,恨不得离梁涉川八丈远,最后惹的他生气,硬生生被他拎到了副驾驶。 受过了教训这才老实下来。 夜里很晚了,荒芜的公路上没有一个人。 车开的很平稳,稳到没有起伏颠簸,像幼儿时的摇摇车,摇着摇着绮岁就忍不住在车上睡了过去。 快到家时她仍然没有任何要醒的意思。 梁涉川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停车,继续在周边绕圈圈。 绕的油箱快耗尽,车子才开进绮岁家楼下。 车还未停住,前灯便照亮了楼下那道板正的人影身上。 突兀的光线吸引了谢顷河的眸光。 他眯眼看去,一眼便认出了是梁涉川的车,不出意外,绮岁也在车里。 她还睡着,梁涉川没将她叫醒,反而熄了火,拉开车门,独自上前。 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走近。 谢顷河没有退缩半步,肩膀打得很直。 夜里风一会儿是冷的,一会儿又是热的,树下影影绰绰,淡淡的月影飘出云层,弱光绕在梁涉川的面目轮廓上。 他走近了,和谢顷河面对面,“你来干什么?” 谢顷河眉头动了下,“找岁岁。” “找她干什么?” “有事。” “什么事?” 这份傲慢无礼梁涉川用起来一点不觉得理亏。 倒是谢顷河性子是实打实的温和,也不气不恼,很平淡,“一点私事。” 两个人不说话,就那么互相对视了会儿,火药味已经冒了出来。 绮岁醒来时,错觉般的看到两个男人站在一起。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都能察觉到梁涉川身上的煞气快要把谢顷河给吞了。 谢顷河那个人是毒舌了点,却狡猾不过梁涉川,也根本斗不过他。 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绮岁靠着椅背,恍惚地想,原来在梦里梁涉川都这么讨厌,白天骂谢顷河还不够,梦里也要欺负人。 突然,椅背上的冰凉让她腾的坐起来,后知后觉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绮岁快速解了安全带跑下车。 一道模糊的影子蹭地挤进他们中间。 谢顷河垂眸就瞧见绮岁的脑袋顶,她娇小的身子挡在他身前,张开双臂,以微薄之力将他护在身后。 绮岁像看仇人似的瞪着梁涉川,质问,“你干什么?” 她护着谁,警惕谁,一目了然。 真是个没良心没心肝的,刚才还吃了他的面,坐了他的车,转头却护着别人。 梁涉川表情不愉,“我能干什么?” 绮岁懒得跟他理论,回身自然地拉住谢顷河的手,目光瞬时柔和温情下来,“不要管他,我们进去。” 谢顷河是个纯性子的人。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任何得意,点点头,“好。” “好个屁。”梁涉川扯着绮岁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们拆塞,他指指表,“几点了?你们单独在一起合适吗?” “管你什么事?” 在绮岁心里,谢顷河的地位仍然要高过他。 分明都一样是欺骗过她,这待遇却是天差万别。 梁涉川憋着一肚子的火,还委屈,“我说不行就不行。” 夜色里,绮岁的目光袒露心声,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似乎是看不下去绮岁被这么压迫欺负。 谢顷河站了出来,“段先生,我跟岁岁真的有急事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人说话内有乾坤。 绮岁听不出,梁涉川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一边把他的真名拉出来念叨,一边又暗示他是以己度人。 可就算谢顷河什么都不做,绮岁照样会站到他那边。 挫败感来的真实而具体,梁涉川点了头,声音却显难过,“行啊,去吧。” 绮岁拉着谢顷河的手更紧。 决绝的跟他走进楼道。 楼里的居民都已经休息,走进安全的角落后绮岁立刻将手放开,表情也淡漠了些。 不管怎么说,林款款的事谢顷河有逃脱不掉的错。 他忍着心头的空落落,将理智层层剥离出来,“今天下午萧长勤去找我了,他说林款款不见了。” 绮岁猛地抬起头,眼睛也跟着睁大。 四周暗淡的影光中,她看到谢顷河眼皮上的肿胀。 “他打你了?” 谢顷河一愣,没想到绮岁开口会问这个。 他遮掩似的摸了摸眼皮,却叫她一把挡开,踮高了脚看过去,凑的极近。 “是他打的吧?”绮岁愤愤不平,“这个王八蛋!” 见她气恼了,谢顷河忍俊不禁,“没关系,不是很疼的。” 那伤的确不算深。 需要仔细看才能找到。 以萧长勤的脾气已经是手下留情。 绮岁咬咬牙,放松下来,“我下午见过款款,她来找我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谢顷河问的小心翼翼。 “那会儿我头疼,实在没听清,可她也没有告诉我她要出走。” 自从分手后。 他们之间设有了一层若即若离的屏障。 谢顷河不动声色的掩盖异样,“身体不舒服吗?她的事情就让我叔叔去处理吧,你跟我都不要管了。” “不行。”绮岁越过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语气斩钉截铁,“既然我知道了,就必须要告诉萧长勤。” 她看到谢顷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他是我的朋友,这么大的事,我不能瞒着他,你明白吗?” 第190章 你必须自己退出 楼里那一点点微弱光线倾洒出来,将梁涉川的身影拉长。 他等了半个小时。 京都的夏天实在是闷热,只是在户外站了一会儿,仿佛心都被丢到沸水里滚了滚,热的他焦躁难耐。 梁涉川舔了舔唇,又看了看时间,才终于等到谢顷河神色恍惚的从楼里出来。 “绮岁呢?” 谢顷河闻声茫然抬了下脑袋,撞进梁涉川不耐地目光中。 他躲开他的眼睛答了声:“回去休息了。” 梁涉川烦躁地轻嗤一声。 似有若无的声音里包含着对谢顷河的不屑,“你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谢顷河想起在幽黑楼道中绮岁坚定的目光。 他又看向梁涉川的眼睛,这个人似乎总是有些欲盖弥彰的阴郁,目光是飘着的,谁都不值得他多看两眼,一张斯文的面具下,藏着狡黠狠毒。 绮岁小时候,大概就是被梁涉川的外表给骗了。 “你看什么?”梁涉川皱起眉头。 谢顷河的眼神像透视灯,企图将他看透。 “梁先生,你应该也知道林款款怀孕的事吧?” 梁涉川挑了下眉,好笑道:“有这事?” 又在装了,谢顷河按耐下异样,平缓地叙述道:“有,所以我跟岁岁聊了两句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他们落在地面的影子面对着面,剑拔弩张。 梁涉川一贯的气定神闲,撇了撇嘴,不再去跟谢顷河斤斤计较。 他刚要转身,谢顷河急匆匆地出了一声,“岁岁还没有答应跟你在一起吧?” “这还轮得到你来管吗?” 梁涉川走了两步,又忽然背对着谢顷河站定,微微侧了脸。 余光中似乎能看到他忧愁的面颊,“还有,你叔叔应该告诉你了吧?” 谢顷河眼底聚焦,“告诉我什么?” “少来管绮岁的事,她是我的人。那三年是让你钻了空子,你可别以为绮岁是什么深情的人,她寡情的很,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你别来找她,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你忘了。” “我相信她不会的。” “你相信她?”梁涉川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他转过身,来回打量谢顷河,“她不会又怎么样?你能娶她还是她能嫁给你?” 繁茂的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谢顷河抿了抿苍白的唇,他现在甚至不敢和绮岁说,自己即将和那位无趣的田小姐结婚的事情。 可这些,梁涉川都知道。 梁涉川轻笑,“换了她是梁家大小姐的时候,我可能真的拿你们没有办法,可是现在,我不用动手,你就必须要自己退出,明白吗?” “那你呢?” “我什么?” “我听叔叔说,你和一位姓宋的小姐有婚约。” 宋温煦那张温婉的脸再次浮现在梁涉川眼前。 昨晚派江封将她送走,今天就有那边的电话打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并且还告诫了他,就算心里有别人,也要一碗水端的平。 这事被谢顷河提起,可不是好兆头。 “我有办法退婚。”梁涉川眼中的阴沉深不见底。 在夏夜里没由来的掀起一阵冷冽。 绮岁入睡前仔细地清洗了一遍手,白天挣脱梁涉川的过程中抓破了他的脖子。 指甲缝里原先藏了好多的血渣。 那是梁涉川的血,他这人心肠是黑的,血也带着毒素。 似乎是因为白天和他独处的时间太久,绮岁晚上怎么也睡不安稳,并做了可怕的噩梦。 梦中是她落魄的模样,是梁涉川在背叛梁家后,间接赐予她的痛苦。 岚伯死了有三个年头,却鲜少来梦中看她。 可今晚绮岁的梦里他顶着乌青的脸,站在光晕处,无数遍的重复远离梁涉川的话,岚伯哭着控诉他是恶魔,沾上他不会有好下场。 后来是宋温煦,她涂着漂亮的红指甲,坐在客厅,将一支录音笔交给绮岁,告诫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的红指甲越来越红,像染了血,溅到绮岁脸上。 天光大亮,绮岁惊醒,发际线汗涔涔的。 她蓦然想到,宋温煦拿过来的那支录音笔,不见了。 没等她仔细回忆那天发生的情况。 敲门声不客气的猛响了几下。 很重,每一声都透着来着不善的架势。 绮岁快速套了件衣服赶去开门。 她见到了林款款的救世主——谢亭午。 可他远没有林款款描述的那样温和,兴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眼角和皮肤上有藏不住的皱纹,一张和谢顷河三分相似的脸,气质却大相径庭。 声音也不似谢顷河那么好听。 沙沙的,有种疲惫后的沧桑感,“林款款呢?” 谢亭午一出口就将绮岁问住。 绮岁摇摇头,“你找款款吗?我不知道?” 谢亭午掀开眼皮,神色隐晦,低声问:“你知道我是谁?” “我们见过的。”绮岁气质淡然,“你和款款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我们遇到过,而且你是电视台的副台长,还是谢顷河的叔叔。” 这么算下去,谢亭午倒有不少身份。 比如萧长勤恨之入骨的男人,再比如,萧长勤的姐夫,这中间的关系,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谢亭午倒是很平静,平静下却藏着暴躁,他沉着嗓,语气里有了警告的意思。 “昨天林款款最后见过的人是你,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会不告诉你她去哪里了?” 她说了吗? 似乎是说了,绮岁昏昏沉沉的回忆起来。 昨天林款款走之前的确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可是不巧,林款款忘记了她的右耳朵听不到。 尽管有倾泻出来的声音,可当时绮岁发着高烧,就算听到了,也记不清。 “她真的没有告诉我。”绮岁坚持。 谢亭午友好的面具顷刻撕裂,他一脚跨进门槛,挤入房间。 他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绮岁,“你们这些女人真是不识抬举。” 绮岁心口凉了半截,他也这样跟林款款说话吗? 还在想着,谢亭午咄咄逼人,“你到底说不说林款款在哪儿?” 危险的气息在字字句句中悄然冒了出来。 绮岁惊慌之下松开门把手,早早察觉到不妙,“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谢亭午深吸了一口气。 绮岁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中年人的迟钝和苍老顿时显露。 他陡然睁开双眼,泛着鄙夷,“林款款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别撒谎了行吗?” 第191章 你别害他 绮岁后退时撞在墙壁上,腰间生疼。 她睁大眼睛,断断续续解释道:“谢先生,款款真的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她不见的消息还是昨天谢顷河来告诉我的,你可以去问他。” 谢亭午眉眼间自带对她的轻蔑,不耐烦地出了口气,“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你们这种女人,背地里不就喜欢使一些下作的手段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绮岁仓皇的脸庞。 “你跟林款款一样,不然当初唐家那群人为什么会对你恨之入骨?” 墙面冰凉,绮岁后背的汗浸湿了衣服。 那段黑暗的记忆涌来,如同黏稠的血水,越漫越多。 她憋住了紊乱的气息,撑着墙壁摇摇晃晃挺直了脊背。 谢亭午的话她不敢多听,每一个字都是尖刀,捅的她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好不容易才忘却的往事就这只言片语翻了出来,绮岁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好啊。”似乎是觉得僵持下去没有意思,谢亭午气急败坏,转用了别的说法,“你说你不知道林款款去哪儿了,你现在问她,现在就问!” 他的咆哮将绮岁狠狠震住。 出于惊吓,她闭了下眼,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当着谢亭午的面给林款款打电话。 可林款款没有那么蠢,既然策划好了要逃跑,怎么可能还留着原来的电话。 预料中的空号。 谢亭午自然也听的到,他僵硬地点点头,“好,真好。” 绮岁的惶恐升级,下一秒又看到谢亭午怨毒的目光刺过来,“我记得林款款有个弟弟在京都上学对吧?” “谢先生!” “既然她不仁,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知道的,这跟她的家人没有关系。” 不知是哪里来的倔强凭空就生了出来。 绮岁快要咬碎了后牙,她记得林款款的弟弟,那是个冲动莽撞的少年。 算下来林毓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了,他的一生还有无限可能,仍旧光辉灿烂,不能枯萎在这样肮脏的事情中。 “我原先也是那么想的,找到她带着她去把孩子拿到就算了,”谢亭午阴测测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可她偏偏异想天开,我也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可是她弟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愤怒,纯粹的愤怒,绮岁呼吸急促,大脑几乎缺氧。 事情早已偏离谢亭午的掌控,他也是无奈,无奈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告诉你,她敢把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害死我,”谢亭午手掌攥紧,“你趁早把她找出来,不然我就会让他的弟弟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亲姐姐是个什么东西!” 绮岁怎么都没有想到。 昨天和林款款那一面,是引火烧身。 犹记得昨天林款款穿着宽松的裙子,腹部的隆起已经藏不住了,月份大了,怎么算都有六七个月,现在拿掉,几乎是要了她半条命。 可谢亭午哪顾得上这些,就算要了她的命,也不能给自己造成威胁。 男人的凉薄在这一刻高高挂起,像悬在脖子上的利刃。 谢亭午威胁完准备离去,临走前又告诫绮岁,“还有你,离小河远一点,他就要结婚了,你别害他。” 提到自己的侄子,他才稍微柔和了些。 绮岁攥着衣摆的指尖泛白,声音细弱,“我知道了。” 林毓在年后进入实习期。 工作地是坐落在商务区的一家互联网公司,朝九晚五,枯燥乏味,可这是林款款给他安排的工作,不去不行。 下班后,林毓走出公司,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转过身,眼中焕发出惊喜,他叫出声,“岁岁姐。” 林毓还没学会做一个成年人,西装随便套在衬衫外,下了班,刚走出来,领带就被他急不可耐地扯开,俨然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 “你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绮岁温柔地露出个笑,走过去拍了拍林毓的肩,上面一层白色灰尘被她拍干净。 “走到这里了,就顺便来看看你。” 注意到林毓的领带没有系好,绮岁冲他挤了下眉眼,半开玩笑半严肃道:“现在是大人了,怎么还随随便便的?” 林毓向来不服管教,他摸摸后脑勺,显现一点憨态,“带着不舒服,勒脖子。” 绮岁不再骂他,反而慢条斯理地帮他系起领带来。 她手指漂亮,可这两年经常做粗活,尤其是冬天,总生冻疮,如今好了却留着疤。 手指灵活地穿过林毓的领带,他身子僵硬,低头看着绮岁。 那附近的车只能停在远处。 远远的只能看到两道亲密的人影,一个是绮岁,一个是毛头小子。 梁涉川的近视眼最近有复发的兆头,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才看清绮岁是在给林毓打领带。 突然不冷不淡地嗤笑了一声。 江封缓慢地转头看他一眼,不自觉地调侃起来,“三哥,你好小气,谁的醋都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醋了?” 惹谁也不能惹了梁涉川,江封拍了拍嘴,“我乱说的,乱说的。” 梁涉川并不觉自己是在吃醋。 不就打个领带吗?绮岁以前没少给他系,她学会系领带还是他手把手教的。 可她现在竟然用他教的技能,去照顾别人。 越想越气,梁涉川有气无处撒,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江封的脑袋。 他瑟缩住身子,躲到一旁,“打我干嘛?” 梁涉川不回答他,目光定格在绮岁的位置,看着她跟林毓走进附近的一家冰淇淋店。 角度偏颇,已经看不到他们。 挫败感压下来,梁涉川咬咬牙,“开车。” 江封委屈地捂着脑袋,“那边不能停车。” “回去。” “不跟了?” 不过就是个林毓,他还没狭隘到那个地步,梁涉川系上安全带,“今晚顾也要回来,跟他一块吃个饭。” 江封立刻兴奋起来,“可算能放个假了,别说是岁岁姐,就是我都快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梁涉川蹙紧了眉,“还有,岁岁是你叫的?” 车子移出车位。 江封撅着嘴,嘀嘀咕咕,“就是谁的醋都吃。” 第192章 她害怕下雨天 路途行驶到一半,临时又返回机场去接顾也。 江封提前发了位置和车牌号。 黄昏刚过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模糊了车窗。 雨声安宁,开了雨刮器才能瞧清楚外面的来往行人。 和梁涉川在车里坐了会儿,车窗突然响了两声。 江封腾坐起来,抄起一把伞要下车,“应该是小顾哥。” 顾也没有带伞,拖着行李站在车后,身上却没有被雨打湿。 一把白底蓝色碎花的伞架在他头顶,将雨挡在伞外。 江封打着伞匆匆绕到车后,雨越下越大,形成了雾茫茫的一片。 他稍稍抬伞,眼神一滞,嘴巴缓缓张成一个圆型。 “我的朋友来了,你不用帮我打伞了。”顾也语气格外无奈,低下头跟身边的女孩交代。 说完,随即冲江封使着眼色,让他过来。 他站定不动,直到雨水打湿了裤脚才缓步走过去,忍不住八卦道:“这位是?” 目光饱含深意地扫了一遍,顾也不用看也知道江封在想什么龌龊事。 他正要开口解释,女孩却率先伸出手,笑容甜美可人,“你好,我叫关山月,是顾也哥哥的朋友。” 江封以慢速划开嘴角,带着些难以置信,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江封,也是你顾也哥哥的朋友。” 顾也深吸一口气,不满地拍了拍车身,打断他们,“后备箱打开,要走了。” 江封一手给顾也撑伞,让他将行李箱放进去。 “你不用给我打伞了。”顾也态度冷淡,走到了江封伞下,跟着他要上车。 雨水从关山月的伞上滴下来,好几次滴到顾也的肩膀上。 她站着不走,急忙拉住顾也。 鼓了鼓腮帮子,嘻嘻笑着说:“现在在下雨,不好打车,能不能麻烦也带我一程?” 机场这里一下雨就会堵车。 很多出租车进不来,想打车的确不容易。 可顾也不想找麻烦,还没来得及出言拒绝,就被江封接过话。 他显得很是热情,“当然没问题,助人为乐,是我一贯的行事风格。” “真的吗?”关山月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娃娃脸,笑起来天真无邪,专骗江封这类愣头青,“那就先谢谢了。” 顾也清了清嗓子,站在伞下,小声问:“师哥在车上吗?” “在。” “那你还,” 就知道顾也要拒绝,江封不由分说将伞柄塞到他手中,殷勤地去替关山月放行李箱。 路过顾也身边,他开口,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别那么死板,到嘴的鸭子你都不要。” 照例是江封开车。 三人一起上车,车门一起关闭。 雨声的杂乱顺势隔绝在外。 梁涉川没有回头,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渍,话却是在对后座的顾也说,“这次签的几笔都不错,回来可以多休息几天。” 江封系安全带的手顿住,梁涉川顺着他的姿态看向后座,还有半截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关山月不算局促,反而落落大方,她不畏惧梁涉川目光,直落落地看过去。 很快,江封先反应过来,着急解释,“三哥,这是小顾哥的朋友,外面在下雨,打不到车,就顺便带她一程。” “你好。”关山月照例递出手。 梁涉川没有去接,反而瞟了眼顾也,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转头去看窗外。 “你好。”梁涉川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有外人在,他没有继续跟顾也说话,保持着缄默。 车内气氛不高不低,因道路拥堵,离开机场那条高速路时天色已经完全降了下来。 江封这才想到还没有要地址,他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关山月,“小关姑娘,你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我跟朋友一起住,就在柏悦路。”她古灵精怪,知道江封从后视镜里在看自己,故意冲他眨了眨眼,“麻烦你啦。” 江封收回目光,笑道:“这路我熟,每天都要去。” “啊?你们也住在那里吗?” “不是,”江封瞅了瞅梁涉川的尊容,故意揶揄他,“是我三哥的心上人住在那边。” 梁涉川没睡着,耳朵也不聋,他蓦地掀开眼皮。 只是动了一动,就将江封吓得立马噤声。 从他的话里,顾也猜到大概是绮岁也住在柏悦路。 这些天江封没少打电话控诉梁涉川的雇他做司机的罪行。 顾也有心劝梁涉川收手,却没那个胆量。 走到柏悦外,江封扭头看着关山月,“小关妹妹,到了。” “谢谢。”她恍然回神,正要下车时从包里掏出一把零钱塞给顾也,“这是车钱,还有弄坏你衬衫的钱我会分期赔给你的。” 说完,一溜烟地跑进入口,没了人影。 车内无声。 雨刮器吱吱的循环运作着。 慢慢的,就连梁涉川也回过了头,他没有江封的恶趣味,有的只是刻板严肃,“年纪太小了点。” 顾也一愣,张了张嘴却被江封截住话,他偷笑道:“你们是玩了什么?能把衣服弄坏?” 梁涉川拍了拍袖子,“不要太过火就行了。” “我——” “我还纳闷小顾哥怎么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女人,介绍了那么多都给拒了,原来是喜欢年纪小的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行了。”梁涉川坐正,语调带笑,“先去吃饭,别问太多。” 顾也拍了下脑门,一口气堵着上不来,“真不是!我跟她根本就不熟!” “衣服都弄坏了,你还想熟到什么程度?十二分熟?” “是她把牛奶洒到了我的衣服上,非要赔我,又赶巧坐了一班飞机回来,后面就稀里糊涂的上车了。” 江封像个媒婆似的,有模有样掏了掏耳朵,“噢?有这么巧的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遇上了,我怎么就没遇到过?” 顾也掐了掐人中,不再做解释。 他们还在对口供,梁涉川的手机响起来,是陌生的号码。 雨夜漫长,倾盆的雨浇灌掉城市的炎热。 梁涉川侧过身将电话接起来,隐隐闻到了些雨水清洌的气味,“哪位?” 见他在接电话,江封自觉降低了声音,朝着顾也呲牙咧嘴,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示意江封开车。 车子刚刚启动。 梁涉川贴着车窗,脸上的寒气加重,听清了电话里,谢顷河的声音。 他有些藏匿不住的焦急,口齿却清晰,“梁先生,你现在能去岁岁那里吗?” 不远处就是绮岁家。 梁涉川今天没想打扰她,“出什么事了?” “我这边有点事,抽不开身。”谢顷河看着满堂的宾客,又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到了下雨天岁岁就会做噩梦,你有时间的话,帮我去看看她。” “我为什么要,帮你去看她?” 他语气很重,谢顷河的急躁超越了理智,“你有空的话,去一趟好吗?如果你敲门岁岁没来开,钥匙在灭火器箱子的封条里。” 车子路过坑洼路段,一连颠了好几下。 梁涉川没有答应,直接挂断了电话,沉声对江封说:“开回柏悦。” “啊?” “开回去。” 没再多问,江封在路口调了个头,加快速度原路返回。 顾也则是温和出了一声,“回去找岁岁吗?” “嗯。”梁涉川听出了谢顷河的着急,自己也跟着慌起来,“明天再一起吃饭,今天还下着雨,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车子停靠在柏悦外的入口,前面车子堵塞。 梁涉川等不及过去,顾也从后将伞递给他。 在狂风下,撑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一路快走到绮岁楼下时梁涉川衣服裤脚湿了大半。 应了谢顷河的话,怎么敲门都没有人来开门,房间里诡异的不出一声。 雨势加大,伴随着雷电一起降落。 梁涉川照谢顷河的话,在封条里找到钥匙。 他将伞丢在门外,裤脚垂挂的雨水滴在门口的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滚落。 房间内没有开灯,阳台的窗子甚至没有关紧,有雨水从缝隙吹了进来,地面湿了一片。 一道闪电划过,屋内瞬间光芒倾泻。 梁涉川这才看清全貌,地板上有水,一直延伸到了卧室内,一把纯色的伞丢在门边,水涔涔的,很是狼狈。 “绮岁?”他用温柔的嗓音轻轻呼唤,随之向着卧室走去,“你在家吗?” 沉重的脚步拉近了。 卧室的房门关着,却因为是老房子没有办法上锁,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啦一声绵长的尾音打开。 水滴在衣柜下消失。 闪电过后的惊雷猝不及防落下,夜幕被残忍的划开一道口子。 卧房内的全观亮起,床上的被子不见了,床头柜上几个相框杂乱的堆在一起,雨水在窗子上蜿蜒滑落。 整个空间沉闷压抑,仿佛一艘沉入海底的巨轮。 梁涉川站在了衣柜外,他抬起手,敲了两下,“岁岁?你在里面吗?” 没有声音,安静的令人心悸。 “是你吗?出来好不好?”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绮岁这是怎么了。 她以前是最不怕雨天的,经常脱了鞋光脚踩水坑,她说下雨时是上帝在清洗人间。 梁涉川的手滑到了衣柜门柄上,缓慢地,一帧一帧的打开。 第193章 真是个小可怜 衣柜里是比房间更加幽深的黑暗,仿若一条走不到尽头的隧道。 没有灯光,梁涉川眼睛里看到的只是衣柜角落的一团棉被。 他凭着直觉,缓缓半蹲下,掌心触碰在绵软的被角。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一道黯蓝色的光从梁涉川的背后急速消失。 短短一秒,他看到了绮岁露在外的头发。 她将自己裹在被子中,以极其糟糕的状态和曲折的姿势躲在衣柜里。 雷声每每过去,她便微弱地颤抖一下,像流浪在外家可归的小动物,每到雨天,便是最落魄的时刻。 梁涉川干燥的掌心移到了绮岁的脑袋上。 她的汗水浸湿了头发,浑身被热气蒸发,再这么待下去一定会缺氧。 “岁岁。” 春风般和煦的声音掠过绮岁耳边,她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而往角落挤了挤。 梁涉川想将她抱出来,可她在恐惧时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任凭他怎么努力,绮岁都无动于衷,反而像是生长在衣柜里的女孩,让她走出来就会一脚踏进深渊,会粉身碎骨。 空气黏稠,浑浊不堪。 绮岁闭着眼睛,死死咬着后槽牙,汗涔涔的感觉像是掉入了深海,被子挤压着她的四肢,关节又冷又热,僵硬的就算被敲碎也不会有感觉。 昏厥和窒息感铺面而来,恍惚中有只手伸了进来。 她害怕,害怕又是来报复她的人,于是拼了命的想躲开。 可那只手还在寻找她,似乎拽到了胳膊,又托住了后脑。 棉被瞬间松散开,梁涉川将力道控制住,不会弄疼绮岁。 她被拉出来的第一秒便被梁涉川按到他的怀里。 绮岁抖如筛糠,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雨声更真实了,她颤了颤惨白的唇,虚弱不堪道:“放开我。” 梁涉川腾出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岁岁,你看看我,我不是坏人。” 他能猜到大约是绮岁被京都那些人欺负的时候是雨天,如今才会这么不安。 就算他现在有能力帮她又怎么样? 痛苦留下了,像烫在身体上的疤,像她耳朵的残疾一样,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梁涉川将她放到床上,走去将窗帘拉上,隔绝窗外的雨色。 几步路的功夫,绮岁滚下了床,软着腿脚要再钻回衣柜里,才碰到柜门就被梁涉川拉了回来。 他将绮岁扶着坐在地上,自己半跪在她面前,语调又缓又软和,“岁岁,别害怕好吗?我陪着你。” 好多年没有听到他那样柔和的声音了。 上一次还是很久之前,梁涉川被梁珏山带回梁家,他那时候客气,在介绍下叫了绮岁一声“岁岁”。 绮岁四肢蜷缩在一起,她将眼睛从臂弯里抬起来,瞳光细碎,微弱极了。 梁涉川霎时觉得遭受了狠狠一击。 他听到她说,“能帮我,打电话给,谢顷河吗?” 绮岁说的艰涩,断句都出了问题。 这种状况下,她心里想的是别人,梁涉川本该生气,可他只能摇摇头,指尖怜惜地触碰着绮岁的脸颊,“他在忙,我陪你好吗?” 绮岁的泪水瞬间从眼角滑落。 梁涉川拥住她,温柔地从背后帮她顺气,侧过头,轻轻吻着她的耳朵,“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 窗帘并不完全遮光,雷电闪过,光线隐约跑进来,绮岁在梁涉川怀里抖了抖,偏头躲开了他的吻。 被他抱着捱过了那一阵的电闪雷鸣。 雨势小了些,梁涉川抵着绮岁的脸颊,哑声问她,“要去洗澡吗?然后睡觉?” 她默不作声,梁涉川本来也不会真的听她的话。 问完已经将人抱了起来往浴室走。 绮岁穿的那条裙子已经汗湿了,裹着脚踝,因为腿上有疤,她没有再穿过短裙,一切都以保守为主。 梁涉川扶着她站稳,将浴缸内放满了水,回过头,绮岁目光涣散,虚弱地扶着洗手池台面。 “要我帮你吗?” 他口吻小心,手爬上绮岁的腰肢,指尖在衣料中找到那一枚坚硬的小坠子。 拉链顺滑向下,一块若隐若现的细腻肌肤被蒸汽湿润,手指触碰到了一些,像沾染了毒,一碰便不肯再放开。 分别的时间太久,身体的渴望疯魔般生长。 梁涉川俯身靠近,炙热的吻想要落下,可绮岁显然不愿意,她错开脸,“我自己来。” “那我在外面等你。”梁涉川放开她,像正人君子般将她肩头滑落的衣服拉上去,“尽快出来,别让我担心。” 门关上。 里面很快传出水声,绮岁躺进满是温水的浴缸中。 她越滑越低,口鼻渐渐被水淹没。 耳朵的伤不能碰水,每碰一次都是钻心的痛。 梁涉川回去将房间收拾好,抬头看了眼表,距离绮岁进去已经半个小时了。 等待是焦灼的,他在浴室门口来回踱步,忍不住了才敲门问:“岁岁,你洗好了吗?” 没有声音回答他。 好在门无法上锁。 梁涉川扭动把手,进去前反复问,“岁岁,你不说话我要进去了。” 任他怎么问都没有回应。 无法再等下去,他推开门,淡淡的白光洒落在眼皮上。 绮岁淹在浴缸中,头发漂浮着,毫无生气,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门拉开的声音刺激了她的大脑皮层。 蓦地,她从水里挺起腰,堪堪张着嘴呼吸了几口,侧眸,便对上梁涉川僵滞的眼睛。 他气极了,挥手拿下一旁挂着的浴巾包裹住绮岁的身子,将她捞出来扔到床上。 绮岁像一条刚上岸的鱼,骨头泡的很软,直不起来。 她转了个身侧躺过去,用枕头将自己捂住,梁涉川默不作声,用毛巾帮她将头发擦干。 静待了一会,夜深时雨又变大,反反复复。 看着绮岁弱小的背影惊恐颤抖,梁涉川俯下身,从后侧身搂住她。 她瑟缩了下,不着片缕,一会热一会冷。 刚躺下来梁涉川就后悔了,要他只能这么抱着绮岁,简直要了命。 或许是因为有人在身旁,绮岁的情绪镇定了不少,慢慢有了困倦,闭上眼皮却又惊醒。 梁涉川抱的紧了些,见她醒来,吻了吻她的后颈,又吻上她的下巴。 肢体苏醒,心灵也飘向了远方。 温热的掌心不止是停留在了腰间,绮岁四肢僵硬,哽咽吞吐了声:“我困。” 梁涉川的手和吻一并停下,他躺回去,“好,我知道了。” 说完,绮岁就装傻般的闭上眼睛。 昏昏欲睡时,她听到梁涉川的声音。 他趴在她耳边,吻着她的耳垂,吮吸她脖子上的筋脉的纹路,又舔舐她后背细微的伤疤,然后说:“真是个小可怜。” 他睡没睡着,绮岁不知道。 天快亮时梁涉川才松手,转身去洗了个澡,再这么躺下去他会煎熬死的。 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能忍的男人了。 厨房里还有些食材,梁涉川简单的做了份早餐,回去叫绮岁时她已经醒了,正裹着身子去拿床头的衣服。 一节白皙的手臂伸长,锁骨也露了出来。 梁涉川突然回来,她慌张地收回手,神色严厉,“把门关上。” 他照做了,不过却是走进房间才将门关上。 封闭的空间内他危险的眸光格外明显,绮岁捂住自己,“你干什么?” “帮你拿衣服。” 梁涉川转过身打开衣柜,目光走过里面零零散散的几件,大都是普通的样式,“要穿哪件?” 绮岁张了下嘴,却见梁涉川已经将一件拼色的裙子拿了出来,“这都是什么破烂。” 绮岁低下头,不说话。 “穿上,穿好出来吃饭。” 仍然是阴天,晚上仍然可能会下雨。 早餐摆在桌子上,梁涉川坐在一旁。 往常会干净梳上去的头发现在耸拉下来,温润的脸却年轻了不少,他散漫掀开眼皮,看向绮岁,冲她笑了下,“过来。” 一夜的时间,他们的关系似乎微妙不少。 绮岁还记得昨晚他胸膛的温度,他的难耐和隐忍,却始终没敢真的怎么样。 走过去,她在椅子上坐下,清粥小菜摆在桌上,顶多填饱肚子。 “没什么东西能吃的。”梁涉川慢条斯理地解释,“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绮岁拿起勺子,“谢谢。” 她总要把关系弄的那么陌生又僵硬,好像昨晚还同眠共枕的人,天一亮就要银货两讫似的。 “一到下雨天就睡不着吗?”梁涉川捏了捏衣角,话出口有些不自然。 绮岁不予理会,认真地喝着粥。 “要不搬到我那里住吧,省的一个人在这担惊受怕。” “我昨晚没忍心告诉你,谢顷河没来是因为昨晚是他的订婚宴,他要结婚的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粥下去了半碗,绮岁喝的很快,有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可梁涉川的声音不停,甚至变本加厉的打击她,“你现在还犟个什么劲?别跟我怄气了。”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绮岁放下勺子,精神终于回笼一些。 她不想吵架,便心平气和地问,“你这几年没有过女人吗?” “为什么问这个?”梁涉川眉宇紧蹙。 “我现在不是娇贵的大小姐,脸还是那张脸,你睡也睡了十几年了,还不腻吗?还图什么?” “绮岁,你别这么贬低自己。” 他的声沉了,绮岁却不松口,“这就是我,你看到了,我这三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人摇尾乞怜根本不算什么,什么破烂都能穿身上,这样说你明白吗?“ 她这三年来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曾经谢顷河时荆棘丛中照耀进来阳光,林款款是路边盛开的花,他们一块为她指引方向。 可现在阳光去暖别人了,花也枯萎了,她所有能依靠的希望都没了。 梁涉川淡然地眨动眼睛。 语气也淡,“没关系,跟我回去,在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去我那里就是什么日子。” “没用的。”绮岁侧过脸,眼神空洞,“我不喜欢你了。” 他只不过离开一下,她怎么就能是别人的了? 梁涉川强装镇定,“可我还喜欢你。” “你喜欢什么?”绮岁站起来,她激动地扒开自己的衣服,“你喜欢我满身的伤疤?”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还是喜欢我是个残废?” “你别说这些傻话了。”梁涉川拉住绮岁的手放在胸口,“吃饭吧。” 第194章 你跟他在一起了? 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响着。 他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败下阵来。 卧室里的手机铃声率先打破这片沉默,绮岁眉角动了动,挥开梁涉川的手进去接电话。 他隐隐听到绮岁喊了句:“什么?” 说完,她很快拿了包冲出来,手机随便塞进包里在门口换鞋。 昨天湿了水的伞还扔在地上,绮岁没有时间去管,她推开房门要跑出去,却被梁涉川一把拉住质问:“你干什么去?” “有急事。” “我跟你一起去。” 情况紧急,绮岁来不及多说,跑下楼打了车,地点则是商务区。 她昨天才去过,路线记得很清楚。 林毓工作的地方在其中一栋大楼的三层。 绮岁赶去时,林毓正被挤在狭窄的楼道里,跟他面对面的人全副武装,只外露了一双眼睛,满是恨意。 楼道里有回音,绮岁的声音惊起,“你干什么!” 她几乎是拿下包快速冲上去甩在萧长勤的背上。 他痛的连连躲避,跟着放开了林毓。 林毓被绮岁护在身后,余光看到梁涉川站在楼梯口,模样闲散,事不关己。 要不是绮岁要来,他怎么也不会来管这破事。 他的影子很淡,像透明的纱投递在地上,端着斯文的笑看绮岁骂人。 绮岁用食指指着萧长勤的鼻子,“你前几天去打谢顷河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萧长勤的声音太哑,似乎是被酒精和香烟泡出来的,他捂着被抽痛的半张脸,“我就是想问问他,林款款死哪去了?” 林款款消失,身为她的亲弟弟,林毓自然逃不掉要被质问。 他从绮岁身后站出去,“我不知道,我姐姐只告诉我她要去出差。” “去哪儿出差了?” “她没说。” “那你就是在骗人!” 萧长勤音量拔高,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 他今天是丢下工作跑过来的。 刚刚有点起色的事业眼看就要因为林款款毁了,他不能不恨。 他抬起头,帽檐遮住了额头,一双阴郁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绮岁脸上。 “我看这两天谢顷河没有离开京都,那林款款一定就没走远,他肯定知道。” 说着,他的手指向林毓。 绮岁将他的手打落,“你在说什么鬼话,这跟谢顷河没有关系。” “你别再护着他了!” 空气中莫名出现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很突兀,仿佛在嘲笑这场闹剧。 三人一齐看向梁涉川。 他脸廓深邃,隐入晦涩难辨的光线中,嘴角勾着点弧度,不深,更像是冷笑。 萧长勤收回目光,“你跟他在一起了?” 绮岁眼睛动了动,正想否认,手被林毓拽了一把,“我姐姐怎么了?你非要找她?” “她怀孕了。” 萧长勤的话仿佛平地一声雷炸响。 林毓嘴唇僵硬,“怀孕了为什么要出走?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他们一个是林款款的弟弟,一个是他的男朋友。 要好时一起打过游戏,同桌吃饭,结伴游玩,如今却站到了对立面。 萧长勤失笑,轻蔑地骂了句脏话,“这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姐姐,到底是谁做了对不起谁的事?” “别说了!”绮岁愤然打断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跟林毓没有关系,你别牵扯到他。” “绮岁姐,我姐到底怎么了?” “你回去工作吧,没什么事的。” 她这话用来哄十几岁的小孩还行,林毓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天真,他昂起头,瞪着萧长勤,“你是说我姐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废话!”萧长勤啐了一口,“她因为心虚,所以消失了,这样说你懂了吗?” “好了!”绮岁蓦地攥紧了林毓的手腕。 她将他推到身后,拜托道:“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好吗?你先回去工作。” 她被夹在中间怎么做都为难。 这事既不能让林毓知道,又要让萧长勤降火,那边还要告诉谢亭午林款款的下落。 每一项都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可又不得不去努力完成。 林毓仍死死瞪着萧长勤,不肯罢休。 这事梁涉川不想插手,却不忍心看绮岁左右为难。 何况以绮岁的脑子,是想不出解决方法的。 他朝着他们的位置走去两步,在合适的位置停住。 发梢的影子晃在眼皮上,他们看不清梁涉川的眼神,却听到他语调带笑,说:“林款款的事情我知道,不如来问我好了,别盯着绮岁,她知道的那些都是鸡毛蒜皮。” “你又想掺和什么?”绮岁不解地望着他。 梁涉川避开她的眼神,看向萧长勤,“虽然我不知道林款款去哪里了,但是我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 那一瞬间堪称惊悚。 绮岁脑子中浮现谢亭午的脸,他对于萧长勤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男人,他是他的姐夫。 她虽然无数次准备要把事实告诉他,可绝对不能是在这种情况下。 林毓和萧长勤都看向了梁涉川,“是谁?” “梁涉川!”绮岁死死挡在林毓身前。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梁涉川并不在乎。 反而淡然地笑起来,刚张了张嘴,绮岁猛地扑过去,让他的声音卡在喉咙。 拽着梁涉川的手腕,绮岁仰着头,眼中稀稀落落的是乞求。 “岁岁,你是想替林款款瞒着我吗?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朋友。” 萧长勤在后冷冽出声。 绮岁摇着头,“不是,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不是现在。” “早说晚说都一样。”梁涉川握住绮岁的手将她拉到身后。 见他要开口,绮岁心脏跑到嗓子眼,不敢大口呼吸。 她无法想象萧长勤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这样的双重背叛,任谁也无法承受。 “你别说,求你。” 绮岁在梁涉川耳后出声,他不予理睬。 梁涉川字句淡然轻飘,“你说林款款的孩子是谢顷河的?这简直就是笑话。“ 绮岁手指纤细,攥着他的手腕,骨节几乎快要捏碎。 萧长勤反应迟钝缓慢,“岁岁,你让他说。”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梁涉川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能相信那个孩子就是你自己的?” 第195章 不听话的小朋友 几人同一时间静了下来。 绮岁怔愣着放松了掌心的力。 林毓看向了萧长勤。 他微动了下唇,突然气笑,“川哥,你根本就不知道对吧?你们把我当成蠢货呢。” “她是你的女朋友,怀了孕当然是你的孩子,哪里不对?” “我亲耳听见她给谢顷河打电话,说不管他怎么劝,都要留下那个孩子。” 楼道僻静幽森,几个人的面目都不太清楚。 尤其是萧长勤,他气恼了,口不择言,“既然是我的孩子,她为什么要去跟别人讨论要不要把孩子留下来?” “就为这个你就怀疑她?” “还不够吗?!” 梁涉川拍了拍绮岁的手,示意她松开。 她的力气真是太大了,捏的他手腕快断掉, 活动了下手,梁涉川不紧不慢道:“因为谢顷河是她在电视台的上司。她一旦怀孕就要从现在的位置上下来,为了前途考虑,她是不是应该询问上司的意见?” “退一万步讲,她休假的时候,总要提前报备,谢顷河知道了,劝她为了工作,先拿掉,有什么不对?” 他的声线清淡,字字入耳都有着令人信服的说服力。 萧长勤虽然还是有所怀疑,但也不似刚才那么极端,“如果是我的孩子,她躲起来干什么?这难道不是心虚吗?” “因为你怀疑她的忠诚。”梁涉川眼眸锋利。 “你听到了几句话就去怀疑她,所以她一气之下出走。毕竟这种事,绮岁也干过,不如你问问她是为什么?” 迷茫的,疑惑的,甚至是带着点调笑的目光齐刷刷落到绮岁头顶。 她是最不知该怎么反应的人。 梁涉川握住她的手,有点诱哄的意思,“是林款款让你瞒着他的吧?就像当年你让秦绻替你瞒着我一样?” 这个人心思实在深。 绮岁不清楚梁涉川是不是真的知道真相。 可他这么三言两语便凭空捏造出另一个版本,一通弥天大谎撒的面不改色。 怎么想她都如鲠在喉似的,说不出话。 “岁岁,他说的是真的吗?”萧长勤最后的怀疑心即将崩塌,只等绮岁点头。 梁涉川横过一步挡住她,笑道:“你这样问她,她要是承认了,不就有负林款款的嘱托吗?”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找到林款款,一个人生孩子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别让自己后悔。” 他捏造的有鼻子有眼。 如果不是亲耳听林款款解释过,连绮岁自己都快要信了他的鬼话。 更何况本就冲动无脑的萧长勤。 被梁涉川忽悠一通,他就什么话都信了。 走出大楼,乌云蔽日。 眼前的难题是解了,可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萧长勤受的打击只会更重。 他们在街头分别。 绮岁将手从梁涉川掌心抽离,她戒备地退开几步,目光灼灼,探究意味更重。 “你刚才为什么说那通话骗人?” 梁涉川对此显得很是无辜,他耸耸肩,“我在骗人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款款的孩子是谁的?” “知道啊。” 路边的车飞速划过,绮岁一阵耳鸣,提心吊胆地看着他,“那你不就是骗人吗?” “我真没有骗人,林款款的孩子不就是萧长勤的吗?” “谁告诉你的?” “猜的。”梁涉川语调闲散,“这事无非就是两个答案,一个是他的,一个不是他的,可既然当着他的面回答,当然要说人家想听的那个,至于真相,那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 “无耻。” “我是在帮你解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林款款的孩子不是萧长勤的?” 怎么可能会是?如果是,林款款不需要挺着肚子过东躲西藏的生活,她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看绮岁的表情了然的很,梁涉川哼笑,笑她的单纯痴傻,“孩子是谁的说不定连林款款自己都不知道,她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明白吗?” 跟他这种心思深沉不见底的人,绮岁不想多聊。 她挥手要拦车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梁涉川按下,“顾也昨天回来了,一起去吃个饭。” “你觉得我跟你们在一起,吃得下饭吗?” 梁涉川眉心蹙了下,拉着她的手更紧,“绮岁,你别自讨苦吃。” 出租车刚到,绮岁挥手拦下,梁涉川跟她一起坐进去。 “师傅,去柏悦。” “掉头去商业区那里。” 出租车司机愣了下,车子停在路边,他脾气冲极了,粗着嗓子喊,“到底去哪儿?” 绮岁坚持回家,“柏悦。” 梁涉川云淡风轻,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师傅,去商业区,她没零钱了,付不了车费的,你考虑清楚。” 还考虑什么,出租车司机直接掉了头。 谁都会为五斗米折腰,绮岁也不例外,她生活的确拮据,身上没有几个子。 到了商业区绮岁就被梁涉川粗暴地拉下车。 他一早就通知了顾也和江封过来吃饭,并交代他们带套干净衣服过来。 绮岁几次三番的想逃,梁涉川不再好言相劝,生生将她拖到吃饭的小楼里,那是一家中餐厅,装潢古典,包厢内设有屏风。 梁涉川将绮岁按在座位上,“看在我昨天照顾你一夜的份上,陪我吃顿饭都不行?” 他弯着腰,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吃完饭你就能不来烦我?” “当然不是。” “那你放开我。” 绮岁扑腾的厉害,梁涉川用膝盖抵住她的腿,将人圈在臂弯里。 左右都是梁涉川隔挡在两旁的手,抬起头是他的下巴。 被围困的感觉让绮岁崩溃,她抓住梁涉川的手背,“你走开,我不动了。” 听她松了口,梁涉川才慢慢将膝盖放下来,挪开一只手。 刚有了活动的空间和缝隙,绮岁迫不及待站起来侧身想跑。 梁涉川早有预料,手臂一抻圈住她的脖颈,将人捞了回来压在椅子上,揶揄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丫头。” 他每个字都咬的软绵绵的,险些乱了绮岁的心智。 她别开脸,脸颊被梁涉川捏了捏,“行了,别闹了。” 门虚掩着。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出来。 江封提着衣服,抬头和顾也对视一眼,用气声问:“咱们还进去吗?” 第196章 看着你们成双成对 走廊中走过了好几批人,顾也和江封仍然在原地不动。 顾也从门缝往里看去,梁涉川背对着门,和坐在椅子上的绮岁面对着面。 他声音细碎,只字片语钻进绮岁的耳朵中。 将绮岁的情绪安抚好了,梁涉川才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 顾也松了一口气,“可以进去了。” 他抬起手正要敲门,江封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扬起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附近一间包厢的门打开。 里面的人客套着走出来,看上去像是一家人的聚餐,他们中间最醒目的要属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顾也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封用胳膊肘撞了下,“这不是你那个小妹妹吗?” 关山月站在一众长辈身后,身影被挡住大半,她染了粉色头发,穿着打扮都格外另类,的确是不成熟小妹妹的模样。 她的眼神总是很干净,干净的有些奇怪,更像是另有深意,稚嫩年轻的面孔底下,似乎藏着别的东西。 撇去心中的异样,顾也推了把江封,“快进去吧,别站在这里了。” “你不去跟你的小妹妹打声招呼?” 话没说完,江封就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梁涉川正在跟绮岁说话,一厢情愿地在她面前自言自语。 突然撞进来的江封打断他,绮岁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总算终止。 “怎么总毛毛躁躁的呢?”梁涉川双腿交叠坐着,回头不耐地瞥了眼江封,却没有怪罪。 绮岁在这里,他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江封摸摸脑袋,“衣服带来了。” “我去换一下。”梁涉川站起来,要走时又回头,似严肃似玩笑,凝视着绮岁的眼睛,“你好好坐着,别乱跑。” 她根本就不看他,餐巾上花纹比起梁涉川更入眼。 路过顾也身边,梁涉川和他交了个眼神。 走出包间,走廊倒空荡荡的。 洗手间在拐弯处,一两分钟就能走到,梁涉川拿出江封带来的衣服换上。 他身上穿的仍然是昨天淋了雨的那套,实在不舒服又狼狈。 绮岁家里有男人的衣服。 大概率是谢顷河留下的,他的衣服梁涉川说什么也不可能去穿。 换好衣服,梁涉川不紧不慢地走出去,边走边顺手系上袖口。 他垂着眼眸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墙角的女孩。 光影绰绰,关山月从后面瞧着梁涉川背影,他换了套条纹的黑色西服,肩膀宽阔,袖口下是一段清瘦的手腕骨,面庞温润,一副斯文人的样,却做尽了坏事。 关山月启了两步,跟上去,嗓音甜美,“好巧啊。” 那声音是从梁涉川背后传来的。 他闻声停住脚步,半回头,一眼便被关山月的粉色头发给扎了眼睛。 眼神不解地在她身上绕了绕,很是陌生。 “你不记得我了?”关山月笑容娇美,她走过去,站立在梁涉川身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啊,顾也哥哥的朋友。” 她染了头发,装束也跟在机场那天不同。 梁涉川这才没有想起来,他只记得这个小姑娘似乎对顾也有意思。 出于尊重,他点了下头,“想起来了。” “你们在这里吃饭吗?” 梁涉川点了下头,顺带看了下时间。 距离他出来已经十几分钟了。 绮岁可不好管,她如果等不下去想走,顾也是拦不住的。 关山月笑的眼睛弯弯,她双手背在后,神态故作娇羞,咬了咬唇问:“顾也哥哥也在吗?” “在。”梁涉川已经有了敷衍的意思。 “那我也能去吗?这几天我还没有给他钱呢。” 顾也半辈子都没个女人。 而梁涉川十几岁就有了绮岁,没有工作时都跟绮岁腻在一起,可顾也则有些远离红尘的意思,再这么下去都能出家去做和尚了。 梁涉川有意撮合他们,便同意了下来。 江封点了菜七七八八上了差不多,就等梁涉川过来,他努力调节气氛却没有用,顾也在面对绮岁时仍然愧疚,愧疚的头也抬不起来。 门被推开,梁涉川走在前。 顾也和江封一并看去,顺势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女孩。 “他在那里。”梁涉川漫不经心地将眼神飘向顾也的方向。 顾也的表情极为不自然,还没弄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 “顾也哥哥。”关山月歪了歪脑袋,刻意拖长了语调。 她喊的顾也浑身冒鸡皮疙瘩,迅速躲避般的别开脸,看着地面。 也不管他在意不在意,关山月热情似火,跑过去坐到了他身边,拖着腮看他,“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这个星期的钱我还没给你呢。” 突起的吵闹声让包间里的氛围热闹了些。 绮岁淡淡地扫过一眼又离开,并不在意这个陌生女孩的出现。 梁涉川在绮岁身边坐下,解释说:“在外面碰到了,她说要把钱给你,我就带她过来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江封端着一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不过我看着你们成双成对的,心里好不是滋味。” “你少在那起哄。” 不光是顾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绮岁也不愿意,却也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摆脸色,始终不言不语。 顾也冷漠地看着关山月,“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她留在这里吃饭。 江封砸吧砸吧嘴,“小顾哥,你懂不懂怜香惜玉,来都来了还赶人家走?” 关山月顺势瘪了瘪嘴,透着点委屈。 他们还在迂回聊天,梁涉川和绮岁游离在外。 他往她的碗里夹菜,她一口都不动,敷衍地吃着其他的东西。 排斥的明显了,梁涉川才稍有不悦地靠近了些,在绮岁耳边低声问:“为什么不吃我的?” 她头都不抬,“不想吃。” “青菜有什么好吃的?”梁涉川故意去拨开她碗里的青菜,绮岁的筷子夹上来,横着卡住他的筷子。 她横着眉头,气势一点也不压人,反而有点憨态,“我就想吃这个。” 那只碗里的食物在他们争抢下弄的有些狼藉。 梁涉川眼睛轻飘飘地斜看下去,又抬起来,隐晦的目光停在绮岁脸上,“那总得让我把筷子拿出来吧,夹这么紧。” 江封正殷勤的往关山月碗里夹菜,绮岁这边也没落下,他夹了块排条绕过桌子一周送到绮岁碗里。 绮岁破天荒地对他笑了下,“谢谢。” 总之在她眼里,除了梁涉川,其余都是好人。 她嗓音温软,一出声关山月就看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姐姐好,刚才忘记打招呼了。” 绮岁没有吭声,不温不火地回敬了个笑。 关山月的目光还没有移开,反而反复在绮岁脸上打量。 盯着看了很久之后激动地拍了拍桌子,表情惊喜万分,“我认得你,你是之前在财经频道的新闻主持人吧?我家里人特别喜欢你!” 江封顺着关山月的眸光看向绮岁,“岁岁姐还做过主持人呢?” 猜疑和惊讶的声音一道道传入绮岁耳中。 他们谈的是她最光辉的一段时间,如今想想,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言罢,桌上的气氛陷入怪异的沉静中。 绮岁的嗓子眼里像卡着一块骨头,硌的她窒息。 没人会怪罪关山月说错了话,连她自己都茫然不觉,仍然笑着问:“姐姐现在怎么不做主持人了?后来那个频道换了好多人,但是都没有姐姐讲的好,好可惜。” 顾也的眼皮在颤,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关山月的手腕,吓得她痛呼出声。 她刚喊了一声就被顾也拽起来,厉声呵斥:“别说了,跟我出去!” 门被摔上,江封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随便开口。 梁涉川像遇到瓶颈似的不知该怎么安抚绮岁,随便夹了东西放到她碗里,“先吃饭吧,别多想。” “我吃饱了。”绮岁掩饰性的喝了口水,嗓子润完仍旧沙哑,“我可以走了吗?” 这样状况下的询问梁涉川不能拒绝。 从江封那里拿了钥匙,他带着绮岁去坐车。 在饭桌上由关山月无意间透露的那些话再一次揭开了绮岁的伤疤,她情绪不好是应该的。 梁涉川迁就了一路,由着她闷声不说话。 临到柏悦前,他佯装风轻云淡地开口,“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早知道她会说那些我是不会带她过去的。” “没关系。”绮岁转过头,看向窗外。 “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骂我也行,”他轻笑,“今天我不跟你抬杠。” “真的没事。” “岁岁,如果你想回电视台,你知道的,我能帮你。” 他当然可以,一份不起眼的工作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绮岁心中越发冷寒,“我不想回去。” 那里面的人对她可都是抱着十二分的恶意,何必回去自讨苦吃。 车身停稳,梁涉川侧过身帮绮岁将安全带松开。 距离蓦地拉近,对视的时间被拉的漫长无比。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光彩,瞳仁中映照着梁涉川的眉眼,呼吸浅浅照拂到脸庞上,乱了一时的心智。 梁涉川一只手撑在绮岁肩旁,俯身靠近,快要吻上的同一秒钟,绮岁侧过脸,“我要下车了。” 她模样决绝冷淡,梁涉川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行,过两天我来接你,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能是什么好消息。” 车门骤然被推开,绮岁说完,一溜烟跑进了楼里。 第197章 把她当小猫养着玩 送走了绮岁,梁涉川原路折回。 车子在出口处堵住,缓慢向前移动,他等的不耐,无意侧转了下眼睛。 另一侧的入口处,一辆白色的轿车正在慢速前进。 车内的男人留下一个侧脸,匆匆一眼,梁涉川便将他认了出来,他及时按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谢亭午看去。 梁涉川降下了车窗,眼眸飘向别处,示意他出去。 车子掉头跟了过去停在一片空旷的僻静地。 稀薄的阳光拨出乌云,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梁涉川站在一块阴影处,等着谢亭午下车。 他倒也不慌,温吞吞地走过去,“梁先生,好巧。” “你去柏悦干什么?” 开门见山,梁涉川跟不喜欢的人一向不愿意浪费时间。 谢亭午坦荡的很,脸上丝毫不露怯,“找绮岁问林款款的下落。” 梁涉川倚靠住车身,“她不知道。” “她们是好朋友,她不会不知道。” “那你呢?”似乎是觉得谢亭午的话好笑,梁涉川眼中泛起些讥讽,“林款款还是你的情人呢,她的行踪你都不知道,未免也太不谨慎了。” “梁先生,这事跟你好像关系不大。” “你别去找绮岁的麻烦,就跟我没有关系。” 他们都是商人,利益为上。 在谢亭午眼中梁涉川有手腕,人狠又果断,野心勃勃,能有现在的地位完全是靠自己一手策划落成,对他抱有敬畏。 谁惹了梁涉川,他都会千方百计也会算计回来。 可这样的人偏偏一头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眯起眼睛,谢亭午缓和气氛似的笑了一声,“外面的人都说,你把绮岁当小猫养着玩,看来是假的了?” “外面的人还说你清正廉洁呢,”梁涉川垂了垂眼睛,阴阳怪气,“不照样把情人扶上位吗?” 要逞口舌之快,他从来就不落下风。 谢亭午脸色不如原来好看,梁涉川气焰强势,“我还听说,我跟绮岁分开后,是你安排她去陪一些投资商的?” 他们背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一查就知道。 梁涉川声色冷厉,“我知道谢家家底殷实,背靠的高山屹立难倒,我才不愿意多一个敌人,但是你如果还要找绮岁的麻烦,我就没办法手下留情了。” “在林款款的事上,我也没有办法。” 谢亭午的公众形象正面,一旦惹上这种绯闻,会遭到无数人的谴责,家庭也会破碎。 梁涉川心如明镜,“林款款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呢,你怎么就知道是你的种?” “她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你就不能想别的办法吗?”他的瞳孔漆黑,一时难辨深浅,“你应该知道她还有个男朋友,到时候只要证明孩子不是你的,再塞一把钱给她,她是无话可说的。” 阴招损招都藏在梁涉川的脑子里。 他主意一出,谢亭午便了然了大半。 林款款的孩子生下来,他如果要求验亲子关系,再在中间动些手脚,证明孩子跟他没有关系,林款款的一切计划便会随之化为泡影。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梁涉川拉开车门,“还有,我听说谢顷河订婚了,如果可以,还是让他尽快结婚吧,免得夜长梦多。” “两家人还在商量婚期,你是怕他跟绮岁还有纠缠?” “他一天没结婚,绮岁就一天不死心。” 在京都除了梁涉川能庇护绮岁,还有一个人那必定是谢顷河,他死脑筋,还不怕惹事。 如果不是因为梁涉川的多次挑拨让谢顷河跟绮岁有了隔阂,他是不可能跟她提出分手的。 因为林款款不见的事情他们又牵扯到一起,藕断丝连。 梁涉川的猜疑不假,绮岁的确还没有死心。 她晚上接到了谢顷河的电话急忙跑出去,为了躲避谢亭午的监视,车子开到游乐场外才停住。 他们下了车就汇入拥挤的人流。 进了游乐场,谢顷河拉着绮岁在人群中奔跑。 这里所有的设备都已经启动,旋转木马顶上金色的灯光照耀的夜空明亮。 两人跑到了角落,外面的游客走走停停,满是欢声笑语,附近各项游乐设施上传来些振聋发聩的尖叫声,已经盖过了他们的呼吸。 跑了太久,绮岁嗓子发干,声音干哑,“你今天怎么了?突然来这里。” 她对待谢顷河,永远比面对梁涉川时温和。 扣着她五根指头的那双手很冰,在炎炎夏日令人心惊,那是谢顷河的手。 他咽了咽嗓子,满脸写着抱歉,“昨天下雨,我没能赶过去。” 原来只是为了这件事么。 提起昨夜,绮岁便能想起昨晚躺在梁涉川怀中,身子都被点找了火,他在她耳边胡言乱语了一整夜,什么浑话都说尽了,她也无动于衷。 可这三年来的每个雨夜,都是谢顷河陪她度过的。 哪怕是昨晚,她也希望来的人是他, “没关系的。”绮岁心知肚明,自己该放手了,她不能拖着谢顷河跟她一起受苦,“而且我听说,你昨晚订婚了?” “你知道了?” “既然是在订婚,不过来陪我是应该的。”绮岁看向远处的旋转木马,光点逐渐伸缩成规则不一的圆点,“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放心。” 金色的光变得格外模糊。 慢慢的,她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又不争气跑了出来。 吸了口气,绮岁又说:“我知道我们会分开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痛感麻木了谢顷河的四肢百骸,那是心痛蔓延,“我以为那些事情总会过去,只要我一直坚持,家里总会松口。” “过不去的。”绮岁落着水光的眼睛睁大,“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微风荡漾而过。 旋转木马停下来,从里面跑出来的小朋友挨个扑进大人的怀中。 以前她也来玩过一次,是和谢顷河一起来的。 那时她伤病刚好,情绪和状态却都很糟糕。 游乐场是让人快乐的地方,谢顷河便拉她过来,刺激的项目不能玩,绮岁便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圈又一圈。 每每绕过同一个地方,她都能看到谢顷河在下面看着他。 他长得好看,半仰着脑袋,双手环在身前,如沐春风的笑意一点点赶走绮岁心中的阴霾。 霞光布满了天空,映在他的背后,他踏光而来,拉她走出深渊。 绮岁一生中的第二次心动,便是在那一刻。 “结了婚,一定要幸福。”她的手指绕过谢顷河的脖颈,将那条红色的领带取下来。 那是她送的,她可不能让谢顷河结婚了,还留着自己的东西,新娘子一定会生气。 脖子空落落的,谢顷河抬手碰了一下,忽然发觉心也空了。 第198章 我在你心里这么差劲? 谢顷河跟绮岁见面的消息很快传到梁涉川耳朵里。 他没有太过介怀。 他们这个时候见面,无非也就是说些道别的话。 到了约绮岁见面那天,梁涉川一早便驱车过去等她下班。 白昼落下的边界,夕阳光璀璨耀目。 梁涉川揉了揉刺痛的眼睛,专注地在人群中寻找绮岁。 无数男男女女走过,大都是结伴而行。 只有绮岁是独身,几天不见,她似乎又瘦了许多,原本就纤细的腰肢如今被一件直肩的针织衣紧紧包裹。 她纤瘦,可不该瘦的地方仍然丰腴。 梁涉川指腹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粗粝,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了。 那道人影更近了,他的口舌也更干涩。 风吹开绮岁的头发,肩膀上骨感强烈,风姿摇曳,骨子里的风情是藏不住的。 她路过车子,分明看到了梁涉川的车也仍旧一步不停。 梁涉川按响喇叭,引得四面八方的行人看过去,他接连按了几下,让绮岁在窘迫间不得不过去。 她满脸不情愿地上了车,好几绺长发散在肩上,“今天又来干什么?” 坐进了车里,梁涉川才看清绮岁脸上的憔悴,眼下有一片熬夜后的乌青,眼睛也是肿的,“没睡好?” 绮岁别过脸,看着窗外。 梁涉川笑笑不再追问,系上安全带,“带你去看跟你说的那个好消息。” 他听见绮岁冷笑了一声。 保留着那份神秘感,车子疾驰飞奔出去,在堵塞的道路来回穿梭,目的地仍然是梁涉川的住所。 看清眼前,绮岁无奈更重了,她不下车,反问,“带我来这里,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跟我进来,你就知道了。” “如果是让我看谁被顾也殴打一顿,还是不用了,我谢谢你,但是看完,会做噩梦。”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凶残。”梁涉川打开车门,冲绮岁伸出手,眉眼浮上一层温柔的光,“信我一次。” 他的掌心摊开,一双手也好看的不像话,纹路又细又长,不显粗糙。 绮岁眼眸黯淡,错开他的手,弯腰下了车, 梁涉川背对着她,不自然地将手掌蜷缩,“跟着我。” 房子里没有人,江封和顾也都不在,这也都是梁涉川的手笔。 房子有三层,楼上的房间大多是废弃的,偶尔会有阿姨来打扫,保持的倒也干净。 这里的装潢大多以简约为主,门是木白色的,把手冰冰凉凉,梁涉川触碰上去,缓慢转动,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他回头跟绮岁交代:“你只能看一眼,不要出声,她睡着了。” 走廊的风吹过,绮岁眉心微扬,很是不解,“谁?” 梁涉川没有回答,打直了手臂将门推开。 房间内布置的一切都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 床上明显睡着人,被子鼓起了些弧度。 绮岁不明所以地看进去,她站的方向看不到对方的脸,于是试探着往前走了一些,站在梁涉川身前,他忽然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 “声音小点。”他拉住绮岁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房间内残留着消毒剂的味道。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里面留有安眠药的粉末。 熟睡的人平躺着,短头发,苍老了很多,精心维护的皮肤如今浮现了大块的斑斑点点,嘴角干燥,脸型仍然是漂亮的。 可这丝残存的美丽在此刻却尽是凄凉。 绮岁的血液从脚底窜上来,凝固在了身体里,她瞳孔涨大又紧缩,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溢出来嘴巴就叫梁涉川狠狠捂住。 是蒋沅,他说的好消息就是蒋沅。 梁涉川从后面抱着绮岁的腰,低声说:“她睡着了,这三年在监狱大概都没能睡个好觉,你还是不要叫醒她了。” 一瞬即逝的一眼看完,梁涉川就将绮岁拉出了房间。 他拖着神情恍惚的绮岁走下楼,快速将她塞进车里,一气呵成。 车子路过第一个红灯,梁涉川才给了绮岁说话的机会,“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道路上鸣笛声四起。 绮岁大脑杂乱,眼神始终木讷着,没有从和蒋沅匆匆的一面中走出来。 红灯闪烁了几下,绿灯重新亮起。 车身摇晃着启动,将绮岁的意识晃回了脑中,她抿了抿唇,咽下喉咙的艰涩,“那个人是沅姨对吗?” 三年的监狱生活,蒋沅被摧残的面目全非。 梁涉川眨了眨眼,“是沅姨。” “她还有七年才能出狱。”绮岁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审视着梁涉川,“她为什么会在你那里?你想做什么?” 蒋沅是绮岁意义上最后的亲人。 梁涉川这么做,无非是掐住了她最后一条命脉。 “我想办法把她捞出来了。” 绮岁眼中浮起一层寒霜,“所以呢?你接下来要干什么?是用沅姨来要挟我?还是有别的目的?”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差劲?” “这不是你一贯的手段吗?” 车子行驶的方向似乎是京都的山区。 走过了繁闹的市中心,地界渐渐偏僻清冷,夜幕拉下,前方的道路狭窄,很快穿行进一条漆黑的隧道。 车速保持在平稳的状态,梁涉川一手架在车门上,撑着下巴,声音似有若无,轻飘飘道:“我只是想把她找回来陪着你,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绮岁太了解他了。 梁涉川做事凭利益大小出发,什么事情都要斤斤计较,要分毫不差。 白白吃亏的买卖,他不会做。 嗤笑了一声,他侧眸看了眼绮岁,“我是想做好事的,可听你这么说,我倒要改变主意了。” 窒息感扑来。 绮岁摸不准梁涉川到底想干什么,她细细凝着眼睛,目光尽数落在他的脸上。 还是那张好看的脸,如今看来却格外可恶。 走出隧道,到达山区。 不同往常的是,今天山下停了许多车,连个好的车位都难寻。 绕了一圈才将车停好,梁涉川解开安全带,看了眼繁星密布的夜空,“网上说今天有流星雨。” 绮岁眼睛动了动,“什么?” “陪我看流星,这就是我的条件。” 第199章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 天边最后一抹淡淡白光消融,夜色的寂寥落下,如同黑色的雾弥漫,上山的路有月光指引。 莹莹冷光映下,像霜似的,照亮了繁茂的树叶枝桠。 山上观看流星雨绝佳的位置都被占据。 石椅冰凉,穿山而过燥热的风裹挟着草香,吹动了绮岁的长发,发梢拂过梁涉川的脸颊,带起一阵阵的痒。 他眉头动了动,抬手想将绮岁的头发拨开。 她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蓦然站起来,警惕又戒备,“你干什么?” 在她眼里,梁涉川大概就是豺狼虎豹。 “想帮你把头发绑起来。” 天空繁星闪烁,树叶枝桠挡住了许多月光,梁涉川微微扬起下巴,绮岁却只能看到他眼睛中认真的神色。 她太过紧张,紧张的有些不正常,拽了拽衣摆,重新坐下去,“不用了。” “不热吗?”梁涉川不看天空,并不在意什么时候会有流星。 绮岁散漫道:“不热。” 专程来山上看流星的大多是热恋中的情人。 坐在附近的几对已经抱了起来,相比之下,他们倒是貌合神离的很。 绮岁原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如果不是为了蒋沅,她是死都不会老老实实坐在梁涉川身边,陪他看什么子虚乌有的流星雨。 何况,这一步步的,都是梁涉川的计划罢了,诱哄她心软的计划。 “不用多想。”梁涉川在这片沉默中猜测到了绮岁的心思,他强硬地拉住她的手放到腿上,“我要是不要求你做点什么,你大概不会心安理得的带沅姨回去。” “少装好人。” “我可没装,我本来也没说自己是个好人。” 光线深浅不一,他又靠近,肩膀横在了绮岁的脸侧,多希望她现在能依靠他。 梁涉川忽然将手探到了她的鬓间,手指一压,“就今天一晚,当我是个好人。” 绮岁的脑袋顷刻被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其实可以拒绝,却以一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态闭上眼睛。 微风吹过,她闻到梁涉川身上格外浅淡的男士香水气味。 气氛浪漫,浪漫的让人心软。 如果是几年前,他愿意带她来看流星,将她爱护在心尖上,绮岁大概能高兴的一晚上不睡觉。 哪怕这些都没有,哪怕他只是在雪夜上山的时候拉她一把,将伞遮在她的头顶,今天她都不会这么狠心。 月光洒落在绮岁的脸颊上,梁涉川不动声色地侧眸就能看到她水嫩的皮肤,像是牛奶口味的果冻。 梁涉川肩膀姿势定格,下巴低垂,唇锋便触碰到了绮岁的脸上。 她被那一瞬间冰凉的吻激醒,同一秒钟睁开眼皮,不满地瞪着梁涉川,“你干什么?” 梁涉川笑了笑,脸颊轮廓柔和,“谢顷河亲过你吗?”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绮岁的底线。 她从他的肩头离开,“你说呢?” “那都不重要了,以后他连你的面都见不着,我不介意。” 他话说的可真好听。 绮岁眉心渐渐拢起褶皱,表情是不高兴的,“没有人在意你介不介意,梁涉川,你别搞错了,我只是答应陪你上来,没有答应以后都陪着你。” “你怎么说话总是这么无情无义的?” 云层中的星星探出头来,梁涉川抬眸看了一眼,忽然挑了下眉,“老人们不是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老太太现在说不定就在天上看着呢,她临终前可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是“好好照顾”了绮岁。 将她照顾成现在这幅落魄狼狈的模样。 被朋友欺骗,被别人践踏,细算下来,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这就是他的好好照顾? 绮岁气笑一声,“不知道这些年来,老太太有没有去梦里看过你,要你偿命呢。” “偿命?”梁涉川扳过她的下巴,迅速吻上去,浅尝辄止后就离开,“我偿谁的命?我可没害过谁。” “你疯了吗!” 疯狂擦了擦唇,绮岁惊恐地后仰,想和他拉开距离,“别再碰我。” “那谢顷河就可以碰你吗?” “你不配提他。” 空生的醋意泛滥,梁涉川发觉心都被泡的酸烂。 绮岁别过头,去看夜空中的星点,那些细碎的光落到她的黑色瞳仁里,璀璨无比。 梁涉川倒被她这个样子给迷到,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问:“那如果我说,让你把沅姨带回去的条件是陪我一晚呢?” “梁先生,”绮岁不看他,反而自在地眨了眨眼,“我今晚不是正在陪你吗?” 她又在装傻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星空更加明亮了些,大概是流星雨的时间快要到来,绮岁瞳孔不动,漠然地转了转,缄口不语,瞪着梁涉川。 她的厌恶从眼神中流露。 梁涉川释怀地一笑,随即拍了拍她的脸,“好了,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 绮岁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这个人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假装自己不想要,似乎越在意,就显得越卑微。 夜更深了,附近有些人已经架起了望远镜。 梁涉川看了看手表,温声提醒绮岁,“流星雨快来了。” 夜空的月光悬挂,星光黯淡,有些埋进了云层里。 不管刚才怎么针锋相对,这一刻两人纷纷抬起了头,眼中盛放着点点星色。 山上有风,不远处的几对情侣站了起来,女生开始激动的盘算自己一会儿要许什么愿望,男生则在旁温柔地看着她。 估算的流星雨时间到达。 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期盼,绮岁不敢眨眼,屏息以待,身后有人在倒数时间。 三声之后,众人幻想中一闪而过的流星没有出现,星空还是星空,浓稠的黑没有半点变化。 绮岁拽着石椅的手倏然放松。 一阵接二连三的叹声驱散了大多人多希望。 “什么嘛,根本就没有流星。” “还流星呢,没流氓就好了,都说网上是骗人的。” “要不再等等吧?” “这越来越阴森了,还是下去吧。” 不满地大多是女孩子,她们有这个权利在喜欢的人面前耍脾气。 绮岁只是低下头,整理了下头发。 “没想到我也有被骗的时候。”梁涉川突然自嘲了一句,“你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那些女孩都气了呢,白跑一趟。” 他的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似乎在等着绮岁发发脾气,他好哄她,可她摇摇头,并不在意。 “这东西本来就是假的。” 梁涉川弯弯唇角,偶然一次抬头,视线中划过一道璀璨的白色光芒,随后紧跟了好几批。 他猛地抓起绮岁的双手,“流星!” 没有流星雨,顶多算是几道若隐若现的光,绮岁只看了一眼就被梁涉川按头许愿。 她心跳咚咚个不停,似乎真的信了这个邪,心思惊奇又喜悦,流星原本就是传说,可亲眼见到,澎湃的心情是无法按耐的。 周遭安静,风的声音在耳边寸寸放大。 原本在山上驻足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只剩梁涉川还在身边。 绮岁的愿望格外漫长,长到她睁开眼睛,流星早就不见了,梁涉川正端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看她。 很快打趣道:“你这是有多少愿望?” “你自己怎么不许?” “我不信这个,”梁涉川语气闲散,“而且刚才那个,更像是飞机吧?” 绮岁愣住,挥起一拳砸在梁涉川的肩膀上,将他推开。 不听他的叫声,绮岁一股脑的站起来,气极了往下山的路走。 山路黑漆漆的,每一脚都踩在危险里。 不知不觉中梁涉川已经跟了上来,寸步不离绮岁,“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向飞机许愿?绮岁冷笑,大概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吧? 怪不得刚才那群人都没有逗留。 只有她傻傻地听了梁涉川的话。 “许愿你死无全尸,逢年过节没有人给你烧纸钱,让你在地下做一只穷酸鬼!” “这么恶毒?” 到了陡坡的台阶路,枯枝落叶许多。 绮岁心里又气又烦,步子越来越快,渐渐小跑了起来。 梁涉川想喊她小心,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快走几步跟上去,刚赶上去便听到绮岁惊叫一声。 她意外踩到一个矿泉水瓶子。 瓶身是圆形,绮岁刚踩上去便向后打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去,后脑即将磕在台阶边缘。 预料中的疼痛突然被一只灼热的手掌全部挡住。 在绮岁的重力冲击之下,梁涉川的手背狠狠撞在锋利的台阶上,细小的枯枝如针尖般急速戳破了皮肤。 尽管已经跑了过来,他也只能护住绮岁的头部,她的腰撞在坚硬的水泥石上,脚踝生生崴到,痛到钻心。 艰难转动脖子,昏暗中,绮岁这才看到梁涉川苍白的脸色。 “你,你怎么了?” 她原以为只是跌了一跤这么简单,梁涉川皱起眉,眼中仿佛在说:“你还敢问?” 如果不是他护住她的脑袋,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 “脚还能走吗?”梁涉川困难地拖起绮岁的脑袋,让她坐起来。 她憋着痛却不肯吭声,“能走。” 说着便逞强地挪动双脚,可骨头却像断了般戳在皮肉里。 “这叫能走?”梁涉川气极了,不由分说将绮岁抱起来。 行动中不小心碰到绮岁的脚,她痛的咬着牙,紧紧揪住梁涉川的衣领。 第200章 她神气的很,不怕疼 门外的车灯一晃,透过窗户闪过江封的眼睛。 江封立马将腿从桌子上拿下来,慌忙调小了电视的声音,冲着楼上喊了句:“三哥好像回来了!” 顾也闻声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他说今晚不回来。” 话刚落,门就被踢了一脚,江封忙跑去开门,看到外面的人,他便木讷地愣住。 “怎么了?”顾也在楼上喊了一声。 门外,梁涉川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土,脸上有些血污,冷白皮下的血管若隐若现。 不止是他,连绮岁也一样狼狈,奄奄一息地趴在梁涉川怀里,时不时痛的皱起眉头,再呜咽一声,弄的他心尖也跟着疼。 顾不得和江封解释。 梁涉川抱着绮岁侧身走进去,快步往楼上跑,边走边说,“拿两个冰袋上来。” 顾也从房间出来,恰巧看了他们这幅样子,惊在原地。 江封迟钝反应过来,口齿不清地应了两声,“噢,好好。” 绮岁被梁涉川抱进他自己的房间,过程皆是小心谨慎,生怕再弄疼她。 “痛就喊出来。” 他斥了一声,绮岁仍旧死死咬着唇,鲜红欲滴。 一只手缓缓触碰上了她肿胀的脚踝,只是碰了下皮肉组织,她便痛小脸紧皱。 江封拿了冰袋跑上去,在门外遇到顾也,停下来调侃一声:“三哥这是拉人去私奔了吗?弄成这样,怪吓人的。” “快拿进去吧。”顾也踢着他的膝盖,将他赶进去。 绮岁痛的睁不开眼,呼吸卡在鼻腔,哪里都不敢用力。 房间里淡淡的光调落在眼皮上,她颤抖着眯起眼睛,从朦胧的睫隙中看见梁涉川。 他的手背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血渍有些已经干在了指甲缝里,眼神认真,捧着绮岁的脚左右研究。 江封把冰袋递过来,“这是摔到了吗?” “叫顾也过来。”梁涉川试探着将冰袋贴上绮岁肿胀的脚踝,抬眼看她,“不舒服了就喊,不然你疼死了我也不知道。” 他一边生着气,一边又心疼。 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可话说出来就是不好听。 江封站在一旁,嘀咕了声:“三哥,对女人不能这么凶。” 说完迅速看向面色虚弱的绮岁,“姐姐别怕,一会就好了。” 绮岁头皮发麻,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不止是脚上疼,腰也酸痛的要命,却不敢轻易吱声,生怕再惹恼了梁涉川,让他觉得麻烦。 顾也小时候学过正骨,在梁涉川受伤时总能派上用场。 嫌江封废话太多,梁涉川将他赶了出去,把冰袋丢给顾也,“你帮她看看,再这样下去要死在这里了。” “我都好久没帮人正过骨了。” 顾也瞧了眼绮岁。 她正靠在床头,要死不活的样子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恐怕一触就要碎掉。 梁涉川过去将绮岁扶起,用热毛巾一点点擦掉她额头的汗,“她神气的很,不怕疼,放手去治。” 这句离得近,绮岁听的清清楚楚,恍惚之际还有功夫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那我可下手了。”顾也五大三粗,手上更没个轻重,才拖起绮岁的脚,她便条件反射的抓紧了梁涉川的腰。 像传染病似的,他被抓的也痛。 倒也算的上是同甘共苦了。 顾也吓得反弹开,弱弱地看着两人,“推一下就好了,只是会有点疼,要忍下。” 绮岁靠在梁涉川的臂弯里,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摩挲着,“要不然你咬着我?又能解气还能忍着痛?” 她不作声,顾也的手已经攀上她的脚踝,一手固定腿,一手按住了脚底板。 活动了两下后,猛力往上推起,韧带和骨头一起转动,在皮肉中激起错骨的痛。 绮岁浑身一僵,指尖几乎快戳破了梁涉川的皮肤,咬着他的肩,嘴巴里尽是他衣服的苦涩味道。 灯光模模糊糊,不知哪里来的血腥味飘荡在鼻尖。 一瞬间的疼痛离去,绮岁缓慢松开手,几乎昏厥。 房间内惊险的一幕江封没看到。 他借着自己那点厨艺,卯足了劲下楼煮猪脚汤。 顾也下楼时脚步虚浮,跑去厨房倒了一大杯水灌下肚,在旁扶着餐桌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样?”江封调了个适宜的火候,“姐姐好点了吗?伤的很重吗?” “不重,就是崴了脚。” “崴脚?” 顾也放下水杯,拉扯开嘴角,“就是崴了下,休息一会估计就好了。” 他怎么解释江封都是一张质疑的脸。 只是崴了脚而已,梁涉川倒用不着那么紧张,他自己身上也带着伤,都没能先处理,看上去也不比绮岁的伤轻。 “我还没见过三哥那么紧张的样呢。”江封念叨完,回头去看猪脚汤。 顾也不置可否,“多了呢,只是没让你看见过。” 绮岁从小就是朵娇花,偏偏喜欢调皮,经常磕了碰了,没少被梁涉川骂,可骂完,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猪脚汤快炖好,江封突然想到什么,把汤勺放下,“可以这样的话温煦姐怎么办?” “她?” “对啊,把她送回去之后,她还跟老头告状了,说这边有个小妖精,把三哥哄的五迷三道的,让老头给她做主呢。” “绮岁可没哄人。” 她也不是妖精,她现在顶多是只小雀鸟,扑腾着翅膀要飞,却被梁涉川一把抓起来关在了笼子里。 “但是老头可说了。”江封尝了口汤,长叹一声,“三哥再不回去,就把他绑回去结婚。” 顾也正在喝水,听罢,动作一滞,“他自有打算,用不着我们操心。” 猪脚汤炖好。 中间相隔了一两个小时。 江封猜测梁涉川可能睡了,但还是端上去问了问,站在门外,“哥,我煮了汤,要不要端进去?” 等了会却没有动静传来。 梁涉川此时正从浴室里出来,手背上的伤口泡的发白,“不用了,睡了。” 床上绮岁爬在枕头上,毫无力气,眼皮耸拉着,长发铺满了背。 恍惚发觉背上多了只手,她才艰难地掀开眼皮。 梁涉川发根的湿润未退,俯下身,低低的嗅着绮岁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这是什么问题? 绮岁脑袋中的弦立刻绷紧,动了下唇,虚声道:“不能。” 简单的两个字将梁涉川打回原因,“真是无情。” 说完,他撩拨开绮岁额头的碎发,“那你睡吧,有事喊一声,我就在隔壁。” 不强迫不蛮横的他简直就不像本人。 绮岁眯起眼,侧转了个头,态度冷淡。 轻微的脚步声踩了踩,门开了有关,带走了些什么又留下了些什么,谁也分不清。 确认梁涉川离开,绮岁呼出一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 出了房间。 梁涉川没有直接去睡,他走下楼,向顾也询问一番蒋沅的情况,顺便包扎了伤口后去往三楼。 不如楼下的温馨热闹,这里整层楼都冷冰冰的。 进门前他礼貌的敲了下,没有声音传出才推门进去。 房内细无声。 梁涉川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空气中才陡然冒出一声拖长的叹息,“沅姨,你醒了。” 手上撒了药,他能闻到苦味。 既然问了出来,蒋沅也不用再装,她一点点挪动双腿,手臂撑起,从床上坐起来。 茫茫的黑暗中他们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眸光。 蒋沅一定是带恨的,恨不得把梁涉川剥皮拆骨的恨。 面对这份恨意,梁涉川倒是风轻云淡,“岁岁在楼下,你想见她吗?” “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一辈子都不配在她面前出现!” 又是谩骂的话。 自从回来之后,梁涉川没少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听多了,倒自带免疫力。 他淡笑,一点都不恼怒,“我把你捞出来,岁岁很感激我,她没有亲人了,以后你可以陪着她。” “你还想把她害成什么样?” “我没想过害她。” “你父亲是被她舅舅害死,可是那时候她才几岁,什么都不知道。” 蒋沅的嗓音高昂,纵使落到了这个地步,她仍不卑不亢。 跟绮岁身上那股倔强一样,让梁涉川一样的无奈。 他将手埋进口袋,柔软的布料却剐蹭到手背上的伤,带起丝丝缕缕的痛。 “沅姨,你听不懂吗?我不想害绮岁,我走的时候是想带她走的,可是她不愿意。” 这样说来,他又何其无辜。 蒋沅弯下嘴角,对梁涉川的不屑到达极点,“就算你带走了她又怎么样?你觉得她会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 “你害她家破人亡。” “她也不喜欢梁家用那些肮脏的手段赚钱。” 细看过去,蒋沅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铁窗里的生活并不好过。 梁涉川不忍心这么对她们,他忽然开了灯。 有明光的照耀,可以看清他温润的脸庞如今多了些阴郁气,眼睛也不再赤诚干净,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沅姨,我只是想来告诉你,跟岁岁回去好好生活。我的那些事情,不要让她知道。” “话说的真好听,”蒋沅攥的手骨泛白,“你如果真的心疼她,不会到现在才想着要保护她。” 第201章 我就不能当一回好人吗? 绮岁第二天醒来时梁涉川不在。 江封守在门外,没多久便等到绮岁出来。 两人都是刚刚睡醒,四目相对懵了会儿神,先反应过来的是江封。 他横跨一步挡在门口,“姐姐,三哥出去了,他让我跟你说在房间等他回来。” 知道这话说出去绮岁会不高兴,她果然立刻动了动眉,面上写着不满。 “我不能出这道门吗?” “啊?”江封犹豫片刻后,舌尖打转,”这个可以的,当然可以!“ 绮岁虽然对江封没有什么坏印象,可他毕竟是梁涉川的人,怎么都有距离感横在中间。 出了房间,她不顾江封还在身后看着,堂而皇之的上了三楼。 记忆中,蒋沅被梁涉川安排住在居中的房间。 绮岁绕过三楼的客厅走过去,找到那间房,她屏住呼吸。 锁扣被压下去,“噔”的一声。 房内略重的粉尘气味还没褪去,空气中满是漂浮的毛絮,床上是空落落的,梳妆台前没有人,空的令绮岁恐慌。 她太希望能见到蒋沅了,这一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心底的落差感。 到处都是空的,她找遍了三楼的每一间房,哪里都没有蒋沅存在过的痕迹。 楼上的动静惊动了江封。 他连忙赶上来,不明所以地询问,“姐,你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绮岁脸色颓败,昨天又受过伤,脚踝的疼痛隐隐还在,一张嘴竟然是沙哑的声音,“你知道被梁涉川带回来的一位阿姨去哪儿了吗?” 她说的足够客气,这态度却把江封吓了一跳。 仿佛他回答不上来的话,绮岁就会立刻哭出来。 可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阿姨啊。 江封的欲言又止绮岁看在眼中,她不为难他,“那你知道梁涉川去哪儿了吗?” “他们很早就出去了,”江封对自已的一无所知感到羞愧,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梁涉川下了车刚走到门口就接到江封的电话。 他没有接,直接挂了。 与此同时,绮岁和江封一起听到楼下的开门关门的动静。 大清早就跑了趟医院,梁涉川胃里绞痛,还没来得及去倒杯水喝,便看见从搂上跑下来的绮岁。 她挟着浓烈的怨气冲过来,刚用冷水洗过脸,皮肤冷白,半点血色不见,眸焦距僵硬的定格在梁涉川脸上。 他的状态也不好,甚至是不耐烦,“怎么穿成这样子就下来了,上去把衣服换了。” 绮岁雷打不动,“人呢?” “什么人?” 她没有穿袜子,脚上穿的还是梁涉川的灰色拖鞋,那一截脚腕更显娇细,“你说我昨天陪你,你就让我带沅姨回去的,她人呢!我上去找了,她不在。” 梁涉川听完却不回答。 转身兀自去倒水喝,他张不开嘴,嗓子仿佛被塞了把火炭,灼烧的生疼。 绮岁从后拽了把他的袖子,“我问你沅姨人呢?” 顾也停好车进来,耳旁猝不及防一声杯子被砸碎的响声。 空气中的温度片刻降了好些,凝成冷气,雾白白的飘着,将站在厨房的两人围困其中。 绮岁恼着,梁涉川一样不悦,没能喝掉的温水洒到了鞋面,地面被打湿,水流汇聚到脚下,还在渗透。 梁涉川举着手,握杯的手势缓缓合成拳,垂到身侧。 他笑了下,笑里却藏着刀,“我在你面前,真的就不能是个好人了?” “好人?”绮岁自嘲自笑,“你配叫人吗?” “上去把衣服换了。” “沅姨人呢?” 面对这番追问,梁涉川眼底的倦意和疲惫漂浮起来,苍白的脸一样的好看,却满溢着悲伤难过。 还有一肚子的怨气都没有发泄,绮岁慢慢的却说不出话了。 梁涉川动了动唇齿,随即无奈地转过脸,看向厨房的玻璃门。 门上映着他们,水火不相容的他们。 “岁岁。”顾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不得不替梁涉川解释道:“沅姨早上突然发烧了,师哥觉都没睡就把她送到医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刚拿过盛有热水的杯子,原本的温热在梁涉川掌心渐渐消散,四肢都被冷气灌满,心更寒。 他努力那么久,费尽心力把蒋沅捞出来,就换了这么个结果吗? “现在可以去换衣服了吗?”他睫毛耷拉着,无力冷漠,“换好了带你去医院。” 落了下风的人变成绮岁,她不可理喻,野蛮泼辣,尽管在说了过火的话后也不觉得对梁涉川抱歉。 等她上了楼关上门。 顾也才敢走过去,“这些我来打扫吧,我送岁岁去就好了。” 梁涉川“嗯”了声,走过一旁躲开那滩水。 玻璃碎片跑在温水里,融为一体,都是没有颜色的,顾也清扫的过程中梁涉川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的水,嗓子的疼仍然不见好。 仿佛那些碎片不是砸在了地上,而是砸在他的身上,痛不欲生。 就像他和绮岁的感情,碎过了留下的是痛,拼凑的过程中,只有惋惜,永远不可能再回归完整。 去医院的路上的确没有梁涉川。 开车的顾也成了哑巴,坐车的绮岁也不说话,车里犹如在上演一出无声的默剧。 一连在好几个十字路口都遇到了红绿灯。 这趟路程被拉的漫长,漫长的令人喘不过气。 顾也在某一个红灯路口出神,后方的车鸣了笛,横冲直撞般的将车内的安静敲碎。 车子启动,车外的风声掩住了顾也说话时大半的音量,“岁岁,你不问问我师哥为什么不跟着过来吗?” 绮岁口吻冷而凉,“为什么要问?” 是啊,她又不在意。 顾也忽然替梁涉川觉得悲哀,“你刚才那样说他,实在不应该,师哥昨晚三四点才睡,早上天不亮就带沅姨赶去了医院,他自己的伤都来不及处理,刚才连口水都没喝就被你指着鼻子质问。” 绮岁突然打断他,“你在替他说话吗?” “他也有难言之隐,有苦衷。”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就算是女人,应该也没有人他得不到了吧?”绮岁觉得无比可笑,“坏事做尽了,还想当举世无双的大善人,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车速加快,划破风,一旁的车辆纷纷飞驰而过。 实话都是尖锐刺耳的,梁涉川如果有罪,顾也就是帮凶。 可他不想要这样的称号,脑中的弦摧枯拉朽,想了想,反驳道:“岁岁,他也不是什么都得到了,他得不到的人不是还有你吗?” 第202章 我看到你偷偷抹眼泪 不管什么时候来医院,绮岁永远都是沉重的,她在这里经历了太多次的分别。 “就是这里了,”顾也看了下表,温馨提醒道:“医生说沅姨身体弱,不能跟她聊太久,尤其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你早点出来。” 绮岁的模样显得决绝冷漠:“你不用在这里等了,我会留下来照顾她,以后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们了。” 用完了就丢,这就是梁涉川现如今仅剩的利用价值。 从蒋沅被他救出来到现在,一天一夜过去了,绮岁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跟他说过。 顾也没有资格替梁涉川抱不平,只能把现实状况搬出来镇压绮岁。 “岁岁,这里是vip病房,我走了你怎么交钱,不要犟了。” 在这里住两三天,绮岁一个月的工资也未必能负担得起,何况是那些天价的药物,靠她一个人的积蓄以后连和蒋沅两个人生活都困难。 窘迫的境遇被顾也摆上台面,绮岁抿唇不语,冷了几秒后仍然宁折不弯,“我自然有办法。” “你别骗我们了。”顾也很无奈,又恨铁不成钢,“秦绻都说了,当年岚伯被打伤,在医院没有动手术的钱,你借了所有人,还被沈家那对姐妹赶出来了,不是吗?” “你们很喜欢听秦绻说我有多落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医院里禁止喧闹。 安静的楼层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争吵声。 绮岁眼中点着了火星子,灼灼燃烧,“因为我知道,沈新月她们有苦衷,她那时候快结婚了,对方家世清白,她不想跟我沾染上关系,我能理解,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这样的争吵似乎到了个死胡同。 顾也喘了喘气,背过身,抬手揉着酸痛的眼睛,“你进去吧。” 耳畔的寂静残存了两秒,随即病房的门被推开,又合上。 升级过的病房宽敞明亮,一砖一瓦都是金钱的味道,从这里望出去,似乎连阳光也比其他病房的金贵不少。 病床上的人醒着,正扭转着脖子,看向窗外的美景。 三年的牢狱生活让蒋沅觉得看到一只鸟儿,都是新奇的,新奇到瞳孔涨大,恨不得多看两秒,生怕一觉醒来,自己便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黑暗的牢房。 她背对着门,绮岁隔着遥远的距离,竟然看到了她的白发。 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房间内。 停在窗台上的鸟儿飞走了,蒋沅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头,一声将出未出的叹息在看到绮岁的那刻凝固在嗓子眼里。 多久了?蒋沅在失去自由的时间里每天都掰着指头算,算自己和绮岁多久没有见面,从个位数变成十位数,最后是漫长的百天。 绮岁心中的山呼海啸破了口子,决堤的泪水抑制不住,她捂着了下眼睛,背过身,手忙脚乱地想止住眼泪。 蒋沅没有她那么感性,她已经五十岁了,什么没有经历过。 她流不出泪,嗓子却是哽咽的,“岁岁。” 她叫了一声,虚无地伸出手,直到举得酸了,绮岁才收拾好自己走过去,扑进蒋沅的怀里。 拥抱了一把,蒋沅的心都痛了,隔着衣服她摸到绮岁的背,瘦的只剩下骨头。 她捧起绮岁的脸,那张泪水浸泡过的脸,眼睛有消不掉的红肿,瞧不见半点红润,再没有一丝一毫生机勃勃的神采。 “岁岁。”蒋沅吞咽下喉咙的哽痛,摸着绮岁的脸,“你能怎么瘦成这样?这要是让老太太和你舅舅看见了,该心疼死了。” 病房的隔音并不好。 顾也贴墙而站,里面的动静全数进入他的耳朵,绮岁的哭声由压抑变得沙哑,再断断续续,哭的撕心裂肺。 悲伤大概是会传染的,听久了,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不忍心再催促她们。 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走到拐角却意外遇到在这偷窥的关山月。 这几天她总是阴魂不散,像是在顾也身上装了导航仪器,不论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关山月稚嫩,笑容无所畏惧的蓬勃,她双手背在身后,歪了下脑袋,“顾也哥哥,你好像哭了。” 顾也一如既往地对她皱起眉头,不在乎泛红的眼睛,“你怎么又在这儿?” “我?”小女孩指着自己,“来医院还能干什么,看病啊,难不成吃饭啊?” 还未从悲伤里走出来。 顾也没有任何跟她开玩笑的心情,冷着脸继续向前走去。 他态度差,关山月却不放弃地追上去,在后面连环追问,“顾也哥哥,你哭什么?我刚才看到你在偷偷抹眼泪,是失恋了吗?谁那么没有眼光?” “不是。” “我上次给了你钱,你有没有算还差多少?” 那把零钱?他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顾也脚步快速,“没算,不用还了,你别来烦我就行。” 关山月跟的吃力,他想甩开她的迹象明显,可她脸皮厚,“但是我没有钱还你了,我考虑了好久,要不就以身相许吧?” 现在年轻的女孩子都这么直接的吗? 顾也不受控制,耳尖爬上红色,他突然站住脚,关山月一把撞到他的背,瘪了瘪嘴埋怨道:“怎么突然刹车啊?” “以后不要随便说那种话。” 关山月抬起眼就看到顾也憋到铁青的脸色,他眼中积压了好多情绪,从头到脚压在她身上。 没有多加犹豫,她仰起脸,脸蛋圆润稚嫩,如同正在盛开的花朵,“不随便啊,我就是说我要以身相许。” 顾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招架不住,只恨不能逃跑。 他愣着神,关山月却伸出手,在他眼下晃了晃,“顾也哥哥,你不会没交过女朋友吧?” 要说青涩,没有人能比得过顾也,他梁涉川随身携带的一台工具,仿佛生下来就是替梁涉川办事的,哪懂什么感情。 感情来了也只想逃离,他退了两步,艰涩道:“你,你别再来找我。” 说完,留下一抹匆匆的背影,倒头钻进洗手间。 这次关山月没有再追上去,她拉平了嘴角,笑容一帧一帧的垮下,喃喃自语道:“还差一点点呢。” 她音色飘忽,飘荡到了绮岁耳边。 她就站在关山月身后,是顾也进了洗手间后才慢步走来的。 离得不远,她听的出关山月那句饱含深意的话,不仅仅是在说拿下顾也,还差一点点。 将手揣进口袋,关山月耸耸肩回头,面无表情的脸迅速模式化地打上笑容。 这笑此刻在绮岁眼中,虚假又僵硬。 “绮岁姐姐?” 关山月语气惊奇无比,演出一副粉丝见到偶像的惊喜模样,过来亲昵地挽住绮岁的手,“上次我都没能跟你说上话就被拉走了,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绮岁眼神平淡,推开她的手。 第203章 撒谎的本事越来越烂了 顾也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了足足有十分钟,才鼓起勇气走出去。 关山月已经离开了。 一眼到底的走道空空如也,顾也叹了叹气,顿时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蒋沅的病房外,里面没有了哭声,也没有说话的声音,安静的古怪。 他不忍打扰绮岁和蒋沅这点珍存的时间,于是又在外等了半个钟头。 绮岁迟迟不出来,顾也这才礼貌性地敲门,“岁岁,该出来让沅姨休息了。” “是顾也吗?”蒋沅轻声说:“岁岁早就出去了啊,说去找你了。” 绮岁凭空在医院消失的事情光速传到梁涉川那里。 他头昏脑涨,顶着浑身的不适开车前往医院。 在他过去的路上顾也那里已经乱了套,怎么打绮岁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医院几层楼都跑遍了也不见她的踪影。 以绮岁的性格,怎么都不可能一句话不留,丢下蒋沅一个人消失不见。 道路拥挤,梁涉川被困在车里,急躁之下拍了拍喇叭来发泄,可前方的路况仍旧没有任何改善。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变得拥挤又杂乱。 午后阳光变化,穿透车窗,某个瞬间刺痛了梁涉川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看向人行道上一个一瘸一拐的背影。 是早上绮岁离开时穿的衣服,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随着她的走动在摇曳。 她抱着一袋东西,因为过于沉重所以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提着,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压垮。 拼命按了几下喇叭,可绮岁走得太远,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梁涉川被恼怒的情绪占据全部理智,什么都顾不得,在堵塞的车流中冲过去。 步伐加了速跟上绮岁,在后溢出一声撕裂的吼叫,”绮岁!“ 他的声音被赋予了魔力。 令绮岁无法动弹的魔力,她背着身,须臾后动作迟钝地回头。 手指被那袋东西勒的泛紫红肿,瘦弱的肩膀弓着,在梁涉川面前一瞬间矮了不少。 她被他攥着胳膊,力气紧的快要将她提了起来,“你在干什么!出来买东西为什么不打声招呼,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梁涉川的声音是干裂的,嗓子像被玫瑰花的刺划开一道口子,灌进冷风。 气血上涌,他突然侧过头捂住半张脸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了?”绮岁茫然无措,她只是想出来给蒋沅买点生活用品而已,手机也是没电关机,哪里会想到惹出了这么多事情。 梁涉川还在咳,咳的眼睫湿润。 “你生病了吗?” 她又问,梁涉川倏然松开她的胳膊,“快跟上来!” 他每个字都咬牙切齿,让人生畏,绮岁抿了抿唇,不知所措地追了上去。 那辆车横在中间,好在道路还没有疏通,仍然一动不动的卡在原地。 坐上车,绮岁像保护宝贝似的将那袋东西抱在怀里,一口大气不敢出,转移视线地看向那些物品的说明书。 车子启动,梁涉川冷不丁地出声,“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的不见了。” 这是出于担心还是控制欲呢,绮岁想不明白,“沅姨还在医院,我不会乱跑的。” 她又在揣测了,用最无耻的恶意揣测他的心思,以为他是想用蒋沅制衡她。 这样的猜忌,绮岁不累,梁涉川都替她累。 道路始终不算畅通,只能一点点向前推进,他多希望能一脚油门踩到底,将一整天的不快都发泄在车上。 憋来憋去,却全部都汇聚在了手上。 车子的鸣笛声惊起,离绮岁最近的是梁涉川掌心砸在方向盘上的声音。 那样重的力气,大概会震的手骨都痛吧。 心尖随之颤了颤,绮岁面向车窗,手上的塑料袋要命似的哗啦作响。 梁涉川看向她的后脑勺,语调是绝望到尽头的温和:“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还在猜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猜。” “你以为我想以后都用沅姨威胁你,”他呵笑,“我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勾心斗角。” 车窗外的风景无限好。 有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携手走过,有情侣打打闹闹走过,那些看似美好的东西,突然离绮岁很远。 她攥紧了塑料袋子,“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梁涉川眸光散淡,一瞬间被气的没有办法,放松了语气,“什么?” 绮岁的目光从别人身上拉回来,眼中明灭浅暗,看似无谓,“之前宋小姐来找我,给了我一支录音笔,那天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后来录音笔不见了,是你拿的吗?” 车后催促的鸣笛声救了梁涉川。 他看向挡风玻璃,躲开绮岁的眼睛,缓慢挪动了车子。 “怎么不说话了?”绮岁看向梁涉川紧握方向盘的手,血丝渗透了纱布,想必是因为紧张,用力过度所致。 “到底是谁在跟谁勾心斗角,你很清楚。” 梁涉川临危不乱,“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录音笔。” “你撒谎的本事越来越烂了。”绮岁兀自发笑。 “我那天把你送回去就走了,没时间看什么录音笔。” “可那天最后走的人是你。” 导火索来的莫名却真实,道路一直拥挤,无法从困境里逃脱,闷得梁涉川心肺肿胀。 他转过头,摇下车窗又咳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同情他生了病,绮岁没有再追问,可已经心如明镜,“所以不要再说我揣测你的用意,因为你也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我。”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大概就是绮岁报复的手段。 回到医院后,梁涉川没有进病房,一直在外听着房间内绮岁对蒋沅的嘘寒问暖,每句话都柔软极了。 天黑时绮岁才从病房退出来,让蒋沅休息。 迎面碰上梁涉川,他没有去拿药看病,哪怕在外等的双腿僵硬,绮岁也一点都不心疼。 梁涉川还记得以前他只是伤到手,绮岁就紧张的不得了,仿佛流血的人是她自己,一边给他止血,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包扎好了还有模有样的吹了吹,顶着红彤彤的杏眼问他“疼不疼”。 疼,现在她不紧张自己的样子,更疼。 “今天的药钱和住院费是多少?”绮岁是认真的在问,“我现在回去拿来还给你。” 第204章 说白了,我想娶她 他们之间原来到了连钱都要算清楚的地步了吗? 梁涉川想笑笑不出来,身体的异样使脸色一阵青白。 绮岁眼睁睁看着他英俊白皙的脸庞被阴郁覆盖,他侧过身,让出路来,硬生生道:“送到住处去就行。” 他走了,头都没有回。 如果可以,梁涉川恨不得拿刀子把心挖出来给她瞧瞧。 也恨不得把绮岁的心挖出来瞧瞧她要冷血到什么时候。 可不管哪一种,他都是有心无力的。 从医院离开,刚回到住处,梁涉川在入门处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病的严重。 江封是最先发现梁涉川晕倒的人,他急忙找来了医生,忙活到半夜给他吃药挂水,昏迷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窗帘半掩不掩的,霞光夕阳合成一条绮丽的光晕飘在地板上。 房间阴阴暗暗,满是药品的气味,梁涉川睡了一天一夜,鼻尖的苦涩味道泛滥。 他屏住呼吸,想要坐起来,手臂麻木,张了张嘴,想要叫江封进来。 楼梯上交叠的脚步声临近门外。 梁涉川止住了声,听到门外的人说:“身体那么好的人,怎么能病成这样?” 那道男人的声音浑厚,慢条斯理的,语气中却留有忧愁感。 接他话的人是江封,“最近温差大,不小心着凉了吧。” “你少替他打掩护。”男人打断江封,郁郁不解,“今天下午有个姑娘跑过来,说来还钱的,我让小斐打发走了,还让她不要再过来。” “这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江封的音量忽然拔高。 “告诉你你就只会坏事。” “可是三哥不喜欢温煦姐,你怎么能强迫他娶不喜欢的人?” 房间内,梁涉川艰难坐起来朝门口走过去,每一步都是从地板上拖沓而过。 他头晕的厉害,原本熟悉的房间扭曲变色,光芒明灭不一。 等他走到门口,门外的人忽然发话,“温煦最适合做他的妻子,我听温煦说过那个姑娘,叛逆泼辣,嫁给他,有弊无利。” 门倏然被拉开。 梁涉川的表情哀哀切切,换了家居服,蓝色条纹的清透面料挂在肩头,身型霎时单薄又孱弱,眼间皆是病态的无力感。 他想说话还要先润嗓子,确保声音清晰,“叔。” 男人只看他一眼便抬起手,中止他想求情的心思,“你出来干什么?进去休息。” 梁涉川撑着门框,那只手上贴着医布,下面是针孔,骨节苍白,“叔,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病了,来看看。 他回答的随便,梁涉川却知道这根本不是原因,他将门打开,“叔,进来聊聊吧。” 似乎还是避免不了这一天。 男人侧眸看向江封,“你下去吧。” “我,” 江封还想再说什么,梁涉川不动声色地冲他摇头,他这才噤声。 房内的光合奇异,墙面有几块色彩不一的光斑,地面也有,这才使得昏暗的环境内明亮了些。 梁涉川本想去将窗帘打开,走了两步就被男人叫住,他拉开椅子扶梁涉川坐下,“别忙了,你烧还没退,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说完去休息。” 椅子上冰凉一片,凉意从骨头往上爬,梁涉川用手碰了下椅子,指间蜷缩。 声音颤抖,“您说您把来找我的姑娘赶走了?” “我让小斐赶走了。” 男人声音低沉,和压抑的光一样,他步入中年,不再年轻气盛,眉眼之间皆是疲累。 梁涉川没有立刻爆发,仪态维持着温和,“您见到她了吗?” 男人摇头,“没有。” “您应该见见她的。”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见她做什么?” 他言辞间努力想让梁涉川认清现在的局势,更是认清楚绮岁的身份。 可他的顽固是生长在骨子里的,哪里会因为这些只字片语就放弃。 梁涉川将手放在桌子上,拿出一副谈判的架势来,“叔,我喜欢她,她就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说白了,我想娶她。” “你还没从梁家的事里走出来吗?”男人双腿交叠,斜对着梁涉川,脸上落了光,他淡淡拂了拂裤子上的灰尘,“我听说她是梁珏山的外甥女。” 环境晦涩不明,他的脸孔表情同样朦胧,“我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都是后话,你要先问人家姑娘心里还有没有你,我下午听说她来还钱,就知道她对你没那个意思。” 空气里苦,蔓进梁涉川心里。 男人又说:“我那边的人都盯着你呢,就盼着你出个事,这个时候,你非要做这些事吗?” “叔,”梁涉川知道自己忍不住了,他一天都等不下去了,一张嘴,便交出了底牌,“她是柏叔的女儿,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见见她。” 楼下厨房氤氲了些许热气。 仿佛团团的白雾,弥漫四周,使这个冷清的家里多了些温馨气儿,总算像了个家。 前段时间只有顾也和江封在,梁涉川总是带他们出去吃。 这房子说白了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来了个能做饭会照顾人的姐儿,哪哪都是人气儿。 江封心不在焉地被斐姐按在餐厅吃饭,她一向爱做好吃的给人品尝。 顾也不在,遭殃的只能是江封,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嘴巴里塞,塞的腮帮子鼓起来,面前又放了整整一碗的饭。 他抬起头,含糊不清道:“姐,我吃不下了。” “本来是做给小也和你两个人吃的,他不在,你就全吃了吧。”斐姐面相温和,她笑着拍了拍江封的头,“别浪费粮食。” 掀开围裙,她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喝水。 江封努力咽下卡在喉咙的饭,吞了口水,“姐,听说你今天把来找三哥的一个姑娘赶走了?” “是啊。”斐姐托着腮想了想,无奈道:“挺漂亮一姑娘,比小宋漂亮,可惜了。” “可惜什么?” “先生不同意啊,她不是段哥儿在外头养着的那位吗?” 两人坐的近,眉眼相距只有一掌宽。 斐姐冲江封动了动眉,打眼色,他立刻会过意,呛得嗓子一痒,转头咳了起来,拍胸口说:“姐,你想什么呢?哥不是那种人。” 两人聊得尽兴,斐姐正想弹下江封的脑门。 楼上的人悄无声息走了下来,江封一掀眼皮就瞧见梁涉川和自己的父亲。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气势压人,周围一片寸草不生。 第205章 喜欢漂亮的人 绮岁没想到在谢顷河结婚之前,她会再见到他。 可说白了他只是来拿留在这里的东西,过程很快,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他们之间没有越界,像一对普通朋友。 夏季阳光明媚,清早夕阳初升,大地被照耀的金光一片。 绮岁站在楼下,目送谢顷河的车子离开。 蒋沅回来之后她的状态好了很多,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胖了一圈,脸颊水嫩圆润,穿着普通的白色短袖和破洞裤,人一瞬间年轻了五岁。 她冲谢顷河笑,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梁涉川刚到便赶上了绮岁送谢顷河下楼这一幕。 只是一周没看着她,她就又跟谢顷河牵扯到了一起。 梁涉川按喇叭的力气重了些。 响声惊得绮岁呆滞一秒,才缓慢看去。 她这一刻像极了江封说的小白兔,双眼睁着往挡风玻璃里看,皮肤白的透光。 距离太远,但梁涉川仿佛能够看到她脸上那些细细的,晶莹明亮的绒毛,靠近时能感觉到她皮肤上香甜的牛奶味道。 走近了,绮岁的头发被光染成金黄色,她唇上很粉,像洋娃娃,“我上去给你拿钱。” 交代完,甚至不愿意多留一秒,蹭地钻进楼道里。 真够无情无义的,梁涉川在心中暗自冷笑。 她对他像洪水猛兽,而对谢顷河,就亲昵的不行。 这些酸涩和细枝末节的小情绪总是会干扰到梁涉川,绮岁下来时,便察觉到他愠色郁郁,是不悦的,至于不悦什么,她猜不到。 走到车窗前,她字字清冷,“把车窗打开。” 茶色玻璃蒙在绮岁面庞上,阳光淡淡铺在她的肩头,锁骨线连接着漂亮的肩颈,眼睛因为强光而眯着,清纯美好。 梁涉川转过头,将门锁打开。 无可奈何的,绮岁只能打开门,将那张存有积蓄的卡递进去,“我问过医院了,这些应该够了,上次去的时候你家里有人,没能给你。” 梁涉川看着她指甲上的粉润饱满,“进来。” “不了。” “绮岁,咱们之间有必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绮岁把手举酸了梁涉川也没有接。 午间的阳光又热又烈,车内有很重的药水味道。 梁涉川不见的这两天,仿佛是泡在了药罐子里,他的声音也哑,低低撞进绮岁的耳畔,“你为什么能对谢顷河那么宽容,对我就不行?” 因为当初太喜欢他了,失望也远比对谢顷河的那份来的猛烈。 这话绮岁自然不会告诉他,她不怕他,却怕跟他纠缠太多,就再也摆脱。 那张卡被扔在梁涉川的身上,随着绮岁的手指一晃,车门也被摔上。 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侮辱了吧? 车内的人被惹怒,绮岁没能多走上两步,就被一把拉了回去推进车里。 梁涉川试图将她固定在位置上,双手撑下来,哪里都在用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给我好好坐着。” “你非要这样欺负人吗?” 车内凉爽,绮岁仰起脸,鼻尖够到了梁涉川的下巴。 他真正地看到了她皮肤上的细碎绒毛,捧着绮岁的脸,他碰到她细腻的皮肤,“绮岁,现在是你在欺负人。” 绮岁不明白梁涉川这话的意思。 他最近越来越奇怪,绮岁有很强的预感,再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绮岁将肩膀陷进座椅中,手却抓着梁涉川的腕部,“上去说吧。”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也是绝路。 蒋沅不在,绮岁才敢带梁涉川上来。 “谢顷河只是来拿一下放在这里的东西。”她倒了杯水,放在梁涉川的手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要脸,他都要结婚了,我不会去耽误他。” 梁涉川不自然地拿起水杯喝水,当初就是在这里,是绮岁亲口说,宁愿给谢顷河做情人,也不会跟他回去。 “我前些天收到谢家的帖子了,谢顷河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初。”秋天之前。 “我知道。”绮岁站在一旁,“我们工作领域一样,这些天没少听人讨论。” “那你还执拗什么?” “所以我这不是带你上来了吗?” 不知哪里咯噔一声,很真实地往下沉,越沉越是阴寒。 水杯外冒着密密麻麻的冰凉水珠,浸在梁涉川的手心里。 他放下水,在绮岁面前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屋内整洁,冷气刚关不久,温度还在人体适宜的水平线飘荡,不热不冷。 梁涉川的瞳孔涣散,看到洁白的墙壁,看到餐椅的颜色,还看到了绮岁的手指。 她低着头,鬓角的碎发在光下漂浮着,手指去碰破洞裤上那根精致的白色皮带,因为身材纤瘦,裤子已经不合尺码,只能这样穿上身。 皮带解了下来,她又掀开上衣衣摆,里面有一件紧身的吊带,勾勒着她玲珑的身姿。 皮肤被染上了光,接触空气的面积越来越多。 梁涉川眼中泛起一层惊涛骇浪,如果还钱是第一层羞辱,那在他面前做出这幅姿态,便是第二层。 既然给钱不能满足你,那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绮岁的眼底便是这么一句话。 她走过来,贴着梁涉川的身前,抬手去给他解扣子。 指尖绕过的地方皆燃着火。 第一颗,第二颗,直到第三颗。 绮岁的手蓦地叫他攥住。 梁涉川强迫自己与她的目光持平,不敢去看她的身子,毕竟他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起初喜欢上绮岁,原因很简单,因为她长得漂亮,这理由肤浅,可人性大多都是肤浅的,喜欢漂亮的事物,喜欢漂亮的人,那是最原始的开端。 所以在她第一次献身时,他几乎没有挣扎太久,便心安理得的享用了这份厚礼。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来更是过火。 他经常会带绮岁去梁家其他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三五天。 没有别的事情做,除了互相投食的时间,他们从早到晚都贴在一起,半寸不离。 水嫩的脸颊凑的更近了,绮岁空着的手圈过梁涉川的腰。 她将脚踩在他的鞋子上,趴在他耳边,气息羽毛似的掠过,“这样还不行吗?你想要的不就这点东西吗?” 第206章 我偏不如你的意 如果现在他真的按照绮岁的意思去做了。 那么绮岁大概会将他从自己的生活里永远驱逐。 梁涉川仰起下巴,尽量让自己的肢体避免和绮岁接触,她蹭的更紧,好像火团子烧在他身上。 很快,另一只圈着腰的手也被拽开。 绮岁的眼睛被梁涉川凝着,他说:“不够,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肩头,将她包裹。 来不及反应的下一秒,绮岁就被打横抱起来。 梁涉川的掌心湿润,触碰在她的膝窝,激起一阵颤栗。 那是熟悉的触感。 曾经他们心意相通,知晓彼此身上的隐秘,曲线起伏,愉悦顶点。 绮岁被扔进一床柔软中,腰肢很快被握住,梁涉川倾身,他迅速将绮岁翻了个身,面朝着枕头,按着她的后脑勺,狠狠压了下去。 这人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拒绝,下一秒就下起暴雨。 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绮岁只能侧着脸,头发落了满脸,本想呼喊,可转念又想这样不是她自找的吗? 就这一次,以后就能清净过日子了,大不了就当被狗啃了。 想着,后颈就被梁涉川咬住“你以为让我睡一次就行了?你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他们已经不是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向往爱情至上。 比起口头一句爱不爱,都更倾向于跟对方融为一体的真实。 绮岁不说话,眼角的湿润落尽了发丝中,“你快点行吗?” 梁涉川这样无异于是对她的凌迟,简直生不如死。 “我偏不,”他的尾音在空中打了个转,“我偏不如你的意,你不想让我再纠缠你,可以。” “什么条件?” 她直白,并且喜欢单刀直入。 “陪我出席谢顷河的婚礼。” 她羞辱他,他就要以牙还牙,还要让她彻底死心。 梁涉川走之前将钱还了回去,扔在绮岁光洁的脊背上。 他叫她梁小姐,并说:“今天虽然没真的怎么样,但我还是很开心,那笔钱就算了,记得不要失约。” 在梁涉川走之前,绮岁将手臂伸出去,皮肤上浮现一层吻痕。 她拽住他的衣角,瞪着眸,狠狠道:“我不欠你什么,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梁涉川默了,继而模模糊糊道:“我也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回去的路上阳光格外刺眼,刺的眼睛酸涩。 江封不在房子里,只留下一个给他们做饭收拾房间的斐姐。 门开,斐姐歪头看过去,梁涉川留下一股火药味便冲上了楼,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憋屈的事,憋屈到冲了一个小时的凉水澡。 斐姐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 洗完澡出去,梁涉川才不耐烦地应了声,将她打发。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他在房间内砸东西,一声两声,两三分钟后才停止。 只因看到了墙角堆放的几个箱子。 箱子是透明的,里面堆放的杂物一目了然,有一只被挤压到变了形的兔子玩偶,此刻正以古怪的姿态看着梁涉川。 他记得那只兔子是绮岁最喜欢的玩具,她从小抱着睡觉,喜欢的紧,到了十几岁都还放在床头。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扔在杂物间,一眼也没眷恋过。 微妙极了,梁涉川竟然和一只兔子玩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错觉,他们都是绮岁曾经珍爱过,最后却被抛弃的东西。 他走过去将玩偶从箱子里拿出来。 灰尘在阳台飞扬,兔耳朵耷拉着,脸颊白胖,手感毛绒绒的很舒服。 担心梁涉川。 斐姐下了楼就连忙打电话叫江封回来。 他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好事被打断固然是不悦的,踏上楼的步伐都略显烦躁。 “你小声一点,他一回来就不开心,还砸了东西。” 江封在前面走着,双手揣在口袋,吊儿郎当道:“姐,你太大惊小怪了,砸东西算什么,哥还没吃人呢。” “你正经一点成不成?” “行行行,这就帮你去看。” 受不了女人在耳边啰嗦,江封快走了几步到梁涉川门外,照例敲门等待,几分钟过去都没人搭理。 斐姐从后用手肘顶了顶,“门应该没锁,别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江封暗暗翻了个白眼,“姐,你想的也太多了。” “今天我听先生打电话说,要让段哥儿把他在外面养的那位带回来瞧瞧呢,这寻思着不太顺利。” “老头同意了?” 因为错愕和震惊,江封的声音转了又转,回荡在四周。 “你小声点。”嘴巴忽然被斐姐捂住。 他呜呜咽咽地说:“这怎么可能?老头是认准了温煦姐当哥老婆的。” 梁涉川的手段太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江封才会那么惊讶。 “这个你要自己去问先生了。”斐姐撇嘴,顺便推了江封一把,“快进去瞧瞧,别真出什么事了。” 这间房光线好又通风。 艳阳天时满堂的明亮,哪里都能被春风照拂到。 门留了一条缝,这缝仅供江封探进一只眼睛。 视线中,梁涉川已经熟睡,不同于往常的是怀里抱了一只兔子玩偶。 他是爱干净的,没有清洗过的东西不往自己的房间拿。 在江封看来,那只玩偶不是新的,甚至很旧,能被梁涉川抱在怀里,真是见了鬼了。 这场景自然不能给斐姐看到。 江封确认完,立刻转过身,将门带上,嘘声说:“睡着了,没什么事。” “睡着了?”斐姐显然不太相信,“这个时间点,睡什么觉,这不就是出事了吗?” 在原地转了两圈,她始终忐忑不安,接着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手心。 那副焦躁的样子,连江封都快看不下去,他正要离开,斐姐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小姑娘惹的祸。” “您现在才想明白?”江封很无奈,他认识绮岁,知道她的性子。 被绮岁惹恼发火,这也不是梁涉川遇到的头一回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斐姐拽住江封,“你告诉我那个姑娘住在哪儿?我去跟她说。” 第207章 只是表面在意我 找到绮岁的日子是星期三。 漫长难耐的夏季还未结束,仿佛一条绵长的尾音经久不息。 柏悦外的水果店内生意兴隆,蒋沅和绮岁挤在中间。 绮岁手上提了很多东西,从人堆中挤出来,热得满脸涨红,蒋沅正在她身后说着话。 走出水果店,店外的女人对着她微笑。 蒋沅在后说了什么,绮岁一句也听不清了,只听见女人说:“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女人穿着得体,语气温和,没有恶意。 绮岁在门口的位置站住,将通道堵住,有人不满喊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步履迟缓地走下台阶。 走过时蒋沅也看到了来找绮岁的陌生女人。 “岁岁,这是?” 绮岁及时拉住蒋沅,“我们快走吧。” 她显然不想理会和梁涉川有关联的任何一个人。 斐姐快速跟上绮岁的脚步,在后边追边说,“你忘了我吗?你前段时间去还钱的时候我们见过。” 绮岁加快脚步,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拖慢她的速度。 蒋沅听到斐姐的话觉得疑惑,回头茫然地瞥她一眼,压低声音在绮岁耳边问:“她在说什么?还什么钱?” “没什么的,我不认识她。” 空气混浊燥热,斐姐几乎贴到绮岁身旁,她左右两旁都变得拥挤。 “我们见过的,我想跟你聊聊。” 脚步卡碟般顿在原地,绮岁肩膀猛地塌陷,手上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冷静下来,面容愈发冷漠,黑黝黝的瞳仁中难有光彩。 和斐姐对视了两秒,绮岁转过头,温声对着蒋沅说:“姨,你先回去。” “她是什么人?” 她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蒋沅不得不提高自己的警惕性。 斐姐主动站过来,一举一动有理有度,“你好,我是,” “别说了。”绮岁打断她,有意隐瞒,“她是我工作上的一个朋友,之前闹了些别扭,没什么事的,别担心。” “这样啊。”蒋沅不确定地看向斐姐,见她点头同意这番说辞才放心离去。 傍晚没有去处。 两人便就近在公园内的长椅坐下,这里蚊虫众多,树影丛丛,偶尔有路人从面前经过,蝉声密布在四周。 绮岁买的那些东西随意放在脚边,斐姐扫了一眼,大多是些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有,普遍平价。 跟江封说的一样,她不是梁涉川养在外面的女人。 如果真收了梁涉川的好处和钱,怎么也不能还过这样的日子,了解到这些,斐姐更觉得原先酝酿好的那些话,不好再冒昧说出口。 绮岁是个爽快人,她在昏暗的光线中摸到自己衣摆上的线头。 她垂眸,将线头用力扯断,“你想说什么?尽快吧,我还要回去做饭。” “这么突然来找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这些客套话在绮岁听来真的虚伪,她淡笑,抬头对上斐姐的眼睛,毫不畏惧,“你说呢?” 因为是梁涉川的人,她也没想着要多客气。 斐姐眸光稍稍呆滞,大约已经摸清楚了绮岁的脾气,总之不是个好惹的人。 她尴尬地摸了摸鬓角的头发,“我只是想来找你聊聊。” “你想聊梁涉川什么?”绮岁言简意赅,“其实我跟他没有什么事情好聊的。” “他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就立刻去找你了,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所以我想让你去看看他。” 说白了,就是让绮岁去哄人。 她失笑,拿她当什么?她既不是梁涉川的所有物,也不是他买下来的机器人,这样的要求未免唐突。 听到绮岁的笑声,斐姐精神立刻紧绷起来,结巴了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们感情好一点,一直这样闹别扭,也不是办法。” “什么感情?”绮岁的头发滑到脸颊上,掩盖住她半只眼睛,“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哪里来的感情。” “他对你很上心。” “觉得亏欠我罢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知何时落下的蚊虫刺咬着她们,斐姐忽然觉得全身都痒,具体却找不到在哪里。 对绮岁的不适感也像这片痒,由心散发。 斐姐的声调尖锐了些,“原本家里是给他定了婚约的,因为你他给拒了,还说动了家里的长辈同意你们,那天来找你,想必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却被你给硬生生气了回去。” “所以我就应该感激他?” “难道不应该吗?” 这一切都滑稽不堪,绮岁避开斐姐的眼神,无措地去揉着手指上的勒痛的部位,“我对他没有感情,他做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而已,我不仅不感激他,还恨不得摆脱他,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五味杂陈在心里发酵,斐姐没有想到绮岁会这么说。 更没有料到,竟然会有女人对梁涉川厌恶到这个程度。 她震惊的情绪不散,绮岁继续补枪:“可能他现在对我有感情,但这份感情凉薄的不行,但凡遇到些别的危机,他会立刻把我丢下,表面上舍不得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需要我。” “你不能这样果断?” 公园内越来越黑,有一对情侣从她们面前走过,隐隐发觉这一片都是冷的,温度极低。 斐姐大约明白了梁涉川为什么会在绮岁身边变成一个受气包。 她这样的脾气,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绮岁低头掰着手指,“你今天找到我,不过是想让我对他服软,可我知道,一旦我低头了,等着我的是另一个火坑。” 这个女人的决绝程度斐姐见识到了,她看着绮岁的背影走远。 绮岁提着手里的东西,走一段路便将东西放低休息,给自己留一口喘息的机会,冷静又克制。 长夜漫漫,无风无雨。 梁涉川发现斐姐不见时她正巧从外面赶回来,有些劳累和风尘仆仆的。 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在绮岁那里吃了瘪,办砸了事情所致。 她身上带了些专属绮岁的奶香味道,梁涉川走近,嗅觉复苏,眼神变了变,“姐,你去哪儿了?” 江封正巧坐在客厅看电视,闻声抬高了脖子看过去。 “没去哪儿啊,随便在外面走了走。”斐姐低头,用手捋着松散的头发挽到脑后,眸光很低。 她慢慢褪下腕上的黑色皮筋去扎头发,梁涉川一动不动,在旁看着她扎头发,“你见什么人了吗?” 对斐姐他一直是尊重的,并不想因为猜测而坏了两人情分。 “去了趟商场和甜品店,人太多了就回来了。” 甜品店里也会有奶香味,梁涉川越发觉得自己这两天疑神疑鬼,松了口气,“那早点睡吧,下次让江封带你去。” 等他上了楼,斐姐的惶恐才渐渐褪去,却忘了一直在旁观察的江封。 第208章 她不喜欢热闹 没有梁涉川打扰的日子过得飞快,等绮岁反应过来时,她正站在公司的茶水间,听一些陌生的同事聊起谢顷河今晚的盛大婚礼。 谢顷河是业界翘楚,同行业大大小小的人都以他为奋斗目标。 这不是绮岁第一次听到有人议论他的婚礼,听说新娘很漂亮,家世清白,两人门当户对,双方家长都很满意。 一杯温水下肚,那些人议论的人走了,绮岁放下水杯,站在茶水间一直等到夜幕落下。 她记得梁涉川要求自己今天和他一起出席谢顷河的婚礼。 那样的事情,她办不到,于是只能躲在公司,躲到十二点钟声敲响。 梁涉川在八点钟的时候便联系不到绮岁了。 他有想过绮岁会临阵脱逃,却没想到会逃的这么彻底。 婚礼上宾客满席,过程很快,从新娘入场到宣誓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外界说的没错,新娘很漂亮,书香世家长大的女孩气质淡雅,和谢顷河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可他们在宣誓时,谢顷河有明显的心不在焉。 男人最了解男人,一整场下来,梁涉川能看得出来谢顷河在想什么。 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比眼前人不是心上人更苦了。 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江封也看了出来,他侧身靠过去,在梁涉川耳边小声嘀咕:“他们让我想起一个词。” “什么?” 婚宴上不能抽烟,梁涉川摸了摸衣角,心思泛痒。 江封嘴里含糊着一口酒吞咽下肚,“同床异梦。” 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可不就是这样。 梁涉川弯起嘴角,那笑挂在脸上透着明光,似赞同似否认,并不作声回应。 他们这一桌在中间,轮到敬酒还要好一会儿。 江封便肆无忌惮地和梁涉川讨论起来,“不是说今天岁岁姐会跟你一起过来吗?” 说着有模有样地伸头看出去,哪里都没有绮岁的影子。 “找不到她人。”梁涉川说的淡定,并不讶异,“我本来也就是说着吓吓她,省的她老是跟我抬杠。”一点都不乖。 “她不来该不会是心里还有姓谢的吧?” 他们的分手实在称不上和谐,余情未了也是正常。 江封的话一击即中梁涉川的不悦点,从几桌喜宴之中看向远处谢顷河的脸,他不高兴,有些低沉,只有一旁的新娘一个劲的赔笑。 气氛时而高涨,时而尴尬。 那张脸愈发刺眼,梁涉川浮起冷冷的神色,“有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要落到我手里。” “可是得到了人得不到心,不能甘心吧?” 今晚江封的话太多了,每一句都带着试探和古怪,梁涉川没有在意,“绮岁说的,我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江封原本想叹息,又怕惹的梁涉川不高兴,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席,转去洗手间打了个电话。 那个电话说了很久,等他回去时谢顷河刚好走到梁涉川所在的那一桌。 一桌的人都是商界的老狐狸,名头喊出去一个比一个响亮,什么话从他们嘴里说出去都跟镀了金似的贵。 从新娘的家世夸到容貌,梁涉川淡漠疏离,也顺带跟了句:“新娘子很漂亮。” 这话在别人耳中没有什么,可听到谢顷河耳朵里,不免讽刺。 讽刺挣扎到最后,他还是输给了梁涉川,不得不将喜欢的女人拱手让人。 谢顷河还没有跟梁涉川喝酒,是新娘子温柔地贴到他耳边提醒他,“怎么不喝?” 对于这个即将成为她妻子的女人,他仍旧陌生的不行,只是一靠近就忍不住退避三舍。 那微微闪躲的动作弄得新娘面上有些挂不住。 谢顷河并不在意,他的酒杯跟梁涉川碰了下,清脆作响,“谢谢。” 两人一同仰脸,一杯酒下肚。 新娘子本想再说些客套话去下一桌,梁涉川却又倒上了酒,兀自跟谢顷河碰杯,“说起来我跟谢先生还是朋友呢,今天你结婚,我应该跟你多喝两杯,祝你子孙满堂。” 又是一杯。 谢顷河知道他话里有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我也祝段先生早点找到另一半。” “已经找到了。” 这话是在谢顷河喝酒时说的,他耳边是满堂宾客的嬉笑声,还有掠过的乐声,一同混杂在梁涉川坚定的语气中。 杯子拿下来,梁涉川不知何时又满上一杯。 在其他人看来他这是有意灌酒,谢顷河不甘落后,“既然找到了为什么没有跟段先生一起来?” 嗓子被熏辣,梁涉川的瞳孔不知不觉泛起了红色,“她不喜欢热闹。” 谢顷河猜到了他说的人是绮岁,也猜到了绮岁根本不买他的帐,所以用话来噎他,“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看出了猫腻,连新娘子也开始拦谢顷河的酒,怕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他们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是固然的,她也不介意谢顷河有过别人,可表面的恩爱必须要维持住的。 谢顷河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就算不喜欢新娘也从没对她生过气,这次却因为她拦酒而黑了脸。 他看着女人扶着自己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象征婚姻的戒指。 谢顷河沉声:“放开,喝两杯,没关系的。” 梁涉川适时放下酒杯,似赞似贬,“没想到谢先生还是妻管严,既然这样就算了,下次有空,我们单独喝。” 恐怕再也没有这个下次。 后面几桌还在等待,不能在这里耗太久,就算谢顷河想继续钻牛角尖,大局却不允许。 新娘新郎离开,浩浩荡荡。 梁涉川坐下来,独自灌酒,刚才和谢顷河那一番唇枪舌战,他没赢,也不算输。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罢了。 婚宴结束,梁涉川是被江封架着上车的,他喝的烂醉,中途吐了好几次。 半躺在后座,他随手扯开领带解开扣子,脖间的呼吸才畅快了些。 车子穿梭在夜色里,目的地却是绮岁家。 梁涉川一上车便晕乎乎地交代道:“去找绮岁。” 这也正是江封所想,他干脆踩了油门,一线到底。 车子停在楼下打亮车灯,江封拿了瓶未开封的水回头递给梁涉川,“哥,你先清醒清醒,别一会给岁岁姐吓到了。” “她可从来不会害怕。”梁涉川声音很哑,大约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浑身都散发着颓丧糜烂的气息,谁看了都忍不住远离。 水瓶打开,他仰头灌了几口,那些冷水路过口腔滑过喉咙,微微冲散了酒的辛辣。 车窗外染上一层陌生的漆黑颜色。 醉意昏沉,梁涉川看什么都觉得斑驳模糊,好几次有女人走过,脸都是不清楚的。 只有绮岁的样貌被他深深刻在脑海里,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一双眼睛,他都能将她认出来。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冲破夜幕走来,莫名的让梁涉川想起在谢顷河婚宴上,新娘子的婚纱。 他低低笑了两声,这是巧合吗?不是吗? 车灯亮着,绮岁对梁涉川的车熟悉,在认清车牌的瞬间立刻掉头想跑,起初只是快走了几步,到最后直接撒开腿,在晚风中奔跑。 可她哪里能跑得过梁涉川。 身后蓦然穿过一只有力的手臂,梁涉川抓她像抓一只不听话的猫咪一样容易。 绮岁很快被他硬生生摔到了墙上。 没有给绮岁喘息的机会,梁涉川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脸,“今天跑哪儿去了?” 酒,到处都是酒的气味。 从梁涉川的衣服里,面庞上,呼吸中,丝丝渗透进绮岁的嗅觉。 夜风吹不散,他喝醉了是没有理智的,苍劲的手掌从绮岁的下巴滑到她的脖子。 梁涉川他借着酒劲,恶狠狠地问她:“是不是心里还有谢顷河,所以才不敢去参加他的婚礼,今天怎么突然穿白色裙子,故意的吗?” 绮岁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他在她这里得不到爱,自卑的发狂,就连一条普普通通的裙子都能联想到谢顷河。 “你先放开我。”绮岁努力摆动手腕,梁涉川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放松,恨不得将她镶进墙里。 他不放手,问她自己到底哪里不如谢顷河,问她谢顷河到底哪里好,他又有哪里不好,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心。 绮岁又恨又羞,羞愧在摆脱不了梁涉川的纠缠。 僵持的时间漫长,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梁涉川用手指拍打着绮岁的脸。 他瞳底挣扎纠葛,半响后苦笑一声,“累了,就这样吧,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原来这是离别吻吗? 如果他早说,也不会弄得鲜血淋漓的。 绮岁眨眨眼,眼睫中的光隙模糊,模糊中看到梁涉川把领带扯下来扔在地上,脚步乱,身影摇晃。 她脑内空白,不自觉出了神,没有发现背后正有人悄然靠近。 那人出手前故意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去死吧!” 梁涉川和绮岁闻声一并回头,无光无影的环境中,一个面向凶狠地陌生男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朝绮岁冲去。 寒光在眼下微闪,身体不受控制,梁涉川拔腿往前冲,手臂伸长了拽到绮岁,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可那人手中的刀子已然无法停止。 血光轻溅不过是片刻的事。 绮岁的瞳孔空洞,茫然地看着梁涉川挡在自己身前,接下了那直落落的一刀。 刀尖正中他的腹部,那件淡灰色的衬衫顷刻染尽了血。 第209章 要她下辈子赎罪 手术室内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接连退换了好几批,紧张的氛围被无声催动起来。 这个地方冰冷,地板冰冷,空气冰冷,铁质的椅子更是冷的瘆人。 在不久前医生出来过一次,只告诉江封要他早做准备,他即刻便揪住了那名医生的领子,警告他如果治不好就把他的医院砸了。 他一点也不威风,甚至是狼狈。 大概只有在穷途末路之际,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绮岁像一团空气坐在手术室外,偶尔抬头看看,那三个红色的大字仿佛一团火,烧的她苦不堪言。 事发至今,没有人来怪她,更没有人不怪她。 就连顾也也只是坐到她身边安慰:“师哥福大命大,会没事的,别太自责。” 梁涉川这种人,大概到死了都会变成厉鬼,每天晚上缠着她,要她下辈子给他赎罪。 绮岁抽出思绪思考,她根本没有仇家,怎么可能会有人找她的麻烦? 要说仇家顶多也就是唐昭那批人,他们被梁涉川教训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根本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跑出来惹是生非。 思绪中途被一个中年男人的到来打断。 他忽略了绮岁,上前跟江封询问情况,江封的目光有所闪躲,拉着他到墙角小声说了什么。 说完后男人的面色才稍作缓和,回头看向缩在椅子上的绮岁。 他走过去,提了下裤脚,竟然在绮岁面前半蹲下。 她惶惑地闪烁着眸光,后缩脖子,抿抿唇,求助似的看向顾也。 “你不用怕。”男人声音低沉好听,虽已迈入中年,却也看得出气度不凡,五官面相皆是精致的,“你是绮岁吗?” 绮岁不吭声,却隐约察觉到男人眼中有种称之为慈爱的东西。 那种眼神她在梁珏山那里看到过,在老太太眼里看到过,很久远,却熟悉。 “我是你江叔叔,”他瞥了眼江封,“是他的父亲。” 这跟绮岁又有什么关系,她眉心拢住,将自己藏在了壳子里,用陌生疏离的一面面对着他。 这姑娘防备心强,并且不爱与人打交道,眉眼间没有她父亲的柔和明朗,这是江致临的第一感觉。 他低了低眉眼,看向绮岁踮在地板上的脚尖,鞋上沾了血,是梁涉川的。 “先去换个衣服怎么样?”他问。 绮岁的排斥感更强。 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正处在危机时刻,这个陌生的男人是江封的父亲,也是梁涉川背后的人,现在竟然轻声细语地问她,先去换个衣服,怎么样? 她转头,看了眼手术室。 江致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 他语气笃定,绮岁觉得他更像是在和女儿说话,她张张嘴,声音却哑了一层,“我们认识吗?” 这不是讽刺的话,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 江致临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叔叔不认识你,但是认识你的父亲。” 他们交流的声音顾也完全能听得到,想过去保护绮岁,却被江封一把拉住,定在原地。 “你别去。” “为什么?”顾也不知道他们在策划什么,“而且师哥还在里面,先生怎么就去跟绮岁说话了?” 江封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现在是惊险,可如果今天这一关三哥过了,以后就不用那么苦恼了。” “什么意思?” “岁岁姐啊。”他扬起下巴,“这一刀,可是替她挨的呢。” 谈判的时间没有太久,绮岁便同意去跟江致临单独聊一聊。 顾也起过劝阻的心,可话到嘴边又偃旗息鼓。 他们走到无人的楼道内。 敞开的门口有一束白光投射进来,狭小的空间被生生切割成两个部分,一半漆黑,一半明亮。 绮岁站在昏暗的地界,看着江致临端正的面容泛起和缓的笑意,他的语气亲昵了不少,“你跟你父亲一点也不像,他很好相处,对谁都很和气,从不和人结仇。” “我没见过他。” “你跟着梁珏山长大,倒像他。” “您也认识我舅舅?” 这孩子说起话来倒也客气,江致临扬起嘴角,被绮岁尊称了一声,愉悦不少,“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好朋友这个词在绮岁的认知中不算什么好词。 秦绻是她的好朋友,最后背叛,林款款是她的好朋友,最后欺骗。 “说起来真是有缘。”江致临长叹,又愁又悲,可口吻之间却有不易察觉的喜色,“以前你父亲和小川的父亲也是好朋友,他们还说过以后要让他们的小子姑娘结婚呢。” 他扬了扬脸,方向似乎是手术室的位置,“这不,小川很喜欢你呢。” 想起梁涉川无所畏惧地冲上来,替自己挨的那一刀,绮岁低下头,不言不语。 “他之前在梁家做的那些事都是我让他做的。”江致临浑身镀着光,以认罪的姿态对着绮岁,“你千万别怪他,他这个孩子就是太执拗,以前一门心思想给他父亲赎罪,后来又一门心思的想求你原谅,半辈子就这样折进去了。” 他这么坦荡的承认反倒让绮岁不安。 坦荡的好像他们只是做了一档子劫富济贫的壮举,不在意报复,更不在意她的眼光。 绮岁如鲠在喉,酝酿了许久,鬼使神差地问:“我父亲是个好人吗?” 江致临被她的话逗笑,豁然道:“当然,他是个老好人。” 他看到绮岁松了一口气。 “梁珏山做的一些事情,是他自己的主张,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不会殃及到你。小川喜欢你,叔叔很高兴,可以完成你们父亲的遗愿。” 他说客的面目渐渐明朗,“现在小川在手术室躺着,如果他命大醒了,你能答应跟他结婚吗?” 绮岁站在黑暗中,眸光暗潮涌动。 梁涉川腹部的那一刀凶险万分,直到后半夜才从手术室出来,转入重症看护病房。 三天后确认了没有生命危险才住进vip病房,也不再限制家属贴身照料。 斐姐在一旁替梁涉川整理衣物,隐约听到些动静,回头看去时,他半梦半醒,正努力想将眼皮撑开。 第210章 她很怕疼的 一系列的身体检查结束,梁涉川才恢复意识。 斐姐扶着他坐起来,身体稍被扯动,腹部未愈合的伤口便苏醒般的痛起来。 因为疼痛,梁涉川艰难地拢住了眉心,几缕淡薄的光落在他身边,愈发显得他脸色苍白,弱的喘不过气。 动了下唇,嗓间的干涩像被炭火炙烤着。 斐姐忙拿了水过来给梁涉川喝下,喉呛的滑动带动腹部,又跟着隐隐作痛。 能够出声,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瞳仁中被金光照耀成褐色,“姐,绮岁呢?” 简短一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最后一口气。 斐姐心疼的要命,接过杯子,背过身,“她什么事都没有,你替她挨了一刀,她没受伤。” “那就好,她很怕疼的。”梁涉川将脖子靠向松软的枕头,看着一片白的墙壁,带起凄凉笑意。 “你好好养身子,别想那么多。” 这些安慰和叮嘱的话在此刻起不了什么作用。 梁涉川指尖捻着被角,默默问:“人抓到了吗?” “什么人?” “去找绮岁麻烦的那个人。” 他句句不离绮岁,可分明受伤的是他自己,斐姐心下更酸,别过头,不去看他,有意闪躲,“这些你不用操心,小也都会查清楚的。” “那她呢?” 梁涉川齿尖云淡风轻,可身体某个地方已经在往下沉,明知绮岁不会关心,还是要自取其辱的一问。 斐姐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梁涉川手上,她不忍心再看他,“你如果想见她我帮你去你找她过来。” “不用了。”梁涉川牙齿磕在杯口,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我说了不会再去打扰她的,就这样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那你先睡。” 斐姐离开时,梁涉川正侧着脸,眸光黯淡涣散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一觉睡醒是黄昏。 病房雾蒙蒙地拢着橘黄色的光,天边的霞光像火烧似的。 算好了时间,绮岁刚下班就被江致临带到了医院,他将斐姐一早就准备好的晚餐拿给绮岁。 站在病房外,江致临满面慈爱的笑容,拍了拍绮岁的肩,“好孩子,进去吧。” 绮岁抱着保温桶,拘谨地挽了挽耳边碎发,在推门进去的一刹那挂上温柔甜美的笑,她穿着得体,大概是现在最昂贵的衣服,脸上带着妆,很淡,唇上一点红将气色提了起来。 许久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绮岁,比任何时候都妩媚动人。 梁涉川醒了有一会儿,只是仍不清醒,目光时而模糊时而空洞,看着绮岁在病房内忙活着,她存在的不太真实,更像是梦里的人。 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绮岁这个笑容,也不相信还能再看见。 小桌板架到了床上,绮岁弯腰时发梢掠过,香气缭绕,“醒了吗?先吃饭吧。” 手腕被梁涉川有气无力地拉住。 这次她没有挣脱,反而看向他,温柔淡然地笑起来,“怎么了?” 梁涉川不吭声,眸光木讷地描绘着绮岁的眉眼五官。 她不抗拒,不排斥,弯了腰和脖子,离梁涉川很近,“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后颈蓦然贴上一只干燥的手掌,梁涉川将力气放在掌心,压低了绮岁的脸,他仰起脖子吻住她。 绮岁没有拒绝,也不做回应。 碰了碰绮岁的脸,他嗓子哑的不像话,“不是梦吗?” 绮岁瞳孔缩了下,随即抹了抹嘴巴的湿润,在床边坐下,扶着梁涉川坐好,一言不发。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变成一抹灰飞走。 手又被抓住,梁涉川抿了抿唇,有些抱歉,“我以为是梦,所以。” “没关系。” 绮岁显得毫不在意,她将斐姐做的晚餐在桌上摆好,贴心地将筷子递过去放在梁涉川手里,“先吃饭吧。” 他不动,似乎已经想明白了绮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 “是斐姐让你来的吧。” 这语气里包含着失望,一阵大起大落后的无力。 绮岁摇头,“没有,我自己想来的。” 梁涉川捏着筷子,骨节紧的快要戳出皮肤,手背上黯蓝色的血管间针眼密布,“你不会想来的,我明白。” “我应该来的。” 从想变成应该,仿佛只是来尽一下照顾救命恩人的义务。 “你现在是可怜还是同情?” 这对梁涉川来说想必是侮辱,他金尊玉贵,高高在上,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人的同情? 那一刀是他心甘情愿挨的,不是想用这点恩情捆住谁。 绮岁的笑容很涩,她不回答,用勺子挖下一块炖蛋,递到梁涉川嘴边,“先吃饭吧。” “你走吧。”梁涉川别过脸,本想看一看窗外的光,不想黑夜已然落下,“我说了不会再去打扰你,也不会因为救了你就借此要求你什么。” 勺子放回了碗中。 哪怕被他赶,绮岁也不在意,置若罔闻地去盛汤。 看着她这样,梁涉川哼笑了下,“还是你觉得我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反正都要逼迫你,不如就先服软好了,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你不用害怕,走吧。” 这话说的够决绝了。 绮岁手上的动作停顿,她放下碗筷,声音响了些,不做一声,不抬眉眼,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快步走向门外,脚步都含着怒意。 她走了,应该清净了。 梁涉川看着一桌的饭菜,没有任何胃口,心比刚才更乱。 看吧,他就知道绮岁是不情愿的,哪怕她刚才再说一句不是,再否认一次,他应该都不会再狠心的赶她走了,哪怕是假的他也认了。 可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残酷又霸道,从来没给过他一点希望。 半个小时过去,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冒着的雾白色热气已经消散,梁涉川僵直挪动手指,想叫人来把这里收拾了,手刚伸出来,接触到冷空气,门倏然被推开,更强的冷气灌进。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绮岁抱着一些新鲜水果走进来,放在桌子上,随手拿出几个苹果,“别耍脾气了大少爷,不吃饭就吃点水果吧。” 第211章 那真是委屈你了 水果洗好了放在盘子里。 绮岁亲自端过去,眸光始终淡淡的,“想吃什么?我给你剥。” “不是走了吗?”梁涉川眼神低垂,看着绮岁的裙角,不去直视她,“还回来干什么?” 言不由衷这一套被他表演的淋漓尽致。 这不过就是男人自带的那点自负和不愿意认输的倔强罢了,绮岁都懂,所以给了他冷静了时间,下楼买了水果回来,让两个人面子上都挂得住。 “现在除了我不会有人来照顾你了。”绮岁不知道梁涉川喜欢吃什么水果,便随便拿了个苹果削皮,她技术粗糙,刀刃刚碰上去便滑开,为了掩饰尴尬,解释道:“你不吃东西被饿死就不划算了。” 梁涉川紧张地看着绮岁手上的刀,看她笨拙的去削苹果。 她哪里会做这些,以前吃水果,哪次不是削好了切成小块递到她嘴边才肯吃,现在却也学会去做这些粗活了。 还是为他做的。 见梁涉川仍然不悦不语,绮岁抽出思绪,边削皮边说:“你实在不想看见我,等吃了东西,我就走。” 他哪里会不想看见她? 她狡猾极了,用这种话来噎人。 梁涉川别过头,看不清面色,病房内渐渐暗下来,他死要面子道:“那真是委屈你了。” “是挺委屈。”绮岁接话,“要伺候你这个祖宗,比上班还累。” “没人非要你来伺候我!” 他又喊,喊的绮岁一愣,手上刀刃轻滑,从指腹滑过,她“哎呦”一声捏住手指,“好疼。” “真是蠢死了。”梁涉川闻声蓦然转头,紧张地要去拿绮岁的手指来看伤势,“我看看。” 她嘴角泛起得意的笑,顺势将大拇指从掌心弹出来,又细又白,根本没有被割到。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耍人,梁涉川的手顿在空中,立即黑了脸,嗤她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人。 “没被割到还不好?”绮岁继续削苹果,她是真的不太会,最后削成了一个丑样子,用刀切成小块放在盘中,“削好了,吃不吃呀?” 她真的很会撒娇,只要她想,总有勾人心软的本事。 梁涉川负着气,没有回头看她。 绮岁兀自拿起一块苹果,故意嚼的大声了些,自说自话,语气浮夸道:“好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苹果,你真的不要尝尝吗?” 这种哄小孩子的手段也就只有绮岁想的出来了。 梁涉川眉间浮起嫌弃的意思,用余光将她吃水果的模样尽收眼中,她塞得两颊鼓起,像只花栗鼠似的。 “少来这套。”他仍不买账。 绮岁强硬地拿起一块苹果往梁涉川嘴里塞,他原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的张开了嘴,接下她递来的食物,舌尖跟着僵硬一动,掠过绮岁的指尖。 她坐回去,眸间灵动地转了转,“你吃就吃,舔我手指干什么?” 梁涉川嘴里含着苹果片,又甜又涩,不像苹果,倒像刚从树上落下来的杏子,酸的他牙疼。 就跟绮岁这个人一样,一面甜着,一面又酸,他凝视着她的眼,缓缓嚼动苹果,“绮岁,你认真的?” “什么?”她装傻,假装听不懂梁涉川的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梁涉川喉结滑动,忆起几个小时前她唇舌的滋味,“我让你走了,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刀?” 根源还是在这件事上。 绮岁擦干净了手,目光失了清明,浑浑噩噩,不知落在哪里,耳朵却清晰地听到梁涉川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 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想。 “那就行了。”一通烂俗的解释没有必要,绮岁用着和梁涉川相同的语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回来。” 房门的那条缝被合上。 江封释怀地看着江致临,“都没事了,我就说岁岁姐一定有办法的,三哥就吃她的那套。” 两人走远了停在电梯门口。 江致临口吻欣慰,“好在伤的不重,不然你几条命也赔不起。” 江封嘿嘿笑着,“我本来就是吓吓他们,让三哥英雄救美,谁知道那人失了手,我已经骂过他了,但效果逼真,不会惹人怀疑。” “给他点钱,让他出国,再也别回来了。” 电梯门打开,里面只有一名护士,和他们擦肩而过。 隐秘的真相也不会再有人知道,梁涉川处事的手段大多都是跟江致临学的,狠辣,不留余地,能除干净就不会留后患。 江封耳濡目染,没有他们那么狠绝但也不傻。 这事如果让绮岁知道是他安排的,到时对梁涉川英雄救美的感激只会变成对他自导自演的鄙夷。 他们几个男人用尽心机对付绮岁一个小姑娘,怎么想都是不道德的。 江封抓了抓鼻子,含蓄问道:“爸,这边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温煦姐那边呢?” “我会想办法安抚她的。”江致临转了转腕表,“只要她别来捣乱,一切就还能谈。” 住院的时间延长。 在梁涉川身边照顾的人一直是绮岁,斐姐偶尔会过来送吃的。 她对绮岁的态度不冷不热,实在算不上好,偶尔还会摆脸色,被梁涉川说了才有所收敛。 绮岁却并不在意,依旧下了班就会过来,陪梁涉川坐着。 天气不知不觉凉下来,她从裙装换回裤装,又穿上了外套。 去的时候又碰上了斐姐,打了声招呼,绮岁便在梁涉川身边坐下。 她抬手倒水喝时梁涉川看到她衣袖上长着几个毛球,那是衣服穿太久,布料劣质形成的。 梁涉川的表情变了变,置于脸上的柔和消散不少,“最近工作不忙了?” 斐姐还在一旁,他尽量缩小了音量。 绮岁喝完水,打发时间似的坐在一旁看手机,口吻敷衍,“还好。” 梁涉川看她一眼,朝身后的斐姐递眼神,“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 等斐姐走了,绮岁用手拖着额头,看手机看的认真,像是没听到梁涉川那句闲聊的话。 这些天她一直这样,来也只是坐在一旁,仿佛只是来过个场,处处透露着不真心。 “怎么不说话?”梁涉川维持着温和的语气。 分明是绮岁来照顾受伤的他,可这么多天下来,处处讨好的人却是他自己,卑微的不成样子。 有时斐姐就在旁边,等绮岁走了便会跟梁涉川抱怨。 抱怨绮岁的不真诚,仿佛是被人刀架到脖子上才来看他,这话起初听只当耳旁风,并不往心里去,可次数多了,谁也不可能不多想。 何况绮岁的态度一次比一敷衍闲散,每次来都如坐针毡,恨不得快点走。 绮岁把手机放下,静静地凝视着梁涉川的眼睛,笑容栩栩如生,“沅姨说过年的时候京都冷,要让我带她去度假呢。” 什么度假?梁涉川眉头蹙紧,复杂的眼神留在绮岁的脸庞。 她那点工资,付房租再养蒋沅,还能有什么钱去度假,这么说分明就是不想和他一起过年罢了。 “绮岁,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 这答案显而易见,绮岁微愣了下,不心虚也不真诚,“胡说什么呢。” 她说完,转头将垃圾桶的袋子撑起来,“我去扔下垃圾,等会回来。” 逃离是迅速的,等梁涉川反应过来,绮岁已经将门上。 他的怒火来的莫名,却又积压许久,床头柜上放着绮岁喝水的杯子,他抓起来,扬手摔了个粉碎。 第212章 图什么呢? 医院里的共用垃圾桶要比外面的干净许多,药品居多,没有生活垃圾的恶臭气味。 也因如此,绮岁觉得安静的楼道,哪怕是在垃圾桶旁边,也要比跟梁涉川单独待在病房舒服。 尤其是斐姐走了,她会更不自在。 爱的时候装不爱难,对着不爱的人装爱,是难上加难。 绮岁仰起头,看了看楼道的灯泡,暗自叹息,这戏真考验演技。 耳边进了些脚步声,两三道,是几名小护士站在楼梯上偷懒。 女人们凑在一起难免要聊一些八卦奇闻。 不多时,就有一名小护士小声议论道:“你们知道吗?前两天住在vip的那个孕妇生了。” “你是说那个预产期没有人来看过她,一个人签字手术的女人?” “是啊是啊,你们不觉得那个女的很眼熟吗?” “我知道我知道,像一个演员,也不是演员,但好像在电视上看见过。” “这种女人肯定是给有钱人生孩子,不敢让别人知道,就一个人偷偷藏起来生,不然怎么能连个来看她的人都没有呢。” “太可怜了,图什么呢?” 她们议论的这些想必在医院里不少见。 何况是在vip区,在手术之前大多签了保密协议,除了能跟同事碎两句嘴,是不能跟医院外的人说的。 绮岁的叹息拖长了些,比起她们口中的可怜人,她的处境仿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出来的时间太久了。 楼道内有一块四方形的窗户,小而精简,可以隐约看到窗外漆黑的天色,她该回去了。 梁涉川等了绮岁很久,她在外面那段时间是轻松的,出去转了一圈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扔个垃圾怎么去这么久?” “楼道里有人在聊八卦,我只好等她们走了再过来。”绮岁是机灵的,起码她没有说谎,“总不能突然过去打断人家吧?” “在聊什么八卦?” “就是女人跟女人之间会聊的啊,你对这个还感兴趣呢?” 他哪里是对这些琐碎感兴趣,只是想找话题跟她多聊两句。 绮岁是聪明的,聪明在明知梁涉川的意思,也不能不动声色地中止话题。 手摸上了桌子,这才发现她喝水的那只杯子不见了。 梁涉川不接话,绮岁也不会主动再说,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熬到了八点。 房间沉静死寂,城市的灯火阑珊悄然上演,窗外是一片纸醉金迷的色彩,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二人的心跳声。 手机上的时间跳过,绮岁仿佛是一个等待着下课的学生,迫不及待拿起包,酝酿好的道别词在唇舌间绕了绕。 在她开口前,梁涉川突然抓着她,眼珠子明亮却又满含不舍,“这就要走了吗?” 他们是不同的心境,绮岁巴不得快走,他恨不得多留她一会儿。 “明早还要去上班呢,我帮你叫斐姐过来?还是顾也?” “我谁都不要。”梁涉川干燥温热的拇指指腹摩挲在绮岁的手背上,“你今天别走了,留下来吧。” 是命令的语气,还有让人不忍心拒绝的温柔。 绮岁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脸色苍白,在原地宕了机。 外套搭在了椅背上,厚重的窗帘将城市的夜景封闭在外,他们身处在幽静昏暗的房间,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睡了,总之呼吸都是均匀的。 绮岁换上了梁涉川的衣服躺在一旁,她侧躺着,背对着身后的男人。 梁涉川从后抱过来,手掌搭在她的腰上,他的衣服她穿着不合身,宽松的很。 黑暗里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正是因为如此,梁涉川不用去想绮岁是否真的爱他,他听不得真话。 不知不觉中,枕头面浸染上了绮岁的汗水,全身都在烧,她趴在枕头上,思绪碎裂,摇摇欲坠。 梁涉川将绮岁捞出来抱去浴室,将她放在浴缸里时他才算真正离开。 余韵散去后绮岁才得以休息,她这次彻底成了梁涉川所有物,她被他抱在怀里睡觉,半死不活,伤痕累累。 休息的时间不久,天亮之后她还要上班,眼皮酸的要命,仍然起身穿好衣服,尽量用衣领遮住斑斑点点。 回过头,梁涉川醒了,醒着看她穿衣服,面无表情地看她拉起衣领,看她笑着说:“我得走了,不能迟到。” 梁涉川眨了眨眼,“我出院之后你住到我那里去吧,还住在谢顷河的房子里,我会不高兴的。” “你现在高兴吗?”绮岁的目光实在有些冷血。 “你答应我的话,我会更高兴。” 她亲了亲梁涉川,“现在高兴就好。” 出了门就撞见斐姐,她过来给梁涉川送早餐。 这是头一次早上的时间看到绮岁,不用深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绮岁的态度比之前更冷,匆忙道了句早就消失在走廊中。 病房内。 梁涉川坐了起来,看上去也并没有太过愉悦,反而更加忧愁,他们的身体更近了,心灵却越来越远。 那份惆怅便自然而然蕴藏在了神韵中,神态中。 “岁岁昨晚没走吗?”斐姐不聪明地问了句。 梁涉川转头看她,她正将早餐拿出来放在桌上,话里话外欲言又止,就等着梁涉川亲口问她一句“怎么了”。 他不是看不明白,只是装傻,不想看明白。 “留下来了。” 答完,斐姐滞了下,“你们还没结婚,节制一点,这里还是医院,就那几个小护士,嘴碎的很,别到时候弄坏绮岁的名声。” 她的名声本就没有好过。 梁涉川脸色低沉,“早晚是要结婚的,无所谓。” “但我看绮岁的样子,恐怕不是那么乐意。”斐姐直言不讳,“女人最能看透女人了,就医院楼下前两天有个小伙子骨折住院,他女朋友天天来医院,缠他缠的紧,从早乐到晚,你看绮岁。” “她不喜欢说话。” “你别给她找借口了,她哪是不喜欢说话,那是不喜欢跟你说话。” “好了姐,别说了。”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梁涉川还明白的人,他清楚绮岁昨晚点头只是安抚他的手段。 她就算不上心,也能游刃有余的对付他。 斐姐叹了口气,不再咄咄逼人,“过几天就出院了,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梁涉川在喝水,将昨晚的力气补回来,“姐,你帮我把我隔壁的房间整理出来,让绮岁住。” “她要搬来吗?” “我提了,她还没有同意。” “为什么来了不跟你住一间房?” 窗户打开透风,房间内压抑的气味被吹走,梁涉川看着外面,若有所思,“跟我住一间,她更不会同意了。” 第213章 在家里藏人 出院那天下起了暴雨,下午两三点时雨势加大,天空阴沉,仿若黑夜。 东西都收拾好,病房内气压却愈发低沉,梁涉川给绮岁打了几十个电话,每一个都以关机状态给应了回来。 她害怕下雨,尤其害怕暴雨时的电闪雷鸣,只听一声就会缩起来。 顾也上来催促,斐姐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好,和他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师哥。” 门口的声音有些远,梁涉川穿戴整齐,眉目间属于他的神采渐渐回归,淡漠地瞥了眼,继续给绮岁打电话。 “咱们该走了。”顾也又催。 “绮岁说要来的。”梁涉川这个时刻格外执拗,谁的话都听不见去,担忧地看向窗外的雨,“那就先去她家。” “不行!” 斐姐是第一个不赞同的人,“你伤才刚好,外面这么大的雨,再感冒了可怎么办?” “感冒死不了人。” “她说不定是工作忙,担心什么?” 虚弱爬上梁涉川的脸庞,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顾也眼疾手快上去扶住他,“先去看她,她没事我就回去。” 这里只有顾也对梁涉川是忠诚的,只按他的命令办事。 秋天刚到便步入了雨季,这场雨比以往来的都早,突如其来的雨更是打乱了所有计划。 绮岁被暴雨困在商场,手机没电关机,她原本是想买个东西当做感谢梁涉川救命之恩的礼物,可刚挑好出来,就碰见了大雨。 商场内的人鱼贯而出,大多驾车离去,天色黑沉,在四点钟这个时间,未免太过压抑。 站在自动旋转门的旁,一些闪电掠过绮岁惨白的脸,她抱着手里的礼物盒,身子越缩越紧,哪里都施展不开,胸闷气短的感觉腐蚀了大脑,让她几乎睁不开眼,挤在墙角。 这个时候出去打车必定会被淋湿,落汤鸡的样子不好看。 起码现在在梁涉川面前,她还不想出丑,让他看低,时间越来越慢,雨却没有见停的趋势。 绮岁咬了咬牙,将外套连着的帽子带上,正要往雨幕里冲时,身后忽然有人亲昵地叫了她一声:“岁岁。” 那声音她大概有好几月没有听见过了,身体里的许多东西被唤醒,比如欢喜雀跃,像是踩在一团柔软香甜的棉花上,云里雾里,不知所踪。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买东西,你呢?” 她答得不生疏又得体,嗓音里隐约有着颤音。 只有谢顷河知道绮岁怕雨,他总能在任何她需要时间内出现,救她与水火,不求回报,不像梁涉川,一举一动都是阴谋诡计的味道。 谢顷河款款走来,挟着微笑和关切,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定会摸摸绮岁的额头,问她怕不怕。 “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去?”谢顷河手上有伞,大约是在商场内新买的,他站在绮岁身边,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手腕,发觉她在颤抖,“我送你回去,别怕。” 瓢泼的雨水如注,一把伞遮着两个人显得格外局促。 身份原因需要避嫌,绮岁离谢顷河很远,一侧肩头被打湿了不少,浑身裹着的寒意。 左肩的湿意在行走中渐渐回暖。 停车的地方还有些距离,谢顷河将伞面的大部分都撑在了绮岁头上,他的头发湿了大半,水从发梢滴到脸上。 脚边的雨掀湿了裤脚,绮岁身上那条黑色的裤子沾满了泥水。 她很拘谨,不敢往谢顷河身边靠,余光却看到了他淋湿的肩膀。 “上车。”谢顷河替她打开车门,在混乱的雨天也没有催促,语气很轻。 绮岁侧开身子,和他拉开距离,坐进车里后即刻便蜷缩着身子,冷的唇色发白,连同下巴都在颤抖。 谢顷河不知从哪里弄的干毛巾和热水,着急忙慌递给绮岁,见她瑟缩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先喝口水,淋湿了吗?” 绵软的毛巾包住了被打湿的头发,绮岁接过水,温热顺着手掌心传递,谢顷河细心地揉搓着她的湿发,却并不在意自己肩头的水。 “谢谢。”绮岁喝了一口水,兀自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我自己来吧。” 谢顷河结了婚,他们不能够再肆无忌惮的像从前那么亲密。 手上空了,谢顷河停顿半刻后收回手,“现在回家吗?” 雨很大,道路茫茫一片,现在开车实在不是好主意。 何况绮岁状况也不好,甚至不敢睁眼去看雨幕,她将脑袋缩着,炸了毛的头发像猫咪,很快用毛巾将自己包了起来,缩在座位上。 “还害怕吗?”谢顷河的声音如同寒川里的一池春水,暖意洋洋,他将手递给绮岁抓着她,给她安全感,“别怕,我在这儿呢。” 这个暴雨夜,他们不约而同谁都没有再提起回家,也没有提起彼此现在的感情,他们成了对方的慰藉和依靠。 那场雨到了七点钟才停。 绮岁在谢顷河的车上睡着,她窝在他的臂弯里,嗅到了三年来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气味。 这场雨如果能一直下,他们就不会分开。 可谁都知道,雨终究是会停的。 谢顷河要回到妻子身边,绮岁也要回到梁涉川身边。 雨天仿佛是某种不详的前兆。 比如绮岁从谢顷河的车上离开,她抱着给梁涉川准备的礼物上楼,过道上有几个脚印,她跨过那些,已然觉得隐隐不安。 还在掏钥匙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 这段时间蒋沅不在京都,她有她的事情,哪怕坐了三年牢,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仍然没放弃东山再起的梦。 房间不朝阳,常年潮湿是正常的,更何况是雨天,客厅进不去半点光,没有开灯,压抑又沉静。 “去哪儿了?” 要说绮岁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梁涉川是排首位的。 可他偏偏就出现了,还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房子里。 绮岁抱着礼物盒,样貌些许的狼狈,因为周围昏暗,梁涉川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她就笑了下,很柔软,“外面下雨了,避了会儿雨才回来。” “七点雨就停了。” “不好打车。” “手上拿的什么?” 进入房间,绮岁将脚后跟从湿透的鞋子里拿出来,穿上干燥的拖鞋,东西随便放在柜子上,答的随意,“没什么东西,随便买的。” 身上和头发还有些湿,绮岁很累,累得睁不开眼睛,她想进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休息。 和梁涉川勾心斗角什么的,她没心思。 路过他身边,他猛地攥住绮岁的手腕,“别这么敷衍我行吗?斐姐今天还说你根本不想去接我出院,是这样吗?” “她?”绮岁歪了下脑袋,显得很无奈,“她不喜欢我,当然会这样说了。” 她语气自然,豁达又坦荡。 梁涉川用另一只手箍住腰将她带到怀里,“可是为什么连我也这样觉得?” “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 突然靠近的气息让绮岁很不舒服,她抓着梁涉川的手腕,看似是亲密接触的动作,其实防备性更强一些。 梁涉川侧下脸,用力咬着绮岁的脸,清淡的甜香腻着他,像中了毒似的吸引他。 “我淋了雨,想先洗澡。” 拒绝的借口从绮岁嘴里说出来生硬,她完全可以撒娇,也可以用更柔和的手段,可她没有那个心情了。 梁涉川停下他的吻,扬起头用鼻尖蹭着绮岁的脸,“一起吧。” 绮岁心下轰隆一声,面上仍不动声色,娇软了语气,“别闹了,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她像一条鱼,滑溜溜地从梁涉川手下逃走。 浴室成了她的栖身之所,这段洗澡的时间她恨不得延长延长再延长,直到洗的皮肤通红,被热气堵得缺氧才不得已出去。 卧室只开着一盏台灯。 梁涉川坐在附近,脸颊轮廓镀着白光,闻声,他回头,看向绮岁。 为了将一个好伴侣的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绮岁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情愿,她脸颊被热气熏红,身上还冒着些雾气,皮肤瓷白,泛着光。 她坐过去,自然地将脚翘在梁涉川的腿根。 换了以前,梁涉川必定会冷言冷语地斥她,让她将腿拿开,可现在这一套却很受用。 绮岁往手心挤了点护肤品搓热,“今天沅姨在家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手上湿润的液体滑向了脖子,她拍了拍,香气四溢。 梁涉川靠近,“备用钥匙你放在消防箱的封条上,谢顷河告诉过我。” “那我下次可不放那里了。”提到谢顷河,绮岁面色沉静,“省的你下次又一声不吭的进来,万一撞到什么就坏了。” “能撞到什么?” “说不定我会在家里藏人呢。” 护肤品带着淡淡的香甜,弥漫在梁涉川鼻尖。 他听的出绮岁是在开玩笑,可这样的玩笑,他不喜欢,“别说这种话,不好笑。” “是你没意思。”绮岁又揶揄他。 刚说完便被梁涉川一把扯了过去,坐在他腿上。 没有任何前兆,绮岁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梁涉川似乎真的生气了,抓着她的头发,指尖在她的发根游走,“现在就嫌我没意思了?那你说说,谁有意思?” 她不说话,她哪里还能说的出话。 如同被温水围困,渐渐下沉,接近溺亡。 究竟是心灵先趋于身体,还是身体听从心灵的指导,谁又能知道? 总之跟梁涉川在一起的时间,还很漫长,绮岁自己也说不准。 第214章 过来送我回家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的事。 绮岁是被活活饿醒的,肚子抗议般的叫了两声,梁涉川听到后很快起床。 没一会儿,他买了吃的回来,迅速将绮岁抱出来,套上一件宽大的短袖,放到餐桌前吃饭。 她像是小鸡捣米般,一口没一口的,直到梁涉川喂下了一口汤才摆摆手说吃饱了。 回去休息,一整天都没能停下。 直到夜晚,绮岁瘫在梁涉川怀里,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酸痛的,他接了个电话,也许是内容紧急,这才依依不舍地吻了吻绮岁的脸,起身收拾。 穿戴好回来时绮岁还趴在枕头上睡觉。 梁涉川心疼她,暗暗发誓下一次可要节制一些,他弯腰,拍着绮岁的脸将她弄醒,“这两天请假休息吧,缺钱了跟我说。” 梁先生财大气粗,最不差的就是钱。 绮岁无力轻笑,“好啊。” 梁涉川抽出卡放在绮岁床头,好久才离开,“密码是你的生日,给自己买点好东西,过两天搬到我那里去,不要的东西就扔了。” 这里都是谢顷河给她留下的东西,梁涉川当然不喜欢。 忤逆他是不聪明的,绮岁点点头,埋脸藏进枕头里,等梁涉川走了她才长舒一口气。 日落之前绮岁才起床,洗了澡,换好新的床单,开窗通风。 她拿起梁涉川留下的那张卡,又带着昨天买给他却没送出手的礼物赶去商场,将东西退了。 用那张卡买了一款香水,外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付款的信息很快就会发到梁涉川手机上,绮岁知道,只有用了他的钱他才会心安,这个男人多疑又敏感的性子,被她稳稳捏在手中。 看到信息,梁涉川不由自主染上笑意,流露在眼角。 “我在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强势的女声将梁涉川的思绪拉回,他将手机收起来,气质疏离冷漠,半分好脸色也不给,“我还能笑什么?笑你蠢。”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宋温煦由心底觉得委屈,“我来找你是想好好商量。” “好好商量?”梁涉川好笑道:“你在电话里威胁我不回来就跳楼叫好好商量?” “我不这么说你能从绮岁那儿回来吗?” 恨不得跟她粘上几天几夜也不腻。 宋温煦以前分明是温和善良的,如今再看,面目却越来越刻薄。 梁涉川还是不忍心将话说的太绝,“温煦,你不是非要跟我结婚,陵洲那边有很多人你都可以选,再说了,我们之间也没有感情。” “那都是些什么人!” “不缺比我好的。” 将她推出去的时候,他自然会这么说。 宋温煦蹭的站起来,眼含热泪,可怜极了,“就前段时间,那边一个豪门子弟,把一个女人逼得跳楼,那群人多多少少都是这样。我们好歹这些年相依为命的,你现在不需要我了,就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开,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老师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哪里有?”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天下乌鸦都一般黑。” 跟她谈判变得无力。 女人是最不讲道理的生物,她只相信自己,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梁涉川烦恼的很,他揉了揉眉心,“可是老师已经同意我跟绮岁的事了,你要怎么办,我也没有主意。” “绮岁会真心对你?”宋温煦大笑,“除非她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咬牙切齿的语气从她嘴里说出来很难听。 “她跟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你以前是怎么说她的。” 打小报告这个办法太蠢,可宋温煦已然穷途末路,她迈出步子要走,又一把被梁涉川拉回来。 他压低嗓吼她,“你想要什么?” “我已经想通了,你喜欢绮岁没关系,但是要娶我。”宋温煦目光熠熠闪耀,“不然我现在在江家的身份太尴尬,早晚会被送出去当攀权的工具。” “不可能!” “那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宋温煦就只是宋温煦。 背后没有了江致临的支持,就是个翻不起什么浪的小角色。 梁涉川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松了手,他不再挽留她,“你要去找绮岁是吗?好,你一门心思要破坏我们,就别怪我不让你过舒坦日子。” 撕破脸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宋温煦做他的搭档十几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咬着牙点点头,“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女人都是不好对付的,宋温煦是,绮岁也是。 宋温煦做起事来显然没有她放狠话时那么绝,她仿佛在酝酿一盘大棋,让绮岁和梁涉川一招毙命的大棋。 没见她兴风作浪,梁涉川渐渐也放松了对她的监视。 十一月进入隆冬,也是梁涉川的生日。 他有提前通知绮岁,她却失了约,原因很简单,那种乌烟瘴气的场合,她不喜欢。 她酒量好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连烟都不怎么抽。 因为绮岁的失约,梁涉川在酒桌上发了疯的喝,来者不拒,可喝的越多心情便越差,尽管这样还是一个劲的喝,像自虐似的。 酒桌上的人都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 先前也都听说了他原是要带小嫂子过来露露面的,可她人却没来,算是驳了梁涉川面子。 他会不要命的去喝,不奇怪。 中间吐过一回,等江封扶着梁涉川回来,没人敢再跟他喝,在顾也的张罗下各自散去。 下楼时梁涉川借着酒醉撒泼给绮岁打电话。 她接电话时工作刚结束,一脚踏进雪夜,话筒里梁涉川断断续续道:“过来送我回家。” 这一句话重复了四五遍,念得绮岁头疼,她用尽量好的语气问:“顾也在吗?让他送你。” 梁涉川靠在车上,冰凉的车体让他稍稍清醒了些,“你是我老婆,应该你送我回家。” 他们还没结婚,感情也不好,这么说为时尚早。 顾也和江封站在一旁等待,边等边冒冷汗,总觉得明早等梁涉川清醒就会杀他们灭口。 绮岁打车赶来,梁涉川看见她便一头倒了过去。 喝醉酒的人普通偏重,那一下差点没将绮岁砸倒,她艰难打直双腿,扶着梁涉川站好,将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肩膀上。 顾也和江封只敢在旁看着,不敢上去搭手。 毕竟他们刚才要拉着梁涉川走的时候,是被他生生推开的。 “岁岁姐,这是车钥匙。”江封替绮岁将车门打开,她顺势将梁涉川放在副驾驶上,“这附近不远就有酒店,或者带他回家也行,就交给你了。” “你们不能送他回去吗?” 对于这份差事,绮岁还是很抗拒的。 她知道江封不靠谱,于是看向顾也,顾也有感知般,立刻望向黑漆漆的天空。不去回应。 江封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手势,“岁岁姐,你就当做善事,行行好,我哥根本不让我们碰。” 绮岁嘴角一抽,“开个车而已,不用碰他。” “那就这样说好了。” 她根本还没有同意,江封便拉着顾也,像逃荒似的跑开。 第215章 你装什么? 车内宽敞,原是江封的坐骑,有他花里胡哨的香水气味,车前还有许多恶趣味的摆件。 绮岁过去给梁涉川系安全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内万分复杂。 等绮岁将安全带拉过来了,梁涉川突然用手拽着她的脸,胡乱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唇角,走过之处皆是滚烫的。 不知他是真醉假醉,绮岁不好发作抵抗情绪,只得推拒闪躲着,在空隙的时间告诉他,“这里是停车场,你喝醉了。” 梁涉川不言语,也不听劝阻,相反比之前更急躁了些,“又不是没有过,装什么?” 这话不用细听也是带有侮辱性的。 不等绮岁黑脸,他的手便不知所谓地胡乱蹿,她实在是气疯了,而梁涉川也实在是醉疯了。 钮扣还被撕了撕,绮岁求救无门,找不清究竟是哪来的力气,求生般地将梁涉川推开,气的脸红气短,声音几乎在颤:“我说了,这里是停车场,你聋了吗!” 斥声果然比轻声细语的劝阻来的有用。 梁涉川罢了手,脑袋像被钝器敲打,阵阵生疼,“不然呢?你以为我是真的要让你送我回家,再说了,你想送我吗?” “我现在不正要送你吗?” 绮岁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送完呢?”梁涉川靠在椅背上笑,“把我丢在酒店?” 这下绮岁彻底不说话了,因为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绮岁,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她应该怎么样? 这真是一道千古难题。 看出她在无奈,梁涉川解开禁锢着自己的安全带,酒味熏天,他拉着绮岁的腰强迫她靠近,“除了那些事,你跟我也没话可说吧?” “我真的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绮岁烦了,扒开他的手企图去开车。 梁涉川却黏着她不放,看向她的眉间凄清,“那你亲我一下。” 如果这是检验真爱与否的要求,倒不算过分。 绮岁迅速碰了下他的唇,以为这样便行了,可才刚离开就被抓了回来,她看到梁涉川目眦欲裂,“我说的不是这样。” 天,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恨不得一脚油门踩下去,和梁涉川同归于尽。 “你喝醉了。” 绮岁憋出几个字,梁涉川还不放过她,字字艰涩:“是,我是喝醉了,没喝醉我哪敢这样对你?连装都怕装不像让你不舒服,你就非要这么侮辱人吗?” “我怎么侮辱你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却连你的面我都见不上。” “如果是因为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工作太忙了。” “你那个破工作有什么好忙的?” 到底是谁在侮辱人。 绮岁眼里的烦躁已经很重了,她攥着梁涉川的手腕慢慢将自己的脸移开,“是,我是只有个破工作,配不上你。” 她本来也没有系安全带,拉开车门就能走。 随他要怎么发疯,都不关她的事了。 冷风钻进来,瞬间吹回梁涉川一半的理智。 他及时拽住绮岁的手,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哑的让人心疼,“我不说了,岁岁,带我回家吧,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绮岁要走的心决绝,可她听不得他温柔的声音,一下子心又软了。 她将梁涉川带回了家,没有如他所说丢在酒店,倒真是善良了一把。 顾也和江封坐一辆车回去,刚下车便瞧见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斐姐。 她上去拉住顾也,欲言又止地看向房内,“温煦来了。” 这四个字像是什么符咒,贴在他们身上有驱赶人的法力。 如今宋温煦地位不保,偶尔来作作妖也是正常的发泄手段,棘手就棘手在,这个女人缠人的很,她不再是梁涉川结婚对象的人选,斐姐不理会就可以,可偏偏绮岁又不是个爱争的,一来二去,宋温煦倒坦坦荡荡地登堂入室。 “哎呦我的姐。”江封最喜欢以毒攻毒,宋温煦不知羞,他就更缠人,“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人呢?” 宋温煦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什么人?”江封在一旁眨眼。 “你少装蒜,他今天过生日,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 站在一旁的顾也最尴尬,他是和宋温煦最陌生的人,同时和绮岁要好,有时难免要被当做炮灰。 这不,立刻就被宋温煦白了一眼,“还有你,为什么没把他带回来?” 江封知道顾也嘴笨,立刻接话帮他打圆场,“姐,你老盯着三哥干什么?这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干嘛非要吊死在他一颗树上,实在不行,我跟老头说,我娶你。” 这话将宋温煦吓的不轻。 江封再不济再没出息,在江家也是皇太子的存在,早晚要继承产业的,他刚出生江家就给他定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要是让江致临知道她打主意到江封身上,她只会死的更快。 “你别用这种话搪塞我。” 知道这次来扑了个空,宋温煦知趣地准备离开,“我本来是有事情要找他,既然他不在,我下次再来。” 她这个“下次”弄的斐姐一阵提心吊胆,脸白了好一阵,江封安慰了两句才稍有好转。 安慰归安慰,他还是有意提醒道:“姐,下次你看到是她敲门就别放进来了,过两天岁岁姐就住过来了,让她们碰面不好。” 宋温煦在门口逗留了会儿,说巧不巧,江封的话便进了她的耳朵。 想要知道绮岁搬家的日子不难,宋温煦找到了机会,提前便在梁涉川的住所外等待。 梁涉川那里没有突破口,绮岁一定有。 斐姐正在帮绮岁搬东西,一箱跟着一箱,车上的东西快搬完时,宋温煦下车走过去,站在她们身后,拖长了尾音喊道:“绮岁。” 那一声打断了斐姐和绮岁的步伐。 两人一同回头,看见宋温煦一张自信坦然的脸,她双手环在身前,颇有些盛气凌人,“这就搬进来了?也太快了点吧?” “温煦,你别胡闹。”斐姐放下箱子将绮岁拽到身后。 她就算再不喜欢绮岁,也不能任由宋温煦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人。 “姐,你怕什么?”宋温煦将锐利的语气慢慢收起来,笑容自然明亮,“我跟绮岁也算认识,找她聊聊,不过分吧?” 第216章 你跪下来求求我 房间几天前修整打扫过,换上了新的墙纸和家具,所有都是按照绮岁的喜好布置,方向朝阳,冬日的阳光洒在地面,暖意融融。 斐姐倒了水拿上去,一杯放在绮岁面前,一杯给宋温煦。 送完水后她仍站着没走,提防的意思显著。 宋温煦以前态度很温和,最近却越发尖锐,她敲了下桌子,语气不满:“姐,你站在这儿,我怎么跟她聊天?” “可是。” “没关系。” 望向地板上的一小块金黄阳光,绮岁很淡然的笑着,从容不迫,“宋小姐人很好,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说话总是内有乾坤,让宋温煦和斐姐听的脊背一阵寒凉。 搬进来的东西还堆在客厅,斐姐僵硬的嘴角抿直了,“那我先下去收拾东西,有什么事情要叫我。” “好的。”绮岁抬头朝她微笑,“麻烦了。” 门被带上。 宋温煦迫不及待地讥讽道:“看看,这得多防着我啊。” 绮岁不应和她的嘲讽,吵架斗嘴什么的,是泼妇行径,再说了,为了梁涉川和她吵架,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心力。 她言简意赅:“找我有什么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宋温煦觉得绮岁实在太会装傻,“难不成找你喝茶晒太阳吗?” “我听不明白。” 绮岁漫不经心的态度将宋温煦给气到了,她拍了拍桌子,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给你的录音笔,你听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还搬了家住进来?” 绮岁别过头,瞳孔内有了淡淡的褐色,“没听。” “为什么不听?你是蠢货吗?我是在帮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见了。” “不见了?” 解释的太多也是白费口舌,绮岁闲散地转动杯子,水在光合下形成浅浅波痕。 她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正是因为摸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怎么样,宋温煦的气才不打一处来,“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就为了理直气壮的回来和梁涉川在一起?” “那你呢?”绮岁的语气很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你把我赶走,为的不也是跟他在一起吗?”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就低估绮岁了。 她可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家小姐,不然梁涉川也不会惦记她这么久。 宋温煦几乎快咬碎了牙齿,“我需要跟他结婚,这样才能保全我的地位,你呢?你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你还爱他。” “为什么不能?” 闻声,绮岁掀开眼皮,清透的瞳孔内有一阵茫然,“我本来也没什么脑子,这是最直接的理由了。” “他那样害过你,还弄得你家破人亡,我听说他走之后你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事都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仔细算她们应该是情敌的关系。 可这一刻连宋温煦都对她苦口婆心了起来,绮岁忽然觉得好笑极了,“我家里做的本来也不是正经生意,他那样做应该算是大义灭亲。” “可是他不声不吭抛下你怎么说?” “那就当是我蠢吧。” 聊到这里,绮岁基本已经放弃解释。 她也没有必要和宋温煦解释,她们相比起来,谁都不比谁聪明。 宋温煦一阵阵的词穷,“绮岁,你跟我都是女人,何必要为难对方?” “你觉得是我在为难你?” “难道不是吗?” 冬天里仿佛任何事物都冷的很快,水冷了,心也凉了一个度。 绮岁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秦绻拿着宋温煦和梁涉川一起看音乐节的照片给她看,还有他们站在路边,梁涉川温柔缱绻的目光流连在宋温煦脸上。 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为难? 她终于明白,人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以正义的姿态为自己的说话,那些令她作呕的面孔和讥嘲的话语,他们做的理直气壮。 阳光忽然模糊了,绮岁将郁结在心口的气呼出,“宋小姐,如果你觉得那是为难,那就当我在为难你好了,毕竟我也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满意。” “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我在我自己的路上走着,是你跑过来说我挡了你的路,你不觉得自己滑稽吗?” 宋温煦实在不能够理解绮岁的所作所为。 她以为她是个明白人,现在看来她比谁都糊涂。 “录音我还有备份,我可以拿给你,你听了就知道是谁想害你,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我不听也知道内容是什么。”绮岁拿起水杯,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像是在等待什么,“无非就是你跟梁涉川在一起的时候,诱导他说的一些关于我的话。” 她的余光轻飘飘过了眼宋温煦铁青的脸,又看向她身后,墙面上挂着的那只钟表。 距离她们单独在一起,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算算时间,斐姐如果一开始就通知了梁涉川,他应该要赶回来了。 宋温煦捏紧了水杯,咬牙切齿道:“那也不是我逼他说的,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怎么?”绮岁笑吟吟的,目光波澜不惊,“你在问他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听他说那些骂我的话,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 “你闭嘴!” “你有什么脸说是我在为难你,别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说白了,你跟我都是梁涉川养的女人罢了!他想扔就扔,我们谁敢反抗?” “我不是!”宋温煦喘的肺呛都要跳了出来,她为了反驳,蹭的站起来,盛气凌人。 “当初我的下场,不就是现在你的结局吗?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绮岁的言语实在是尖锐了,刺耳的要命。 她垂眸看向宋温煦捏着水杯的手,轻笑,“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呢,起码我当初还没有沦落到要来求人的地步。” 猜测到宋温煦已经怒不可遏。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绮岁翘起了腿,脚尖点了点地面,语气刻薄,“这样吧,要不然你跪下求求我,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会考虑把他让给你。” 以宋温煦的脾气怎么还能忍的了? 蓦地,她扬起手上的水杯,一汪失去温度的凉水直落落地泼到了绮岁脸上,水滴顺着她的发梢和下巴滑进领口。 条件反射下,绮岁闭上了眼睛,耳朵却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宋温煦闻声回头,手上拿着作案工具,不知所以然地看着门外的梁涉川,满目凄惶。 他们一个愤怒一个惶恐,谁都没有注意到绮岁被水浸湿的脸孔上,绽现的零星笑意。 第217章 你们原先是有婚约的 抹了抹脸上的水。 手心顿时也冰冰凉凉的,鬓角的头发贴在绮岁脸颊上,暖光绽放在她脚底。 她缓慢睁开眼睛,脸上多了些生动自然的委屈感,在看到梁涉川的瞬间瞳孔涨大,万般无措地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声线颤抖,像是哭腔。 梁涉川不去回应,周身被戾气围困,阴沉沉地看向宋温煦,“你在干什么?” “我,是她骂我。”宋温煦知道梁涉川的为人。 惹了他,他会以十倍的痛还回来。 绮岁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斜跨过一步将宋温煦挡到身后,“我说话不好听,惹宋小姐不开心,不怪她。” 梁涉川看不到在她身后面目惊恐的宋温煦。 倒是绮岁像小白兔似的红了眼,身上那股子可怜劲儿更惹他怜惜。 他们都不再说话,甚至宋温煦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如今的绮岁,她太让人捉摸不透,或许连梁涉川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绮岁咬了咬唇,眼眶中泛起水光,她从梁涉川身边路过,“你们应该还有事情要说吧?我先出去了。” 手被拉住,梁涉川在她耳边低语,“去我房间等我,换下衣服,别感冒了。” 对宋温煦和绮岁,他有两副面孔,连语气都是天壤之别。 斐姐在外等了很久,看到湿淋淋的绮岁出来,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她拉着她去梁涉川房间换衣服,又给她倒了杯热水暖身子。 这整栋房子都是伫立在阳光下的。 梁涉川房间有阳台,阳台上放着精致的桌椅,绮岁捧着杯热水蜷缩着身子坐在上面,禁不住瑟瑟发抖。 被阳光包围着,她仍冷的不行。 梁涉川跟宋温煦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绮岁也空出了一个小时来想办法要怎么应付梁涉川。 那杯水喝完,斐姐又拿了茶和甜点上来,“楼下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等一会就整理好放到房间。” 绮岁扯起苍白的笑,“谢谢。”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看到她被宋温煦欺负,斐姐多少是有些心疼的。 她虽然对绮岁印象不好,却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对弱者的同情心也根本藏不住。 斐姐刚走梁涉川后脚就回来,宋温煦似乎是被他赶走了,总之会消停一段时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梁涉川上来便这样问,绮岁像是被他保护着的瓷娃娃,别人摸不得碰不得,看她皱下眉都要嘘寒问暖半天。 “没有。”绮岁将一口水喝下,嗓音也变得温软,“你不要怪宋小姐,我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早知道你们原先是有婚约的,我就不会唐突的回去找你了。” “怎么说这种话?” “因为她看上去的确很可怜。” 宋温煦上门找绮岁理论,还不知死活的对她动手,她如今蜷缩在阳光下,身型单薄瘦弱,面色苍白郁郁,怎么看可怜的都应该是她。 梁涉川心里有点酸,他在绮岁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中暖着,“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明白吗?” “那如果她下次又来了呢?”绮岁眸光黯淡低垂,看上去烦恼极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你搞不定的事呢?” 梁涉川被一层叫做爱情滤镜的东西蒙蔽双眼。 他究竟能不能听出绮岁是在故意卖乖讨巧,绮岁猜不出,她一边相信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边又相信梁涉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她故意演戏给他看,博同情,恶化他跟宋温煦的关系,这些他应该有所察觉。 绮岁眼睛始终红红的,梁涉川很难受,心口都堵着,他捧着绮岁的脸吻着她的眼睛,“怎么跟我在一起之后每天都这么爱哭?” 绮岁抽噎了两下,艰难地露出一个笑。 梁涉川又亲吻她的唇角,“这样才对,以后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最近绮岁愈发柔软,有时像团泡烂了的棉花糖,化成糖水,梁涉川喝下,一路甜到心里。 可他不傻,不是会被假象冲昏头脑的人。 入住的第一天算不上愉快,那团阴霾一直延续到晚上江封和顾也回来一起吃饭。 五人同坐在一起,绮岁坐在梁涉川身边。 江封从酒柜里拿出红酒给梁涉川和顾也倒上,轮到绮岁时多嘴问了句:“岁岁姐能喝酒吗?” 话落,气氛一时微妙不转。 她酒量比梁涉川还好,只是时过境迁,似乎已经成了不能再提起的事。 “就喝一杯吧。”绮岁谨慎地将酒杯递过去。 她说喝一杯的确也就是喝了一杯,江封说了些客套话坐下,他们三个人一连喝了好几瓶。 梁涉川今晚兴致高昂,谁都看得出是因为绮岁,他连喝酒都舍不得放开绮岁的手,直到喝得烂醉,斐姐帮忙把江封和顾也抬回房。 餐厅里只剩下绮岁和梁涉川,她努力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他则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最近他经常喝醉,一次比一次严重。 费尽力气将梁涉川送回房,绮岁累的满脸通红,给他脱了外套和鞋子,将杯子拉扯过来时被他猛地一拽,放倒在面前。 “你又喝太多了。” 绮岁的手几乎被梁涉川镶进床垫里,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燥热的脸,“快睡吧行吗?” “喝多又怎么了?”梁涉川气息很碎,细细密密地落在绮岁脸上。 他弯下脖子,吻播洒在绮岁的脖子上,让她痒的不停闪躲,他烦了,直接扣住她的后脑,恨恨道:“你躲什么?不想让我亲吗?” 他喝醉后像变了个人。 蛮横不讲理,连清醒时那一星半点的温柔都成了假象。 “不是的。”绮岁用手掌顶住梁涉川的下巴,“你真的喝醉了。” “我现在不怕喝醉,”梁涉川不再欺负她,柔和了语气和腔调,抱着绮岁的身子锁进怀里,酒气熏天,“我是有家的人了,喝醉了你也会等我,会带我回家的,对吗?” 月光洒落,房间绒光满布。 绮岁的领口蹭了红酒渍,颈上也有,梁涉川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急迫的,温和的,糊涂的,什么话都有。 后来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中的月色摇摇晃晃,几分朦胧。 第218章 当心生病 搬离柏悦的日子绮岁几乎每天都和梁涉川在一起。 半个月他就将绮岁养胖了好几斤,又正逢年关,什么好吃的都往家里运。 如果不是顾也那里突然出事,这样的日子一时半会都不会结束。 顾也做事谨慎,又是为梁涉川办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纰漏。 点了根烟,窗帘敞着,外面阴沉密布,看上去是要下雪。 梁涉川背对着门口,顾也就站在那里,他低着头,心中一阵忐忑,寒意蔓延。 “说说吧,怎么回事?” 原定这批货不需要开太高的价就能到手,并且中间利润不算太高,顾也便没有太上心,没想到临到交货点,却被别家截了胡。 他紧张时便会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么多年了,这个老毛病还是没有改。 顾也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对上梁涉川低气压的面孔,“损失的那些我会补上的。” 梁涉川一向薄情寡义,这点顾也深有体会。 “你知道这次不是钱的问题。”沉默良久,梁涉川把烟在窗台掐了,搓了搓手指,他回过头,“查到了是谁做的吗?” “这,师哥这次还是怪我,有什么责任都算在我头上好了。” “没查到?” 顾也不语,他根本不会撒谎,不想说的话干脆就不说。 “有什么话跟我也不能说?” 这个时间就连斐姐也不在家,整栋楼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梁涉川走近时,能听到顾也起伏不平的心跳声,“实话说出来就行了,你这样藏着掖着,是以为我自己查不到吗?” 他很会诛心,一句话就打消了顾也的念头。 “那边的人,”顾也咬了下舌头,含混不清道:“是沅姨之前的人手。” 尾音落地有声。 他不抬头也知道梁涉川一定皱起了眉头。 按照他多疑的性子,立刻想到的也不是蒋沅,而是绮岁。 “她最近是重新组织人手,要东山再起了吗?” “兴许是,只是她的身份还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好多事情都是由别人出面谈,这次截胡我们,应该只是要谈这笔生意,没有成心要跟我们作对。” 顾也话里话外都是在替蒋沅说话,可再往深了想,他是不想让梁涉川误会绮岁,这番用尽心思,却只达到了欲盖弥彰的效果。 时针指到七点,该是绮岁下班的时间。 她提前就打过了招呼今天会加班,要梁涉川晚点再过去。 他到时的确晚,一路上都在费尽心思想要怎么向绮岁旁敲侧击的问起蒋沅。 雪绒花落着,空叫人心烦。 绮岁很早就在停车的位置等着了,梁涉川迟迟不来,她到附近走了走,再回来时才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 外面冷,还下着雪,她裹着厚厚的棉衣钻进车里,活像一个雪白的团子,手上还执着两根糖葫芦。 “怎么冻成这样?”梁涉川语气淡着,抬手将空调温度打高了。 绮岁冷的鼻头发红,黑发上浮了一层雪花,在高温下逐渐化成了湿漉漉的水。 她刚坐进车里便急忙要把围巾取下来。 身上带着的寒气未消,梁涉川不冷不热地斥她,“当心生病,待会再拿下来。” “穿的太厚了,不好活动。” 绮岁瘪着嘴,双颊白里透红,大概是外面雾气太重的缘故,连睫毛也是潮湿的。 梁涉川心情不佳,也不吃她这一套,“你要活动什么,好好坐着就行了。” “可是我想吃这个。”她晃了晃手上的糖葫芦。 两串糖葫芦用透明的保鲜膜包裹着,外面一层棕色的包装纸已经被拿掉了,红彤彤的山楂裹着冰糖,瞧上去就酸牙。 这种小孩子才吃的东西,梁涉川一向不屑。 他转过头启动车子,“这有什么好吃的,回家了再吃。” “好吃!”绮岁叫起板来,“这是楼下一个老爷爷家的糖葫芦,很好吃的,而且车里温度太高了,回家就不好吃了。” 一串糖葫芦而已,说起来还头头是道。 梁涉川很是无奈,轻笑一声,“吃吧。” 撒娇这一招他还是没法招架的,或者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抗喜欢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温声软语的模样。 围巾取了下来,绮岁潇洒的扔在后座上,拿起其中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她嘴巴小,只好将糖葫芦串横过来咬,咬了一口再整个吃到嘴里,两颊循环着塞得鼓鼓囊囊。 每每吃到一口甜的,就双眼放光,笑的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去。 经过红绿灯,梁涉川时不时会去看绮岁一眼,见她这么开心,原先想通过她打听蒋沅的心思也没了。 那些事,何必让她知道,白叫她烦心。 一串糖葫芦只有七个,绮岁依依不舍地吃到只剩最后一个,她盯着最后那个看了会儿,仿佛割爱似的递给梁涉川,“你尝尝?” 这只是绮岁的客套,她就等梁涉川摇头,然后兴高采烈地吃完最后一个,却仍然能意犹未尽。 看出她在想什么,梁涉川的语气理所当然,“不是还有一根吗?怎么不吃了?” “那是给江封买的。” “他?” 雪花在挡风玻璃上化成了水,绮岁饶有兴趣的看着它们的变化过程,“我跟他说我吃到一个特别好吃的糖葫芦,他就非要我买给他尝尝。” 江封岁数小,爱拉着绮岁扯东扯西的倒也正常,只是烦到她就不好了。 梁涉川不知滋味,扯平了嘴角,“他爱闹的很,你别理他。” 绮岁随口搪塞过去,还是将那串糖葫芦留到了家给江封。 车子停住,直到下车梁涉川也没能将准备好的话问出口,他将绮岁的围巾拿上,想给她戴上时无意看见她嘴角的糖渣子。 想必味道应该是酸酸甜甜的。 “没吃干净。”梁涉川音色飘忽,绮岁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便贴了过来,想要将她嘴角的糖渣子含掉。 猛地压紧了座椅,绮岁身子陷在里面,偏头闪躲过去,手胡乱地抹了抹嘴巴。 事发突然,她躲的又生硬。 绮岁弄干净了嘴巴,才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打圆场,“没有了吧?我说怎么嘴角黏黏的。” 伪装了许久的甜蜜一击即碎。 梁涉川有些焦躁,瞳底的温和出现了裂痕,语气很差:“你躲什么?” 第219章 你心里念的是谁? 车外大雪纷飞,车内也是同样的冰天雪地。 绮岁抿了抿唇,往窗外看了一眼,眼睛涂了些棕色的睫毛膏,看上去懒懒的,像是睁不开。 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梁涉川无奈感颇重,“怎么不说话?” “冷。”绮岁略显生硬的转移话题,她算准了现在梁涉川拿自己没有办法,“想回去了。” “你总是这样。” “我不想吵架,想回去了。” 他们也吵不明白什么,看似是绮岁服了软低了头,实际是梁涉川不敢跟她斤斤计较,在她手下,他就没讨过好。 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梁涉川替绮岁将安全带解开,“今天晚上我让斐姐包饺子,你下来一块帮忙?” “我不会。”绮岁说着推开车门,毫无兴趣,“我想早点休息,就别叫我吃饭了。” 厨房里还在绞肉。 机器声轰鸣,那一两道轻飘飘的脚步声很细微,斐姐压根听不到,她兴冲冲地做了五个人的食量。 绮岁上楼便进了房,梁涉川去找她从来不敲门,形成了习惯。 房子里开着地暖,热火朝天。 梁涉川进去时绮岁正在换衣服,背对着门,脊背纤瘦,玲珑有致。 他顿了下脚,这才发觉自己过于冒失了。 绮岁闻声回头,手捂着颈口,很是不悦,忙拿了宽松衣服套上。 背后传来梁涉川先发制人的声音,“你怎么换衣服也不锁门?” “除了你,没人会不敲门进我的房间。” 绮岁云淡风轻,不慌不忙,衣服换好,她将头发从领口拿出来,“我说了我不会包饺子,不用叫我。” “不是为了这事。” “那干什么?” 她换好,梁涉川才将房门关了走进去。 这里的一切摆设布局都是他挖空心思想的,床头一盏护眼灯,灯旁有一束干花,落了些花瓣,还没打理。 那里还放着绮岁带来的半罐糖。 是拿着五颜六色的糖纸包着的,一看就都是色素,劣质的很,可她好像很喜欢,每天都要吃。 绮岁将头发束在脑后,“我真的要休息了。” 驱赶的意味很明显,梁涉川不是听不懂,他直接抓住她的手,“我刚才那样说惹你不开心了?” 他们身份互换,以往都是绮岁来哄他,现在每次都是梁涉川来哄她,不知疲倦。 “没有,我哪有那么多气要生?” 绮岁站在床头,一只手被梁涉川箍住,仿佛全身都被他给牵扯住,哪里都不自在,他侧过脸,呼吸浅浅,“那就好。” 那个距离太近,近的绮岁气息都乱了,她知道他想干什么,无非就是补足了在车里的那个遗憾,可她真的没有心情。 冒着会惹恼梁涉川的风险,绮岁躲开了。 沉默降临,梁涉川眼皮轻跳,嗓子像从寒冰里泡出来的一般凉:“你就这么讨厌我?” 绮岁眉眼低垂,“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想了。” “那你躲什么?”梁涉川胸腔内一阵悲愤交加,说出口的话极具讽刺,“谢顷河在的时候,你恐怕不是这样吧?” “你提他做什么?” “怎么?我不能提他?” “神经病。” 看,她终于忍不住了,故作柔弱的那个不是她,卖乖撒娇的也不是她,只有现在。 牙尖嘴利,刻薄尖锐,恨不得一句话将人毒死的,才是绮岁。 真是如假包换,她用尽了全身了力气挣脱梁涉川的手,转过身要走,却被他狠狠扣住肩膀,“我养着你,什么好的都恨不得第一时间捧到你面前,你呢?每天就装模作样的对我是吗?” “我就这样,你如果受不了我今天就可以搬走。” 绮岁睁大了眼睛,毫不畏惧梁涉川的质问。 他觉得好笑极了,眼角眉梢都挂着讥笑,“你想搬走很久了吧?搬走之后去找谢顷河?” “你能不能不要提他?” 吵架归吵架,绮岁实在不愿意在他这种人嘴里听到谢顷河的名字。 “还惦记他呢?”梁涉川有些疯癫了,蒋沅的事情或是绮岁的冷淡,都是激发他的因素。 他指尖快掐进了绮岁的皮肉里去,“那天我出院你没赶过去就是去见他了吧?拿回来的东西也是他买给你的?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身上全是他的味道,我闻到就想吐。” 那层遮布终于被无情残酷的揭开,露出一片鲜血淋漓的颜色。 绮岁睁大了眼睛,撑紧的眼角隐隐作痛,她分明记得暴雨的那晚他表现的好像爱惨了她,现在想来,全都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怎么不说话了?”梁涉川粗暴地捏起绮岁的脸,“被我猜中了?” 她不吭声,满目疮痍,凝视着他,眼中星星点点绽着水光。 梁涉川没有半点心软,箍住了她的下巴,又滑向颈脖,面无表情地将掌心力气缩紧。 紧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要了绮岁的命,眼底浸透了冷。 他看着绮岁青白不定的面庞,“我多恨自己心肠这么软,不然跟你的人在一起就好了,何必管你心里念的是谁?” “你跟在一起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是谢顷河吗?” 呼吸紧了,氧气也快没有了。 绮岁咬紧了牙,缓慢闭上眼睛,或许在很久以前她就死过了。 死过的人不怕再死这一次。 “怎么会有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闭眼的时间太长了,连一声求救都不肯,她明明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立刻放手。 害怕失去她,冷汗浸透了后背,梁涉川缓缓放松了手。 空气忽然进来,绮岁出于条件反射闷声咳了咳,同一时刻衣摆下有凉意突蹿上来。 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了梁涉川的指印。 他触碰上去,轻啄着那些指印,眯着眼,睫尖轻扫绮岁的伤痛处,“岁岁,别这样了行吗?” 她还能怎么样呢? 绮岁别过头,试图用胳膊挡在身前,可梁涉川早有察觉,提前就拽住了她的手。 她嗓音很哑,好像抽了一百年的烟似的,沧桑疲惫,“放开。” “我是混蛋。”梁涉川压抑到了极点,瞳光在颤,声音在颤,齿尖都在颤,“是喜欢你的混蛋。” 几分钟前他还掐着她,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一了百了,这会儿又在说喜欢她。 绮岁心口窒息般的疼,疼的心正在碎裂,无声的淌着血。 她也想试着对他真心,可是根本做不到,那比要了她的命还难。 晚餐时间。 梁涉川带着绮岁去洗了澡,泡澡泡的软和,换了新衣服和新床单,她被包裹在绵软的被子中。 等了一会梁涉川端着斐姐煮的饺子上来,一个一个喂她吃下去,像疼小孩子似的。 中途绮岁嫌蘸碟太酸,他还专门回去重新调了一个。 楼下吃饭的三个人看着梁涉川跑前跑后,各自默默叹息。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了绮岁是梁涉川放在心尖上宝贝的人。 不管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梁涉川庇护。 大家都吃完饭,斐姐收了碗筷洗干净,各自上楼休息,临到深夜她又下来倒水,走到厨房附近时看见了梁涉川。 零零散散的微光之中,有几道明暗交界的线条。 斐姐站在黑暗中,透过那些交杂看去,厨房开着灯,很暗,很昏,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滤镜。 梁涉川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透着孤独和绝望,面前放着一盘饺子,他每吃一口都会蘸醋,酸的牙根都疼,还是一个一个的塞了下去。 他眼下的睫影始终垂着,苍白,无力,被失望弥盖。 厨房都是酸的气味。 斐姐慢步走过去,虽然不忍心,却还是打破了这片静谧。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吃饭?” 梁涉川滞愣了下,随即抿掉唇上的酸涩,“绮岁说她困了,让我自己来吃。” 他微笑着,在斐姐眼中却是无比辛酸。 “你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就是不领情?” “姐,”梁涉川放下筷子,喝了口凉水,嗓子都被染凉,“我对她不好,下午又跟她吵架了,每次吵完都后悔,可吵的时候就跟丢了魂一样,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 他说完叹气,悠远绵长。 斐姐在他身边坐下,“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 “不一样。”梁涉川愁得头疼,“以前绮岁最喜欢跟我吵架,她能说会道,我吵不过她,她就觉得得意,可是现在,她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 再怎么吵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女人都是心软的,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不能急。” “怎么才叫对她好?”梁涉川干巴巴的笑,“我不明白。” 斐姐心里揪了下,她必须得承认,绮岁的性子,她也不懂。 她从来没有见过心这么硬的女人,好像没有弱点,根本攻不破。 梁涉川独自吃完饺子,回房时绮岁似乎睡着了,他躺下,用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黑暗中,绮岁颈皮上的指印由红泛成了青紫色,梁涉川抚着那些伤痛,呢喃低语:“一定很疼吧。” 第220章 脏也脏过了 京都的雪来的猛烈狂热,年三十之前每一晚都是暴雪天气。 吵过一架之后,绮岁和梁涉川都消停了不少。 原以为起码是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的。 某一天下班时间,绮岁却在楼下遇到了那个很久不见的,久到她快要遗忘的人, 雪下的不大,有些还没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水汽。 街道上车河闪烁,林毓站在一盏明晃晃的路灯下,他穿的单薄,隆冬季节还是一身秋装。 和街上的行人比较,是特别的存在。 他冷的双腿都在打颤,看到绮岁出来,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扯开了嗓子,宛如含着一块融化的冰,艰涩喊道:“岁岁姐。” 那一声混在了风雪中。 绮岁加快了脚步跑过去,冷风刺拉拉的划过脸庞,疼痛深邃。 年关这几年梁涉川很忙,有时不来接她也是正常,今天他刚好没有来。 “怎么就穿这么点?”绮岁语气责怪又紧张,林毓是林款款的弟弟,她也一直拿她当弟弟,急忙把围巾取下来套在林毓脖子上才安心。 绮岁小心问:“有什么急事吗?” 林毓支支吾吾,余光时不时的打量周围。 哽咽了好一阵才凑过去,很小声在绮岁耳边乞求道:“岁岁姐,你救救我姐吧。” 雪夜冰冷漫长,绮岁眸光微僵,全身的细胞一瞬间都死绝了。 明白她一定是震惊的,林毓来不及解释,几乎是将她拉上了出租车,往附近一个小旅馆开去。 在车上林毓才有时间跟她解释。 有出租车司机在开车,他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小的像是躲在被子里,和小伙伴分享秘密似的。 绮岁坐近些才听见他说:“我姐前段时间回来找我,她刚从医院出来,还带着孩子,我问她那是谁的孩子,她不说话,只说有了那个孩子,后半辈子吃穿都不愁了。” 这是林款款会说的话。 她的目的从来都简单明了,钱。 对于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人来说,她要的也只有钱。 林毓的话停了,他发觉绮岁情绪不太好,很脆弱,“岁岁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麻烦你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姐现在就快不行了。” 原以为他说的“不行”只是夸大其词。 可当绮岁真正见到了林款款,才明白,林毓那样说,毫不夸张。 阴暗的小旅馆飘着潮湿发霉的气味。 又是冬天,这里冷的好像身处地窖,随时都会有老鼠蟑螂出来活动。 进门时能看到体型肥胖的老板娘正坐着追剧,手里抱着一个暖水袋,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的脸肉乱颤。 路过那里,绮岁跟着林毓上楼。 小旅馆里没有电梯,水泥台阶狭小又不安全,灯泡就悬挂在头顶,摇摇晃晃。 “就是这里了。”走到二楼尽头,林毓停住,“岁岁姐,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我姐就在里面。” 他想留单独的时间给她们见面,这份心思,绮岁懂。 门把手生了锈,刚打开便有一堆五彩斑斓的小卡片从门缝内掉出来,落在黝黑的地板上,烫了眼睛。 绮岁不看它们,往房间内走了一小步。 发霉的潮气太重了,空气里仿佛飘着水,阴暗的没有半丝光芒,连墙壁上都是霉斑,铁艺单人床上铺着一床被子,看上去肮脏又湿,碎花的布,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人在这种地方能住多久? 地下室的环境恐怕都比这里好,哪怕是她最穷困潦倒,捉襟见肘到卖房子的日子,都不曾落魄到这个地步。 狭小的空间里有了动静,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一双历经了半生了苦难,走过了无数颠沛的眼睛。 林款款见到她,困难地坐起身,伸手想去够椅子上的外套,那是她仅有的体面的衣服了。 穿好了衣服,她从床上下来,这里已经没有热水了,全都被她刚才喝掉用来充饥了。 她的窘迫绮岁看在眼里,震惊和心酸叠加。 “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不是说生了孩子下半辈子都不用愁的吗? 林款款现在看上去,或许连这个冬天都难以度过,她唇上干裂,皮肤上死皮很多,抬起了椅子,想让绮岁坐下。 一举一动都像是几十岁的老奶奶,声音也是,“先坐吧,没有水给你喝了。” 绮岁没有坐下,反而没由来的发起怒来,咬牙切齿地冲林款款大喊,“我问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运气不好。”林款款见绮岁不坐,就自己扶着腰坐下,“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也没有遇见一个真心对我的男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咎由自取。” 当初她跟绮岁在公交车站分别,那样高傲,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如今却颓丧的生气全无。 “我没有把你的事告诉萧长勤。” 那是绮岁,唯一能帮助她的。 隐瞒和坦白都是背叛,她最终还是在梁涉川的诱导下,选择了前者。 “不重要了。”林款款低头,她手指上生了许多冻疮,有些烂开,流过了浓,结过了痂,脏也脏过了,什么都不用在乎了,“他已经知道了。” 如果不是事情被捅破,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绮岁暂且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孩子呢?林毓说你是带了孩子回来的。” “被抢走了。” “被谁?” “他们。” 和林款款的交谈多一秒就多一刻的触目惊心。 小旅馆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把旧椅子什么都没有,绮岁全凭自己的意识来计算时间,直到忍耐不了了,才匆匆道了句再见离开。 门突然打开,将门外蹲守的林毓吓了一跳。 绮岁拉着他下楼,站在旅馆外,她将自己的钱包翻出来,今天带的现金不多,只有几百块,她全部拿出来给林毓,“这些你拿去,带着她去住好一点的地方。” 林毓有意推拒,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绮岁便将钱塞了过去,“这些不多,过两天我再带些过来给你。” 冰天雪地之中,绮岁转身快步离开无人的小巷。 回去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很多,斐姐将菜都热了两回,绮岁回来却径直冲上楼,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跑到卫生间吐了一回。 吐的心肝脾肺都要呕了出来也没有用。 斐姐在外敲门,担心的很,“岁岁,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最近是梁涉川最忙的几天,常常很晚才回来,顾也又被临时调回了别市,江封更恨不得每天都在外花天酒地。 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绮岁磕了碰了,都是她的责任。 第221章 嘴硬的要命 绮岁出来时气息虚脱,苍白的像一只鬼。 她扶着门框,眼睫湿漉漉的,不知是在哭还是笑,“姐,我没事。” 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斐姐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打电话给梁涉川让他回来。 压制下那股急迫,她谨慎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绮岁同意了,跟着下楼坐在餐厅。 斐姐将热好的饭菜端过来,今天的排骨汤煮了很久,却因为冷过好几次,油花都浮在面上,沉甸甸的。 气味也稍带了些腥气,绮岁只是闻了一下,便反胃的不行,忙捂住嘴干呕起来。 她只是一个劲的想吐,倒也没有感冒发烧的症状。 斐姐瞧了瞧饭菜,虽然样子难看了些,但味道总归是好的。 梁涉川不喜欢干瘦的女人,便将绮岁养的珠圆玉润,脸上起了一层婴儿肥,她皮肤白皙细腻,胖一些更惹人喜欢。 仔细观察了番,斐姐忽然怀疑起来,怀疑绮岁这是孕吐的反应。 毕竟绮岁住进来了那么久,梁涉川只要在家就会跟她同住,怀孕也并不稀奇。 “岁岁。”斐姐拿了纸巾给绮岁擦嘴,她将胃里的恶心按捺下去,喝了口水才好些,却不敢再去看那些食物。 斐姐又叫了一声,“岁岁,你是不是怀孕了?” 绮岁手里捏着纸巾,微愣了一瞬,却也只有那一下,“不是,我只是胃里不太舒服。” 她的身体她自己很清楚。 见她否认,斐姐便不再追问。 吃不下饭,只喝了几杯养胃的茶绮岁便去睡了。 梁涉川回来的很晚,斐姐却一直没睡在楼下等他。 他出于关心问了句:“怎么还没睡?” 在梁涉川上楼前斐姐拦住他,楼上绮岁睡着,她自觉降低了音量,语气中不乏对绮岁的揣测,“今天岁岁身体好像不舒服。” “生病了?” 对绮岁的紧张早已蔓延到了骨子里。 斐姐摇头,惴惴不安,“一回来就上楼吐了,吃饭的时候也吃不下,我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说不是。” “是不是这两天吃的太油腻了?” “吃的都挺清淡的,她也不爱吃大鱼大肉,你上去问问她吧,别是有什么事不肯说。” 夜里静了几寸,梁涉川怀揣着那份怀疑的心思上楼。 时至今日,只要他不主动提,绮岁是不会睡到他的房间的。 换好了衣服过去,他没敢开灯,怕把绮岁惊醒,她像个孩子似的,很讨厌被人叫醒,还有很重的起床气。 在绮岁身边躺下,梁涉川揽着她的腰。 与其说是揽着不如说是量,量一量她胖了多少,是不是真如斐姐所说怀了孕。 可她的腰肢仍旧纤细,还能感觉到肋骨,真不知道究竟胖在了哪里。 梁涉川的动静吵醒绮岁,她恍恍惚惚眯起眼睛,黑暗中什么都瞧不清楚。 因为许久不说话嗓子沉寂的有些沙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语气很糯,这让梁涉川宽慰了些许。 绮岁半梦半醒,转了个身趴进梁涉川怀里,用额头蹭了蹭,继续睡了过去。 他白天有工作,能跟她温存的时间也就这会儿。 “听斐姐说你身体不舒服?”梁涉川弯了脖子,蹭着绮岁的耳垂,温情缱绻。 丝丝缕缕的痒浮上来,绮岁不舒服地躲开,她是真的很困了,“没有,一点小事而已。” “还吐了?”梁涉川轻啄了下她的嘴角,“要不要找个厨师来家里,换换口味。” 糖果甜香掺杂在气味中,绮岁声线含糊,“不用,小题大做。” “那明天去医院瞧瞧?” 这个男人真是没完没了。 气息的凌乱扑洒开来,绮岁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梁涉川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顾她的心情,绮岁渐渐倒也习惯了,学会了听从,装成他养的乖巧猫咪。 趴在床头,绮岁呼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嗓子冒火般的干涩。 梁涉川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笑道:“刚才斐姐还说你像是怀孕了,这会儿我看着一点都不像。” 他刚说完就被绮岁报复性的啄了一口,在肩膀,牙印渐渐浮了出来。 “属狗的吗?” 绮岁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本就疲倦,这会儿困的眼皮都酸,哪还有力气跟他较真。 可梁涉川却成了话唠,“嘴巴甜的齁人,晚上吃糖不怕坏牙吗?” 他发现了。 或许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只是懒得拿出来说。 床头柜上糖还在,并且日益减少,眼看着就快没有了,那是谢顷河抱回来的,为了给绮岁还在她家门口睡了一夜。 不想这罐糖在以后却成了她的支柱。 绮岁真的是气了,一句话都不肯说,梁涉川自言自语倒也无趣,很快便不再吭声。 她轻微的胃症梁涉川一直都记在心里。 一直惦记着哪天要带绮岁去医院检查一下,就当是婚检,也好尽快定下婚期。 在去检查前,他先收到了取款信息。 是给绮岁的那笔钱,她有工资,虽说不多,但基本开销她是不会动梁涉川的钱。 而这次一取,就是全部,还都是现金。 绮岁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吃喝用度都在家里,就连衣服偶尔都是梁涉川亲自到商场挑给她带回去。 疑惑在心里始终纠结不开。 当晚梁涉川回去的早,七八点的时间,绮岁却没有到。 电话还没拨出去她就开了门,头发上肩上湿漉漉的沾着雪花,可怜又落寞。 要质问她的心顷刻便软了下来。 梁涉川忙过去将绮岁拉进来,气的脸廓线条冷硬,眼神清清冷冷的凝视着她冻红的小脸,温热的掌心覆盖上去,淡淡的烟草香味似乎熏到了绮岁。 她后仰着躲开,娇怯又灵动,“我不冷,没事。” “怎么没有带伞?”梁涉川真的恨不得把她绑到身边,免得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手都冷的像冰块,还说不冷,嘴硬的要命。” “一会儿就热了。” “先上去把衣服换了。” 那件呢大衣都湿透了,本就单薄,今天偏偏还没有带围巾,雪白的颈子都冻的僵硬。 绮岁上楼换衣服的功夫,梁涉川在楼下冲了热茶,她来了就能喝着暖身子,也能顺便问一问今天那笔钱的走向。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这些天绮岁的异样,对她再纵容,也是有底线的。 第222章 好让我体体面面的走 “最近回来的很晚。” 绮岁刚喝了一口水,另一只手被梁涉川抓过去,放进掌心暖着。 他说的话貌似无意,实则已经积攒了很久的不满。 “快过年了,忙一点是正常的。”绮岁小口喝水,水太烫,将她的嘴唇烫的通红,像沾了樱桃汁,她转过头,笑容纯良无害,“再说了,你不是也很忙吗?” 梁涉川呼吸一滞。 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被一个女人。 “我的忙跟你的忙不一样。” 说到底他还是瞧不起绮岁抛头露面的工作。 绮岁的情绪被小小牵动,默不作声地将手从梁涉川掌心抽离,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哄她是件头疼的事。 梁涉川还在考虑要怎么不显山不漏水的套话,那边斐姐觉察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僵硬,特地拿了今天刚做好的鲜花饼过来。 梁涉川不爱吃甜的,她便放到绮岁面前,“岁岁尝尝,我今天新做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有别人的加入,用不着独自面对梁涉川的质问。 绮岁浑身的劲都生动了些,冲斐姐笑的天真烂漫,她弯下腰拿过一块。 鲜花饼很酥,刚拿起来便往地上掉饼渣。 梁涉川忙伸手过去接着,似笑非笑的怨她,“怎么吃个东西像小孩似的?” 他声音很轻,轻到绮岁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忽略。 刚吃下一口,又香又甜,还能吃到花瓣的颗粒。 绮岁抿了抿唇,开心的很,“姐,好吃,怎么做的?我也想学。” 这一刻她的兴奋大多是来源于能逃避梁涉川的质问。 可惜斐姐并没有察觉到这么多。 有人认可她的食物,这份喜悦早就大过了一切。 女人和女人间的敌意来的莫名,友谊更是一样。 只是被绮岁夸了一句,斐姐便兴冲冲拉着她到厨房去学习做鲜花饼的步骤,梁涉川想拦都没有借口。 吃过了晚饭两人兴趣仍然不减。 在厨房留到了深夜,绮岁才万般不愿地收拾干净回房。 梁涉川在等她的时间内百无聊赖,便在绮岁的房间多走了两圈,目光最后定格在那罐糖。 说实话,那就是一罐味道普通的廉价糖果,甚至没有他给绮岁放置的那束干花昂贵。 把盖子打开,梁涉川伸手进去拿了一颗糖。 糖纸有些粗粝,锋利的边角扎在指尖是有感觉的。 绮岁回来时,梁涉川正站在那罐糖旁边,颇有研究的样子。 她的心脏瞬间滚烫,窜起火,“你干什么!” 寂静的房间内,绮岁的音量霎时拔高,震得梁涉川耳朵生疼。 他攥着那颗糖看过去,酒红色的长裙包住绮岁的脚踝,她站在明亮和黑暗的交界线中,面孔明艳,活像一支带了刺的花。 “为什么又碰我的东西?” 她真的是气着了。 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梁涉川都可以碰,甚至是她自己都已经是他的人。 可唯独,唯独那罐糖不可以,就像她不愿意从他的嘴里听到谢顷河的名字一样。 梁涉川不明白她在恼什么,一颗糖又怎么了? 她就算想要一个糖果屋他都能给她。 这一刻女人真是复杂极了,他看不懂绮岁。 东西放回去,梁涉川将糖罐的盖子合上,语气却是有意要开玩笑,缓和气氛,“怎么这样小气?连一颗糖都不愿意给我。” “你想要可以自己去买。”绮岁像护着小鸡仔似的,将那罐糖抱在怀里,转身放进收纳的柜子中,“这些吃完就没有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不就是糖吗?” “那也是我的。” “没有了我再给你买?” 那怎么可能一样? 走到阳台,回避梁涉川的话,绮岁感受到了窗户缝中灌进的呼呼冷风。 她想把窗户关好,梁涉川却过来按住她的手,“我总觉得你最近很爱生气,还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如果听到这话的人是二十二岁的绮岁,大概会高兴雀跃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她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梁涉川的关心问候。 绮岁指尖触着冰冷的窗户,外头的雪正在悄然融化成冰水。 若有所思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乱碰我的东西。” 她这样说,明显是不聪明的。 梁涉川眉心蹙了下,“别人?我对你来说还是别人?” “就像以前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日记本,你就把我骂的狗血淋头是一个道理。” “呵,”他实在无话可说,“这事你还记得?” “你的教导我不敢忘。” 天,绮岁这个样子就像刺猬,炸了毛的刺猬。 梁涉川只是站在她身旁就感觉到了疼。 隔着那条没关紧的窗户缝,他们两两相望。 冷风吹得绮岁鼻尖酸痛,不知不觉雪越发大了,有些雪花从缝隙里飘进来,落向许多地方。 有一团不听话的雪飘在了绮岁的鼻尖上。 她眉目干净澄澈,梁涉川又被她给打败了。 主动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歪过脸,气韵旖旎,啄了下绮岁鼻尖上的凉意。 她刚在楼下做鲜花饼,周身还笼罩着馥郁花香,实在动人。 梁涉川眼神低垂,目光温柔的能把人心给软化了。 绮岁眸光动了动,连灵魂都在颤抖。 “好了,以后不乱动你的东西了。”他拨开绮岁额角的碎头发,毛绒绒的,很痒,“别气了,总是生气会变丑的。” “丑就丑,哪天梁先生腻味我了,麻烦告诉我一声,好让我体体面面的走。” 这会儿她放狠话是带着小女孩的娇嗔的。 放在梁涉川眼里柔软又娇憨,可爱的紧,他抵着绮岁的额头,目光闪闪烁烁,最后停留在她的小巧的鼻尖上,“跟过我的女人要走除非踩着我的尸体,不可能体体面面。” 说完,心口就被绮岁砸了一拳。 她睨了梁涉川一眼,有些不耐的劲儿,“那宋温煦呢?” “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 “她也是你的女人。”似乎是心血来潮,绮岁眼瞳亮了些,皮肤白皙水嫩,“她走的时候没踩着你的尸体,难不成你要踩着她的尸体让她滚吗?” 这话哪能是一个小姑娘说出来的。 那画面怎么想都觉得血腥。 梁涉川顿时觉得怀里抱着的可不是什么纯良无知的少女,而是一位蛇蝎美人,“我跟她没关系,是早些年,江叔叔让她过来帮我,我一直把她当姐姐。” “姐姐?”绮岁茫然地眨动眼睫,窝在梁涉川怀里,贴合着他的轮廓。 “她比我年纪大。”梁涉川简单的叙述,“本来是派来照顾我的,后来自然而然江封他们就误会成是那种关系了。” 不愿再多聊。 绮岁现在知道这些没有什么益处。 她不相信身边男人的深情,也不相信都虚情,他是图新鲜的动物,永远不值得她的信赖。 第223章 我比他更精明 那晚的鲜花饼不是白做的。 隔天绮岁便全部装盒带了出去,这种小事斐姐不值得对梁涉川提起,她还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长舌妇。 绮岁刚下班就打车回了柏悦。 林款款暂且被她安顿到原来的旧房子里,不会惹人怀疑。 谢亭午还在找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林款款身体不好,绮岁不敢去问她都在谢亭午手下遭受过什么,那些不好的事,不值得摆到台面上来说。 “今天带了好吃的,你来尝尝吧。”绮岁将鲜花饼放下,她不能留太久,免得又惹梁涉川怀疑。 林款款瘦了大半。 冬天又多病多灾的,她看起来虚弱的失了人形。 “又从家里带来的吧?”林款款小步小步走出来,步履蹒跚。 在小旅馆躲灾的那段时间艰苦又生不如死。 她关节染上了寒气,如今连弯曲都显艰难。 绮岁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反正那儿人少,现在顾也都走了,就我和一个姐姐,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涉川那么精明的人。” “我比他更精明。” 水中热气袅袅,林款款的眼睛被熏得发热发烫。 她仍然抱着对绮岁的愧疚,毕竟当初自己骗了她,还说了那么一番绝情的话。 “岁岁,你这样对我,不怕萧长勤恨你吗?” “怕啊。”绮岁做到了最大的坦荡,“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吧?” 见到林款款的那晚她始终无法平静。 大抵是因为见识过她的贫困,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生活逼迫的无奈之举,和秦绻的恶意诋毁一样,林款款和她一样不值得被原谅,却也远到不了一个凄惨收场的结局。 绮岁是心软的,“等冬天过了,我就想办法送你回老家去。” “可是岁岁,我还不能走。”林款款低下了头,双手埋进了头发里,她显得崩溃无比,“我的孩子还在他手上,我不知道他会对他怎么样。” “你想带孩子离开?” “我养活不了他。” 最现实的问题就摆在她们面前。 林款款明白,自己的母亲是一位市侩贪婪的女人,她如果带着一个孩子回去,一定会被逐出家门。 “先别想那么多了。” 绮岁也被这些事弄的心力交瘁,回去还要应付梁涉川,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日以继夜的压着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从林款款那里离开。 刚走下电梯,绮岁的脑袋嗡了一声,思绪全部掉线。 前三年经历了太多糟糕的事情,所以让她相信,总会有比现实更糟糕的事情突然发生,狠狠的给她一巴掌,教会她重新做人。 第一次见时纹是在上一个冬天了。 她仪态端庄,来告诉绮岁,她自己在阴沟里活着,何必要拉上谢顷河。 又是一个冬天,她们在电梯口相遇。 大约因为太久不见,彼此都快忘了对方,可当记忆复苏,浮现在脑海里的都是不好的回忆。 “绮岁?”时纹一年的时间内苍老了许多,是面容和神态里的苍老,充满疲惫感。 绮岁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自己的表情,僵直的站在电梯外。 “我忘了,你住在这里。”时纹显然有些头疼,“那套房子是小河的,我本来打算过来看看卖掉的,既然你还在住就算了。” 她解释来意,这让绮岁安心了不少。 起码她不是上门来找林款款的,原配撕小三的场面,她可不希望被自己撞到。 何况林款款还是她的朋友,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不好意思,我过几天就搬,” 谢顷河已经结婚,时纹对绮岁的敌意也没有那么强。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飘着鹅毛大雪。 “那我过几天再来好了。”撇去谢顷河的事,时纹是个讲道理的女人。 她原是要离开的,就差那么几十秒的时间。 上天冥冥之中安排了林款款和她相遇,谁都逃不了。 时纹的脚步启了,身后另一边的电梯却“叮咚”一声落响,人总会随着声音或者动静本能的看去。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款款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外面的绮岁,嗓音顿时拔高,带着些凌乱的喘气声,“岁岁,你的钥匙。” 接踵而来的是绮岁僵硬恐惧的眼神。 一道灰色的影光瞬间从她眼前划过,准确无误地拽上林款款的长发,活生生将她从电梯间里拖了出来,下一秒便是一声闷响。 林款款身体本来就弱,被时纹用力的摔到了地上,骨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哪哪都疼。 这样的场面绮岁只在新闻中看到过,不管何时都是值得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如果置身事中,她只能是一个见证了一切的倒霉鬼。 时纹那张温和的面具下是对小三的憎恨,她双手双脚胡乱地砸在林款款身上,恨不得撕烂她那张柔弱的脸。 绮岁滞愣了好一会才上去拉架。 时纹边打,嘴里还不停的骂着些难以入耳的脏话,这大概是恨到了极点的作为。 “您先冷静一点。”绮岁站在她们中间,不免挨了时纹好几下的打。 面前两个女人顿时都成了她的仇敌。 时纹拉住绮岁的衣服,让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力气怎么会忽然这么强大。 时纹她双目泛红,恨意泛滥,“你是她的同伙吧?亏以前小河那么喜欢你,你还是小勤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她知道吗?她不知道吗? 绮岁大概比许多人都知道的早,她发丝凌乱,实则不比林款款好多少,“有什么话我们上去说。” 话刚断,她就结结实实挨了时纹一巴掌。 这个女人满目悲怆,眼泪顿时便藏不住的流淌下来,空气冷,她们说话之间有白气,泪水在她脸上仿佛结成一条冰川,“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却跟我老公不清不楚,换了是你,你能好好说吗?” 将心比心这事太难了。 绮岁被身后一道力气猛地拉开,林款款身处沼泽,她不想拉绮岁也下来,“你快走,我没关系。” 一巴掌又落在了林款款脸上。 她痛得捂住那块火辣辣的地方,自知没有脸面对时纹。 她们曾经坐在一起吃饭,她夸她长得漂亮,问她什么时候和萧长勤结婚,这些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气上心头,时纹哪还顾得上轻重。 林款款脸上早被她挖出了血痕,接着又是猛力一推,恶狠狠道:“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就应该去死!” 林款款脚下打滑,膝盖硬的像铁,直落落的倒了下去,脑袋猝不及防撞在墙壁尖锐的直角处。 绮岁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撞上去,下意识惊叫出声。 目光所及之处,她很淡然从容,甚至算的上是空洞,恍惚抬手,茫然无措地碰了碰伤处。 第224章 梁小姐古道热肠 这样兵荒马乱的夜晚仿佛不是第一回了。 绮岁做了这个见证秘密的倒霉鬼,也做了隐瞒秘密的恶人,除了林款款外,她便是众矢之的。 病房很安静,每个人大概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绮岁坐在最角落,一侧脸颊泛红泛肿,她不敢抬头,听觉很弱,毕竟有一只耳朵是废掉的。 可压抑的空气里她还是能听到林款款在面对指责时的声音。 深深喘了一口气,林款款头上包着纱布,就在十分钟前,医生告诉她额头上大概是要留疤了。 那是耻辱的烙印。 许久不见的萧长勤就站在病床尾端,他像一个前来讨债的债主,眸光如炬,咬紧的后槽牙使得下颌线紧绷。 林款款睁开眼,倦意浓烈,“别这样看着我,要杀要剐什么的,随便了。” 时纹就坐在一旁。 她的火已经撒过了,现在是一位观众,兴高采烈地观看林款款难堪的下场。 “林款款。”萧长勤嗓音沙哑。 绮岁记得他是唱歌的,嗓子是他最宝贝的东西,现在却哑的不能听。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女人,面孔清晰,却可恶极了,“你怎么还没死呢?” 空气又冷了下来。 冷的绮岁肩膀发颤,好巧不巧的,手机该死的响了起来,像是一股子讥讽的声音。 她急忙拿起来要挂掉,不出意外是梁涉川的电话。 那道铃声吸引了萧长勤的注意,他面上蒙着层轻蔑的笑意,回头看向绮岁,“真好,今天岁岁也在,这事你应该一直挺清楚的吧?你们把我当猴耍呢。” “不是的!” “你少跟我废话。”萧长勤恨得直想骂脏话,“你,还有你。” 他指了指绮岁,又指向林款款,“一块在边上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她怎么样我都认了,可是你!” 咬牙切齿的,手指又回到了绮岁身上,“你也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帮着她来骗我?” “你别怪岁岁。”林款款语气很淡,仿佛将死之人的无力,“是我跪下求她不要告诉你的,她也是受害者,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好了,不要脸的是我。” “我跟你说话都觉得脏。” 原来撕破脸的时候大家都会不遗余力的伤害对方。 林款款轻笑一声,表情比萧长勤还不屑一顾,解释都很多余了,她不为自己辩解,只为宣泄。 “脏吗?”她睁大了眼睛问他,“你用我给你的钱买乐器的时候怎么不嫌脏?是,我是做了错事,我给别人做情人,偏偏那个人还是你姐姐的老公,我该死。” 时纹蹭地站起来,面上掀起火。 林款款轻飘飘地过了她一眼,“我对不起她,可是唯独你,你萧长勤没有资格指责我。” 众人的心尖都开始轻晃发颤。 白色的建筑墙上挂着几个发光的红色大字。 在白雪纷飞的黑夜中格外刺眼,照耀到每个地方,落在进出医院,繁忙的行人头顶。 车外寒风凌厉,梁涉川弹了弹烟灰便将手收了回来,骨节已然冻的通红。 “这次还要谢谢梁先生了。” 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冷不丁冒出声音。 目光缓缓从窗外收了回来,嘴角含着阴测测的笑意,“不然等林款款离开京都了,我都不一定能想到她会住在柏悦的房子里。” “巧合而已。” “放心,这次之后我会想办法让她消失,不会让她再出现在绮岁面前,搅得人永无宁日。” 梁涉川斯文的面目上烟雾缭绕,青烟柔化了他阴沉的眸光,“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卖谢先生一个人情,顺便少让绮岁管人家的闲事,她这人,总是闲不下来。” “梁小姐古道热肠,换个角度看,倒也仗义。” “用错地方了。” 林款款那种人,不值得她这么做。 谢亭午被林款款的事折腾的又老了几岁,尤其是被时纹和萧长勤知道后,简直没完没了。 他对林款款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情,梁涉川赚的大了。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绮岁暗中在接济林款款的。 这太简单了,说到底就是个女人,头脑简单,那笔钱的去向她隐瞒,这么多天的繁忙也隐瞒。 梁涉川只要稍微查一下她的动向,就会知道她在忙什么。 谢亭午配合他,这才临时安排了时纹过去,假意卖房让她们碰面。 “谢先生知道的。”梁涉川一根烟抽干净,手指间微微发烫,“我不希望绮岁知道这事是我告诉你的,你可一定要守口如瓶。” “这是当然。”谢亭午自然笑道:“你卖给我这个大一个面子,我还坏你的事,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商人跟商人之间的目的明朗确切。 梁涉川要的是绮岁干干净净,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最好远离林款款这样的人。 谢亭午要的则是彻底掐断林款款的命脉,免得她坏事。 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时间不早了,算算,医院里面的事情也该结束。 “这次很感谢梁先生,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合作。”谢亭午转头,脸孔在淡光里不太清楚。 梁涉川笑笑不回答。 谢亭午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准备去解安全带,不自觉的带出一样小东西,掉在座椅的边缘。 洒落的光照耀在上面,是一颗透明玻璃糖纸包装的小粒糖果。 跟绮岁宝贝的那罐糖一模一样。 梁涉川顺势看去,瞳光聚焦在那上面,“这是什么?” 谢亭午解开安全带,将糖拿起来仔细甄别一番。 许久才想到,语气轻松的很,“快过年了,家里来了很多小朋友,这好像是一个小侄女从小河房间里拿出来的,塞我口袋了。” “谢顷河?”梁涉川将手伸了过去,“能给我看看吗?” “怎么了?就是一个糖而已。” 谢亭午递给梁涉川,他放在明亮的光源下看了好一阵子。 这种糖说常见也不常见。 糖皮上似乎印着某个电影的经典人物头像,大概是某部贺岁片的衍生品,貌似粗糙,实则做的很精细。 跟绮岁的那款几乎一模一样,梁涉川凝着瞧了好久,脸色忽明忽暗。 叫坐在一旁的谢亭午都觉得异样,“说起来这糖小河宝贝的很,藏在房间不给小孩子们吃,这才被偷出来的。” 梁涉川果然是阴晴不定,辨认完后,他却是笑了,将糖收回口袋,“看着很特别。” 谢亭午表情滞了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我先走了,医院里还有一堆烂摊子。” 梁涉川慢条斯理地点了下头,声色冰凉,“不送。” 第225章 这是他的宝贝 恍恍惚惚从医院出来。 走廊惨白的灯光在绮岁眼前变幻,她太阳穴发疼的发涨。 身后是萧长勤和时纹在跟着,他们走的慢,在医院门口说了些什么,时纹便先离开了。 冷。 冰天雪地,刺骨的冷。 这是绮岁的第一感觉。 在浓烈的风中,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却感知到了有人在背后叫自己。 萧长勤跟上来,面目冰冷,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少年气,“绮岁,你等等。” 走到了绮岁的身前,挡住她的路。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单独跟我说的吗?” 绮岁神情寡淡,苍白,仿佛灵魂已经被抽干了,“我只能说,对不起。” “这件事,你很为难,因为我和林款款都是你的朋友。” 这些萧长勤都知道。 绮岁心力交瘁,疲惫的要命。 她从小所受的优良教育中,没有哪堂课教过她,在面对两难时,要如何抉择。 于是越走越错,直到无法回头。 “如果她只是给我带了绿帽子,我不会这么生气。”萧长勤低头,自嘲自笑,“可对方是我的姐夫。” “我真的抱歉。” 事到如今,绮岁能说的也就只有一句贫瘠的对不起。 “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雪落到萧长勤的脸上,他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衣着单薄又不御寒,导致声音也有点哑。 在纷飞的雪花中,他摸出一根烟。 站在医院门口的光源下抽起来。 面孔变得模模糊糊,“也许你当初不是真的想骗我,毕竟那些话都是川哥一个人说的,不得不说他真的可怕,能把慌话圆的那么好,是我蠢,信了他的。” “所以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萧长勤从嘴角吐出青丝,冷笑道:“岁岁,咱们以前是朋友,但是以后不是了。我多少还是奉劝你一句,只要还有别的路能选,就别跟梁涉在一起。” 那天的雪夜特别冷。 寒气似乎能顺着人的骨头缝生长。 绮岁永远记得萧长勤最后的话。 她收到梁涉川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出租车上。 梁涉川缓慢地清了清嗓子问:“怎么还没回来?刚才打电话怎么不接?” “陪一个朋友去医院看病了。” “什么朋友?” “好朋友。” 沉默半响。 刮过车窗的风声都比电话里的呼吸声要烈。 站在漆黑的窗口,梁涉川凝视着那块如墨的天空,指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手机后盖上。 声响薄弱。 他叹了口绵长的气,“那早点回来。” 绮岁眼睛动了动,没想到梁涉川会不责怪自己。 电话挂断。 梁涉川关了窗子,雪花刚才飘了进来,落在阳台,逐渐湿了一小块。 他跨过水渍走过进房间,在绮岁的收纳柜子里找到那半罐糖,越看越是碍眼。 绮岁从小到大都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就让谢顷河趁人之危了,分开了还要占着她心里的地方。 可笑。 梁涉川拿着那罐糖走进卫生间,这东西在他看来愚蠢极了。 算什么? 纪念品? 开盖,全部倒进了马桶内,盒子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销毁的干干净净。 自以为销毁了这些,就能销毁谢顷河曾经出现过的事实。 绮岁回来后破天荒的发现梁涉川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更确切的说,他不在家。 这个认知反而让她有些轻松。 毕竟自己许多天都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跟梁涉川睡在一起不叫睡觉,叫做与狼为伍。 正是因为梁涉川不在,绮岁也不必再吃一颗糖来撑过着难熬的一夜。 年前的一个星期梁涉川都没有回来。 绮岁休了假,无所事事之时就跟着斐姐学做东西,日子消磨的很快。 她主动揽下了吸灰的活,跟斐姐一起打扫梁涉川的房间。 阳光明媚,是冬天难得的晴天。 斐姐站在阳台擦桌子,绮岁吸尘器的声音呼呼作响,吵人的很。 吸到衣柜旁时柜门开着一条缝,像是有什么东西挤在里面,导致柜门关不上。 好奇心作祟。 绮岁关了吸尘器,慢吞吞地打开柜门。 阳台距离衣柜那儿还有点远,阳光又刺眼,斐姐看过去,脱口而出一句:“别打开!” 正是这一声将绮岁吓的不轻。 衣柜门不仅开了,还敞开了特别大的空间。 那只蔫蔫的玩偶兔子挤不下,“砰”的一声掉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滚在地上。 斐姐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扔下抹布跑过来,将小兔抱起来拍了拍灰,“这是小川的宝贝,他平常不让人碰的,没吓到你吧?” 绮岁懵神。 什么宝贝? 这不是她小时候的破玩偶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绮岁记得她的那只小兔就长这个样子。 她的东西周妈都会在标签上绣上一个“岁”字。 小兔很旧了,虽然手感还是毛绒绒的,可明显不如新的好,绮岁抱在怀里,将圆圆的那坨兔尾巴掀起来,标签上赫然用黑线绣着一个“岁”。 “为什么我的小兔会在这儿?” “你的?” 斐姐显然是诧异不知情的。 绮岁小心翼翼将那块标签翻过来,“我的名字。” 这下斐姐才明白过来。 她之前也纳闷,梁涉川可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这只小兔玩偶也是凭空出现在他房间里的,还是旧的。 现在看来,一切答案都是因为绮岁。 表情缓和开来,斐姐拍拍脑袋,“看我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你之前没搬过来的时候小川经常带着小兔一块睡觉,我还以为是他的宝贝呢。” 他宝贝的不是小兔,而是小兔的主人。 “怎么会。”绮岁细语低喃。 斐姐不以为然地走回去打扫卫生,“他这孩子就这样,就算很喜欢的东西要是得不到呢,咬紧了牙也要说不喜欢,从小就这脾气,倔的很,好像表现的不喜欢,就保住了自尊似的。” 她摇摇头叹气,“别扭死了。” “他是这样的吗?” 在绮岁印象中,梁涉川大概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吧。 “是啊。”斐姐折了折抹布,“你别看他现在什么都有了,骨子里还是那个德行,这跟他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绮岁捏着柔软的兔耳朵,“他父亲?” 这是梁涉川禁止的话题。 斐姐脸上僵硬了下,“也没什么,等他想说自己会告诉你的。” 第226章 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在京都的那段日子梁涉川没日没夜的应酬。 在生意场的酒局上能看到各色各样的人间百态。 最想绮岁的那天,他在酒桌上看到一个女孩,估摸着才二十岁出头。 一张稚嫩的面庞新鲜无比,却跟在一个地产商老总的身边。 他拍拍女孩的腰让她挨个敬酒,那些人的手不规矩的留在她身上。 她难以应对,无趣的紧。 这么一比,绮岁生动又明艳,其他女人在她面前,都显得愚蠢没味道。 当晚梁涉川便将烂摊子留给了顾也打理。 连夜回了京都。 携裹着浓重的酒气香水味,甚至还有驱散不去的寒意抱住绮岁。 斐姐知趣地上了楼。 电视还没关。 绮岁用手抓了抓梁涉川的领口将他推开,“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了,就回来了。” 他直白的很,从来不懂得含蓄。 “吃饭了吗?”绮岁真的不喜欢跟梁涉川贴的太近,刚拉开一些距离,便瞥见他领子上的一枚口红印。 弱光之下。 梁涉川黑色衬衫的领口微开,露出一块清瘦喉结,钮扣系的松散又随意,连颈口都蹭上了红色。 太明显了,口红印就他是刚从温柔乡里出来的证据。 “不吃了,着急睡觉。” 梁涉川揽住绮岁的腰,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拖起来。 她却挣扎的厉害。 “怎么了?” 就算是感情不深厚,绮岁也忍不了,她拽起梁涉川的领子,置于他眼下。 口红印在黑色的衬衫上,并不显眼,他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该死,鬼知道是在哪里蹭上的。 “这不怨我,她们非要往我身边靠。”梁涉川莫名有些委屈。 绮岁没什么情绪地将手抽离,她才不在意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也用不着他的解释。 换了衣服洗漱完,将酒局上带下来的气味挥散干净后,梁涉川才敢去找绮岁。 怎么说她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虽然前两年受了点苦,可如今那股泼辣的劲儿好像快被他养回来了。 一边高兴一边又发愁。 他可治不住绮岁。 房间灯开着,绮岁坐在梳妆台前擦护肤品。 女人就是麻烦,连活着的步骤都比男人多,心思也比男人多。 梁涉川胡思乱想一番,在她身边坐下。 她扬了下眼珠子,圆滚滚地瞥他一眼,语气也不好听,“您还回来干嘛?外面的温香软玉还满足不了您?” “绮岁,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是我胆子大了,是你越来越没脾气了。” 她总有一句话把人噎死的本事,却又泼辣的惹人喜欢。 梁涉川默不作声,掰着绮岁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眼睑低垂,眼看就要吻了下去,却被绮岁用手隔挡在中间。 “又怎么了?” 停顿的气息中。 暗光晦涩,梁涉川仔细凝视着绮岁的眼睛,也捕捉到了她看向收纳柜的瞬间。 不等绮岁考虑太多,梁涉川便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部。 那里衣料单薄,不柔软。 隔着衣服,绮岁的指腹被按在上面,能够感觉到那里有条浅浅的疤痕,那是为了救她而留下的。 就算是为了救命之恩,她也不应该再想其他人。 梁涉川很珍惜她,只是轻啄了下绮岁干净香甜的脸庞,不强求她什么。 他们睡意都不深。 绮岁贴在梁涉川的下巴旁,轻声细语地询问,“你为什么要偷我的小兔?” “什么小兔?” “就是我从小抱到大的那只,在你的衣柜里。” “你偷看我的衣柜做什么?” 他又在转移话题了。 躺在他身边又暖和又柔软,绮岁冷硬的心正在融化,“姐姐还说你抱着小兔睡觉呢。” “脏死了,我抱它做什么?”梁涉川就是不肯承认,掌心从绮岁的肩上离开,捂住她的嘴,“少提,还想不想睡觉了?” “睡。” 她瓮声瓮气地呢喃了句。 隔天一早。 绮岁还没醒来梁涉川便离开了。 斐姐八点多便在楼下叫她吃饭。 温度刷了新低,绮岁记得搬来时有些围巾和帽子都塞在了收纳柜里。 她很多天没有打开过那个柜子。 刚打开,有一瞬间的滞愣。 阳台的风轻柔吹散,划过耳际,没有声音,带起了绮岁发丝的游动。 原本应该放在那个位置的糖罐不见了。 斐姐在楼下等了很久都不见绮岁来吃饭。 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 怀揣着怪异,她上楼查看。 房间被翻找的乱七八糟,一些箱子和衣物扔在地上,尤其是在柜子附近,乌遭遭的一片。 “这是在找什么?” “我的糖罐。” 绮岁找的脸色潮红,汗浸湿了鬓角,脊背的衣物也汗涔涔的,仍火急火燎的不肯停手。 “什么糖罐?”斐姐觉得诧异,她小心挪开地板上的东西,“是之前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吗?好久没见到了。” “就是那个,我放在柜子里的,现在不见了。” “再仔细找找,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 “不会的,一定就放在这里。” 柜子里的东西几乎都翻了出来。 里面空洞而黝黑。 绮岁面色怏怏,颓败的跪坐在地上,手还是止不住地去翻柜子里,却都是徒劳无功。 斐姐看的心疼,将她扶起来坐好,“别着急,我帮你找找。” 除了那个柜子,其他地方绮岁也都找过了。 在翻另一边时,斐姐忽然想到几天前在楼下的垃圾桶内看到一个空的糖罐,样子很像是绮岁的那个。 “岁岁,那个糖罐是不是外面有个小萝卜的图案?” 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绮岁用力点了点头,“对。” “我前几天看到过。” “在哪儿?” 这房子里除了她们两个,就是梁涉川和江封在住。 斐姐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敢说,这话说出去,不就是把梁涉川给卖了。 “姐,到底在哪儿?” 须臾间。 气压冷了许多。 “岁岁,我是在垃圾桶看到的。” 说完这句话,斐姐内疚又心虚。 绮岁攥着手,手指微微泛白,眼睛内布满了水光,大约已经猜到了是谁扔的。 斐姐拍了拍她的背,纠结了很久才不知所云地开口:“就是一盒糖,你要是喜欢,我去给你买?” “姐,是他扔的吧?”喉咙开始哽痛,绮岁睁大了眼,“你说他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 第227章 在你身边煎熬 梁涉川收到斐姐的电话时,正在挑选求婚戒指。 打算新年那天跟绮岁求婚再尽快定下结婚的日子。 “就这个,包起来吧。” 选好一枚,梁涉川走到一旁坐下接电话。 这里安静,偶尔有工作人员走路时的高跟鞋声音。 他心情大好,嗓音清缓,“怎么了?” “小川,出了点事。” 直觉不妙。 梁涉川心口沉了沉,面色仍然从容,慢条斯理道:“是绮岁又不舒服了吗?” “算是,又不算是。” 这个电话是避着绮岁打的。 斐姐将门关紧了,用手捂住话筒,语气细碎,“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她的糖罐给扔了?” 他是扔了,还销毁的干干净净。 “她吃了会坏牙,就扔了。” “现在岁岁很生气,你有空的话就尽快回来吧,哄哄她。” 回去的路上梁涉川专门绕路去买了别的糖给绮岁带回去,哄女人,他也就这点法子。 房子里气氛压抑,大概在不久前就已经爆发过一次了。 斐姐的脸色都苍白了不少,“在房间呢。” 梁涉川带着口袋里的戒指和买回来的糖走上去。 房间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阳台璀璨的光芒。 地上的杂乱还没收拾好,绮岁坐在衣柜下叠衣服,双腿盘着,裙角堪堪盖住小腿肚上的那块疤痕。 梁涉川没敲门就进去。 有人进来,绮岁自然而然掀起眼皮看去。 那一抹眸光太淡,淡的梁涉川还没有捕捉到,就已经流逝。 “坐地上干什么?”他过去想握住绮岁的胳膊将她捞起来,她却偏斜躲开,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岁岁,地上凉,站起来。” 绮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眨了眨眼,眼睑下有一块淡淡的睫影,头发弄得很乱,垂在颈窝,毛绒绒的。 整个人坐在地上,缩成一个剪影。 梁涉川站在她身后,音色凉了,也不耐烦了。 他不会纵容一个女人这么摆脸色,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东西,“我说起来。” 绮岁还在叠衣服。 她怎么就有叠不完的衣服? 梁涉川头疼,掌心握住了她肩膀的圆润,“不就是一罐糖吗?你摆什么脸色?” 绮岁像是个哑巴,转了转腰就从梁涉川的手里挣脱。 她站起来,将那叠衣物放到衣柜里。 明目张胆的将梁涉川当做空气。 这样的冷暴力比打他骂他更让人心烦意乱。 “我给你买了新的,别生气了。” 梁涉川轻轻握住绮岁的手,用别扭的方式跟她道歉,他甚至不敢说自己是因为知道了那是谢顷河送的东西而扔掉它。 仿佛装作不知道,目的性就小一点,心眼就大一点。 “不用了。”绮岁将手拿开,仰头时下巴棱角削瘦,语气很有距离感,“你永远不懂得尊重我,是我太天真了。” “一罐糖而已,你非要上纲上线?”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 这一声轻蔑。 梁涉川失笑出声,“绮岁,你搞清楚了没有,这里没有什么是你的东西,连你自己都是我的东西。” 他眉目间阴沉的像在下暴雨。 可绮岁却始终淡淡的,或许是早就失望过了,也无所谓了。 “我挺希望那一刀是扎在我自己身上的。” 她忽然这么说,又扯起无力茫然的笑,“也好过在你身边受煎熬。” “我没有求着你回来。” “那我现在走。” 这话大概是在梁涉川回来前,绮岁就酝酿好了的。 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合适的,能说出口的契机。 她的旧衣服就放在椅子上,随便套上了身,穿的滑稽又可笑,转身就走了出去,对这个地方一点留恋都没有。 梁涉川睨着绮岁的背影,她真以为自己非她不可吗? 被人捏住软肋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咬咬牙,吞吐出口的话冷血无情:“绮岁,你敢走就永远别再回来!在外面冻死饿死我都不会管你!” 绮岁哪里是受了威胁就妥协的人,下楼时连一步都没有迟疑。 斐姐见绮岁出来,忙跟上去,“岁岁,别气了。” “姐,我没事。”绮岁给梁涉川难堪,却不会把这份气撒在斐姐身上。 换了自己的旧鞋子,从上到下都没有梁涉川的东西。 她走的快,斐姐拦不住。 外面天寒地冻,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走了很远才有公交车,车子路过医院,绮岁突然想到林款款,自己好些天没来看她了。 找到她住院的病房时,人却已经不在了。 绮岁走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斐姐都不敢上去叫梁涉川。 门关着,晚饭时间餐厅清冷一片。 没有其乐融融,余下的只是寂寥。 雪落漫天。 梁涉川在绮岁的房间坐到天黑也没等到她回来,一直熬到坐不住了才出去。 斐姐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要去找岁岁吗?” “嗯,去看看,免得在外面死了也没人收尸。” 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手上还拿着绮岁的外套和围巾,她那个小身板,就算想回来走两步也要被冻死在外面了。 梁涉川的车在路上缓慢行驶着。 眸光掠过一个个女人的影子,却哪个都不是绮岁。 无声的静绵延太久,几乎快扼住了他的喉咙。 电话铃响起来却是斐姐的。 她语速很快,又着急:“绮岁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医院里永远都冰冷的没有人情味。 白色的人影重重叠叠,梁涉川快步穿行在中间。 找到绮岁时她坐在一个小护士身旁,小护士很细心地帮她处理脸上的伤口。 她双颊又肿又紫,鼻子里不断地冒着血,可怜极了。 小护士毛手毛脚,弄疼了绮岁好几次。 她却连眼皮都不眨,空洞的好像这伤不出在她身上。 就一下午的时间,她怎么就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梁涉川箭步冲过去,站在她们面前,挡住了一小片光影。 先有察觉的是小护士。 她停住手,茫然抬眼,“你是这位小姐的家属吧?”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梁涉川冷声冷语地质问。 可惜绮岁压根不惧他。 这架势倒是把胆子小的护士给吓到了,她闪烁其词道:“这位小姐不小心被一个醉汉推倒了,撞到地上,所以才。” “没事。”绮岁牙根也摔到了,一开口就疼,所以尽量沉默,“医药费在哪里付?” 伤口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只是鼻腔里的血还在不断冒着,绮岁只能用纸巾捂住,慢慢的纸巾也渗透了,指缝沾染上一片鲜红。 第228章 我没有家 缴费处在楼下。 绮岁磕磕绊绊地走到窗口将缴费单递进去,她的血抹到了衣袖上,脸上几道轻浅不一的血污,任谁看了都是触目惊心。 梁涉川将钱往窗口里递。 他白天放过的狠话言犹在耳。 绮岁倔强的性子不允许自己接受他的好意。 黏带着血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钱,胳膊打直伸长,越过了梁涉川的肩膀,“我不认识他。” 收费的工作人员呆愣地看着面前两份钱,左右为难。 绮岁冷的指甲盖泛紫,捏着钱币,哆哆嗦嗦,就快拿不稳。 偏是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还偏要使性子。 梁涉川恼怒难堪,将钱塞过去,“拿药,谢谢。” 是他亲口说的,绮岁冻死在外面都不会管她。 到底还是心软的。 转过身,梁涉川强硬地将绮岁拉开,她鼻头又红又肿,血丝飘然,“别闹了。” 绮岁当他不存在,手却无法挣脱。 被他硬生生拖出了医院,又丢进车里,冰凉的座椅贴背,仿佛倒在了冰锥子上,锐利又寒凉,浸透骨髓。 绮岁穿的少,外套内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裙,半截小腿冻得青紫,几乎失去知觉。 车内的暖风徐徐吹来。 从头顶,从脚下,依稀拂上了面庞,带来缕缕的缓和。 后车门忽然被拉开,梁涉川身型挺立,手上拿着一件绮岁的衣服,弯腰进去盖在她身上。 顺便用围巾包住她的小腿,手隔着绵软的布料摩擦,想让她暖和一些。 “下次不要再这么闹脾气了,你今天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从车里拿了纸,梁涉川指尖干燥温暖,细心温柔地擦拭着绮岁鼻尖和脸庞的血污,她想躲,却被他扣住下巴,挣脱不来。 绮岁被包在衣服里,缩成一小团,挤在座椅角落。 收拾干净后。 梁涉川揪着绮岁的衣服领子将她抱进怀里,手掌停留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还有哪里疼吗?” 哪里疼? 绮岁双手双脚缩并在一起,她除了心里疼,早就感受不到别的了。 车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容人之所。 何况外面还下着雪。 “岁岁,回家休息好吗?”梁涉川将唇抵上绮岁的额头,怕她生气,轻触了一下便离开。 绮岁缓慢扇动睫毛,扫过梁涉川的下巴,“那不是我的家。” 她早就没有家了。 还是被眼前这个人亲手毁掉的。 人活着尚且有悲有喜,绮岁此时却孑然一身,既不能全心全意的恨,更做不到挖空心思的爱,在两方中浮浮沉沉,看不到终点。 脸又被捧了起来,她被迫仰头凝视着梁涉川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对着她眨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很陌生,陌生的让他慌张。 两人姿势怪异地坐在座椅上,绮岁被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因为带着伤,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怖。 绮岁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相反她豁达的很。 这次闹脾气,不过是因为那糖是谢顷河送的,送的时候他说要几辈子跟她在一起,现在这些誓言都被梁涉川扔进了垃圾桶。 “算了。”梁涉川不敢随意地触碰绮岁的脸,害怕碰到她的伤口,“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别再气了。” 看,他就是专横,总以为道歉了别人就必须要原谅。 “为什么非要扔掉它呢?” 绮岁说话时后槽牙都在流血,她是面朝下撞在台阶上的。 当时情况危急,那个醉汉神志不清,她只顾跑,拼命的跑,好在摔到之后有巡警路过将她救下送到医院。 巡警询问她家属电话时,她想到的只有斐姐。 蒋沅不在京都,细算下来,她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这就是跟梁涉川在一起的代价。 梁涉川眸光暗淡,闪躲避开这个问题。 他放开绮岁的肩膀,让她侧躺在座椅上,“乖,睡一会,我开车回家。” 雪夜漫长,暗无边际。 车内的温度逐渐上升,暖意洋洋。 绮岁躺在座椅上,眸光艰难探出窗外,白雪纷飞,她思虑了一路,梁涉川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无聊的扔掉她的东西。 答案只有一个,他知道那是谢顷河送的。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着想着,她眯上眼睛,沉沉睡去。 前一天太过劳累的缘故。 绮岁一觉睡到了下午,还有些昏迷的迹象,连水都灌不进去,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梁涉川和斐姐都在家。 敲门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面容青涩的男生。 梁涉川见过他,林款款的弟弟。 林毓急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在胸腔里突跳好几下,喘声道:“我找岁岁姐,她在这儿吗?” 斐姐面露难色,想要叫梁涉川时,他刚从楼上下来,眼神清冷地掩着厉色。 房间内午后的光源已退,环境略显昏暗。 林毓受惊般地看向梁涉川,他慢条斯理地走来,眉目间闲散,面容斯文淡漠,温和却并不好相处。 “找绮岁做什么?” 他不拖腔拿调,干脆利落地问完,凝视着林毓的眼睛。 林毓年纪小,到底还是受不住他压迫的气势,瞬间便紧张起来,可一想到林款款的安危,就无所顾忌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岁岁姐帮忙,麻烦你让我见她一面行吗?” “林款款的事?” 梁涉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斐姐,示意她先离开。 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门关上了,外面铺天盖地的雪和冷气袭来,梁涉川穿的单薄,却不显任何萧索感。 林毓激动万分,“我姐姐昨晚不见了,她的伤还没好,我想请岁岁姐帮忙,帮我找找她,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谢亭午办事效率太慢。 林款款入院那么久,他到昨天才把人处理干净。 梁涉川压下心口的鄙意之色,“人不见了你应该去报警,而不是来到绮岁,她没有那个本事帮你,你走吧。” 对待外人,他冷的像块冰。 “求求你,先让我见她一面好吗?”林毓站在台阶下,比梁涉川矮了一个头,低声下气的模样一点也不会让他动容,“就三分钟,求求你。” 说着说着,林毓只差没有给梁涉川跪下了。 他一个小孩子,遇事就慌,拿不准注意,能找的人只有绮岁。 可这个烂摊子,梁涉川怎么也不会让绮岁碰,声色更冷了几分,“绮岁以后不会在管你姐姐的事,你也不要再来找她,能听明白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冰雪寒冷。 林毓的手指和脸颊冷的僵硬通红。 骨关节寸寸的疼。 他瞳光很弱,在这份茫然中看到梁涉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那是他最后的仁慈。 “这个你拿着,等找到林款款了带她离开京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梁涉川的手宽厚温暖,他眼眸含笑,却是讽刺。 在他看来,大概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用钱解决的。 林毓年轻,莽撞冲动,更受不得这种羞辱,他甩开梁涉川的手,“是岁岁姐让你这样来打发我的吗?她也不愿意帮我们了吗?” “你就当是吧。” “我早就知道,像你们这种人,根本不会把别人放在心上。” 少年恶狠狠的,仿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走投无路走到了这里,换来的不过是羞辱。 林毓没有收梁涉川的钱,甚至因此对他存留了恨意。 雪地里的脚印踩远了。 林毓消失在门外,梁涉川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随即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袖口,拂掉那层寒意。 他转过身,虚掩的门由内到外被推开。 绮岁肩上搭了件外衣,脸颊的伤转化为淤青,她艰涩地动了动唇,声如蚊呐:“刚才是谁在敲门?” 第229章 经常梦到你 关上门。 隔绝了雪地里的脚印。 绮岁清透的眸子仰着,等着梁涉川回答。 他却不紧不慢,抬手帮绮岁掖了掖衣服的领口,揽着她的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什么人,来检查电路的而已。” “我刚才听到他很着急的在敲门。” “外面雪大,急着进来吧。” “地上也没有脚印。” 这份怀疑深入骨髓。 梁涉川不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绮岁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 他实在从容,漆黑的眸间神情漠然,“这不是怕把你吵到吗?就让他下次再来了。” 这下绮岁不再质问。 疑虑却还未打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涉川。 他坦坦荡荡,揽着绮岁的肩抱着她往房间内走,“今天脸上还痛吗?吃完饭我帮你擦药。” “不用了。” 绮岁冷淡地从梁涉川怀里离开。 既然没什么事,她也不必再多逗留,加快了脚步上楼,不愿意和梁涉川共处同一个空间。 房门关了,绮岁在楼下留下一片药香味,梁涉川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斐姐走过来。 “那个男孩不是来查看电路的吧?” 况且电路也没有什么问题。 梁涉川不回头,面上的表情晦涩难辨,斐姐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今天的事别跟绮岁说,她过她千金大小姐的舒坦日子就行了,别的事,不该她担心。” “你这样岁岁还是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比自找麻烦强。” 在斐姐唉声叹气之前,梁涉川先一步上了楼。 四五点钟阳光已然褪去不少。 阳台边上有一条明显的明暗交界线,绮岁靠在床头,面孔苍白,气韵无力,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那个地方。 梁涉川进来时带着脚步声。 绮岁没有回头,语气很轻,“别开灯。” 光源明灭不一的房间内更利于情绪的掩藏。 “我给你换药,不然留疤就麻烦了。” 凭借着记忆里,梁涉川在昏暗的视线内走到放置药品的地方。 绮岁脸上的伤要擦药,他将棉签和药酒拿过去,在绮岁身边坐下。 药的苦涩味道很快挥发出来。 缭绕在他们鼻尖。 “过来。”梁涉川扶着绮岁的肩膀,语气柔和。 绮岁不听话,偏要躲开,目光看到梁涉川身后,盯着窗外的风景。 京都每到冬天空气质量便会下降。 从早到晚都有雾霾弥漫着,无论何时去看,天空仿佛都漾着一层不透光的灰尘,飘飘荡荡。 梁涉川随着绮岁的眸光看回去,“你这样倔,吃亏的是你自己,先把药擦了,伤好的快一些,等伤好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以后还会骗我吗?” 无论何时,绮岁的嗓音总是字正腔圆,就算是有气无力的,也让人听得舒服。 梁涉川一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可面对女人,有求必应总是好的,“不会,我们都快结婚了,我还要骗你什么?” “先上药吧。”绮岁将伸长了腿坐起来一些,腰部打直,手不自觉地碰到脸上疼痛的部位,“有些疼了。” “我轻点。” 棉签沾了药水。 在淤青和溃烂的地方滑过,有些湿润,带动了虫咬似的疼。 绮岁眉心稍拢了下,还没吭声喊疼梁涉川就紧张的不得了,“疼吗?我再轻点。” 他说轻就真的很轻,苦涩的药味渗透在他们中间。 上完药梁涉川手心都汗涔涔的,生怕弄疼绮岁。 “能把镜子拿给我看看吗?” 从出事到现在,绮岁还没敢看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一定是丑陋不堪,她从小就是个爱漂亮的女孩,最珍惜自己这张脸。 梁涉川替绮岁举着镜子,灯开了一小盏,供绮岁看清脸孔。 左眼皮摔肿了很大一块,双眼皮肿的消失了,眼白有一块充了血,两块颧骨泛着青紫,沾了红色的药水,以诡异的颜色赫然呈现在脸上。 绮岁目光涣散,茫然地抬手想要触碰伤口,却一把被梁涉川拽住,“别碰,很疼的。” 放下镜子,他靠近,轻啄了下绮岁的鼻尖,“放心,不丑。” “你刚说过不会再骗我的。”绮岁忽然较起真来,“我这个样子,恐怕出去都会把人吓到。” “那就不出去。” “你讲不讲理?” “对你可以不讲理。”梁涉川捧住了绮岁的下巴,目光专注温柔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只要你别再一气之下走了就行。” 话音落下。 寂静升腾。 药气在缓缓挥发。 “梁涉川,你不在京都的时候我经常梦到你。”绮岁没有安全感,便自然地拽住了梁涉川的袖子,小手指一缩一缩的,像猫咪爪子似的,“可都不是什么好梦,梦里你经常对我冷言冷语,把我赶出家门,你以后会那样对我吗?” 迟疑是不聪明的举动。 可正是因为有情感横亘在中间。 一向精明的梁涉川竟然空白了一瞬,他急忙将绮岁环抱在怀里,“别胡思乱想,梦都是反的。” 一簇不甚明亮的光斑落在绮岁脸上,照耀着她澄澈的瞳孔。 她眼睛干净的像一滩蓝水,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可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进梁涉川心里,也分辨不出他说的话里有几句真,几句假。 斐姐见到绮岁是在第二天中午。 梁涉川急匆匆的离开,斐姐带着早餐上楼给绮岁。 在看到绮岁从被子里伸出脸时,斐姐猛地惊呼一声:“岁岁,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 绮岁回来那晚斐姐已经睡了。 昨天她几乎没有出过房。 直到今天,她才看到绮岁脸上的伤,吓的六神无主,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去,“这太严重了,怎么摔的?” “没事的姐,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曾经重伤的时候半年都不能动弹,比起那,这点伤的确只是九牛一毛。 斐姐将她扶起来,“先喝点水,你昨天都没吃东西,今天吃点清淡的。” 第一杯水是润嗓子。 第二杯才是解渴。 这片和谐的静谧被楼下的门铃声打破。 斐姐将杯子拿给绮岁,“我下楼看看,你记得吃东西。” 门外台阶上积累了很厚的雪。 按门铃的人一身工作服,“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斐姐忐忑的心思落降,生怕是昨天来的那个男孩,如果他再来吵着要见绮岁,她恐怕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快递签收了。 显示收件人是绮岁。 斐姐本以为是她买的什么东西,便顺便带了上去。 绮岁洗漱好坐在阳台上喝粥,她今天心情好,跟着也吃了不少。 “岁岁,你买的东西。” 斐姐将快递盒帮放在桌上。 “我没有买东西啊。”绮岁舔掉唇角的湿意,喉间存留着米粒的香气,“帮我拆开看看吧。” 第230章 我今天结婚 快递盒很小。 斐姐将胶带撕下来,里面赫然放着一张红色的邀请函。 “岁岁,好像是婚宴的请帖,你有同事要结婚了吗?” 阳台雾色昏暗,绮岁将嘴里的粥咽下去,眯着眼看向斐姐手里的东西。 有没有同事要结婚她不知道,就算有,也不可能请她。 “有名字吗?” “秦绻。”斐姐对她们的过往并不了解,便真的以为是一个同事而已,“是周日的婚宴。” 她口吻轻松,丝毫没有注意到绮岁僵硬的神采。 空气变冷,绮岁缓慢地放下勺子,缓了口气,起身走过去,从斐姐手里接过邀请函。 在新娘的位置赫然印着秦绻的名字,反过来,还留有一行小字。 要不是她突然递请帖过来,绮岁恐怕快要将她给忘了。 曾经一句话毁了她三年的人,一句话让便挑拨了她跟梁涉川的人。 时间过隙,恨意早就淡化的什么都不剩了。 秦绻的婚礼在京都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这些年秦家茶业的生意并不景气,连店面也跟着关了好几家,如今只是苟且偷生。 婚配的对象比起多年前的谢顷河甚至是订过婚的富商,都要差上些许。 梁涉川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却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要出席的打算。 收到请帖的事斐姐在梁涉川面前无意提了一嘴,“岁岁周日可能要出去呢,要不要让小封回来送她。” “她要去哪儿?” 在上楼前,梁涉川便将带着寒气的大衣脱了下来。 斐姐补充道:“去参加婚宴,今天刚送来的请帖呢。” 梁涉川的脚步应声停下,“婚宴,谁的?” 没完没了的事情忽让他心头升起燥意。 不等斐姐再说,他猜也猜得到是秦绻。 绮岁没有什么朋友,能刚好凑在周日结婚的,也只有秦绻。 还没上楼,绮岁的房门忽然打开。 在走廊上,她的目光和梁涉川碰撞。 斐姐也跟着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柔声道:“饭做好了,一块来吃吧。” 梁涉川原本也是打算上楼叫绮岁吃饭的。 她慢步走过去,梁涉川顺势握住她的手。 走下楼梯时,梁涉川便有些沉不住气,听不出情绪地问:“今天收到秦绻给你的请帖了?” “她要结婚。” “嗯,她比你大两岁,熬不下去了。” “她以前还说结婚一定要我做伴娘呢。” 这话如今想来跟笑话似的。 想当初他们在陈家老太太的葬礼上,当着京都那么多人的面撕破脸,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 后来梁涉川离开京都。 绮岁步履维艰,被人践踏欺凌时,秦绻也只是当了个旁观者,没有伸出援手,也没有跟着踩她一脚。 “不用去管她。”梁涉川替绮岁拉开椅子。 他如今对她好的不像话,让绮岁很不适应。 她有些别扭,话也说的别扭,“我还挺想去的,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斐姐将菜端上来,特地夹了一块香芋排骨到绮岁碗里,“尝尝这个。” 绮岁咬了一口,甜腻腻地笑道:“谢谢姐。” 一直到晚饭结束梁涉川都没有再提起秦绻婚礼的事,绮岁去不去也根本不重要。 以秦绻现在的状况,她不敢在绮岁面前乱说什么,惹恼了梁涉川,对她没有好处。 绮岁心软的性子大概是溶于骨血里的。 周日那天她刚离开,斐姐的通知电话就打到了梁涉川那里。 婚宴在七点钟开始,场面盛大,宾客尽至。 绮岁被安排到很角落的位置。 新郎面相端正,一身板正的西服挽着秦绻缓缓步入,她的白纱洁白晃眼,宣誓结束,众人捧场地鼓掌赞叹。 婚礼仪程过了大半,绮岁才不动声色地起身。 化妆间的门敞着。 秦绻面朝化妆镜,偏斜着肩膀在摘沉重的耳环。 镜子内出现了绮岁的脸,秦绻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凝固,“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问了。 斐姐的关心纯粹,秦绻却不。 绮岁不想回应,“你在请帖上写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 “今天我结婚,你不先祝我新婚快乐吗?” “新婚快乐。” 这四个字里恐怕连半点真心都没有。 秦绻将耳环小心放置在盒子里,“岁岁,你越来越没意思了,换了以前,你绝对会骂我脏话的。” 经历了一些事情,绮岁不再是从前的绮岁,秦绻也不能是从前的秦绻,她们不再是朋友。 绮岁淡然地眨动双眼。 化妆镜中秦绻妆容精致,妩媚动人,相反绮岁却白皙素净,像朵干净的雏菊。 “你现在回到梁涉川身边了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绮岁看透了秦绻这层虚伪。 给她的请帖都寄到梁涉川家了,还要问她这么蠢的问题? 秦绻笑了笑,“还是聪明的。” “有什么话快说吧。” “我很诧异你真的会过来。”她语调飘忽,像阵风,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那件事之后,你就下定心思了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对吗?” “秦绻,换了是你,你难道能笑笑说不在意?” 绮岁的外衣搭在手上,攥的生疼,轻轻柔柔的讽刺人,“我还没有跟人共享丈夫的癖好。” “他应该告诉你了,我没有跟他睡过。” “左右不过是你们在说。” “我认下,只是因为那段时间要结婚,要嫁给我不想嫁的人,所以动了歪心思,借梁涉川的事情退婚而已。” 化妆间中漂浮着香水气味,很香。 还有化妆品交杂的香,花束摆满这里,馨香明艳。 秦绻将头发解开,披了一肩,挡着白皙的后背,“岁岁,外面的人都说梁涉川不喜欢你,连我也亲眼看见过他骂你,一句比一句狠,印象中一直是你在缠着他。” “那也是我们的事情。” “可是后来他喝醉的那晚,我送他回酒店,我才知道他这个人能忍,就算喜欢都不肯说,捂得严严实实。” 绮岁站在秦绻身后,身子一阵交替的冷热。 或许是因为结局已定,秦绻用不着再挣扎什么,她叹了叹,“那不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我是想跟你道歉,但不是为了这个。” 绮岁不明所以地眨动眼睛,瞳孔内映入秦绻愧疚的面庞。 她被化妆品描绘的漂亮眼睛内流出泪水。 “岁岁,当初你被人绑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可我没有去报警救你。”秦绻用手指抹掉眼泪,“你那只毁掉的耳朵,我也有份,我这些年都睡不着觉,总觉得差你一句对不起。” 第231章 小姑姑 婚宴内的宾客如数散去,酒店外的台阶上落了些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台阶上的雪化成湿意,从高处往底处流淌。 梁涉川等的不耐,指端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反复看了几次表之后,绮岁才从酒店正门走出来。 旋转门运作缓慢,她心不在焉,眼中恍恍惚惚,一不小心便撞到了门上。 一瞬间的冰凉将意识唤醒。 刚走出去就听到车子的喇叭声。 “怎么出来这么晚?”绮岁坐进车里,迎接她的便是梁涉川的质问,“见到秦绻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见绮岁撞到门,他就有预感,秦绻一定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绮岁没有心情回答他,眉眼沉寂,毫无波动,别过脸看着窗外,“先回去吧。” 车子启动,惯性的摇摆。 似乎带动了她耳朵的痛,像一根潜伏的针扎在上面,痛不欲生。 雪天路滑,梁涉川尽量将车速降低,确保安全行驶。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才到家。 停车坪原先是空的,现在却多了一辆车在上面。 两人都没有在意,只当是江封回来了。 短短几步路,梁涉川没有撑伞,用手撑在绮岁头顶和她肩并肩走到门前的屋檐下。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还是落了雪,带着泥泞的潮湿感。 绮岁手脚冷的僵硬,拿钥匙的动作也显得迟缓,好不容易开了门,室内却是昏沉一片,只有餐厅亮着灯,仿佛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餐桌前还坐着一个人。 “小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说话的是个女人,腔调略尖,不紧不慢,淡然的很,“你走了之后,家里那些人做饭我都吃不惯。” “喜欢就多吃点。” 比起女人语气中的张弛有度,斐姐明显紧张不少,嗓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门锁“砰”的落下。 正在用晚饭的女人闻声看去,斐姐一瞬间惊的放下手上的碗碟,跨步挡过去,“应该是小封他们回来了,我这就喊他们来吃饭。” “你紧张什么?” 女人的声音才出,斐姐就先一步迅速往门口奔去,好像迟一秒就会坏了大事。 环境昏暗晦涩。 偶尔有餐厅传来的咀嚼声。 绮岁将钥匙放回了口袋,懒散地掀开眼皮,视线内是梁涉川的背影,同一时刻,他却突然被一双手拉到了墙根。 “先别进去。”斐姐急的喘着气,眼睛眯成一条缝,嗓音含混难辨。 梁涉川听得清楚,神色微滞,绮岁和他一同愣神。 他们还未有反应,餐厅内的女人已经将筷子放下,故意放在了能敲出清脆声响的碟子上。 她气定神闲地擦了擦嘴,清嗓道:“行了,别躲了,都过来吧。” 这房子里除了绮岁和斐姐外,没有第三个女人居住。 “小斐。”女人从偏颇的角度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声色显冷,“你真以为我是来吃饭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过来吧。” 字字入耳。 梁涉川和斐姐对视一眼,不自觉地抓紧了绮岁的手,偏头,眼中流露出柔情,低声安抚她,“别怕。” 餐厅内飘香四溢。 桌上是斐姐耗了很长时间做的几道菜,在明光照耀下不泛油光,看上去也并不腻口。 就算是有顾也和江封在,斐姐都没花过这些心思。 女人双手打平放在桌上,侧脸棱角柔和,眼尾有一条流畅的黑色眼线上扬着,唇间红艳,她转过头,托起腮,眉目皆是浓情。 “回来了?” 她声音娇娇柔柔,像是从喉咙里揉碎了,才吞吐出来。 梁涉川的手指摩挲着绮岁的手背,她魂不守舍,始终低垂着眼。 直到身旁人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绮岁这才被梁涉川叫醒,透过难辨的诡异光芒中看向桌前的女人。 女人笑的美艳,有些妖,只看脸,谁也猜不出她会是梁涉川的小姑姑。 “看你们一个二个紧张的。”女人姿势保持不变,眸光团团绕绕,像线似的绕在他们身上,最后却停在绮岁脸上,“坐下吧,我来就是想看看,温煦嘴里说的小妖精是什么样的。” “小姑姑,你别听她胡说。” 梁涉川语气重了些,回身拍了拍绮岁的手,柔声道:“你先上去休息。” “休息什么?一起坐啊,怎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说着,女人故意踢了两下椅子,发出的动静震醒绮岁。 无奈之下,梁涉川只好带着绮岁坐下,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管什么小姑姑大姑姑,一心想的都是秦绻那些话。 想的久了,耳朵都开始疼,疼的脸孔无色,白成一张纸。 女人的眼神又绕回到梁涉川脸上,她抬了抬筷子,漫不经心道:“不介绍一下?” “这是绮岁。”梁涉川和绮岁十指相扣,置于桌面上,“绮岁,这是江封的亲姑姑,江且愿。” “说什么姑姑不姑姑的,算起来我年纪还没你大呢。” 绮岁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懒洋洋地喊了声,“姑姑好。” 半点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敌意。 斐姐拿了两套碗筷过来,特意贴心的将绮岁偏爱的菜放到她面前。 这点小心思逃不过江且愿的眼睛,她故意夹了块最肥的红烧肉,扔到绮岁碗里,油水溅出几滴,溅到她的手背上。 绮岁一怔,抬起头,迎面撞进江且愿挑衅的目光中,“尝尝,小斐做红绕肉可是一绝。” “愿愿,绮岁她不爱吃肥肉。” 斐姐只是善意的提醒,却遭到江且愿的白眼,“这不肥,再说了,看她面色这么憔悴,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还不多吃点补补。” 这个级别的刁难绮岁原是能应对自如的。 却实在没有心力跟她计较,迅速拿起筷子将那块肥肉放到嘴里,堪堪咀嚼了两口就咽下。 虽说斐姐手艺好,肥肉的油腻感都被压了下去,可一口下去,却卡在绮岁的喉呛,引起了反胃。 绮岁尽量不在外人面前失态,放下筷子,语气空乏,“我吃饱了。” 不等江且愿再刁难,她便快速离席上了楼。 梁涉川不动声色地给斐姐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急忙跟上绮岁的脚步。 楼上卧室的门开了又关。 锁扣落下。 江且愿兴致缺缺地放下筷子,对着梁涉川耸肩,“你喜欢这样的?也太没趣了吧?” “温煦去你那里告状了?” “何止告状啊,哭哭啼啼的,搅得我不得安生。” “不用理她。”梁涉川随便匀了口水喝下,“叔叔已经同意我跟绮岁结婚了,她作不了多久。” 他们中间隔着菜品升起的白烟。 各自的眼睛朦胧,梁涉川散漫地转动眼珠,对面江且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缓缓用两手托起下巴。 目光定格,甚至浮出一些赞赏,“小欲,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有魅力了,怪不得温煦要到我跟前寻死觅活的呢。” 梁涉川神色更为冷淡了些:“别叫我这个名字。” 第232章 碍不着她什么事 “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在狭小的洗手间有了回音。 绮岁用手指扣着喉咙,企图将刚吃下去的那块油腻吐出来。 可眼泪都挤出来了,却还是无济于事。 虚张着嘴,疯狂的灌了几口冰水漱口,折腾几番,她最后无力地倒在角落,靠着瓷砖,脑子里回放着秦绻坐在化妆镜前,满含歉意的那句话。 痛从耳朵里一路渗透到心坎。 斐姐还在外敲着门,听语气已经担心的不得了。 绮岁鼓足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手指扣住锁,将锁掰开,门外的暖气瞬秒扑来,她迎面倒进斐姐的怀里。 “怎么了岁岁?”斐姐紧张地帮她顺着气,心疼的要命,“是不是吃的太腻了?我给你冲杯茶。” “不用了。” 脚下虚浮,绮岁将下巴从斐姐肩膀上挪开,她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小沙发上躺下,蜷缩成一团,“姐,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岁岁,” “我没事。” 洗手间的灯没关,可房间是暗的。 绮岁的影子倒映在窗子上,斐姐看着心都揪成了一团,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她才会低落成这个样子。 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你别介意,愿愿没有要针对你。” “姐姐,我真的没事。”绮岁缓慢抬手,捂住了双眼,手腕压住耳朵,“我只是在婚宴上吃的太腻了。” 听她这么说了,斐姐才识趣的离开。 楼下梁涉川和江且愿还在聊天,她更不好过去打扰,便转身回了房间休息。 江家人最喜好口味重的菜。 那盘红烧肉江且愿吃了好几块,嘴巴上都留了些油光,配上她原本就殷红的唇色,更吸人眼球。 “虽说我哥是同意了你们结婚,可是温煦怎么办?”江且愿吃饱,舔了舔唇,扬起下巴指向纸巾,“帮我擦一下嘴。” 她无赖的很,江封那一套大多都是遗传了她。 梁涉川不耐的很,敷衍性的拿了纸巾帮她擦掉嘴边的油渍,“她要怎么办不在我的管辖范围。” “你还真是有够绝情的。” 在听到录音笔的内容前,梁涉川对宋温煦尚且留有情谊,就算不能娶她,也会妥善安排她。 可她在绮岁身上动了歪心思,性质便不同了。 吃完饭,江且愿闲散的很,似乎也并不把绮岁放在心上,她刚才的表现,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威胁。 “你现在住哪儿?”梁涉川随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江且愿的车就停在外面。 她也深知梁涉川这就是客套话,眼眸动了动,语气有些得意,“不用,我来的时候已经让小斐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我现在就住这里。” “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绮岁在。” 避嫌这方面,江且愿是有意装傻。 她不以为意,“她在又怎么了?” 梁涉川刚启唇,却被她一口气抢过话语权,“我又不跟你睡觉,碍不着她什么事。” 她向来大胆,这种话说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坦然的很。 梁涉川却不喜欢绮岁以外的女人跟他开这种玩笑。 “好了。”江且愿伸手帮他整理领带,猛地向上抬,勒住梁涉川的脖子,她挑着眉,打了个响舌,“真等我跟你睡觉了,她再着急也不迟。” 这一屋子住的都是聪明人。 尤其是斐姐。 她特意将江且愿的房间安排在三楼,离梁涉川和绮岁八丈远。 待她上了楼,梁涉川冰冷的眼眸才慢慢回暖。 将勒住脖子的领带解开,拎在手上。 室内光线暗淡。 隐隐有潮湿的气味。 地板上落的几滴水渍很难干,因为被踩过,湿润了很广的一片。 安静太过。 绮岁缩在小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梁涉川在她身边半蹲下,手臂紧贴着她的腰肢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正面向上,绮岁苏醒,酸痛的胳膊从脸上滑开。 她睫毛潮湿,脸颊上的泪变得冰冷,干成了泪斑,黏在皮肤上,梁涉川的手掌撑在枕头上,凑近了,五官越发清晰深刻。 轻啄了下绮岁的额头,闻到了她面部的咸涩和湿意。 略有诧异:“怎么哭了?” 绮岁转过脸,冷漠异常,“没有。” 梁涉川挪了挪位置,在绮岁身边躺下,不打招呼,指尖就去触碰她眼下的湿润,“该不会是因为小姑姑让你吃了块肉,就哭了吧?” 她怎么可能矫情成这样。 绮岁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转了个身,将那只能听到声音的耳朵压在枕头上,世界都归于平静,“不是,只是累了。” 温热干燥的手指掠过了她的发根。 头发仿佛变成了蜘蛛倾吐的丝线,在不知不觉中将绮岁围困,疲累之中再想挣脱却无济于事。 冷热交替间,她的耳根子都软了,心也软了。 京都这两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只有到了年关才会松懈。 梁涉川好几天都没出去忙,陪着绮岁在家,她想做什么都陪着她。 女人们有女人的事要忙。 斐姐叫上绮岁一块贴春联,梁涉川站在一旁看着。 雪停了一阵,绮岁搬了椅子放在门口,斐姐在下面扶着椅子,帮她看方向。 门外是寒气,绮岁穿的单薄,站的时间久了双手都冻红了不少,却玩心不减。 她举着对联,敛眸看向斐姐,“歪不歪?” “不歪,”斐姐笑着摇头,“刚好。” 她是怕绮岁摔下来,这才敷衍一句,分明就歪的没了形。 梁涉川斜靠在门内的墙边,额前的湿发耸拉着,姿态绵软,手臂打直,埋在了裤子口袋中。 没由来地冒出一声嗤笑。 仿佛是在嘲笑绮岁的笨拙。 这笑声将绮岁气的不轻,她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把斐姐吓的心尖一颤,随即拍拍胸口,缓气。 “你笑什么?”绮岁昂着脑袋,透出一股子泼辣劲,“不帮忙就算了,还笑人。” “你自己看看你贴的什么?” 梁涉川挑动眉角,指向贴在墙上的对联,“等江封回来,还以为走错门了。” 绮岁目光回溯到门外,顿时有些囧色。 她咬咬压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推了梁涉川一把,“闪开,净添堵。” 梁涉川刚被推开。 视线少了他的遮挡,绮岁一眼便瞧见站在三楼上的江且愿。 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第233章 没有一点家教 短短几秒钟,由远到近的对视却仿佛是一场拉锯战。 梁涉川跟着绮岁回头,也一同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江且愿,他收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抚:“走,跟我回房。” 她们相距很远。 可无形中的压迫感是强大的,这个女人,比宋温煦还让绮岁不舒服。 “帮我吹头发。” 梁涉川拿了吹风机塞进绮岁手里。 察觉到了她对江且愿的反感,所以尽可能哄她开心点。 绮岁不赏脸,将吹风机推开,独自坐到一边,就算心中有隔阂,面上仍然绷着不肯表现出来。 不温不火地问了声:“你小姑姑要住到什么时候?” “你不喜欢她?” 绮岁不肯帮忙,梁涉川便坐着不动,用手指去拨潮湿的头发,从发梢中的缝隙看向她。 莫名听到她轻飘飘的哼笑,继而暗嘲道:“你喜欢她?” 梁涉川的手指顿住,脖子僵硬,直落落地看着绮岁白皙的小脸,慢慢的,她唇边漾起一丝不友善的笑意。 “你指哪种喜欢?”梁涉川放下手,指端修长,被水泡的发白,声音低沉悦耳。 “你问我的是哪种喜欢,我问你的就是哪种。” 梁涉川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很喜欢绮岁跟自己顶嘴,语态平淡自然,“她是长辈,听了宋温煦的教唆来的,你别多想,你们尽量不碰面就行。” “这里又不是皇宫,住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碰面?” “她那个人狡诈难缠,你遇到了就离远点。” “她那天骂我是小妖精,我都听到了。” “你难道不是?” 窗外的雪又开始落了。 室内顿时失去光源,梁涉川眼眸深邃,语气又认真,一句话将绮岁的一大堆质问堵在嗓子眼里,无处发泄。 他走过去,一把将绮岁捞起来放在怀里,“还气呢?” 绮岁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可不是妖精,我要真是,你活不到现在。” “行了,你跟一个长辈计较什么?” “她是江封的长辈,跟你可没半毛钱的关系。” 只要是女人,绮岁大抵都能猜到她们的心思。 江且愿看梁涉川眼神,可不是长辈该有的眼神,可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门突然被敲响两声。 江且愿倚靠在他们门外,声音软绵绵,含糊的不成样子,“吃饭了。” 等了好一会儿梁涉川才安抚好绮岁关了门走出来。 他出来时顺手带关上了门。 缝隙慢慢缩小,截断了江且愿的眸光,她环着手臂,傲气道:“我来这几天你们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不腻吗?” “不是吃饭吗?”梁涉川走了两步,远离房门外。 江且愿追了上去,“好歹我也来了这么多天,她怎么也不来给我递杯茶,没有一点家教。” “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你们还没结婚呢她就这么没规矩,真结了婚还不翻了天,看来温煦说的一点没错,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姑姑。”在她喋喋不休的埋怨声中,梁涉川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伫立原地。 江且愿一头撞到他脊背上。 发根湿濡的香顿时在鼻尖跳跃,她揉了揉额头,缓慢抬眼。 梁涉川垂眸,发梢戳在睫隙中,眼神幽黑清凉,“她不懂事也是我惯的,要怪怪我。” 晚饭时间顾也迟了很久才赶回来。 江封前几天就回了陵洲,不和他们一起过年。 绮岁给斐姐打下手,将菜上齐,几人坐在桌前,一同喝了两杯,江且愿在中间格格不入,却又厚着脸皮假装融入。 中途刁难了绮岁好几次。 故意将肥肉夹到她碗里,撺掇着她吃下。 一次两次绮岁忍了,直到第三次。 她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肉,腻的张不开嘴。 现在发脾气双方都是难堪的。 绮岁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察觉江且愿什么菜都吃,就是不动两份鱼肉。 猜测她大概是对海鲜有忌讳。 绮岁故意夹了一筷子鱼肉,越过几人眼前,放到江且愿碗里,乖巧恬淡地笑着,“姑姑给我夹了那么多菜,我也应该礼尚往来。” 饭桌上空笼罩着阴霾。 梁涉川就坐在绮岁身边,听到了她咬牙切齿的“礼尚往来”。 江且愿容颜艳丽,一颦一笑都有她独特的韵味。 就连生气也是。 她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下,心口酝酿着一口火,嘴角挂上了冷笑,“我对鱼肉过敏,你没看到我都不碰的吗?” “是吗?”绮岁一惊一乍,演技拙劣地捂住了嘴,“我不知道,那我帮姑姑挑出来吧。” 她说着就下手,站起身用筷子拨动江且愿的碗。 来回翻了好几下,将碗里的食物搅和了一遍,最后满含抱歉地坐下,瘪嘴叹气道:“哎呀,找不到了,要不再拿个碗吧?” 绮岁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人。 反击起来也叫江且愿措手不及。 她现在跟绮岁计较就是没气量,不计较又咽不下那口气。 “看什么看?”江且愿推了下碗,语气极为不耐,“还不去给我拿碗。” “这就去。” 绮岁又变成了听话的小丫头。 没有半句怨言,积极地蹦跶到厨房给江且愿拿了新碗,双手捧到她面前,“姑姑,碗。” “算你识相。”江且愿没好气的拿过来,白了她一眼。 被绮岁反击过,江且愿也不再给她夹肉,这一招算是失了效。 晚饭结束,她又换上一脸长辈的仪态,指示绮岁洗碗。 等他们都上了楼。 梁涉川过去将绮岁的手洗干净,拿了出去,“我来洗,你休息。” “你那个小姑姑可是指定了要我洗。” “她又不在。” “我就纳了闷了。”绮岁仍是不满的,便在梁涉川跟前发了发牢骚,“她是觉得我洗的碗干净吗?还非要我洗。” 洗碗槽内的水声哗哗。 掩盖住她一半的声音。 梁涉川只在一旁笑笑不说话,迅速将几个碗洗了。 情绪被火烧着,急忙拉上绮岁的手,走之前拿上了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方向却不是楼上,而是门外。 绮岁被拉到了门口,不明所以,音量降低,“不回去睡觉吗?这是要去哪儿?” “保密,去了就知道了。”梁涉川将鞋子拿出来给她换上。 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关门时刻意小心着,没有弄出动静。 第234章 我有过很多名字 商务区还留着一套房子,常年无人居住,房子墙缘的藤蔓枯萎,枯叶落满了一地。 车子匀速行驶而进,碾碎了一地的落叶。 细密繁杂的声音伴随着风雪,声声轻柔。 绮岁还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梁涉川就拉着她上了楼。 房子高层有视线辽阔的阳台,早上有人来打扫过,此刻干净整洁,飘荡着淡淡的花香气味。 “你在这等一会儿,不要乱跑。”梁涉川松开绮岁的手,扶住她的肩,在她疑惑的眸光下吻了吻她的额头。 “到底要干什么?”绮岁声音温温淡淡的,脑袋上带着帽子,眼神像受惊的小兔一般,“这不是舅舅之前买的婚房吗?” 她还是认出来了。 梁涉川止不住想吻她,“是,这里我留下来了,以后你想住哪就住哪。” “今天很晚了,还来这做什么?” 他的指尖轻柔滑过绮岁的脸庞,眼中有无尽温柔,嘴角染上不明深意的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梁涉川离开阳台,下了楼,往院子里走。 绮岁低头就可以看到梁涉川的修长身影,星星点点的白雪落到他的肩上,单薄清瘦。 他往远处走,那个地方放着即将要点燃的烟花。 打火机中微蓝的火光燃起,映亮梁涉川的脸廓,他微微弯腰,身前的深色围巾跟着下垂,仿佛扫到了雪,染了一身寒凉。 火线子燃的很快。 他的动作必须快。 可无论何时,他总是不疾不徐,就算火烧眉毛,也没有半点紧迫感,永远携着一身的风轻云淡。 绮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双手扒在阳台的护栏上往下看。 很快,火线点燃。 梁涉川步伐的速度刚刚好,他远离烟火燃放地,站在阳台下,绮岁能够看得见的位置。 他站的位置黑暗,只余一双清明的眼睛扬着,和绮岁对视。 漆黑的瞳仁温柔水润,仿佛含着一汪暖水似的笑。 绮岁被吸引过去,试图出声和梁涉川说话。 启嗓的瞬间,无数簇亮光由地面蹿升到空中,同一秒钟,如丝线般交错着的光线在天空炸开,绮丽曼妙,墨色的天空被一个个绽放的烟火花团点亮。 它们转瞬即逝,却璀璨夺目。 映亮了绮岁瞳孔中的微弱水光,她看着那些烟火短暂的绚烂过后,点点滴滴,如星子落下,失去鲜活。 再低头时,楼下却没了梁涉川的身影。 身后却传来迫切的脚步和稠密的气息声。 他仿佛是奔跑上来的,几绺发垂打下来,盖住漆黑的眼眸,盖住眼底的情绪。 绮岁闻声回头,梁涉川的影子冲来,温暖的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腰部被护栏截着。 护栏上的雕花纹路磕痛了绮岁的腰,她紧紧贴合在上面,密不可分,阳台的雪粒子落到了脸上,风划过耳朵,烟火不知何时停了。 四周失去微光,只剩唇上被咬出血丝的痛在提醒她,眼前是什么状况。 梁涉川冲过来时太急躁,他向来矜持淡漠,不会被感情牵动。 戒指就放在大衣口袋里,他的心仿佛被上了发条般,呼呼运转,绮岁鬓角的发扫过他眼下,很痒,连指尖都开始痒。 梁涉川用指腹擦掉绮岁唇上的湿润,“你小时候除夕都要看烟花的,跟我在一起,不能委屈你。” 她不吭声,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烟花爆发时的震动震麻了她的耳朵,连听觉也暂时失了效。 “岁岁。”梁涉川腔调缠绵,他抱她入怀,“我知道你答应跟我结婚不是真心的,没关系,以后时间还长。” 他的手在颤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戒指。 很素,也没有华丽的外包装。 绮岁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唯独没有见过他一颗真心。 她忽然明白今天他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什么。 一向惜字如金的梁涉川说那么多话又是为什么。 雪落到梁涉川的手上,绮岁看到他手背上凸显的青色筋脉,想必是用力过度所致。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哪里有那么沉重。 绮岁眼中平静,只有淡淡的涟漪,她冷的嗓音有些颤,微哑,“不用这么破费的。” 她不伸手,仿佛不愿意接受梁涉川的好意,话也说的虚假。 “绮岁,你知道这不一样。”梁涉川认真时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他拿起她的手要将戒指套上去。 绮岁惊吓般地回缩了下手指。 可仔细想,她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半响,一股横亘在心口的气消散,终于缓慢地,缓慢地,伸出了手指,艰涩挤出一个“好”字。 那枚银环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空气冰凉,那枚戒指像火,焦灼着绮岁的心,从此,她才是真的退无可退。 心灵都被上了锁,只能属于梁涉川一个人。 他抱着绮岁,在她耳边说话,“以前我有很多名字,可我最喜欢梁涉川,因为和你相爱的是他。” 绮岁闭上了眼睛,用温暖的手指回抱住梁涉川的腰。 那些流露爱意的话她等了很久,大约有半辈子那么漫长,可真正听见了,却没有太过雀跃澎湃。 上帝听到了她的心愿,实现她的心愿,却来得晚了些。 除夕夜,两人都没有回去。 新年的第一天阳光璀璨,明媚张扬,半个月的积雪在暖阳下一点一滴融化,气温却更冷了一些。 午后时分。 江且愿急的给梁涉川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有接。 斐姐安抚了她好几句都无济于事。 不见的两个人临到晚饭时间才回来,听到车子熄火声,江且愿便着急迫地跑到门口迎接。 梁涉川停了车,绕过车头去帮绮岁开门。 她换了件红色绒面大衣,内衬的裙摆盖住脚踝,手由梁涉川牵着,走的很稳,脸庞素净,气质却生机勃勃,鲜活灵动。 每一步都摇曳身姿。 只是一晚上,绮岁却好像变了个人。 尤其是手指间的戒指更加醒目。 江且愿双臂环胸,仍不减长辈气势,一开口语气便压迫的很,“昨晚去哪儿了?” “私事。”梁涉川回答的很淡漠。 留下两个字便带着绮岁回了房。 回去的头等事便是搬到一起,斐姐帮绮岁一起整理东西。 不过也就是把生活用品放到梁涉川那里,她们在房间里忙,江且愿便站在门外看热闹。 她见不得斐姐对绮岁的殷勤,冷嘲热讽道:“这还没结婚呢,就住到一起,是不是不太好?传出去人家要说你不知检点的。” 绮岁忍了江且愿好几天。 她还没那么好欺负,放下手上的东西,学着江且愿的语气,“小姑姑,不是我想搬,是梁涉川非要我搬过去,这话你敢跟我说,敢跟他说吗?” “你家里人教过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 “你怎么跟我说话,我就怎么跟你说话。”绮岁冷笑,“还有,我没家人。” 第235章 你是天之骄子 二楼书房距离绮岁的房间很近。 那里搬东西的动静梁涉川听得清清楚楚,他将窗户打开通风,让外面的阳光照耀进来。 顾也站在门口,歪头探进一个脑袋,小声道:“师哥,找我有事?” 难得休息两天,就怕又被派出去工作,语气都战战兢兢的。 “进来吧。”梁涉川将书籍叠好放进书柜,给顾也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一缕光平铺在他肩头,眉眼都被照亮了几分。 书房里还有些湿气,空气粘稠。 梁涉川走到桌前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东西,顾也咽了咽嗓子,紧张道:“师哥,不会又有事情要忙吧?” “你不想忙?”梁涉川低俯着头,扬眸看他。 顾也没有立即回答,抓了抓头发,嘀嘀咕咕道:“鬼才想忙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摆摆手,憨笑起来,“我说我特别喜欢工作,最喜欢了。” 梁涉川眉心微拢,半信半疑,“你还真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东西找到,他抽出来递给顾也。 是一份厚实的红包。 这是规矩,顾也每年都能收到梁涉川的红包。 他双手捧着接过来,佯装很开心的样子,那笑虚假的梁涉川想不识别都难。 “你就算不差钱也装装样子。” 顾也瘪了下嘴,无奈道:“师哥,你真老土,每年都要给我现金,害的我还要去存。” “不想要就还给我。” “要!” 苍蝇肉也是肉,顾也悻悻地放进衣服内的口袋。 “最近和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梁涉川在顾也面前闲散地整理起书房,各处走动,“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顾也喝着水,呛的喉咙发痒,接连咳了好几声,面目涨红。 “什么小姑娘?怎么还提到结婚了?” “之前缠着你的那个。” 这一阵子顾也忙的找不到北,关山月跟的不算紧,只是偶尔冒出来一下。 算起来,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她了。 把水放下,顾也讪讪地擦了擦嘴巴,“师哥,你别开我玩笑,没有的事。” “没有吗?”梁涉川不是个会关心别人的人,他撇撇嘴,“没有也好,省的害你分心。” 因为求婚成功的事,他心情好。 按着顾也多聊了两句,还没聊到重点,走廊处便传来一声尖叫,惊的他们耳朵刺痛。 梁涉川和顾也对视一眼,“去看看。” 走廊上只有江且愿一个人的身影,她被推到护栏处,脚腕一歪,侧倒在地上,模样柔柔弱弱的,风吹就倒。 斐姐急忙出去扶她,刚跑出去便撞上梁涉川。 “怎么回事?”梁涉川先一步扶着江且愿把她拉起来,她顺势倒进梁涉川怀里。 一瘸一拐的站不稳,便伸出一只手拽住梁涉川的衣领。 江且愿软声软气,只差梨花带雨地哭出来,“小欲,你看看你找的什么人,我想帮她整理东西,她不让我碰就不碰,还把我推出来。” 她告状的声音不大不小。 绮岁刚好听的到,她慢吞吞地走出去,靠在门框边,看着江且愿继续装模作样。 江且愿艰难地活动脚腕,一痛便更紧的贴进梁涉川怀里。 她双颊惨白,气息微弱:“看在小欲的面子上,你跟我道个歉就行了。” “行了。”梁涉川扶住她的手,“一点小事。” 他向来公正无私,但也护短。 江且愿不服气道:“你就纵容这丫头这么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你了?” 绮岁暗自翻了个白眼,目光扫过江且愿扶着梁涉川的手。 她心眼小,看不得这种场面。 梁涉川讨厌夹在女人中间,却碍于眼前的人是江且愿不得不从中调和,她也的确是受了伤,“我替她跟你道歉,先回去看看脚吧。” “就知道是个没教养的小丫头。”江且愿盛气凌人的劲不减,故意在走之前嘀咕绮岁一句,给她心上添堵,“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的确做到了。 梁涉川扶着江且愿回房,顾也也跟了上去。 斐姐留下安抚绮岁的情绪,弱声弱气地喊了一声,“岁岁。” 绮岁没吭声,面上没有半点波澜,转身回到房里。 刚才被江且愿撕坏的裙子就扔在地上,还被有意踩了两脚。 她闭了闭眼睛,疲惫感上升,手上的戒指似乎有千斤重,“姐,我今天先不搬了。” 斐姐正在帮她收拾东西。 闻声一愣,不知所措。 三楼客厅。 这会儿空气好,到处都有阳光照耀。 顾也帮忙扶江且愿坐下便下了楼。 梁涉川在旁帮她查看扭伤,稍触了下她的脚腕。 江且愿便大喊大叫,痛的扯红了梁涉川的手。 见她这样,梁涉川无奈叹气,将手抽离开,“要去医院吗?” “还没有那么严重。”江且愿眼含泪珠,委屈的很,“我真没想到你这个小老婆脾气那么重。” “绮岁脾气是不好,你别惹她她也不会惹你的。” “我可没惹她,我好心帮她整理东西。” “她有手有脚的,会自己整理。” 面前的男人异常冷漠。 正弯着腰,假模假样的帮她活动脚腕,这不过都是为了绮岁赔罪而已。 江且愿有些恼了,一把推开梁涉川,振振有词,“我看温煦说的对,她就是个没教养的,配不上你。” “你没事我就下去了。” 梁涉川不理会她的埋怨,理了下衣摆,掉头就走,不带丝毫犹疑徘徊。 走到楼梯才被江且愿一声呵住,“小欲,别的我不管你,明天回陵洲的时候,你可别把她带上。” 脚步只逗留一瞬。 斐姐不在绮岁的房间,也没再帮着她收拾东西。 梁涉川进去时绮岁刚将箱子整齐排放好,回头睨了他一眼,无声而讥讽的笑笑。 哄女人梁涉川不拿手。 他只能用肢体表达情绪,从后抱住了绮岁的腰,贴着她柔软的耳廓,“脾气真大。” 本是开玩笑的话,却一下燃起绮岁的火。 她竖起胳膊肘将梁涉川推开,狠狠地瞪他一眼,咬牙切齿的劲很是惹人怜爱。 梁涉川最喜欢绮岁这个样子。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哪哪都跟别人不同,生气时不说自己的生气,没有杀伤力的瞪两眼,掐着腰,双颊一鼓,眼睛又嫩又水,连唇色都是漂亮的。 他以前总说最讨厌女人无理取闹,实则是喜欢的,尤其是绮岁对着他生气,生完气被他哄好,黏糊糊地窝在他怀里索要疼爱。 光是想想,就动容。 梁涉川过去将绮岁抱住,胡乱地碰着她的鬓角又滑到鼻尖,“别气了,明天她就走了。” “我怎么敢气她?”绮岁浑身竖起尖锐的刺头,“那可是长辈,动不动就要说我没教养的,说我是孤儿,我可不就是孤儿吗?” “怎么说的这么严重?” “在你小姑姑眼里,你是天之骄子,我哪里配的上?” 她从没想到在婚姻这件事上,自己会成为被瞧不起的那个。 怎么想都觉得委屈,偏偏梁涉川只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梁涉川阴沉了脸,口气忽然特别冲,“绮岁,你别总说难听的话招我,她是不该碰你的东西,你不也推了她吗?扯平了。” “我说话一直就这样。” 好好的心情就这样被搅乱,梁涉川难受,缓了口气,“明天我就送她走。” 第236章 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车子就要从京都出发。 车程漫长,需要十个小时,这一走又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连斐姐也要跟着回去拜年,不能留在这里照顾绮岁。 绮岁还没睡醒梁涉川便去敲她的门。 昨天吵了架一直没能和解,绮岁不耐烦地来开门,睡意朦胧,起床气也重。 “斐姐要跟我们一起走。”梁涉川清冷的嗓音将她的意识唤回。 恍恍惚惚睁开了眼。 重影片片,眼角还有些溢出的潮湿,视线更为模糊。 绮岁没吭声,傻愣愣地看着梁涉川,不知所以然。 他从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塞给绮岁,“我们要回去一阵子,没人照顾你,这个电话,你打给她让她来照顾你。” 话一出绮岁彻底傻了眼。 他昨天只说送江且愿回去,可没说要回去一阵子,还把斐姐带走。 绮岁一开口还是平静的语气,似乎梁涉川走不走,根本无关紧要。 “随便。”说完,她闪身进房,要将门关上。 梁涉川一伸脚卡住她的门,“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他实在担心绮岁一个人生活。 她那么娇滴滴的人,在梁家时,什么家务活都做不来。 “用不着。”绮岁特别傲气,什么时候都一样,真生气的时候连一下软都不会服。 何况她一想到梁涉川昨天那么凶自己,就更气了。 梁涉川想哄她,楼下江且愿还在急躁的催促,他听着绮岁的口吻更不高兴,嘴硬道:“好好吃饭,别把自己饿死了。” “用不着你管。” 她真是会气人,门被重重摔上,不给梁涉川一点机会再说话。 前半程是顾也在开车。 他开车稳,却慢的很,坐久了头晕眼花,像是在坐摇摇车。 梁涉川坐在后座,本想眯一会儿补觉,可一想到绮岁跟他顶嘴就来气,猛地伸脚踹到椅背上。 沉声:“开快点。” 顾也冒了把冷汗,他以前也是这么夹在梁涉川和绮岁中间的,调节不成,就会两头挨骂,习惯了。 倒是江且愿对梁涉川发怒觉得新鲜。 被他吵醒,迷蒙着眼睛,不知趣的火上浇油,“这是在小老婆那儿吃苦头了?” 她总是称呼绮岁为梁涉川的小老婆,怎么听都不顺耳。 梁涉川睨了江且愿一眼,阴沉沉的,“没有的事。” 江且愿撇嘴,就算他不说,她也猜的出来,叹着气,“我看就她那种性格,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跟我们家温煦的性子比,差远了,不知道你看上她哪儿。” 宋温煦在人前的确一副温婉的善良模样。 在她没被退婚之前,连梁涉川也这么认为。 “正好。”江且愿转头冲梁涉川挑眉,提醒他,“这次你回去还能跟温煦相处相处,说不定就记得她的好了。” “姑姑,你别开玩笑了。” 梁涉川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跟她多说,别过脸看向窗外。 傍晚到达江家。 车上备了些京都特产,顾也两手提着,慌慌张张紧跟上梁涉川的脚步. 他们今天回来的消息江致临很早就知道。 派了人在门口迎接。 江家住在陵洲最贵的一套酒店式庄园,地处繁华,装潢顶级,从高层的房间眺望出去,可以看清城市每一处的美丽景致。 顾也手上的东西被前来迎接的于姨接走。 她仔细观察梁涉川的眉眼,一阵嘘寒问暖,“怎么一走就是一年,瘦了这么多。” 有梁涉川在的地方他们就看不见别人。 江且愿拖长声音,一惊一乍道:“于姨,你怎么不问问我瘦没瘦?” 梁涉川对人面热心冷,看上去温和,实则难以接触。 对待热情的于姨也只是不轻不重地颔首,“那边有点事,就耽搁了。” 四人一同坐下。 于姨差人帮他们上茶, 江且愿在旁翘起二郎腿,似嘲似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被小妖精缠上了。” “小姑姑!” 梁涉川沉声呵斥,身后江致临恰巧走出来,半开玩笑地问道:“什么小妖精?” “就是京都那个小妖精。” 江且愿不惜惹怒梁涉川,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诋毁绮岁一番。 她早晚是要来见江致临的,先造就一个糟糕的印象,到时候有她的苦头吃。 这的人大都听说了梁涉川退了和宋温煦的婚事,要娶别的女人。 他们都是跟宋温煦相处久了的人,自然向着宋温煦。 江致临有意清清嗓,暗喻道:“你别没大没小的,那以后是小欲的老婆。” “呵,没大没小的可不是我。”江且愿提起绮岁便一肚子火,烧都烧不尽,“哥,你没看到那个小姑娘,一点教养都没有,我就碰了下她的东西,她就推我,我脚都崴了。” 她嘴里的绮岁是十恶不赦的。 为了烘托自己的可怜,江且愿把裤脚往上提,将伤处呈给众人看,“看看,都肿了。” “不是这样的。”斐姐在一旁,弱弱出声了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江且愿一眼瞪了回去。 倒是江致临,对绮岁是怎么样的脾气根本不在意。 他不怒反笑,“挺有性格的,不是坏事。” “哥!”江且愿一听便不乐意了,“这样的臭丫头,怎么配的上小欲,还是温煦好些,她人呢?我不是跟她说了今天我们回来,让她等着吗?” “一早就去各家拜年了。” “你让她去拜什么年?不是应该小封去吗?” “别提他,正在搂上反省呢。” 见关于绮岁的话题总算过去。 梁涉川才有条不紊地出声,“他犯什么事了?” “我说让他去柳家,在婚前跟柳家的小女儿见一面,”江致临提起江封,语气瞬间重了很多,“他这个小兔崽子跟我说什么,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让姓柳的靠边站。” “他这一年都在京都,没听他提过。”梁涉川实话实说,“可能是不想太早结婚,找的借口。” “现在被我关起来了,反省好了再出来。” 他们同情江封之余,也无计可施,帮不了他什么。 接风宴定在柳庄。 借了梁涉川的光,江封才有幸提前解除禁闭,可一听说是去柳家旗下的柳庄吃饭,立马退缩,不愿跟去。 梁涉川去房间劝江封,他背着身,盘腿坐在床头,垂头丧气。 梁涉川的手刚搭到肩上,江封便给甩开,“哥,你不用来劝我,这次我是不会妥协的。” 劝人这种苦差事。 梁涉川不擅长,想了想,蹩脚地开口询问:“听叔叔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有。”江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谁?” 他虽然傻,但还没有到随随便便就相信梁涉川的地步。 侧了个头,眼底有狡黠的光,却一转即逝,成了燥意,“哥,为什么你跟岁岁姐结婚老头就能同意,岁岁姐也没有背景,不是豪门小姐,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她是。”梁涉川嗓音很轻,“她一直是。” 第237章 真是够矫情的 江封微微呆滞。 半秒之后重新拖着腮,颓丧叹气,“我听小顾哥说过一些,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没什么不同的。”梁涉川在这个问题上格外较真,他终究记得是自己把绮岁从梁家大小姐的位置上拉下来的。 为了补偿她,正在想尽办法恢复她以前的奢靡生活。 “话是这么说。”江封薅了薅头发,苦恼的很,“但是我真的不想跟柳家那个小女儿结婚,娇滴滴的,没一点意思。” “你见过她?” “见过啊。” 江封抵不住被梁涉川质疑的目光扫视一番,只好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是六七岁的时候见过,但是那个时候我就不喜欢她,而且,” 他顿了顿。 从床上蹭的跳下来,眸光灼灼,烙在梁涉川脸上,“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就在京都,跟小顾哥去应酬的时候认识的。” 对此,梁涉川多少有些吃惊。 江封花天酒地,在酒桌上,只要是年轻漂亮的,就没有他不喜欢的。 这次梁涉川也没当回事,更不放在心上,他拍拍江封的肩,“喜欢就喜欢吧,喜欢的不一定就是要跟你结婚的,说不定你今天去见见柳家的姑娘,也喜欢。” “哥!” “行了,快走。” 听他说废话等于浪费时间。 江封却叛逆的很,一把甩开梁涉川的手。 双手掐住腰,年轻的面孔熠熠生辉,满是朝气,“我说的是真的!” 他语气浮夸,“我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看天花板是她,看杯子是她,睡觉想的也是她,这下你信了吧!” 梁涉川额角抽痛,用食指关节抵了抵眉心。 无奈至极:“信,我信,但是先去吃饭行吗?” 他被江封的叛逆弄的头疼,好不容易把他拉上了车,江且愿坐在江封身边,数落了一路。 江封臭着脸入了局,坐在角落喝闷酒。 这场算是家宴,也请了些生意上往来很多年的朋友。 酒过三巡,梁涉川给每人敬了两杯才坐下歇息。 暖气太高,他有些热,中途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没坐几分钟,便又被江致临拉走。 宋温煦和江且愿的座位安排在梁涉川身边,一左一右。 宋温煦因为绮岁的事,跟梁涉川关系冷硬,全程没露过几个笑。 江且愿丢了花生米到嘴里嚼嚼,软声哄她,“别臭着一张脸,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摆谱,他还要花心思哄。” “我笑不出来。”宋温煦实话实说。 “笑不出来也别不吭声。”江且愿跨过一步直接坐在梁涉川的位置上,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 宋温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梁涉川正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白衬衫黑领带黑西裤,永远是一身干干净净的装扮,醉意浮上面颊,清冷斯文的气质中掺杂了一份烟火气。 他向人敬酒,对人微笑,维持着温温淡淡的姿态,却瞩目的很。 宋温煦瞥开眼,不去看梁涉川,“他现在是得意了。” “你先别那么沮丧。”江且愿饮下一口酒,感叹,“我在京都跟他和他那个小老婆住在一起,没觉得他们感情好,你还有希望。” “你不知道,他们俩的乐趣就是,互相折磨。” “这什么意思?” 酒局吵杂,在嬉笑奉承中,江且愿和宋温煦一同听到身后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铃声来自梁涉川的外衣口袋。 她们附近坐的都是女宾,忙着攀比炫耀,没人会注意到她们。 江且愿和宋温煦对视一眼,含着深意。 江且愿向来胆大,不由分说,反手便从梁涉川的外衣中掏出手机。 “是绮岁的电话。”她将手机屏幕转给宋温煦看,“正好,我帮你出气。” 宋温煦做事畏手畏脚,又是关乎梁涉川,只得小心再小心,“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江且愿安抚似的拍拍她,“你呀,就是胆子太小,就算真惹到了小欲,还有我哥哥罩着你,怕什么?” 露台上冷风瑟瑟。 江且愿拉着宋温煦跑过去,回头看了一眼梁涉川。 他还在跟人喝酒,醉意深重。 电话接通。 强风忽的穿越话筒到达绮岁耳边,她立刻将手机拿远了些,轻轻咳嗽一声,虚弱道:“家里的地暖和空调坏了,有报修的电话吗?” 这样的小事,绮岁本不想麻烦他,可实在冷的没有办法。 等了很久,那端的风声不停,隐约还有些嘈杂。 绮岁微蹙眉头,“梁涉川?” “他在忙。” 听不出情绪的三个字。 江且愿的声音没有什么特色,可绮岁却瞬间将她认了出来。 “小姑姑?”绮岁渐渐有了鼻音,“你跟他在一起吗?麻烦帮我跟他要一下报修电话。” “这点小事你还要麻烦他?” 目光从屏幕上的荧光移开,江且愿把手机开了免提,不遗余力地在宋温煦面前羞辱绮岁,给她好看。 江且愿挑了挑眉,用唇形默读,“看着。” 绮岁嗓子痒的厉害,不停咳嗽,她早上是被活活冻醒的,醒来之后空调和地暖一同坏掉,这才突发感冒。 “现在这边的维修工人都休假了,我找不到人。” “没有就不能忍两天吗?”江且愿哼笑,“我看你是没有公主命,还有公主病。” 这话搁在绮岁耳朵里,无比讽刺。 她的脾气又大,是时候该挂电话了。 宋温煦替江且愿捏了把汗,却没等到绮岁挂电话,她反而服了软,断断续续道:“那您帮我带话给他,他给我的保姆的电话我也打不通。” “知道了,我看你真是有够矫情的。” 江且愿不耐烦地冲绮岁骂了最后一句,用力挂断电话。 顺便在宋温煦眼下,将绮岁的电话删除,又将自己的电话录入,备注成绮岁的名字。 这样一来,梁涉川就永远打不通绮岁的电话。 宋温煦大惊,不理解江且愿这样的做法,“你这是干什么?她也只是要个报修电话而已。” “往大了整不了她,这点小事,就算小欲知道了,也不能真的怪罪我。”江且愿痛快极了,连着说话音量都高昂了几分,“而且,空调和地暖是我弄坏的,为的就是让她吃点苦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 “谁让她不尊重我,还敢跟我顶嘴。” 江且愿将手机塞回口袋,“活该!” 回到酒桌时梁涉川已经坐在了位置上,江且愿佯装自然地从他身后走过,手机顺着衣服滑进口袋,行云流水。 接风宴差不多要散了。 江封心情郁闷,没怎么喝酒,照顾梁涉川的工作便落到了他身上。 第238章 什么思思念念的? 洗手间隔层内。 梁涉川吐的厉害,四面鎏金的装潢晃眼,他的意识渐渐被醉意吞噬,天旋地转。 洗手间外。 江封习惯了照顾醉酒的梁涉川,一点都不大惊小怪。 他淡定自若地在外照着镜子,水龙头内的水声哗哗,他偶尔撩一点水去整理发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站了个小姑娘。 她背着手,穿着漂亮的丝绒连衣裙,金色的卷发明亮瞩目,微微一笑,活像个芭比娃娃。 她柔声喊:“江哥哥。” 嗓音也甜,像是从糖浆里泡出来的。 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江封脚下一软,扶着洗手池缓缓转头,入目便是一张精致的漂亮脸蛋。 女孩娇羞地对着他笑,“今天你怎么没来找我?我在家等了你一天。” 江封左右看看,四下无人。 他这才恢复平静,佯装淡定地站着,双手抄兜,“你谁啊?本少爷认识你吗?” “我呀!”女孩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念念呀!” “什么思思念念的,不认识。” 要不是梁涉川还在里面,江封早就拔腿跑了。 他不怕女人,却怕眼前这个女人,他刚才一眼就认出她了,柳念念嘛,他那位祖传的未婚妻。 女孩锲而不舍地上前拽住江封的手,晃了晃,撒着娇,“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你还说要娶我的。” “你疯了吧?”江封言辞厉色地否认她,“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嫁给我了,给我滚蛋。” 柳念念是柳家捧在掌上的明珠。 从小到大也没被凶过。 头一次来找江封,被他又骂又凶,眼泪说来就来,堆积在眼眶。 她嗫嚅着唇,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 江封最烦女人的眼泪,一瞬间连梁涉川也被抛诸脑后,二话不说推开柳念念跑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追了上去。 他们前脚走。 江且愿和宋温煦立马便从墙角里探出头,“走了,你快去,房间我都给你们开好了,就在搂上。” 房卡强行塞到了宋温煦手上。 赶鸭子上架,她现在想反悔也不行了。 梁涉川吐完出来,在洗手池捧了热水往脸上浇,醉意使得头部钝痛,不辨黑白。 摇摇晃晃之际,手臂被人挽住,她身上有熟悉的香气,似乎掺着淡淡的奶味,跟绮岁很相似。 温婉可人的女声在梁涉川耳边响起,“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还来不及偏头去看,就被搀着往去乘电梯,醉意之后是浓重的困倦,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四肢使不上半点力,人就被莫名其妙砸进里柔软的床铺里。 专属于柳庄酒店的草木香袭来,有驱散醉意的效果。 梁涉川困难地撑开眼皮,睫隙之间光源朦胧。 一旁似乎有人影在走来走去,很快柔滑的指尖触碰上了他身前的钮扣。 有细软的发垂掉下来,在脸庞游走。 现在做的一切都触及到了梁涉川的底线。 宋温煦在行动时不免紧张害怕,手指隐约发颤。 在解第二颗钮扣时,手腕忽然被攥住,梁涉川关节骨力气加重,他拉着宋温煦,蓦然将她拖近。 腰肢微软,她另一只手撑在梁涉川肩上,和他四目相对。 侥幸的想,他喝醉了,或许什么都认不清了。 梁涉川伸手触碰上宋温煦的脸颊眉眼,轻柔怜惜。 “我先帮你解扣子。”宋温煦任他攥着手,正要松懈下来,脸庞上的手掌忽然往下滑,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阵天旋地转。 她再睁眼,脊背靠着床,脖子被掐住,脑袋狠狠陷在枕头里。 梁涉川目露寒色,醉态迷离间呵斥道:“滚。” 接风宴上的人陆陆续续散去。 斐姐留下帮忙照顾喝醉的顾也和其他人,将他们送上了司机的车才发现少了梁涉川。 正巧江封刚甩掉柳念念从柳庄跑出来。 他一把被斐姐拽住,斐姐裹紧了外衣,颤巍巍道:“小欲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江封大喘了两口气。 “他,应该还在洗手间。” “你怎么把人丢那里了。”斐姐气的恨不得踹江封一脚,“他喝的不省人事,你还不去把他带下来,快去。” 这份苦差事最后仍是落到了江封头上。 他兴致缺缺地原路返回。 在柳庄门口碰到江且愿,打了声招呼,便焉焉的走了。 江且愿嘴里嚼着个糖,时不时吹出个泡泡,在停车的地方看见斐姐,“小斐,不走吗?” “在等江封把小欲带下来。”斐姐冷,声音细弱。 提到梁涉川,江且愿心虚地揉着眉,眼神闪躲,“那好吧,我先走了。” 晚风寒冷。 斐姐在停车场等了半个小时。 双腿止不住打颤,耳鸣嗡嗡,手机催促了江封好几次,他都没有接。 良久他才慌里慌张地从柳庄跑出来,比上一次还着急,“哥不见了,我找了好几个洗手间都没看见他。” 这事不大不小。 梁涉川是成年人,却是喝醉了的成年人。 斐姐和江封在柳庄内找了几圈都不见梁涉川的身影,机缘巧合之下坐电梯上了高层。 电梯门“叮咚”一声。 缓缓打开。 门外是落魄狼狈的宋温煦。 她捂着衣领,发丝凌乱的散在额前,遮住仓皇地眉眼。 这幅样子,谁都看得出来不久前发生过什么。 “温煦姐?”江封吃惊不已,上下打量她几眼,“你没走吗?有没有看见三哥?” 宋温煦结巴,唇上粘连着几根发丝,不知目光落到了哪里,“没,没有。” 她慢吞吞地走进来,携带着一身地酒气。 女宾在接风宴上没有喝多的。 更何况酒量欠佳的宋温煦。 江封急匆匆地想下电梯,却被斐姐一手抓住,“不用找了,晚了。” “什么?” 在这中间最单纯最糊涂的就是江封。 斐姐飘飘然地看着宋温煦,“温煦,你真的不知道小欲在哪儿吗?” 宋温煦低头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梁涉川醉了也能识破她的计划,并且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出来。 这下脸丢大了。 江封这时才稍稍反应了过来,脱下外套搭在宋温煦的肩上。 宋温煦身子一僵,闭了闭眼,老实交代:“他在603,已经睡了。” 第239章 帮我还是害我? 江家。 入夜熄了灯。 江封几人一同回来,没敢惊动任何人。 宋温煦的房间在江且愿隔壁,她开门关门,动静不大。 几分钟的功夫换好衣服,她从浴室走出来,江且愿已经坐在床头,正泰然自若的欣赏着刚做的指甲。 “没成?”她眉眼不抬,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 “你早就知道不会成功的对不对?”宋温煦面色不悦,口气重了些,“那你还让我去干什么?成心想让我出丑?” 在这个家里,除了江且愿,宋温煦谁都不用怕。 就算是江封见了她,都要叫一声姐。 只有江且愿,她跳脱随性,又是江致临唯一的亲妹妹,地位比江封还高一阶。 江且愿呵呵笑着,不紧不慢,“这种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 宋温煦好脾气的忍耐,“现在试过了?” “你急什么,我话都没说完。” “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害我?明天梁涉川醒来,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又没真的跟他怎么样,就算有,他也是占便宜的那个。” 房间黑着。 江且愿脸上幸灾乐祸的笑被掩盖的很好。 她耸耸肩,悠哉悠哉地站起来,踱步到宋温煦面前,对着她叹息。 宋温煦虽然是梁涉川的左膀右臂,还和他订过婚,得江封一句姐,可说起来,她在江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父亲只是江致临的下属,之前出了一桩事,算是英勇殉职,她这才被安排到京都,去梁涉川身边帮他。 而梁涉川是不同的,他父亲和江致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江家如今的辉煌,他父亲占了三分之一,江致临占了三分之一。 还有另外的那份,是绮岁的父亲。 所以在宋温煦和绮岁之间,江致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让绮岁嫁给梁涉川。 自婚约解除之后,宋温煦在这个家里,没有半点分量。 江且愿从前拿她当朋友,现在可未必。 这不能怪她狗眼看人低,她也很无奈,拍着宋温煦的肩冷声提醒道:“你要是想让绮岁从小欲身边消失就听我的,别那么多问题。” “那也不能只看你一意孤行吧?”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 宋温煦彻底噎住。 江且愿撇嘴,“这两天想办法把小斐的电话弄坏,免得绮岁打过来告状,还有,今天拍的照片,发一份给我。” 脏事损招她都交给宋温煦去做。 就算事发,算起来,她可是一身无辜。 自他们回去后。 没有人的手机能够打的通。 房子里的暖气坏掉不久,接连热水器也跟着失效,所有糟糕倒霉的事情全都挤在了这两天爆发。 连一口热水都没有的情况下。 绮岁不得不拖着病重的身体到医院,从挂号到买药,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回家用冷水掺了药吃下。 她腹痛不止,裹着毛毯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房间失去暖气,冷的如同冰窖,黑暗阴寒,一条薄薄的毯子根本不御寒,吃了药也无济于事。 梁涉川走的第三天,绮岁高烧不退,眼睛睁不开的情况下想给他打个电话,左右寻找却找不见手机,这才意识到兴许是在去医院买药时和钱包一起被偷了。 生机断掉,她再没有力气去折腾。 初一到初五这几天梁涉川忙得不可开交。 带着江封各家各户的走动应酬,空闲的时间极少,可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给绮岁打电话,她却一次都没有接过。 心想绮岁或许还在置气,他便不再打电话烦她。 到了初七,绮岁仍然是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梁涉川这才察觉异样。 在车上,他坐立难安。 前方是柳家。 跟梁涉川一起去的还有江封,江封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骗来的。 刚下车就意识到不对,撒腿要跑,被梁涉川一把拽住,他没别人那么好脾气,更没江致临的耐心跟江封耗时间。 即刻便沉下脸,“进去,别耍花招。” 梁涉川心情时好时坏,阴晴不定,江封不敢招惹心情差时的他,只好蔫蔫着跟了进去。 柳家二老在正厅等着他们。 今天也算是江封第一次正式和他们见面,他却不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佣人上了茶,柳母气质华贵,谈吐间很有大家风范,柳父为人则有些严肃。 他左右瞥了江封两眼,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不悦地挪开目光,笑呵呵地和梁涉川搭起话,“小欲的接风宴叔叔没能抽出时间去,还以为见不着了。” 他们不找江封说话,他倒乐得清闲自在。 梁涉川用脚尖轻踢了他一下,转而挂上标准的微笑和柳父客套,“我是小辈,上门来拜年是应该的。” 江封被他踢醒,抿了抿嘴唇,憨态更重。 “这是江封。”梁涉川将话题抛到他身上,“您应该见过的,今天特地带他来,跟念念见见面,两家商量一下婚期。” 他没有太多铺垫,直接开门见山。 这话一出却将江封吓的面目惨白,茫然失措地看着梁涉川。 刹那,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柳家二老看得出来江封的抗拒。 虽说江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要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他们也并不情愿。 本想和梁涉川迂回两轮,话还未出。 从正厅通往后院的角落突然闪出一道身影,金头发长裙子,一溜烟地跑过来挨着坐到江封身边。 她仰着白皙的面庞对着他眨眼睛,甜腻腻地说:“江哥哥,我就说了我们有婚约,今天你该信了吧?” “你们,见过?” “见过,吧。”江封磕绊了下,偷偷拽住了梁涉川的手,无声的向他求助。 梁涉川现在无暇管江封的事,想到绮岁的失联便如坐针毡,恨不得赶快回京都。 “你们见过就好,再聊聊天,彼此熟悉一下。”梁涉川正了正领带,仪态温和地对柳家二老说:“我这还有点事,就让江封陪叔叔阿姨多坐会儿?” 见他要逃,江封音量忽然拔高:“这不好吧!” “好啊。”柳念念挽住他的手,“我正好有事要跟江哥哥单独说呢。” 小姑娘的确很甜,像颗糖,一个笑就能融化人。 第240章 不想娶你 柳家二老把柳念念宠的无法无天,从小到大,不管她要什么,都会捧到她眼前。 何况现在只是一个男人。 柳念念拉着江封上楼,单独待在房间,柳家二老虽说心中不快,却不能明言。 一是宠爱柳念念,二是不能驳了梁涉川的面子。 江封稀里糊涂的跟着柳念念上了楼,小公主的房间跟他想象中的出入不大。 公主床,帷幔从屋顶落下,掩盖了床内的全景。 透过那层纱,隐隐能看见里面蕾丝边的床品,和一众昂贵的玩偶。 窗子干净敞亮,阳台上养着几株稀有品种的花,正向阳而生。 “江哥哥,你坐。”柳念念热情地拉着江封坐下,笑容灿灿。 她所流露的爱意和渴望,江封有些招架不住。 他对面前这个小姑娘没感觉,当妹妹还行,当老婆,她从里到外,各方面都不是他的菜。 “念念,我有话想跟你说,”江封摸摸鼻子,对于拒绝女孩子这种事,他实在没什么经验。 毕竟在遇到真爱前,他可是来者不拒。 “你要说什么?”柳念念从欧式风的柜子中翻找出一只上了锁的木头盒子,捧在手上,转过身,傻愣愣地睁着圆眼睛看江封。 他被小姑娘这幅满怀期许的样子吓到。 想说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生硬地转换话题,“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个!”柳念念傻白甜的脑筋自然不会去追问江封。 脱了鞋子,她坐在地毯上,自然地将盒子放在江封的腿上。 柳念念仰着头,从脖子里拽出一条银色链条,链条上挂着一把迷你钥匙。 她小心翼翼地将钥匙置入锁孔。 明亮的眸光在江封和盒子中间来回交替,仿佛要将自己心爱的宝物跟他分享一般。 锁被柳念念打开拿下来,她笑吟吟地说,“江哥哥,这些都是你小时候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一样都没弄丢。” 小姑娘满含期许,缓缓将盒子打开。 好奇心作祟,江封不自主地看过去,盒子内装着满满一堆小玩意,有小女孩的发卡,小风车,还有一颗打了蜡用来存放的糖葫芦,甚至还有狗尾巴草的标本。 这些东西,分文不值,他也根本不记得有给过柳念念这些东西。 江封忽然松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痴,憨笑着劝她,“你留着这些做什么?都扔了吧,快发霉了。” “不行!”柳念念瘪着嘴,朝江封举起拳头,“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是你送给我的。” 她把这盒子的钥匙随身带着,妥当保存,看的出来很珍惜这些小玩意。 可在江封眼里,它们只是一堆废品。 “柳小姐,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江封鼓足了勇气,一下子连称呼也陌生了许多,“那时候我才几岁,不懂事的。” “怎么会,我比你小,我都记得。” “可我都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江封抓了抓头发,烦躁极了,也苦恼极了,“柳小姐,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是被我哥骗过来的,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来。” 柳念念舌头打结,“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我一样也不记得,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一室死寂。 窗外有小鸟落下,叽叽喳喳了几句又离开。 从出生到现在,江封从来没这么硬气过。 小姑娘在听了他的话后,手上一抖,木头盒子掉在地上。 零零散散的东西洒了一地。 眼眶内迅速积蓄了一圈泪花,将落未落,她咬紧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腮帮子忍的酸痛,脑门也痛。 江封抬了下手,意图给她擦眼泪。 柳念念却瘪着嘴,猛地转过头,倔强地用手背擦了下眼睛,不肯再说一句话。 江封性子随意,从来不是会被女人的眼泪牵绊的人。 何况他现在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另一个人,叹了口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先走喽。” 柳念念不说话,江封则加快脚步,像逃离狐狸窝似的,一只脚刚抬出去,裤脚就被一只小手拽住。 他困乏地低下头,耐心已经耗尽。 “江哥哥,那你讨厌我吗?” 柳念念哽咽,说话时断断续续,来回抽泣,哭腔浓重,江封听到耳朵里,心都像被揪了一把。 他看着柳念念胀红水润的眼瞳,怎么也说不出讨厌两个字。 摇了摇头,直言:“不讨厌。” 听完他的话,柳念念仿佛虚惊一场,微缓了口气,镇定下来,把眼泪也憋了回去,“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不讨厌就好。” 她到底就是个小姑娘。 好打发的很。 江封轻而易举从柳家逃出来。 梁涉川却一早就开着车走了,不是回江家,反而直接朝着回京都的路行驶。 他将车速提高,手机不断的在重播绮岁的电话。 可无论他打多少个,那端永远只有一个重复的机械女声。 傍晚出发,到达京都时已经是凌晨。 气候寒冷干燥,清晨的薄雾大大降低了车速,强风刺骨。 梁涉川急忙下车,一脚陷进残雪的冰凉中。 院外一片被风雪肆虐过的模样,掺杂着荒凉感扑面而来。 两三下开了门。 里面赫然吹来一阵阴寒的冷风,比室外还要寒冷,死气沉沉。 梁涉川往里走了两步,目光直接落在了楼上绮岁的卧房门口,昂高了音量,“绮岁,你在家吗?” 凌晨雾蒙蒙的白光顺着窗户落在地板上。 整栋房子压抑且沉闷,许多天没有开窗通过风,气味散发着淡淡的潮湿。 不安感愈加强烈。 梁涉川不再询问,三步做两步朝楼上跑去,从而忽略了一楼客厅。 绮岁的房间没有锁门,轻轻一推便跟着打开。 室内还是梁涉川走时的模样,几个整理好的箱子堆在墙边,窗纱微微飘荡,一室安宁静寂。 却唯独少了绮岁。 晨曦的阳光逐渐升高,照耀到楼下的沙发上。 梁涉川又在楼上找了会儿,站在走廊,余光无意扫向楼下团在沙发上的瑟缩身影。 米白色的毛毯裹住了绮岁整个身子。 她睡的昏天暗地,桌前摆放着感冒药和一杯凉水,还有几块斐姐买回来的饼干面包。 毛毯内鼓起了一小团,里面的人睡的迷糊,却因为太冷而止不住发抖。 那团毛毯像是生长在绮岁身上的皮毛,是她在冬日里唯一的庇护。 病痛驱散了意识,恍惚间似乎有双手裹紧了毛毯,将她抱进怀里。 绮岁失去了温暖,手脚冷的像块寒冰。 感受到了属于梁涉川的体温和独特气味,绮岁拼尽了全力想把眼睛睁开,睫毛虚弱的颤了颤,就再也动不了了。 第241章 好好教育教育你 护士将针头刺进绮手背的血管中。 她惨白的小脸跟着一抖,疲惫万分,连痛苦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应该病了好几天了吧?”小护士检测出绮岁的体温,“不过这个季节感冒发烧是常事,也用不着紧张,这两瓶吊完再看看情况。” 梁涉川站在一旁,也是一晚没睡,心力交瘁,“病了好几天?” 小护士点头,“是啊,但是病人应该吃过药,不然就她这个情况,早就病傻了。” 等小护士走了,梁涉川轻声在绮岁身边坐下,帮她盖好被子,她苍白的面颊半点血色也没有,可怜的像是一个玻璃娃娃。 越是病态,越是动人,让人心疼。 病房内暖气充足。 她冷了好几天,这会儿寒意才渐渐被驱散。 中午,两瓶药水滴完。 一缕金黄色的光折射到绮岁的眼皮上,她迷迷糊糊,嗓子内干哑的像烧了一团火。 闭着眼睛,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瓮声瓮气道:“水,渴。” 很快便有一只手拖着她的后脑使人仰起来一些,温热的水流湿润了嘴唇,滑过齿间,最后汇入喉咙。 仿佛一注救命的甘泉。 绮岁急切地伸出手捧起水杯,咕嘟咕嘟咽下一整杯,胃里的绞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还喝吗?”温和的音色回响在耳边,梁涉川坐在床沿将绮岁抱进怀里。 水杯递到了她唇边。 温热散去,冰凉一片。 光线和暖,绮岁困难地撑起眼皮,明亮灼目的房间内,距离她最近的是梁涉川。 他低垂下巴,眸子清清淡淡,往深了看却有没隐藏住的紧张神色。 多天来被病魔摧残,绮岁的委屈装了一肚子,在见到梁涉川这一刻全都不争气的化作了眼泪,鼻头酸涩,稍稍抽泣。 眼泪便落满了脸颊。 她抬起酸胀的手臂搂住梁涉川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臂弯。 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腔严重,闷声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梁涉川一瞬间呼吸困难,心脏仿佛都被挖走了。 他抱紧了绮岁,小幅度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小孩子那样,“病了怎么不来看医生?家里还那么冷,你想冻死自己好气死我吗?” 绮岁嗓子疼,说话也难,“坏了。” “什么?” “地暖坏了。” “你蠢吗?还有空调,不会用吗?” “也坏了。” 感受到身后的衣服被绮岁拽紧了,梁涉川心疼不已,摸着绮岁的头发,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再躺会,等烧退了就回家。”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有耐心的来哄一个女人。 动了动绮岁的腰,她却紧埋着头,不肯把脑袋拿出去,一个劲的往梁涉川怀里钻。 她知道男人都吃这一套。 希望女人将他们当成保护伞。 绮岁大病一场后变成了黏着梁涉川的小尾巴,他走到哪儿都要跟着。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梁涉川提前找了维修工人到家里修好了空调地暖,以及热水器。 这些东西年份不久,却也不排除突然坏掉的可能。 他们谁都没有多想。 绮岁也自认倒霉。 病还没有痊愈。 梁涉川每晚都会给绮岁泡好冲剂,等着她来喝。 那药苦,苦的绮岁喝完就伸着舌头,呼呼哈气,模样娇憨,小脸蛋又嫩又润,纯真洁净。 梁涉川把杯子收走,临走前在绮岁面前弯腰,触碰她红润柔软的唇。 他笑容古怪,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 用指腹擦掉唇角残留的湿润,梁涉川故意揶揄道:“明明一点都不苦,每天就爱装模作样。” 绮岁横气的很,“不苦你怎么不喝?” “我又没病。” 话刚说完,绮岁的脚伸长了,直接踹在梁涉川膝盖上。 他哪时候这样纵容过一个女人。 可现在的绮岁真是柔软极了,让他舍不得责备,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她像一捧暖洋洋的春水,淌到哪里都又香又热。 就算药苦,她还是会习惯性地舔舔唇边,每每舔完又会被苦到,苦的小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偏偏这样还不准梁涉川嘲笑,非要冲他拱拱鼻子,神气的要命。 如果绮岁能永远这样,让他把心掏出来都可以。 梁涉川端着杯子下楼。 放在绮岁身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江且愿。 梁涉川回来已经一周,回来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趁他下楼的功夫。 绮岁接起电话,藏起了对待梁涉川时的温软嗓音,一板一眼道:“小姑姑,他在忙,你有什么事过会儿再打来吧。” “又是你?”江且愿架着胳膊肘,站在阳台吹冷风,语气一贯的不客气,“我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我每次给他打电话都能让你接到。” “我的手机弄丢了,他把他的给我玩。” 这话说来轻巧。 梁涉川这种人,手机里藏的秘密恐怕比心里藏的都多。 肯给绮岁,说明付诸了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她只用一个“玩”字给轻巧概括了去。 江且愿气急败坏,手握成拳头砸在护栏上,“那我让你放他赶快回来,你怎么到现在还缠着他?” “我们已经要结婚了,怎么能说是缠?” “你这个女人!” 绮岁将双脚缓缓放到床沿上。 房间里是暖的,可她没忘记取暖设备坏掉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求江且愿的,而她又是怎么做的。 想着想着,语气都冷冽了许多,“小姑姑,如果几天前你让他把维修工人的电话给我,说不定现在也就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了,而且不是我逼他回来的,是他自己上赶着跑回来的。” “绮岁,我真给你脸了是吧?”江且愿还没受过这种气,胸口气的都疼,“你等着,我过去了非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她的狠话在绮岁听来没有半点威慑力。 楼下的脚步声拉近了。 绮岁连忙挂断电话,顺便将通话记录删除。 梁涉川刚进来便瞧见绮岁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瘪着嘴唇,可怜兮兮道:“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怎么突然这样说?” “没什么。” 窸窣地衣料摩擦声落下。 绮岁三两下钻进被子里,连脑袋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莫名的,梁涉川眯眼看着她的后脑勺,圆润挺翘,他上手拍了拍,带着笑意说:“把手机给我。” 一只手蹭的伸出来。 举着他的手机。 梁涉川笑着接过去,在绮岁身边坐下,靠在床头,正要解锁手机。 枕头里却传来绮岁又嗲又娇的声音,“要不你回家去吧。” 梁涉川止住手指间的动作。 他最受不了绮岁扮可怜,碰了碰她细软的头发丝,轻声问:“这不就是我家吗?还回哪儿去?” “刚才你小姑姑来电话了。” “你接了?” “你不喜欢我接你的电话吗?” 第242章 我想让你跟着 绮岁语气软糯,眼神惶恐地从枕头里露出来,打探着梁涉川的神色,“那我下次不随便接了,小姑姑说我耽误你的时间,让你赶快回去。” “我没那个意思。”淡淡的阴影笼罩着绮岁,额头又得了枚吻,梁涉川用下巴蹭着她的眉心,“你想接就接,无所谓的。” “那你要回去了吗?明天?还是后天?” “这么急着我回去?” “不是。” 空气香甜。 弥漫四周。 两双眼眸真诚对视。 几秒钟后绮岁先败下阵来,她颓丧地将脸重新埋进松软的枕头中去,“我总不能让你因为我耽误正事吧,而且现在暖气也修好了,我没事的,你回你自己家吧。” 她又来这招。 算准了梁涉川会不忍心。 他也是真的不忍心放绮岁一个人在这。 等他走了,面包饼干就是她的充饥物,更别提会不会按时吃药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 头发被卷起来了一撮。 绮岁受惊般地探出一双眼睛,眨了好几下,干哑艰涩,“跟你回去?” “嗯,去江叔叔家,斐姐和江封都在的,你都熟悉。” “可你有事要办,我跟着你做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让你跟着,就够了。” 梁涉川的理由向来直白又厉害。 他俯下身,搂住绮岁的腰,不由她再争辩半句,“再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病死了都没人知道,我也不能放心。” “这次真的是意外,我手机丢了。” “连手机都能弄丢,我就更不放心了。”她的脑袋被梁涉川拥在怀中,不肯放松片刻,“乖乖听我的话就行。” 京都年后有一场暴雪。 路上拥堵耽搁了几个小时。 陵洲天黑的早,到达时又比梁涉川原定的晚了很久,天色漆黑朦胧。 淡淡月影铺陈在上空。 很早,江且愿就等在门外,准备及时拦住梁涉川,第一时间告绮岁一状。 视线模糊,却远远的看见,梁涉川和绮岁一并走来,站在门口的明亮光源之下。 江且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分明叮嘱过梁涉川,不可以把绮岁带到江家来。 梁涉川语气很淡,外面冷,他只想快点带绮岁回去休息,不想跟江且愿废话,“小姑姑,让让。”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什么?” “我说,”江且愿深吸一口气,如针头般尖锐的目光放在绮岁脸上,“你为什么把她带回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她过来的吗?” 她完全是质问的语气。 没有一个男人听了会高兴。 梁涉川眉宇紧蹙,“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都,所以带过来,有问题?” “这是我家!” 门口吵闹的声音很快传到室内。 还没休息的于姨和在正厅看新闻的江致临第一时间察觉异样,一同启步往声音来源处走。 到时梁涉川和江且愿之间已然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江致临走近两步,“怎么回事?吵什么?” “哥!”江且愿像是找到了靠山,着急忙慌回头拉住江致临的手,伸出食指指向绮岁,“你看小欲,我都跟他说了不要带这个女人回来,他非要带,温煦还在家呢,让她看见得多伤心。” 夜色中,绮岁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将不知者的形象扮演的出神入化。 江致临顺着江且愿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眼眸微愣,迟钝道:“岁岁?” “江叔叔。”绮岁微笑着,乖巧可人。 梁涉川被江且愿的话吵的不耐烦,对着江致临仍是毕恭毕敬的,“叔叔,既然姑姑不让绮岁进去,那我们先去别的地方住。” 他以退为进。 间接让江致临去打江且愿的脸。 江致临不由分说便是一顿呵斥,“别整天胡闹,小欲带岁岁回来是应该的,你在这里拦什么?” 江且愿还想争辩:“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滚进去。” “我,” “还不滚?” 江家没人敢当面驳斥江且愿。 除了江致临,他说话她也必须听,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且愿临走前气冲冲地瞪了眼绮岁,脚步很重,仿佛在挥洒怒气。 “进来吧。”江致临对绮岁仍是乐呵呵的,“她不懂事,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他又叫来于姨去楼上收拾梁涉川的房间。 于姨在江且愿的熏陶下,对绮岁的印象并不好,眸光不着痕迹轻飘飘地过了她一眼,旋即迅速上楼,不敢怠慢。 楼下江致临还在跟绮岁聊天。 于姨在楼上给梁涉川打扫房间,忽然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是刚刚睡醒起来的宋温煦。 她半梦半醒,站在一旁,含糊道:“于姨,你这么晚在这里干嘛?” “打扫房间。” 不知何时江且愿从她身后冒出头来。 于姨和宋温煦齐刷刷看过去。 江且愿撇撇嘴,语气鄙夷,“你竟然还睡得着,绮岁都要住到家里来了,以后这里就更没有你的地位了。” 有于姨在,江且愿也毫不避讳。 毕竟宋温煦和梁涉川之前订过婚,是人尽皆知的事。 在江家人的眼里。 绮岁就是破坏他们的第三者。 宋温煦面孔僵硬,迟迟反应不过来,睡意顿时散了大半,“你说什么?谁住进来了?” “绮岁。”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聋了吗?” 楼下交谈的声音实则很微弱。 房子的面积宽阔,宋温煦听不到很正常。 江且愿朝她翻了个白眼,伸出食指往她脑门戳了几下,“小欲刚才回来了,还带着绮岁一起回来的,于姨这才来给他们打扫房间,这样说你懂了吗?” 脑门渐渐浮起了手指印。 宋温煦茫然地回头看向于姨。 只见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那个猪脑子不知道能干什么!”江且愿在宋温煦耳边沉声咒骂,“你想等到他们孩子都有了再下手吗?蠢货。” “我还能怎么办?”宋温煦欲哭无泪,“我什么招数都用了,绮岁根本油盐不进。” “那你听不听我的?” 宋温煦犹豫再三做不出回答。 胳膊肉猛地被掐了一把,她痛得呼出声来。 “我看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江且愿甩开手,咬牙切齿道:“我也懒得趟你这滩浑水,你就等着被我哥送人吧!” “小姑姑,别。”宋温煦最后关头拉住江且愿,朝着她郑重点头,“我想好了,只要能让梁涉川娶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243章 来陪我 在江家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 梁涉川忙的焦头烂额,做不到事事护着绮岁。 绮岁起初想过江且愿会想法设法的刁难她,所以一早就摆正了心态。 梁涉川开会回来,身后跟着顾也。 快走到正门时便瞧见绮岁的身影。 年后没几天,温度湿冷,她就站在房檐下,手上拿着一根长条棍子,仰高了脖颈,用手上的棍子敲着檐上冻住的锥形冰柱。 绮岁执着棍子的手背泛紫发青,踮高了脚,一直颤颤巍巍,一边害怕冰砸到自己,一边又怕敲不下来。 江家佣人多,平日里这种繁琐的活都是他们来做。 怎么算,都没有叫绮岁这个客人来做的道理。 梁涉川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之后加快许多,悄无声息地站到绮岁身后。 她站在厅门的台阶下,穿着平底拖鞋,踮脚时脚跟离地,脚踝都在隐隐发力,艰难又笨拙。 棍子忽然敲到一块冰,冰锥从高处砸下来。 绮岁惊的闪躲后退,撞进梁涉川怀里,他沉着脸去抢她手上的棍子,无意碰到她的手,冷的瘆人。 “谁让你做这些的?” 他语气不好。 绮岁却没什么所谓,搓了搓冰凉的手掌,摇头笑道:“没什么,我住在这里,应该做点事情的。” “我是让你来陪我的,不是来做这些事的。”梁涉川刚开完会回来,神思困倦,嗓音含混却强硬。 跟在他身后的顾也别过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话还没说完,江且愿便从楼上冲了下来,仿佛预料到梁涉川会护着绮岁,振振有词道:“怎么不继续弄了?这冰锥要是突然掉下来会伤到人的。” 面前站了三个人。 她却第一个质问绮岁。 继而一惊一乍地看向梁涉川,“小欲回来了。” 气氛一时和空气一样凝固寒冷。 绮岁冷的呼了口气,面上满是白雾。 声音颤了颤,“我等会就弄。” “这种事不会让于姨找人来弄吗?”梁涉川恼怒不已,将棍子扔在台阶上,“姑姑,以后别让绮岁做这些。” 江且愿虽然年纪不大。 可按辈分来说到底是梁涉川的小姑姑。 在他面前摆惯了架子,“这又不是什么重活,于姨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我跟温煦都没闲着啊,怎么她就金贵了。” 梁涉川不屑和女人吵架,这次却破天荒的上前一步,正想开口理论,手却被绮岁拉回去。 她站过去,态度很乖,“我知道了,马上就弄。” “敲下来之后记得扫干净。”江且愿瞥了梁涉川一眼,几分无辜,“这些掉下来砸到人很疼的,我也没办法。” 她说完摊摊手,大摇大摆地回了房。 台阶上的冰碎了很多,绮岁脚底下湿淋淋的,沾了不少,看上去也在这里忙了挺久,小脸冻的发白。 顾也识趣的上去捡起棍子,讪讪道:“我不忙,我来弄吧,岁岁身体不好,别又生病了。” 绮岁不想让别人代她受过。 正想再说些什么,还没张嘴,就被梁涉川一把拽了回去。 室内的暖意缓缓流淌。 绮岁身上的体温总算上升了一些,她被梁涉川关在房间里,门直接上了锁。 梁涉川贴门站着,随意脱了外衣,将领带解开挂在一旁,疲倦又散漫,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上来就掐住绮岁的下巴将人抱起来。 门外走廊上的人走走停停。 室内燥热,仿佛起了火般。 许久之后,绮岁唇上疼痛,似乎被咬出了血丝,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样子娇憨。 腰上被拍了拍,梁涉川捻着她小巧的耳垂,“帮我把扣子解开。” 一句话让绮岁脸颊发烫。 她将梁涉川推开,“我还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梁涉川只当这是她欲拒还迎的手段。 绮岁却认真的很,“小姑姑还让我把换下来的窗帘送到后面的洗衣房。” 琐事家务事无声无息间全部落到了绮岁头上。 这两天连于姨都跟着清闲了不少。 热意渐渐散去。 只剩下梁涉川浑身的低气压。 他缓缓站起来,身影遮挡在绮岁面前,疑惑不解,“我让你来不是来做这些杂事的。” “没关系。”绮岁睁着水灵灵的眼,“小姑姑好歹是你的长辈,我总不能因为这点事跟她吵架吧?” “下次她再刁难你,不用理她。” “不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 针对绮岁的人是江且愿不是宋温煦。 如果是宋温煦梁涉川还可以堂堂正正的为绮岁出气,可对方是江且愿,他再怎么样也不能为了绮岁跟江且愿撕破脸,说出去也不好听。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鸡毛蒜皮,梁涉川并没有太当回事。 忙过几天之后江致临提出要梁涉川带着绮岁去扫墓。 至于是去谁的墓地却没有挑明。 墓园在冬天稍显寂寥萧瑟,又是清早,一眼望去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和墓碑。 这不是梁涉川第一次和绮岁单独来墓园。 几年前在梁珏山的墓碑前,他们势不两立,恨不得跟对方撕个鱼死网破。 现在梁涉川撑着伞,已经学会了将伞稍稍朝着绮岁倾斜,尽量不让她挨到飞雪的冷。 他一只手揽着绮岁的肩,她则紧紧依偎在他怀中。 走两步,偶尔抬头对他微笑,眉目明亮。 上了三个台阶,梁涉川带着绮岁往中间的位置走,那里有块碑,一张黑白照上是陌生的男人面孔,五官立体端正,嘴角含着些许笑意,很淡。 “岁岁,把花放下吧。”梁涉川拍拍绮岁的背,示意她。 绮岁听话的很,什么都不去问,乖乖将花放在墓碑前,离得近了,她能更清楚的看到照片里的人。 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你认得他吗?”梁涉川在一旁问,目光始终定格在前方,“叔叔专门让我带你来见见他的。” 绮岁摇头,老实回答,“不认识。” “你从小在梁家长大,最亲的人是舅舅,不认得他也是正常的。” “我应该认识他吗?” 寒风凛冽刺骨。 掀起了绮岁鬓角的头发,从她眼皮上滑过去。 她跟着眯眼,歪了下头,透着灵动,神色中,没有半点好奇。 梁涉川莫名觉得心疼,张开手臂将绮岁抱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他是你父亲,已经走了二十几年了。” 第244章 想让你带我离开 怀里的人淡然从容,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梁涉川贪婪地将绮岁拥的更紧,在她耳边低语,“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吗?” “关心有什么用呢?”绮岁将脑袋埋下去,呼吸迟钝。 雪绒花落在她的耳朵上,又凉又冰。 顺着耳廓往里流淌,有些疼。 疼痛之余绮岁想到江致临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他说她的父亲和梁涉川的父亲是好朋友,一起去梁家,为的就是找到梁珏山非法经营的证据。 可后来出了很多事情。 他们的计划被打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怎么听,都不是一桩值得津津乐道的往事,知道了,只会心生烦闷。 “其实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几面,更别说父亲了。”绮岁声音微弱,梁涉川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虽然舅舅不是好人,但是他把我养大,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在京都没人敢说我是孤儿,全仰仗他。” “我知道。” “我一心想让你带我离开,后来又误以为你跟他是一丘之貉。” “那时候我的确是打算带你走的,可中途又出了点事,不得不再留下来,想跟你解释,你已经走了。” 所以才会有订婚宴上,梁涉川被绮岁泼酒的一幕。 她才会气恼的理智全无,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笑容褪去,绮岁抬起下巴,眸光闪闪烁烁,不甚清明,她仔仔细细的描绘着梁涉川的脸孔五官。 还是那张淡然温润的脸。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冷漠的没有情绪。 就连那天在订婚宴上,她不由分说地朝他泼酒,说了这辈子说过的最难听的话,让他颜面扫地,他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脸,在众人面前维持着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退场。 那次的场面太糟糕狼狈。 他们都不愿意去回想第二次。 绮岁亲了下梁涉川的下巴,力度轻柔,用很小心的语气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梁涉川早就不在意那次的事了。 “后来顾也找到我,告诉我舅舅离世的消息,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那段时间京都的人都在传。 梁涉川娶绮岁只是为了尽快做梁家的主人。 绮岁一走,打破了他的所有计划,他才会气急败坏的对梁珏山下手。 他不吭声,掌心从绮岁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的轻抚而过。 “所以,”绮岁忽然松开了拥着梁涉川的手,一瞬间周身的气韵都有些不对劲,眼神冷的仿佛一个陌生人,“舅舅的死,跟你真的没有关系吗?” 梁涉川无惊无惧。 “你说什么呢?当然没有?” 绮岁眼底又回暖,“没有就好,他是个坏人,但他的死不能跟你有关系,不然你跟我,就算是有血仇了。”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张口就吓人?” 绮岁笑了下。 没有应答。 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看了很久,依稀辨认出男人的模样。 又想起了自己在哪里看过他。 梁佳人存放的大合照里,六个人中就有她的父亲,想必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就是梁涉川的父亲了。 可惜当时她并未在意。 回到江家时正逢晚饭时间。 梁涉川走在前面,一脚踏进厅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雪色毛绒披肩的小姑娘坐在中间。 规规矩矩的,双脚并在一起,手放在腿上,颈前垂挂下来两个小毛球,让她看上去乖巧可爱。 于姨刚给她倒了第二杯热水。 一些糖果放在手边,她一颗也没吃,老实的在这里等人。 见到梁涉川进来,她站起来,甜意融融地笑了笑,“段哥哥好。” 绮岁被清脆的女声吸引过去。 梁涉川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来找江封吗?” “对。”柳念念点了点头,“江叔叔叫我来吃个饭。” “他不在家,”梁涉川抬眼看了看表,“还早,他一般都是最晚回来的那个。” “江哥哥很喜欢在外面玩吗?” 柳念念问的小心翼翼。 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 但又很想知道江封的喜好习惯,这份迫切藏都藏不住。 梁涉川温和地笑着点头,“他还年轻,喜欢玩是自然的,不过结了婚就会收心的,不用担心。” 跟柳念念说话他不自觉的降低了音量,变得有些温柔。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柳念念笑眯眯的,一副豁达万分的样子。 正厅的交谈声传到阳台。 江且愿灭了根烟,散干净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走过去时梁涉川还在跟柳念念说话,一旁站着心不在焉的绮岁。 “在聊什么呢?”江且愿大步流星,坐在柳念念刚才的位置上,塞了颗水果糖到自己嘴巴里,“这么开心?” 柳念念圆滚滚的眼睛一转,“小姑姑好。” “江封还没回来吗?让你在这儿等这么久?” “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梁涉川说着拿出手机,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江且愿驳斥回来。 她冷哼,“有什么好打的,还不就是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鬼混去了,每天都不着家,前几天哥还说他呢,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就把他腿打断。” 这番言辞在梁涉川和绮岁面前说没什么。 柳念念年纪小,听了这些难免会有恐慌心理。 一下子脸都白了许多,不知所措又茫然地看着江且愿。 感受到小姑娘难耐的目光,江且愿转头,皮笑肉不笑道:“念念别怕,我哥还说了,江家就认你这个儿媳妇,其他女人想都不要想。” 刚说完,柳念念便安心了许多。 可江且愿说话路转十八弯,最后竟然将矛头对准了绮岁。 她摸了摸柳念念雪白的毛绒披肩,叹道:“不过啊,虽然你是江封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也难保他不会在外面被某些小狐狸精迷的神魂颠倒,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谁都没有办法。这不,你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柳念念或听的云里雾里,她单纯,自然不会想的那么多。 可梁涉川不蠢。 他沉了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江且愿。 “你别这么看着我。”江且愿被他瞪着浑身发毛,“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这个小老婆不就是麻雀变凤凰吗?温煦还在楼上呢,真不知道她有什么脸住进来。” 第245章 名不正言不顺 在梁涉川眼里江且愿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和绮岁的手十指相扣,语气冷冽,“我们走。” “看到没有?”江且愿不依不饶,拍了拍柳念念的背,“你段哥哥身边那个女人就是外面找的,你可要盯着点江封,他最崇拜你段哥哥,什么都爱学他,别叫他这个也学了去。” 脾气再好的人也听不下去了。 没走几步。 梁涉川便停了下来。 背着身,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劲儿,“江且愿,你说够了没有?” “怎么,你还要为了这个女人跟我吵架吗?” 绮岁轻轻拍着梁涉川的手,“好了。” 心已经凉透了,面上勉强的露出笑意,佯装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上去吧,我累了。” “累什么?”江且愿双臂环在身前,讥笑道:“这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做呢,这就想休息了?江家太太的位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坐。” 似乎是怕这一面吓到柳念念。 她又故意在绮岁面前哄着小姑娘,轻声安抚,“念念别怕,这是对着名不正言不顺女人的规矩,等你嫁过来,姑姑不会让你做这些的。” “我哪里名不正言不顺了?” 什么都忍了。 这些天在江家。 江且愿把她当保姆,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她。 为了不让梁涉川为难,绮岁什么都不说。 可忍耐也是有底线的,她是梁涉川求过婚的人,是江致临亲自劝回来的人,也是他同意的婚事,怎么说,都名正言顺。 江且愿挑挑眉,看着绮岁泛红的眼眶,一点也不紧张,更不怕江致临待会回来整治她。 “你在小欲和温煦订婚的时候介入他们,还不算名不正言不顺吗?”她美丽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刻薄,“你还要我把话说的再难听一点吗?你住进来,不就是想在温煦面前耀武扬威吗?” “我这些天见过她几面,说过几句话?”绮岁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又怎么耀武扬威了?”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又凭什么说是我介入?” 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 绮岁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眼泪一圈圈的打转,愣着倔强的没有掉下来。 她这个样子反而让江且愿更兴奋,“瞧瞧,就是这幅样子,让小欲多心疼啊,你等着有一天他厌烦你这样了,温煦今天什么样,你改天就什么样,合久必分的道理,你懂吧?” 梁涉川脸色霎时变了,一挥手将桌上的糖果盘子打落。 五彩斑斓,口味不一的糖洒了一地。 盘底在地上打了两转,最后停住。 他胸口起伏急促,耳朵尖通红一片,“江且愿,你给我听清楚了,是我求着绮岁跟我结婚的,你要骂,就骂我。” 江且愿不语了,别过头,什么都不看。 绮岁咬着牙根,眼睛酸的泪花满布,转过身正要上楼。 宋温煦却突然跑下来。 她顶着一张病态的脸,手不住地往后颈里抓痒,站到江且愿面前哭诉,“姑姑,我身上好痒,还出红疹子,你带我去下医院行吗?” 僵硬的气氛她没感知到。 思绪全都被身上的痛痒占据。 江且愿缓了缓,不再针对绮岁,从背后帮宋温煦查看,眸光只是往里探了一眼,就被吓的反弹开。 “你这是过敏了吧?都快抓烂了,要赶快去医院。” “是过敏吗?”宋温煦急的眼睛都红了,“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换了衣服之后就特别痒。” 江且愿没多想,拽起她的衣服闻了闻。 很浓郁的薰衣草香。 她立刻捂住了鼻子,“你没闻到吗?薰衣草的味道,你不是对这个过敏吗?谁在你衣服上喷的。” 江家的家务都交到了绮岁手上。 这几天尤甚。 她还站在台阶上,不敢流眼泪,于是只能一口接着一口的抽泣,眼睫潮湿。 楼下的景象模模糊糊,却还是能听见江且愿的话,含含糊糊应答:“我喷的。” “你喷的?”江且愿和宋温煦一同愣住,“你不知道她对这种花过敏吗?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没安好心。” “算了,先去医院吧。” 当下斤斤计较倒显得小气。 宋温煦对着江且愿摇头,“她应该也不知道我过敏的。” 还没等绮岁缓过劲来解释。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一顶心思歹毒的帽子扣在了绮岁脑袋上。 争吵的一幕柳念念全程在场,梁涉川带着绮岁回房,江且愿送宋温煦去医院,最后还是留她一个人在正厅。 鼓囊了下腮帮子,她慢吞吞地蹲下去捡梁涉川打散的糖。 刚捡起两颗奶糖放进盘子里,视线中便多了一双皮鞋呈亮的脚,西装裤腿也是笔挺的,不带一丝皱褶。 柳念念仰起白嫩的小脸,江封刚弯下腰,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姑娘。 她浑身都是雪白的衣裙,裙摆落在地面,身形玲珑,那么蹲着活像一只小兔子,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 “怎么又是你?”江封少了好奇心,只剩烦躁,随手解了颈口的两颗钮扣,大大咧咧地坐下。 柳念念见他回来,高兴的活蹦乱跳。 将糖全部放到盘子里,恭恭敬敬地端到桌子上,拿起其中一颗奶糖撕开递到江封唇边,“江哥哥吃糖。” 这种东西,他才不吃。 江封后仰着躲开,看着眼前柳念念的乖巧脸蛋,唇边起了一点轻薄的笑意,突然想逗她,“这都掉地上了,你还给我吃。” “外面有糖皮,不脏的。” “谁知道脏不脏,”江封挥挥手,“不吃不吃,拿开。” 柳念念一愣,似乎是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有模有样地吹了吹糖,“这下不脏了。” 糖又递的近了些。 盛情难且。 江封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将那颗糖含进去,一股浓郁的奶香将他刚喝下肚的烈酒都给压住。 柳念念仍然抬着手,眸子亮莹莹的,像星星,“好吃吗?” “还,还可以。”江封含着糖,静止般的看着她,好久才回神,傲娇道:“你今天又过来干嘛?不是说让你不要来找我吗?” “江叔叔让我过来吃饭的。” “他让你来你就来,我不让你来你怎么不听?” 相处了一两回。 江封发现柳念念就是个好骗的家伙。 计划好唬她一阵子,等他把外头的人娶回来了,再摆脱她也不迟。 第246章 想娶谁就娶谁 柳念念瞳孔晶莹剔透,像颗玻璃球,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封将牛奶糖吃完咽下去。 眼中流露出来的爱意很暖。 “趁老头还没回来,你回家去吧。”江封翘起二郎腿挥手打发她。 柳念念眸光一怔,语气天真,“可是我答应了叔叔来吃饭的,这样不好吧?” “你就说你病了。” “什么病?” “感冒,发烧,绝症,都行。” 江封敷衍意味很强。 可柳念念乐观的很,只是觉察到他不想自己在江家多留,便乖乖点头,听话的很,“好,下次江叔叔让我过来我都先问你好不好?” “随便随便。”江封仰脸打了个哈欠,散漫道:“你走吧,我要上去休息了。” 他行动迅速。 没有耽搁半分钟。 一转身就往楼上走。 柳念念在楼下看着江封上楼进房间,他关门的时候余光无意落下去。 柳念念还在,正扬起嘴角,眼眸弯成一条亮莹莹的小桥,冲他挥手。 手心白嫩,掌纹很浅。 指甲修剪的圆润,透着健康粉,晃成一条弧线。 江封呆滞着看了一会儿,随即很快摇摇头,冷漠地关上门。 到晚上江致临回来。 向佣人询了几句便上楼去敲江封的门。 隔着门,听见他在里面打电话,语气堪称温和,一直向电话那头的人嘘寒问暖,就是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没得过江封几句关心。 门外响了响,江封才依依不舍地将电话挂了。 满不情愿地过去开门,眉头都是耷拉的,看到门外的人是江致临,更不高兴了。 “干什么?”他靠在门框上,别过脸。 “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朋友。” “外头认识的那个小模特?” “爸!”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就江封那点心思,或是在外面干了什么,根本瞒不过江致临的眼睛。 一眼就看透他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念念赶走了,你想干什么?把那个小野模娶回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我不喜欢柳念念。”江封没给半点好脸色,坚持的很,“凭什么三哥想娶谁就娶,我就不行?” “你给我闭嘴!” 江致临压着嗓子怒吼。 他恨江封不争气,又恨自己管教不住他。 气的心跳突突。 江封却并没有因为他这样而被震慑住,相反激起了他更加强烈的反叛心,“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江致临的火气在烧。 手起手落就是一巴掌,打的江封头晕眼花,耳朵嗡嗡的吵叫着。 他偏斜侧脸,迟缓良久。 江致临一点也不后悔打他,不疾不徐地将手垂下去,皱着眉,催促道:“去叫你三哥下来吃饭,你把你刚才说的话都给我咽下去,以后一个字都不要再说。” 等江致临走了。 后槽牙的震痛感渐渐散去。 江封摆正了脑袋,撇撇嘴,慢步朝着梁涉川的房间走去,惯常敲了敲门。 梁涉川没来开门,很久才传出沙哑的一声,“什么事?” “吃饭。”江封心情不佳,语气倒也低沉。 “知道了。” 房间内烟雾缭绕。 没有开窗。 黄昏褪去,夜晚的薄雾伴随着湿气降临。 捻灭了烟。 梁涉川坐到床沿上,轻拍了下绮岁光滑的脚背,她将脚缩了回去,手上抱着枕头,沉默不语。 “好了,下去吃饭?” “我不饿。” “不吃又要胃疼了。”梁涉川尚且维持着最后的温柔耐心去劝绮岁。 他清楚绮岁是委屈的。 从小被含在心口的长大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泪花都把睫毛沾湿了,硬是抽抽噎噎的,不肯哭出来,双手裹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哽的喉咙都疼。 梁涉川拍了拍她的背,将人拢到怀里来,感觉到绮岁一抖一抖,是想哭又不敢,怎么都喘不上气的表现。 他一下子心疼的要死,“等我把事办完,就回京都去,行吗?” “我现在就想回去。” 绮岁总算冒了几个字眼。 一说话眼泪来的更是汹涌,压着眼睛都止不住。 仿佛有一团湿棉花卡在了喉咙里,憋的她脸色铁青,上气不接下气。 梁涉川从来就不是会说什么甜言蜜语的男人。 他用手去给绮岁擦眼泪,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怎么安慰她都不好,便胡乱亲了她几下。 湿润的脸上全是干涸的泪渍。 她好像一颗味道咸涩的糖,一亲上去弄的梁涉川也跟着心酸。 她这么委屈,无非是因为江且愿骂她曾经介入梁涉川跟宋温煦,那样难听的话,她哪里承受的住。 “我明早就送你回去。”梁涉川捧着她的脸,“别哭了。” 绮岁这才渐停了泪水,胳膊放松吊着梁涉川的脖子,将眼皮在他肩膀上蹭干净。 温软的像一只猫咪。 他喜欢什么样,她就做成什么样。 晚饭的时间江且愿和宋温煦刚巧回来。 江致临刚下楼就被江且愿拉着告状,她指了指面色郁郁的宋温煦,气势汹汹道:“哥,你看小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故意在温煦衣服上喷薰衣草的香水,弄的她现在全身过敏。” 江且愿嗓门大,站在正厅一喊,楼上楼下的人都能听的到。 江封第一个听到,下来凑热闹,打着哈欠站在一旁,“什么过敏?” “绮岁在温煦衣服上喷香水,弄的她现在过敏了。” “真稀罕。” 江封嗤了一声,无所谓地往餐厅走,脚步拖拖拉拉,拉出绵长的音色,边走边说,“岁岁姐闲的给她喷香水,她要真想整她,还不如给她下点泻药实在。” “江封,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里已经没人会为宋温煦出头。 她失了势,这会儿一副弱者模样,低头站在一旁,虚声虚气道:“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 “你别走。”江且愿抓住宋温煦,“她绮岁凭什么这样欺负人?而且也是她亲口承认了的,怎么着也要跟温煦道个歉吧?” “她人呢?”说着,她仰高了脑袋,冲梁涉川的卧房喊叫道:绮岁,你出来!” 第247章 她还真是金贵 卧房的门应声打开。 梁涉川颈前的扣子微散,喉结不动声色的滑动了下,他站在长廊上,从上往下望,眉目间全是倦意。 他蹙了蹙眉心,瞥了眼大吼大叫的江且愿。 “找绮岁干什么?” 他声色凉,透着烦躁。 江且愿不怕他,掐着腰一把抓着宋温煦站过来,晃了晃病历单,“绮岁在温煦衣服上喷香水,害她过敏,让她出来道歉。” 梁涉川脸色倏然变了,不理会江且愿,反而看向宋温煦。 “绮岁害你过敏了?” “我,我没什么事的。” 楼下众人仰着头。 看到梁涉川低低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江且愿,“听到了吗?她说她没什么事。” 她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江且愿伸长了脖子,嗓音尖锐,“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宋温煦在后抓着她,唯唯诺诺,一副被绮岁欺负的不敢说话的样子。 看在江致临眼中,难免会被误导。 江致临清清嗓子,“岁岁呢?” 梁涉川被她们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弄的心烦意乱,语气很不好,“她身体不舒服。” “她不舒服?”江且愿冷笑,眼中尽是寒光,“她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看是害了人,睡觉都不安稳了吧?” 这个家里论吵架,没人能吵的过江且愿。 她字字诛心,梁涉川脸色森森,眸底漆黑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是什么人,从小到大都高高在上的,只被绮岁指着鼻子骂过。 清清冷冷的一张脸望着江且愿,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手就被拽住。 绮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眼神有些无辜,淡漠地扫视了一眼楼下的人。 江致临在看着她,江封也在,他们倒是没有那么重的戾气。 只有江且愿,恨不得立刻将她拆吃入腹,扒皮抽骨,而站在她身边的宋温煦,演技拙劣,可足够让所有人相信,是绮岁害了她。 “有人来告诉我要把洗完的衣服喷香水的。”绮岁说的情真意切,她是天生的戏子,也许这一刻是在演戏才会如此真诚,“我不知道她对那个香过敏,也没闲工夫关注这个。” 前一句是她的实话,后一句是她的脾气。 光是江且愿交到她手上的家务活就能让她忙的腾不开时间,怎么可能会去管宋温煦对什么过敏。 “你说的挺好听。”江且愿昂高了脑袋,笑嘻嘻的,“你说是有人告诉你,人呢?谁?” “我不认识。” “撒谎也先把底给填实了行吗?” “我没撒谎。” 辩解在当下是无效的,绮岁的话的确也苍白。 梁涉川攥紧了绮岁的手,很是不耐烦。 她以前就善妒,会因为他多看别人一眼就大发雷霆,如今跟他的前未婚妻在一个屋檐下。 抬头不见低头见,会有情绪也不是不可能。 觉察到梁涉川犹疑的目光,绮岁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也立刻清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温煦的确是过敏了。”江且愿娓娓道来自己的真实目的,“你在这给人道个歉,不过分吧?不能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为非作歹吧?” “愿愿!” 江致临低声吼了吼。 江且愿没停,飘飘然地扫过一眼,并不在意,拉着宋温煦上前,“你也别说我欺负人,您是金贵不假,但也不至于一句对不住都说不出口吧?太上皇也没您这番架子。” 绮岁抿了抿嘴,并不言语。 梁涉川将她挡到身后,嘴角下沉,燥意浓烈,这一刻低头不是为了保护绮岁,只是不想双方再这么丢人下去。 “温煦,我替她跟你道歉。” “呦呵,她还真是金贵的很。”江且愿盯着绮岁,冷嘲热讽。 真正金贵的是梁涉川,从来都不是绮岁。 他的少爷脾气比绮岁的小姐脾气还冲,肯低头,已经是铁树开了花。 场面僵化,江致临直接甩了江且愿一把,偏头吼道:“够了!” 房子内一瞬间都凉了。 绮岁感觉到梁涉川的手都在发抖,她低头看了眼,又躲开。 梁涉川声音低低的,“叔叔,我们先进去了。” 门关上。 外面的嘈杂被挡住,一丝一点都进不来。 暗色朦胧的光中,绮岁松开梁涉川的手,才走了两步又被他拽回来,不等他质问什么,先虚情假意的笑了。 “我没那么蠢,真想害她直接在她水里拌两片耗子药了。”绮岁的嗓子好像在眼泪里浸泡过一般,又酸又涩,“委屈您了,替我道歉。” 梁涉川不吭声,却松开了她的肩膀。 绮岁有口气要叹不叹的憋在嗓子眼,压抑的很。 她一咕噜滚上床,揪了揪被褥盖住自己,偏要往床沿挤,中间空的像隔着一条宽阔海,这是连梁涉川也膈应上了。 关了灯,连那点朦胧的微光都没了。 眼前是一片触不到底的漆黑。 绮岁的身子跟着瑟缩了下,攥着背角抖。 梁涉川在床边站了会儿,良久之后才叹了叹气,在她身边躺下,手往上一抬,却不想摸到了一手的湿润,脸色唰的就白了。 过去抱着绮岁,她却抽噎的更厉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多想。” 绮岁呼吸断断续续,跟喘不上来气儿似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梁涉川在后安慰着她,一句比一句温柔。 绮岁一连打了好几个泪嗝,平复了好久,才完整的说出一句,“梁涉川,你跟宋温煦有过吗?” “有过什么?” 话问出去他才恍然醒悟。 跟绮岁订婚的时候他跟宋温煦不清不楚让她发现。 跟宋温煦订婚的时候,他又想方设法的把绮岁弄到身边,她会误会也是难免的。 “没。”梁涉川揉了揉绮岁的眼睛,“没,我就有过你一个人。” 暖意丝丝回升到身体里。 夜里,绮岁抱进了梁涉川,攥着枕头面儿,咬紧了牙关,鬓角汗涔涔的,哪哪儿都酸。 半响之后她晕厥在他怀里。 凌晨时半梦半醒,有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肩膀缓慢抽离,梁涉川将纽扣系好去开门,门外站着刚起夜的顾也。 他眉目疲倦,表情却严肃,“师哥,出事了。” 第248章 最后人财两失 夜里。 窸窣的穿衣声很细微,绮岁睡的沉,朦胧间看见了影影绰绰走动的梁涉川。 他穿好衣服,外衣挂在手上,在床沿的位置弯下腰。 领带跟着下垂,晃荡在绮岁的眼皮上。 “我临时有事,要出去一下。” 梁涉川嗓音低沉温和,说完,在绮岁额头上吻了下,随即拍拍她的脸,诱哄道:“等我回来就送你回京都,乖点。” 绮岁哼咛一声,困的什么都不想说,背了个身,继续睡去。 从房间出来。 梁涉川温柔的面孔立刻垮下来,变得阴沉森然。 他和顾也脚步加快,往楼下走。 房子内空旷寂然,没有声音。 出了正厅,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一个比一个的脚步快。 “上次之后我和京都那边的几个老家伙谈生意都避着沅姨。”顾也话语之间很含蓄,却也难掩猜忌,“她看上的我都让了,但是这一回单子大,是江叔点名要拿下的。” 梁涉川心底一寒,跟着梁珏山那两年自然清楚蒋沅的手段有多狠辣,顾也绝不是对手,“叔叔知道了?” “嗯,还知道了沅姨跟绮岁的关系。” “他怎么说?” 这个关键时候,顾也不能再支支吾吾。 他简明扼要:“他让我提醒你,你跟岁岁的婚事他是支持的,只是要看清枕边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别最后人财两失。” 梁涉川脚步停了一下,目光有些愕然。 随即很快想明白。 比起梁珏山,江致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一只狼,一只虎,最后胜者为王而已。 顾也随之愣了下,梁涉川恢复往常,重新启步。 凌晨寒霜浓重,他一开口,薄薄的白雾缭绕,“绮岁一天到晚都跟我在一起,要不就是在忙,没有时间联系蒋沅,她对生意上的事也是一窍不通。” 顾也低头,弱弱地“嗯”了一声,“京都那头派系多,站队的事情我不敢决定,江叔说,坐到老师当初那个位置,是要使点手段的,你要是不愿意,就他来。” “我考虑考虑。” “师哥。” 上车时,两人在车旁站定住。 浓重的寒气中,顾也眼神闪闪烁烁,嘴唇被冻的发白,沉吟了半响,“师哥,你决定好了,有些必要的时候你别出面,我来就好,万一以后东窗事发,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没有让你代我受过的道理。” “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顾也硬气了些,眉眼之间沉淀着岁月给予的郁色,“我怎么样都不要紧,你还有岁岁呢,听斐姐说她最近在备孕,如果有了孩子,你又不在了,你叫她怎么办?” 那段沉默漫长的仿佛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霜气冰凉。 覆盖到他们的面庞上。 梁涉川五官被冻的僵硬,闭了闭眼,“小也,要是绮岁知道我在走老师的老路,她根本不会跟我在一起,她那个人那么狠,就算生了我的孩子也会掐死。” 顾也踉跄了下,心口仿佛被打了一拳。 肩膀被梁涉川拍了拍,他开门上车,顾也开车,他坐在副驾驶上闭眼凝神,知道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休息是必要的。 车开了好远。 夜色寂静深沉。 那两束车灯仿佛照亮隧道的光。 在茫茫黑夜中给了唯一的指引。 “小也,以后要是有必要,你就带着绮岁离开这儿。”梁涉川凝着双眼,涣散地看着前方的路。 顾也目不转睛,这一刻也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师哥,要走也是你们走。”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较真。” “明白。” 那一去便是七天。 熬过了七个没睡觉的夜,纵然是身体再好也给熬衰竭了。 梁涉川居多就是在车上眯会儿。 被蒋沅打乱的事很是棘手,他只是清理京都那边的人就花了一番心思,更别说打理人脉。 事都忙完,才顾的上给绮岁回个电话。 那头却一直是忙音。 这个年过了。 京陵高速开通,一趟花不到十个小时,大大减少了路上的时间。 到江家时是个清早。 梁涉川睡眠紧缺,这会儿事都处理好,心里仍压着块儿石头。 还没走进厅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剑拔弩张的争吵声。 江且愿推了绮岁一下,她撞到椅子,语气厉害了些:“我说了我没拿她的东西!” “你说没拿就没拿,今天就你进去过,东西都在你房间找到了,还狡辩。” “一块破手表,我不稀罕!” 为了辩解,绮岁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江且愿不慌不忙地笑,“破手表,这一块表几十万,没有小欲,你这辈子也买不起。” 她不遗余力的羞辱绮岁,用最刺耳话来打绮岁的脸。 绮岁不再是梁家大小姐,没有万贯家财。 全凭梁涉川的宠爱站在这里,做不到理直气壮。 “又在吵什么?”梁涉川抬步走进来,眉目间全是阴霾,嗓子沙哑,仿佛滤过了一层磨砂石的声音。 江且愿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整理了一下思绪,倒不显心虚,“你的小老婆偷温煦的手表,还弄坏了,被我们抓住了,我说她几句,她还不乐意。” 绮岁见过的好东西比宋温煦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没有必要去偷。 梁涉川纵使知道这些,却被疲劳占据了心智,没有力气在她们中间调和。 何况蒋沅已经变成了一根浮游在体内的刺。 他只要看见绮岁,就会想到蒋沅做的那些好事。 “多少钱?”梁涉川过去掏出一张卡摔过去,一手抓住绮岁,全是厌烦,“赔给她。” 江且愿还在后骂骂咧咧。 扰得梁涉川心烦意乱,将绮岁拉回了房间,他换下外衣,满身的寒气还没去除,背后就响起绮岁冰凉凉的声音,“你去哪儿了?不是说送我回京都吗?” “有点事,忙去了。” 他神色冷漠,惜字如金。 绮岁面孔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实则委屈已经饱和的要溢出来,全憋在心里,“我没拿宋温煦的东西。” 梁涉川把领带解下来,“我知道。” 绮岁仰了仰脸,腔调里染上了哽咽,“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钱?” 耐心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他赶回来,可不是为了看她们吵架的。 想象和现实的落差逐渐升高。 激发了烦躁,变成火气。 绮岁心口都是酸的,被误解又被漠视,一咬牙又问,“在你心里根本就觉得我是那种恶毒的女人,是吧?”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梁涉川实在不解,攥着衣柜把手,手臂隐隐在颤抖,不等绮岁再搭话,他猛地将门摔上,震得地板都颤了颤。 回过头,语气加重,低吼:“你能不能别那么患得患失,猜来猜去的。” “不是吗?”绮岁勉强地拉扯起笑容。 “不然我要怎么样?”梁涉川眼中倦意太重,头也疼,跟绮岁吵架让他所有幻想破灭,太阳突突跳着。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支离破碎。 绮岁仰着面,生怕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呼吸都是疼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江且愿这些天都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攥住了手,决绝冷血,“我不要你怎么样。” 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之间才是真的碎了,拼不好。 梁涉川的心脏倏然沉下去,还来不及难受,就看到绮岁快速拉开房门要走出去,她光着脚穿着拖鞋,个头那么小,好像一下子变得孤苦无依,谁在她心里都靠不住。 “你干什么去?”梁涉川猛地伸手将她拽回来。 绮岁瞳孔发亮,浸泡着泪花,又红又肿,“我回家。” “回哪个家?” “回我自己家!” 话说出去她嗓子就噎的慌。 她哪里还有家,在京都住的也是梁涉川的地方,更别提在这里,在江且愿的眼皮子底下,寸步难行。 梁涉川累的眼睛都红了,脸一点点的白下去。 握着绮岁的手因为无力缓缓放松,“绮岁,你别太糟践我,我对你够好了。” “我用不着你对我好。”绮岁明媚的面孔被冷意覆盖,齿间止不住哆嗦,“没有你,我也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赔笑,到底谁糟践谁?你这份好,我承受不住。” 气急攻心。 什么后果,理智,都不存在了。 绮岁手指相撞,在梁涉川涣散空洞的眸光下摘下他的戒指,一挥手,砸向他的心口,“还给你!” 戒指落地,叮叮当当几声,很轻微,却惊的梁涉川四肢都疼。 第249章 非你不可 室内宽敞。 却无光无影,沦为一座了无生息的坟墓。 具体不清楚是哪里进来的风,吹的纱帘飘飘荡荡,一晃一摇,扫荡着绮岁发颤的心尖。 她静静的凝视着一面洁白的墙壁。 回忆里好几个夜晚,自己面朝墙壁,身子却是暖的,因为被梁涉川拥抱着。 戒指掉在地上,没有人去捡。 梁涉川清润俊朗的面容恍然变得很阴,跟刚才的倦态困累大相径庭。 仿佛一瞬间所以的精神气,都被一枚戒指给提了起来。 眼睑跳了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绮岁,眸光冷漠,不似回来时的温情,更没有了求婚时的爱怜,一出声,是一把沙哑的嗓子,“捡起来。” 说着,他踢了踢那枚戒指。 凌迟似的声响又叮当了一下。 绮岁低头看去,眸间起了水雾,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不太清晰。 “我说捡起来。”梁涉川冷声重复,不言不语地凝视着绮岁头顶泛白的发旋,“你别逼我上手,就不是现在这么客客气气的了。” 他是什么人? 薄情寡义,阴晴不定,变脸的速度连绮岁都自愧不如。 那一声警告让她心惊胆战。 却倔强的不去行动,脊背贴着墙,单薄的毛衣里冒起一层虚汗,潮湿一片。 梁涉川最讨厌僵持,耗尽耐心,又浪费时间。 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迅速弯了腰将戒指从地上捞起来,两步站到绮岁面前,不由她反抗,抓住她的手就将戒指往上套。 她细白柔嫩的手指被梁涉川用蛮力掰开。 紧攥的拳头骨节都快要戳出了皮肤。 梁涉川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他用膝盖将绮岁压制在墙上,从来不知道她的力气会那么大。 一只手在捶打他的肩膀,一只手被他强制掰开。 戒指刚套上一个关节,就被绮岁挥手扬开,一条弧线高高抛开,最后不知掉到了哪里。 室内,他们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心脏来回跳动,闭上嘴,也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绮岁的眼珠子明亮,浸满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流下来,打湿了面颊,浸润嘴角。 手指骨险些被掰断,又痛又难受。 她的滚滚恨意正以泪水向外倾吐。 梁涉川全都感觉到了,他一只手撑在绮岁耳边,低头喘了两口气,恢复冷静后,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混蛋事。 明明说了再也不让她受委屈。 可偏偏一吵起来就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他抬了下手要给绮岁擦眼泪,她却猛地撇过脸。 那只清瘦的手指只是轻轻过了下她的鬓角,“你砸什么都不应该砸戒指。” “我一向这样的。”绮岁昂起头,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掉,倔强的不可一世,“你不是知道吗?我这个臭脾气,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你要是受不了就趁早抽身,现在还来得及。”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我就想要你一个,抽什么身?” 这又是他的一套歪理。 绮岁懒得回应,用手抹了抹眼泪,将黏在脸上的头发丝拨开,露出一张清冷妩媚的脸,骄傲的不肯低头,像只孔雀。 “去把戒指找到,”梁涉川揪着这一个问题不放,“带上,再也别拿下来,不然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脾气。” “这算什么好脾气?” 在绮岁跟前,梁涉川这样的确算不上好脾气。 谢顷河是怎么对她的,不打不骂,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更别提掰的她手指快要断掉。 她骂梁涉川是混蛋,一点都不过分。 梁涉川累的苦不堪言,呼吸沉重,解开了袖扣和领口,仿佛解除了外在的禁锢般,“别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他的声音低哑,却不中听,说着拍了拍绮岁的脸,像是命令一般,“听话,去把戒指找到,带上。” 不愿废话。 说完他就想去休息,绮岁却不肯,挺直了腰板,“我不是你养的宠物。” “绮岁,你别那么可笑好不好?”梁涉川真的被逗笑,面目却不减冷意,“你见过谁家养的宠物像你这么不听话的?专咬主人?怎么养都是白眼狼一个。” “所以我说我不是宠物!” “你要是宠物,我早把你扔了。” “不劳大驾,我可以自己走。” 嫩黄色的毛衣裹着绮岁的身子。 她快速行走的身影像一道小黄鹂,梁涉川一把将人拽回来,她惯性踉跄着倒下去,顺带拽着梁涉川的衣服领子,将他一并带了下去。 他不怒不喜,语气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像你这么不听话,还胳膊肘往外拐的,我留不得。可见了鬼了,怎么就非你不可?” 那时绮岁还不知道他说的“胳膊肘往外拐”是肺腑之言,也是芥蒂的开始。 她偏过头,手也松了。 梁涉川却拼命地吻下去,掐的她几乎断气。 不知哪来的胆子,拱起膝盖一脚便踹了下去,他腿上一软,痛的躺倒在另一边,形成一片哐哐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门外等着看好戏的人没等到梁涉川愤然离开的场面。 走廊的另一头。 江且愿抱着一盘葡萄,吃一口吐一口皮,含含糊糊地猜测,“听着声音,该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他哪儿舍得?”宋温煦眼中迸发出寒光,“恐怕又是绮岁在砸东西了。” “砸东西?” “嗯,以前他在京都梁家的时候,就说过绮岁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脾气差的要命。” “现在看上去还挺好拿捏。” 葡萄的酸甜在空气中飘散。 酸到江且愿的牙根,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跟你说的,你准备好没有?” 良久无言。 宋温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次过敏发痒落下了些伤疤,要保养许久才能好,她将这份苦全都归结到绮岁头上,“好了。” 一夜之间,她性格沉静了很多。 大约是见识到了梁涉川护短的本事,如果换了她让绮岁过敏,恐怕不把她赶出江家梁涉川都不会罢休。 这份恨滔天难平。 “我现在不奢望能跟他怎么样,就是看不下去绮岁那么得意。” 江且愿像个长辈,拍了拍宋温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能看得通透不容易,我也就是想替你出口气,至少不能让他们那么痛快。” “嗯。”宋温煦抬起头,呲牙咧嘴地笑,“还要谢谢你了,小姑姑。” 第250章 连你都敢打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见江致临,在幽静的书房,梁涉川等了许久才等到门开。 一束走廊的明亮光源投射进来。 继而是沉重的脚步声,江致临嗓音浑厚有力,富有亲和力,“一回来就听说你在这等我,什么事,这么着急。” 刚将门关上。 江致临回过头,梁涉川站起身,面朝着他,是一张神情淡漠沉静,却浮着几道血痕的脸。 一天过去,那些轻浅的血痕干涸凝固,看清楚了,却尤为瘆人。 “天,你的脸怎么了?”江致临看见忍不住惊呼一声,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梁涉川的脸。 他倒不大惊小怪。 在梁家时,只要是绮岁生气,他夜里进去,早晨出来,必定要负点伤。 梁家的人都习惯了,不约而同的选择没有看见。 到了这儿,江致临却是惊讶的。 “没什么。”梁涉川无措地摸了摸脸,三言两语给搪塞了过去。 可江致临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在女人手底下挨的伤。 他坐下,掩藏不住地冲梁涉川笑了一声,“早知道岁岁脾气泼辣,却没想到连你都敢打。” “没办法,不让她打两下她出不了气,一哭起来,我更没辙。” 江致临不置可否,停止了笑意,嘴上说的轻松,心里不免震惊。 震惊梁涉川这样踩在云端上的佼佼者,竟然会败给女人的两三滴眼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容易叫人抓到把柄。 “叔叔,”梁涉川视线和江致临持平,“京都那边的人我都清理干净了,岁岁在这待的不习惯,我明天就带她回去了。” “这么快?” “嗯,她还有工作。” 这么一说倒是理由齐全。 江致临微微点头,“这样也好,小斐最近在老大那里帮忙,他媳妇又落了个崽,本来还想让你带岁岁去走走的。” “下次,我一定去。” 思虑再三。 江致临忽然看向桌上摆放的台历,这才注意到后天便是元宵节。 再急想来也不缺这么一天,“要不你们过完元宵节再走?难得回来。” “这,” “就差了一天,岁岁是个懂事的姑娘,还有江封那边,正巧元宵节带上他跟念念出去。” “我问下绮岁的意见。” “好。” 又聊了一会儿。 时间晚了。 江致临才放梁涉川离开,人刚走,他和善的表情收起不少,冲着梁涉川离开的地方叹了叹气。 等待几分钟后打出一个电话。 书房的位置偏僻,平常连佣人都不会过来。 因为焦灼,江致临难耐地起身走动了两步,在空旷的地界徘徊,电话接通,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查到了吗?”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半响后。 江致临紧蹙的眉头才缓和舒展。 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没有频繁联系就好,小欲喜欢她喜欢的紧,就怕出了内鬼,他自己还舍不得铲除。” 那通电话的信息内容惊人。 站在门外能听到的只有一点点,可也算是收获。 江且愿收回了要敲门的手,嘴角扬起得逞的笑。 元宵节是个好天气。 快步入春天,清早和夜晚仍是寒的,只是中午会暖和些,太阳晒的人暖意融融。 准备出发时绮岁才随便捞了件暖色系的风衣穿上。 里面的低肩毛衣将她的肩颈线条描绘的美好精致,皮肤雪白,远远瞧着都够晃眼。 这一年她头发又长了许多,到肩膀下面,落着点卷,被风扬起来的时候轻软曼妙,背影玲珑有致,不干瘦。 梁涉川坐在边上瞧着,情绪不悦,冷不丁冒了句,“穿这么好看干什么?” “随便穿的。”绮岁还在生气,语气冷漠,快速结束。 “你这样说要气死人。” 她不理他了,这让梁涉川落败的很,望着镜子里绮岁白嫩的脸颊,忆起光滑细腻的手感,心都痒痒。 他站起来,将打火机摔倒桌子上,发出不太悦耳的声响。 走到了绮岁身后,将她的毛衣往上提,盖住一部分锁骨,嗓音里忽然溢出点笑意,在她耳边轻轻吐气,玩味的呢喃,“但是穿什么都不如不,” “你真不要脸!”不等他说完,绮岁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把将梁涉川推开,气的面红耳赤。 他耸耸肩,笑的无所谓,“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不要脸了?” 虽然被绮岁骂了一句,但她好歹肯跟自己说话,并且肯抒发情绪,这就是好兆头。 被骂了一句。 出行的时候梁涉川反而心情尚佳,允许了江封跟柳念念跟他们一辆车。 顾也开另外一辆车带宋温煦和江且愿,跟在他们车后。 陵洲有条著名的七憾街,在元宵节的时候布满花灯,景致绚丽,游客挤挤攘攘,还不到晚上,就已经到处挤满了小摊贩,来占位置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柳念念这是第一次不在家人的看护下出来玩,还是跟江封一起,兴奋的一整夜都没能睡着。 上了车,想跟江封说话,却耐不住上头的困意,靠着他的肩沉沉睡去。 江封中途好几次想把她推开,都被梁涉川冷眼警告了回去。 到七憾街时正值黄昏。 人流量广泛,一伙人在花灯街道内走走停停,柳念念和江且愿被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吸引了去,走两步就停下买东西,耽误了很多时间。 梁涉川全程拉着绮岁的手,生怕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丢了。 中途顾也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离开。 逛的累了,柳念念便乖乖黏在江封身边。 随着人潮愈加密集,梁涉川和江封他们在路口走散,一边朝南一边朝北。 却是一样热闹 这条街道地形复杂,要找人不太现实。 况且绮岁的情绪始终高涨不起来,梁涉川轻轻将她的手拿到外衣口袋放着,“拉紧了,我们去前面。” 不等绮岁同意。 梁涉川便拉着她在人群中小跑起来,背影清瘦,衣摆随风飘起,暗影潦倒中他侧回了头,眼眸漆黑,却沾染着笑意。 难以分辨他此刻在想什么,绮岁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不敢放松。 和梁涉川走散了许久江封才反应过来。 夜色将落。 寒意上升。 黏在他身边的柳念念穿的单薄,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小脸冻的发白,惨兮兮地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看他,“江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江封心里烦。 这次同意带柳念念出来,只是因为江致临答应他让他跟梁涉川回京都,不然他才不乐意带着这条黏糊人的小尾巴。 烦躁地应了声,“随便走走,你抓紧了,走散了被人拐了可不赖我。” 这话也就嘴上说说。 柳念念是柳家的公主,要真被他弄丢了,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他比她更提心吊胆。 行人之间碰撞了好几下。 柳念念被见过这种阵仗,一个劲儿的往江封怀里钻,他被黏的烦了,一挥手,抓住柳念念的手腕,“有什么好怕的,哥在呢。” 往前走有几个买小玩意的摊子。 柳念念这种小姑娘,看见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就走不动路,江封陪她一起在摊子前逗留,随便扫了一眼,忽然想到自己藏在京都的“阿娇”,她也是小姑娘,应该也喜欢这种稀奇玩意。 “念念,喜欢哪个?”江封伸长了脖子,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小摊子四边都挂满了东西,有丝巾,有民族风的耳环,泥人也有,顶上吊着几盏应景的花灯,照的那些东西都格外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柳念念忽然脆生生地笑了,“江哥哥,你要买给我吗?” 江封一愣,他没这个打算,只是想让同为姑娘的柳念念挑个好坏。 既然她这么问了,他也不差那两个钱,便敷衍地应了应,“嗯,说说看。” “我喜欢那个!”柳念念莹白的手指指向左边挂着的几串铃铛,银色的,表面打磨的很光滑,被风一吹,碰撞在一起有很好听的清脆响声。 顶端系着几条缤纷的彩带,瞧上去特色又新奇。 “小姑娘眼光真好,这个我今晚都卖好几个了。”老板见生意来了,忙起身招呼,将那串铃铛摘下来,要递给柳念念,中途却被江封抢了去。 他举起来瞧了瞧,的确不错。 一转头,却变了脸,“念念,这有什么好的?我看那个丝巾就挺漂亮的,哥给你买那个,这个不要了。” “可是我喜欢这个,” “老板,把那条丝巾给我一下。” 江封完全不理会柳念念的独自嘀咕,自作主张的将丝巾塞到她手里,自己高高兴兴地买下那串铃铛。 又逛了几个小摊子,他挑了个花纹漂亮的盒子将铃铛装进去,小心放进口袋。 见他这么用心。 柳念念好奇又乐观的想,兴许这是江封准备生日的时候送给自己的惊喜呢。 她咧了咧嘴笑,“江哥哥,你准备把这个当我的生日礼物吗?” 江封茫然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但小姑娘是好打发的,他拍拍柳念念的头,“生日的时候哥送你更好的东西,这是给别人的。” 第251章 能踩在我头上了? 在人挤人的浪潮中寒气消弭不少。 满街的流光溢彩璀璨万分,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从街头一眼能够看到街尾的风光。 一路从巷子中央走到一条小溪边,溪上有船,船头也挂着红灯笼,河面的黑暗被红光浸染,波光粼粼。 挤上了桥面。 绮岁站在最中间,不知不觉中有雪绒花从天上飘下来。 落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化成水渍。 随着雪越落越多,空气也稍显湿冷。 梁涉川扣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外衣里,贴合着柔软的布料。 他们站在桥上看灯,梁涉川深邃漆黑的瞳孔中浮上了浅淡的红光,他忽然转头,情不自禁地揽着绮岁的腰,在她额头吻了下。 声音低低的,拖着沙哑的尾音,“雪下大了,我去买伞,你在这儿等着?” “我跟你一起去。”绮岁脱口而出,唇中殷红,一副黏人的模样。 梁涉川笑笑,“人太多了,带着你不方便,我快去快回。” 他们四周都是人。 桥上的人来拍了照就走,有人上有人下,流动的没有任何空隙,下脚都艰难。 绮岁咬咬唇,还在犹豫时手就被松开了。 梁涉川倒闲散自在的很,“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等着,哪都不要去。” 手心的冰凉被风雪侵吞。 他侧着身子在人群中找到离开的路,背影渐渐被掩盖。 浓重的漆黑夜色层层叠叠,绮岁扶着桥面的护栏靠边站着,身子越发冷,等了十几分也不见梁涉川回来,她裹紧风衣的领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清丽的脸颊。 冷的思绪都僵硬时。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原以为是梁涉川回来了。 绮岁眼尾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在回头的瞬间,那丝恬淡的欣喜垮了台,全数化为警惕,看着面前的女人。 “怎么这样看着我?”宋温煦声音清脆,左摇右晃地看了圈,“梁涉川呢?” “去买伞了。” “就下这点雪还去买伞,你提的吧?” “他自己要去的。” 人声纷乱嘈杂。 女人和女人之间说话声音轻微。 绮岁看到宋温煦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虚声“哦”了下,旋即转了个身,站在她对面的位置。 宋温煦身后便是台阶。 这座桥不算高,却也不矮,在人多的情况下每个上桥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在行走,生怕跌倒,容易造成严重的踩踏事故。 雪在眼前挡住了大半视线。 宋温煦低头,用手拍了拍衣角沾上了雪粒子,表情是有些轻蔑鄙夷的,那份情绪黏合到了她的语气里。 “绮岁,现在他们都不在,你用不着这么装模作样的。”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绮岁别过头,看着河面上划走的船只,平静的河面下,淹没过什么,吞噬过什么,她分辨不出。 只是隐隐有种强烈的不详感。 只盼着梁涉川快些回来。 “你故意跟梁涉川住进江家,是不是觉得能踩在我的头上了?”宋温煦歪着嘴角,笑意尖锐,“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 “得意什么?”绮岁脚底越发的寒凉了,“得意在江家被江且愿和你联起手来陷害?” “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的那些小心思,不比我们少。” “既然知道,还不离我远点?” “我又不怕你。” 冰冷感包裹着绮岁,让她的笑容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真诚,反而透着虚假。 她拥有蛊惑人心的脸和本事。 这点宋温煦比不上。 “你不怕我?”绮岁忽然靠近宋温煦,清透的褐色眸子紧紧凝视着她的脸。 自然没有放过那一闪即逝的仓皇。 宋温煦保持平静镇定,咽了咽嗓子,“不怕,我怕你干什么?” “你不怕我为什么要在梁涉川面前装可怜?”绮岁掐住了宋温煦的肩膀,故意吓她似乎摇晃了下,现在,绮岁只要轻轻一推,她就会从高台上跌落。 宋温煦吓的惊呼一声,下一秒却被绮岁扶紧了让她站稳,她淡淡地眨眼,表情空洞,“你最好还是防着我,我这个人,蛇蝎心肠。”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宋温煦轻哼,“或者你以为梁涉川会一直替你撑腰?我告诉你,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人就是得不到才稀罕,他以前亲口在我面前说过,就你这种女人,白给他都不会要!” 绮岁轻飘飘的看她一眼,“那你呢?他要你了?” 宋温煦心下平静如水,大概是因为对梁涉川没有太深的感情,“我没你那么下作,小小年纪就知道爬男人的床!” 缄默了几秒钟。 她这句话总算撼动了绮岁。 她张张嘴,却有些哑然,“谁告诉你的?” 宋温煦笑容中透露着危险,“还能有谁?梁涉川啊,他还说,你亲自献身,他为难的很,可又怕你看出猫腻,只好硬着头皮睡了。” 绮岁的瞳孔渐渐失色。 “怎么?”宋温煦用食指端推了推她的肩,“这就受不了了?你真以为他现在对你好是喜欢你?等腻了,照样跟扔垃圾一样。” “你用不着编这些话来压我。” “我编?”宋温煦站在桥上,身后熙熙攘攘,她的面孔却格外模糊,模糊中透着狰狞,“绮岁,未免对自己也太自信了,我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都有录音,你敢听吗?” 这些话真实而具体。 不能够细想,想的多了,容易要了绮岁的命。 她呼吸一阵阵的困难,渐渐低下了头,眸子也顺着光影从高处往下看,隐约瞥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拿着伞,在人堆中瞩目亮眼,既然梁涉川来了,她就放心了。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绮岁说着要下桥,却不想宋温煦突然攥住她的手,往高处扬了起来。 如果从桥下的角度往上看,俨然就是绮岁气急败坏,故意去推宋温煦的景象。 她的后脚跟原本就是空的。 只踩着一半的台阶,绮岁挣脱不开她的手,不耐烦地一扬,宋温煦受到了她挥洒而来的力气,半个身子当即倾斜着腾空出去。 下一秒,宋温煦从高台上直落而下,在台阶上滚落好几圈,正要上桥的人群被她砸倒不少,情况一时乱作一团,无数双脚踩在她的身上。 跌下桥的瞬间,她的面部磕到锋利的台阶,眼角撞到流血,一张脸几乎面目全非。 桥上的人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往下挤,嘴里惊呼大喊,喊声响彻天空。 绮岁的脊背和肩膀被撞的麻木。 她愣在原地,手半垂半放,目光落在桥下宋温煦奄奄一息的脸,恍若经历了一场噩梦。 身后突然有人攥住她的手。 一回头是一张堪比恶魔般表情可怖的脸。 江且愿对着她咬牙切齿的,却一字眼也没挤出来,随之奋力挥开她往桥下跑,抱起了昏厥的宋温煦,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全程旁观的梁涉川。 “小欲!”江且愿冲着面色苍白的他大喊一声,喉咙似乎都在冷风中被撕破,“快送温煦去医院!” 梁涉川暂且没有动。 手上执着一把新买的伞,隔着躁动的人群,远远凝视着绮岁失色的面孔。 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到了。 可绮岁为什么一副茫然的表情,那么哀哀切切的站在那里,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 梁涉川扔下雨伞,将宋温煦打横抱起。 江且愿还在一旁催促,宋温煦的确伤的不轻,身上都是踩踏的脚印,额头的血沾染到了梁涉川的袖口上,黏哒哒的一片。 正要走时绮岁却反应过来从桥上跑了下来。 她跟着梁涉川急促的脚步,嗓音清凉透着风,细听有些哽咽,“不是我,我没有要推她,是她自己。” 梁涉川没有回头。 背影冰冷陌生的仿佛不认识她。 江且愿却停了步伐,回过头一把挡在他们中间,隔绝了绮岁追上去的路,她咬着牙根,涨大了瞳孔,毫不犹豫甩给绮岁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的她眼前一片白光,却朦胧间看到了梁涉川抱着宋温煦渐行渐远。 江且愿恶狠狠地啐她一口,“温煦要是出了事,有你好看的!” 第252章 不是什么好女孩 如昼的街市在短时间内变得凄清。 行人三三两两离去。 绮岁走走停停,出行时穿的单薄,扛不住夜晚寒凉的风雪。 霜色落在眼睫上,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走的麻木了,这才恍然发觉眼皮和手指都被冻的僵硬,肿胀,毫无知觉。 总算走出了曲折的街道。 这个时间点还有出租车,她随手招了一辆,报了江家的地址。 那个地方名声赫赫,出租车连主街都进不去,只能将车停在距离江家几百米外的路口。 绮岁下了车就被在外看守的保安拦着问东问西,她能答上来的寥寥无几。 四肢绵软无力,连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她张张嘴,嗓子却是哑的,嘴唇冻得发白,无力的解释:“我真的住在里面。” 保安看她的眼神警惕又包含着不信任,挥了挥手,“让里面的人来接你,我可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来江家那天坐的是梁涉川的车。 他的车牌可以通行。 绮岁坐在车里,保安不认识也是正常,她慢吞吞地将手机拿出来打梁涉川的电话,电话刚拨出就被挂断,第二通,第三通,都是一样。 保安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凄惨的女孩,她的风衣很薄,里面的毛衣更起不了任何御寒的作用,双颊血色全无,颤抖着手指去拨电话,却没有被接起来一次过。 “小姐,如果找不到人来接你,你还是尽早回去吧。”保安出于善意说。 眼下冰天雪地,这么冷的夜,在这里等不了多久。 绮岁多留一秒保安就不能松懈,她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扯起淡淡的笑,“好的。” 在手机上翻到沅姨的电话,她躲到边上说了两句话。 挂断电话脸上仍那丝笑,却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 保安陪着她在边上等人,说是陪,其实只看管。 等了约莫一个小时,绮岁肩上的雪片都化成了水,冒着寒气,跟个小雪人似的,一声不吭。 她将手置放在风衣口袋里头,有一节藏不住的腕骨已经冻红了。 凹凸出来的一块骨头森森泛白。 保安仔细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惊胆战。 车灯晃晃着照进来,车牌号是陵洲本市的。 车稳稳停住,驾驶座撑开一把纯黑色的伞,随即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手上拿着一件保暖的外衣。 他站在绮岁面前,恭恭敬敬的,“是梁小姐吗?沅姨让我来接你。” “嗯。”绮岁想道谢,启了嗓子却发现只能弱弱发出一个音,身子仿佛都被冻结了。 她跟着男人上了车,坐在温暖的空间。 心口却窝着一团碎冰渣子似的,怎么都化不开。 直到车身启动,她拿出手机来看,还是一通电话都没有收到。 男人礼貌,语气尊重,字字清晰:“沅姨让我问您是回京都还是在这儿留两天?”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后视镜一眼,脸色倏然一变。 这才看到被绮岁头发挡住的脸颊微微泛肿,她不眨眼,眸色空洞,面目苍白又模糊,难辨情绪,“留两天。” 天快亮的时候绮岁才换了干爽衣物,洗了热水澡睡觉。 医院那边的手术也刚结束。 宋温煦伤势不轻。 单是头上的伤势就缝了好几针,又经历了踩踏事故,后续仍要留院观察。 江且愿手术全程不关心宋温煦,却在梁涉川耳边喋喋不休,将绮岁的罪行渲染的恶行滔天。 医院顶儿上的光白惨惨的一片。 地板整洁,光影浮在上面,模模糊糊。 梁涉川就那么听着,一言不发,脸色愈发沉下去。 医院禁烟,他嗓子却痒的要命。 宋温煦被送到了病房,江且愿去看她,梁涉川这才得了空闲去洗手间点根烟。 他以前没有烟瘾,用顾也的话来说就是“三好学生”。 第一次吸烟还是被绮岁强迫的。 那时候她青春期,说是梁家的千金小姐,实则到了那个年纪谁都管不住,坏事做尽了。 被梁涉川逮到抽烟,她故意将一口青烟吐到他面上,眼睛明亮的像猫,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别告诉舅舅,不然下次就不给你亲了。” 那会儿他记得的只有绮岁眼尾拖出来的黑色眼线,透着浑然天成的俏皮劲儿。 他当了半辈子的“三好学生”,全被绮岁毁了。 当天晚上,他就偷偷摸摸拿了绮岁的烟躲起来抽。 女孩的烟有很重的香精味儿,一口下去呛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咳了出来。 那天之后,梁涉川就知道,绮岁不是什么好女孩。 江且愿说她故意推宋温煦,害她过敏,桩桩件件。 扪心自问。 他是信的吧。 烟抽完了。 烟蒂的星火险些烧到了手指,将梁涉川的理智烧尽,捻灭了烟,他将手在水龙头下冲了遍,袖口还沾着宋温煦的血。 那黏糊糊的感觉快要了他的命。 将袖口挽起来冲洗干净。 平息了会儿,梁涉川拿出手机给江封打电话,他松松嗓子,浑浑噩噩道:“绮岁回去了吗?” 那端声音空了一秒。 江封没头没脑道:“岁岁姐?她不是跟你们在一块吗?” 梁涉川胸口猛地一窒,呼吸都紧了起来,“出了点事,她没跟你一块回去?” “没有。”江封看了眼前方的路,这才刚将柳念念送回柳家,雪夜寒冷,他坐在车里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岁岁姐会不会自己回去了?” 隔着手机。 他听到梁涉川沉重的气息,一下比一下艰涩。 “哥?”江封觉得不安,“哥,你没事吧?” 梁涉川是真的有些喘不上气儿,憋到最后也只憋出两个字眼:“没事。” 他压抑的使不上力,只想着给绮岁打个电话,一翻才发现前半夜她给自己打了几十个电话,他一个也没接上。 疯了似的冲出洗手间,想瞧瞧绮岁有没有回家时,半路又被江且愿拦着。 她拉住梁涉川的手,比不过他的蛮力,又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温煦还在里面躺着呢,你不去看看她?” 梁涉川哪儿还顾得上宋温煦。 他记得绮岁那年出事就是在冬天,她最怕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尤其是这样的暴雪天,比雨天好不到那儿去。 梁涉川挣了两下,一把将江且愿的手从腰上拿开,“绮岁没回去,我得去找她。” 江且愿语调嘲讽,听上去像是巴不得在外面绮岁冻死,一了百了,“现在她要紧还是温煦要紧?孰轻孰重,你掂量不出来?” 第253章 少闯祸 天快亮了,初春的寒融在清早的雾气里。 保安室的玻璃窗上皆是一片白雾,里外擦了好几遍视野才勉强清楚。 快到了换班时间,小保安哼着小调收拾桌子,一晃眼瞧见有车子过来,他看清车牌号,连忙在一旁笔直站好,车子路过时敬了个礼。 那台黑色车子没过去。 在小保安跟前停下。 车窗降下来,梁涉川仪态沉凉,却透着股温和劲儿,细看着,又会觉得他对人疏离的很。 小保安一瞧是他,立马乐呵呵地上前,弯着腰打招呼,“是小段先生啊,这么早?” 梁涉川低低应了下,笑容挂在脸上,“昨天有没有别的车进去?” “别的车?”小保安脑筋转的慢,迟钝了下,“没有,我们没接到通知,陌生车辆是不放行的。” “也没有车子来过吗?” “您是指?” 气氛凝了下。 小保安有些胆战心惊,梁涉川这人看着对谁都亲近,良善友好,逢年过节来往会亲自给他们包红包,为人亲民的很。 在江家工作的人都喜欢他,却又都怕他这种笑面虎。 梁涉川沉默着,等小保安回忆了一阵,他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昨儿夜里是有车子来过,下来个姑娘,但是没有指示我们不敢让她进,她等了会儿,后来没法子,就走了。” “走了?” “被人接走了。” “去哪儿了?” 小保安诚实地摇摇头,“这我没问。” 梁涉川愣了下,“谢谢您。” 江家这块管的严,陌生车辆出入都要里头的指示才放行,生人还要亲自来接,这规矩是一早就定下的,死的。 他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最近越来越疏忽大意,连这茬都能忘了。 想必绮岁昨晚是等了很久,没辙了才离开。 江且愿一早通知了于姨将宋温煦的换洗衣物整理好让梁涉川带走。 衣服就放在正厅。 梁涉川进去就能看见,他拿起来要走,却叫于姨拽着,她一脸慈眉善目,哎哎呦呦道:“这身子怎么凉成这样?先上去换件干衣裳再去,不着急。” “姨,我没事。”梁涉川想把手抽出来。 于姨拽他更紧,“这怎么凉还说没事,上去换衣服再走,不缺这一会儿。” 他被撺掇着上楼换了衣服,又被强迫灌下一杯热茶才放行。 要走时江致临刚巧从外面回来。 在江且愿那儿听说了宋温煦的事,这才匆匆回来一趟。 一个眼神梁涉川就得跟着他上楼。 关上了门,江致临让他先坐下。 语气严肃了不少,“温煦没什么大碍吧?” “医生说再住院观察观察。”梁涉川很没精神,眼皮懒散掀着,“脸上恐怕是要留疤了。” “严重的话我安排个好的整形医院。” “嗯,麻烦叔了。” 他这番疲惫。 江致临不忍心多说什么,只得不冷不热地提醒了句:“岁岁跟温煦有过节,以后就不让她们见面了,你也管着她点,少闯祸。” 梁涉川点了下头,“明白。” “你心肠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白。” 这件事在江致临心中终究是起了隔阂。 他允许他们的婚事,却不允许绮岁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这下还伤了人,不是挥挥手就翻篇的事。 书房内刚消过毒,隐隐飘着些香。 那味道却刺激的梁涉川头疼。 恍惚间肩膀被人拍下,劲头沉重,压的他斜了下身子。 江致临绕过来,叹息声拖得绵转蜿蜒,“你跟岁岁的婚事上我让温煦受了委屈,现在她又躺在病床上,还有绮岁那边,” 梁涉川眉心拢起,却听他话锋一转,“但是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午后阳光明媚,前一天的积雪渐渐融化。 路上人来人往,一台漆黑的车停在医院外,后备箱里端放着小号的行李箱。 一整夜未合眼。 拿箱子时梁涉川眼下阴影重叠,头疼脑热,扶了下车身才堪堪站稳。 病房里江且愿也在。 见梁涉川来了便识趣的离开,留他和宋温煦独处。 “好些了吗?”梁涉川口吻轻淡,将装着衣物的箱子放到墙角。 碰巧医生进来换药。 他走出去站在门外等候,隐约听到了宋温煦的痛呼声,很微弱。 等医生走了,梁涉川平复了好一阵才走进去。 他从内到外,淡然冷漠,波澜不惊,慢步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手边放着今天宋温煦要吃的东西。 她因为面部受到重创,已然不能够吃咀嚼性的食物,就算是流食也只能用吸管。 露出了一只眼睛和嘴巴,鼻梁摔的粉碎性骨折,后期要转到整形医院。 见她这个样子,纵使心再硬的人也于心不忍。 梁涉川轻声细语,眉目间流露出的温情很淡,有些刻意,“吃东西吗?” 宋温煦靠在床头,瞳孔困在眼眶里转了转,随即很缓慢地眨眼。 窗外雾色蒙蒙,楼上融化的雪水正一滴一滴的砸在窗台上,奏成一支压抑的曲子。 梁涉川拿起碗,将吸管递到宋温煦干燥的唇边,先细心的湿润一番,才让她一点点的吃着流食。 她喉呛干涩,却也不是不能说话。 吃完东西后精力回归不少,中途咳了几下,梁涉川便紧赶慢赶地给她擦拭嘴角,手指偶尔无意的触碰,都会让她心神荡漾。 梁涉川将碗放下,纸巾也收了回来,不咸不淡道:“好点了吗?” 哪怕是他这样的语气。 宋温煦也倍感欣慰。 毕竟在这之前,梁涉川不是对她视而不见就是恶语相向,大多时候都在提醒她,不要靠近绮岁,不要惹她。 “嗯。”宋温煦从嗓子里艰涩拨出一声。 梁涉川眼睑一跳,“既然好点了,我问你点事?” 纱布包住了宋温煦大部分的脸部皮肤,也恰好能让她隐藏住自己的五官表情。 仅露的一只眼睛倏然垂下,眸光暗淡。 不情不愿地出了几个音,“你问。” 梁涉川在椅子上坐直,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从宋温煦事发前的一分一秒开始推测,她是怎么在人海中找到绮岁,两人又是怎么起了口角,最后导致这样的结果。 那些杂乱的思绪急需一把锋利的剪刀,手起刀落,一切才有结果。 喉咙有些痒了,梁涉川嗓音干哑:“昨天晚上,是绮岁推的你?” 宋温煦的手指紧紧弯曲,面不改色地撒谎,低着头,声音模模糊糊,“总之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第254章 戳到你的痛处了 “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推你?” 梁涉川声音很低,像钟声进入宋温煦耳朵里,伴随着阵阵回音。 她始终直视前方洁白的墙壁,不去看梁涉川的表情。 嘴角贴着的纱布过滤了声音,变得些许虚弱,无力,“我头疼,记不清了。” 梁涉川一只手搭在台面上,解闷似的敲着桌面,“温煦,你没必要跟我打太极。” “我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怀疑我?” “问问,也叫怀疑?”他呵笑,“还是你自己心虚?” 一阵心绞痛从胸腔蔓延。 宋温煦纱布下的脸孔苍白,她捂住了心脏的位置,难耐地看向梁涉川,“绮岁本质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清楚。”梁涉川悠悠然地点头。 他的无所谓将宋温煦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拉扯紧了,她伸出手,拉住了梁涉川的衣角,“是不是只有等到我被绮岁害死的那一天,你才会相信我?” “说什么傻话呢?” 他们好歹有十几年共患难的情谊。 当初在京都,梁涉川无数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是宋温煦在旁开导,她那时温柔,善解人意,说的话总是中听又暖心的,跟绮岁完全是两个性格。 梁涉川一边喜欢绮岁泼辣,一边又依赖她的温情,才造成了后来摇摆不定的局面。 见他口吻松了。 宋温煦总算缓了口气,手从梁涉川的衣角爬到他的手上去。 肢体相触的那一秒,梁涉川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却没有挣开,“你好好休息,我找到绮岁会让她亲自来赔罪。” 宋温煦拉出一抹苦涩笑意。 她清楚梁涉川只是说说而已,“绮岁不见了?” “昨天把她丢在街上了。”梁涉川轻描淡写道:“江家她进不去,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现在要去找她?” “嗯。” 宋温煦不用伪装就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她缓慢地将手拿开,眉目含情,“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点了下头,梁涉川在椅子上坐下,“你睡吧。” 宋温煦合上了一只眼睛,睫影很淡,满脸的纱布看上去却有些可怖。 梁涉川不在意这些,心也不在这上面。 他等了半个小时,才试探着动了动僵硬了手,见宋温煦没有反应,面上的温和垮台,生硬的将她的手拿开。 站起身,理了理衣领,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梁涉川目光笔直,刚走了两步,却空生出了些异样的直觉,阴差阳错回了个头。 气味冰凉,空旷怅然。 他脸上泛滥出来的那点失意瞬间化为讶异,歪了下头,不耐烦的神色逐渐加重。 遥遥相望了几秒钟。 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他。 一言不发,迅速过去拉着绮岁的手冲下楼,将她推进车里,是保护也是提防。 那台车的车窗和车身一样,是浓重的黑色,压抑,死寂。 绮岁低着头,侧脸平静,牵不起一丝有情绪的表现,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还不肯认错,便不死不活的较着真。 车子没有启动。 梁涉川扶着方向盘支撑自己的身体,转头看了眼绮岁,拧着眉头,积攒一天一夜的情绪等待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昨晚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他压低了嗓在吼。 吼的绮岁心尖颤的厉害,紧跟着闭了闭眼睛,“我没看到。” “怎么过来的?”梁涉川平复了口气,“刚才怎么不进去?” 绮岁终于动了下,却宛如雕塑在活动身子般诡异。 她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漫不经心地说,“进去不就打搅你们浓情蜜意了吗?我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梁涉川冷笑一声,面露嘲讽,她倒是会倒打一耙,“要不是你任性,害她受重伤,我需要在她面前演戏?” 绮岁不以为然,“你是什么人?谁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 梁涉川连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的笑意截断,继续道:“喔,我忘了,你以前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吗?对我,对那位宋小姐,对每个女人你都能演出情真意切的样子吧?” 积压的怒火冲向四肢百骸,梁涉川提起绮岁的衣领将她拉扯过来。 那一刻的痛仿佛将她全身的皮给撕扯下来,鲜血淋漓。 梁涉川的瞳光有点发抖,他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绮岁眼波淡淡,不知死活地开口:“怎么?我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讲不讲道理?”梁涉川有些哭笑不得,气血上涌,“我不安抚她,你以为这件事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过去了?” “我没推她!” “我都亲眼看到了,从小到大就知道狡辩,哑巴都比你讨喜,还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鱼死网破什么的,早就不在乎了。 绮岁咬紧了牙根,头脑发胀,口不择言,“从小到大就讨厌我,还找我干什么?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你横插一脚干什么?滚啊,滚回去!” 她喊叫的嗓子都哑了。 面孔通红,说的话像一把刀子直捅梁涉川心头。 他难受死了,忽然明白,绮岁低眉顺眼他会不高兴,觉得那是她在做戏,她性子激烈被骄纵的没边儿了,他也会不高兴,因为他明白,他压制不住她。 梁涉川双目赤红,喉结刺痛,一下下的梗着,仿佛咽了根鱼刺,吞不下去,拔不出来。 绮岁感知到他的痛苦,像阵错觉。 两颗心一块碎一块疼,谁都没讨到好。 紊乱的气息相互落在对方脸颊上,渐渐恢复了寂静。 许久之后梁涉川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绮岁的尖锐瞬间灰飞烟灭。 她颤着手指抱住梁涉川的肩,热泪瞬间便蔓延而下,伴着喉咙的哽痛,断断续续道:“我真的没推她,真的没有。” 半响,涉川冷漠地捂住她的眼睛,企图阻止泪水的将落,“别说了。” 绮岁身子好冷,冷的她直打颤,“你还是不信我?” 梁涉川偏过头,吻着绮岁的眼睛,激烈汹涌,“我来处理,你不用管,翻篇了,别再提。” 第255章 三生有幸 京陵高速上。 导航的机械女声一板一眼,不够悦耳,却成为了车厢里唯一的声音。 开车太久。 梁涉川肩膀渐渐酸痛无力。 他垂下手,左右活动一番,眸光不自觉瞥到了后视镜上。 绮岁蜷着双腿膝盖,倾斜在一边,抱着抱枕,脸压在绵软的枕头上,挤出脸颊一块白皙的皮肤。 车辆匀速行驶。 她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吵的累了,哭的也累了,就自己跑到后座上睡觉,不愿再跟梁涉川多说一句话。 一半脸都被凌乱的黑发盖住,恬静又美好。 她不说话的时候,很安静,安静的梁涉川滚烫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这是绮岁的惯用手段。 吵不过或是吵累了,就不吭一声,也不服软,将梁涉川当做敌人似的,离得远远的。 她大一就经常如此,那段时间梁涉川休学在董事会帮忙,一忙起来消失半个月都是常事。 为此绮岁跟他冷战很久。 和解那次梁涉川亲自开车在校门口接她,却意外撞见她跟同系的学长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艺术院校的学生各个模样都是拔尖的优异,绮岁不仅样貌出众,学业方面也是数一数二的,那名学长跟她一样优秀,两人只要一同出现,就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梁涉川跟她不同校,陈策则在隔壁的美院,他们都管不到绮岁,她慢慢的便得开始寸进尺,将梁涉川当个摆设。 直到上了车,绮岁还敢出言讽刺:“三生有幸,还能见到梁总这个大忙人。” 梁涉川也不遗余力地怼了回去,“坏你好事了?” 绮岁笑着却不吭声,转身坐到了后座,闷头生气,一句话让两个人都不开心。 她不知道梁涉川那天一口气谈了两笔大单子,梁珏山才肯放他回来一天,拼命赶回来,却瞧见她在跟别人卿卿我我,心头霎时窝着一个点着引子的炸弹。 绮岁却没事人似的坐在车上看书。 梁涉川怒火汹涌,将车刹停,绮岁没坐稳,一头撞在椅背上,骂声还未出口,他就开了车门撞过来。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 开着冷风的车厢内瞬时像烧着了火,梁涉川不由分说抢过绮岁手里的书一把扔了出去,继而将她固定在座椅上,掐着她的腰,恶狠狠地警告:“再让我看到你碰他,我就剁了他的手。” 绮岁面孔冷艳,张张嘴还没出声就被堵上,一切便失了控。 从那以后,那位跟她般配的学长就再也没出现过,听说是摔断了手,休学养伤。 梁涉川将他的无耻下作发挥到了极致,丝毫不惧绮岁知道他的狠辣手段,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听话,他求之不得。 偏偏这么多年过去了,绮岁吃软不吃硬,仍然不怕梁涉川。 送绮岁回了京都,半夜到达,她睡的昏天暗地。 梁涉川将绮岁抱进房间,小心地将她的头发压下,指间无意卷到一两根,绮岁感知到轻微的疼痛,眼睫轻颤,一半苏醒一半朦胧。 等看到了梁涉川,便转过身,态度冷漠。 梁涉川站在床沿边,看着被褥中绮岁渐渐蜷缩起来,团成一个球,将他排除在外。 他万分无奈,“我还要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 绮岁不作声。 “江封昨天回了京都,有什么事你找他帮忙?” 绮岁拿被角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不留一丝气息给梁涉川。 “我尽快找斐姐回来照顾你。” 等了几分钟。 绮岁静的仿佛再次睡着,梁涉川束手无策,他知道她在怨他的不相信。 他活了这么些年,对谁都没有人情味。 永远只相信自己的看到的,如此深的爱意,也不能迷惑他半分。 退出了房间。 梁涉川一刻不能停又往陵洲赶,在路上就给江封打电话,想拜托他去照顾绮岁。 梁涉川气焰儿高,从不爱欠别人人情,却为了绮岁,什么面儿就丢了。 江封收到电话时睡意惺忪。 摄影棚的休息室没有片刻安静过,他睡的头疼,电话铃声也没听到,本想给梁涉川回过去,这边的工作正巧结束。 门应声打开。 江封紧张地坐端正了。 他格外困倦,视线中光影闪烁朦胧,女孩从门外走进来,身姿摇曳,杨柳腰,瘦成了纸片人,长裙拖地,锁骨处用特殊颜料描绘了几朵羽毛,栩栩如生。 她嗓音娇柔动人,不刻意,缓缓流淌,“等着急了吗?” 尾音拖的又长又软,驱散了江封一整晚的疲惫和不耐。 “专程来的,不着急。”江封特意瞒过了江致临的眼线,挑在梁涉川最忙的时候,谁都顾不上他,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女孩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化妆师来给她卸头发。 江封便在一旁耐心等着,看着从她头上拆下来满满一盒的黑色发卡,忽觉新奇。 他问:“这么多发卡,头皮不疼吗?” “嗯,疼死了,可是没办法。” “下次就不要做这么复杂的造型了。” “都听你的。” 他们的对话没有营养,还有些刻意。 可从江封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人吃惊的,他是江家最小最受宠的,从来不懂得关心人照顾人,却在一个小模特身上破了戒。 他跟薛稚在一场酒局认识。 那天顾也也在,他专心应酬,江封专心猎艳,最后将目标放在薛稚身上。 她们这行,需要金主捧,她是被赶鸭子上架,参加了那天的酒局。 她样貌又纯又美,很对江封的胃口,她们这行大多明码标价,于是江封上来便问:“多少?”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薛稚被吓到。 还没回神之际,又听江封说:“他们说你叫薛稚,你本名叫什么?” 不出名的小模特都会改一个名字,一是为了掩盖过去,而是为了重新开始。 可薛稚却是个特例,她昂高了脖子答:“薛稚就是薛稚,本名也叫薛稚啊。” 因为一句话一个名字爱上一个人,这太扯淡了。 江封在遇到薛稚之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心服口服。 等薛稚换好了衣服,她的经纪人站在车边欢送他们,谄媚地笑着,像是夜总会的妈咪。 关了车门。 薛稚身上还残留着化妆品的清香,江封不动声色的享受着跟她的独处时光,一转身拿过一只精巧的装饰盒子,上面描绘着瑰丽的图案,很特殊。 他递给薛稚,“元宵节跟我哥哥出去玩的时候看到的,就想着买下来送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当个纪念品。” 薛稚娇羞笑着接过。 盒子内放着的是一只银色的铃铛,风吹过,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悦耳,的确不值钱,却是心意。 江封背景深,相貌俊朗,虽然风流,但出手阔绰,跟过他的女人对他都是夸赞,能傍上这样的人物,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薛稚的经纪人是这么告诉她的,她深深记在心里。 “我很喜欢。”薛稚将铃铛小心收好,“谢谢。” 她很会撒娇卖萌的一套,谢完还不忘给江封一枚香吻,让他心下澎湃翻涌。 他扯过薛稚,细细嗅着她身上的香,他可不像家里的几位哥哥,人前正人君子,人后衣冠禽.兽。 他是人前人后都一个样儿。 “今天去我那儿吧?”江封掌心裹着薛稚圆润的肩。 最近江致临跟他跟的紧,每个酒店都有他的眼线,只要看到江封出入,电话立刻就会打到江家。 他可赌不起。 好在薛稚一向是听话乖巧的,只要是江封的要求,她都不会拒绝。 第256章 不是听天由命的人 一连两日在路上奔波,未合过眼。 梁涉川铁打的身体也感到了有些吃力,忍着疲倦,去江封大哥那里跑了一趟。 他这位大哥是亲叔叔的儿子。 江封叔叔早逝,走的时候留下了江演,由江致临抚养,他比梁涉川大不了几岁,小时候都是一个院里的玩伴。 后来梁涉川被派遣到京都,跟这些年少的玩伴分割两地,直到梁家倒台,他回到陵洲,双方才见了面,这才知道人家这些年一直过的自由自在,成了家,有了个孩子。 如今又多了小宝,一家四口移居到平安街的四合院内。 新年已过,梁涉川还是细心准备了给小朋友的红包和礼品上门。 斐姐听到敲门声便跑来开门。 一见是梁涉川更是欣喜,热情接过他带来的东西将人领进去,边走边说:“可算来了,江演天天念叨着你呢。” “路过了,顺便来看看。”梁涉川情绪淡,又困倦,眼皮懒散耷拉着,很是漫不经心。 进了厅门。 江演正背着身在逗鸟笼里的鸟儿,全身花花绿绿,很是漂亮的一身皮毛。 他闻声回头,看见梁涉川,倒没有很惊喜。 蹙起了眉,上下打量他一番,口吻古怪,“就你一个人来的?” 梁涉川慢步走过去,“怎么?还不欢迎?” “听叔叔说要结婚了?” “快了。” “人呢?” “没来。” 江演比他年纪大。 不自觉地便端起了架子,清清嗓,“那你来干嘛?多吃我一碗饭。” 梁涉川嘴角抽了抽,“我不吃,来坐坐,来看看小宝。” “你不把弟妹带来,还想看老二,”江演侧了个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做梦呢。” 梁涉川扶额,无奈的很。 大约江家到江演这一代都是一个性格,江封跳脱喜爱风花雪月,对经商毫无兴趣,江演跟他相似,大学毕业就从江家出来,独自打拼,不依靠江致临。 别院“哒哒哒”传来跑步声。 江演和梁涉川一同回头,是江演老婆带着大宝过来,满脸的期待在看到梁涉川独身时瞬间落空。 隔着两三步远就不过来了。 “弟妹呢?” “没带来,下次。”梁涉川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随即快速掏出红包企图跨过这个话题,他走过去递给大宝。 小男孩长得漂亮。 听说跟江封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圆润又水灵,小朋友的皮肤嫩的像鸡蛋,表情懵懂又天真,妈妈同意了才敢收梁涉川的红包。 规程过了。 梁涉川才能跟江演单独聊两句,他来的目的简单,不过是为了将斐姐要回去照顾绮岁,她千金大小姐的脾气,没有人照顾,他放心不下。 “婚期定了吗?” 刚坐下,江演就忍不住八卦起来。 隔着门,大宝和斐姐在说笑,打打闹闹,江演老婆在一旁逗小宝,其乐融融。 梁涉川头一次羡慕起别人来。 他以前不明白江封为什么喜欢来江演这儿,这会才深刻体会到他说的家庭温馨是什么感觉。 “没呢。”梁涉川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毕竟他跟绮岁还在冷战,都不愉快,“哥,我来是想借斐姐几天。” 江演眉头一挑,“几天?” 梁涉川摸摸眼皮,“借走。” “这你要问小斐的意见,我是无所谓,我这还有保姆,让小斐来也是让她看看小宝而已。” “谢谢哥。” “不至于不至于。” 门外笑声咯吱咯吱的。 愈现梁涉川的疲惫低落。 江演兀自笑了一声,打趣道:“听小封说你退了跟温煦的婚事,非要娶别的姑娘,我就跟他说,小欲从小就不是听天由命的主儿。” 在这件事上,他还有些高兴。 梁涉川怔了怔,笑意深沉,“叔叔同意的,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 “叔叔也不能驳了你的意不是?”江演躺到椅背里,懒懒散散,“这些年你替他当做牛做马,要是连一桩婚事他都不同意,岂不是会寒了人心?” “叔叔通情达理。” “温煦那儿不高兴了吧?” “有点。” “哪能就有点?”倒了杯热水,江演递给梁涉川。 波澜不惊道:“不过她也没辙,谁也为难不了你。你这脾气,我都受不了,小时候我就抢了你一个弹珠,你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今天疤还在呢,那天我媳妇还问我什么狗咬的。” 热水滚烫。 梁涉川一口下去被呛到嗓子。 接连咳了好几声,很是无奈地放下杯子,“哥,你真记仇。” “你比我小两岁,小时候在大院里个头却拔高,长得又标志。”江演无声地叹息两口,“温煦从小就喜欢你,估计这次没给你的心肝宝贝儿好果子吃吧。” 这种肉麻的称呼也就他说的出口。 梁涉川心口却闷的厉害。 宋温煦躺在医院里,他接下来的日子少不了要嘘寒问暖的安抚,绮岁不愿意道歉,这辈子估计都进不了江家的门了。 还真是两败俱伤。 没理会江演的玩笑,梁涉川留下跟他聊了一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才带着斐姐离开。 他自然没有时间再将斐姐送到京都,只能安排她去机场,越早到绮岁身边越好。 斐姐是个明事理的人,起初不喜欢绮岁,因为她尖锐,说话伤人,相处久了才知晓她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印象一改再改,到现在已经很护着她了。 上了车,斐姐欲言又止好一阵,“小欲,岁岁这次回去就不过来了吧?” “嗯。”梁涉川心不在焉,疲困地按了按眉心,“她跟温煦闹了些矛盾,挺严重的,人住院了,我得留下来。” “谁住院了?” “温煦。” 车子拐出胡同。 这儿地形复杂,来过好几次还是容易迷路。 斐姐蹭的坐起来,一阵胆战心惊,跟着缓慢的车速平复下去,又坐好,掰着指头,犹豫好一会儿才打算将江且愿她们欺负绮岁的事告诉梁涉川。 “小欲,其实岁岁这段时间受了很多委屈,你一直在忙,都不清楚。”她叹了沉重的一口气,“她心眼好,又不想让你心烦,很多事都瞒着你。” “瞒我什么了?” “就上次,愿愿让她去捡掉在阳台边上的羽毛球,那儿多危险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岁岁一声没吭就去了,脚骨折疼了两天两夜,我让她告诉你,她却说你从小就在外面,没有亲人,愿愿好歹是你的小姑姑,她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让你跟亲人闹别扭。” 梁涉川脸色愈来愈白,最后猛地踩下刹车。 第257章 第一个饶不了你 赶上了最近一班陵洲到京都的航班。 斐姐来时匆忙,钥匙落在了陵洲,只好按门铃,祈祷绮岁在家。 铃声响了有一阵。 吵的江封头疼。 他在睡梦中烦躁地坐起来,幅度较大,将身旁的人吵醒。 薛稚睡颜甜美,绵软的毯子盖在身上,非但遮不住什么,还另生了些欲盖弥彰的美感。 听到门铃声。 她有些惊恐,睡意瞬间也散了,哑着嗓子问,“有人回来了吗?”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被江封的家人知道,这才会战战兢兢的。 江封也不清楚,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脸,“没事,不会有人回来的。” 他知道梁涉川这个时间正为了宋温煦的事忙里忙外,根本没有时间回来,昨天的电话他没接到,便以为绮岁也在陵洲。 从床上爬起来。 江封带着松散的睡意跑下楼,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上的门被打开。 顺势望了一眼。 脸色倏然变的惊诧,仿佛见了鬼。 “江封?”绮岁刚起,并不确定,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拍了拍脑门才看清,楼下的人就是江封。 他比绮岁还要惊恐,不止是因为看到绮岁突然出现,更多是的因为自己的房间里藏着女人。 “岁岁姐?”他没忍住喊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绮岁不明白他的讶异,“昨晚刚回来。” “怎么,没告诉我?” “梁涉川没告诉你吗?” “没,”江封卡了一下,忽然想到今早凌晨的那通电话,这才反应过来,懊恼的要命,气自己神志不清,受不了美色的迷惑,竟然将薛稚带到了家里。 门铃响了一阵便熄停。 没等到人来开门,斐姐以为绮岁不在家,便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起,绮岁进去接完才出来,冲着楼下的江封喊:“开下门吧,是斐姐回来了。” “斐,斐姐?” “是啊。” 江封的焦灼瞬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急的来回踱步。 要是被斐姐抓到他把女人带到家里,后果严重。 绮岁皱巴了下小脸,“怎么还不开门?” “我我我,”江封欲哭无泪,还没想出法子,绮岁就先一步下了楼过来开门。 斐姐一脚踏进来,踩碎了江封最后一点希望。 斐姐看到他,愣了一秒,随即摸了摸江封的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封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恨不得立刻冲上楼将薛稚藏起来。 三人聚集在楼下。 两句话没说完,楼上江封虚掩的门就先一步缓缓打开。 薛稚穿着他的蓝色条纹衬衫,堪堪盖住大腿,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内。 斐姐手上提着的包“砰”的落地。 绮岁瞳孔涨缩,两人一同看了上去,薛稚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柔嫩红润的脸颊霎时凉了下去。 一室死寂。 到了夜晚。 寒冷的湿气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加重。 厨房里煮着粥,斐姐没有心情做大鱼大肉。 她在切鸡丝时拿刀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将食材全都投入了锅内,扶着料理台,在厨房平复了良久,那股气恼仍没能压下去。 鸡丝粥煮好。 她盛了两份端到餐厅,一份给绮岁,一份给自己。 没有江封的份儿。 他可怜巴巴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吃早饭,自己愣是一声不敢吭。 斐姐吃了半碗,却味如嚼蜡,不是她做的不好吃,而是一想到江封敢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就已经气饱了。 忽然摔下勺子。 勺柄磕到碗上,碎成了两半。 江封跟着一颤,紧紧闭上了双眼,绮岁慢条斯理地吃着粥,这事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你小子胆子大了是不是?”斐姐气的拍了拍桌子,震得餐具砰砰作响,她说着提起江封的耳朵,“这是什么地方?岁岁还在呢,你就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来,你想气死谁?” “姐姐姐!”江封歪着身子,被斐姐提起来,他摆出求饶的姿势,“我这不是不知道岁岁姐回来了吗?不然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呢?” “我是真不知道。” “那也不能把人带回来,陵洲那位你怎么交代?” 餐厅一时打做一片。 斐姐拿着鸡毛掸子往江封身上抽。 抽的他嗷嗷直叫。 绮岁喝不下去粥,又害怕祸及到自己,只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昨晚的确是听到了些响动,却没有在意。 怎么也没想到是江封回来了,还带了女人。 斐姐打的累了,拿着鸡毛掸子掐腰站在餐厅,指着江封的鼻子咒骂,“你等着我把这事告诉你爹,让他好好教训你!” “别,”江封走投无路,只好冲着绮岁求救,“姐,你替我求求情。” 眼见他就要哭出来了。 绮岁斟酌了下措辞,一出口就被斐姐堵回去,她的气只会冲江封发,“你还敢看岁岁,这事让你哥知道,他第一个饶不了你。” 绮岁别了别耳边的碎发,不再说话。 “姐,我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江封支支吾吾,弯着腰,只差给斐姐跪下了。 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这么求,只是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导致江致临找到薛稚,给她添麻烦。 斐姐拍着心口喘气,有一肚子火准备发泄。 绮岁坐在一旁,忽然狠狠反了下胃,酸气直往咽喉冲。 她吃鸡丝粥时就有些不舒服,因为气氛冷硬,这才忍着灌下一口。 这会儿却是一点都忍不了了。 扔下勺子就往一楼的洗手间冲。 江封和斐姐顿时都傻了眼,斐姐的恼怒也被绮岁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散,急忙跟过去。 洗手间内一声声的干呕。 绮岁洗了把脸,出来时脸色惨白,被斐姐扶住才站稳,她关切地替绮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胃又不舒服了?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事。”绮岁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四年前大病一场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何况元宵节那夜又受了凉,有点反应也正常。 斐姐将绮岁送回房。 打算好好教训江封一顿。 下了楼他却在殷勤的洗碗,回头乖巧地笑着,“岁岁姐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吐了?” 斐姐没好气的斥他:“有你什么事?” 江封吃了瘪,生怕被骂,硬是厚脸皮地转移注意力,摸了摸下巴,猜测道:“怀孕了?” 第258章 藏了好久的照片 住处不远就有药店在营业。 江封的大胆猜想一出。 斐姐没有了问他罪的心思,眸光一顿,停下脚,指着江封,“你别以为这么说,你的事就过去了,我照样告诉你爹。” “别啊,”江封扯着嗓子,急急忙忙地叫:“姐!姐!” 门重重摔上。 将他吓的一愣,良久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站在厨房沉思。 打扫完,不过十几分钟,斐姐又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提着一袋从药店里买来的东西。 江封看到她模糊的背影闪进了绮岁房间。 女人们之间那点事,他不了解,也没心思去管,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趁着斐姐有事忙,他偷偷溜了出去,去找薛稚。 房间内。 绮岁刚整理了从陵洲带回来的行李。 她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温度适宜,膝盖却红了好一片,怎么看都是受了凉,还没缓过来的样子。 斐姐提着那袋东西站在门口,不出声。 绮岁无意扭转了下头,被她吓的一滞,拍了拍心口,“姐,你吓死我了。” “身体好些了吗?” 斐姐问的含蓄,眼中流露的关切格外浓厚。 绮岁不傻,自然明白她问的不仅仅是“身体”。 “怎么了?”她蹙了下眉,“好多了。” “岁岁,你除了反胃,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 “一点小事,不用紧张。” “要的!” 斐姐在这件事上较真的很。 她脱了鞋子,穿着袜子蹬蹬蹬地跑进来,将一大袋从药店里买的东西塞给绮岁。 小心翼翼地趴在绮岁耳边,“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了?” 绮岁还没看袋子里的东西。 天真单纯地眨着眼睛,语气懵懂,“有什么?” “去看看。”斐姐没有解释太多,拉着她将人关在洗手间。 洗手间还没有打扫过。 封闭了整整一个多月。 四面冰冷,散发着如水涌动的潮湿气味,湿腻腻的包裹着绮岁。 待她看清那袋东西,自己仿佛被推到了一个绝境,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下子成了站在悬崖边的人。 等待的两分钟无比漫长。 犹如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远。 绮岁坐在马桶盖上,那上面有块毛绒绒的垫子,是梁涉川特意让斐姐安装的。 浅红色的横线在眼下缓缓浮出。 绮岁指尖发白,心口宛如装进了无数个装满水的气球,一捏一放,一捏一放,不死不活的折磨着她。 三十分钟的平复时间不算久。 却叫在外等候的斐姐急的站不住,盯着时间,准时敲门,“岁岁?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女人的直觉奇异般的准确。 绮岁在里面那么久,斐姐能预知到结果,如果没有怀上,她一早就无所谓的出来了。 门上有块磨砂质地的玻璃,模糊着一团光。 绮岁沉默着将门拉开。 下巴还在滴着水,她穿的太单薄了,人影小只的叫斐姐心疼。 斐姐脸色一变,紧张地将绮岁拉过来,用干软的毛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水,一阵阵地叹着,“哎呦,怎么在里面那么久?没有就没有,姐没有非要逼着你。” 任由毛巾在皮肤上温柔擦过。 绮岁唇上一阵苦,她舔了舔唇,僵硬地点头。 这回换斐姐愣住。 又拉了她一把,“什么意思?” 绮岁抬了下头,眼中沉静的是一滩死水,空洞无知,不说话,只是点头。 她的试纸还没有扔。 斐姐的目光越过去,远远的就瞧见那两道红杠,瞬间喜笑颜开,拨开绮岁脸颊的头发,“哎呦,这是好事。” 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 绮岁发现嗓子里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得回了个模模糊糊的笑容。 斐姐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扶到卧室,“我这就告诉小欲,通知他尽快回来,他知道了,一定高兴死了。” 梁涉川那种淡漠静好的人。 什么消息都不能让他情绪高涨,顶多低眉浅笑,表示愉悦罢了。 温暖干燥的被褥里有股太阳光的气味。 绮岁被包裹在其中。 她蒙住了脑袋,身子浮浮沉沉,在睡梦中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她连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清楚,他就没了。 那种痛不亚于剔骨抽血的刑罚。 斐姐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梁涉川都没有接到。 他这次实在忙碌太久,连手机关了机也没发觉,在医院的座椅上靠着椅背便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忙着替宋温煦转院,安排手术时间,联系了最好的整形医生。 这些都要他亲力亲为才能显现出诚意。 贴心陪伴的时间久了,宋温煦郁结的气也消散了不少。 初春凉爽。 一束窄窄的阳光投射落地。 梁涉川从医院出来,迎面阳光便落了肩。 江且愿刚到病房,他就一刻也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出来透口气。 走到自动贩卖机前。 梁涉川慢腾腾地掏出钱夹,随手抽出一张纸币,却带出一张小小的一寸照片。 照片被风吹到,飘落到地上。 梁涉川合上钱夹,弯腰去捡。 那是绮岁的照片。 她中学时拍摄的。 纯蓝色的背景,她穿着校服,领口扎着蝴蝶结,颈部线条匀称,明眸皓齿,肤色赛雪,嘴角的弧度带起了眼尾的上扬,乖巧可人的一张脸。 这张照片梁涉川藏了好久。 他是悄悄撕下来的,只是起初看到,喜欢的紧,就要收为己有,便一直放在了钱夹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心底的软水形成点点涟漪。 梁涉川好久不曾这么心安过,指腹停在绮岁稚嫩清纯的脸庞上。 春风暖暖。 他从自动贩卖机里拿了瓶水,边喝边打开手机。 注意到斐姐打来的电话,很多通,心一慌,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拨回去。 斐姐正在楼下餐厅研究养胎的食谱。 她只照顾过江演的老婆坐月子,没照顾过怀孕的人,紧张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斐姐随意接起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恰巧绮岁从楼上下来去阳台晒衣服,路过客厅,听到斐姐手机里传出的轻淡沙哑声:“姐,出什么事了?” 第259章 让她安分点 隔着墙。 梁涉川的声音通过层层过滤到达绮岁耳朵里。 她在楼下站定,抬不起步子。 斐姐等梁涉川回电话等了好几天,兴冲冲地跟他汇报:“怎么才接电话?有好事急着跟你说呢。” 梁涉川轻声应了下,“什么好事?” 绮岁站在斐姐看不到的视角盲区,却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斐姐故弄玄虚道:“你猜猜。” 梁涉川喝了两口水,手上执着水瓶子,温度清凉,阳光普照,水波映在苍白的手背上,他吐了口气,叹道:“姐,我这还有事呢,别卖关子了。” 江且愿离开他就要进去接班,没心情玩你画我猜的把戏。 “你怎么这么无趣?”斐姐半开玩笑半认真。 梁涉川撇撇嘴,“我又不是喜剧演员。” “你呀你!” “说重点。” 斐姐恨不得瞪他一眼,故意坐端正了,清清嗓子,一字一顿道:“那你竖起耳朵听好了。” 梁涉川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 “岁岁怀孕了。” 举足轻重的一句话。 阳光灼目,晒的额头发烫,眼中出现眩光。 梁涉川灌到口中的水忘记了咽下,狠狠一呛,喉间紧了下,水掉到地上。 沉闷的一声。 斐姐料想过他会是什么反应,惊喜的,意外的,总之不能太淡然。 “小欲?”她轻轻喊了一声,“你没事吧?放心,有我在,会照顾好她的。” 手机那头仍然静悄悄的。 偶尔有微风划过。 绮岁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从楼梯处走过去,站在斐姐眼前。 斐姐抬了下眼,刚想招呼绮岁过来跟梁涉川讲电话。 那端传来梁涉川含混不明的声音。 他似乎冷静了许久,话语间断断续续,“姐,麻烦你了,一定要好好看着她。” 他不说照顾,要用“看着”。 管束的意味更重。 斐姐一口气上来,话却被梁涉川抢过去,“绮岁静不下来,调皮的很,你把她的化妆品和高跟鞋都收起来,不要让她看见那些。还有吃的,她很是贪嘴,冰的辣的以后家里就不要做了。” 他很平静的交代着。 绮岁就站在一旁,那些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不会相信梁涉川会这么细心地嘱咐一切,将她当做一个易碎品似的保护。 斐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放柔了语气,含着笑:“这些,你还是自己跟岁岁说吧,她可不会听我的。” “她也不会听我的。” “她听了。”斐姐笑吟吟地看着绮岁,“她就在旁边,你要跟她说话吗?” 话落。 电话里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梁涉川有柔软的时候,但这份柔软绝不能让绮岁知道。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心彻底乱的没有章法。 忽然想到钱夹里的那张照片,这种滑稽的把戏,如果某天让绮岁找到,她恐怕会嘲笑他,把他的自尊心都给消磨干净。 就像刚才那番话,她听到了,恐怕只会嫌啰嗦。 嗓音凉了大半,眼底的颜色深了深,再开口,无情极了,“不用了,在我回去前,让她安分点,别给我闯祸。” “哎,你怎么又这样说话?”斐姐愤愤不平。 话刚说完,梁涉川就将电话挂了。 绮岁还站在原地,沸腾的一汪池水随着梁涉川的话凉下来。 斐姐慌张地冲她笑笑,“他这人就是嘴硬,心里还是关心你的。” 绮岁在想什么斐姐不知道。 只见她提起嘴角,“没事,我去晾衣服了。” “别别别。”斐姐腾的站起来跑过去将衣服抢过去,抱在怀中,恨不得离绮岁八丈远,指着她,“你上去休息,什么活儿都不要干,只管享受,吃什么我让江封去买,喝水叫我。” 绮岁摊着手。 满脸黑线。 她没有娇贵到那个程度,让她什么都不做才难受。 却被斐姐强行按在沙发上,只差将她绑在上面,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绮岁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梁涉川,他没有给她电话,也没有短信,平静的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虽然早有预料,却也难免失望。 第五天的时候斐姐夜里接到了梁涉川的电话,他只是简短的问了一句是男孩女孩。 绮岁还没有去医院检查,男孩女孩谁也不知道。 斐姐答不上,梁涉川便果断的挂了电话。 隔天天不亮他就开始整理行李。 挤出时间去了趟平安街。 江演家的保姆拿着一根油条去开门,锁刚落下门就被外力推开,蹭的闪进去一道黑影。 她惯性后退了两步,连是谁都没看清楚。 很快,餐厅里传来江演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指着梁涉川,“你大清早来抢孩子的!” 大宝捧着一碗豆浆,咕嘟咕嘟喝进去好几口。 梁涉川却突然冲进来,一把将他抱起来,吓的他肥嘟嘟的小脸都白了白。 一顿安宁的早饭被梁涉川打搅。 他喘着气,“哥,我借大宝一会儿,中午就给你送回来。” “这是我儿子!”江演被梁涉川无理的要求气的头昏脑涨,“不是玩具,哪还有借的,你有钱人不讲理是不是!” “我带他出去玩会儿。” “不行!” 说着,梁涉川已经将大宝抱起架在了手臂上。 大宝习惯性地抱着梁涉川的脖子,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演掐着腰站起来,一伸手要去拽梁涉川,压根碰不到他,就被自家媳妇按回椅子上。 江演老婆客客气气的,“怎么突然想带大宝去玩儿了?上次才给过他红包。” “我想让大宝给我挑点小孩子的东西。”梁涉川言语间隐隐有炫耀的意思。 江演没听懂他的话。 他老婆却懂,思忖了一阵,猜测道:“弟妹有了?” “嗯,京都那边刚来的信儿。” 霎时,摇篮里小宝的哭声也停了。 江演和自家媳妇对视一眼,一同笑道:“好事。” “所以借大宝一会儿,”梁涉川知道江演是个难啃的骨头,就将目标转到他媳妇身上,“嫂子,行吗?” “行,带他去吧。” 江演坐起来:“哎,我还没同意呢。” 梁涉川难得露了点笑颜,“谢谢嫂子,中午就送回来。” 他步伐快,身长腿长的,抱着大宝快速走出了那方院子。 第260章 保大还是保小 傍晚。 用过晚饭。 斐姐像伺候太后般扶着绮岁上楼,等她洗完了澡躺下睡觉才安心回到厨房洗碗。 因为绮岁怀孕。 这些天斐姐没少操劳,衣食起居,样样精细。 这样的对待,让绮岁受宠若惊,很不适应。 斐姐又喜欢准备清淡的食物,吃的绮岁孕吐加剧,让斐姐一阵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这顿,绮岁也是忍着才勉强吃下一些。 刚躺下就忍不住想吐,连忙跑进了洗手间。 斐姐关门下楼。 走到一半,楼下门锁被转动。 这个时间江封是在家的,他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去鬼混,一连安分了好几天。 斐姐站在楼上等着门开,先看到两个大箱子,继而一愣,“小欲?” 梁涉川没有穿外衣,身形单薄,人还未进来就先把箱子推进去。 “姐。”他心情良好,连笑容都显得真诚,“绮岁呢?” “怎么回来没打声招呼,吃饭了吗?” “吃过了,她在楼上?” “在,刚睡下,你轻些。” 两个箱子尺寸都不小。 梁涉川一手一个提上楼,不上斐姐碰,宝贝儿的跟心头肉似的。 他进了房间。 门刚落锁。 绮岁在洗手间里漱了漱口,吐得嗓子沙哑,难耐地喊了一声,“姐,还有什么事吗?” 门外无声。 她心生异样,关了水龙头湿着手就走了出去。 梁涉川将领带挂在一旁,侧过眸,一束淡薄的光晕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冷峻迫人。 有半个月没见,他又瘦了。 跟一个比自己身材还好的男人在一起,滋味可并不好受。 绮岁微愣的反应消散了,不冷不淡地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梁涉川解开了扣子,头发未打理,两鬓有几缕散着,露出中间的一小块额头。 他撇撇嘴,语气不悦,带着戏弄,“怎么?不想看见我?” “不敢。”绮岁软声软气打了个哈欠,困的眼角眯出泪水,面不改色地挖苦道:“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梁总的钱,我哪敢不让你回自己的地盘?” “少埋汰我。”梁涉川斜靠着靠墙,“过来。” “我困了。” “我说过来。” 看吧,他总是这样,绮岁无奈出了口气,懒懒散散地走过去。 她刚洗过澡,发根湿濡清香,宽松的纯白色睡裙裹到了脚踝,这才一个月,根本不显怀,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梁涉川将手探向绮岁的小腹,她惊恐地后退半步,“你干嘛?耍流氓。” 分明是在骂他。 梁涉川却无耻地笑了一声,“不耍流氓怎么有的他?” 绮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呆傻着不知作何反应。 “想什么呢?” “想你赶快睡觉,我困了!” 竟然有一次比厚脸皮,绮岁没比过梁涉川。 她脚下生怒,跨出一步就被梁涉川拦腰抱了回去,他从后面蹭着她湿濡的发尾,“不能睡觉,三个月之后才能。” 绮岁耳根烧了起来。 竖起胳膊肘狠狠朝梁涉川的小腹顶去,他痛的拱了下腰,绮岁趁机跑开,冲他伸出舌头,做着鬼脸。 梁涉川换了表情,却并不生气。 换了从前,他一定早就黑了脸,如今这么温和,不过是看在绮岁怀了孕的份上。 有第一个孩子时,他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胎一定要好好照料。 他和绮岁都是缺少父母关爱的人,他从小在龙潭虎穴里斗智斗勇,活的劳累。 绮岁明面上是被鲜花掌声包围的小公主,私底下却渴望关爱,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跟梁涉川私奔,哪怕结局不如意,她也没有后悔过跟他的感情。 梁涉川回来了。 绮岁却怎么都睡不安稳。 腰肢被轻轻揽住,梁涉川从后拥过来,他比绮岁高上许多,这么抱着能将她完全圈在身子里。 绮岁心口闷,周围有一圈散不开的香气,“你这样我怎么翻身?” 她不悦地埋怨一句。 梁涉川却不以为然,“就是怕你翻身,睡觉总是不安分,爱扑腾的很,把孩子压到了怎么办?” “他连形都没有。”绮岁翻了个白眼,“您多虑了。” “谨慎些好。” 房间暗。 夜幕笼罩了一切。 绮岁头顶有一盏微小的壁灯。 暖黄色的,照的她头发也染了色,她拱了拱身子,像一头渴望疼爱的小兽,梁涉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柔软,像梦一样。 绮岁睡不着,彻底失了眠。 她从小到大活的肆意洒脱没有负担,突然多了一条小生命,肩上的胆子都重了许多,压得她辗转难眠。 来回翻了好几次身子。 将梁涉川也给吵醒,他闭着眼拢绮岁的头发,吻了下她的耳尖,“怎么了?还睡不着了?” “有点。”绮岁在他怀里唉声叹气,“老人们说女人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呢。” “老人们还说小孩都是垃圾堆捡的,怎么?垃圾堆还有个别名叫鬼门关呢?”梁涉川气笑,“真逗。” 胸口立马被砸了一拳。 绮岁语气认真,“那要是医生问你保大还是保小,你怎么说?” “保小。”梁涉川无情地回答。 绮岁恨得牙根痒痒,仰着头瞪他一眼,挣出梁涉川的怀里滚到床边生闷气。 他恬不知耻地过来,扒着绮岁的手,“等你没了,我就给你殉葬,咱俩一块共赴黄泉,让那个小子当孤儿,没爹没妈,一家人,谁都别想快活。” 绮岁冷笑:“够毒的。” “不然保了大你又要跟我秋后算账,怎么算我都成了千古罪人。” “那我也不要跟你一块死!” “那我等你头七过了?” “闭嘴吧!” 今晚梁涉川尤为奇怪。 无论绮岁怎么骂他,他都一笑了之,豁达的很。 绮岁无奈地捂上了耳朵。 孕妇嗜睡。 她一觉睡到了中午,身边的地方早早就凉了。 懒散地去换衣服,目光一斜,便看到了梁涉川昨晚带回来的两只箱子,正放在衣帽间的墙角。 他昨天回来的晚,没有时间整理。 绮岁心血来潮想帮他整理衣物,将箱子放平到地上,箱子的密码一向是三个零。 “砰”的一声。 边缘露出了些绵软的衣料,箱子一打开便跳到了绮岁眼下。 其中有一只很小的袖口,绝对不是梁涉川的衣物。 她胳膊僵硬地将箱盖打开,沉重的压着她,两边整理了满满的小孩子衣物,每一样都精美可爱,从小袜子到小帽子,甚至还有一些无厘头的玩具。 衣服有大有小,两个箱子装的满满当当,几乎买齐了小孩子出生到五六岁的衣服。 梁涉川表面没有那么在乎,将所有的关心都藏匿起来,不肯被人发现。 卧室忽然有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地喊了声:“绮岁?人呢?” 从洗手间找到衣帽间,才发现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昨天买的东西。 梁涉川蔫了口气,很无奈,低头看着坐在地毯上的人,“你怎么偷偷翻我的东西呢?” 绮岁很不理解,“你买这些做什么?” “用啊,不然当摆设吗?” “多此一举。” “昨天去江封表哥那里走了一趟,他家有两个小子。”梁涉川风轻云淡的,很不在意道:“大宝非缠着我要给弟弟妹妹挑东西,我不想去的,那小胖墩缠人的很,没办法。” 绮岁将箱子合起来,重新上了锁。 到孩子降生,这些东西恐怕要放到发霉,根本用不上。 “你怎么能在背后说人家小胖墩,真不礼貌。” “太胖了。”梁涉川摇头感叹,捶了捶手臂,“抱了一上午,手都酸了。” 绮岁抬头瞪他一眼,甩甩手便跑下楼吃饭。 等绮岁走了。 梁涉川放心地呼出一口气,暗赞自己的反应机敏,没露馅,走进衣帽间小心将两箱小孩子的东西摆到角落位置。 餐厅坐着两个人。 斐姐在厨房忙活,绮岁不能帮忙,便乖巧地坐在一旁,江封喝了口水,一眼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梁涉川,吓的腿软。 他把薛稚带到家里的事,斐姐时刻等着打小报告。 斐姐将饭盛好,没好气地扔到江封面前,“吃吧,吃完好上路。” 绮岁噗嗤一声笑出来。 梁涉川用手碰了碰她的后脑,“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斐姐阴阳怪气地一瞥,“说说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小情人带回家,还不被家里人发现。” “嗯?什么意思?” “这要问问我们的江少爷了。” 在座的只有江封姓江,只有他一身少爷的坏脾气,也只有他,满脸心虚。 “出什么事了?”梁涉川夹了一块他自认为有营养的胡萝卜到绮岁碗里,她皱起眉头,不满地扔回他碗里,他无奈转回眸,看着江封,“你把外面的人带到家里了?” 江封是什么德行。 他清楚的很。 “哥,我不是故意的。”江封苍白地解释了一句。 梁涉川不挑食,咽下一口饭,毫不在意道:“以为家里没人,就把女人带回来了,结果让绮岁和斐姐逮了个正着?” “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真厉害。” 江封刚感叹完,后脑勺就挨了斐姐一巴掌,“这是你夸人的时候吗?” 梁涉川不理会他的奉承,慢条斯理地吃完两口,将碗和筷子一起放下。 “你尽快收拾东西回去吧。”他说的认真严肃,“回去跟柳家定好婚期,省的在外面鬼混。” 第261章 怎么不去哄哄他? 江封的筷子从碗边滑落,掉到地上。 他在江家一向被宠到了天边儿,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却殊不知这些都是要用婚姻来交换的。 梁涉川不在意他倍受打击的模样,放下筷子,端坐着等绮岁吃饭,边等边说:“过两天顾也回来,让他顺便带你回去,你收拾收拾行李。” “我不回去。”江封沉着脸,“老头答应了让我过来的。” “叔叔让你过来是让你做事,不是来风花雪月的。” “我怎么风花雪月了,我这次是认真的。” “认真的就更不行了。” 两两争吵,气氛压抑。 梁涉川云淡风轻地瞥了江封一眼,他才悻悻地噤声,不再敢说些什么,挨着梁涉川的训斥,“这件事让叔叔知道,不光是你,就是那个女人也没几天好日子过,我想这些不用我说的太清楚。” 斐姐给绮岁盛汤的手一抖,心尖都跟着颤。 江封不听话,叛逆,是从小到大娇惯出来的性格,却唯独能听的进梁涉川的话。 无非是觉得他优秀,是标杆。 但若是真驳了他的意,恐怕这次连梁涉川也威慑不住江封。 江封低着头,沉默不语,有气也要憋着。 能吃的下饭的人只有绮岁,她一口接着一口,今晚吃的格外香,孕吐的反应也跟着消失。 她喝完最后一碗汤,擦了擦嘴,“我吃饱了。” 江封的事跟绮岁没有关系,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吃完就走,利落潇洒。 梁涉川有话要单独跟江封说。 斐姐知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们在餐厅聊了两个小时,钟表上时针划过两周。 室内空气湿凉。 暖意不足。 绮岁看书看的正犯困,拖着下巴晃晃悠悠。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江封愤怒的吼声,将绮岁吓醒,额头泛着冷汗。 几分钟后梁涉川回来。 显然是不悦的,脸色铁青。 这个时间的梁涉川不好惹,绮岁不是不惧的,佯装淡然地站起来,想找个借口离开。 椅子猛然被梁涉川踹翻,撞到桌子,震得桌上的物品劈里啪啦的响起来。 绮岁嗓子干涩发紧,“怎么了?谁惹你了?” 梁涉川冷笑,“明知故问。” “江封惹你,你不打他,拿我的椅子撒什么火?” 绮岁分明是想安慰他的,可话里总是滋生着淡淡的嘲讽,没有其他女人的温软可人。 梁涉川不愉地扫她一眼,眸子中阴云密布,“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跟我过不去?” “我可没有。”绮岁撇撇嘴,想快一步撤离这个是非之地,“谁惹你的,你找谁去。” 她从梁涉川身边走过。 一抬脚就被他一把拽到身边。 绮岁的惊呼声溢出喉咙就被堵在唇上。 唇角相触,一瞬间由轻柔专至激烈,闭上了眼睛,只余感官还有意识。 这只是梁涉川发泄怒气的方式罢了,绮岁不由自主地吊住了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 脚尖触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酥痒感从下至上,直至头皮都仿佛被寸寸撕裂开。 梁涉川将绮岁放开,他很喜欢她这个样子,像只温顺的猫咪,眼中流露出懵懂,纯真,渴求,仿佛余生只想依靠他一个人。 “把嘴闭上的时候,最讨喜。”他没由来的揶揄一句。 绮岁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掐着梁涉川的脖子便将他拉开,转了个身从他怀里跳下去。 梁涉川紧张地伸出手,“慢点!” 绮岁现在怀着孕,平常走个路斐姐都紧张,可她偏偏安分不下来,蹦蹦跳跳是常事。 绮岁自有分寸,朝他吐了吐舌头,娇俏灵动。 她将椅子扶起来坐上去,双脚蜷起,平淡问道:“江封出去了吗?你怎么也不去哄哄他?” “哄他干什么?”梁涉川气笑,“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要我抱在怀里哄吗?” “不管他了?” “不管。” 绮岁眼皮跳跳,不再好言相劝。 江封的事,梁涉川也不能过多插手,只能旁敲侧击的给他提个醒。 可他太年轻,莽撞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只凭自己好恶。 这次愤愤离开。 去找的人还是薛稚。 傍上了江封这位公子哥,对薛稚工作上的帮助是巨大的。 她起初不愿意,觉得这种事情是违背初衷和道德的,可最终还是向利益低了头。 经纪人敲响化妆间的门:“稚稚,小江总来接你了,车牌号你知道的。” 化妆师是她们自己的人。 这种事不必避讳。 薛稚一愣,随即欢快地笑起,“好,我知道了。” “别顶着一张苦瓜脸。”经纪人走进来,强行用手指提起薛稚的嘴角,“男人都喜欢会讨人欢心的女人,记住了?” “记住了。” “真乖,小江总可是块肥肉,伺候好了,咱们也都能跟着水涨船高的。” 卸下了繁重了衣饰。 薛稚快速去换了私服,她如今是小有名气的女模,要去私会金主,少不了包装一番。 带好了墨镜和帽子出来。 薛稚的经纪人在门口帮她整理头发,将发丝一点点从脖子里拨出来,“好好做,让我也跟着沾沾你的光。” 这话颇有深意。 薛稚心如明镜,乖巧地点头,“好的。” “但是千万别肖想别的,”经纪人拍拍她的肩,“听说小江总在陵洲那边有未婚妻,指不定什么时候婚期定了,喜帖就派出来了,在这之前你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未婚妻?” “对,人家门当户对的,跟咱们这种人可不一样。” 地下停车场内,空旷,凄凉。 阴森森的风从薛稚背后吹上来,掀起她的黑直发。 前方一台白色车辆闪烁着车头灯。 她顺势看去,不禁加快了步伐。 坐进车里,立刻便察觉了情况的特别。 以往江封话多,虽说他是金主的身份,却更喜欢说话逗薛稚开心。 今天却沉着面庞,眼中阴鸷,含混着不易察觉的怒。 他是薛稚的第一个金主。 薛稚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这种状况。 只得软声软气地问了句:“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上次不是说家里人回来了,可能要避一段时间吗?” 第262章 光鲜亮丽的女伴 江封扶着方向盘,冷声嘘气,一次比一次沉重,最后干脆趴在了方向盘上。 车厢封闭。 在认识薛稚前,车里置放着许多恶搞的小玩意。 认识了她,江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整理的一尘不染,每天都喷着淡淡的香水。 车窗上映着薛稚无助白皙的小脸。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拿捏不准江封的脾气。 试探性地伸出手,放在江封的脊背上。 裁剪精良的西装面料挺括细滑,薛稚的手心蹭在上面,她柔声安抚江封,“出什么事了吗?” 他不作声。 这股沉默像水,浮上薛稚的脚背,浮上她的小腿,很快就会淹住全身。 薛稚想了想,又问:“上次我从你房间出去,害你被家里人责怪了吗?” “没有。”江封说了假话。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谁都是要面子的。 他抓住薛稚的手圈在手心,蹭了蹭脑袋,露出一只赤红的眼睛。 惨兮兮地看着薛稚,“稚稚,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这话是梁涉川告诉他的。 梁涉川还说,像薛稚这种女人,只要能给她利益,对方是谁她根本不在乎。 今天是小江总,明天可能是赵钱孙李,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才将江封惹怒,他不管不顾的飞奔过来,无非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薛稚被他的问题问住。 她记得被江封带回去的第一晚,他礼貌的叫她薛小姐,可叫的多了,小姐小姐,总少不了给她一种侮辱的意思。 那么一点好感,也不敢存了。 更何况经纪人的警告,她不敢忘。 江封在等她的回答,她不说话,他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薛稚见过公司其他前辈,她们在金主面前小鸟依人,甜言蜜语,很会哄人,到她,却嘴笨的不行。 想撒谎,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得不怕死的说了实话,“林姐说,我这种人配不上你,让我不要妄想。” “我问的是你。”江封忽然有了一点希望,他缓缓打直脊背,离开方向盘,坐的端正,“你怎么想?” 他问的含蓄。 薛稚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抿了抿唇,“小江总出手阔绰,包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伴,我知道分寸。” “我不是这样想的。”江封突然苦笑一声,“以前我是爱玩,混蛋了些,但对你不是。” 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江封为人风趣,大方,相貌俊朗,说对他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薛稚在衣摆下掰着手指头,从未这么紧张过。 驾驶座上的人忽然张开手臂将她揽到怀里。 铺天盖地的洋酒气息在鼻尖弥漫。 薛稚僵直着身子,不敢随便动弹。 江封以前有过很多女人,却从没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他抱紧里的怀里的人,轻轻啄着她小巧的鼻尖,轻吻着她甜滋滋的唇。 和梁涉川闹的那点不愉快,忽然都化解了。 他抱着薛稚,坚定万分,“稚稚,你听清楚了,我跟你在一起,不只是想包.养你。” “可是林姐说你每个月给她二十万,”薛稚咽咽嗓子,舌尖像滚了一颗火球,“让我随叫随到。” 这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的价钱。 相对而言,江封算是干脆的,偶尔还会给薛稚寄来当即的名包名表,女人喜欢的,他都没有缺过她的。 江封轻声安抚薛稚,“那是打发她的,不给她钱她会把你卖给别人,你想跟着别人?” “当然不想!”薛稚处于惊吓,直接破了音。 “那就好。” 车锁忽然打开。 那一声让薛稚心头感到重重一击。 江封解开了安全带,坐直,目光传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你先下去。” 薛稚不解,“什么?” “下去。” 由不得她拒绝。 她茫然着推门下车,刚站出去。 白色的车身迅速划出一道直线,前方就是停车场的墙壁。 薛稚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江封的车撞向前方,他没有任何犹疑,踩下油门,来不及眨眼。 一声剧烈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白色的车辆车灯不住的闪烁着,如同茫茫黑夜里,一点仅存的微光。 梁涉川接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时正在跟绮岁吵架。 仅仅是因为他将绮岁一条裙子藏了起来,一点鸡毛蒜皮,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这通电话刚好救了他。 他仪态冷漠,不理会绮岁的无理取闹,“江封出了点事,我去一趟医院。” 绮岁生着闷气。 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抄起抱枕便朝梁涉川狠狠砸去,他及时躲开,闪出房间。 一场小型事故而已。 江封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没有伤到脑袋。 梁涉川赶去时,他正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架在高处。 纵使受了伤也有人贴身照顾。 薛稚坐在旁边给他喂水果,每个苹果块切的大小均匀,色泽漂亮,贤惠极了。 梁涉川站在房门口,见他没有大碍,路上的急躁瞬间散了。 江封总有用不尽的歪点子,让他无可奈何。 腿撞断了,就可以不回陵洲了,这就是他最简单的目的。 “三哥。”江封看见梁涉川,架着胳膊坐起来了一些,很是热情,“进来坐。” 他这么嬉皮笑脸,无非是想让梁涉川心软。 薛稚见有人进来,连忙让出位置。 梁涉川没多看她一眼,只是站在江封的床沿边,淡漠冷血,“腿断了?” 江封嘿嘿笑着:“一点小伤,不过要卧床一段时间了。” “只是小伤?” “小伤。” “那让顾也推轮椅送你回去。” 他不真诚的笑瞬间垮了。 就连薛稚也跟着看了眼梁涉川,他把无情冷漠发挥到了极致,一点都不给江封留希望。 江封嘴角紧绷,脸色难堪起来,大概是没想到梁涉川会绝情到这个地步。 他怔了两秒,慢腾腾地拉过薛稚的手。 让她站到跟前,“哥,这就是薛稚。” 梁涉川漠然地扫了薛稚一眼,并不在意。 他在酒局应酬,没少见过她这种女人,只当江封是受了迷惑,神志不清。 第263章 不必跟我较真 梁涉川冷漠的如同块千年寒冰。 薛稚站在一旁,冷的瑟瑟,她努力保持头脑的清楚,识趣道:“那我先出去了。” “不用出去。”江封拽着她,将人按在原地。 他目光烈烈。 有许多被激发的反叛因子,正一起爆发。 梁涉川感受到江封直视而来的眸光,他丝毫不怯,迎过去,似笑非笑,“你今天来这么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想回陵洲。” 江封一张嘴还是泄了气,有些无力,“哥,你会帮我的。” “不回陵洲可以。” “真的?” 他兴奋地从病床上坐起来,险些摔倒。 薛稚急忙扶住江封,顺着他的目光一块看向梁涉川。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尊佛,周身都有不染尘世的光芒,一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好好跟着顾也,别再跟这位薛小姐联系。” 他们优良的家教里,就算是敌对,也应该善用礼貌的称呼。 梁涉川打心眼里瞧不起薛稚这种女人,觉得她跟林款款之流没有不同。 江封听完,浑身都竖起了警戒。 拉着薛稚的手又紧了些,“哥,你自己也拒了家里的婚事,为什么还不体谅我?” 棒打鸳鸯的体验差极了。 梁涉川面色沉静如水。 他的情绪越是冷,就离不悦越近了一步,“这事儿,你不必来跟我较真。” “那您不要逼我回去。” “我不想害你。” 黄昏时段。 炽烈的金黄色光束从窗外洒进来。 落在床尾。 江封第一次在梁涉川眼底看到了浓烈的失望,那种明晃晃的情绪像一块千斤重的寒冰撞到他心里,漫无止境的沉了下去,越沉越低,越沉越凉。 梁涉川不是会轻易表露情绪的人。 自从他回到江家,江封对他一直是又惧又敬的。 知道梁涉川性子淡,对什么事只存着三分兴趣,总是漫不经心地对人笑,笑里的真心很少,为人温和却又疏离,时而友善,时而狠辣。 刚回去那阵子。 江封有些怕他,直到江致临将他单独叫到书房。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解释梁涉川这些年在外奔波的苦楚,桩桩件件,说不尽。 他现在身处董事会,权利最中心的位置,那些老家伙们拉帮结派,正事不办,苦活全交给他们,他和顾也揽下了许多,却也从不抱怨。 江封跟着梁涉川,一开始是想替他分担的,却根本力不从心。 他也从未责怪过,任由江封花天酒地。 今天闹到这个地步,他们都不想。 黄昏的时间太短暂。 傍晚,斐姐知道了江封撞断了腿的消息,立马带着晚餐来看他。 到时病房内只有江封一个人。 他偏着头,看向窗外,满目忧愁。 “大少爷,在想什么呢?”斐姐调侃了一句,走进病房,拖过椅子坐在他床边,细心地盛出一碗汤。 江封哪有心思喝。 摇了摇头,情绪很是低沉。 冷静了良久,才挤出一句,“哥回去了吗?” 斐姐缓和脸色,“回去了。” “他说什么了吗?” “没。” 依照梁涉川的性子,绝不会通知江致临,也不会多说什么,放着江封自生自灭才是他的一贯手段。 偏是这样江封才难受的要命,喉咙都被堵着,张不开,“我没想这么气他的。” “但是他的确被气到了。”斐姐神色变了变,“我来的时候,岁岁还在绞尽脑汁的哄他呢,岁岁让我告诉你,你欠她一个大人情。” 棘手的状况下。 能近梁涉川身的只有绮岁。 他从医院回去后只字不言,将不满都发泄在了工作上,抱着电脑不眠不休地忙了几个小时。 晚饭时间也给耽搁了。 绮岁抱着一本书坐在梁涉川的身边翻阅。 他的水杯空了,绮岁便殷勤地去接。 饮水机咕嘟咕嘟,冒着烟火气。 翻动纸页的声音伴着梁涉川敲击键盘的动静,很和谐。 绮岁心不在焉地看书,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江封怎么样了?” 梁涉川头也不抬。 隔着一片薄薄的眼镜片,电脑屏幕的荧光倒映在上面,更显得他眸间明亮。 他手指不停,“死不了。” “不严重?” “不严重。” 这块冰,绮岁融的自己都快心冷了。 她低声叹气,托着腮帮子看梁涉川工作,“又跟他吵架了?” 这次梁涉川没有回答。 兴许是太过专心的原因,根本没有听到她问了什么。 “江封年纪还小,不懂事,爱玩是正常的。”绮岁自顾自的在一旁言语,“我像他那个年纪的时候,还没他老实呢。” 这下梁涉川是听到了。 他淡淡冷笑一声,很不屑。 谁能比得过绮岁招蜂引蝶?江封如果跟她生在同一年,恐怕都要拜她为师。 绮岁敛了敛神色,严肃起来:“你笑什么?” “笑你竟然还有自知之明。”梁涉川冷不丁地斥责她。 “这样一比较,江封是不是好多了?” “绮岁。”梁涉川看着电脑,唤了她一声。 “嗯?” “把嘴闭上。” 绮岁一滞。 愣了会儿,锲而不舍道:“我困了。” “自己去睡。” “抱我。” 说着,她已经张开了手,黏糊糊地朝梁涉川身上扑去。 要比撒娇卖乖,没人能比的过绮岁。 她功夫了得,一句话就能让人心头软烂,这全要看她愿不愿意用真心。 梁涉川受不了她这一套,却又偏爱她这一套,又爱又恨。 绮岁白细的小胳膊已经吊上了他的脖子,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梁涉川烦躁地皱起眉,将她的手拿开,“自己有手有脚的,自己去。” 看样子还是没有消气。 绮岁光着脚碰到地面,静静地思考一会儿,不吭声。 几秒钟过去,她忽然捂住肚子,水嫩的小脸皱巴成包子褶,哎呦呦地叫唤起来,“肚子疼,肚子疼。” 梁涉川眉心蹙了蹙,“别装了,自己去睡。” 绮岁仿佛没听到般,变本加厉,从椅子上滑下,坐到了地上,嘴唇咬的惨白。 她仰起头,拽了拽梁涉川的衣角,“真的,肚子疼。” 听出她细微的颤音。 梁涉川连忙弯下腰要把绮岁抱起来,她顺势蹬了蹬腿,双手双脚都吊在他身上。 抬着圆润的小脸,绮岁啄了啄梁涉川的下巴,温顺道:“你一抱我,就不疼了。” 第264章 早点退位让贤 江封住院的第五天。 绮岁绞尽脑汁用产检的借口将梁涉川带到医院。 还特地带了斐姐煲的汤来看江封。 从妇产科出来,梁涉川被绮岁拉着往住院部走,她提前打听了江封的病房号。 离得越来越近。 站到了病房门口,梁涉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拉我来这儿干什么?” 绮岁乖了几天。 为的就是骗梁涉川过来,好让他跟江封冰释前嫌。 她捏着梁涉川清瘦的手腕,手心柔嫩,摩挲着他的掌心,声音娇软,“看看江封啊,他都住院那么久了,总不能一直不来接他回家吧?” “他可未必想回去。”梁涉川冷血的一面浮上脸庞,表情变了变,很是不悦,“这件事,吃苦头的早晚都是他。” “是是是。”绮岁很无奈,仰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含着期盼,“那也要去看看他吧?” “要去你自己去。” 手被挥开。 梁涉川扭头就走。 步伐迅速。 执拗的很。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过来。 他恐怕就真的要忘记江封这个人,任由他自生自灭。 绮岁叹了口绵长的气,抬抬步子追上去,小跑了两步。 听到身后的奔跑声。 梁涉川立刻停了下来,蹙着眉喊话:“慢点!” 绮岁脚步哒哒哒,一头撞进他怀里,圈着他的手腕,脸上的笑意舒缓开,“你没听医生说吗?孕妇必须要保持愉悦的心情,你不去看江封,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心性。 这下就沉不住气了。 梁涉川不吃这一套,声音和刚才一样平淡,“你不用替他说话,回家。” 绮岁拽着他不走。 她耍赖地踮起脚,在梁涉川的嘴角亲了一下,又轻又柔,撒娇道:“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梁涉川不是心智不坚的人。 却每次都拿绮岁没辙。 从小到大,她都有办法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梁涉川心里的坚定顿时也变得模模糊糊,反握住绮岁的手,带着她缓慢转身。 见他终于心软,绮岁神韵间欣喜满溢,笑容灿灿。 转过了方向却看见同一条走廊上,不远的位置,赫然站着一男一女,正凝视着他们。 绮岁脸色倏然变白,脑中嗡嗡作响,第一反应却是甩开梁涉川的手。 几秒钟前的温软可人,全部收拢,变成了疏离,甚至是防备。 梁涉川淡然的情绪渐渐松动。 眸子低垂,瞥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 那块寒冰铸成的心竟然动了动,伴着丝丝缕缕浮于表面的痛。 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没再见过面。 绮岁太阳穴胀痛,目光从一双呈亮的黑色皮鞋往上爬,看到了谢顷河笔挺的裤脚,收拾利落的西装袖口,以及他手上捧着的一束花。 这里是医院,想必他也一样,是来探望病人的。 却不巧,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站在他身边的时纹不善意地笑了笑,不知是对着谁笑。 她转过头,看着谢顷河,“走吧,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谢顷河眼中暗淡。 隐约流露出奇异的痛楚,顺从地点点头,从另一边拐弯离开。 他清楚,自己跟绮岁这辈子都不能再有什么瓜葛和牵扯。 看望完病人。 走出医院。 时纹跟在谢顷河身边。 她近些日子来戾气越发严重,大多是来源于家庭的不和睦。 怨气积攒的太多,就忍不住要发泄。 “你刚才可看到了。”时纹语气鄙夷,连嘲带讽,每一句都直往谢顷河的心坎上戳,“看来绮岁很适应现在的生活,早知道你就应该早点退位让贤。” 谢顷河并不理会她。 面无表情地开门上了车。 系上安全带,将车打着火,一气呵成。 时纹嘴角含着笑意,自顾自道:“我早就说过了,像她那种女人,什么样的男人都能伺候好,这下你亲眼看见了?” 车子倒转了个弯,驶出医院外的停车场。 道路畅通,却是限速的。 谢顷河不管不顾的在路上飙车,将油门踩到底,在车流中左右乱窜。 脑袋中反反复复回回放着绮岁轻吻梁涉川嘴角的画面。 她永远笑的那么美好,曾经那个笑容,也属于过他。 时纹发觉他的不对劲,抓紧了安全带,“你开这么快干什么?有什么火去找绮岁发,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谢顷河非但不听,反而加快了速度。 时纹提心吊胆,“小河,现在你成了家,还想她那种女人做什么?她跟她那个好姐妹林款款一样,都是下作的女人,你应该庆幸及时了止损。” 车速极快。 仔细听能听到车窗外迅疾的风声。 “你快停车!”时纹惊叫一声,“你想拉别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前方的红灯截住了车子。 闪烁的那几下距离尚远,在谢顷河眼中只是一个模糊的红点,却渐渐扩张,占据了所有视野,刺得他瞳孔生疼。 关键时刻,只要继续,他立刻就会葬身在湍急的车流中,临到最后一秒,理智到底是回了笼,没有去做那么疯狂的事情。 车子急刹。 时纹惯性前倾,身子被安全带勒住,她被吓得头冒冷汗,耳边是谢顷河紊乱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低沉。 时纹尖锐的嗓子怒吼:“你疯了吗!” 谢顷河扶着方向盘支撑身体,“我要是疯了就直接撞过去了。” 车毁人亡的效果,一定惨烈。 “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时纹仍然无法放松警惕,“只不过是远远看到她一面,就被迷了心智了!” 谢顷河用气声笑了笑。 打直了腰,倒进座椅中,露出一个晦涩难辨的笑容。 “嫂嫂,你放心,从我结婚那一刻起,绮岁就再也不会跟我有什么了。” 时纹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你清楚就好。” 谢顷河侧眸,悲喜交加,“我现在的恨的是自己当初的软弱。” 时纹不清楚他这句话本真的意思,却也懒得追究。 忍不住朝他泼冷水:“你想事事如意,那是不可能的。” 绿灯亮起。 这条路忽然没有那么湍急。 一切平静又安宁,安宁的如同死水。 谢顷河启动车子,笑意浓烈苦涩,“就像叔叔娶你一样不如意,对吗?” 时纹眼神一震,顿时入坠冰窟。 第265章 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病房宽敞整洁。 地板干净,一尘不染的连个脚印痕迹都没有。 上面倒映着绮岁血色全无的脸庞,眼角染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像是笑。 细细分辨,那笑里全是牵强。 江封边喝汤边奉承:“还是岁岁姐贴心,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孤单,特地来陪我。” 绮岁坐在一旁,不自然地问:“腿如果好些了,就跟我们回去吧?” “护士姐姐说还不能出院呢。”江封舔了舔下巴的汤汁,酒足饭饱,躺到在松软的枕头上,“在这也挺好的。” 他说这话时不露声色地看了眼坐在会客厅的梁涉川。 他们进来之后。 梁涉川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偶尔听他们聊到了什么,才轻飘飘的掠过一眼,眸色淡的像是在看空气。 光弱之处。 他正耷拉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毫无精神,无悲无喜,叫人没由来的敬畏。 绮岁瞟了梁涉川一眼,用手小幅度地去推江封,轻声提醒他:“跟你哥道歉,我好不容易把他骗过来的。” 江封同样小声:“怎么说?” “说以后会听他的话,只要让他听了开心就行。” “可是我不想就这么妥协。” “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再聊以后。” 下午的时间段,阳光强烈。 病房里洁白的墙壁都映上了金黄色的光晕。 看久了头晕眼花。 梁涉川眼角的余光能看到绮岁和江封正在咬耳朵,一言一语,聊的好不热闹。 可绮岁在他面前呢? 除了撒娇卖乖求办事之外,没有其他话可说。 要不然就是吵架,没日没夜的吵。 这类想法让梁涉川心生郁结的怒火,故意清了清嗓,“该走了。” “还早呢。”绮岁没动,“再坐一会儿。” 江封抓着眉毛,不知该怎么跟梁涉川道歉,更不懂得该怎么服软。 在薛稚的事情上,他是不会退步的,可眼下这么耗着的确不是办法。 酝酿了好半天。 他怯生生地看向梁涉川,挤出一句:“哥,上次是我说话过火了,你别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了。” 因为他的话。 梁涉川波澜不惊地抬眼,却仿佛根本不在意。 江封被他寡淡的表情惊的心头一跳,结结巴巴道:“哥,我答应你还不成吗?你别这样看着我,弄的我心里毛毛的。” “不然我应该怎么看你?”梁涉川语气很淡,如同在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连绮岁都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被夹在中间的感觉难受极了。 她难耐地扯起娇俏笑容,音色是极柔软的,“你别这么吓他。” 梁涉川坐在那儿,有些远,凝视着绮岁嘴角的笑。 绮岁对他笑是假的,亲吻是不带真心的,就连拥抱都是迂回的手段。 好几次情潮涌动,她偏偏要别过脸,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大概是为了逃避什么。 这些记忆在一瞬间如同拍打在海岸边的潮水,一下又一下,浮在梁涉川脑中。 他重新看去,绮岁那张和花朵般较嫩的笑脸变得模模糊糊,假的很。 再看,她的五官都开始朦胧,失帧。 “哥?”江封又叫了一声,带着试探,他伸长脖子,“你还生我的气吗?” 梁涉川杂乱的思绪形成一团毛线球,一丝一缕都交缠着绮岁的错处。 最大的错,还是刚才,在谢顷河面前放开了他的手。 “你好好养伤。”梁涉川站起来,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叫上绮岁,独自一人便往外走去。 绮岁心知肚明他是在别扭刚才的事情。 尽快安抚了江封,着急跟了上去。 梁涉川的脚步却跟催命似的走的迅速,任由绮岁在后喊叫,他也不肯放慢。 一直追到了医院一楼,大堂人流猛进,到处都是排队挂号的人,急诊病人的小推车跑来跑去,好几次撞到绮岁的肩膀。 人影渐渐的便模糊了。 绮岁被前方冲来的一名男子不小心冲撞摔倒。 尖叫一声,很是惊恐。 男子正要扶她,却一把被梁涉川推开,他瞳孔微颤,压低嗓音怒吼,“滚开!” 那一跤摔的并不重。 也用不着太过紧张。 绮岁扶着梁涉川的手站起来,靠在他怀里,她永远有让他平息怒火的招数,此刻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唇,都是卖惨的辅助条件。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绮岁瘪了瘪嘴,嘟囔道:“我不就是帮江封说了两句话,至于连我也记恨上吗?” 她明知道梁涉川不是在气这个,却有意这么说。 洞察人心的本事梁涉川有,他抓紧绮岁的手,“先回去。” 绮岁走的慢,用娇嗔的语气挥洒着不满,“刚刚吓死我了,要是把孩子摔没了怎么办?” 她这个猜想太大胆,也不吉利。 梁涉川神情一动。 突然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目光像一束明亮的追光灯,从绮岁额角冒出的几根头发看到她的明亮纯粹的眼睛。 嗓子自带了沙哑,没有任何思索地质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见到了老情人,突然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故意的?” 心跳和呼吸一起停止。 有一股滚烫的血直冲脑门。 绮岁霎时感觉到了喉间的腥甜,胃里的恶心也泛了上来,身体第一个先难受起来。 她忘记了眨动眼睫,撑的眼皮酸痛,声音发抖,“对,故意的,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梁涉川牵着绮岁的手松了下。 他察觉到她的体温在瞬间变寒。 手冰的不成样子,叫人心悸。 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只能看到绮岁一个人,看到她复杂的表情。 手被猛地甩开。 绮岁决绝地涌入人群,大步往外走去,转身的那一刻泪水便冒了出来,眼球仿佛被一个个细密的针尖戳着,又痛又胀。 没走两步便突然被身后窜过来的那只手拖进车里,她忘记了尖叫,也忘记了反抗。 梁涉川压不住自己的燥意,却也不想这么跟绮岁争吵,他强势地将她绑在副驾驶上。 坐上车便看到绮岁在小心地抹眼睛。 心中的疼痛越发清晰,几乎支配了梁涉川的所有行动,“别哭了,我气疯了才那样说的,不是有意的。” 绮岁眼睫潮湿,面目惨淡,静静地抽噎两声,“所以就能那样揣测我吗?” 梁涉川慌忙地启动的车子,心想早些回家,还能有斐姐从中调解。 绮岁哽了哽嗓子,楚楚可怜,侧颜,看着梁涉川。 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没有勇气看过去,只得匀速地驾驶着车子。 第266章 并没有过多偏爱他 快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 斐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 院子里忽然有停车的声音,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连忙赶去开门,在围裙上擦干净了手上的水,一抬头,门从外被打开。 绮岁穿了条黑色的裙子,盖着脚踝,身姿摇曳,没有半点怀孕的迹象。 她径直上楼,关门,中途没有一丝犹疑。 斐姐敏感的察觉到,她这是又和梁涉川绊了嘴。 “又吵架了?”斐姐走过去迎上梁涉川,接过他从医院带回来的保温桶,“岁岁现在怀着孕,你还不知道让着她点?” 梁涉川似笑非笑。 他还要怎么让着她。 就因为她怀孕,自己只差没把她含在心里,捧在手里。 连倒杯水都不让她亲自来。 他这辈子没对谁这么好过。 可绮岁就是不知好歹,偏要找不痛快。 “不用管她,闹一会就消停了。”梁涉川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拐去厨房给绮岁找她喜欢吃的零嘴。 哄小孩子的手段罢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斐姐跟上去,关心道:“今天产检怎么样?” “挺好的。”梁涉川翻找着高处的柜子,“医生说一切正常,但是月份还太小,要注意着点。” “这些我都小心着呢。” “她脾气差,动不动就爱闹情绪,麻烦姐迁就着点了。” “都是小事。” 在这个家里。 绮岁从没给过斐姐脸色看,在她面前,绮岁一向贤淑有礼,还抢着做家务。 梁涉川从储物柜翻找到绮岁藏起来的一箱零食,正要拿上去,楼上的门却率先打开。 开门的是一间客房。 斐姐听着声音望过去,一拍脑门,“我忘了告诉你了,柳家那个小公主找过来了。” 江封受伤的消息传到了陵洲。 自然也传到了柳家人的耳朵中。 柳念念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见梁涉川回来,欣喜若狂地跑下楼,凑到他跟前,小脸被水蒸气热的白里透红,眼睛也充满雾色,“段哥哥,你回来了。” 说完,她左右看了一圈。 失落道:“江封哥呢?” “他还在医院。”梁涉川维持着温和的态度问:“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他说着往客厅走。 柳念念紧跟着他,在后解释,“我听说江封哥出车祸了,想来看看他。”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 梁涉川缓了缓气。 柳念念是柳家的掌上明珠,别说一个人出远门了,就是在陵洲活动,都要人保护。 接待她,等于接待了一个大麻烦。 “先坐。”梁涉川远远地给斐姐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去倒茶。 热茶端上去,柳念念笑吟吟地道了句:“谢谢。” 梁涉川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只当她是个懵懂单纯的小妹妹对待,“柳叔叔知道你过来的事情吗?” 柳念念突然被茶烫到舌头。 她怔了怔,慢腾腾地放下杯子,手心放在膝盖上,有些羞怯。 压弱了嗓音,她喃喃道:“不知道。” 撒谎什么的她不擅长,也做不来。 “那我告诉柳叔叔一声。”梁涉川眉心拢了拢,已经拿出手机。 号码还未找到。 屏幕上多了一只嫩白的手。 柳念念鼓起腮帮子,看上去很是惊慌,咬了咬唇,拜托道:“你别告诉我爸爸,他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把我抓回去的,我就是想来看一看江封哥,看完就走。” 梁涉川眼睛凝着她,半信半疑。 柳念念低眉顺眼,用了全部的努力,“求你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梁涉川还是不答应,柳念念上了手,隔着袖口抓着梁涉川的手腕,求情的话到了嘴边,楼上的门却不合时宜的打开。 绮岁站在门口。 那个位置偏偏就能看见梁涉川和柳念念坐在一块的亲密样子。 绮岁止住脚步,呵笑一声,转头又将门关上,并且上了锁。 她出去,只是为了要给梁涉川一个台阶下罢了。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藏了女人在家里? 百思不得其解。 绮岁趴在床头,换了好几个睡姿,最后蜷缩在床沿一角,不再动弹。 霞光在傍晚时分落进屋子里。 照耀在绮岁身边。 她睁着眼睛。 枕头上落了一块七彩的光斑,她将手触上去,光斑便渲染了指甲,是漂亮的颜色。 门锁不经意的转动了下。 动静很轻。 室内。 绮岁正抱着她的小兔窝在床角属于她的一方净土里,身上什么都没有盖,裙角散落着不规则的形状,扩大了一片,隆起的身子却纤细如柳。 一直手悄然爬上她的后背。 感知到陌生的触觉,绮岁蹭的坐起来,“干什么?” 梁涉川挑眉耸肩,语气漫不经心,“吃饭。” 绮岁抱着小兔,已经退到了床头。 坚硬的木质花纹顶着她的腰部,“我不吃。” “别闹脾气了。”梁涉川试图要把手伸向绮岁的腹部,“让孩子听到不好。” 绮岁闪躲开,“他才多大,能听到什么?” “所以你承认自己在闹脾气了?” 绮岁被噎的没话说。 梁涉川抢占先机,想把她抱过来,一伸手就被她察觉,用小兔挡在身前,阻隔了梁涉川的手。 他一把摸到小兔耷拉着的湿漉漉的兔耳朵。 “怎么是湿的?”梁涉川眸光锐利,“你流口水了?” “才不是!”绮岁被调侃的脸红,一脚踹了过去,砸在梁涉川的膝盖上。 他定定的站着。 眼底浮上些淡薄的笑意,“不是干嘛这么气急败坏的?” 绮岁喘着气,不可控的脸红起来。 梁涉川有意拿她的糗事来打趣。 不过就是有一次在后院玩累了,绮岁趴在梁涉川的肩上睡觉,那个午觉睡得又沉又舒服,醒来才发现口水流在了他的衣服上。 许是觉得丢脸,后来硬是忍了一个星期没敢见他。 那时绮岁才十几岁,编着小辫子,头发上总是别着蓝粉色的发卡,皮肤像婴儿般洁净,瞳孔纯净,常年伴着澄澈的光泽,可爱又甜软。 很像现在的柳念念,总是甜滋滋地叫他小梁哥哥,可她对每个人都一样好,把昂贵的糖果藏起来跟顾也分享,拉着祁礼去池塘捉鱼。 正因如此,梁涉川才渐渐发觉绮岁对他和别人都一样,并没有过多的偏爱他,一来二去,便不再相信她所表露的爱意了。 梁涉川伸手将绮岁抱起来去穿鞋。 这段冷静的时间,绮岁气消了不少,此刻不好再得寸进尺什么。 她低头看着梁涉川鬓边干净的碎发,轻声询问:“楼下那个女人,是谁?” “柳念念,她来找江封。”梁涉川将拖鞋套上绮岁的脚。 穿上了鞋,绮岁却不站起来,坐直了腰,无声嗫嚅了好一阵。 梁涉川一抬头就撞进她满是情绪的眼中,“怎么?她住进来你不高兴了?” “她要住进来?”绮岁语气中半是醋意,半是玩笑,“我哪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你就算要组一个后宫,我都不敢有异议。” 第267章 有他心疼的 下楼时柳念念正坐在餐厅。 她年纪小,嘴巴甜,三言两语哄得斐姐喜笑颜开,张罗着给她夹菜。 梁涉川带绮岁一块下来,斐姐将椅子拉开让绮岁坐下。 在陵洲时,柳念念就见过绮岁。 第一次见面情况糟糕。 江且愿正带头欺负她,柳念念一句话也插不上,做了旁观者。 后来元宵节一块去玩,才听江封说她是梁涉川的未婚妻,光明正大的那种。 放下筷子。 柳念念礼貌地站起来,笑吟吟地冲绮岁打招呼,“姐姐好,我是念念。” 绮岁不轻不重地颌首。 “坐下吃饭吧。”梁涉川坐在绮岁身旁,对柳念念轻声细语道:“明天让斐姐带你去医院看江封,看完就尽快回去,免得柳叔叔着急。” 听到这话。 柳念念立刻急的放下筷子。 “可是我想在这里等江封哥伤好之后,跟他一起回去。” 她的执拗和倔强也像绮岁小时候,认了死理几头牛都拉不回去。 梁涉川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温和,特意用公筷给她夹菜,安抚道:“为什么非要跟他一块回去?” 柳念念双颊忽而泛上点粉意。 支支吾吾好半响。 斐姐走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不由自主的就想替她说话,“念念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还是瞒着家里自己跑到机场买票过来的,就这么让她走,怎么都说不过去。” “我跟叔叔商量商量。” “谢谢段哥哥!” 梁涉川不咸不淡地看柳念念一眼,笑意收的干干净净,“快吃饭吧,吃完让斐姐带你到附近走走。” 今天有外人在。 斐姐特地多做了两个菜,口味较重。 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 绮岁破了戒,偷偷去夹辛辣的菜,却一筷子被梁涉川打回去,他撇撇眉,表示不悦,绮岁才悻悻收回手,低声嘟囔着,“多管闲事。” 她抱怨的声音不大不小。 柳念念刚好听的到。 她抬眼看了绮岁一下,很快躲开,迅速的难以捕捉。 晚饭后斐姐带柳念念去散步,绮岁想跟过去,却被梁涉川一把拽回来,不准她出去,挥手便将她们打发了。 这一带位处京都的黄金地段。 每晚都有保安巡逻,私密又安全。 往后走便有凉亭和池塘。 春意临近,气温渐暖,绿芽悄然爬上枝头。 斐姐带着柳念念走到后方的池塘,潮湿形成的青苔长在边缘,很厚的一层。 柳念念站在一旁观察了会儿,看久了有些困意,迷迷糊糊问道:“斐姐,为什么段哥哥不让绮岁姐跟我们出来?” “她怀孕了。” “怀孕了就不能出来了吗?” “那倒不是。”斐姐轻笑一声,“只是害怕岁岁出来摔到磕到的,到时候有他心疼的,现在恨不得把岁岁挂在身上,寸步不离。” 在饭桌上的情景柳念念都看到了。 梁涉川还没被人那么埋怨过,也没人敢那么埋怨他。 柳念念听自己的父亲说过,梁涉川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在商界和生意场上,都很有自己的手段,做起事来几天不眠不休都是常事,拼命的很,对待下属该骂该罚,从不手软,叫人又敬又惧。 这样的人,也有被爱情折服的一面。 她忽然长吁一口气,失落和难过一起浮上面庞。 斐姐很会察言观色。 立刻便发觉了柳念念的不高兴。 她宠溺地摸了摸柳念念的脑袋,“怎么?不高兴?” “不是。”柳念念扫了一眼平静幽黑的湖面,又看向斐姐,似乎有很深的无奈,“为什么江封哥没有那样对过我?” 斐姐噎了一下。 手上的动作也不再继续。 想必没有人敢告诉柳念念,江封在外面的风流事迹,以及他宁愿撞断腿,也要留在京都,跟外面那个女人在一起。 这种打击,没人会让柳念念承受。 她见斐姐哑口无言,便更为难过,瘪了瘪嘴,“我上次听爸爸说,江封哥想退婚,是真的吗?” 她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白痴,不会蠢到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 “他爱胡闹。”斐姐尽可能的给江封圆谎,“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你只要乖乖当新娘子就可以了。” 柳念念样貌乖巧。 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爱。 斐姐掐掐她的脸颊,在心里暗骂江封有眼无珠。 她们回去时不晚,房内的灯却全然关闭,在幽暗的空间下,任何声音都能够被放大十倍。 斐姐刚关上门。 她和柳念念便一同听到绮岁房间内的物品砸落声。 两人一同愣了愣。 下一秒,梁涉川便从房间里出来。 身姿有些狼狈,颈前的两枚钮扣被撕开了,线条挂在身前,钮扣不知去了哪里。 他皮肤冷白,下颌延伸到颈脖的两道指甲划痕便尤为明显。 斐姐放下钥匙,哎呦一声,咋咋呼呼地跑上去,“这是怎么了?” 那伤口一触就火辣辣的疼。 梁涉川“嘶”了一声躲开,眉头紧蹙,“没事,不小心划到了。” 那明显就是女人的指痕。 不用多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斐姐连忙拉着梁涉川下楼擦药,路过柳念念身边,“念念,你先上去休息吧,明天中午我们去医院看江封。” “噢,好。”柳念念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明所以地上楼。 她刚回到房间,忽然想到什么。 从行李箱中翻出自己最心爱的玩偶,拿着到绮岁门口,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弱声弱气道:“绮岁姐,你有空吗?我能进去吗?” “可以。”绮岁将头发束起。 洗干净了手走出去。 柳念念拿着一只毛绒小狗站在门口。 她白嫩嫩的小脸很圆,有点婴儿肥,笑起来时两颊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怎么了?”绮岁没由来便柔和了声音和语气,“有什么事吗?” 柳念念心存满满的善意。 她将自己的小狗举起来,脆生生道:“斐姐跟我说你怀孕了,我想送小宝宝一个礼物,但是还来不及去买,就把它送给你吧。” “不用。” 绮岁拒绝的干脆。 她知道柳念念是好意,可这实在没有什么必要,“他还没有出生呢,等出生了再送也不迟,再说了,这个应该是你很喜欢的东西吧?” 柳念念脸上划过惊愕,“绮岁姐,你连这都看的出来?” “而且,你也不是想来送东西的。” 绮岁拉平嘴角,过去请柳念念坐下,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想来问我,江封的事吧?” 第268章 何必自降身价 房内前不久经历过一场战争,有些凌乱。 床上散着一件绮岁刚换下来的睡裙,仔细看去肩膀处和裙摆都被撕破了,揉成了一团,扔在上面。 柳念念不动声色地将眸光从那处离开。 她手指搅着,欲言又止,斟酌道:“绮岁姐,他们都不跟我说实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江封哥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绮岁去倒水,走了两步,“你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个?” 房间里有梁涉川刚拿上来的茶。 为了避免绮岁少往楼下跑,他干脆将一些日用物都搬了进来,方方面面都细心照料着她。 柳念念看着绮岁的背影。 她身段一绝,一身简单的长裙也能穿出风情万种的韵味,不施粉黛,却由内而外,都是妩媚。 饮水机内的热水咕嘟着流入杯子中。 绮岁用搅拌勺搅弄了两下,叮叮当当,打破着寂静。 她心知肚明柳念念来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想请教一些怎么套牢江封的办法。 这方面,绮岁娴熟的很。 曾经秦绻,就是她亲手带坏的。 可是对于柳念念,她实在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费那个心神。 把茶拿过去,绮岁面庞上杂糅着一点明亮柔软的笑容,“你想是不是想来问我,怎么才能让江封对你好些?” “我,”柳念念仓皇地低下了头,下颌线在灯光的照耀下白莹莹的。 绮岁笑了笑,很淡然,语气中却有点劝柳念念迷途知返的意思,“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已经是你的了,何必自降身价,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柳念念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 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绮岁不愿意教她。 一句话仿佛在她心中点亮一盏明灯,照亮以后迷惘曲折的道路。 梁涉川处理好脖颈上的伤上来。 柳念念刚离开不久。 绮岁将撕坏的睡裙扔了,正靠在床头翻看手机,见梁涉川进来,冷哼一声倒头就睡,背对着他。 窸窣的关门声和脚步声都落了。 身边的位置有些轻微的塌陷下去。 肩膀上立刻得了一枚滚烫的吻,梁涉川拿起绮岁的手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放去,那里已经肿了起来,能感觉到明显的凸起。 “你是属猫的吗?”他低沉的音色在绮岁耳边降落,“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 绮岁想起刚才的情景就脸红。 用被角盖住了头,闷闷道:“谁让你扯我衣服的?” “谁让你招我的?” “我没招你。” “我在工作,你突然来亲我,还不算招我?” 除了梁涉川。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会跟女人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 有一炷迷烈的香在梁涉川心口静静燃烧,他裹紧了绮岁的身子,从后亲吻她柔软的耳垂,“没话说了?” 绮岁狡辩道:“我不是看你忍的辛苦,想安慰你一下吗?” 转过了身。 毛茸茸的脑袋在梁涉川心口蹭了蹭。 他心里的烟灭了,火又燃了,不自觉退开了些,“本来好好的没事,你一碰,就全完了。” 夜晚凉如水。 他们的面孔都隐没在黑暗中。 梁涉川更是晦暗不明。 绮岁暗骂,男人来来去去就那么一点龌龊的心思,连梁涉川也不例外。 耳边的头发被挽了过去。 有一缕总是绕在梁涉川的眼皮上,让他脚底泛痒。 “刚才念念来了?”他闭上眼睛,有了些困倦,随口一问,“跟你聊什么了?” 绮岁知无不言:“她大概是想问问我,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吧?” 耳边隐约有憋笑声,“她问你这个?” 绮岁抬手捂住梁涉川的嘴巴,“你笑什么,不能问我吗?” “她问错人了。”梁涉川淡淡评价一句,绮岁再想跟他计较,他却装睡,沉默不言,很懂得点到为止。 天色渐白,凌晨五点。 房间内连贯的响起起床穿衣的动静。 绮岁习以为常。 梁涉川是大忙人,不可能每天都留在这里照顾她。 如今陵洲和京都他需要两头跑着忙,可不管忙到再晚,晚上都会回来陪绮岁,让她安心。 隔天要去医院看望江封。 梁涉川临走前留了话,不准绮岁跟过去,一是怕她出危险,二是不想让她掺和江封的事,三是什么,只有梁涉川自己知道。 绮岁却还是如常,违逆了梁涉川的话,将他的叮嘱当耳旁风。 前去探望的时间很早。 故意没有提前跟江封打招呼。 柳念念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三人走到病房外,堪堪站定,便听到了门内,江封愉悦的声音。 他边嚼东西边说,“甜,你买的苹果,是最甜的。” 随即便有女孩子的清脆笑声,笑完了才回应他,“就是医院附近买的而已。” 里面的甜言蜜语,斐姐和柳念念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 柳念念只是单纯,并不傻。 她定定站着,欣喜的小脸顷刻刷白,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斐姐挡在她身前,咬咬牙,回头想要安慰她,“念念——” 柳念念心性温暖纯良,无论如何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挂起勉强的笑脸,“江封哥的朋友也在吗?要不我们等等再进去?” “就现在去吧。”绮岁倒没有她们那么震惊,反而格外平淡漠然,“你们去,我去那边透透气。” 她说着,指了指走廊深处。 那边有扇窗子,阳光飒爽。 “岁岁,你别乱跑。”斐姐如今两边为难,又要顾着柳念念的心情,还要照顾绮岁,偏偏江封也不是个省心的。 绮岁表情闲散,用余光瞥了瞥柳念念,“姐,你照顾好她,我就在那边,那儿都不去。” 不等斐姐同意。 她说完便启步往另一边走去。 斐姐无奈,拉住了柳念念的手,是一片冰冰凉凉的触感,她心悸了下,“咱们进去。” 因为积攒的气愤,她没有敲门,直生生地闯了进去。 病房内,一束惨淡的光映亮了四周。 入目都是白,白的有些不吉利。 那沉闷的感觉死死堵着柳念念的心口。 烂俗且糟糕的状况。 薛稚正坐在床沿边喂江封吃苹果,一只手被他攥着,满是幸福甜蜜。 一幅恩爱的画卷血淋淋的呈现在柳念念面前,关于江封的风流韵事,她当然有所耳闻,只是不愿意相信,亲耳听到的冲击力,远不如亲眼看到来的惨烈。 静止的时间消弭的很快。 薛稚第一个对上斐姐恶狠狠的眼神,她手一抖,蓦然站起来,手上的盘子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第269章 你说你怕他 走廊深处微风清冽。 初春。 寒意还未全部削减。 绮岁穿的不算单薄也不厚重,长发如墨般飘在肩上,偶尔被微风扬起,侧颜和影子都朦胧了起来,自带着冷艳美感。 等了半个小时。 谢顷河才如约赶来。 他脚步向来轻微,和他不争不抢的性格一样。 相比而言,梁涉川就要沉重许多。 绮岁察觉到身后有人,她牵起嘴角的弧度,脸上绽放出花朵一样的笑容,可仔细看,神态却清冷,“来了。” “嗯。”谢顷河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姿势将手架在窗台上,看着楼下。 窗台上面那一层淡淡的灰尘,全部沾到了袖口上。 “约我来什么事?”不用面对面时,绮岁将笑意收敛干净,话也干脆利落。 斐姐和柳念念随时都会出来。 虽说在家里斐姐向着她,可私下偷偷和谢顷河会面这种事,难保斐姐不会告诉梁涉川。 谢顷河预料到了绮岁的急切,他心下释然,可又忍不住沮丧,“昨天怎么来医院了?生病了吗?” “有朋友住院了,来看望。”绮岁的态度冷漠许多。 “跟梁涉川一起?” “嗯,是看他的朋友。” 一切仿佛说的通了。 谢顷河了然,点点头,又漫无止境地沉默下去。 绮岁深陷在其中,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 她必须得承认,自己对谢顷河有感恩,曾经也有过感情,可现在,只有陌生。 “你呢?”绮岁语气寡淡,像是在和一个许久不见面的老朋友聊天,“来医院干什么?” 谢顷河苦笑一声:“岳父住院了。” 算起来,他结婚有一段时间了。 绮岁找了个苍白的话题:“好些了吗?” “不清楚。”谢顷河答的心不在焉,仔细将自己内心的问题抽丝剥茧,捋出最想问的那个。 他转头,凝视着绮岁光彩熠熠的眼睛,她睫毛卷长,瞳孔在光晕下泛着点点褐色,很纯净。 “岁岁,你记不得记得那年你再遇到梁涉川的时候,说过什么?” 那是格外久远的记忆了。 绮岁咽喉滚烫,烧灼着,她喃喃两下,却没说出话来。 谢顷河的表情有些严肃,甚至是庄严,“你说你怕他,我一直记得。” 距离拉近。 他能看到绮岁满满胶原蛋白的脸庞,梁涉川将她养的很好,就像养宠物那样。 “我记得。”绮岁的情绪低落下去,手指扒住了窗台,不紧不慢道:“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怕他呢?” 谢顷河眼神一凛。 “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她轻轻笑着,眼睫微颤,在光源下像蝴蝶折断的翅膀,“谢老师,你永远是我最感激的人。” 走廊远处,病房内的一声惊叫截断了他们的对话。 绮岁回头看去,预感到斐姐快要出来。 她无法再平静的和谢顷河交谈,“我还有事,要先过去了。” 谢顷河抿抿唇,将一肚子没说完的话藏匿在内心深处,目送绮岁远去。 仔细回想。 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感激过谢顷河。 从梁家倒台开始,她像是被抛弃的人,右耳失聪,被人凌虐殴打,目睹亲人离世,甚至需要躲躲藏藏才能明哲保身,可不管什么时候,谢顷河都没有放弃过她。 就算已成陌路,她也永远感激他,在那条鲜血淋漓的路上,带她前行。 短短一个小时。 病房内的气氛僵化,像是凝固的冰面,谁都打不破。 绮岁进去时,江封正靠在床头,面色不悦,周身遍布戾气,不去看任何人,仿佛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宿敌。 斐姐也被气的不轻,平复了半响,才拉着柳念念的手说:“念念,咱们走,改天让你江叔叔来教训他。” 第一次会面,终究是不被爱的那个输了。 也是今天,柳念念清楚的知道了,江封不喜欢她,不想娶她。 他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个女人。 感情支配了情绪,就连晚饭,柳念念也没有心情来吃。 一室死寂和黑暗,搅弄着春日的微凉,各处摆放的家具在夜晚倒映出格外诡异的影子。 梁涉川很晚才回来,抹黑开了灯,走进几步,一眼看到阳台上那抹窈窕的身影。 看到绮岁的那一刻。 梁涉川便想到了下午,斐姐给他打电话复述柳念念去看江封时的惨烈状况。 和他预想的相差不大,江封为了薛稚,在病房内破口大骂,指着柳念念的鼻子说就算死,也不会娶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他又问斐姐,那段时间绮岁在哪儿? 回答则是,在外面。 “还不睡?”梁涉川走到阳台,脱了外衣搭到绮岁光洁的肩上,盖住她瘦弱的脊背,“怎么就穿这么点儿在这吹风,不怕生病?” 绮岁没被惊动,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抬起手,将拂面的发别到耳后,举手投足间空生了点妖娆意味,“睡不着。” 梁涉川牵住她的手,强硬地要拉她上楼,“去睡。” 这就是他,绝不会问为什么睡不着,只会一意孤行,做自己想做的。 绮岁挣了挣手腕,掀起眼皮,看到了梁涉川眼底的散漫倦意。 她肩上披着他的衣服,盖住了腿根,身子顿时娇小不少。 张张嘴,声音微弱:“你吃饭了吗?” “不用吃。”梁涉川敏感的察觉到绮岁今晚有些不一样,便多看了她两眼,是陌生,骨子里透出来的陌生,很像是刚回到他身边那阵子。 绮岁将手腕抽离,“我给你做,你等着。” 她往厨房走,没走两步,梁涉川的声音从背后阴沉沉的响起,“绮岁,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去医院了?” 绮岁停在原地,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四肢动弹不得,“去了,看江封。” “又遇到谢顷河了?” “没有。” “撒谎。” “遇到了。” 手边不知为何放置着一个杯子。 似乎冥冥中,就准备好了的。 梁涉川下颌绷紧了,扬起水杯猛地朝绮岁脚边砸去,力度强烈的地板仿佛都被砸出一个黑黝黝的大窟窿,盛放着他的滚滚怒意和恨,以及浓重的杀伐气。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背叛。 绮岁背对着梁涉川,肩膀微颤了两下。 穿上这件西服外套,比不穿还要冷。 在恍恍惚惚侵袭而来的恐惧中,她想起下午自己对谢顷河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怕他? 楼下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斐姐。 她慌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赶下楼,揽着绮岁的肩,“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还摔起东西来了?” 梁涉川瞳底漆黑,透出寒川般的冷意,眸光始终定格在绮岁身上。 他冷笑,尾音飘飘荡荡,“你应该问问她,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第270章 不想惹你不高兴 阳台到厨房那条狭窄而逼仄的过道里吹着凉风。 斐姐将绮岁护在身后,她仍然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凝固的空气里。 他们各自斟酌许久。 斐姐拽了拽绮岁的手腕,“岁岁?” 这件事上她心虚,她的确是去见了谢顷河,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既然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她只能保持沉默。 “岁岁?”斐姐复又唤她,音色很轻,却有了催促的意思。 绮岁耳尖都热了起来。 梁涉川的手垂在身边,骨节浮起白色,收紧的瞳孔一瞥,斜睨着阳台的玻璃。 夜色漆黑,玻璃上映照着梁涉川暴躁的面容,他喘了两口气,一脚猛地踹在身旁的桌腿上,转身上楼。 那暴怒的声音让绮岁心尖跟着一颤。 斐姐抱住了绮岁,她身子凉,凉的领口都浸着冷汗。 斐姐的手往上爬。 扶着绮岁的肩膀,支撑着她,浑厚又安全,“岁岁,到底出什么事了?” 绮岁大脑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得迟钝地摇了摇头,哑口无言。 他们没少吵过架。 吵的这么凶的却没有几次。 扶着绮岁坐下。 斐姐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她手中暖身子。 热气袅袅升气,白气扑在绮岁面上,熏的眼睛刺疼。 “岁岁,等他冷静一会儿了,你再上去,免得又吵起来。” 水杯被绮岁围困在手心。 热度似乎沿着掌纹滋滋流动,却暖不到心里。 斐姐陪着绮岁在楼下坐了许久,等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将热水喝完,胃里舒服了不少,抬起头,瞳孔毫无光泽,“姐,你上去吧,不用陪着我。” “岁岁,” “真的没事。” 她太倔。 斐姐没有办法,今天和江封吵的那一架使她筋疲力尽,再没有心思来劝慰绮岁。 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早些上去,在下面会感冒,不为自己,也为孩子。” 绮岁将杯中的最后一口水喝完。 风又轻轻吹了起来,她起身将阳台的窗户关紧,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崖边上,悬悬欲坠。 站在卧房门口时,绮岁感觉到了空前的绝望,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接下来要面对的质问。 门没锁。 绮岁心口更沉了,她走进去,梁涉川不在。 浴室淌着哗哗的水声,门缝下有一道微弱的暖黄色光线。 绮岁定了定神,轻着脚步往里走去,她抱起自己的枕头,胳膊上挂着一条细绒毯子,想要去隔壁睡,刚走又折返回去,想把小兔也带上。 一点犹豫的时间里。 浴室内水声停止。 梁涉川肩上挂着干毛巾,头发半潮半湿,白日里梳的干净,现在全部耷拉在额前,缕缕分明,散着热意,瞬间却年轻了好几岁。 绮岁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 手上微抖,小兔和枕头都掉到地上。 梁涉川透过潮湿的发梢去看她,一张可怜兮兮又无辜的脸。 知道她偷偷去见谢顷河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掐死她,把她撕碎,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现在,他又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喉间哑着,又涩又干,“你干什么?” “不想惹你不开心。”绮岁弯腰去捡枕头,“我出去睡。” 那边,梁涉川轻笑,“你出去睡我就会开心了?” 那要怎么做才行? 绮岁真的头疼。 她挤在床角,进退两难,头都抬不起来,“我是去见他了,随便聊了两句,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梁涉川不理会她的解释。 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拖鞋是绵软的底子,是斐姐挑的,据说穿起来舒适些,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东西。 可现在听起来,他每走一步都没有声音,像踩在棉花上。 耳边的寂静是把利刃,让绮岁忐忑。 有些话在舌尖酝酿了好几圈,才吞吐出来,“我是想去看江封的,可人太多,所以碰巧就遇见了他。” 仍旧没有答话。 梁涉川关了走廊的灯和门口的灯,将头发吹到半干,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处理公务。 绮岁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仿佛教室里被老师罚站的坏学生,如鲠在喉。 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在心里叹气,叹完拿了枕头想要出去。 刚启一步就被梁涉川吼住,“你想去哪儿?” “去隔壁。” “隔壁没有睡觉的房间。” “去楼下。” “你想让我的孩子跟你一起挨冻吗?” 说着,梁涉川侧转过脸,电脑屏幕上的细白荧光洒落在他的脸廓,沿成一条流畅的线条。 他五官端正,斯文俊朗,像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男人,处处矜贵,处处高人一等。 只扫了绮岁一眼,他便移回目光,散漫道:“过来。” 绮岁听过地走过去。 站在梁涉川跟前,不敢乱说话。 “见到他都说什么了?” 绮岁眼角的余光只看到他鬓角翘起一绺发梢,“随便聊聊。” 这话梁涉川显然不相信,他挪开椅子站起来,低头看着绮岁的黑色发丝,“你心里还有他。” 他有多笃定绮岁就有多烦躁。 做了错事的心虚也渐渐褪去了。 愣了愣,无所畏惧地仰起头,眯着眼睛,“没那回事。” “那你见他做什么?”梁涉川失笑,脸上表情讥讽,“叙旧?你当我白痴?你不是最擅长跟人私奔吗?怎么,又想故技重施?” 绮岁面容不改的听着他侮辱自己。 心愈发凉下去,温度全无。 梁涉川心头有熊熊燃烧的火,愈演愈烈,“你自己走没关系,别想把我的孩子带走。” 明明已经见过他无数次的绝情,可每次经历,就像是换了一身血一样疼。 绮岁眼睛涣散,她偏过头,“这话可是你说的,孩子生下来,咱们就两清。” 她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了,怎么还能天真到这个地步? 梁涉川不理解。 他蓦然抬起手捏起绮岁下巴,“怎么两清?还清的了吗?” 顶灯的光影在瞬间斜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绮岁猝然跌进柔软的枕面上。 四方都有桎梏,梁涉川的两臂撑着,歪下头,唇齿相触的第一秒就有发丝不听话的隔在中间。 绮岁偏了偏下巴想躲,梁涉川的手指抚过来将发丝拨开,像安慰炸毛的猫咪。 又轻触了下她的眼睛,戾气褪去,一身温柔,“养你这么久,连声对不起都不会说吗?” “我已经解释了。”绮岁咬着牙。 “平常不是挺能说吗?你那叫解释?还不如不说。” 她闭上了嘴。 梁涉川的影子落下,困惑地去寻她的柔软,吻了下,便很有分寸的离开,无奈道:“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知道吗?” 绮岁不说话。 她松开后槽牙,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肢体的回应,伸手揽住梁涉川脖子覆上去。 她不青涩,相反甚至比梁涉川更加懂得撩拨,每次都让他心神不宁,若即若离。 梁涉川瞳孔空洞,五官绷着,他抓住绮岁的胳膊想将她拉开,“快松开我,又要去洗凉水澡了。” 绮岁埋在他的颈窝,唇间的柔软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抬头,眸光不似他那般浑浊,媚眼如丝,“我不怕。” 第271章 他不疼,我疼 提心吊胆的一夜漫长又短暂。 很早的时间楼上就有脚步在走动。 很轻很缓,像是刻意放慢了,生怕打扰到还在休息的人。 几分钟过去,脚步却渐渐急促起来。 直到停在绮岁房门口,斐姐不敢敲门,只得掐着嗓子轻声叫唤他们:“岁岁,还在休息吗?” 绮岁身体不适。 去开门的是梁涉川。 他面色红润,心情也好了许多,沉着眼眸,嗓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怎么了?她还在睡。” 怀孕以来绮岁嗜睡孕吐的毛病很重。 一觉睡到午后也是常有的事。 斐姐手上还沾着水,飘着很重的油烟味,显然是刚做好早饭,她看了看柳念念房间的方向,迫切紧急,“念念不见了,我刚才去叫她吃饭,她就不在房间,行李没有拿走。” 梁涉川总是端着临危不变的神色。 他皱了下眉,连带着那点愉悦的心思消散一空,“打电话了吗?” 斐姐急的话说不清楚,“打了,好像是关机,总之就是没人接。” “出去找找,”梁涉川侧了身,要进去换衣服,突然想到什么,动作微顿,回头吩咐,“给江封打电话,问问他。” 京都和陵洲不同。 柳念念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跑出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梁涉川迟疑不得,穿衣的声音将绮岁吵醒。 她揉揉眼睛,压根直不起腰,发丝糊了一脸,困的声音懒倦,“去哪儿?” “念念不见了。” “什么?” “应该是因为江封。” 窗帘的光丝丝缕缕映入房间内。 场景仍然幽暗,像一只破损了的黑色匣子。 梁涉川站在床尾,纯黑色的衬衫隐隐有些透光,穿上身板正修长,他反手套上西装外套,平滑的没有一丝褶皱。 事态急迫。 他顾不上跟绮岁解释太多。 凑近的五官添上些许冷峻,压过去,气息落在她的额头,“别出去,好好看家。” 这是对宠物狗的吩咐吧。 绮岁气的一蒙脸,转头就睡。 柳念念失踪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连斐姐也出动去找,一整天都没有一个信儿。 从家门口的监控开始看起。 查出她最先搭车去了医院,去找江封。 那是昨晚半夜的事情了。 梁涉川和绮岁吵的不可开交,后半夜又睡的沉,谁也没有想到柳念念会跑出去。 进医院到出来,时间不过半个小时,她出来后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直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才消失。 夜里十一点,寒霜浓重。 绮岁拎着一袋垃圾开门。 悬挂在门口的一盏小灯绕着些飞蛾,夏天来时会嗡嗡吵闹,如今初春将至,花草都不算茂盛,蚊虫少,冷意也还全部未褪去。 绮岁穿着长及小腿的外衫仍觉得凉,一开门就瞧见台阶上坐着个人。 背影黑发飘摇,乱的要命,衣服也乱,还沾着灰褐色的土,一双黑色的平底鞋也尽是土。 绮岁心思一紧,扼住了声,“念念?” 瑟缩在门口的人闻声愣了下,随即回头。 柳念念雪白的脖颈都是红色指印,嘴角还肿着,她泪腺打开,眼泪滴滴掉落,“绮岁姐。” 夜里的温度还不到十度。 她只穿了件长袖,套了条牛仔色的背带裤,裤子被冻的又冷又硬,像冰块似的挂在身上。 待看清她的样子,连绮岁也忍不住心惊。 忙将柳念念带到房间,让她坐到一旁,绮岁给她拿了干净毛巾放好热水,整个浴室都散着芬香,驱散了柳念念身上的寒意。 趁她洗澡的空隙。 绮岁将柳念念换下来的脏衣服拿走,打眼一瞧才发现领口和后背都有血水,一片片的晕开,触目惊心,再回想她的模样,不是狠狠摔了一跤,就是遭难了。 通知的电话打过去,那边梁涉川语气很不善,含着他特有的冷漠,“她有没有说一整夜都去哪儿了?” 绮岁看了眼浴室的门。 “没有,就是弄的有点狼狈,还带着伤,坐在外头的冰天雪地里。” “行。”梁涉川挤出一个字,挂了电话。 意味深长的回答,绮岁暂且不明,忙着去照看柳念念。 不过一个小时。 房子外壁上闪烁过车灯光芒。 从玻璃窗上匆匆滑过,绮岁跑下楼,刚下了没几节台阶,大门敞开。 江封被推推搡搡着走进来。 他怯意很深,嘴唇颤抖着,分明已经害怕成什么样,一抬头看见绮岁,仍然是笑嘻嘻地打招呼,“岁岁姐,还没睡?” 身后那只手扼住了他全部鲜活的灵魂。 梁涉川猛地将他狠狠一推。 江封反应不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上扶着墙壁,回头,笑意里透着点悲怆,“哥,你别那么凶。” 如果不是绮岁还在看着。 梁涉川恐怕要一巴掌打到他脸上。 他一启嗓,声音都变了,又沉又冷,仰目对着站在楼梯上的绮岁说:“进去,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怎么了?”绮岁不解,但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进去。” 梁涉川不解释,只是吩咐。 江封一副看淡了神色的模样,油腔滑调道:“岁岁姐,你进去吧,免得没人给我收尸。” 他抬高了脸。 微光之下,绮岁才看清他脸上有挨过一巴掌的痕迹。 想必力道并不轻,已经泛起了肿意。 这么看江封的腿竟然也一夜之间痊愈,定定地站在楼下,眼中有赴死的决绝。 绮岁还想说些什么,柳念念房间的浴室门打开,她两头都顾不及,也不知道斐姐去了哪里。 忙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念念。”转头便上了楼。 待她将房门关闭。 江封刚要回头,肩胛上忽然感知到一股苍劲的力落下,将他往前猛推,脚下打滑,脸直生生地撞到墙上。 鼻腔和眼皮迅速感知到疼痛,一泉温热流淌到嘴上,他一抹,整张白净的脸都被血糊着,面色难辨。 他却像不怕疼似的,对着梁涉川咧嘴一笑,齿面上布满血色。 梁涉川没想到他会摔成这样,正要去扶江封,他却硬气道:“哥,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娶她。” 梁涉川站的端正,却有些喘不上气。 他原是没有这么易怒的,只是去找江封时,他竟然还在跟薛稚浓情蜜意,不仅不顾柳念念的性命,还说了一番大言不惭的话,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楼上的门忽然打开。 这儿的动静终究是让绮岁觉得不安。 她还没出来,就被柳念念抢先一步冲出去,她疯了似的往楼下跑,在靠近江封时脚步却退缩了小半步。 最后爱意终究打败了恐惧。 她小小的身影挡在他们中间,一张冻僵肿胀的脸格外可怜,张了嘴,才发现后槽牙都是空的,“段哥哥,你别打他,是我自己不懂事跑出去,又找不到回来的路,跟他没有关系。” 江封比柳念念高出一个头。 却要她护着才能保平安。 梁涉川不是斤斤计较多管闲事的人,他眉目清冷,不拖泥带水,眸光滑过江封带到柳念念身上,“跟她道歉。” 江封抹鼻血的动作一滞。 看着柳念念的背影,他没张口,柳念念回头,被他脸上的血水吓的小脸煞白,举起胳膊要给他擦脸。 江封预知到她要做什么。 贴着墙也要闪躲,有梁涉川的威胁在,他不敢造次。 柳念念的手在半空中停住,进退都是自取其辱。 心跟后槽牙上的肉洞一样空,她缓缓放下手,苦中作乐地冲梁涉川笑,“段哥哥,你别打他了,他不疼,我疼。” 第272章 只会吓唬吓唬我 斐姐赶回来时入门处的地板上有几滴血。 梁涉川从厨房走出来,衣服还没换,风尘仆仆,冷着面打了个招呼,“姐。” 他手上拿着一罐酸梅。 那是绮岁要吃的。 这个时候,也就绮岁敢吩咐他。 没多说,斐姐也不敢多问,梁涉川往楼上走,远远隔着家具摆设的影子,声音传到斐姐耳边,“姐,你明天收拾一下,送江封和念念回去。” “明天吗?”这显然不是刚决定好的,斐姐脸色变了变,“会不会太赶了些?” “不赶。” 梁涉川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他从来不对别人的事上心,真心将江封当亲弟弟,才会对他失望。 回了房。 梁涉川将一罐酸梅放在床头柜上,那里零零散散堆了绮岁的很多东西,方便她嘴馋的时候拿来吃。 今晚气氛的严峻绮岁都看在眼里。 在柳念念的求情下,梁涉川斥了江封一个滚字,便拖着绮岁回房,不知该怎么让他高兴些,便找了要吃酸的借口让他下楼。 绮岁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沿边上,抓住梁涉川的手,“还气呢?” “我去换衣服。” 他身上沾的什么都有。 医院的药水味,江封的血腥气,外面的寒露,混杂着,却盖不住他本身的草木味道。 绮岁不嫌弃,她用小胳膊圈住梁涉川的腰,下巴蹭着他的心口,像是讨要宠爱的猫儿,眼神也狡黠,透着灵性,“今天累了吧?我帮你换?” 梁涉川拧的眉头都打了结。 白花花的手指在他眼下一晃,置放到他的眉中。 “还不高兴?”绮岁吴侬着温软的腔调,又嗲又娇,“怎么样你才能不绷着脸?” 她问的认真,是有心讨教。 梁涉川的眸光不老实的落到她的肩头,那件丝缎的睡裙纯黑,更衬得她肤色透明的白,又妖又媚,唇瓣红的滴血。 “绮岁,你成心招我是不是?” 他用不着人哄,更不喜欢绮岁用这种方式哄。 绮岁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灰心,“这不是看你今晚心情不好,想让你高兴些吗?” “你们都老实点,我就很高兴了。” “人已经找回来了,没事了。” 她用尽心力想让梁涉川高兴。 可不见半点成效。 梁涉川似乎发觉了绮岁的无力,捧起她的小脸咬了口“以后分开睡,我睡沙发。” “为什么?”绮岁表情无辜。 梁涉川弹了下她的脑门,“问你自己。” 他自律严谨,说到办到,分开就真的分开,冲完凉水澡便躺到沙发去睡,身高腿长,窝在上面怎么都伸不开腿,硬是将就了一晚。 再怎么难受,也没跟绮岁在一起难受。 绮岁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毕竟梁涉川这人,高贵的跟皇帝似的,太难讨好了。 确认二楼主卧的灯熄了。 江封换了衣服,简单处理了脸上的伤,将所有积蓄带在身上,意欲在被送回陵洲前,偷偷溜走,跟薛稚私奔。 这事在他心里无比高尚。 抹黑下楼,一步比一步轻,小心忐忑,心都快蹦了出来。 皮鞋底硬,他只好拎在手上,带着袜子的脚走在地板上,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站在入门处。 他喉咙一窒,充满敌意的看着挡在门口的人。 柳念念张开双臂,贴门而站,脸上贴了几个创可贴,一说话伤痛便复发,“江封哥,你要去哪儿?” 她声音响亮。 一下将江封的心都揪住了,冲上去便捂住她的嘴。 压低到气声的程度,“你别吭声!给我让开!” “我不能让你出去!”柳念念拿出了所有的坚定,“段哥哥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他不会的,我哥是好人,他只会吓唬吓唬我!” “你已经受伤了!” “一点小伤!” “你流血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江封担忧的回头去看楼上,又看看柳念念,恨不得大嘴巴子抽她。 秉承着不对女人动手的观念。 他忍下了急躁和怒意。 推了推柳念念,想将她拉开。 她却像是壁虎似的贴在了门上,任江封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江封累的大汗淋漓,提着鞋,掐着腰,求饶道:“小姐,我真的要出去,求求你让开行不行?” 柳念念耐不住他的恳求。 “段哥哥说了不让你出去,不然就真的打断你的腿,你别这样。” “我别那样?”江封没忍住扯了下嗓子,被自己吓到,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他不会打我的,他舍不得,你放心!” 夜深。 整栋房都陷入漫无止境的黑暗中。 哪怕面对着面。 柳念念也看不清江封脸上的表情,神态,甚至是负的伤。 但她清楚的记得,他血水脏了满脸的样子。 江封小时候就是那样保护她的,那辆失控的轿车冲过来的时候,柳念念才六岁,是江封不顾危险把她推开,自己被车剐蹭到,脸上都是血,还笑着对她说:“念念,没事吧?” 可这些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事到如今,他再次受伤,却是为了逃离跟她的婚姻。 柳念念咽下一肚子的苦涩,“江封哥,我知道,你喜欢在医院照顾你的那个姐姐,对吗?” 江封没想到她会提起薛稚。 “是,你知道就好,所以我不能娶你,你快让开!” 他言语间含了上了些怒斥的意思。 柳念念顾念他,刻意放低了音量,“你别逃跑,我帮你。” 江封嗤笑,仿佛听到了笑话般,“你不害我就行了,还帮我,要不是你走丢,我哥能把我抓回来吗?” “我没想到会迷路,” “行了,滚开!” 他性子急,也从不好言好语。 柳念念被骂的心惊,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江封面前,“你现在走一定会被抓回来的,我不想看你受伤,你就告诉段哥哥你听家里的安排,说不定他就会同意你留在这里了。” “听家里的安排娶你?”江封伸手拽了拽柳念念的耳朵,“你是不是疯了,做梦呢!” “你想去找那个姐姐的时候就说带我出去玩,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只要你别再受伤就行。” 如果柳念念愿意配合,再好不过。 可江封没有那么天真,就这么信了她的只言片语,“你要是偷偷告诉我哥怎么办?到时候我死的更惨。” “我不会的。” “你发誓。” “我发誓。”柳念念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背叛你,就死无全尸。” 江封怔怔的,一急按下柳念念的手,“好了,我信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柳念念摇头,“我看着你回房我再回去。” “真拿你没办法。” 寻到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封是高兴的,他回房倒头便睡,却不知柳念念在楼下守了一整夜,硬着眼皮撑到天亮才放心。 第273章 娶她 夜半,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敲打在玻璃窗上,窗帘遮住了蜿蜒水渍,雨声阻隔在外,湿气却悄然弥漫。 一场雨令气温骤然降低。 七点钟斐姐准时醒来,裹了件羊绒披肩下楼去,拖鞋在旋转楼梯上踢踏了几下。 原是想去厨房将米粥先温上。 路过正厅,余光飘过门口。 老远便看见柳念念坐在地上,一只手挂在门把手上,还用胶带缠着。 瞧着像是睡着了,纯白色的睡裙就是个半袖,小胳膊就露在外,脚上连袜子都没有,脚背筋骨纤细,皮肤却冷的发紫。 斐姐嗓子凝滞,哎呦一声忙哒哒哒地跑过去,“念念,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她的音量不高。 脚步却重。 柳念念昨晚实在困的撑不住,没办法才坐在门口睡了过去。 她头晕眼花,脑袋里像是灌满了热水,一活动,便来回晃动着,又烫又沉,“姐。” 斐姐将她扶起来,她双脚发软,刚站起来就倒在了斐姐肩上,漂亮的小眉头耷拉着,像朵蔫了的小雏菊。 额头是滚烫的温度,斐姐心疼的要命,“我的傻姑娘,这什么天儿,你怎么就在这儿睡着?” “没事。”柳念念逞强地笑着。 斐姐将她缠在门把手和瘦弱手腕上的胶带扯开。 带着黏性,一撕就连皮带肉的痛,柳念念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把手绑着做什么?”斐姐心生异样,拉着她到小厅的沙发上坐着,忙给她倒热水,顺带将身上的披肩盖在柳念念身上。 柳念念艰涩地喝了口水,“我怕江封哥跑掉,又挨骂,所以就在这儿守着了。” “傻姑娘。”斐姐将她的衣襟裹紧了,“快上去换件衣服,姐带你去看医生,多穿点,免得又着了凉。” “姐,你真好。” “快去吧,贫嘴。” 脑袋是痛的。 地板上美缝的线条弯弯曲曲,止不住的在柳念念眼下重叠,她扶着斐姐站起来。 又一同看见江封下楼。 经过一夜。 他似乎憔悴了些。 毕竟挨了揍,又愁了一整夜,烟也没少吸,这会儿嗓子都是哑的,下巴冒出些青色的胡茬。 江封站在楼梯上,神态浮着点懒散放纵的意思,“起这么早?看来昨晚都睡的不错啊?” 斐姐咬咬牙,刚想骂他。 他嘴快的抢过话,“姐,你跟我哥说,我答应娶她了。” 棱角分明的下颌轻抬,指向的人是柳念念。 斐姐一阵惊愕后又是一阵质疑。 她看看江封,又看看柳念念,目光在他们中间绕来绕去。 江封在她半信半疑的情绪里最后补上一句话,“我可不想被我哥打死,反正娶谁不是娶,而且害她迷路那件事,我的确有错。” “你认真的?” “当然。” 他说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双手抄在口袋里,走到柳念念身边,像吩咐,也像是驱使,“所以我现在要带她出去走走,熟悉熟悉这儿,免得下次再走丢。” “你胡闹什么呢?”斐姐大声呵斥他,“你没看到念念发烧了吗?我得快点带她去医院。” “那正好,我带她去。” 假装同意结婚的提议是柳念念自己提的。 坑也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 哆哆嗦嗦着嘴唇,柳念念将手抽离,笑意勉强,“没事的姐,就让江封哥带我去吧。” 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圆圆的脸上眼眸晶亮,像月亮。 转头看着江封,他一愣,竟然有一秒钟的心虚。 他们一起去医院斐姐压根就不放心。 是对江封的不放心。 他这个人,可从不履行说到做到的宗旨。 一上午时间,斐姐都提心吊胆,不断地给柳念念打电话问她的情况,她也如数回答,从到医院,打上退烧针,每个步骤都没落下。 梁涉川看斐姐愁眉不展了半天。 最后一趟下楼,他将绮岁换下的衣服带下去,站在楼梯口看着斐姐,些许不解,“小封真的带念念出去玩了?” 斐姐拿着鸡毛掸子。 回头瞥他一眼,唉声叹气道:“真的,还说答应娶念念了。” “应该是想通了。” “江封应该不是挨一顿打就会言听计从的人吧?” 他的确不是。 江封投胎投的好,生来含着金汤匙,享受万千宠爱,虽然没少被严厉对待,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知进退的。 比如说,梁涉川用经济来威胁他,用薛稚的安危来威胁他。 梁涉川原本也不是个良善的人,卑鄙的手段可比友好的劝慰,更有效。 他一只脚踩在台阶上。 忽然想到什么。 侧回头,声音是一贯的温凉,却掺着点无奈,“姐,我准备跟绮岁搬出去住,清净些,免得江封的事让她心烦。” 斐姐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蹭的站起来,茫茫然然,“那我过去照顾你们吗?” “江封这儿我重新给他找人,你也收拾一下,雨停了就搬。” “这么快?” “没办法。”梁涉川鲜少露出颇为忧愁的一面,这会儿眼中光彩都暗淡了不少,“今天才知道,这房子这么不隔音。” 空荡荡的建筑里挤满了名贵的摆设物件。 斐姐缓慢地眨了眨眼,细听,才发现雨声竟然这么大,吵得耳朵都有些痛。 因为暴雨的缘故。 一打开窗帘就能看到浸满水的玻璃窗子。 绮岁受不了。 哪怕如今天还没黑,她也怕不得不行,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连口水都没有精神喝,萎靡不振地蜷缩在床褥中。 梁涉川偶尔会过来抱住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没有光,天空下着雨,令天色灰暗暗的,空气中仿佛也混入了不干净的杂质。 房间暗的像是灰色地带,沉闷而压抑。 梁涉川的掌心裹着绮岁的脸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心中软的一塌糊涂,“还不饿吗?” 缩成一小团的绮岁如同进入冬眠的小动物。 大雨不走,她不醒来。 迷迷糊糊地摇摇头,连眼睛也不睁,“不饿。” 梁涉川心疼又心烦,“不饿也要吃点东西,要是把我儿子饿到了怎么办?” 绮岁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忽然睁开眼,清明一片,根本没有半点困倦,“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女儿不行吗?” “女孩不好。” “哪不好?” “像你一样,最不好。”梁涉川不怕惹恼绮岁,实话实说:“活蹦乱跳又调皮,怎么管都管不住,打不得骂不得,还没怎么你呢,眼泪就流了一缸,跟水做的似的。” 第274章 弥天大谎 调皮的性子是绮岁自打娘胎就带出来的。 年纪小的时候还能装模作样的维持着小公主的姿态,懂事之后装都装不下去。 梁涉川还记得绮岁十三四岁的时候最顽皮。 那时他已经学会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绮岁还在闷头读书,他在旁盯着她背书,她总是不老实,会在书的夹层里准备漫画书,被梁涉川抓包后又会拿出小镜子臭美,就是不认真看书。 将他气的无计可施。 小玩意都没收了。 绮岁又躲在书后面睡觉,一篇课文,一道公式,要学四五天才结束。 学习用功是高中后,受了书呆子陈飒的熏陶,不得不开始努力。 只要想到将来自己的孩子会像绮岁一样顽皮,梁涉川就头疼不已,他甚至已经预料到,绮岁带着孩子一起跟他作对的场景。 似乎并不和谐,但他甘之如饴。 等绮岁睡着了,梁涉川温柔地将她的发丝拨开,让她睡在绵软的枕面上,自己则去收拾搬家。 东西一时半会儿是搬不完的。 只能先拿走必需品的一部分。 梁涉川退出房间,去厨房将绮岁的补品装箱,斐姐在一旁帮忙。 雨天时天黑的很早,白昼太过短暂。 忙完后斐姐熬的汤也刚好熄火。 专门盛了一碗让梁涉川带上楼给绮岁。 绮岁喝不了第二碗。 第一碗斐姐便盛的满满的,梁涉川走的小心,生怕洒出来,脚步惯性的轻了许多,房外还有雨声的掩盖,几乎听不到他任何的声音。 走到门外。 他正要推动把手。 却听见绮岁闷闷的,格外细微的话语声。 像是穿透了电波,打破沉闷,到达梁涉川耳中。 她在打电话,缓着浓重的鼻音叫了一声,“干妈,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你不用担心。” 为了不打扰她跟蒋沅说话。 梁涉川在门外驻足。 托盘上的那碗汤一点点凉下来。 汤内点缀着一点葱绿,随着时间放慢,汤碗内浮起一层油光,缺少了让人下肚的胃口。 而绮岁对蒋沅说的话,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梁涉川的胸腔撕碎,塞进一把火烧棍,梗着他的心脉,将他残存的温情和理智烧的灰飞烟灭。 他端着那碗给她养胎的汤,手指酸酸胀胀。 那疼痛清晰的提醒着他,绮岁撒了个弥天大谎。 身体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良久,梁涉川转身下楼,去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汤。 再回来时,绮岁的电话已经结束。 她侧对着门,正在扎头发,细软的黑发被她白嫩的掌心箍成一把,用黑色的发绳扎紧了,吊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耳廓也是漂亮的弧度。 听到梁涉川回来。 绮岁扭头朝他一笑,笑容美好,随即目光落到了他手上的养胎汤,脸立刻垮下,埋怨道:“又喝?我不想喝。” 梁涉川口吻不温不火,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过去把汤放下,“喝掉。” 简单厉害的两个字。 绮岁努努嘴,满不情愿地过去坐下,一小勺一小勺地喝汤,喝到半碗便没忍住去洗手间吐了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梁涉川都会关心,再不济也要去倒杯水给绮岁漱口。 今天却什么都没有做,在旁冷眼瞧着。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能看到门缝里的光。 绮岁的影子摇摇晃晃,一路晃进梁涉川的心里,形成了摧枯拉朽之势。 他实在不知道绮岁是怎么装的那么像。 孕检的医生不是他们的人,是中心院的专家,绮岁孕吐嗜睡的症状的确严重,每一项,都难以作假。 可她又确确实实在电话里对蒋沅说:“我没怀孕,都是骗他的。” 梁涉川坐在面对洗手间的位置。 绮岁开门出来,一眼便撞上他阴沉微凉的眼眸。 他雪白的衬衣领子一尘不染,衬得他皮肤病态的白,脸色也不好,郁结就浮在眉头,沉在眼中,挥之不去,藏匿不住。 绮岁被吓的顿住。 她吐的嗓子沙哑,“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开心?” 被自己的女人当傻子耍,谁能开心的起来? 在绮岁出来前,梁涉川坐在这间温馨的屋子里,仿佛连空气都乘载着他们之间的爱,以及对即将降生的孩子的期盼,可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谎言。 他斟酌着要怎么跟绮岁算账,可她真的出来了,他也只是咽下这口气,向她伸手,“过来。” 绮岁没有忤逆他。 刚走过去,手腕就被攥起来,她整个人被梁涉川拖拽到怀里,他掐着她的下巴,一句话都不说,低头便吻了下去。 激烈绝望,温柔无奈。 冰凉的指腹划过领口。 绮岁蓦然心惊,抓住梁涉川的手,“还没三个月。” 怎么能有女人撒起谎来这么天衣无缝? 梁涉川不理会她的阻止,一意孤行道:“你不怕。” 雨点敲击玻璃。 滴滴答答的,隔着房屋,蔓延至每个角落。 傍晚时段的雨水漫天。 似乎要将这座城淹没。 户外到处都是潮湿的雨水和空气,行人每走一步,都会溅起一脚的雨水。 柳念念已经尽力往墙角站着,眼前飞速行驶过一台车,车轮溅起波浪形的水,她无处躲藏。 猝不及防地被泥水打湿了裤腿,那黏腻的感觉快要了她的命。 早上的确是去打了退烧针,可却是被江封丢在医院的。 江封离开时只交代了一句话,必需要她跟他一起回去,才能瞒过斐姐,瞒过梁涉川。 柳念念打完针,没有地方去,又碰巧是雨天,足足在医院楼下等了一整天,坐不下去了,才走出来,去买伞的路上,淋成落汤鸡。 江封的电话怎么打都不通。 临到九点,他的车开过来,拍了拍喇叭,让柳念念上车。 她这个样子太狼狈,便悻悻坐到了后排,用湿袖子去擦脸上的雨水。 江封从后视镜飘飘然扫了她一眼,顿时吓到,“天,你是白痴吗?怎么淋成这个样子?” 柳念念张张嘴,鼻子痒起来。 捂着脸打了个喷嚏,眼角挤出泪水。 江封从前排递过纸巾,语气难得的关心,“别又感冒了,斐姐该怪我了。” “谢谢。”柳念念快速道了声谢,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糯声糯气地问:“江封哥,你今天去哪里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你怪我?” “没有,我只是,” 车子缓步启动。 江封也没心思管她有什么情绪,他生性随意,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他听不得柳念念的支支吾吾,直接截断她的话,理直气壮道:“薛稚前两天说想要一块表,给她买了送过去了,又在她那儿待了一会儿。” 挡风玻璃上雨水如瀑。 雨刮器晃的江封眼花,没空去关怀柳念念此刻的脆弱难堪。 第275章 你给句痛快话 寻了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搬家。 新住处是梁涉川很早就买下的,在京都中心附近,著名的台城府,繁华地段,寸土寸金,风景璀璨。 入了夜,站在顶楼,能看到全城的万家灯火。 下雨那些天他零零散散搬来了些东西,却没有整理。 穿过花园,有一架秋千,也有池塘,只是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池塘没有鱼,边缘都是枯草,无人打理。 绮岁在花园走了走,熟悉新家。 说是新家,实际大多都是按照平潮公馆的布局来修整的。 明光普照,梁涉川踩在椅子上挂窗帘。 袖口的绵软衣料被他挽起来,露出一截小臂,线条清瘦流畅,手背皮肤冷白,脉络呈黯蓝色,稍稍抬起时却显修长,比例优越。 绮岁不作声,站在一旁眯眼敲着。 从窗外进来的阳光刺眼,她视野有限,等着梁涉川将窗帘挂好,要下来时绮岁忙过去扶着椅子。 觉察到了什么,梁涉川垂眸,语气寡淡,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躲开。” 他看似云淡风轻的两个字眼,却叫绮岁心口冰凉,仓皇地退了两步,让出路来。 不止是语气。 那天之后,梁涉川的态度全然变了。 不再对她呵护如珍,反而格外冷漠。 梁涉川挂完窗帘又去收拾其他的东西,不将绮岁的窘迫放在眼里。 看着他忙里忙外。 绮岁嗫嚅着嘴巴,无所适从道:“我也想帮忙。” 梁涉川摆正椅子。 他站在光源稀薄处,发丝一根根的,能分辨的很清楚。 背影凝滞了下,随即回头,淡淡道:“去把外面的箱子拿进来。” 得了命令。 绮岁才稍稍安心。 转过身,又听梁涉川说:“把我从陵洲带回来的两个行李箱扔了吧。” “为什么?”绮岁疑惑,眉也皱了。 “没有为什么。” 她分明记得那里面装的是一堆小孩子的衣服。 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什么要扔? 无名火堵在脑中。 梁涉川却淡然的很,表情也漫不经心又无所谓,“让你扔就扔,不是要帮忙吗?” 他简直不可理喻! 绮岁是真的生气了。 她什么话都不再说,将气都发泄在了脚上,重重踩着地板走出房间,回到花园,在距离阳台最近的位置等了两分钟,都不见梁涉川追出来。 一应整理好。 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这里每天都会有阿姨来打扫,干净馨香。 花园内的花草都没有到盛开的季节,只隐约冒出了些骨朵,枯黄的草还未褪去,吹着冷风,凄凄凉凉。 绮岁在秋千上的背影也寂寥。 她长发挽在脑后,穿了件拼色的毛衣,牛仔裤的裤脚还飘着两根线头,旧的有些发白,穿着简单,清纯却又风情。 梁涉川将带过去的厚外衣搭到绮岁肩上。 小动作却将她给惊醒,揉了揉眼睛,回头对他冷哼,“我还以为你把忘了我呢。” “这儿这么冷。”梁涉川用掌心包住绮岁的手,“怎么在哪儿都能睡着?” 他态度温和了些,却又疏离。 绮岁强迫自己不多想,摇了摇头,笑吟吟地撒娇,“孕妇嗜睡,站着也能睡着。” 不知是哪个字眼让梁涉川不舒服。 他神色郁郁的,挤出来的温和也陡然消弭,面无表情。 “怎么,”绮岁歪了歪头,鬓角一缕发滑下,她眨眨眼,模样娇憨,“我又说哪句话惹你不开心了?” 最近她经常惹梁涉川不开心,他也经常黑脸。 “你不想我老是睡觉,我不睡了还不行吗?” 明明她才是重点保护对象,确要挖空心思来讨好梁涉川。 他沉着张脸,显然还是不高兴。 “下次的养胎汤,我好好喝还不行吗?” “还不高兴?” 绮岁泄了气,“大爷,你给句痛快话,我到底哪里错了?” 陷在未知的情绪里,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转身的姿势维持了许久。 直到脚底板都麻木了。 绮岁才被梁涉川从秋千上拉起来,仍没有给一个好脸色。 最终抛下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没错。” 晚上斐姐带了晚餐过来,江封和柳念念一起来庆祝乔迁之喜,就连许久不露面的顾也也回了京都。 他们聚在一起少不了要喝两杯。 绮岁曾经嗜酒如命,如今为了孩子一滴都沾不得。 她吃了两口,便找了个借口下来,独自到花园坐着。 没一会儿,顾也故意轻着脚步走到秋千后,一声不吭便抓着秋千两端的绳子,微微荡起。 绮岁被吓的溢出一声惊叫。 双脚还没离地,顾也就紧紧固定住了秋千,憋着笑打趣她,“岁岁,你以前可没这么胆小。” 绮岁花容失色,缓了口气,回头用拳头砸他,“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要是让梁涉川看见,又要跟我生气。” “师哥会吗?”顾也不以为然,“他哪里会这么小心翼翼?” “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 “吃饭的时候,他给念念夹菜,可没管我,不就是在生气吗?” 背对着顾也而坐。 绮岁双手抓着秋千绳,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心事重重,连落在草地上的影子都有几分落寞和沮丧。 顾也面容冷静而平淡。 仔细分析了下,好像的确是绮岁说的那么回事。 绮岁骄傲,任何时候都好自尊,要面子,会斤斤计较,眼里容不得沙子。 “岁岁。”顾也小幅度的晃动秋千,力度把握的很好,微风荡漾,“你怎么连柳念念的醋都吃?” “我没吃醋。” “还说没有?” 顾也这个榆木脑袋。 绮岁跟他解释不清楚。 她低下头,枯草尖扎着脚边,有些痒。 出神了很久,顾也晃动秋千的手一直没停,就像小时候每次,他陪着绮岁荡秋千时的场景。 可那时他们都还小,心性单纯,哪里会想到日后,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其他人都在二楼餐厅,花园静谧,月光铺洒,四周落着淡淡白光。 顾也一向不会说话,斟酌良久,忐忑道:“岁岁,你现在还记恨我们吗?” “记恨你们什么?” 绮岁脚尖踮在地上,回头看着顾也。 温度冷,空气中落下寒霜。 黑暗中分辨不清顾也是在看绮岁的眼睛还是在看别处,他一笑,不再追问,“你一点没变,从小到大都喜欢装傻充愣。” 第276章 从小到大都娇气 结束饭局是在半个小时后。 留下的残局由斐姐打理。 房内做了开放式的厨房,充满温馨感,每个小细节都是梁涉川百忙之中抽空把的关,只为让绮岁住的舒服。 绮岁帮忙将碗筷摆进洗碗机内。 指尖上难免沾了油渍,开了水龙头去冲洗,泛红的指腹上落着几道微小的疤痕。 她神思涣散地站在那儿,任凭温水冲刷着手指。 被斐姐唤了一声,“岁岁?” 绮岁木讷地掀开眼皮,这才回神,模样呆滞。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吗?” 光色昏黄。 淡淡洒落。 染的绮岁鬓角的碎发也变了色,没有黑色那么凌厉,反倒柔软了许多,她肤色透白,表情茫然时看上去无辜极了。 斐姐叹了口气过去,手撑在隔断的吧台上,“最近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绮岁立刻否认。 她不愿意自己的烦恼被别人知晓。 洗碗机内开始运作。 水声敲动耳膜。 斐姐还想再说点什么,绮岁却胡乱擦了擦手,找了个借口上楼去。 顾也几分钟前刚乘车离开。 临走前和梁涉川单独聊了两句。 梁涉川一个人在他们新家的卧室。 今晚他喝的最多,雪白的衬衣领子上洒了几滴红酒渍。 晕成了鲜艳的几片酒红色,很是刺眼。 梁涉川坐在卧房客厅的一把欧式风椅子上,眼睫拖沓低垂,像一片若隐若现的鸦羽。 他偏头看了看房间,随风摇晃的窗帘,窗帘外的枯草,弯月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四周点缀着几点明亮的星子,映亮他漆黑的瞳仁。 绮岁回房时梁涉川的醉意仍未消散。 她透过房内陌生的香气望过去,他肩膀宽阔,斜倚在椅背上,黑发前段时间刚修剪过,两侧干净整洁。 落地窗外的月光星色伴着他,赏心悦目。 “怎么没去换衣服?”绮岁有些疲倦。 大多是今天招待江封那伙人忙的。 膝盖泛酸,多走一步,不适感就加强一些。 绮岁问完,梁涉川没有作声,姿态仍维持不变,她语气奇怪了些,“累了吗?” 这些天搬家和工作他需要两头兼顾。 连江封的事他都要管。 累了也是正常的。 绮岁有时心疼他,却又心疼不起他。 她明白梁涉川是有野心的男人,绝不会拘限于小情小爱,她要做的,就是在他身边当个听话的宠物。 步子落到了椅后。 绮岁的手从后颈探过来,企图替梁涉川解开领带,他的手却突然爬上来,一把握住绮岁的腕部。 粗粝的指腹剐蹭着淡淡的青色脉络。 梁涉川将绮岁的手背放到唇边轻吻了下,力度温柔,“刚才在跟顾也聊什么呢?” 吃饭吃到半程。 绮岁就下楼,接着顾也也跟着下楼。 他问两句,不过分。 绮岁不打算撒谎,腾出一只手将梁涉川的领带抽掉,口吻随意道:“他说我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装傻充愣,我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梁涉川轻笑,眼角的光都弱了许多,“他说的一点没错。” 厨房洗洗涮涮的声音停了。 每个角落都归于平静。 绮岁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梁涉川当真是喝醉了,一直拿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贴在他滚烫的面颊上。 绮岁手背的冰凉让他思绪微微回神,也感到舒服了些。 “还不睡吗?”绮岁软声打了个哈欠,从后弯腰抱住梁涉川的肩膀,偏头去吻他的唇。 他却侧了下身。 躲开绮岁的亲密。 一室朦胧,纱窗飘摇遮挡住星光,时间被放慢,变成了一帧帧的。 酒气在绮岁鼻尖绕着,全都来自于梁涉川。 她垂眸,便看到了他衣领上的红酒渍。 一抬眼,又看见他森森的目光。 那眼神顿时让绮岁毛骨悚然。 “怎么这样看着我?”她不解地问。 梁涉川眼底空白,因为醉酒而有了点涣散,“想多看看你,真怕你那天就不见了。” 他今天真的太奇怪了。 不,应该是最近每一天,都很奇怪。 绮岁还在思考要怎么应对他的阴晴不定,手肘便被梁涉川扣住,由他一拉,整个身子落到了他腿上。 那把椅子承重力强。 是绮岁亲自选的颜色,洁净的白色。 她的黑裙子飘在上面,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反差。 梁涉川不说话时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尤其是在相距没有一米的情况下。 他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样貌明媚,乖巧动人的女人。 绮岁正要说话,梁涉川的五指忽然穿入她的发根,掌心贴着头皮,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地将她的脸部压低。 唇齿的酒香在瞬间渡入。 梁涉川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终于见到水源的人。 环境静的可怕。 一点细微的金属滑动声在绮岁耳边无限放大。 窗外的树,黑夜的云,云层里的月亮,都无法让她忘记此刻梁涉川紧紧拥着她,彼此呼吸困难。 他眸色浑浊,音色哑成沙沙一片,在绮岁耳边说:“这辈子你都只能跟我在一起。” 不管绮岁撒什么谎,他都认了。 当晚没有下雨。 梁涉川仍旧合不上眼。 几天前夜夜大雨。 绮岁会无限的做噩梦。 仿佛只要闭上眼睛,曾经那些糟糕肮脏的画面就会冲破枷锁,重新回归。 为了安抚绮岁,梁涉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为了让她在噩梦惊醒后能有人依靠。 那些都是他曾经亏欠绮岁的,他得补偿。 黑暗而寂静的房间内。 梁涉川从绮岁身边退出,关了房门走出去,客厅还是灯火通明的。 他径直走上顶楼。 遥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中却是一片虚无。 烟还没点着,斐姐便跟随着他的脚步上来,站定在他身后,长叹了一口气,忧愁不比梁涉川少。 “你这是在干什么?” 闻声。 梁涉川将打火机上的蓝色火焰远离烟头,收回物品,“来上面透口气。” “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不高兴,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他现在家庭美满,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也许在外人眼中便是如此。 斐姐刚打扫好餐厅,便看见梁涉川上楼的身影,这才跟了上来,“岁岁睡着了?” “嗯。”梁涉川抬头只看到那个弯成弓的月亮,“睡的很沉,前几天一直睡不好,怎么哄都不行,娇气死了。” 绮岁从小到大都娇气。 他一直知道的。 “刚才江封还说呢,岁岁看起来很憔悴,心惊胆战,以为是他的事烦到岁岁了,说下次再也不敢胡闹了。” “他们回去了?” “嗯。” 梁涉川一颗心分成三份。 一份给绮岁,一份给工作,另一份便是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琐事。 连斐姐也看得出他的疲倦,干巴巴地笑道:“江封的事你不要管了,你再这样操劳下去,是会短命的。” 命运在很早就给了指引。 只是当下,梁涉川还不以为然,抬了抬下巴,“打个电话给江封,打座机。” 斐姐劝不住他。 听他吩咐,拨出了老房子的座机电话。 第277章 一个小妹妹 因为今晚有陌生女人的到来,老房子内的空气都变了味道,令人发怵。 柳念念被隔离在外。 座机响起时她正坐在楼下客厅,周围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电视机画面里播放着某档综艺节目,欢声笑语,却讽刺的很。 电视机音量很大,只为掩盖住江封房内穿破枷锁顺流而下的古怪声音。 柳念念不傻。 她知道那是什么。 从江封带薛稚回来开始,他们就在房间内没有出来过。 柳念念的房间就在江封隔壁,一道墙而已,什么都藏不住,空荡的房间内,连气息都清晰可闻。 她只好下楼来,愚蠢的将电视声音放大,再放大。 座机响起,仿若午夜凶铃。 吓的柳念念灵魂跟着一颤。 她缩在沙发角落,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通过电波,斐姐的嗓音很轻,“喂?江封吗?” 柳念念捂住另一只耳朵,既不想听电视里的笑声,也不想听楼上的奇怪声音,“姐,我是念念。” “回去了?”斐姐像是唠家长里短似的,“还没休息吗?” “马上就去休息了。” 柳念念只盼赶快结束这通电话。 语句空乏之时。 有一道划破静谧的物体撞击声,太过响烈,就连电话那端的斐姐也听的清清楚楚。 她一蹙眉,察觉到不对劲,“念念,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柳念念心脏一片模糊的鲜血淋漓,强颜欢笑道:“姐,没什么,电视机里的声音而已。” “这么晚还在看电视?” “嗯,马上就关掉。” 这谎言处处都是漏洞。 只是柳念念心性单纯,从不撒谎,在斐姐心里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这才信以为真。 挂了电话。 持续一个小时之久的怪声总算消失。 楼下电视机的吵闹也能传到江封耳中。 床单绵软,仿佛一张宽阔的海,有咸涩的海水味道,还有女人的专属香气。 他餍足地裹住薛稚的肩膀,冷不丁咬了咬她的颈皮,“我哥哥搬出去了,以后有空,你就住到这里来,也省的我去接你。” “那个女孩,不是上次来医院的吗?她是你的未婚妻?” 薛稚背对着江封。 肩头一块莹白的肌肤在冷空气中很是冰凉。 江封的手覆盖上来,给予了些暖意,“别管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知道我住过来,不会告诉你的家里人吗?” 在江封面前。 薛稚更显小鸟依人,也更娇弱一些,任何时候都让他心疼。 在医院江封为了她跟斐姐撕破脸的那一幕格外难堪,后来又遇到梁涉川。 薛稚记得江封跟自己说过梁涉川是他的哥哥。 管他最严。 她记得梁涉川,看似温和的一个人,一个眼神却叫人发怵,比斐姐的辱骂,还要让她恐惧。 江封态度闲散,完全不害怕柳念念会将他把薛稚带回家的事告诉梁涉川。 拂了拂薛稚的头发,他柔声道:“她不会,她很听话。” “可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薛稚紧追着这个问题不放,翻了个身,在黑暗里看着江封,怕他撒谎,所以紧紧盯着他的眸子,“我今天过来,她应该很不高兴。” “她没有不高兴的权利。”江封对女人的那点心思了如指掌,眼神不偏不倚,“你把她当一个小妹妹就行了。” 知晓他没有在撒谎。 薛稚这才放下心来。 隔天一大早出门便碰上柳念念。 她倒了一杯牛奶上来,在看到薛稚的刹那手上一抖,杯子险些掉落。 怯怯的退后几步,只因看到了薛稚脖颈上的吻痕。 “你好。”薛稚为人还算客气,她的身份不光明,更不敢因为得到了江封的爱就趾高气昂的,“我叫薛稚,你叫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不少有钱人会养情人,他们能和平化解妻子和情人的关系,哪怕同桌吃饭,也不算稀奇。 柳念念不吭声。 她一双水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爱。 就像江封说的一样,是个小妹妹的模样。 不待柳念念回答。 江封从房间出来,一把将薛稚拉到身后,也不知是在对谁发脾气,“回去。” 让柳念念回去,还是让薛稚回去,他说不清。 只是讨厌这两个女人和颜悦色的在一起。 柳念念捏在透明杯壁上的手指泛白。 嘴角还沾着一点牛奶白色,小脸显露着一点可怜无辜。 纵使江封心再狠,也要软下来,“回去吧,没事少出来,给我惹麻烦。” 明了了。 原来这话是在对柳念念说。 她的心凉下来,端着牛奶讪讪回了房间。 “下次遇见她,不用跟她打招呼。”江封这样跟薛稚交代,正想安抚她的情绪,一个吻还没到达唇角,就听到正门钥匙转动的动静。 江封脸色倏然变了。 这个时间会过来的,除了斐姐没有其他人了。 薛稚被江封藏进房间,怕被斐姐发现,还将她塞进了衣柜中。 那里空气稀薄,不待她平复呼吸。 江封一声虚情假意的笑便蔓延至耳边,渐渐变得微小。 他笑着下楼迎接斐姐,挽着她的手,不自然地问:“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斐姐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大步往楼上走。 “今天岁岁去产检,上次的单子落在这儿了,来拿一下。”她停在楼梯上,回头上下打量着江封,“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念念呢?” “她在房间呢。” “没欺负人家吧?” “我欺负她干嘛?” 因为听见了斐姐的声音。 柳念念一口喝下杯中的牛奶,欣喜地跑出来。 看到斐姐,和看到江封,态度完全判若两人,“姐,你怎么过来了?” 她睁着懵懂的眼睛。 斐姐一看就喜欢的很,故意拍了拍江封的肩,“我可懒得说第二遍了,还赶着去医院给岁岁送东西呢,你跟念念说。” 她有意撮合。 江封怎么会看不懂。 为了能跟薛稚在一起,他不得不在斐姐面前装出和柳念念恩爱的一面。 斐姐去找东西。 柳念念和江封单独站在长廊上。 不知从哪个房间吹来了微风,掀起柳念念额头的发梢,露出一对细柳眉,她明亮的瞳孔中映着最纯真的疑惑。 江封紧张的心境被她茫茫然的模样化解。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腹擦掉她唇角的一点牛奶渍。 柳念念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 浑身都跟着僵硬,目光似怯似惊。 还没来得及品尝被疼爱过的余韵,江封一句话便将她打回原型,“姐回来拿东西,薛稚藏在我房间,你别露馅了。” 薛稚是被他藏起来的女人。 柳念念是被他推出来挡刀的女人。 这层厉害关系,江封得叫她明白。 第278章 你太心软了 孕检的过程不算繁琐。 医生也是梁涉川认识的专家。 每次来,绮岁都会埋汰的说连生孩子都沾了他的光。 这是第一次,梁涉川忙的连检查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不用被管着,绮岁倒乐的清闲。 站在医院外。 远远的便能看到停在视野中的一辆白色小轿车。 绮岁放慢了步伐,走在斐姐身边,“姐,今天我干妈约我到她那里坐坐,就先不回去了。” 阳光璀璨。 初春的好天气。 斐姐却感到有些不安,“干妈?” 她顺着绮岁的目光看去。 那辆漂亮的小轿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恭恭敬敬地站着,似乎在等着绮岁。 “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梁涉川认识。”绮岁怕斐姐不同意,便随口撒了个谎,“我昨天跟他说过了,他知道的。” “可是你现在还怀着孕。” “就是怀孕了,所以才去坐坐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 斐姐还是不放心。 这层不放心的本源来自于绮岁的不信任。 绮岁神色平静,细细凝视,却发现她的平静中掺杂着点无奈,“姐,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能自己出去了吗?” 远处的男人还站着。 腰背挺直,很是严谨,也没有因为等待而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斐姐张望着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知道啦。”绮岁笑吟吟的,又化为单纯的面容,“今晚我要吃醋鱼,谢谢姐啦。” 她走到车旁。 西装革履的男人为她打开车门,护着头。 待车子离开了。 斐姐才缓过神,慢步离去。 蒋沅曾经的庄园早在四年前就被法院拍卖了出去。 如今她住在京都郊区的老宅里,环境糟糕,但好在僻静。 她的身份还不能太过抛头露面,一些明面上的生意,都是由以前的老部下接手出面。 为了招待绮岁。 她忙活了一上午,做出一堆甜品,每一样都是绮岁爱好的口味。 绮岁幼时就好甜口,却常常吃的蛀牙,后来梁珏山烦了,干脆让家里的佣人再也不做甜品,害她馋的不得了,每次想吃甜了,只能偷偷去蒋沅那儿。 “沅姨,梁小姐到了。” 男人语气板正,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站在绮岁身旁。 白色的小阳台上落满了阳光,照的几道甜品格外诱人。 蒋沅挥挥手让男人下去,亲昵地挽着绮岁过来坐下。 像疼爱自家女儿一样,眸光包揽着绮岁略显清瘦的面颊,语重心长道:“瘦了,他是怎么照顾你的?” 这个“他”是谁。 绮岁心知肚明。 “最近才瘦的。”她撒谎的功夫厉害,却不忍心对着蒋沅撒谎,语气便僵硬了些,“胃不太好,吃不下东西,之前胖了很多呢。” “你少唬我。” “真的。” 绮岁拖了拖腔调。 蒋沅哼哼两声,对梁涉川讨伐起来,“他那个人我还不知道?抠门的要命,舍得给你花什么?” 绮岁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跟蒋沅解释,梁涉川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好了,我今天让你来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别紧张。” 听蒋沅这么说,她堵在心口的一团湿棉花才算散了。 蒋沅将一份刚刚烘烤出炉的曲奇饼干推到她面前,还专门配了一份红茶。 各式各样的小点心都是绮岁喜欢的。 可现在她怀着孕,吃下肚的东西很少有不吐出来的。 “快尝尝啊。”蒋沅对绮岁的反应感到奇怪,“看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 怕她怀疑。 绮岁吃了一小块饼干,牵强地笑起来,“好吃,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你嘴甜。” “真的好吃。” 从绮岁嘴里说出来,任何好听话蒋沅都很受用。 她献宝似的将剩下的所有甜品推到绮岁面前,“这都是给你准备的,可别不领情啊,我知道你在他那每天都是大鱼大肉伺候着,这娘家,你可别嫌寒酸。” “干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 “快吃。” 曲奇饼绮岁尚且能忍受,可奶油蛋糕她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蒋沅太过热情,绮岁不好驳了她的心意,刚吃下两口,喉呛里黏糊糊的感觉刺激到胃。 再也忍受不了。 条件反射下,绮岁突然侧转过身,连忙捂着嘴干呕了下。 身体的不适令神色恍惚,她茫然抬起头,天空中的金色太阳即刻入眼,刺的面部生疼。 “岁岁?”蒋沅试探地叫了她一声,“你又撒谎骗我了。” 原来今天这场。 是鸿门宴啊。 绮岁怔愣良久后才坐直身子,她皮肤苍白,眸光很弱很淡。 “上次你电话里说怀孕是假的,是骗他的。”蒋沅不惜将她最后的颜面戳破,“这话其实是编来骗我的吧?” 绮岁低下头,认罪伏法:“姨,我没有办法。” “之前你说要回到他身边,我就不同意。” “是走是留,我从来就没得选。” “你太心软了。” 别人都说绮岁心硬又狠。 殊不知梁涉川淡然的表象下,狠起来才是真的狠。 蛋糕的甜腻香味在此刻并不美好。 绮岁只要闻到就觉得头痛。 蒋沅吩咐佣人将东西都撤了下去。 光秃秃的白色小餐桌上铺着块淡绿色的餐布,放着两只茶杯,杯壁干净,映着绮岁细白的手指。 茶水将她喉间的甜腻冲淡,她的话来的匆忙,未经大脑,“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怀孕,而且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孩子。” 蒋沅触摸着绮岁手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 很素的戒圈,她若有所思道:“那你呢?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下去?” “姨,我说了,选择不在我。” 绮岁面目中的惆怅太浓烈,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可是他做的那些事,你真的能不计前嫌?” “他过的也不容易。” “那被他害的那些人,就容易了吗?”蒋沅的愤怒大过了对绮岁的疼爱。 他们一个是亲人。 一个是爱人。 向着谁,对另一个来说都是背叛。 梁涉川踩着梁珏山的尸体,踏碎了绮岁的骄傲,才走上今天万人敬仰的位置。 灼目的阳光照亮了蒋沅鬓角的银丝,绮岁却选择视而不见。 她飘远的思绪恍恍惚惚又回来,坚持道:“我愿意再赌这一次,输赢都是我自愿的。” 第279章 我不是你的私有物 蒋家的老房子位于郊区,附近山水相连,是个风景优美的住处,却因为僻静而荒芜不少。 这几年京都开发了不少有商业价值的地皮,唯独遗漏了这儿。 要进入主楼需要经过一条小路,走十分钟左右。 所有车子都被一扇陈旧的雕花门拦截在外。 那辆送绮岁过来的小轿车亦是。 男人端正地站在车旁。 接近黄昏,晚风不知不觉强烈许多,吹的他寒毛乍起。 神游之际。 主路上缓慢滑行进一台黑色车子,车牌并非京都本市,而在陵洲。 夕阳西下,日落大道,璀璨万分。 男人视线所到之处只能看得到金光晕染开的景色,以及那台目标明确,向他这个方向行驶而来的陌生车辆。 出于保镖的本能。 他上前一步,打直一条手臂,将车辆拦截在门外。 哪怕再焦躁。 车也不能从人身上碾过去。 全黑的车窗匀速降下,露出车内一半的景观。 蒋沅的保镖这才走过去,生在骨子里的恭敬让他对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仿佛机器人那般。 他弯下腰。 半截车窗的边缘被金光渲染。 梁涉川坐在车内,侧面棱角镀上影影绰绰的光线,五官隐没在暗处,并不清晰。 他从陵洲开车赶来,眉目间滋生着倦意。 “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保镖中规中矩的撂了一句。 “我来接人。” 他嗓音温凉。 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字眼。 保镖一愣,还未反应过来。 梁涉川余光偏离挡风玻璃,游游移移,“绮岁。” “梁小姐?”保镖猜不透梁涉川的身份,却在他气势的压迫下说了实话,“她还在蒋老板那里,没有通知我会有人来接。” “那就打电话告诉她。” 他们相距极近。 大概只有半扇车窗在隔挡音波。 梁涉川的语气一如往常的低凉,不沉重,言语间却满是命令,并且不给人缓冲的机会。 保镖思绪停顿两三秒。 没做太多思想争斗,他走过两步,站在一旁拨打住宅内的电话。 和接通电话的佣人交代一遍外面的状况,他方才喘了口大气回去跟梁涉川说:“先生,我已经通知蒋老板了,您稍等。” 梁涉川神情太淡,没有什么表情在,“谢谢。” 他说这话时侧了侧脸,清隽雅致的面庞在光下万分明朗,保镖立刻认出他来。 梁涉川是有名的富商,在商界做事的人,自然都见过他,也都在背地里议论,他就是个斯文的商人,也有人说,他手段毒辣,惹不得。 夕阳地下,最后一抹暖阳晒在保镖身上,他却无故冒了一头的冷汗。 等待的时间未免太久远了些。 他看了看表。 距离电话打进去,已经过了四十二分钟。 这片光彩灿灿的地界烧着他的脚底板,一分一秒都堪称煎熬。 急迫时。 那扇古铜色的雕花大门幻觉似的动了动。 继而缓缓打开。 门内两道相仿的人影款款走来。 绮岁年轻,正是像花一样朝气蓬勃的年纪,她不稚嫩,她是枝头最娇艳的玫瑰,刺也最锋利,路过的人都想采下,却都避无可避的会被她伤到。 梁涉川看到绮岁时,她已经走的很近。 淡红色裙角随着步伐飘动,摇曳身姿。 无论走在什么样的人海中,她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风情。 随着距离的拉近,梁涉川将绮岁面庞中的怯弱和惧意看的很清晰,连带着她眉头的褶皱都被急速放大。 车牌号太眼熟。 绮岁不用细想,也知道来的是谁。 还没走到车旁。 蒋沅便在她耳边轻笑着调侃,“早上还有消息传来他去了陵洲,这才几个小时,就赶回来了,他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干妈,他没有那个意思。” “有没有可不是你说的,要看他怎么想。” 站在车旁。 绮岁本想跟梁涉川解释一句,话还没说就被蒋沅拉到身后。 她挡在绮岁身前,气势汹汹,像是在兴师问罪,“我让岁岁来坐一会儿,段总就这么不放心?” 梁涉川最大的逆鳞便是这个称呼。 尤其是在绮岁面前提起。 她的所有不幸都是从他身份揭露开始的。 “天黑了,该回去了。”梁涉川慢慢掀起眼皮,瞳孔在光合下呈褐色,清透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淡的可怕。 从前他还忌惮过蒋沅。 现在蒋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是看在绮岁的面子上,他才将她当做长辈对待。 “我知道了。”绮岁音量过于微小,她拉扯了下蒋沅的手腕,面露艰难神色。 夹在他们中间,并不好受,蒋沅能够理解。 全天的最后一抹光流逝干净。 蒋沅站在原地,目送梁涉川驾车离开,眼尾促狭,“以为是条忠诚的狗,没想到养了条有野心的狼。” 她忠心的保镖就站在一旁。 他耳朵机敏,蒋沅的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楚,稍愣了下,旋即疑惑地看过去,“沅姨,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蒋沅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秘密。” 郊区这片几乎已经快到了京都的边界。 再远一些,恐怕就要踏上出城的高速。 梁涉川离开时忘记了打开导航。 车子在偏僻荒寂的公路上行驶,漫无目的,每逢路口他都没有停下,而是直直开了过去。 车厢内无限沉默下去。 因为生气,梁涉川嘴巴也刻薄了些,“你跟斐姐说我同意你过来的?” “我怕她多想,就那么说了。”绮岁对梁涉川多少有些惧意,在心虚的情况下更甚,“你怎么赶回来了?” “不想让我过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打搅你们了?” 他这么咄咄逼人,绮岁心头疲惫,想解释的冲动顿时也瘪了。 从明亮到黑暗。 不过是一段路的时间。 不知究竟走到了哪里,两旁再也没有指示的路牌,就连护栏都渐渐变了模样,几盏冷白的路灯飞速划过,照亮了梁涉川布满血色的眼睛。 绮岁正想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梁涉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也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仿佛有一颗滚烫的火球在舌尖烧了烧,还没等开口,梁涉川冷不丁的笑声便打断了绮岁酝酿良久的思绪。 他张张嘴,轻松的仿佛帝王下达命令般,“以后就不要跟蒋沅多见面了。” “为什么?”绮岁唇舌都在发颤,“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只是昨晚忘记告诉你了而已。” “她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亲人?” 认定了这是绮岁冠冕堂皇的借口。 梁涉川尾音拖出一声嗤笑。 绮岁生来就是带刺的花,容不得人采摘,更容忍不了践踏,“我是人,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有我的自由。” 第280章 不会害你的 通体漆黑的轿车行驶在荒僻的公路上。 车速时而突破上限。 时而缓慢。 无论是哪一种。 都让绮岁不舒服。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和光影的变幻。 她的表情难堪,几分钟过去,还未从梁涉川警告的言语里走出来。 不知车子开向了哪里。 绮岁看不到自己眼底很深的失望,但是梁涉川能,他将余光拉回来,看着茫茫黑夜,“我没把你当私有物品,我只是想让你乖一点,你少接触蒋沅,是为你好。” “打着为我好的幌子控制我?” “绮岁,你别总说让自己后悔的话。” 她是会后悔。 不过不是在这件事上。 各自陷入了冷静环节。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尖锐之处,在于能让彼此在争吵中鲜血淋漓。 绮岁打算先平静下情绪。 她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窗外飞速而过的灯光从眼皮上掠过。 车子不知开到了多久,连油箱都开始告急。 梁涉川唯一的理智尚存,他进入最近的加油站,车子依次排序,隔一段时间才会向前推进一步。 那段时间的凝固给了他们平复心情的机会。 油箱填满。 车子停在路边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下。 树遮住了大半月光,车内顿时陷入昏暗。 梁涉川心头的烦躁升温,他将打火机的盖子掀开想点烟,“砰”的一声,过于清脆响亮。 绮岁瞥他一眼,无形的在提醒着些什么。 梁涉川自觉将烟放回去,不咸不淡道:“以后去的话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行吗?” 这是他能退的一步。 这些年在外面,他见过莺莺燕燕的女人太多,有妩媚泼辣的,有乖巧懂事的,一个个都往他身上贴。 说白了,什么样的女人他不能有。 唯独一个绮岁,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偏偏就喜欢她一个,死也只想死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次我去的着急,没有跟你说。”绮岁懂得分寸,她不会让梁涉川难做,“是我的错。” “可能你不知道,我跟蒋沅,有竞争关系在,剩下的,就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了。” “我不懂你们那些事,不会跟她透露什么。” “但是她会套你的话。” 这个夜晚有些难熬。 绮岁说的话梁涉川只敢信三成,她这个女人,巧言善辩,“只要你明白,现在只有我不会害你。” “你?”听绮岁的语气已经有了质疑。 她质疑是正常的。 梁涉川曾经的背叛,她不敢忘。 安全带解开,梁涉川肺呛里实在痒的厉害,他恨自己的自控力越发差劲,“你冷静一会儿,我下车抽根烟,待会随便找个地方住,明早再回去。” 这附近荒山野岭。 车外空气湿冷。 隐隐泛着潮湿感。 梁涉川点了两次烟才点着。 一缕烟雾瞬间蔓延高升,模糊了他的面庞。 指尖的一点星火仿佛救命的神器,使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乌有,肺呛里有了饱满的舒适感。 绮岁在车里悄悄给蒋沅回了信息。 偏头看出去时,梁涉川就站在那颗大树的树干旁,枝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原本黑色大衣里干净的衬衣领子都被染了色,晕成了浅灰,加重了他神韵中的寂寥感。 这个男人似乎一向如此。 不说话时,衣冠楚楚。 绮岁忽然就开始后悔刚才对梁涉川说的那番话。 等他抽完一支烟,散干净了身上的味道,坐进车里,迎面撞上绮岁凝视的眸光。 梁涉川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选择将绮岁揽进怀里,柔柔地亲吻了下她的发顶,“都不吵了。” 她冷哼一声,从他怀里钻出来,她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吵。 他们晚上不回台城府。 电话打到斐姐那儿通知她。 她反而有些庆幸,不用夹在梁涉川和绮岁中间。 刚熄了灯准备睡下。 便接到陵洲那边的电话。 是江致临打来询问梁涉川婚期的。 他古板严苛,听闻绮岁怀孕后更是恨不得将婚期提上日程,语气急迫,“小斐,你向岁岁提一下,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这边好派人手过去帮忙。” 斐姐坐在床沿,壁灯光芒浅淡。 她心思敏捷,能够觉察到绮岁对婚礼的排斥。 “我明白,这段时间我就跟他们提。” “那就好。”江致临在挂电话时显得犹豫,停顿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念念跟江封在一起,柳家人不放心,本来打算派人过去,愿愿主动提出要过去照看他们。” “愿愿?” “对,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绮岁的关系。” 江致临是只老狐狸。 最擅长和稀泥。 能推的事绝不往自己身上揽。 江且愿要过来的事耽误不得,斐姐接完江致临的电话,就信息过去通知了梁涉川。 夜里一点。 两个小时的车程以内,都没有一家正规酒店。 梁涉川精神耗尽。 按照导航的指引找到一家处于深巷内的小旅馆。 旅馆的招牌挂在楼顶,鲜红的大字,像是某个红灯区的布局。 “这附近没有酒店了。”梁涉川情绪蔫蔫,面色铁青,很不愿意让绮岁受这样的委屈。 绮岁知道梁涉川这种骨子里矜贵的人,受不了小旅馆糟糕的环境。 墙壁潮湿,屋顶挂着昏黄的瓦斯灯泡,一张老旧的双人床,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只有空调中的暖风勉强能够将就。 隔着一面墙。 绮岁躺在梁涉川怀里,他将她抱的很紧,一只手捂着她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隔壁一对男女的调笑声。 他越想掩饰什么。 绮岁就越是听的清楚。 心里挣扎了好久,她将掌心覆盖上梁涉川的手背,不知是在劝慰谁,“别捂了,听到了也没什么。”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纯情的小姑娘了,就算亲眼看见,恐怕也没有什么波澜。 梁涉川皱着眉,几乎睡不着。 绮岁耳畔回响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两下,她软了声色,贴心道:“你是不是住的不舒服?我可以开车带你回去的。” 原本梁涉川是打算原路返回。 可绮岁举了无数个疲劳驾驶后的车祸案例来警示他,这个念头才被打消。 “没什么不舒服的。”梁涉川说的是实话,想着想着,嗓子里溢出一声笑,“苦的时候,哪里没住过,这算什么?” 这次换绮岁不说话了。 梁涉川弯了弯脖颈,亲吻绮岁滚烫发红的耳尖,轻声慢调:“你从小到大都被疼着长大,我是怕你不舒服。” 第281章 最受疼爱的那个 隔天一早。 天色还未进入清晨。 梁涉川难以忍受小旅馆内潮湿的环境,抹黑早起去洗漱,水声将绮岁惊醒。 离开旅馆时。 绮岁才发觉梁涉川的行动略显迟缓。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布满血色,以及涣散的视觉。 他有很严重的近视,前几年的矫正手术早已失效,如今复发的更为严重,日常都需要佩戴隐形眼镜。 昨晚在外,想必是没有可以替换的。 “你还能看见吗?”走出旅馆,绮岁便扶着梁涉川,像搀扶老太太过马路似的小心翼翼,“要不今天就我来开车吧?” “你?”梁涉川对她的车技一向不放心,“你行吗?” “我也是开过车的。” 只是最近几年,没有碰过。 那年的变故。 为了给岚伯买一块像样的墓地。 绮岁转卖了房产,转卖了所有可以二次出售的名牌包和衣服,才得以在京都维持生活,更别说那辆跑车。 后来便一直是谢顷河开车送她。 车这个东西,跟她无缘。 梁涉川的眼睛酸涩,的确开不了车。 他为难地将驾驶位让给绮岁,“你好好开,刹车和油门还分得清吗?” 绮岁刚摸到方向盘,闻声侧眸瞪他。 平稳驾驶了一阵。 她忽然想到什么,随口一问,“你为什么不配一个司机?每次都是自己开车。” 梁涉川没由来笑了一声。 “你真是天真。” 绮岁将他这句话归纳为嘲讽,懒得深究。 她不清楚的是,坐到梁涉川这个位置的人,哪敢将开车这种事交到别人手上,想看他跌下神坛的人太多了,想害他的,更是数不胜数。 驾驶座这个位置,他只会交给信任的人。 台城府管辖森严。 昂贵之处不只是它的地皮,还有私密度。 一路上绮岁开车很小心,这才平安到达,刚下车就被斐姐拉了过去,好好说道了一番。 梁涉川昨晚几乎没有合眼,都在安抚绮岁,哄着让她入睡。 刚回来便回房去补了觉。 不到午间。 天气阴沉。 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绮岁坐在花园的凉亭内,避着斐姐给蒋沅打了通电话。 电话刚结束。 斐姐便拿着一盘草莓过来寻她。 草莓新鲜。 是从果园里采摘回来的。 每一颗都饱满彤红,光泽诱人。 “知道你吃不了别的。”斐姐异常热情,“吃点这个,开胃,不会腻。” 绮岁暂且没有发觉斐姐别有用心。 仰着白净的小脸道了一声,“谢谢姐。” 她刚咬开一颗草莓,酸甜的汁水在口腔内迸发,舌尖被酸的一跳。 斐姐拿了纸巾给绮岁擦手。 待她没有什么警惕心了,才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声:“岁岁,你们有没有定下婚期?” 绵软的纸巾在手指上摩擦。 绮岁怔了下。 忽然如临大敌,“什么婚期?” “结婚啊。”斐姐不知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你现在都怀孕了,还不准备结婚吗?等肚子大了,穿婚纱可就不好看了。” “姐,我们已经结婚了。” “什么?” “这个啊。” 凉亭这里的风有些凉爽。 裹挟着枯草和枝桠的奇怪香味。 绮岁将手肘架在桌板上,冲斐姐露出手指上那枚银灿灿的戒指,“这个,他给我的带上的,我们已经结婚了。” “傻姑娘!” 斐姐猛弹了下她的脑门。 绮岁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捂住头,吃痛地眯起眼睛。 “我说的是婚礼,一个戒指算什么?” 婚礼繁琐复杂。 不光是绮岁没有想过,梁涉川同样没有。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早就不在乎这些场面上的东西,更多的,是梁涉川在迁就绮岁,她在京都,已然不能抛头露面,更何况大肆举办婚礼。 “姐。”绮岁对斐姐提的事毫不在意,她悠悠然地拿起草莓继续吃,含含糊糊道:“我们不办婚礼。” “为什么?” “他没有时间。” 梁涉川忙成这个样子。 有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长时间下来还熬出了胃病,这看上去,的确是个不错的理由。 “这点时间,他能腾出来。”斐姐软硬兼施的对绮岁施压,“小欲可是江家最受疼爱的孩子,再怎么样不能不办婚礼,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最受疼爱?” “是啊。” 风突然变得刺骨。 绮岁齿缝中的酸甜一直蔓延到牙根,变成了痛。 她恍恍惚惚记得,梁涉川昨晚在她耳边说,自己什么苦没吃过。 “姐,”她哑了下嗓子,“既然最受疼爱,为什么他小时候,会吃那么多苦?” 提到这里。 斐姐蹭的站起来。 面目瞬间仓皇万分,不知所措。 她不想回答绮岁这个问题,于是蹩脚的转移了话题,“岁岁,这两天愿愿要过来,不过你放心,是住到江封那里去。” 绮岁面色放松了些,“知道了。” 傍晚梁涉川醒来,他们在房内相顾无言,独处了一整晚,绮岁都没能把婚礼的事告诉他。 这是京都第一个漫长的似乎无法结束的冬天。 雪仿佛怎么都落不干净。 临近三月中,依旧会飘下飞雪。 花园的草地变成雪地,浅浅的覆盖着一层雪白,蔓延至远。 梁涉川在百忙之中抽空去接江且愿,一样的雪,一样的寒冷,他临走前绮岁特意帮他打了领带,像是讨好般的。 她提着梁涉川的领带,踮脚靠近他的下巴,唇角摩挲着脸颊,用玩笑的语气警告道:“要是你小姑姑一个人也就算了,如果宋小姐也在,有你好看。” “绮岁,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梁涉川不解风情,他把领带从绮岁手里拿走,“连我也敢威胁,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给我好看。” 跟过他的女人不多,也不少。 缺少绮岁的那三年,他在生意场上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陪酒女伴,那一个不是服服帖帖?不是娇软的美人?却没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 机场外。 梁涉川眸光轻柔地随着雨刮器游动。 脑子里回想的还是临走前,绮岁掐着腰,细软的眉头紧皱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车窗被敲响。 梁涉川的回忆被中断,偏头望去,看到了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 第282章 我要娶的人 傍晚光线本就朦胧,飞雪遮住了部分视野。 道路上车流拥挤,车灯四处闪烁,茫茫中有一道光从宋温煦侧脸掠过,映的她眉目明亮。 她鼻梁上那块未拆除的纱布在光耀下雪白,无形间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墨色的车窗将宋温煦的五官模糊,透着隐晦。 她看不到梁涉川此刻的神色,但大致能猜出,一定是不太愉悦的。 昏淡的光下。 江且愿又从宋温煦身后出来。 看样子淋了很久的雪,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湿泞泞的贴在身上,脖颈被冷的泛着青紫色,一脸煞气。 车锁主动打开。 江且愿提着行李坐在后面。 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宋温煦。 那儿暖气足,她脸上动过刀子的伤口还未完全痊愈,需要舒适一点的位置,梁涉川不能说什么。 车厢内压抑而空洞。 尤其在梁涉川的沉默下。 雪中灰蒙蒙的天色压迫着神经。 出发前绮岁的警告言犹在耳,梁涉川头疼,从没觉得处理女人是这么麻烦的事情。 “去江封那儿就好了。”江且愿提前打好招呼,平静地嘲讽道:“我们来是有正事,叫你的小老婆别自作多情,没人会去找她的麻烦。” 她一句话将气氛提的无比生冷。 充斥着警告,还有无形的谩骂。 梁涉川余光不转,情绪很淡,细细分析了,又会发现他的不耐,“我也没打算让你去我那里。” “你现在对长辈就这个态度?” “小姑姑,你少说话,我开车会分心。” 一通讨伐绮岁性的话,被梁涉川轻巧堵了回去。 江且愿坐在后面,面色全然隐藏在昏暗的车厢内,那点尖锐刻薄的表象,谁也看不到。 她冷哼着别过脸。 离开机场,上了高速。 漫天的雪落的越发密集,全城仿佛都要被这层白雪掩盖。 大道上车辆环绕,缄默不语的时间很短,江且愿看着窗外,浅浅一笑,“我说怎么之前温煦的伤都还没好,你就赶着回来,原来是怀孕了。” “我没关系。”宋温煦如今扮演的是温婉善良的角色,自然体贴了不少,“而且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 “哪里好了?手术那天他都不回来。” “还是绮岁的事重要些。” 听她们在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 梁涉川的燥意不由自主加重。 每天看绮岁在自己眼前演戏,扮乖,他太熟悉女人这一套了。 “你怎么过来了?”梁涉川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并没有因为宋温煦的懂事而给予半点温情,“叔叔那边只说了小姑姑一个人过来。” “怎么?你管天管地,还能管的着温煦去哪儿?” “愿愿,你别这么说。” “我看他现在就是让小狐狸精迷了眼,是非不分。” 这么多人里。 除了绮岁,也就只剩江且愿敢这么骂梁涉川。 他不能还口。 维持着彬彬有礼的面具,不肯摘下。 宋温煦坐在一旁显得很是为难,张了张嘴又哑然,不知该说什么来缓和他们的关系。 “小姑姑,我不是江封。”梁涉川擅长一句话掐死对方所有后路,“绮岁是我要娶的人,不是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 江且愿也没想三两句话撬动他的思想。 摆了摆手,“随你便。” 宋温煦动过刀子的脸明显精致了许多,笑容比原先也惊艳不少。 她眼锋不再像从前那样柔和,反而多了些艳丽的味道,眸光不露声色地飘过后视镜,和江且愿眼神撞上一秒,又迅速离开。 老房子地处僻静。 远离繁华,一路从机场开回去,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夜色深深,飞雪为城市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噪点滤镜,花草树木在漆黑的夜晚,孤零零的站在道路两旁。 老房子院里的那棵树伸长光秃秃的枝桠,越过了墙围。 车辆熄停。 惊动了正在房内准备晚饭的斐姐。 正厅内的江封和柳念念也听的清楚,趁他们还没有进来。 江封忽然倾斜身子。 柳念念精神紧绷,正在为接下来要扮演的恩爱戏码而紧张,属于江封的陌生气息突然靠近,像羽毛般滑过耳际。 “噔”的一下。 她心跳骤停,下一秒便反弹似的远离了江封,茫然无措。 “你干什么?”江封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怎么能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你这样待会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我,我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 眼下当务之急是混过去。 江封顾不得那么多,伸长手拉住柳念念,将她拽到身边。 小姑娘身娇肤嫩,连手的触感都是极好的,手背皮肤薄薄一层,蜿蜒的淡青色筋脉一路绵延到小臂里,被掩藏在袖口下。 “待会我哥要是问起来,我这些天都带你去了哪儿,你还知道怎么说吗?” “知,知道。”柳念念羞愧地低下头,耳尖和脸颊都红的滴血。 她轻动了下手腕,声如蚊呐,“江封哥,你先放开我。” 那只柔嫩的手。 还被江封攥着。 他不知不觉便一直包裹在掌心中,并且不想放开。 被柳念念一提,江封的痞子本性外露,故意抓着她的手不放,侧头靠近,去瞧她发红的面颊,“怎么?摸一下手都不给,待会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演?” “不,不是。” “怎么还成结巴了?” 柳念念咬着唇,奋力抵抗,想将手拿出来。 江封偏喜欢反着来,抓着她不放。 相互逗弄的一幕落到其他人眼中。 几人路过雪地,身上寒气森森。 梁涉川站在江且愿身前,气质隽拔,神色空洞,是一道格外惹眼的身影。 “见到小姑姑都不打招呼了?”江且愿语气不善,尖锐又刻薄道:“跟谁学出来的?” 柳念念一怔。 她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站起,客客气气道:“小姑姑好。” 继而又看向别处。 “段哥哥,温煦姐。” 江且愿一脚跨过去。 坐在柳念念身旁,对她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拉过她的手,贴心道:“还是念念最乖,小封这些天没欺负你吧?” “姑姑,我欺负她干什么?” 江封对谁都是嬉皮笑脸的,没有半点正经样子。 斐姐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张罗着让他们来吃饭,中途被梁涉川支开。 两人在一楼阳台的屋檐内。 雪仍然未停。 冷空气凛冽,拂过面颊,冷的人浑身发颤。 斐姐身上单薄的毛衣不御寒,瑟瑟道:“怎么不吃了?” 屋檐上挂着一盏小灯。 灯罩外散布的冷白光色淡淡铺在梁涉川的肩膀上。 定定看去,他已经将外衣拿在了手上,“我不留了,绮岁一个人在家,又下着雪,怕她睡不着。” “愿愿那里怎么办?” “挨她几句数落而已。” 第283章 住了个女人 餐厅充斥着劝酒声。 对象则是性子纯良的柳念念,她在柳家被看护的严格,从未碰过酒水。 一口喝下去,喉呛火辣辣的,像起了火。 她伸出舌头,拼命用手扇着,两颊晕上粉嫩,睫毛潮湿,莹莹发亮,细白的手指在江封眼前晃成一道明亮的弧线,他看的出了神。 梁涉川回来时衣衫整齐。 外衣套在西服外,他身长腿长,单站着,落下整片阴影。 江且愿喝的上了头,晕乎乎地瞥他一眼,吆喝道:“这就回去了?” “先走了,你们玩。”梁涉川回答她是出于礼貌,他看向柳念念,耐心叮嘱,“有什么需要,就跟江封提。” 柳念念忙收回舌头。 眯着眼睛,笑意温暖,点了点头。 “斐姐这段时间先在这照顾你们,等我安排的人到了,她再回去。” 这里住着四个人。 除了宋温煦,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没有人伺候不行。 江且愿放下酒杯,蹭的站起来,醉的险些摔倒,她扶着桌子,“你是不是急着回去找那个小狐狸精?她有什么好的?” 她的口吻太理所当然。 更像是原配在质问出轨的丈夫。 梁涉川眼眸幽暗深邃,不知不觉中升起阴沉的冷意,“小姑姑,你喝醉了。” 他转而看向斐姐,“这就麻烦您了,我先走了。” “好,”斐姐没法推辞这活,“你路上慢点。” 身后江且愿仍在发酒疯。 模模糊糊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 防止再起争执。 梁涉川快步走到院落中。 投入萧索寒凉的深夜。 他双手埋在外衣口袋中,按动车钥匙,车灯迅速闪动。 车灯纯白的光色中掺杂着一点难以捕捉的昏黄,在院子中匆匆来去,一瞬间映亮了一地的白雪皑皑。 梁涉川走了两步,脚底便凉透了,肩上落了雪花,悄然融化成水。 江封赶出来时他还没走,反而若有所思地站在车旁,逆着光,身形线条明朗清瘦,在雪夜中更为冷峻,远远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和江封第一次见到梁涉川一样。 吊着又惧又怕的心思,江封从梁涉川身后一步步靠近。 脚踩在浅薄的雪里,很轻很缓。 全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任何声音都不存在。 肩膀倏然搭上一只手。 出于本能反应。 梁涉川蓦然反手,将江封的胳膊扭到背后,他始料不及,顿时痛的哇哇大叫。 见是江封。 梁涉川才平淡地松开桎梏他的力气,“过来怎么不吭声?” “这是在家里。”江封据理力争,揉着扭痛的胳膊肘,“还能有人刺杀不成?防备心这么强。” “有什么事?” 梁涉川情绪低,语气淡,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眉眼仿佛都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凉着身边的人。 “哥,我就是有点,”江封摸了摸耳朵上的雪,冷意蔓延,他嗓子也迟缓不少,“我,有点,” 梁涉川蹙眉,“有点什么?” “手头有点紧。” “要钱?” 这种事,江封不想说的那么直白。 可惜梁涉川就是个不擅长绕圈子的人,他可以拨钱给江封用,却也不是白给的。 “你最近花销有些大,克制一些。”冷冷评价一句,梁涉川拿出皮夹,他冻红的骨节在纯黑色的皮夹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江封眼巴巴地看着梁涉川的皮夹,“这不是最近家里住了个女人吗?要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他爱财如命,却意外被皮夹夹层中外露的蓝色一角吸引视线。 没等梁涉川将卡抽出来,江封的手便伸了过去,险些触碰到他藏在皮夹里的秘密,“哥,这是什么?” “别碰!”梁涉川压着嗓子将他吼住,并将照片藏了进去,像护着价值不菲的宝贝儿。 他面上顿时结起很厚的一层冰,冷的江封心尖微颤,他讪讪缩回手,“我就好奇而已。” “没什么东西。”梁涉川随意抽了张卡出来扔给江封,“这个月就这点了,控制些。” “哥,你要不要这么抠?” 要结婚养家的人。 梁涉川自然不会像江封那样花天酒地,他的所有财产,都是留给绮岁的。 冒着雪夜从老房子开回台城府。 车身落上了寒夜里的霜气,很是潮湿,使得车灯模糊大半。 比起热闹的老房子。 台城府更像是梁涉川的家。 他和绮岁的家。 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精心布置的,在严寒的黑夜,仍然温暖万分,停车坪上只有一辆车的位置。 梁涉川停好车,穿过房内长长的走廊,路过玻璃隔断的书房,又走过会客间,才来到客厅。 眼睛适应了昏暗。 忽然接触明亮,眼皮上浮起肿胀的酸痛。 厨房外的吧台上,有道娇小的身影,背上裹了件米色的披肩,掩藏住她单薄的脊背,一侧脸蛋白生生的,脖颈上飘着好几缕碎发,遮盖了双颊圆润的部位,出水芙蓉似的清纯样貌。 梁涉川远远站着,忆起亲吻绮岁脸颊时的触感。 像最嫩的白豆腐,一咬便碎。 她坐在吧台,背对着入客厅的门,还不知道有人回来,专心致志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冰冷掌心忽然从后覆盖而来。 遮挡住她的眼睛。 手心掌纹清浅,指节匀称,拥有清淡的酒香。 手蒙在她眼前时,她立刻便认出了属于梁涉川的味道。 他时常需要出入酒局,为了防止带回烟酒味,在车内喷了一种名叫夜谈的男士香水,前调清咸,像最深层的海水扑面而来。 “怎么了?”绮岁声调讶异,拖着绵长的尾音,“捂着我眼睛干什么?” 梁涉川就站在她身后。 外衣上未消散的寒凉袭背而来,浸透了绮岁的皮肉下的骨头。 很快又靠近脖颈。 一枚冰凉又深刻的吻便落在她脖颈的脉络上。 仿若蚂蚁撕咬,没有伤痕,不会流血,却比痛来的更热烈。 梁涉川薄唇轻启,音色清冷,“怎么蠢成这样?要是有坏人进来,你就这反应?” 刚才他只是突发奇想。 想检查一下绮岁有没有他那么强的防备心。 可结果显然是没有。 冷不丁被他骂蠢。 绮岁刚被撩拨起的情绪顿时散了,一把抓掉梁涉川的手。 全黑的景象被餐厅的明亮替换,她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揉的睫毛湿漉漉的,睁大了眼睛,瞪着梁涉川,“我是认出你身上的味道了,不然你就早被我打趴下了。” 梁涉川眼睑一跳,忽然变了腔调,磁性饱满,低低沉沉,“嗯,我好怕。” 第284章 糟糠之妻 整栋楼只有厨房及餐厅开着灯。 绮岁被淡淡的光围困其中,她表情痴傻,眼睛凝着。 四周的光仿佛冬日清晨的薄雾,每个因子都饱含着凉意,到处渗透,直至侵袭了她的身子。 呆愣之际。 还未回神。 梁涉川似笑非笑,腰部稍弯,凑近观赏绮岁的神情,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脸上,“怎么?这就呆住了?” 他最近太奇怪了。 绮岁不止一次的想,果然和戏本里说的伴君如伴虎一样。 梁涉川高兴时就来逗弄她,不高兴时就将她视作空气,来回转变,折磨的她失去了应对的招数。 “我是在想应该怎么把你打趴下。” 她就是爱嘴硬。 梁涉川刚才的温柔像是幻觉。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再开口就换回了他本真的冷漠无情,“怎么还不去睡?在这坐什么冷板凳?” 说着,他去抓绮岁的手。 刚碰到手背,她便一个激灵甩开,掩藏不住的嫌弃,“你手好凉,不要碰我。” “你这女人一点都不识抬举。” “是,我不识抬举。”绮岁脚尖一伸,从高脚椅上跳下来,“你刚从温柔乡回来,这就嫌弃糟糠之妻了?” 哪有女人会这样比喻自己? 绮岁泼辣时那个劲儿,梁涉川都无计可施。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抬脚坐在绮岁刚才坐的位置,定定看着绮岁往厨房走,疑惑道:“你还没吃饭?” “给你煮个姜汤,驱寒的。” “这么贤惠?” 绮岁顿住手,回头瞥他一眼,无语梗塞,“我是怕你感冒了,传染给我可不得了。” 回头的瞬间,她稍愣。 同样坐在一个地方。 差距也太大了些。 梁涉川的模样在光下朦胧,隐晦寡淡,一手撑着额角,一手随意搭在大理石面的吧台上,清透的纹路颜色和他的手背皮肤相近,类似冷白。 他姿态闲散的坐在那儿,黑色大衣拉长了身高比例,腿长处高脚椅很多,只好曲着膝,脚跟斜落在地面。 不像绮岁,坐在上面,只有脚尖能碰到地面。 姜汤的步骤简单。 绮岁牢记在心中,做起来也熟练,不出十分钟便端上来一份。 用奶白色的小碗盛放着,暗红色的汤内飘着几根姜丝,升起的白雾里透着微苦。 梁涉川眉心轻拢,顿时屏蔽住了嗅觉,正要拒绝品尝。 他眼眸稍弯,便看到了绮岁期盼的小脸,眸子明亮,显露一丝纯真的色泽。 “你怎么会做这个?”纵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梁涉川仍耐不住她这一眼,默默拿起了勺子,“你以前连火都不知道怎么开的。” “学的。”绮岁答的简单。 “跟谁学的?”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她推了推碗只,“快喝。” 姜汤内缥缈的热气温暖了冷冰冰的房子。 吧台这块小小的地界,充斥着他们生活过的气息。 两三步绕了过去。 绮岁站定在梁涉川身后,他喝姜汤,她就帮他脱外衣。 大衣原本就沉重,又沾了雪水,好几个地方都潮湿着,抱进怀里立刻便感受到其中的寒气。 绮岁将衣服拿到阳台。 行走的过程中未发觉梁涉川明明暗暗的目光,顺着她的曲线描绘而下,最后定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怀孕到现在也才两个月。 不到显怀的时候。 绮岁的影子在转角处消失。 梁涉川转回脸,眼睛被姜汤升起的暖雾熏着,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绮岁四个月之后,准备怎么圆自己撒的谎,更不想再深究下去,准备任其发展。 他跟绮岁之间,经历不起任何考验,易碎,易崩塌,无信任,这就是他们的感情。 入睡时。 梁涉川身上的确再没半点寒气。 他搂着绮岁,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困乏疲惫之时。 绮岁耳畔淌入梁涉川的沙哑嗓音,他问:“是谢顷河教你做的姜汤?” 这个男人多疑寡情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变了。 “是。”绮岁承认的坦坦荡荡,她又反问,“你今天接到宋小姐和江且愿了吧?” “我不知道她也会来,不高兴了?” “不敢。”绮岁哪敢摆脸色。 她只是想让梁涉川知道,她有她的过去,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雪一夜未停。 在寒风中持续到凌晨,花园积累了满园的雪,到达了能够堆雪人的厚度。 屋檐边缘哒哒的往下落着雪水,敲击在阳台的护栏上,声响清脆,细微,却足以吵醒困倦中的人。 梁涉川习惯性的醒来。 却不见枕边人。 除却阳台滴滴答答的水声,还听见客厅内一阵阵的气声,仿佛是绮岁在跟谁说话。 顺着声音走过去。 打开房门,浓郁的喷香丝丝渗透空气。 在绮岁对面还有一个人。 顾也是在门开声中被惊吓到,一仰头,就看到梁涉川正站在不远处,不言不语地凝视着他们。 手上一抖。 新鲜买来的豆浆洒到吧台上。 绮岁哼咛一声,表达不满,“你干什么?我正喝着呢。” “别吃了。”顾也小幅度拽开绮岁的手,面如死灰地看着梁涉川缓步走来,“快别吃了。” “再吃一口。” “别吃了。” 他怎么都劝不住嘴馋的绮岁。 梁涉川稳稳站在他们身后,他冲顾也挑了挑眉,眸光轻飘飘落在绮岁背上,“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绮岁狼吞虎咽的动作一滞。 嘴角带着油光。 脖颈僵硬转动,在看到梁涉川的瞬间从椅子上跳下来,张开手臂挡住吧台上的食物。 那些都是他明令禁止绮岁吃的。 “师哥,我我我,”顾也灵机一动,把黑锅扣到绮岁头上,“都是岁岁,是她缠着我让我去买来给她吃,我说这些不卫生,不健康,她不听,真不赖我。” 绮岁瞳孔迅速扩大。 嚼了嚼嘴巴里最后一口肉,艰涩咽下。 “你胡说八道!”她抬起食指指着顾也,“明明是你说,你女朋友说这家早点好吃,非要带给我尝尝的!” 他们各执一词。 梁涉川谁也不信。 他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绮岁嘴角的油光,清清嗓,对着顾也道:“你,跟我过来。” 顾也是梁涉川今天特意叫来。 有正事的。 走到客厅。 蟹粉包的香味才减淡了些。 绮岁被抓包后一口也不敢再吃,正老实的将东西收起来,准备扔掉。 不用看,梁涉川也想象得到绮岁心痛的表情。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顾也,“那些真的是她要吃的?” 顾也一愣,摇摇头,又点点头,摇摆不定道:“是,也不是。我就提了一句安和街那边的蟹粉包好吃,岁岁就闹着要尝尝。” “她身体不好,吃那些会吐。” “这么严重吗?” “一般情况下是挺严重的,”梁涉川口吻稍顿,眼角的淡笑飘飘荡荡,“但如果是瞒着我吃的,就不知道了。” 第285章 梁家大小姐的风光 每逢顾也过来。 绮岁都会知趣的离开。 给他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她收拾完打包早点的盒子,便绕过客厅走到一楼卧室。 阳台直通花园。 斑驳的白雪化了大半,粘在草叶子上,浸润到泥土里。 一脚踩进去。 绵软潮湿。 绮岁拿着抹布将阳台护栏上的雪水擦干。 来回几次,手心冻的通红,冰冰凉凉一片,再无温度。 她举起手哈了两口热气,方才回暖了些。 正要垂下手。 梁涉川的小臂蓦然从身后抻来,将绮岁的手拿过去,她的手掌本就娇小,连指甲盖都比普通人的小许多。 梁涉川轻而易举地将绮岁的手包裹住。 “吃了那么多,不想吐?”他用掌心摩挲着绮岁的手背,细细感觉着她骨节的凸起走向,“不吐出来待会又要不舒服了。” 绮岁的公主病从小就被养了出来。 怀孕后更甚。 孕吐严重,吐出来了倒还好,如果吐不出来,就会胸闷,胃胀,无法缓解。 为此,她常常苦不堪言。 不过这些在梁涉川眼中,都是她在演戏罢了。 不挑明,只是不愿意撕破脸,他愿意陪她演。 绮岁怕他啰嗦。 便恶人先告状,愤愤道:“本来再吃两口说不定就想吐了,现在闷着,吐不出来,都怨你。” 她说着,冲梁涉川做起鬼脸。 梁涉川不以为然:“你如果不偷吃也不会闷着。” 有些时候,绮岁也说不过他,索性将手抽离,大摇大摆地往客厅走,边走边说:“顾也走了?” “走了,还说让我告诉你,下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别赖他。” “谁稀罕!” 她的确不稀罕。 何况,今早偷吃,的确是顾也先提的。 他们两个从小就最调皮,经常一起干坏事,有时惹到了梁涉川,就会像刚才那样互相推卸责任,让他无计可施。 斐姐不在台城府。 连午饭都成了问题。 临到中午,梁涉川将绮岁从沙发上拽起来,把外套扔给她,一股子命令语气,“穿上,出去吃饭。” 绮岁神色颓废。 腰酸痛的直不起来,她拉起身上的外衣,盖住脸,“我不饿。” 她宁愿在家休息也不愿冒着冰天雪地出去吃饭。 眯眼困睡。 一顶毛绒绒的线帽突然扣到了头上。 梁涉川哪会怜香惜玉,一向粗暴,帽檐直接压住了绮岁的眼皮,弄的眼球一阵干涩。 莫名其妙便被套上了衣服,扔进车里。 台城府离商业区很近。 来回车程不到二十分钟。 一起去吃饭,绮岁却没有动几口,她早上那几口蟹粉包还闷在胃里,怎么都消化不掉,硬是被梁涉川逼着喝了碗汤,这才作罢。 离开餐厅。 梁涉川行走的路径不是停车场。 他乘电梯上楼。 从电梯里的金色镜面看向绮岁,她就站在他身边,乖的像带出门的宠物,雪白的羽绒服将她包裹着,围巾帽子一个都没缺,这会儿已经热的面色晕红,肌肤像透白的玉。 养了一年。 气色总算恢复。 每每想到一年前。 在电梯里遇到正在搬运摄影器材的绮岁,梁涉川就心疼。 绮岁那时营养不良,连头发都是枯黄脆弱的,分分秒秒都是一张病入膏肓的脸。 哪里有半点梁家大小姐的风光? 即便被梁涉川带回来养了这么久,也再回不到从前的明亮风采了。 想的远了。 梁涉川在出电梯时自然而然牵住了绮岁的手,她的手温暖。 被梁涉川握着,放到他自己的外衣口袋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凉。 “怎么了?”绮岁睁开了困倦的眼,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去看梁涉川,凝视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条。 他始终直视前方,“这人多,怕你走丢了。” 随着他的话。 绮岁向远处看去。 这是京都中心大厦的四楼。 外面白雪漫天,平日里最热闹的午后,今天却是凄清一片,打眼瞧去,连十个人也没有。 顶层的圆润的光球摇摇晃晃。 眼前的光影也跟着飘摇,绮岁揉了揉眼,挤出一堆困倦后的泪水。 等她再睁眼。 十几米远的一家奢侈品专柜里结伴走出三个人,男俊女美。 走在中间的江封西装革履,难得穿着规矩了些,左右各站着一个女人,柳念念和江且愿。 没想到会撞见他们。 梁涉川和绮岁同一时间看到他们,不自觉地将绮岁挡到了身后,贴近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既然遇到了,打个招呼就走。” 绮岁不服气地昂起脖子,骄傲的像只绿孔雀,“谁害怕了!” “不害怕,你脸怎么这么白?” “恶心的。” “怎么又恶心了?” 还能怎么? 目光远移离了梁涉川的脸庞,绮岁沉着眼眸看向江且愿的脸,心里暗自嘀咕,恶心。 他们买了不少东西。 想也知道是陪谁来买。 江封一下子成了江且愿的提包小弟,看到梁涉川,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双眸放光,跑了两步便贴过去。 嬉皮笑脸地问道:“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斐姐不在。”梁涉川答的诚恳,“来吃饭。” 手上的十几份东西,将江封的肩都压垮不少,他弓了弓背,难以挺直。 趁着江且愿还没走近,他小声在梁涉川耳边嘀咕,“哥,救我,我不想再跟着姑姑逛了,再逛下去,我就废了。” 江且愿慢步走到江封身后。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又说我坏话呢?” “没。”江封欺软怕硬,最怕梁涉川和江且愿,他乐呵呵地转过身,“我这不是在跟岁岁姐打招呼吗?” 还在远处时,江且愿就看到了躲在梁涉川身后的绮岁。 她表情轻蔑,斜睨了绮岁一眼,“跟她有什么好说的,这种恶毒的女人,你可要离她远点。” “姑姑,你别老是找岁岁姐的麻烦。” 江封企图为绮岁辩解。 他性子直爽,没什么坏心眼,只当她们是性格不合罢了。 梁涉川带绮岁出来不是给江且愿辱骂的,他神色不愉,冷冷道:“你们逛,我们先走了。” “等等!”江且愿手上是空的,她横跨一步挡在他们身前,瞥了瞥绮岁,“怎么?你老婆看到我都不知道叫姑姑的?” 第286章 不知道天高地厚 强忍着恶心。 绮岁小步挪出梁涉川身后。 神态迷离,语气还算恭敬,叫了一声:“小姑姑。” “算你识相。”江且愿阴阳怪气地斥了绮岁一句,将她当小辈看待,“不要以为你们结婚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好了。” 梁涉川沉声打断。 口袋里。 他攥的绮岁手心发烫,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直直烙在她的皮肉上。 江且愿对梁涉川的护短极为不满。 却又无法在明面上指责他有什么错,只能冷哼一声,冷嘲暗讽的教训绮岁,“过两天小封生日,你们都要到场,某些人就不要搞特殊化了。” 江封是江家的掌中宝。 出生以来每次生日都要宣扬的全城皆知。 今年因为婚事惹了江致临,基本上也就等于被打入了冷宫,不可能再提生日的事。 但形式上,还是有必要走一走的。 梁涉川原本不打算让绮岁过去,却被江且愿单拎出来说道,想不去也不行了。 跟他们在四楼道别。 又乘电梯上五楼。 这里售卖的大多是电子产品。 绮岁讨厌江且愿,却跟江封没有关系,该送的礼物不能缺。 她特意挑了江封念叨很久的新型号电脑,价钱昂贵,狠狠让绮岁肉疼了一把。 回台城府的路上。 梁涉川冷眼瞥了瞥绮岁小心放在后座的电脑,不冷不淡道:“为什么不送点简单的?江封可配不上你这么大手笔。” 他语气酸溜溜的。 绮岁声音中隐约有笑意,“他不是你弟弟吗?” “那也他配不上。” “衣服领带都应该是念念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送这个好些。” 那些贴身又私人的东西。 怎么样也不应该绮岁来送。 她解释完。 梁涉川突然安静,方向盘在手里滑了两圈,驶入下一个弯道,目光细密复杂,思绪悄然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他快要模糊的记忆。 曾经,绮岁可是亲自去给谢顷河挑过领带。 后来被梁涉川不小心当成送给他自己的,因此还大吵一架。 绮岁当时,怎么没有这个觉悟? 车厢内空气干燥,暖气太足。 绮岁穿的厚重,不知不觉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潮湿气,她扯了扯围巾,将领口扯开散热。 车子转弯时,梁涉川无意掠去一眼。 眸光顺势落到她白皙如玉的脖颈,“衣服穿好,会着凉。” 绮岁以前不爱听梁涉川的话,最喜欢跟他反着来,现在却乖的不得了,他说什么,绮岁就照做。 到达台城府的最后一个路口。 梁涉川见绮岁裹好了围巾,才不太友善的发问,“我记得你以前送过谢顷河领带。” “送过。” “也是生日礼物?” 绮岁可没送过梁涉川什么像样的生日礼物。 咬了一半的糖,啃了一口的苹果,以及池塘里面颜色漂亮的小鲤鱼,还有上一次,从外面带回来的气球。 没有一样能摆的上台面。 绮岁迷迷糊糊,她摇头,“忘记了,可能是吧?” “那时候怎么没想到男人贴身的东西不能乱送?” “那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她转过脸,看向窗外,脸庞的影子清透的印在窗上,浅淡一层,眼底有些涣散脆弱,“这不,被梁总教训过之后,可不敢再跟别人乱来了。” 梁涉川隐去瞳孔的森森寒意,“知道就好。” 车厢内的温度霎时降的冰冷。 绮岁庆幸自己几分钟前穿好了衣服。 她看着窗户,一次头都没有回,也看不到梁涉川握着方向盘,隐隐发颤的手。 落着雪的天色灰灰沉沉。 不到六点钟,城市归于夜晚冷清的黑暗中。 漫天的雪将枯草树木掩盖,沉重的挂在枝头,令树枝摇摇欲坠。 车子一路从京都中心大厦驶过几个路口,路过红灯,车子稳稳驱停。 雪夜让白日的一切都浮上了一层陌生的色彩,车水马龙,浮光掠影而过,几缕斑驳的光晕划过柳念念的眼皮。 她很喜欢雪。 只是陵洲不常下雪。 目光从窗外收回,她兴致很高,“没想到这个月份还能看到雪,好漂亮。” 江且愿笑容和善,像对待长不大的孩子那样对待柳念念。 她摸了摸柳念念的头发,“喜欢的话让小封带你去玩儿,就不用跟着我回家了,难得出来一趟。” 柳念念眼睛立刻睁大:“可以吗?” “不可以!”江封陪着江且愿走了一天,两条腿快要失去知觉,现在冰天雪地的,又要应付另一个女人,还不如杀了他痛快点。 “小封!” “姑姑,我真的累!” 见江封不愿。 柳念念自然不会强求,倒是情绪蔫了几分,沮丧道:“没关系,回家在院子里玩也可以。” “雪有什么好玩的?”江封不解,从后视镜里扫了眼柳念念颓丧的小脸,心软了几分,“你一个千金大小姐,雪都没见过?” “见过,但是陵洲的雪都是小雪。” 连堆雪人都堆不起来。 江且愿做为长辈。 有差遣江封的权利,“你就陪念念去玩,我一个人回去,靠边停。” 柳家跟江家的联姻,是锦上添花。 江且愿恨不得立刻撮合他们结婚。 不能忤逆她。 江封只好将车靠边停了。 待江且愿打车离开,江封将车开到附近最近的停车场,和柳念念下车,走到寒冷的江边。 江面上因为低温而结起一层薄薄的碎冰。 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落在江面上,仿佛碎成颗粒的星星,波光粼粼。 今晚没有月亮,江边一片幽黑,走的越远周围越是死寂,只剩彼此的脚步声。 栈桥上的雪湿泞,柳念念的鞋子不方便,因此滑了好几下。 最后一次幅度太大,险些摔倒,条件反射,她拽住江封的袖子,还没站稳就被江封一把挥开。 他眉眼冷的比江边的温度还瘆人,“别碰我,麻烦死了。” 疲惫让他心生烦闷。 话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正要道歉,柳念念已经怯怯的将手缩了回去,左右都不知该往哪儿摆,只好放在身侧。 她湿漉漉的眼睛满是委屈色彩,“对不起,我差点摔倒,所以才扶了一下。” 江封蹙着的眉头舒展。 空气肃杀,湿冷。 口袋中手机叮叮叮响起,打断他们。 江封转过身,背对着柳念念将电话接起,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脸色顿时面如死灰,拿着手机,笔挺的袖口都在。 手机的亮光熄灭。 柳念念忐忑不安,上前一步,“出什么事了?” 江封心急火燎,一个字都顾不上回答她,挂了电话抬腿就往停车场跑,脑子里回响的都是手机那端,薛稚的经纪人告诉他,薛稚被砸伤,危在旦夕。 他跑的太快,风雪扰乱了听觉,屏蔽了柳念念在后撕裂的喊声。 第287章 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近距离靠近江面。 栈桥上的雪被脚印踩成土棕色,绵延到尽头。 哪怕是在夜里看着也并不美观。 几米间相隔一盏路灯,薄弱的光线只能照亮一小段路。 短短三五分钟,江封的背影已经从栈桥上消失。 任柳念念怎么喊他,追他,都没能赶上。 如同赤脚踩在冰霜上的寒冷。 柳念念瑟缩着身子,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行走,风中混杂着无数奇怪的声音,每每经过耳畔,都让她寒毛乍起。 手机也落在了车上。 她孤立无援,只能徒步在江边行走。 这里地形复杂,没有江封带路,她连出口都找不到,雪逐渐浸湿了头发和外衣,渗透到皮肤里去。 被刺骨的冷围困着。 柳念念的力气虚弱,绕路走了一个小时,双腿双膝冷的麻木,迷迷糊糊坐到了长椅上,意识消散。 凌晨三点。 老房子内每个角落都暖意十足,正厅还给江封留着灯。 斐姐起夜,发现灯还没有关。 她路过江封和柳念念的房间,房门皆是虚掩着,不像回来的样子。 江且愿和宋温煦都已经睡下了。 为了不打扰她们。 斐姐放低了音量,小幅度的敲响柳念念的房门,“念念,你睡了吗?” 一秒,两秒。 始终无人回应。 斐姐大着胆子推了下门。 咯吱声划破静谧的夜晚,让她的耳膜也跟着微微不适。 宽敞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她脑袋嗡的一下,立刻抬步到江封门前,房内是同样的场景。 接到斐姐的电话时。 江封正陪在薛稚身边。 她的额头被器材砸到,缝了好几针,破了相,职业生涯尽毁,光是眼泪就掉了两大缸,哭累了才睡着的。 退出病房。 江封接完斐姐的电话才想到柳念念,她被丢在江边,这个时间竟然还没有回家? 两边都需要他。 权衡之下,他还是打算先去找柳念念,将她送回家再来看薛稚,好歹薛稚这里已经平安无事了。 江封要走。 薛稚的经纪人林姐起身送他。 在电梯里,林姐意味深长地凝了凝江封的背影,见他模样狼狈,衣服潮湿,大概是在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她顿时安心不少,“小江总,您别担心,明天稚稚醒了我就告诉您一声。” “让她休息,别再出去工作了。” “她这个样子,恐怕以后也不能再做这一行了。” 那么重的伤,不可能不留疤。 林姐长声叹息,拖得电梯里都有了回音,却不见江封再关心。 为了挽留薛稚在江封心里的地位。 她一出口便胡乱编纂,“小江总,我刚才去调摄影棚的监控,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发现什么了?” 电梯门叮咚打开。 江封急匆匆地去开车。 凌晨三点的京都街上荒芜人烟。 林姐跟江封跟的很紧,一步接着一步。 她说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十分笃定,“砸到稚稚的机器,在拍摄前被人动过手脚,可是警察去抓人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显示早上就离开了机场。” “薛稚有什么仇人?” “我们稚稚一向很乖,这您是知道的。”林姐站在车边,夜里的黑暗将她的表情深藏,字字顿顿,清晰入耳,“那个人的航班,显示的目的地是陵洲。” 江封握着车门的手微顿。 他跟着梁涉川做事,再蠢也不会连这点深意都听不出来。 陵洲方向,会害薛稚的人,江致临,或者柳家。 梁涉川早几天就传消息到了陵洲,江封同意娶柳念念,那么江致临被排除,还能有谁,会这样做? 林姐惶恐的站在一旁。 被江封身上散发的煞气惊到。 空气凝固两秒,车门猛地关上,“砰”的一声,剧烈,震颤。 江封将手抄进口袋,嗓音带吼,“我不走了,回去陪薛稚。” 接连的降雪使春天的来临推迟许多。 这个冬天漫长的有些荒谬。 在这样的寒冷的日子里,仿佛做任何事都畏手畏脚。 尤其是斐姐不在。 台城府的房子上下几层,了无人烟,花园一片凄惨衰败之相,枯草在暴雪的攻势下抬不起头。 绮岁嗜睡。 在阳台坐一会就能睡着。 被梁涉川逮到后总要挨一顿骂,警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生病,梁家不养病秧子。 江封生日。 绮岁有幸跟梁涉川一同前往老房子。 比起台城府,她更喜欢原来的住处,有烟火气儿,只是现在住进了两个她不喜欢的人,一切都变了味。 天不亮斐姐便开始着手准备饭菜。 梁涉川和绮岁到时,柳念念正在给斐姐打下手,宋温煦在房中。 江封黑着脸陪梁涉川坐在客厅。 他们都在努力营造热闹的氛围,可往往事与愿违。 绮岁到厨房帮忙,正在摘菜的柳念念偏了下脸,苍白一笑,“岁岁姐。” 那一笑并不愉悦。 绮岁没由来觉得可怖,不是对柳念念,是她的情绪,太过冷淡和虚无,笑容牵强。 “你怎么了?”绮岁难得关心人,“不开心?” 柳念念惶恐地低下头,“没有,今天江封哥生日,我应该开心的。” “为什么是应该?” “岁岁姐,这还有好多东西呢,咱们快忙吧。” 她转移话题的技巧生硬又刻板。 绮岁不用深究便听的出她的别扭,没有继续追问。 趁着柳念念离开的空隙。 绮岁单独跟斐姐在一起。 她贴耳过去,用气声问道:“姐,念念怎么了?” 正厅离这里远。 梁涉川和江封不会偷听。 斐姐憋了好几天的郁结总算能够说出来排解。 她将手擦干,拉着绮岁靠近,嘀嘀咕咕道:“还不是小封,前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回来就跟念念吵架,骂她蛇蝎心肠,还让她滚回陵洲,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出什么事了?” “那晚念念跟他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念念中午才回来,冻的像个小雪人,问她什么都不肯说。” 难怪活泼开朗的柳念念会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 仿佛一个快要碎掉的水晶球。 裂痕已经浮上表面,江封还悄然不知。 所有食物清理好。 柳念念还是没有回来。 绮岁瞒过众人视线,从后门绕到前院,果然看到柳念念站在墙角,偷偷抹着眼泪,抽噎的双颊通红。 “念念?” 温柔和缓的嗓音拂过耳畔。 柳念念一怔,茫茫然地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清透澄澈。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绮岁站在她面前,拿出全部的耐心,来劝慰这个单纯的女孩。 柳念念被这么一问,所有的委屈决堤爆发。 泪水挤压在眼眶,汹涌落下之时。 她们一同听到来自江封的低吼声,“岁岁姐,你离她远点,就会装可怜,别被她骗了!” 绮岁眼睛还没看到江封,手腕就被他抓住,猛地扯开,远离了柳念念。 第288章 别自作多情 柳念念躲在墙角,不知所措,泫泪欲滴。 男人的力气没有一个不强悍,绮岁把江封的手拉开,艰难的活动着手腕,“你怎么这样说念念?” 就算是江封,也有他的另一面。 他对着柳念念冷哼,“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这样说她,已经是给她脸面了。” 墙根这处被风雪肆虐。 雪白的墙面上早已分不清是雪还是霜,从柳念念的后背,丝丝渗透。 她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淡粉色毛衣沾着雪花,湿了大半,吊在身上,狼狈感滋生许多,让人不能不可怜。 嗫嚅了下唇,柳念念怯怯地对上江封厉色浓郁的眼眸,“江封哥,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泪水被她含在眼眶里,形成大片水色。 江封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女人的眼泪,心中烦躁,嘴巴便没有抑制住脾气,朝柳念念吼了出来:“你做了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的话让柳念念瞬间泪凝于睫。 绮岁怀孕以来反应迟钝许多,她走过一步将柳念念挡在身后,瞪着江封,“你有什么话好好说,把她吓到了。” 江封呵笑一声,抻开手将柳念念拽出来。 在他心里,柳念念就是一个天使面孔,魔鬼心思的女人。 “她连杀人都敢,还有什么事能吓到她?” 这一顶高帽就这样被带到头上。 纵使软弱好欺的柳念念也被震到了,她忘记哭泣,仰着眸子,迷茫万分,“江封哥,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她的手腕被江封捏的快要碎掉。 为了不哭出来。 一个劲的抽泣,嗓子像噎了块铁进去,塞住她的呼吸系统,抽噎的五脏六腑都挤压着,慢慢的脸色也青了。 绮岁小心的替柳念念顺气,她却一连打了好几个泪嗝,委屈的不行。 江封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眼底冷的像冰渣子,“我有没有污蔑你,你回去好好问问你家二老,问问他们半截都入土了,为什么还要出来折腾?” “江封!” “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趁早滚蛋!”哪怕被绮岁斥了一声,江封仍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想让我娶你,下辈子吧!” “别说了!”绮岁喊的音色沙哑。 她能察觉到柳念念颤抖的手腕,以及突然停止的抽泣声。 风雪凝固了。 凝固在他们眼前。 柳念念透过纷飞的白色雪粒,模模糊糊看到了江封冷漠,厌恶,愤恨,交杂而升的情绪混在眼中,全部落在了她身上。 心脉沿着都碎了一遍。 她从小到大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痛楚,最难过的事情也就是想出国去玩被驳回,闹了三天三夜。 家里人仍会以更好的东西来补偿,哄她开心。 江封大概就是她的报应。 忘记了呼吸是怎么顺畅了。 宛若结成了冰,冻在喉呛里,扎的她每个字都是鲜血淋漓的,“对不起江封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今天你过完生日,明天我就走,好吗?” 绮岁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不明白人怎么能卑微到这个程度。 江封慢悠悠的笑,他的五官在寒冷的气温中也迟钝了些,一开口,吞吐出白雾,“我用的着你给我过生日?别自作多情了。” “求你了。” “我们进去,别站在这里了。”绮岁握着柳念念的手,发觉一片骇人的冰凉,“外面冷。” 他们不欢而散。 柳念念和绮岁从后院进去,踩碎满地的白雪,留下她们的脚印。 江封站在原处,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咬住牙根,心头的火蹭蹭往外拱,一脚猛地揣在雪白的墙面上。 厨房内飘着淡淡肉香。 油烟机似乎有些老旧,轰轰的发作着巨响,将整栋房子的沉寂都给驱散,变得无比热闹。 而细细看去,热闹之下却是一片凄凉。 正厅内。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很细微,只有绮岁能听得到,她在旁劝慰柳念念,却怎么都不见梁涉川的人影。 他们三个刚去后院。 梁涉川便上了三楼。 老房子内只有几间空着的客房。 江且愿和宋温煦住进来后,三楼便被她们霸占了。 梁涉川不确定宋温煦住在哪一间,上了楼就瞧见她正倚着门框在等他,脸上绽放着薄弱的笑,唇角薄,翘起弧度时不太明显。 她鼻梁上的纱布已经拆了。 没动刀子前脸是温婉的,无时无刻都透着淑女的气质,如今鼻梁高了些,给整张平庸的脸都添了不少艳丽色彩。 “有什么事?”梁涉川口吻平淡,低声问她。 他面目清冷,对谁都是同一个疏离表情。 宋温煦孤注一掷,语气中透着鱼死网破的绝望,“要不是今天小封生日,我还见不到你呢。” 被缠着的感觉多少是不好的。 梁涉川对宋温煦不冷不淡,但也不是冷漠贯彻,无奈柔和了语气,“你手术的事,我很抱歉。” 看吧。 这世上最狠的人从来就不是面儿上凶神恶煞的,而是像梁涉川这样表面谦谦君子,随时随地都能摆出一副真诚的样儿,实际呢,淡淡然的笑容背后,手腕比谁都狠。 他一句话堵死了宋温煦所有发泄的出口。 让她郁闷。 “绮岁把我害成重伤,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你就这么骄纵她?” “她怀孕了,孕妇的心情很重要。” 梁涉川捻了捻衣角的料子。 在心里暗骂自己够无耻的,明知绮岁是假装怀孕,还能把谎撒的这么冠冕堂皇。 他从来都不磊落,这点宋温煦也知晓。 宋温煦脸上划过一丝凉意,“那你知道吗?叔叔准备把我嫁出去了,就在绮岁怀孕的消息出来后。” “哦?”梁涉川倨傲清高,“有这回事?” 他吃软不吃硬。 宋温煦压下一口气,嗓子哽了,透出些哭腔,“你以前答应我的,可以帮我,还作数吗?”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不嫁人,让我跟着你,就像从前那样。” “哪个从前?” “你在梁家的时候。” 门前。 浅薄的两道影子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纱帘被冷风掀动,影影绰绰,远远瞧着,仿佛能看到雪粒子在窗外的飞行轨迹。 一道影子轻动了下方向,面向窗户那面,梁涉川对宋温煦的渴求无动于衷,“梁家已经没了,我们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你还不明白吗?” 宋温煦拽住梁涉川的袖子,双目通红的看着他,“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帮我?” 第289章 还挺会疼人 梁涉川和宋温煦从楼上下来时。 一行人早已聚集在餐厅。 也一同看到了跟在他身后,梨花带雨的宋温煦。 她好几滴泪挂在眼角,保养良好的白皙皮肤上清晰浮现着几道泪痕,鼻尖和唇都苍白极了。 比刚才的柳念念还要委屈。 梁涉川却冷漠至极,说他是块千年寒冰也毫不为过,从骨子里透露出来寒让人畏惧,他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在绮岁身旁。 手在桌下抓住绮岁的纤细手腕。 身体富有记忆,使他轻易便能摸索到绮岁脉络的位置,拇指指腹在上滑动两圈,身子不自觉的也靠近了。 江封眼神微妙地过了他们一眼,拉开一旁的椅子,仰头对着宋温煦笑嘻嘻道:“温煦姐,快坐。” 宋温煦不在意这些。 正要坐下,微红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柳念念。 江封拖出来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柳念念的。 这点自知之明,宋温煦要有,她主动挪了两步,坐在绮岁对面,“我坐这里就好了。” 她的音色很哑,几分哽咽让人不免心生动容。 江封伏低了身子,仔细瞧她,“温煦姐,你怎么哭了?” 她不吭声,像是默许,又像是忍气吞声。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刚才是跟谁在一起,这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我去帮忙。”绮岁坐不下去,她一睁眼就能看到宋温煦装模作样的架势,桌上几道菜都是荤,飘散而来的味道就足以让她反胃,恶心。 脚尖转了转。 正要站起。 手却在桌下被梁涉川按住,他下巴微抬,角度正巧能让绮岁看到他整洁的领口,一枚琥珀色的钮扣禁锢了衣领,深色的衣料将他的脖颈线条拉长许多。 喉结无声的滚动了下。 梁涉川眼里的惆怅只有绮岁能看到,他郁色深,无奈道:“这儿这么多人,还用不着你一个孕妇帮忙。” 搬到台城府后。 他可没将绮岁当做孕妇看待。 “我会小心一点的。”绮岁坚持,坚持的本源不过是膈应和宋温煦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梁涉川明白,他始终按着绮岁的手不放,“我说坐着,不用你帮忙。” 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 蛮横无理。 江封觉察到了绮岁的不适,劝阻道:“有柳念念在呢,她们忙的过来。” 他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堆里,深知她们的可怕之处,表面上维持着风平浪静,实际有些东西,就等着一个爆发的按钮按下,一触即发。 晚饭全程梁涉川都没松开绮岁在桌下的那只手。 绮岁不是左撇子,自然没有用左手吃饭的本事,梁涉川便将她爱吃的东西夹到碗里,让她用勺子吃,姿势笨拙,逗笑了斐姐好几次。 斐姐中途又说:“看不出来,还挺会疼人。” 这话意有所指。 就算是最笨的柳念念也听的出是在指梁涉川。 只有绮岁知道,他这哪里是疼人,分明是防人,防着她在饭局上摆脸色。 这顿饭压抑。 柳念念在,江封以往那股爱嬉皮笑脸的劲儿也蔫了,斐姐拉着他聊了两句,他答的兴致缺缺,斐姐便换了方向,反问绮岁关于孩子的事,一些小细节她都答的上来。 梁涉川一个字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当这是绮岁为假怀孕做的功课罢了,难为她这么用心。 吹完蜡烛。 几人移到正厅。 天色落下,远处的灯火悄然点燃,点亮了城市的夜晚。 雪落了一天,积雪堆积。 梁涉川紧箍着绮岁的手,将她带到正厅坐下,江封在一旁喋喋不休,仿佛开了话匣,偶尔聊到有趣的事,绮岁被他逗笑,笑颜热烈,梁涉川则陪着她笑笑。 准备要离开时。 宋温煦忽然担当起了端茶送水的工作,将三杯热茶端去,一杯杯送到他们手边,像是一早就分好的。 瓷白的茶杯上印着素雅的花纹,热气散于空气中,袅袅攀升。 她将茶送到梁涉川手边时,梁涉川淡漠的眸光像在看空气,越过她,看向江封,“念念呢?怎么不在?” “不知道。”提到柳念念,江封的戾气浓重,语气也重,“不用管她,不在还省的招人烦。” 他们感情不好。 江封能答应跟柳念念的婚事实属不易,梁涉川不会强求他的感情,他在江家的地位就像书中的贾宝玉,受尽疼爱,一直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婚事上栽了跟头,这口气一时半会难消。 上完茶。 宋温煦自觉找了个理由退下。 也避免和绮岁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 最后一抹上楼时的背影,实在凄惨,踩在台阶上的脚步有气无力,毫无半点生机。 那空洞的一幕一直在绮岁脑海中回放。 从老房子回台城府,路上行驶过繁华的京都中心大厦,若是在第五个十字路口左拐,行驶两公里便是平潮公馆的路。 夜景在雪色的衬托下更显萧索凄清。 寂寥中,却格外美丽璀璨。 好些光斑落进绮岁眼中,染上她的黑发,将脸庞点亮几分,她那只被梁涉川攥红的手放在膝盖上,他开车专心,却时不时的偏了眼,往她的手腕看去。 “弄疼你了吗?” “什么?” 绮岁转了下脸。 含着水色光泽的眸子在夜里亮的像猫咪,灵动闪烁。 “手。”梁涉川清清嗓重复。 绮岁的臭脾气来的快,消的也快,走出老房子就忘了他跟宋温煦单独在楼上这回事,可他偏偏自己提起来,惹的绮岁不快。 “疼。”她小眉头轻皱,又迅速散开,表情浮夸,“为什么要那样抓着我?怕我气不过打你的宋小姐两巴掌?” “你气什么?” “你们在楼上,一下午。”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打人?” 绮岁一惊。 呆滞着分辨了好几次才发觉自己是被耍了,被梁涉川三言两语给批判成了小肚鸡肠,善妒暴躁的女人。 她哪里想到他会这么厚颜无耻。 憋着气好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第五个十字路口,梁涉川直行而过,在绿灯最后几秒提速飞驰行驶,“是她叫我上去,说有事要聊,没有发生什么。” 绮岁冷笑,“听你的口气好像很失望没有发生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喜欢歪曲事实?” “不然她为什么要跟在你身后哭?” “她哭跟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二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 真正比起伶牙俐齿的本事。 梁涉川未必就输给绮岁了。 他以前喜欢装腔作势,当闷葫芦,不屑跟她一个小女人斤斤计较,逞一时半会的口舌之快。 现在却愈发觉得你来我往的有意思。 尤其是看绮岁被堵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的急躁模样,有趣极了。 她沉吟了良久,不知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因为你没有跟她发生什么,所以她不高兴了,就哭了。” “绮岁,”梁涉川嗓音低沉,像一道磁性的电波划过,伴着笑意,“你在跟我说绕口令吗?” “孕期出轨的案例,比比皆是。” 绮岁倒是笃定的很。 毕竟宋温煦的状态实在反常。 梁涉川半点不心虚,在宽阔的路上腾出空斜睨了绮岁一眼,“现在回家试试,看我有没有出轨。” 绮岁真是觉得他不可理喻,“这怎么试?” “还能怎么试?”他淡笑,“跟我睡觉。” 第290章 你比他还狠 上下五层楼。 异常清冷。 暴雪夜,角角落落蔓延了凉意,从一砖一瓦中渗透到空气中。 花园内的一盏灯摇晃不止,明亮越过窗帘,将卧室的黑暗切割成两块,一块光明,一块阴暗,像是富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一只急躁苍劲的手撕扯上了绮岁的衣领。 冬天的尾端太冷。 她里外穿了好几层。 毛衣的韧性任梁涉川怎么扯都无济于事,他烦躁极了,腾出一只手将丝质的领带抓下,试图绑住绮岁的手,她在他的怀里挣扎,拱起膝盖,一脚揣上梁涉川的腿骨。 他顿时痛的一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这才讪讪放手,用膝盖抵住绮岁的另一条腿,影子落了,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便吻上去,搅的血腥味儿都飘到了唇齿间。 没能多温存会儿。 绮岁的泼辣险些将梁涉川烧伤。 她横劈过一掌,打到梁涉川的脸上,愤愤地吼他,“你属狗吗?” 那一掌实在痛。 痛的梁涉川牙根都出了血。 却分不清是谁的唇破了,还是牙齿的血在口腔中搅弄风云。 他翘起舌尖,拱了拱后槽牙的位置,用手指一抹,一片血色,眉目间阴影浓重,“不是你问我要怎么试的吗?” “现在不行。”绮岁小心动弹了两下,当心着肚子。 她的动作落到梁涉川眼中。 他至今不明,绮岁假怀孕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他更疼爱她一些? 他还不够疼她吗? 还是因为不喜欢他的触碰? 想了想,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梁涉川举起手,指间一片红,让绮岁看了触目惊心,“知道了,我不动。” 绮岁脸色不好,尤其是这会儿,腹部一阵阵轻微的绞痛,像蚂蚁噬咬,又痒又麻。 为了不让梁涉川看出异常。 绮岁脊背倒在被褥中,她翘起脚,放在梁涉川心口,故意用脚趾挠了挠,勾住他的衬衣钮扣,娇声娇气:“我渴了,去倒水。” “绮岁,你想死?”还没人能爬到梁涉川的头上作威作福,他抓住绮岁的脚腕,“敢指派起我来?” 她撇嘴,“去吗?” 梁涉川掰着绮岁的小腿,他侧着脸靠近她唇边,“亲一下,就去。” 本来撒个娇卖个乖就能糊弄过去的事。 绮岁偏不。 她用掌心推开梁涉川的脸,“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转身的瞬间眼神便暗淡下来。 梁涉川按住她的肩膀,没好气的斥道:“养了个祖宗。” 等他走出卧室。 绮岁身心都松了一口气。 平复一会儿,她揉了揉自己肿胀的手腕,慢吞吞的去整理梁涉川扔在地板上的西服,他每件衣服都大同小异,却要打理的井井有条。 梁涉川拿来的水气味浓郁,绮岁闻到便胸闷气短,嘴角不着痕迹的拉平,语气淡淡的问道:“什么味道?” “斐姐专程让我带过来的,说是喝了对你身体好。” 第一口茶下肚。 绮岁便忆起了这个熟悉的味道。 和宋温煦给她冲的茶,一模一样。 梁涉川洗漱出来,对上的便是绮岁喝茶像喝药似的苍白小脸,“不喜欢?” “不好喝。”绮岁喝到一半便放下了,“能不喝吗?” 她忐忑的如临大敌。 怕苦怕疼的毛病是绮岁从小就养出来的,顾也常常嘲笑她,喝药像上断头台,还没病死,就给活活苦死了。 梁涉川也舍不得看她难受。 “不爱喝就不喝。”他低头一看,半个杯子都空了。 绮岁的小心翼翼深入骨髓,都是那三年养出来的,怕一个举动惹梁涉川不满,所以忍着苦,喝了半杯。 今天她带了妆。 眼皮上有很轻淡的大地色眼影,睫毛上了睫毛膏,卷翘纤长,连眼珠子都比往常澄澈有神。 梁涉川拍拍绮岁的白皙脸蛋,亲吻她的鼻尖,“别喝了,睡吧。” 在洗手间时,绮岁偶尔望向镜子,被自己脸色的惨白吓到,气色也差,小腹的阵痛随着次数加剧,却还不足被重视。 她忍着不适睡下。 因腹部的痛感,那一觉并不安稳,辗转反侧了许久,困倦袭来时,却恍惚发觉身旁的位置灌进一阵冷风。 被角迅速被掖紧,裹住她的肩膀。 绮岁睁不开眼睛,窗帘密不透风,裹住了阳台外的风景,她一觉睡的大汗淋漓,手沉重的抬起,放在身旁的枕面上,却未碰到梁涉川。 吧台亮着一盏暖色调的灯。 温暖的颜色描绘着梁涉川的脸部棱角,将他气度中的冷峻温凉赶走不少。 他的情绪波动也比平日要强烈许多,喉结一阵阵的凸起滚动,幅度较大,压低嗓子冲着电话里说:“你想用这种方式威胁我?不觉得自己蠢吗?” “是蠢。”那端的女声透着濒死的无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晦暗的环境中,梁涉川不为所动,捏着手机,骨节颤抖,“我可以把你送出国。” “我陪你了你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换来这样的下场?” “你白天提的要求,我不可能同意。” “为了绮岁?” 温和的语气突然爆发了。 因为梁涉川的默认。 宋温煦哑声,嗓音从话筒里传来,几乎快被撕破,“那好,既然这样,与其被当成礼物送出去,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叮叮当当。 很沉闷的声音。 仿佛是药丸落到了杯子里。 梁涉川再自傲,再冷漠,也不能对宋温煦的性命坐视不管,“除了这个要求,你提别的,我都答应。” 宋温煦已经崩溃,痴傻般的数着从药瓶里倒出来的安眠药,“叔叔说的没错,你比他还狠。” 这就是她的遗言了。 梁涉川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有话卡在舌尖没说出去,电话挂断的忙音声掐住他最后一丝理智。 夜很深了。 卧室里的灯始终未点亮。 绮岁这一觉仿佛渡劫似的艰难,不知是几点钟,她听到了梁涉川走路的声音,他穿衣,拿上车钥匙,匆忙的连隐形眼镜都来不及戴。 腹部宛如被塞进了一个火球,灼伤了绮岁的四肢百骸。 她痛不欲生,张张嘴,却是哑的,无法叫住梁涉川,只能任由腿侧蔓延的湿漉四溢开来。 第291章 她说她疼 暴雪在深夜一点钟消停。 道路上的积雪使得车辆不得不缓速慢行驶。 两束狭窄的车灯在黑夜中穿行。 浓雾之下,前方能见度极低,仿佛一条看不到头的火车轨道。 再着急,梁涉川也必须降低车速,这样一来,从台城府到老房子的路变得悠长,轮胎在积雪中打滑了好几下。 车子开到第二个十字路口。 贴在口袋中的手机忽然乍响。 在寂寥的深夜成了唯一鲜活的声音。 梁涉川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心咚咚跳着,跟手机铃声是同一个频率。 他随手按下接听键,紧张的情绪掩埋了话筒中大部分的呼吸声。 以至于忽略了那端绮岁的沉闷僵缓。 她嗫嚅嘴唇,语气厚重艰涩,胸腔灌着风似的凉,“你去哪了?” 绮岁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后来做主持人,播音腔里有改不掉的儿化音,这短短几个字出声急促,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挤出来,竟然连儿化音也改掉了。 梁涉川走的急,车上没有开暖风。 被绮岁一声唤回断弦的思绪,这才恍惚感觉到手掌僵硬的像冰块扒在了方向盘上,后背凉的如同躺在冰霜中,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他活动嗓子,半天才迟钝了句:“绮岁,我有急事,你先睡。” “我肚子疼,”被黑暗腐蚀的房间内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绮岁喉间腥甜反噬,她失去了咳嗽了力气,憋得大脑缺氧,“我肚子疼,想去医院。” “别闹了,我真的有急事。” “我,疼。” 绮岁的眼泪滴落在枕头里。 一瞬消失。 留下点点湿斑。 梁涉川眸光急缩,困苦的像一根弦,被拉紧,架上了箭。 他睨了眼熄灭的手机屏幕,声音微弱,巨大的无可奈何传递到绮岁耳边,“等我回来了就带你去。” “我痛,” 挤出唇齿的话没说干净。 比梁涉川更绝情的是电话挂断的忙音。 绮岁躺在被血水浸透的床褥间,一点点等着时间流逝,等着慢性死亡。 腹部痛的仿佛被无数手术刀划开,不缝针,不止血,静等着生命的消亡, 脱壳而出的灵魂碎了几遍,升在上空,无能为力的看着她的虚弱,她的凄楚,看着她手指摇晃着拨打出救护车电话。 医院急诊部的灯彻夜未熄。 有人走有人来。 夜晚被寒冬拉长,直到八点钟天空才染上点灰蒙蒙的颜色,乌云蔽日,光芒施舍般的照向大地。 一场雪一夜融化,大地湿漉漉的什么都不留下。 车辙印带着未消融的湿意停在医院外,还未停稳,车上的人急急忙忙下车,向医院里跑去。 车子退进车位,江封才推开车门,快跑两步跟上斐姐。 他们昨晚不在家。 天刚亮,赶回京都时就接到江且愿的电话,这才知道宋温煦自杀入院的消息。 病房私密性很好。 处于医院的最顶层。 赶去时江且愿正站在病房外,和梁涉川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浑身颓感明烈,江封瞬间就被刺激到。 他哆哆嗦嗦,颤着唇问,“温煦姐没事吧?昨天我们都去送柳念念了,她怎么会突然做这种傻事?” 跟在他身旁的斐姐也白了脸。 “洗过胃了。”江且愿声色恹恹,“没什么事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斐姐缓了缓心口的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接到电话就立马赶过来了。”江封恨得牙痒痒,“早知道昨晚就不去送柳念念了!” “温煦想不开不是一天两天,她想死,谁能拦的住?” “出什么事了要想不开?” 这层楼寂静。 细听,斐姐急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她对江家这群孩子向来一视同仁,任何一个受了伤,都要心疼半天。 这次事发突然。 宋温煦却早有预谋。 没有人回答斐姐的问题。 倒是江且愿,眼皮不轻不重地抬着,扫了扫梁涉川,目光留在他疲倦的脸庞。 顺着她的眼。 江封和斐姐齐刷刷看向梁涉川。 顿时心如明镜,宋温煦自杀,跟梁涉川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会在不该在的时间点,出现在医院,据江且愿说,送宋温煦来医院的,也是他。 梁涉川选择忽视他们。 手上似乎还沾染着宋温煦身上苦涩的药味,他蜷缩了下手掌,一片声哑,“我去洗下手。” 肩膀微侧。 手臂就被江且愿抓住,她挑了挑眉,“温煦还没醒,你起码等她醒了再走。” “我说,”梁涉川平淡的神色完全变了,“我去洗手。” 他眸底所浮现的燥郁惊吓到江且愿,她不自觉松了手,还是不怕死的叮嘱道:“早点回来,你也不想看温煦再这样下去。” 他是不想看。 可是能不看吗? 若是这次宋温煦真的死了,恐怕他就成了众人眼中的杀人凶手,可笑么,事实便是如此,他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用力搓干净了手上的气味。 梁涉川撑着洁净的洗手台,闭上眼,昨晚在房间捡起宋温煦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 他从来不怕死人,只是怕被这样阴魂不散的女人缠上。 宋温煦跟着他十几年,将他的偏执都学到了骨子里。 就算是死了,变成鬼,恐怕也要缠着他。 一整晚都在紧促的氛围度过。 梁涉川掬起一捧冷水撒在脸上,将疲倦熄灭不少。 记忆渐渐倒退,终于搜寻到昨晚除了宋温煦以外的事情——绮岁也打来过电话。 站在洗手间。 梁涉川拨回绮岁的电话,却频频显示关机。 连她昨晚说肚子疼的话也重新浮现到脑海里,一点点加深。 走到窗边透气。 低头便能俯瞰医院外的全景。 没站一会儿,一辆熟悉的车辆驶入梁涉川的视野,他却因大脑的混沌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车门打开。 比车要熟悉的人勾起梁涉川的记忆。 他在蒋沅家,见过这辆车。 蒋沅从车上下来,急促之色不亚于刚才奔跑而来的斐姐,甚至比她更慌张,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慌张。 她跑进医院,身影模模糊糊的从梁涉川眼下消失。 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什么事能让蒋沅害怕成那样? 一层层虚幻的光影交错而来,梁涉川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却想起绮岁昨晚在电话里说,她肚子疼。 第292章 我不会可怜你 身后有人在叫他。 声音似乎穿破了时空,逆层而来。 梁涉川恍惚的转过身,看到江且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意太淡,淡的还没捕捉到就已经散了。 “你在干嘛?”江且愿撇撇嘴,侧过身子,动了动脑袋,“温煦醒了,还不过去看看她?” 这一条走廊空空荡荡。 他们之间相隔甚远。 梁涉川背后是窗户,窗外的乌云是灰色的,光也被染成了灰色,他身影线条柔和,表情却冷峻,不好的回忆离开大脑。 自欺欺人的想,绮岁只是在无理取闹,她肚子怎么会疼? 她亲口说的,怀孕是骗人的。 “还不走?”江且愿不耐烦的声音将梁涉川的神经扯住。 他面无表情,抬起脚,往宋温煦的病房方向走去。 江封和斐姐已经围在宋温煦床边安慰了一通,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宋温煦仍只字不言,不说自杀的原因,更不说身体是否不适。 直到梁涉川走进。 她的眼睛才活动了下。 “好好劝劝她。”江且愿跟梁涉川贴耳,低声提醒他。 他惜字如金,不作回答。 江封和斐姐自觉让开位置,将单独的时间留给他们,和江且愿一起离开病房。 三人围在外。 压抑的氛围褪了褪。 却还是不好受。 “愿愿,你昨晚没有回家吗?”这个时间说什么都要斟字酌句,斐姐惶恐地看着眼江且愿,“江封生日你就没回来,去哪儿了?” “是啊,姑姑,你去哪儿了?” 江封也跟着她问。 江且愿面上立刻紧绷了些。 她抬起手背,脉络口还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布,“生病了,在医院挂水,温煦出事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隔壁。” “真是赶巧了。”斐姐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那可不,”江且愿面色轻松,她耸耸肩,“我这会儿头还晕着呢,你们在这照看温煦吧,我下去打个退烧针。” 她要做什么没人会拦。 住院部二层。 一间病房外站着西装革履的男子,他面容冷刻的像尊雕像,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隔着一扇门。 主治医生和蒋沅面对着面,他表情满是惋惜,“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大出血的状况,万幸抢救回来了。” 蒋沅脚软了下,险些跌倒。 她别过脸,在狭小的普通病房看了眼绮岁,她睡着没醒,睡颜安详,安详到似乎再也不愿意醒来。 “什么原因?”一切来得突然,不太真实,蒋沅始终难以相信。 “流产药物。”医生语调还算平静,眼睛却不解的眨动两下,“家属不清楚吗?这种药物有大出血的危险,应该要到医院来吃的。” “流产药?” “是,病人的症状就是药流。” 蒋沅张了张嘴,目光在地板上来回游动,鬓角的银丝飘出来,衬托着她的苍老,喃喃低语道:“这不可能。” “病人情况好的话,一会儿应该会醒过来。”医生将手揣进白大褂中,“有什么事,再叫我。” 关门出去。 医生在门口碰见那个穿黑西服的保镖,冲他温和一笑,潇潇洒洒,转身离去。 路过拐角的走廊,他被一双芊芊玉手抓住。 江且愿神情茫然无辜,舔舔舌,问:“医生,住在204的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退后几步,病人的隐私,他们不能轻易泄露,何况是流产,这种对于女人来说私密的事情,“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的好朋友,接到电话过来的,她怎么样了?” “她还在昏迷,一会儿就会醒。” “我是问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耐心走到了终点。 江且愿不耐烦的吼出来,让医生脸上一滞,觉察出异常,他将袖子从甩出来,一本正经道:“抱歉,我们对病人的隐私,要保密。” 他大步流星走开。 江且愿翻了个白眼,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昨晚就在急诊部外。 夜色浓重。 雪重,霜重,冷气使得行人各个裹紧了衣衫。 接走绮岁的救护车停在急诊部外时,江且愿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浑身是血的被送进抢救室。 护士要家属签字手术时。 也是她去的,她签的,签的却是梁涉川的名字。 蒋沅在病房足足坐了一天,天黑时出来,满面无力,短短几个小时,她却苍老了十几岁,小声对保镖说了两句什么。 保镖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又等了半个小时。 江且愿终于找到机会,趁着蒋沅下楼的空隙,她溜进病房。 一天一夜。 绮岁还没有醒来。 她挣扎了太久,不知是在跟谁搏斗,输赢也未知。 眼皮像是在温水里煮熟了,又烫又死,通过睫隙,捕捉到了压抑的光亮,和一缕融化在空气中的烟雾。 缥缈着,从她眼前消失。 “醒了?” 星火闪烁。 在烟头点燃。 医院是禁烟的环境。 江且愿偏要反其道而行,她的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她伸开手,将廉价的椅子拖开,在地上拖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她坐下去,坐在绮岁身边,冷笑道:“够矫情的,一躺就躺一天?” 绮岁无力的难以动弹。 她像个植物人,试探着转动眼珠。 醒来的瞬间便感觉到了身子的轻盈,身体里像是被狠狠剜走了一块肉。 十指尚且连心,何况是失去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江且愿边抽烟,边淡然的向绮岁叙述经过,她轻笑,烟雾之下的面孔模模糊糊,如鬼似魅,“简单来说呢,就是,你的孩子没了。” 绮岁对疼痛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的头皮发麻,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两只耳朵都失聪,这样,就不会听到这些残酷的话了。 眼泪急速下滑。 泡的眼角发烂。 江且愿哎呦一声,讽刺意味饱满。 她用那只满是烟味的手替绮岁擦掉泪水,“你想不想知道,梁涉川现在在哪儿?” 绮岁瞳孔紧缩,梁涉川,梁涉川? 药物在往身体里输送,绮岁双手无力,腹部坠痛,只有脖颈还有知觉,她动了动下巴,清楚的看到江且愿得意的脸。 她不害怕绮岁憎恨的目光。 “他在就在楼上。”江且愿扭曲的五官犹如一幅挖走心脏的爪牙,“在照顾温煦,温煦昨晚闹自杀,给他打了电话,他二话没说就赶过去了,我看了你的手机,你给他打过电话?” “在你和温煦之间,他选了谁,一目了然。” “绮岁,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可怜你,我只能说你活该。” 狭小的病房内各色各物都在绮岁面前变了样。 她转过头,空洞地看着天花板,闭了闭眼,脸上血色全无,浑身上下都透着精疲力竭的虚弱。 耳边。 江且愿的话回荡不止,“你跟宋温煦都挺贱的,拼死拼活要去争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梁涉川啊,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卖,这种人,心该多硬啊。” 绮岁的脑袋像被绞肉机绞碎了。 一切都成了虚幻的泡沫。 只有江且愿的话,如此真实。 “老实说,你们两个都配不上他。”江且愿慢悠悠地起身,她从上到下,目光鄙睨着绮岁,“他要娶的女人,应该和他一样心狠,一样有手腕,像我这样。” 第293章 脾气太大 医生交代过。 绮岁最晚今天就会醒来。 怕她醒来饿。 蒋沅专程叫随行的保镖去买了晚餐带到医院,她自己则下楼替绮岁办理了转房的手续。 晚间病人太多。 她耽搁了好一阵才上来。 黄昏,迟到了一天的阳光竟然在最后时刻拨出了云层。 金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被切割成条状。 形状刻板,落在洁白的窗台上。 蒋沅回到病房时,绮岁正空洞地看着窗户,死气沉沉,仿佛被掏空了灵魂,她的凄苦深入骨髓,笼罩四周。 “岁岁?”蒋沅颤着声。 她二十岁出头就跟着梁珏山在商界打拼。 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却从来不曾慌张成这样。 绮岁听见了。 她有一只耳朵失聪,关于是谁的声音,早已没有力气分辨,直到一双略显枯瘦的手落到眼角,她才知道,不是江且愿。 “岁岁?”蒋沅难受的快要窒息。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绮岁,这时绮岁又是一朵枯萎的花,斑驳凋零,花瓣任人践踏,只有空壳在枝头飘摇。 蒋沅弯下腰,抱住绮岁瘦弱的肩膀。 人怎么能一天之内瘦这么多?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掉,蒋沅不敢用力触碰她的身子,她实在害怕。 她摸着绮岁的头发,一抓却掉下来了好几根,缠绕在她的手指上。 一下子,她连手都开始颤抖,“岁岁,你别吓我,你说句话。” 她也想说话。 可她要说什么呢。 “你哭出来也好。”蒋沅拍着绮岁发颤的背,她低垂眼睛,又看到绮岁额角凸起的筋脉,她抽搐了下,死死绷紧了牙根。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没事就好,好孩子,你哭出来,你说句话。” 不会有了。绮岁知道。 她无助,心慌,凄凉,喉咙窒息的涌动着莫名的气,积压到肺呛里,像反弹似的瞬间窜上来,冲破她干哑的嗓子。 被蒋沅抱着,绮岁抽了好几口气,像是缺氧。 蒋沅紧张的替她顺气,她却突然咳了出来,咳的心肺都呕着,眼角疼出泪,一股腥甜四处乱窜,最后从喉咙咳出来,沾染到手心。 那片红触目惊心。 蒋沅蹭的站起来,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叫医生。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流逝。 绮岁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净了,耳边空空荡荡。 后来有医生进来,为她检查身体,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孩子没了。 搬到顶楼的私人病房后,绮岁浑浑噩噩睡下。 蒋沅在旁陪了一晚,谁都没有出去。 相邻几间房。 同样是一室静谧。 却要比绮岁那里平静许多。 喝下药,宋温煦便可以出院,她的伤不重,洗过胃后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的情绪还不稳定,有梁涉川在,才得以安稳不少。 梁涉川开车送江且愿和宋温煦回老房子,斐姐特意做了好喝的甜汤送到宋温煦房间,她脸色虚弱,只得点点头,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等她睡下了。 梁涉川才能离开会儿。 他刚走下楼就被斐姐一把拽了过去,到偏厅坐着。 疲累占据了所有。 无心再解释什么,可斐姐显然不肯放过他,凑近了,压低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温煦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姐,我很累。”梁涉川无奈按了按眉心,太阳穴疼的发涨,“我想先回去了。” “那怎么成?” “怎么不成?” 宋温煦自杀。 给斐姐的冲击力不小。 她不喜欢宋温煦缠着梁涉川,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再继续糟糕下去。 “你走了,温煦要是再闹出点什么可怎么办?”斐姐提心吊胆,一想到一条人命搁到她手上,连觉都睡不好了,“她昨天敢吃安眠药,今天就敢割腕。” 梁涉川苦涩一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 “我可不管,总之你不能走。” “那绮岁怎么办?” 斐姐也是这个时候才想到绮岁,她一愣,“你过来了,岁岁呢?” “一个人在家。”梁涉川想到绮岁昨晚的那个电话就头疼,不知道回去还要怎么闹一场,“她昨天说肚子疼,我得回去看看。”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 “可能是听到了温煦给我打电话,故意闹的。” 这只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 斐姐不明白原委,听梁涉川这么说,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绮岁最擅长无理取闹。 这是他们公认的事实。 沉默降临。 梁涉川喝了口水润嗓。 心口舒坦了些,这才站起来,正想离开,斐姐却又不安的拉住他,“你真不能走,你看着温煦,岁岁那里,我去。” “那绮岁恐怕要气的一个月不跟我说话了。”梁涉川比谁都为难。 “非常时期,她会理解的。” “她不会。” 她最恨宋温煦。 恨她的破坏,恨她的插足,恨她得到了梁涉川最初的温柔。 斐姐不准梁涉川走。 吵的江封和江且愿都下了楼,一起给他做工作,这才把他给留下。 入睡前,梁涉川又打了电话给绮岁。 一如既往的关机。 他眸中倦色沉沉,缺少了坚持的精神,只怨是绮岁脾气太大。 天太晚。 一整天折腾下来。 消耗的不止是梁涉川的力气,每个人都被吓的不轻,斐姐没有力气连夜再往台城府跑一趟。 她早早入睡。 天不亮便开车出发。 这段路崎岖复杂,斐姐迷路了好几次,开了导航才找到地方。 七八点钟,浓雾弥漫。 高层楼房被雾色掩盖,距离远时,也只能看到几块砖瓦的颜色,院门紧锁,花草树木染着一层白霜,满是孤寂萧索。 斐姐将钥匙拿出来,金属相撞,撞出一阵诡异的叮铃声。 偌大的房子内,半丝呼吸声都没有,花园内风声大作,却半点吹不进来。 门刚打开。 封锁在房内的血腥气飘荡而出。 斐姐以为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 她慢步穿过入门长长的走廊,一切整洁干净的不太寻常,走的越远,血腥味道越重。 等她站到了正厅。 面向敞开的卧房门时,清楚的看到了地板上斑驳的血印。 第294章 要了她半条命 清晨的日光伴随着雾色洒落。 房内最早苏醒的是江封。 他寻着斐姐温在厨房的早餐香味下楼,特地盛了好几份,将他们挨个叫醒。 几人面色怏怏。 显然都没有什么胃口。 餐厅内上演一出默剧,偶尔有瓷勺碰触碗边的声音都会让江封为之一颤,生怕什么时候,暴风雨就会来袭。 这顿饭只有江封吃的下去。 他低头喝粥,眼睛却悄悄上扬,透过发隙之间观察他们。 米粥气味清甜,牛奶鲜香,唯独那几片没有涂果酱的面包片看起来,干燥无味。 江封精心剥了一颗鸡蛋,放在宋温煦的盘子里,盯着她病怏怏的脸,嘿嘿一笑,“温煦姐,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宋温煦笑不出来,冷漠的客气道:“谢谢。” “今天我们都在家陪你。”江封意味深长地看向梁涉川,眸光从他脸上扫过,在桌下,用脚尖踢了踢他,“哥,你说是吧?” 一瞬僵冷。 梁涉川眼睑不抬。 他装不出什么深情款款,更没办法像江封那样说好话来哄人,能做的也就是坐在这儿,陪他们吃顿饭,再多,可就超越底线了。 “嗯。”他应了声,声线冰冷,毫无起伏。 江且愿知道他什么意思。 却不吱声,当个一身轻的旁观者。 先起身的是宋温煦,她弱声弱气,柔和的很,“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江封瞬间站起来,紧张她一个人回去会出事,“温煦姐,要不再坐一会儿?去院子里走走透气也好,让三哥陪你去。” 他们一齐看向梁涉川。 目光渴求。 似乎都在等他大发慈悲,救人一命。 他心硬的像寒石,此时也要被众人推动,缓缓起身,掩藏了眸底的无奈,清冷一片,“走吧。” 江封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要走时,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 “应该是斐姐回来了,我去开门。”江封说着抬脚就跑,恨不得斐姐赶快回来替他承担这份强压。 餐厅距离正门有段不短的距离。 江封的背影隐隐约约拉远了许多,他步伐迅速,打开门的一瞬间脸上还挂着欣喜的笑容。 门外一阵强冷空气袭上面庞。 他的笑刹那间冻结在脸上,目光和一双赤红的眸子对上,对方眼里有很深的黑色阴霾,将江封吓的后退两步,嗓子凝固。 他的惊愕远比恐惧来的多,眉心也皱了起来,“怎么是你?” 他认得谢顷河。 在柏悦路,他见过谢顷河背着绮岁,见过他接绮岁下班,见证过他和绮岁曾经那段甜蜜而温暖的时光。 这段时光却因为梁涉川,戛然而止。 极寒的冷空气似乎凝结了谢顷河的面部表情,他一动不动,喉呛却哽的厉害,瞳孔都在颤抖。 江封凝视着他,他也同样看着江封。 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门内的脚步声缓缓踏至,继而是梁涉川寡淡平缓的语调,他问:“是斐姐回来了吗?” 江封还没来得及回头应答。 同一秒,他看到谢顷河眼中的煞气燃烧的像火,身体先行做出了反应,江封下意识闪开,躲掉了谢顷河的推拒,谢顷河没能碰到他,身子却猛然冲进了室内。 与梁涉川间隔不足三米。 谢顷河横跨两步,拳头狠狠的砸到梁涉川脸上,他的眼镜被打落,踩了两脚,碎在地上,身体受到力的冲击,后背忽然撞到坚硬的墙壁。 高度近视使他的视线形成了大片的模糊。 头晕眼花间,谢顷河又撞过来,不给梁涉川缓冲的时间,揪起他的领子,拳头像疯了一样砸下来,女人的尖叫和劝阻声混杂,靠近门缘的花瓶不知被谁撞倒,瓷片碎了一地,娇艳的花朵在水里被踩的面目全非。 事发突然。 江封反应的慢,等他上去拉架,谢顷河已经和梁涉川厮打在一起。 吃了头一拳的亏,梁涉川倒在地上,和谢顷河互相揪着领子,梁涉川压紧了嗓子,嘴角溢出一片血,“滚开,当心我还手了!” 任他头脑昏沉,这会儿也该意识打人的是谢顷河。 眸中无法聚焦,谢顷河疯魔似的和他扭打,宋温煦和江封两双手都拉不开他。 砸的那几拳谢顷河骨节破绽,血丝蔓延。 可哪里比的上他心里的疼。 力气渐渐缩小许多,梁涉川有身手,单膝一曲就将谢顷河挟制到了地上。 一片养花的水淌到谢顷河的后背,他目眦欲裂,不管不顾,红着眼睛,嗓子被梁涉川掐着,声音断断续续,“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就算恨她,也不能这么糟蹋人。” 梁涉川有半瞬的茫然。 他歪了歪脑袋,惊觉脖颈一片鲜血,江封冲上来拉他的胳膊,却被一把挥开。 谢顷河倒在地上也忍不住要挥出拳头,他一个男人红了眼,眼泪悲伤,“你走的时候要了她半条命还不够吗?还要回来,再要她另外半条命,她躺在医院,你在这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会下地狱的。” 被掐住的嗓子吞吐而出的话模模糊糊。 梁涉川听的不是很清楚,他腾出手摸了把脖颈上的血,“你是不是疯了,你在说什么?” 江封在一旁惊极了。 他比梁涉川意识清晰,能分辨的出谢顷河说的人是绮岁。 水浸透了谢顷河的头发,梁涉川喘了几声干涩的粗气,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冷静了会儿,这才试探着松开手。 力气从领口消失。 谢顷河像是反扑而来的野兽,将梁涉川扣在地上,恨不得撕咬他,好在这次江封早有防备,反应也快,冲上去拉住谢顷河的手,失声喊道:“你在说什么?谁在医院,什么半条命?” 谢顷河挣脱不开这副人肉枷锁。 他坐在地上,失败颓丧,胸腔里气血上涌,直冲脑门,“现在还要装不知道吗?绮岁现在就躺在医院,你们这群人还要说不知道吗?” 梁涉川退出几步。 正弯腰在地上找眼镜,却摸到好几个花瓶碎片尖锐的角,指间一片血红。 他一滞,偏头去看谢顷河,视力无法清楚的辨认谢顷河的五官表情。 却隐约觉得,他仿佛是在哭泣。 腿脚僵硬,梁涉川艰难走动两步,上前拽着谢顷河的领子,咽下口腔内浓郁的血腥味道,“绮岁在医院,她怎么了?” 谢顷河一愣。 空气都静了下来。 两秒钟中后失声大笑,笑容诡异无比。 梁涉川被他的笑弄的神思不解,咬紧了牙,狠狠道:“我问你绮岁怎么了?” “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来问我她怎么了?”谢顷河仿若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他瞥瞥宋温煦憔悴的脸,又缓慢挪动目光,定格在梁涉川眼中,“你跟别的女人快活的时候,有想过她吗?” 第295章 你有良心吗? 光隙分割了房间。 泡在净白瓷片中被踩烂的花瓣黑黝黝的,散发着奇怪的气味。 人都散了。 血丝却渗透到了地板缝里。 家里没人。 江封只能拦下这桩吃力不讨好的活,拖干净地上的水,将花瓶碎片小心装起来扔掉,半个小时才收拾干净。 他提着垃圾要出去扔。 门刚拉开。 院子里慢吞吞开进一辆车子,是江封自己的,今早刚被斐姐开走。 江封走下台阶,斐姐快跑两三步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拽着他问:“你哥呢?” “刚,刚走。” “去哪儿了?” 手上沉重的花瓶碎片一点点往下坠。 险些抓不住,江封加重了手臂的力气,被斐姐推的摇摇晃晃,站在台阶边缘,他抿直唇角,哪里敢告诉她刚才那番混乱的情况。 梁涉川临走前,遍体鳞伤,他不知疼痛,沉重的面目冷漠至极,麻木的丢下所有人,一声不吭,谁拉都拉不住,硬是带着满身的伤痛驾车离开。 看样子,是要去医院的。 后来谢顷河也跟着离开,宋温煦跟江且愿上了楼,谁也不敢多问。 “你怎么不说话?”斐姐急迫的抓着江封,面如死灰,急的开始胡言乱语,“我刚才去台城,岁岁不在家,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江封不敢妄下定论,不确定道:“她可能,在医院。” “医院?”斐姐睁大眼,回想到那满地的血印,“是啊,我过去的时候,房子里都是血,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把我吓的不轻。” “血?” “是啊,地板上都是,床上也有,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孩子?” 强冷风掀动江封额前的碎发。 他愣在原地,脑袋里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弯来,想了许久,忽然反问斐姐:“岁岁姐的孩子,不是假的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斐姐比他还茫然,“孩子能有假吗?” “我哥亲口跟我说的,岁岁姐是假怀孕,骗他的。” “他从哪儿听的,我陪岁岁去做的孕检,真假我还能不知道么,你们是不是糊涂了?!” 有什么东西从手心开始下坠。 腻滑的无法抓住。 极冷的空气冻红了江封的手。 让他的骨节连弯曲也难以做到,很快,“砰”的一声,垃圾袋中的一堆破碎花枝和碎片散落到台阶上,一片狼藉,零零散散,有些砸到了斐姐脚边。 她低头一看,怔住,一眼便认出了是入门处的那只花瓶,“花瓶怎么碎了?” 江封无助的蜷缩手掌。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抽丝剥茧捋干净了,眼睛蓦然一动,“遭了!” “什么遭了?”斐姐稀里糊涂。 江封却来不及跟她解释太多。 拿走她口袋的钥匙,上车离开,心中暗自祈祷能的赶上。 相隔半小时。 江封出发时。 梁涉川已经到了医院。 问到了绮岁的病房号。 乘电梯上顶层,走廊从头至尾都是洁白的颜色。 逾现梁涉川雪白衣领上的鲜红刺目,他却不知任何疼痛,脚步没有半刻的滞留,径直向病房走去。 那间门前。 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梁涉川的步子沉重短促,催命似的逼近,将男人的警惕弦瞬间拉紧,他横起手,拦住梁涉川的去路。 他身上戾气太重,衣服有血,没有带眼镜,几乎连对方的相貌都分辨不清,压低嗓怒斥:“滚开。” 梁涉川要高出半个头。 目光低垂,从上至下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不肯退缩,哪怕心里已经开始害怕,也绝不退半步,“您不能进去。” 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是他的绮岁。 他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梁涉川终于感觉到了痛,发自肺腑,器官生硬的被绞碎,那痛盖过了肌肤的痛,他聚焦的瞳孔一片通红,“我说,滚开。” “您真的不能进去。” 门外的声音渐渐响亮了些。 蒋沅首当其冲听到,她扶着绮岁坐到床沿上,回头瞥了一眼,“我出去看看,你困了就再睡会儿。” “好。”绮岁点点头,神态脆弱。 蒋沅温和的笑,轻拍她的肩,转身出去。 视线避着绮岁。 门外清清冷冷。 和梁涉川面对着面。 蒋沅没有太过讶异,她知道,或早或晚,他都要来。 见蒋沅出来。 保镖跟着一侧身,颌首道:“老板,他非要进去。” “没事。”蒋沅淡淡挪开视线,“你在这守着,不要让绮岁出来。” 空荡安静的单人病房内。 空气里苦涩的药味弥漫,缭绕在灰暗的尘埃中,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交织在各个角落。 和他们的表情一般苦。 蒋沅站在梁涉川对面,她面无表情,从没因为愤怒而冷静到喉间都哽痛,哽的身子微颤,地上浅薄的影子光芒似摇似晃,“你过来干什么?” 梁涉川面前像蒙着一层拨不开的大雾。 他什么都看不清,“绮岁在,我找她。” 蒋沅呵笑,“她进医院了,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梁涉川,你摸摸,你有良心吗?” “我不知道。”梁涉川实话实说。 “她给你打过电话!” 灰尘扑进了眼中。 浑浊不堪。 梁涉川没有耐心,焦躁不安,他对绮岁的伤势一无所知,对现在的境况一无所知,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无法平静,“姨,你让我去看看她。” 事到如今,他跟蒋沅的身份有别,是敌对,也不在一个阶级。 他完全可以拿任何事来威胁蒋沅,可他没有。 蒋沅昂高了头,声音却在发抖,“她应该不想见你,就算梁总你发发慈悲,放过她吧。” 最开始,绮岁是那么好的小姑娘,她鲜活,蓬勃,健康,怀着最大的善意对待身边的每个人,却在结尾,次次被辜负,被欺骗,尽管如此,她也从未怪过任何人,可仍然落了这么个下场。 蒋沅情不能自控,心疼不已。 在梁涉川面前掉了泪,她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你去看她吧,多一个人心疼她,也是好的。” 梁涉川忽然拔不动步子。 他印象中沅姨一直是骄傲的女人,今天却忽然发觉,她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第296章 从来不怕疼 一条长廊冰冷的没有尽头。 还是那间熟悉的病房。 一天前。 宋温煦住过同样的房型。 梁涉川记得,那里面有光洁漂亮的桌子,连窗帘都是有点滴色彩的,地板干净的能映下人的影子。 从门口能一眼看到纱窗飘动的痕迹。 随着轻柔的暖风,摇摆到心坎里。 室内很暖,大概是摆上了花束的原因,暖气中漾着甜腻的馥郁花香,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暖美好。 掀开这层美好的底色。 满是腐烂。 听到脚步。 绮岁光着脚坐在床沿,她太瘦,弯起腿,脚背的筋骨都能清晰看到,她踩住鞋跟,伸长脖子,想说话,却忽然咳了一声,“姨,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她叫人总是随意的很。 由心而来。 有时叫蒋沅“姨”,有时又叫“干妈”。 就像她跟梁涉川好的时候,爱连名带姓的叫他,因为外面的人,没人敢这么叫他。 跟他闹别扭的时候,总是连嘲带讽,轻蔑的叫他,梁总,梁老板,因为外面的人,都这么叫他。 房间里的暖气像火。 直接烧着了梁涉川的心。 他又进了两步,直观的站在绮岁的视线范围内。 在他出现前,绮岁面上是云淡风轻的,没什么特别的神色,连笑也轻轻柔柔的。 刹那。 她脑袋“嗡”的叫了。 脸色倏然硬着。 她的目光好陌生,陌生的像一把尖锐的刺头,刺碎了梁涉川的心脏,他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被泡在了冰水中,困难的向前一步,张口问:“你怎么会住院?” 分明只是一天没见而已。 他们中间却好像已经隔着山河海阔。 绮岁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她神色病态,瞳孔摇晃不定,一张脸上脆弱和坚强交织成矛盾的网。 眸光最后在梁涉川衣领的鲜红停住。 她的声音悲凉到尽头的温柔:“你怎么,受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会不会像她失去孩子一样疼? 应该不会,梁涉川从来不怕疼,所以他就以为,她和他一样不怕疼。 梁涉川动了动手指,这才发觉脖子上沾染着湿腻的血液。 他摇头,慢步走过去,可随着他每走进一步,绮岁就恐惧的向后坐一些。 梁涉川停到面前。 绮岁退无可退,仰头看着梁涉川满是血污的衣服。 光影在眼皮上乱窜。 原来是梁涉川的手指抬了起来,光在他的指缝流蹿,“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进医院。” 到现在了。 他还要问吗? 绮岁含着眼泪抽噎,那是一种抑制眼泪落下的方法,她只能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搐,小脸都红了也不敢哭出来。 蒋沅照顾了她一整夜,苦口婆心劝她,说她再这样哭下去,眼睛就要瞎了。 绮岁抽泣着拽上梁涉川的袖子,她不嫌弃那上面的血斑,喉咙窒息哽痛,她像是布满划痕的光盘,放进机器中,出来的声音滋滋啦啦,含糊不清,“孩子,是孩子没了。” 那是医生亲口告诉她的。 梁涉川因为受了伤。 身子虚弱,脸色早已苍白不堪,听完绮岁的话更是寡淡,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鬼使神差,抓住了绮岁的手,“没了就没了,不要紧。” 毕竟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是假的,不是吗? 可绮岁的眼神告诉他,不是。 绮岁不说话,就那样仰着被水光泡模糊的瞳孔静静的凝视着梁涉川,冰冷刻骨,冻结了他的灵魂。 静的时间仿佛停止。 漫长无涯。 梁涉川受不了绮岁这样的眼神,他腾出手想去拥抱她,手刚抬起来就被绮岁奋力挥开,她刚下手术台,身体虚弱无力,却拼了命,也不愿意再接受他的触碰。 绮岁蜷缩着脚坐到床中央,她知道她的心彻底碎了,在碎裂的疼痛中,连呼吸都艰难,“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梁涉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却因为扑空的手,阴沉了脸色,连带着周身的风都是阴的,不耐烦的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绮岁瞳光骤降。 “你住院,是谢顷河来告诉我的,是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他胡言乱语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原来我竟然这样不了解你,绮岁,你让我怎么办?要我给你跪下吗?” 她眼泪哗哗的落。 浸的面庞湿冷。 梁涉川不为所动,“或者,你早就打算好了,在某个日子里假装孩子没了,跟我决裂,让我愧疚,你好跟你心里的人远走高飞,那个人是谁?谢顷河么,你私下跟他见面我都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冷笑,“换了从前,我一定掐死你。”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绮岁哭着哭着笑出声来。 “不是吗?”梁涉川原本不打算摊牌,是绮岁非要鱼死网破,“你给蒋沅打电话,亲口说怀孕是假的。” 原来杀死一个孩子,只需要一句话。 绮岁的回忆像一块被摔碎了的镜子,她努力在大脑中拼凑,这才拼凑完整,自己曾经是打过这么一通电话。 也是从那天开始,梁涉川反感她提孩子,更勒令她将两箱小孩子的衣物扔掉。 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银针的。 这是她的报应。 绮岁抬手擦了擦眼睛,“所以我那晚给你打电话,你也觉得我是在骗你?” 梁涉川没有回答。 他强硬的拽住绮岁的手,“我们回家。” 她不动,全身的肢体都在反抗,一开口,言语尖锐,“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等孩子没了,就跟别人走,你现在都知道了。” “你觉得我会被你们当傻子耍?” 绮岁忍着脑袋里的刺痛,笑着对梁涉川说:“你走吧。” 梁涉川不放手,“我们一起走。” 他心尖发颤,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可绮岁却一眼不再看他,不会温柔的问他怎么受伤了,更不会再过多言语,一切都像是溺死那般无力,无力的绝望。 窗外的风那样干净。 味道清澈。 绮岁将手指抻开,她缓缓地推开梁涉川的手,将那枚素圈戒指拿下来,放进他的手心,他手抖的厉害,不知道绮岁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的人是你。”绮岁背对着梁涉川,黑发飘摇,落了满身的孤寂,“但是我没办法原谅你了。” 第297章 我嫌她烦 医院上下七层楼,临近高峰时期,到处是排队看病的病人。 江封将每层楼都找遍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在四楼的无人看诊的牙科外找到梁涉川。 他洗过了身上的点点血斑。 大片的水痕晕在衣领上,血污被冲淡了许多,化成深浅不一的红色,渗透了衣料。 这一层人流量最稀少。 长长排列的铁质座椅上,只坐着梁涉川一个人。 他背对着楼梯入口处,姿态闲散,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骨骼清瘦,在皮下游走成流畅的线,四周凄冷,更衬得他形单影只,如果没有人打扰,仿佛能在这里坐上一辈子。 江封愈走愈近。 心一点点下沉,他坐下,肩膀顿时垮了下去,他看到梁涉川有一只手是一直攥着的,似乎握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哥,”江封战战兢兢,在低气压中难以开口,“你见到岁岁姐了吗?” 梁涉川浑身疲累。 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小声:“嗯。” “她还好吗?” 这次梁涉川没有回答,周身沉寂,浮浮沉沉。 江封纠结一番。 难耐地挠了挠头发,在压力中不得已解释,“你刚走斐姐就回来了,她去台城的时候,房子里有血,猜测是岁岁姐的,还说,还说。” 梁涉川手心中的戒指冰冰凉凉,怎么都暖不热,“还说什么?” “还说,岁岁姐怀孕是真的,斐姐亲自陪她做孕检,不可能有假。” 江封心下一跳。 完全不敢去看梁涉川此刻的神色。 可余光却自然落到了他握拳的手上,衬衫袖口被挽了上去,掩住血渍,露出那一截笔直的手腕,拳头在微微颤抖,手背上骨节撑紧了皮肉,紧的发白。 他云淡风轻的状态消失。 完全处于愤怒到极点的悲情,可他没有能够泄愤的人,如今的局面,是由他亲手造成的。 他还能怪谁? “哥?”江封慌的不行,直接莽撞的抓住了梁涉川发颤的手腕,“三哥,你别吓我,这事也不能怨你,你也不知道的。” “我知道的。” “什么?” “那晚绮岁打了电话给我,是我嫌她烦,我嫌她爱小题大做,我没回去。” 梁涉川气息弱的不行。 仿佛是从喉呛里生生挤出来的,拥有无穷无尽的毁灭性,连眸光也弱了下去,什么都看不清。 江封抓着他的手,轻拍他的背,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却词穷不已,急的想替梁涉川哭出来。 梁涉川不言不语,绷紧了面部,掌心里那枚小小的冰凉戒圈都要被他捏碎了。 肩膀绵延到指尖都是疼的,那枚戒指是凶器,连着他的脉络,一直杀到心里,绞碎了所有。 “哥?”江封舌尖滚烫,拂着梁涉川的背,“孩子还会有的,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绮岁那样的性子。 恐怕到死都不会原谅,又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模糊扭曲的场景中,梁涉川淡淡地眨动眼睫,恍惚想起绮岁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她爱的要命,恨不得爱到骨子里,夜夜抱着睡觉,下课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抱它。 可是后来小猫掉进了喷泉水里,找到已经是两天后。 她难过的眼泪都流尽了,再也没有养过猫,哪怕是送来的名贵品种,也不肯接纳。 “他走了吗?” 蒋沅走进来,将厚实的外衣搭在绮岁背上,她微声咳嗽,小幅度的点头,“嗯,走了。” “说清楚了吗?” “嗯。” “我找人帮你把东西搬出来?” “不用了,那里面也没有什么是我的东西。” 价值昂贵的衣物首饰,都是梁涉川买来给她的,她一样也不要。 自从回去之后,梁涉川看到好东西,都会带一份给绮岁,用这些殷切的手段,试图将她堆砌成从前那个娇贵的梁家大小姐。 可绮岁已经不稀罕那些东西,一次也没有用过。 窗缝里吹进凉风。 吹动绮岁的发丝。 她空洞地望着窗外的灿灿暖阳,那样柔和,吹来的风却寒凉。 蒋沅慈爱的碰了碰绮岁的头发,轻声安慰她,“这些天你好好休息,不想见的人就不见,等身子养好了,就到我那里住。” “姨。”绮岁看向别处,眼底苍白,“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没有,你是好孩子,这事不怪你。” “那怪谁?” 谁都不是凶手。 她始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吃下流产药物。 蒋沅的双手从侧边抱过来,拥住绮岁瘦弱的肩,她摸摸绮岁的脸,一阵哽咽,“岁岁,你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他,他是怎么对你的?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是彼此最适合的人。” 那时她单纯,无知。 蒋沅却一早就清楚,他们早晚是要分开的。 梁涉川野心勃勃,那双眼睛里,无时无刻不写着对权利的渴求,哪里有绮岁的半点位置? 可她呢。 偏偏喜欢啃硬骨头。 又不服软。 他们在一起,就是硬碰硬,到头来,遍体鳞伤,黄粱一梦。 蒋沅还有事要忙,没有时间时时刻刻在医院陪绮岁,她留下了自己的贴身保镖在医院保护绮岁,只要是梁涉川身边人的,一律不允许进绮岁的病房。 保镖尽心尽力,一天三顿都给绮岁安排最营养的食物,规规矩矩,送了饭菜就出来,从不多说一个字。 端进去是什么样。 拿出来就是什么样,绮岁一口也吃不下去。 吃完也会吐出来。 短短三天,她瘦了大半,身姿摇曳,风一吹就倒。 第四天,天空阴沉,电视中播报夜间会有降雨,窗外茫茫,直直望去,仿佛末日似的,一眼看不到尽头。 蒋沅的保镖驻足在外。 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午后,他精神萎靡,无意偏头,便看到了从电梯内走来的男人。 他直觉性的往门口小挪一步。 完完全全将门堵住。 江封瞒着梁涉川来看绮岁,还没进去,就遭到了阻拦。 他的花招多,此时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情去嬉皮笑脸的,口吻严肃道:“我是绮岁的朋友,来看看她。” “梁小姐休息了。”保镖比他更严肃,也更木讷。 病房内太静。 门外那点细微的声响。 绮岁听的一清二楚,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麻木的回头看了一眼,声音艰涩,“有人来了吗?” 她音量太小。 第一声谁都没有听到。 争吵还在继续,江封推拒着保镖的肩膀,伸长脖子喊道:“岁岁姐,是我,我想见你一面。” 第298章 你以后别来了 江封险些被医院的保安拖走。 是绮岁大发慈悲,救了他。 “有什么事吗?”绮岁让出位置,让江封坐下,他站着不动,腰背挺直,表情却失落万分。 他嗫嚅着唇。 实在抬不起头,那番酝酿了三天已久请求原谅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绮岁脆弱凄惨的样子,超出他的预想。 “怎么不说话?”绮岁背后的天空阴郁灰蒙,更显她脸色糟糕,风吹动她的裙角,露出纤细双腿。 江封绷紧了下颌,揉了揉眼睛,憋住涌上心头的酸楚,“岁岁姐,你身体怎么样了?” “你专程来,应该不只是想关心我而已。” 她太通透。 又太直接,不给江封任何多余的叙旧机会。 江封一怔,愧疚地低下头,他身上还有很重的少年稚气,连说出口的话都一样幼稚天真,“我是想让你,回去。” 绮岁眨眼,无辜淡然,“回哪儿?” “当然是回家。”江封手足无措,像个说错了话的小孩,“这件事是三哥疏忽了,他跟你道歉了吗?如果没有,我替他跟你道歉,我,我。” 病房宽敞。 他的声音在绮岁耳边回回荡荡。 见绮岁不作声。 江封急的跺脚,一鼓作气,“你要是还生气,我给你跪下都行。” 闻声。 绮岁刚抬头。 江封一屈膝,就要跪下。 他跟梁涉川几年,深得他的真传,就连道歉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江封是真跪。 梁涉川只是口头上讽刺的说说而已。 两者相差太多。 绮岁拽着江封,阻止他下跪的动作,她一抻手,胳膊削瘦,看一眼就叫人心疼。 “你不用这样。”绮岁不冷不淡,脸上的笑称不上是笑,比笑容还哭,“我跟他已经说清楚了。” “三哥他好面子,心里还是疼你的。” 梁涉川是谁都不疼的。 事发至今,他没有道过歉,反而来污蔑了一番,字字珠玑。 这几天绮岁耳边都是他那番冷言冷语的话,寒的心冷。 绮岁别过脸。 她这两天喝尽了药,骨子里都散着苦味,看着干净的墙面,眉目凄苦,“他心里疼的人多了,不止我一个,你回去吧。” “不是的!”江封情绪激动,无数话挤兑到嗓子眼却不知该怎么告诉绮岁。 梁涉川这几天都在查绮岁喝下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回想她那天都吃了什么,从入口的第一样东西开始查,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最后目标放在了宋温煦身上。 她那天的自杀,似乎是蓄谋,故意掐在那个点,支走梁涉川。 一切江封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绮岁解释。 太复杂,他都无法理清。 “岁岁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让你吃的药?”江封一急,干脆交了底。 绮岁就算再无欲无求,也不会对自己失去的孩子漠不关心。 她望着墙,瞳孔紧了紧,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也被人抓着了,“是梁涉川。” “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是他亲自给我泡的茶,我喝完才不舒服的。” “什么茶?” “从斐姐那儿拿来的茶。” 事发后。 只有绮岁本人才记得来龙去脉。 梁涉川一直不肯来问,不止搁不下面子,而是怕真相骇人。 那个孩子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却连降生的机会都没有。 江封没留太久,来的急,走的更急。 他走后绮岁连一口饭也吃不下,硬是饿到了半夜,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降落,敲在耳畔,彻夜难眠。 病房内温暖,绮岁的寒却从骨头缝溢出来,浸透了皮肤。 额头上冷汗涔涔,染的发际线一片湿漉。 她坐起来,走到窗边,用窗帘将夜雨的景象遮的严严实实。 一片雨幕的城市缺少华美的流光溢彩,已至深夜,远处的高楼大厦灯光熄灭,遍布死寂。 轻微掠过一眼雨幕。 绮岁呼吸困难,头疼欲裂,在转身时狠狠撞上桌子,酥麻的痛感爬上脊背,她扶着窗户,却意外感受到了雨水的湿润。 这才发现玻璃窗碎了一小块,雨水滑下,浸透了地板。 绮岁一步步移动,走到门口,想要叫人来处理一下。 门缝扩张。 辛辣浓郁的烟草味弥漫在门前。 在淡薄的白光下,飘散着丝丝青烟,升腾到高空,而后消失干净。 医院禁烟。 又是深夜。 绮岁一只脚还未踏出,便已经猜到了门外的是谁。 她挪回那只脚,哪怕忍着满地的潮湿,也不想见到他。 门缓慢的,小心的,推动。 梁涉川将烟掐了,他倚在一旁,音量削减,沙哑不少,模糊一句,“今天下雨,我怕你睡不着。” 他不转头,就那么看着地上的影子,和病房内倾斜而出的一点光。 绮岁就站在那儿,她不走不出,隔着半扇门,“我不怕,你走吧。” 比起雨,更可怕的是他。 梁涉川睫尖低垂,通过地上层次不一的光芒来分辨绮岁的位置,“你进去吧。” “你走,行吗?” “绮岁,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医院的墙壁隔绝雨声。 比老房子的隔音好, 绮岁耳边空荡,无风无雨,她站着的角度能看到梁涉川的影子,他一动也不动,烟味儿也没了,空气肃杀清冷。 料准了绮岁心软,他又问:“今天江封来找你了?” 梁涉川喉咙疼,牵一发动全身,他四天没见到绮岁的面儿,这会说句话,心却疼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回去。” “为什么要骗蒋沅?” 门把手冰冰凉凉。 像握着一块冰渣子。 绮岁穿着病号服,冷的不像话,身后的地板潮湿蔓延,她动动嗓,一痒,咳嗽了一声,“过去了,不想提。” 地上梁涉川的影子动了动。 他想看她一眼。 绮岁却往里退缩了些,大半个身子都侧了进去,“东西我都不要了,你以后别来了。” 说完,她迅速关上门。 绝情冷漠。 梁涉川深知,自己一辈子都不是绮岁的对手,面对她这样,自己竟然无措的要命,什么都做不了。 没听到梁涉川离开的脚步声。 绮岁便一直靠着门,不敢放松精神,一个小时后仍然不见他离开,时光焦灼,她在那块儿站的腿都麻了。 一转身。 不管不顾,猛地拉开门,绮岁怒火三丈,映入眼帘的又是那股青烟,飘的她心头又软和了。 梁涉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手一抖。 指间的星火掉到了地上,跌出几个火星子,还没落地就湮没了。 光影交叠之处。 绮岁头发挽的松散,好几绺都盖到了面儿上,她皮肤冷白,不显水嫩的光,病号服一年四季都是一款,春天穿的那种,薄薄一层料子,哪能御寒,她骨架纤细修长,衣服大了好些,盖住腿根。 沉着眸,似悲似怒。 就那么站着,凝视着梁涉川,凄美的让人心碎。 他一滞,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穿这么少?” 这么一问。 绮岁掩着的睫毛立刻湿了,眼泪晕红了一圈,她偏过头不去看梁涉川,音色刻板,“不关你的事。” 话没说完。 梁涉川自顾自将外衣脱了,要搭在绮岁肩上,她警惕的后退。 这块明亮。 病房里的光全部映了出来。 照的绮岁眸子里打转的泪清晰无比,梁涉川收回手,“你别哭,我走还不行吗?” “走。”绮岁侧转过身,看向通往电梯间的那个方向。 沉默片刻。 梁涉川将外衣搭在胳膊上,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烟头,他有条不紊,步子缓慢,走向走廊深处的黑暗。 外面的雨还没停。 这个雨夜他们都没有栖身之所。 梁涉川开车绕着京都跑到天亮,雨停了,他才放心回到家。 台城府里里外外找人消毒了一遍。 通了两天的风。 他一脚踏进,仍然能捕捉到那丝微弱的淡淡血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味道。 走过会议室和茶室。 那条走廊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或许是因为从前,绮岁都会在里面等待,她娇软可人,就算是斗嘴的时候,也娇俏,将梁涉川一把寒冷的心都暖热了。 将外衣扔在沙发上。 梁涉川扯了扯领结,还未坐下,卧室里便走出一个女人,一身深红长裙,脚上是绮岁素白的拖鞋,长发摇动,一张艳丽的脸,冲他莞尔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 她身上满是绮岁的影子。 梁涉川推动眼睛,那张影光重叠的脸,才清晰。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嗓冷的让人惊心动魄,周围一圈都冻结上冷意。 江且愿不寒而栗,笑挂在脸上的弧度僵硬些许,她鼓足勇气走过去,“江封说他亲爱的哥哥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担心你。” “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来看你啊。” 她大大咧咧坐下,双腿一翘,搭在原木的茶几上。 梁涉川一身颓丧,见到江且愿,掩埋良久的火腾的燃烧。 他稍屈膝,一脚将茶几踹歪,江且愿的腿掉下来,脚尖踩在地板上,她吃痛一声,皱着眉头哎哟哟的叫着。 她弯下腰,扶着脚踝,楚楚可怜,“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整晚。” “滚出去。”梁涉川拿起外衣,不愿跟她废话。 他神色暴烈,眼睛慢慢红了起来,生出点发狠的凶光。 江且愿平静的很,她一瘸一拐,故作可怜的站起来,“我不能来看你吗?绮岁都快死在医院了,你还管她干什么?” 第299章 自己没本事 死寂落下。 气味变得尤为敏感。 浑浊的空气交杂着消毒水和血腥。 刺着梁涉川的精神,一寸寸瓦解了他坚强的意志力,眼中的红消失了,气血滚烫的在体内涌动。 诡异沉静的像是溺入深海中。 梁涉川沉痛的闭了闭眼,一双眸倦色沉沉,却又饱含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怒,“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在命令江且愿。 江且愿捂着脚踝的手向上滑,逐渐挺直了腰背,不再装腔作势,她冷下面孔。 她就爱赌这一口气。 昂起一张冷艳的脸,她轻笑,“我说绮岁都快死了——” “砰”清脆巨响。 那一巴掌带动了空气,形成风,剧烈扇过江且愿的脸庞,她的头发微散,凌乱的遮住半张迅速红肿的脸颊。 这一掌极重。 梁涉川将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了掌心,发泄到了江且愿脸上。 将她打的头脑发白,四肢散着,脸部的刺痛不断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且愿是江家的千金小姐。 论尊贵,不比绮岁少,娇宠长大,比江封还金贵。 别说挨打了,连磕着碰着都没有。 今天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她反应不来。 梁涉川却不后悔打她,声色更冷了一个度,“你别以为我只教训了宋温煦,就没你什么事了。” 江且愿偏着头。 僵直抬起手,用指尖缓慢的碰触着脸庞皮肤,那阵刺痛加深。 她的眼泪晕到了眼角,蓦然抬起头,咬唇瞪着梁涉川,“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天我根本不在家,是绮岁自己没本事,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她活该!” 梁涉川扬起手。 掌风苍劲,迅速掐住江且愿的脖子,几根修长的指节紧的快嵌到了她脖颈的皮肤中去。 她呼吸紧张。 不自觉张开嘴,微弱的喘息着,两只手圈住梁涉川的腕部,止不住拍打求救,含含糊糊道:“放手,你敢碰我,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梁涉川眉心紧皱,两道眸光冷的像两条长长的冰河,恨不得让江且愿淹死在里面。 她脸色逐渐青紫,力气缩减。 意识消散时,氧气突然又回到身体里。 梁涉川将她扔到沙发上,皮质很凉,她身上那条裙子太薄,冷意瞬间传到脊背,浸湿一片汗。 梁涉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且愿,轻飘飘的扫过她,从上至下,“这是绮岁的衣服,是她的鞋子,你配穿吗?” “呵。”江且愿冷笑,她佯装平静,不怕死的反驳,“一个婊子的东西,我还不屑穿。” 暴怒过后。 是死水般的漠然。 梁涉川没有被江且愿激怒。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样冷漠,“我身边的婊子到底是谁,你很清楚。” 江且愿撑起胳膊肘,望着他,眼泪将掉未掉,尖锐了声音,刺耳不已,“你在说谁!” 跟她多废一句话,梁涉川的心力就耗尽一些。 他不由分说,提起江且愿的胳膊将她生生拖到门口,任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他像镣铐一样的手。 门打开。 江且愿被梁涉川用力扔到门外。 一眼不留,无情的摔上了门。 留她一身狼狈,在外傻了眼,平复许久,才站起身,驾车离开。 回到老房子。 斐姐前来开门,一眼便看到江且愿脸颊整块的红肿,微白的皮肤中泛起红色指印,脖颈上同样有些异样。 最近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太多了。 绮岁流产,宋温煦被赶走,江且愿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斐姐大惊失色,抬手就去碰她的脸,“愿愿,你的脸怎么了?” 江且愿被打,又被梁涉川亲手赶出来,正在气头上,一句好话都没有,她打掉斐姐的手,“没事!” “都肿了怎么还能叫没事!” 她不吭声。 大步流星往楼上走。 斐姐在后跟的紧,一边跟一边啰嗦,“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我怎么能放心!” 江且愿捏着扶手,深吸一口冷气,停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双目泛红,一鼓作气喊道:“被打了,行了吧!” “被谁打的?!” 谁敢打她。 江且愿欲言又止的沉默已经回答了斐姐,斐姐茫然的眼神一怔,倏然白了脸,“不可能,他打你干什么?” 踩上台阶两步。 斐姐怔愣在原处。 江且愿步子摇晃,艰涩吞吐:“我贱呗,非要去招惹他。” 等她上楼关了门。 房子内归于死寂。 斐姐这才想起,江且愿身上那条红裙子,绮岁穿过,梁涉川亲口夸过,那条裙子很好看。 他们之间的事,实在复杂。 复杂的找不出任何一条条理清晰的线条来捋。 斐姐想的头疼,敲了敲脑袋,身后忽然冒出一缕幽幽的声音,“姐,你在干嘛呢?” 她本就心虚。 被吓的身子一颤。 回头就打了江封一掌,“你想吓死我。” 江封最近的心情也不好,情绪低落,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胡闹,乖的不寻常。 今天的气压更是低。 连斐姐的话都不接,木讷的站着,沮丧失落,“姐,咱们恐怕要提前回去了。” “回陵洲?” 江封恹恹点头。 他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陵洲,江家是会困住他自由的地方,回去后,他也不能再见薛稚。 斐姐面如死灰,隐隐有了不安感,“出什么事了?” “老头病了。”江封将电话里的消息如实转告,“挺严重的,必须要回去守着了。” “那你三哥那边怎么跟他说?” “老头还不知道岁岁姐流产的事,叮嘱这恐怕是最后一面了,一定都要回去。” “最后一面?” 一个月前江致临的身体还很健朗。 并不比他们这群年轻人差,没人料到,会突然大病, 噩耗接踵而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斐姐连夜收拾了行李,天一亮就要出发,他们三个先走,梁涉川那里,要晚两天。 毕竟,他还有绮岁要带走。 隔天是绮岁出院的时间。 蒋沅没有时间亲自来接,保镖替绮岁办手续,开车载她。 他们一同下楼。 早春的艳阳明媚,户外干燥,布满灰尘的气味。 绮岁走下台阶,她气韵淡淡,步伐轻盈,穿着素色的衣服,眉间懒倦,精神很差。 光在眼皮上绕了又绕。 她不舒服地调整了下视线,脚步稍顿,在人来人往中看到了梁涉川。 梁涉川站在前方,眉目清秀温润,光影染在他的发间,滋生滚烫的温度,他却浑然不觉,好似眼中只有绮岁。 绮岁没跟上。 保镖停住回头看她,轻声问:“梁小姐,怎么不走了?” 第300章 光明正大 绮岁微微偏头。 错开梁涉川的目光,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淡,没有情绪,“没什么,我们走吧。” 保镖点头。 “好,走吧。” 慢步穿越人群。 绮岁跟在保镖身后,他身形宽阔,完全遮住了阳光,脚边尽是密布的大片阴影。 他步子大,速度也快,很快绮岁便跟的有些吃力,正要开口唤他一声,垂在身侧的胳膊忽然被扣住,狠狠往车后拖去,不待她呼救,嘴巴便已经被一只手捂住。 阳光闪动。 从车窗上倒映折射而来。 烫着绮岁的侧脸。 在强光下。 她无法全然睁开眼皮,额头上有一小片阴影,她眯着眸,眼中酸酸涩涩,很是模糊。 透过一缩一扩放大的金色光晕去看梁涉川。 他带着隐形眼睛,眼周有几根淡淡的红血丝,离的太近,气息像羽毛尖,扫过绮岁脸廓,她鼻息中是梁涉川掌心的烟味,很淡,淡的不轻易闻见。 手掌轮廓印在了绮岁洁净水嫩的皮肤上。 梁涉川一手扣着她的肩,“我有事要跟你说。” 绮岁一双瞳水光满布,她抿着唇,模样可怜,点了点头。 箍紧呼吸的手掌缓慢离开脸部。 清爽燥热的微风掠过鼻尖,替换了梁涉川浸着皮肤的烟味,绮岁惯性侧过脸,呼吸了两大口,这才缓过精神来。 随即,她贴紧了身后那辆车子。 任由车门上各类凹凸的位置抵着背,也不愿靠梁涉川太近。 绮岁面容沉静,脸颊的晕红还在,被阳光照耀的白里透红,羸弱极了。 不等梁涉川开口道明来意。 绮岁侧过身,突然启步要走,一步没能跨过去,一只手被梁涉川扣在冰冷的车窗上,“你跑什么?” 她没话跟梁涉川说。 “我要走了,沅姨还在等我。” 梁涉川沉静片刻,“我也在等你。” 等她出院,带她回陵洲。 这事难以开口。 梁涉川不是江封那种厚脸皮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面子,可当前严峻的状况,他不得不在绮岁面前低头,“江叔叔生病了,没多少日子了,他让我带你回去。”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的掌心像烧红了的烙铁似的。 融化在绮岁手腕上。 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来,一直侧着脸,看向行人如水的流动轨迹。 睫毛的弧度清晰,圆润的发际线边缘落着些不听话的碎发,在梁涉川眼前晃来晃去,他攥着绮岁的手腕,却不自觉将手往上爬,五指悄悄穿过她的指缝。 做出十指相扣的动作。 绮岁反应敏感。 即刻感觉到指尖的酥痒。 身子一怔,她回头,清澈的眼珠子瞪起,扬手便抽了梁涉川一巴掌,顺便将手挣脱,退了两三步,义正言辞,“别碰我。” 梁涉川被打的脸颊震痛。 后槽牙也传染上了痛感,他偏着头,抬手摸了摸被绮岁抽打的那个地方,侧着眼眸去瞧她,她气的哑然,一个劲的喘气。 “绮岁,你别忘了,咱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 讲道理,绮岁的确讲不过他。 平淡的眨了眨眼,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梁涉川一声呵斥住,他语色中不含歉意,却明显低沉了些许,难以启齿,“绮岁,是我误会了你撒谎骗我,如果不是,那天我一定会赶回去的。” 绮岁从没想到有生之年。 还能从梁涉川嘴里听到这么一番柔和的话。 他在外永远斯文,到了她面前,却尖锐自傲,抬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知折磨了她多少个日夜。 “赶回来又怎么样呢?”绮岁对着空气,淡然笑道:“我喝下你递来的那杯水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可怜她还怕他生气。 喝下了大半杯。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也是凶手。 梁涉川百口莫辩,解释太无力,他上前两步将绮岁抓住,不发一言,将她生生拖进车里按住,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 “你干什么?!”绮岁被按在座椅上,梁涉川的手堵着安全带的出口,不由她拉扯开。 梁涉川不理会绮岁的喊声和拍打,将车打着火,迅速调转了方向盘,拐出停车场。 在拥挤的人流中。 透过车窗,绮岁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打着电话的保镖,她努力拍打车窗,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车辆没有因为行人穿行而减速。 车窗墨色,停车场外的保镖发现不了绮岁。 他转了个身,焦急不已的对着电话里说:“刚刚人就走在我身后,我一转身就不见了。” 蒋沅还有会议。 她为难的看向身后会议室等待的众人,压低了声音,“你好好找找,说不定人太多走散了,” 保镖细想了一番,“好,这就去。” 电话挂断前,蒋沅又补充道:“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告诉我。” 绮岁在出院后失踪,整整找了一个下午都不见她的踪影。 医院外并没有安装实时监控的地方,人流量又大,到处找遍了也仍是一场空。 夜幕落下。 一场雨过后。 夜晚不再寒冷,风倒是有些凉爽。 京陵高速上车辆飞驰,车流飞快划过,形成一条条模糊的黑白线条,树木的枯芽上生出点绿色,来迎接春天。 夜色漆黑,路灯能照亮的地方寥寥无几。 一路过来。 绮岁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她的眼睛逐渐酸痛,睁不开,身体加速虚弱,坐在梁涉川的车内,几乎喘不上气。 快要到达最后一个服务区。 梁涉川缄默,侧眸看向绮岁毫无血色的脸孔,冰冷冷的,喘息声微弱短促,上气不接下气。 车厢封闭了许久。 她刚出院,不适应这样沉闷的环境是正常的。 “绮岁,你不舒服就说一声。”梁涉川平淡地叮嘱。 绮岁冷哼轻笑,“放我回去!” “江叔叔病了。” “我说放我回去。” 她的声色越来越严厉,包含着满心的无奈。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烈,密不透风,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止住了气息。 梁涉川直视着前方驶进服务区的道路,车灯摇晃闪烁,映在护栏和地面上,突破了一个漆黑的口。 他不应答,选择沉默的时候绮岁没有半点办法。 寻找到车位,车身稳稳停住。 “低血糖了?”梁涉川解开安全带,“砰”的一声,拨动了绮岁的神经。 她故作不在意,连头也不回,却又听到他说:“你好好坐着,我去买点吃的,从陵洲回来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第301章 自讨苦吃 比绮岁骄纵无理更让梁涉川窒息的,是她什么都不说。 不哭不闹,一点脾气都没有。 绮岁骄傲的背着身,不作理会。 梁涉川艰涩吞吐气息,抬了下手,想去碰一碰她的头发,在空中停顿了好半响,又失落放下。 没敢去惹恼绮岁。 “我走了。” 她不作声。 耳朵却尤为敏感。 车锁落下,梁涉川转身去推车门,霎时,副驾驶上蓦然落下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车门开的速度令人措手不及。 绮岁准备逃跑。 她半个身子探出车外,飒爽的风拂面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自由的空气,后衣领便被一只手提起,蹭的拽回车内,压在座椅上。 梁涉川伸长手臂,将车门用力摔上,却没想到绮岁还有一只脚踩在地面,车门坚硬的边缘瞬间撞上她的脚踝,一瞬间的钝痛刺的她小脸煞白,冷汗爬上额头。 皮肉下的骨头仿佛拆开又打碎,拼接又打碎的痛。 那痛令绮岁的惊呼声都在嗓子口噎了,支离破碎的溢出唇齿。 梁涉川冷眼睨到地面,一眼在漆黑的环境中辨认出绮岁瘦骨嶙峋的脚踝,一条淤血痕迹渐渐浮起,触目惊心。 “把脚拿进来!”他急的斥她。 绮岁咬着牙,痛的下巴都在颤抖,她强忍着不肯流眼泪,恶狠狠地盯着梁涉川,一抻手,将他推回驾驶座,“不用你管!” 坏事他做尽了。 还想充当好人。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绮岁一下都不让他碰,甚至还想逃出去,试探着动弹脚腕,碎骨的痛立刻蔓延上四肢,满身的骨头都疼了,她再倔强,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梁涉川又心疼又无奈,“你总这样,最后还不是自己吃苦头?” 他这话太不中听了。 绮岁歪头,狠狠剜他一眼,“我就算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吃苦头,你不清楚吗?” “你坐好。” 梁涉川淡淡丢下三个字。 他下车绕过去,小心翼翼地捧着绮岁的脚沿和鞋跟,尽量不碰到伤口的位置,一帧一帧,像调了慢速键那样将绮岁的脚放回车里。 绮岁抿紧唇。 抿的又白又痛,一声不吭。 梁涉川眉目间流淌着温柔神色,眸光的方向却是她的那双脚,仿佛是看着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那只脚般爱惜着。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就算是灰姑娘也要脱下华美的衣裙和水晶鞋离开。 绮岁的钟声早早敲响过,她没落下过水晶鞋,走的干净利落,梁涉川却还是找了过来。 他将车门锁上,独自一人去买东西。 留绮岁在车内痛的死去活来,无法动弹,更没了逃跑的能力。 脊背汗涔涔。 浸湿了一片衣料。 绮岁穿的不多不少,一件细根吊带,又套了及腰的开衫,初春还有些冷意,她刚从医院出来,受不得凉。 梁涉川离开,车内的暖风霎时关闭。 寒冷空气爬上肌肤,绮岁像泡在冰水中,心又被火烧着,一半热一半冷,百倍煎熬。 十几分钟后。 车门“嗖”的拉开。 梁涉川买了一大袋药品,七零八碎,什么都有。 “先用红花油擦一擦。”他话速很快,“明早去医院。” 绮岁的脚肿的厉害。 梁涉川找到红花油,在掌心搓热,小心躲过了那条红痕,在她骨折的地方按摩揉搓。 常年工作,他的掌心累积而出了一层细密的薄茧。 红花油绵密湿滑,搓了两下便微微浮上温热,游走于绮岁疼痛的骨骼处,虎口偶尔加深了力度,她的身子便不适应的一颤。 梁涉川很紧张,关注她的情绪。 她一痛,慌乱不及的放柔手劲,一声不吭,默默替她舒缓脚踝的痛感。 初春,并非旅游和返程旺季。 服务区人流量不多,车位空荡,一片空旷寂寥。 凉风掀动梁涉川的发梢,露出他温情的眼眸,他认真专注,车内缓缓流淌而出的一部分细碎光芒流转到他肩膀,描绘着清瘦的身体轮廓。 绮岁心下一酸。 分明是美好的时刻,她却格外心碎。 “梁涉川。”她低低柔柔地唤了他一声。 脚踝的疼痛有所减弱,口齿也清晰了不少。 梁涉川不抬头,几缕发影摇晃在单薄的眼皮上,“还疼吗?” 绮岁答非所问,音色里浸满了苦涩,“你看,跟你在一起后,我总是受伤,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呢?你应该也不好过吧,你知道药是谁给我吃的,但是你没办法为了一个女人跟江家撕破脸,对吧?” “我已经把宋温煦赶回去了,也教训了她。” “你知道的,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人做不到。” 脚踝绵软柔滑的揉搓停了。 梁涉川腕部的骨骼叠在上面,一动不动,他半蹲着身子,一条斜纹酒红色的领带在风下微微荡漾,漾的绮岁鼻酸。 连带着浓重的鼻音也出来些许。 像是得了重感冒,“换句话说,让你放弃现在的身份地位,我们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绮岁明显感觉到脚踝紧缩的手劲。 梁涉川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光依旧侵染着他的脸庞,几分钟前的温和消失无踪,他恢复了冷淡神态,“绮岁,你开什么玩笑呢?” 哪怕对于他的答案早有预料。 绮岁也没忍住痛了痛。 她记得梁涉川最初接管梁珏山手下一个分公司的时候有多拼,睡在公司,吃在公司,从酒局上下来,好几次喝到胃穿孔,他如今的地位,身份,所有拥有的声誉,都不是凭空来的。 绮岁那时候在干什么? 她的确没有资格这样要求梁涉川。 感情和利益,他永远倾向后者。 相处太久。 绮岁明白梁涉川不能触碰的点在哪里,她的话说完,梁涉川再没有搭话,一路驶向陵洲境地。 那里比不上京都富庶。 却也山清水秀,春暖花开时,户外空气清甜,飘荡着饱满的花香。 目的地在江宅。 几个月前离开,绮岁就没有想过再回来,这里每个人都是她的宿敌。 江家有优秀的医疗团队。 江致临病后更是日日都住在江宅,帮他看病配药。 车刚驶进去,顾也便前来迎接,此时所有人都守在江致临房外,等着见面。 “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梁涉川抓住绮岁的手,看似是亲密无间的动作,实则是在防备她逃跑。 她脚上有伤,走不了太快。 梁涉川陪着她的行走速度,慢吞吞地往正厅走去。 这几天江家因为江致临突如其来的疾病,气氛低沉不已,连顾也都不敢大气说话,低了头,小声道:“这病来势汹汹,我连面儿也没见到,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第302章 你慌什么? 楼上人多。 梁涉川没有让绮岁跟着上去,叮嘱了顾也看着她。 偏厅没人。 冷冷清清,佣人送了水就走,一刻也不逗留,更不将绮岁和顾也放在眼里。 佣人们都知道,他们是从京都来的,不是江家的人,自然不亲昵。 顾也和绮岁在这儿是一种身份,寄人篱下的身份。 佣人前脚走了。 顾也焦急地磨了磨牙,难受地转着桌上的青花瓷杯,清清脆脆的声音缥缈着,加重他的犹豫,“岁岁,听说你。” “孩子没了。”绮岁早早从那份悲伤中走出来,更不想让任何人看笑话,“梁涉川告诉你的?” “我都听说了,师哥不是有意的。” 每个到她跟前的人。 初衷都是替梁涉川辩解,替他澄清,仿佛遭受了最大痛苦的人是他,绮岁理应谅解。 她摸着滚烫的茶杯,手心发热,“不用提了,都过去了。” 她一句话断绝了顾也所有的言语。 让他哑口无言。 相互沉默了好一会儿。 清晨,门外春光灿烂,远远的就有江且愿快步走来的身影,由远到近,模糊到清晰。 “谁让你进来的?!”她声音高亢响亮。 快步走进,讥诮刻薄的面目拉近到绮岁面前。 江且愿怒目圆瞪,不知哪来的恨意汹汹燃烧起来,只喊了一声,不等他们反应,扬起手便要抽绮岁一巴掌。 胳膊高高扬起。 快速掷下,刚要碰到绮岁,手腕被猛地一折,狠狠掐住,她吃痛一声,这才瞪向了顾也,怒声骂他:“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师哥让我留在这儿的,说谁都不能来找麻烦。” 顾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他的软弱向来只对梁涉川和绮岁。 江且愿猛力挣了两下,手腕却一丝没能放松,她脸色难堪,“快放开!你活腻了是不是?” 顾也在她们眼里不过是梁涉川带回来的一条忠心的狗,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顾也无动于衷,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师哥还说,谁要是来找麻烦,让我不要客气。” “你想干什么!” 偏厅的寂静瞬间被驱散。 江且愿的声音尖锐又刺耳,震得绮岁眼前眩晕,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平静无虞的面孔下潜藏着滔天巨浪。 那天她手术醒来。 江且愿站在病床边说的那番话,那张轻蔑的脸,她难以忘却。 腰被推了一下,感觉明显,顾也偏头看去,手上仍未放松。 绮岁白着脸站起来,她瘦的脖颈线条修长,气韵孱弱极了,瞳光脆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一扬手,轻飘飘的就是一巴掌。 那力气扬起了强劲的风,可一点不像绮岁的身体那么弱。 江且愿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狠,被打的一时半会儿眼下都是花的。 耳边尽是死寂。 连顾也都被绮岁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到,手不自觉的松开,江且愿胳膊垂到身侧去,无声无息握成了拳,鲜红色的指甲掩在手心,一阵发颤。 “那天在医院,我就想这么打你了。”绮岁身后无人撑腰,却一身硬骨头。 江且愿这辈子的痛都在这几天挨尽了。 脑袋是木讷的,她咬紧了牙关抬高脑袋,恨的面部抽紧,“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绮岁失笑一声,“你不该打吗?” 江且愿的怒盖住了那一巴掌的疼,又因羞耻而怒火中烧,口不择言,“一个连孩子都保不住的女人,也配跟过来吗?” 她大概根本不了解。 绮岁的性子硬,认足了死理就不回头,要不是脚上伤了,又被梁涉川强行带到这儿,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踏进陵洲的地界。 绮岁别过头,看着茶杯里升起的雾,心里一阵寒,她凝着江且愿的眼睛,不躲不闪,“我是没保住,那你呢?怕不怕晚上做噩梦?” 江且愿一怔。 腿都软了好些。 “你胡说八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激动反衬着绮岁的平静。 绮岁脚踝疼,站了一会儿痛感便加深好些,她撑着椅子,“是,我是胡说八道的,可是你慌什么?” “我没慌。”江且愿急速喘气。 见绮岁没再吭声。 明显表达了排斥的意思。 顾也横跨一步上前,挡在她们中间,他到底要比江且愿高出半个头,直直挡住她的视线,“江小姐,你还是走吧,免得师哥回来,让他看到你在这儿。” “这是我家!”江且愿撕破了喉咙,“就算走,也应该是你们走吧?” 他们没人愿意在这儿。 绮岁站直了腰,扶住顾也的手腕,因为脚踝的疼痛,步履艰难,她侧身慢步,情绪太淡,早已不在乎江且愿的辱骂和诋毁。 还没走两步就被顾也扶住,生怕她摔跤。 江且愿挺直了腰,端着笑看他们,“看你们两个这么亲密,别是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他们距离还近。 绮岁也没走几步,江且愿的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楚,她抓紧了顾也的袖子,一枚袖口膈在手心。 顾也素来嘴拙。 面对这样凭空的污蔑支支吾吾,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绮岁不回头,对着偏厅外一颗光秃秃的树冷笑,话语真诚,“你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看别人就觉得别人跟你一样脏,真对不住,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你那么多心思。” 边说着。 树下站进一个人。 零落的树枝伸展在他身边,光色斑驳,却照不进梁涉川眼里,他眼眸深不见底的漆黑,正望着绮岁。 缓缓走进,梁涉川接过绮岁的手,隔开她跟顾也,声调冷了几个度,“脚还有伤,怎么不坐着?” 他刚从被药罐子泡着的房间出来。 衣服上也蹭上了苦味。 绮岁屏息,实在害怕药的味道,远离了些,梁涉川冷漠,她比他更冷,“想走了。” 梁涉川瞥了顾也一眼。 眼神交流无果,他轻声解释:“叔叔的病耽搁着,过几天我再送你回去。” 绮岁跟江致临的交情实在不深,也没什么特殊感情,“算了,等有空我再单独来看他。” 他们一言一语。 江且愿都在边上听着,不舒服的很,嘴巴也没把住门,直接斥道:“你装什么装?还戒指的时候挺爽快,到头来不还是要巴巴贴到他身上?” 梁涉川面色急速降温,冷的正掀起一场暴风雪。 江且愿余光不看他,死死凝着绮岁的可怜模样,讥讽意味十足:“你以为他是被你欲拒还迎的手段骗了,别傻了,他现在就是可怜你没了孩子!” 第303章 你乖一点 没有可以发泄的地方。 梁涉川将力气放在手心,传递到绮岁的腕部,细软的仿佛一捏便断,因为用力过度,皮肤上已经泛起了指印。 “给绮岁道歉!”他从喉呛生硬挤出几个字眼。 直接打着江且愿的脸。 她硬气极了,别过脸,谁都不看,“凭什么?我说的哪一句有错了?” 梁涉川闭了闭眼,情绪极为不耐:“我说,道歉。” “我就不!”江且愿气急败坏,骂的太阳穴一阵阵胀痛,口不择言道:“你别以为我哥哥现在生了病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他就算今天死了,江家还有小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 人都有底线。 看似温和的梁涉川也有。 他最经不得别人触碰利益相关的事情。 这是铁的法则,就算是绮岁也不可以。 这下梁涉川彻底被激怒,双眸红了一层,漆黑眼瞳下涌动着怒火,胸膛起伏着,沉了声冷笑,“江且愿,你最好永远记得今天的话。” 他字字句句都富有杀伤力。 江且愿顿时大脑一白,浑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企图再辩驳些什么。 梁涉川却不想再看见她,也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稍弯腰,一把将绮岁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沿着正厅往楼上走。 各个角落都站着江家的佣人,皆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一幕。 他们的敬畏太熟悉。 和当初梁珏山去世,梁涉川上位后,梁家所有人的表现几乎一致。 在一阵诡异的气氛后。 绮岁被梁涉川抱回房间,他将她放在床沿边上,刚吵了一架,这会儿冲天的怒气还无法平复,周围气压极低。 “这两天你就在房间,哪儿也不要去。”声嗓暗沉,梁涉川低着头,眸光落在绮岁肿胀的脚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熟悉的掌心轻轻碰触上脚踝。 那块肿胀的像个小包子。 刚碰上,绮岁便痛的将腿往回一缩,抵触的很,脸都白了。 梁涉川抬眸看她一眼,自己也跟着心疼,“刚才江且愿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绮岁一天一夜没有休息。 洁净皮肤上仍是白皙的,只是眼下落了点乌青,精神憔悴,她闪躲开,不去和梁涉川对视,“她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脚腕蓦然刺痛。 绮岁脸上一皱,急忙要躲开梁涉川的手。 他却抓着绮岁的脚背,不由她乱动,沙哑道:“绮岁,你再等等,再过些日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红花油没有带上来。 梁涉川只好用手上的温热替绮岁按摩,她终究是摆脱不了他,认了命,由他拿捏。 脚背上白皙如玉,筋骨瘦弱,每个脚趾头圆润泛红,指尖饱满,干干净净的肉白色。不像从前,绮岁总是爱涂脚趾甲油,任何时候都是光鲜亮丽的。 脚踝以下的皮肤被揉捏起红,温度升高,甚至比梁涉川的掌心还热。 绮岁低头看着他的指尖的游动,晃的眼花缭乱,她轻柔了声,口吻平淡地问道:“你说的交代,是像从前对我那样对江且愿吗?” 梁涉川手掌一顿,随即平静,“别乱猜。” “是我在猜吗?”他耳边落了绮岁的笑声,不咸不淡,“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江家那些人看你的眼神,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前车之鉴,她铭记在心。 燥热的掌心离开脚踝。 冷风钻到空子,立刻覆盖上来。 从下至上,浸透了绮岁的身子。 梁涉川仍半蹲在她的脚边,他不起身,也不抬头,思虑良久,语气很淡,“那不一样。” 手又尝试着放回绮岁脚踝上。 她快速缩回脚,阻止他的触碰,“你到底准备害多少人?” “绮岁。”梁涉川终于起身,眸底冷淡,阴沉着脸,口气太冲,“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为了避免争吵。 他转身就想走。 衣摆却被绮岁拽住。 梁涉川定住脚步,回头,绮岁那张脸上什么都有,有恨有爱,有不舍有决绝,“你非要这样吗?” 她是大善人,在她眼里,梁涉川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梁涉川揪着绮岁素白的手指想摆脱,可她力气不小,他怎么都拉不开,“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你不明白。” 绮岁手指骨纤瘦,隐隐颤抖,“你这样,会让人恨你的。” 气息肃然僵了。 生冷袭来。 眸光相互碰撞,交织成一片碎掉的冰渣子,落的到处就是。 不知哪里存来的力气。 梁涉川箍住了绮岁的手腕,用了全力将她推开,力的作用强烈降下,绮岁惯性被推到在床褥间。 呼吸还未匀速循环。 眼前是顶灯的白色灯罩重影。 一道黑色阴影便覆盖而来。 紧接着手掌也压了下来,钳住整个下巴,痛感不轻,足以压住绮岁高人一等的气势。 “是,我会招人恨。”梁涉川眼角一沉,忽然放柔了语气,手劲也跟着轻了些许,他另一只手抚走绮岁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随即轻轻吻了下她潮红的耳尖,轻声细语,“可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她什么? 绮岁红着眼睛,“你自私自利,虚伪狭隘,凭什么把罪推到我身上。” 嘴角落下一抹微淡的潮湿。 梁涉川迅速直起脖子,凝着绮岁漂亮的眼珠子,“你想咱们替孩子报仇,我马上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你又不满意,你到底想怎么样,真要我给你跪下吗?” “我说的不是这种方式!” “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江封呢,他怎么办?” 紧接着。 一声不轻不重的笑声打破这片严峻的空气。 气氛顿时怪异无比。 绮岁倒在柔软的被褥里,脊背失去依靠,骨头软了大半,一点点深陷下去,她眼睁睁看着梁涉川的情绪转了又转,最后变为无奈。 发丝绕在梁涉川的指间。 他摸着绮岁的发根,用手指撩拨着她原本就脆弱的神经线,“绮岁,你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怎么不知道担心担心我?” 隐秘而饱含心酸的语色让绮岁痛苦。 她说不出话。 梁涉川复又缱绻地吻着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我把你带在身边要承受多大的风险,所以乖一点,求你。” 第304章 少假惺惺的 江家的佣人大多认得绮岁。 知道她是梁涉川的人,从京都那边来,还娇气的很,在江家七天,没有出过房门一次。 一次晚上,有佣人路过梁涉川房外。 无意听到他在哄绮岁吃饭,急的恨不得一勺勺喂到她嘴里。 可绮岁半点不领情。 梁涉川说干了嘴,也只换来她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那天之后,她们便在背地里嚼舌根,给绮岁安上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 连送饭都不敢再进房。 在门口递给了绮岁就跑。 绮岁不在意她们的反常,一如往常,拿了饭菜进来便放在桌上,一口也不动。 失去自由。 她就像鸟儿失去了翅膀,终日郁郁寡欢,哪里还会有胃口吃东西。 阳台宽敞。 三面都是外界舒适凉爽的风。 绮岁慢步走去,站在阳台吹风,这里是三楼,看不到陵洲的夜景,抬了头是树影和月光,低下头,是后花园的一片婆娑景象,空旷寂寥。 这七天内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 就连爱找麻烦的江且愿也没了踪影,一切反常的可怕。 正想着。 后花园内的一颗老树下站着一男一女。 影光模糊,绮岁看不清他们的脸,看身高,是熟悉的人。 他们仿佛是在吵架,战况激烈,谁也不占上风,没吵几句,状况陷入僵局。 男人忽然伸出手臂,将女孩拉过来,一手掐住她的下巴高抬,狠狠吻了下去,女孩做无用功的用拳头捶着男人的肩膀,抬起脚,直落落的踩了下去。 疼痛上身。 男人不受控地松开她,黑了脸怒骂:“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装什么清高?” 他的音量忽然拔高,散在空气中。 站在三楼阳台的绮岁零星听到了几个字眼。 立刻分辨出那是江封的声音。 那跟他站在一起的姑娘,想必就是柳念念了。 可他不是不喜欢柳念念吗?绮岁懵了,不磊落的驻足不走,继续观看这出闹剧。 柳念念用手背擦掉嘴巴上的湿润。 她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心口的羞耻感涨潮,一开口,染着哭腔吼道:“我没有非要你娶我,是江叔叔病了,想让我们快点结婚,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亲自跟他说。” “我不愿意!”江封扯的嗓子都快烂掉了,“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你今天去见了他,他立马就要我们结婚,还不是你在中间捣鬼吗?” “真的不是我!” “给我闭嘴!” 身边的树影摇晃摆动。 影影绰绰飘荡在江封精致的五官上,淹没着他的表情,他沉着眼锋,沉的吓人,“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早就打你了。” 柳念念的眼泪漱漱往下掉。 嗓子像被泪水黏住了,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 “我告诉你,我就算娶了你,也不会喜欢你!”江封变本加厉的羞辱让柳念念无地自容。 她声色虚弱不堪,浸满了泪水的眼睛稍转,眼泪便滴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在京都的冷眼相待,口头诬陷,甚至到今天体肤上的羞辱,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决绝,让她再也没办法捧着一颗炙热的心,去对江封。 风穿过树枝,沙沙作响。 扰乱了所有。 柳念念所有的爱意被冰封,她在湿润的草地里退了退,睨着江封面无表情的脸,“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江封只当这是她幼稚的威胁,一挥手,“快滚!” 月光游走,漫过了树枝,全洒在柳念念肩上,映亮了她的脸,她转身跑开的一瞬间,江封无意低垂了下眼,这才发觉她脸上满是泪痕。 今天柳家人来江家看望江致临。 表面看望,私底下却是在给他们两个定婚期。 江致临时日无多,江封的事必须往前靠,宣布完没多久,柳念念便从楼下哭哭啼啼的跑上来。 她一抹眼角的泪水,站在门口,委屈的要命,哽咽道:“江叔叔,我想退婚。” 嫁给江封曾经是她最大的心愿。 如今是最沉的累赘。 她承担不起,也无福消受。 医生刚走。 梁涉川在江致临身边照顾,端茶送水配药,闻声,和江致临一同看去。 “念念?”江致临掩着嘴轻咳两声,一副病态,倒在椅子上,半点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气势,“哭什么,是不是江封又欺负了你了?” “没有。” 门口,柳念念一步也不走进。 她摇头,眼下满是泪痕,“是我不喜欢他了,我任性,现在不想嫁给他了,对不起。” 说着。 远远的,她冲坐在椅子上的江致临礼貌鞠躬致歉,不等他挽留,拔腿便跑下了楼。 眼下最棘手的便是江封的婚事。 刚吃了药,江致临气急攻心,连药物也抗衡不了,剧烈咳嗽起来,梁涉川替他缓气,喝了好几口温水才好些。 江致临着急地拍着梁涉川手,“你别在我这儿了,快跟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比起自己的病,他更担心江封。 柳念念才跑出正厅,沿着鹅卵石小道磕磕绊绊的往前走,鞋跟作对似的塞进泥土里,她正往外拔着鞋,梁涉川便快步从房内追了出来。 他气定神闲。 是江家如今最淡然的人了。 “这是怎么了?”梁涉川的声音好听,永远伴着不骄不躁的缓慢感,像一汪温水,注入人心,他扶着柳念念的胳膊,助她拔出鞋跟,“怎么突然要退婚?” 柳念念是个好姑娘,起码家教优良。 对待梁涉川,她没理由发公主脾气,低了头,站在那条小路上,影子落到地上一小块,“江封哥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大家都不高兴。” “就这样?” “这这还不够吗?” 梁涉川轻笑。 笑她的天真单纯,真是跟绮岁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你觉得,是他高兴重要,还是活下去重要?” 柳念念不知道梁涉川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心下一惊,答案脱口而出,“当然是活着!” “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你跟他结婚,才能保他舒舒坦坦的过一辈子,你也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第305章 你拿什么还? 原本没办法的事。 却被梁涉川三言两语剖析的透彻。 可惜柳念念不止是傻。 还蠢。 是小姑娘身上不谙世事的蠢劲儿。 她只听家里人说,江致临这一病严重,等他死后,少不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动荡,柳家的联姻能稳固住江家,所以江致临才会这么迫不及待,要江封结婚。 正因如此。 江封无计可施了,便将气撒在一个无辜的柳念念身上。 “还不明白?”梁涉川语气含笑,总觉得柳念念有几分像绮岁,便多加耐心劝导,“说直接点,你想江封好,就跟他结婚。” 柳念念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可是我说了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如果需要,我会劝爸妈帮他。” 她是真的天真到无可救药。 梁涉川放弃了,摇头道:“你明白,性质不同。” 他说完垂眸,看到了柳念念纠结的表情,她低眉思考良久也没能决定好出一个答案。 如水的月色落向四周。 将这片儿照的明亮。 江封从后花园绕过来,正巧撞见柳念念和梁涉川聊完,小步离开。 一条寂静的小路上。 只有他们两个人。 各自面庞平静,和颜悦色的。 比对江封的时候,软和多了,他心头不自觉升起点异样,还未来的及细细品味,便被梁涉川一个冷眼睨了下去。 江封忙捧着笑凑过去,有意无意的打探,“哥,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他们脚步并齐,身高相仿。 梁涉川挺直腰背,要高出一截,他一眼不给江封,语气跟眼神一样冷,“跟谁?” 他分明是在装傻充愣,江封一急,“柳念念啊,我都看见了!” “你还知道她的名字呢?”梁涉川讥讽完,停了步子,侧眸,上下打量江封,像在看不争气的学生,“叔叔让你娶她是为了你好,你别总让他担心。” “可我不想娶她!” “那你想娶谁?” “薛稚啊。” 这个名字梁涉川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但看江封坚定的表情,也能猜到是谁,他早就清楚,江封说答应娶柳念念,只是缓兵之计。 梁涉川表情复杂,江封扛不住这层压力,举起双头做投降状,“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嬉皮笑脸这套江封玩的很在行,可梁涉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依旧沉着声,“你说你想娶那个三流模特?” “她不是三流模特!” “是不是想娶?” 江封抿抿唇,怕惹怒梁涉川,怯了模样,“哥,你能帮我吗?” 恍惚中。 梁涉川发觉身边所有人都一样蠢,一样天真,绮岁是这样,柳念念是这样,就连江封也是。 他精疲力竭,心力耗尽,语气泛着困苦,“我帮不了你。” 言罢,抬脚离开。 留江封在原地发呆。 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住,梁涉川回头,语却饱含着浓重的警告,“最近事情很多,你给我老实点,我没空帮你解决情感问题。” 他连自己的情感问题都没解决。 这七天。 绮岁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上了楼。 打开门,阳台冲过来一股夹杂着烟味的冷风,直扑面上。 冷风太刺骨。 冻僵了知觉。 一瞬间。 梁涉川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白色的小阳台内,青绿色的纱窗随风摇摆,及地的一部分遮住绮岁的脚,她侧着身子,靠在洁白的护栏上,穿着半袖,手肘以下是光洁的肌肤,微卷的发遮住半边侧脸和眼眸,风情生长在她的骨子中,触目惊心的明艳突然又回来了。 可来的不是时候。 肩后倏然伸来一只手,捻着她红润的指甲,掐着烟蒂将烟夺走。 梁涉川将烟捻灭,一丝星火消失,“刚出院,怎么还抽起烟来了?” 见到他。 绮岁周身的气韵霎时黯淡了去,像是被乌云遮住的灿阳。 她眉眼皆冷,像瞥空气那样,瞥过梁涉川,启步想走,一转身,额头忽然撞上梁涉川的下巴。 梁涉川将双手撑在护栏上,绮岁被箍在中间,左右都是他的气息,除非从这儿纵身一跃,否则怎么都逃不掉。 “放开!”绮岁怒声斥道。 她的脊背抵着护栏上各类坚硬的花纹,疼痛不已。 梁涉川半丝不肯挪动,一身的苦涩药味与绮岁紧贴,“从哪里偷的烟?” 绮岁一愣,开口就是埋怨,“你自己放的,也能怪我吗?” 心中暗骂,这人真不要脸,自己放在床头柜上,一转头就污蔑别人。 她这副气恼的模样憨态十足,梁涉川忍着笑,故意激怒她:“是我放的,可我没有让你抽。” “大不了还给你!” “你拿什么还?” 一包烟能值多少钱? 他最近越来越不可理喻。 就连吃饭也要死皮赖脸的耍阴招。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梁涉川,绮岁都不愿应付。 她用手掌撑在梁涉川的肩头,和他拉开距离,半个身子腾空在护栏外,“给你钱。” 三秒内。 梁涉川含着淡笑的面孔沉了下去,满是阴鸷。 他收紧双臂,拥着绮岁,额头放置在她的肩膀上,迟钝的呼吸着,“我不要钱,我给你钱,你能乖一点吗?” 这几天连房门都没有出过,她还不够乖吗? 绮岁抬着胳膊,不去碰梁涉川,脖颈抗拒后退,“梁涉川,你先放开我。” “我说了,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才能让我抱一会儿?” “你放开。” 他们的对话又陷入走不出来的死胡同。 各有各的坚持。 紧密拥抱的那几分钟,生生剥夺了绮岁的灵魂,她连呼吸都难,忍无可忍地打直手腕,突然猛力推开梁涉川,气的脸颊通红。 一张嘴灌进一股风。 喉咙顿时发痒。 绮岁扶着护栏咳嗽了好几声,眼睫潮湿。 “又没吃药?”梁涉川被推的远,怕再惹绮岁烦,便不靠近,声音由远到近推来。 喉咙里的痒劲消失。 风也停住。 “不关你的事。”绮岁缓了口气,侧过身子,走出有梁涉川在的那片小阳台。 梁涉川却直接坐了下去,命令道:“绮岁,给我倒杯水。” “自己倒。” “你给我倒。” 烦躁涌动。 室内光景明亮。 绮岁身子纤瘦,黑色长裙的身影停在顶灯灯光下,那条最小码的裙子穿上大了好多,腰部宽松,她侧转过身,黑色衣料揪起了些褶皱。 光芒下,梁涉川清晰看到绮岁的神色变了变,已经不止是不耐烦了。 她简直无语,“你自己倒水,能烫死你?” 梁涉川拿捏她拿捏的刚好,“倒,明天带你出去,不倒,再闷十来天,自己选。” 第306章 她胆子小 吃软不吃硬的那个才是绮岁。 威胁对她而言更是没什么作用的。 可梁涉川偏偏能一击即中,掐中绮岁的命脉。 他闲散地坐在阳台吹风,脱了外衣和领结挂在椅背上,颈口拆了两颗扣子,脖颈以下一截吹着风,微微闭眼上,神经松弛。 明亮的光源轻扫眼皮。 没放松多久,便有淡薄的阴影扫来,掠过眼皮,遮住光芒。 绮岁放下水杯,语气满是埋怨,“水,给你了。” 梁涉川不睁眼,佯装已经睡着后的疲惫。 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叫醒他。 这个早春的夜晚实在不算温暖。 若是吹了整夜的冷风。 身体再好的人也要生病。 强撑着倦意掀开眼皮。 从阳台望去,梁涉川无声叹息,原来绮岁真的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送完水,便蒙着被子睡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不清楚。 更不解的是,绮岁小时候嘴那么甜,那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冷硬的可怕。 尽管梁涉川不是什么好人。 却也有那么一丁点可贵的品质,比如——诚信。 隔天绮岁早早就被叫醒。 这段日子以来,绮岁不和梁涉川同睡,好几次他都只能在沙发上将就,还有几次半夜趁绮岁睡着了,偷偷躺到她身边。 还没能碰到绮岁。 她像有心理感应似的醒来,什么都不说,硬是抱着枕头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次数多了。 梁涉川也没撤,再也不去招惹她。 绮岁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仍是初来陵洲那天的吊带和开衫,连眼神都不变的冷漠,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站在梁涉川面前,“走吧。” “不问问我去哪儿?” “回京都。”怕梁涉川理解困难,绮岁坚定地解释,“我要回京都。” 在她换衣服的时间内。 佣人进来打扫过房间。 喷了一种莫名的清新剂气味,那味道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泡泡,升到空中,砰然炸开,无声无息的变淡,最后一丝一缕都不剩。 灭了梁涉川许多幻想。 他腰部倚靠着梳妆台,眼角弧度中的淡笑收敛了,突然沉默,沉默完便是不悦,“回京都干什么?” 绮岁站在空旷地,梁涉川的目光像凌迟的刀子,割过她的皮肉,她不为所动,“沅姨会担心我。” “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梁涉川站直,音色平淡,波澜不惊。 “什么时候?” “来这儿的第一天。” 所以这些天蒋沅那边才没有再找过绮岁,她的恨意像丝线般拉拉扯扯,随着呼吸,一松一放。 绮岁的敌意太烈,梁涉川能感觉到。 他不怕,上前两步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是给你拿回来很多换洗衣服吗?怎么还穿的这么穷酸?” “穷酸吗?”绮岁呵笑,“我骨子里本来也不高贵。” 这衣服是蒋沅在她住院期间送过去的。 不昂贵,也不华丽,以舒适为主。 梁涉川会这么觉得,不奇怪,“随便,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偏是抓紧绮岁的手。 绮岁硬是要反着来,一手抽离,快步远离,走出房间,脚下含着怒,刚打开门迎面便撞上一名佣人。 气压中的阴郁将佣人吓的一哆嗦。 手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绮岁半步未停,径直绕过去。 等梁涉川追出来,她已经下了楼,连背影都模糊了大半,脚边佣人正胆战心惊的在处理地上的碎片。 一举一动都颇为小心。 “下次见了梁小姐,别这么毛手毛脚的。”梁涉川鲜少教训人,这是头一遭,语气中隐隐有了郁色,“她胆子小,经不得这么吓。” 佣人将大块的瓷片捡起来,低着头退到一旁,“是,我记住了。” 江家有一整片停车坪。 开进来的车大部分都会在那里。 骄阳明烈,照耀在树间,映射到地面一些树叶的落影,绮岁从阴影间走过,眼前一阵晕眩。 找到了梁涉川的车。 车边站着顾也,正等着给绮岁开车,他兴致很高,轻唤了一声,“岁岁。” 车边空气干净飒爽。 比房内要让绮岁舒服的多。 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不轻不重,“今天你开车?” 在梁涉川来之前。 她必须要从顾也这套出些话来。 “对啊。”顾也在绮岁面前没有什么心眼,他摸着车门把手,天真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回京都。” 这下顾也的笑没了。 他笑不出来,也不敢再笑,绷紧了嘴角什么话都不再说,却显得畏畏缩缩,怕极了。 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绮岁从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在京都梁家时顾也就是这样,他是梁涉川的得力助手,心腹,工作上的能力没得说,可一旦处理起琐事,便伸展不开手脚,做什么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梁涉川的脚步快近了。 绮岁抓紧时间问道:“他说前段时间给沅姨打了电话说我在这里,是真的吗?” 顾也一愣,单纯极了,“师哥说是真的当然就是真的。” 得,她又白问了。 本以为梁涉川会坐副驾驶。 绮岁便坐到后座,刚坐下没多久,梁涉川没有犹豫,在车外跟顾也说了一句什么,直落落的坐到后座,抓起她的手放到膝盖上。 那一层光滑面料的西装布垫在绮岁手背。 很薄。 纹理清晰,在皮肤上的线条明显,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梁涉川膝盖骨的形状和骨骼走向,一点一点,烫进绮岁心里。 她挣了两把。 无济于事。 顾也安静地驾驶着车辆,一眼也不往后面偷看。 开出江家,走过这一圈富人区,经过层层严格审查,车子才能离开。 最后一道关卡绮岁熟悉。 她曾经在这里站过几个小时。 保安换了人,一如既往恭敬的敬礼,目送车辆离开,还未到拐弯的路口,挡风玻璃前忽然冲出一道人影,在几米远的地方张开双臂,阻挡车辆前行。 顾也眼疾手快刹住车。 车辆惯性颠簸,绮岁下意识收缩五指,一瞬后颠簸停止。 顾也回过头,眉间忧愁,“有人。” 梁涉川没有受到半点惊吓,眸光越过顾也的脸,看向挡风玻璃前大步跑来的男人,锁紧眉心,染上强烈的燥意。 第307章 欠我一个人情 跑来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急急躁躁趴到驾驶座车窗上,猛烈地拍着玻璃,一声比一声沉闷,砸的顾也心头不安。 车窗颜色轻淡。 顾也转头看去,仔细辨认两眼便认出了男人,他抿抿唇,有些难堪,“师哥,是之前一个找我投资的,我给拒了,没想到找上门了。” 陵洲的大部分生意都在他手上。 要是因为这个坏了梁涉川的心情,就是他的罪过了。 车外的人敲的急速,声音吵闹。 绮岁不舒服,将手拿开,看向窗外,等的心烦意乱。 没一会儿,耳朵便听到车窗落下的声音,以及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小顾总,您还认得我吗?我上次在江氏跟您见过,我们聊过投资的事。” 顾也着急,随口打发道:“见过,你的事我们下次再聊。” 说着,他要启动车子。 车窗却还叫外面那双手紧紧扳着,不肯放松,男人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往车里塞,“这是我的项目,您一定要看看,稳赚不赔的买卖,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顾也抬头将那叠厚厚的文件往外推,“我说了,下次聊!” 几页纸的边角锋利,划到他的脸,使他更加不耐。 梁涉川在后座不出声,等的也躁了。 侧眸看向绮岁,她倒是气定神闲,不知不觉中坐远了好些。 分明刹车的时候还紧紧握着手,现在没事了,却狼心狗肺起来,梁涉川心里不平,故意揽着她的腰想将人抱紧些。 那段腰太细。 他一半胳膊便能将人圈到身边。 绮岁骨子里抵抗亲昵触碰,条件反射地压低声呼道:“别碰我。” 那道声音穿过了前方的争吵。 到达顾也耳朵里,到达车外的人耳朵里。 吵声一顿。 接着,车外的人顺着降下的半扇车窗伸进脸,看向车后的人,明显一愣,不可思议道:“梁总?” 他跟顾也合作,自然认识他身后的人。 梁涉川比顾也权利更大,做的主更多。 见顾也顽固,怎么说都行不通,他干脆转变了对象,拍动后座的车窗,声音循着窗口跑进来,“是梁总吗?我这边有个项目,想跟你谈谈。” 梁涉川被绮岁的吼声激怒。 这会儿强硬地箍着她的手腕,放到身侧,他一手降下车窗,眉色沉郁,“下次谈。” 他连这人的名字都不记得,哪会大发慈悲跟他谈什么生意? 正要吩咐顾也开车。 那人却像块狗皮膏药黏在车上,情绪波动激烈,眼睛也红了起来,哽咽道:“梁总,您就可怜可怜我,我公司上下几百号人就靠这笔单子吃饭了,我这真的是个好项目,就差一笔钱动工。” 面对这番可怜的诉求。 梁涉川仍无波无澜,神色淡淡,“我不是慈善家,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十几岁就跟着梁珏山做生意,见过的生意人没有一个是知恩图报的,大都见利忘义。 行走在狼窝中,自然也变得和狼一个脾性,凶残,冷血,什么风浪都见过,吃过的闭门羹,也不比车外求情的人少。 深入骨髓的冷漠早已腐蚀良知。 车窗缓慢上升,快要关闭时那人的手却忽然穿进来。 梁涉川淡淡停住,留了一条缝隙给他,他那叠厚厚的文件塞不进来,求助无门的在外哭诉,声音凄惨,“梁总,您发发慈悲,救我这一回,不然公司破产了,我是没关系,我那一大家子人,真的求您了。” 车窗玻璃一层茶色。 模糊了那人的哭丧的脸,绮岁不动声色地看去一眼,忽然想起曾经梁家倒台后,那帮老叔叔伯伯,被查封被宣布破产后,跟外面那人的表情,如出一撤。 往事如一个狭小的阀门,轰然破阀而出。 手上一紧,力道很重。 梁涉川感觉到,转脸看向绮岁,见她面色苍白,“你害怕什么?” 她当然怕。 惊恐之余也不明白,梁涉川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绮岁唇齿稍动,溢出几个微弱的字眼,“你不能帮帮他吗?” 音量虽小。 可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内。 他们都听的清楚。 顾也紧了下面色,急忙解释,“岁岁,他的项目根本不值钱,投了也是白投。” 话没说完。 就遭梁涉川轻飘飘的递了个眼色,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碰着绮岁的手,“你想让我帮他?” “不能吗?”绮岁声如蚊呐,自知这是个无理的要求。 “也不是不能。” 一笔钱而已。 他愿意花这个钱,如果能让绮岁开心点,也值了。 听到他松口,绮岁抬了抬下巴,目光流露出一些细微的渴慕和期盼,梁涉川很受用,他靠近了,气息挥洒,“这是我卖给你的人情,你以后要还。” 顾也心口本是紧的。 生怕这个小插曲惹得梁涉川不快,这下一看,倒成了他们之间了乐趣。 绮岁仿佛在斟酌这件事值不值得她卖一个人情,还没决定好,梁涉川便先行做出了反应。 他降下车窗,像九五至尊的皇帝饶恕一个罪人似的轻松,眼眸稍敛,温文尔雅,礼貌道:“你今天走运,下周一去江氏找韩总聊,就说我同意的。” 那人一滞,枯瘦的脸庞浸满苍老,连忙点头,在车后一声声的道谢。 车刚开走。 梁涉川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语中含笑。 贴着绮岁说:“你现在怎么心软成这个样子?” 她不遗余力的讽刺,“要是你亲眼见过至亲都变成他那个处境,大概也会于心不忍。” 梁涉川刚想反驳,绮岁长拖一声尾音,继续道:“哦,那倒也未必,梁总心这么硬,应该只在乎金钱,利益。” 她这副面孔。 哪里有半点刚才娇滴滴求情的样子。 梁涉川嘴角的笑都僵了,一把将绮岁拉到怀里,拥着她,“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冷笑,“我是怕你死后下了地狱,趁你活着,给你积点德。”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梁涉川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用客气!” 车子急速刹车。 将他们的话题硬生生中断。 一同愤恨的看向顾也。 顾也脊背一凉,磕磕绊绊道:“有车突然变道,我不是故意的。” 第308章 梁先生的心愿 京都。 连绵不绝的雨水将城市笼罩在潮湿的空气中。 车子行驶过一个陡坡,溅起一些轻微的浪。 一到晚上。 雨下的更是厉害。 车内玻璃上氤氲上一层湿露。 雨声掩盖了大部分的手机铃声,蒋沅意识迟钝,经司机提醒了一句,才后知后觉接起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她嗓子疼,许久没吭声,一开口哑了大半,“哪位?” 话筒里有均匀流畅的呼吸声。 三秒等待过后,传来绮岁低微的气声,“姨,是我。” 她用手遮挡着话筒,看了眼浴室内亮着的灯,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偷偷买了手机回来,趁梁涉川洗漱的空档,给蒋沅打去电话。 蒋沅微怔,立刻坐直了身子。 “岁岁?”声一出,忽然想到什么,又瞬间冷漠了声调,“你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 绮岁不蠢。 大概能猜到梁涉川一定跟蒋沅胡说了什么。 不然她不会这么平淡。 “姨,梁涉川是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 “他说了什么?” 那天的情况,蒋沅记忆犹新。 绮岁失踪,她急的焦头烂额,不仅将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保镖痛骂了一顿,还发动了所有人去找了一整夜。 却在隔天一早接到梁涉川的电话。 用通知的语气告知,绮岁跟他走了,还是她自愿的。 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 蒋沅隐瞒了大部分情况,简明扼要,挑最直白的跟绮岁说:“他跟我说了一声,你跟他走了。” “不是的。”绮岁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听到静止的水声,来不及说太多,“姨,等我回去了,跟你解释。” “到底怎么了?” 话刚断。 电话也断了。 蒋沅幽幽叹了口气,面对熄灭的手机屏幕,头疼不已。 开车的司机跟了她几十年,从绮岁刚出生就跟在蒋沅身边,也认得绮岁,他瞥了眼后视镜,“老板,是岁岁小姐的电话吗?来跟你报平安的?” 蒋沅兴致缺缺,“嗯,没说两句就挂了。” “她现在还跟那位在一起?” “认死理的丫头,我没辙。” “他们在一起也好,这不也是梁先生的心愿吗?”雨水隔着玻璃飞扑而来,奏响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司机的话含含糊糊,他长出一口气,无意叹道,“梁先生离世那天,他还提起过呢。” 夜色迷离。 玻璃上的雨点模糊了远处的霓虹灯。 蒋沅本来听的心不在焉,忽然捕捉到一两个特别的字眼,她转过脸,“离世那天,你见他了?” “见了,您忘了吗?”司机语气讶异,“那天您让我上门送东西给梁二小姐。”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 记忆早已模糊。 “他都说了什么?” “梁先生那天精神不好,让我向您道谢,然后又说岁岁小姐有下落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喝她和那位的喜酒了。” 细听没有什么异常。 可蒋沅对梁珏山很了解,说白了,梁涉川更像是他的翻版,只不过梁涉川更淡漠无情,也从不感情用事。 他们可不会和一个司机,聊起这些琐事。 蒋沅怎么也想不明白,头渐渐疼起来,她靠着椅背,轻揉眉心。 过了会儿,司机又恍然大悟般说道:“我走之前,梁先生还叫了那位跟他一起去书房呢。” 陵洲。 电话挂断没多久。 还来不及隐藏。 浴室门把手被压下,绮岁将手机攥紧,连忙躺下,手机被迅速藏到枕头底下,往里摸了摸,她还摸到一把防身的小刀。 那是梁涉川第一次偷偷躺到她身边之后,她藏下的。 梁涉川吹干了头发,关了灯,照旧坐到沙发上,没坐多久便躺了下去。 他可没期盼着,绮岁会这么快心软。 毕竟带她出去,让顾也陪她放风筝,带她去买东西,一整天下来,也没见她笑过。 临到深夜。 梁涉川睡意浅,朦胧间听到虚弱的痛吟声,很细,很软,仿佛刚出生的小猫崽子,一声声喵喵叫着。 叫的人心直痒。 睁开眼,他在黑暗中辨认出声音的来源。 是绮岁。 她捂着肚子正在床上打滚。 轻薄的被褥被她卷成了团,乱七八糟的绕在身上。 仔细算了算,梁涉川终于记起,这几天,是绮岁一个月中最要命的日子。 他放轻脚步关门下楼,在最短的时间内泡了红糖水,拿了暖宝宝。 才十几分钟的功夫。 绮岁竟然痛的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梁涉川将水放在一旁,站在床沿边,试图将暖宝宝放到绮岁腹部,手上冰凉太过,刚寻到缝隙伸进被子里,绮岁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神色清明一片。 没有半点困倦。 她挡住梁涉川的手,哑声问:“你干什么?” 连这种事她也要提防? 心里关心,嘴上却反着来,梁涉川冷声,“怕你疼死了。” “你以前没管过我,现在也用不着管。” 绮岁记仇。 从小就记。 她第一次来例假是夏天,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闷在房里写了一下午的遗书,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封。 给梁涉川的那封信最长。 后来事情搞清楚,那几封“遗书”还是被顾也偷了去,分发给每个人,公开嘲笑了绮岁一番。 只有梁涉川,一眼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道了声“真蠢”便走了。 场子顿时也冷了下来,他的一句真蠢,比所有人的嘲笑都更让绮岁伤心。 每个月她固定有几天要不舒服。 梁涉川也从不安慰,不照顾,反而避而远之,像是嫌弃她矫情一般。 时间久了,绮岁便识了趣,不再拿这件事烦他。 开了盏灯,微光散发。 梁涉川将绮岁扶到怀里,拿着红糖水递到她嘴边,她转过头,倔强的一口不沾,“我说了,不用管我。” “喝了。”梁涉川语气凉了,端着张不好惹的脸。 可惜绮岁偏偏不怕惹他。 她最擅长的事,就是硬碰硬。 推了推梁涉川的手,“我不喝,拿走!” 他纹丝不动,无奈极了,端着杯子,指腹烫的微红,转了转脑筋,忽然说:“是谁在信里写,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惹我生气。” 怀里的人霎时僵冷。 微淡的光亮中。 绮岁反弹似的坐远了,警惕地盯着梁涉川,她记得,那是她曾经给他的“遗书”里的内容。 可他不是扔掉了吗?她亲眼看见的。 梁涉川晃了晃杯里的水,水波光影落在他眼下,隐晦着他的表情,“我不想回忆一遍翻垃圾桶是什么滋味,快过来喝掉,要冷了。” 第309章 我的人 京都的阴雨天气在一夜之间转移到了陵洲。 毛毛细雨中,白昼来的太迟。 遮光窗帘半拉半掩,光稀稀朗朗落进房间,几束浑浊光芒很淡,照亮不了什么。 一整晚绮岁的手都垂在床沿下。 后半夜她喝了红糖水,痛感稍稍减轻,痛着痛着便睡了过去,怕她还会不舒服,梁涉川便坐在椅子上,抓着绮岁的手,一夜没敢松开。 绮岁醒来。 忽觉手臂麻木了大半,动起来毫无知觉。 微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梁涉川倦态烈烈的脸庞,他一手撑着额头,就那么眯着眼,睡了过去。 无力起了下身。 手上挣脱的动作惊动了梁涉川。 他一瞬清醒,将撑额的手臂放下,睨着绮岁,“醒了?还疼吗?” “不用你管!”绮岁忍着手臂的麻木甩开梁涉川的手,晃动的过程中看见素白手指上那枚银色的素圈戒指。 她分明,已经还了回去。 恼怒升级。 绮岁咬牙切齿地凝视着梁涉川,将带着戒指的手背呈给他看,“谁让你把这个东西给我带上的?” “你是我的人,带我的戒指,有什么错?” 他简直不可理喻。 绮岁瞪的眼角都疼,一伸手便要将戒指拿下来,梁涉川不疾不徐地制止住她的动作,扣着她的手指,眼尾轻挑,“你要是嫌钻石不够大,有空我再给你换一个。” 他一开口能将绮岁气的吐血。 绮岁无奈,“这上面有钻石吗?” 梁涉川眨眨眼,实话实话,“没有,太过珠光宝气的东西,俗气。” “我就俗气,恨不得把钻石镶在脸上,你给我把手放开!”绮岁拍打着梁涉川的手,他却不嫌疼,纹丝不动。 相互挣扎了好一会儿。 绮岁累的气喘嘘嘘。 梁涉川却风轻云淡,半点事都没有。 他捏紧了绮岁带着戒指的那根手指,似乎是不耐烦了,郑重其事道:“给我带好,除非你丧偶了,不然别想拿下来。” “凭什么?” 梁涉川还没回答。 门被敲响,伴着顾也焦躁的声音:“师哥,你在吗?” 他们的争吵经常会被打断。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各自平复了几秒。 梁涉川松开攥紧的手指,戒指印分散在他的指间,印出了红色痕迹,他站起来,“听话,别拿下来。” 绮岁从来不懂得听话,更不会听梁涉川的话。 没多久。 门打开。 顾也从狭窄的缝隙中看到清醒的绮岁,他拉着梁涉川靠近了些,贴耳说了些什么。 似乎是什么秘密又严重的事情。 梁涉川听完面色倏然变了变,回身快速拿了衣服换上,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对着绮岁警告:“外面出了点事,你就待在房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出什么事了?” “总之你不要出去。” 不等绮岁再问。 梁涉川边系领带边关门出去,留她一人在房间茫然。 身体的疲乏和酸痛仍在持续,几乎支配了绮岁所有的力气,在严峻的情况下,她没有办法安心休息。 起床换了衣服,本想联系蒋沅,可电话打过去,她却迟迟不接。 最晚,绮岁要在江家乱套前,离开这里。 很快门外有佣人们纷乱的脚步声。 在楼梯上跑来跑去,乱作了一团。 不安加剧。 那些脚步踩在绮岁心头,像一簇簇小火苗,很快燃成一片火海。 她等不下去了。 比起楼下的急乱。 楼上要平静的多。 这种平静沉溺在死寂的海洋中,浮浮沉沉。 在外等候结果的一众人,没有一个心情是淡然的。 毕竟关乎人命。 江致临的命。 江封握着拳,坐不住了便起身一圈一圈的来回踱步,绕的自己头晕,他走了几步,忽然怔住,忐忑地看着梁涉川,“哥,你说老头不会有事吧?” 房外聚集了很多人。 包括梁涉川在内,一共五人。 其中有江致临的心腹,顾也,以及接到消息一大早就赶来的江演。 梁涉川和江演对视一眼,很快意味深长的挪开视线。 现场气氛怪异。 几乎是各怀鬼胎的场景。 梁涉川调整了下坐姿,不紧不慢道:“这要看医生怎么说,叔叔吉人自有天相。” 一天前,江致临的病还没有这么严重。 他这样的情况理应转到医院。 家里虽然有优越的医疗团队,可终究不如医院内部的治疗及时。 江封不理解江致临的行为。 这事只有梁涉川和江演才清楚。 江致临的身份特殊,一旦宣布噩耗,他人还没走,江氏内部恐怕就要先行开始瓜分财产,在病重这段时间,他必须将后事料理好。 医生还没出来。 斐姐带江且愿匆匆赶来,两人皆是一副大难临头的神色,急急忙忙道:“怎么样了?人怎么样了?” 自从江且愿和绮岁闹过之后。 梁涉川便将她驱逐出了江家。 在江致临病前,他没有这个权利,可在江致临病后,江家的权利有一部分都必须要交到梁涉川手上,就连江且愿也不敢反抗。 一切岌岌可危。 梁涉川没有回答。 江演充当了和事佬站起来,拍了拍江且愿的肩,“还在抢救,先不要着急。” “抢救”两个字仿佛戳中了江且愿惶恐的点。 她心头一颤。 双脚都软了下来。 好在被斐姐扶住,才没有摔倒过去。 一扇门前挤了七个人。 形式严峻。 像是好几股麻绳,扭成结,缠绕在一起,谁也不放过谁。 斐姐本想扶江且愿在梁涉川身边坐下,她脚下软,意识涣散,江致临的死讯还没传出,她就提前沉浸在了悲伤中,眼一瞥,瞧见梁涉川无悲无喜的漠然样子,心尖火烧燎原般的疼。 手上忽然用劲推开了斐姐。 江且愿恶狠狠地瞪着梁涉川,目光从上至下,烧着他全身。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看向她嘴角的冷笑,“你得意了?” 她咧着嘴笑。 细看实在阴森。 所有人屏息,静了下。 眸光像追光灯般下垂,看像梁涉川。 他脸色不变,呼吸均匀,半点受到到江且愿的影响,依旧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过了好半响。 江且愿气恼不已,险些动起手来,临门一脚时还是忍住了,“我问你呢,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这下梁涉川不再装聋。 他慢吞吞地抬起下巴,像看空气那样,飘飘然过了一眼,诧异道:“你在跟我说话?” 嘲讽人最极端的方式。 便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梁涉川做的很彻底。 江且愿怔愣完,咧开嘴的笑僵硬不已,声音颤抖,“不然呢?这里这么多人,谁能有你得意?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哥哥死的这一天呢。” 第310章 像对绮岁那样对她 众人焦急的心情被江且愿突如其来的话推至另一个顶峰。 可现场,大多是梁涉川的人。 顾也是他的心腹,江封崇敬他,就连江演也是向着他这边的。 阵营分布明显。 梁涉川眉一皱,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你如果实在闲不住,就去楼下佛堂替叔叔拜拜菩萨,可比你在这儿撒野好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江且愿站着,气势却差了一截,颇有些强词夺理的泼妇嘴脸,“等哥哥死了,你就不用忌惮什么了,江家就落到你手里了,是吗?” “你说够了吗?” “没有!” 浓重的呼吸上下窜动。 似乎快要跳出肺腔。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江且愿,看着她亲自演出的闹剧。 江封惶惑地上去抓了把江且愿,“姑姑,你别在这个时候闹了行吗?” 原来他们都觉得她是在闹。 根本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见江封拉住她,斐姐乘胜追击上去,压小了声音,颤巍巍地劝着江且愿,“现在我们先等先生出来,其他事以后再谈。” “以后?”江且愿眼珠充血,她不在乎有没有被拉住,眼神始终留在梁涉川身上,“要是今天哥哥真有了什么事,我们还有以后吗?他恐怕恨不得立刻把我们赶出去吧,就像当初对绮岁一样!” 她那张艳丽的面孔逐渐扭曲。 众人皆是一愣。 站在角落中。 最无辜的顾也忽然被点到名。 江且愿伸出食指指着他,“你们不相信,问问顾也,他当初是怎么跟着他的主子,背井离乡,从京都到陵洲来的!” 状况急转直下。 起初认为江且愿无理取闹的人,现在多少也动摇了几分。 顾也嘴拙。 在这种状况下一个字眼也蹦不出来。 梁涉川始终端着骄傲矜贵的面容,他缓缓抚平了衣角上的褶皱,手背黯蓝色的筋脉收紧,垂放到身侧。 忽视了几道打量质疑的眼光。 他连头也懒得抬,一句话扼杀江且愿所有的猜疑,“江且愿,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认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道理?” “所以,您这不是把我赶出去了吗?” 江且愿笑容阴冷,“还有温煦,她跟着你十几年,现在人在哪儿呢?” “你们的去留,都是叔叔的意思。” “你骗鬼呢?” 跟女人讲道理,一向都是麻烦的。 对绮岁是。 对江且愿更是。 梁涉川却少一份斟酌的耐心,他瞥了眼江且愿,饱含着浓烈的危险意思,“那不如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要财产?还是想在叔叔临终前要一份保障?” 说着。 他蹭的站起来。 伫立在江且愿面前。 灼烈的眸光快将她烧成灰。 她受到惊吓,直直后退两步。 梁涉川不依不饶,“你现在是在讨伐我?你有资格吗?你除了勾心斗角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外,还会做什么?” “江且愿,你照过镜子吗?” 江且愿瞪红了眼睛,恨不得拿刀杀了他。 眼神剜着梁涉川好几遍,他一点伤也没受到。 剑拔弩张之际,江演上前拉开梁涉川,横在他们中间,这时候安抚谁都是对另一个人偏颇,他斟字酌句要开口之时。 房门忽然被医生拉开。 抢救手术结束。 江封先行凑上去,急的面容焦灼颓丧,“怎么样,老头怎么样了?” 医生喜忧参半,他看着众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现在是抢救过来了,可接下来会怎么样,都要看个人造化。”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场情绪最激动的还属江封。 他明面上和江致临关系不好,可怎么说都是亲生父子,生离死别这一刻,没办法做到不关心。 江封拽住医生的领子,“你是医生!你跟我说要病人看造化,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松开。”江演拉开江封,“你别冲动。” 病人家属会激动是常事。 医生见怪不怪,整理好了衣领,忽略莽撞冲动的江封,在纷乱的人影中看向梁涉川,毕恭毕敬道:“江先生说,要先见您一面。” 这里有江致临的亲生儿子。 还有他的亲妹妹。 甚至江演,也是他的亲侄子。 怎么算,都轮不到梁涉川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先进去。 可偏偏第一个就叫了他。 梁涉川浮于表层的那股疏冷再次透出来,平淡地点了点头,抬步走进房间。 他心里明白,这次对话也许是他和江致临最后一次面对面单独聊天。 房内蒸发的苦涩味道仿佛泡了几十年的药罐子。 处处密封。 不透半丝清澈的空气。 窗外原来一早就下起了雨。 很小的雨。 天空压抑沉闷,格外燥热,地表一层湿气往空中升腾,处处湿腻。 病床上的人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管子。 氧气罩子里浮起又褪去的雾白色气体证明江致临还活着。 他的面容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苍老了十岁。 脚步轻微扣响地板。 他回光返照似的醒来,枯瘦的眼皮内瞳孔浑浊发黄,布满了雾蒙蒙的气体,氧气罩下的嘴角似乎扬了下,他笑:“怎么不带绮岁过来?” 声音太微弱。 梁涉川听到了。 他面无表情,骨子里生出的恭敬让他端正地站在一旁,什么话也不答。 江致临见他这样,又笑,“你这么怕我跟她说些什么?” 梁涉川无波无澜,“没有,您多虑了。” 他怕。 他当然怕。 这一关过了,他跟绮岁便再无后顾之忧。 一生中的起起伏伏繁华落魄在江致临脑海中过了一圈,他困难地抬起手。 梁涉川平静地接过去,握着他的手,听着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想让她见我,提防着我,你是真心喜欢她,我看得出来。” “叔叔,没有的事。”梁涉川心间的酸涩涌动,他垂着额头,看着那只枯瘦的手,视线渐渐模糊,“那丫头不会说话,您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来气您。”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这些客套话吗?” “对不起。” 手劲逐渐收缩。 江致临再使不上半点力气,他睁开双目,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人快死了,想想,总有那么一两件遗憾的事情,比如让你父亲去京都,又比如把你派去京都,我欠你们的。” 梁涉川沉默。 静静听着。 “所以,其实你恨我,对吗?” 手下的力道重了。 梁涉川的眼泪重重砸下来,他恨,他怎么能不恨,“叔叔,你走吧。” 第311章 非她不可 江家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沉寂阴霾中。 任谁也笑不出来。 他们轮流进入江致临的房间又出来,每人脸上皆是痛苦的诀别之色。 梁涉川是第一个。 他目睹了一切,等得浑身疲惫。 医生宣布江致临离世是在下午三点。 梁涉川坐在外面,竟觉得如释重负。 除却顾也外,每个人都在江致临的床边哭泣,哭声震动了空气,四处满溢着悲伤。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梁涉川。 顾也自动屏蔽了那些哭声。 他站在梁涉川身边,低头看他,没有嗅到一丝悲炝,“师哥,你不进去吗?” 梁涉川眸光很淡,语气更淡,冰冰凉凉道:“里面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 更不缺他这一滴泪。 他的状态让顾也想到那一年冬季。 梁珏山意外去世的那天清早。 医生确诊了他是猝死。 管家包括他在内,都没忍住哭了出来。 只有梁涉川,在一旁,毫无悲喜,似乎早早料到,他们会有这一天。 “这里有我在。”梁涉川的思绪越飘越远,缓缓散散,“你下去看看绮岁,顺便通知她一声叔叔离世的消息,让她做好准备。” 顾也一愣,“什么准备?” “江且愿找麻烦的准备。” 江致临的死不过是个开端。 后面棘手的事情,还多着呢。 离开了乌泱泱的地方。 顾也长舒一口气,他慢步下楼,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绮岁住在梁涉川的房间,距离较远,路途遇到了几个手忙脚乱准备丧事的佣人。 她们的慌乱远超出了顾也的想象。 当初梁珏山突然离世,梁家人也没有乱成这个样子。 停在房外。 顾也礼貌询问道:“岁岁,你醒了吗?” 里面无声。 顾也一阵忐忑等待。 他拔高了一些音量,“岁岁?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师哥让我来找你,跟你聊一些事。” 绮岁耳朵不好。 可平日的正常交流她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顾也的声音已经高了些。 等待令人焦灼。 顾也思虑再三,扭动门把手,边动作边跟绮岁打招呼,“岁岁,我进来了。” 房内的景象跟梁涉川离开时没有差别。 窗帘掩了一半光亮,被褥整齐叠放着,一切平静而又温馨,隐隐飘荡着一些和暖的气息,像是暖风,可唯独少了绮岁的存在。 顾也来不及停留,一步跨进去。 这间房面积不大,洗手间敞开着,浴室里也没有人,空荡的让人心悸。 绮岁什么都没有带走,穿着她来时的那身衣服,拿走了昨天新买的手机,以及在梁涉川的皮夹里搜到了几百块钱,带着这点东西,她不管不顾的逃了。 不敢告知梁涉川让他心乱。 顾也出门便拉住一个佣人,心急火燎地问:“这房间里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江致临离世。 她们要忙的事太多,各个焦头烂额,哪还有时间管绮岁。 佣人茫然摇了摇头,惶恐又无辜,“我们都在忙,没有看到梁小姐出来。” 算算时间,绮岁就算偷偷跑掉,她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个轮子。 踏出正厅。 顾也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回到江家后花园的后墙边转了一圈,在一个土堆上看到脚印,那款鞋底花纹,就是绮岁昨天穿的鞋。 她爱翻墙的习惯从小就有的。 平潮公馆那么高的墙,她都有办法翻出去,何况江家。 傍晚雨势加大。 后花园的花草黏腻着潮湿的清香,绿草也被浇出了气味。 香味挥洒到江家各个角落。 几人下楼时,几乎是各自搀扶着的,斐姐和江封哭的头晕眼花,先行回了房间换衣服。 梁涉川最后走。 他和江致临的心腹助理单独聊了两个钟头。 那段时间。 江且愿一直守在楼梯上没走。 连衣服也没敢去换,生怕错过了截住梁涉川的机会,给助理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不知说了句什么,匆忙下了楼。 这一片的佣人被江且愿驱散。 都在楼下忙着。 她的眼睛红肿,面庞憔悴无色,一抽噎,眼泪便漱漱往下掉,用手背擦了擦,咬紧牙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梁涉川站在高她两块的台阶上。 他不悲伤,或者说悲伤已过,眉眼间尽是鄙睨的倨傲,“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能让开吗?” 江且愿双臂张开,挡住去路,“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赶出去?今天?明天?” “这里是你家,没有人会把你赶出去。” “是这样吗?”她似乎卯足了劲想要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你前段日子,为什么派人把我关起来?” 若不是今天江致临抢救离世。 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梁涉川精疲力竭,“你觉得我们需要现在来讨论这些问题?” “不然我还有机会吗?” 江且愿企图用眼泪来打动他,可他只是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瞳孔涣散,嗓音沙哑,无奈道:“我再告诉你一遍,等叔叔的葬礼结束了,我会离开这里,江家的所有都是江封的,我不会碰。” 睁开了眼。 他信誓旦旦地看着江且愿,“这样够了吗?” 实在心烦。 梁涉川不绅士地一把推开江且愿,不理会她的震惊,刚下了几格台阶,站在拐角的平地上,身后忽然扑过一股力,而后一双手紧紧箍在腰间。 温热的面颊很快贴上他的后背。 江且愿从后抱着梁涉川,制止住他的步伐,卸下了刻薄讥诮的嘴脸,变得软弱,无助,“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江家的财权的,我有十五的股份,我都可以给你。” 楼梯上危险,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会摔下去。 梁涉川停下步伐,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滚开!” 他隔着袖口去触碰江且愿的手腕,她却像八爪鱼的脚,生出了吸盘,紧紧吸附在梁涉川身上。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 江且愿声音里隐隐含着哭腔。 为她的委屈而哭,为她的口是心非而哭。 梁涉川是聪明人。 只是喜欢装糊涂。 他扯着江且愿的手,“我不打算接手江家,也不需要你的东西,你可以放开了。” “你撒谎!”江且愿勾着他的腰,“你不可能会放着这块馅饼不要!” 话落。 楼梯上有阵急迅的踢踏声逐渐拉近。 有人上来了。 梁涉川急着拉开江且愿,可一身蛮力也挪动不了她,沉了口气,他直言不讳道:“绮岁不喜欢我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所以我不会再动江家这块饼,你明白吗?” “又是她!她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非她不可?” 江且愿嘶吼的叫声刺穿了空气,到达顾也耳边。 他站在几节远的台阶上,从下至上看着眼前戏剧的一幕,想说的话早已到达嘴边,却因错愕,尾音化为了气声,“师哥,岁岁不见了。” 第312章 凭什么去找绮岁? 空气凝固般的一滞。 顾也错愕地看着他们相拥的场面。 忽然庆幸没有去追绮岁。 梁涉川反应迅速。 他存着的力气因为“岁岁”两个字突然重新滋生到身体里,猛然爆发,掐紧了江且愿的手腕,手臂一扬,将她狠狠推开。 随即。 身后很快落下一声身体砸地的沉闷动静。 江且愿痛呼一声,额头磕到了台阶边缘,仿佛已经漫出鲜血,可梁涉川根本不在乎,也不回头,任江且愿再怎么痛苦的喊叫,都置若罔闻。 顾也跟着他,径直下了楼,走出房子。 清晨的细雨经过一天的时间,变幻成瓢泼大雨,雨点砸在脸上,牵动了些细微的疼痛。 顾也急忙将伞撑到梁涉川头顶,他走的太快,几乎感觉不到雨水的落下,面庞上浸了些水珠,汇聚到下巴,忙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早就该猜到。 绮岁很早就想趁着江家大乱的时候回京都了。 她根本不可能听话。 “您让我去看她的时候。”顾也说起话来有些心虚,不仅低垂了脑袋,“我找人问了,都没有看到她,应该是从后院爬出去了,她身上应该只有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能干什么,她连一张回京都的车票都买不起。 梁涉川又急又恼,用气声斥了句:“白痴。” “要不要多叫些人去找?”顾也对此很是担心,“天马上黑了,找人就更难了,还下着雨,岁岁在陵洲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迷路就遭了。” “不行,不能惊动江家的人。” “那岁岁怎么办?” “我开车出去找,你留下来,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了。” 硕大的雨滴织成一张白茫茫的雨幕。 站在其中。 什么都看不清。 梁涉川打开车门,侧着身子站在顾也面前,临走前嘱咐道:“特别要提防江且愿,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的话顾也一向谨记于心,“好,我知道了。” 车子迅速疾驰而去。 溅起一滩雨水,有些落到了顾也的裤脚,他撑着伞站在原地,滞愣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缓步折回。 顾也一进门,刚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高处,正俯瞰着他的江且愿。 她额角有一点刺目的鲜血,将整张脸的皮肤色度降低了许多,变得惨白如鬼魅,一身红裙,瞳底泛着古怪的笑意。 盯着看了会儿。 顾也竟觉得毛骨悚然,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本想去二楼找江封商量丧事仪程,半路便被江且愿给拦住了。 她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狼狈模样,眼眸含泪,却一股子韧性,“他呢?” 顾也心知肚明她在说谁。 别过头,他对江且愿不冷不淡道:“有事,去忙了。” “去找绮岁?” “是的,您还有什么事吗?” 一天的时间内。 江家经过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且愿不再是被捧在手心上宠的小姐,她无依无靠,连一个顾也都敢对她冷眼相对,咽下了这口气,她咬牙道:“现在我哥哥刚去世,他凭什么丢下这里的事去找绮岁?” 顾也总算明白梁涉川对待江且愿时的无奈。 他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江小姐,请你让让。” 江且愿穷追不舍,“他去哪里找了?” 梁涉川去哪里,要取决于绮岁跑到了哪里,顾也性子木讷,吵不过的架就不吵,骂不赢的人就不招惹。 他沉沉看了眼江且愿,不再理会,扶着楼梯扶手,转身便要走。 一脚踏下台阶,还未踩稳,肩上忽然冲撞而过一股强烈的力气,江且愿气血强烈涌动,一时失了分寸,“我问你话呢!他去哪里了?” 一只脚腾空的情况下。 顾也毫无防备,手从扶手上滑下,被身后的力气推的一个踉跄,脚跟一滑,失控地滚下楼梯。 江家的楼梯为木质。 边缘打磨的光滑,却坚硬无比,骨头仿佛被肢解了一遍,那几圈滚下去,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不欲生。 楼上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 正沉浸在悲伤中的江封换好衣服,拿着领带便循声跑了出来。 江且愿茫然失措地站在楼梯上,眼神惊恐,看着摔下楼已经失去意识的顾也,听到门开,她蓦然回头,望向江封。 暴雨不知疲倦的席卷陵洲。 各个地方被冲刷的潮湿一片。 公路。 街道。 甚至是附近的河边,都是了无人烟的情况,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要找到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车灯能照亮的区域有限。 梁涉川的车辆缓慢行驶在江家附近的公路,要想离开这里,这条路是必经之道,因为暴雨,出租车不再朝这个方向行驶。 寻找无果的失望一次又一次侵占了思维。 轮胎逐渐减慢速度,车子靠边停住。 梁涉川趴在方向盘上冷静了一阵,手机里接到来自下属发来的信息,是一串手机号码。 绮岁昨天买手机时刚办的。 她故意不留给梁涉川,就是怕他通过手机找到自己。 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打过去。 接通前的嘀声一下又一下,仿佛丧钟敲响,梁涉川听着那阵要命的手机铃声,眼前视线越来越浑浊,头疼欲裂。 接通的时间太长。 却在最后结束前,突然被接起。 梁涉川心口猛地一跳,喉间隐约有腥气在翻涌,硬了嗓子,“绮岁,你在哪儿?” 他急的快要骂脏话了。 那边静悄悄的。 静的让人害怕。 呼吸声伴着雨声,奏成一曲凄凉的曲子,幽幽漂浮在梁涉川耳边,他一瞬间确定,绮岁就在这周围。 她最怕雨。 想必这个时候,连路都走不动。 “我问你话呢?!”梁涉川的声音再次撕裂开,他喉头的又痒又痛,心脏疼的要命。 平复下好几口压抑的气息,这才听到雨声里有了绮岁细微的应声,“我不知道。” 离开江家。 外面是一片陌生的景图。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黑,周围所有的建筑和景物都成了吃人的怪物,对着她张牙舞爪,张开了血盆大口,左右牵绊着她,让她寸步难行。 雨打湿了衣服,湿腻腻的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靠近的两束冷白车灯将绮岁的凄惨狼狈至于台面上。 她哪里都没有去。 还在那条长长幽幽的黑暗隧道中,泡在滂沱的雨水中,应着光明,她苍白的小脸从臂弯中抬起,像是走失的小动物,无依无靠,孤零落魄。 第313章 毕生所求 车门打开。 梁涉川在雨幕的幽深中分辨出那道小小的人影,她缩在路边的石头台阶上,失去了所有精神和意识,一双眼睛被雨水砸的睁不开。 那件小开衫本就单薄,不御寒,如今湿透,像累赘般,压的绮岁喘不过气。 这样倒也罢。 走近了些,一道惊骇的血丝红浸染着她的手臂。 霎时。 雨水像是冰冷的血液,漱漱的从梁涉川身上往下汇聚,他疯了般地将绮岁拖到车里。 车子没有开走。 梁涉川艰难地挤在她身边,去扒她身上那件小开衫。 她抽抽噎噎,惊恐地像护食的小动物,死死拽着衣摆不肯脱下,面上都冷的打颤。 力气不敢重,梁涉川摸不清绮岁伤在哪里,碰一下她便缩一下,身上没一个地方是热乎的。 “你想吓死我,是吗?”梁涉川哽着喉咙出声,细看眼睛都红了,碰着绮岁冰冷的身子,手掌摸到湿淋淋的衣服,满手浸泡着雨水,一路泡到了心里,又疼又涨,“外套脱了,让我看看手。” 绮岁耳朵里浸满了水。 疼痛之余听到了梁涉川的声音,她空洞地眨着眼珠子,早没了上午跟他斗嘴那股子鲜活。 梁涉川用手将绮岁脸上的湿发拨开,抬起她的脸,赤红的双目,冷冷道:“你非要把我折腾死才满意?” 绮岁不说话。 缩着肩膀一个劲的颤,颤的身子都酸了。 思绪涣散间,身前的钮扣被一个个解开。 梁涉川的指尖隔着衣料划过绮岁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栗,他哄着绮岁将那件湿衣服扔了。 垂眼看去,那条细嫩的胳膊上赫然有一道极细的割伤。 他的呼吸都停了。 攥着绮岁的手,一字一顿的问道:“怎么弄的?” 绮岁还是不敢吭声。 这次是她计划不够周密,她自知理亏,当然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本以为沉默能解决所有问题。 梁涉川却斤斤计较起来,抓着那条受伤的胳膊,心口窒息,声音也窒息,“我问你怎么弄的,你哑巴了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躁。 绮岁下意识颤抖,自觉缩了缩,正想远离他,却突然被一把拽了回去。 下巴被掐住,被迫仰起,她面庞湿漉煞白,瞳孔茫然空洞,撞上梁涉川哀哀切切的目光,一阵强烈的心悸下,他气到了极点又觉得悲炝,为这份感情觉得悲。 他彻底明白了,他玩不过绮岁。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梁涉川拥紧了绮岁,感受了她真实的心跳,以及头发上水珠滴落的潮湿,“你想回京都,我送你回去,别再这样吓我了。” 多么情真意切的一番话。 若不是相识这么久。 绮岁真要被他骗了。 紧紧抱着,她却毫无情绪波动,“现在能回去吗?” 梁涉川心尖颤动,原来她这么迫不及待离开,连一刻都不想留。 想了想,他说:“过些天。” 绮岁不再出声,她神态疲倦,毫无力气可用,软趴趴地倒在梁涉川怀里,他害怕碰到她手臂的伤口,一个劲的避开,身子姿势僵硬。 趁绮岁睡了会儿。 梁涉川偷偷吻了下她的额头,一个吻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也惊醒了绮岁。 她那样冷漠的看着他,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忽然说:“我把戒指弄丢了。” 几个字又软又温和。 梁涉川纵使有气,又哪敢再发作,他低头碰触绮岁的脸颊,“再买。”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绮岁口不择言,“我是故意的,我不想带你的戒指,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江致临今天走了吧?我听到消息了,你什么都得到了,何必要在我这自讨苦吃。” 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睡觉。 是在思考怎么摊牌。 “我没要。”梁涉川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不是我不要那些东西,你就能原谅我了?” 矜贵倨傲,高高在上的人。 有一天也会请求别人的原谅吗? 绮岁满目悲凉,“这些不是你的毕生所求吗?” 金钱,权利,报复梁珏山,吞下江致临的所有,这盘棋,梁涉川是最终的赢家,他这几十年来,每一步胆战心惊,每一天在恐惧中度过,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现在他说不要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在乎绮岁的嘲讽。 梁涉川用仅有的温暖体温去包裹她,“我说了,我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不会骗你。” 绮岁的笑容刺目,“你自己相信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烂人。” 她用尽言语冷冷羞辱着面前的男人。 梁涉川恍若未闻,用衣服裹紧了绮岁,他慢慢松开她,活动僵硬的双臂,“我们回家。” 他正要转身。 绮岁的声音抢先冒出,“那我呢?” “什么?” “我的孩子。” 一个问句。 她说成了肯定句。 活生生失去的孩子,是她永远过不去的牵绊。 梁涉川瞳孔变暗,迅速思考了一番,“你喜欢孩子我们就领养,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他已经够迁就了。 绮岁不知想到了什么。 悲极反笑,“怪不得沅姨说,你跟舅舅很像。” 她的话意味深重。 梁涉川起初不懂。 那晚他歇在绮岁身边,她却一夜背对着他,手置放在枕头下,那个姿势维持了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凝着她软和的头发,梁涉川才明白过来,绮岁在车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珏山当年。 带他回家,带顾也回家,带了许多名义上的孤儿回家当学生教导,都是在赎罪。 给一个女人赎罪。 无论多久过去,他终究是走上了跟梁珏山同样的路。 伤害了她们,挖空心思的想补偿,才发现为时已晚。 降水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春光明媚,葬礼仍在继续。 江氏的财产纠纷在第一天就被梁涉川处理干净,江封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需要他亲自提携上位。 江致临的死讯传出。 从五湖四海赶来参加葬礼的人不计其数。 按照陵洲的风俗。 葬礼要举行一周,直系亲属陪伴左右,就连江且愿,也忙的焦头烂额,又因伤了顾也的事,不敢轻易去找绮岁的麻烦。 绮岁在房中养了三天。 将寒气驱尽了,梁涉川才放行。 第314章 我是他的仇人 花园内的青草树木被晒出新鲜的气味,阳光四溢,从枝桠的缝隙中淡淡洒落,为一地青草添上鲜亮的光芒。 前厅太吵。 反倒是花园,幽静又安逸。 一束束明媚的阳光仿佛重生般,击退了阴雨绵绵的天气,焕然一新。 毕竟葬礼还在继续。 为了尊重,绮岁还是换上了梁涉川拿来的黑色衣服,头发也用黑色的头绳绑了起来、 她上一次穿成这样。 还是在陈家老太太的葬礼上。 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去回忆。 绮岁悠闲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微风吹过,能嗅到风中一粒粒,真实而具体的花香。 没安静多久。 便有蹦蹦跳跳的声音越来越近。 绮岁的身体是一张弓,总会自然的绷起弦,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脚步忽然消失了,这才放心。 刚缓慢眨了下眼。 一声稚嫩清脆的娃娃音从耳后砰然炸响。 存在着恶作剧的意思。 绮岁自然颤了下,随着声音回头,椅后正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因为个头太矮,刚才没有发觉。 小男孩头发细软,盖住了额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对着绮岁善意的眨动,相互滞愣了会儿,他忽然问:“你是三叔叔的老婆吗?” 绮岁额角一抽。 小男孩虽然长得可爱,但说的话实在不中听。 “不是。”绮岁答的冷漠,说完就要走,衣角忽然叫他强硬的拽住,也不知是随了谁。 他软乎乎的小手拽东西时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又胖又可爱,霎时软和了人心。 绮岁放软了口气,耐心道:“小朋友,不要乱跑,快回去吧。” “我不叫小朋友!”小男孩皱着眉头,奶声奶气的:“我叫大宝!” 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绮岁无奈,“大宝,快回去吧。” 她语调很倦,并不想与人交流。 “你就是三叔叔的老婆!”大宝笃定的语气像个大人,“你撒谎,爸爸说撒谎的人鼻子会长的很长很长。” 小孩子是天使,也是恶魔。 绮岁无语叹息,兀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变长。 大宝却像是逮到了破绽,用手指着她,义正言辞,“看吧,你心虚了!” 小孩果然是天真。 突然来了兴致,绮岁重新在长椅上坐下,见大宝是个孩子,神色便放松不少,一本正经的逗他,“那你可听好了,我不是你三叔叔的老婆,我是他的仇人。” “老婆不就是仇人吗?” 她惊了:“谁教你的歪理?!” 大宝一脸真诚,“夫妻吵架的时候不就跟仇人一样吗?我爸爸的亲身经历教会我的。” 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绮岁头一次被一个孩子整的头疼,她扶着额头,不想面对,静了一会儿。 小宝突然伸长脖子,将肥嘟嘟的小脸伸过去,小声在绮岁耳边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三叔叔的老婆的?” 绮岁答的快,“不想。” 大宝摇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扶不起的阿斗,“我爸爸还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说不想的时候就是想。” 说着,不等绮岁拒绝,他从大肥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 很保守的款式。 绮岁认得,那是梁涉川用了很久的皮夹。 她一愣,不懂大宝的意思。 “这怎么在你身上?” 大宝嗫嚅着唇,鬼精灵道:“我捡的,想给三叔叔的时候他跟别人出去了。” 一个皮夹而已,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绮岁没有在意。 大宝在她眼前将皮夹慢慢打开,一边打开一边嘲讽,“三叔叔真的很抠门,钱包里的钱加起来还不够我买一罐糖的,他最大方的一次,就是上次去买小孩衣服的时候了。” 梁涉川出了名的惜财。 绮岁不觉得什么,却敏感听到了大宝说小孩衣服几个字。 她怀孕初期,梁涉川便匆匆从陵洲带回来了两箱小孩的衣服,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如今想想,满是讽刺。 想到了什么,绮岁谨慎问:“你是江演家的孩子?跟你三叔叔去买过小朋友的东西?” “是三叔叔非拉着我去的好吗?他可抠门了,报酬就只有一个雪糕。”大宝眸光一呆,“三叔叔老婆,你不会要把我偷钱包的事告诉我爸爸吧?” 他的口供。 可跟梁涉川的不同。 谁真谁假,绮岁有脑子,自然分辨的出,小孩子虽然顽皮,但还没有到会撒谎的年纪。 她清清嗓,故作深沉:“你再这样称呼我,我就会告诉你爸爸。” 大宝忙用小手捂住嘴巴,双颊的肉跟着一颤,“那我不叫了。” 那只圆滚滚的手还没从皮夹里出来。 绮岁并未在意。 轻飘飘落了眸光,目睹着大宝从里面抠出一张照片,很小的一寸照,他在焦灼的阳光下将手举起,那张小时候的照片像是一块被封印的宝藏。 没有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就这么轻而易举揭开了沉封的记忆。 心仿佛在被阳光炙烤着,绮岁苍白地看着大宝手上那张照片,“这,怎么会在这里?” 照片上的女孩青春稚嫩,笑容真诚。 那是她自己。 还没问清楚。 一旁忽然冲过一道人影。 三两下将小宝手上的皮夹和照片一块夺去。 绮岁第一次见到梁涉川气白了脸,他无措地将皮夹收回口袋,严肃凝着大宝,冷了声:“江黎,你想挨打是不是!” 那一句太凶。 一下子凶的大宝无所适从,委屈地看着绮岁求救,“不是我偷的,我捡的。” 梁涉川怒极了,指着通往前厅的门,“别在这儿了,回去!” 大宝本就理亏。 一缩膀子,忙一溜烟跑了。 小步子一颠一颠的,像唐老鸭。 大宝走了,绮岁难得雨过天晴的软和笑意收敛干净,她撑着脑袋,看向别处,一个好脸色也不打算给梁涉川。 梁涉川站在一旁,呼吸一阵阵的急促,那张照片的暴露,要了他半条命。 冷静完毕。 他看了眼绮岁恬静的侧脸,淡淡地转移话题,“怎么不去前厅吃饭?” 绮岁暗自翻了个白眼,“不饿,不想去。” “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 “要喝什么?” “我说不用!” 语气重了些。 总算叫停了梁涉川啰嗦的念叨,绮岁脑袋一阵疼,满是那张照片的影子,还没想好措辞询问,梁涉川却负着气要走,刚背身就被叫住。 他背影清瘦,透着孤寂。 绮岁终究有些于心不忍,更有些诧异,“你藏我照片干嘛?” 梁涉川被她骂了一句,心中不愉,阴阳怪气的,“你看错了,不是你的照片。” “那是谁的照片?” “反正不是你的。” “拿出来。” 素白的手掌摊开了。 就算梁涉川看不到,绮岁照样理直气壮,她仗着他的愧疚,他的补偿,肆无忌惮,“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鼻子,眼睛,嘴巴,怎么就不是我了?” 她说着说着便气笑了。 梁涉川偏还有理有据的,“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第315章 对你还不够好? 刺目的阳光缭绕在视野中。 渲染了大片景象,映的梁涉川眼皮酸痛,四肢疲乏,抬起一小步踩进草地里,第二步刚要抬,手腕忽然从后被抓住。 绮岁一只小手拽住他。 鸡蛋碰石头似的。 “你敢把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那是梁涉川深埋于心的秘密,他始终将手放在口袋,紧紧捏着皮夹,“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 绮岁一怔。 她必须得承认梁涉川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他的东西,他有支配权。 她敢伸手去要,不过是因为这两天梁涉川的纵容,几乎到了任由她指挥的地步。 偏爱太久,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手仍然没有松开。 梁涉川腾出另一只手,放在绮岁紧攥的拳头上,“还不放开?” 这么一碰。 绮岁霎时像触了电,忙甩开梁涉川的手。 她昂高了头,在刺眼的金色阳光下抬头去看梁涉川,未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丁点心虚的神色。 他总能将真实心意藏匿的干干净净。 任绮岁怎么看,都找不到。 “我说我想看看那张照片。”绮岁语气很不好。 梁涉川闭了闭眼,手心在口袋中一紧,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点,“绮岁,你真以为我不敢骂你了?” “你骂啊。”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快松开,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看来是真的不敢骂了。 绮岁鼓足了勇气,顺着梁涉川的手腕将手掏进他的西装裤中,细滑的衣料里有蜷缩的手指,作成一个团状。 可任梁涉川手再大,也不可能包裹下一个皮夹。 绮岁轻而易举捏到一个角,使劲往外拽,梁涉川本就是个练家子,可以三两下将她制服。 可他舍不得。 毕竟算下来,从孩子没有之后,绮岁跟他的距离,没有这样近过。 梁涉川只能控制力气,一边要保护皮夹不被抢走,一边又要注意不伤到绮岁,难以权衡,他另一只手反复抓着绮岁,尽量控制她的手不要随便乱动。 西装裤本就不算深。 很浅的一片。 经他们这样挣扎,皮夹怎么也被绮岁拉出去了一些。 她抢的脸红气短,小手疯了般在口袋乱窜,指尖来回游走在丝滑的衣料上,很薄的一层,有意无意撩过时,像直接撩在皮肤上。 渐渐的梁涉川失去争斗的力气,说不清是哪里痒,一路痒到心尖上,稍一放松,皮夹就被绮岁抢了出去。 她急忙跑开两步,在中间的夹层内找到那张照片。 梁涉川脸色一阵煞白,一阵通红,很快便平复下来,一层轻淡的怒火蕴在眉间,怎么都褪不去,他哑了嗓子,“给我。” 绮岁将他撩拨的全身都起了火,却不负责任的跑开。 她站在远几步的繁茂树下,眸子明亮,蓬勃鲜活,不理会梁涉川的警告,兀自将照片拿了出来。 不用细看。 也知道那是自己的照片。 “你还说不是我?”绮岁将照片的正面置于梁涉川的方向,光芒闪耀在那张青春稚嫩的脸颊上,“为什么藏我的照片?” 梁涉川从没觉得这么丢脸过,“捡到的。” “在哪儿捡的?” “忘记了。” 撒谎。 这全都是他在撒谎。 手举了有些累了。 绮岁的羞辱也够了,她将皮夹放进口袋,在梁涉川灼灼燃烧的目光中,两手捏着照片的一角,只要她稍一用劲,照片就会被撕碎。 似乎料到了她准备做什么。 梁涉川慌了神,心脉一寸寸的碎裂,一寸寸的疼,目光里满是仓皇之色,“绮岁,你别撕。” 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没有心。 绮岁面无表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偷走了这么多年,我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我说了,你别撕。” 话中隐隐有了危险的意思。 “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藏我的照片?” 她记得。 这张照片是高中时期报名册上的,后来那张单子作废,便被她随手塞在了抽屉里,照片,就是从那张单子上撕下来的。 梁涉川没有作声,他远远站在阳光下,黑衣黑裤,那样的衣服很吸热,仿佛被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火炉中,阳光炙烤着他,燃烧着他。 他鲜少露出那样忧愁的表情。 忧愁之下是欲言又止,僵持很久,他才无奈道:“绮岁,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男人藏女人的照片,是为什么吗?” 这么问,只是想羞辱他罢了。 绮岁喘了喘气,眼睛涨大了,“我想听你亲口说。” 看样子,是要羞辱到底了。 梁涉川目光涣散,有一种走到了尽头的哀伤,“那时候经常要跟着老师离开京都,见不到你,那天看到你塞在抽屉里的报废单,就顺手撕下来了,一直留在身边。” 他叙述的缓慢。 仿佛是硬挤出来的。 每个字都极难出口。 绮岁却渐渐放下了手,不知在想什么,将照片放回到梁涉川的皮夹中,保存良好,挂着一张脸冷漠成冰的脸,将皮夹递还过去。 梁涉川诧异。 诧异她会这么轻松就放过了自己。 正侥幸之际。 绮岁晃了晃皮夹,眼尾上挑出一个轻蔑的弧度,“我以后也不会在你身边,还是还给你吧。” 她总有轻飘飘杀死人的言语。 梁涉川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浸着悲,“我现在对你不够好吗?” “好。”绮岁点头,“特别好,可是我不稀罕了。” 她说着,将皮夹狠狠砸到梁涉川身前。 他没有去接。 看着皮夹径直落到草地里,被青色包围。 绮岁还没能走掉就被梁涉川一把拽回怀里,他从后抱着她,脸颊低垂,摩挲着她娇软的脖颈,温柔缱绻。 “放开。”绮岁竖起手肘,准备去防守时被梁涉川一把躲开。 他只要想。 完全有办法让绮岁挣脱不了。 攻击落了空。 绮岁急躁起来,“你最好现在就放手,不然我喊人了!” 这里距离前厅虽然远。 但附近有佣人,她喊一声,总有人回来的。 “你喊吧。”梁涉川从后轻啄她的耳垂,“我看谁敢过来。” 他喜怒无常,这会儿又变成了泼皮无赖。 绮岁两手都被他箍住,偏偏他还能腾出手来掐住绮岁的脸颊,将她轻轻扳过来,肆虐唇角的一方甘甜。 梁涉川疯了般地撕咬进去,堵住绮岁的呼吸,她慢慢缺了氧,脖子仰的酸痛,温热的手掌滑向后颈,体贴的替她揉捏两下。 哪怕这样细心,绮岁仍然没有心软。 亲吻离开,她毫不客气,直接扬了梁涉川一巴掌。 梁涉川早有预料,也没躲,让绮岁打了消气,他也不嫌疼,反而摸着脸,“打一下能换一次吻,不亏。” 绮岁气红了脸,“你别再碰我,小心我下次在你水里拌毒药。” 第316章 离她远点 前厅吵声很重。 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已经震的绮岁耳朵痛。 江家房型特别,除了楼梯,在房后的位置还安装着升降电梯,方便上楼,不需要走楼梯。 绮岁走到电梯口,迎面便遇上老仇人江且愿。 江致临死后,江且愿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面色毫无光彩可言,拖着一张惨白枯燥的脸,不施粉黛,黯然失色。 电梯门打开。 江且愿疲惫睁眼,却在看到绮岁的一瞬间,提起了全身的精神,恶语相向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出来了?” 为了不在这么多人面前跟她发生口角。 绮岁软了语气,“我现在就上去。” 电梯里江且愿偏偏不肯将空间让出来,她霸占在里面,铁了心将这些天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在绮岁身上。 阴森了脸色,犹如恶鬼般将眼神定在绮岁身上,“你刚才去哪儿了?不是交代了她们,不能放你出来吗?” “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我哥哥的丧事还没有结束,让别人看到你了该怎么解释,你是什么人,以什么身份留在江家?” 她问的句句在理。 都是绮岁不想答的话。 电梯口地处角落,阴暗潮湿,空气中满是森森寒意,无形的冷风丝丝渗透而来。 绮岁抿了抿唇,别过脸,不打算回答江且愿的问题。 江且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找茬。 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 不依不饶地准备再度咒骂绮岁,她身旁却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稳稳站定在江且愿面前。 梁涉川脸色阴沉不悦,一皱眉,连锁反应下,嗓子也压低了声音,“她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 这三天因为顾也的受伤。 梁涉川硬是晾了江且愿三天,无论她怎么求情哭诉,装的再怎么楚楚可怜,他都不为所动,连一句话也不曾跟她说过。 第一句,却是这样冷冰冰的言语。 江且愿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梁涉川却率先牵起了绮岁的手,语气很重,“现在是你无理取闹的时候?能不能长点脑子。” 他拽着绮岁走进电梯。 这下江且愿想不出去难。 她被训得无地自容,不再敢说什么。 电梯关闭上升,墙根突然冒出一道矮胖矮胖的小奶娃身影。 是大宝。 他故意掰开眼皮,冲江且愿做了个鬼脸,挑衅道:“有人撞枪口上啦。” 他一个孩子。 江且愿才不屑跟他置气,瞪了眼,驱逐道:“还不快去找你爸爸,在这儿干什么?” “在这等叔叔啊。” 他又什么好等的? 江且愿暗自腹诽,他现在可是被绮岁勾了魂,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份恶意悄然滋生,她走过去,在大宝面前蹲下,握着他的小胖手,挑唆道:“大宝,姑奶奶告诉你,刚才那个女人是狐狸精变的,你可要离她远点。” 大宝霎时一惊,脸孔张了张,“狐狸精?” “对,就是电视里专门吃男人的狐狸精。” “那三叔会被吃掉吗?” “他的脑子已经被吃掉了。” 所以才不分黑白,更不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越想越生气,江且愿不自觉掐紧了大宝的手腕,他吃痛一声,忙甩开,可怜的小脸皱巴着,“我知道你说的狐狸精。” “知道就好。”江且愿掐起大宝脸颊的一团肉,警告他,“以后你看到狐狸精,就朝她吐口水,听到没有!” 前厅吵吵闹闹。 这里却没什么人。 可毕竟是在背后教唆小孩子做坏事,她没由来的心虚,降低了音量。 但大宝听的清清楚楚。 他古灵精怪的一笑,忽然躲开江且愿,“嫂嫂那么漂亮,她要是狐狸精,那你就是黑山老妖,专吃小狐狸的那种!” 江且愿还来不及生气。 就见大宝指着她连连后退,“你才是坏人,呸!” 吐完口水。 生怕被揍。 他一蹦一跳地跑掉,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找到江演,一头栽到他的腿跟,奶声奶气,“爸爸,姑奶奶要打我。” 江且愿刚跟着跑过来,凶神恶煞地提着大宝的衣服,扬言要揍他。 江演疏离推开江且愿的手,恭恭敬敬地叫她,“姑姑,大宝还小,你让着她点。” 言下之意,是在嘲讽她要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了。 经江演提醒。 江且愿这才冷静下来,同样报以疏离的一眼看向江演,言语中意味深长,“我当然不会跟他斤斤计较,只盼以后你站好队了,也要对我留情些,别跟我斤斤计较。” 江致临去世后。 江家的阵营分的很清楚。 站梁涉川那一派系的大多是新人,听从他的命令,另一派便是以江封为首,他本人并不想和梁涉川敌对,可江氏那群老家伙要争权,就必须要推上去一个挡刀的。 江封身为江致临的亲儿子,逃不过这一劫。 而江演虽然不在江氏,可他手上也有股份,不可能中立。 周围人多,有几个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僵持的气氛。 像一根紧绷的弦,拉拉扯扯。 隔壁桌一声撕破嗓子的尖叫将这跟弦割断,继而椅子顺着人体跌地,发出巨响。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颗粒跟着震动一番。 那声音惊的江演一颤,连忙回头张望过去,周围一圈人有上去帮忙的,也有躲到一旁看好戏的。 被扶起的人已然重度昏迷。 江且愿自觉向前一步,一眼瞧见江封憔悴无光的脸,“是江封。” 家庭医生还在江家没有走。 接到通知匆匆拿了药物前去给江封看病。 他因为劳累昏迷,必须卧床休息,少了一个人处理事情,更多的琐碎落到梁涉川肩上,他忙到深夜,和江演分批将人挨个送走了,才得了会儿空闲。 刚进江封的房间。 便听到他在昏迷中频繁喊着薛稚的名字。 很虚弱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江演和梁涉川一同在门口停住脚,互看一眼,各自了然对方心中在想什么,“要不把那个女人接过来,照顾小封一段时间,也让他开心一点。” “开心可不是他现在的头等大事。” 他们两人里,梁涉川是偏冷漠的那个。 江演较柔和,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转了转眼珠,揶揄道:“你还说他,你自己还不是把人带在身边,虽然白天累点,但好歹还有个温柔乡,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温柔乡? 绮岁那里恐怕是刀山火海。 见梁涉川冷着脸不吭声,江演乘胜追击,“就这样说定了,我找人去把小封的小情人接过来。” “这像什么话?!” “只许你放火,不许他点灯啊?” 耍嘴皮子。 梁涉川比不过江演,他被三言两语说的心乱,蹙起眉,转身就走,撂下一句,“随他的意思。” 第317章 她好像不喜欢 走京陵高速线。 天不亮便把人从京都接了过来。 一切都由江演出面。 跟一个三流小模特交流这种事情。 梁涉川还不屑亲自去做。 他面对一个绮岁,就够头疼的,再拨不出精力去管别的女人。 维持一个姿势睡了一整晚,梁涉川将微僵的手臂从绮岁肩上拿下,他控制声音,尽量不吵醒她,换好衣服走出来,绮岁已经坐了起来。 她身上那件睡裙为真丝质地,手感很好,自然下垂。 窗帘还未打开,没有光的情况下,颈口那段皮肤却如玉的白皙,一时晃了人眼。 “怎么不睡了?”梁涉川忍下嗓子里干燥,别过眼,清心寡欲,什么都不看,“你要是嫌闷,就去花园走走,我没有不让你出去。” 绮岁靠着绵软的枕垫,将胳膊环在身前,以打量的眼神游走在梁涉川身上,许久之后冷笑出声,“人模狗样。” 被骂习惯了。 这话搁在梁涉川身上,早已不痛不痒。 他随便挑了条领带绕在指尖,忽然想到些什么,踱步到绮岁面前,理直气壮地将领带递给她,“帮我带上。”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绮岁昂了下腔调,“你做梦去吧!” 不用想,这一定是会被拒绝的事情。 梁涉川耸肩轻笑,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枕头上,将绮岁圈在中间,一寸寸靠近,“这里可没人,何况大清早的,我要是想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他眼尾漫不经心地垂低了,以极缓的速度滑过绮岁颈口以下。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绮岁身子一凉,忙拽紧了衣领,“我还要睡会儿,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她像只困在笼子里的小白兔,要是不那么尖锐,就更讨喜了。 梁涉川轻笑着问:“知道怕了?” “我怕你做什么!?” 女人果然都受不得激将法。 骨子里好胜心刺激着绮岁,她不想跟梁涉川啰嗦,一把抽掉他手上的领带,三两下圈过脖子,粗糙的绑在衣领外,猛地往上一推,活生生嘞的他喉间窒息。 拽开绮岁的手,梁涉川缓了两口气,“你想谋杀亲夫?” “够不要脸的你!”绮岁一手推开他,侧着身子睡过去,“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这么讨好一个女人。 她还不领情。 梁涉川在绮岁转过身时,脸已经跨了下去。 忙碌到中午。 他一口水还没喝上,江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家中有江封和顾也能分担些,可顾也受了伤在医院养病,江封又发了高烧,唯独留下个不省心的江且愿。 她不添乱,已经是好事。 空出一会吃饭的时间。 梁涉川独自在小隔间随便吃了,要走时才看见一直坐在高椅子上的大宝,正憨憨地看着他。 因为个头太矮,桌子基本挡住了大宝。 梁涉川喝完水,一手搭在椅背上,沙哑道:“你怎么在这儿?” “三叔,你吃的好少。”大宝手里拿着风车,这里没风,风车静止不转动。 梁涉川冲他扯起苍白的笑,“废话真多。” 跟心思纯净的小孩子说话,比应付外面那群老家伙,轻松的多。 尤其是大宝这样的孩子。 又傻又天真,虽然顽皮了些,可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大宝坐在椅子上,晃悠一双小胖腿,小腿肉一颠一颠的。 他咧嘴一笑,周围光线都明亮了些,一直柔软到梁涉川心里,他恍惚的想,他跟绮岁的第一个孩子如果留了下来,大概就是大宝这个年纪。 会抱着他的腿叫爸爸,会黏着绮岁要抱抱。 可惜,一切都是幻想。 大宝虽然是个孩子,可贵在心细,他睁大眼睛,细细瞧着梁涉川,“三叔,你是不是不开心?” “开心。”梁涉川面不改色地撒谎,“开心的很。” “你撒谎。”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小隔间的隔音很好。 基本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声。 梁涉川专注认真地跟大宝聊天,被他笃定的神情逗笑,无奈地掐了掐他肉乎乎的脸蛋,“小胖墩,挺聪明。” “那三叔,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累。 因为疲倦,更因为绮岁的不待见。 每件事都压的他喘不过气,这样的日子仿佛要无边无际的持续下去,他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梁涉川侧过身子,弯下腰,鬼使神差的和一个小孩子聊起来,他直白道:“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这在大宝听来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他托起下巴,有模有样地思考起来,“三叔,你是不是揪她的头发了?” “嗯?” “我在幼儿园经常揪前桌小姑娘的头发,本来是想逗她开心的,但是她好像很不喜欢。”大宝一口稚气,却满是真诚,双眸盯着梁涉川,“所以啊,不可以这样逗女孩子,喜欢就要说喜欢,只有说了喜欢,她才会知道。” 梁涉川顿了顿,反应过后,失笑一声。 他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间。 绮岁的心,没有等他。 离开小隔间。 来往祭拜的人中江演很醒目,梁涉川一眼便看到了,他没走过去,反而拐弯出去,在门外点了支烟。 刚抽一口。 江演兴师问罪地赶到,拍着梁涉川的肩膀,“跟大宝聊什么呢?” 梁涉川实话实说:“他在幼儿园欺负女孩子,你得教训他。” “你跟他聊这个?” “不能聊?” “能聊,能聊。” 有别人在。 一根烟梁涉川都没有办法安静抽完。 门外春光乍暖,热度裹挟着身子,他随手将烟扔了捻灭,吞吐出最后一口青烟,“我说认真的,现在不教训他,将来就会落到我这步田地。” 江演听的稀里糊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胡说八道什么呢?上去看看江封吧,今天我把他的小情人接过来了,你还没去打招呼。” 原是不屑见薛稚的。 但也算是一个逃离的借口。 梁涉川拍拍身上的烟味,“这就去了。” 二楼无人。 生怕被眼尖的佣人传出些闲言碎语,早早便禁止了她们上楼来。 毕竟薛稚的身份,可不光彩,起码不像绮岁那样,是光明正大的。 停在门外。 梁涉川抬了下手,骨节还未扣响门,房内一些迷乱的动静溢入他的耳中,很模糊,很轻缓,不用猜,也清楚是什么。 二十出头的男人,这样不节制,是正常的。 走廊上,由缓变急的步子再度响起,躁动升高,梁涉川走到楼梯交界处,抬头看着三楼紧闭的房门,眸色隐晦下去,合着,他活的还不如江封滋润。 第318章 你是坏人! 绮岁正巧从房中出来,她换了干净舒适的衣服,和早晨穿黑色睡裙给梁涉川系领带时,判若两人。 她将门关上。 回头,便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梁涉川。 毕竟相隔着一层楼的距离。 说话是需要用喊的。 绮岁轻飘飘过了一眼,什么都不说,径直朝着电梯口走去。 这样的反应。 才是她。 梁涉川摇了摇头,兀自叹息。 下楼时余光无意瞥见一道男人的身影走过,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未想太多。 他到前厅去接待丧事上来的亲朋好友。 江演就在身旁。 梁涉川腾出空,歪了歪头,小声问他:“刚刚过去的是谁?” 这一块人多眼杂。 有扎堆在一起聊天的,也有各自佯装悲伤待在一边的,远远望去,鱼龙混杂。 又有人上前祭拜。 江演和梁涉川一同颔首。 替死去的江致临表示感谢。 江演抿着唇,将音量低成气声,“江派那头的二当家,今天刚从国外赶过来,祭拜完,估计是听说我是你这头的,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 他扬扬头。 指向后花园的方向。 补充道:“这不,人家谱大,非说要出去透口气。” 前厅人多。 尤其是在午后段。 连空气都稀薄,梁涉川站在中间,若有所思,“就是那个背地里喊我是野种,让我滚出江氏那个老家伙的手下?” “可不是手下了。”江演叹气,“叔叔一走,江氏里的人才知道,那是人家侄子,当亲儿子养的。” “难怪。” “难怪什么?” 梁涉川没有回答。 前方有人过来,他忙淡笑着点头,轻描淡写道:“这儿你先照看着点。” “你干嘛去?” 他快步从人堆里离开。 不顾江演在后呼喊。 去后花园的路上仍遇到不少人,耽误了梁涉川很久时间。 一天之中唯有这个时间能落个清净。 绮岁只要醒来。 便恨不得在花园坐到晚上再回去,也免得要单独面对梁涉川,更免了跟他吵架,对两个人都好。 园里的花朵茂盛,一棵老树伸张着枝桠,遮住头顶大部分的阳光。 坐在下面,凉爽又不乏暖意。 绮岁安静没多久。 大宝便跟着凑了过来,他这几天都跟着江演住在江家,一个小孩,没人会管他,自然是到处乱跑,寻找玩伴,这才找到绮岁。 他手上提着超人图案的风筝,站在绮岁身旁,个子太矮,只能仰头看她,“三叔叔老婆?” 闻声。 绮岁微眯着眼睛,垂眼便看到大宝被晒的红彤彤的脸颊,“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孩?” 大宝气鼓鼓的,“我叫大宝,不是小孩!” 他到底叫什么。 绮岁不是很在意,她只是讨厌被打扰,懒懒散散答了一句,“嗯,大宝。” 又看了看。 瞧见他手上的风筝。 原来小孩子都爱玩这些。 不止是大宝,她小时候也喜欢,顾也也喜欢,只有那个人,连碰都不碰,只会像块石头似的站在一旁,沉着脸色,看他们玩。 也只有梁涉川会这样的不近人情,没有童真。 大宝蹭的将他的宝贝风筝贡献出来,“三叔叔老婆,你会放风筝吗?” 绮岁答的很快:“不会。”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跟梁涉川是一种人,爱撒谎。 对小孩子也不例外。 大宝瘪了瘪嘴,嫌弃道:“你真笨,你小时候没有玩过风筝吗?” “没有。” “为什么不玩?” “不想玩。” “为什么不想玩?”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仅天真,还蠢。 绮岁满脸黑线,无力作答,太阳晒的她身子骨泛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对着大宝挥手,“自己一边玩去。” 那架超人图案就怼在绮岁眼前。 她想不看见也难,大宝将手举起来,晃动两下,“三叔叔老婆,你跟我一起玩!” 忍无可忍了。 绮岁一把将他的超人风筝挥开,不耐烦道:“你再敢这样叫我,信不信我揍你!” 她的音色原本就是好听的。 又有专业的播音腔,话说出来字正腔圆,语气很重。 大宝一下子被训的手足所措,举着风筝,不知该放到哪里。 嘴巴一瘪,眼泪便打起了转。 绮岁无奈出了口气,头一次有比她还赖皮的人,还是个孩子,哭起来更是没完,她无计可施,接过风筝,“好好好,陪你玩。” 说完,大宝的眼泪立刻收的干干净净。 江家花园的地形并不适合放风筝。 老树枝桠竖在空中,一不小心,风筝便会挂在树上。 绮岁小心翼翼地拉扯着丝线,尽量远离了树多的地方。 可强风大作时,飞到空中的风筝哪会受控,从手柄上划出一段丝线,那只风筝霎时往高处飞去,风力弱了,它又随风摇摆了两下,渐渐下落。 大宝昂高了脑袋,一脸兴奋地在下面蹦蹦跳跳,没高兴多久,眼见风筝就那么落到了树上。 任由绮岁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她精疲力竭,早不像小时候那样,对一切的小玩意都有兴趣。 将手柄递给大宝,“你让我玩儿的,这可不怪我。” 她那口气,理直气壮。 大宝傻傻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风筝就这么挂在了树上,他还没玩呢,眼泪啪的就掉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绮岁,“三叔叔老婆,你是坏人!” 懒得跟他啰嗦。 “是是是,我是坏人,你可别找我玩。” “我的风筝!” “再买一个。” 他的眼泪越掉越厉害。 这次可不是装的,绮岁有些慌了神,左右为难,慢慢半弯下身子,一缕清香的头发被吹起来,从侧脸划过。 她笑着,勾了下大宝的鼻子,“行了,别哭了,不就是一个风筝吗?我给你拿下来。” 大宝抽抽噎噎,“你能拿下来吗?你那么笨!” “说谁笨呢?”绮岁不知那儿来的骄傲,“我爬树翻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投哪个娘胎呢。” 那棵老树表面粗糙,又距离长椅很近。 只要稍微有点身手,便能爬上去,再拽两下,风筝自然而然就会掉下来。 绮岁一脚踩上长椅身子前倾,手掌攀上老树的树干,掌心肉被扎的微微泛疼,还是咬牙忍了。 两只脚一起站上去。 试图往上爬,她一手攀着树枝,便已经腾空架起,能碰到风筝的丝线,用力拽了几下,风筝微微向下移。 这次能碰到风筝的尾巴,稍一拽,总算从交错的枝桠中垂了下来。 大宝兴奋地在树下鼓掌叫呵:“下来了下来了!” 夸奖让绮岁身体放松,手上攥着风筝尾巴,刚要下树,脚上一滑,身子猛地失控。 眼前的光隙变幻朦胧,快速下坠。 哐。 沉重一声。 震得树枝乱颤。 绮岁连惊叫都来不及,身子便重重摔进了草地里,刚要起身,便听见附近一阵靠近的脚步。 第319章 远方表妹 在她摔下来的瞬间。 大宝早已惊恐地捂住了眼睛。 却不想,这惨痛的一幕被别人看了去。 绮岁一手拿着风筝,一手撑在草地里,腰部摔的生疼,连直起身都困难,只好一顿一顿的坐起来。 面前青翠草地上的阳光被一片人影遮挡。 男人站在绮岁身后,西装革履,弯下腰,眼中留有淡笑:“你是段总什么人?” 段总。 陌生的称呼一时间在绮岁脑中是空白的。 她摔得骨头疼,不能站起来,便强撑了力气,渗出几个冷漠的字眼,“我不认识。” 大宝心知自己闯了祸。 忙跑过来扶着绮岁的胳膊,糯着声关心道:“三叔叔的老婆,你怎么摔下来了,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一个孩子,完全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男人听了他的话,更笃定,“你是段总的夫人?” 绮岁几乎忘记了。 梁涉川在陵洲,有别的名字,又或者说,梁涉川这个名字才是假的。 “跟你无关。”她借着小宝的力站起来,腰部扭到,行走困难。 没走两步便被男人截住路,在强光下,他不得不眯着眼看绮岁。 上下打量的目光,像一束黑夜里明亮的手电筒光芒,落在绮岁身上。 也像是看猎物的眼神。 绮岁心知肚明,他不是善茬。 “段总的未婚妻不是宋小姐吗?” 宋小姐,除了宋温煦也没有别人了。 “是。”绮岁点头,破罐子破摔,“段总的未婚妻是宋小姐,您可以让开了吗?” 男人飘飘然看了眼扶着绮岁的小奶娃,“我认得他,他是江演的儿子,称呼段总三叔,他刚才说你是段总的夫人?” “小孩子的话也能当真?” “就是小孩子,才不会撒谎。” 这下闯祸了。 梁涉川叮嘱过很多遍,见到陌生人,不能透露身份。 说多错多。 绮岁侧过身子想走,明显是逃避的表现,男人急求一个真相,下意识伸手触碰上她的肩膀想将人留下来。 指尖轻碰到衣服。 下意识的,绮岁闪躲开,分不清究竟是哪来的怒火,扬手便给了面前的男人一巴掌。 她浑身紧绷,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猫儿,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的路?” 在江家。 她受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受梁涉川的气,受江且愿的气,甚至还要听那些佣人的闲言碎语。 骨子里到底是生着骄傲的根,容不得人践踏。 男人被打的懵了圈。 完全没想到绮岁是这么个泼辣的脾气,他正了脸,笑意阴狠,“刚才我还不信你是段总夫人,现在,我信了。” 跟梁涉川一样,出手利落干脆。 绮岁拉着大宝,眉心拢着,正要离开,男人又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去路,“我的话还没说完。” 男人慢慢抬了个头,瞳底漆黑,有一片绮岁看不透的东西。 “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竟然不知道他在金屋藏着阿娇,真是惭愧。”他说着摇头,“但这也不能怪我们,谁叫段总来者不拒,咱们给他什么人,他都能带回去共度春宵。” 他的话绮岁听的稀里糊涂,正茫然之际,一睁眼,便看到弱光之下,梁涉川清瘦挺拔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每走一步,都踏在浓烈的戾气之上。 他一边跨步走来。 一边在将身前的西装钮扣解开,领带跟着也松了松。 两步远时。 他涩涩的声音溢出,“江琛。” 很淡很淡的语气。 却含尽了不悦。 闻声 拦路的男人回头。 眼见梁涉川跨过一步,挡在绮岁身前,一只手掐住绮岁的手腕,将她完全遮住,“江总正在找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过去吧。” 江琛可不傻。 他将目光停留在梁涉川握着绮岁的手上,词不达意,“没想到在这儿会碰到段总的夫人。” “你多想了。”梁涉川语调轻松,“她不是我夫人,是我一个远方表妹。” 去他的远房表妹。 真是撒谎不眨眼。 绮岁没有反驳,直接低下了头,心知待会又要争吵一番,只觉疲倦。 江琛一笑,“我们竟然不知道段总还有亲人?” 他说着摸摸脸,“您的远房表妹脾气倒冲,我不过跟她说了两句话,她便伸手打人。” “她打你了?” “小事。” “打疼你了?” 不明白梁涉川为什么这样问。 江琛一怔,“那倒没有。” 他好歹是个男人,若是承认被个女人打疼了,太丢人。 梁涉川原本的面色就不好,听完,脸上更是浮起一丝嘲意,“那你可要跟她道歉了,我这个表妹脾气一向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会打人,一定是被惹急了。” 打不还手这个,一定不是绮岁。 骂不还口,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绮岁从梁涉川身后看到江琛迸射而来的阴寒目光,他的笑像毒蛇,“那真是抱歉,是我不知轻重。” 一路从花园回了房。 乘电梯。 梁涉川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兀自倒了杯水,仰头灌下,有几滴沾湿了嘴角,渗透了一片冰凉。 喝完了水便开始发脾气。 气的声音都变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看到人要避着走?” “我避着了。”绮岁答的不心虚。 “避着了?” “你用不着冲我发脾气。”她蹭的站起来,就站在窗帘敞开的地方,背后都是光,反衬的她面庞又白又亮,“你记清楚了,不是我巴巴求着要过来的,是你非把我带在身边,我不是你的宠物,连走出这个房间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吼的胸腔来回起伏。 仿佛碎了好几道那般疼。 方才从树上摔下来,腰也摔出了伤,杂糅在一起,无比委屈。 梁涉川手上还攥着杯子,被吵的心烦,一扬手便砸的稀碎,“我是怕你被盯上,你分不分的清是非?” 他大步跨过地上的碎片。 一把将绮岁拽过来,她硬要挣扎,眼角委屈的挂着泪。 “行了,”梁涉川看着难受,一把给眼泪抹了,“那都不是什么好人,下次见到离的远远的,听见没?” 绮岁含着泪冷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第320章 藏起来的女人 那一架吵的昏天暗地。 晚宴开席。 江演上楼来叫梁涉川,这才中止。 酒席上,每桌坐的都是生前与江致临关系交好的人,包括白天的江琛。 他在江氏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到了酒桌上,倒受众人追捧。 梁涉川坐在另外一桌。 不经江演劝阻,一个劲的喝闷酒,满心都绕着火,忆着下午那痛痛快快的一架。 很快便喝的头晕。 独自离了席。 去一楼的洗手间。 火辣辣的酒精灼烧喉呛,梁涉川习惯了醉后呕吐,一开始就练就出来的本领。 隔间内。 他恍恍惚惚,扶着隔间门。 原想出去洗个脸。 耳边忽然出现男人讥嘲的笑声,语中满满的恶意,“我也是运气好,随便走走,就碰到了他藏起来的女人,性子挺辣,很有意思。” 一字一句。 像是幻觉。 梁涉川脚下发软。 醉意还没走。 他却慢慢站稳了。 仔细听着隔间外,江琛的话。 他的声音夹杂在水龙头的流水声中,不清晰,“总有落单的时候吧?如今江致临死了,就剩江封这个废物,搞定姓段的,咱们就高枕无忧了。” “简单,一个女人而已,随便抓去拍几张照片,威胁他一下。” “能不能行试试才知道。” “就算他不在乎,由着我们去了,多少是他睡过的女人,膈应膈应他,我也舒服了。” 水流声还未停。 细细听去。 那中间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琛还有话未出口。 声音却在末端戛然而止,随即脸上挨了一道像铁似的重拳,砸的他头晕眼花,鼻梁骨断裂,满脸鲜血迸溅。 手机摔在地上。 熄了屏。 领子随即被揪起来。 拳头不间断的砸到脸上,直到打的他奄奄一息,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眼皮上血液湿滑。 他艰难睁开眼。 昏死之际,看到梁涉川悠悠站起身,一脚踩到他的脸上,泄愤似的摩擦了几下,一股恨不得将他碾碎的狠劲。 夜深。 来祭拜的人早已散了被请去吃饭。 江家几个佣人也已回房。 漆黑中,一道颀长人影摇摇晃晃上了楼。 绮岁还没睡,窝在床头,双眼空洞,不知在想什么,被门开的声音吓的身子轻颤。 迎着窸窣声,朦胧的黑,梁涉川的脚步急速推进,裹挟着酒劲,像发疯的野兽,扑了上来。 来不及恐慌。 身子便被他控制住。 正要挣扎,尖叫。 凭借着嗅觉,绮岁闻到血腥,闻到酒,还碰触到了梁涉川脸颊的伤,心脏猛地一缩,不可控的痛起来,“你身上有伤?” 梁涉川没有做为。 “我在问你话!”绮岁怎么都推不开他,又害怕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只能小心翼翼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梁涉川顺着绮岁的脖颈抬头。 那是一张端正的面孔,五官优越,眼睛中漂浮着淡淡的水光颗粒,他的神情,几乎到达了一种绝处逢生的悲凉,轻轻咽了把嗓子,含糊不清道:“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呢。” 绮岁眸光黯淡下去。 拽着他衣服的手也松了些,刚要拿开,便被他拉了回去。 喝醉酒,什么都变得模糊,成了梦中的景象。 梁涉川吻了吻绮岁的手心,继而伏低身子,去探她的唇角。 惊觉他想做什么。 绮岁缓慢侧脸,躲开,“你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行吗?” 梁涉川是动手打人的那个。 他受的只是皮肉伤,根本不碍事。 这只是绮岁的拖延罢了。 鼻尖触着鼻尖。 他们四目相对,眼中全然是不同的神色,梁涉川掐紧了绮岁的下巴,不由她再废话一句,紧密的贴合到一起,扣着她的后脑,强硬的要抒发着段时间来的思念。 这份思念是另一种腐蚀思绪的酒。 侵占了梁涉川所有的理智。 良久后。 梁涉川手心浸满了湿意,去洗干净了,他回到床头,将绮岁揽抱到怀里。 额头的发丝被拨开。 梁涉川轻吻了吻她的眼皮,嘶哑缱绻,“我不是好人,但是我想让你过的好点。” 怀里的人压根没有睡着。 绮岁眼皮不睁。 听声音是哭哑了,“你现在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身后没有人回答她。 对于江琛这个名字,以及背后衔接的一切阴谋,梁涉川不愿绮岁知道一个字,她只要保持她的天真美好,其他的,他都会处理妥当。 天亮的早。 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然空荡。 昨天的事发生后。 绮岁不打算再去花园,她一整天闷在房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晚上去小厨房送碗筷时见到江封。 他正拿着碗,在看见绮岁时,手一松,碗筷一起落地,碎了个遍。 绮岁茫然地看着他,淡淡走过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好,“吓到你了?” 许久不见江封。 他瘦的脱了相,人却稳重了很多,“没拿稳。” 两人站在厨房相顾无言。 在绮岁临走前,江封犹豫再三,叫住她,“岁岁姐,你今天一直在房间吗?” 绮岁不冷不热“嗯”了声。 “一次都没有出来?” “没有。” “所以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论起来。 今天江家的气氛的确诡异,就连来祭拜的人都少了很多,梁涉川也不在,四处透着清冷。 江封抓了抓头发,又犯了口舌不清的毛病。 思量很久,他还是打算告诉绮岁,“岁岁姐,昨晚三哥在吃饭的时候打了人,那个人原先还是我爸这边的下属,闹的很严重,但是我听说,是因为他见了你?” 是昨天下午那个人吗? 绮岁还没有问出口。 江封怯怯的,继续说:“昨晚我不在,但我听说是那个人说了侮辱你的话,三哥才像疯了一样打他,这事,他没告诉你?” 第321章 别再为难你 难怪他昨晚那么奇怪。 也难怪,他会说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绮岁滞愣在原地。 耳边回响着江封临走前说的话:“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三哥今天被叫去一整天都没回来,大概是被董事会那些人借题发挥了。” “他在江氏的日子不好过,有我的一半责任。” “但是岁岁姐,这次的事因你而起,你不应该再那样对三哥了。我知道你一直怨他那晚没有送你去医院,可是你不知道,他那天回到台城,看到地上的血,人都崩溃了,把东西砸了个干净,不顾老头的反对,把温煦姐的后路都给断了。” “他不让我去找你,说你看到我,会更伤心。” “你一伤心,他就难受。” 许多许多的话像一团洪水,汹涌澎湃,日日堆积在江封心中。 江琛被打的事是导火索。 炸开了所有。 江封不愿看绮岁煞白的脸,他兀自叹了口气,“有天晚上我去台城府给三哥送吃的,瞧见他就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对着一箱小孩子的东西,又哭又笑的。” 转过了身。 他又说:“出了那样的事,他也不想的,他怨自己没保护好你,就像昨天打了人一样,也是怕别人伤害你。” 走远了。 绮岁仍未吭声。 江封没有回头,大概也能猜出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回到房中。 他要面对一室的黑暗。 灯未开。 伸手摸上去。 光明洒下。 梳妆台前坐着的女人猛然一惊,手指触着额头,她缓缓转过身,看向江封,语带娇嗔:“怎么突然开灯,吓我一跳。” 江封耸肩笑笑,并不言语。 他近来很是冷淡,不光因为父亲去世的悲痛,而是气质中散出来的冷。 对薛稚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薛稚将祛疤霜擦好,亲昵地过去挽住他的手,两人一同到阳台去,今晚风凉,更显得她身形单薄。 江封握了握薛稚的手,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就穿这些,冷吗?” 他的话细听没什么。 可薛稚仍是不自然的一笑,将眼前随风飞舞的头发拨到耳后,装作一副娇羞的样子依偎到江封怀里,“有你在呢,哪会儿冷?” “在这儿住的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告诉我。” “只要跟你在一起,怎么都行。” 论乖巧,薛稚比不上柳念念,或者说旗鼓相当。 可薛稚的乖巧是装出来的,自带虚假色彩,让江封很不自在,尤其是在她受伤额头留了疤痕之后,似乎是害怕失去江封这个庇护,便尽可能将自己伪装成听话的宠物。 可偏是这样。 江封就更怀念从前那个古灵精怪的她,想着想着,脑中浮现的却是柳念念的脸。 将薛稚的手拿下去,他拍拍她的头发,随性笑道:“你先回去,我在这抽根烟,省的熏到你,” “我不怕。”薛稚昂高了头,眼眸莹亮。 江封不再说什么。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随便咬出一根打着火,烟雾缭绕着他的面庞,刺痛他的眼睛,面色顿时隐晦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他看着前方的繁华的夜景,心中自然升起一阵波澜壮阔。 一根烟抽到一半。 低头看向后花园的一颗老树,他最后一次和柳念念见面,就是在那里了。 后来江致临去世,举办葬礼,出面的只有柳家二老,柳念念再也没有上过门。 但她却说服了柳家站在江封这边,给他做助力,让他在江氏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这份恩情,江封还没有机会谢她。 想的出神。 薛稚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歪头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江封将烟熄了,风吹散身上的气味,他将薛稚拢到怀里,随口提起,“之前我送给你的那个风铃,还在你那儿吗?” “当然在啊,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呢。” “带来了吗?” “带那个做什么,挂在房间里了。” 对江封的问题感到奇怪。 薛稚直接从他怀里蹭出来,面对着他,紧盯他的眸子,猜测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没有的事。”怕她看出端倪,江封别过头,他不擅长说谎,“只是担心公司的事。” 他心性不够成熟。 事到如今,也不打算接手江家的生意,顶多在梁涉川的庇佑下,做个闲散人。 薛稚还有话要说。 江封却先一步打断她,话说的自然,没有躲避的意思,“我先下去等三哥了,待会还有事要单独跟他聊,你自己先睡。” 不等薛稚的欲言又止结束。 江封敷衍性地吻住她的额头,安抚地拍拍脸,不再多留,关门下了楼。 没等多久,梁涉川慢步踱进。 光影拢到他肩上,将身影映衬的很是明亮,一抬头,神情却格外憔悴,又染着戾气,看到江封时蹙了下眉,沙沙哑哑的,“你怎么在这儿,病好了?” 说到这里,江封就惭愧。 他低了低头,“好多了。” “那就尽快收拾收拾去交接工作吧。” 梁涉川向来无情,总维持着他的冷漠,不近人情。 江封也习惯了,他直接转移话题,“你今天去公司了,那群老家伙没因为我刁难你吧?” 沉默了会儿。 他急急躁躁,忙不迭替自己脱罪,“哥,我不进董事会都行,真的,只要他们别再为难你!” “别说这种没出息的话!”梁涉川斥了他一声,心口起起伏伏,恨他的不争气,“叔叔生前就希望你能尽快进董事会,我会帮你的,剩下的不用多说了。” “那个江琛呢?” “他?” “你不是打了他吗?” “没死。” 两个字顿时安了江封的心。 若是梁涉川将江琛伤的太重,他两边都为难,帮谁都是错。 既然遇到了江封,梁涉川顺便说了声:“这些天江家的事你和江演处理,顾也出院了他也会回来,我要离开几天。” 江封一紧张,“去哪儿?那帮老家伙让你走的?” “他们管不着我。”梁涉川声音很淡,有意掩藏情绪,“你只要记得办好你的事,就够了。” 他的叮嘱和提醒只能到此。 剩下的,便留给江封自己醒悟。 走到楼梯上。 江封在后迂回许久,小步往前一步,紧跟着问:“三哥,念念最近没有过来吗?” 他声音很小。 有着不符合他性格的犹豫。 声音飘散到空中,传入梁涉川耳中,他脚步顿了顿,不解地回头看着江封,奇怪道:“薛稚不是给你找来了吗?你问她做什么?” 江封无比心虚,他哪里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问她,“没什么,随便问问。” “柳家人知道你拒婚,最近正在让念念和赵家的小公子接触,听说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见江封面色白了点。 梁涉川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眼花了,没太在意,丢下他上了楼。 第322章 就当施舍 站在门前舒了口气。 门把手被缓缓压下。 一道明晃的光线斜斜倾入房间,映亮了地板上的一小块,梁涉川一步踏进去,身影在光亮中被拉长。 绮岁一直在等他。 听到门开,立刻起身。 他们相隔很远,又在昏暗的环境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陷在朦胧,模糊的情况下。 绮岁眼睁睁看着梁涉川走近又走远,淡淡过了她一眼,漠然苍白,什么情绪都没有,冷漠的叫人心悸。 分明昨晚。 他还拥着她入睡,在耳边呢喃着唤她的名字,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听话。 男人变得太快。 绮岁站着,心中窝着一团冰,逐渐碎化,她看着梁涉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身影,他去换衣服,去摘隐形眼睛,去卸下一切,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昨天是打了人?”她紧着嗓子,音色含含糊糊,一句话都说不清。 算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 绮岁主动开口说话。 梁涉川背着身,突然回头,黑发凌乱散着,顶着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似笑非笑,“谁又跟你嘴碎了?” “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么冲动。”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弄不懂这到底是调戏还是转移话题。 绮岁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聊天,气红了脸,一转头直接坐了下去,什么也不说。 没听见梁涉川再吭声,她偷偷摸摸回了一眼,瞧见他正在衣柜里拿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箱里。 “要回京都了吗?”她柔软了音色,连带着脸庞都生动了许多。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事。 一见梁涉川收拾东西,就巴不得如了自己的愿望。 梁涉川没停手,继续一件件的将衣服搁置到箱子里去,拿的却都不是什么正装,他边忙边回绮岁,“不回京都,带你去别的地方玩两天。” “我不想去。”绮岁答的耿直,转而她又想到江封的那番话,“是因为打了人,被赶出去了吗?” 她真是天真的无可救药。 梁涉川拿着一件衣服,手臂微抬,脊背上的骨骼线条在灯光下清晰极了,他憋着声,偷笑,继而不冷不热回了句:“在你心里头我就这么没用?” “那你收拾东西是要去哪儿?” “说过了,带你去玩。” 这一夜整理的匆忙。 梁涉川不仅带上了自己的衣服,还带上了绮岁的,她便一整夜在旁边看着,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也要拼命撑着。 等到两个行李箱放满了,堆在墙边。 梁涉川才过去拍了拍她的脸,“还不去睡?” 离的近了。 他才看到绮岁双颊泛着点透亮的粉,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没变,容貌依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连气质都不变的。 绮岁睁了睁眼,迷迷糊糊,哪儿都看不清,却硬拽着梁涉川的手站起来,立在沙发上。 这样一来,倒高出他一截。 少有时候能这样从上到下看着梁涉川,清楚看到他发梢的短碎,看到眼睑下,那一小片睫毛影子。 “总之都是要走的,我就想回京都。”绮岁一点也不想跟他去玩,连到哪儿都是未知的。 而且梁涉川这人很容易不耐烦。 她不是没有单独跟他出去过。 前几年梁涉川还在梁氏,没日没夜的出差,到处跑,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都住在酒店,绮岁逃了课买了机票去看他,在陌生的城市迷了路,最后还是在派出所将她领走。 梁涉川为此腾出两天时间陪她游山玩水。 那时导航还没有普及,走到哪都要带着纸质地图,他们分不清方向,为了找一个景区绕了大段弯路,到了人多的地方绮岁走丢好几次,梁涉川风景没看,全程都在找她。 用他的话来说,绮岁就是只兔子,逃出了笼子便到处乱窜,谁也抓不住。 梁涉川直接捂住绮岁嘴,将她拦腰抱起,声音有点不自知的沉重,“就这一回,绮岁,就这一回,回来之后,我立刻送你回京都。” 他的话,绮岁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去玩。” “我知道。”梁涉川将她轻轻放进被褥中,掀开一角,在她身边躺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贴近吻了吻,情绪却越发失控,怕她厌恶,这才离远了点,咬着后颈一块,“就算你施舍我的,行吗?” 一阵要命的痛意从后颈传达到心窝。 明亮的室内,绮岁不再说话,反而转过了身子,用手吊着梁涉川的脖子,迎面吻了上去。 触到他的唇角,他不自在的轻颤,推开了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孩子没了后。 别说吻了。 绮岁连跟他说句话,都是大发慈悲。 她默默阖了阖眼皮,嗓音低低柔柔,不顾梁涉川的推拒,再度吻上去,“就当是我施舍给你的。” 焰火在一夕升起,一夕湮灭。 隔天午饭前行李才装上车。 那会儿楼下人还不多。 寥寥几个在布置葬礼的佣人,以及早早醒来的江演,他们一同看到梁涉川带着绮岁离开了江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一路畅通无阻,到达高速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车子被红灯拦截。 梁涉川喝了口水,回头去看绮岁,她已经窝在座椅上,沉沉睡去,眉眼平静美好。 回头的瞬间看到隔壁车辆里的人正在向着这边招手。 车窗有颜色,模糊了对方的脸,但隐隐能看出是女孩,梁涉川降下车窗,这才认出是柳念念,微微给了个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柳念念挥着手,笑容灿烂,“段哥哥,好巧啊!” 车与车之间隔着些距离,她不禁放大了音量。 梁涉川倒是不急不缓的,“嗯,很巧,出去玩儿?” 柳念念坐在副驾驶上,正要说话,驾驶座上的男人稍歪了下脑袋,侧出面庞,微笑着,算是跟梁涉川打了招呼。 不过一眼。 梁涉川便认出了他。 红灯跳转了两下,转为绿色。 身后的车子不住按着喇叭,柳念念的车子要左拐,不得不先行启步,她笑着冲梁涉川摆了摆手,“段哥哥,下次见!” 车流缓缓行驶而过。 梁涉川收回目光,无意侧过后视镜,发现绮岁正眯着眼,懵神道:“遇到谁了啊?” 第323章 百年好合 手边有瓶特意带来的温水。 梁涉川抽出来递给绮岁,“怎么醒了?” 用水润了润嗓子,绮岁眯着眼,一顿一顿地点了点头,“你们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刚才那是谁啊?” “柳念念。” “还有呢?她身边那个人。” 在绮岁心里,柳念念一心一意都扑在江封身上,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可这次葬礼,她却破天荒的缺席了,一次都没来过。 直行的路口顺畅。 车子开上高速后便提高了车速,梁涉川神态放松,一只手架着方向盘,回想起了柳念念身边,那个相貌清秀温和的男人。 他轻声答道:“柳家给念念新物色的结婚对象,陵洲赵家的小儿子。” “那江封呢?” “他有他的温香软玉。” “念念很喜欢他的。” 昨晚之后绮岁的话便多了起来。 像是有意在缓解关系,梁涉川自然乐意配合,“小姑娘的喜欢持续不了多久,何况这次的结婚对象和江封比,谁都不会选江封。” “为什么?那个人很好吗?” 何止是好。 陵洲没有人不知道赵家的小公子是位清风霁月的人物,实打实的好人,矜贵又亲民,无论见了谁,都报以微笑,叫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他愿意跟柳念念相处,也是真的喜欢她。 梁涉川用指腹敲了敲方向盘,“总之江封跟他比,一无是处,陵洲那帮纨绔子弟从小就不爱带他玩,说他装腔作势,只办好事,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有你这么说人的吗?”绮岁替江封抱不平,“江封虽然任性了点,可心善。” “那人家可比他善多了,每年都给灾区捐钱,还成立了一个慈善组织。” 这么说,江封的确没机会了。 在梁涉川眼里,江封也不需要机会,柳念念另觅良缘,倒成全了他和薛稚,他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可梁涉川怎么也想不到。 江封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 游玩的地点选在萍阳市。 依旧是当年绮岁不惜逃课迷路也要去的城市,那年这里还是个小城市,梁涉川为了谈下当地一块地皮,算是绞尽脑汁。 好在在绮岁来之前,以理想价钱拿到了手。 这才有心情腾出时间陪她玩。 现在那块地皮早已高楼四起,成为了城市中最繁华的地带之一。 梁涉川在那里留了房产,带绮岁入住的当晚,便接到了陵洲那边打来的电话,通知他江封又闯了祸。 房间内绮岁还在整理。 她今天格外乖巧,透着不寻常的古怪。 梁涉川瞒着她出去给江封打了个电话,他正在房间喝闷酒,就连薛稚也劝不住。 接起电话语气更不好,直接冲到:“什么事?” “是我。” 江封没看来电显示,一听声音才立刻怯了,“哥,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想问问你今天都干了什么好事。” “我能干什么好事?” “你也知道你干不出什么好事?” 酒喝的头晕。 梁涉川的话更是绕的江封脑子疼,薛稚端了杯热水过来给他润嗓子,他接过给喝下,冲淡了嗓子里的辛辣,无奈拖长一声气,“哥,你就别跟我说绕口令了。” 跟他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确没意思。 梁涉川言简意赅,“刚才江演给我打电话了,你今天见着念念了?” 他的声音实则不高,冷淡低沉。 可从话筒里出来,仍被扩大了好几倍。 江封不自然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局促的薛稚,拍拍她的手背,扬眸,示意她出去一会儿。 她虽有不满,却没有资格说什么,瘪了瘪嘴便关门出去,站在墙边。 人走了江封才敢跟梁涉川聊柳念念,“见着了,我出去给薛稚预约整形手术遇到的,不是专程去找她的。” “你都跟人家说了什么?” “我能跟她那种女人能说什么,三心二意,看着就烦!” 想必江封今天是看到了赵家小公子跟柳念念在一起的场景,这才气恼。 梁涉川又无奈又疑惑,“你不喜欢她,她三心二意弃了你,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高兴!”江封干巴巴哈哈笑着,“我高兴死了!所以才过去祝他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入土为安!” “你这样跟念念说话的?” “对啊,有什么不对,我本来就不会说话,比不上文采飞扬的赵小人。” 赵小人。 是他们这群纨绔子弟给赵家小公子起的外号,一边讽刺他,一边赞美他。 梁涉川深觉头疼,懒得再跟江封废话,“念念那种性子最怕人这样说她,你说完她回去就哭了,是柳家人打电话给江演,让你以后离她远点,你自己好之为之。” “我巴不得离她——” 一声拿腔拖调的话还未说完。 电话便已经被挂断,江封傻了眼,看看熄灭的手机,长叹一口气,补充刚才没说完的话,“我巴不得离她远点。” 可看到她跟赵小人在一起,哪哪都不舒服。 一气之下就上去说了那些话,说完柳念念眼睛便红了,止不住的掉眼泪,江封又气又恼,不会哄人,更别说道歉了,惹了她就跑,连头都不回。 反正她有她的赵公子,已经用不上他了。 萍阳的天气没有陵洲那么暖和,到了夜里仍是冷的。 阳台的风更是阴冷无比。 绮岁坐在床头,开着一盏灯光柔和的台灯,圆柱形的光源挥洒到四边,照耀着她莹莹白皙的面庞。 她正用梁涉川的电脑查找攻略,边找边记录在手机里,用心极了。 梁涉川眉间晕着一丝惆怅,过去靠在绮岁身旁,她的手指在触摸屏上来回滑动,分析哪些攻略可行。 “随便看看就行了,用不着那么仔细。”梁涉川轻声提醒她。 “还不是因为某人不认路吗?” “我吗?” 稍顿了下。 绮岁随手一滑,转头看着梁涉川,撇撇嘴,嫌弃道:“说小狗。” 她骂人的技巧,还真够幼稚的。 梁涉川一点也不气,他还有话要说,绮岁却不再看他,回头去看电脑,屏幕上不知何时弹出一则垃圾广告,画面可谓精彩绝伦,在没有打马赛克的情况下,直接呈现在两人面前。 静止两秒后。 绮岁耳朵刷的红起来,手忙脚乱将电脑合上,随手扔给梁涉川,闷着在枕头里骂他:“你真不要脸!” 他一愣,“垃圾广告而已,这也怨我?” “你平常要是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广告跳出来!” 天地良心。 他真没有。 身边的人缓缓躺下,一双手不老实地探过来,梁涉川压低了嗓,一字一顿,“你这么清楚,难不成私下偷偷看过?” 话刚完。 绮岁毫不客气地伸长手,扬过来一巴掌,挠在梁涉川的眼皮上。 他吃痛一声,装腔作势地捂住脸。 喊声凄惨,一度迷惑了绮岁,她紧张的转过身扒着梁涉川的手,“疼吗?谁让你那样气我的?” 手被扒开。 是梁涉川一双清明的眸子,绮岁察觉被骗,来不及跑开,便被掐住了下巴,恍惚之际听到梁涉川说:“既然这么好奇,不如亲自试试好了。” 第324章 嘴硬 比起京都和陵洲来说,萍阳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走出了人挤人的地方,哪儿都是小桥流水,矮房子,一个院子挨着另一个院子,狭窄的小巷里进不去轿车,居民大都骑自行车,过着闲散惬意的生活。 车子停在巷子几百米外的地方。 绮岁带着一顶米白色的棒球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早晨出门前涂了厚厚的一层防晒霜,仍怕被晒伤,一手遮在侧脸挡阳光,那件雪白的衣服被太阳染了光,梁涉川一眼瞧过去,眼睛都刺的生疼。 脚下的石头路隔几块就翘起来一些,硌得慌脚底板疼。 梁涉川走过去一些,不动声色地牵住绮岁的手,她仰头瞥了他一眼。 明显有些不愉,却不甩开。 她心里明白,他们能这样牵手走在乡间小道的时候不多了。 有自行车忽然走过。 险些擦到绮岁的肩膀。 梁涉川拉着她,换了个位置继续向前走,“还没找到?” 他耐着性子问,语气轻缓。 得了偏爱,绮岁最近愈发爱无理取闹,听完脚步便顿住,站在有护栏的小河边,仰着那张素白的小脸,眼睛一眨一眨,“你不愿意来就别高抬贵脚,也省的我跟着你受气。” 小姑娘的气来的真是无厘头。 梁涉川一点也不恼,反而甘之如饴,他摸摸她的脑袋问她:“我总也弄不懂你,为什么爱说些嘴硬话,让谁听了都不高兴,以后可别这样了。” 绮岁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提出到萍阳来的时候,她就隐隐有强烈的直觉,要出事了。 萍阳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过去了,还能不能往下走,她心中没谱,便只能陪着他演这出柔情蜜意的戏。 “反正外面的人都知道,梁总脾气好,不会生气。”绮岁笑着说,眼中却是一片苦涩,她扬了扬脸,示意梁涉川继续往前走。 梁涉川余光淡淡扫过绮岁的眼睛,恍惚发觉,她眼角沾着水光。 沿着小河边儿走到巷子深处。 有老酒坊,评弹馆子,一间间特色的小铺子,每逢新鲜玩意,绮岁都要进去瞧瞧,这些在京都和陵洲都没有。 记忆里的京都是花天酒地的城市,陵洲漫尽冬雪,只有萍阳,存着他们最赤诚的两颗真心。 绮岁在小铺子里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对戒指。 一个给梁涉川,一个她自己带着,那东西太便宜,梁涉川原本是瞧不上的,可耐不住她的小孩心性,还是随了她。 带上戒指,他们仿佛就成了真的夫妻。 走到巷尾,尽头只剩弯道和河水,阳光耀在上面,波光粼粼,像是一片洒下的细碎星光,漾着天然的河水气味。 梁涉川坐在护栏上,没等一会儿,绮岁便兴冲冲地拿来两个挂着红绳的签子,“那边很多人都在挂这个,咱们也挂一个吧?” 她在询问他的意见。 可她明知道他不会拒绝。 随着绮岁过去,围着巷子青石壁的边缘果然绕着好几圈纸质签子,每张上都有字,大概是游客经过,为了留个纪念而已。 梁涉川规规矩矩的在签上写下一串话,一扭头瞧见绮岁正在写字,她用手挡着自己的签,生怕别人偷看似的。 那作风,和班里的好学生硬挡着试卷,不让坏学生抄答案一般。 等她写好长篇大论。 梁涉川早已将签子挂好,在一旁等她。 绮岁愣了愣,“你的签呢?” 她伸手向梁涉川要,梁涉川耸耸肩,“随便绑了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那你写了什么?” 绮岁一边问着,一边去挂签子,背对着梁涉川,这边偶尔有几个人走过去,遮挡住她的背影。 梁涉川的眼睛聚焦在绮岁的背影上,她将长发绑了起来,摇晃在脑后,一些绑不起来的碎头发飞在脸侧,弄的她眼皮痒痒。 巷口的阳光被不规则的分割成好几块。 有些落在了绮岁背后,有些则落在脚边。 她双腿修长,脚上那双高跟鞋有细长的带子,绕到了脚踝上,细看,脚跟已经被磨破,起了好大一块的红肿。 她却硬是一个疼字也没说,带着伤走了一路。 学生时代的绮岁是个娇气包,碰了磕了都要到梁涉川跟前哭半天,窝在他怀里,恨不得把眼泪全擦在他衣服上。 梁涉川没遇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儿,像一颗刚摘下来的水蜜桃,饱满多汁,所以每次都心疼的要命,后来绮岁长大了些,学会抽烟喝酒,学会了夜不归宿,不良爱好她都有。 那时她又成了颗酸涩的杏子,梁涉川每每咬上一口,酸的牙根都疼。 和现在一样疼。 挂好签子。 绮岁到梁涉川面前打了个响指,弯腰问他:“跟你说话呢,你写了什么?” 梁涉川回神,双目涣散,“祝我长命百岁,家财万贯。” “肤浅!” “我一向肤浅。” 除了钱财,他这一生也没有什么追求了。 黄昏间,金色灿阳的光芒似乎全落到了这条小巷上,地上的石板路被映了失了原本的颜色,入目,一片灼眼的光色。 小院子的屋顶,门房,河道都铺上了一层金光。 绮岁因为脚上的磨伤,一瘸一拐的走着,梁涉川起初只是牵着她往前走,后来干脆在她身前半蹲下,拍了拍肩,“上来,你这样走要走到何年何月?” 他话说的并不好听,可却是好意。 很快肩上便搭过来了一双手,紧接着揽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压在脊背上。 梁涉川顺势勾住绮岁的膝窝,隔着轻薄的牛仔布,手指摩挲着小腿,稍颠了一下,便背着绮岁向前走。 金灿灿的阳光被他踩在脚下。 绮岁低头看着两人合二为一的阴影。 很淡的一小片。 影子中她的头发丝在飘,梁涉川的衣摆也在飘,微风吹动了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伴着巷中的烟火气息,一切都安静美好的太不真实,仿佛是一把灰,手一扬,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走了一整天,绮岁脚上磨出好些伤口,洗完澡后疲累的倒头就睡,朦胧间又被脚上伤口的细碎痛感刺醒。 她垂眸看去,梁涉川正坐在床沿边上,弯着腰,拿着消毒棉签擦拭伤口,又用创可贴贴上,模样专注温情,脸庞之间却愈显孤单落寞。 似乎察觉到了来自绮岁的目光。 梁涉川动了动眼睛,看到绮岁微颤的睫毛,她随即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面里,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第325章 安顿他家里人 这些天梁涉川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陵洲那边的电话打不过去。 每个人急的焦头烂额,只得将棘手的事情一拖再拖,没有办法了才派江封出面,可他对公司的事一头雾水,每每处理不当便会被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明嘲暗讽。 江封又是个直肠子,总会毫不客气的还嘴,最后一拍两散,气冲冲的离开。 他刚要开车出去,一辆眼熟的白色小车停到了一旁,似乎在等着他这个车位。 那个车牌,他前几天刚见过。 车打着了火,却愣是不开出去,他降下车窗,探出一只手,点着烟,坐在车里悠闲自在地抽起来。 顺带扬了扬手,像打发人那样,“你不用在这等着,我一时半会儿不走。” 见他吭声。 白色小车的车窗降下。 一张秀气温和的脸朝着那个方向微笑,笑意很淡,语气也淡,“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小江总。” 这是江氏办公大楼。 这么说,是在嘲弄江封。 他的脾气不好,本就在一帮老家伙面前丢了面子,这会儿火气直往脑门窜,猛地拉开车门跑下去,顺着车窗口,一把攥起男人的衣领,“你少在那阴阳怪气的,我最看不惯你这幅样子!” 不管他怎么动怒。 车内的男人仍是客气的,“是我不会说话了。” 前些天看到他跟柳念念在一起时,江封可比今天还气,气的口不择言,上去骂完了人就走。 “柳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江封甩开手中的衬衣领子,像甩脏东西似的,“把柳念念推给你。” “这不是应该问你吗?” “问我什么?” 车内的男人自带书香气息,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文绉绉的,他抿抿嘴,不再答话,直接转移了话题,“我昨天在萍阳见到了段总,难怪小江总现在忙了起来。” 江封一怔:“萍阳?” “是,和一位小姐在一起,见他们玩的开心,我便没有上去打扰。” 用不着细想也知道是绮岁。 陵洲这边乱作一团,梁涉川一走,各部代表出来争权夺实,只盼着在这段时间里,挖空江氏内部。 江演从未插手过公司的事,江封更是草包一个,没人将他们放在眼里,这才交错成了现在了局势,可梁涉川偏偏还一身轻,竟然去了旅游圣地游山玩水。 知道这些。 江封急匆匆回到江家,一把将江演单独拉到一旁,火急火燎道:“哥,你知不知道三哥在萍阳的事?” 对此江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悠闲地拍了拍领子,轻声呵斥:“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不稳重?” “你们都知道?” “他想去玩几天,你还以为你能管得着呢?” “我管不着,可怎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吧?”江封急的来回踱步,回想今天在董事会内部的那番场景,心烦意乱,“那帮老狐狸没一个好人,为了一点点利益就吵得面红耳赤,我看了就心烦。” 他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江演慢吞吞地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水自己喝,一句话反问,“你看着心烦,他看着就不心烦吗?这到底是谁家的事?你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这个家里的人都将江封当宝似的捧在手上。 没人会这么骂他,骂的他颜面尽失。 小偏厅没人。 气氛压抑沉静,刚爆发过一次,两人都不再言语,沉寂了好一会儿,江封才悻悻低了头,虚声虚气道:“这段时间的事,我实在应付不来。” “小封,你要想,万一这就是引蛇出洞的招数呢?” 那些错综复杂的事他不懂。 江演重重将那盏茶放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起初也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挑这个节骨眼出去,但他说了,回来之后就是孤注一掷,你得让他把家里人安顿一下。” 在外人看来。 梁涉川是孤儿,后来和宋温煦订了婚,却迟迟没有履行婚约,他哪有什么家里人。 可江封比任何人都清楚,绮岁就是他的命。 在萍阳的第五天。 清晨飘着一层稀薄的雾,这儿是南方城市,一大早起来,外头冷着,室内也不暖和,玻璃窗上还蒙着透明的水珠子,汇聚的密了,一串串滑到窗台上。 一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湿气。 绮岁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最受不了湿冷。 这么多年来她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跟着老太太在五湖佛堂的时候,老太太总抱着她捂在炕上,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给她念童话故事,讲着讲着,她就会睡着,一觉醒来,骨头缝里都蔓延着暖意。 不像如今。 梁涉川将她抱在怀里,她仍冷的发颤。 这几天他们将萍阳的景点踩了个遍。 第五天,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梁涉川醒来便去收拾行李,快速整理好送上了车,回来时绮岁就站在门口,眼中空洞,什么情绪都没有,怔怔地看着他。 她用尽了毕生的勇气,问:“把我送回京都,还要回去吗?” 四周潮湿阴冷。 仿佛一个无止境的洞口。 梁涉川光是站在绮岁面前,便止不住的往下坠。 这几天他们游山玩水,将前几年没做的事情都做了,绮岁喜欢攀岩蹦极,梁涉川就陪着她,他们站在山头俯瞰城市的风景,冷风过去时,身子骨都是凉的,那丝凉渗入到心里,激起酸楚。 他们一块坐在阳台,同看一本书。 绮岁将一个个打了霜的葡萄塞进嘴里,梁涉川自然用手给她接核,甜丝丝的味道溢的空气里尽是。 那样的时光,过的太快。 仿佛一道明晃晃的光,眼看从指缝中暗淡,消失,却怎么用力也抓不住。 门前门后。 幽黑的环境内,梁涉川压抑的呼吸声很是沉重,他神色中沾着点笑,又苦又涩,“你不是一直想回京都吗?” 绮岁就站在眼前。 冷白的脸上写满了倔强,一双眼睛里又不听话的布满潮湿,她吸了吸鼻子,红了眼,“你这些天带我出来玩,是补偿?” “以前你总怨我没时间陪你,结婚这么久,我总得像个样儿。” 听他说完。 绮岁的眼泪刷的掉下来。 他们领证是在梁涉川求婚没多久后,那时候正逢初一初二,民政局不开门,硬是熬到他从陵洲回来,随便抽了个空闲日子便去把证领了,匆匆忙忙的。 老人们常说结婚要挑黄道吉日,他们都没有亲人,不会有人顾着黄道吉日。 证领回去了,梁涉川才看到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忌嫁娶。 为此他还懊恼了好久,说不吉利,又埋怨是自己太忙,竟然连结婚都挑不出个好日子。 这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清了清哽痛的嗓子,梁涉川一把将绮岁脸上的泪花抹掉,她皮肤软绵,一手抹下去又苍白了一个度,“咱们快走吧,我提前通知沅姨了,你去她那儿住几天。” 绮岁的眼泪霎时止住了,心里一跳,“你还会回来?” “我知道你不想见着我,咱们回去就把离婚证领了。”梁涉川盯着她睫毛上挂着那点泪意,心疼的厉害。 第326章 没出息的姑娘 萍阳到京都需要七八个小时的路程。 初春,天黑的晚。 路灯准时六点半亮起,在微白的天色下起不了什么作用,一点光色也不显,随着一天中最后一抹夕阳光落下,月亮穿过云层,路灯照亮车海。 梁涉川的车挤在其中。 经过了拥挤路段,天色也暗了下来。 去蒋家的路上没几辆车,那个地方僻静又荒凉,用来避难,刚刚好。 公路两旁杂草丛生,这一块是废弃的荒地,没人打理,杂草便疯长了起来,月光掺杂着星色落在上面,映亮了一整片。 远远瞧着,高度瘆人,怕是人走进去也要被埋住半个身子。 梁涉川一偏头,就看见绮岁正看着车窗外的草丛发呆,眼神虚无,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前路未知。 她哪里会提的起精神。 坐在车中,绮岁面朝黑暗,声音又弱又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你这次回去,挺危险的吧?” 她猜的一点没错。 梁涉川兀自点了下头,不在乎绮岁看不看得到听不听得到,自顾自的说:“怎么,你怕我出事?” 车子继续往黑暗中行驶。 尽头不一定是光明,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车厢内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渲染的气氛悲伤起来,绮岁软了声音,喃喃自语,“放心吧,你这样的恶人,阎王不收。” 梁涉川轻笑:“借你吉言。” 蒋家一扇扇的玻璃窗子内都是明晃晃的,布满烟火气,每个房间都有人影走动。 接到绮岁回来的消息。 门口早早便有人在等候。 见到车灯晃过,每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梁涉川将车停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熄了火,一片漆黑死寂中,他沉重的气息落在空气中,一下下砸在绮岁的心头。 车锁“啪”的落了。 绮岁指尖一颤,面目一点点苍白下去,在昏沉的环境里,瞳光微弱,仿佛没有了灵魂,脸颊柔美,却像个僵硬的洋娃娃。 梁涉川没吭声,坐在驾驶座点烟。 手终于止不住颤起来,火苗晃了好几下才对准烟头,一缕青烟喂到嘴里,他方才平静下去,向着挡风玻璃外扬了扬下巴,“快走吧,沅姨来了。” 顺着他的话。 绮岁向外看。 果然,蒋沅接到消息便从房子里赶了出来,正披着一件火红色的披肩,在门口等她。 静默落下。 良久后,绮岁掰开车门,“我走了。” 短短三个字,像是切断了梁涉川的筋脉。 车外的冷风吹进来,吹的烟味很乱,火辣辣的冲进他的嗓子,手一抖,烟灰竟然落了下来,烫黑了裤腿,形成难看的烟渍。 绮岁回头看他时,他的脸惨白的不像话,她的脚步随之停下,“那件事,我已经不怪你了。” 说完。 梁涉川手抖的越发厉害,身体一下冷一下热,一会儿疼一会儿又自动愈合,来来回回的折磨着他,“你怪我没有带你去医院,是应该的。” “那天你在楼上照顾宋小姐吧?”绮岁鼻中一阵酸楚,“我就在楼下。” 好在抽了,不至于心肺都疼。 梁涉川深深吸了口凉气,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恨得是这个。 “我不知道你出了事,是谢顷河来告诉我的。” “他还把你打了。” “特狠。” “那天他来医院看老丈人,遇见我了,沅姨把我的事跟他说了,我没想到他会去找你。” 说的远了。 梁涉川涩涩一笑。 想到当初自己站在绮岁病床边说的那番混账话,简直恨不得捅自己两刀,“岁岁,我是个混蛋,跟我在一起,你没开心过几天。” 前面有人在等她。 灯光通明下。 蒋沅渴盼的目光异常灼热,急的在门外来回踱步,早已恨不得过来将绮岁拽出去。 她身体凉了个透,血液都流不顺畅,知道自己没时间了,缓了缓刺痛了嗓子,突然说:“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但你要愿意,我们就不离婚了。” “别了吧。”梁涉川紧接着说,“要离的。” 他的话激痛了绮岁,绮岁看着他平静万分的侧脸,一阵悲凉,为自己爱的太满而悲凉。 在临走前,梁涉川竟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他专心致志地目视前方,周身冷淡散漫,光弱之下,眼睫掩住了一小半的眸光,车厢内未散的青烟缭绕周围,模糊了他的面庞,连神情都被吞噬其中。 绮岁看不到他的心碎,二话不再说,摘下了手上的便宜戒指,扔到他身上,推开车门,又重重关上。 那一声刺的梁涉川呼吸都停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颤抖,凸起的筋脉在薄薄的冷白皮肤下肉眼可见。 他咬碎了牙,终于放她离开。 那道走远了会变小的身影逐渐离去,比天上的月亮星星还要远,还要模糊。 直到蒋沅将绮岁拉到怀中,一同走进院里。 绮岁的眼泪断断续续掉下来,蒋沅扣紧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耳畔一声声骂着她没出息,怎么会有她这么没出息的姑娘,非要被害死了才甘心。 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是梁涉川。 他那一句“要离的”仿佛扎进了绮岁耳膜里,痛的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她已经释怀,他却已经放弃。 这个夜晚深沉寒凉。 初春的夜竟能冷的入骨。 京都的冷被梁涉川一路带到了陵洲。 凌晨一两点。 江宅区外的门铃响起,来回响了好几声,房里人都歇了,一个影子都没有,门铃传来传去,绕成了回音,将梦中的斐姐吵醒。 她今天刚回来。 夜里认床,怎么也睡不安稳。 这才听到大门外有人在按门铃,暗骂保安不负责,悻悻披了衣服,沿近路走过去。 透过门上镂空的花纹,斐姐能看到外面那道站不稳的黑色影子,他晃了两下一手扶住墙,腰一弯露出身前那条灰色的丝质领带。 斐姐认得那条领带。 心猛地一惊,脑子里的困意顿时散了个干净,忙将大门拉开,门外的身影一滑,险些倒地,被斐姐扶住,她手心一触,这才发觉梁涉川竟落了满身的冷汗。 第327章 离婚协议 小路两旁伸展着锋利的枝桠,树叶经风一吹便四散开来。 风吹透了梁涉川衣襟上的冷汗,斐姐艰难搀着他往屋里走,一路上磕磕绊绊,她像搀着个冰疙瘩,走了一路,人也快化了。 医生还在家里。 夜半被紧急叫起来给梁涉川打了针,烧退的慢,他思绪还不明,脸色白成一张纸。 斐姐专门倒了热茶端过去给他暖身子。 江演在旁看着梁涉川,没由来的笑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逃荒回来。” 房里温度起的慢。 这会儿还有些凉。 斐姐忙冲了热水袋塞到梁涉川手里,他怔怔坐在床头,额前头发凌乱,盖住眼皮,神态凝重又涣散,仿佛灵魂出窍,一句话不说,任由江演在旁骂着。 给他伺候好了。 江演才吩咐斐姐出去,半坐在床沿,隔着发梢触了触梁涉川额头的温度,仍是烫的,他心一紧,“小严医生说你这是过劳,没休息够,怎么出去玩两天还累着了?” 梁涉川淡淡眨眼,手心里温度滚烫,他的身体却像一团冰,字字含糊,“多开了会儿车,没事。” “媳妇儿送回去了?” 他模棱两可地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答。 回陵洲的路上车子掉了好几回头,开回去又开回来,怎么走都不对,既不想回陵洲来,又不想牵连着绮岁。 车窗没关。 一路散着烟味,没成想吹了冷风,身体抵抗力竟差成这样,直接起了高烧。 江演拍着梁涉川的肩,见他这样,约莫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你媳妇儿是个明事理的人,等这事了结了,你再回去跟她解释一下,照样还是一家人。” 梁涉川没什么表情,却摇了下头,语气带着点看破红尘的落寞,“再说。” 陵洲那边到底跟京都有利益瓜葛。 去年整一年,搬到京都这边的资产不在少数,往常陵洲由顾也料理,京都是梁涉川,一旦出了事,两边谁也逃不开。 商界的事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 谁家亏了大单子,谁家捞了丰厚油水,私底下各个讨论的火热。 没多久就会被搬到台面上来聊,聊开了,谁都不再顾忌。 律师到达蒋家是在绮岁回京都的第三天。 她看着眼前那份离婚协议,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拿着笔僵持了好久才签了字。 一式两份,她签的尤为艰难。 蒋沅原是在一旁陪着的,不忍心看她这幅优柔寡断的模样,这才退了出去。 她知道绮岁心软,尤其在这种重要的事儿上。 外面太阳烈,一道道金色的软光穿越稀薄的云层,照耀的空气干净清澈,有种雨后的舒适感。 佣人上了茶,蒋沅坐在庭院外的阳伞下等待,一口口的吞咽苦茶,中间接了个陵洲那边的电话,说的无非是些商界上的变动。 坐到她这个位置,在哪儿都要安插点人脉,以免一些消息得到的晚了,有所损失。 电话挂断。 一回头,来回变幻的光芒下,门口台阶上站着个女人,长头发,脸色跟打了霜似的白,怏怏的病容不褪。 “岁岁?”蒋沅心虚地将手机放下去,猛地一颤站起来将绮岁扶过来坐下,开口问:“律师走了?你签了没?” 她恐怕也没得选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梁涉川向来是主导者。 绮岁精神萎靡,点了下头,一抬脸,眼睛烁烁地看着蒋沅,几分迷惑,“姨,你刚才打电话,说什么人被带走了?” 她还是听到了。 中途佣人又端上来一杯茶,送到绮岁面前,她动也不动,呆滞地看着茶杯面上那几坠红茶叶子,浮浮沉沉的。 茶面上映着她憔悴的容颜,不洒脱,像是被禁锢住了。 蒋沅不忍看她这个样子,只能将梁涉川的事隐瞒下来,随口揶揄道:“没什么,一点小事,你别担心这些,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我现在就挺好的。”绮岁扯着笑,话里没什么味道。 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儿,哪有什么好的。 蒋沅叹了口气,“最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姨。”绮岁睁大了眼睛,黑黝黝的瞳仁子,怎么看都是亮莹莹的,漂亮极了,往深了看却尽是悲伤,“我没心思去。” 在蒋家这几天她也没有不吃不喝的闹,就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夜里三两点时蒋沅从她门口路过,门缝下仍是亮着的。 有时更是一整夜都睡不着,她实在弄不懂年轻姑娘的心思,在一起时又恨又爱的,分开了又伤情的要命。 绮岁性子要强,前几年老太太去世,在葬礼上她硬是要端着笑脸去接待叔叔伯伯,眼泪都没怎么掉,夜里却窝在蒋沅肩膀里哭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跟现在的状态,一模一样。 晚饭她吃了两三口便不再动筷。 等蒋沅找过去,绮岁便说睡了,听那声音想必是又哭过一场。 她不再劝,径直下了楼,在客厅跟人打电话,隔天天一亮便拉着绮岁穿衣洗漱,说是要见一个老朋友。 如今不管是见谁。 绮岁都高兴不起来。 他们约在京都近来新开的首城俱乐部,上一次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早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走到高层的茶室。 一面朝阳的玻璃干净明亮,新鲜的阳光映射到桌上,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灼灼刺目。 绮岁在那里站定,空乏无光的瞳孔中渐渐钻进了点生机。 她看向坐在靠近墙面的男人,背头,藏蓝色的西服,一条深色领带规规整整挂在身前,神情很紧绷,稍偏头,那张熟悉的脸上竟没有了半点稚气,满是成熟。 那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笑了笑,她走过去,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对绮岁,陈策这么多年都有愧疚,他低下头,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垂下来,“岁岁。” 绮岁出了事后陈策便出了国。 这些年也没回来过,蒋沅昨天知道他回国的消息,这才急忙联系了,希望他们见一面。 “岁岁,之前的事,我对不住你。”陈策面色悲伤,声音都是抖的。 他早已没有了当年莽撞冲动的勇气。 绮岁直摇头,笑意盈盈的。 当年事发,她感谢的人除却谢顷河之外,便是陈策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也算是豁出去了。 哪里需要道歉呢? 第328章 活不下来最好 陈策回来之后绮岁心情大好。 经常约着出去骑马钓鱼打球,什么消遣玩什么。 也是这些天,绮岁才知晓陈策在国外结了婚成了家。 如今还有一个儿子,三四岁的样子,近几天都在陈家,爷爷对这个小孙子喜欢的紧,片刻都舍不得离身。 陈策好不容易才让媳妇儿带了儿子出来。 钓鱼那条小湖边风景优美,人却极少。 陈策儿子一个劲的黏在妈妈身上,连下地都不肯。 陈策在边上揶揄他媳妇儿:“都怪你平时把他惯的没边儿了。” 大概小朋友的脸都圆嘟嘟的,绮岁怎么瞧都觉得像江演家的大宝。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宝话多调皮,陈策家的叫堂堂,见了人便害羞的往妈妈怀里钻。 绮岁伸出指头碰碰他的小脸蛋,他又咯吱咯吱笑开了花。 陈策媳妇儿在一旁拍了拍堂堂的身子,笑道:“堂堂看到漂亮姑娘就害羞,堂堂叫姐姐。” 陈策在一旁撇嘴,怎么论也论不着叫绮岁姐姐,一来二去辈分都乱了。 堂堂糯声糯气的一叫,绮岁心都软下去,乐呵呵的应着。 女人家围着个小孩倒是欢喜的很。 陈策只好一个人悻悻过去钓鱼,时不时回头看她们两眼,只见两人聊的欢,便不再担心。 阴凉下绮岁将眼睛睁开,弯着腰扮鬼脸去逗堂堂开心,他一声声咯吱笑着,陈策媳妇儿也开心,“堂堂性子腼腆,一点都不随他爸爸。” “不随爸爸才好呢。”在绮岁心里,陈策性格真算不上好,“他爸爸从小就是土霸王,横行霸道的,不好。” 还没听人这么调侃过陈策。 他媳妇儿乐的要命,对绮岁也觉得亲切,“早就听堂堂爸说你是个有趣的姑娘,他还真没撒谎。” 怎么说陈策跟绮岁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也没少打过架。 陈策让着绮岁是女孩子,小时候被她按在草堆里打都不敢还手,常常完好无损的进梁家,却鼻青脸肿的回去,周而复始。 可是他知道,京都这帮豪门子弟里,只有绮岁不嫌弃他是私生子,愿意跟他玩。 黄昏时陈策钓上了鱼,挥手叫媳妇儿和绮岁过去。 他媳妇儿拍拍绮岁的手,亲昵道:“最近堂堂爷爷在忙,家里总是来陌生人,不然一定要你来家里吃饭。” 堂堂听了手舞足蹈的。 绮岁摸摸他的小脸,透过小朋友干净的瞳孔,莫名想到了这些天蒋家也经常来陌生人。 她随口问:“陈家家大业大的,忙点也是正常,我就不去添乱了。” “哪有呢。”陈策媳妇儿音量降低了,神秘兮兮道:“要不是他爷爷喜欢堂堂过去,我可不乐意住过去。” “怎么了?” “瘆人。” 阳光落了。 绮岁肩膀有点冷,声音微小了些,“瘆人?” “是啊,听他们说是陵洲那边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传唤了,他们要是聊生意上的事也就算了,结果是在背后幸灾乐祸,你说缺不缺德?” 阴凉落的更厉害了。 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上。 绮岁顿时疑惑又惶恐,一下子连放在堂堂脸上的手指都忘了拿下来,被小朋友肉乎乎的手抓着就往嘴里塞,蓦然咬了一口,她痛的一颤。 陈策这时走过来,一把掐住堂堂的嘴,让他将绮岁的手指松出来。 一看竟然破了个牙印大小的伤口,血色刺目。 “哎呦,怎么咬破了!”陈策媳妇儿一惊,忙要跟绮岁道歉。 她却怔怔的,好久回不过神来,僵直地转头,看着慌手慌脚的人,“嫂嫂,你刚才说陵洲的那个人姓什么?” 陈策这时也顾不上骂堂堂了,瞪着眼看了看媳妇,“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转而笑嘻嘻地跟绮岁解释,语气中有他自己都品不出来的心虚,“岁岁,你别听她乱说,女人家爱嚼舌根。” 不是的。 她明明听的很清楚。 记忆一下子像打翻的滚水,灼烧着每个地方,支撑着她的东西轰然间支离破碎,她几乎敢确定,那个人就是梁涉川。 所以他连离婚都不亲自来。 所以蒋沅才会找来陈策转移她的视线。 四五点的时候阳光全退了。 绮岁眼前发黑,腿一软,险些晕倒过去,陈策忙扶住她,她茫然眨了眨眼,抬头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陈策不吭声,却算是默认。 陵洲那边的事来的迅速,几天的时间风声就吹到了京都,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多少也能听到些消息。 可偏偏风头最盛的两天,绮岁都在外消遣时间。 这么大的事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 约好了是七点钟回去。 蒋家的佣人六点多准备晚饭,厨房的位置距离庭院很近,香气缥缈,日暮消融,最后一抹彩霞被黑夜吞噬。 偌大的庭院中种了两颗老树,盘根错节,深居在院落中,风一吹树叶就落,小路上铺了厚厚一层。 从这里经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踩到树叶子。 六点钟。 蒋沅赶在绮岁回来前,准时送客人沿着小道离开。 刚下台阶,便看见绮岁站在铺满了厚厚青色叶子的小路上,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露在晚风中那一截雪白的颈子叫人看着便心悸。 对视了一眼。 蒋沅立刻明白,绮岁大概是知道了。 她维持着笑意将客人送走,赶回来时绮岁还站在那个地方,压根没动过,像失了魂似的。 “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蒋沅的声音从背后袭来,柔和低沉,天然的慈爱。 听在绮岁耳中,却阵阵讽刺,她忍住了泪意,仍不敢回头,吸了口气,“姨,你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我瞒你什么了?” “他的事。” 绮岁不想再提起梁涉川的名字,每每想起都是碎心的疼。 那晚他送她回来。 下了车她往前走过两步,正对着车头,往挡风玻璃里看了一眼,梁涉川霎时便将眸中的悲痛收的干干净净,冲她粲然一笑,笑容中有她看不懂意味。 一眼万年,如今想想,竟然这样沉重。 蒋沅走过去牵住绮岁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现在跟他分开了,他的事跟你也没有关系。” 绮岁不动。 目光不知落到了哪儿去,“可您也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 “我不瞒着你你想干什么?”蒋沅攥紧了她的手,喘气声一次比一次沉重,“你难不成还想去找他?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他活不下来最好,也算是报应!” “姨!” “我哪句说错了?” 天渐渐暗了。 房里的灯光亮起,洒落在庭院中。 绮岁仰头转了转眼睛,只觉得眼前像划过一道黑色的雷,直落落劈下来,四周都是黑的。 她慢慢反握住蒋沅的手,音色中掺着哭腔,“我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329章 十有八九是败了 江家董事会人脉牵连太广,不比梁氏当初的规模小。 陵洲传来的消息蒋沅都知道,她试图逃避,转过头去,不想告诉绮岁。 可绮岁太执拗,哪能这么容易就罢休。 她双手攥着蒋沅的腕部一点点下滑,额前的碎发上染了色,有些暖黄,一双眼睛低垂,眼看泪花就要掉出来。 “姨,你就告诉我吧。” 浓重的哭腔让蒋沅心颤,“你忘了他是怎么害梁家的,怎么害你的?” 绮岁在黑暗中将脸抬起来,指尖戳进手心,却不知半点疼痛,“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约莫是被问的烦了。 也是心痛了。 蒋沅悠悠叹出一口气,闭上双眼,面色沉重又惆怅,尽可能说的简单,“总之他这些年没干什么好事,起因是打了人,后来越闹越大,那帮人本就嫌他是外人,会联合起来整治他,也不奇怪。现在已经整顿看押了起来,能不能出来,难说。” 打的那个人是谁,绮岁心知肚明。 包括在江致临葬礼上的那些人,梁涉川一直都敬着。 他最讨厌生意场上的曲意逢迎,一天下来,疲累不堪。 事情从那个时候,便有了兆头。 也许那份离婚协议带过来时,他就已经不是自由身了。 蒋沅搀了绮岁两下,她身子软趴趴的,一仰头,面上又冷又白,喃喃道:“所以他才跟我离婚的?” “这是他办的唯一一件人事了!” 这话说的重,绮岁根本承受不住,脚底板踩住了树叶子,难过地看着蒋沅。 蒋沅闪躲了两下,“你别这样看着我,他要是自己出事还连累你,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陵洲的事都是通过小道消息传来的。 每天都有变动。 自从知道梁涉川出事后,每每陵洲来了人,绮岁总要等在外头,等人走了,再听蒋沅复述。 一来二去忧虑的人都瘦了大半。 半个月过去,也不见有好消息。 最后一次人来,是深更半夜。 绮岁睡的不安稳,梦里听见匆匆的脚步声,身子一颤,便起了身,披着衣服站在楼梯上。 蒋沅回来时顺着高高的楼梯台阶往上望。 四处的灯都灭了,看不清绮岁的脸,却能清晰感知到她身上那股凄冷的悲伤,她扶着扶手,撑着身子,目光苍白,细细凝望至楼下。 蒋沅面容无奈,只好冲绮岁摇了摇头,不敢说话,生怕实话说了,她会腿一软,从楼上摔下来。 那么高的楼,她可不想绮岁给梁涉川那种混蛋陪葬。 真实情况是如何谁也不清楚。 但十有八九是梁涉川这头败了,江氏那群老家伙正趁机推江封上位,明面上捧他跟捧太子爷似的,实际背后都在想方设法挖空他,一个比一个得意。 得知消息的第二天绮岁便不见了。 蒋沅弄来江家的电话打过去,那边是斐姐接的电话,一口咬定没见到绮岁,她也没来陵洲。 三天后绮岁回来。 蒋沅一搜她的包看到那张去萍阳的车票,才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 那之后绮岁再没问过梁涉川的消息。 照常跟陈策出去消遣玩乐,那模样就跟没事人似的。 但蒋沅知道,她的魂恐怕是丢在萍阳那个地方了。 晚饭过后绮岁总开着车出去,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起初蒋沅担心,便派人偷偷跟着,生怕她一个想不开,从京都长河跳下去。 时间长了,见没什么事,才放松警惕。 傍晚时下过了场小雨。 空气被清洗过一遍,院里花香浮动,处处清澈干净。 雨退了,月亮便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散发着银色的光圈,周围的细碎星星也被照亮不少。 在这样的夜色里,绮岁照常开车出去。 这段日子那片荒草长高了许多,如今踏进去,恐怕要埋到腰际处。 怎么看都透着阴森诡异。 车子在就近的一处小巷停了下来。 绮岁下车时从副驾驶上拿下一小袋猫粮猫罐头。 她慢吞吞地走进去,有模有样地学着猫叫喵喵两声。 随即两道胖乎乎的猫咪影子从墙上一跃而下,乖乖的在绮岁脚边蹭了蹭,她照例将碗拿过来,倒了同样分量的猫粮进去,递到两只小胖猫的面前。 巷口深深。 边沿停着她那辆红色小车。 离得不远就能看到绮岁一手扒着其中一只橘猫,念叨着:“姐姐不可以抢弟弟的,不可以!不可以!唉唉唉,你这只肥猫,太不听话了!” 她手上那只胖橘身材变了形,肉乎乎的都快看不到爪子,还偏要去抢另一只猫咪的食物。 夜已经很深了。 一条巷子的玻璃窗内早已没了光。 幽静无人。 绮岁哄猫咪的声音从巷尾一路绵延到巷口,她穿着单薄简单的衣裳,像是饭后出来散步一样清闲。 半蹲在两只猫面前,一手按住一个,忙喊着旁边的猫:“弟弟快吃,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哎!姐姐不要动!” 小野猫根本不听她的话, 猛地伸出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两道血痕子。 她痛的一沉气儿。 不知怎地,竟然听到身后也有一声气儿。 巷子本就旧了,挂在高处的几盏灯都不亮,几只扑棱蛾子在旁绕啊绕,处处破旧,处处凄凉,石壁底端起着几块潮湿的青苔,一条窄细的下水道里还幽幽淌着水。 水声很缓很轻,和那人的叹气声一块进入绮岁的耳朵。 她心一凛,顺着那道声,转身看过去,手上蓦然松开,身后的猫儿果然又开始争食。 小碗被它们打翻,猫粮哗哗洒了一地,继而是一阵持久的死寂。 几个小时前的那场雨在小巷内留下了湿气。 像是暗涌,悄悄流淌。 绮岁睁开眼,眸光由低到高,看着面前的男人。 在她心里已经死了的人又回来了,像是幻觉梦境般,他站在那儿,不苟言笑。 身上一贯的漠然骄矜,身姿颀长,落下地的影子高高瘦瘦,面庞清冷干净,远比前阵子还要明亮。 算算日子,他竟然是三十的人了,没了十几岁的少年气,也没了二十几岁时商人的精明感,如今正是好看的时候,眼睛望着绮岁,是明晃晃的爱意。 他那么气定神闲的站着,很淡的笑意搁浅在脸上。 仿佛已经非常笃定,绮岁会自己扑到他怀里。 第330章 风水好的墓地 猫咪黏糊糊的依偎到绮岁脚边,痒一点点的往她身体里钻。 触觉是真实的,眼前的景象却模糊。 绮岁抬手,用那只被猫咪抓伤的手揉了揉眼睛。 视线再度清明,伴着巷子中特有的黑白朦胧,梁涉川正神色严厉的看着她手背的红爪印呢。 那双眼睛落了点晕开的光,清亮透彻,隔几秒眨动眼睛,眼皮轻轻合上又睁开,目光不动,定定放在绮岁身上。 她被盯着看的久了,竟然觉得无从应对,忽然偏过头。 失笑道:“你怎么还没死?” 她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接受的事实,竟然是假的。 梁涉川蕴着明朗的声线,一字一句:“听斐姐说你失踪了几天,跑哪儿了?” “萍阳。” “去那儿干什么?” “给你挑了块风水好的墓地。” 他这人永远都这样。 永远喜欢先发制人。 绮岁想到那份离婚协议,想到那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以及最后蒋沅在黑暗的楼梯口看向她,那么决绝的眼神,似乎都燃烧成了灰烬,都不是真的。 她半蹲下,慢慢将地上的小颗猫粮捡起来放进碗里喂到猫咪面前。 边收拾边问,“他们说你要死了,说你打了人,挪了款,出不来了,不是真的?” “他们说的没错。”梁涉川向前走了两步,绮岁却忽然回头,剜他一眼,他脚步缓缓停下,“不过有惊无险。” “那就是没事了?” “不一定。” 四月份的夜。 还冷着。 绮岁声音也颤,“那你回来干什么?” 她当真恼了。 抓着塑料碗边的手颤的厉害,一旁的小猫都被她一身的气势给吓着了,纷纷在旁绕着不敢上前。 梁涉川看向她细白细白的手指,撑的紧了,手背的猫爪印也更明显。 他语调不变,慢悠悠的,冷淡之下有些无奈,“白天刚出来,要是再进去估计就真出不来了,来看看你。” “看过了,”绮岁摸着小猫的脑袋,“你走吧。” 她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 只知道像这样的传唤梁珏山也经历过,每每出来都换了个样儿,不是更好就是更差,不可能平平静静的。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怕了。 梁涉川站着没动,与之隔着千山万壑,眉眼都是悲的,看着绮岁时却能笑出来,“咱们就算离了婚你也别这么绝情。” “是你要离的。” “你先签的字。” 她真的要被闹疯了! 那份协议上是没有梁涉川的名字,可律师明明白白跟她说了,她只要没有异议,签完就会拿回去,即刻生效。 这倒成了梁涉川诬陷她的把柄。 地上那一小坨影子蹭的站起来。 绮岁心口的火气蹭蹭往外拱,全发泄在了手上,她抄起猫粮碗,直落落砸向梁涉川的肩头,那件条纹的衬衫立刻沾上了灰。 他扬起手,淡淡拍了拍,温柔又有耐心,“我天不亮就得走。” 绮岁冷笑,“下你的阴曹地府去吧。” “严重了。” 闪烁的灯盏下,绮岁两行清泪刷的淌下来,像两条冰川,她咬咬牙,干脆问,“你让我签协议,是怕东窗事发,牵连到我?” 她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 梁涉川没否认,“你刚好恨我,不想跟我在一起,随了你的愿。” “别说这些好听话了,你就是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女人。” “贪生怕死,爱慕虚荣,人人不都这样吗?” 在说话之道上绮岁略逊一筹。 她顿时被噎住。 梁涉川今天来原是想抱抱她。 现在看来心愿难成,他拍不干净肩膀的灰,颓丧道:“你还是不想见到我。” 绮岁心脏绞痛。 梁涉川转过了身要走。 她的痛更剧烈了,像胸腔被活生生撕开,用尖锐的武器刺着五脏六腑,一下子一口腥甜也反了上来,身上的血嗖嗖往下掉,“我在你的墓边儿上给自己也买了一个,心想着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声音小。 温凉沉静,透着点视死如归的无畏。 梁涉川停了步,含着点笑意说:“绮岁,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开没开玩笑,你自己知道。” 夜里八九点。 冷白的车灯刷刷划过台城府外的墙壁上,照亮厚厚的墙灰,里头那几盆花草霎时也明亮起来。 这座房子随着主人的离去,渐渐像是被遗弃在这儿的孤儿,没人照料,落败萎靡。 进房是那条熟悉的长形走廊。 正厅好多精致漂亮的摆件都不见了。 一架米色的沙发横在中间,靠垫随意扔着,有两个掉在地毯上,桌上摆的干花枝色泽很旧,花瓶样式也该淘汰了。 厨房吧台上温着水,透明的热水壶,能清楚看到里面白水沸腾的模样。 灯全开了。 这儿像是个明亮的舞台。 绮岁喝了水便进卧室去,她找不到自己那条红色的裙子了,剩下的衣服也被翻乱,想也知道梁涉川不会碰这些女人家的东西。 正在找干净的衣服。 梁涉川一转身就给挤到了墙角,床头柜上的闹钟被撞掉。 这么多年来他只有过绮岁一个女人,要论撒娇卖萌的功夫没人能比得过她,哄男人的招数更是花样百出,更甚至在这种事上,只要她愿意,完全能把他给降住。 是妖精,也是药。 两人大汗淋漓的去洗了干净。 绮岁不愿意碰那些被江且愿碰过的衣服,干脆拿了梁涉川昂贵的衬衫来穿,偏偏挑了件纯黑色的,更衬得她颈口的皮肤雪白无暇。 细看去了,有点前些年留下的小疤痕。 梁涉川替她将扣子系上,故意在那些疤痕上吻了吻,报以安慰。 酥痒泛滥下,险些又失控了。 梁涉川拍拍绮岁的脸,她则凝视着他问:“我能跟你一起去陵洲吗?” 她怕这样捉摸不透的活着,一切消息都要从别人嘴里知晓,浮浮沉沉的,难受极了。 额角毛绒绒的碎头发被梁涉川用手压了下去,他的下巴贴着绮岁的额头,轻声细语地诱哄道:“睡吧。” 第331章 你是不是个姑娘? 一整晚蒋家的人都没能合眼。 蒋沅坐在客厅等了一夜,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临到天色朦胧渐白,红色小车行驶进院中。 佣人匆匆过去通知。 蒋沅度过了心惊肉跳的几个小时,看到绮岁平安回来,吓的脸色一阵青白,抱着她,“你上哪儿去了?” 绮岁有意隐瞒去向,愧疚的垂下睫羽,不愿撒谎,也不能将见到梁涉川的事告诉蒋沅。 她不吭声,情绪也淡。 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蒋沅不再追问,吩咐人给绮岁放了水洗完澡让她好好睡了一觉。 因为担心她想不开。 蒋沅特地让原先跟着绮岁的保镖回来,日日夜夜盯着她,就连去和陈策吃饭都寸步不离,直接充当起了司机。 曾经顾也也担任过这个职位。 绮岁见怪不怪,只觉得他们都同样木讷,同样的好说话,简单三言两语就能将他们糊弄过去,所以并不介意有人跟在身边。 倒是陈策看到,没忍住万分嫌弃的揶揄,“这是还把你当小孩子呢?怕你走丢了不成?” 他们走在湖边,边走边洒下鸟食,投喂缭绕在湖边的鸟儿。 绮岁半蹲下,将手里的鸟食放到它们嘴边,仰眸说道:“沅姨不放心我,找个人来看着,她也能安心。”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陈策语气低,仿佛在暗示着她什么。 自从梁涉川的事到了她耳朵里。 便没有一天消停过。 蒋沅担心是正常的。 何止蒋沅,就连陈策也不敢掉以轻心,绮岁这两天情绪恢复许多,偶尔会笑,饭量也上去了。 她靠在湖边的护栏上,衣角被风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不冷不热地回道:“爱跟着就跟着吧,沅姨放心就好。” 陈策怀疑地看着她,“你真没事了?” “有什么事?” “你失踪去萍阳那两天,我们都以为你要给他殉情了。” 绮岁口是心非,“我可没有这么痴情。”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太过了解。 陈策能通过她的语气神色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弯了腰,他看向地上的白色鸟儿,暗自嘀咕,“你就是嘴硬。” 话刚说完。 绮岁便朝他脑后轻轻挥了一掌,“你废话真多。” 陈策吃痛皱眉,摸着后脑勺,不满地嚷嚷,“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头。” 小时候他便常被绮岁打,打成熊猫眼,打成鸡窝头,什么招数都有。 两人年纪还小时,绮岁比陈策矮半截,一挥拳,照样能打的他嗷嗷直叫,有时更是直接在梁家的后花园打起来,一起在草地里滚的全身是泥。 从七八岁打到十七八岁,很多时候一架打完了,梁涉川刚好回来,总黑着脸过去,谁也不爱搭理。 陈策捻起一颗鸟食,随手扔了出去,默默叹道:“我以前就弄不懂,那么多好男人,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梁涉川脸又臭,脾气又差。 表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背地里却像个流氓,整的绮岁苦不堪言。 绮岁转了个身,看着海面,“我就喜欢看他被我气着的样子,特别有趣。” 陈策用食指点着她的额头,一声声骂着她:“受虐狂。” 海面清澈,微蓝的颜色在海风中荡漾成弯波,没有咸涩的气味,飒爽干净,风柔云白,环境静谧。 望着水面。 有一眼看不到底神秘。 绮岁望着望着出了神。 莫名忆起学生时代将梁涉川气的最严重的那次,也是因为陈策。 那一年她刚成年,却仍然跟陈策打的火热,放学路上陈策背着她一路打打闹闹出了学校,迎面碰上梁涉川。 回到家后。 梁涉川走的飞快,没有半点要等绮岁的样子,她在后面跟的吃力,一边跑一边喊:“哎哎哎!你等等我啊!” 说等他便真的刹住了步子。 却蓦然回过头攥住绮岁的手,上下看着她那身衬衫短裙的校服,火气蹭蹭冒着,直接说:“穿着短裙怎么能让男人背?你到底是不是个姑娘?” 接连几个问题将绮岁砸的头晕。 梁家茂密的林荫小道旁,夏天蝉鸣吵闹,树影摇晃。 绮岁怔了会儿,眨眨眼睛,突然贴着身子靠近梁涉川的耳旁,轻轻吞吐气息,撩拨道:“待会去你房间,我脱了,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个姑娘。” 那时梁涉川已经二十岁。 哪能控制的了自己。 他所有的情与爱都是在绮岁身上学到的,无论在哪个方面,他们都是最契合的伴侣。 住在蒋家。 绮岁的心却飘摇到了远方。 她隔三差五便要夜不归宿,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支开蒋沅给她安排的保镖,害他被骂了好几次,和当初顾也被梁涉川骂的情况,如出一撤。 红色小轿车漫无目的在城市游荡。 保镖从后视镜中看了绮岁一眼,她正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他没办法,只能悻悻问:“小姐,你要回家还是去别的地方?” 这一声将她唤醒。 睁开眼。 分明是清明一片。 没有半点睡意。 绮岁用手撑着额头,懒懒道:“我今天跟嫂嫂说好了去她那里陪堂堂睡,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这个借口她用了不止一次。 保镖面露难色,“可是老板说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您。” “我要去陪小孩子玩,你也要陪吗?” “我可以在车里等你。” “一夜也等?” “没问题。” 红车在路口调转出去,驶向陈家。 绮岁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密切注意着路况,到达畅通的小路时距离陈家也就不远了。 她清清嗓,提醒道:“你待会别开进去,停在外面就好,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出行还带着人。”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知道绮岁不好惹,保镖为难,却不得不点头,最后将车停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 目送着绮岁被陈家保姆接进去。 他才放心坐回车里。 温暖舒适的环境下,没坐一会儿便会犯困。 得知绮岁一晚都会留在陈家,他给蒋沅回过电话后,便放心在车中睡了。 天色昏沉。 边缘的彩霞搅着几朵晕了金色的云,形成绮丽的天边景象。 不久后外界全然黑暗下去。 陈家门外,陈策将绮岁送出去,她起初挺直了脊背走,估摸着身后陈策回去了,才打了个转,换了方向,从后门的小路走出去,避开路边那辆车里的人。 找了个好打车的路口。 绮岁直接报了台城府的地址。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瞒着蒋沅,偷偷去和梁涉川见面。 第332章 犯不着这样 白色的围墙遮住了房内的风景。 不知是哪棵树的枝桠竟伸出了围墙,几片零星的叶子在月色下摇摇欲坠,满是萧索凋零感。 门外的指纹锁发出滴声。 绮岁将手搭到门把手上,推门进去,步子很小声。 沿路开了几盏灯。 淡淡光芒洒进前路。 正厅没开灯。 昏暗中,沙发上似乎窝着一个人影,身长腿长,浅色的领带垂吊在沙发边沿,他睡的深沉,面容温润。 绮岁过去坐在地毯上,小幅度地推动梁涉川的肩,柔声柔气:“怎么还睡着了?” 好在房中温度适宜。 不然不盖毯子的情况下,指不定又要生病。 绮岁转了个身,手肘架在沙发边缘,在黑暗中仔细分辨梁涉川的眉眼,指尖从眉心划至鼻尖,又划至唇峰。 无论多少年过去,她都忘不了这个人,爱过她,恨过她,疼她,也糟践她。 轻浅的呼吸落在梁涉川面容上。 仿佛春天从芦苇荡走过,飞絮绕面,又痒又舒服。 他不自觉攥住了绮岁的手,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贪婪的享受着属于她的气息。 哪怕是在未清醒的情况下。 他也分得清自己面前的女人是谁。 那双手渐渐被带到了脸庞上,绮岁五根指头覆在梁涉川冷白的皮肤上,触碰他的眼皮,他这才褪去了睡意,缓慢清明了视线。 他嗓音含糊不明,一伸手将绮岁抱到了怀里,贴在她的耳畔质问,“怎么现在才来?” 梁涉川每次来的时间太短暂。 大多只有晚上几个小时。 绮岁每每都比他先到,今天是第一次迟了。 她显得无可奈何,“沅姨担心我,安排了人照顾我,我得把他甩开。” “上次那个?” 梁涉川把握着绮岁的手,从沙发上坐起来,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到一边。 她点点头,顺从的像猫儿窝在他怀里。 大抵是时间太短。 他们都格外珍惜这段时光。 彼此温顺的不像话,一字一句都像软和的春水,点点荡漾。 梁涉川攥高了绮岁的下巴,凝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明天让蒋沅给你换一个,我看他就不顺眼。” 他哪里是看人家不顺眼。 分明是看绮岁身边的每个男人都不顺眼。 连顾也都逃不过这个定律。 见他凑过来,绮岁伸出指头挡住,“不行,让沅姨怀疑了怎么办?” 梁涉川没心思跟她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拨开绮岁的手指,轻啄她的唇角,迷离了神色,音色沙哑地命令她,“别这样,我就亲亲你。” 他知道她心软。 得逞的时刻哪里会只限于吻而已。 像是一次温柔的风暴席卷了全身,在这事上,无论开端是谁,最后主导权都会落到绮岁手里,她像茂密森林中那一簇拥有馥郁芬香的藤蔓,在荆棘丛中缠绕着他,彻底收服他的灵魂。 加深了黑暗。 绮岁一头长发铺洒在梁涉川身前,他慢慢均匀了呼吸,卷起她的头发。 没由来的。 绮岁轻笑出一声,肩膀忽地疼了下,梁涉川哑声问:“你笑什么?” “你。” “我怎么了?” “第一回。” 他们之间的言语不需要太过明朗,便能清楚对方的意思。 梁涉川很快明白,绮岁指的是他年轻时的毛躁,谁能想到,白天里淡然温和的男人,到了晚上,竟然会因为解不开女人设计复杂的衣物而烦躁。 修炼了这么多年。 这样的低级错误他再也不会犯了。 天早早亮起,梁涉川赶在绮岁醒来前给她煮了粥,他要早些赶回陵洲,没有时间陪她吃早饭。 深表歉意的在她额头吻了吻。 极柔的力度,还是将她给弄醒了。 她揉揉眼,“要走了?” 梁涉川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温和着声音:“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还要赶回停车的地方呢。” 说着,绮岁直起身,刚要去换衣服,房外的门铃突然响彻室内。 他们一同转过方向。 看向声音的来源。 天生的直觉让绮岁瞬间警惕起来,她牵动梁涉川的手,“你从后门走。” 他眸色诧异,“怎么了?还不知道外面是谁呢。” 是谁都不会是来找他的。 外界的消息传梁涉川还在陵洲,危在旦夕,手头上的权利也都被瓦解的差不多了,败局已定,他如果现在出现在这里,苦心谋划的一切都会破灭。 不管外面的人是谁。 他都不能露面。 铃声仍未停。 绮岁从监视器里看了一眼,身子立刻僵住,迟迟不能平复,喘了好几口气,才将门打开。 清晨的阳光倾斜进房中,刺到她的眼皮上。 视线中有短暂的失衡。 等她睁开眼,蒋沅因愤怒而尖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了声,即不解又失望,“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绮岁低下头,耳边却充斥着她的声音。 “你骗我们说去陈策家,这几天难道都在这里吗?” “岁岁,你还要让我失望多少次?” “孩子没了,你忘记自己是什么挺过来的吗?你实在犯不着为了他这样!” 门外空气又热又燥。 火辣辣的裹挟着绮岁全身,无论蒋沅怎么说,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耗到蒋沅放弃争辩,直接拉着她离开房子。 蒋沅的声音传了很远。 包括站在正厅的梁涉川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严肃的面容沉了许多,良久后扯开领结,一脚踹翻了茶几上的花瓶。 蒋家外。 绮岁那辆红色的小车已经停在外面。 她被蒋沅带回房间,路上还遇见了那名保镖。 绮岁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心虚地闪躲开。 门重重摔上。 灰蒙蒙的房间中,绮岁吓的一激灵,颤了下身子,恹恹站着。 蒋沅扶了扶额头,满是疲惫,“要不是昨晚陈策一家三口出去,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敢撒这么大的谎!” “姨。”绮岁弱着声喊了下,“我只是回去了一下。” “回去做什么?” 一句话将她噎的不成样子。 是啊,在蒋沅眼中梁涉川彻底完了,她还能回去干什么? 绮岁可没有傻到要回去睹物思人。 她终于蔫了,一声一声道着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怕麻烦吗?!”蒋沅伸出指头重重点着她的额头,“我是怕你出事!” 说完。 她转过身拍了拍心口,努力冷静下来,严厉呵斥道:“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不要去了!” 第333章 不用担心 关禁闭的日子枯燥。 除却了在蒋家院子内活动,其余地方,都被禁止了。 春日灿阳,光斑落在阳台护栏上。 爬山虎的枝藤茂密,有些已经卷到了护栏的空隙中来,在阳光下绿色叶色熠熠生辉。 一缕青烟从绮岁的指间飘散到空气中。 身后传来脚步声。 照例的放下盘子,佣人规规矩矩道:“小姐,吃饭吧。” 绮岁弹了弹烟灰,目光顺着烟雾破碎出去,依稀想不起来这是自己被关起来的第几天了。 她轻轻“嗯”了声。 乖乖坐过去吃饭,只有吃完了,蒋沅的气才会消,她才有可能被放出去。 在蒋家每顿的饭菜都可口,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她也吃的干净,看似温顺的将碗筷收拾了拿到楼下。 在忙活的佣人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瞧见她没有上楼,反而从正门出去,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跟了上去,她们这才松了口气。 院落内的阳伞下是一片阴凉地。 绮岁还没走到,便注意到了身后的人,依然是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保镖。 细想了想。 她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阳伞下坐好,绮岁整理了下洁白了裙角,遮住脚踝,她撑着下巴,在绚烂的阳光下去看这名保镖,很是中规中矩的长相,倒也利落干净。 “还没问过你呢。”她细声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保镖一身黑衣。 很是吸热,已经被晒的面红耳赤,他低垂了脑袋,“小姐叫我何风就好。” 绮岁翘了翘脚尖,白玉似圆润的脚趾很饱满,指甲光滑干净。 她像只小狐狸似的,眼尾稍稍上翘,心中正在酝酿着报复,报复何风出卖她,害她被关禁闭。 她的眸光太直。 何风被看的浑身发毛,将头低的更深。 忽地听见她一笑,下意识抬起了头。 耀眼的光合圈绕在绮岁周围,她穿着雪白的裙子,一身肌肤也白,正拖着下巴在笑,比朝阳可要灿烂的多,身上还浸着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笑完了,她迎着何风的眼睛看去,软声问:“你脸红什么?”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他心虚的地方。 立马如临大敌的压低了目光,不敢再去看绮岁的脸。 晚上蒋沅回来陪绮岁吃饭时。 立刻便注意到了何风的态度,仿佛很怕她,像是怕妖精那般的怕。 晚饭过后何风便被单独叫了出去。 偏厅人都散去了。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正在等待接受惩罚。 蒋沅还没来。 绮岁却先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在他面前喝了一口,歪下头,明亮的眼睛冲他转了转,“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老板叫我的。” “叫你干什么?” “还不清楚。” 实际上他比顾也还无趣。 见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绮岁撇撇嘴,突然拿起他的手,将牛奶杯放到他的手里。 这里静悄悄的。 何风手上一颤,杯子险些洒掉,绮岁帮他握紧了,故意用拇指拍了拍,小声提醒,“给你喝,拿好了。” 目光之外。 蒋沅已经从何风背后走过来,清了清嗓子。 他像是被抓了包,跟着回头,颤声道:“老板。” “嗯。”蒋沅对绮岁使了使眼色,“回去。” 人走了。 气氛异常难堪冷硬。 等待楼上绮岁将门关上。 蒋沅的怒色全然显露,她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将何风手里的牛奶杯拿下来,重重放在桌上。 怒火中烧,眼睛神色灼人,“何风,你知道我是看你老实才让你跟着岁岁的。” 这话仿佛皇帝下死刑前的征兆。 何风立刻谦卑应声,“老板,我知道。” “她鬼主意多,你只要看着她,不要让她单独一个人就好,其他的,你应该知道分寸。” 在蒋沅眼里绮岁就是她的亲女儿。 她以前恨梁涉川钻了空子,占了她的心,总觉得他配不上她,更别说现在的何风,但凡离绮岁近了点,就要高度警惕起来。 蒋沅字字句句锋利。 何风只得虚心应承下,“我明白的。” 不管绮岁遭遇过什么,她到底还是小姐,他哪里敢肖想什么,不过是有梁涉川这个前车之鉴在,蒋沅庸人自扰罢了。 她一阵头疼脑热,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去吧,在她门外看着,等她关了灯再回去。” “好的。” 脚步声从偏厅减弱。 上了楼。 房内。 绮岁敏感的察觉到外面的声音,即刻压细了声音,走到阳台,低声对手机里说:“不说了,有人来了。” 话筒里那声不耐烦的悠长叹息被她堵住,又补充道:“沅姨对我很好,不用担心。” 电话自带的机械感让梁涉川的音色听起来更为冷淡,耐心也消磨干净,“她跟我对你的手段,没有什么不一样,怎么到她那里就是不用担心了?” “不一样。” “哪里?” 蒋沅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绮岁,可梁涉川派顾也跟着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这些绮岁不会明说。 她用手指轻轻敲击手机背面,思绪万千,放低了姿态,“我不想让她伤心。” 正准备将电话挂掉。 梁涉川那端传来一开门声,他瞬时沉了嗓,似是有些恼怒,在挂断电话前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话落。 电话瞬间被切断。 绮岁看着闪烁熄灭的手机屏幕,怔愣几分。 陵洲平港园内。 灯火通明的客厅内一分钟前还只有梁涉川一个人。 最近是风头浪尖,最要紧的日子,他的藏身之处隐秘,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他将手机扔到沙发上,目光冷沉,落到江且愿怯怯的脸上,“出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偷偷过来了。 “斐姐让我来看看你。”她尽量维系着平稳的腔调,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她说你这里没有人照顾,担心你又生病。” “不需要。” “那我就给你送点东西。” 说着。 江且愿动了动手上那一包生活用品。 大多是些驱寒的药物。 从萍阳回来后,梁涉川的身体便一直反复无常的病着,前段日子的确是被带走了,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待了几天,抵抗力更差,病容憔悴。 他缓缓放轻了语气,却含着无奈,“放下就走,快点,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江且愿进了两步。 她穿着细绳的长裙,两根绳子在肩头处打了结,若是解开,裙子便会松散的掉下去。 在来之前,她便明白,这是孤注一掷。 东西小声放了下去。 梁涉川眉目间的皱褶刚要放松,脊背忽然遭受到小幅度的撞击,随即江且愿故技重施的从后抱过来,手箍住了梁涉川的腰,胡乱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第334章 根本不是想保护她 春季的衬衫衣料单薄。 钮扣由精致的丝线缝制,轻轻拉扯,丝线崩坏。 一瞬间,隔着衣料,江且愿的手指不安的来回游动,却激发了梁涉川的暴虐因子。 他原本就有身手。 制服一个女人不是难事。 江且愿的指尖顺着衬衫开口的缝隙快要探了进去,手臂却忽然被沉痛一击,梁涉川竖起胳膊肘,尖锐的一面结结实实凿在她的手上了,不知触到了哪根经络,浑身都颤麻起来。 来不及反应。 身子猛地被掀翻,直直摔进沙发中,梁涉川的膝盖骨狠狠砸到江且愿的双腿上,形成桎梏。 他双眸之间阴冷的仿佛千年冰川,身上那件纯黑色的丝质衬衫早已被江且愿扒的衣冠不整。 昏黄暗沉的光线里。 江且愿躺在沙发中,身子挤压的变了形,她在撕扯梁涉川的中途顺带解开了自己裙子的系带,如今上衣下垮,大片白皙肌肤已经显露。 梁涉川用手掐住她,随手拿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盖住她的身子,阴冷万分,“我说了让你滚,你听不到是不是?” 江且愿喉呛憋着气。 尽量缓了缓,两行眼泪顺势从眼角滑落,深深埋进发丝里,“我在你的抽屉里看到了,你和绮岁的离婚协议。” “那又关你什么事?” “你都跟她离婚了,我为什么不可以?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在你被带走之前,你就谋划好了一切,是不是?” 脖子上的力收缩了些。 梁涉川狠起来时是没有理智的。 骨节隐隐泛白,他扼住了江且愿的声音,让她呜呜咽咽的,再发不出一个字来。 “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去招惹绮岁。”梁涉川跟着膝盖骨压紧,痛的江且愿头皮发麻。 她痛呼两声,不畏惧的活动了下手指,试图去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拿掉。 她始终相信,男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挡的住女人的投怀送抱。 梁涉川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又如何? 照样是男人。 当初绮岁用的也是这一招。 实打实算起来,她们可没什么不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 片片肌肤呈现在梁涉川眼前,江且愿一只手将裙子往下褪,一只手挽着梁涉川的脖子将他抱下来。 他打直的手正掐在她的脖子上,威胁着她的生命。 再僵持下去。 每一秒钟都是焦灼的。 脖子上的桎梏忽然松懈。 梁涉川倏然站起来,背对着江且愿,一手抄进口袋,忍住了想打女人的冲动,“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要留在这里无所谓,明早我回来,必须看到你带着你的东西滚。” 他用温和的口气威胁着。 可越是温和,反而越是疏远,更令江且愿浑身冰凉。 启了步正要走,江且愿又坐起来,双手拉住他的手腕,若是这个时候他回头,便能看到香艳的一幕。 背后她略带哭腔,楚楚可怜的声音刚刚倾泻一声,便被梁涉川无情甩开。 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她说。 荒凉的公路上没有半点白日里的喧嚣繁华。 车子飞快驶向目的地。 在附近一栋小洋房停下。 轿车的轰鸣声很快引起房内人的注意。 门刚打开。 梁涉川身影形成模糊的黑,开门的人还未看清来人,他便已经坐了过去。 继而听到一声叹气,“现在这个时候出来,万一被看到了怎么办?” “明天。” “明天什么?” “把消息放出去吧。” 他一刻也忍不了了。 “哥,你别吓我,现在可不是时候。” 他当然知道不是时候。 可感情控制住了他的理智,谁都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沉了两口气。 周身的气压都凉了下去。 面前放下一杯红酒。 猩红的液体灼目,梁涉川拿起,仰头一饮而尽, 站在他身旁的人哎呦两声,悻悻道:“烈的。” 的确烈。 刺的喉咙堵塞般的疼。 “怎么?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梁涉川心中澎湃,刚才江且愿献身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绮岁第一次躺在他身边的模样,晕红的脸蛋,声声酥骨的喘息,以及那只纤柔娇嫩的手,在每个夜晚都会停留在他身上。 他自认不是个重情爱之事的人。 只是距离上次见绮岁已经过了好些天,每一天他都在受着煎熬。 仰起头。 稀薄的白炽灯下是秀气温淡的脸,梁涉川看着他,“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有着落了吗?” 说着。 面前的男人毕恭毕敬地给他点上一根烟。 丝丝卷卷的白烟模糊了梁涉川的面庞,将那丝野心给掩埋到瞳孔深处。 “柳家没什么问题了,虽说柳念念对江封还旧情难忘,但是他家里人都希望她嫁给我,八九不离十了。” 赵家代替江封跟柳念念联姻这个提议,还是梁涉川悄悄透露给柳家二老的。 半个月的时间,赵怀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那次去萍阳的路上。 他特意绕了路,便是为了碰上赵怀律的车,给他提个醒,计划可以实施了。 梁涉川声嗓温沉,若有所思道:“江封没少为难你吧?” “说来也怪。”赵怀律在梁涉川身边坐下,举止有度,很是恭敬,“他不喜欢柳念念,可看到她跟我在一起,还是气的不行,看他们这群小朋友打打闹闹,还挺有趣。” “小朋友?” “嗯,他跟念念那个年纪,不就是小朋友吗?” 在江封的事上,梁涉川从不多管。 他虽然需要柳家的势力,可江封喜欢薛稚,他便帮忙退了婚,找来了多年的好友赵怀律帮忙收服柳家。 一切就绪。 也不必再顾虑太多。 梁涉川笃定的目光落在透明的杯壁上,随手捞起了赵怀律的外衣,“我今晚要去京都,你今晚就把消息散出去,公司明天开始正常运转,这段时间只要是露出了苗头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哎!”赵怀律拖长一声,“这不合适,哥,你回来!” 不听他的劝阻。 梁涉川已大步出了门。 第335章 不要再来往了 一夜的时间。 情况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晚蒋沅正在出国谈生意的飞机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直到落了地才接到陵洲那边紧急传来的消息。 这次波动不小。 她顾不上这边的事,急忙买了最近的航班赶回京都。 时间再紧。 落地也已是第二天午后。 回房却没找到绮岁。 佣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跟蒋沅报备,“小姐今早非说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何风便带着她去了。” 蒋沅干着急,只能先考虑绮岁,避免她听到有关梁涉川的任何风声,“在哪个医院?” “这个不太清楚。” 电话打过去。 两个人都显示无人接听。 人群拥堵的医院挂号区。 何风排在长长的队伍之后,时不时焦灼的往前看去,等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安,生怕会被蒋沅知道他带了绮岁出来的事。 他回头看去。 几排之中的座椅上,绮岁正坐在中间,容颜虚弱,睫尖无力地轻抬,很是令人心疼的憔悴模样。 便是这幅样子。 将何风耍的团团转。 见他走的远了。 快到达窗口时。 绮岁弓着身子,悄悄从后溜走,掩埋在人群中跑出医院。 停车场内太多辆车。 只有梁涉川的车上的是陵洲的牌照。 灿灿骄阳中,他坐在驾驶位,手搭在方向盘上,刚才目睹了那个男人扶着绮岁进医院,他们在里面耽搁了半个钟头,绮岁才摆脱他,跑上车。 她脸庞娇嫩绯红,底色本就如白玉似的白,这一年来被梁涉川精细养着,身体也被养的饱满成熟。 咬一口,像是微甜的杏子。 “有什么急事?”绮岁着急时间,不得不开门见山。 她可不想何风因为她,被蒋沅责骂。 今天还是好不容易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带她来看病。 梁涉川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对刚才那一幕还耿耿于怀,冷淡了不止一分,“不是让你跟蒋沅说换个人吗?怎么还是他?” 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悦。 可绮岁没有时间哄他,按照往常的办法,他不高兴了就吻他,直接扑上去。 在触碰到唇角的刹那却被猛地推开了。 梁涉川扭头,黑色的衬衫外套了件灰色西服,怎么看都不合身,尤其是眉间蕴起的那层燥意,更让绮岁茫然,她咬咬唇,有些委屈,“你凶什么?” 她又不欠他的! “我在问你,为什么没换人?”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倒是横气。 梁涉川一怒起来便呼吸不均,他习惯性地解开西装钮扣,却意外露出昨晚被江且愿撕扯开的那枚钮扣痕迹。 精致的金属钮扣正悬挂在他的小腹中央,很是瞩目。 绮岁怔了下,没顾上安抚他,“扣子怎么断了?” “被扯的。”梁涉川没打算撒谎,比起她跟那个相貌俊雅的保镖朝夕相处,他跟江且愿那点事,可不算什么。 “扯的?”绮岁大概猜到了,“江且愿?” “嗯。” 挡风玻璃遮不住阳光。 全部落到了绮岁脸上,她神色瞬时放松了几分,却在座椅上悄然后退,警惕又防备地看着梁涉川。 失去联系那段日子,她实在不敢确定,他都在做什么。 斟酌了下用词。 她轻声慢调,尽量让梁涉川听的清楚,“衣服都撕了,睡了?” 女人最了解女人。 见到江且愿的第一面,梁涉川一声声叫她小姑姑,可绮岁看得出来,人家想做的,不是小姑姑。 梁涉川向后倾倒了些,靠着椅背,散漫无光的眸色放在绮岁身上,“要是睡了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吗?” 他看不到绮岁虚惊一场后的表情。 “你别告诉我是她想强迫你,你不从,于是趁机逃跑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落魄。” 聊天的时间超过了五分钟便是多了。 绮岁着急走,便随口搪塞了两句,“估计何风已经在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梁涉川将她一把抓过去,两只手贴着她的耳朵,拨开了面上的头发,音色低沉缱绻,“你还记住他的名字了?” “他每天跟着我,记住名字又怎么了?” 不想听她狡辩。 酸气像涨大的气泡,充斥在梁涉川心口,他捧着绮岁的脸,寸寸贴近,一缕金光从唇中掠过,逐渐缩小,消失之际,阳光被一道人影挡住。 绮岁余光扩散而出。 身子倏然僵冷,心中有什么东西忽然轰然倒塌。 她最敬爱的亲人,此刻便站在车外,透过轻浅的车窗颜色,看着车厢内这一幕。 车门被拉开。 热风糊面。 蒋沅将绮岁一手拽下车,不在乎她会不会磕到碰到,挡在她身前,震惊之余,瞪了梁涉川两眼,转头失落地看着绮岁,“岁岁,听我的,你们已经离婚了,不要再跟他来往。” “沅姨。”梁涉川没下车,从车门中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为什么不能跟我来往?” 不知怎的。 他说这话时。 视线并未落在蒋沅身上。 反而是在看着她身后的男人。 蒋沅只有微微屈腰才能看到梁涉川,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半点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蒋沅畏惧又恶寒,“你好手段,是我们家岁岁配不上你,还请你放过她。” 跟梁涉川辩驳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蒋沅拽着绮岁,绕过他的车,不迟疑分毫,开车离开。 被抓包的耻辱感在绮岁心头越涨越大。 她坐在车后。 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蒋沅凌迟的酷刑般煎熬。 司机开车。 何风坐在副驾。 蒋沅用掌心覆盖着绮岁的手背,她沉静了片刻,找回仅剩的理智,“岁岁,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知道他平安的消息,所以急匆匆跑出来见他,我不会怪你的。” “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是他城府深,将周围人耍的团团转,连我都被蒙骗了,何况是你。” “不是的,”绮岁闭上眼睛,车厢内的香气充进她的鼻腔,扩张她太阳穴的痛感,“前几天,我就知道他没事了。” 明显感受到手背上,蒋沅震了下。 她没有立刻发火。 反而冷静开口,声音很细,满是慈爱,“那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被他骗了,你以为他是真的遭了罪,为了保护你才跟你离婚,这都是假的,都是他阴谋,吞并江氏的阴谋。” 梁涉川不显山不露水,对外放出消息自己是被勒令停业整顿,被最高检的人带走彻查,引出江氏那群老家伙蠢蠢欲动,在这段时间内将野心暴露干净。 不待他们得意两天。 他又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名下所有产业都未遭到任何损失。 停业那些天,也只当给手底下兢兢业业的人休了假,顺便捉出一些本就不老实的内鬼,一举两得。 纵然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蒋沅,也不得不对他这番狠辣的作风惧怕。 这一次,远比出卖梁氏的时候,狠辣多了,得罪的人也更多,地位越高,摔下来后也就更惨。 只是现在恐怕再没有人能和梁涉川抗衡。 绮岁一头雾水,蒋沅安慰她,轻拍她的手背,“这些天你跟他就不要见面了,让何风带你出国去玩两天,避避风头。” “姨,我不想去。” “你别天真了。”蒋沅知道她在想什么,声色严厉几分,“他这样的人,早晚会把你也卖了。” 第336章 这么天真 事不宜迟。 第二天一早蒋沅便替绮岁收拾了行李,跟何风交代了许久出国的事情。 等到绮岁下楼。 蒋沅特地替她温好了牛奶,将烤好的面包推到她面前,好言相劝道:“出国玩两天,等你玩够了就回来,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何风说,他会转告我。” 看着满桌的食物。 绮岁根本没有半点胃口,她蔫了声,“姨,真的不能不去吗?” “不去你想做什么?”蒋沅情绪波动较大,这一声让周围的佣人都着抖了三抖,纷纷找了借口退下。 静谧的餐厅。 牛奶的醇香混杂在清甜的果酱中,若不是在这种氛围下,这一定是顿愉快的早餐。 蒋沅扔下刀叉。 金属撞击瓷面,声响刺耳,绮岁下意识闭上了双眸,等待着数落。 “岁岁。”蒋沅深吸一口冷气,她终究还是走到了山穷水尽,“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只要你过的开心就好,可我也不忍心再看你被蒙骗着。” 绮岁微抿着唇,默不作声。 “你真以为他是凭空扳倒江家半壁江山的?他是外人,哪怕手段再狠,这是铁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她能明白什么? 对于商场的事,她一直是稀里糊涂的,全由着他们在说,心中始终蒙着一片雾。 蒋沅手旁是果汁。 她摸了摸杯壁却没有喝,喘息越发急促,“你还不懂么,他在事发前急着跟你离婚是为什么?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你好?这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这么做,唯独梁涉川不会!” “姨,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在江氏站稳脚跟,这一定是需要外力的,我想你应该见过江家那位大小姐吧?” 心猛地一抽。 绮岁回忆起昨天梁涉川被撕坏的钮扣。 若不是住在一起,他的衣服怎么会在深夜被江且愿撕坏? 以及他平安后,不解释,不公开,不露面,只是每夜通知绮岁去台城府会面,路上需要保持隐秘,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到了地方。 他不会言语太多,只是日复一日,拉着她做那档子事,天不亮便离开,以他的性格,若不是什么大事,是不会过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的。 冰冷的灯光洒下。 面前香甜的食物似乎快要腐烂了,绮岁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眸光暗淡,她抿抿唇,“姨,你的意思是说,他跟我离婚,是要娶江且愿,然后吞并江氏?” “你终于明白了。”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他答应过我,不插手江氏的事,事后会把一切权利都交给江封。” 心情大好。 蒋沅优哉游哉喝了口酸甜的果汁,酸涩感蔓延到心里,她握住绮岁的手,安慰道:“岁岁,你被他养的已经这么天真了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你要他把煮熟的鸭子送出去,这可能吗?” 梁涉川是利己主义者。 感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蒋沅叹出气,劝道:“他或许对你有感情,不然不会不顾前途尽毁的风险来看你,但这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听我的,出国避避风头。” 分明是劝慰的字眼。 在绮岁听来却如淬了毒的针眼般致命,她甩开蒋沅的手,怔怔起身,疯魔般站着,冷白的光铺在她身上,浑身的气压又凉又绝望,“姨,你们看不起他,可我心里明白,有些事他绝对不会去做。” “你明白!?”蒋沅似是被气着了,十足的火从头顶冒起,她换了张严厉的面孔,言语锋利:“你明白什么?他为了点利益什么干不出来,从被你舅舅接回梁家开始,祁礼是多厉害的人物,都能被他设计赶出去,你舅舅是什么样的人物,还不是死在他手里了!” “舅舅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事到如今。 梁珏山的死仍然是迷雾一片。 餐厅内的死寂蔓延了整座房子,谁都逃不掉。 桌下。 蒋沅攥紧的手早已隐隐颤抖,她努力压下燃烧的火气和绝顶的失望,“我的司机亲眼看见,你舅舅在去世前一晚,梁涉川进过他的书房。” 一波一波的惊骇真相进入绮岁脑中。 她哪里能消化的过来。 一股脑只为了辩解,“他亲口说过,舅舅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眼下迅速扬起一道模糊的手影。 随即,一侧脸颊迅速拱起火辣辣的痛。 空气安静的可怕。 下一秒。 蒋沅发红发烫的掌心在绮岁脸侧缓慢握紧,她头晕眼花,脚下发软,险些摔倒,忙扶着桌子,又捂住心口,心梗痛难忍,面色瞬间惨白下去。 顾不上脸颊的痛。 绮岁忍住泪意,上去扶住蒋沅,却被她一手挥开。 她垂着脸,虚弱难堪,“你如果还愿意听他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绝对不会再拦你,以后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管你。” 绮岁嗓子哽痛,不愿放手,“姨。” “走,走吧,现在就去找他。” 以退为进的招数对绮岁最有效。 蒋沅这幅样子,她哪里还舍得走,连刚才冲动之下说出的那些话都那懊恼的想立刻收回来。 抽抽搭搭的眼泪不止,“我明白了,我听您的。” 当晚。 京都首都机场。 候机室内时静时吵,从出发至今,绮岁始终一言不发,临到登机前,她忽然起身,从何风身旁走过。 何风也跟着起身,同时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小姐,你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顾忌到了绮岁的情绪失落。 何风连语气都和缓了许多,不再那么冷冰冰的,像个机器。 绮岁站住脚,她昂起头,睫毛潮湿,落着片片泪水痕迹,可惜早已干涸,万分坦然道:“去打个电话,怎么,你要跟去听吗?” “不,不是。” “那就在这儿等着,我既然答应了走,就不会食言。” 候机室内的角落。 隔着几道路过的人影,何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担心又惶恐,绮岁的花招实在是太多,他未必能招架的过来,精神时刻都紧绷着。 手机拨通了梁涉川的电话。 周围的脚步声,嬉笑声,机场广播的喇叭声,都被绮岁屏蔽在外。 她在走之前,一定要亲口听梁涉川说,他和她舅舅的死没有关系,离婚也只是缓兵之计。 话筒中机械的滴了几声。 滴声结束。 一道意料之外的女声钻入耳畔,刺耳,尖锐,刻薄,“喂?哪位?” 是江且愿。 绮岁的心忽然乱开,手指细白,骨节渐渐胀起,“是我。” 第337章 不值一提的感情 平港园内只有梁涉川和江且愿两个人。 他平安归来的消息一经散开。 今晚便少不了要应酬,醉了酒,被送回来,如今正昏昏沉沉的倒在沙发上,嘴里不知在喃喃念着什么。 江且愿轻笑,自信又笃定,随手将梁涉川的外衣扔到一旁,在沙发上端坐起来,盛气凌人,“是绮岁啊,有什么事?” “他呢?” “你找他?”轻蔑的笑轻飘的像风,击打在绮岁心上,却万斤重,江且愿补充道:“怎么?离婚协议里的财产没跟你分配好,钱没给够,你要多少,我马上打给你,开门见山吧。” 绮岁坚持:“我说我要见他。” “绮岁,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想见就见?说话之前,有没有掂量过自己几斤几两?” 距离登机没有几分钟了。 广播中已经在催促。 站在远处的何风面露难色,很是焦灼,绮岁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孤苦无依的站在那里,过路的陌生人与她皆没有关系,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沉了口气。 那口气逐渐郁结成腥甜气缭绕在喉呛,即将反噬。 “那我换个方式问。”绮岁从容不迫,“为什么这么晚,你还在他哪里?” 江且愿一瞬间听不懂绮岁在说什么,她哼笑,“什么为什么,这是我家,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吗?” 是了,全都能够对上了。 答案的轮廓已经逐渐明朗。 催促的脚步到达身后。 何风还未开口,便见绮岁一口咳了出来,她用掌心裹着唇,隐瞒下那一抹鲜红的血渍。 她从来不知。 自己的身体竟然疲惫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姐,我们该走了。”何风中规中矩道。 绮岁挂了电话,舔掉沾染在唇上的腥甜湿润,实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找回了自己的笑容,“走吧。” 这一通电话来的莫名其妙。 满是酒气的客厅中。 梁涉川侧身滑倒,额角磕碰到沙发扶手的坚硬处,痛感使得他瞬时清醒过来,眼中暗淡模糊,一杯杯下肚的酒反弹到身体里,犹如尖锐的刺刀刺激胃部。 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他快跑两步冲进洗手间。 连坐在一旁的江且愿都没有看到。 江且愿手一颤,连忙将通话记录删除,跑过去照顾梁涉川。 醒酒汤温在厨房。 雾白色的气体飘满了房间,空气沉闷,空调冷风都祛除不尽。 瓷白色的小碗中盛着半碗汤。 “快喝点,喝点就舒服了。”江且愿体贴地拍着梁涉川的背,她哪里会煮醒酒汤,都是从斐姐哪里偷学的。 急忙将小碗端了送到梁涉川手上,他却拿着不动。 吐过之后酒便醒了大半,微眯着眼,醉态迷乱,透着危险神色,用沙哑的嗓音问:“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 江且愿情愿伏低做小。 她拿着干净的热毛巾给梁涉川擦手,面不改色道:“斐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我用手有脚,用不着任何人的照顾。” 手指间湿软的毛巾触感停了。 仔细看。 江且愿最近的衣着装扮似乎都在有意模仿着绮岁,甚至连形态也是。 若是梁涉川这样冷斥绮岁,她会怎么做,江且愿在心中盘算了许久,于是苦涩的莞尔一笑,“绮岁以前不就这样照顾你的吗?我连汤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女人中,原来真的不是绮岁最讨人嫌。 她小时候就喜欢这样缠在梁涉川身后,恨不得变成他的尾巴,经常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那时他觉得烦,可心底是欢喜的。 倨傲清高的性子不允许他对任何一个女人留情。 绮岁也不可以,所以他只能忍,忍到梁珏山死,才暴露真面目。 可对江且愿不同。 他是真的烦了。 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碗壁,他弯腰将碗放过去,不动一口,“你走吧,我这不需要你,以后也不要来,我迟早是要把绮岁接回来的,她不喜欢有别的女人在我们家。” “你就真的非她不可?” “不然呢。” 江且愿颓败地坐在地上。 面色倏然冷了,她兀自点点头,又痴又傻,“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死心了。” “那就快走。” 江且愿推了推那碗汤。 几乎用了渴求的语气,“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算是可怜可怜我,喝掉行吗?” 梁涉川不愿废话。 直接拿起碗,一饮而尽,苦涩奇异的味道瞬间在身体中滋生,仿佛一个个钻心蚀骨的虫蚁,啃咬着心肺,爬进了血管之中。 不出两分钟。 汤中的药便在梁涉川体内发作,须臾间,腐蚀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扶着额,眼前的女人分散成几个不明的人影,娇艳的脸庞很模糊,却笑的很灿烂。 她扶着梁涉川的肩,跨腿坐上去,压下了身子,用手指去触碰他的皮带,细声呢喃,“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绮岁差。” 夜悄然宁静下去。 一整晚的黑暗,无边无际。 隔天九点。 飞机落地。 何风从未单独和女人出过国,何况是绮岁这么个如同瓷娃娃般让人心疼的女人,纵然他的心再硬,也难以对她的苦闷视而不见。 专程在机场买了热咖啡拿给绮岁喝。 她魂不守舍,却仍能笑出来,心不在焉地打趣何风:“你跟着沅姨,口语这么蹩脚?” “小姐,您就别笑我了。”何风很是心虚,“我只是保镖,做粗活的,哪懂得这些。” 他们边聊边往机场外走。 绮岁记得梁涉川的英语口语也蹩脚极了,所以大多国外的单子他都派顾也去,实在需要自己出面了,也会带上专业的翻译。 曾经有段日子,她亲自给他辅导口语,矫正他的发音。 说的越多,他便越不耐烦,后来干脆放弃。 何风和梁涉川有共同之处,因为共通,绮岁对他的警戒心也放低了些。 走出机场。 国外的风景相较而言陌生许多。 绮岁是梁家的小姐,可出国的次数寥寥无几,一路由何风领着出去,却在上车前,接到了梁涉川的电话。 国内外有时差。 这里是晚上九点,想必那边早已天亮,他或许刚从江且愿身边醒来? 又或许装作好丈夫,陪她吃过了早饭? 无数猜疑在绮岁脑中涨大。 她在接听键和拒绝键中来回犹豫,蒋沅的话适时蹦到脑中:“他或许对你真的有感情,但这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第338章 平生最恨这种女人 梁涉川打来的最后一通电话。 绮岁挂掉了。 他这样清高骄矜的人,肯主动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上天馈赠。 可若是绮岁没有领情,他便不会再打来。 这点绮岁早有预料。 反常的是,出国这些天,就连蒋沅也没有打来问过近况, 但她安排了个称职的保镖,除了睡觉外,何风几乎寸步不离绮岁身旁,陪她走遍了外国的街头,给她提包拿衣服,从无怨言。 可绮岁的举止,都是在发泄而已。 她买东西不论价格,不论数量,喜欢就买,拿回去,从未开过封。 刚到的那两天。 绮岁哪里也不去,窝在房中调时差,每逢何风进去,她都在阳台抽烟,要不就是喝酒,总之没有半点女人样子,洒脱又顽固。 夜里她不常出去。 今晚却特地拿了大衣,掐碎了烟,开门出去。 何风像是接收到了命令,突然站起来,“小姐,你要出去?” “出去走走。”绮岁说着开始穿外衣,纯黑色的,很保守的设计,只露出一截白皙脚踝,却能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显露出来,“你别跟着我了,我自己出去走走。” “不行,这里晚上很危险。” 面对何风的固执。 绮岁已经无可奈何,只照常将他当做空气。 楼下荒芜一人。 这本就是附近最僻静的住处,背靠山水,除了一条一眼看不到底的公路外,什么都没有。 被黑暗包围,绮岁站定,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又摸了许久,却没有摸到打火机,正要用这个借口支开何风,他却很有眼色的掏出了火机。 严寒中。 冷风摇曳。 何风用掌心围困出火光给绮岁点烟,明火照亮他端正的五官眉眼,算的上舒服英俊的长相。 一缕白烟隔断了绮岁的目光。 她站在何风面前,个子依然是娇小的,拿下了烟,礼貌地道了句:“谢谢。” 头顶的路灯照亮他们。 光源扩散,甚至映亮了周围一整圈,让点烟的这一幕格外温情,却又格外讽刺。 一台漆黑的新车停在他们身后。 驾驶座的男人容貌秀气干净,他开了一天的车才找到这个破地方,正疲惫的不像话,本以为能结束了,却瞧见了这刺眼的画面。 车灯未开。 全黑的车被黑夜掩盖,不仔细分辨轮廓,根本察觉不到。 他侧过脸,去看后座的男人,撇撇嘴,似是不悦:“哥,要不要我下去把那个男的引走?” 车内没有光。 一丝一缕都没有。 气氛被推向了更深层的压抑沉静。 黑暗湮没了梁涉川的眉间神色,令赵怀律什么都看不清。 他视线模糊,不敢妄加揣测,便悻悻道:“哥,你说咱们这么千里迢迢追过来,值得么,你原先可没跟我说过,她是这种三心二意的女人。” 说绮岁三心二意一点都不过分。 她从小就爱招蜂引蝶,追求者不计其数,这种程度,小儿科罢了。 梁涉川闭了闭眼,没放在心上。 却下意识拉底了笔挺的西装袖口,掩盖住一些难堪的伤痕,“不用管。” “不用管?”赵怀律难以置信,一下子腔调都昂高了许多,“哥,你可不是这种能忍的人啊,不就是个女人么,你追都追过来了,我抓也给你抓回来,让你教训教训。” “说了不用管,等着。” “等什么?等他们培养感情,哥,你能忍我可不能忍,我平生最恨这种女人!” 车内气压更凉了些。 驾驶座的椅背上忽然被踹了一脚,梁涉川睁开眼,眸色冷厉,声音伴随着嘶哑感,“你能不能闭嘴?” 路口的人还在抽烟。 烟抽到一半。 绮岁倚靠着路灯杆,纯黑色的大衣拉长她的身型比例,显得身姿更为窈窕,烟雾迷乱了她明媚精致的脸庞,越是似有若无的美感,越是致命。 远远看着,让人又心疼,又不敢靠近。 她抽烟。 何风便在一旁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等她将一根烟抽完了,用鞋跟碾碎,才招招手,对何风说:“回去了。” 他们一同走到路口。 何风跟在绮岁身后,适当的拉开一道规矩的距离。 走着走着,身后重叠的那声脚步似乎消失了。 绮岁察觉异样,停住脚,回过头,果然没有了何风的身影,却余下一个陌生男人,说陌生也并不全然陌生。 她一定见过他。 “嗨。”赵怀律伸手跟绮岁打招呼,近距离见了,才明白梁涉川爱她什么。 通俗肤浅一点来说。 爱皮囊。 有绮岁这张脸在,江且愿那样的姿色,的确进不了梁涉川的眼。 绮岁皱了下眉,“我的人呢?” 赵怀律不禁感叹,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皱眉都好看,他耸肩,“安全着呢,跟我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带你见一个人。” “我好像不认识你。” 美人儿是美。 就是问题太多。 远处车内,梁涉川平静地看着绮岁和赵怀律争辩的样子,烦躁焦灼,身体上的外伤痛感复发,令他不耐地蹙起了眉。 无论赵怀律怎么说。 绮岁仍然一步不动,语气冰冷刻板,字音标准的像是专业播音人员,“我说了,把我的人还回来,不然我会立刻报警。” 赵怀律苦恼的挠眉头。 要不是看在她是梁涉川女人份上,他恐怕早就动手了,“跟我去见一个人,见完后,我保证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见谁?” 赵怀律侧过身。 冲那台车扬了扬下巴,“我哥可是痴情人,一路追到这里,偏偏又看见你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可小心点。” 除了梁涉川。 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可点支烟怎么就是亲亲我我了? 要是如此,他和江且愿不清不楚,住在一起,照蒋沅的话说,甚至可能已经结了婚,还有撕坏的衬衫钮扣,这些罪状加在一起,他岂不是要浸猪笼? 可惜。 绮岁没有心情当面跟梁涉川辩驳。 她将视线拉回,眸光纯良,嗓音温淡,很是软弱好欺的模样,却冷漠至极道:“追到这里?” “是啊。”赵怀律理所当然,“为了找到你的位置,可花了一番功夫呢。” “找我做什么?” 三两句话。 他快被气的吐血,“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带你回去啊。” 晚风习习。 卷起绮岁的长发拂面。 她思虑了几秒,踩动高跟鞋,越过赵怀律,径直朝着那台车走去。 第339章 怎么还委屈上了 这台车是刚换的。 通体漆黑,边缘光滑,打磨着一层寒光。 车厢宽敞,在没开灯的情况下,压抑沉闷,仿佛一脚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车外风冷。 梁涉川衣着单薄,来的匆忙,没有带任何的衣物,倒是绮岁,裹的保守,她神态很冷,没有半点上一次见面时的娇软可人。 俨然像是一个冰美人。 她眼睑不抬,问:“什么事?” 梁涉川存着气,眉宇之间覆上寒霜似的凉,“蒋沅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把你偷偷安排在这儿?” “是我自己想来的。” “你想来?” “我不能来吗?” 车内暗影潦倒,彼此的面孔模糊,失去表情。 梁涉川活动了下脖子,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生活在梁家屋檐下的梁涉川,需要忍耐绮岁的三心二意,处处留情。 也许赵怀律说的对。 她这样的女人,是该教训教训。 “是你想来,还是想偷偷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来?”梁涉川的理智不复存在,嘴巴也跟着厉害起来,“从小到大的臭毛病都改不了了是吗?” “你凭什么说我?”那件大衣的款式裹着脖子,令绮岁的呼吸不太顺畅,她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眼睛明亮,“我做什么了?何风是沅姨派来保护我的,你能不能不要拿你的龌龊思想来揣测别人!” “我龌龊?” “不是吗?” 难道刚才她让别人给她点烟是假的吗? 那都是亲眼所见。 就连一向自诩脾气好的赵怀律都忍不了,梁涉川再能忍,也不能不发作,他咬了咬后槽牙,阴阳怪气道:“需要我找人证过来吗?你们刚才离得那么近,还要我再复述一遍?” 他真是不可理喻! 绮岁后悔过来,头晕眼花,被气的太阳穴都疼,“我现在不想跟你理论,等你冷静点了再来找我!” 车门柄手刚到她手里便被拽了回去。 梁涉川力气大,温润斯文的脸孔在刹那间贴近,睫尖几乎快扫到绮岁脸上。 细滑的西装裤叠在绮岁的大衣面料上。 她挣扎的越厉害,梁涉川心口的火星子便燃烧的越旺,他单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 绮岁是只不听话却惹人欢喜的小动物。 拥在怀中全身的皮毛又软又顺,梁涉川爱不释手,可又恨透了她的嘴硬和反叛,于是不顾痛感,力气加深了,身体仿佛两股绳撕扯在一起,始于亲吻,也终于亲吻。 终究是不够的,那份旷日持久的思念让他恨不得和她合二为一。 激烈消散,绮岁的情绪被一个吻安抚下来,梁涉川见她不再挣扎,这才温柔了肢体动作,捧起她的脸颊吻上去。 指尖摩挲着她的耳廓,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哑了嗓音,“小可怜,别这样看着我。” 绮岁唇色殷红,她动了动膝盖,似乎是在反抗。 梁涉川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坐回去,他偏不,不仅如此,还坐稳了,“我冷静了,你冷静了吗?” 知道硬碰硬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绮岁故作可怜姿态,“我手抬得酸了,放开。” “这就酸了?”梁涉川意味深长的垂了眸光,“平常那么久,也不见你酸,又想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经常。” 他答的不紧不慢。 绮岁满心委屈,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脑子里永远回荡着蒋沅的话,梁涉川跟自己离婚,是为了娶江且愿,从而在江氏站稳脚跟。 就如他当初,娶绮岁,成为梁家的姑爷,名正言顺继承一切是一个道理。 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梁涉川瞳光暗了暗,用手替绮岁擦去眼泪,无奈道:“我还没怎么你呢,怎么就委屈上了?” 他温柔的时候真的温柔,说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 绮岁哪里敢惹他,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了,“那边的事处理好了?” “怎么?”梁涉川诧异,“你还关心这些?” “我可不关心,是沅姨让我下次见了你,可要避的远远的,顺便再祝你新婚快乐。” “新婚?” 他们说话都极讲究章法。 尤其是绮岁,语调中总有些欲盖弥彰,还浸泡着点点的酸气,梁涉川再精明,在女人嘴里也讨不到好,谁都有弱点,他也不例外。 掰正了绮岁的脸,他凑近了吻掉她眼角的泪渍,又苦又涩,“什么新婚,蒋沅又在你耳边胡说八道了?” “你跟我离婚,是为了娶江且愿,掌管江家,是吗?” 刹那。 梁涉川的冷白指尖停滞在绮岁的耳旁,她以前最讨厌他碰她的耳朵。 因为有一只是失聪的。 失聪意味着残疾。 那是她的伤痛。 梁涉川打弯了手指,原放松的面孔神色更冷漠,像是冬季清晨凛冽的寒风霜露,看不到摸不着,就是觉得冷。 明明还是一样好看的脸,态度却全然变了。 一双眸没有光,只能看到瞳仁里映着绮岁的脸,开了嗓,含着笑,含着悲凉,“绮岁,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她觉得他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是没可能。 绮岁从小是在富庶的家庭长大,哪怕没有双亲,只有一个舅舅,她也从未缺少过亲情,舅舅对她很好,家中的保姆管家都将她当公主似的疼。 尽管如此,她也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和陈策做朋友,不嫌弃他是私生子,她和林款款交好,不歧视她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就连顾也,她也是诚心相待。 这样的性子,京都那么多富家小姐中,没有几个人有。 梁涉川爱她的泼辣无畏,也爱她的赤诚善良。 可她这份善良,似乎从来没有分给过他一星半点。 在她心中,他利益至上,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 车厢内的空气愈加稀薄。 热风落降,热度越强,他们便越不舒服。 尤其是绮岁,她被梁涉川一句话弄的心虚不已,唇舌结巴了,酝酿好久才憋出一句:“不然你怎么能平安无事的出来?” “我在你心里就这点能耐?”梁涉川气的心跳都厉害了些,“我没做任何坏事,为什么不能平安出来?” 他翻过身。 坐到一旁。 因大幅度的动作扯动了身上的伤,痛的一皱眉,却迅速消了,掩藏起来,坐的端正,字正腔圆道:“我不会走老师的老路,他做过的坏事,我不会沾,身正不怕影子斜。” 绮岁喉呛生风:“你瞧不起我舅舅?” “他的有些做法,我确实看不下去。” “所以你害死了他?” 掷地有声。 “砰”的一下,梁涉川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开,他缓缓转过脸,晦涩不明地看着绮岁,“你说什么?” “沅姨说的,她的司机在舅舅死前一夜,亲眼看到你进了他的书房。” 既然要问责。 她就不能半路犹豫,她必须要弄清楚所有,才能心安理得的跟梁涉川在一起,爱恨分明,是她一贯的作风。 梁涉川别过眼,看着车外被风吹动摇曳的树枝,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我是进了。” 他闭了闭眼。 “你跟我承诺过,舅舅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梁涉川哽了下嗓,“那天情况复杂。” 第340章 我不喜欢京都 那台车静静的停在路口。 由黑夜笼罩着,墨色的车窗遮住里面发生的一切,车身偶尔晃动两下,发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动静。 一颗老树旁。 赵怀律站在那里,抽着一支烟,余光偶尔看向那台车,眼角沾着一点笑意。 烟灰被风吹落。 飘到了看不到了地方。 他低下头,将何风拉起来,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警告,“别出声,我现在送你回去。” 何风嘴上被贴上了胶带,呜咽两声,只能由着赵怀律拉扯着往前走。 来之前他便调查过了绮岁的住处。 拉出何风的手指解开了指纹锁。 上下两层的复式楼。 何风住楼下,绮岁住楼上,算是泾渭分明。 赵怀律满意的点了点头,将何风扔在客厅,随手提了靠在墙边的行李箱上楼。 来时本就匆忙。 行李都是蒋沅整理的。 带了几件保暖衣物和必须品而已,一些绮岁的零散东西放在卧室的桌子上,大多是烟,还有一些喝完的酒瓶子,算是过了几天颓废的生活。 赵怀律顾不得观察太多,随手将柜子里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临走时拿了几盒烟揣进口袋。 梁涉川这次来,就是为了带绮岁走的。 东西自然也要带走。 下楼时何风趴在沙发上,双手被捆绑着,心里担心绮岁会出事,便一个劲的挣扎,企图挣开手上的胶带,可力气用光了,也无济于事。 赵怀律拖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露出清秀温和的笑容,解释说:“梁小姐我们带走了,你放心,不会伤害她的,明天天亮,就会有人来给你松绑。” 胶带粘着嘴巴。 何风憋得面目通红,一挣扎,人整个滚到了地上,摔出一声沉闷动静。 他又急又气,冷汗冒了一身。 倒是这个狼狈样子赵怀律很喜欢,正好替梁涉川出了气,他耸耸肩,提着行李箱大摇大摆的离开。 下了楼。 赵怀律慢步走到车旁。 本以为梁涉川的事已经结束,却听里面忽的传出巴掌声,很剧烈。 一声便停。 隔着车窗。 听不到什么。 里面的人却能看到车窗外的人影。 绮岁瞥了眼,放下痛麻的手掌,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一巴掌打出去,却平静了不少。 梁涉川不惧疼,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下轻轻亲吻。 “你打我是应该的。”绮岁细白的手被他按下,放在膝盖上,他享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嗓音柔和不少,“如果那天我没有跟老师吵架,吵完架后没有离开,他或许还有救。” 顿了顿。 他看着绮岁惨白的面孔,觉得心疼极了。 她恨的不是梁涉川,她恨的是自己。 若说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那一定是在最年轻任性的年纪,不顾一切离家出走,让梁涉川难堪,让亲人失望,为此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失去了爱护她的亲舅舅。 也导致她和梁涉川至今,都是爱恨参半的。 车窗打开。 车旁站着赵怀律,他身上那件风衣在只有寥寥几度的深夜里并不御寒,却一声不吭等了两个小时,一句怨言都没有。 “哥,今晚就回国吗?” 他站在车窗旁问。 毕恭毕敬的。 梁涉川看了眼绮岁,她精神涣散,有些滞愣,思绪还未回神,兀自细声说:“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梁涉川拉住她,“跟我一起回去,蒋沅那里我会跟她解释,你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跟我回去。” “何风呢?” 车窗半降。 绮岁看到赵怀律不慌不忙,漫不经心道:“在房子里,睡着了。” 在梁涉川身边做事。 任谁都是提着三分胆,将眼睛擦的呈亮,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拎的清,他身边没有蠢人,就算是江封,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更何况空降的赵怀律。 他可是他安插在陵洲的耳目,清贵的身份,良善的性子,没人会将他跟梁涉川联想到一起。 谁能想到他会在这次变动中,倒戈梁涉川。 车型是新款的。 启动按钮,前后座之间便会升起一道隔板,开车的人看不到后面一星半点,就连声音也听不到。 赵怀律调整了下坐姿,撇撇眉,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当成司机对待。 隔板升起。 绮岁下意识的将手从梁涉川掌心抽出,她喉间有点点刺痛,当下真的很想回国。 听完梁涉川的话。 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当初刻意想要去逃掉的那段日子,竟然一生中最为惋惜的时光。 平潮公馆那个地方。 装了她太多儿时的回忆。 “绮岁,你想留在京都?”梁涉川冷不丁地问,重新回去将她的手捞过来,放在膝盖上。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容不得别人说不。 绮岁不冷不热的笑,“难不成我会想去陵洲吗?” 记忆中,在陵洲的日子没有愉快过。 “我原本不喜欢京都的,可是你喜欢那里,我准备陪你留在那里。” 时差原因。 飞机落地首都机场时正逢傍晚。 高楼霓虹璀璨,如一片汪洋的星海,美不胜收。 这段时间陵洲京都局势风声鹤唳。 在这样的情况下。 梁涉川留下一堆烂摊子便出国去将绮岁带了回来,对这件事赵怀律一直耿耿于怀,他在飞机上都忙着处理公务,一刻也没停歇过。 转头一看。 梁涉川正站在绮岁身后,眉眼温柔地帮她将头发从大衣领口中拿出来,手还贪恋的在长发上停留了一会。 这样的梁涉川,赵怀律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的时候,是藏也藏不住的,梁涉川现在便是。 赵怀律一边替他高兴,一边又害怕。 如今商界树敌太多,但凡被有心人知道梁涉川的弱点,指不定便会拿绮岁威胁他,想想便棘手。 可人家如今正是甜蜜的时候。 他又怎么好上去泼冷水? 送两人回了台城府的房子,赵怀律独自驾车先一步回了陵洲。 房内许久没有人来住。 有淡淡潮湿的气味。 正厅内,那只被踹倒打碎的花瓶还未收拾,梁涉川洗了澡出来便看到绮岁正跪爬在地毯上,大块的碎片都扔在了手边的垃圾桶内,她弯着腰,手心朝下,在毛绒地毯上寻找着看不见的细小碎片。 那样的方法又笨又蠢。 还容易割伤自己。 可偏是这样的真诚,最能打动人心。 第341章 我没欺负你吧 房间内的霉味都消了。 厨房内温着开水,灯光和暖,气氛良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梁涉川放下湿毛巾,慢步走到绮岁身后站住,一手将她拉起来,“别找了,当心割到手。” “要是地毯里有,会割到脚的。” “明天换一个。” 时隔了数月。 他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 思念已经占满全部,哪里还有时间等她收拾这些琐碎。 卧房的阳台上铺着淡淡寒色月光,映衬的房间通亮不少,没有开灯他们也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绮岁是细长的眉毛,眼尾自带一些上扬的弧度,仿佛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风情,梁涉川一直以来便爱她这股不落风尘的妩媚,直接将他吃的死死的。 他的手背来到绮岁的腰肢。 他穿着衣料轻薄的家居服,袖口被轻轻撩起,竟露出一块厚厚的纱布。 细细闻。 身上还有药味。 苦苦的。 绮岁的手在那块纱布上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梁涉川,“怎么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顾左右而言他从来都是梁涉川搪塞的手段。 他将袖子拉开,掩住那块伤,更不想去回忆这伤背后的故事,太让他反胃。 见绮岁还在走神。 梁涉川有些气恼地吻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人拉近,她思绪回笼,乖巧地在他怀里。 这么些天的想念全部幻化成了肢体语言,这对梁涉川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 可今晚的绮岁明显心不在焉,偶尔眼角还会滑出泪水。 梁涉川很快停了。 摸不清她为何要哭。 但女人都是爱哭的,起码绮岁是。 他有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像是年轻时。 分明就是她先来招惹,结束了却将枕头都哭湿了,裹着身子,一个劲的埋怨梁涉川,恨他的生涩,恨他的莽撞。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无法抗拒的,仍然是绮岁这个人,只要她勾勾手指,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奔她而去。 “哭什么?”梁涉川从后拥紧了她,她翻了个身,一手擦掉满脸的泪水,抽噎着哭,哽的嗓子都疼,像被火烧着,滚烫发热。 “到底怎么了?” “绮岁?” “我没欺负你吧?” 他彻底乱了。 一边帮绮岁顺气,一边着急的想去开灯,手却被她按着,只听她含糊不清地说:“想起了舅舅而已,不要紧。” 眼睛被捂住了。 泪水从指缝中纵横。 梁涉川记得梁珏山离世的第一天,梁家完全乱了套,连他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老太太紧急从佛堂回来,蒋沅也丢下了生意到梁家来。 她们两位轮番审问了梁家所有人。 从小保姆到梁珏山救助的每个学生,对他的死始终抱有疑问,可无论怎么问,都没能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最终葬礼结束。 事情不了了终。 可不论是蒋沅还是老太太,都没人敢来问梁涉川当晚的情况,他隐瞒至今的是——当晚因为绮岁的事情,他和梁珏山大吵一架。 梁珏山一脸疲态,站在书房的窗边。 当晚下了雨,花园内满是湿气,他望着出了神,听到门开,门关,便开门见山道:“岁岁有下落了,明天你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彼时梁涉川是他最器重的学生。 态度谦卑,就连拒绝,也风度翩翩,“让顾也去吧,我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梁珏山没有回头。 梁涉川心思恍恍惚惚飞到了雨中,“岁岁应该不想见到我。” “她想的,她就在等着你低头,你跟她道个歉,回来之后婚礼照常。” “老师,婚礼还是取消吧。” 雨越发大了。 雨声漫溯到房间,敲击到窗子上,满室压抑。 梁珏山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涉川,他已到中年,眉眼间减少了年轻时的俊朗气韵,“你要取消婚礼?怎么?生岁岁的气了?” “没有。”梁涉川那晚一次都没有抬头,“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朝三暮四,我不打算跟她结婚了。” 这样的公然拒绝几乎是触到了梁珏山的逆鳞。 更何况对方是他的学生,他从小养到大,一手培养出来的,当下只当他是白眼狼,骂了几句便喊他滚。 梁涉川临走前,梁珏山正扶着冰冷的窗台,已经有了发病的征兆。 掌心浸透了绮岁的眼泪。 她哭着哭着便累了。 一口气直直梗在心口,梁涉川温柔地替她顺着气,捧着杯子让她喝了好几口水才将酸气缓下去。 她捂着绞痛的心脏,趁梁涉川去倒水的功夫,光着脚跑到洗手间咳嗽了几声,不出意外又咳出了血。 梁涉川进来,轻声询问:“还难受吗?” 绮岁急忙开了水龙头,将血色冲掉,顺带漱干净了口腔中的血腥味道,掺着一抹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苦笑走出去,“不难受。” 她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舅舅直到临死前,还在替她争取这份爱,而她却不懂事的选择一走了之。 梁涉川自然懂她的心情。 “老师不会怪你的,何况我们现在不是如他的愿,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绮岁心头。 第二天一早回到蒋家见蒋沅时。 绮岁才知道,他们还不算在一起。 知道他们要来。 蒋沅早早给蒋家的佣人休了假,整栋楼空空如也,空旷的让人心悸。 连茶都是她亲自去倒的。 一楼客厅,满目是传统的家具摆设,和台城府内的科技感的设计大相径庭。 蒋沅陌生地看着绮岁,看着梁涉川,笑道:“段总,稀客。” 梁涉川冷眼睨着面前茶水满溢的杯子,淡泊从容,他正要开口,蒋沅却先发制人,望向绮岁,语气冷漠又疏离,“岁岁,你上去。” 知道绮岁一定会拒绝。 为了不让状况僵持下去。 梁涉川松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你上去吧,我来跟沅姨说。” 一个人的话她不听。 第二个人的,总是要听的。 绮岁上楼关了门。 蒋沅将那股严厉的气势拿了出来,慈爱和蔼都不见了,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哄的她团团转的?” “什么叫哄?” “你跟江家的小姐婚期近了,这事,你觉得你瞒得住?” 第342章 只会娶她 又是这件事。 梁涉川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语调慢悠悠的,“沅姨,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传闻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从当事人嘴里听来的!” “当事人?” 当事人只有他和另一个造谣出来的女主角江且愿。 等答案的过程中。 蒋沅整理好了所有思绪和已知的消息,同在商界,没有什么事能瞒的密不透风,更何况是关于梁涉川的事。 她一手架在沙发扶手上,气定神闲,缓慢叙述道:“我有个合作伙伴,在陵洲那边,和江家大小姐吃饭的时候亲耳听她说的,这还能有假?” “她是不是喝醉了酒?”梁涉川不疾不徐,“这种事情,只是一方说,有用吗?” “难道会有女孩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吗?” “她会不会我不清楚。” 顿了口气。 面前的茶仿佛已经凉了。 后味甘苦,连空气都是涩的。 蒋沅屏息,见梁涉川轻笑了下,笃定万分,“但是我知道,我是不会娶绮岁之外的女人。” 他坐的端正,面孔干净,举止之间仍是谦卑的,今天带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了不少。 开口时。 眸光不偏不倚,凝视着前方。 若他真的是在撒谎骗人,说些甜言蜜语,蒋沅一点也不讶异绮岁会被骗,梁涉川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太真切,任谁也分辨不出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 空气凝固。 时候似乎不早了。 蒋沅目光细腻,仔仔细细游走在梁涉川的面部表情中,没有发觉任何心虚或迟疑,他实在是装的太像了。 她只能这么感叹。 “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虚伪吗?” 的确。 梁涉川就是披着人皮的狼罢了,他长着双温柔淡然的眉眼,前两年眼中时刻装着精明与算计,如今倒是减弱了很多,变得干净了些。 他静静的,很快思虑完,抱着从未有过的真诚与耐心说:“沅姨,我是真的疼她。” “疼她?”蒋沅沉静的声音嘶哑开了,“你疼她从小那么对她?害她家破人亡,又害她被一群畜生欺负,连耳朵都坏了,这就是你疼她的方式?” 她冷笑。 一口气上不来,“我们家岁岁命薄,哪儿担得起你这样疼?”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可以解释。 唯独这一件。 梁涉川没得辩解,当初离开京都,是他走的太匆忙,没想到那些人会去找绮岁的麻烦,更没想到她身边那些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可抛却这些。 追根究底,他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人。 蒋沅站起来,一字一句:“我不知道把岁岁交给你,她以后还要经历什么苦痛,与其这样,我宁愿让她现在恨我,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废话这么多。 不如直接使用强硬的手段。 梁涉川跟着站起,顺手将身前的钮扣系好,西装革履,人模人样,话却不再那么谦虚,“不论您怎么想,怎么做,绮岁是我的人,我都要带她走,老师临死前让我娶她,老太太也让我照顾好她,怎么说,您都没有胜算。” “梁涉川!”蒋沅嘶吼一声。 几根头发从脑后滑过来,让她的气势减弱大半。 本想发了疯也护住绮岁。 可话到嘴边竟然满是心酸,心酸的只想让绮岁好。 楼上房间房门紧闭。 白色的小阳台上。 青烟落入空气,立刻消失不见。 绮岁卷着舌,抿下那丝苦涩辛辣,任由它们钻入嗓中。 最近她发觉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总是动不动头晕咳血,明知是疲累所致,仍然不知收敛,发了疯的抽烟喝酒,一闭上眼睛,都是些不好的场景。 猜不透梁涉川和蒋沅会在楼下谈什么。 她心思焦灼,却没有法子舒缓,只能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梁涉川开门望去时,便瞧见绮岁站在被烟雾和光芒团团包围着的白色小阳台中,她长发过肩,一双素白的脚上什么都没有穿,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阳台地板上,踝骨精致漂亮,再往上看去,便只剩浅色裙角的风光。 那年之后绮岁再没穿过短裙。 她的小腿上有道很深的疤,又长,为了遮盖,再也没有露过双腿。 腰际被人从后轻轻揽住。 梁涉川高出她许多,将就着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淡淡嗅着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我今天要回陵洲。”他说着,音色散漫缱绻,没忍住吻了吻绮岁的颈脖,弄的她又痒又难受,“蒋沅那里我已经说好了,你不用再怕她责怪你。” 绮岁转了个身,眼睑低垂,她一手拽住梁涉川的领带,踮起脚踩在他的皮鞋上,“说好了?你怎么说的,沅姨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答应。” “的确挺不简单的。” “到底怎么说的?” “她让我承诺。” “承诺什么?” 烟味困在阳台经久不散。 雾气模糊了绮岁柔媚的眸子,梁涉川用手指轻轻触上去,抚平她的眉头,目光淌着水的温柔,他淡笑,“承诺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 女人都爱听誓言。 从十八岁到三十八岁,无一例外。 仿佛觉得男人只要发了毒誓便会履行诺言,可当他们翻起脸时,恐怕连自己承诺了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这点,绮岁深有感触,她弹了弹指尖的烟灰,放开梁涉川的领带,脊背靠着阳台护栏,一颦一笑勾着人心,“我才不信这些呢,有哪个男人能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好,那都是骗人的。” 梁涉川过去拿走她的烟,随手掐了,调侃道:“这些坏习惯,要改。” 绮岁不服管教。 她瘪瘪唇,下巴却被梁涉川一手扣住,正欲吻上去时,半开的门被敲响。 透过层层烟雾和眩光。 拥挤的环境中。 绮岁看到蒋沅一脸冷漠的站在门外,疲惫又无奈,“你该走了,只要你遵守承诺,以后有的是时间温存。” 这是下逐客令了。 梁涉川笑着拍了拍绮岁的脸,轻声安慰她:“我先走了,有空就回台城府,我回来了就会去那里。” 她将他的手拿下来,碍于蒋沅在,退开了几步,“那就等有空了再说。” 第343章 帮你脱罪 江家大宅在几日之内重现了往日的繁忙。 满园的春色洋溢,佣人正在忙着修剪花枝,驱虫,几人背着身,认真专注,忽的觉察到身后一股子热风吹过。 回头望去,是梁涉川回来了。 他脚下生风,每一步都走的迅速。 没有人接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连茶水都没备上。 斐姐正在吩咐人摆正花瓶,一扭头瞧见梁涉川,忙放下手上的活,满面愁容的上去迎接,“哎呦,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吃饭了没?” “不用了姐。”梁涉川站在楼下,仰头张望几眼。 房内除却一部分佣人。 并没见到江封几人的身影。 斐姐忙着去给他倒杯凉茶,刚走几步又被梁涉川叫住,他眸间阴鸷,沉着声问:“江且愿呢?” “你找愿愿?” “有事。” 看他这架势。 是要兴师问罪。 斐姐只当他是又和江且愿有了口角,并未当回事,口吻轻松道:“愿愿出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你坐这儿等等。” 这趟回来。 他为的便是找江且愿理论清楚。 事情这么不明不白的,对谁都不好,尤其是绮岁。 江家每个人都很好相处,除了梁涉川。 他初来江家那年,为人温和良善,对谁都笑脸相迎,只是那笑里总是漫不经心,看似很好相处,实际很难亲近。 后来江家的佣人便了解了梁涉川脾性。 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什么。 他坐在客厅,一言不发,眉宇间阴冷不散,像一座寒山似的,周围一圈人都被他身上的气压凉到,纷纷散退。 只有斐姐敢上去。 倒了茶,又切了水果。 梁涉川一口茶也没喝,等待的烦躁感愈来愈重。 江家大厅内禁烟,他捻了捻手指,忍住燥意。 等了三十分钟。 天色渐暗。 院中的草坪上小灯已经亮起,弱弱闪烁着微光,车子停在草坪上,熄灭了车灯。 两道身影一起下车。 江封走在前,江且愿在后,各自沉默着走上台阶,谁都未察觉到周围佣人的异常。 一抬头,瞧见正坐在沙发上的梁涉川。 他西装革履,一派正气,近来刚剪过头发,打理的干净整洁,分明是一张斯文的脸,却没由来的让人忍不住畏惧。 江封顿住脚,轻声唤道:“哥?” 客厅刚开了灯,映衬的梁涉川双眸清晰,他散漫掀了掀眼皮,目视前方,“回来了?” 这话不知是在对谁说。 “嗯,我去送薛稚回去。”江封点了点头,答的很是规矩。 细看去才发觉梁涉川是在看他身后的江且愿。 人都回来了。 斐姐正要张罗着给他们做饭,梁涉川清清嗓,扬起下巴,指向江封身后的人。 江且愿面容淡淡,她本就有一张艳丽的脸,浓艳的扎眼,见梁涉川不悦的看向自己,心中一“咯噔”,嘴角的弧度霎时僵了。 不在意他们的怔愣。 梁涉川轻声:“过来。” 江封回头,看向江且愿,她双目空洞无神,几分惶惑,“我吗?” “过来。” 气氛渐渐变了样。 因为梁涉川的态度凭空生出几分异样,江且愿慢步走过去,定定立着。 她没了江致临的庇护。 在梁涉川面前不得不低头,气势都不如从前那么盛气凌人,反而娇弱许多,“怎么了吗?” 见状况不对。 斐姐连忙给客厅的佣人使了眼色,让她们下去。 等人都退了。 梁涉川拿起放凉的茶置于唇边,轻抿一小口,湿润了嘴角,这一秒钟面容仍是和缓的。 茶喝了半口。 气压忽然急速降低,他一扬手,将茶杯在江且愿脚边狠狠砸碎。 瓷白色的碎片砸了一地。 不温不凉的茶水溅了几滴在江且愿的鞋面和脚踝上,她惊恐之下退了两步,脑袋嗡嗡叫着,一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哥!”江封上前一步,惊呼一声。 斐姐也跟着想劝阻。 梁涉川却已经站了起来,雪白的衬衫领子晃眼,声音冷极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婚期将近了?” 一句话狠狠打着了江且愿的脸。 连带着几个想劝阻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茫然的看了看梁涉川,又看向江且愿。 她不说话。 却已经在酝酿着要如何解释自己在外造谣的行径。 梁涉川忍无可忍,冷声吼道:“问你呢?” 江且愿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随口一说?” “嗯。” “这种事情可以随口一说?” 这消息传到梁涉川耳中是迟早的事。 可江且愿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情面,选择在江家撕破脸皮,又悲凉又恼怒。 他这么绝情。 无非是因为绮岁不高兴罢了。 层层叠叠的悲伤降临在江且愿心中,她无助的眨眨眼,转而回忆起在平港园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她用尽了手段,换来的结果仍然不尽人意。 绝望覆盖了全部理智。 她走投无路,低着的头慢慢抬起,嘴角升起冷笑,“你跟绮岁已经离婚了,我这样说,伤害到她了?” “姑姑!”江封喊她一声。 “你闭嘴!”江且愿非但不领情,还将他骂了回去,她到底是个女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质问,当即红了眼眶,委屈与恼怒交杂,“我那样说也是为了帮你尽快脱罪出来,你却要为了那个女人来质问我,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能帮你脱罪吗?” “我需要你帮我吗?” 在梁涉川眼里她太可笑,“我最烦不识抬举的人,你不是一直想出国留学吗?” 话题转折的太快。 江且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被逼的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送你出国留学。”梁涉川慢条斯理地坐下,“跟宋温煦一样。” 一线希望刹那间粉碎。 江且愿频临崩溃,嘶哑着大喊,“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 若是江致临生前。 他的确无法决定,可现在,整个陵洲城他一手遮天,在他手底下多的是悄无声息消失的人,他当然有权利决定。 不顾江封和斐姐惊诧的眼神。 梁涉川侧身走过越过江且愿身旁,轻描淡写道:“我能不能决定,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344章 舍得回来了? 走过草坪到达小路。 江封很快追了上来。 担忧的跟在梁涉川身后,斟字酌句道:“哥,你真要送姑姑走?她虽然任性了一点,可是没有恶意,要不这次就算了。” 这不是江且愿第一次踩到他的底线了。 从她动绮岁肚子的里的孩子开始。 他就已经记恨上了。 总有一天,江且愿是要赎罪的。 这一天不早不晚,到了。 “我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姑姑一个人过去,怎么生活啊。”江封实打实的忧愁,并未想的太多,“哥,我知道你疼岁岁姐,可是这样做,未免太绝情了一点。” 绝情吗? 如果让他知道江且愿下药又害绮岁流产的事,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梁涉川存着善心,没想将这些事告诉江封。 停了脚,他面无表情,口吻中不带任何情绪,“如果做错了事没有惩罚,那就让受到伤害的人白白受委屈吗?江封,你有你要做的事情,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哥。” “回去吧。” 小道静悄悄的。 这个季节没有蝉,绿色繁茂,影子投落在地上,模糊了江封的身影,他还有话要说,急忙赶上前,吞吞吐吐半天才问道:“哥,我还有点事。” “什么?”梁涉川步子快,他还急着去找赵怀律核对一些事情。 “上次我听说,让柳念念跟赵怀律订婚的事,是你出的主意?” 江封问的足够小心。 却还是被梁涉川察觉到了猫腻,他没停脚步,却侧眸看了江封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不愿意娶念念,我找个人代替你,也免了你的麻烦,怎么,不高兴?” “也不是。” “我也不赞成拿婚事做筹码,你愿意娶谁就娶谁,只要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涉川太清醒。 或者说太直白,像是炙热的光影一照,让江封那点心思无处遁行,他低着头,慢步跟着梁涉川走出去,“哥,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现在家中江且愿一定恨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他可不想回去淌着滩浑水。 梁涉川开门上车,“去找赵怀律,有些事要商量。” 平港园。 一座偌大的园林内布满了装潢一样的洋房,夜晚一片灯红酒绿,是比陵洲市中心还要繁华的景致。 驱车停在38号房外。 赵怀律就住在梁涉川隔壁,相隔只有几步远,平常出门就能碰面。 赵怀律来开门时还是一身运动装,减少了往常的秀气感,他靠在门框上,“嗯?怎么这就回来了?” 房内有电视的声音。 梁涉川动了动眼睛,“有事。” 他跨步要进去。 车上的江封也跟着下来,同一时间被赵怀律看到,他横档在门口,有点拒客的意思,“下次聊,我这有客人呢。” “客人?” “贵客。” 平港园的房子往常是他们商量要是的地方,既然他在,就没有让别人过来的道理。 外面晚风习习,房内却很温馨,隐隐中,有女人的声音。 梁涉川眉梢稍扬,“女孩,念念?” 他这话刚巧落到江封耳中,他神色不愉,看着赵怀律,像是在看衣冠禽兽。 赵怀律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移话题,瞥着江封,音量拔高了些,“小江总也来了,稀客稀客。” “我哥问你呢,里面的是谁?” 门外的声音到底传到了房内。 电视机掩盖了大部分。 柳念念听的不清楚。 只知道赵怀律可能是要忙起来了,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包,关了电视机,走到门口时赵怀律恰好回头,冲她笑道:“要走了?” 柳念念面色怏怏,“嗯,就不打扰你了。” 她的声音软和。 像一把烤热的棉花糖塞到嘴里,甜丝丝的滑开,江封的记忆瞬间被唤醒,麻木地看向玄关处,的确是柳念念的身影,她正弯腰换鞋,赵怀律体贴的帮放到她脚边,用手扶着她。 这些体贴入微的事情。 他可从没为柳念念做过。 不知哪里升起的一股无名火烧着心口。 赵怀律一点也不怕让江封撞见柳念念在自己家,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身份,倒是江封,没有资格生气。 故意刺激他,赵怀律有意问:“念念,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柳念念走了两步。 她情绪低落,一抬头,眸光撞上梁涉川含着笑的眼中,以及他身旁,江封阴郁的脸。 她一怔,慢慢找回思绪,先是笑着跟梁涉川打了招呼,后又客气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都共处一室了,还怕坐一辆车吗?” 晚风猛然拂面。 让柳念念没由来打了个颤,看向说话那人,每每相见,江封总是不遗余力的伤害她。 哪怕现在他们已经取消了婚约,他还是没放过她。 心渐渐冷了,柳念念没有回他,反而看向赵怀律,“怀律哥,我先走了。” 赵怀律点头:“路上小心。” “好。” 他们一言一语。 全然将江封当成了空气。 柳念念从他身边经过,一眼也未看他。 向来被捧在手心上,骄纵的没边儿的人,还没受过这种冷落,江封脸色当即难堪下去,一咬牙,“哥,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了。” 不等梁涉川回答。 江封快步追上去,方向,是柳念念离开的路。 人都走了,耳边才算清净。 梁涉川警告地瞥了眼赵怀律,他委屈的耸耸肩,“这不怨我,我真不知道哥你要来。” “要结婚就早点,这么拖着迟早拖出事。” 赵怀律一向信他。 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平港园面积广阔,几栋一模一样的房子挨着,若是不熟悉地形,一定会迷路。 离开38号,柳念念缓步往园子的出口走,没走几步便被江封一把拦住,他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你跑什么?我刚才问你话,你怎么不吭声?” 这个男人的脸此刻尤为陌生。 柳念念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初遇时的心潮澎湃,更没有春心萌动,有的,只是死水一潭。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被抛在京都的雪中里一整晚战战兢兢,忘不了那天在楼下,听着楼上他和别的女人春宵一夜,那些事如倒卷带似的,从脑海中过了一遍,一点也不痛了,痛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你现在装什么哑巴?”江封横气的很,尤其是在柳念念面前,总是耀武扬威,“怎么,跟赵怀律学的连基本礼貌都没有了吗?” 柳念念柔着声解释:“怀律哥人很好。” 起码对她很好。 江封哼笑,流里流气的,“现在知道别人好了,早知道以前也不必那样缠着我了,是吗?后悔吗?” “不后悔,但是以后不会了。” 这话她从江致临还在世说到现在。 江封早就不信了,“不会?不会为什么还不跟他结婚?你这样,人家还以为你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快了。” 柳念念态度太冷漠,倒显得江封是跳梁小丑,不平的气还郁结在心中没压下,她侧出一步,冷静又客气,“我还有事,先走了。” 失望至极便是连争辩也没有力气。 柳念念想走,江封却不肯,硬是挡住她的路,“你能有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吗?”她语调柔,面孔稚嫩美丽,却像是长出了刺的花儿,一字一顿道:“小江总,我已经不再缠着你了,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会再跟你见面。” 小江总。 她从没这样叫过他。 总是娇声娇气的叫他江哥哥,江封哥,像今天这么冷漠,是第一回。 江封站在夜风中,心脏像是被撕了一下,却仍面不改色,扯起难看的笑,“行啊,这样最好!” 黑夜朦胧了各自的身影。 他们一同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这个夜晚凉爽又沉闷。 冬季已过,树枝尖端的嫩芽生的鲜活漂亮,昭示着新生的气象,平港园中到处花红柳绿,虽说是在黑夜,看不清老树花朵,却能清楚闻到馥郁的花香。 停车线上停着两台车。 江封赶回来时,一台车已经开走。 凌晨一点。 车子停在台城府外。 房内还有一盏灯是亮着的,仿佛是指引着回家道路的那盏明灯,整栋房子深埋在夜里,寂静安逸,房外围着一圈围栏,高度在梁涉川腰际处,他轻轻一推,护栏上挂着的小红灯笼摇晃了下。 在夜里散出一些不一样的红色微光。 小灯笼是年前,斐姐挂上的。 花园里的秋千和老树上挂的也有,如今落了些灰,但还是很喜庆。 草地里的小嫩芽生长着,一脚踩进去,软和的像松泥,梁涉川绕过房子走到后花园,眼睛凝着,便看到阳台上的小小影子,绮岁坐在高脚椅上,光洁的双腿随风晃荡着,长发刚洗过,发根湿濡清香,香气沿着风的轨迹,到达梁涉川鼻尖。 走近了两步。 这才看清绮岁正拿着一颗新鲜的水蜜桃在吃,粉红水嫩,唇间亮莹莹的,吃相可人,腮帮子鼓着一个小包。 她闷头咬下一口,还未嚼,目光所及,梁涉川正站在院子中的老树旁,眸光淡淡的,一直在看着她,温情的眼中流淌着柔和的笑意。 哪里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一口甜滋滋的桃子块卡在绮岁的后槽牙边,没来得及吞,瞬间卡在喉呛。 憋的她双颊通红,拍着心口用力咳着。 一口气缓上来了,她睫毛潮湿,眸光模糊,睁眼看去梁涉川走近了些,正对着她笑。 绮岁气不打一处来,呛的难受,努努嘴,娇嗔着埋怨开来,“梁先生怎么舍得回来了?” 梁涉川笑:“不是舍得回来,是巴不得早点回来。” “回来干什么?” “见你。” “见我干什么?” 后院中春香弥漫,夜里不算凉,温度很适宜,云层中晕出一圈轻浅的月光,落在梁涉川的眉眼之间,他一点都不恼,反而带着笑,冲绮岁挑了下眉,“岁岁宝贝儿,过来。” 第345章 投怀送抱 春末的深夜寂静无声,风也静,月光铺到草坪上,将一地的青草映的翠亮。 月色照到绮岁脚下,照出她一动不动的影子,目光中的倦意消散了,心即刻便柔软了,她慢慢放下了那只拿着水蜜桃的手,内心松动。 距离他上一次这么叫她,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听话的走到了他面前。 绮岁仰着头,手指间有淡淡的桃香,不似烟酒那么辛辣,更没有香水的刻意,自然的如同她与生俱来的甜香。 梁涉川低头看去,环境虽然暗淡,却能看到她细长的眉,睫毛卷翘的弧度,以及明亮瞳孔中的那一小圈水光。 不由自主地轻啄了下她唇。 果香似乎瞬间被风卷了起来,丝丝缕缕在鼻尖四散。 绮岁刚洗过脸,皮肤干净水嫩,受到了一点惊吓,脸颊微微晕上些绯红的颜色。 她这幅样子太动人。 梁涉川心跳的厉害,镇定地用指腹替她抹去唇上的潮湿。 “怎么了?”绮岁知道他今晚奇怪,那样叫她,那样温柔,叫人心都暖成了温水。 “没什么。”他空出一只手放到口袋中,不知在摸索着什么,眸光亮了下,忽然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岁岁,看这儿。” 循着他的掌心看去。 静静的躺着一枚钥匙,金属黄,打磨的干净光滑,每个齿轮都精致漂亮。 虽然是新钥匙,可绮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蓦然仰起头,素净的小脸满是讶异和惊喜,打着问号。 “平潮公馆的钥匙。”梁涉川细声细语,“你想去哪儿住都行,都看你高兴。” “不是已经被拍卖出去了吗?” “嗯,又买回来了。” “很贵吧。” “老房子了,比这儿的便宜多了,不值钱。” 他这样说。 绮岁可不信。 平潮的确是老房子了,可装潢设计都是出自顶级设计师之手,京都只有那一座酒店式公馆,价格自然是昂贵的,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好过。 梁涉川拿过绮岁的手,将钥匙放到她手里,“你喜欢就回去住,我叫斐姐回来照顾你。” 那枚钥匙不止是一栋房子那么简单。 大概是从知道梁珏山离世的真相开始,绮岁心中没有一天是不愧疚的,平潮公馆是他生前的住处,拿回来,是一份情感寄托。 “我不想回去住。”她低垂了眉眼。 头顶上一个发白的旋在梁涉川眼下,他听出绮岁的声音里有委屈和埋怨。 毕竟这栋房子当初,是从他手里卖出去的。 抱紧了身前委屈的人。 他吻了吻她柔软的面颊,破天荒的竟然道了歉,“对不起,怪我当初太冲动了,什么都没处理干净,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该死。” 她不吭声。 柔柔的月光照到了她的眼角,一滴清澈的泪挂着,梁涉川觉得喉咙隐隐作痛,心疼的要死,他拨开她的头发,吻向她的额角,颤着声,“你还怪我吗?” 绮岁收拢了眼中的光,几分寂灭的沮丧,“你这么问,要我怎么答?” 梁涉川心口一动。 贴身到她耳边,像是少年时期的莽撞忐忑,“那我这样问,你还爱我吗?” 爱向来是个富有力量又有信念的词。 这又该叫她怎么答? 绮岁微微叹了口气,擒住梁涉川的手腕,他穿着干净精致的衬衫,那几枚袖扣梗着她的手,一路梗到了心里,良久后,她释怀一笑,“梁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后半夜。 那枚钥匙放在洁白的床头柜上。 被一盏台灯照耀着。 它开启了什么,又关上了什么,没人清楚。 衣物散落在地板上,那件设计繁琐的睡裙已经被撕坏了,不成样子。 梁涉川拢住绮岁的腰际,触碰她汗涔涔的额头,柔声细语,“岁岁,还累吗?” 怀中的人不吭声。 却耐不住他一直喋喋不休,闭着眼,用手推了推,“困了,别吵。” 男人啰嗦起来还真是没有办法。 “我抱你去洗?”梁涉川裹着绮岁的身子将她抱起来,顺手捞起地上一件衣物盖住她,温水冲到皮肤上才唤回绮岁的知觉。 她懵神的睁开眼。 看见梁涉川的手上浸着沐浴露,搓出了泡沫,细白又绵密,手腕处的纱布却没有拆下来,到今天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 换了干净衣物。 梁涉川将绮岁抱过去睡觉,她浑身浸满着沐浴露的香甜,额头被吻了下。 肩上的热度消散了。 静等了会儿。 梁涉川还未进来。 绮岁翻身起来,赤着脚减轻声音,走到卧房外,客厅开着灯,映着梁涉川高高瘦瘦的身影,他弯腰将药箱合上,转过身,便看到她疑惑的小脸。 “不是困吗?”他轻笑,“怎么还站在那儿偷看起来了?”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这个?” 距离几步远。 梁涉川抬起手,可以看到他手腕上那道醒目的伤口,还是贴近手腕处的筋脉,若是处理不得当,恐怕就要失血过多而亡,而这些,绮岁一点都不清楚。 连他什么时候受的伤也不知道。 脑袋一白,绮岁不敢细看那么深的伤口,结结巴巴道:“怎么弄的?” 梁涉川说的轻描淡写:“自己割的。” 他可不是会自残的人。 “弄伤自己干什么?”绮岁凶着责怪,“好玩吗?” “要不是情不得已,我会弄伤自己?” 要不说她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在她质问的眼神里,梁涉川耸耸肩坐下,不躲不闪,“那天回陵洲,水里被人下了东西,这不疼一下,好清醒点。” 他说的含糊。 绮岁能猜出个大概,“江且愿吧?” 除了她敢做这种事,还没人这么大胆。 “嗯,为了自保清白,只能这样了。”梁涉川承认的不心虚。 当晚的确是混乱极了。 他若是没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恐怕现在早就被绮岁驱逐了,流点血,太值得了。 绮岁心思复杂,瘪瘪嘴,口是心非道:“人家投怀送抱,你还真能坐怀不乱?” 梁涉川怔了下,忽的用富含深意的眸光看向她,轻声慢调,“那要看坐怀的是谁了。” 第346章 梁先生翻脸无情 第二天一早厨房内便飘来白粥的清香。 香着香着,就有些糊了。 绮岁一般不下厨,可一下厨,一定是场恶战,她搅了个天翻地覆才做好早餐。 整理好一应厨具。 盛上餐桌的粥也快冷了。 梁涉川很给面子的坐下,看似冷静,心中却一片纠结。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吃绮岁做的饭是二十岁那年,她心血来潮,硬是自己揉了面,煮了一碗长寿面给他过生日,那碗面吃的可谓是五味杂陈。 面条长短不一,还咸的要了命,鸡蛋上粘连着鸡蛋壳,简直糟糕透了。 绮岁当时还邀请了顾也一块来吃,他不留情面,吃了一口便给吐了出去,伸着舌头喝水,吐槽着:“这一口下去,我把一辈子的盐量都吃到嘴里了。” 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 绮岁眼角挂上泪,脸颊上抹着两道白白的面痕,小模样可怜极了,委屈地扒着梁涉川的碗,“我就知道不好吃,还是不要吃了。” 那是第一次,梁涉川为她出了头。 他冷眼瞥着顾也,骂了声:“不爱吃滚。” 为了哄绮岁开心,他便将那碗糟糕的长寿面给吃了下去,硬是边喝水边吃,才吃干净。 明明是那么难吃的面,却让他过了个最开心的生日。 如今绮岁的厨艺长进不少。 虽然不精湛。 但也勉强能够下肚。 梁涉川拿起小瓷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粥,糊味很淡,有一丝微苦在舌尖跳动,米香却很浓,没有难以下咽,相反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有前车之鉴在。 绮岁托着腮,见他吃的多,表情也不难看,这才安下心来。 将水煮蛋推给梁涉川,“吃这个。” 他拿起一个,剥的迅速又干净,将蛋白剥了,专门将蛋黄留给绮岁,放到她的盘子中。 她从小就有这个挑食的毛病。 吃鸡蛋不吃蛋白,吃饺子不吃饺子馅。 这个习惯,梁涉川一直记着。 绮岁乖乖吃着蛋黄,他小口喝着粥,晨曦从四方格的小窗子照耀到餐桌上,静谧的早晨处处是暖意。 大概是春天真的来了。 平衡还未持续很久。 餐桌上。 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这片安静。 第六感指引着绮岁看向梁涉川的手机,距离很近,她清楚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住宅。 梁涉川很随意地瞥了一眼。 自然挂断。 这个早晨,他不希望有乱七八糟的人闯入。 可那边却坚持不懈,继续打来第二个,他继续挂掉。 绮岁的眼神逐渐怪异了些,第三通打来时,梁涉川面色不悦,正想挂断,听到她说:“接吧,说不定是什么急事呢?” 一连三通。 的确不像是无关紧要的事。 迫于无奈。 梁涉川在绮岁面前接起电话,那端随即传来江封急躁迫切的声音,着急的嗓子都在颤抖,“哥,你终于接了,你快回来吧,出事了。” 在一张桌子上。 绮岁能够听到手机中的几个潦草字眼。 她停下咀嚼的动作,眼睛看着盘子,心思却飘远了。 “什么事?”梁涉川的声音足够冷漠。 江封实在是害怕又着急,“你快回来吧,今天你找来的人要送姑姑出国,她不肯,直接割了腕,说她就算死也不肯出国,你快回来看看吧。” “我回去有什么用?” “你劝劝她,我们现在连她的门都进不去。” “钥匙呢?” “找不到了。” 沉了口气。 餐厅的温馨感瞬间降落的干干净净。 他们各有各的心思。 梁涉川放下小勺,用手指抵着眉心,很是烦躁的样子,“那就把门撞开。” “可是撞开了姑姑还是不愿意出国怎么办?” 气压沉的很了。 连坐在对面的绮岁都被震慑住,不敢乱动分毫,她见过梁涉川生气发火的样子,不是一个可怕能够形容的,他现在已经到了顶点。 可江封却分毫不知,继续递进,“哥,到底怎么办啊?” “你刚才说什么?” 梁涉川忽然莫名其妙一问,江封愣了,绮岁也不解,只听他又补充,“你刚才说她就算死也不肯出国?” “是啊,所以我这才打电话,” “你告诉她,既然要死就干脆点,这一套,宋温煦已经玩过了。” 电话直接挂断。 没给江封任何缓冲的机会。 绮岁能猜到他在那头一脸茫然的模样,实际梁涉川的话已经很清楚,他这人就是这样,翻起脸来,无情的很。 被这一通电话搅得心情全无。 他一抬头,发现绮岁还在小口吃着东西,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也不主动问,“吓到你了?” 绮岁摇摇头,“没有。” 不等梁涉川再问些什么,她又接话道:“我只是在想,要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想把我赶走,是不是也会这样说?” “胡说什么呢?” 女孩子当然爱胡思乱想。 就算是绮岁也不例外。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擦干净了手指,双手摊平放在餐桌上,细细凝视着梁涉川的眉眼,“梁先生翻脸无情,薄情寡义,我总要为自己的以后着想吧?” 摸不透她到底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吃醋,梁涉川苦恼极了,眉头都皱起来,“该提心吊胆的那个人是我。” “你少倒打一耙。” “你少小题大做。” 他总有应对的方式。 绮岁耸耸肩,不再计较,勤快的去收拾盘子,刚叠起来,忽然又想到什么,认真地看向梁涉川,“不过说真的,她要是出了事,我挺痛快。” 看吧,她就是这种女人。 不会虚情假意的让梁涉川回去看看江且愿,反之,还要借机嘲讽一番。 这话要是让江且愿听到,恐怕要气的吐血。 梁涉川爱她这有恃无恐的小性子,目光都柔和了不少,爱意满满,绮岁将盘子拿起来,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怔,立马躲了过去,“你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春天到了,但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发——” 她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口。 便被梁涉川瞪了回去,“岁岁,你别招我,我这两天可没事,你招我,我就把以前的份儿都补回来。” “你不怕虚吗?” “你想试试?” 他的话可没有假。 绮岁忙放下盘子,双手抬高了,做出投降的动作。 第347章 手都没碰过 午后。 梁涉川驱车带绮岁去平潮公馆验收房子。 重新买下这里后。 他便找了人将这里打扫消毒了一遍,所有景致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入了正门便能看到喷泉池,一架白色的雕塑竖立在日光下,清澈的水从高处缓缓淌下,形成一片哗哗的水声。 在夏季很是清爽。 绮岁小时候最喜欢抱着猫咪坐在这儿。 每次管家都提心吊胆的,总要在边上找点活儿做,也是看着她,生怕她跌进水里。 她那时个子小,坐上去双脚都挨不到地面,裙摆跟着小腿一晃一晃的,手里抱的猫咪又胖,肥嘟嘟的一只,将她压的身子都垮着。 后来猫咪落水死了。 她便再也没有来这儿坐过。 车子绕过喷泉往里开去,停在停车的区域。 宽阔的景致一眼望不到底,只能遥遥看到房子的屋顶,穿过长长的幽道,一整面的洋房伫立在眼前,那是他们曾经的家,如今在太阳下,竟有几分陌生。 梁涉川握着绮岁的手,跟她一起上楼。 如今这里的摆设大变,大概是前房主做了改动,当初这里的名贵字画和摆设花瓶都被一一拿去拍卖,能找到的寥寥无几。 恢复到了八成,已经很不容易。 他们一同上了二楼。 停在梁涉川曾经住过的房间,他十五岁前和顾也一个房间,十五岁后搬出来独自住,也是在那之后的几年,这房间总是半夜被绮岁闯进。 走到了床头。 那张床很旧,梁涉川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住过,他弯下腰,凭着记忆从床头柜与床缝的夹角处拿出两个小方包,举起来给绮岁看,轻唤了声:“岁岁。” 绮岁正在翻她以前藏在梁涉川房间的小零碎。 一回头。 在崭新的阳光中看向梁涉川的手,她脸蹭的红起来,气急败坏的大骂他,“不要脸,你随身带这个干什么?” “这是你放在这里的,忘了?” 房间内的家具铺着白布遮挡灰尘。 一切沉静而洁白,光也清澈,一架有了年头的老衣柜竖在梁涉川身后,成了他的背景板,将他此刻的身形拉长许多,高瘦挺拔,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真不记得了?” 绮岁找回自己的思绪,“记得,但是我放了,你不是也没用几回吗?” 所以才会在那时意外怀了孕,又意外流了产,如今回想,才发现原来有一切早有命数。 离开平潮公馆时。 他们自然避开了梁珏山的书房和梁佳人的阁楼。 那两个地方,有血腥。 “我想把阁楼改回原来的样子。”坐在车上,绮岁突发奇想,“以前那里没有锁,是个宽敞漂亮的阳台。” 车子拐弯。 行驶上主路。 梁涉川若有所思,“以前梁姨总带着你在上面坐摇椅对吗?” 绮岁讶异,这都是梁涉川来梁家之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 “老师跟我说过,还说你以前最喜欢去楼上,梁姨得了精神病之后,就再也不上去了。” “谁都不想有个精神病的母亲。” “她是怎么得病的?” “不记得了。” 她没有撒谎。 幼时的记忆都是混乱的。 记忆中,她似乎见过父亲,又似乎没有见过,总之他比梁珏山还要忙,那是一张模糊的脸,无论她怎么拼凑那些碎片,都拼凑不清楚。 知道这是绮岁难以启齿的伤疤。 梁涉川没有再追问。 难得有空。 他开车带着绮岁去偏僻荒凉的公路上兜风,一直到天晚了才回到台城府,两人都饥肠辘辘,只盼回去能吃一碗面就足够幸福。 车到了门口。 却碰见一台陵洲车牌的车停在门外。 这里管辖森严,没有主人的同意,不可能放陌生车辆进来。 梁涉川将车停在后,没有立刻开锁,反而滴了两声喇叭,车上的人这才下来,是鼻青脸肿的赵怀律。 这段时间。 他原本是不该出现的。 虽然面孔模糊,但绮岁仍然认出了他,“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梁涉川疑惑地看过去,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记性这么差,不是前两天刚跟我们一起回来吗?”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次。” “去萍阳的路上那次?” 经他这么一提。 绮岁才算想起来,继而用警惕地目光看向梁涉川,“所以他是你的人?” 梁涉川没有承认。 若是承认了,岂不显得他心机太重,好在赵怀律已经走了过来。 他们一同进房。 绮岁避开他们的谈话,她聪明的知道哪些事能听哪些事不能听,却在关门进房间时听到梁涉川问:“脸是怎么回事?” 那伤模糊了赵怀律的脸,他一说话腮帮子就疼,“还能怎么回事,被江封那个臭小子打的。” 门关上。 彻底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房内空旷。 没了女人的身影。 赵怀律小心翼翼回头瞥了眼,低声问:“我突然来,没打扰你们吧?” 打不打扰他不知道。 反正梁涉川是连杯茶也没给他倒,“他为什么打你?”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啊!”赵怀律冤枉极了,天知道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出了名的好脾气,竟然会被打,他摸着嘴角的伤,痛的眼角一抽一抽,“今天念念来例假,疼的打滚,我带她去医院,没想到遇到江封了。” “所以,为什么?” “哥,你还不明白吗?!” 梁涉川不明所以。 赵怀律急的炸毛,“我带念念去妇科,他以为念念怀孕了,还骂我无耻,骂我流氓,我冤枉啊,我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梁涉川轻声慢调,“你不用喊的这么大声。” 他总是一击毙命。 冷静了会儿。 说的嗓子都干疼,赵怀律随意拿起桌面上的半杯水要喝,梁涉川记得那是绮岁用过的杯子,他眼睛一凛,快速扣住赵怀律的手,“喝这个。” 那是杯干净的水。 赵怀律没当回事,直接拿过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我的意思就是,江封到底是什么态度,他要是想娶念念,就没我什么事了。” “他没说他想娶。” “那他打我干什么啊喂?” 男人啊,都是一样的德行,看不得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就算是不要的也不可以。 梁涉川不吭声,赵怀律却急躁的很,“两家已经在定婚期了,不出意外这个月我就要陪念念出国去量尺寸定婚服。” 第348章 早晚都是麻烦 梁涉川眼睑一跳:“江封为什么会去医院?” 他的关注点似乎偏了。 赵怀律不知道白天江封打来的那通电话,他随性一摊,满脸苦恼,“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明天估计就会有消息传出来了。” “应该是江且愿割腕了。” “什么?割腕?” 梁涉川是沉默寡淡的性子,一向言简意赅,赵怀律在别人眼前也是清高淡漠的,偏偏到了梁涉川眼前就咋咋呼呼的,没有一点往常的沉稳样。 他们面对面坐着,梁涉川目光轻淡,“一点小事,不用管。” 等他想了会儿。 才想出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这两天我会让顾也带江封过来,我找他说,你那里一切照旧。”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明亮的光从高处洒下,映在赵怀律的脸上,他原本长的清秀,一双眼睛干干净净,清澈的很,如今被打的眼睛红肿,嘴角青紫,凭空生出几分滑稽。 又因梁涉川的漠然,委屈的瘪着嘴,一点男子汉的样儿都没有。 跟着他做事的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格。 顾也性格怯懦,可工作起来却一点都不马虎,江封油嘴滑舌,讨价还价的时候却成了优点,赵怀律更是个厉害角色,不惜做梁涉川的耳目这么多年,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偏要跟着他做事。 赵家从他这一代才开始从商,祖上都是拿炝杆子拼天下的,家底清清白白,梁涉川也愿意带他。 梁涉川倒了杯热水给他,“放心,我会给你出气,他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 这话把赵怀律吓到,“哥,你别吓我了,我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打的过江封那个皮小孩。” “怕什么?我给你撑腰。” 墙上的钟表指向九点整。 时候的确不早了。 卧房门没开过,静悄悄的。 “你先回去吧,”梁涉川用绮岁的杯子喝了口水,“过两天,你跟顾也一块过来。” “顾也最近挺忙的吧,我找他好几次,他都说有事。” “他怎么会忙?” 葬礼那段时间顾也摔下楼重伤,在医院养病。 如今算下来,也清闲了好几天了,哪里有什么事要忙。 房内寂静,梁涉川没太在意赵怀律的话,直接站起来,有些无奈,“没一个省心的,你先回去,我知道了。” 他语气老成。 赵怀律抿抿嘴,痛的要命,脚还是瘸的。 总算艰难的走出了房子。 他刚坐回车里,便接到了柳念念的电话,存着不耐烦却不得不接的心思接起,直接开了免提放到手边。 手机里的声音扩大,回荡在车厢中。 柳念念鼻音重,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怀律哥,你的伤还好吗?” 下午在医院那场闹剧结束。 赵怀律将她送回了家,毕竟是被打了,到底心中有气,一气之下便不管不顾的来京都想找梁涉川要个交代,等了他一晚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再大的气也消了。 可下午那场景,仍然记忆犹新。 被打的人是他,柳念念担心的却是江封,在回家的路上还一直替江封求情。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来关心。 赵怀律没那么好打发,他淡声淡气的,“还好。” “你怎么不在家,我刚才去找你,你不在。” “出来了。” 他的冷淡很明显,柳念念能反应过来,她沉默了会儿,难过的喉咙哽痛,哭腔严重,一阵阵的抽泣在车厢里徘徊。 车子开出了台城府。 正往京陵高速走。 路上没有几辆车,更显得话筒中的声音清晰。 烦躁的时候听什么声音都是吵的,何况赵怀律对柳念念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好了,被他揍的人是我,要哭也是我先哭。” “对不起。”柳念念哽咽着,“如果你觉得跟我的婚事不合适,我会找赵叔叔退婚,不会让你为难。” 女人早晚都是麻烦。 这是赵怀律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他哎呦一声,拖长了腔调,却含着虚假的笑意:“怎么,嫌我被江封一拳打破了相,不想跟我结婚了?” 柳念念难受着,眼眶红肿,“没有,我是怕你生气。” “我是生气,但没生你的气,所以别哭了好吗?怪叫人心疼的。” 这话都是假的。 他才不会心疼,对女人,他没有什么兴趣。 或许是年龄还小,也不明白梁涉川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东奔西跑几天,还丢下了陵洲的生意跑来陪她,两个人住在一起,像是恩爱了很久的小夫妻似的。 这若是往后倒退几千年,恐怕绮岁就要被冠上一个祸妃的罪名。 可现在,他们是名正言顺。 这一年的春季格外和暖,风和温度都舒服,雨天也少,大多数都只是夜里有小雨而已。 江封被梁涉川叫到京都的那天,是少有的暴雨天, 他心知肚明是赵怀律告了状,来的时候也没抱着全身而退的想法和希望,他坐在客厅跟梁涉川谈话,绮岁便在二楼露台给盆栽浇水,避开他们。 大概是因为这两天都有梁涉川陪在身边。 她恍惚觉得万物都在复苏,仰望过去,雨幕茫茫,却是一片壮阔的春天景象。 不知怎的,就是想拉他上来一块观看。 匆匆忙忙跑下了楼。 无意听见梁涉川在和江封说:“你这样迟早会得不偿失,既然不是真心喜欢她,就放过她。” 绮岁的心思模糊了。 只觉得梁涉川总是心口不一,他对别人可以这么说,等轮到自己,却根本不是这样做的,几乎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连她多看别人一眼都要醋半天。 她站在楼梯上,没有再走下去,眼见江封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念念那里,我会去谈。” “你的时间只到月底而已。” “为什么?” “怀律这个月就要跟她去定礼服,你们谁娶她不要紧,但必须是我的人。” 这是最后的警告了。 梁涉川的话堪称温和,绮岁却听的脊背一片冷汗,模模糊糊的想,柳念念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雨来了又走。 江封似乎是配合着雨的来去,聊完了柳念念的事,又承诺了回去跟赵怀律道歉,这才离开。 他们的事很是烦心。 一连两天都没能休息好。 梁涉川木讷的坐了会儿,随意散漫地躺进沙发里。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绮岁已经走了过来,像只温顺可人的猫咪,软和的躺进他怀里,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娇着声,“聊完了?” 梁涉川那双眼睛瞬间温柔到了骨子里,咬了咬她,“聊完了,该办正事了。” 第349章 怕你走丢 窗外有雨,不开灯的情况下室内略显昏沉,雨滴蜿蜒落下的痕迹布满了玻璃,顺流而下,将一切衬托的晦涩不明。 床单是洁白的颜色。 墙壁也是。 枕面有些潮湿,绮岁的长发散在上面,弯弯绕绕,湿濡的香气挥散不去,她极力平复着呼吸,胸腔的起伏渐渐恢复均匀。 头发被梁涉川摸的乱糟糟的,很是蓬松,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眷恋地拥着绮岁的肩,只觉得这样的时刻是如此珍贵。 过了好一会儿。 怀里的人儿打了瞌睡,突然问:“我前几天听说江且愿住院了,刚才江封来没有跟你说吗?” “说了。”梁涉川一点都不想提这个名字。 但他知道绮岁想听。 所以尽量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还是上次的事,割腕了,救过来了。” 这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绮岁不自觉远离了些,身体分开,房间内的冷气顺着空隙钻进来,“那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身边人突然坐起来。 随意拿了衣服套上,口吻一成不变的冷漠,“那就去死好了。” 雨声依旧。 身边空了,绮岁闭着眼躺在凌乱的床铺里,渐渐有了困意,思绪逐渐涣散时枕头下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眯着眼便接了起来,没想到那头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熟悉又不熟悉。 绮岁还没吭声,那边便说:“最近不在陵洲么,老师最近升迁,你若是想昭雪,尽快回来。” 眉间的疲乏散了。 雨声愈发繁杂,搅扰着听觉。 绮岁不明所以的听着那头的女声,只觉恍若身在一片迷雾当中。 未听见回声。 电话那端的女人沉默两秒,忽然轻了声问:“洲洲?” 这里可没有叫洲洲的人。 太过莫名其妙。 绮岁能想到的只有打错电话这一个理由,她自然问道:“你好,你是不是打错了?” 很快。 窗外雨声加剧,电话中女人怔愣了下,条件反射地道歉:“不好意思,打错了。” 电话迅速被挂断。 闪烁的通话页面上只留下一串异地的陌生号码,没有备注,通话显示只有这一次,看来真的是打错的电话啊。 绮岁这样想。 随即要将手机放回原位,梁涉川拿了蜂蜜水进来,递给她时看到自己的手机在她手里,面色不变,语气却低沉了些许,不易察觉,“岁岁,有人打电话过来吗?” “打错的。” 她将手机还回去。 梁涉川一眼也未看,收回口袋,摸着她的发顶,轻柔落下一枚吻。 眸光避开绮岁,几分沉重。 他最近太迷恋情爱,竟然连换电话卡的事情都能大意的忘掉,持续十几年的习惯,第一次破了。 半杯蜂蜜水刚喝完。 甜滋滋的感觉在口腔里迸发,舌尖卷了卷,绮岁将剩下半杯放到一旁,冲着梁涉川张开手臂,他温和笑笑,将她抱起来。 她长发细软,浑身都渡着甜香,从梁涉川的角度低头看去,能看到她美丽的肩颈线条,长款衬衫随意挂在肩上,根本遮不住什么。 小脸埋到了他的肩膀上。 呼吸顺着衣料的空隙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痒。 这幅依赖的模样在绮岁身上很少见,她活脱脱像个迷人精,缠的梁涉川心都是软的。 午后雨水刚停。 绮岁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走出衣帽间的时候无意掠到墙角堆放的两个行李箱。 她记得。 那里面放的都是小孩子的衣物。 梁涉川千里迢迢从陵洲带回来的,却永远没有机会能够用上了。 他们如今和平相处,真的没有必要再为已经失去的东西而留恋,和谐的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走出衣帽间。 梁涉川看到绮岁穿戴整齐,蹙了下眉。 雨天。 她不该出门的。 “去哪里?” “接一个小朋友过来玩。” 今天是周三。 京都市中心的幼儿园两点钟便放学了。 早在中午,绮岁便接到陈策的电话,他跟老婆在山上,因为下了雨被困住,便拜托她去接堂堂回来。 好在这个时间段只有小细雨。 雨太大的情况下,绮岁连窗都不敢开,她随手提了雨伞和带给小朋友的卡通雨衣,和和气气地跟梁涉川解释,“是陈策家的小朋友。” 陈策结婚的事他很早就知道。 更别说有了孩子。 “管他家孩子做什么?”梁涉川语气轻,嘴上这么说,仍拿起了外衣搭在臂弯,弯腰给绮岁找鞋,“我陪你去接,外面下着雨,别又走丢了。” 绮岁努努嘴,扶着他的背去穿鞋,“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走丢?” “你走丢的次数还少吗?” 还真是。 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从小她就不让人省心,住在平潮公馆那么久都能走丢,有时只是晚上到临栋的佣人楼转了两圈,便怎么都找不到回房间的路。 梁涉川记得有次小雪,绮岁走丢,梁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急疯了,大晚上打着手电筒四处找,最先找到绮岁的人是他。 那时绮岁走在雪里,个子小,穿着雪白的毛绒披肩,卷过的头发用红色头绳扎了起来,模样乖巧可人,却因为迷路,急的边哭边走,一双小皮鞋都泡了雪水,脚踝都冻青了。 看到梁涉川的瞬间就绷不住了。 顶着湿濡濡的头发扑到他怀里,最后是他背着绮岁,顶着大雪夜,将她送回了房里。 她一直就是路痴,尤其是在晚上,还有轻微的夜盲症。 雨天街道拥堵,红绿灯路口的交通一片惨状。 大地被冲洗过一遍,却没有清澈感。 相反,沉闷压抑,满是湿气。 到达幼儿园门口时早已过了放学时间,绮岁是在门口的保安亭见到堂堂的,他穿着嫩黄色的卡通外套,背着小书包,拄着一把像拐杖一样的伞,在雨水里一蹦一跳,活像一只小黄鸭。 可小黄鸭也不是讨每个人喜欢的。 梁涉川面色沉着,从后视镜中看着绮岁将堂堂抱上座椅,扣上安全带,贴心地将他的小书包拿下来,鞋子上污渍踩到了车上,留下片片痕迹。 四五岁的小朋友在他眼里大都长得差不多。 列如他就看不出来,堂堂跟江演家的大宝长得有什么不一样,居多就是一个胖些,一个瘦些。 堂堂腼腆,熟悉了却很是黏人,一上车便抱着绮岁的腰,甜滋滋的笑着:“姐姐,你怎么不到我家里来吃饭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想死你了。” 从梁涉川回来后。 绮岁便没有再去过陈策那里吃饭。 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是去了少不了要被拷问一顿,她可不喜欢那种氛围。 绮岁摸了摸堂堂的小脸,她很喜欢小孩子,一直都喜欢,目光中渐渐流淌出浓厚的欢喜,“姐姐也想堂堂,所以这不是来接你去玩了吗?” 第350章 要我给你养儿子? 听她这么说。 堂堂捂着嘴咯吱咯吱笑起来,脸上的肉堆起来,可爱极了。 车子稳步启动。 因为有小朋友在,梁涉川尽量开的平稳,不将小朋友颠簸到。 他和陈策一向不合,如今时过境迁,竟能看到他的孩子,倒是有些不可思议。 台城府不比市中心的嘈杂繁华。 虽处在中心地段,可设施良好,能隔绝马路上的鸣笛声,处处安静,花香馥郁。 堂堂一下车便扑到绮岁的腿上,抱着她,睁着大眼睛看向从车上下来的梁涉川,开车的时候,他可没注意到他。 “堂堂别怕。”绮岁一手将他拉过来,牵着他的掌心大的小手,“这是梁叔叔。” 梁涉川绕过车头去帮绮岁接伞。 听到她的话,没由来添了些不悦的情绪,接过伞柄遮在她身边,堂堂穿着件透明的雨披,他个头小小的一个,挤在他们中间却占了很宽的位置。 那把伞只能遮住堂堂和绮岁。 梁涉川半侧身子被毛毛雨弄的潮湿,低头看去,堂堂正依偎在绮岁腿边,那件雨披上满是水渍,全蹭到了她身上,帽檐撅着,挡住吹到眼皮上的水。 绮岁身子不好,本就容易生病。 护栏的门刚打开,梁涉川一手提着堂堂的书包带子,像拎小鸡仔那样将他拎开,远离了绮岁。 他哇哇大叫两声,装腔作势的还没哭出来,就遭梁涉川淡淡瞥了眼。 立刻被吓的不敢吱声。 等绮岁回头看去,梁涉川正拉着堂堂,两人一大一小,撑在伞下,毛毛雨形成的雨幕不清晰,满是模糊,像一层深不见底的白雾,缭绕在他身后。 他抬手握着金属伞柄。 骨节匀称,指甲泛白,袖口整洁,一截腕骨被冷风吹的微微泛红,周身气度冷峻,大概是因为跟小朋友站在一起的缘故,眉眼中有些自相矛盾的柔和。 绮岁看向他被打湿的一边肩头,轻笑了下,伸长了手将伞接过来。 堂堂进了屋子便四处蹦跶,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上去瞧一瞧,却很有礼貌,经过同意了才会去碰。 小朋友童真的笑声回荡在室内。 绮岁拍了拍梁涉川肩头的湿意,像个贴心小棉袄似的帮他将湿衣服挂起来,又拿了干净衣服给他换。 一颗颗帮他解开扣子,从喉结到颈口,冷白的皮肤寸寸向下,被光耀的晃啊晃。 房外小朋友还在吵,梁涉川的心思却全然飘忽起来。 低了下头,隔着绮岁额心的湿润亲了下,她受到惊吓,忙用手心捂住额头,眸光水亮,“小朋友还在外面呢。” “那又怎么了?” “让他看到不好。” “一个小孩而已,懂什么?” 懒得跟他辨论一场。 钮扣只解到第三颗。 绮岁松开手,将干净的衣服放到梁涉川手上,“自己换上,别感冒了,我去陪堂堂玩一会儿。” 到了新地方。 一切东西都是新奇的。 更何况小朋友的新鲜感又强,堂堂拉着绮岁的手,指着墙上的壁画问东问西,上了二楼,又抱着盆栽,直夸花好看。 他们在房子里跑上跑下,声音梁涉川都听的到。 他不会跟小孩子交流,便主动将空间让给了他们,他在房间回复赵怀律的信息,顺便跟顾也联系。 处理工作时他一向很专心。 少有被其他事情扰的分心的时候,今天是第一次,怎么都无法专注,时不时抬头,隔着虚掩的门看过去,偶尔能看到堂堂黏在绮岁身边跑过去的影子。 多了个小朋友。 一向清冷的房子内多了温馨感,加之时不时的笑声,一切似乎都重新鲜活了起来。 可那毕竟是别人的孩子,早晚是要离开的。 而他跟绮岁,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这或许要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隔了两个小时。 窗外雨下大了,房内感应系统的灯全线打开,灯火通明,亮的乍目,堂堂脱了雨衣,背着小书包到处跑,没跑一会儿陈策便开车来接他。 小朋友抱着绮岁的手怎么都不愿意走。 脸上硬是挤出好些泪痕,都是假装的,这些陈策都看得出来,一把将堂堂拉扯过来,抬手就往他背上招呼一巴掌,打的他一个泪嗝打出来。 一抬头,便看到一直站在绮岁身后的梁涉川。 他们好久没见,陈策从小就跟着绮岁给他使绊子,现在想想,都成了往事,“这小孩就爱装模作样,不揍不行,我先带他回去了。” 绮岁淡淡微笑着。 半蹲下用袖子给堂堂擦眼泪,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将书包给他背好,音色轻缓,“堂堂乖,下次再来玩好不好?” 被她安慰一顿。 小朋友梗着抽噎两下,一抽一抽道:“好。” 门外白光微散。 映在绮岁的身影轮廓上,更映的她眉眼干净温柔,是少有的澄澈。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堂堂。 或者说,她很喜欢小孩子。 送他们出院子,陈策跟梁涉川走在后面,看着绮岁和堂堂的背影,他压低声,在梁涉川耳边说:“川哥,岁岁好像很喜欢堂堂,要不我把他送给你们吧。” 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潮湿,行走在湿泞的石板小道,梁涉川脚底沉稳,听了陈策的话,眼眸不抬,始终淡淡的一副表情,说出的话却很有杀伤力,“你想让我给你养儿子?” “我哪敢啊。”陈策嬉皮笑脸的解释,“是送。” “你老婆不杀了你?” “她哪儿敢?” 当初陈策是京都有名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身边的蜜儿从没有超过一周的,每一个绮岁都见过,每一个她都能拉来做朋友。 谁也没想到,最后先结婚的会是陈策。 梁涉川没见过他夫人,只知道是位普通地产商的千金,他们在国外相遇,恰巧相爱,又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一路顺风顺水结了婚。 看似平淡。 这样的平淡却是他向往的。 送走了陈策和堂堂。 屋内霎时变得寂静冰冷,仿若冰窖。 走进去,直叫人打寒颤。 绮岁也变得冷漠至极,什么话都没有说,吃了两口饭便说没有胃口去睡了。 黑暗的房间内,梁涉川躺下,轻手轻脚的去碰绮岁的身子,她抖了抖便给躲开了。 强烈的直觉趋势着他去碰她的脸。 蓦然。 触到了一手冰凉的泪渍。 原本水嫩的皮肤上仿佛结了一层薄冰,冻结着梁涉川的指尖,他拥紧了怀里的人儿,他知道她难过,难过的几乎心悸,却又懂事的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喜欢堂堂我就多陪你去看看他,快别哭了,你要吓死我吗?”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 却仿佛一键启动了绮岁的泪腺,她再度汹涌,转了个身,揪着梁涉川的衣领子去擦眼睛,布料很细腻,却擦的眼皮涩痛。 哽咽着,抽泣着,她一字一顿,“我只是在想,他如果活着,应该也会像堂堂这样讨人喜欢吧。” 这个“他”是谁。 梁涉川太清楚了,他拢着绮岁的头发,不敢低头看她的眼泪,只能胡乱的用吻来安慰她,吻到发梢,吻到耳廓和鼻尖。 碰到她的眼泪便束手无策了。 衣领被哭湿了,绮岁喉间的气徘徊不上来,憋的小脸通红,梁涉川心脏碎裂的痛,抹着她脸上的泪,“这样哭下去,你要让我心疼死吗?” 被角卷在脸上,绮岁一把给扯开,热的喘不过气,双手搂住了梁涉川的脖子,嗫嚅着气声,“我不哭了,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第351章 不喜欢待在我身边? 雨季来的快走的也快,隔天阳光一晒,花园里又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花草比之前更娇艳,盛放在枝头。 几何光线穿过玻璃,落在桌面,一片璀璨。 天不亮绮岁便去采了花回来修剪,将家里好几个花瓶里都插上了花。 午后。 梁涉川工作时硬要将绮岁拉到身边。 堂堂来过之后她的情绪反复,他担心她的心理会出问题,硬要拉着她在身边才放心。 衣帽间里的两箱小孩子东西,梁涉川悄无声息装到了车上,以免绮岁再看见,睹物思人。 卧房光线最好。 阳光升起,房内每个地方都亮堂起来,万分明媚。 梁涉川的目光时不时离开电脑屏幕,看向阳台处,绮岁百无聊赖,坐在那里发呆,就连土里的小草都成了她的玩伴,偶尔会蹲下去瞧一瞧,赞叹大自然的奇妙之处。 回过头。 便撞上梁涉川柔软的眸色,此刻在绮岁眼里却很是可恶。 她努努嘴,不满的很,不再看他,转过身继续和小草对话。 惬意安静的时光里有绮岁的身影就足够,梁涉川将剩下的文件阅读完毕,又同意了赵怀律离岗去订礼服的事情。 赵怀律的工作,至少还有顾也接替。 也省去了梁涉川京陵两头跑的麻烦。 处理完工作。 他正想唤绮岁过来,却见她在花园里自言自语的开心,轻笑了下,继而起身出去倒水。 电脑仍亮着。 回来时,那里已经坐上了人。 电脑里大多是些公司运营往来的账目,很多属于商业机密。 梁涉川镇定从容,却有些不悦,他永远清楚,他和绮岁之间不能赤诚以待,“在看什么呢,找得到吗?” 他这话深意满满。 可绮岁不心虚,想的也没有他那么多,白皙的手指滑了两下,仰起一张单纯且柔软的小脸,撇撇嘴,“想做一份简历呢,楼上的电脑好像坏了,一直打不开。” 难怪他最近总看到她偷偷往楼上跑。 “做简历干什么?” 他的语气怪异,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坐在那架椅子上,绮岁难以转身,她只能侧过肩,手握着自己的脚踝,下巴架到了椅背上,眉头渐渐有了褶皱。 软声软气的,不敢大声张扬,“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干回老本行了。” 她的老本行是什么? 梁涉川一时半会竟然想不起来,只觉得绮岁就是应该在家给他当吉祥物的命,想来想去才记起曾经在电视上,她也是小有名气的主持人。 可那样的工作太招摇。 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 “怎么?”梁涉川慢步走过去,将手里的水杯放回原位,水纹在光耀下闪闪波动,映在桌面上,他像怜爱宠物那样蹭了蹭绮岁的发顶,“不喜欢待在我身边吗?” 他用了足够柔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就是怕矛盾激化,跟绮岁吵架。 “不是。”绮岁两手握着脚踝,紧张升级,“你总要去忙的,不是吗?” 她又把问题丢给了他。 梁涉川没当回事,随手赶了绮岁离开电脑前,“那你就给我当小司机好了,我去哪儿都把你带着。” “这是什么意思?” 爆发的临界点要到了,他能感受到,无奈地低垂了眼睑,冷淡漠然道:“你不会要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吵架吧?” 绮岁难以置信,“这对你来说是小事?” “绮岁。”梁涉川开始冷漠的唤她的全名,后悔刚才没能先喝一口水,现在也不会无力的连喉咙都痛,“我事情很多,没有时间听你说你艺术家的梦想,你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倔。” 看吧,他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哪里能知道她的心思。 站在椅子旁。 阳光炙烤着绮岁的身子和脸庞,电脑面前的男人一丝不苟,话锋严谨,冷漠的没有半点人性,就这么一言一语,鞭挞着她的理想。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绮岁咬咬唇,气红了脸,一个字也不想说,猛地转身走出去,脚下步伐加重,蕴含着所有的怒气。 门没关。 人却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梁涉川一句话也没去劝,看着电脑屏幕那份做的糟糕的简历,没由来,忽然被气笑。 绮岁就是过的太滋润了,才会想要吃些苦头。 他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吃饭时间绮岁也没从楼上下来。 是梁涉川亲自去请,好声好气的劝她,“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身体不好,别赌气不吃饭。” 买了台城府的房子后。 楼上关闭的电脑房就没有使用过。 更别说里面的电脑,虽说是崭新的,可很多复杂的东西都需要专业人士的安装操作,绮岁对此一窍不通,摸索了半天才开始做简历。 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对梁涉川的话充耳不闻。 “还生气?” 反正不说话就是了。 电脑房照不到阳光,是一处不通风的房间,窗帘又遮着,到日落的黄昏时刻,隐隐能看到窗帘外的金黄色彩。 昏暗中,有一条狭窄的光照进来,镀在绮岁娇艳的面孔上。 梁涉川换了方式,忽然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笨拙的做那份简历,自然的泼上冷水,“绮岁,如果我是筛选简历的人,一定不会选你的。” 敲击键盘的指头停了。 绮岁小小的背影顿住,忽然扔开鼠标,牙尖嘴利道:“是,我是蠢,不会做简历,梁先生也没有时间听我啰嗦,就不要坐在这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说这些会让你开心吗?” 她沉默着。 梁涉川靠着椅背,清冷的面容上划出淡淡笑容,“如果能,那你多骂我两句,只要你能开心。” “我不开心!” “好了。”他握住她的小手,在冷气房中,手指很是冰凉,“简历我给你做好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可没让你做!” 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死要面子。 梁涉川拢着绮岁的腰将她抱起来,电脑桌的边缘顶着她的后腰,脚下忽然一空,人便被抱着坐到了桌子上。 和梁涉川平视。 一个晦暗难辨,一个惊恐未消。 他的手顺着裙角往上,温暖干燥的掌心熨帖着绮岁的膝窝,她惊的心跳都快了许多,结结巴巴道:“你干什么,放我下去,你再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这要是有镜子。 绮岁就能看到自己双颊的酡红,看到自己是怎么没有底气的威胁人的。 梁涉川根本不怕,反而甘之如饴,他的气声吞吐在她耳畔,“狼心狗肺的丫头,我帮你做了简历,你还骂我?” “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瞧瞧,才能不这样跟我吵架吗?” 一颗黑心肝而已,她才不要! 绮岁气的别过脸,刚转过去,面颊就被梁涉川咬了一口,他扫扫唇,“好了,乖崽,下去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 她才不吃他这一套。 刚才说她倔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幅嘴脸。 知道审时度势,绮岁仰起小脸,一手推开梁涉川跳下桌子,踩着“蹬蹬蹬”的脚步便下了楼,去检查简历。 梁涉川有工作基础,做事严谨。 做出来的东西绮岁自然比不上,当晚她就将简历投了出去,接连一周,陆续收到面试通知。 还没定下面试时间。 梁涉川便赶回了陵洲两次,大多是为了赵怀律订婚的事。 最近顾也常常掉链子,很多事情都办的力不从心。 被梁涉川斥责了几句依然没有长进,这才害的他担着两边的事。 订婚的日子在四月底。 春天,温度和暖,长辈们都很满意这桩婚事。 尤其是柳家二老,他们对江封本就不满,能借助梁涉川搭上赵家这条线算是积了德,一家人都将他当成了恩人。 他们订婚跟绮岁原本没有关系。 可女方毕竟是柳念念,她有过几面之缘,加之只是出席一下,当天走当天回,不耽误时间,她便同意了。 到了赵家别苑外,安保人员指挥着车辆进出,前方队伍井然有序,来的无非都是些陵洲的名门望族。 赵家跟江家不同,结交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身处什么位置的人都有,太过复杂。 停好了车。 绮岁睁开眼,才恍惚的发觉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黑夜景象。 前方许多西装革履的人影在行走,一座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楼房,有些旧,却满满都是年代感,在黑夜中,几乎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房子两旁树影绰绰,模糊了大片景象。 “待会不要乱走,会走丢的。”梁涉川细声提醒她,“等见过了念念,跟她道了喜,咱们就回去。” 临到下车时,绮岁收回脚,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掌,目光顺着掌心往上,是梁涉川纯黑与雪色交叠的衣服袖口,金属的钮扣在光合下熠熠生辉。 “江且愿会不会也在?”绮岁没有将手放上去,倒是有些胆怯,“在这种场合,要是跟她见了面,她不知道会怎么刁难我呢,我可不想搅局。” “放心,斐姐在医院照顾她呢。” “你确定吗?” 梁涉川将手向前放了些,“怎么,难道你还要我亲自去确认一下?” 不听他贫。 绮岁绕过面前那双手,下车兀自向前走了两步,到了陌生的环境,她行走在人群中,没两步便有些慌了神。 在原地站着。 未等到梁涉川跟上来,心跳厉害,她回头要去找他,却发现他还站在车旁,倚着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眉眼带笑。 拥挤的人流里。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梁涉川清冷的眼角镀上光,走近了,看得更为清楚。 他走到绮岁身边,扣住她的手指,音色淡淡的,却述尽了耐心与温柔,“说了多少遍了,出来不要乱跑,你要看我像找小朋友一样满屋子找你吗?” 绮岁撇撇眉,倒也不反驳。 订婚宴来的人太多,厅内,光影照耀着那些经油水养出来的面容,细看过去,每个人眼中都浑浊不堪。 赵家不算太过富庶,念着祖上那点功德,才存活至今。 定居在陵洲的房子也清贫,甚至不如梁涉川随意一处房产名贵,跟在他身边,绮岁只得内心感叹一声,世风日下。 这样的场所她以前没少参加。 像梁涉川这样身份的人,接几杯酒是情理之中的,绮岁乖乖陪着他,偶尔能觉察到那些精明脸庞中直落过来的目光。 那像一面照妖镜,照的她无所遁形。 一道道眼神随意打量在她身上,轻浮的仿佛只是在看梁涉川带出来撑场面的女伴罢了。 很快她便有些喘不过气。 在梁涉川喝完半杯酒后,绮岁忍不住轻拽了下他的袖子,贴在耳边轻声说:“我想去下洗手间。” 在来之前,他便警告过她了,不可以一个人走动。 梁涉川眸光深沉,有些为难,对绮岁的疼爱却高过了一切,随口搪塞了对面的两位合作伙伴,带着她去洗手间的方向。 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底。 “你不喜欢这里?”他摆弄着绮岁的手指。 她不否认,“倒不是,只是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 她是什么意思,梁涉川知道。 他碰碰绮岁的肩,指向洗手间的门,“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 走廊装潢素雅别致。 一些小巧的壁画摆件不算昂贵,却各个都是精品。 暖黄的光调映衬在梁涉川面上,他摸出一根烟,本想点着,却忽然被一双手拿走,赵怀律跟着靠在墙壁上,将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 严肃认真道:“不能抽烟,让爷爷闻到又要教育人了。” 赵家就是这样,祖训严格。 梁涉川也无所谓,捻了捻手指,淡漠过了两眼赵怀律,他穿着高定礼服,颈前扎着精致刺绣花纹的领带,一针一线,都是金钱堆积而成。 偏偏这么招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是一派玉树兰芝的清秀气质。 “怎么没去陪念念?”梁涉川收回眼,掠了眼墙壁。 赵怀律耸耸肩,根本不在意,若不是江封那个家伙频繁捣鬼,他才不会大费周章办什么订婚宴。 耗时又耗力。 “你知道的,我只能用甜言蜜语哄她,最近小丫头心里事多,听不进甜言蜜语,我刚好也休息休息。” “江封找过她?” “找过,还特地打电话跟我说过。” “都说什么了?” 一条长廊寂静。 没什么人的情况下,赵怀律大可以畅所欲言,“江封那个兔崽子,不会说话,又把人惹哭了,但听意思应该是想道歉的,可是弄巧成拙了,我想帮他都有心无力。” 分明他才是柳念念的未婚夫。 却能堂而皇之的说这些话,怎么听都叫人心寒。 听到了他们在外面,绮岁没有立刻出去打断,反而开了水龙头,企图掩盖些他们的交谈声。 平静下。 赵怀律的音量升高了些,肆无忌惮道:“江封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就只能走我这条了,但是我可要提前打好招呼,结婚以后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一样会离婚的。” “随你。”梁涉川将冷漠的神色凝在眼中,“只要现在搭上了柳家这条线就好。” “行,我这儿不会出岔子的。” 商人之间的交易一拍即合。 他们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会伤害到谁,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听到赵怀律离开了。 绮岁关掉水龙头走出去,若无其事的握着梁涉川的手,语色娇软,“我不想过去了,人太多,闷闷的。” 仗着他的疼爱,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走到走廊深处的阳台边上,这里视野不算好,不能看到陵洲的夜景,只有吹冷风的份儿。 绮岁穿的保守,美丽的肩颈线也被外衣给挡着,怕她还冷,梁涉川捏了捏她的肩膀,“是不是冷,进去坐?” 她摇摇头,“就在这儿吧,挺好的。” 那样的场合,她不喜欢。 隔着走廊的墙壁,宴会厅内灯光绚烂,每个前来贺喜的人都心思复杂,面孔上的笑堆积在一起,却满是贪婪。 只要回想一下,便足够让绮岁脊背发凉、 想的出了神,梁涉川忽然将她脸侧的发丝挽到耳后去,侧着身子去亲吻她的脸颊,两种气息相融在风里,形成缱绻温柔的底色。 呼吸落在皮肤上。 绮岁变得很是敏锐,她茫然转过脸,擦过梁涉川的唇间,他温声轻笑,垂下眼睑,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亲了亲她的眼皮。 他一直喜欢她那双风情冷艳的眸子,能直直看透他的心。 亲吻让气氛升温。 他们相视一笑,所有仇恨仿若在这一刻都清了零。 幽深的长廊成了繁华场所的唯一栖身地,绮岁舍不得离开,可前厅那阵意外的嘈杂和撞击声敏感的侵入了听觉,提醒着他们,那边儿可能出事了。 梁涉川握着绮岁的手,“咱们过去看看,你跟紧我。” 她当然要跟紧他,在这个地方,她只有他。 宴会厅仍旧是明火璀璨,富丽堂皇,一些高档的酒摆在甜品桌旁,形成高高的酒台,每一个椭圆形的透明杯壁上都倒映着这里的混乱场景。 大多数人都围在了一团。 不约而同的看着这场即将登台的好戏。 人群中央,灯影摇曳,落在一张稚嫩却故作知性的女人脸上,柳念念今晚本应是主角,她一反往常小姑娘装扮,长裙及地,脖颈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年轻的脸庞鲜活动人,像枝头初生的花朵。 无论怎么看,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 越是这样,绮岁内心越是悲凉,知道今晚过去,她不管走哪条路,都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而操控棋盘的人,就是梁涉川。 场面焦灼,他们赶到时赵怀律和江封已经打了起来,撞倒很多酒杯,碎片洒了一地,细看过去还有许多血迹,不知是从谁身上下来的。 柳念念急的满面通红,跟着安保人员一起去拉架,可她一个女人,连边都碰不着,只能在旁颤声喊着他们停手。 围观的人太多了。 若事情闹大,不出一天,便会闹的满城风雨。 到时三家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江封哪管得了那么多,他一意孤行,不计后果,将赵怀律按在地上,一两拳砸下去,打的他唇齿血红。 安保人员冲上去两三个,想将江封拉开,他却像疯了似的,一身野蛮劲怎么都拉不开。 他们仿佛被两股绳撕扯在一起,难舍难分。 无论江封下手怎么恨。 赵怀律愣是没有还手。 周围的人纷纷在惊吓中后退,场面乱作一团,光鲜亮丽之下的腐败之相在危机时刻全然暴露,绮岁站在梁涉川身边,仍然被一旁的人撞了好几下,眼看场面就要控制不住。 绮岁小幅度地拍了拍梁涉川的手,焦急道:“你去把江封拉开吧,再这样下去恐怕人都要被打死了。” 唯一能管住江封的。 也就是他了。 将手放开,梁涉川快步冲了进去,绮岁低头看向手心,余光不动声色的往身后掠了眼,很快收回,迅速的难以捕捉。 灯火人声交汇,酒杯锋利的碎片隔开光影,流动的空气因人群堆积而变得沉闷,绮岁茫然的站在中间,耳边是撕扯声,惊呼声,以及梁涉川拉开江封后的怒吼声。 酒精熏陶着她的思绪,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正急速靠近的人影,脊背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 冰凉的匕首掠过脖颈。 像是冷血动物爬到了身上,刺激到绮岁所有的感官直觉,条件反射的回过头,侧身想躲,可对方意图要她死,刀刃直直划了下来。 她下意识伸出手臂挡住自己的脖颈脉络,皮开肉绽的痛顿时让她小脸煞白。 还来不及思考,立刻撞上一张冰冷惨白的面孔,视死如归一般的朝她扑来,那是张陌生的脸,或者说她们根本素昧平生。 绮岁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招惹了这个人。 一把散着寒光的匕首举高了,朝她刺来,出于本能的求生欲,她用那只受伤的手撑住女人的手腕,刀尖距离她的心口太近,她嘶哑着喊道:“梁涉川!” 第352章 又不是小孩子了 循着尖叫声,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身后。 持刀女人的影子压下来,犹如一块紧紧吸附在绮岁身上的磁铁,刀尖寸寸逼近,尖锐处似乎已经刺破肌肤。 周遭人影慌乱,四散躲开,紧密的影子中,梁涉川看到她小小的人影霎时被按倒下去,血光一片。 顷刻,他心脏停止跳动,浑身的血嗖嗖往脚底汇去,一身凉意。 松开了江封的衣领。 他推开众人冲过去,一脚踹翻了压制在绮岁身上的女人,安保人员此时才反应过来,快步冲去将她衔制在地上。 地板冰凉,碎片飞溅,绮岁脊背落着冷汗,手臂痛麻的几乎失去知觉,梁涉川面目冷白无色,在抱起她时瞥了眼那名持刀的女人。 最后的知觉消失前。 绮岁听到梁涉川沉声说,“报警。” 凌晨一点。 陵洲平港园。 从卧房内送出许多带血的衣物,药品气味浓郁,充斥着整栋房子,气氛严肃而沉闷。 除却里面。 客厅内赵怀律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擦拭着脸上的伤口,他鼻梁有伤,一侧脸颊被打的高高肿起,时不时用舌尖去探后槽牙,也是微微松动的。 痛蔓延了全身。 不光是他,坐在一旁的江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跟赵怀律没有任何关系,可偏偏还要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赵怀律被盯的烦了,碰了碰唇角破开的地方,“事情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你别想把所有错都推到我身上!” 包括里面躺着的绮岁,包括今天订婚宴上的混乱,一切都是江封开的头,他还真没有资格说跟自己无关。 赵怀律一把将酒精棉签扔掉,不耐烦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要怎么跟哥道歉吧,京都那位,不是他的心肝么,反正这股火,全要发在你身上。” “我又没想让岁岁姐受伤!” “你不打我,哥就不会来拉架,他不来拉架,还能有后面这些事吗?” “强词夺理!”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强词夺理!” 轻微的脚步近了。 梁涉川太阳穴胀痛,眼睑一跳一跳,本就已经心乱如麻,还要听他们废话,所有的怒火积攒到手心,猛地抄起手边的台历,朝空中一扬,“你们能不能闭嘴!” 弧线直直滑落到江封背上,砸的他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讪讪地回头看着梁涉川,“哥,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赵怀律满脸的伤,正好充当受害者,落井下石道:“你是没想到,但你打我是真的。” 一句话又激怒了江封,他蹭的站起来,“你在订婚宴上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我打你都是轻的,人面兽心。” 每一件事都让人头疼。 梁涉川胸口的浊气蹭蹭往外拱,他头晕目眩,一阵阵的心悸,“你们要是还没说够就给我滚出去。” 见他发了怒。 赵怀律和江封心照不宣的闭了嘴,怯怯坐在原处,一个思过,一个处理伤口。 卧房里血腥散了散。 江家的小严医生整理完医药箱,刚走出来,被客厅里怪异的氛围惊吓到,他推了推眼镜,细声唤道:“三哥。” 火消了一些。 梁涉川将目光移开,落到小严医生身上,“怎么样,她还好吗?” “一点皮肉伤,伤到肩膀了,注意伤口不要碰上,小心留疤。” 那一刀下去很重。 好在绮岁闪躲了下,躲开了致命伤。 若是她反应再慢一秒,那刀就会划开她的脖颈,要了她的命。 梁涉川不敢回想,当时她是怎样绝望的心情,喊出他的名字时,喉咙几乎嘶哑生风。 房内血腥气与药品味交杂着。 很是沉闷的味道。 堵着梁涉川的心口,绮岁醒着,虚弱地靠在松软的枕头上,白色的衣服更衬得面色羸弱,头发凌乱,连气息都是轻的。 见梁涉川进来。 她动了动眼睛,眼睑下一片睫羽缓缓扇动,瞳孔中的水光柔软,润了润唇,她迟疑问:“江封他们没事吧?” 她都这样了。 还管他们做什么? 梁涉川拿了干净的热毛巾过去给绮岁擦手,动作却一颤一颤的,小心的像在呵护一个玻璃娃娃,他那双温情的眉眼让绮岁心思鲜活起来,她是疼,可更不想让梁涉川担心。 隔着湿气暖暖的毛巾,她圈住梁涉川的手指,嗓音干哑,“我没事,一点都不疼,真的。” “别说话了。”梁涉川温声斥回去,声音抖的厉害。 他攥着毛巾的手使足了劲,冷白的皮肤下,黯蓝色蜿蜒的筋脉凸起。 绮岁咬咬唇,病容未消,用手心覆盖住他的手背,“你别自责,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哪是不小心。 那个人的目标分明就是她。 梁涉川心知肚明这是谁的计划,“是江且愿找的人。” “这样啊。”绮岁拖软了腔调,呼出一口气,肩膀的疼痛趋势着她乖乖坐好,不再动弹,“她自己没来,倒叫了别人来呢。” “是我没护住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摔一跤还要怪你吗?” “这是摔一跤的事吗?” 口吻严肃了。 梁涉川的目光置放在绮岁的肩上,隔着衣料,仿佛能看到她的伤口,灼热滚烫,“这次我不会放过她了,警方那边已经接到消息了。” 绮岁不是宽宏大量的人。 这只是第一次,江且愿没有成功,可若是她变本加厉呢,想想,以后似乎都不安全了。 报警,大概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也是梁涉川给她的警告。 没聊太久。 客厅内的争吵声便愈加剧烈。 梁涉川本就心烦,听他们吵,更是头疼,攥着毛巾,狠狠往床头柜上一掼,打算出去教训他们。 袖口一角忽然被绮岁拽住,她抬着脸,面孔素净,双眸饱含歉意,“别生气了,好吗?” 她永远都是驱散阴霾的那束光。 见梁涉川表情稍有缓和,绮岁半坐起来,能够活动的那只手搭上他的肩头,在他脸颊稍稍带过一吻,弱声弱气道:“早点回来,我又疼又困,一个人可睡不着。” 何止睡不着,闭上眼都是尖刀的刃子。 “好。”梁涉川抵抗不了她服软撒娇,拍了拍她的腰,“你乖,先躺下。” 第353章 红玫瑰 客厅内的争吵刚开始便被梁涉川截断。 他的耐心走到终点,阴测测地扫过他们一眼,为了避着绮岁,训斥的声音不由自主压低了许多,“你们吵够了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将他惹火。 而罪魁祸首,竟然还不知好歹地坐在这里,企图争出个是非分明。 实在是疲倦。 梁涉川垂下睫尖,冲江封扬了扬下巴,“道歉。” 这是命令。 不容迟疑的命令。 “哥!”江封绷着下颌线,紧紧咬住牙关,不屑地看了赵怀律一眼,只觉得他小人嘴脸,“是他在订婚宴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才教训他的!” 这样不合理的借口。 谁都不会相信。 “你还要废话?”梁涉川眸底倦意浓烈,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封就足够瘆人,让他头皮发麻。 赵怀律不吭声。 沉默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安排,梁涉川是公平的人,不会因为江封是江家人就偏袒于他,也是明白人,清楚江封打人,完全是出于私人恩怨。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道歉。 江封仍然不肯低头开口,梁涉川揉动眉心,疲乏袭上心头,“你知道今天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哥!他又不喜欢念念,为什么非要让他娶!” 这又是什么歪理。 有些话梁涉川不合适说,赵怀律可不会客气,“我是不喜欢她,可是我愿意娶她,你愿意么,你要是愿意早说啊,也省的这么麻烦。” 江封被噎住,酝酿好久,强词夺理道:“她应该嫁给她喜欢的人,而不是成为我们利益斗争的牺牲品。” “她喜欢的人?”赵怀律淡笑,眼角染上讥讽的笑,“她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这回轮到江封哑口无言。 他自以为深情的将喜欢都给了薛稚,对柳念念只是同情罢了,他懦弱的不肯承认,于是事情越来越乱,搅成一团乱麻。 也许他们都懂他。 只是懒得拆穿。 梁涉川声音一点点冷淡下来,“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否则我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客气了。” 他们都敬仰他,同样也畏惧他。 江封沉沉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沾染了鲜血的鞋尖,懊恼自己的一时鲁莽,只凭个人好恶便去打了赵怀律。 这么一来,柳念念又被置于何地? 他心不在焉的走出了梁涉川的园子,赵怀律就住在临栋,走几步就能到的距离,两人原本应该在门外就分道扬镳。 却一同停住脚步。 相互对视,没有什么火药味,相反的,是很淡的情绪在滋生。 先开口的是赵怀律。 他嘴角有伤,声音含糊,“今天的事,你不跟我道歉可以,但起码要跟念念道歉。” 大闹订婚宴。 还是前未婚夫殴打现未婚夫,太容易被大做文章,丢脸的不止是赵家,柳念念是女人,受到的非议会更多。 江封深知自己今天做了什么糊涂事,“不用你说,我自然会亲自登门去跟她道歉。” 他正要走,又被赵怀律叫住,“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我并不想掺和你们的事,这你应该知道。” 江封睨过一眼,“我喜欢谁,你们都知道。” “那个三流小模特?” “人家有名字。” “既然你喜欢别人,为什么又要管念念嫁给谁?”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至今没有想明白,似乎是占有欲作祟,趋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不下。 知道他答不出。 赵怀律捂着嘴角的伤口,叹出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这是玩红玫瑰白月光这一套啊?” “少胡说八道!” 斥了一声,江封气急败坏,怎么也解释不清,转头钻进车里,落荒而逃。 车开到一半。 收到斐姐的电话。 她这个时间应该在医院照顾江且愿,江封心情烦闷,接了电话语气也不好,直接冲道:“姐,你有什么事情快说,我忙。” “你忙什么?”斐姐捂着话筒,声音几分沉闷,她仰眸看了眼病房中正在被警察盘问的江且愿,提心吊胆着,“今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 “这边有两个警察,说是来问愿愿一些事情,所以我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来问问。” “警察?” “对啊,已经在里面很久了。” 这事不难猜。 除却订婚宴被搅黄外。 唯一的大事就是绮岁受伤,持刀行凶的人当场便被抓了起来,送到了警局,至于后来的事,江封并不知情,他一心扑在赵怀律和柳念念的婚事上,分身乏术。 江封将手肘架在车门上,思忖良久,眼前夜色茫茫,他目光黯淡,“姐,最近姑姑有没有见什么人,或者说,她有没有跟别人联系过?” “没有。” 斐姐很是笃定,“这些天她精神不好,我都在她身边,她连手机都没碰几次。” 江封将信将疑,失望道:“你还是让她注意一点吧。” “是出了什么事,对吗?” “嗯。岁岁姐受伤了,行凶的人送到了警局,现在哥怀疑是姑姑找的人。” “这怎么可能?” 这么复杂的事情,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也没有心情解释,“姐,这事你还是问我哥吧,我不清楚。” 怕斐姐再啰嗦。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斐姐懵神,还未梳理清楚江封说的话,两名问话的警官从病房内出来。 她进去时,江且愿面如死灰,握着被角,一直念叨着:“我没有,我没有。” 自从割腕自杀后。 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时常自言自语, 斐姐倒了水放到她手里,“愿愿,那两个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夜色落了。 衰弱的神经使得江且愿眼前模糊一片,大脑里很多东西都积压成一团,隐隐有了要爆炸的倾向。 她头疼欲裂,缓缓抬起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道:“他们想对我赶尽杀绝。” “愿愿?”斐姐彻底被吓到了,“你在说什么呢,我在问你警察找你做什么?” “他们冤枉我。” 突然,江且愿蹭的抬起脸,双眼满血丝。 “冤枉你什么了?” “冤枉我害那个狐狸精。”她求救似的抓住斐姐的手腕,绷不住了,开始哭泣,“小斐,你要救我,他们想害我坐牢,他们想害我!” 第354章 别招我 放晴了几周的好天气竟在第二天转了阴。 绮岁被门外的交谈声吵醒,她本想转个身继续睡,可肩膀上的疼痛太清晰,清晰的告诉她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不是梦。 嗓子干疼沙哑一片,连着胃里都开始灼烧。 她轻轻挪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靠着枕头起身坐直,舔了舔唇,伸长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距离太远。 手指只能碰到杯壁。 门忽然打开。 绮岁惊的手上一扬,杯子落地,水洒了一地。 “醒了怎么不叫我?”刚换过干净衣服,梁涉川将领带系好,走过去捡起杯子,顺带凝着绮岁纯净的小脸,“还难受么,我叫了小严医生来给你换药。” 实在太渴。 绮岁抿抿唇,细软着气声,“我渴。” 艰难地吞吐出一个字。 梁涉川五指扣着透明杯壁,骨节微微泛白,像竹节般匀称,他将杯子放到一旁,在床沿边弯下腰,一个吻温柔落在绮岁的脸颊,嗅着她脸上独有的香气,语带笑意,“我今天要出去一下,你乖乖在家休息,把伤养好了。” 她抬起水亮的眸:“去哪儿?” “昨天伤你那个人,在警局,我得去一趟。”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高一低。 梁涉川贪恋地蹭着绮岁的发顶,柔软的发丝在他下巴上摩挲着,很痒,一路痒到心口,他站着的高度看不到绮岁的脸,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温存了会儿,他将她一把捞起来。 小心避开了肩膀上的伤。 床沿边的材质冰凉,绮岁坐在边上,小腿光洁,偶尔碰到边沿,凉的一颤,连忙躲开。 梁涉川拿了早上刚送来的女士衣服给绮岁套上,像照顾几岁的孩子似的,为她穿衣穿袜,心甘情愿。 什么都穿好了绮岁才喝到水。 她捧着一大杯,颈间微微滑动,唇角立刻沾湿了,泛着好看的殷红颜色。 梁涉川站在一旁,低头便能看到她垂在床边的小腿,线条优美,是有肉感的,绝不干瘦,那双脚常常踢到他的胸口,往心间爬去,搅得他不得安宁。 因为绮岁受伤的缘故。 昨晚他也只敢抱着她睡,一夜都睡不好,天不亮便去洗了凉水澡。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乖巧可人,这么一来,他的那点小心思便显得分外不堪。 喝完了水。 绮岁仰起头,梁涉川来不及躲闪,瞳底涌动的晦涩情意直接暴露在她眼前,顿时音色也哑了,像堵着砂石,“喝完了?” 简短三个字。 绮岁却听出了很多东西,她将水杯递过去,“嗯,辛苦你了。” 倒杯水而已。 算不上辛苦。 可若是忍着,又由何止辛苦。 不用言语的太清楚,梁涉川知道她的意思,眯了眯眼,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拉近了脸,“别招我,整天就爱欺负我是吧?” “我可不敢。”绮岁屈起膝盖,用脚垫在梁涉川的膝盖上,用肢体挑衅他。 仗着现在身上有伤。 他再急再气,也不敢动手,只能吞咽下这份甘苦,她便肆无忌惮。 指尖撩拨到了绮岁的发根中,梁涉川不肯松手,可还要尽快赶去警局,时间耽误不得。 小严医生还在客厅等着给绮岁换药。 前后看了好几次表才等到梁涉川出来。 他衣着得体,可神韵中偏有那么些迷离感,很淡,却隐藏不住,“小严,这里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 知道里面那位是梁涉川的女人,少不了是娇生惯养着的,哪里敢怠慢了,就连药用的也是最好的。 小严医生点点头,“哥,我知道了。” 听到门外车子引擎的发动声,声音模糊消失了。 房内平静,窗外阴沉的天色映在玻璃窗上,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兆头。 拿上了药箱。 小严医生慢步走到卧房门口,礼貌地敲门,听到那声“进”后,才敢扭动门把手。 沿着床一周,铺了层细白绒色的短毛地毯。 房间素雅整洁,挂着几幅抽象派的画,窗边的小沙发上团着两件女款长裙,黑白色交杂,是昨晚绮岁换下来的衣服。 保姆阿姨还没有来,自然没有拿去洗。 这园子是梁涉川的私人房产,一向只住他一个人,等会保姆来了,看见有女人的衣服,大概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毕竟曾经江且愿偷偷进来,只是留下了外套在房内,都让梁涉川大发雷霆了好一阵。 绮岁刚洗漱完出来,用干毛巾擦掉了脸颊的湿意,一对眉毛仍是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挂着水亮,不施粉黛的时候,是很幼态的一张脸,鼻尖有粒棕色小痣,给这张脸平添了些许风情。 耳鬓厮磨时,梁涉川最喜欢细细吻在上面。 她穿着宽松的衬衫,领口解开几颗扣子,稍往下拉一些,便能露出肩膀的伤。 昨晚小严医生也是这么给她处理伤口的。 不同的是,当时梁涉川在一旁,情况又紧急,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甚至连绮岁的脸都没有记住。 现在看来,梁涉川着了魔似的扑在她身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麻烦您了。”绮岁音色轻缓,本就生了一副动人的嗓子,又勾人,“我坐在椅子上可以吗?” 说着。 她坐到窗户旁的一架原木椅子上,双脚踩在地上,背对着小严医生,不再多说,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肩膀那块的纱布。 里面敷着药,纱布拆开,浓郁的苦味在鼻尖跳动。 为了方便上药。 绮岁只好将头发放在另一侧肩上,半个肩膀露在外。 感受到纱布离开皮肤,伤口接触了空气,痛感又回来了,她皱了下眉便立刻将小严医生给吓到,他动作一顿,提心吊胆道:“没事吧,刚开始换药都会有些痛。” “没关系。” 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 伤口是被刀刃生生划开的,又因为有衣物的阻隔,不算深,不见骨,却和周围白皙的皮肤对比强烈。 女孩儿都爱漂亮。 何况是像绮岁这样的女孩儿,小严医生胆战心惊的给她换药,又细心叮嘱,“伤口千万不要碰水,当心留疤。” 这样一来,洗澡就成了难题。 绮岁将扣子扣好,又恢复了那副客客气气,平易近人的模样,“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小严医生转过身收拾药品,咽了咽嗓子,心跳的厉害,不知怎么就乱了阵脚,“那我先出去了,您又什么事叫我。” “好,谢谢。” 他是梁涉川专门找来照看绮岁的。 虽然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可碍于是梁涉川的命令,她还是认了。 算算时间,梁涉川也该到警局了。 绮岁发了条信息过去询问。 接到信息时手机在贴身的口袋内震动了下,熨帖着梁涉川的腰腹。 他没有时间看。 阴暗昏沉的审讯室内。 两名警察一问一答的审讯着订婚宴上持刀的女人。 梁涉川在外,等消息。 监控画面中显示着女人枯燥无光的脸,她相貌普通,短头发,很是平凡,正是如此,在订婚宴上才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名警官坐在操控台上,凝着画面,轻声跟梁涉川解释交代,“她是本地人,38岁,独身带着一个脑瘫的儿子,上个月没钱治病死了,在保洁公司工作,最近换岗,去了赵先生家里帮工。” “为什么要伤人?” “这个,”警官犹豫了下,摸摸鼻尖,面露难色,“据她自己交代,就是看不惯有钱人奢靡,而她的儿子却连救命的钱都没有。” 梁涉川没有那么好糊弄,直觉这只是编造的凄惨经历罢了,甚至不值得他同情,直起身,又问:“只是这样吗?” 警官又想了想,“但是她的账户最近进了三十万,手机中频繁联系一个陵洲本地的号码,我们还在追查。” “如果追查不到,她就是杀人未遂?” “是这样定罪的。” “那个和她联系的号码,以及汇款对象,还麻烦你们继续追查了。”梁涉川言语温和,凝视着监控器中女人无所谓又颓败的脸,目光深沉下去。 桩桩件件加在一起。 三十万,以及联系电话,任何一项,几乎都指向了买凶杀人的条件。 这点,警方不会不了解。 又因受害人跟梁涉川有关系,他们自然重点对待。 从警局离开。 没有立刻回平港园。 车子在路口调头,去了市中心的私人诊所。 如今江且愿住在里面养伤已经半个月,梁涉川是第一次来看她。 这里僻静,高楼洁白,欧式风格,医生也都是各个方面的专家,给江且愿看一点皮肉伤,绰绰有余。 找到病房外。 斐姐刚给江且愿收了碗筷出来,打开门看到梁涉川,被他眉间的戾气吓到,结合昨晚警察来过的事,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你怎么来了?来看愿愿的么,她现在精神不好。” “精神不好?”梁涉川冷笑,“昨晚没睡好?” 做了亏心事的人。 睡不好是应该的。 “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 昨晚的情况斐姐不敢回忆第二遍,江且愿像疯了似的坐在床头呢喃,全是她听不懂的话。 一直到天快亮,骗她吃下了安眠药,才睡了几个小时。 她的死活。 梁涉川根本不关心,“只要活着,能说话就好。” 他冷漠绝情的面目让斐姐打寒颤,她拽住梁涉川的手,制止他进去,“我听江封说岁岁受伤了,因为这个,昨天警察才来找愿愿的,可是愿愿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是她找的人。” “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要等我问完才知道。” 第355章 对你有救命之恩 斐姐是拦不住梁涉川的。 病房门被推开。 颀长的人影倒映在地板上,给沉闷的房间内增添了一丝人气。 下意识看去,江且愿空洞的瞳孔内有了点光,她躺的腰背酸痛,仍坐了起来,掀开被角,忙跑下床,病号服下是瘦弱的身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说着。 她踮起脚尖,双手抱着梁涉川腰,仰头要去吻他的下巴。 那样亲密的距离。 已经让他不适。 在气息靠近的瞬间,梁涉川偏过头,躲开江且愿莫名其妙的吻,眼神阴寒,愠怒不减,“我不是来看你的,有些事,我要问你。” 江且愿黏人的不肯松开手。 她抱着梁涉川,顺带将脸贴进他怀里,脸颊贴着冰冷的领带,很敏感的闻到了属于女人特有的气味。 那是谁留下的,她清楚。 选择无视,装傻道:“你要问我什么?” 忍无可忍。 梁涉川抬起手推着她的肩膀,堪堪拉开了一些距离,用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凝视着江且愿的眼。 分明是一样的虚弱面孔。 面前这个女人看上去,却虚假万分。 “你这些天,都在医院?” 江且愿瞳孔一缩,怔愣道:“是啊,斐姐都陪在我身边,她都知道。” 距离越拉越远。 梁涉川和江且愿面对着面,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她撒起谎来,眼睛却不眨。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梁涉川一直清楚,他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昨天有警察来找过你,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你什么,这么装着,不累吗?” “昨天是有警察来找过我。”江且愿扮演出来的温情面孔被无情撕碎,她挺直了腰板站在原地,“我跟他们说的也都是实话,我没做过的事,别想让我背黑锅。” “这么说,你做过的事,就会承认了?” “我做什么了?” 比起江且愿的凶蛮。 梁涉川气定神闲的多,他后退一步,肩膀倚靠着墙,眼睑一帧一帧上抬,定格在江且愿因怒气而泛红的脸上,“在京都,江封过生日那天,你去哪里了?” 江且愿明显僵了下脸,料到了他要问什么,“生病了,在医院看病。” “是吗?” “怎么不是?” “那天你不在,你能洗脱所有的嫌疑,事发后一切罪都可以推给宋温煦,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吧?” 被紧密的目光盯着,江且愿浑身不自在,仍保持着镇定,“你现在来,是想把绮岁流产的罪也怪到我头上吗?” “你心知肚明,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关系。” “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让我坐牢?” 梁涉川蹙起眉,耐心消耗完毕,“你害了人,坐牢不是应该的吗?” 只要她承认,绮岁流产跟她有关,昨天伤人的事不论是不是她主导,这个罪,她都坐稳了。 她将手蜷缩进袖口里,满目颓然,恍然发觉走到今天这一步,从很早之前似乎就有了征兆。 思量许久。 半响后,江且愿抬起脸,带着哭腔发笑,“是,我承认是我教唆宋温煦设计让绮岁流产,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昨天伤她的事,我完全不知情。” 这样的垂死挣扎。 梁涉川不想听,心思却是迷茫的,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不承认,“这些话,你留着跟警察说吧。” 光影摇晃。 几缕光从江且愿的鬓边折射而过,刺的她眼皮生疼,快步上前拽住了梁涉川的手,她哭哭啼啼地给自己求情,“我说了我没有找人害她,你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为了给绮岁出气,让我背黑锅!” “你觉得委屈?”梁涉川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他原本是不气的,听了这些话,一分一秒也忍不了了,猛地甩开江且愿的手,将她推到在地。 房内的动静落到外面。 斐姐听的清清楚楚。 震撼一次比一次来的深,手置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推开。 梁涉川拂掉袖口的灰尘,眉眼阴沉,像冻结着寒霜般,“当初你设计害绮岁流产,在她的手术单上签我的名字,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这一桩罪,你也死有余辜。” “你不能这样。” “小姑姑,叔叔死的那天,你就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 “我说了,你不能这样!” 地上的女人面如死灰,已然知道自己的结局,她流着泪也不能唤回梁涉川一点同情,“你是我哥哥养大的,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这样对我,不怕遭天谴吗?” “忘恩负义的事,我做的还少吗?”梁涉川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要是真有天谴,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坏人都活的好好的了。” 说着。 他眸光轻飘飘飘过到江且愿身上。 冷意裹挟着她,“你看,你这种人,不也过的很好吗?” 原来他一直鄙夷着他们。 鄙夷江家所有人。 什么养育之恩,他从来不稀罕,就像当初不稀罕梁珏山给他的地位和权利是一样的。 行车途中梁涉川心情异常明朗平静。 他一直要报复的人,总算走到了终点。 回到平港园的时候小严医生还没走,在客厅坐了一整天,身子都麻了,规规矩矩的,连杯水都没敢去倒来喝。 看到梁涉川回来,猛地起身,双腿麻木,险些栽倒下去,“哥,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还没走?” 他的问题让小严医生一愣,“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照顾小嫂子吗?” 停了一步。 梁涉川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忽然叹出一口气,“果然是跟江封一起长大的,跟他一样傻。” 这话调侃意味浓重。 他们谁都没放在心上。 小严医生走后梁涉川在外脱了带有寒气的衣服,轻手轻脚走进房,他怎么也想不到,绮岁睡了一整天。 中午时保姆阿姨来过。 收拾了脏衣服打扫了卫生,留下了饭菜便走了。 中途绮岁醒过一次,下午睡的更深,直到梁涉川站在床头,影光落下来,她也没能发觉。 洁白的枕面上铺着绮岁乌黑的长发,她睡的沉,呼吸均匀,睫毛潮湿,似乎是刚揉过眼睛,将困倦的眼泪也揉了出来,宽大的衬衫穿在身上,裹的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梁涉川提着被角将人盖好。 不打扰绮岁的好觉,转身关上门。 傍晚七点。 白昼消失。 一整天未进食,绮岁胃中空荡荡的,总算被饿醒,走出卧室便闻到饭香,她记得那个味道。 是中午保姆阿姨来的时候,准备的速食品。 梁涉川正在用热水冲泡,腰际忽然被抱住,柔软的人儿贴上脊背,用头发蹭着他的背,“我也饿了,别一个人偷吃。” 绮岁是他见过最奇怪的千金小姐。 一点也不娇作,高定穿的了,地摊货也不嫌弃,不爱吃山珍海味,就爱吃几块钱的小东西。 住在梁家时,他半夜没少捉到绮岁在小厨房偷吃泡面。 有时还会拉上顾也跟她一起犯罪。 “坐好,拿给你吃。”梁涉川将泡面桶的盖子盖上,他偏侧过脸,看到绮岁发顶一个白色的旋儿,弯下脖子,吻到她的额头,“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动?” 她硬是不肯动。 软趴趴的靠着他睡着了似的,“怎么现在才回来,去一趟警局,要这么久吗?” 这口吻像是太太在质问晚归的丈夫一样。 梁涉川一点也不心虚,但又想到今天下午,江且愿也抱过他,恐怕是留下了味道。 绮岁这么敏感,一定察觉了。 “还去了趟医院。” “去找你小姑姑了?” 果然是闻出来了。 不然不会用这样的称呼,字字句句都浸着醋味。 “找她问些事情,怎么,不高兴了?” 这个姿势。 梁涉川动弹不得,也看不到绮岁的面部表情,她仍闭着眼,眼珠子却在眼皮下转了转,“嗯,你单独去见别的女人,我当然不高兴。” 突然。 她隔着衬衫衣料,掐了把梁涉川的腰。 他被逗笑,“那我去见她,以后都带着你?” “你就不能不去见她吗?” 绮岁被惹怒了。 手臂想从梁涉川的腰际抽走,他快速攥住她的手腕,拍了拍,示意她乖乖抱着,“你受伤了,她有可能是雇凶的那个,我总要去见见的。” “昨天还口口声声说就是她,”绮岁语调漂浮,“今天见过一面,就变成有可能是她了,她是不是在你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说不是她?” “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话来堵我?” “你不说错话,我能找到反驳的机会吗?” 不知怎么。 她就生气了。 一把将手拿开,转身气鼓鼓地坐到餐厅,什么都不说。 大概率是为了江且愿的事而生气。 想到她肩膀的伤。 昨晚血淋淋的刀痕。 心便又软了下来,梁涉川冲了杯牛奶兑着红茶给绮岁拿过去,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她胳膊交叉环着,不耐烦地躲开,“反正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还是别因为我跟她撕破脸皮了。” “我只是去问她一些事情而已,就让你这么生气?” 绮岁绝不是会随便争风吃醋的女人。 梁涉川不苦恼,反而觉得茫然,正奇怪着,她忽然转过脸,仰头看着他,凝着凝着,眼睛便湿了。 平复了好一阵,绮岁眼神松动,冲他张开手臂,瓮声瓮气,“我肩膀疼。” 她一句疼,像一把无形的刀,戳进梁涉川心坎,他不由自主,被她勾着,弯下腰,抱住她,“我不会让你白受伤的。” 第356章 不会同情你,你活该 浴室里的水声在响。 绮岁将脏衣服拿到洗衣房,以免明天保姆阿姨来时,她们又要见面,她能感觉到,那位阿姨的眼神怪异,具体说不出是哪儿怪。 总之不想再见到。 再回到室内,梁涉川还没出来,绮岁走到床沿,看到枕面上他的手机在闪烁,是一串陌生号码,有些眼熟。 犹豫要不要接起时。 浴室的门打开,湿气弥漫,梁涉川头发吹的半干,平常打理干净的发丝因为潮湿而垂放在额前,减少了年龄感,走近了,偏偏又是那么一张明朗斯文的脸。 他一直是好看的,绮岁清楚。 眼前被他身上带出的热气朦胧了,他圈过手,拿掉手机,随手挂掉,干脆果断道:“最近总有电话打错到手机上,以后看到了就挂掉。” “难怪,上次我也接到了。”绮岁半开玩笑,半认真,用指尖去接梁涉川发梢尾端的水珠,“我还以为是你在金屋藏的阿娇呢。” “我可没钱养那么多女人。” “你就算想三妻四妾,我也拦不住。” 女人吃起醋来是要命的。 总之梁涉川招架不住,发梢埋着眼睛,将瞳底的神色藏匿干净,为了转移这个话题,他弯下腰,将潮湿的头发埋进绮岁的颈脖,还未消散的热气在她身体里乱窜,她被闹腾的浑身痒痒,嬉笑着推开梁涉川。 半仰着喘息,见他又要靠近,绮岁伸出脚,架在他的小腹上,“去把头发吹干,这样睡是要生病的。” “现在不睡。” 她那只架着的脚泛酸,不自觉地缓缓向下,“你不睡我要睡了,头发不吹干不准过来,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这么一看还真是。 那件白色的睡裙领口一片湿漉,透着光。 裙子短。 绮岁抬着脚,裙摆便只能盖住膝盖,梁涉川一伸手擒住她的脚腕,一把将腿架高了放在衣摆中贴腹暖着,手指捏着踝骨,像是按摩似的力气。 窗户关闭。 窗帘不透光,没有任何外物的侵扰。 谁都不再说话,房内安静,梁涉川的手不规矩的攀爬,掐住了绮岁的小腿肉,手指轻轻揉捏,语色哑了,“绮岁,我是不是很久没有教训你了?” 所以才纵容她爬到了自己头上来。 绮岁不以为然,故意动了动肩膀,小眉头皱到了一团,“我肩膀还疼着呢。” 她再一次找准了他的命脉。 所有想教训她的心思顿时灰飞烟灭,梁涉川放开她的手,目光游离开了她的脸,“好好睡觉,我去吹头发。” 吹风机轰轰运作着。 声音太杂,是难听的噪音。 绮岁小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尽量不碰到肩膀的伤口,床头的灯暗下来时梁涉川也跟着躺下来,他从侧边抱住她的腰,脸贴着肩颈,“要不要摸摸,这次头发真的吹干了。” “不要。”绮岁不知道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心里却是暖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还疼?” “有点。” “小严今天换药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那个医生的样貌绮岁记不太清,只记得他总是很羞怯的样子。 黑暗中,她睁开眼,已经不想和梁涉川聊这些琐碎,肩膀很痛,不能转身,她背对着他,表情隐匿在夜色里,“明天还要去警局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绮岁有话直说,言语间是不满的,“我也想去,好歹受害人是我。” 对于她的无理要求梁涉川一向是拒绝的。 最近却不知着了什么道,竟然心甘情愿帮她做简历,帮她穿衣穿袜,就连现在,他也只想应了她,让她高兴些,“那个伤你的女人没什么好见的,她不肯说实话。” “就是因为她不肯说实话,”绮岁顿了口气,再开口,很是沉重:“所以我才要去问清楚。” “你是怕我包庇江且愿?” 双手自腰间滑到了脸上。 干燥温暖包围着绮岁,梁涉川忽然使了力气,将她的脸板正,使她不得不躺平,天花板的颜色被被深夜融化了,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灯管在她眼中还有个模糊的轮廓,心里某些东西也开始不清晰了,咬了咬唇,她解释,“受害者是我,我想见见她,这个要求不过分。”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两个女人在一起争风吃醋,争锋相对的场景。 想想就头疼。 可梁涉川疼绮岁,疼的心都快化了,一点委屈也不想让她受,不等她吭声,他便轻描淡写的接受了,“你想去我明天就带你去,但是要跟紧我,别再受伤了。” 不管到了哪里。 他都要这样叮嘱。 绮岁总算雀跃起来,在枕头上转了脸,瞳底皎洁明亮,一句道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梁涉川堵住,那些话被他咬碎了,什么都不剩。 第二天一早警局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他们动作快。 一天时间便查到了汇款方和联系电话的对象。 不出所料,是江且愿的个人账户,那张电话卡却不是以她的名义办的,而是江家一个佣人,警察追查到她身上时,她才不得不老实交代。 驱车赶到警局时。 江且愿已经缉拿归案,她独身坐在昏暗不透风的审讯室内,高处一扇铁窗遮住外面的风景和光彩。 监控画面中。 她双手双脚都上了镣铐,只能坐在那把禁锢了自由的椅子上,仰头看着铁窗缝隙穿戳进来的几缕微光。 “我们审讯她的时候,她一个字也不肯说,闹着要见您。”还是那名管理案件的警察,他一字一顿,说的足够清晰。 梁涉川眉心拢了拢,思考时不自觉捏了捏绮岁柔软的指尖,“她有没有承认自己雇凶杀人?” “没有。” “汇款单和电话呢?” “她一概不认。” 山穷水尽。 走到今天,江且愿应该视死如归才对,如今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梁涉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咬死了不松口,“我去问。” 绮岁依偎在他身边,身子缓缓僵硬,攥紧了他的手。 很不愿意他单独进去见江且愿。 我很快就出来。梁涉川的手指慢慢脱离绮岁,他只当她是畏惧,恐慌,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她担忧着的小脸叫人心疼极了。 就连一旁的警官站着看,也觉得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这原本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没关系,应该的。”梁涉川捧着绮岁的脸,用手指拍了拍唇角,像哄小孩的手段,声音低了一个度,温柔又极具耐心,“只要弄清楚了,事情就结束了。” 这算是承诺吗? 绮岁不了解,清晰的思绪再回到脑中时,梁涉川正站在审讯室里,站在江且愿的对面。 监控器的画面布满了颗粒感的噪点,能分辨清楚人影,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声音,只能靠猜测。 这感觉太折磨人。 没看两眼,绮岁便转过了身,背对着监控器。 她行为异常,负责案件的警官多留意了一下,也只当她是害怕而已。 画面中显示的两个人情绪皆没有波动。 被拷在座位上的女人面目可怖,虽是一张美艳的脸,却因没有化妆而气血苍白,略显寡淡,这个狼狈的样子,实在算不上漂亮,只能入眼而已。 而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自始至终没有坐下过,眼神漂浮,偶尔显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很淡,从面上一闪而过,吞吐出的话也简短。 不像江且愿,喋喋不休许久,分不清是在为自己脱罪,还是在气急败坏说些威胁的话。 时间走的太慢了。 令绮岁根本喘不过气。 漫长的等候宛如将她放在温火上炙烤,煎熬难耐。 整整半个小时。 门开门关。 总算截断了这次等待。 绮岁快速转身,撞进梁涉川冷淡漠然的眼中,第一眼的直觉告诉她,梁涉川很不高兴。 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成了不安,堆积在她心头,“她说什么了?” 这话里有绮岁自己都听不出的迫切。 梁涉川漫不经心地握住她的手,看着警察,“她还是不肯承认,但证据确凿,我还是希望直接打官司,判刑。” 这是最后强硬的手段了。 “当然,我们的证据属实,无论对方律师怎么说,都只能做减刑辩护。” “那就麻烦你们了。” 客客气气地道过谢,梁涉川本想走,绮岁却站在原地不动,怯怯地望着他,“我想去见她一面,可以吗?” 可以吗? 她极少数这样卑微的祈求着。 一切理智都被推远了,梁涉川不再表露为难的神情,“你见她做什么?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下次我帮你带。” “我就想亲自见她。” 这样的绮岁又格外执拗。 梁涉川只当她是想为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哪怕是落井下石,都是她的作风,转过脸,他看向警察,“里面是安全的吧?” “当然。” 脚铐镣铐加身。 江且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碰到绮岁一根头发。 被绮岁渴慕又柔软的目光暖化了,梁涉川碰了碰她的脸,淡笑:“那就去吧,快点出来。” 那不是绮岁第一次走进审讯室这种地方了。 她永远记得这里面的尘土飞扬在光隙里,气味夹杂着淡淡的灰尘感,狭小房间内,一切的一切都在朦胧,桌椅,一盏台灯,一支笔,以及那张椅子上,坐着的人。 曾几何时。 梁家倒台。 所有财产被查封,公司没有一个股东能跑掉,而她身为股东之一,当然来过这种地方,最后能免去牢狱之灾,全身而退,是万幸,也是不幸。 她没有像梁涉川那样站着。 在江且愿震惊破碎的眸光中,绮岁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很旧的一把椅子,坐下时伴随着咯吱声。 调整坐姿时,那样刺耳的声音敲击在鼓膜上,不好听。 “你怎么会在?”江且愿难以置信,又觉得受到了羞辱,“我刚才跟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没有。” “没有?” “我只能看到。” 现在这种状况下,绮岁没必要撒谎。 中间的距离缥缈着灰尘,白昼的光线被铁窗分割了,落在江且愿后背,可以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连同惨白的唇都在颤抖。 忍耐了那么多天的酸涩从心底疯长,直直渗透到鼻尖,绮岁咬紧了牙关,手指触摸到面前的审讯桌,桌角有一小块斑驳,她摩挲着那里,回想到流产的那个清晨,她没有见到梁涉川。 奄奄一息,绝望的躺在狭小的病房时,她见到的是江且愿。 是这个女人,用世界上最恶毒的嘴脸告诉她,她不会同情她,她活该。 今天,这样话,也要应验在她身上了。 那盏明亮的台灯照映着绮岁眼角的晶莹,翻涌的恨意袭来,难以藏匿,“实话实说,看到你现在的下场,我很高兴。” 她肆无忌惮。 一点都不害怕在审讯室外的警察会听到她这番话。 江且愿穷途末路,扬着眉,淡淡苦笑,“你有什么好高兴的?现在我还没有被定罪,我没有做的事就是没有做,早晚还是要放了我。” “你没有做?” “我不会蠢到买凶杀人!” “那教唆别人在我的茶里放流产药呢?” 绮岁缓慢眨动眼睛,心思不再澎湃汹涌,相反是一片死寂,“你那天早上对我说的话,给我教训,我到现在仍然铭记于心,所以你才会有今天。” 手铐冰凉。 随着江且愿调整姿势,手腕被压的酸痛。 她听不懂绮岁的话,什么叫所以才会有今天,茫然不解地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绮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反而侧过头,仰高了眼睛,凝视着监控器的中心,那个黑黝黝的口子,是梁涉川的眼睛。 如果他看得仔细,一定能看到她眼角那滴恰到好处的眼泪,以及柔弱的面庞,漆黑的瞳孔晕着一圈水光,偶尔的抽噎,将弱者的角色演绎的栩栩如生,任谁看了,都会同情这个女人。 正是如此。 在绮岁起身,走向江且愿的位置时。 梁涉川才没有因为担心而冲进去将她拉开,他清楚,失去的那个孩子,是绮岁一生的痛,以她的脾气,不把江且愿千刀万剐已经是良善。 画面中的女人身形窈窕,半长的轻薄针织衫遮住了肩膀的伤,长发披肩,她在江且愿身前微弯下腰,一缕头发下滑,垂到身前,翩翩摇晃,一直摇晃进梁涉川心里。 他看到绮岁贴着江且愿的脸,用气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很细微的动作,太轻微的声音,到不了警察的监听设备中。 四壁灰色的审讯室内光影黯淡,监控画面下方的计时器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站在一旁,梁涉川没有眨眼,看到记秒的数字迅速变动几下,在他几乎窒息的时间里,绮岁说完了她要说的所有话,最后在江且愿身边站直。 同一时间,他们看到江且愿赤红的,涣散的瞳孔,杂糅着太多看不清的东西,因为惊愕,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只是在里面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说她不是凶手,说这一切都是绮岁的自导自演。 后面的话他们都没有听到。 警察拿下了监听设备,连同梁涉川一起,看向从审讯室出来的绮岁。 她浑身虚弱,双腿发软,一出来就挽住了梁涉川的手,有些抱歉的露出苍白空洞的笑,“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我也没能问出什么。” 从警局出来。 外面淅淅沥沥的落着雨丝。 滴落在绮岁的脸上,形成一片雾状的冰凉,她如释重负,心情坦然。 梁涉川用手撑在她的头顶替她挡雨,替她开车门,坐进了车里,他拍拍她的脸,轻柔吻上去,有些疑惑地问:“最后跟她说了什么?” 头发上有水,身上也有,绮岁将湿发挽到耳后,音色自带一些嗔怪的意味,“怎么,女人之间的悄悄话,你也想听啊?” 梁涉川喜欢她这个样子。 像是喵喵叫着反抗的小猫,一点都不凶,相反柔软无害,“不想说就不说,我们回家。” 绮岁没有立刻坐正,也没有系安全带。 她用那双明媚的眸子凝视着梁涉川,很快浮起一层水光,鼻尖的酸涩像一层层的海浪拍打上岸,覆盖了所有理智。 毫无征兆的。 她身子向前倾,拽着梁涉川的衣襟,扑到他怀里,细细地抽泣着,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想冷静下来。 梁涉川抚着她的长发问:“怎么了?” 车厢温暖,车外的雨敲击着玻璃。 绮岁慢慢用手勾着梁涉川脖子,一点点亲吻着他的下巴,又贴到唇角。 车内气温升高,模糊了所有景象。 缠绵悱恻的亲吻中,梁涉川无意摸到绮岁的眼睛,有很厚的一片湿意,眼泪掉到了唇角,咸涩湿润,他没有放开,深深含碎了,藏在心中。 车子一路从警局的东嘉路行驶至平港园。 隔着雨幕便看到隔壁38号外停的深灰色小轿车,想必是赵怀律在家,在他的车前,并排还停着一辆白色小车。 那个车型梁涉川认得。 是江封的。 他撑着黑色的伞站在两台车中间,眉目忧愁,满是焦急。 滂沱的雨搅乱绮岁的心神,她垂着眼,有气无力,梁涉川替她解开安全带,捏捏手指,帮她恢复知觉,一手拍着她的背顺气,“别怕,马上回去了。” 大雨在绮岁心里是能够吞噬她的怪物,她没办法抗衡。 见到梁涉川回来,江封本想过去,刚启步便被他淡淡的回瞥了眼,很淡的一眼,死死将他定在原地。 裸色的墙壁在雨天更显得房间压抑。 窗帘合上了。 遮挡住漫天的雨,绮岁躺在柔软的床铺间,梁涉川将眼罩和耳塞都帮她带上,听不见雨,看不见雨,她才会恢复正常。 又等了几分钟。 她似乎睡了过去,梁涉川关掉灯,走出房间。 站在台阶上,他和江封四目相对。 伞下那双眼睛饱含着祈求,雨幕茫茫,江封上前一步,嗫嚅着唇,“哥,我听说姑姑被带走了,是真的吗?” “真的。” 雨水混淆了梁涉川的声音。 江封却听的清楚,心尖跟着微颤,握着伞柄的手急速缩紧,“那个刺伤岁岁姐的女人,真的是姑姑安排的吗?” 猜到了他是来给江且愿求情的。 梁涉川不得不狠下心,“这话,你应该去问她。” “这次真的不能饶过她吗?” “小封,你以后是要独当一面的,这么优柔寡断,冲动莽撞,成不了大器。” 雨水落的太沉闷。 空气中溢满了潮湿和冷意,不由的让江封打了冷颤,他进退两难的模样全暴露在了脸上,纠结的就差给梁涉川跪下了,“哥,你知道我没办法眼看着她去坐牢,什么都不管。” “你能怎么管?”梁涉川觉得可笑,“她做错了事,犯了法,理应付出代价,一切都是警方定夺,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救她。” “哥,就这一次机会,都不能给她吗?” “我说了,我没办法。” 雨水敲击在伞面上,撞击声纷纷扰扰。 江封撑着伞的手臂不住的颤抖,咬死了牙关,忽然拔高音量,嗓音穿破了雨幕到达梁涉川耳边,“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岁岁姐的那个小姨,不就是你——” “江封!”那是梁涉川的把柄,他沉着声打断道:“你现在是要为了她跟我反目?” “哥,你跟姑姑都是我的亲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放过她一次,就这么一次。” 呼吸渐渐乱了。 和这场雨一样压抑。 梁涉川声音太冷,似乎已经走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房檐上汇聚的大滴雨水从他睫尖掉落,他一眨不眨,看着江封,“我已经放过她很多次了。” 他惦念着江封不懂事,年轻,所以对他一忍再忍。 可他讨厌江家所有人,站在制高点上劝他善良,这幅嘴脸,太不堪了。 “哥!”江封蔫了一口气,再出声,已然有气无力,“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姑姑坐牢。” “别再说了。” “求您了。” 怕他当场跪下。 梁涉川转过身,背对着江封,背对着雨,“你是清清白白的人,别为了没有必要的人,把自己搞脏了。” 这话已经将他推到绝望之地。 一扇门,隔绝了雨,梁涉川再听不到江封说的一个字。 隔着花瓶,家具,沿着整洁的地板往前望去,绮岁正站在他的正前方,穿着素色的中裙,肩上披着一条格纹披肩,裹住了光洁的胳膊,肩膀的纱布还没拆,羸弱之态不减。 她人影单薄,眸间含着水光,睫尖轻动,一张脸都生动了不少。 “怎么没睡着?”梁涉川站直了,不明所以地望向她,轻叹了一口气,过去搂住她的身子,亲昵的啄了啄她的额头。 绮岁声如蚊呐般细,“是江封来了吗?来让你放过江且愿的?” “不用管他,去睡觉。” “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房内空气封闭。 一片片昏暗的光落在绮岁脸上,汇成了影子,梁涉川低头拨开她眼皮上的头发,“别问了,乖乖去睡觉好吗?” 第357章 献殷勤 话音刚落。 死寂的室内响起敲门声。 下意识的,梁涉川以为是江封顽固不化,又回来了。 他拍拍绮岁的肩,“乖,你先回去睡觉,我去跟他说。” 这样两难的状况。 绮岁在的确不合适,她点点头,踮起脚讨巧似的轻吻梁涉川的唇角,像只黏糊人的小动物,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人怜爱又心疼的劲儿。 亲完了转身就跑。 门外的敲门声急躁起来。 等的也不耐烦了。 梁涉川身体里窝着一团火,正打算开了门,对着江封发出来。 雨水清冽而寒冷,融化在风里,袭面而来。 门外不是江封,而是赵怀律。 他将手上的伞放在墙角,拍了拍袖子上的水,口吻懒散道:“哥,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边说话边抬眼。 瞬间便被梁涉川阴沉沉的目光吓的心惊胆战,背上浮起冷汗,“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您不开心了?” 梁涉川不理会他的油嘴滑舌,“你来干什么?” “来吃饭啊,我那儿什么都没有了,快饿死了。” 他直接侧着身子闪进房中,没觉察到什么异样,直奔厨房而去,冰箱内全是保姆阿姨带来的食物,一次是一周的量。 往常梁涉川吃饭不准时,总是剩下一大堆,一周后都要被清空。 久而久之赵怀律便习惯了过来蹭饭。 他熟稔地挽起袖子,将食材从冰箱内拿出来,有条不紊的切菜洗菜,形成一阵吵乱的声音。 “你把东西拿上回自己家里吃。”梁涉川没心情接待他。 赵怀律不以为然,背对着他,“我回去我还要洗碗,在你这儿明天阿姨来了洗。” “你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哥,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一只手蓦然探上后衣领,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往门外拖,中途撞到桌角椅子,痛的赵怀律嗷嗷直叫。 嚎叫音将绮岁给吵醒。 她听出这不是江封的声音,这才开门出来,错愕地站在卧房门口,看着他们拉扯,软和出声:“出什么事了吗?” 一道突兀响起的女声让赵怀律寒毛颤栗。 这才想起,绮岁受了伤,还在梁涉川这儿。 后衣领的力作松开了。 梁涉川将赵怀律推到一边,换了另一幅语气,“没什么事,我送他回去。” 见面至今。 赵怀律还没跟绮岁打过招呼。 为了能留下来蹭饭,他不得不套近乎道:“小嫂子好,我就是想来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在梁涉川看来,是不方便的。 绮岁不知所措,素净的小脸上满是问号,远远望着梁涉川,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赵怀律死皮赖脸的功夫不比江封弱。 没有办法,只能将他留下来吃饭。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厨房内飘上了饭菜香气。 绮岁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厨艺也可以好成这样,每道菜的味道都很合适,不咸不淡,菜品鲜嫩,不知比昨晚的泡面好了多少倍。 梁涉川坐在她身边。 时不时夹菜倒水,照顾她手臂有伤,可那在赵怀律眼里,全成了献殷勤,一顿饭的功夫,他全在看梁涉川怎么照顾女人了。 绮岁手上无力,不方便,手掌太小,只能托起瓷白小碗的碗底,有些时候梁涉川甚至要喂到她嘴里去,替她擦掉油渍。 温情不加掩饰,全部付诸在了绮岁身上。 夜里雨势小了许多。 晚饭吃完,梁涉川不多留赵怀律一分钟,火急火燎地将他送到门外,面目清冷,对他和对绮岁时,完全是两个人。 “最近都别来蹭饭了,不方便。” 赵怀律长吁了一声,眼神异样地看着梁涉川,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贪图美色的人?” “你不想挨打就快滚。” “小嫂子人挺好的,也没不让我来蹭饭,我为什么不能来?” 绮岁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扮演温和善良的贤惠模样。 显然赵怀律是被骗了,梁涉川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头晕眼花,“我这里不接待乱七八糟的人。” “我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人了?”赵怀律扯着嗓子要辨论,门却已经无情的关上,他哎呦了两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一阵。 手上提着伞,慢步回到隔壁的38号,两栋房子之间只有一面墙的距离,走进大门,院中摆着几盆清新空气的盆栽,让两旁空落落的地方看上去郁郁葱葱,在黑夜中树叶飘摇着。 一直沿着小路往前。 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女人,衣着单薄,刚下过雨,很是寒冷,她瑟缩着肩膀,双腿靠着台阶锋利的边缘,已经印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很深。 她手边放着一把白底碎花伞。 在有伞的情况下,头发和身上仍然沾染上了湿意,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狗。 凭借门口暗沉的灯,赵怀律认出她来,轻声出口询问,“念念?” 那一声仿佛复活键似的。 柳念念循声抬起脸,眸间亮莹莹的,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下头发,满含歉意地朝赵怀律走去,“怀律哥,你去哪儿了?” 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赵怀律动动眼睛,“在隔壁吃饭。” 订婚宴结束。 柳念念便被柳家人带了回去,再也没跟赵怀律见过面,连关心他伤势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偷偷从家里溜出来,这才赶了过来。 夜太深。 光太薄。 压根看不清赵怀律脸上的伤。 进了房间,所有灯光一键开启,他转过身,自然地问:“要喝点什么?” 他原本清秀的脸庞布满了伤痕,青紫未消,眼皮微肿,一块淤血生长在嘴角,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诡异。 “怀律哥。”柳念念一阵阵地心疼起来,忽然伸出手,想去触碰他脸上的伤。 他稍偏了下头,直接躲开,“不打紧,已经看过医生了,死不了。” 他若是喊疼柳念念还会好过一些,可他什么都不说,这么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更让她难受。 手还举在空中,眼泪刷的便掉了下来。 女人哭起来是没完没了的。 赵怀律虽然心烦,却还没有到要跟她撕破脸的时候,只能好言相劝道:“别哭,这又不怪你,你哭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挨打。” “是江封动的手,不怪你。”突然想到什么,赵怀律轻声问:“江封这两天去找过你吗?” 第358章 自导自演 撒谎这项技能。 柳念念一直学不会。 她抿抿唇,小心又谨慎的回答:“订婚那晚,他就来找过我了。” 这个答案赵怀律一点都不讶异。 毕竟这还是他提议的。 转身往房内走,去给柳念念拿喝的,他边走边说着,声音渐渐拉的远了,“都聊了什么,有没有商量出结果?” 柳念念无措地拽着裙角,“商量什么?” “江封不想让你跟我订婚,所以打了我,他心里有你。” 冰箱门打开的时候罐装物品碰撞的声音落到她耳中,穿戳着鼓膜,疼的四肢僵硬,一步也抬不起。 柳念念看着赵怀律的背影悄悄落泪。 整理了思绪,喉头哽痛,“怀律哥,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对吗?你只是听家里的安排才要娶我的对吗?” 赵怀律似乎叹了气,又似乎在忍耐,扶着冰箱门冷静了会儿。 回头望着柳念念的眼泪,“念念,你跟我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将就,娶不娶你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可你要是还喜欢江封,我们也是可以解除婚约的。” 他们三个是一样的人。 一样摇摆不定,一样左右为难。 谁都没有资格责怪谁。 柳念念眨眨眼,眼泪继续掉,“他喜欢的是别人。” “他也喜欢你。” “不是的。” “没有什么是不是,”赵怀律万分笃定。 他走过去用手抹掉了柳念念脸上的眼泪,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再怎么样,他不能看着她在他面前哭,“念念,这世界上多的是心里装两个女人的男人,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 江封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红玫瑰在身边时他遥想那道白月光,于是红玫瑰成了一抹蚊子血,白月光在身边时又思念红玫瑰的娇艳,于是白月光又成了衣角的饭粒子。 无论怎么选择,都不能如意。 眼睛被揉的生疼,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柳念念接近崩溃,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和别人共享丈夫,更何况现在的江封对于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当务之急。 她只想留住眼前的人。 拢住了赵怀律的腰,她扑进他怀里,鼻音浓重,伴着哭腔,“怀律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我要嫁给你。” 赵怀律用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有些还粘连着泪水,变得潮湿,他放轻了声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确定要这样选?” 泪水还在,却不那么汹涌了。 柳念念哽咽着声音:“决定了。” “那就这两天,把手续办了吧,”赵怀律话里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担忧,“最近江家出了点事,江封正忙,不会来捣乱。”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 柳念念问道:“出了什么事?” 话出口的瞬间她便恨不得立刻收回,转而又想,强行解释岂不是更显得心虚,便强装镇定,听赵怀律说:“他小姑姑入狱了,听说在订婚宴刺伤小嫂子的事,就是他小姑姑的安排。” 柳念念没有继续问下去。 佯装无所谓地笑笑,“那好,最近我们就去办手续。” 陵洲持续了几天的降雨将这个城市变成水城。 河边的水位上涨许多,每到深夜,强风掠过,河水波涛汹涌,深不见底。 这些天因为强降水。 梁涉川心疼绮岁的情况,丢下了好多工作在家陪她,却连续接到消息,江封多次出入警局,都是去看江且愿的。 渐渐也有风声传了出来,说江且愿的事情彻底让梁涉川和江封撕破脸,甚至还有人传,江且愿在牢里,一口咬定了是绮岁自导自演,只为了陷害她入狱。 这些,梁涉川都没放在心上。 也没让绮岁知道。 他请了律师来料理案子,江且愿那边的律师是江封请的,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减刑辩护。 开庭的日子定在后天。 按理说被告人和原告都要出庭。 可那样的场合,梁涉川不愿让绮岁去。 她的伤势经过了司法判定,是轻微刀伤,订婚宴上惊险的情况也是有监控的,能拿到法庭上做为证据。 为了这件事,他好几天都心神不宁,睡不安稳,总觉得哪里遗漏了点什么。 天空放了晴。 天刚亮绮岁便起身收拾行李。 她来时什么都没有带,走时更不用带什么零碎物品,拔下充电器走出房间,梁涉川刚将温好的牛奶面包放在餐桌上,“过来吃,吃完了再走。” 几个小时的车程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可吃了又会反胃。 绮岁只喝了两口牛奶便不再动了,梁涉川不会勉强她,只是冷着声警告:“在车上的时候可别叫着饿,到时候饿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说着起身收拾杯子。 绮岁在后偷偷做着鬼脸。 院门敞开着,隔壁有一阵轿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除了赵怀律也没有别人了。 落下窗子,他脸上伤好的差不多,只剩下几片不易察觉的青紫,他看向院中的两人,奇怪道:“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绮岁站在梁涉川身边,目光柔和而皎洁,她望着车里的赵怀律,微笑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梁涉川语气冷漠,“回京都。” 说完,他将外衣放进车里,开门让绮岁坐进去。 赵怀律无缘无故被不待见,他无辜地摸了摸头,“今天不是江家姑姑庭审的日子么,你们不去?” “不去。”好在绮岁坐进了车里,没有听到他的话,梁涉川眸色颇有深意,“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碍眼。” “我今天去领证。” “领证?” “是啊,和念念。” 清晨房外空气潮湿,薄雾没散,青翠的树叶上有露水,摇摇欲坠的悬挂着,滑落在车窗上,汇聚成了几条水线。 吸引了绮岁的注意力,她没能听到他们在聊些什么。 车门忽然被关上,梁涉川堵在外,有意不让她听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怀律那个方向,猜测道:“怕江封捣乱,所以故意选在庭审这天?” 赵怀律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哥,还是你懂我。” 第359章 我就是恨她 阴云笼罩在上空,晨曦薄弱的光源被遮挡,使得城市陷入昏暗。 十点钟,准时开庭。 法院外落着雨,江封站在台阶上,撑着伞,左右张望。 迟迟等不来梁涉川。 他反复看着手表,焦急难忍。 开庭的时间已经过了,仍然不见梁涉川的影子,他不得不给梁涉川打去电话。 雨声扩散,让话筒里的声音模糊了些许。 江封语气急躁,“哥,你们怎么还没来?开庭时间已经到了。”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 出了陵洲。 前方途经几个小城,皆是晴天,许久不见的阳光落在挡风玻璃上,让车窗内晕上了些湿气,绮岁正用手指在玻璃上随意划着水汽。 她没有听到梁涉川手机里的声音。 只隐隐听到他说:“我没说过我要过去。” “可是今天结果就出了,你不过来看看吗?” “结果出了,你再告诉我。” “可是,” “就这样,在开车。” 随口搪塞了一个借口,便将电话挂了。 风景匀速在眼前划成一条直线,梁涉川盯着前方,余光却飘到绮岁的方向,见她没有异样,这才安心下来,“肩膀还疼吗?小严把药都给我了,回去再帮你换药。” “不疼。”绮岁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一点小伤,就算真打了官司,最多也就被判几个月而已。” “不满意?” 她轻笑,“我可不敢。” 以江且愿的身份,能被判刑就已经不容易。 江封,乃至江家都在给梁涉川施压,他坚持到现在,全为了给绮岁一个交代。 斟酌了会儿,他语气很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出结果,我找的律师是业界有名的,能争取的,他都会争取。” “我没有不满意。”绮岁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解释,眉眼却仍是柔和的。 转过脸,她看着梁涉川。 他目视前方,只觉得有片影子缓缓压了过来,凑近他的脸廓,随即,一道轻柔的吻落到了嘴角,带着酸杏的涩甜。 绮岁用温和的笑容看着梁涉川,“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没放在心上。” 她又变回了十几岁时的黏人模样,说出来的每个字眼都仿佛是从蜜罐里泡出来的,甜丝丝的。 车速提高了。 外面茫茫划过了郁郁葱葱,花枝云彩,一切都平静又安逸。 梁涉川看着道路的广阔,模模糊糊的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审判结果在一个小时后便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一直在开车,没有时间看。 绮岁更不会随意去碰他的手机。 不好奇是假的,可若是显得太过急躁,梁涉川这么敏感的人,一定会发觉些什么。 台城府内空寂荡然。 进门处的感应灯亮起。 没等梁涉川停好车。 绮岁先进了房,正背着身冲水,脚步声便率先到了身后,像是试探般,梁涉川拿着手机,却没有打开,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江封发来信息了,你自己看?” “这是你的手机。”手中是热水,绮岁倒水时没由来地慌了下,水洒出几滴,落到手背上,烫红一小片。 梁涉川目光紧缩。 将这些事全部抛诸到了脑后,手机放到一旁,一把将绮岁的手拉过来,“就不能小心一点?” 手背是嫩白的底色,热水洒到的地方迅速红肿,不算严重,却实实在在砸中了梁涉川的心,他面色郁郁,不悦极了。 “你关心这件事,不用藏着掖着,就算你想她死,我都不意外。” 分明是劝慰的话,他说出来却带着训斥小孩子的意味。 心中酸涩,这酸涩往上反,反到绮岁鼻尖,她仰起面,涣散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头已经让梁涉川心疼。 距离太近。 他能看到绮岁鼻尖那粒小巧的痣,压低面部,轻啄了一下,“我就说了一句,怎么就委屈起来了?” “我就是想让她死。”绮岁不掩饰自己汹汹的恨意,她扒开梁涉川的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流产的那个早晨,她来找我,跟我说的话有多难听,我不是大善人,能不恨她吗?” 这些是梁涉川不知道的事情。 他顿住面色,有些迟疑,“她说了什么?” “不重要了。”绮岁从他怀中闪出去,热水放在台面上忘了拿,嗓子干涩,快步回到了卧室,关了门,顺便将门锁了起来。 刚才那几滴泪是给梁涉川的重击。 让他知道,她因为他都受过什么委屈,而现在有机会给她报仇,一定要不遗余力。 陵洲传来的信息梁涉川迟迟没有看。 绮岁进了房。 身边没有了那个柔媚巧笑的女人,一切都变得复杂棘手,梁涉川没想到那天清晨还发生过这么多事情,绮岁所遭受的痛远比他想象的深。 靠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冷静了许久。 那杯放置的水冰凉了。 梁涉川拿出来一饮而尽,喉呛连着胃都冷了,将手机按亮,他堪堪扫了眼屏幕,江封发来的信息就在上面,很简单的几个字,没有废话:判了六个月。 六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连绮岁一半的痛都抵不上。 厨房死寂。 死寂过后,突然传来一声玻璃杯打碎的巨响。 一下砸进绮岁冻结的思绪中,她坐在房间中,身子轻轻一颤,心一点点沉下去,知道了判定结果一定是不如人意的。 还没想好要怎么出去面对梁涉川。 手机接到信息。 是蒋沅发来的,绮岁随意扫了眼,回复道:“他不知道,就算传出来了,他也不会相信。” 是啊。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 从江且愿割腕装可怜那天开始,报复她的计划便在绮岁脑中形成,一切的一切,等的就是个去陵洲的借口。 订婚宴,是天赐良机。 思绪正混乱时,房门被轻轻敲响,绮岁迅速将蒋沅发来的信息删除干净,镜子中的人,双眸泛着莹莹亮色,眼圈晕着红,水嫩的脸庞上布着模糊的泪痕,是刚才留下的。 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开了门。 绮岁不言不语的凝视着梁涉川,他神色愈发冷下去,压住心头的痛,“六个月,她被判了六个月。” 窗子敞着。 灰蒙蒙的光落在绮岁背后,她涩涩苦笑,别过脸,“料到了。” 第360章 为了陷害她 陵洲监狱。 潮湿阴冷的铁窗中关着各类犯人,每个人目露凶光,除不尽的阴沉,浑身上下都透着颓丧的绝望之气。 那是一条幽黑不见底的走廊。 里面的气味,江且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自此之后,她有了案底,一生都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狱警在前面走着,给她带路,走向唯一一个光明的出口。 江封在那里等着她。 这些天因为江且愿的事情,他没少走动打点,好在梁涉川没有给他使绊子,这才顺利了些,起码保证她在狱中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 隔着一面厚厚的玻璃,他看到江且愿颓废的面容,哪里还有半点她曾经的高傲,那副手铐实在刺眼。 江封慢悠悠的将目光远离的江且愿的手,拿起一旁的通话设备,贴在耳边,“姑姑,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都会寄给你的。” 那面玻璃不干净,有些斑驳的模糊。 同时模糊了江且愿的脸,她咬死了牙关,双目赤红,浓烈的恨意燃烧着,“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没有买凶杀人,一切都是绮岁在自导自演!” “姑姑。”江封无奈极了,感到心力交瘁,“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说这些诬陷岁岁姐,还有什么意思?” 狱警还站在他们身后。 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来这里的犯人什么样的都有。 像江且愿这样死不承认的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早已习惯。 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堵在江且愿的嗓子里,她鼻腔堵塞,脸色憋得通红,握着电话手柄的手指忍不住颤抖,“我说了,我没有诬陷她,这话是她自己跟我说的!” “岁岁姐只是想气你而已!” “江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有脑子的孩子!” “姑姑。”江封急的薅头发,“你好好在这里六个月,只要六个月而已,不要再闹了好吗?” 台面被奋力敲响。 江且愿激动的情绪吸引了身后的狱警,他们正要上前拽住她,被江封飘飘然地过了一眼,动作霎时止住。 话筒中江且愿的声音尖锐刺耳,“如果真的是我买凶杀人,我为什么还要咬定了是绮岁自导自演,是她亲口在我耳边说的,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百口莫辩的感觉无助极了。 甚至包括斐姐都不相信她,更别说江封,他可是梁涉川一手养起来的狼。 他将江且愿的话放在心里,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姑姑,你是说,你没有找人去伤害岁岁姐,这一切都是她陷害你的手段?为的只是让你坐牢?” “是!” “可是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你坐几个月的牢?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仇恨吗?” 绮岁流产的事情,背后的联系复杂。 江封知道的,只是宋温煦有罪,是她在绮岁的茶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当天江且愿不在,怀疑谁都怀疑不到她头上。 提起这些,江且愿才稍有些心虚,偏移了目光,看着别处,“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没有罪,我不想坐牢,是绮岁陷害我!” “姑姑,你说的话无凭无证,没有人会相信。” 相反,她买凶杀人的证据,很齐全。 江且愿在江封身上看到了一些希望,她握紧手,激动的胡言乱语,“你仔细想,我要是想害她,会这么傻,用自己的账户给别人转钱吗?” 顿了顿,她又说,“何况,那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这么仔细分析起来。 似乎的确不合理。 所有的信息搅在脑海中,江封糊涂极了,分辨不出来到底谁说的话是真,他拿着电话,显得苦恼万分,只能先搪塞回去,“姑姑,我知道了,你说的,我会去求证,在得到结果前,你在里面一定要好好的。” “要快!”江且愿恨的快要哭了出来,“这里面,我实在待不下去!” 江封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昼到深夜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这一天太过忙碌,连什么时候天黑的他都没有发觉。 没走几步。 江封腿一软,坐在水泥楼梯上,昂贵的西裤沾上了灰也毫不在意,几辆小车子从面前驶过,带起一阵灰土,呛的他咳嗽了几声,随即淡然地掏出烟来抽。 白雾缭绕在面上。 熏的眼睛都疼。 许久后,江封迟钝地拿出手机,给梁涉川打去电话,他刚洗漱完走出来,走到阳台,关上门,隔绝了声音。 确保不会被绮岁听到看到,不会刺激到她,才接起电话。 江封一瞬间提起一口气,紧张地收拾情绪,“哥,你在忙吗?” “不忙。”透过门,窗帘虚掩着,梁涉川看到房间内绮岁正自己在给自己换药,身上那件透明轻薄的睡裙拉下了一半,露出肩头的伤口,以及光洁的脊背。 睡裙的款式很复杂。 后背没有布料,由很多条黑色系绳交织而成,如今被绮岁拉下来,绳子不再有规律,也不整齐,而是繁复的搅在一起。 将梁涉川的思绪也搅乱成麻。 电话中江封的声音自动削减了很多,变得模模糊糊,很不清晰,“哥,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他不是含蓄的人。 既然提到了谈谈,一定是严重的事了。 “什么?”梁涉川将目光收回来,干燥的夜风拂面,让他忍不住用舌尖碰了碰后槽牙,那种渴望的感觉越发明烈。 江封的纠结着,迟疑着,“关于姑姑和岁岁姐的事。” “事情已经定了,你还要为她求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这通电话漫长的像凌迟的刑罚,是一把钝刀,一点点划着梁涉川急躁的心,他打着电话,眼神却时不时回到房间。 看着绮岁自己换了药,将那件复杂的睡裙穿好,领口很低,她侧着身躺下的时候,可以看到如玉般白皙的皮肤。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 梁涉川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拍了下护栏,发出些不耐烦的动静,“你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他冷漠至极,这层冷漠将江封烧着,他急急忙忙地开口,拦截道:“有,我是想跟你说,今天我见到姑姑,她说了些话。” “说什么?” “她说岁岁姐受伤的事,是她自己找的人,演的戏。” 这话现在听来太滑稽。 夜风更凉了,梁涉川的笑声也冷,“这样的话,你信吗?” 第361章 他认了 江封在谁面前都能横的起来,唯独梁涉川不可以。 他骨子里永远是畏惧他的。 清晰了口齿,斟酌好字眼,他将江且愿的话一字一句复述给梁涉川,“姑姑说,是岁岁姐去看她的时候,亲口在她耳边承认的,受伤的事是她自己安排的。” 无论梁涉川信不信。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了。 “她亲口承认的?” 一句疑问,让江封觉得还有希望争取,“嗯,所以岁岁姐是去看过姑姑吗?” 月色清冷,梁涉川语气无波无澜,口吻平淡,“见过又怎样?她天天跟我在一起,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安排这些,我很清楚。”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就这样,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江封没由来觉得蹊跷,骨子里的血性慢慢冲破了枷锁,“可是姑姑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在撒谎。” “小封,女人天生就会撒谎,越漂亮的女人越要提防,”梁涉川平静了情绪,慢条斯理道:“还有,今天念念跟怀律去领证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办法。 只能出卖赵怀律了。 不出所料。 江封滞愣了下,口吻也迟钝了,“领证?” “是,怕你捣乱,直接选在今天把证领了,以绝后患。” “可是念念说了会重新考虑和赵怀律的婚事。” 看来他的确很震惊。 不过越震惊越好。 此时江且愿的事情已经被排在后面了。 梁涉川太了解江封,知道他的性子,轻笑一声,“这就是她考虑好的结果。” 这事说出来,江封没有心思再帮江且愿说情,匆匆丢下一句话,便挂了电话,急急躁躁。 凉风顺着梁涉川的领口落在全身,驱散了身体里埋藏的燥热。 收回了手机,他回到房间。 顶灯已经关闭,只留下床头一盏明亮的落地灯,灯色为白,铺陈在绮岁的身子上,她侧身睡着,裙摆盖住腿根,双腿合并时如美人鱼的鱼尾般柔软,肩颈线条优美,灯光沿着落下,映亮了一周。 梁涉川在一旁看着。 身体里刚睡着的野兽再次苏醒,嘶哑着冲破心智。 手刚覆上绮岁的肩膀,她极快醒来,或者说根本没有睡着,冷漠地躲开梁涉川的手,闭着眼睛,“我困了。” 他当然知道她困。 他也困,只是他们的困,不是一种。 在身侧躺下。 梁涉川身上柔软的面料亲贴着绮岁的脊背,她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衣料的摩挲感,很轻,带起一阵阵的痒,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绮岁蹭着枕面躺远了些,梁涉川却跟着过来。 他过来一些,她便躲开些,如此反复。 渐渐的。 躺到了床沿边上。 再远一些,恐怕要掉下去了。 烦极了。 绮岁腾出手,一把隔挡在梁涉川身前,和他拉开距离,“你能不能别过来了?” 她已经没有给好脸色了。 换了往常梁涉川一定会冷冰冰地掐着她的下巴,将人老老实实拖回去,可今天却少有的温柔起来。 他将手掌轻放在绮岁的腰际上。 隔着轻薄的衣料,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很烧人,“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绮岁义正言辞:“我要睡觉!” “一起睡。” “走开。” 腰上的手像黏人的狗皮膏药,怎么都推不开,反而变本加厉,人也贴了过来。 绮岁正想反抗时耳畔轻轻掠过一股薄弱气息,来自梁涉川,他咬着她的颈肉,宣誓主权,“你是我老婆,跟你睡觉,我犯哪条法了?” 气息来回乱窜。 窜的绮岁四肢都失了力气。 夜深下去。 枕面上落了些潮湿,绮岁发根被汗水浸透。 从浴室出来。 她裹在干净的床褥之间。 梁涉川拍拍她的脸,在黑夜中不自觉用了气声询问:“要喝水吗?” 她不搭理他。 气喘的厉害。 翻了个身,脸颊上浮起令人遐想的粉红色,梁涉川弯下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气的她揪着被角瞪他一眼,愤愤道:“不要喝水,要抽烟!” 绮岁这语气太像一个不良少女。 梁涉川不跟她计较,“最近不是在应聘吗?抽烟?嗓子要不要了?” 绮岁睁开眼。 转回头看他,嘀嘀咕咕道:“你这语气跟我爸一样,教育谁呢。” 话落。 两人一同顿了顿。 眼睛控制不住的轻眨,绮岁知道梁涉川在想什么,她重新将脸埋进枕头里,什么都不想,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轻描淡写道:“对不起,说错话了,我没爸爸。” 哪有女孩子这么说自己的。 梁涉川无奈又心疼,在后轻叹了口气,出去倒水。 水倒回来时绮岁已经睡着了。 刚才太累,她哭闹了好一阵才老实下来,这么快入睡也正常。 寂静的房间内只剩绮岁均匀轻浅的呼吸声,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眉头拢起了些褶皱,小脸也跟着皱了。 梁涉川在她拢起的眉心留下一个淡淡的吻。 看着她熟睡的脸,莫名却想起了江封那句话——受伤的事,是她自己安排的。 目光滑落到了肩膀。 刀伤还未痊愈,的确是很轻的伤势,但当晚也流了不少血,那片红光仿若还是昨天的事,触目惊心。 梁涉川不能回想,一想到那惊险的一幕,他就难以呼吸,弯下腰又吻在绮岁的伤口上,嗅到了细细的药味,很苦,渗透到身体里。 就算真的是绮岁自己安排的又怎么样? 他认了。 这一晚他真正惶恐的觉得,哪怕有一天绮岁利用了他,他也不会拆穿,谁让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呢。 这感觉太苦。 比她肩膀的药还要苦。 神游之际。 两个枕头缝隙之间的白色手机亮起屏光,似乎是谁发过来的信息。 绮岁睡前没有充电的习惯,一般都会将手机压在枕头下。 梁涉川瞥了眼,看到屏幕上蒋沅的名字,没有看到短信的内容。 那件事安排起来,绮岁不行,蒋沅却行。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渐渐明朗。 梁涉川眸光凉凉落在绮岁脸上,最终没有去看她的手机,轻声躺下,贴在她耳边,咬文嚼字道:“安排这些,应该挺累的吧?” 第362章 黏在对方身上 睡意沉重。 耳边瓮声瓮气的话语进不了绮岁意识中,她实在过于困乏,只知道梁涉川在说话,那些话不清晰,她一句也听不懂。 枕面的手机梗着梁涉川的肩膀。 他一整晚都睡不安稳。 蒋沅那条信息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约绮岁隔天到她那里坐坐。 第二天约好了面试。 肩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梁涉川没有拦绮岁,任劳任怨,开车接送,临走前不忘在她的口袋里放上糖,以免她过于紧张,低血糖又发作。 甜蜜表层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正慢慢发酵。 将车停好。 面前是一栋新起的电视台大楼,曾经绮岁在中心台工作过,又转到地方小台,可无论是哪种环境,她都适应的很快。 更别说从头开始。 “我走了。”绮岁转身要推开车门,手却被梁涉川一攥,将她拉住,定在座位上。 不知怎的。 梁涉川的眼神隐晦,有着难懂的情绪,深情的表面下,实则有些寡淡,他将绮岁的手腕扣在座椅上,在她滞愣的神色下压低身子凑近她的脸庞。 很温和的一个吻落在唇角。 她不偏不倚。 呆滞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继而,压在脖颈内的衣领被了拿出来,梁涉川将领子抚平,“你走的太着急了,连衣服都没穿好。” 绮岁这才发觉是衣领子被压住了。 她下意识反手去摸,娇嗔着声,“反正有你在嘛。” 是啊,有他在,所以一切都不用担心,他会包容她。 “面试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绮岁的眼睛明亮,面庞青春水嫩,连笑起来都是神采飞扬的,像是未经历过痛楚的样子。 见梁涉川不吭声。 她歪了歪脑袋,头发垂落下来,眸光在他的脸上转了几圈,很快一变脸,突然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肩。 彼此依赖的要命。 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离似的。 “我真的走了。” 梁涉川碰碰绮岁的脸,“好,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来接你,不要随便乱跑。” “我在京都几十年了,又不会走丢。” 她的确不会丢。 他是怕她故意不回来而已。 驱车离开电视台大楼,梁涉川一路上观望着京都的风景。 京都比陵洲繁华,道路广阔,人流繁杂,每个一段路都有红绿灯的拦截,那些一分一秒流逝的数字让他烦躁。 这座城市装着他所有的不堪与幻想。 每每想起那些曾经,便难以呼吸。 车子开到了老房子。 今天约了顾也,他最近办事不力,很多单子都是从他手上流走的,损失惨重不说,连他自己也时常掉链子,似乎觉得江家的事平息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梁涉川对生出异性的下属向来是不久留的。 可顾也不一样,他是旧人,是陪着他从小到大的人,谁都有可能叛变,唯独顾也不可能。 老房子内太久不住人。 原以为不会再回来,便没有找保洁过来保养料理。 一个冬天过去。 杂草丛生,灰尘落满了院子,远远看着,漂亮的白色房子竟有些暗淡,在乌云下更是昏沉,仿佛上空笼罩着浓重的乌云。 院内的几辆车子也落了灰。 杂草冒到了台阶上,梁涉川踩上去,有草晃动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没由来的叹气,手指放在指纹锁上。 滴声结束。 房内窗明几净,天气虽糟糕,但仍在白昼,几缕稀缺的光芒照耀到房间内,灰尘漂浮在空气中,肉眼可见。 后门的窗户处,顾也正踩在椅子上擦玻璃。 这里太久没有人打扫,他一个人整理了一上午也整理不干净,到梁涉川来,还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听到门开声。 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袖口挽了下去,遮挡住胳膊上几道伤疤。 那是起初刚陪梁涉川接手梁氏的时候遭对家暗算,替他挡伤留下的。 这份恩情,梁涉川也一直都记在心里,“怎么不叫别人来打扫?” 他们在阳台边坐下。 两张椅子之间腾放着小桌子,以往是绮岁在这喝茶时用的。 在梁涉川来之前,顾也已经泡了茶,桌子擦的干干净净,他恭敬地倒了热茶放过去,心情忐忑地开口:“今天没事,随便打扫一下,不累人。” “你也知道你没事干了?” 他们之间用不着打太极。 梁涉川一开口,顾也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立刻心虚地弓下身子,反复搓着袖口,还没解释,便已经紧张地打颤。 “我能吃了你吗?”梁涉川最讨厌他这幅样子。 跟绮岁有异曲同工之妙。 遇到不愿意解释的问题便低着头一声不吭,绮岁则是笑笑,撒娇敷衍过去。 不管是他们谁,他都束手无策。 愠怒浮于眉间,梁涉川强压着心头的火,一把拿起手旁的杯子,仰头要喝下去,水温太高,有茶的苦味。 刚碰到唇便烫的他手间一抖。 水洒出几滴,落在西装裤上,斑驳的水渍很显眼。 顾也一慌,暗自懊恼,正要上手去给梁涉川擦水,他怒气半点不减,反而在瞬间升高,点燃似的冲到手上,一把挥开顾也,“还不解释解释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那几单是怎么丢的?” 现在不坦白是不行的。 “是中途被人截胡的。”顾也结结巴巴,在梁涉川面前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也怪我大意,没有藏住。” “被谁截的?” “不是沅姨。” 自从绮岁回来后,蒋沅便再也没有明里暗里给梁涉川使过绊子,这点他是知道的。 不想再听顾也说废话,梁涉川放下杯子,“你呢,听说很多次签合同你都缺席了?” “我,有点事情。” “什么事?” 院内一片乌云遮挡着光辉。 这里的空气湿热而压抑,顾也心间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堵着,让他上下喘不过气来,“一点,私事。” 这话从顾也口中说出倒真是难得。 梁涉川漫不经心地抬起眸,轻扫他一眼,“你有什么私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们从小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若不是这样,就凭这顾也近来的失误,梁涉川是不会放过他的,哪还能这样坐在这里,客客气气的询问。 心知这点。 顾也没有太迟疑,斟酌着词汇,怯怯道:“那几次签合同的时候,身边的朋友出了事,赶着去帮她,所以委托了别人去,我实在没想到会出事。” 梁涉川不慌不忙,心情舒畅了些,“什么朋友?” “您见过的。” “我见过?” “就是之前在机场时,我们遇到的那个女孩。” 记忆有多模糊呢。 模糊到连那个女孩的姓名,相貌,身高都记不太清,只记得有段时间,她追顾也追的很凶,比学生时代的绮岁还要热情,只差没有变成一片狗皮膏药,黏在对方身上。 经历过这样的你追我赶。 梁涉川深知那是种怎样的情感,连他自己都无法抵御的东西,他可不期盼顾也能拒绝,没有太过震惊,平静地看着顾也涨红的脸,“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她,所以丢了几个大单?” “不是!”顾也性子软弱好欺,遇到解释不清的事便急的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小心,又昏了头,所以才赔了,跟她没有关系。” “为什么会昏了头?” “这,是我不小心。” “还不是女人闹的吗?”无论怎么说,梁涉川都是这么理解的,“有女人没什么,但如果为了这个,耽误了别的事情,那还是趁早掰了。” 这是命令还是叮嘱。 顾也弄不懂。 第363章 小姑娘喜欢什么? 一壶茶喝完。 日落才接到绮岁的电话,通知梁涉川面试结束,可以去接她了。 顾也开车,按照导航的地址去接她,梁涉川坐在后,闭目养神,那股气却始终未消,淤积在心口。 到达的时间比原定的要早。 望着空荡无人的电视台大楼,顾也有些蹊跷,“这楼里都没人了,面试要这么久吗?” “她去见蒋沅了。”梁涉川比谁都明白,却懒得拆穿绮岁。 见她这样折腾,替她累罢了。 夜色朦胧,城市中高楼耸立,电视台大楼仿佛夜间的怪物,伫立在天与地之间,巍峨庄严。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绮岁的身影。 顾也酝酿了会儿,头脑一时不清醒,随口问:“师哥,岁岁还跟沅姨有联系,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车厢内很暗。 梁涉川眉梢轻挑,抚平了袖口的褶皱,将腕表摆正,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中央那条淡色的筋脉上,不知在想什么。 顾也温声:“她跟蒋沅的关系,就挺值得担心的。” 半个月不见。 他实在大胆了不少。 梁涉川抬起脚,往驾驶座的椅背上一踹,力道隔着座椅,到达顾也的腰部,他哎呦一声,委屈地扶着腰,回头看着,“我就随便说说,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还敢提绮岁?”梁涉川面无表情,“现在我身边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你。” “青天可见,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敢造反啊。” “但美人关,你可不一定过的了。” 还想反驳。 车窗被敲响。 顾也瘪瘪嘴,悻悻开了车锁。 绮岁是从车后走过来的,他们都没有看到,她从蒋沅车上走下来的一幕。 车门打开。 入眼却不是梁涉川的脸。 在江致临的葬礼上她都没有见到顾也,今天一见,实在有些新奇,语气难掩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 她自然地坐到副驾驶。 将车后的梁涉川给忽略了。 顾也讪讪往后视镜扫了一眼,见梁涉川沉了面色,已然有些不悦,那眼神,像要将他活刮了似的,“我,我,是师哥叫我过来的。” 随口将话题抛到梁涉川身上。 绮岁却根本不在意,连头也没回,眸光始终定格在顾也身上。 车子启动,她兀自点点头,像摸宠爱的小狗似的摸乱顾也的头发,“最近瘦了,脸都不圆润了。” 可不是。 被江且愿推下楼,住了半个月的院,一直吃着医院的饭,想不瘦也难。 他们这样熟稔的交流方式是从小就留下来的习惯。 可梁涉川一直不喜欢,尤其是长大以后,总觉得他们应该避嫌,可绮岁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对着顾也他还能发火。 对绮岁却不行。 将不悦压下,梁涉川平心静气地问她:“面试怎么样?” 听到他问话。 绮岁这才回过头,很是自然道:“没什么问题,下周一来报道。” 这是她一直决定要做的工作。 从很早之前就是。 她的确不是生来做金丝雀的命,也不会甘心被困在梁涉川打造的金笼中一辈子。 垂下眼睑,梁涉川去看手腕上表盘指向的时间,已经转到了七点钟,冷不丁的开口,存有其他意味,“面试挺久。” 绮岁坐正了身子。 避开梁涉川的眼睛,她不想撒谎,也没打算撒谎,“昨天沅姨约我到她那里坐坐,面试完去她那里了,这才回来。” “都聊什么了?” “女人之间聊什么,我们就聊什么。” 不自觉火药味出来。 顾也缩缩肩膀,躲远了些。 他们吵架,他就没劝住过,每次都是躲在一旁,以免惹祸上身。 因为他微小的动作,绮岁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一眼,满是嫌弃,“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吵架。” 很久没有吵过架了。 两人脾气都被对方磨的差不多。 谁都不会想不开,往枪口上撞。 顾也没吭声。 一路闷头将车开回台城府。 本不打算进去,却被绮岁热情的拉扯进房间,换了鞋子,拉着他在楼上的空房间搭积木,梁涉川看他们两个便像是看两个孩子,任何言行举动都显得无比幼稚,根本不放在心上。 八点钟。 准时上楼叫他们吃饭。 隔着门,便听到两人在房间内嘻嘻哈哈,讨论些有趣的玩意,全是梁涉川听不懂的话题,他举着的手终究没有落下,心中却满是惆怅。 绮岁一直保留着善良稚嫩的童心,她是被呵护着长大的,是温室里的花朵,什么新鲜玩意都见过,都不稀罕,而梁涉川不同,他十几岁时就知道自己来京都的目的是什么,要做什么事情,这些年来每一步都是负重前行。 遇到绮岁,是意外。 爱上她,更是意外。 他以前从觉得说爱是件羞耻的事情,对绮岁的爱更难以启齿,对她的刻薄,尖锐,轻描淡写,都是在掩饰罢了。 近来却柔软宽容了许多,恨不得将从前欠缺她的,一股脑的都补回去。 这才发现,她始终是几年前那个温和明媚的小姑娘,要的也只有赤诚的爱。 晚饭后送走了顾也。 绮岁仍觉得跟他玩的不尽兴,闹着要他有空就过来,还在一旁揶揄梁涉川:“他是木头,脑子是算盘,每天都在算进账多少,没空跟我玩。” 调侃梁涉川的话只有她敢说。 顾也甚至不敢多附和一句便匆匆跑掉了。 那句话似乎戳中了梁涉川的心事。 他一整晚都显得闷闷不乐,在电脑前坐了许久,一动不动,直到绮岁提醒他去洗澡,这才不情愿的离开电脑前。 低落的情绪很明显。 绮岁没多问。 将阳台的衣物拿回房间,路过电脑前,随意一掠,是普普通通的网页,还亮着光,鬼使神差的,她将鼠标放到搜索栏,想看看梁涉川平常都在看些什么,一条搜索记录映入眼帘。 小姑娘都喜欢什么? 这就是梁涉川一个小时内,在看的内容。 绮岁胳膊上压着一堆干燥衣物,有她的,也有梁涉川的,只有夫妻才会连衣服都挂在一起,都是夫妻了,不明白他怎么还会担心这些。 叠衣服时梁涉川从浴室走出来,带着湿气,扑过去,狠狠吻在绮岁脸颊,像发泄似的,“刚才跟顾也玩什么呢?” 真是明知故问。 绮岁懒得搭理他,又怕伤了他脆弱的玻璃心,“搭积木。” “就这样?” “就这样。” 听她说完,梁涉川才放心的匀出一口气。 绮岁本想解释,抬起头看见梁涉川清瘦的喉结,印象中他一直这么瘦,一股子孱弱气,换了在古代,恐怕是会被狐狸精一口吃掉的赶路书生。 可相反,绮岁偏是喜欢他这股自相矛盾的模样。 她动了动腿,跪在床上,挺直腰板,勉强跟梁涉川平视,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毫无征兆地吻了下去,用娇嗔的声音说:“我不是你老婆么,你还担心我被别人拐走了不成?” 她太聪明了。 又聪明又讨人喜欢。 梁涉川眸光闪闪烁烁,“你老实一点,我还能担心吗?” 这又是什么歪理。 正要用亲吻堵住这场没由来的争吵。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如其来响起,打破了这片不温不火的气氛。 第364章 跟她不合适 现在电话铃声对他们来说是敏感的东西。 绮岁怕是蒋沅的电话。 梁涉川怕是陵洲那边的电话。 谁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都是温温吞吞地看过去,黑色的手机是梁涉川的,放在绮岁的手机旁,屏光闪烁。 “你的电话。”绮岁话里话外安下心来,又有点问责的意思。 肩膀上的手离开了。 梁涉川收起沉静的气儿,变得冷淡,慢步朝放手机的地方走去,随手接起赵怀律的电话,贴在耳边,回头再去看绮岁时,她已经恢复如常,坐在床沿边上,晃荡着一双裙摆下的小腿,认真叠起衣服。 装的有模有样。 似乎真的不对电话里的内容感兴趣。 路过她身边,电话那端的赵怀律忍不住尖叫出声:“哥!你怎么能把我跟念念领证的事告诉江封,他这个小畜.生,差点没第三次对我挥拳头。” 站在阳台。 洗衣液留下的清香还没被风全部带走。 是烟火气的味道。 心下即刻变得柔软,梁涉川心情好些,话里多了点调侃的意思,“他早晚会知道的,你让他打到了?” “我才没那么傻。”赵怀律炫耀着,“我见情势不对,上车就跑了。” “既然没挨打,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我今天是没挨打,但保不齐明天就会挨,哥,不管怎么说,你得管管江封那个小畜.生。” 从起初明嘲暗讽的小江总到小兔崽子。 再到现在,直接叫成了小畜.生。 梁涉川半点办法都没有,“我管不着他,你自己做主,还有顾也的事,你有空帮忙去查清楚。” “顾也?” “嗯。” “是说他前些日子丢的几个单子?” “不是,是他身边的女人,底细,背景,来历,一五一十,查的清清楚楚。” 一个女人而已。 他身边的下属,除却顾也,哪个没有女人,赵怀律奇怪,“怎么,哥你也喜欢顾也身边的女人?” 静止了两秒钟。 梁涉川沉口气,忍耐着,“江封打你打少了?” “别别别,我怕了他了。”赵怀律转而认真道:“你是说,顾也身边的女人不干净?” “只是怀疑。” “那要是查出点什么可怎么办?” “除了。” “这么狠?” 狠惯了。 都不知道怎么心软了。 夜色卷动着凉风,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盖住一半,亮色映到梁涉川瞳底,他沉思完毕,语气笃定,“顾也懂事,知道取舍。” 赵怀律答的快,“那可不一定,女人呢,可不是好取舍的玩意,您自个儿不也是为了个女人,把小姑姑都弄到牢里去了吗?铁窗一关,她哭天喊地都没用了,您这算取还是舍?” 梁涉川清清嗓,“你这些天话很多。” “您别嫌我话多,我这是提醒您,顾也的事,别不当回事。” “你只要去查就行了。” “行。” 陵洲的消息传的很快。 这些天事情太多,江且愿入狱,赵怀律结婚,包括顾也的事,一桩桩堆积在肩上,压的梁涉川喘不过气。 第三天午间。 陵洲便传来赵怀律调查完的结果。 顾也身边的姑娘便是那位缠了他很久的关山月,这个名字出现在梁涉川手机上的时候,绮岁就坐在一旁,下意识扫过一眼,看到那个名字,身子微僵,不舒服地调整了下坐姿。 避开他的方向。 绮岁心不在焉地吃着苹果,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佯装不在意地问:“顾也交女朋友了?” 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交了。”梁涉川柔声解释,“你见过,有次跟江封吃饭的时候,那个女孩也在,很年轻的样貌。” 他记得的也只有这些。 “什么时候交的?” “不清楚,有段时间了。” “没听他提起过。” 心思飘飘忽忽去了远方。 绮岁是见过那个女孩的,并且跟她有过长达一个小时的交谈,那天顾也也在,在他去洗手间的空隙,她跟关山月相遇。 也是那次之后,关山月消失了很久。 有些事,绮岁只能适当隐瞒,或随意提点,“那个姑娘年纪挺小的,顾也跟她不合适。” “是这么个理儿。”梁涉川看着赵怀律发来的调查资料,心中已然明了,“难得他有喜欢的人,便随他了。” 闭了闭眼。 没再多提。 绮岁看着地板的花纹,茫然的仿佛掉进时间的空洞,捏着苹果的手渐渐紧了,呼吸有些乱,她记得,她分明记得,她警告过那个女孩,别去招惹顾也,更别去妄图以卵击石。 可惜她没听话。 第二次见到顾也是在入职电视台的第一天。 梁涉川临时有事。 安排了顾也来开车接送绮岁。 第一天入职,无非是做些端茶送水的杂活,只是这些也让绮岁累的够呛,上了车便瘫倒,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发觉开车的人是顾也,眯着眼看他,“怎么是你?” “师哥有事,临时回陵洲了。” “你呢,没事要忙?” 绮岁跟梁涉川不同,她说话不直白,总爱打太极,常常憋得顾也一口血闷在喉咙,不上不下。 思考了好一阵,他才谨慎的回道:“我能有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交了女朋友?” 合着是在这等着他呢。 路过一个弯道。 顾也心思不在上面,竟然直接开错了路,好在绮岁没看出来,他的冷汗从脊背开始泛滥,“师哥告诉你的。” “是上次那个很年轻的姑娘?” “是。” “她今天有空吗?” “怎么了?” “见个面。” 绮岁不喜欢见陌生人,也从来不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今天却一反常态。 顾也瞬间难以平静下来。 路上车流拥挤,车灯合成一片五光十色的灯海,一时间迷了他的眼睛,眼前模模糊糊,心中七上八下,“岁岁,是不是师哥让你来劝我不要动感情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 顾也底气弱了些,生怕猜的不对,“不是吗?” 车子返回刚才那条路,依旧是相同的红绿灯,因为紧张,他竟然第二遍走错。 这些绮岁都看在眼里,她敲了敲座椅,若有所思道:“你猜错了,不想让你们在一起的那个是我。” 第365章 我问的是绮岁 十字路口。 四面八方的车往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去,拥挤纷乱,连空气都不流通。 绮岁话一出,顾也怯弱胆小的性子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不知是哪根筋没有搭对,心里慌,手脚也跟着做了错事。 前方的车辆缓缓停下。 顾也还未减速,距离分毫之时突然刹停,让后方的车始料不及,直直追了个尾。 车灯闪烁摇晃,迷乱人眼。 这辆车原是梁涉川新提的,价值不菲,平常蹭掉一块漆他都要肉疼半天,这次则是车灯直接碎了。 顾也一直挺畏惧梁涉川。 更别说开着他的爱车出了车祸这种事,挨骂都要挨上一阵。 梁涉川回到台城府时已是深夜,院中停着那辆车灯碎掉的新车,事故起因是顾也分神,突然停车,一分钱赔偿都得不到不说,还要赔另一辆车主的维修费。 房内。 绮岁早早睡了。 她事不关己,隔天还要去电视台,作息必须正常。 夜半被渴醒,想要出去倒水喝,看到门缝下亮起的一圈的灯光,房子隔音好,原先是为了避免雨天打雷闪电,现在倒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隔绝了梁涉川和顾也的交谈声。 顾也一直在客厅等他回来,真的等到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灯光全亮。 照耀在梁涉川疲乏的眉目间,他脱了外衣搭在臂弯上,大步往房间内,边走边腾出手解领带和腕表,嗓音被酒精熏的沙哑,“吃饭了吗?” 他问的冷淡。 顾也战战兢兢,“吃了点,岁岁做的。” “她做的东西你也敢吃?”提起绮岁,他话里倒是缓和了不少,有些笑意,很快便恢复了清冷感,“好好的开着车,怎么会撞人?受伤了没有?” “在路口车太多撞到的,倒没有受伤。” “我是问绮岁受伤了没有,谁问你了。”身上的累赘都拆完,梁涉川一身轻,倒进柔软的沙发靠垫中,看着顾也,失笑一声,“撞坏了你拿去修,自己掏钱。” “我明天就去。” 不挨骂就好。 顾也正侥幸着,却被梁涉川锐利的眸光瞧着,四肢都僵硬了。 “说吧,到底怎么了?”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犹豫了一阵,顾也支支吾吾,“跟岁岁聊天,分了心,没有什么大事的。” 梁涉川纳闷跟着他这么久,顾也的性子仍然没有半点变化,依然优柔寡断,他散开领口的扣子,无奈极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她了?” “别,”顾也上前一步,拦住梁涉川,“岁岁就是觉得我跟她不合适,让我们分手而已。” “她管这些?”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的确奇怪。 梁涉川想不通,他抬眼望了望顾也,发觉他不像在撒谎,心也宽了,“算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把车开去修,绮岁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顾也的话活生生将梁涉川气笑,“你自己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她还能管你这个吗?” “可是岁岁好像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梁涉川回来没多久后顾也便走了。 楼下的车灯在房屋墙壁上一晃,透过窗户,刺到绮岁的眼皮上,她不舒服的眯眯眼,脑中混沌不明。 待视线清明。 看到房间内有人在走动,条件反射猛地坐起来,警惕地看着那道人影。 梁涉川停下脚步,手中挂着一条干净毛巾,循着绮岁明亮的眸去看她,不明所以,冲她歪了歪脑袋,“怎么,一天没去接你,连枕边人都不认识了?” “进来怎么不敲门。”绮岁缓着胸间的气,“要把人吓死吗?” “我进我自己家,敲什么门?” 怎么说他都有理。 没心情跟他吵了。 绮岁将床头的壁灯打开,微弱的一圈柔黄光芒散落在她脸廓,将清丽素净的面庞照耀清楚,困意还未消,眼中晕着泪意。 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睛,半梦半醒道:“吃东西了吗?” “吃什么?”梁涉川推开浴室,隔着水声和门跟她交流,“喝酒也喝撑了。” “那怎么行?” “行了,你快睡吧。” 话落。 外面便无声了。 梁涉川打开水,快速洗了澡,跟绮岁一起睡,他便养成了吹干头发再过去的习惯,潮湿未减,径直走出去。 床褥间却没有绮岁的影子。 倒是外面的厨房,有沸腾的声音。 整栋房子的灯光已经熄灭。 在浓稠的黑暗中,唯独狭小却温暖的厨房中还点燃着一点光亮,光亮中冒着热气,白色的雾从那口米白色的小锅子升起,油烟机的声音太响,绮岁便没有打开。 任由雾气升腾弥漫,包围厨房的角角落落。 火在燃,火光被无限放大,映在光洁的墙壁角。 绮岁困倦难消,靠在料理台边上,脑袋一沉一沉,快要睡着似的。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肩上搭了件格子披肩,衣柜里很多昂贵的衣服,她偏喜欢那一件,不知是从哪个小摊子上淘来的。 某次梁涉川看到那件披肩起了毛球,大约是使用的太久了,已经旧了,他随口提醒来打扫的阿姨将旧衣服都扔掉。 可还没拿走,便被绮岁藏了起来,当宝贝似的,洗的干干净净,晾在阳台。 她以前,分明是个骄奢阔绰的姑娘。 锅内快要烧糊了。 梁涉川走到绮岁身后,伸长手臂越过她的腰,将火关了,用手拍拍她的脸,轻声诱哄,“不是说了不饿吗?还出来折腾。” 她嘴角有水润。 兀自舔了舔,还是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什么都不看,直接拽着梁涉川的衣襟扑到他怀里,用他的衣服蹭了蹭嘴角,“总要吃点东西,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这是老病根了。 难为她还记得。 绮岁将锅里的东西盛出来端上桌。 梁涉川这才看清是什么,金黄金黄的小米粥,香气扑鼻,很浓郁,是绮岁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一直到现在,她会煮的东西也只有这些简单的。 “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完。”她眯着眼说话,嗓子内含糊,很柔很轻,仿佛含着一块软棉花,“免的你不吃偷偷倒了。” 他哪里会倒掉。 她煮的,他从来都吃的干净。 桌边一盏灯,碗中醇香缥缈,桌对面的人忍着困倦也要陪伴,梁涉川吃的慢,希望能留住这一瞬,可一碗粥到底没有多少。 吃完时。 他抬眸,绮岁竟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眼下睫羽轻颤,睫毛晕着潮湿,双颊透粉,她实在是困极了,连一刻都撑不下去。 绮岁沉睡中,腰部和膝窝被梁涉川抬起,他将她抱到卧室,放到床铺中。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也惊动不醒绮岁。 她早已习惯,很自然地抽去身上的披肩,娇声娇气,“明早还要上班,快些哦。” 第366章 活在他的羽翼下 台城府外树影婆娑,黑夜雾色茫茫,一眼望不到底。 那辆被撞坏的车子行驶在附近的公路上,四周光影朦胧。 顾也将车停在路边。 夜半便先联系了下属,明天将车拉走修。 手机页面停了下。 他思虑很久,最后还是将分开的事谨慎组织了词汇,发给关山月。 感情对他来说只是附属品,可有可无。 但如果绮岁或梁涉川任何一个人说不可以,那他便不会再考虑。 许是夜深。 关山月已经休息。 信息迟迟得不到回复。 以绝后患,顾也干脆利落的将她所有联系方式拖拽到了黑名单,做完这些,长舒一口气,痛快离开。 隔天。 黄昏天色降至。 电视台大楼的窗外白昼消失,黑夜一分一秒降临,做完最后一项工作,绮岁乘电梯下楼,算算时间,该到梁涉川来的时候了。 就算不是他来接。 也会是顾也。 绮岁更希望是顾也,还能单独跟他聊聊关山月的问题。 顺便旁敲侧击的告诉他,那个女孩,另有所图。 大约是想什么来什么。 在楼下等她的不是梁涉川,也不是顾也,就是关山月。 大楼旁的死角。 这里有两颗老树的遮挡,影光绰绰,令周围路过的人分辨不清树下的究竟是人影,还是树影。 绮岁站在两棵树中间,她穿着职业装,几厘米的高跟鞋修长了腿型,站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面前,气韵明艳灼人。 暗影潦倒下,她的瞳孔明亮,倒映着关山月年轻的脸庞。 关山月满脸困惑地看着绮岁,“绮岁姐,顾也昨晚跟我分手了。” “那要恭喜你。” “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她的样子太年轻。 仿佛枝头初生的娇花,若是向阳而生,每天都可以蓬勃生长,可她偏执,非要随风掉落,还以为那是自由。 和人争吵是疲惫的。 绮岁不想,她别过头,留给女孩一个绝情的侧脸,“你接近顾也是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关山月咬紧了牙关,字字坚定。 她染回了健康的黑色头发,不再奇装异服,只是一个健康的姑娘,“之前在医院,你把我认出来,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接近他的目的。” “我当时也劝你停手了。” “我怎么停手?” 春末的夜竟然奇异的有些冷。 绮岁裹紧袖口,领口紧绷,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便没有立刻吭声,关山月比她矮半个头,仰目看着她,眼中慢慢蓄上了水,语带哭腔,“绮岁姐,你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想知道!”绮岁大口呼吸着。 关山月的泪水在打转,话语未停,“梁家败了之后没有一个股东逃的掉,冯董家的小孙子现在还在孤儿院,天天被人欺负,出事那年周叔叔的女儿才十七岁,她足足在京都城最大的会所做了三年小姐了!我哥哥呢,他有什么罪?却在追击的路上卧轨死了!” 已经过去的事情再被揭开。 血淋淋的连带着筋骨,痛彻心扉。 绮岁耳朵的痛又开始发作,她恨当初自己失聪的只有一只耳朵,到今天还要听到这些。 树叶从高处落在,带着灰尘,从她肩膀上滑落,关山月带泪的眼睛盯着那片叶子,“他们本来都可以过富足幸福的生活,是谁毁了这一切,你不清楚吗?” “所以你觉得你可以报仇了?”绮岁心跳不自觉加快。 “起码我做了些什么,不像你,永远只会活在他的羽翼下,我原是不相信的,这世上竟然能有人心甘情愿跟仇人在一起生活。” 仇人吗? 梁涉川对她而言怎么可能只会是仇人。 他一手摧毁了梁家的基业,毁了大大小小几百个家庭不假,可梁家身后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绮岁清楚。 毁了这些人,同时也挽救了其他被梁氏迫害的人。 是非黑白,哪是一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总之你不要再接近顾也了,也不要再妄想做些什么,”身旁有人走过,绮岁控制着平静的声音,话尾合成了气音,“如果你再继续,我一定会告诉梁涉川。” 手机铃声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响起。 不用看绮岁也知道是梁涉川到了。 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她。 不再跟关山月这个小姑娘辩驳,她转身要走,走出一片片昏暗的树荫下,没走两步听到身后女孩轻声唤道:“绮岁姐,你晚上真的能睡的着吗?” 跟仇人同床共枕的感觉如何。 她答不出来。 回到车里时,绮岁的心情还没恢复如常。 梁涉川一辈子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敏感又多疑,一点点细微的情绪都能被他抓住。 他倾身过去给绮岁系安全带。 鬼使神差的。 绮岁往后倒了倒躲开他的气息。 那是厌恶和防备的下意识动作,让梁涉川不解,手触摸着安全带,却没有拉过来。 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眸光在绮岁煞白的小脸上转了转,“怎么了?工作不开心?” 他问的真是废话。 哪有人工作开心呢。 小心掩藏住心事,绮岁面不改色地凝视着梁涉川的眼睛,兀自眨了眨眼,“没事,你突然过来,被你吓到了而已。” “我还能把你吓到?” 半信半疑。 梁涉川将安全带系上。 车灯亮起。 一点微小的动作惊的绮岁不安,紧紧拽住座椅的边角,“今天顾也怎么没来?” “我今天在京都,要他来做什么?” “他跟他那个女朋友,分开了?” 这事梁涉川不知道。 毕竟昨天他才警告过顾也,他的感情生活,没人会去干预,这小子压根不听他的话,刚答应就食言。 “我不清楚。”梁涉川握着方向盘,没有去看绮岁,也不知道她此刻正在想什么,“是你想让他们分开?” “他们的确不合适。” 想到关山月说的那番话。 大概这个复仇的计划早早就在她心中成了形。 接近顾也只是第一步。 绮岁的不安夜以继日疯长,那晚见过关山月后,她的确再也没睡好过,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总是噩梦连连,梦到关山月的哥哥,关铮,卧轨而死的惨状。 第367章 她有朋友? 春末。 午间日光正盛。 京都中心机场,人流量大。 出口处。 梁涉川走在前,顾也拎着公文包,穿着中规中矩,跟在后加快步伐,汇报着这次工作情况。 车子停在外。 是那辆被撞坏又修好的车子。 往常都是顾也开车,他照例坐在驾驶座上,揉揉眼睛,精神回笼,谨慎的起步,“师哥,咱们回台城府吗?” 这个时间。 绮岁在家,况且还是休息日,她没有地方可去。 “回,你也一起过去,我让斐姐多做两个菜,晚上赵怀律落地也过来,庆祝拿下这次竞标。” 机场高速上。 有了上次的教训,顾也开车必须保持专心,视线不敢偏移,却还是没忍住快速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赵怀律也过来?” “怎么?”梁涉川睁开眼,白昼清晰,到处是熟悉的风景,“你跟他不合?” “没有的事。” “那就好。” 一共没有几个忠诚的属下。 仅仅顾也和赵怀律,要是他们两个不合,有够梁涉川头疼的了。 一个小时候到达台城府。 斐姐放好了热水,温好了茶,晚上的食材也已经准备好。 院子里停车声落下。 她连忙过去给梁涉川开门,在地上摆好了鞋子,接过他换下的衣服,“先回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了,待会就开饭。” 换好了鞋。 梁涉川走过那条长廊,到了正厅也没见到绮岁的身影。 斐姐跟在他身后,听他随口问,“绮岁呢,出去了?” “早上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就说去见一个朋友。” 顾也走的慢。 和他们拉开距离。 手机在口袋响了下,他拿出来,又是一如既往的陌生号码,很清楚是谁,来的信息无非是撒娇或者威胁,他不想多看,随手拖进黑名单。 梁涉川已经走远了。 他快步跟上去,听到梁涉川有些奇怪地询问,“朋友?她在京都有朋友?” 斐姐反应还算快。 “说不定是在公司新交的朋友。” 这样说,倒也合情合理。 梁涉川不再追问,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边走边播出了绮岁的电话,她却没接。 换了干净衣服。 厨房煮了茶。 刚放到客厅的小茶桌上,顾也端庄地坐在旁,捧着茶杯,“谢谢姐。” 这么多孩子里。 斐姐最喜欢顾也。 无非是因为他最乖。 梁涉川心性成熟,为人冷淡,江封太过顽皮,任性莽撞,相比之下,顾也性子温和,刚刚好。 斐姐在他身旁坐下,目光灼灼看着他喝茶,“小也,听说你最近交女朋友了?” 一口热茶生生呛到了顾也的嗓子眼。 他捂着心口,偏头过去咳了好一会儿,憋的脸色铁青。 终于缓过神,擦了擦嘴角的水,“姐,你别听我哥乱说。” “你都这个年纪了,交女朋友有什么不好说的?” “没有的事。” “你别骗我。” 交是交了。 这不是前阵子刚分手。 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 斐姐正打算继续追问,走廊尽头,门开的声音响起,她猛地坐起,“应该是岁岁回来了。” 见她跑着去开门,顾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涉川换了舒适的衣服从房内出来,眼角眉梢轻抬,便看见绮岁和斐姐一同回来,她今天穿的端庄严肃,里外都是黑色,倒有点像是奔丧的衣服。 约莫是没猜到梁涉川会这么快回来。 霎时有些吃惊。 绮岁站在原地,滞愣了阵,很快找回自己标志性的笑容,“这么早就回来了。” “去哪儿了?”梁涉川很自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实在冷的有些骇人。 细细闻去。 身上还有很重的劣质香水的气味。 那不是绮岁会用的东西。 很风尘的味道,像是夜总会成群成片的小姐身上的气味。 “没去哪儿,见了个朋友而已。”绮岁将手抽出来,有些疲惫,“我去换衣服。” 她的情绪低落。 不同于往常的低落,而是由心的疲惫。 见梁涉川有些不悦,斐姐忙上前给绮岁打圆场,“岁岁肯定是玩累了,让她休息会儿。” 她何止是累。 简直连呼吸都难以平衡。 刚从一个叔叔的葬礼上回来,那些哭丧的,仇恨的脸,是无数尖刀,无声的扎进她的心里。 洗了把脸。 清醒了思绪。 绮岁出去时赵怀律已经到了,还带着柳念念。 再见面。 他们已经是夫妻。 对这一切绮岁都不在意,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静等着晚上开饭。 顾也在厨房给斐姐帮忙,勤快的很。 绮岁坐在角落,眸光一直跟着顾也走,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端倪,客厅内赵怀律抓着梁涉川吐槽江封的种种恶行,柳念念在一旁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算的上是其乐融融的画面。 临开饭前。 门铃再次响起。 谁都没料到,江封会带着薛稚过来,就连亲自邀请他的梁涉川也没想到。 薛稚在后跟着。 梁涉川和江封走在前,他压沉了嗓,“我们吃饭,你带外人来干什么?” “薛稚不是外人,”江封说的认真,没有任性,一字一句饱含着坚定,“我决定跟她结婚,今年就结婚。” 前几天他还放不下柳念念。 今天这一出,梁涉川只认为他是在有意为之。 “赵怀律也在,我的规矩,你很清楚。” 江封停了下脚步,“哥,我懂,我绝对不会砸场子。” 他是不会砸场子。 可赵怀律早就憋着一股气,准备一起发泄回去。 今天是个机会。 客厅内。 赵怀律正在给柳念念削苹果,听到脚步声过来,闲散地抬抬眼,一出声便是轻蔑地打趣,“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小江总来了。” 话落,连厨房内正忙的两人都紧张了。 瞬间只剩下锅中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梁涉川冷下声,却不知道是在训斥谁,“吃饭,别啰嗦。” 赵怀律挑挑眉,将削好的苹果一把放到柳念念手中,“好嘞,都听哥的。” 他刚起身。 又看到站在江封身后,像个小白兔似的薛稚。 早就听说他在外面养的有人。 今天总算见到了真面目。 怎么也忍不住揶揄,“呀,这就是小江总在外头养的娇娇吧?” “姓赵的,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江封根本受不了半点刺激,不受控地往前一步,看看赵怀律,又看看他身边的柳念念,两张虚伪的面孔罢了! 梁涉川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他便望着沙发上的柳念念说:“我带的是未婚妻。” 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赵怀律走过一步,将柳念念挡在身后,“带未婚妻就带未婚妻呗,你瞅着我老婆说什么?还要让我老婆给你物色物色?” 论嘴皮子功夫,江封比不过赵怀律。 他被气的脸色青白,一口气上不来,袖子被薛稚拽了拽,她在他边上耳语,“我是不是不该来这儿,要不我先走吧,没事。” 她倒是贴心。 赵怀律可没打算饶过江封,紧追着讽刺他,“别走啊,咱们小江总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跟三流小模特,小演员在一起,觉得出现在娱乐头版头条,特有意思呗,你走了他还玩什么?” 他们一个比一个清高。 从商的瞧不起从艺的,只当他们是群赔笑为生的戏子。 却又不乏喜欢带着女明星凑局子的商人。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能私底下戏耍戏耍,要是上了台面,那倒成了场天大的笑话,更别提什么真爱,都是扯淡,身边的正宫再不济也应该是像柳念念这样,豪门的千金小姐,身份摆在那儿呢。 偏偏江封就要把薛稚当成真爱,为了她,弃了柳念念,在陵洲闹的满城风雨。 这事谁都知道。 却没人会拿出来当着江封的面儿说。 这次赵怀律却直接碰了他的逆鳞。 火气蹭蹭燃高,像泼了汽油桶似的,江封气的面目通红,口不择言,“你说谁三流小模特呢!” “这不就一个小模特吗?”赵怀律笑着,“您真逗,我还能说谁?” 突然想到了什么。 江封实在是气急了,脑中一根弦直接绷了,叫唤着,“岁岁姐还是电视台的呢,你这话到底是在指着谁的鼻子骂呢,真新鲜!” 第368章 我见过您 楼里安静极了。 厨房内火上熬的汤沸着,油烟机嗡嗡大作,这些声音却被众人屏蔽在外。 在场的。 只有江封因愤怒而无法平息的呼吸声。 梁涉川神态清冷,眸光很淡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封脸上,面无表情不说话,漆黑的眼深不见底,无形中压迫着他。 这个时候江封才意识到自己嘴急,说错了话,结结巴巴着,“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来吃饭的还是来吵架的?” 赵怀律哼哼笑了,“来吃饭的,来吃饭的,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吃饭去。” 说着。 他拉起柳念念往餐厅走,远远路过江封,谁都不去看他们。 吵架的时候绮岁坐在阳台。 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什么小明星小演员的,还不都是人,在他们眼里,竟然也能分出三六九等来,绮岁觉得好笑。 “吃饭。”梁涉川的唤声在身后落下。 绮岁循声回头。 光影乱了乱,落在她的脸颊,“知道了。” 音色很淡很轻,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心情,像是应酬一场酒局似的不乐意。 “心情不好?”梁涉川怕她听到了江封那番话,举动小心翼翼,目光仔细从她脸上过了遍,“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就是见朋友。” “什么朋友?” 京都可没人能是绮岁的朋友。 她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但凡知道点眉目的,都不会跟她做朋友。 将手抽离,绮岁侧着身子往外走,餐厅那边正张罗着开饭,热闹的很,赵怀律跟江封斗嘴也有了分寸,不会乱说。 吵闹的声音乱了耳朵。 梁涉川听到绮岁软着声,说话有气无力,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缠烦,“一个老朋友。” 她换了衣服。 不再是全黑,身上的香水味也换了,很素很清的气味,像是生长在了皮肤里。 是梁涉川喜欢的味道。 走到门口。 绮岁被一把捞回去,脊背抵上了门,肩膀整块磕到坚硬的墙块,痛的她眉心轻皱,涨红了脸去拨腰际梁涉川乱窜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瞪圆了眼睛,绮岁用手挡在中间,“吃饭呢,你干什么?” 梁涉川根本不应她的话,魔怔般的覆下去,吻落的像一块软棉花似的,一泡到水里就没了影子,落在眉角,落在唇间。 外面在喊他们。 紊乱的气顺了。 屏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梁涉川轻拍绮岁透红的脸蛋,“这几天空着,我腾出时间陪你。” 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绮岁根本不在意,她一颗心都被揉乱了,拼不齐,耳边嗡嗡叫着,什么声音都听不明白,“你有空,我可没空。” 这还真不是赌气的话。 在电视台的工作远比想象中繁重多了。 梁涉川时常晚归,绮岁也没闲着,他回来时她不是在备稿就是在练习发音。 播音工作已经被她丢下一年。 有些事情,自然变得有些陌生,刚开始,又苦又累。 梁涉川从来不会给人开后门,绮岁想要往上爬,只能靠自己。 这个道理她明白。 上桌吃饭时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斐姐给她夹菜,也只是随口道声谢谢,静静听他们聊天。 这里江封跟赵怀律最不对付。 坐在一张桌子上,火药味汹汹。 怕他们再吵起来,斐姐好声好气的,缓和气氛,“这是小封的女朋友吧,叫什么名字?真水灵。” 能不水灵吗? 她可是被江封好吃好喝供起来的,碰不得,磕不得,比养祖宗还费神。 听到这话,薛稚放下筷子,甜腻腻的笑起来,“姐姐,我叫薛稚。” 她们不约而同选择忘记了曾经在医院中见面的难堪一面。 当时斐姐拉着柳念念去说理。 可没少骂薛稚。 如今情势变了,风向转的也快。 “薛稚啊。”圆桌上,斐姐忙起身给薛稚夹菜,很是热情,“你尝尝这个,我炖了一早上的牛骨,可入味了。” “谢谢姐姐。” 给薛稚夹完菜。 她才注意到柳念念一直没怎么动筷,这才恍然大悟,将薛稚面前一盘白灼虾腾到柳念念手边,“瞧我,都忘了念念不爱吃重味的,爱吃清淡的,尝尝这个。” “还是姐最贴心。”赵怀律替柳念念谢过。 一块虾肉还没夹住。 盘子便被对面伸来的手一把扯开,江封横气的像个土霸王,“她爱吃清淡的,薛稚就不爱吃了吗?凭什么让给她,她是大小姐了不起啊。” 要不说江封孩子气。 连一盘虾也要争。 见他这样,柳念念刚伸出的筷子极速拿了回来,眉眼不抬,默不作声坐着,听到斐姐用筷子敲了敲江封的手,“我的小祖宗,你要我的命吗?给我!” 江封并不怕斐姐。 却被梁涉川不冷不淡的看了眼,惊的他立刻放下盘子。 斐姐帮忙将那盘菜放好,薛稚坐在她旁边,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柳念念脸上,冷不丁的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柳念念身子微颤,循声抬头。 当然见过,在医院,在老房子里。 每一次见面,她都处于下风。 被她看了一眼,薛稚声音乍响,“我想起来了,之前江封带我回去时,您也在,我还跟您打过招呼呢,您忘记了?” 是了。 那天早晨。 柳念念撞见了薛稚从江封房内出来。 那一整晚她在楼下捂着耳朵度过,像是一场折磨。 可这事,不该拿出来,在这样的场合聊。 众人没听懂薛稚在说什么,倒是江封有些不自然地拉着她的手。 梁涉川闲闲看他们一眼,边给绮岁倒水边问:“带你回去,回哪儿去?” 江封直在桌底拽着薛稚提醒她闭嘴,她却没有发觉似的,“就是年底下雪那阵子,我房里的空调坏了,江封就带了回了他的住处。” 话出。 梁涉川即刻便想起了。 那是他刚和绮岁搬到台城府的时候。 也是刚因为江封的婚事,打了他之后,他答应跟柳念念结婚,借此留了下来,不想竟然是为了跟薛稚厮混的借口。 这顿饭,吃的沉闷。 没有人再接话。 江封气的再咽不下一口东西,让一旁的薛稚也跟着胆战心惊。 中途。 梁涉川将筷子放下,不动声色地给江封递了个眼色,让他单独出来。 上了一楼的露台。 黄昏已过,夜晚雾色挂上天边,昏沉了一半的天色。 露台广阔,灯在梁涉川头顶亮起,映的他面目清冷,连带着看江封的眼神也很是寒冷,“解释清楚,你什么时候带薛稚回去,念念也在?” 第369章 简单纯粹的关系 饭后。 一楼死寂。 顾也本想帮忙收拾碗筷,还没碰上碗边,就被绮岁拉开,在众人眼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洗碗时。 斐姐想起顾也,回头去找,却不见他的踪影,连带着绮岁也消失了。 客厅内,赵怀律带着柳念念在看电视,薛稚坐在一旁,听着他讲电视节目中的背景故事,三个人没有不合,没有江封在时那么重的敌意。 赵怀律犯不着因为江封给一个小姑娘脸色看。 倒是柳念念跟薛稚坐在一起这幅画面,实在难得又讽刺。 斐姐收拾完。 给他们切了餐后水果端过去,顺便在一旁坐下,好奇的看着薛稚,语气却是亲昵的,“稚稚,你是哪里人?” 被点到名,薛稚一愣,旋即笑起来,双眼微眯,“我也是京都人,生在这长在这的。” 只是不像绮岁之流,从小便是名门小姐,名声在外。 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 遇上江封,才慢慢转了运。 “那可是北方人,江封是南方人,从小臭脾气就多,真有女人能受的了他?”赵怀律捏着里柳念念的手,暗暗使劲,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我看你们就是图新鲜,闹着玩的。” 话刚落。 斐姐在边上掐了掐他的胳膊,示意他闭嘴,小心地看着薛稚,“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小封虽然爱玩,但认真起来是个认死理的。” “姐姐,”薛稚一点也没被赵怀律影响,反而用眼角的余光掠过沉默不吭声的柳念念,“我知道。” 不然江封也不会为了她跟家里人闹翻。 这点自信,她应该有。 可这一顿饭下来,却有些心虚了。 思绪飘忽时。 楼上梁涉川和江封走下来,江封走在后,低着头,仿佛做错事情的小学生,正等待着接受惩罚。 “天晚了,我们该走了,还要开很久的车呢。”想到这些,赵怀律便累的全身散架,左右动了动肩,将柳念念拉起来。 梁涉川侧侧脸,示意江封过去,“你们一块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出了这个门,他不打我就算好的了。” 江封破天荒的没有骂回去,反而看向薛稚,“咱们也走吧。” 因为他的反常。 赵怀律错愕地站在原地,直到梁涉川过来提醒他,他才迟钝地跟了上去。 桌上摆着漂亮的果盘。 璀璨的灯光绕人眼。 招待他们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将赵怀律和江封凑在一起,像是炸药遇到汽油似的,一碰就燃。 梁涉川筋疲力尽地坐下,闭眼冷静了会儿,斐姐来收盘子时他又想到些什么,困乏的眼睛睁着,嗓音微哑,“顾也呢?走了?” “吃完饭人就不见了,估计跑楼上去了吧。” “绮岁呢?” 这么一问。 斐姐倒是怔住。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他俩好像是一起上去的,总之都没看见人。” 一起上去的。 这话若是细细咀嚼,总带着那么几分无所顾忌,发小这层身份,是顾也和绮岁的保护屏障,有这样简单纯粹的关系在,梁涉川不能轻易怀疑什么。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讨厌听到他们在一起这样的话。 似乎是从绮岁勒令顾也和女朋友分手开始。 这事怎么想,都是怪异的。 梁涉川强迫自己别多想。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又难耐,空白的让他喘不过气,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半个钟头。 他想不通有什么事情,需要聊这么久。 僵硬地从沙发的软垫中起身。 斐姐应声看过去,折叠好手上的抹布,“怎么,要上去找他们吗?” “嗯。”梁涉川应的不太高兴,情绪都浮在了脸上,话里却别有深意,“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 脚步声拉远了。 厨房灯没关。 斐姐瞧着梁涉川的背影,轻叹出一口气。 台城府外风景秀丽。 是京都难得一见风水好,地段好,就连环境也数一数二的富人区,每座楼房外观精美别致,在这个大都市中,安谧寂静。 夏天似乎快到了。 树中窝着蝉,一到晚上,便吵的人心烦。 两台车并排停在外。 一辆是江封的,一辆是赵怀律的。 却要各自驶向不同的地方。 出了门。 四道影子落在门外,各自身边的女孩模样都是乖顺的,只是那乖顺中透露出另一种不同的东西。 柳念念的乖顺是无所谓,趋于平淡从而任人摆布,薛稚更多的是装出的乖顺,骨子里还是锐利的。 两个女人,年龄相仿,却各有各的不同。 墙影落在江封脸庞,他动作娴熟的松开薛稚的手,看向站在赵怀律身边的柳念念,语气温柔而决绝,“念念,我有话要跟你说。” 身侧的手垂着。 薛稚忽然觉得不安,要去捞江封的手。 却被他侧身躲开,目光一直定格在柳念念脸上,她今天话少,只是卖给赵怀律一个面子,来吃个饭,并不想跟江封有过多纠缠。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柳念念声音平淡如水。 女人绝情起来,头也不回。 江封进退两难,“必须要单独跟你说。” 赵怀律不太高兴,“江封,念念现在是我老婆。” 在场不高兴的可不止他一个。 可他和柳念念起码是门当户对,都有话语权。 薛稚在江封面前只能忍气吞声。 “这是三哥允许的。”江封坚定地回瞪着赵怀律,“不服的话,你跟哥理论去!” 耐心没了。 他直接将话甩给柳念念,“念念,我只问你,要不要听?” 这个夜不知怎的有点冷。 赵怀律准备松开柳念念的手,她却回握住他,对着江封惨淡一笑,“我不想听。” 曾经她多希望能跟他聊天,聊聊小时候,聊聊天气,就算聊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都好,都是对她的慰藉。 可江封永远是冷着脸面,恩赐般的赏她一句“你烦不烦,能不能闭嘴。” 现在这话,她要送还给他。 在江封惊愕局促的表情中。 柳念念握着赵怀律的手,跟他一起上车,跟他一起离开。 坐在车里,暗影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朦胧了她的脸色,赵怀律第一次觉得在柳念念面前无所适从,虽然是夫妻了,可他们之间却怎么都没有爱意,平淡的像是两个凑在一起的可怜人。 拿了纸巾递过去,他轻了声劝慰:“不高兴就哭出来吧,憋着早晚要憋坏了。” 柳念念接了过去,却塞回了原处,她半滴眼泪也流不出。 眸光无意擦出车窗的镜片上,倒映着急速拉开距离的江封身影。 他面对着薛稚,眸间浸着寒霜,语态冷漠至极,“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故意将那件事说出去,是要我难堪?” 因为这件事。 他心存有气。 并且不可能轻易消弭。 薛稚却觉得不可思议,一下拽住江封的衣角,“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让你难堪?” 原先觉得她有锋芒,伶俐可爱,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不同。 可今天,却叫江封开了眼界。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看错了人。 第370章 一个小女孩 三楼尽头。 房内摆放着一堆积木。 上次绮岁跟顾也搭积木,就是在这。 没听到里面有声音。 梁涉川正要敲门。 门却由内而开,站着绮岁和顾也,她一滞,眸间闪闪烁烁恢复了正常,口吻换成一贯娇软的语色,“你怎么上来了,江封他们走了吗?” 顾也在绮岁身后。 面色藏着。 梁涉川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他太敏感了,一下便察觉到了他们两个之中异样的气氛,放下举着的手,凭空竟然生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拘谨感,“走了有一阵了,这才上来找你们的,明天是工作日,你不早点休息吗?” 这是在提醒绮岁了。 好在绮岁识趣,回头看向顾也,机灵地挑挑眉,“我跟你说的事,别忘了啊。” 顾也挠挠脑袋,“岁岁,你非要在师哥面前这样说,待会他又要拷问我一顿了。” 他们装的太像了。 一唱一和,倒真把梁涉川糊弄了过去。 顾也以为的拷问没到来,梁涉川知道就算他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送走了顾也。 回到卧室时绮岁已经洗漱好,缩在被褥中,她身子本就纤细又娇小,手脚都蜷缩在一起时被褥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很是孤单可怜。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过去疼爱一番。 梁涉川将腕表放在床头,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这分明是春末。 已经有些炎热。 空调开的都是冷风。 他们却似乎都很怕冷,彼此依偎在一起。 感受到身旁有人躺下,绮岁自在地动动腰,朝梁涉川的方向缩过去,身子在他怀中蜷缩着,双手攀着他的脖子,脸埋进衣襟中。 那么纤薄的衣料。 连她吸气的规律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他们紧密的拥抱着,像是处于热恋中的情人,恨不得活在世间的每分每秒都纠缠在一起。 痛也好,爱也罢,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问题。 睡眠很浅。 浅到刚闭上眼睛就忍不住要睁开,因为忍受不了黑暗的弥漫。 绮岁晚上忘记了吃安眠药,斐姐会贴心的在她睡前就准备好药放在床头,可惜那个位置现在离她有些远,被梁涉川紧紧拥着,她连手臂都抽不出去。 失眠又无法动弹的夜晚太煎熬了。 她睁着眼,脑子成了一个定时器,倒数着天亮前的每一秒。 却又奇异的发现,梁涉川近来的睡眠太好,一整夜都很难醒一次,眉头也不再皱起。 要知道,他从前也是依赖安眠药的患者。 凌晨两点。 怀里的人难耐地动了动,试图伸展胳膊。 这反应终究是惊醒了梁涉川,他困倦中睁开眼,夜很深了,绮岁却没有闭眼,双眸明亮泛着水光,一转不转的看着他。 那画面是有些惊悚的。 梁涉川腾出手臂,温暖的掌心盖在绮岁的脑袋上,让她埋在自己怀里,意识不明道:“怎么还没睡?” 她不作声。 睫尖轻眨的弧度扫在梁涉川的下巴上。 也不知他有没有重新睡着。 她莫名问:“梁涉川,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是个人大概都做过噩梦吧。 她不相信坏事做尽的梁涉川没有。 似乎把她的话听到了心里。 沉浸在睡眠中的梁涉川半梦半醒,低垂下巴,隔着她额头的发丝亲吻着,音色含糊,“你做噩梦了?” “没有,”绮岁觉得自己大约是糊涂了,竟然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分明他才是一切悲伤的源头,“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做过噩梦,如果有,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有,长大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做噩梦?” “那是什么样的噩梦?” “经常梦到一个小女孩对我穷追猛打,算不算?” 起初绮岁想的小女孩应该是恐怖片中一身白衣或红衣的反面角色。 正要再问,抬起眸,忽然看到梁涉川嘴角浸着一点笑,笑意很淡,却是自然的反应,继而立刻明白了他说的“小女孩”是谁。 阴霾散了。 绮岁不服气地攀着梁涉川的脖子,往上蹭了蹭,狠狠咬了住他的脖颈,“我怎么就成你的噩梦了?” 唇角湿软,牙尖锋利。 一下子便在梁涉川的脖颈上留下了痕迹。 一夜未消。 天刚亮。 厨房在熬着香米粥。 绮岁醒来时梁涉川已经不见了,她困睡着洗漱完,眯眼走进衣帽间,迎面便撞上梁涉川。 他手上拿着一条深灰色的格纹领带,腰间皮带扎的规整,将腰际的清瘦全部显现出来,西装还没穿,衬衫套在上身,肩膀和脊背都是好看的线条。 他站在全身镜前,拨开领子照着什么。 绮岁看不清。 没睡醒时的步伐像行尸走肉,她猛地扑到梁涉川后背,他惯性前倾了些,回头看着她的发旋和洁白的额头,轻笑,“怎么了?睡不醒?” 她不说话,蹭着他的肩膀点头。 这样近的位置,梁涉川再低些头,便能吻到她了。 恍惚中,他想到昨晚脖子上那一口,摸了摸那个齿印,他撑起绮岁的脸,“看看,你昨晚干的好事。” 绮岁压根睁不开眼。 撑着眼皮看了下,不过是蚊子包大小的痕迹。 “怎么了,这样才能让外面那群小妖精知道,你是有妇之夫。” 这话她真敢说。 梁涉川也的确受用,强硬的掰过她的脸,生生吻的她不敢再犯困,换了衣服就往房间外跑,匆忙喝了口斐姐熬好的粥便上了车。 接送上下班这项工作一直是梁涉川的。 台城府离电视台实在太远。 途经许多红绿灯路口,每次去,都要堵上好一阵。 堵的梁涉川心烦。 总算到了地方。 绮岁安慰性的在他脸颊留下一枚吻,时间太赶,她踩着高跟鞋急忙涌进人群中。 他们像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日子甜蜜而幸福,在忙碌的清晨告别,在晚间同桌吃饭。 行车离开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绿灯变红。 梁涉川刹住车,惯性作用下,后座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他回头去看,是绮岁今天会议要用的稿件。 电视台大楼下。 行人匆匆忙忙。 一台通体漆黑的车停在路边,梁涉川熄了火,手机中播出了绮岁的电话,等待接通的中途,他顺着人海往中间看去,巍峨耸立的高楼下,赫然站着一个身形一米六出头的女孩,黑头发,平底鞋,长裙。 她在等人。 等着等着,忽然不耐烦的转了个身,露出一张青春稚嫩的脸。 车厢中回荡着手机里的滴声。 梁涉川眼神很凉,茫然地看着绮岁从楼中出来,她神色恐慌,拉着关山月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第371章 受不了背叛 八九点钟。 城市苏醒,人行道上挤满了影子,车水马龙,在喧闹中,阳光拨开云层,普照大地。 时间焦灼的流逝着。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未接电话的页面,一直未熄灭。 透明的挡风玻璃似乎吸收了光合,半个小时过去,面前金光灿灿,梁涉川一直盯着强光,很少眨眼,眼睛变得不舒服,布上了血丝和疲惫,一只手撑着方向盘,思绪万千。 在任何事上他都能保证客观理智的思考。 唯独绮岁的事情不可以。 预感愈发强烈了。 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被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他平生最厌恨的就是欺骗,不知哪里蹿上来的一股气汇聚到掌心,车喇叭猛地被拍响,将周围一圈路人吓的一怔,目光怪异的看着这台价值不菲的豪车。 没走两步,便开始指指点点。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 在梁涉川这里是焦灼的,他等到绮岁从大楼角落走回来,在那么遥远的位置,他也能看到她浮动的裙角。 这世界上长得漂亮的女人太多了,各人有各人的样貌特色,有的艳丽,有的清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可在梁涉川眼里,却又都大同小异,只有绮岁不一样,他看着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看到大。 一路走来,他见证过她这朵花盛开的全过程,那样的经历,是珍贵的。 行人太多,他的目光跟随着绮岁,目送她走进了大楼内。 这半个小时原本是会议时间。 这份稿件,看来她也并不需要。 放弃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 梁涉川打转方向盘,行车缓缓离开这里。 开到中途。 那道手机铃声乍响,一瞬间敲的梁涉川鼓膜震痛,道路拥挤,他垂眼看去,是绮岁的电话。 整理好情绪。 梁涉川握着方向盘,眉眼方向不变,车厢中飘荡出绮岁的声音,无论多久过去,她音色都是那么动人,在冬天是一汪温暖的泉水流淌,在夏天又如同颗颗分明的冰凉珠子滚过心中,漾起片片涟漪。 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我的东西是不是在你车上?”她掩着话筒,轻轻出声,“你回去了吗?帮我送回来。” 想必她刚才已经看到了梁涉川的未接来电。 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打电话想问你,你没接,我现在回去?” “那你可要快点呀。” 绮岁其实还有话想说,可电话就这么被挂掉,没有半点征兆的,让她措手不及。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梁涉川便赶了回来。 他照例在停车的路口等绮岁,坐在车里,整理好了那份文绉绉的新闻稿。 调整好了车窗。 从窗口就能递给绮岁。 见她一路小跑过来,炎热的温度下脸颊升起绯红,很是健康红润的颜色,她趴在窗口,一只白花花的手臂就这么从窗口里伸了过来,下巴垫在手背上,眸子干净的像是清水湖泊,在阳光下,呈现出一些褐色的痕迹。 她像撒娇讨巧的小猫,动动手指,“快给我。” 梁涉川的笑容从眼角扩张,却是皮笑肉不笑,“够马虎的。” 大概是那笑容太奇怪。 冰凉的纸张放到了手上绮岁还没有感觉,兀自愣了一瞬,迅速将心中的异样排除,紧紧握着纸张锋利的边缘,脑袋离开车窗时不小心碰了下,撞的头疼。 她无意间的小动作却让梁涉川笑出声,“别把我的车撞坏了。” 绮岁用手拍了拍车身,“能值几个钱。” “大主播,你一个月也补不起一块漆,快进去吧。”梁涉川发动了引擎,车窗跟着升高,隔绝了绮岁的脸庞,她连打招呼都来不及,车子便汇入了车流。 她站在原地。 莫名摸了摸鼻子,异样攀升。 在阳光中走了两步,绮岁后背却越来越冷,忽然想到看手机时梁涉川打来的那通电话。 会不会他在打电话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没再往前走,绮岁顺着自己的方向望着电视台大楼下,好巧不巧,就能看的到刚才关山月站着的位置,那一定也能看到她拉着她离开的一幕。 阳光照着,脊背却满是冷汗。 很快,她摇摇头,将这个荒诞可笑的想法从脑袋里祛除。 梁涉川是个敏感又多疑的人,最受不了背叛,如果看到了,一定会质问她,哪里会这样平安无事。 当晚梁涉川没有赶上晚饭时间。 跟斐姐单独吃饭的时候绮岁总有些不自在,这感觉从前没有,现在格外强烈,大概是江且愿坐牢后,江家每个人对她都是有偏见的。 这偏见很淡。 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碰巧今晚梁涉川不在。 斐姐在洗碗时绮岁帮忙擦地,水声哗哗,伴着她憋了数天的疑问一起灌到绮岁耳中,“岁岁,你肩膀的伤好点了吗?” “肩膀?” 她离的远,却不是听不到斐姐的声音,只是听不懂她的话。 都能擦地了,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嗯,我听说愿愿找人伤到你肩膀了?”斐姐洗着碗,嘴上还要整理好词汇,尽量说的不让绮岁反感,“听到这事的时候,真是把我吓了一跳呢,刚回来都不敢提,生怕惹你不开心了。” “您又不是帮凶,怕什么?” 她的确不是帮凶。 却是江且愿的亲人。 两者之间帮谁,都不算对。 斐姐将洗干净的碗挨个排队放好,将四周的水渍擦干净,背对着绮岁,表情一阵局促慌张,“我真没想到愿愿会这么做,怎么说我得替她跟你道个歉。” “姐,真不用。”绮岁筋疲力尽,手脚都酸乏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的确不想再提。” 所有做过的事情中,这件最亏心。 因为斐姐晚间的试探,绮岁吃了安眠药也睡不好,梦到曾经因为梁涉川而死的人一个个到她身边来索命,问她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甘心跟仇人在一起。 那样的梦境毁坏人的神经系统。 夜半被噩梦惊醒,绮岁骤然坐起,门突然被推开,梁涉川喝的酩酊大醉,像是在外花天酒地晚归的丈夫般下作,表情似笑非笑,总之在绮岁眼里就像个斯文的流氓。 她吓的缓了缓气,“我睡眠不好,你别这么吓人行不行?” 话中隐隐藏着怒气。 梁涉川不搭腔,关上门进了浴室洗漱,出来时绮岁侧着身子已经睡了,他躺到她身边,借着未消的酒劲,搂住她的腰,将人环在坏中,沉着声问:“岁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第372章 正确的路 挪了挪身子。 绮岁睡意浓,瓮声瓮气,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一般,“我能瞒你什么呀,你手眼通天的,我瞒你,不是找死吗?” “你别把我说的十恶不赦。” “我可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里还不知道把我骂了多少遍。” 沐浴露淡淡的草木香挥散在床褥中,传到绮岁鼻尖,她闭着眼转身,四肢都挂在梁涉川身上,“你天天在外面忙,我都没问你,你是作什么气?” 她这时候睁开眼就能看到梁涉川清明的瞳孔。 酒意散了。 意识渐渐回笼。 梁涉川想起在酒桌上那群莺莺燕燕,漂亮年轻,可每张脸都不如绮岁有韵味,也只有她,敢睡在他身边还胡思乱想。 眼神幽深下去。 他掐住绮岁的下巴,迫使她仰高了头。 像一场肆虐的暴风雨,无数喘息声还未溢出便已经破碎。 四肢仿佛被拆卸了重新装上。 这样的事,总是会要了绮岁半条命。 迷乱恍惚了,耳边却漾起梁涉川沉哑的声音,他从后抱住她,一字一顿,很有频率,“岁岁,你别骗我,让我知道你骗我,你知道下场的。” 她当然知道。 在梁涉川手底下做事,生出异心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有这样的提醒在前。 此后每每和关山月见面。 绮岁都有种知法犯法的错觉。 见面次数太多。 她跟关山月似乎达成了某种和谐相处的模式,谁都不会提报复梁涉川的事,偶尔聊一聊曾经的旧人,倒算得上和睦。 午间时段墓园基本没什么人。 关山月在山下买了花带上来,很清雅的白菊,两捧,一捧放在哥哥关铮的墓前,一捧是梁珏山的。 这两个墓相距很近。 给哥哥送完,她便走到梁珏山墓前,余光不打斜,都放在墓碑上那张黑白照上,照片中的男人黑西装,黑领带,头发梳的干净,因为是年轻时的照片,五官合在一起,是俊朗的。 “说真的,我这些年搜集资料的时候,将梁涉川和梁先生的照片放在一起,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梁先生的私生子呢。” “他们长得很像?” “嗯,”关山月犹豫了一阵,看着遗照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准确的说是特别像,都是斯文的脸,看似待人和善,实际上道貌岸然,伪君子罢了。” “那你还要惹他?” “总不能因为对手太强大就退缩吧?” 山上阳光炽热。 仿佛距离天空又近了些。 太阳那个火绒的橘黄色圆球就悬挂在头顶,绮岁的后颈被烧的灼热,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用领子去遮挡皮肤,“那你尽管去招惹,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绮岁姐,”关山月在她面前半蹲下,去整理墓碑前的花朵,素白的花苞一个比一个漂亮,“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就是败在了感情上。”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这些。” “我今天约你来不单是为了拜祭梁先生,我还想告诉你,我已经联系上顾也了,男人的软肋我都知道,他就算再忠心,也是男人。” 她的话晦涩又深奥。 阳光刺在眼皮上,绮岁低垂下眼睑,看着关山月的后背,裙身包裹着她的身体,那个角度能看到她后脑冒出来的几根绒毛。 她太年轻了。 分明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偏偏要一脚踏进沼泽中。 绮岁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说出去?” 那捧花被整理好。 关山月自信满满的站起来。 肆意生长的年轻光华在她的脸庞绽放,她笃定万分道:“你不会的,我就是要拉你跟我一起走正确的路。” 正确的路是什么? 她至今找不到。 看着梁珏山的遗照,眉眼和梁涉川重叠在一起,不违和,他们的确很像,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在墓前又站了会儿。 绮岁抬步下台阶时每一步都炙热灼烫,台阶上铺满了金光,缓缓镀在身上,没走两步,她便做出了决定。 站在台阶上。 她从口袋拿出手机,在寻找梁涉川电话的过程中,一旁有人侧着身子走过,像是个身形孱弱的女人。 这会儿春天还没走,温度每天都在升高,人人换上了单薄的衣服,这个人却穿着厚重的帽衫,脸被棒球帽和衣服连带的帽子遮住,整张脸暴露在外的只有眼睛。 绮岁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 看着着装怪异的女人擦肩而过走下台阶两步。 她有着动物一般灵敏的直觉,那个人,她很熟悉,是无形的熟悉,身体不受趋势的跟了上去。 步伐越来越快。 似乎是听到了台阶上高跟鞋的声音,前面穿着帽衫的女人不敢回头,起初只是加快脚步,到后面干脆跑了起来,几乎是没命的往前跑。 热烈的空气搅动在她们中间。 她越是要跑。 绮岁追的越紧,心跳剧烈的快要刺出胸腔,眼见就要追出了墓园,她忍不住哑声呵斥:“等等!站住!”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她大可不必这么逃。 既然逃了,那一定就是认识的人。 这一套逻辑在绮岁脑中尚不清晰,她穿着高跟鞋,跑不过前面穿平底鞋的女人,又是在石阶上,没跑多久便很是吃力,路遇一个坑洼,鞋底猛地陷进去,没能拔出来,身子却还在往前跑。 “噗通”一下。 地上的灰尘漾了漾。 绮岁单膝撞到了地上,鞋跟摔掉,膝盖磨破了很深的一道口子,灰土和磨破的皮屑黏在血丝中,在白皙的膝盖上很是惊悚,痛的整条腿麻木,再跑不了半步。 她小脸煞白,再抬起头,那个女人早已没了踪影。 顶着伤站完了下午的班,又在斐姐眼前糊弄过去。 夜深了。 绮岁将门上锁。 伤口白天清洗过,却没有上任何药,竟然泡的有些微微发白,她小心涂了药,坐在床头回想那个逃跑的女人,没有看见脸,光凭感觉是猜不对的。 房间的寂静被推门声破坏。 这个时间会过来的只有梁涉川。 急忙将药品藏起来,绮岁尽量走的平稳,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没有受伤的样子。 开了门。 梁涉川目光很冷淡,有些不明所以的,“锁门做什么?” “没,刚刚在换衣服,怕斐姐进来了。”绮岁顺势挽住他的手,拖鞋在地上抬起放下,总算走到了房内,如释重负一般做到床沿边上,乖顺熟稔的替梁涉川拆领带,“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他没吭声。 睫尖是垂着的,只因看到了绮岁裙摆下,膝盖那块因为跌倒而造成的伤。 第373章 认出她来 绮岁膝盖上的伤又让梁涉川想起她的调皮捣蛋的本事。 在梁家的前五六年,绮岁从来没停止过招惹是非,分明是个小姑娘,好胜心比男孩强的多,从小陈策爱跟她对着干,她便打的他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次次都要折腾出一个个小伤口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却不是因为陈策,而是因为梁涉川。 那次绮岁从树上摔下来,他就站在树下,白衣黑裤,那时还是少年模样就已经生出了冷漠的根性,看着她从树上摔下来却无动于衷。 害的绮岁手脚都摔出了擦伤。 那时她已经不吝啬对他的喜欢,一直没皮没脸的缠着他,唯独那次,她疼的掉眼泪,伴着哭腔对他喊:“为什么不接住我?” 那天绮岁穿着碎花裙子。 保姆用彩色的皮绳给她编了两条麻花辫子放到肩上。 红着眼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小村姑。 梁涉川没笑,用冷冰冰的语气说:“接住你,我的手就废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绮岁在后一边抽噎一边喊:“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姑娘的话,他从来都不信。 直到晚上。 还未入眠时,他又无意想起绮岁小白胳膊小白腿上红一片肿一片的擦伤,那么严重,她应该挺疼的,想着想着,门便被敲响。 他起身去开。 门外绮岁小小的个头一个,头发散着,落着些卷翘的弧度,抱着一个透明的小药箱,嗫嚅着嘴,嘟嘟囔囔间就红了眼睛,“岁岁疼,给岁岁擦擦药吧。” 现在她再也不会喊疼。 只会将伤口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梁涉川飘飘然收回眼睛,喘了口气,存着不耐,语气都重了些,“整天就爱在外面弄的一身伤回来,好玩?” 要比刻薄,绮岁不必他逊色多少,将裙摆往下拉了些,遮住伤,“又没疼在你身上。” “该的你,多疼几回就老实了。” 梁涉川一把将领带抽下,扔在一边。 心情不佳,一句话不再说。 说的话虽然不好听,睡觉时仍避着绮岁的腿,以免碰到她膝盖的擦伤。 这样细心的柔软她当然能感受的到。 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贴心对待。 她才决定把关山月的事情告诉梁涉川。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了,关山月就活不了了。 这样左右为难的事,绮岁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那晚终究没能将这件事说出口。 却不知道,错过一次了,便是永远错过了。 台城府还是那个台城府。 这段日子。 却要少了梁涉川。 他有很重要的项目要出国去谈,并且要带上顾也,一忙便是半个月,焦头烂额,连吃饭的时间都是缩减出来的。 正逢休息日。 绮岁捧着削好的苹果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着室内忙里忙外,不情愿道:“竞标不是才结束吗?怎么又要忙了?” 一件件衣服被翻出来。 斐姐急忙装箱,梁涉川将领口的扣子系紧,穿衣时逆光站着,脊背骨骼线在明光下清晰的很,他侧对着绮岁,“实在不乐意,你跟我一起走?” “没空。”绮岁咬了口苹果,咀嚼声清脆,“顾也跟去,应该也挺忙的吧?” “比我还忙。” 顾也是做下属的。 杂活当然多,比梁涉川的还累。 那就好。 绮岁放了心,起码在国外是安全的,关山月的手暂且伸不过去。 不是旅游旺季。 机场略显清冷,送走梁涉川,绮岁心不在焉地走在机场,跟在斐姐后面还是走错了路。 身后的人没了。 斐姐反应迅速,折返回去找,在洗手间外看到绮岁,虚惊一场,她拉住绮岁,“岁岁,你怎么没声没息的就走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早上绮岁便一直走神。 她瞳孔涣散,干巴巴的笑着,“走不丢,我就是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内有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冲鼻。 弥漫的脑袋里都疼。 掬了一捧水,绮岁没有立刻往脸上洒,水从手指缝隙中流出,一点点滴到干净洁白的洗手池中,身前那面偌大的镜子中倒映着隔间内走出的黑衣女人,她身上那件帽衫和在墓园时的那件一模一样。 洗手间内没几个人。 清洁的阿姨刚打扫过,地板明亮湿润,脚踩上去有些湿滑。 手中的水流尽了。 绮岁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景象,女人走出隔间后拉了拉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举止小心翼翼,生怕有人将她认出来。 几乎是第一时间。 呼吸静止。 绮岁猛地转身,和女人面对着面,看不到她帽檐下的脸,却强烈感受到这个人很熟悉。 这样的直觉险些把她烧化了。 觉察到奇怪的视线。 女人下意识抬了下眸,随即很快胆怯的低下,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在地缝里。 那怯怯的一眼,却让绮岁胆战心惊。 她大约是认出了她。 但难以置信。 心肺撕裂般的绞在一起,掉进一个虚空的洞中,浑身的血都冷了,女人站不住,拔腿就要跑,带动了洗手间内刺鼻的空气,那气味让绮岁立刻惊醒,迅速拦到她面前。 隔着袖子拽着她的手腕,绮岁感觉到衣服上生出的一个个细小毛球,很扎手,衣料也是最差的那种,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变成这样。 “放手!”女人嗓子尖锐刺耳,似乎被恶意伤害过,是不同于常人的轻缓嗓音,一出声,她立刻大惊失色的捂住嘴巴,不敢再言语半句。 绮岁茫然无措的眨动眼睛。 如果不是那份天生的直觉,她不会相信眼前的人是林款款。 她曾经学业优异,清高骄傲,样貌不差,那把轻软的嗓子不比绮岁逊色多少,只是半年的功夫,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狼狈糟糕的样子,还出现在京都? 昨天出现在墓园的人也是她? 她全家都是小城镇的人,怎么会有亲人葬在京都墓园,无数无数的疑问冲破理智。 刺鼻的气味让绮岁反胃,距离太近,她太清楚的看到林款款温婉的面庞上,赫然生长的那条疤痕,像一条耻辱的长虫,寄生在上面,她的眼神不再像几年前那么自信,无时无刻都透露出怯弱和惧怕。 “款款?”试探着叫出声,绮岁喉咙像是被塞着一块磁铁,两壁紧紧吸附在一起,难以正常发声,“是你吗?” 第374章 你还挺关心她 洗手间外。 斐姐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绮岁出来。 不好催促。 直到一个小时过去。 由不耐变为了担心。 她不得不进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便撞见绮岁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上一次见她这样,还是验出怀孕的时候。 当初突然怀孕对她来说,算的上是晴天霹雳。 可现在又有什么事能让她这样? “岁岁?”斐姐忧虑极了,上前拉住绮岁,“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她不作声。 模样脆弱涣散,走路摇摇摆摆,好几次险些撞到墙角,斐姐急忙扶住她,无意识朝洗手间内看去,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正在洗手,手指都搓红了,力气大的仿佛要把皮都搓下来。 路上无论斐姐怎么问。 绮岁都一言不发,机械化的眨动眼睫,机械化的喘气,仿佛经历了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照顾她是件吃力的事情,斐姐不得不在深夜将电话打到梁涉川那里汇报情况,他那边天刚亮,刚落地坐在车里休息。 手机铃声响起。 不耐烦地放到耳旁,清清嗓,他闭着眼问:“什么事?” “你们到了吗?”斐姐说这话时担忧地看着绮岁的房间门,紧闭的,房内也没有开灯,从机场回来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到了,绮岁睡了吗?” “还没呢。” 何止没睡,简直是魔怔了。 离开绮岁的房门口,斐姐站在墙角落,尽量缩小了声音,让梁涉川能够听清就好,“今天岁岁回来之后也没吃饭,我问她什么都不吭声,不知道是怎么了,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女人大都敏感脆弱。 绮岁更是,梁涉川没有太在意,自然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从机场回来就这样了。” “好,我有空就给她打电话,麻烦您多照看她了,这两天要早些送她上下班。” 这都是小事。 斐姐匆匆应下便挂了电话。 但凡绮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告诉梁涉川,起码尽到了她的职责。 梁涉川眼皮酸涩,长途飞行是劳累的,他抵了抵太阳穴,面颊浮上烦躁,不光是因为疲倦,更因为绮岁的不省心。 电话过程顾也都听着。 他从后视镜扫一眼,口吻轻松地打趣道:“岁岁又作什么妖了?” 因为他的话。 梁涉川神态中的倦意慢慢散去,天边一抹晨曦落在车窗玻璃上,他顺着光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她。” 车在路口转弯。 顾也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喉咙跟着紧了紧,“师哥,你别误会,我跟岁岁就是闹着玩,你总不能小心眼的连我的醋都吃吧?” 椅子后被踹了一脚。 梁涉川没好气的斥他,“你也爱跟着她胡闹是吗?” “哪能呢?”顾也维持着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我肯定还是听您的啊,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要您发话,我不跟岁岁说话都行。” 那绮岁还不是要生他的气。 顾也跟绮岁学的越来越狡猾,倒显得梁涉川像个老古板,他气不打一处来,又只能憋着,不能发作,偶然想到在电视台大楼下撞见绮岁和关山月会面那一幕,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想不通,她们有什么事情可聊。 “之前缠着你的那个女孩,是不是染了黑头发?” 梁涉川冷不丁这么问,将顾也吓的不轻,以为他知道了什么,“怎么了吗?很早之前就染回来了。” 那就没错了。 当时距离远。 哪怕脸孔是清晰的,可他依然不敢确定,那就是关山月,听顾也这么说,倒没什么可质疑的了,“她跟绮岁认识吗?” 顾也在开车,语气不解:“谁?” “缠着你的那个女孩。” “她们?应该不认识吧,一起吃过饭?” 看来这事顾也并不知情。 梁涉川不是管闲事的人,更不管绮岁的交际,何况对方只是个女孩。 到达住处。 他想起要给绮岁打个电话。 换算时间,那边已经是深夜,电话打过去,等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绮岁大概是刚睡着,音色懒懒散散,绵软着尾音,“什么事?” “是我。”梁涉川猜测她大概是闭着眼睛接电话的。 听见是梁涉川的声音。 绮岁睡意全醒,莫名换成一副冷冰冰的嗓子,“什么事?” 仍然是这句话,没有半点惊喜的意思。 “睡了?”梁涉川记起斐姐电话里说的话,“怎么没吃晚饭?” “没胃口。” 她不想多说话。 这次通话便成了煎熬,两人各怀心事,却都不愿意分享,漫不经心的道了晚安后便挂了电话。 被褥捂住脑袋。 气流不畅。 闷的绮岁头疼脑涨,呼吸炙热落在枕面上,她闭上眼思虑良久,一鼓作气,拿出手机,翻出了那条铭记于心却没有播出过的电话,编辑好信息,点击发送。 做完这些,心思仍然不能平静。 困意袭来时绮岁恍恍惚惚想起在墓园,关山月说的话——我是要拉你跟我一起走正确的路。 正确的路在绮岁心中始终是个模糊的界限,直到在机场见到林款款。 她把这半年来所有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绮岁,京都墓园中埋的不是别人,是她的亲弟弟,绮岁也见过的林毓。 那个刚刚成年,才步入工作,还有大好前途的少年,竟然就这么葬身在这场变故中。 她问林款款,“林毓是怎么死的。” 床褥间是清香。 可她怎么也忘不了机场那间地板光洁,墙壁明亮的洗手间,空气塞满了苦涩的消毒水味道,林款款将帽子摘了,还是长头发,不同以往的是剪了厚重的刘海,遮住那条伤疤的一半。 她笑起时脸颊微扬,伤疤枯皱的皮肉跟着扩张,“小毓原本不用死的,他去找过你,求过梁涉川,冰天雪地的,就差没给他跪下了,他却把小毓当乞丐打发走了。” 林款款苦笑不得,“哪怕他当初肯伸出援手,小毓也不会死。” 她又说:“岁岁,你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初你悄悄救助我,帮我安排住处,这些梁涉川都知道,是他把我行踪卖给了谢顷河的叔叔,他是畜生。”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并没有过多悲伤的表情,也不愤恨,只有无力,无力的像是残花败柳,心如死灰罢了。 她的一字一句是怨恨的种子,播种到绮岁心里,生根发芽。 天亮之后她约了谢顷河见面,林款款说的事情,她必须要去证实。 第375章 我的朋友 电视台大楼内设有地下停车场。 一般只有内部车辆才能进入。 面积广阔,车辆众多。 在下班时间不断有人乘电梯下来。 七点。 楼内正是忙的时候。 这个时间绮岁没有工作,她偷闲跑下楼,边跑边将风衣套上。 地下停车场阴冷潮湿,阴风吹来连骨头缝都是凉的。 绮岁慢步寻找车辆,这些车大都大同小异,有些是新闻台主持人的车,低调简约,做她们这行的,都不会太招摇。 绕了两圈。 后方一台银灰色车辆打了下双闪,像是提醒。 绮岁循着灯光回头,没看清驾驶室里的人,却能清晰感觉到那是谁。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坐进车里。 一旁抻过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发白,“喝点水。” 绮岁接过那瓶矿泉水,扭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嘴唇湿润,有点点的殷红,是自然又好看的颜色,“没有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会。”许久没见面,谢顷河音调温柔许多,面容也成熟清俊了些,真人可要比电视新闻中好看的多,“难得你有事找我。” 这件事拜托谢顷河是很唐突的。 可绮岁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斟字酌句,提起林款款的名字,“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当初林款款被你叔叔找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曾经激起了两家的仇恨。 也一手摧毁了谢家的平静。 谢顷河一生平坦顺利,念书的时候成绩优异,工作的时候更是平步青云,唯独这件事,是他的污点,他不想提,虽然勉为其难,可还是轻声问了,“怎么突然说这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绮岁轻轻摇头,瞳孔不自觉染上一层雾气,“我就是想知道,款款后来出了什么事?你一定清楚的,对吗?” 她和谢顷河太久没见面,彼此却并不生疏。 凝视对方的时候,温和的感情便呼之欲出。 谢顷河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撒谎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躲闪,心虚的时候也会,“我要说我不知道该多假啊,毕竟那个人是我的亲叔叔,每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他做的那些事,我说不出口。” “他当初是怎么找到款款的?” 提到这里。 谢顷河的眸光几乎没有地方放。 停车场偌大,广阔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狭小的车厢成了他们的庇护所,氛围晦涩,装着两颗渐渐冰凉下去的心。 “岁岁,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绮岁心尖颤抖,嗓子也颤,“为什么这样说?” “算了。”谢顷河低头苦笑,他手中也拿着一瓶矿泉水,兀自扭开喝了一口,喉咙被润过了,可还是发了不出太清楚的声音,“你现在跟他在一起,过的好,这就足够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你何必查清楚,让自己难受。” “我不想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可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 “那是后话。” “你知道了他在这件事上出过力,你气他,恼他,大吵一架,让他赔礼道歉?”这么想太幼稚,仿佛不成熟的小女孩在闹事情,谢顷河希望绮岁能保持理智,“又何必闹这么一出呢?” 车内空气稀薄。 手中的水瓶太凉,逐渐蔓延了绮岁的整条手臂,她收紧掌心的力气,红着一双眼睛,“这件事不重要吗?款款是我的朋友,她不是路边的陌生人,我不是瞎子,你要我对她视而不见?何况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可能就是我身边的人造成的!” 泪水盘旋在眼眶中。 湿热滚烫。 绮岁忍着酸痛哽咽的喉咙,在昏暗的车厢中看着谢顷河平淡的侧脸,“当初我被唐昭那群人欺负的时候,我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朋友,你为什么没有觉得不重要?”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那段时间你每天给我看病吃药,下雨天陪着我,款款呢?她没有积蓄,一个小城镇的姑娘,节俭了半辈子,却怕我自卑难过,存钱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哄我开心,你知道吗?那一条裙子的钱,曾经是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生活在云端的天之骄子怎么能够理解林款款这样的人。 那是绮岁一生中黑暗无光的年华,如果不是他们,她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每次换药,是林款款抓着她的手鼓励她,眼泪流的比她都多。 她那样单纯善良的姑娘走到这步田地,是老天爷不公平。 一旁一台车子驶过,车灯从挡风玻璃前一闪而过,斑驳了绮岁的面庞,谢顷河余光看到她眼下的泪痕,心便软了,他沉了口气,“林款款的行踪是梁涉川派人跟踪你找到的,然后告诉了我叔叔,我叔叔怕林款款用出轨的事情威胁他,所以找到她,把她关了起来。” 这样的真相,已经不意外了。 “她弟弟呢,为什么她弟弟会死?” “逃跑的时候。”谢顷河始终是个局外人,知道的不多,“听说是被追到了高楼上,她弟弟为了让她跑掉,从二十几楼摔了下去,人当场就没了。” 这件事。 谢家还花大价钱给压了下去。 不然以林款款当时的经济实力,根本买不起京都的一块墓地。 她还记得林款款有多疼这个弟弟,替他在京都落脚,替他找工作,替他摆平学校的事,林毓也生的机灵俊秀,如果不是这件事,以后一定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现在这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林毓成了坟墓里的一把灰,林款款毁了容,没了嗓子,每年省出来的钱只够买一次来回的机票,来祭拜林毓。 连呼吸都是痛的,绮岁面如死灰坐在那里,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不吭声,谢顷河便陪着她沉默。 沉默很快结束。 她猛地转身,要去推开车门,怒和悲交织在一起,烧成一团沸腾的池水,还没能出去,谢顷河便将她一把拽回来,“你干什么去?” “讨公道。” “放弃吧。”五指扣住绮岁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谢顷河不敢放手,生怕她真的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能怎么给她讨公道,他们吃人不吐骨头,你这样,只会是自讨苦吃。” “放弃?”绮岁没有挣开手,只是用湿润的瞳孔凝视着谢顷河,那些零零碎碎的水光让她的视线模糊,“当初我被欺负的时候,款款放弃我了吗?” 第376章 狼心狗肺 停车场顶部几道昏暗光源落下。 绮岁裹紧了风衣前襟,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空灵的声音,一下下回荡着,步行至电梯口,阴风从耳畔掠过,她条件反射地回了头,隐约觉得有人跟着。 微肿的眼眶挤压着视线。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她收回目光。 小步走进电梯,按动按钮,电梯门渐渐合上,数字上升。 躲在车后的男人黑衣黑裤,带着帽子,等绮岁走了,他侧身闪出,拿出手机,翻看刚才拍到的照片,撇撇嘴,轻声叹气。 这些照片洗出来,连在一起看,便是私下偷偷会面的场景。 车内的男女起初只是彬彬有礼的聊天,后来女人落了泪,男人为了安慰她,将她抱进怀里,轻拍后背,温声哄着。 每一帧,都抓拍的很清晰。 距离梁涉川回来还有一段日子。 自由的时间里。 绮岁频繁约见林款款,救济她,因为她的关系,和谢顷河见面的次数增加,他是公众人物,见面大多是约在私下,或隐秘的地点。 每每会面。 她都有莫名的直觉,有人在跟踪她。 这个春末结束的晚。 白昼是燥热的,可到了晚上却又能感觉到初春的凉爽,甚至是冷的。 绮岁穿好了外衣,走出大楼,她在镜头面前站了一整天,一双脚接近残废,只盼着能回去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进了院子。 她沿着小道往房内走,路过停车的位置,特意留意一眼,没有停梁涉川的车,也就证明他还没有回来,松了口气,她满怀期待,大步往房内走。 踩着高跟鞋艰难爬上了台阶。 走到房外时,绮岁照例解开指纹锁,推门进去。 地上摆着她的拖鞋,白色的,很干净,以往这里还会摆上梁涉川的,今天却不在,她多留了个心眼,期待的心思不在了,忐忑地走过长廊。 客厅内晚餐的烟火气很浓。 和往常没有区别。 一口气上不来,提在心口,绮岁试图缓气,那气却硬生生卡在了胸腔,很闷很闷,宛如一捧海边咸涩湿润的沙子堵在中间,扼死了她的喉咙。 客厅开着灯,厨房火没关,斐姐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梁涉川坐在客厅,手指在电脑的键盘上停滞住,莹莹白光洒落他的脸颊轮廓,半个月不见,他一点都没变,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贯的冷漠,眼睫微抬,像看空气似的看着绮岁。 只看了一眼。 他似乎觉得无趣,回看向电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斐姐呢?”绮岁将包扔到沙发上,脚踝的痛让她意识清晰,清晰的想到他们说的那些话。 林款款说他是畜生。 谢顷河说是他卖了林款款的行踪。 关山月说他是仇人,她们共同的仇人。 这些声音模糊了绮岁的主观意识,一瞬间,竟然让她忘记了梁涉川的好。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看他的眼神竟有些恨意在滋生。 梁涉川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至于在看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身体不舒服,刚出去看病了。” “怎么不关火?”绮岁担心厨房的火势,将外套脱下和包扔在一起,转身去厨房看火。 平淡的局面,更为压抑。 厨房的火关了。 房间内最后一点声音消失。 以往他们都是喜欢安静的人,确切的说是梁涉川更喜欢安静,他喜欢,绮岁便陪着他,他工作,她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那是很美好的时光。 可同样的情况,现在却成了煎熬。 火声和沸腾声都没了,绮岁用瓷勺将小奶锅里的鲜虾粥盛出来,莹白浓稠米粒间混杂着一个个熟透的虾肉,肉质鲜美,香气扑鼻。 粥盛上了桌。 绮岁将保温柜中的菜品端出去,仰了仰下巴,温声喊坐在客厅的梁涉川,“别忙了,过来吃饭。” 他放下工作。 走过去时绮岁正背对着他,手上掼着黑发,头发从她的指尖反复滑落,挽了好几下才挽起一个松松垮垮的发包,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落在后颈上,平添了些朦胧美。 她的手刚垂下。 梁涉川从后抱过来,他比绮岁高出许多,弯了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蹭着那几根绒毛细发,离的近了,他的声音缭绕在耳畔,低哑却缱绻,“这么久没见,不想我?” “想你有什么用?”绮岁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个角度,回头一定能吻到梁涉川,若是不吻,这个戏怕是做不下去了,“快起开,我要吃饭。” “你饿吗?” “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大爷。” 说着。 那双燥热的手从绮岁的衣服下摆穿进去,她被痒到,不舒服地拱了下腰,梁涉川却已经捏住她的腰际,指尖像跳跃的弹珠,滑到她的小腹,细细测量了下,语气竟然有些忧虑,“你每天是不吃饭的吗?瘦成这个样子,我养不起你?” “大爷,您快松开我。”绮岁被痒的难受,用手捏住梁涉川的腕部,不让他乱动,“再说了,上镜必须要瘦些啊,不然很容易被拍成两百斤的。” 她真是夸张。 梁涉川很给面子的笑笑,“在电视台工作的还开心?” “挺开心的。” 这开心里不知有几分真心,几分作假,绮岁没有迎合梁涉川的笑,拉开椅子坐下,乖顺的将海鲜粥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她吃的很快,仿佛巴不得快点吃完,离开这里似的。 梁涉川没有揭穿她,给足了面子,只要她不撕破脸,他就不会做打破和平的那个。 晚饭时间能平安度过就已经不易。 绮岁窝进被褥中,脚后跟似乎被高跟鞋磨破了,床品的布料偶尔擦到伤口,便叫她痛的皱眉,清醒之际,身后熟悉的温度覆上来,凉意一如往常的从衣摆开始。 可这次只是刚刚开始,便被制止了。 四周昏暗,亮着一束灯。 光落在绮岁的眼皮上,梁涉川的脸庞阴影覆下时,她忽然侧过脸,情绪平淡,不言不语。 无形中,抵触着他。 梁涉川轻叹口气,“怎么,工作累了?” “嗯,有点。” “工作这么累,辞了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 猝不及防。 手腕被狠狠掐了下去,像是警告。 那力度强的绮岁一阵钻心的痛,她正了脸,迎上梁涉川漆黑的眸子,“你干什么?” “忙?累?”他淡笑,眼角是讥讽的意思,“绮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说说,我要怎么对你才好?” 大脑空白。 来不及反应。 床头一盏最为明亮的灯骤然亮起。 刹那。 黑暗消失,乍亮的明光让绮岁下意识捂住了眼睛,手却被梁涉川强硬掰开,他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歪向床头。 明灯下,赫然放着厚厚的一叠照片。 第一张,是她和谢顷河在车里会面时的场景。 第377章 你的老相好 全身上下的汗毛瞬间哆了起来。 床褥之间也不再温暖。 四面八方都变成了火,烧的绮岁焦灼难耐,她的脸朝着床头的方向,那一叠照片平整的放着,像是她罪行的证据,直落落的打在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累?忙?” 梁涉川翻脸无情。 他随手甩开绮岁的下巴,一翻身,坐了起来。 这时候绮岁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换衣服,刚才那番亲密也只是试探而已。 白衬衫让梁涉川的身型清瘦挺拔了许多,肩膀镀着一条冷白的光,他将自己颈前的钮扣扣好,语调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你是不是早就巴望着我能快点出去,好给你们俩腾时间?” 说白了。 谢顷河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三年。 他和绮岁在一起三年,说不定什么事都做过了。 那些想象宛若一根刺,无声无息,没日没夜的游走在梁涉川的身体里,每当这个名字被提起,那根刺便会动一动,让他疼一疼。 顺便提醒他,绮岁除了他,还有过别人。 床铺间的人一直没有吭声。 梁涉川不回头看她,语态冷淡决绝,那层笑意杀死了绮岁最后对他保留的希望,“我走这段日子,你跟他没少见面吧,怎么,就这么忘不了你的老相好?” 她还是不吭声。 梁涉川面不改色,却已经被气疯了,“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跟有妇之夫私会的滋味怎么样,绮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 她像哑巴了一般。 一个字都不说。 一个声都不吭。 沉默的状态气的梁涉川恨不得掐死她,问问她到底要怎么样,她才能乖点,跟他在一起就这么委屈她? 这么点的时间都忍不住要去找谢顷河? 难怪,他当初只是扔了谢顷河送她的一罐糖,她就恨不得杀了他,同归于尽。 怨恨潜伏在身体里。 终于冲破了枷锁。 梁涉川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地回头去看绮岁,他以为她会惶恐,会害怕,再不济也应该是在绞尽脑汁想要怎么道歉解释。 可眸光落在她的飘摇的长发上了。 她竟然靠在枕面上,手上拿着那叠照片,一张张的翻看,从第一次见面的地下停车场,到后来的茶室,电视台楼梯间,甚至是高层的顶楼天台,张张清晰。 每一次会面,都被拍到了。 难怪,她会有那样奇怪的错觉。 她看着看着眸光失焦,脆弱,宛若一颗有了裂痕的玻璃球,看完所有,她忽然轻声一笑,“梁涉川,你就是这样派人跟踪我的?” 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话。 梁涉川看着那叠照片,怒气横生,“你不跟他私会,我能拍到东西?” “这样监视我,跟踪我,很有意思吗?”绮岁侧转过脸,皮肤愈发显白,因为愤怒,肩膀在微微颤抖,线条清晰,她攥着那叠照片,猛然一扬,全部挥散在了梁涉川身上,“这个习惯,你很多年前就有了吧?” 她凭什么倒打一耙。 梁涉川不懂。 半个月。 所有能调查的都调查清楚了。 绮岁知道了是梁涉川出卖了林款款的行踪,间接害她被抓,是他私下赶走了前来求救的林毓,让他在雪地里徒步走了三个小时,将林款款救出来时已经筋疲力尽,穷途末路,他被逼到楼顶,摔了个粉身碎骨。 消息传出来时梁涉川是知道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买了戒指,在除夕夜带绮岁去漂亮的白色洋房,为她放烟花,求婚,带她回陵洲,做这些的时候,他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正在遭受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光。 所有的所有,他藏的干干净净,一点风声都没让绮岁听到。 眼泪滚烫,滚下绮岁的脸颊,她凝视着梁涉川冷淡的模样,不受控的悲痛弥漫充斥了所有,化作声音,冲刺到喉呛,她在被角下攥住了手,怒喊:“你凭什么派人跟踪我?” 梁涉川眉头拢起,生出些不耐,“绮岁,你没资格跟我吼。” 是啊,她在他面前,永远没资格。 “我没资格。”绮岁苦笑,“那款款有资格吗?” 顶灯没开。 两盏壁灯的黯淡光芒映到了梁涉川的眼中,他有了些微小的触动,仿佛置身一团迷雾里,“你在说什么,提她干什么?” “不能提吗?你心虚吗?” “绮岁,你是不是有病?” “对,我是有病,我有病才会相信你会变成好人,我有病我才会跟你在一起,你是什么人啊,你是我的仇人,我但凡有点理智,今天就不该在这里!” 起因到底是什么。 梁涉川瞬间糊涂了。 他分明应该是占据上风的那个,可绮岁稀里糊涂,三言两语,竟然将局势扭转了一个度,她的怨气未消,咬牙切齿地,“梁涉川,我早就该明白,你是一个商人,为了利益你什么人不能卖?你卖了我舅舅,毁了梁家,区区一个林款款而已,卖了就卖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绮岁,你倒是说说,我卖她什么了?” 绮岁攥着被角,指尖隔着薄薄的被子扎进了掌心的肉里,“你派人跟踪我,把林款款的消息通知给抓他的男人,她的弟弟林毓在暴雪天上门求我帮忙,你把人家赶走了,是不是!?” 去年冬天的事情了。 那样久远。 这段记忆仿佛被封存一般的锁在梁涉川的脑海中。 若是不提这个名字。 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这个人。 是不心虚的,因为不心虚,他的口吻又淡又冷,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私自把林毓赶走,究竟为什么要把款款的消息卖给别人,你知不知道,你害了她!” “是谢顷河告诉你的?” 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拍到照片中。 也只有他和绮岁的身影。 梁涉川的瞳光深邃,阴沉了许多,危险的可怕,他早就知道,斩草要除根,谢家那群伙人,一早就不该留下。 绮岁太能看懂他的目光,看懂他在想什么,她冷笑,“怎么,你是不是在恨当初没有连他们一起铲除干净?” 第378章 离我太太远点 黑暗幽深的走廊沿至客厅。 走到底。 能看到关了灯的客厅,一室的空旷,客厅的卧室房门下薄弱的光源还亮着,很淡,像月影。 斐姐刚看完病从医院回来,累的骨头散架,她正要开灯。 卧房内陡然一声物品被砸碎的声音,响彻黑夜。 她的手指触摸在灯键开关上。 猛地滞住。 面带恐惧的去看那扇紧闭的房门。 小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情。 更何况是梁涉川和绮岁这样特别的夫妻,这样一想,就算是砸东西也情有可原了。 斐姐安慰自己,缓了口气,客厅灯光全亮的同一秒,卧房内的争吵彻底爆发。 来自绮岁歇斯底里的嘶哑声,伴随着哽咽的哭腔,鼻音一字比一字严重,“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我的朋友啊!” 这下事态,似乎糟糕了。 胆战心惊地走过去,隔着门,斐姐听到卧室里绮岁凄厉的哭声,她抽噎的厉害,想必因为憋泪,双颊已经火烧似的通红。 “岁岁?”斐姐扣响门,“你没事吧?怎么哭了,要不要紧?” 门蹭的打开。 呼吸凝滞了。 房间内一片狼藉,地板上什么东西都有,砸碎的杯子,砸碎的花瓶,被踩烂的花,以及站在中间,正掩面哭泣的绮岁,简直哭的叫人心都要碎了。 偏偏梁涉川拿着骄矜倨傲的架子,硬是不去哄她,连一句话好听的话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啊!”斐姐大惊失色,不等梁涉川解释,便忙跑进去抱住绮岁的肩,她小脸满是湿泞的泪水,擦都擦不干净,哭的眼皮都是酸疼的,“岁岁,这是吵什么,怎么又哭了,是不是他又惹你生气了?” 她不解释。 哭的喉咙哽痛,大脑混沌。 本以为林款款的事说出来,起码他要道歉,他要愧疚。 可他只是拖着冷冰冰的声线说:“林款款那样的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不配跟你做朋友。” “没什么事。”梁涉川不希望事情闹大,可绮岁显然不能作罢。 她听完,眼睛睁开,眼皮是湿的,眼睫是湿的,满是恨意的瞳孔也是湿的,样子很是惊悚。 被她的眼神看的不耐烦。 梁涉川慢条斯理地别过脸,很不在意,“绮岁,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林款款,把家里的屋顶都掀了吗?” “家?”绮岁挂着涣散无光的眼珠子四处转了一遍,由心觉得好笑,“这里可不是我的家。” 甩开斐姐的手。 她快步走到床头,拿下那件回来时穿的外衣,里面有车钥匙,平潮公馆的钥匙。 这里不是她的家。 永远都不会是。 转身要走,梁涉川拉住她,耐心冲破界限,“你要去哪儿?” 她仰眸,狠狠瞪着他,“回我自己的家。” 究竟发生了什么斐姐一无所知。 满地的残骸恐怕到天亮也收拾不干净。 这两位都是祖宗,她惹了谁都不行。 房内的走廊太长。 这个时候赶上去还来得及。 斐姐小心翼翼地垂着脸,在梁涉川身边提醒,“外面黑灯瞎火的,这都十一点了,要不要去把岁岁追回来?” 追? 他嗤笑。 沉默是这场战役结束的句号。 梁涉川低下眼,看着昏暗房间内,被砸碎一屋子的所有东西,杂乱中,还有绮岁跟谢顷河在一起时的照片碎片,刺眼极了。 院中车辆的引擎声发动,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离开了台城府。 斐姐再开不了口劝梁涉川去追。 卧室狼藉。 住不了人。 梁涉川暂且到二楼客房去将就一晚。 等了半个小时,他将电话打到绮岁手机上,不出三秒便被挂掉。 本来就没想她会接电话。 只要确认她安全就好。 一整夜的时间,用来冷静,足够了。 可这夜。 却没有谁能睡得着。 天蒙蒙亮。 梁涉川洗漱穿戴,他不会给绮岁太久的时间,一早就打算好天一亮就去接她。 坐进车里。 突然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这个时间段,谢顷河的叔叔谢亭午,该接电话了。 寂静中,偶尔听到几声麻雀叽叽喳喳飞过的声音,梁涉川愠色郁郁,眉间压着风雪,“谢总。” 他的声音很有个人特色。 但凡听过的人,过耳不忘。 谢亭午正和谢顷河用过早饭,他放下报纸,拿着手机走出房子,步至后院的草坪处,低了声,“梁总,您找我有事?” 他们之间曾经做过肮脏的交易。 最好的便是这辈子不再联系,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长话短说,我是来提醒您的,请管好您的侄子,让他离我的太太远一些,另外,林款款的事情是怎么被绮岁知道的,还请您问清楚。” 这一番话砸的谢亭午头晕眼花。 一时辨别不出其中轻重,“你是说,你帮我找林款款的事情,被绮岁知道了?” “当初谢总答应保密,如今泄露,我想您应该要找出源头。” 这中间。 嫌疑最大的就是谢顷河了。 而这事,谢亭午毫不知情,“梁总,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这样的风声,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绮岁亲口说的。” “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功夫跟你打太极,你好自为之。” 挂了电话。 有一股怒火无法发泄,梁涉川将手机摔到副驾驶的座椅上,双手撑着方向盘,面部低垂,眸光不对焦,眼下的一切事物都是模糊的,大脑也是模糊的。 须臾。 车身发动。 开出台城府,驶向平潮公馆的方向。 工作日,往常来说绮岁八点便要赶往电视台大楼,梁涉川天不亮就在公馆外等着,这一片每天都有人打理,花草树木呵护的很精致,郁郁葱葱,花香馥郁。 清晨的雾散去。 公馆的大门被推开。 梁涉川快步走过喷泉场,花园,小道,正门的锁上留着他的指纹信息。 小偏厅内。 绮岁缩在沙发一角,肩上盖着外衣,很薄的衣服,不御寒,她蜷缩着腿脚,发丝被泪水黏在了脸上,眼皮红肿不堪,就连鼻尖都有颜色,看来昨晚回来后,没少流眼泪。 一只脚没被外衣盖住,露在外面。 脚趾圆润,筋骨纤细,时不时因为冷意而缩了缩。 梁涉川脱了外衣,盖在她的脚上,手探到她的额头,热度很烫。 正要抱她起来。 却见她被发丝遮盖住的眼皮触电般的掀开。 绮岁没睡,也不困,清明的瞳孔静静凝视着梁涉川,他指尖动了动,温和了神色,掺着无奈,“起来,跟我回家。” 第379章 用钱打发了 回家。 这话绮岁听到,只觉得好笑。 她不言不语,因为身体的不适,双颊泛红,喉咙干涩,望着梁涉川时瞳光细碎,很是陌生。 手被握住。 尽是冰凉。 梁涉川弯下身子,手臂穿过绮岁的腰,想要将她抱起来,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睡裙,衣料很薄,绸面的,手感丝滑。 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根本抱不住。 无论梁涉川怎么用力,就是抱不起来,她腰肢瘫软,仿佛融化在了沙发上,手无力的推着梁涉川的腕部,抵触着,用干涩疼痛的嗓子发音,“你别碰我,我不想见到你。” 梁涉川动动眼睛,“还没闹够?” 我说了,别碰我。 手掌还垫在腰际下。 要命的触觉。 绮岁努力扒着沙发扶手坐起来,用防备的姿态面对着梁涉川,她用外衣将自己团团裹住,露出脚踝那截素白的皮肤。 平潮公馆虽然有人打扫。 可仍避免不了无人居住的清冷。 这里盛放着梁涉川所有不好的回忆,他不喜欢这儿,因为不喜欢,便没有时间跟绮岁耗耐心,突然扣住她的脚腕,将人生生拖到面前,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呢。 她只是一只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小动物,走到哪儿都在梁涉川的手掌心里,哭了吵了是无理取闹,想要为最好的朋友挣一份公平也是无理取闹。 排山倒海似的无力感降临,侵占了绮岁所有的情绪,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大概真的是病了。 怎么看都有些魔怔。 “你放开我。”绮岁不动脚腕,身体僵硬的陷在那款旧沙发里。 梁涉川昨晚没有合眼,身心都是倦的,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跟绮岁理论太多,语气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绮岁,我是把林款款的行踪告诉了别人,可那又怎么样,还是你以为凭你能护住她,你应该知道她惹了什么人,能保住命已经是幸运的。” “所以在你们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那要看是谁的命,像林款款这样的,当然不值钱,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往上爬,而去躺别人的床。” 这样的事。 太多了。 梁涉川见过的数不胜数,也是从很早之前他便清楚,只有在商圈站稳了脚跟,才能够要风得风。 绮岁讨厌他们这群高位人自傲,“可你凭什么赶走林毓,他是来找我的!” “你能帮他什么?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天赶他走,如果我放你跟他去救林款款,从二十层高楼掉下去的人,说不定就是你。” 他的心太硬了。 硬的绮岁愤恨又悲痛,一张嘴声音又不受控的哽咽了,一抽一抽的眼泪跟着往下掉,叫人心疼的很。 梁涉川是想哄哄她的,却不自觉又讲起道理,“绮岁,她弟弟来的那天,我答应了给他钱,他拿着那笔钱也可以去救林款款,可他不要,是他自己放弃了机会,跟你没关系,跟我更没关系,你用不着自责。” “钱能买人命吗?”因为这个字眼,绮岁的恨意更深,“在你眼里,我身边的人就能这么打发了?” “不然呢?” “如果那个人是顾也或者赵怀律呢?!你也能用钱打发了?说到底,在你心里,我的事永远是无关紧要的。” 梁涉川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他攥着绮岁的脚踝,将那口气直直压下去。 这么吵下去是没有尽头的。 林款款在绮岁心中还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城镇姑娘,她当然不会知道,林款款曾经为了争一个进中心台的名额,而编纂出怎样的谎言来威胁梁涉川。 也间接造成了后来,绮岁被丢在京都,被唐昭等人欺负,谁有罪?谁无辜? 京都的风有些冷。 夏天迟迟不来,仿佛是在赶来的中途被春末天截住,想象中的燥热沉淀在了阴凉的风中,掀动落叶的风向。 台城府里。 斐姐每日都会精心烹饪好吃的晚餐,每一道菜式精致鲜美,等着住在这里的主人来吃,可女主人离家出走,男主人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一道道菜冷了热,热了冷,最后都被倒进垃圾桶里。 房子内日益清冷了许多。 偶尔夜半电视机会亮起,是梁涉川坐在客厅看电视,放的是绮岁白天新闻的重播,她穿着职业的套装,坐在摄影机面前,播报新闻时表情中会点缀着那么些零星的笑意,使得整张脸都生动了不少。 总之比面对梁涉川的时候,要欢喜的多。 重播的就那么半个小时。 中途主持人播报的时间更短,一向没有耐心的人,却能准时准点的起来,坐在电视机前,守候这个频道,只为看绮岁两眼。 有时斐姐起夜,撞见梁涉川坐在那里,抽着烟,像是在等待什么。 起初绮岁刚回平潮公馆那几天。 她还会劝梁涉川对绮岁服个软,女孩子,哄哄总会好的,后来时间久了,她知道这招在绮岁身上不管用,便再也没有去管。 电视机里那场新闻结束了,梁涉川揉了揉眉心,什么表情都没有,抓起沙发上的外衣便往门外走,那样决绝。 这个时间。 宽阔的马路上连车子都没有几辆。 白日的热闹一扫而空,梁涉川踩下油门,行驶上去平潮公馆的路,这么几天的冷静时间,绮岁没低头服软,他却先忍不住了。 他忍不了只能在电视画面中看到她的脸,听她的声音。 家里到处都是她的东西。 花是她喜欢的品种,床品是她喜欢的颜色,到处到处是她的味道。 可是她人却不见了。 这分明是他们的家,她凭什么说走就走,就为了个不相干的林款款。 车辆冲破夜。 在平潮公馆外刹停。 已经夜半两点了,不出意外绮岁应该睡的死死的,白天工作累,她晚上恨不得倒头就睡。 车刚灭了灯。 梁涉川推门要下车,挡风玻璃上忽然有车灯光芒一晃而过,等他看清楚了,才发现那是绮岁的车,他前段时间刚给她提的代步工具,跟以前那辆红色的小跑车一模一样,车内的摆件都是他一个个挑的。 这个时间了,她怎么会才回来。 想着,梁涉川按了下喇叭,惊动了前面的红色小车,绮岁隔着玻璃望着他,很陌生疏离,一点笑容都没有。 车停了会儿。 谁也没有主动下车去找对方。 须臾,绮岁收到梁涉川的信息——给你带了衣服,过来拿。 第380章 哄哄就没事了 给你带了衣服,过来拿。 屏幕熄灭前。 绮岁草草掠过一眼。 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大门的自动感应打开,红色的小轿车亮起四束灯,光芒铺在黑夜中,以匀速,开进公馆内。 什么衣服,什么过去拿。 都见鬼去吧。 梁涉川眸光晦涩不明,目睹着那束光从瞳孔中消失,绮岁毫不留情的走进自己的领地,却将他关在外面。 她身上这股子韧劲,谁都降不住。 今夜来这里是梁涉川做的最蠢的决定,可那份思念一直扰乱着他,一个人住在台城府是孤独的,那房子里没有绮岁的身影,就只是个躯壳。 他在那里,却殚精竭虑,时不时要想绮岁一个人在平潮公馆该怎么吃饭,她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带过去,怎么换洗,平潮公馆里死过人,她一个人晚上会不会害怕,没有保姆照顾,她能不能吃饱。 所以才会每天定时观看新闻重播。 凭借镜头,观察她有没有瘦。 就像绮岁说的,镜头真的会将人变胖许多,不在他身边的日子,她过的很好。 可梁涉川却反着来。 这阵子,他频繁情绪化,这点连一向木讷的顾也都看了出来。 从陵洲高级会议厅出来。 顾也在前面开车,路遇红绿灯停住,他自然的将余光放到梁涉川身上,斜了斜,又怕被发现,便迅速收回。 频繁几次。 梁涉川反应再迟钝,也该发现了。 他将袖口的钮扣摆正,金属质地的,有些凉,“你眼睛犯什么毛病了?不喜欢就挖了。” “别。”顾也缩了缩肩膀子,变为恐惧的模样,语调小心翼翼,“师哥,你最近面色不好,是不是又跟岁岁吵架了?” “我面色哪里不好?” “你忘了今天,会议结束的时候,胡老先生拍拍你的肩,”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昂高脑袋,装腔作势,“年轻人啊,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等老了,落了一身病,后悔都晚了。” 脑后被狠狠擂了一掌。 梁涉川袖口的金属扣子勾到顾也的衣领,挂的他喉间紧缩,呀呀惨叫着了好一阵才消停,他委屈的摸着后脑勺,心里却清明,看得出梁涉川这两天的确很累,眼睛装不下的疲惫。 “师哥,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去跟岁岁道个歉,给她买个包,这事就没问题了,她一直很好哄的。” 床头吵架床尾和。 问题是他现在连跟她同床共枕的机会都没有。 梁涉川将苦恼写在脸上,顾也看着也担忧,好心好意的建议,“要不我去找岁岁跟她说说情?” “用不着。”梁涉川对这个提议很不满,立刻驳回,“不识好歹的东西,想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我就不相信了,饿她几天,她还能在外面吃草不成。” 骨气这东西,可不能当饭吃。 绮岁习惯了奢靡的生活,在电视台的那点工资,甚至不够她保养那辆新车。 他们具体是为了什么吵架。 顾也听斐姐说了一点,有个大致的轮廓在脑中,“是因为林款款的事,还是别的?岁岁都离家出走了,一时半会是不会消气的。” 如果不是在车里。 梁涉川早就点烟了。 怒气烧到他的肺里,全部痒了起来,他嗤笑,弯了弯眼角,“她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连谁对她好都分不清,早晚要被人给卖了。” 以前被卖的次数也不少。 顾也叹气,“师哥,我也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林款款的消息,卖给别人?” 车上了高速。 飞快的速度让梁涉川耳朵不舒服,他做决定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可这次很特别,对林款款,他是恨的。 沉默很久,久到顾也以为自己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才听到梁涉川不冷不淡地说,“为了报复她。” 会议下午结束。 回到京都时天色将黑未黑。 太阳还未全然掉到山头后面去,在大地铺陈着一层璀璨的金色光芒,落到身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炙烤般的温度。 将梁涉川送回台城府。 顾也在车里跟他道别,他不住在这里,一是为了避免绮岁跟梁涉川吵架时,他在旁劝不住,左右为难,二是为了避开他们好的时候,甜腻腻的那个劲,每次都让他头皮发麻。 这样一想,倒很是矛盾。 他沿路回到老房子。 车刚开到门口便看到了站在金光下的关山月,她穿着一款长衬衫,盖住小腿曲线,又套了个奶白色的绒线马甲,这个时间天还是热的,她等的有些久,额头已经冒出了涔涔汗意。 看到顾也的车开回来。 她在阳光下笑起来,忙跑过去扒在车窗边上,甜滋滋的音色软了,“顾也,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梁涉川有烦恼。 顾也也有,他甩不开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女孩,却又做不到像梁涉川那样对谁都冷言冷语,活像座冰山的样子,神色忧愁了,“我没让你等我,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只要找到你不就好了?” 男人下了车。 西装连带衬衫,里外几层,不比关山月穿的薄,他却一点也不热,皮肤也没有颜色,“你快回去吧,我没有时间招待你。” “我不用你招待我。”关山月话锋一转,眼睛内很快浮出喜意来,她在包里掏了掏,抓出一张球赛的门票,努力想塞进顾也手中,他却一个劲的闪躲,很怕碰到她。 在一起过几天。 纯属是被关山月闹的没有办法了。 所以在绮岁反对时,顾也才会义无反顾的分手,一点余地和缓冲的机会都没给她。 关山月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大吵大闹。 她拿着门票,无地自容地站在顾也面前,脸颊因阳光暴晒而泛起红色,很透的一片,眼泪要落不落,我见犹怜。 可惜顾也从小就是木头,对女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太阳晒的他心烦,更无心去接关山月的茬。 突然理解了梁涉川说的,女人都是麻烦精。 “我没时间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找别人吧。”顾也侧身要走,袖子却被关山月抓住。 她含着泪,支支吾吾,“之前我们不是都一直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分手,是不是你哥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你提别人干什么?”顾也烦躁加重。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问问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 这个时候。 关山月将小女孩的骄纵任性演绎的栩栩如生。 顾也没有半分怀疑,被她激怒,抓住她将她定在原地,“你别胡闹,我哥没工夫搭理你。” 话被试出来了。 关山月眼神躲了躲,忽然用天真纯净的眸光看着顾也,“怎么没工夫了?” “没工夫就是没工夫,”顾也一手扯过关山月手中的门票,似是为了打发她,“我会去的,你先走吧,别在这了。”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迅速走进房间,将关山月关在外面。 她撇撇嘴,不耐的情绪浮上脸颊,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意,轻声嗫嚅,“还真是无趣的人呢。” 她的车停在外。 上车,离开,也是头都不回。 绮岁住进平潮公馆的事在半小时后传到关山月的手机上。 结合顾也透露的信息,她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计划很快就能实施,她一直觉得,绮岁这个女人,绝不会甘心在梁涉川身边做个乖乖听话的金丝雀,这样的预感,在她看到绮岁和谢顷河在一起的时候,彻底落实了。 第381章 已经结婚的人 京都的主持界就这么大。 谁出过名,谁有过丑闻,谁和谁闹过绯闻,很快就能传开。 何况是绮岁这种,进过中心台,有过档案的主持人,除却梁家非法营业的事情外,她的履历,是镀了金的。 和谢顷河做一档节目时,是天作之合。 这些都是关山月调查出来的信息。 也难怪,跟绮岁有过亲密的关系的男人那么多,梁涉川只介意谢顷河。 观察了几天。 关山月发现他们在地下车库见面的次数最多,见面时间一般不超过二十分钟,聊完就走,实在不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 准备好了一切。 她将电话打到顾也那里,自己坐在车里,目光隐晦,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一旁一辆车子从停车线上驶出。 她跟着将车子挪出去,在停车场内一脚踩了油门,直直的撞上前方的车。 剧烈的撞击声顿时回荡开来。 三分钟后。 顾也莫名又接到关山月的电话,他挂了一次,她又坚持不懈的打来。 电话接通。 话筒里是关山月委屈到哽咽断气的声音,“顾也,你能不能来帮帮我,我不小心把别人的车子撞了,他拉着我,不让我走。” 撞到车了就赔钱。 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顾也弄不懂年轻小姑娘的心思,可他到底心软,电话里还有一阵阵男人谩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难听。 他几乎能想象到关山月站在那里,面红耳赤的难堪场面。 到达停车场需要十分钟。 找到关山月时。 她的车正堵在中间,撞到了一辆白色的名贵轿车,看上去,像是付不起赔偿金的样子。 顾也下了车,下意识将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拉到身后,他西装革履,系的领带都是不菲的价格,站过去,气势冷峻,骨子里竟然有几分梁涉川的影子。 人跟人在一起久了。 习惯都养成了。 不远处吵闹成一团,人聚集的越来越多。 隔着挡风玻璃,绮岁抽抽额角,心烦意乱,谢顷河坐在一旁,同样也看向人多的那个地方,“我记得,他是梁涉川身边的人。” 绮岁没有答声。 漠然地看着顾也替关山月解围。 趁着人多。 她还能偷偷离开。 “款款就拜托你照顾了,钱我会打给你的。” “她已经被我送出京都了,不会被别人知道,放心吧。” 京都是个危险的地方。 装不下一个无权无势的林款款。 绮岁给她凑了一大笔钱,帮她安排落脚的地方,前前后后安排这些,就花了她不少时间和人脉,还要瞒过梁涉川的耳目,是件不容易的事,于是需要在一些小事上,拜托谢顷河的帮衬。 林款款在昨天已经出了国,她的事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没有必要的话,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绮岁说这话时语气不轻不重,轻描淡写地,“以免惹的你叔叔不快。” “他最近已经在警告我了。” “警告你?” “嗯,大概是梁涉川给他打过了电话。” 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做。 前方的战况似乎平息了,绮岁失去了最好的离开时机。 她下意识看向正前方。 顾也将关山月护在身后,鬼使神差的,他看到了坐在谢顷河车里的绮岁。 那个方向。 视线太清晰。 清晰的他不能够视而不见。 被撞车主拿着钱走了,绮岁淡了淡面容中隐含的笑意,梁涉川的人就是这样,挥金如土,能够拿钱解决的问题,永远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顾也站在车前。 紧密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有些错愕,更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复杂的情绪消失后,是怨气,他张张嘴,艰涩开口:“岁岁?” 车内成了此刻唯一安全的地方。 谢顷河本想劝绮岁别下车,话到嘴边的时候,她人已经走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顾也还是不敢相信,看了看她,又看向车里的谢顷河,仿佛是撞破了什么难堪的场面,“还跟他这种人在一起,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再怎么闹,也不能跟一个结了婚的人在这纠缠啊!” “顾也,你嘴巴什么时候也这么不干净了?”绮岁横过一步,挡住车里的谢顷河。 “我嘴巴不干净?你离家出走,跟师哥闹别扭,却在这跟他在一起,这合适吗?” 和谢顷河见面的事。 梁涉川知道。 他最擅长监视,一直都是。 绮岁冷笑,眉眼的风情都变得冷艳,“我跟谁在一起,连他也没有资格来管。” “岁岁!”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这里是大庭广众。 还是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如果有同事下来,立刻就能看到这里精彩的场景,再这样的地方,不出三天就会传遍。 逃离成了唯一的意识。 绮岁转身要走,顾也第一次忤逆她,拉着她的手要把人强行拖上车,“岁岁,你跟我回去。” “我警告你,给我放开。” 连梁涉川都管不住的女人。 怎么轮也轮不到顾也。 可男人都有英雄主义,哪怕是他也不例外,一心想将绮岁带回去,远离车里那个人,手上的劲跟着使得重了些,弄的绮岁手腕疼,她定定站在原地,努力挣扎,顾也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两股力冲撞扭拧在一起。 还没分出个胜负时。 谢顷河忽然冲上来,他是男人,力气不比顾也小,腕部猛地使劲,顾也被突然推开,惯性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车身。 痛感从腰部爬上来, 一张脸倏然煞白,待他睁开眼,看向绮岁时,她正站在谢顷河身后,面上藏不住的燥意。 她生来不受约束,小时候不受梁家大小姐这个身份的约束,跟梁涉川在一起后不受他的约束。 一个顾也而已,在她眼里就像跳梁小丑似的。 可顾也偏偏不服,直起腰便冲过去要将绮岁从谢顷河身后拉出来,两个男人动起手来是容易上火的,肢体的接触是点燃的火药,在不知不觉中砰然爆炸。 谢顷河像一堵墙横在中间。 无论顾也怎么推搡,都无济于事,蓦地,他停了手,咬牙切齿的警告:“走开!” 谢顷河一动不动,反而握紧了绮岁的手。 不知哪来的勇气,顾也的拳头上点了火,在绮岁的呵斥声中,一片光影乱晃,拳头猝不及防砸到了谢顷河的脸上,他没有预料,痛的后仰,鼻尖的血瞬间蔓延。 第382章 是我不想回去 电视台大楼外。 大片的彩霞晕在天边,色彩绚丽,这个时间段的天空,景观是壮丽的。 绚烂的颜色晕在车前,融合了车体本身的颜色,看久了强光,梁涉川眼睛不太舒服,揉动眼睛的过程中,他看到顾也和绮岁走出来。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跨过人行道。 绮岁一手提着顾也的袖子,将他摔到梁涉川的车上,车窗是降下的,他完全能够听到她在说什么,“管好你的人,动手打人这个臭毛病,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他怎么了?” 隔着车子,梁涉川需要仰望着绮岁。 她别了别脸,不去迎接他的目光,有一阵风吹散了她耳边的碎发,缭乱了视觉,她眨眨眼,瞪着顾也,要他自己交代。 打人时的气势在此刻全部消失。 顾也拽了拽袖子,将衣衫整理好,低垂着头站在车前,没敢看梁涉川的脸色,声音细微,“我打人了。” “打谁了?” “谢顷河。” 梁涉川一怔,借着一点薄弱的光线去看绮岁的脸,她气息很重,少有的生气,哪怕是那天因为林款款的事吵架,她也只是悲痛,是流泪,而不是像今天,由心的怒火都在烧。 光源在变幻。 从顾也的脸庞走过,在绮岁走神的瞬间,他抬头和梁涉川眼神交汇了一下。 两人一起长大。 这么多年,他们只需要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车门被推开。 梁涉川站在顾也边上,当着绮岁的面给了他一巴掌,拍到他脑后,耳边传来呵斥,“好端端的,你打他干什么?” “我想带岁岁回家,他不让,站在中间,我气不过就把他打了。” “他为什么不让?” 这话不知是在问顾也,还是在问绮岁了。 她一手掼开脸颊的毛绒碎发,那丝痒意消失了,眉眼回归了冷态,冰凉凉的眼神让梁涉川不舒服,“是我不想回去。” 梁涉川知道她不想回去,可没想到她不回去,是为了在外面跟谢顷河在一起。 顾也不是冲动的人。 更不莽撞,他处理工作上的事井井有条,就算面对酒局上没有节制的劝酒都会一笑了之,能迁就的一定会迁就,动手打人这种事,在他身上,这是第一次。 梁涉川作力推了推顾也,顺手又给了他脑袋一掌,“道歉。” 这是要作秀给绮岁看。 顾也明白。 他故意卖惨,嗷嗷叫了两声,将被打红的脑袋往绮岁面前凑,断断续续的说,“岁岁,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气之下动了手,你要我给他道歉都行,你别生气了。” “滚开。”绮岁后退着躲开,脚后跟有一块人行道与停车位的台阶,猝不及防绊上去,险些绊倒时被梁涉川拉回来,撞进他怀里。 衣襟是那股熟悉的草木香。 她不在家,梁涉川的衣服大多是斐姐处理,用的还是她喜欢的味道。 手掌撑在他肩上,稍一用力就能推开,可他不松开,仍攥着绮岁的手腕,隔着袖子,将她拉到身边,眼睛却在看着顾也,“你先回去。” 顾也小心翼翼地掠了眼绮岁,见她没有继续计较,这才放心。 那一拳的确很重,谢顷河被打的流血,现在停车场地上还有血迹。 若不是当时围观的人太多。 绮岁一定会陪他去医院,可碍于他是公众人物,一起去会传出风声,对谁都不是好事,这份气才会撒在顾也身上。 他们站在路边。 一天之中最后一抹光快消失时顾也才悻悻离开。 走之前跟绮岁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她一句也没接受。 梁涉川最厌烦的便是她腰板挺直目中无人的冷漠样子。 距离上次见面。 有半个月了。 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凭借着这份笃定,梁涉川堵住绮岁的路,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站在面前,连傍晚的月色都被遮的干干净净,“你为什么会跟谢顷河在一起?” 绮岁仰着头,视线中是梁涉川被碎发遮住的额角,“你不是每天都会找人跟踪我吗?” 言下之意。 她什么时候跟谢顷河见面。 精确到几点几分,梁涉川都会收到消息才对。 “没有人在跟踪你。”他说的很清楚,“那天之后,就没有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这分明就是她的自由。 路边过往的人都会将视线短暂的停留在这对吵架的男女身上,他们身上仿佛镀着光,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都有吸引人的能力。 在这里吵架实在丢人。 梁涉川箍住绮岁的手腕,想要将她往车里塞,她挥舞着另一只手挣扎,甲尖好几次抓到他脸,划下一阵刺痛感。 女人闹起来要闹的昏天黑地。 下巴丝丝缕缕的痛感绞着梁涉川的心。 不再温柔对待。 直接箍住她的腰,将人塞进车里。 为了能将她关住。 安全带系上的瞬间。 梁涉川快速退出车厢,手臂一扬,车门的黑色抛物线在空中划出,模糊了景象,他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听到身后车门撞击而出的响声。 “砰——” 过于沉闷的一声,伴随着绮岁从唇齿间溢出的破碎痛呼。 想到什么。 脑袋刷的空白了。 梁涉川回头时呼吸一滞。 那四根红肿淤血的手指赫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是绮岁伸手阻挡车门关闭所致。 手指的第一骨节断裂的痛,十指连心,心也仿佛紧紧的被抓了一把,绮岁痛的喊也喊不出声,那只手颓败的搭在门边上,整只手臂都失去了力气。 “绮岁。”车门被打开,梁涉川脸色倏然白了,唤她名字时的尾音都化成了气音,见她这样奄奄一息,气的声儿都紧了,“你要实在瞧不上我,就痛快点给我一刀,你这样,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到底是谁在痛着! 绮岁的手指都快断了,她躺在副驾驶上,痛的面部无法舒展,红了一双眼,“这点痛算什么?比起款款被毁容哑嗓子,比起林毓跳楼,这算什么?” 她吼着吼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刷刷的,一滴一滴都砸在梁涉川心上,翻滚的痛快要了他的命。 在绮岁的眼泪里。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先去医院,手废了,你还怎么拿话筒?” “我不去。”绮岁用完好无损的手解开安全带,侧身子要走出去,可那条手臂一动就痛,浑身筋骨都是麻木的。 梁涉川不敢碰她的手。 他沉默着,缓缓半蹲下,那样的角度要低绮岁一截,好方便看清楚她手上的伤势。 车门同时夹住了她四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淤血晕在指间,青紫不匀,原本纤细的手指已经渐渐肿了起来,让人心疼又觉得滑稽。 “绮岁,你要是真不想要这只手了,你就说一声,以后不当主持人最好,你想看我得意,就千万别去医院。” 激将法这一套,绮岁很受用,她立刻停止了脚上的动作,疼的倒抽冷气:“混蛋!” “对,我是混蛋。”梁涉川小心扶着她的肩膀,“混蛋现在带你去医院。” 第383章 绮岁,你乖乖听话 “好在手指没有骨折,一些皮外伤,这几天不要使用这只手,偶尔试着抬起来,活动一下,会好的快些。” 医生快速在病历卡上写下一串字,开了药单递给梁涉川,“按这个,去拿药就可以了。” 从医院离开。 绮岁始终处于神游在外的状态。 耳边回响的一直是医生那句——这几天不要用这只手。 她刚有主持节目的机会。 因为这点破伤,便要拱手让人了。 车子停在台城府。 梁涉川这算是趁人之危,没经过绮岁的同意便把她带了回来,他不介意自己当一个伪君子,“你要生气可以,但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医生说了,这两天要注意手,你一个人回去没办法生活,在这儿把伤养好。” 迁就到这个地步,也是看在绮岁伤了,可怜而已。 可她不需要同情,尖锐了言语,“我一个人的时候多了,用不着别人照顾。” 刚动动肩。 来不及下去,手腕便被梁涉川按住,他理直气壮,漆黑的眼睛阴沉沉的,像一把染了毒的尖刀,“绮岁,你乖乖听话,还能少吃些苦头。” 房内。 斐姐正在准备晚餐。 因为绮岁不会回来的缘故,晚餐一切从简,有些还是前几天剩下的食物。 见梁涉川今晚和绮岁一起回来。 她立刻喜笑颜开,擦了擦手上的水,穿着围裙扑过去,却在看到绮岁手上的伤时愣住,“这是怎么弄的,肿成这样?” “不小心被车门夹到了。”梁涉川倒了杯温水,放进绮岁的另一只手中,“这几天还麻烦您照顾她了。 房外的动静让楼上的顾也听到。 他赶下来。 站在楼梯口。 看到绮岁失魂落魄似的坐在中间,任由斐姐一阵嘘寒问暖,梁涉川将她安顿好,一抬头,便看见顾也。 晚饭过后。 他在楼上的电脑室等顾也。 一室寂静。 和前几天房内的场景一模一样,空旷而安静的让他心悸,不过好在今天,绮岁回来了。 “师哥?” 声音从后传来。 梁涉川回头,眯了下眼,电脑房是隔音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自己想说的话,“今天为什么打谢顷河?” 早料到了他会问这个。 顾也看着脚尖,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我今天无意见撞到他跟岁岁坐在车里,单独的,就以为他们是在私会,带岁岁走的时候,他在一边阻止推搡了两下,我烦了,就打了他两拳。” “伤势怎么样,重吗?” “出了点血。” 静止了几秒。 正当顾也以为梁涉川会发火苛责他,本想要谦虚的道个歉,刚酝酿好了词汇,便被梁涉川一把截断,他抢过话,站在顾也身边,举手投足间都有另外一层意思,“下次就别打这么轻了,既然已经动了手,就往死里打。” 顾也一怔。 脑子里蹦出无数个问号,不确定道:“师哥?” “我早就想打收拾他了。”梁涉川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但是我打,绮岁又要跟我生气。” 这是他小时候就养成的毛病。 知道的人很少。 顾也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梁涉川喜欢暗地里教训人,尤其是绮岁身边的男人,每次,在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时,他便会私下用各种手段警告他们,让他们离绮岁远点。 这招太卑鄙下作。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但若是谢顷河继续不知天高地厚的和绮岁私下见面,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挨两拳这么简单。 交代清楚。 顾也要走时梁涉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叫住他,“明早你腾出时间,开车回陵洲一趟,把江家的小严医生带过来。” “小严医生?” “嗯,让他过来给绮岁看伤。” 长夜漫漫。 房外的风是热的,黏腻着院子里的花香。 室内满是凉意。 空调冷风从绮岁的头顶落下,吹到她受伤的手指,丝丝缕缕的凉意很舒服。 睡着没两分钟,身子便被梁涉川抱在了怀里。 他实在是太沉迷绮岁身上的味道了,那像是一种无形的毒,相处的日子久了,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在他的五脏六腑,因为这份上瘾的毒,他看除绮岁之外的所有女人,都寡淡无味。 颈窝痒的厉害。 绮岁不敢乱动手,连眼睛也不敢睁。 那只受伤的手才是真正禁锢她的利器,她一声未出,手指偶尔跳一跳,与她而言是痛,与梁涉川而言却是鼓励。 思念吞噬了他,让他险些失了智。 终于在摸到绮岁眼角的湿润时停下。 他覆上前,吻掉她的眼泪,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真乖。” 只有乖了,才是他的宝贝儿。 不乖,就只有挨骂的份儿。 不理会他。 绮岁翻了个身,侧枕着自己的胳膊,餍足的男人从后拥过来,这个夜晚不知怎么竟然在她耳畔喋喋不休起来,“岁岁,你要是还生我的气,就给个痛快的,给个解决办法都行,别这么不冷不热的晾着我,成吗?” 人都死了。 林款款也毁容了。 还有什么解决办法能救回人命的。 梁涉川大概是在绮岁的沉默中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要为了个死人,让我难受多久?” 手臂往下滑,他的五指扣住绮岁完好的手指,打弯了胳膊,将那只交叠的手放置在她心口,掌心一起感受着她的心跳,那是很亲密的动作,两人交叠,仿佛合二为一。 胳膊压的酸了。 绮岁想躺平。 翻了个身,脊背躺到柔软厚实的床垫上,她条件反射掀开了眼皮,茫茫夜色中,月影很淡,梁涉川没睡,神色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睡颜和困倦,每一帧都被记在了心中。 她呆滞的小模样很是水灵。 梁涉川轻笑,“我还以为你一整晚都不打算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卸去了防备,绮岁的眼睛纯真,有很清晰的波纹在里面,她凝视着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梁涉川,我把你送我的车卖了。” “嗯?缺钱了?” “不是。” “那是怎么?” “我把车卖了,换来的钱,送林款款出国用了。” 温柔的神色清空了。 梁涉川眉心一跳,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怀里的人,刚才还柔软眷恋的爱意,一瞬间全没了,维持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僵硬,“绮岁,你对谁都那么善良,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狠心?” 第384章 你疼就哭出来 什么话都不再说。 绮岁将头埋进枕面里,那样蓬松柔软的面料吞噬着她的气息,像是海面被夕阳晒到温暖的潮水,溺死在里面,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在梦境中,她想到临睡前梁涉川的话。 为什么偏偏对他那么狠心? 狠心吗? 如果她真的狠心,便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出卖她的朋友,出卖梁家,和他在一起,是要背负同样的骂名的。 哪怕这样,他仍然不满足。 晨曦升起。 手指的伤每天都会有变化,第一天是新鲜的伤,淤血和红肿将消未消,在关节处,很是骇人,第二天便有些暗沉,鲜红变成了深红。 绮岁的手本就小小的一只。 一直是素白干净的颜色,她没有梁涉川的肤色那般冷白,却也是白嫩的底色,有了这样的伤,怎么看都触目惊心。 伤到的又是右手。 连日常活动都成了问题,穿衣有时还要斐姐帮忙,梁涉川想帮她,每每都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回来这两天。 除了夜里情潮褪去后,绮岁愿意应梁涉川两声外,天光一亮,哪怕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个字,像是面对陌生人那般。 伤药每天都要擦。 小严医生过来后,这份苦差事便落到了他头上。 他们坐在明亮的白色小阳台擦药。 棉签上沾着紫红色的药水,梁涉川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更分不清那有什么作用,只瞧见那东西碰到绮岁的手指关节,她便像是被捕兽器夹到的猎物,疼的一缩一缩,虽然没吭声,但后槽牙咬的很紧。 她疼。 梁涉川也不好受。 但凡绮岁脸白了点,他的脸就沉点,他们这样,让如同侩子手的小严医生胆战心惊。 他抬起绮岁的手指,沾了药的棉签一点一点擦在伤口的肿胀上,四指都纤细,却唯独这个关节口像是横生出来的污秽般,又难看又可怖的横在中间。 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若是伤到了,梁涉川难辞其咎。 擦药的过程像是凌迟,阳光晒着,那层药水的红色干涸在绮岁手指的伤处,她忍着痛,咬着牙,手不自觉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结束时额角满是亮晶晶的汗意,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梁涉川在旁看着心疼不已。 这份心疼是连旁观者斐姐和小严医生都看得出来的。 不光他们煎熬,小严医生更煎熬。 他给病人做生死攸关的手术时都没给绮岁上药这么紧张,生怕手一抖,将她弄疼,梁涉川非杀了他不可。 他收拾了药箱离开阳台。 走到了一半想起有一盒创伤药忘在了那里,折返回去拿时,看到梁涉川站在绮岁边上,外人面前那么一个文质彬彬,骄矜傲慢的男人,却手足无措的像十八岁的少年,一声一声问着:“是不是特别疼,你想吃点什么,我让斐姐去给你弄。” “不行你就往我手上划一刀,也好平衡一下?” “你疼就哭出来。” “别不说话,骂我也行,只要你好受点。” 他说了很多。 基本全是一些安慰的话,一句比一句急。 绮岁坐在暖阳下,面色恹恹。 蝉声吵的厉害,又尖锐又繁杂,她侧过脸,露出脸颊透粉的皮肤,刚才需要忍耐疼痛,她咬红了唇,那样生动的颜色生长在她的唇上,让面容看起来美好与妩媚并存,却又透着奇异的病态。 耳边很吵。 是梁涉川的声音,她淡淡眨眼,不耐烦地将脸转开,受伤的手就放在膝盖上,被阳光照耀着,隐隐能看到皮下的红肿。 不见她吭声。 梁涉川叹气,他叹绮岁是个招人疼的女孩,也是个尖锐的女孩,人有千面,大概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在她面前半蹲下。 温暖的气息掠过受伤的指间。 绮岁身子轻颤,一动腕部,想躲开,梁涉川却扯了扯她的袖口,像是挽留一般,“绮岁,你这么不爱搭理我,是想气到什么时候?你好歹给个期限。” 这么不生不死的吊着他。 是绮岁的惯用招数。 她还是不说话,像个哑巴似的将眸光移开,看向阳台上布满的雕花图案,病容让周身显得脆弱无比。 提着药箱,小严医生站在不远处,他们没人看见他,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打算等梁涉川和绮岁都走了再去拿创伤药。 回到客厅。 斐姐给绮岁做的双皮奶很漂亮,也很香,奶面干净无暇,是很清透可口的颜色,她挥挥手,“小严,来,给你也留了一份。” 在台城府的生活可比江家滋润了不少。 江家只有江封,他喜欢花天酒地,十天半个月不在家是常事,无人管理,江家园子里的佣人各个懒散,主人不在家,连晚饭都省了,更别说下午茶。 闻到了奶香。 小严医生面露喜色,接过那份双皮奶坐在小餐厅吃。 斐姐给绮岁送过回来,原先还高高兴兴的,去过一趟便露出了忧愁之色,那份双皮奶倒是送出去了。 “姐,怎么了?” “没事。”斐姐不愿意多说,可心里有事是藏不住的,她在小严身边坐下,狐疑地看了看他,问:“岁岁手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要看恢复状况,但是没有半个月,是不能活动如常的。” 她疼一天。 梁涉川就跟着疼。 斐姐瞧着都于心不忍,“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天天冷战,这两天大家伙都提心吊胆的,睡觉都不安慰。” “有三哥在呢。”小严心大,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下双皮奶,嘴巴里荡漾的醇香浓郁,“他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他能有什么办法,你别看他在外面一套一套的,到了岁岁面前,尽完蛋。” 这话也就斐姐敢说。 小严嗓子眼猛地被卡住,他拍拍胸口顺气,咳的头昏脑涨,混乱的思维中,回忆起在阳台间,梁涉川那么柔声柔气的去哄绮岁,她却摆着脸子,一点也不稀罕。 她像是精致漂亮的洋娃娃坐在那里。 梁涉川却未必是她的主人。 第385章 你能不能带我走? 绮岁受伤不方便期间,梁涉川唯一有机会照顾她的时间就是晚上。 于是每晚他都不敢睡的太熟。 浅眠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就能将他吵醒。 由此,对黑暗也变得敏感起来。 白天绮岁吃过双皮奶。 到了晚上腻的不行。 咽喉顺着胃绞成一片,一阵阵的泛酸,那味道粘腻腻的反上来,丝丝扒在绮岁的喉咙上,她将头埋在梁涉川的心口,不舒服的拱了拱脑袋,让身边的人察觉到异样。 他是疲惫的。 只是这疲惫在绮岁面前,什么都算不了。 用下巴蹭了蹭她毛绒绒的头发,梁涉川眯着眼,睫隙之中窥探到她不太好看的脸色,“怎么了?” “难受。” “手又疼了?” 怀中的声音慢慢升高。 嗓内是黏糊的,绮岁说不清楚,只觉得胸口堵着一股无形的气,上不来下不去,连带着音色娇了许多,无助又茫然的,“就是难受。” 梁涉川手足无措。 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替她顺着后背的气,“喝点水?” 她在怀里摇头,额头蹭着他的衣领前襟,酥酥痒痒的感觉像被小虫子咬着,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我想喝绿豆汤。” 梁涉川轻拍后背的动作稍停了下,“绿豆汤?” “嗯,就是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后门的那家。” 墙上的钟表指到了十二点。 京都艺术学院,十点钟就熄灯了,更别说后门那些小摊贩们。 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无理取闹。 梁涉川拨动绮岁脸颊的发丝,“很晚了,明天再喝?” 她皮肤痒痒的,嗓子黏腻的痒,浑身都不舒服,那只受伤的手在被褥外吹的透凉,听梁涉川这么说,只好作罢,缩了缩身子,双膝也蜷缩着,团到他怀里,失落颓丧,“那算了。” 很快。 上空落下一声绵长的叹息。 她好久没有听到过梁涉川这么叹气,仿佛操碎了一颗心都无济于事。 被角忽然掀起一侧。 梁涉川将手臂从绮岁的颈后抽走,为了让她枕着,垫的舒服些,整条手臂已经麻木了大半,活动起来没有知觉。 他起身穿衣,动作很快。 扎皮带时齿轮的前行声吻合重叠,也重叠进绮岁的耳朵中,她呼吸均匀,将头埋的很深,企图逃避些什么。 可没办法。 梁涉川穿好衣服,拨开被角,让绮岁的脸暴露在空调冷风之下,她闷的太久了,冰冰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眼睛还没睁开,鼻尖就得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 “我去买了,买回来你可要喝干净。” 十二点钟。 停车位上的车子离开,义无反顾的冲进黑夜。 说来可笑,京都艺术学院那个地方,梁涉川二十岁的时候经常去,去接绮岁放学,或者将车停在树下,让她坐在车上安静的写论文。 那时候梁涉川有他的事情要忙,绮岁有她的课业要注重,两人意外的和谐,不争不吵,忙到肚子饿的时候绮岁会跑下车去买东西吃,就在学校后门的小摊子上,乱七八糟的能买一大堆。 也是那时。 梁涉川发现女孩子爱吃的东西真的太多了,绮岁捧着新品的奶茶或甜品,一字一句跟他分享里面的原材料,这次吃下去会胖多少,味道是怎样的,那是属于小姑娘最纯粹的爱意。 他有时候会应两句。 有时候手头的事忙的焦头烂额,捋不清楚,甚至会吼她,让她安静点。 绮岁很少生气,总是抿抿唇,便不再言语了,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吵起来,不像现在,他是火,绮岁是火药,一碰就炸。 她说的那家卖绿豆汤的糖水铺梁涉川记得。 记的很清楚。 只因有一次接绮岁放学,她手上一如往常拎着小吃,路途走到一半,京都的夜晚五光十色,高楼霓虹明媚璀璨,灯火缭绕到她的脸庞上。 那次梁涉川大约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她。 想念的很,车子停在路口,他转头看她一眼,她正捧着一杯绿豆汤用吸管一口口喝下,绿色的小豆子一颗比一颗烂。 据她所说。 到嘴巴里便化了,甜丝丝的,特别有味道。 梁涉川笑她:“这有什么好喝的?” “好喝。”绮岁那时候眼睛特别亮,有水光,漂亮的惊心动魄,嘴角弯了弯,“而且还便宜呢。”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语气炫耀一般,“才两块钱。” 两块钱。 梁涉川嗤笑一声,有些不明所以,“您这是体验生活?” “算是吧。” “那你说说,两块钱的东西,和两千块钱的东西,哪个好?” 这个问题想也不想就能回答。 何况是绮岁这种过惯了千金大小姐奢侈生活的人,可她那天却异常庄重,将绿豆汤的杯子放下,架在腿上,远方城市灯火绚烂,映衬到她的脸上,颇有几分寂寥。 她叹气,很重很重的气,叹完后侧过脸,看着梁涉川,语气认真而专注,“梁涉川,你看,两块钱的东西我也是不嫌弃的,我不是非要过千金大小姐的生活,所以,你能不能带我走?” 那段时间她缺少安全感,大概是因为梁涉川越来越忙,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周一次延长到一月一次,然后是两月,三月。 可只要见面她便会将话题牵引到私奔上面,只怕晚了一天,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深夜的京都街头巷尾喧嚣熄灭。 唯一没有收摊的便只有从夜晚忙碌到白昼的烧烤摊。 绮岁说的那家糖水铺,不到十一点就打了烊,梁涉川在外敲门,敲的隔壁几家店员都被吵醒,从楼上的窗户口伸出头来骂他。 噪音终究惊动了糖水铺的老板娘。 她穿着拖鞋匆匆跑下楼,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外,街道很乱,到处都是被丢弃的乱七八糟的小吃盒,男人站在那儿,与生俱来的矜贵,雪白的衬衫领子都刺目。 “哎呦,”老板娘揉了揉眼睛,“小伙子,你找谁?” 梁涉川仰目看了一眼,“老板,我想要一份绿豆汤。”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却又无奈,醒都醒了,从冰镇柜里拿个东西的事,不麻烦,老板娘皱皱眉,还是应下,快步拿了一份递到梁涉川手里,忍不住发起牢骚,“你们这群小年轻,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已经不年轻了啊。 却为了绮岁一句话,做着冲动荒唐的事情,不知是好,还是坏。 第386章 咎由自取 路途来回花了一个小时。 在车上时。 梁涉川就猜到绮岁会先睡着。 绿豆汤带回去时,已经不冷了,颜色也不如刚从冰镇柜里拿出来的晶莹剔透。 梁涉川站在冰箱前,一转身,微弱的光亮下便看到了斐姐裹着外衣,有些疲惫的站在那里,似是打量,似是可惜地看着梁涉川。 斐姐上了年纪,这两年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有时笑起,会拉起很皱的一块。 这份苍老现在全部融进了眼中,浸透在了叹息声中,“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绮岁白天吃多了甜的,夜里腻,想喝绿豆汤。” “怎么不叫我起来给她煮?” 在冰箱边上。 寒气都重了很多。 梁涉川很是温和的摇头,“她嘴巴馋,要喝以前学校附近的那家才行。” “这么晚,你就跑去给她买了?” “那能怎么办?” 是啊,那能怎么办,他必须要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她,她才不至于还生着闷气。 斐姐的神情变了变,转化为惆怅,她拽着衣服,裹着自己的肩,看梁涉川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般担忧,“我知道你喜欢她,但是这么宠着,也不是办法。” “姐,我有分寸。”梁涉川忽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我不是蠢货。”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你要是做错了就道歉,这么卑躬屈膝的,是干什么呢?” “您休息吧,我要回去叫绮岁了。” 梁涉川肩膀沿至身侧的清瘦线条落着一条光线,他侧了侧身子想走,斐姐伸出手拦住他,音量忽然压的很低,几乎变作了气声,犹豫几秒,冷不丁问,“还有,愿愿坐牢,说她买凶伤害岁岁这个事,你真的相信吗?” 皱了下眉,梁涉川沉重冷静,“她不是还有五个月就出来了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一直觉得这个事不对劲。” “姐,这些事,不要提了。” 已经过去又铁板钉钉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没再多说。 梁涉川从厨房回到卧室。 不出所料的,绮岁已经睡着,大概率已经忘记了绿豆汤的事情,睡梦中,颈后蓦然穿过一只手臂,将她的脑袋稍稍抬离了枕面,腾空的感觉瞬间便将她惊醒。 灯光亮起的同时,绮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困乏让瞳孔升起雾,嗓音软和下去,“回来了?” “嗯,不是要喝绿豆汤吗?”说着,梁涉川眉间流淌出温柔的神色,覆身在她唇上啄了下,齿尖轻咬,带起的痛让她立刻清醒,“嗓子还腻的慌吗?” “我想坐起来。” 小心避着受伤的手,绮岁被抱起。 她坐在床沿边的小型办公桌前,椅子舒服,那块椅垫还是她在一家二手市场淘来的,棉麻编织,很特别的花纹。 梁涉川有时半夜临时需要开会。 起了身便能坐在这里,很方便,现在却成了绮岁吃东西的桌子。 他将冰镇绿豆汤端过来。 房间又是昏暗的状况,仅靠着床头那一盏壁灯照明,有限的光源微散,映照着桌上那只白瓷色的小碗,里面装着冰镇绿豆汤,很清澈的颜色,沉在碗底的豆子煮的软烂,隐隐散发着清甜的气味。 绮岁坐在椅子上,弯着腰,用左手艰难地舀起汤,喂到嘴里。 床上洁白的被子团在一起,有些杂乱,都是她弄出来的样子。 梁涉川拿了外衣披在她肩上,“太冰了,明早一定会肚子疼。” 她不理会他。 兀自喝着汤。 梁涉川暗骂一句狼心狗肺,便坐到了一旁。 绮岁润过了嗓子,音色很清晰,颇有点播报新闻时的一板一眼,“你知道吗?读书的时候,款款最喜欢拉我去喝绿豆汤了,她说这是她在京都找到的,最划算的东西。” 小房间内所有的温情瞬间都变成了冷意。 这是报复,梁涉川身子僵了僵,嘴角微弯,是冷笑,“你让我晚上十二点帮你去买这个,就是为了提林款款?” 绮岁没回头,将清甜的汤一口口喂进嘴里。 可那么甜的东西喝下去,她心中竟然满是酸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所以呢?你想让我跟她道歉,还是让我给她死去的弟弟磕头,绮岁,你搞搞清楚了,她有现在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男人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绮岁早有领教。 她不喝了。 放下小勺子。 桌上那盏灯映照着她眼中打转的泪花,眼神是疲惫至极的绝望。 借着灯光。 梁涉川忽然看清了绮岁眼睛里的东西。 她轻笑,唇上红润润的,“我不想让你怎么样,只是我没办法在知道这些事情以后,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然无恙的跟你在一起。造成这样局面的人,是你。” 她压根也不是什么黑白分明的人。 她甚至有些护短。 “绮岁,你就那么相信林款款?”梁涉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她根本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呢。” 道出真相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桓,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反复几次。 搅得他不得安宁。 可为了护住绮岁心头最后的那片净土,他还是瞒了下去,垂下眼睑,轻声呢喃,“算了。” 绮岁没有追问这个“算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习惯了在争吵后用夜晚来抚平伤口。 黑夜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有耳畔的喘息是鲜活的,在这鲜活中,绮岁拥住梁涉川的腰,一点点蹭到他的脸侧,声音碎碎的说:“我们分明这样近,却又好像很远,你说是吗?” 是啊。 梁涉川在心里轻声答。 他们之间的距离降到了负,两颗心却仿佛相隔着千山万壑。 一扇门外。 客厅灯亮了会儿。 斐姐独自站着,冷静完后关灯要回房间,路过一楼阳台,看到男人的身影,心猛地一惊,还以为是贼,仔细看过去,分辨出小严的脸。 他也受到了惊吓,脚步一顿,“姐,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 “我还想问你呢,”斐姐缓了缓气,“几点了,你在阳台干什么?” “白天有药忘在这里了,来拿。” 说着。 他举起手上那盒药晃了晃。 斐姐看清楚,“快去睡吧,在这吹冷风,当心感冒。” “好。” 等她走了。 严律垂下拿着药盒的手,另一只手里藏着一条女人的项链,是绮岁经常带的那条,不小心断了,掉在了地上,被他捡起,他抿抿唇,“明天再还吧。” 第387章 倾家荡产 第二天一早严律循着核桃粥的香气坐到小厨房。 房内有些清冷。 他原以为绮岁和梁涉川都还没有起床,揉了揉眼睛,斐姐将粥盛过来放在他面前,“先吃吧,岁岁大清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嗯,听说是什么东西丢了,要去重新买。” 女人家的东西太多了。 每天弄丢的东西也很多,更何况是绮岁这种心宽的。 严律没当回事,继续低头喝粥。 核桃粥是斐姐专门研究出来的,清香,没有核桃的微苦感,香气和米粒融合,颗粒感软糯。 这批核桃是从陵洲带来的。 专门给绮岁吃。 可她嫌麻烦,又觉得苦一直不愿意吃,没办法,斐姐便将核桃做成了其他东西给她吃。 吃到一半。 严律忽然想到什么,手心凉凉的,他若无其事的看了斐姐一眼,小声问:“姐,小嫂子丢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直带在身上那条项链。” 不出意外的话。 便是被他捡到的那条了。 绮岁的项链耳环都是在京都的银楼中专门定制的,梁涉川每个月都会带回来几件新鲜玩意给她。 这次丢的那条价值不菲。 因此绮岁天不亮便被惊醒,拉着梁涉川四处找项链,他被折腾的头晕眼花,困倦缠身,不得不重新带她出来买。 在银楼外。 梁涉川将车停好,解安全带时电话忽然响起。 绮岁脚步止住。 坐在一旁等。 电话过程很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说明了来意。 难得的。 绮岁在梁涉川的脸上看到了为难的表情,他做事一向分得清轻重,很少会有斟酌不下的时候。 等了几秒。 他用低沉的声音应到:“好,我知道了,马上到。” 八点已过。 街道飘着阵阵白烟,城市苏醒。 梁涉川收回电话,打开雨刮器将挡风玻璃上一些水雾和晨露擦掉。 “陵洲那边有个会议要赶过去。”许是觉得抱歉,他连声调都微弱了很多,仔细听,还有些沙哑,是睡眠不足所致的,“你去买,我叫顾也来接你。” 这样最好。 绮岁大概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得个清净。 什么话都没有。 她转了身就要下车。 手腕被拖着,惯性被拉了回去,梁涉川将她抱进怀里,不舍眷恋地吻向她的脸庞。 轻声细语道:“喜欢什么就买,不用给我省钱。” 耳尖变得有些热。 有些烫。 绮岁埋在梁涉川的心口。 她很奇怪,自己那只耳朵分明听不到了,这一刻却对梁涉川的心跳声,尤为敏感。 按耐住兵荒马乱的心。 严厉了语色,“放心,我一定会花的你倾家荡产的。” 梁涉川是商人。 倾家荡产在他这绝对是个忌讳的词。 可说这话的人是绮岁。 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好,你想怎样都好。” 身子被推开。 绮岁呼吸重新顺畅起来,她表情茫然又无助,一开口便将梁涉川骂了回去,“你真是疯了。” 银楼就在对面。 茶色的车窗朦胧了绮岁的背影。 她早晨出门前换了黑色长裙,身子一点都不单薄,长发被风吹起,似乎和那条裙子是一体的,密不可分。 亲眼看着她一人进了银楼。 梁涉川安心。 启动车辆,行驶上京陵高速。 电话是陵洲那边来的不假。 却不是去开什么会议。 而是江且愿。 这么久过去,她用的伎俩,来来回回,仍是那一套。 陵洲监狱。 一路从京都过来,目睹着由晴转阴的过程。 好在只是陵洲有雨。 雨水令四处潮湿,空气黏腻。 监狱外的墙壁角落长满了青苔,白色的墙壁生了霉,一块一块的黑色污渍,难看极了。 梁涉川撑着伞从那里路过,轻睨了一眼,步履加快。 监狱内部看管森严。 狱警在前领路,将他带到接见室,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清楚了写明了江且愿这段时间在狱中的所做所为。 自杀。 殴打同伴。 不服从管理。 看似微不足道的事,都是她反抗的信号。 “这次她偷偷自杀,好在没有成功,我们将会给予批评和教育,麻烦您签一下这份处罚文件。” 只要不是谋财害命。 在监狱这种地方,不会有太重的惩罚,不过是做些重活,表面处罚罢了。 梁涉川将目光缓缓从那份文件上移开,眼神寡淡,波澜不惊,“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自杀?” 在江且愿入狱之前。 江封尽了他作为侄子的义务。 奔走替她打点,好让她在狱中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可她并不知足。 又玩自杀这一套。 狱警摇了摇头,“犯人被抢救过来后没有说话。” “好的,我知道了。”梁涉川执着笔,快速在签字栏写下名字。 挪开椅子。 他慢条斯理的系上身前的纽扣。 要走时被狱警叫住,“先生,您不需要见见犯人吗?” 这话是在梁涉川来之前。 江封提点的。 在江且愿的事情上,他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在梁涉川身上下功夫。 盼望他能心软些,放过江且愿。 可显然,他从来没想过心软。 “不用了,既然她受伤了,还是让她好好养着吧。” 狱警着急,上前一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番刚正不阿的风范,“先生,您还是见见吧,这是江先生特意安排的。” “江封?” “是。” 梁涉川冷笑,“他担心的事还真不少。” 监狱里没有刀。 江且愿却仍有办法割腕自杀,用的是刷牙杯的碎片,那是塑料质地的。 她将杯子砸碎,用不怎么锋利的边缘一点点划着手腕,伤势很轻,被人发现时她情绪不稳,几个人都拉不住,疯了似的反复划着腕部。 那东西要不了命,却伤的了人。 江且愿手腕的皮肤满是密密麻麻被划开的伤痕。 不轻不重,有些结成了疤。 隔着玻璃看,触目惊心。 梁涉川淡淡掠过,眼底神色不变,像是看空气似的。 玻璃隔在中间。 映着他们的影子,江且愿浑身都是颓死气,像牵线木偶似的,嘴角提拉出一抹苍白的笑,“是不是我不死,你就不会来见我?” 第388章 给绮岁跪下都行 镜面中的女人犹如恶鬼爬出地狱。 梁涉川不疾不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动了动手肘,调整坐姿,闲散道:“那你怎么还没死?” 话筒中的声音几乎截断了江且愿最后一口气。 她双眼赤红,艰涩的眨动,控制住情绪,“我真的没有买凶杀人。” “没有几个月了。” “什么没有几个月了?” 相比于江且愿的激动,梁涉川更轻描淡写,他抬抬眉眼,觉得疲累,“不是判了六个月吗?现在只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 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是白驹过隙的时间。 可在狱中的生活远比想象中的煎熬。 和那群穷凶极恶的犯人关在一起,没有很会管她在外面是什么样的身份。 在铁牢中,她们都是低等下贱的。 过去的一个月,江且愿就已经受不了,再来五个月,她真的会死。 想到这些,她卸下伪装,两行眼泪汹涌而下,拿出了渴求的姿态,“我错了,我不该异想天开,那些事是我做错了,只要你现在能放我出去,我给绮岁跪下都行,求求你了。” 话筒里还有哭声。 很重,又凄厉。 梁涉川不动声色地将话筒拿远,哭声薄弱了些,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玻璃那面的江且愿,“为什么要给她跪下?” “因为我害了她的孩子。” 梁涉川有了些愠怒,“那我给你跪下,你能把孩子还给我吗?”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也是绮岁一生的痛。 如果可以。 他恨不得杀了江且愿,坐六个月的牢,真是太便宜她了。 不再说废话。 放下话筒。 电话被挂断,梁涉川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江且愿。 她疯了似的用手砸着玻璃,身后的警员想将她拉开,她扒在上面,腕部的伤痕入眼,太过丑陋。 玻璃隔绝了声音。 梁涉川转过身,任身后的人如何嘶叫,拍打,他都没有回头。 走出监狱。 雨水纷纷洒落,冰凉感落在脸上,丝丝凉凉。 他没有撑伞。 头发很快便落了点潮湿感。 肩膀也有些湿了,夏季的雨水过于闷热,像是游走在雾水密布的蒸笼中。 在回京都前。 梁涉川见了赵怀律一面。 他坐在车里,将收音机关闭,车厢寂静,雨声沉闷而压抑,“你在陵洲,帮我看着点江且愿,她有什么动作,都要及时告诉我。” “哥。”赵怀律懒懒散散的,丝毫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往座椅中一倒,“她在监狱,能有什么事。” “她自杀了。” “惯用手段。” “是,所以你多派些人,将她看的严一些,我最近不想听到她的任何事情。” 这是梁涉川最绝情的一面。 让赵怀律都不禁冷颤,“我明白了,不会让她扰了你跟小嫂子甜甜蜜蜜的。” 他说话向来不正经。 梁涉川兀自轻笑,仿佛是在自嘲。 他跟绮岁,不拼个你死我活就算好的了。 “对了。”赵怀律坐起来一些,侧着肩膀看向梁涉川,他撇撇嘴,有些不悦,“哥,我帮你看着江且愿,你要帮我看着江封吧?” “他又怎么了?” “烦啊,天天缠着念念,以前我跟念念没结婚就算了,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他这样,不是明摆着要给我难堪,把绿帽子往我头上戴吗?” 江封近来的一些举动实在匪夷所思。 工作不顾。 整天风花雪月。 之前认识了薛稚,还以为他会收心,没想到也只是玩玩而已。 梁涉川从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他自己的感情还是一团遭,“你要是受不了,就亲手教训他一顿,不用给我面子。” “真的?”赵怀律将信将疑。 “真的。” “那我就打他了?” 陵洲谁不知道赵怀律只有嘴皮子厉害,身体弱不禁风,梁涉川不为江封担心,为他担心,“你打的过就随你。” 陵洲的事处理干净。 梁涉川开车回京都。 这一来一回很耗时间,绮岁就是再能逛,也不可能在外面这么久。 没有停留。 他直接开车回了台城府。 院子内有车停下,房子里的人能看到,斐姐走到长廊口给梁涉川拿鞋,他还没换好,斐姐便看了看他身后,疑惑道:“岁岁呢?” 梁涉川停下动作,“绮岁还没回来?” “没有啊,她不是跟你出去的吗?” 早上便出去了。 如今已经到了傍晚。 一整天的时间,买条项链而已,实在用不了这么久。 没有打电话。 梁涉川直奔早上去的银楼,那里灯火通明,景观璀璨,到了晚上,人流量更广。 那么多的陌生人里。 他一眼便能看到绮岁。 绮岁坐在一家咖啡店内,脊背挺的笔直。 手机就放在桌面上。 铃声响起。 她低垂眼睑看去,面无表情地接起来,放在耳边,一连串的动作没有半点犹疑,“怎么了?” “还没回来?”梁涉川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隔着流动的人影,看向店内,“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嗯,还在银楼。” “没买到喜欢的?” “太多了,挑花眼了,我再看看,你过来吧。” 她的语气很自然,透着点疲惫的懒散,倒真像是逛了一天,很累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梁涉川不会相信,绮岁这么能撒谎。 广场到了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 热恋中的情侣手牵着手满是甜蜜,一家三口走过,留下一片欢声笑语,这里盛放着人间百态。 梁涉川站在中央,不远处的喷泉开放,水声在他耳中是一首凄凉的奏章。 他看着咖啡店内,绮岁将手机放进包里,不慌不忙地对关山月说:“我要走了。” 关山月冲她笑,笑容复杂,“你手上的伤,不会是梁涉川弄的吧?” 接电话的时候。 她看到了绮岁肿胀的关节,还上了药,伤势很重,连接电话都困难。 绮岁避而不谈,这伤再牵强,也实在怪不到梁涉川头上。 “怎么不说话了?”关山月睁大眼睛,似嘲非嘲,“是不是那天顾也看到你跟谢顷河私会,回去告诉梁涉川,他一气之下,把你弄伤了?” “那天,不是你骗顾也过去的吗?” 绮岁站了起来。 关山月拖着下巴,仰头看着她笑,人畜无害的,“是,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梁涉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389章 你挺会哄女人 等夜色真的落下来了。 广场被暗影笼罩,喷泉处站着几名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手舞足蹈的观赏着水流汇聚而成的幕布。 路灯点亮了广阔的场地。 关山月看着走到了熙攘人群中的女人,她步子很小,低着头在走,长发张牙舞爪的飘摇起来,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满是攻击力。 绮岁走的远了。 关山月将目光拉回来,想起她临走前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她当然清楚。 梁涉川不是好人,他为非作歹,穷凶极恶,骨子里都坏出了水,这些她都知道,可她也知道他的艰辛和隐忍。 广场上奔跑的小朋友们像是一道风,从绮岁身边跑过,有几个撞到她的膝盖,笑着道歉,笑着离开。 这个季节树叶花草繁茂,在路旁合成一道浓重的树影。 梁涉川站在树下,纯黑色的衬衫将身型衬的修长,或许是因为夜晚气温太过湿闷的原因,他脱了外衣,搭在臂弯上。 腰身瘦削,肩膀轻倚着粗粝的老树干,两条腿被光拉的笔直,他从外衣口袋中摸出烟,含在唇角,打火机凑到烟嘴,却又拿开,迟迟没有点燃。 犹豫间,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力道很轻。 他转动脖颈,唇间那支烟从绮岁额头划过。 还没点燃。 没有什么味道。 广场上人来人往。 这一片却尤为清静,梁涉川的表情也格外清冷,他将烟拿下来,随手放回口袋,肩膀离开树干,站的笔挺。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他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冷漠矜贵。 从背后走过来时,绮岁看到的梁涉川是另一面的,他似乎是卸下了面具,放下了防备,一举一动都是洒脱自由的。 短暂的一刻,他却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怎么没在车里,我找了你好久。”说着,绮岁回头去看广场上的喧闹,眼中也是一片光芒,“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梁涉川没有回答。 他抚平了自己的袖子,“没买到喜欢项链?” “没有,算了,回去吧。” 这当然是在撒谎。 什么买项链,根本就是借口。 可梁涉川也没有资格去怪绮岁,她去见了关山月不假,他也用开会的借口去见了江且愿。 算下来,倒是扯平了。 梁涉川将外衣换到左手拿着,用右手握住绮岁的手腕,很纤细,他能够轻易包围住,“很久没出来了?这次逛了一整天。” “不想麻烦顾也,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坐。” “那怎么不早点打电话通知我?” “也不想麻烦你。” 他们之间已经要用到麻烦这样的字眼了。 太过生疏。 走到车旁。 离广场越来越远,那里的热闹成了背景音,模模糊糊的进入绮岁耳朵。 梁涉川对她一向是没有什么绅士风度的,更不懂得去帮她开车门。 对此。 绮岁已经习惯。 她惯例拉开车门。 梁涉川一脚已经踏了进来,车厢内顶部微弱的灯光亮起,照映着座椅上那一只纯黑色的丝绒锦盒,盒面是一只盛放的花型标志,隐隐泛着银色光泽。 车打着了火,绮岁却还没有坐进来。 梁涉川将外衣扔到后座上,坐直了,侧脸看她,“怎么不进来?” “这是什么?”她将眸光放在座椅上那只锦盒上。 梁涉川云淡风轻地,“项链。” “你去买的?” 这个问题在他耳中实属白痴,他皱了皱眉,“不然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送绮岁东西了。 可往常那些大多是他派人一股脑选了送到家里的,没有任何真心成分。 见绮岁迟迟不上车,梁涉川声音不耐,却没有太多催促的意思,“绮岁,你好歹也是过过好日子的,一条项链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你刚才去挑的?” “嗯。” 难怪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 原来是去买项链了。 绮岁坐进车里,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梁涉川亲自选的那条项链上,正要打开,驾驶座的人清清嗓,“安全带。” 他要开车了。 不等绮岁自己动手,他直接侧过身子,伸长了手臂够到安全带拖过来。 那样近的距离里,绮岁连他瞳孔的颜色都看的清清楚楚,领口是好闻的气味,衣料摩擦,安全带扣进去。 清脆的声音唤回她的意识。 梁涉川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出言打趣:“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又背着我偷偷见了什么人?” 脑袋“嗡”的一下。 绮岁略带惶恐的去看着他,心跳加剧。 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梁涉川知道了什么,可除了那句话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连一点异常的表情都没有。 心缓缓平静。 “没有,只是奇怪,你竟然也会去挑女人家的东西。” “随便挑的。” 车身启动,汇入灯海中。 一块块霓虹光斑走过,落在绮岁的眼睑发梢,她打开锦盒,静静看着里面躺着的项链,的确不是什么昂贵的模样。 很朴素简单。 一块琥珀红的坠子,质地清透,由银色的链子坠着,窗外五彩斑斓的光在变幻,变幻到盒中,将坠子的颜色变了好几次。 这比绮岁平常带的都要普通。 可这普通里又满是心意。 将东西收起来,绮岁偏头看向窗外,城市的光芒,高楼林立的景观,如海的车流,是一双眼睛盛不下的夜色,她看着,忽然觉得热泪盈眶。 声音中不自觉带了些哽咽。 轻声唤道:“梁涉川?” 他在开车,腾不出目光给她,语气却很温柔,“嗯?” “你挺会哄女人的。” “绮岁,你骂人还挺高级。” “我刚才差点就原谅你了。” 看到他亲自选的项链,看到他落寞的站在树下,看到他含着烟却不敢点。 这些时候,她都差点原谅他的过错了。 梁涉川轻笑,不伤心,也不难过,更没有什么侥幸心理,“因为我送你东西?” 那她也太心软了。 “因为项链太丑了。” “什么道理?” 绮岁坐姿不变,湿着眼睛去看窗外月色,一本正经地揶揄:“太丑了,以你这样的品味,还会有哪个女人喜欢你呢?这样一想,你很可怜。” 她常常这样,毒舌的叫人无奈。 梁涉川不咸不淡地笑起来,没有生气,“那你还给我,我拿去送别的姑娘。” 绮岁转过脸,平静地看着他,“门都没有。” 车速慢了些。 大约是因为他心情愉悦。 第390章 跟岁岁见面了 他们回去的晚。 斐姐将菜热了又热,在厨房等到犯困才听到开门声。 她对那样的声音最为敏感。 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擦了擦手站起来。 远远便看见梁涉川带着绮岁走进来,一个塞一个的好看,只是和和睦睦在一起的景象,就够斐姐高兴好久。 绮岁跟在旁,有些不情愿的给梁涉川拿着衣服,手在衣服口袋里搜刮,拿出皮夹和手机,还有一块车钥匙。 这衣服明天要洗。 她习惯了帮他将东西拿出来,事情做的娴熟。 斐姐过去将衣服接过来,他们不吵架,她也高兴,“吃饭了没?我现在去做点新的。” “不用了,在外面吃过了。”梁涉川拿过绮岁手里的东西,这才看到她那只手的伤还没有上药,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小严呢?睡了吗?” “给岁岁上药是吧,我现在去叫他。” 这个家里。 只要他们好。 谁都是开心的。 斐姐脸上藏不住的喜悦,一进房间便将严律从床上抓起来。 顿时将他的睡意都给驱散了。 活生生被拎到客厅给绮岁看伤,她没有几天前那么沉郁,反而生出点鲜活的光彩,眉眼都是明亮的。 严律站在边上,揉揉眼睛,视线还未清明,耳边便传来绮岁的轻笑,很好听的嗓音,笑声一样好听。 “小严医生,麻烦你了,刚睡着就被抓起来。” 调侃的语气中带着笑,严律清楚的看向坐在地毯上的绮岁。 她将那只受伤的手瘫在桌子上,一只手拖着下巴,头发挽成了一个髻,松垮垮的,一根头发掉到了肩膀上,柔软的飘着,让人看了,便想替她拿掉。 严律喉咙有些干,挪开眼,一板一眼道:“应该的。” 话刚落。 梁涉川从厨房走出来,给他们倒了水放在一旁。 他不想看绮岁上药,她疼着,他更不好受。 于是打算离开,打直腰背时看到落在绮岁肩膀的那根头发,自然用手指捏掉,小声念叨:“把头发扎紧了,待会地毯上掉的都是你的头发。” 绮岁用手摸了摸头发,一言不发地仰眸瞪他。 那是妻子对于丈夫多管闲事的自然反应。 严律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从药箱里一样一样将东西拿出来,上药时还遭梁涉川迟缓地瞥了眼。 眼神里仿佛在说——弄疼了试试? 没留下看。 梁涉川回房关了门。 在阳台站了会儿才决定把电话给顾也打去,那端有风声有鸣笛声,与室内的寂静相比,是极强烈的反差。 “还没回去?”梁涉川将手搭在护栏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有节奏的声音到了顾也耳朵里,让他毛骨悚然。 每次梁涉川在谋划一些事情时。 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哥,你的小日子过得舒舒坦坦,可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还想压榨我到什么程度?” 梁涉川停下手指,颇有些不好意的抵了抵眉心,“那帮人又劝你酒了?” “你要陪岁岁,推了酒局,我一个人要喝两个人的份。” “过了这段时间,让你休息一下。” 车快开到老房子。 顾也在路口打了个盹,恨不得直接靠在座椅里睡过去,眼睛睁到一半,视线缩小,声音懒懒的,“哥,这话你两年前就说过了,到现在也没兑现。” 梁涉川一肚子坏水。 狡猾的很。 顾也习惯了被压榨。 “这次说的是真的,”梁涉川手掌摸着冰凉的护栏,阳台燥热空气和夜风扑面而来,使他加快了语速,“明天,你约一下那个关小姐出来。” “关山月?” “是她。” “哥,我已经跟她分手了,还找她做什么?” 眼前是漆黑不见底的夜色。 望着望着,凭空可以生出许多想象,梁涉川凝视前方,若有所思,“问问她,为什么跟绮岁见面,见面都说了什么。” 绿灯已经亮起。 后方没有车,顾也忘记了启动车辆,在座椅上整个人傻住,“她跟岁岁见面了?什么时候?” “好几次了。” 梁涉川看见的就有两次。 顾也实在纳闷,怎么也想不通她们两个能有什么关系,“好,我明天约她出来问问,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挂了电话。 他想起上次关山月塞给他的球赛门票还放在车里的夹层,从零碎的东西里摸出来。 仔细查看,日期显示的便是明天。 倒用不着他绞尽脑汁的去约了。 球赛的时间在下午。 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场景在顾也脑中是陌生的,他从小跟着梁涉川,当牛做马,做的都是危险的事,打篮球之类的运动,跟他们这类人从来没有关系。 偶尔能陪着绮岁捉捉小鱼,放放风筝,便是最惬意时光了。 找到位置坐下。 前排一些举着牌,手上拿着彩花的拉拉队很是卖力,喉咙撕破了也要摇旗呐喊。 顾也被这阵仗吓的不轻。 他在这群十几岁的年轻人面前,格格不入,连西装都没脱掉,那衣服像是禁锢套在身上,套牢了他年轻的岁月,今天坐在这里才会这么不自在。 被左右的异样眼光看了下,他扯扯领带,不舒服极了,甚至立刻想要离开。 这个念头刚浮出来。 身旁的位置便被占了,面前递过一瓶水,关山月冲他笑,“我还以为来看球赛,你会穿别的呢。” 她这是看出了他的坐立难安。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出来。” 说着。 顾也扣住关山月的手腕,想要将她拉起来,她死死扒着座椅边缘,“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 “这里太吵了,不合适。” “那就看完了再说。” 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赛场上队员已经入场,各个年轻,眼神皎洁,朝气蓬勃,他们出来,场上的女生基本沸腾,一个个像沸水里争相冒出头的泡泡。 这样年轻的人,才应该是关山月这个年纪该喜欢的。 可她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没有去看赛场上的人,目光一直定格在顾也铁青的脸色上,“你来都来了,就当是满足我一个愿望吧,陪我看完。” 第391章 大九岁 面对着这样的女孩,顾也难得的心软了下。 他点点头,坐在位置上,心中盘桓着要怎么开口去问关山月她和绮岁见面的事情。 赛场上已经开始热身。 整个体育馆都处于躁动热闹的氛围,呼喊声像音波是的一道道冲进耳内,模糊了听觉。 顾也坐的端正,目不斜视地看着球场,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远处,关山月也一样。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来看球的。 这样不说话坐着未免尴尬,顾也拽了拽领带,脖子的气喘上来了,他随口问:“你刚才说满足你一个愿望,就是看球赛吗?” “对啊。”关山月声音清脆好听,又带着一丝稚气,她转过头,笑盈盈的,“我哥哥读书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我经常去看他打球,那时候有很多小情侣去看球,哥哥就说以后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就带他来看球。” 场上赛事紧张。 每进一次球,观众席的人便站起来呼喊嚎叫。 那些振聋发聩的声音让关山月的言语变得渺小。 渺小到难以辨别清楚。 可顾也还是听清了一些重要内容,脸色变了变,眼神看向赛场上每个奔跑的年轻男生,都太年轻了,他认不出哪个是关山月的哥哥,按照年纪来算也不太可能。 思绪变了。 或许她哥哥相貌比较年轻呢? “哪个是你哥哥?”顾也自然去问,说这话时眼睛胶着一个个奔跑过去的影子。 欢呼声还在。 关山月的声音却整个落败了下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呢喃:“我哥哥已经死了。” 场上一个少年接到球,腾跳扣篮,拿下一分,肆意洒脱,蓬勃向上。 观众席热血沸腾。 只有顾也这里,气氛清冷。 他肩膀微微一怔,随即转眸去看关山月,她垂着脸,鼻尖微红,额角有层薄薄的汗,稚嫩的面孔像花一样好看。 除了眼角那些泪意外,一切都是美好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顾也由衷觉得抱歉,也觉得羞愧。 她是真心实意让他来看球的,为了满足死去的哥哥一个愿望,可他却把这当做一场谈判,无时无刻都在酝酿该怎么问出她和绮岁的事。 兀自在心里叹气。 顾也一向是心软的,他拍了拍关山月的背,“好了,我陪你看完。” 他从来没有用耐心又温柔的语气这么说过话。 关山月收起泪意,顺势牵住了他的手,五指紧扣,是亲密的恋人才会做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因为别的,顾也没有挣开。 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这一步棋没有走错,顾也这个人,远比她想的好攻克多了。 整场球赛关山月都没有把手放开。 在有冷气却人多的封闭场所,难免还是会热,掌心间慢慢起了一层湿意,很烫很烫。 看到中场时关山月便有些困了。 那是她的自然反应。 这里虽然吵闹,可闹的久了,那些声音不过是些背景音而已,她身子微斜,缓缓靠上了顾也的肩膀,他有些不自然的想躲开,可鬼使神差低了头,看到女孩恬静的面容,心便静了。 没有躲开,任由她靠着。 后半场她几乎是睡过来的。 直到比赛结束。 所有人为获胜的队伍欢呼喝彩,响声掀起热浪,关山月才被吵醒,揉揉眼睛,待她分辨出当下的状况,下意识紧紧握住顾也的手,“我们走吧。” 这么吵闹的环境。 他的确不想多待。 走出体育馆是扑面而来的热浪,燥热的风像火似的裹挟全身,地板台阶都是滚烫的。 走了没两步。 顾也想挣开关山月的手,她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顾也站定了,没有继续往前走,关山月跟着他一起站定,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关小姐,我有话想问你。” 太阳炙烤着他们。 发丝都变得滚烫,顾也闭了闭眼,试图躲避刺眼的光芒,可热度围困着他,让他逃也逃不掉。 关山月迷茫着,“什么话?如果又是拒绝我的话,我是不会听的,我这个人特别固执,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小姑娘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难道只有这些情情爱爱吗? 顾也不知所以然,他轻轻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你认识——” 话没说完。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黄毛小子,穿着球衣奔跑过来大喊:“月月!” 他便是刚才在赛场上欢呼声最高的球员了,一张少年气的脸笑容满面。 “谢谢你来看我比赛,怎么不多留一会儿?我还想等比赛结束了跟你吃饭呢。” 说着。 他看向关山月和顾也十指紧扣的手。 脸色当即就变了。 “月月,这是?” 关山月抛却了面对顾也时柔和的一面,怒气在脸上打转,“这是我男朋友,言齐,你以后别缠着我了。” 对这一幕云里雾里。 可顾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位想必是关山月的追求者,她今天要自己来,大概是为了有个正当理由拒绝这个男孩。 男孩一愣,不可思议的目光在顾也脸上转了转,突然笑道:“月月,你就算找人也找个像样的好不好,这个人都可以做你叔叔了。” 的确。 他们站在一起。 一个老成,一个稚嫩,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 顾也没生气,关山月先不乐意了,“我找什么样的人管你什么事,找什么样的人也不会找你,死心吧!” 说完。 她拉上顾也就往前走,脚下生怒,步伐都是快的。 走到了阴凉地。 顾也甩开她的手,生出些不耐,“好了,没什么可生气的,他说的都是实话,你跟我的确不合适。” “那又怎么了?”关山月横气的很,“国家有哪条法律规定不能跟大九岁的男人在一起吗?” 不想听她说歪理。 顾也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是不是见过我的朋友绮岁?见她做什么?” 阳光晒的关山月头晕眼花。 眼前出现了眩晕的光,“什么?” “你见我朋友做什么?” “你是说绮岁?” “是。” 总觉得她别有所图,连带着语气都饱含着质疑和猜忌,关山月当然品的出来,她抿抿唇,一言不发。 第392章 她不需要哄 讨厌沉默。 顾也脾气虽好,可语气还是没控制住重了些,“我问你找绮岁干什么?” 女孩的眼泪说来就来,毫不含糊,鼻音带了点,满是可怜和悲伤,“我找她还能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说的多了仿佛成了解释。 关山月被逼红了眼,委屈在心里排山倒海,上涌到喉呛,发出微微哽咽的声音,“我就是想找绮岁,问问你的事情,问问你喜欢什么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 也不可以吗? 这话实在卑微到了极点。 顾也眼神惊变,犹疑的过程中,关山月已经转身走了,看起来是生了很重的气。 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女人。 以前绮岁生气,大多时候是因为梁涉川的不待见,他的冷言冷语,她不需要哄,过几天自己就会高高兴兴的扑上去,像没事人一样。 可世界上不是所有女孩都像她一样。 更何况,她那样是因为太喜欢梁涉川了,因为太喜欢,哪里还能对他生的起来气。 女人的心都是软的。 这么多年过去,也一样。 从平潮公馆回到台城府的日子,绮岁被梁涉川悉心照料着,她提出的无理要求他都会办到。 他也有脾气。 可每每想到连凌晨十二点去买绿豆汤这种傻事他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不行的?总不能功亏一篑。 晚上顾也会来吃饭。 顺便将关山月的话带到梁涉川耳边。 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见面能聊些什么? 梁涉川一点都想不通。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阳台内的绮岁,桌上摆着两块红彤彤的西瓜,新鲜可口。 那是当季的水果。 在夏日最受欢迎。 可却不受梁小姐的欢迎,西瓜摆在那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口,双脚踩在椅子上,脚背光洁,长裙从椅子上垂了下来,摇摇晃晃。 安静的时刻。 梁涉川像个突入城堡的陌生人,躲在角落,窥探着公主的一举一动,他不敢说话,生怕会惹了她厌烦,然后将他驱逐。 这样的想法是可怕的。 可怕之际。 眼中落了点惶恐。 许是察觉到了有目光定格在后背,绮岁毫无征兆的将脸转回去,也是那一刻,她明白梁涉川这个人有多落寞。 连看她,都要偷偷的。 在目光碰撞的瞬间。 他极不自然的迎上去,蹩脚的问:“坐在那里不热吗?” 绮岁轻轻掀动裙角,遮住被晒的发烫的脚背,一句话也不应他。 这样的对待。 梁涉川习惯了。 他刚才那一眼只是想判断绮岁和关山月之间有什么关系,却凭空被她吸引,思绪都乱了。 门铃响起。 猜测是顾也来了。 斐姐腾不出空去开门,仰头叫了严律,他从房间出来时被梁涉川拦住,“我去。” 开个门而已。 没有什么好争的。 梁涉川走了。 严律要回房时无意看了眼他们的房间。 那里有个宽阔的白色阳台,建筑设计都是北欧风格,精致漂亮,里面还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长发随风飘扬,发稍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身姿曼妙。 一眼万年般,留在了心里。 长廊口。 顾也自己在鞋柜里找到鞋换下,梁涉川靠着长廊的墙壁,打量似的看着他。 刚才开门时他就闻到了。 顾也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属于一种平价的女士香水。 “见到她了?”梁涉川语气很轻。 细细回想那股茉莉花香。 似乎很多次,在绮岁的身上也有过,她有她独特的气味,于是花香被软化的很淡,他没有在意过罢了。 如今想来,大约是每次和关山月见过面之后留下的。 “见到了。”顾也将鞋穿好,迫不及待要进去喝口水,嗓子眼的干涩疼痛驱赶着他。 没走两步便被梁涉川拽着。 他神情闲散,这闲散里却有一些凝重,“她怎么说?” 提到这里。 顾也却犹豫。 若是关山月的目的是别的,他还能够说出口,可她的目的单纯,单纯的只是想打听他的喜好罢了。 他们是生活在泥潭中的人,才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没什么大事,就是女人家那点小心思而已。” 顾也解释的简单。 梁涉川想的可不简单,他眯眯眼,半信半疑,“所以,她找绮岁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只是小事。” “你准备瞒着我?” “我,”顾也一瞬间卡住嗓子,酝酿了好久,耳尖发烫,“她就是想跟岁岁打听我的事而已。” 这是他的感情生活。 按理说梁涉川没有必要插手。 可一旦牵扯到了绮岁,性质便不同了。 梁涉川依旧倚靠着墙,眉心轻皱,很快舒展,在顾也脸上找不到任何撒谎和隐瞒迹象,“只是这样?” “她是这样说的。” 看来顾也是没有骗人。 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谎言。 没有再追问,梁涉川冲房间内抬了抬下巴,“进去吧,斐姐已经在做饭了,绮岁一个人无聊,你去陪她聊天。” 做梁涉川的下属,还需要陪他的女人聊天的。 顾也在心里暗自嘀咕咒骂,摸摸头,还是讪讪地走了进去。 他背影在长廊上拉远。 模糊。 梁涉川姿势未变,不着痕迹的变了神色,在大脑中将回忆片段像倒带似的播放了个遍。 绮岁不同意顾也和关山月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会替她出谋划策。 何况在电视台楼下,她们会面,是小心翼翼,生怕有熟人看到的神态,以及在银楼下的咖啡店,也是一样,甚至有些要争吵起来的架势。 这样的谎话。 也只能骗到顾也。 回到餐厅。 斐姐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 这样热的天气,白昼被无限拉长,将近七点钟,太阳也只落了一半,炎热的气温下,每个人都食欲不振。 只有顾也的胃口算的上好。 绮岁坐在他旁边,只喝了几口斐姐特制的果酒,轻轻瞥了他一眼,“顾也,你今天怎么还喷香水了?” 女人对香水味大概都是敏感的。 顾也一愣,莫名的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没有啊,可能是在哪儿沾上的吧?” 这点小事,绮岁一般是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可那花香太熟悉,一下子便让她想起了关山月这个人。 第393章 没良心 晚饭后顾也陪绮岁在客厅看电视。 两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会为了电视里的人吵的不可开交。 可每次都因为梁涉川的威胁,顾也会先败下阵来,气的脸红气短也无可奈何。 绮岁面对顾也可以无所顾忌的跟他吵,对着梁涉川却不可以,到了晚上她恨不得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有知觉。 脸颊贴到了柔软的枕面上。 鼻尖是枕面散发的馨香,香味很淡,却在思绪混乱时被无限放大。 腰酸了。 一刻停顿后。 脊背的温热覆盖而来,随即肩膀被报复性的咬了下。 梁涉川略带醋意的声音在耳畔绕着,一度要撞击进绮岁混乱的梦境里,“怎么跟顾也话那么多,跟我一句话也没有?” 像是负了气。 绮岁还没找回自己的声音,觉察到不适,在黑暗中回头去瞪梁涉川。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他偏不如她的意,“你这样不吭声,身为男人,很失败的。” “我肚子疼。”绮岁憋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耳畔的笑声更厉害了。 梁涉川松了松手,“夸张。” 禁锢消失。 灵魂回到身体里,绮岁总算能活动筋骨,像搁浅的鱼儿似的被梁涉川翻过面,她仰着脸,转动眼珠。 看着梁涉川踩下地面,慢条斯理地走开。 她就是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白天跟晚上是两个样子,天亮起,他是一丝不苟的梁总,天黑了,他不安分的像个流氓。 他从洗手间里出来。 重新掀起被角,抱住绮岁,她不愿理他,翻了个身,用脊背对着他。 恍惚间听到梁涉川说:“我都这么努力了,还是伺候不好绮岁小姐啊。” 心猛地乱跳起来。 绮岁弯起膝盖,踹到梁涉川的腿上,气急败坏,“谁要你努力了,滚开!” 绮岁小姐很凶。 惹不得。 梁涉川谨记这个规矩。 他隔天约了人,清早就要离开,睡眠是最容易模糊理智的东西,要起床时绮岁还未醒,昏昏沉沉中,主动拥着他的腰。 小心挪开她的手她又抱过来。 折腾了很久才脱离绮岁的手脚,梁涉川用被角盖住她的脖颈,淡声嘀咕,“没良心。” 约定的地方在京都的小娄庄。 对方比梁涉川到的早。 或者说。 昨天收到他的邀约后,她就没能睡好觉,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该怎么应对他。 关山月穿着好看鲜亮的裙子,打扮的比见顾也时不知精心了多少倍。 可梁涉川过来坐下,目光短暂的从她脸上游过,没有注意到她唇间的颜色,脸颊精心打上的腮红,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对视上。 小娄庄的老板乃至服务生都认识梁涉川。 他经常和京都一些富商企业家来喝茶聊天,一个个都是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成功人士。 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梁涉川。 他的习惯,来了就只点一杯清茶,消费水平不高,但人很有礼貌,临走时还会给上一份丰厚的小费,轻声道谢谢。 时间久了。 只要他来,这的人都抢着去服务。 可这次他带来的却是一个女孩。 服务生将包间的门带上,关门前出于好奇心,多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意暖暖的,顺着门缝看回来。 直到门关上了。 她才说:“梁先生,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梁涉川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也只是一眼而已,“你知道我是顾也的什么人?” “知道。”关山月镇定自若,应对从容,“他经常跟我提起你的,再说了,我们见过,还一起吃过饭,我还坐过您的车,当然认得。” “别绕圈子了。” “什么意思?” “你找过绮岁?” 这时候如果再装傻充愣问绮岁是谁,那她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面色即刻松了松,截止到目前为止她的戏还没有破绽,“我是不是不该麻烦绮岁,昨天顾也也来问过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找她打听顾也的事,会让你们这么生气。”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 梁涉川不会相信她的一句话。 她自认为自己聪明,却不知道在他眼里,已经漏洞百出。 不动声色的沉了眸,梁涉川喝了口茶,一派正气,“你家里有个哥哥?” 他突然这么问。 倒叫关山月措手不及,“有,但是已经去世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哪里人?” “萍阳。” “读大学来的京都?” 可以顺其自然。 却不能表现的太过刻意。 关山月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是有自己的脾气的,不可能这么坐在位置上接受盘问,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了。 言语跟着不满了些,“梁先生,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跟顾也在一起,但是也没必要把我叫来这里羞辱。” 梁涉川捏着杯子,手指被烫红了也没有拿开,原先还温和的眼中落了点点阴狠,“你是不是觉得,我跟顾也一样好糊弄?”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心跳猛烈。 有一瞬间,关山月以为他已经识破了自己,连之后凄惨的下场都想到了。 呼吸紊乱了些,面前忽然扬起一道白色的线。 很快,那只漂亮的杯子落到地上。 被狠狠砸碎。 这声音惊动了在外照看的服务生。 她几乎是下意识推开门,这是第一次看到春风细雨般的人发火,心尖颤着问:“梁先生,需要再换只杯子吗?” “不需要了,谢谢。” 关山月原本是恐惧的,见他这样虚伪,恐惧的心只剩下愤恨,一点也不怯了,“梁先生,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说错了什么?”梁涉川嗤笑,太过不耐烦,“你约绮岁见面,你们聊了什么,你有什么目的,这些,你觉得你能瞒多久?” “我找她真的是为了顾也,不信你可以去问她!” “她不同意你和顾也在一起。” 这一茬。 在关山月心中是模糊的。 她懊恼自己的大意,连绮岁的态度都给忘了,一个反对她的人,怎么可能给她出主意? 无数复杂的神色在她脸上变了又变。 梁涉川似乎洞悉了一切,“还不打算说?” 第394章 都不是善茬 一室静谧,针落可闻。 在梁涉川话后,关山月找不到任何合情合理的由头来替自己辩解。 高下已经有了分晓, 她的思绪急速运转,怯生生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哪怕梁涉川已经有所怀疑。 可没有证据,他束手束脚的,什么都不能做。 似乎猜到了关山月在想什么。 梁涉川冷笑,面目中的阴寒加深,仿佛炼狱里爬上来索命的鬼魂,“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不明白。” 就凭她跟绮岁见了几面而已,难道就要置她于死地? 实在不至于。 关山月在桌下掐着手指,疼痛使她清醒过来,勇气积攒着,等待爆发,“是,我是跟绮岁见了面,可是那又怎么样?我既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顾也,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女人。 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 “我不是顾也。”梁涉川说的冷漠。 一句话也解释清楚了所有。 他不是顾也,不会被迷惑,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顾也那样简单的脑筋。 一心一意想的,只是不想让莫名其妙的人,掺杂在他和绮岁中间。 他们的感情已经够岌岌可危了。 像冰川河面上结起的冰一般脆弱,只要有人途径,便一定会破碎。 江且愿是一个,梁涉川没防住。 到关山月这里。 就算错杀,也不会放过。 关山月酝酿许久的眼泪漫出眼眶,她抽泣着,边说话边从包里掏出手机,转移梁涉川的注意力,“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梁涉川蹙了下眉,“你明白?” “你不想让我单独找绮岁。” 简单点说。 的确是这个意思。 更不想让她从中挑拨些什么。 梁涉川避免跟她废话,他站起来,眉目疏冷,连一眼也不曾往她身上过,轻轻落在桌面。 “我不希望以后再看到你跟绮岁见面,下次,就不是这么客客气气的了。” “这样的威胁,也算客气吗?”关山月似是不服气,昂首挺胸,像即将攻击人类的动物,“连杯子都摔了,也算客气吗?” 都要走了。 梁涉川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出。 她却越说越起劲,“梁先生,我以前觉得你虽然是个商人,但好歹是个讲理的商人,没想到跟那些虚伪的男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说够了?” 座上的女孩拿起杯子,一口灌下一杯烫茶,嗓子眼都被烫疼。 梁涉川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我是在跟你讲理,可你不听,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他说这话时一点都不心虚。 理直气壮的很。 门开了关。 确认他走了。 关山月将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收的干干净净,手机从包里拿出来贴到耳边,语气颇有些得逞的意思,“绮岁,你听到了吧?” 这个电话。 绮岁是躲在房间接的。 外面小严医生还等着给她上最后一次药,手关节的痛又清晰传来,耳畔的话语声层层叠叠,压的她喘不过气。 自以为瞒天过海,实则在梁涉川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 沉了口气在心间。 “听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包间是隔音的。 这里的房间,隐秘性是最重要的。 关山月轻轻哼笑,尾音飘忽,很是讽刺,“梁涉川还以为是我找你,想破坏你们,绮岁,你们俩都不是善茬,却都把对方想成大好人,想想还挺可笑。” “他说的没错,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是你怕我跟顾也接触,约我见面,不是我要跟你见面。” 这些。 梁涉川可不知情。 有脚步声到了门外。 绮岁余光看去,自然将电话藏起来挂断,下一秒,斐姐的声音立刻传进来,“岁岁,不是要擦药了吗?” “来了。” 换在客厅擦药。 绮岁心不在焉地坐下,摊开手时不自觉重了许多,瞬间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在旁拿药的严律被惊到。 脱口而出便是关切的话:“小心一些,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 斐姐在旁边,正替绮岁捏把汗。 听到严律的话,极古怪的瞥他一眼,随即很快收回目光,同样也是关心的语气,听到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意思,“别这么使力,别紧张。” “没事,不是很疼了。”绮岁话语很轻,气息薄弱轻缓,心事重重。 她将手指尽可能分散开,让严律上药方便。 指尖被轻轻捏住。 药水浸透在棉签上,分明是很柔软的质地,现在却像刀刃子一样走过手关节,拉出一片绵长难消的痛感,将绮岁的冷汗活生生逼了出来。 每每上药。 她都痛不欲生,能回想起那天手指被车门夹到时,断骨的痛。 脸色煞白了。 严律不敢再轻举妄动,眉目小心翼翼的看着绮岁,心中七上八下,说话时嗓子都哑了,“小嫂子,你没事吧?” 今天她看起来,很不舒服。 绮岁逞强地摇摇头,“没事。” 疼只是因为不安罢了。 严律垂低脑袋,认真小心的将药擦到绮岁的手指上,垂下额角的发稍在眼下落成一片阴影,让眉眼都好看了许多。 他的样子绮岁没有心情去观赏。 一颗心都被打碎了,拼凑着放在胸腔里,只怕一会梁涉川回来,她装的不像罢了。 忍着痛擦好药。 身体都虚脱了。 绮岁起身时没有控制好摇晃了下,险些摔倒,严律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道了谢谢便进房去了。 这一幕站在一旁的斐姐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替严律收拾药品,佯装随意的开口提醒道:“小严,等岁岁的伤好了,你要回陵洲还是在这里?” 药箱里的手清清楚楚滞了下。 严律掀开眼皮,里面有震惊和无措,“当然是回陵洲了,这边可没有那么多病人要我照顾。” 斐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自在地呼吸了一口气,面色也变得轻松,“我本来还想着你在这能跟我有个伴儿呢。” “姐,小嫂子不是在呢吗?” “她是有工作的,伤好了就要忙了。” 突然接收到的信息让严律难以消化,他本以为绮岁就是梁涉川养的小宠物,理应什么都不做,吃喝玩乐,没想到现实却跟他想的大相径庭。 抿了抿唇,他不自然的笑道:“我有空就会来看您的。” 说话间。 卧室的房门打开,绮岁穿戴得体的走出来,面容病态,眼下一小片略带疲倦的青色阴影,看得出,人很脆弱。 斐姐心一紧,“这是要出去?” 绮岁点点头,“我今晚不回来住了。” 第395章 嫁给阿川 驾车回到台城府的时间不算晚。 京都这样的大城市里,今晚的夜空中竟然有几点星光,散布着很淡却很温柔的颜色。 梁涉川下车时仰头看了一眼。 恍惚间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特地在小娄庄给绮岁带了特色点心,不腻,她小时候很喜欢吃。 越过了长廊。 发觉房间内的气氛越来越低沉,有一块乌云笼罩着似的。 东西放下。 梁涉川准备要去换衣服,斐姐将他的外衣拿过来,一直低垂着眼,欲言又止。 “绮岁呢?” 这句话仿若一个定时炸弹。 瞬间炸的斐姐无所适从,僵硬的挤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岁岁她。” “怎么了?” “她说今晚不回来住了,要回家去。” 这个“家”斐姐或许不知道是哪里。 但梁涉川心知肚明。 平潮公馆那个地方,倒真成了她的眷恋。 找关山月谈判,跟她说那些话,如履薄冰的保护着和绮岁的关系,到头来,是她自己不想好罢了。 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梁涉川低头笑笑,发出很轻很轻的笑声,斐姐却听的毛骨悚然,担忧道:“没事吧?要不要去把她接回来?我不想让她走的,可是岁岁她硬要走。” 氛围越发冷了。 梁涉川不吭声。 沉默的状态下斐姐更是惶恐,“你要是不想去,我让小严去,或者打电话让顾也去?” 可以去接绮岁的人很多。 但源头是,她不想回来。 梁涉川兀自摇头,神态中略有落败感,声音也变得颓丧,“算了,她想走,没人拦得住的。” 在回房前。 梁涉川将那份带回来的点心扔进垃圾桶。 他明白,绮岁不再是小时候的绮岁,不是那个不用哄,自己就能想通的女孩。 身旁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心都被挖走了一块,入眠时,悄无声息的流着血,怎么都止不住。 平潮公馆。 大堂内所有的灯一起熄灭。 世界变为黑暗的一片景致,绮岁慢悠悠地走上楼,路过曾经的管家房,顾也的房间,她的房间,最后停在梁涉川的房门外。 她记得他的房间,阴森诡异的像个棺材,夜里,连头顶的吊灯都能索人性命,顺着玻璃窗,还能看到一条条伸长的枝桠在摇晃。 他们在这里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吵过最激烈的架,无论是做什么,都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架势。 回忆是残酷的。 站在这里,绮岁真实的看到那些场景重现,拥挤的片段绞杀着她的灵魂,多留一会儿,连喘息也困难。 出了房间。 她在梁珏山的书房外停下,恍惚中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细微动静。 大概是窗户没有关紧,有风吹动了什么。 记忆中梁珏山最讨厌别人进他的书房,大概是因为里面有很多机密文件,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生活,生怕哪一天所有基业一夕崩塌。 他的担忧也没有错,后来,梁家的确倒了。 还是被他最疼爱的学生亲手摧毁的。 坐在那把有些老旧的原木椅子上,绮岁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正常的放着一些书和文件,日期都显示在梁珏山死的那天。 这张书桌构架复杂。 由好几个抽屉和夹层合成,有些置放的物品,只有梁珏山自己才找的到,他们这些人,总会将一些私密的东西小心藏好。 绮岁的手缓缓游走到另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从梁珏山去世到现在,都没有打开过的抽屉。 钥匙就放在台灯内罩里,粘贴的紧紧的,他们藏钥匙的地方绮岁都知道。 很轻松的打开抽屉。 原以为里面放的会是一些重要物品,哪怕是金条,遗书,她都想到了。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 在梁珏山心里最重要的,竟然是她小时候带的发卡,还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 抽屉里还放着一个记事本。 绮岁拿出来打开,黑色的字体满满被泪水晕成看不清晰的字,视线模糊了,身体每个细胞都爆炸似的痛起来。 【岁岁最喜欢小娄庄的点心,婚礼要办中式的,今年二十一岁了,在京都艺术学院读大二,离家出走一年了,梦想是进电视台,嫁给阿川。】 【每个月要给佳人从国外买进口药,阿川帮忙送上去劝她吃下,她的精神病越来越厉害了。】 【老太太住在五湖佛堂,身体一直不好,记得要常去看她。】 记事本里,依稀每天都有不同的补充事项填写进去,从一些较为重要的事,到一些琐碎的小事,最后梁珏山甚至记下了自己的姓名,年龄,一些重要的密码。 这些,只有病人才会小心记下。 这种会逐渐忘却记忆的病,绮岁听说过,身边有许多老人都会患上,可梁珏山只是迈入中年,怎么也不该得病。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可这些尘封多年的秘密,的的确确就放在这里,连前屋主都没有进来破坏过。 纸上的笔迹确实是梁珏山的。 他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病了,却一直隐瞒着,任记忆在脑中模糊,消失,惶恐和手足无措的日子,绮岁不在,她更不清楚,当初舅舅急着要她和梁涉川订婚,便是怕病的越来越严重无法再照顾她,怕她孤身一人。 可这份良苦用心,绮岁没能理解。 夜变的寂然。 靠着墙的树梢被风吹动,划过窗户玻璃,那样细微的声音根本进不了绮岁的耳朵,她无声的流着眼泪,面容潮湿,嗓子哽痛。 抽屉里那只小小的蓝花发卡她认得。 当时在读小学,学校里的同学们一起和家长做手工,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都有,只有绮岁,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更不会有人跟她一起做手工,事后梁珏山忙完了才听管家说起。 便连夜给她做了个蓝花发卡。 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带着眼镜,溶胶烫了好几次手,才做出个丑陋的发卡。 一直被收藏至今。 绮岁想将那枚发卡拿出来,触到冰凉物体的同时,又在抽屉的尽头摸到一枚黑色凹凸的小硬块,仿佛是黏在上面的,轻轻一扣便掉到了掌心。 那东西很奇怪。 她不认得,但又隐隐猜测的出,是一枚迷你监听器。 第396章 老年痴呆 本以为绮岁这样的娇纵出来的臭脾气一年半载都难以改正,正如这次不声不响回了平潮公馆,必定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家。 谁都没想到。 她会在第二天一早就进了门。 来去自如似的换上拖鞋。 回去的早。 梁涉川刚离开早餐桌,领带从眼前飘了下,掠过视野,再清明时,绮岁大步走到了面前,茫然无措,鼻尖一点微红。 昨晚像是没有睡觉的样子。 眼下的倦意太重,重的让人心疼。 她站着不说话,却好像有千言万语要问,情绪拥挤在眼睛里,梁涉川一握她的手,也是一片骇人的冰凉,“怎么回来了?” 斐姐在厨房收拾碗筷。 听到声音。 慌忙放下东西赶过来,见到绮岁险些没惊呼出声,“岁岁,吃饭了吗?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我给你温牛奶。” “不用了。”绮岁没有偏头,眸光始终定在梁涉川云淡风轻的脸上。 他没想太多。 将绮岁带到温度舒服的房间,虽然在夏天,可她的体温却像小雪人似的,若是热起来了,偏偏又会化成水,那些水变成了她的眼泪。 一张嘴便掉了下来。 她拿着在梁珏山书房翻到的一盒已经过期的药物,“你知不知道我舅舅得病的事?” 什么病? 药盒上的字是生僻字。 梁涉川一个都不认识,他茫然地扫了两眼,“你在哪儿找到的这个?这是治什么的药?” 若是他想装,没有什么是装不像的。 可这一秒钟。 绮岁明白,他没在装傻,鼻尖的酸几乎快蔓进了眼眶,她抽抽气,喉咙滚烫,“舅舅生病了,我们都不知道。” 他连自己最亲近的学生都没有说。 一个人生生扛下了这段煎熬的时光。 梁涉川对她的话存有怀疑,扫了扫药盒,艰涩吞咽喉腔,一言不发。 头顶的空调冷风又像霜似的落在肩上。 将他们两个活生生冻的僵硬住。 须臾。 梁涉川一把拿过绮岁手上的药盒冲出了房间。 记得不错的话。 严律还没走。 他不认得这药是什么作用,身为医生的严律一定认得。 药箱还没收拾好。 房门被突然推开。 严律吓的脑神经一凛,回头看去时梁涉川已经冲到了面前,手上举着一盒名称模糊的药,焦灼道:“你认不认得,这是治什么的药?” “我看看。” 这类药物很大众。 专用来治痴呆症状,延缓病症,但也只能是控制,严律一眼便认了出来,他虽然不是专攻这一科的,但江家老太太就曾患过这种病,是他的老师一手控制。 年轻时便记住了这类药。 语气很是笃定,也很是无所谓,“不治什么,就是延迟记忆力减弱的。” “具体是什么病?” “阿尔兹海默症。” 梁涉川眉间掀起风暴。 严律继续补充道:“说简单一点,就是老年痴呆。” 就算绞尽脑汁,梁涉川也想不到梁珏山会患上这样的病。 他当初还是京都人眼中的商界精英,一手掌握了所有交易门路,因保养良好,甚至还算的上英俊,却从没传出过和女人的绯闻,谁有也没有意识到,绮岁离家出走那年,他已经五十岁了。 这个年纪。 是完全有可能患上这种病的。 梁涉川忽然明白订婚前的那个晚上,梁珏山为什么火急火燎的要他答应和绮岁订婚。 他知道,他病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京都会变天,他必须要给绮岁找一个可以傍依的靠山。 卧室内还是冷的。 因为太过寒凉。 绮岁忍着夏季的燥热走到了阳台,她靠在白色的栏杆上,眼神空旷寂然,刚刚哭过,眼圈晕着红粉色,眼睑下的疲倦不减。 在暴晒的阳光下,皮肤都显干燥,泪痕很是清晰。 在她来之前,一定早就确认过那盒药的真假了。 不然她不会这么冲动就找了过来。 梁涉川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老师从没跟我说过。” 绮岁的嗓子是冷的。 她说不出一句话,供梁涉川喋喋不休着,“但我脱不了罪,如果当时我多关心老师一点,就不会不知道他患病的事情。” “不怪你。” “你回来找我,是不是以为我知道这件事,却瞒着你?” 绮岁不说话。 她不说话梁涉川也知道答案。 他抬起她的手,看着关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轻笑一声,“我在你心里真的就这么卑鄙无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有那个意思。” 她有多久没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梁涉川在心中嘲笑自己的自卑和低微,连听到她否认,都觉得欣慰,“没有就好,你要是说有,我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够虚伪的。 绮岁垂下眸,将悲凉的神色掩藏住。 她是不怀疑这个,却有另外怀疑的东西,“梁涉川,你今天能不能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在江叔叔的安排下进入梁家,搜集犯罪证据,这些年,是怎么一步步完成所有的?” 这些事牵扯复杂,盘根错节。 如果可以,梁涉川这辈子都不会告诉绮岁,他松开了拥着她的手,缓缓将袖口的褶皱抚平。 那颗琥珀色的袖扣在阳光下散发出些特别的光芒。 绮岁盯着看的久了,眼睛都觉得酸痛。 “绮岁,我要去忙了。”梁涉川对她的话避而不谈,“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要走。 绮岁喘了喘气,眼眶发热,“我这样问你,你有没有为了要达成目的,在舅舅身边放些监控设备?”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梁涉川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白,他挺直了腰背,摆出一派光明磊落的作风,“没有,老师警惕性很强,你说的,根本不可能实现。” 那抽屉里的迷你监听器是谁放的? 在炽热的阳光下。 绮岁脊背升起森森寒意,酸痛的眼睛睁大了,目送梁涉川离开房间,她的手触着护栏,是微烫的温度。 任由手心的温暖上升。 始终没有拿开,很短的时间内。 她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能够现实的,如梁涉川所说,梁珏山的书房不是想去就去的。 在口袋中摸着那枚小小的硬块。 猛地想到什么。 冷意全部收拢了,她快步冲出房门。 第397章 你结婚了? 清晨雨露。 草坪上一片湿意,阳光却炙热,绮岁从房内快步冲出来,眼睛还未适应强光。 她下意识用手遮在额头,挡住一些光芒,好让眼睛不是那么难受。 踩在湿软的草地上,身子都在随着心轻轻下坠。 斐姐追出来想给她带些吃的。 车子却已经驶出停车坪。 路过门外。 火红色的车打弯离开。 几十米外。 梁涉川还没走,他目不斜视,专注地看着绮岁离开的那条路,路面金光璀璨,那样温暖的颜色落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阴寒。 食指敲了敲方向盘。 思考良久。 继而,他启动车子,保持距离的跟了上去。 绮岁今天的反常他不能视若无睹。 她从来不会刻意去提起从前,既然提了就证明事情变了质,偏离了轨道。 跟踪绮岁的事从来就不生疏。 梁涉川以前经常被派去保护她,有时车子停在学校外,看着一窝蜂肆意洒脱的学生挤出校园,每个人脸上都是明媚的笑,绮岁就站在中间,浑身上下没有不漂亮的地方。 她跟同学去玩,开着车或是走路,他都在身后不出声的跟着,到后来她爱玩,纸醉金迷,他跟去的地方又成了酒吧,俱乐部。 路途久远。 沿着台城府外的大道一路行驶过长锦桥,阳光耀眼,洒落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江水温暖。 地方越来越热闹。 最后车子停在街口的一家维修电子产品的小商铺前。 梁涉川越来越疑惑,却又不能坦白的去问绮岁。 坐在车里。 虽有冷气,可耐不住阳光的暴晒。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绮岁才从那家小商铺里走出来,表情比进去时沉重了许多。 梁涉川心口压着一口气。 一口不舒缓不行的气。 等绮岁开车走了,他才走进商铺,店内冷气开放,空调似乎是太过老旧,出风口嗡嗡叫着,到处是陈旧的设备,玻璃柜台下放着几部过时的老年机。 店主坐在电脑前倒腾着什么,耳边忽然乍响男人低沉温凉的嗓音,“你好。” 店主一愣。 他架在椅子上的脚猛地滑下来,从电脑后伸出头看着梁涉川,一张斯文儒雅的脸,“要买什么样的?” “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位小姐过来干什么?” 在他之前来的。 只有那么一位小姐来过。 店主狐疑地在他脸上打量一圈,正准备拒绝,梁涉川忽然掏出皮夹,将里面的现金全部拿出来,“你放心,我跟她认识。” 提到认识。 店主的目光更怪异了。 他看看钱,又看看梁涉川,最后选择了那几百块钱,攥到手里,兀自猜测道:“你是她老公吧?” 梁涉川表情很淡,无波无澜,倒也没有否认。 “她呢,就是来问问我监听器里的内容怎么提取,不过那玩意时间太长了,现在已经没电了,好在里面有存储设备,东西充上电,里面的东西还是能取出来的。” “监听器?” “是啊,迷你监听器,高科技。” 绮岁来时神情浑浑噩噩。 倒是梁涉川,算得上精神抖擞,店主心中起疑,随口问:“这东西,也可以录下人出轨的证据,我说,” 他动动眼皮。 显出一些流氓范,“她是你老婆,那东西是她用来监视你的吧?” “监听器现在在你这儿?” 店主目光轻扫电脑屏幕,“那位小姐委托我提取里面的录音内容。” 梁涉川口吻不疾不徐,轻缓有度,“内容我要先听。” “这不好吧?” 能用钱摆平的事,他一向不愿意多言,“你只要知道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就好。” 那里面的内容没人知道是什么。 但梁涉川猜得出,那枚监听器一定是绮岁在梁珏山的房间找到的,所以她早上才会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不安弥漫心智。 这段平静却压抑的日子,仿佛山雨欲来前的征兆,正一寸寸的压下,笼罩在头顶。 趁绮岁复工的时间。 梁涉川跑了趟平潮公馆,几乎翻遍了梁珏山的书房,卧房,却没有发现半点信息。 阁楼已经按照绮岁的愿望修建成阳台。 夏日朝阳落下。 花草香气满溢,角角落落都是新鲜的空气。 再没有半点当初梁佳人住在这时的阴冷潮湿,那时四处密封,终日不见阳光,将她关在这里,不疯也要疯了。 梁涉川摸了摸新墙壁,拿出手机将电话给绮岁打去,她那边很吵,周围不同的人声交织着,连听电话的时间都有限。 “什么事?” “今天早点回来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看他,现在多像个怨妇,还要一通电话,才有可能叫绮岁回来。 可她比想象中犟的多,“在忙,是直播。” 由心的疲惫滋生。 梁涉川想起绮岁早上那副样子,不冷不热,像把钝刀似的,杀人都不给个痛快。 “我再说一遍,晚上回来。” 他的话绮岁似乎没有听到。 电话里有别人拔高了音量渡过来的声音,“绮岁,开工了!” “知道了。”她回复别人倒是快,随口便改换了冷冰冰的语气,“没有什么好说的,挂了。” 收起电话。 绮岁将领口的纽扣系紧了,保守又职业,赶去演播厅的路上经过很多人,耳边总是会吹来一些风。 一转身便碰到一位女同事,眼神八卦的瞧着她,“绮岁,你结婚了?” 话刚出口,便被身旁的女人拉了一把,像是提醒她闭嘴似的。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绮岁忽略了她们的交头接耳,坦坦荡荡道:“结婚了。”但是感情不好。 做她们这行,普遍晚婚。 等她说完,面前两人一人震惊,一人平淡。 她不轻不重地颔首,走过去时听到她们其中一人说,“你不知道她结婚对象是谁吗?还问,找死啊?” “人家的私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绮岁和梁涉川的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她的身世背景履历,每一样都可以拿出来成为舆论的谈资,她们又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行家,没有人不知道绮岁那点破事。 只是有梁涉川替她撑腰。 明面上,不会有人故意给她难堪。 走远了。 外界那些声音却并没有从绮岁耳边消失,她清楚,跟梁涉川在一起,这些指责的声音,是避免不了的。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梁家的绮岁是个没骨气不要脸的,世上那么多男人,非要跟梁涉川在一起,几年了,仍然不知悔改。 第398章 你的脸很红 直播结束已过了吃饭时间。 整个演播厅的工作人员都累的散架,相约一起去聚餐,这样的聚会,从来都没有绮岁的身影。 破产的梁家小姐、富商的妻子、以及不好惹的女主持,都是她的称号。 这里所有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她,自然不会和她太亲近。 绮岁习惯了这种工作模式,换好了衣服,要走时被带她的老师拦住,他将身后的人推给她,“绮岁,这是新来的小关,以后跟着你,你多关照。” 人影越来越少。 走道口的光便清晰了不少,绮岁看着关山月阴魂不散的脸,太阳穴隐隐作痛,却还是好脾气道:“好,我知道了。” 电梯间内的金属镜面倒映着两个女人的脸。 一个浅笑盈盈,一个气韵冷艳。 绮岁手上挎着小西服外套,一双腿笔直修长,尖细的高跟鞋穿在脚上,脚背皮肤冷白,足足比关山月高出半个头,气势瞬间也升了上来。 毫无善意道:“有人说过你很烦吗?” “有。”关山月一点都不害臊,“顾也说过,但他也说过我挺可爱的。” “上次我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巧合,学校安排到这里实习。” 真是巧合么。 绮岁抬抬眼皮,从镜面中看着关山月得意的脸,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烦恼,她不讨厌她,也不喜欢她。 知道她是来报复梁涉川的,就更想远离了。 出了大楼。 关山月跟在绮岁身后,两人踏着月色,一起向着停车的地方走。 高跟鞋重叠的脚步声快砸碎了绮岁的鼓膜。 她猛地拉开车门,不耐烦地看着身后紧跟着的关山月,“别再跟着我,我要走了。” “我知道。”关山月笑着,摸了摸那辆火红色的跑车,手感一级,外漆是最好的,就连车内的摆件都尤为精致,散发着高级香薰的气味。 她拉住绮岁的车门,“这台车是梁涉川送给你的吧?难怪你要跟他那种人在一起。” “我要走了。” “靠你在电视台工作,要多久才能买得起这样的车?” 绮岁动了动车门,“放手。” 关山月用虎口死死扣住车门,一刻都不放松,“上次梁涉川来找过我,他警告我不要见你,怕的无非就是我挑拨你们的关系,因为他也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太难维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早晚都会分开的,掺杂着那么多事,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好?” “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车门被猛地拉住朝内一甩,将关山月惯性推开,她的手臂被震的麻木,还未回神,车已经开出停车位,冲进夜色中。 那些话太容易影响人了。 回平潮公馆的路很熟悉,绮岁却走错了,绕了两圈才回到家,停在门外,便已经看到了房内明亮的灯光。 从前这里用不着她开门,管家会在,梁家的佣人会在,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凄凉的。 偌大的房子内,连人影都没有。 推开了门。 绮岁微弱的听觉中传来厨房开红酒木塞的声音。 “砰”的一下,很沉。 一下砸中了她的心坎。 高跟鞋的声音是房间内唯一能提醒梁涉川绮岁回来了的东西。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 唤她过来吃饭,告诉她这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绮岁却只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平潮公馆于她而言像是一个栖身之地,是和他吵完架后,唯一能够缩在里面的壳子。 她像是在自己的领地质问似的,雄赳赳气昂昂。 梁涉川却一点都不心虚,“我给你打过电话了,晚上一起吃饭。” “我以为你说的是回台城府。” “你不想回那里,不是吗?” 没有人比他更可怕。 可怕的能洞悉她的每个想法。 正要生气,梁涉川却走过来,轻轻拥住绮岁的腰,拿下她的外衣扔到一边,丝绸质地的低领吊带手感很好,却不如她皮肤的触感。 梁涉川怀念那种感觉,想念将他逼疯,垂下脸,捧起绮岁的下巴吻上去,气息轻软,力度温柔,像是生怕碰坏了他心爱的洋娃娃一般。 绮岁转了转眼睛,“先吃饭。” 梁涉川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厨艺好。 大概是因为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家庭,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独立,学会做饭是第一项生存技能。 来之前。 他特地带了酒窖里的红酒,专门绕路又去小娄庄买了点心,装在漂亮的盘子里,精美可口。 可那个东西。 绮岁只是看一眼便难受了。 难受的想起梁珏山病重时记在记事本上的那些话,以及她的口味。 西餐厅洒落的昏黄光芒里。 梁涉川看到绮岁眼角的潮湿,眼泪挂在眼睑,忍着未落,他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她摇头,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吃不下了,喝下那杯酒便上了楼。 半个小时后梁涉川找上来。 站在阁楼上的楼梯口。 绮岁背对着坐在吊椅上,半个脑袋都倚在吊绳上,呆滞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今晚只飘着半个月亮尖尖。 一颗星星都没有。 梁涉看向楼上的护栏,台阶。 那晚梁佳人从小楼冲出来,举着刀向他扑来,是绮岁替他挡了一刀,他却骂了她,还让她自己回去处理伤口。 如今想来,实在做的不是人事。 阁楼拆了。 建成了漂亮的阳台,这座由钢筋水泥竖起的房子,无论如何修建,也不能恢复往日的半点光辉。 微淡的红酒香从侧边脸颊抵过来。 绮岁能感觉到,却没有回头,梁涉川在她脸颊留下一个吻,继而绕了过去,陪她一起坐在吊椅上,椅身轻轻晃动,眼前的景物有了重影。 因为喝了点酒。 绮岁双颊晕上点红色,梁涉川一偏头便能看见,他轻笑,又去吻她,“岁岁,你的脸很红。” 她瞥他一眼,将脸转了过去,“你去睡吧,我头晕,想一个人坐一会。” “我不能陪你?” 她冷笑,“我可不敢占用梁老板的时间。” 被她惹恼了。 梁涉川弯腰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将她气的炸毛,想瞪他,却一下子撞进他温柔过盛的眼中。 “岁岁,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吗?所以,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行吗?” 第399章 只是小儿科 原来她的心事重重他是看得到的。 “我没想什么。”绮岁想将那枚迷你监听器的事情隐瞒下来,她也自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 耳边是梁涉川不咸不淡的笑,“你今天问我的那些话,还想知道吗?” “什么话?” “问我是怎么一步步瓦解梁家的。” 这话的确是她问的。 可现在想来又太可笑,这和跟仇人坐下来,坦诚相见的聊天有什么区别? 从古至今,这样轻易忘却家仇的人都没落个好下场。 今夜的气氛太好。 云层中的月亮晕出一圈寒色的光,落到大地上,驱除了些夜晚的寂寥,绮岁仰头看着,眸子渐渐湿润,“你就不怕我听了这些,更恨你吗?” “恨总比什么感情都没有要好的多。” 他发现了。 从林款款的事情揭露开始,他就发现了,绮岁兴许是失望,对他的爱意一天天减淡,直到今天早上冲回去,问那些话的时候,眼中一点顾忌都没有。 那时候他便恐慌了。 恐慌有一天,绮岁会离开。 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梁涉川覆过去,贴着她的耳边说道:“江叔把我送到京都,安排了我被老师的车撞到,知道他会收养可怜的孩子,便给我编纂了一段悲情的身世。” “我在他身边十几年,设计赶走他培养多年的祁礼,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接手他的生意,每一笔不正当的交易,我都有证据。” 落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气息便乱开了。 耳朵红透了,又烫,绮岁努力想避开,双手却被钳制着缠绕在吊绳上。 早知道代价是这样。 她就不听了。 夜里空气闷热,阳台虽然不是四面透风,却不断的有热风输入,喷洒在脊背上,冷热交替间,吊椅随风晃动起来。 梁涉川低沉哑谜的声音像是控制一切的恶魔,他挥洒汗水,诉说这么多年来的压抑,一起爆发时,绮岁苦不堪言。 “岁岁,你以前总是骂我,跟老师是一种人,知道他做生意用的是违法的手段,却还要跟他同流合污,后来真相大白了。”他扣着绮岁的肩,掰过她的下巴,“但你也没有很开心,对吗?” 哪里还能说的出话。 这样的情况下。 大概只有梁涉川这种人还能保持清醒。 咬死了唇,绮岁闭上眼睛。 热风越发干燥,脊背却是凉的,有衣服盖了下来,裹住她煮熟似的身子,送进浴缸中,升起的白色泡沫冲刷不了所有。 梁涉川给她穿衣服,吹头发,她像个被买回家,精心照顾的娃娃,却不能有喜怒哀乐。 吹风机的温度烫在头皮上,绮岁浑然不知似的看着镜面里恩爱的两人,牵扯起一抹寡淡的笑。 她的笑很淡。 还是一下子被梁涉川捕捉到,“岁岁,你别摆出这么一张好像被我欺负了的脸。” 刚才那种地方,还不算欺负吗? 把她当什么了? 梁涉川将风速调成了低温,在她耳边咬文嚼字道:“这对你来说只是小儿科,以前不是得心应手的吗?现在怎么成了良家妇女了?” 胳膊被猛地推开。 绮岁忍无可忍,像是弓起背要发威的猫咪,脸孔皮肤都晕着红,想起了曾经对梁涉川的百般殷勤,无论何时何地,什么状况下,她都无所顾忌。 用梁涉川的话来说——女人的矜持,豪门小姐的清高,她都没有。 “我要睡了。” 梁涉川放下吹风机,“一起。” 她的睡跟他的睡,根本不是一码事。 在绮岁不知道的时间里。 梁涉川偷偷替她在电视台请了假,特地腾出时间陪她在平潮公馆过小日子。 她才复工一天便又休假。 这样懒散,惹的上面人不满是正常的。 可碍于梁涉川的面子,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好。 隔天关山月去报道时没有看到绮岁。 带她的换成了另一个资深主持人。 她嘴甜,那场因为梁涉川而起的变故让她成为孤儿,从此也学的圆滑,对人都可以曲意逢迎。 软了声,她一字一句地问:“老师,之前说带我的绮岁老师没来吗?” “她?” “是啊,我们昨天还见过呢。” 她话语迫切。 在前领路的女人突然停住脚,侧身打量了她两下,隐隐起了揣测的意思,“你是绮岁的粉丝?” 关山月微滞。 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点恶意,是对绮岁的恶意,快速反应着解释,“不是啊,只是突然通知我跟着您,您是资深,我受宠若惊。” 一来二去。 倒把绮岁的地位踩低了。 女人脸上露出点舒服的神态,“绮岁请假了,人家牌面大,背后有人撑腰,好好的节目说不做就不做都是家常便饭了,你跟着她,迟早要失业。” 在电视台这种女人多的地方免不了要勾心斗角,像个大染缸,就没有清清白白进来,干净着走出去的人。 关山月装出纯良的一面,“有人撑腰?” “是啊,现在这个点,恐怕还忙着伺候人呢,哪有精力来上班?” 这样的流言已经传开了。 在绮岁进来工作的那刻起,背后的舆论就没停止过,她心智强大,不在乎流言蜚语,这才忍到现在。 关山月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绮岁老师很敬业的呢。” 女人双臂环在身前,冷哼一声,踏着高跟鞋往前走,吹了吹红色的指甲,语气轻蔑,“是敬业,可人家敬的是那方面的业。” 不然也不能像个妖精一样。 让一个男人几年都不腻。 走在身后,关山月将那副趋炎附势的神态收住,冷眼看着前面的女人,穿着甚至还没有绮岁保守,那张锥子脸不知道挨过多少刀,话里话外尽是酸味。 恐怕她挤破了头,也近不了梁涉川那样的人半寸。 关山月将复杂的心思收拢了,虽然恶寒别人对绮岁这样的言论,却不得不用这些,来击垮她最后一道防线。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她翻出绮岁的电话,编辑信息发送。 手机在枕头下亮起。 屏光闪烁,一下映在绮岁酸痛的眼皮上,她用手遮住眼,转了个身,领口扩张,露出脖颈皮肤的斑斑点点。 梁涉川早就醒了,却不愿意离开温柔乡,手探到枕头下,摸到绮岁的手机。 屏幕中央。 赫然是关山月的信息——我在电视台,你想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议论你和梁涉川的? 第400章 不是最爱抽烟吗? 握着手机。 梁涉川的小臂渐渐僵硬,一侧的筋脉在不停跳动,指尖泛起微白的颜色。 绮岁睡眠很浅,似乎有觉察到什么,她懒散地掀了掀酸痛的眼皮,视线所及之处,是梁涉川撑着手臂,半躺在身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手机。 见她醒来。 他竭尽全力的扯出一抹微笑,随意将手机压到枕头下,“醒了?” 说着,他倾身吻向她的额头。 这是自然又疼爱的举动。 绮岁却后仰了脖子,用不讨巧的方式躲开,“折腾到天亮,再来,我会死的。” 一个亲吻是没什么。 但若是亲吻失控,可就未必了。 梁涉川笑容温和,用手捻了捻绮岁小巧的耳垂,窗外春光和暖,却没有一丝光倾泻进来,他的笑也没有那么良善,“饿吗?” “有点。”绮岁点头,耳朵太痒了,痒的耳蜗里像是钻进了一只小虫子,“但是我要去上班了。” “不用去。” “怎么了?” “我替你请了假,这几天都不用去。” “我现在又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为什么不用去?” 这话里分明已经含了怒气,梁涉川也听的出,他从未想过要限制她的自由,只是最近,她太不乖了。 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查以前的事情。 再怎么纵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理会绮岁的质问,梁涉川翻身,将滚烫的脸面埋进她的颈窝中,发顶扎着她的下巴沿着耳朵,她唤了两声,很轻,很软,仿佛幼猫在反抗。 无论怎么唤。 梁涉川都不回应。 他像是沉沦在了她身上,情愿溺死也不上岸。 绮岁烦透了他这样耍无赖,千方百计困住她,将她当作所有物,尖锐了声音,“起来,我说了我要去上班。” “别去。” “起来。” 这么你来我往是没有意思的。 领子忽然被攥起,梁涉川将脸从她的脖颈内抬起来,鼻尖仍是清淡的馨香,“我说了,别去,这辈子都不准去了。” 绮岁太阳穴跳的痛,“你是不是有病?” 这个美好的清晨不该浪费在吵架这种事上。 梁涉川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用指背描绘着绮岁的脸部轮廓,看似深情,“乖,带你去换衣服。” 手指爬到了绮岁的领口。 扣子从扣眼一颗颗穿过,露出一段段白如玉的肤色,绮岁陷在柔软的床铺间,被控制着下沉,她垂垂眼睑,看到梁涉川滚动的喉结。 有种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 正想警告他,启了唇便被咬住,细碎的吟声被一下下吞没。 浴室升起温暖的水。 洁白光滑的浴缸壁沿落了好几滴水渍,映着冷白调的光芒,水中打了许多泡泡,让浸透在里面的女人呈现出若隐若现的美感。 氤氲的雾气弥漫,打湿了绮岁鬓角的头发,却分不清究竟那是热汗所致,还是水,她虚脱的靠在一旁,眼皮不睁,无力道:“几点了?” 打火机盖“砰”的掀开。 一下子点燃了她的神经网络,她睁开眼,看到梁涉川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点了根烟,漫不经心道:“中午了,饿了吗?” 就快一天一夜了。 绮岁混身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她这才明白梁涉川为什么要给电视台请假,她这副样子,走出这个大门,是人都看得出刚刚经历了什么。 苦笑一声,“饿了,我要吃楼北庄的龙井虾仁。” 能找个理由将他支走就好。 梁涉川点头应下,弯腰将手里刚点着的烟递给绮岁,水雾中掺杂着烟雾,朦胧叠加。 “抽完,你以前不是最爱抽烟了吗?” 隔着雾气。 绮岁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中仿佛装着爱意和恨意,还有强烈的怨气。 因为这股怨气,他恨不得让她天天抽烟,熏的嗓子不能再用,永远也不能去电视台工作,好陪在他身边,做个乖巧可人的小宠物,每天向主人讨要食物。 梁涉川动动手指,示意她接过去。 绮岁的确照做了,不过却在他离开后,立刻灭了烟,顺着浴缸壁沿滑向水中,任口鼻被水淹没。 平潮公馆的门是锁不住绮岁的。 清楚这点。 梁涉川走的时候并没有锁门。 昨夜那场,今早这场,她筋疲力尽,哪里还有力气折腾。 车子行驶过了长锦桥。 停在那家电子维修的商铺前。 今天该是录音提取出来的日子了。 店主对这个风度翩翩,相貌斯文的男人记忆深刻,并且他出手阔绰,心中盘桓要敲他一笔。 毕竟有钱人的钱,是当纸烧的。 “东西呢?”梁涉川云淡风轻的架势,一点也不紧张,甚至也不害怕这东西流到绮岁手上。 “已经充好电了,回去和电脑连线,录音内容就能听到了,里面有很多段。” “给我。” 玻璃柜台面上映着梁涉川冷厉的下巴轮廓。 和他面对面,虽是温润的脸和气质,却无形中有很强的压迫感,让人不舒服。 店主清清嗓子,鼓足了气儿,“那位小姐答应给我这个数呢。” 他伸出两根指头,在梁涉川眼前晃了晃。 “把东西给我,你要的自然会打到你卡上。” 一点钱而已。 能省去不少麻烦,花的就算值得。 见梁涉川不像是会赖账的人,店主犹豫一阵,将小小的一枚监听器拿出来,要送出去时手又缩了下,“要是那位小姐来要,我该怎么说?” “再去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告诉她,里面什么录音都没有。” 算是从源头抹杀了绮岁的一切幻想。 走出维修店。 迎着明媚朝阳,梁涉川驾车去楼北庄,等待的过程中,他拿出绮岁的手机,没有回复关山月的信息,而是将她的号码拖入黑名单,永不见天日。 那是他能想到,最干脆的办法。 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思绪万千,头疼时,他转脸看见了入座在一旁的一对男女。 算得上是郎才女貌,恩爱甜蜜。 那样的和谐,是他和绮岁少有的。 梁涉川带着绮岁要吃的龙井虾仁和几道清淡的菜品回了平潮公馆,东西放在厨房。 这一趟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慢步上楼。 路过梁珏山的书房前,梁涉川自然挪过视线,不太愿意面对。 他现在住在梁珏山的房子内,困着他疼爱的小侄女,辜负他的信任和期许。 这些都是罪。 推开房门。 遮光窗帘还没有打开。 看不到窗外一星半点的光,绮岁拱在床褥之间,缩成一团,睡的深沉。 没有打扰她。 梁涉川关上门,手指触着口袋那枚小小的硬块,走向书房。 房内铺天盖地的黑暗让人绝望,绮岁攥着枕面,睁开眼睛,眸光清明地看向门开的方向。 第401章 假戏真做 屏幕全黑的电脑下亮起一点蓝光闪烁。 进入了开机流程,进度条缓慢,一点点耗着梁涉川的耐心。 他调整坐姿。 让肩膀全部陷在座椅的靠背中。 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指间那枚监听器的触感,很平滑,如果没有认真考虑,不会想到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窗户有光,平铺在地上。 电脑亮起,结束了开机环节,可以使用。 梁涉川按照那名店主说的操作方式,将监听器打开,让电脑接收里面的录音文件。 缓冲中三个字掐住他的命脉。 时间仿佛在沙漏中缓慢流逝着。 进度条达到百分之九十八时,房门把手突然被压下,走廊的清新空气飘到房内。 纵使是梁涉川这样稳重沉着的性子,心也不受控的刺痛了下,夹杂着恐惧。 只是一秒。 这样的神色就被藏匿到深处。 他下意识关掉了电脑,眼神寡淡地看向门外,绮岁睡意惺忪,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揉着眼睛,茫然道:“怎么不来叫醒我?” 确认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梁涉川平淡轻笑,“见你睡的熟,不舍得。” “你在这里干什么?” “有点东西要处理。” 黑发在眼前飘荡了下。 绮岁侧身弯过腰,肩头的细带滑下,再深些,便是春光了,她用鼻音发出疑问的“嗯”声,随即顶着一张纯净无害的脸,疑惑地看向梁涉川,“什么嘛,电脑都没开,处理什么?” 她声音太娇,眼神落着光,活像个清纯的妖精,一举一动都勾着人的魂。 梁涉川知道这样不合适。 他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失控的人,可现在却像中了邪一样。 伸长手臂。 猛地将绮岁拉过来,她脚一滑,稳稳坐到了他腿上,还未挣扎,后脑就被扣住了。 四目相对,她被他眼中燃烧的东西吓的心惊胆颤,大脑混沌时,听到他说:“处理你。” 买回来的餐食放在保温盒内。 不会冷。 但时间太久,保温盒竟然也被耗的失了效果。 回了锅的东西不太可口。 可再不吃点东西,绮岁不是饿死,就是累死了,她裹着宽大的衬衫,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梁涉川的衣服。 梁涉川将东西盛出来放在她面前,“吃吧,你爱吃的。” 他多说一句话,绮岁便仰头瞪他一眼。 他一笑,不放在心上,弯下腰,半蹲在她身旁,“你吃,我给你揉揉脚。” 她恨不得踹他一脚,“不用了。” “刚才不是扭到了吗?”在书桌上的时候。 一块肥美的虾仁递到嘴边。 绮岁停住,低头看着梁涉川一本正经却可恶的脸,“不是扭到了,是酸。” “一个道理。” 不由分说。 他的手便停在了绮岁的脚腕上。 温柔耐心地揉捏,试图缓解酸痛,虎口和掌心薄薄的茧层摩擦在脚腕的皮肉上,带起一阵莫名的舒适感。 酸痛的确有所减轻。 可这根本消除不了绮岁的燥意,低了头,她看向梁涉川黑发之间的走向,沿至他的眉心,舒展时是格外俊朗的脸。 脚踝的酸痛是消失了,可眼睛又不受控制的蔓上酸楚,绮岁抽了抽鼻息,用尽了全部力气和真心问,“你以前可没有现在对我的万分之一好呢。“ 梁涉川停下按摩的动作。 抬了抬眼。 瞳底竟然是一片凄楚和荒芜,“以前我的身份,不配对你好。” 他是什么身份,说好听了是梁珏山带回家的孤儿,说难听了就是梁家的一条狗。 的确不配。 女人是会屈服于心软和宠爱的动物。 就算是绮岁,这一刻也难免对梁涉川宽容了些,语气柔软,“现在你是梁先生了,比舅舅当初的地位还高,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得到的。” 他想要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 “不提这些了,行吗?” 他是乞求。 绮岁则是施舍,“嗯。” 一整天都闷在公馆内。 午后绮岁在喷泉边坐了会儿,梁涉川在旁陪着她。 白昼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便降了下去。 黑夜来的迅速。 城市的辉煌灯火升起,映照着天空。 足足一天。 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般,关山月猜到过绮岁不会理自己,却没想到她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连电话都拖入了黑名单。 走出大楼。 远远的。 关山月便看到一台拉风的跑车停在楼下,那辆车她认得,是之前不小心招惹的男生的车。 她没工夫跟别人浪费时间。 她现在所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为了复仇。 准备绕到后门走,脚尖转移了方向,忽然想到什么,直接拿出了手机,拨通顾也的电话。 只要是机会。 她就不能眼睁睁错过。 半个小时后。 一台黑色轿车并排停到跑车后,顾也正想要给关山月打电话,借着大楼中的灯色,看到前方的跑车旁站着位年轻男人,手中捧着一大束娇艳玫瑰,硬要往关山月怀里塞。 他们在这里纠缠,楼里的人都看得到。 顾也今晚喝的有点多,眼前的人成了片片重影,却还是能依稀认出关山月的。 见她一把推开那束玫瑰,一转头朝车边跑了过来,像是逃命般关上车门。 重重喘了两口气,“要不是你来接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耳边嗡声大作。 酒精令顾也神智昏沉,听不清楚关山月在说什么,他揉揉眉心,目光顺着挡风玻璃游离出去,看到了那束玫瑰被砸在地上,花瓣四散凋零。 夜色迷离。 那个摔花的男人恨意浓烈,遥遥相望,满是醋意的看了他一眼。 那样的眼神,顾也太熟悉了。 梁涉川也经常那样看他,不过他的目光更轻,更寡淡,是似有若无的醋意。 不像面前这个人。 恨的几乎要将他扒皮拆骨一样。 驱车离开,顾也声音很淡,嗓子被酒精毒的哑了哑,“你要去哪儿啊?” “你喝酒了?” 味道很重。 车厢里到处都是。 关山月倾身靠过去,去嗅顾也衣服上的烟草酒精气味,这些是较为浓郁的,浅的,还有女人的香水味。 她皱了下眉,没由来的升出些不悦,“你刚从哪个温柔乡爬出来?” 因为她满是酸味的话。 顾也腾出空看她一眼,脑中晕乎乎的,目光涣散,让她的脸朦胧了些,“应酬,有女人是正常的。” “那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 “都有。” 因为醉酒。 他尽量说的简洁。 不悦感更强了,关山月偶然想到自己的哥哥在梁氏工作时,也免不了要应酬,回家时就是顾也这个样子的。 她又问:“睡过几个?” 顾也诚实,也不会刻意去撒谎,“漂亮的都睡过。” “你们这些经常应酬的男人,都来者不拒?” “也不是,我师哥就从来不假戏真做。” “为什么?” “他是妻管严,岁岁有洁癖,他不敢。” 第402章 岁岁的,不要扔。 岁岁有洁癖,他不敢。 这话像一记定心丸,被关山月细细咀嚼品味。 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风花雪月,声名狼藉的绮岁竟然会有这种毛病,何况对方还是梁涉川。 他这样的人,谈生意时少不了要被塞女人到身边。 却能为了绮岁一一处理干净。 他们之间的感情,外人看不透。 车没开出太远,在路边便停了下来。 顾也扯开领带,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在方向盘上趴着,醉意朦胧道:“你来开车,你去哪儿就开到哪儿,然后我叫代驾。” “你这算酒驾了?” “嗯,所以让你来开车。” 他们换了位置。 酒劲逐渐上了头,顾也醉的越发厉害,关山月搀扶着他坐好。 车水马龙的街道嘈杂。 无数声音充斥耳畔。 关山月第一次发现,梁涉川身边这个衷心的下属算得上好看,尤其是醉的不省人事时,端正的五官中竟然有梁涉川的影子。 没有回家。 直接送顾也回了老房子。 用他的手指解了锁。 里面是空荡的凄凉。 从前这里热闹,有许多人都在这里住过,后来人走楼空,这房子便落到了顾也手上。 保姆一周才来一次。 除了第一天外,其他时候房子里都是杂乱的。 关山月将顾也丢在沙发上,替他脱了外衣,倒了温水,坐在一旁,抬着他的后颈,将人扶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喂他喝下。 这时他才稍稍清醒。 轻扫周边一眼,认出这里是自己的家,清清嗓,喉腔的辛辣褪去不少,言语也清晰了,“怎么不回自己家?” “你好心好意来接我,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相比于梁涉川。 顾也的性格算得上温和了。 若是她一开始是在梁涉川身上打主意,现在恐怕连骨灰都被扬了。 “要不要吃些东西?” 顾也摇头。 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关山月只替他悲凉,在外面风生水起又如何,梁涉川喝醉了回到家还有绮岁在等他,他顾也只有卖命的份儿。 家里,也不会有人替他煮一杯茶。 对他的恨意渐渐转为了同情,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 关山月将他抬到房间。 路上顾也险些要吐,她用手封住他的嘴巴,动作粗暴,丝毫不像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将他扔到床铺间。 力度大的震麻了顾也的四肢,他痛呼一声,转了个身。 关山月给他盖好被子,一边忙一边念叨,“在梁涉川身边有什么好的?他就是这么差遣你的,哪天你醉死在这儿,尸体臭了,十天半月都没有人知道。” 迷迷糊糊间。 顾也哼咛了两声,似是否认,含糊不清道:“师哥能过的好,我死也值了。” 关山月一怔。 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梁涉川这种人这么死心塌地。 趁着醉酒。 她还能多套两句话,放轻了声音问:“他救过你的命?你对他这么好?” 被这话触动了什么。 顾也睁了睁眼睛。 半张脸被枕面挤压着,话语间不清不楚的,“没救过,但他是我的亲人。” 关山月无奈。 顾也崇拜梁涉川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才会一味觉得他是个好人。 等他睡着了。 房内所有灯光关闭。 关山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这里好歹是梁涉川曾经住过的地方,一定会有他留下来的东西。 期待着能有所发现。 她走进梁涉川和绮岁住过的房间。 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张床,衣柜,梳妆台,简单干净。 衣柜里还有冬天的大衣,以及绮岁的裙子,挂在一起,倒真像是在过日子。 最底部还放着一只兔子玩偶。 灰头土脸的,塑料制成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却仍放在这里,舍不得扔掉。 兔子玩偶的衣领里还夹着一张纸条。 开了一盏灯。 关山月将纸条拿出来。 借着灯光,纸条上清秀苍劲的字体写着——岁岁的东西,不要扔。 和兔子放在一起的还有两大箱零零碎碎的东西,上面放着同样的一张纸条。 梁涉川这个人,在外面心狠手辣,在绮岁面前,却好像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的少女心。 绮岁小时候东西,他一样也舍不得扔。 关山月一筹莫展,这趟来,什么都没有发现。 将零碎的东西物归原主时。 楼梯台阶上传来空旷的脚步声,像是男士皮鞋的底子踩在上面。 这个时间。 怎么还会有人来? 本意想躲。 可躲起来岂不是更显心虚,她忙放好了东西,整理头发跑出去。 幽暗的走廊长灯打开。 猛地映照在她苍白似霜的面庞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看清面前男人的五官脸廓。 关山月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她隐藏这么久,处心积虑这么久,所有努力的一切恐怕就要毁在今夜了。 比她的恐惧更加深刻的是梁涉川的疑惑,他蹙起眉,四下看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儿?顾也呢?” “他喝醉了,我开车送他回来的。” “他睡了?” “嗯。” “那你怎么还没走?” 还在他和绮岁的房间里。 也是这个时候。 梁涉川才意识到关山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狂热追求顾也的女孩。 她既没有趁机爬顾也的床,也没有及时走,反而是停留在这儿,举止鬼鬼祟祟。 “我,”关山月伸出手指,“我刚才戒指掉了,来找找。” “找到了?” “找到了,这就走。” 他们上次的交谈很不愉快。 更别提在老房子里的见面,梁涉川的疑虑更重,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关山月走了,他在房门口停顿脚步,转而去顾也的房间。 顾也的确醉的很深。 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那种。 梁涉川踹了踹床腿,将顾也吓醒,他陡然从床上腾坐起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见了鬼。 拍了怕脸。 一点点痛感驱散了些醉意。 他撑开眼皮,试探道:“师哥?” “酒醒了?” “还没。” “那你再睡会,睡醒了叫我?” 他微张着嘴,困散道:“好。” 话刚出口。 脑袋便挨了一巴掌。 梁涉川声色严厉,“那个关山月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送我回来吧。” “送完你,她没走。” “啊?” 一下子。 顾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梁涉川耐心解释,“她把你送回来以后没走,去我的房间了。” “你是说她有问题?” 第403章 讲点理好不好? 梁涉川一路摸爬滚打坐到今天的位置。 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房内没开灯,看不清他此刻神色模糊的脸庞,顾也一阵提心吊胆,他对女人向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关山月总还是有些不同的。 忐忑不安时。 梁涉川揉了揉眉心,“你继续跟她来往着,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 “那倒不是,”顾也心一紧,很快就放松了,“我明白了,要是发现她有异常,我不会放过她的。” 在他心里。 一切都排在梁涉川的宏图大业之后。 什么感情,女人,统统不重要。 梁涉川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看着顾也烧红的脸颊,轻叹:“你睡吧,我走了。” 醉意刚走一些。 顾也敲了敲脑袋,望着梁涉川的背影,“哥,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来看他的。 门口处。 梁涉川顿了下脚步。 没有回头,音量不自觉降低了许多,“绮岁睡不着,非要她的兔子,回来拿。” “什么,兔子?” 话太多了。 他侧回身,打量着意识不明的顾也,“少问这么多。” 在衣柜里将兔子玩偶拿走。 这里的东西明显被人碰过。 保姆通常不会来碰这些,顾也就更别说了,喝醉了回来倒头就睡,恐怕连这间房都没进过。 梁涉川心知肚明是关山月刚才进来过。 她那副鬼鬼祟祟的嘴脸,可不清白。 深夜带着旧兔子回到平潮公馆。 在离开前。 绮岁吵着闹着睡不着,就想要兔子,梁涉川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才赶回了老房子一趟。 上了楼。 房内静悄悄的。 没敢开灯。 梁涉川看向床褥间蜷缩的一个小团,是绮岁弯曲着腿形成的,看来她睡的很熟。 不吵醒她。 他拿着兔子玩偶走到窗边,拍了怕上面积累的灰尘,拍打声在静悄悄的房内格外响亮。 身后有布料摩挲的声音。 像是小奶猫的喘声,伴着瞌睡,绮岁眼睫一片潮湿,在黑暗中分辨出梁涉川的身影,含糊不清道:“你干嘛打它?” 合着她是把一个旧玩偶当人了。 梁涉川满脸黑线,虽然无奈,却还是用了温柔的语调,“我哪有打它,有灰,拍拍而已。” 绮岁将脸埋进被角里,瓮声瓮气的,“分明就是在打它。” “你讲点理好不好?” 没声音应他。 梁涉川更无可奈何,缓了口气,他将清理干净的兔子塞到绮岁身边,扒开她的手让她抱着兔子,自己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 绮岁睁开眼,“你干什么去?” 梁涉川哭笑不得,“祖宗,换衣服。” 那只带回来的玩偶兔子很碍事。 双人床面积不小。 可绮岁睡品太差,总是随便滚动,苦了梁涉川要忍耐她。 之前起码能够抱着她。 兔子来了。 绮岁抱着横在中间,梁涉川想触碰她,还要千方百计的将这个“第三者”赶走。 兔子玩偶的手感还没有绮岁好。 梁涉川拽着她纤细软嫩的手腕,眼睛睁到一半,艰难地吻到她的眼皮上,柔声渴求,“岁岁,你把它放到那边好不好,让我抱着你。” 被他的声音唤醒。 绮岁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棕色的瞳孔隐隐颤抖,“我疼。” 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梁涉川理应立刻反应过来的,他拽了拽中间兔子的耳朵,将它扔到一旁,伸长手臂便将绮岁抱进怀里。 嗅着她发根的馥郁香气,脸上护肤品的香,以及身体上自带的体香。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沉溺。 吻了吻她的鼻尖。 他由心感叹,“岁岁,你到底是怎么长的?” 绮岁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从被角里探出头,仰眸看着他的下巴,“什么?” “香,浑身都香。” 这个男人有时真的奇怪。 不理会他,绮岁闭眼想要睡觉,梁涉川却亲吻着她的脸颊,触感让她无法入眠。 想要逃离。 却被他拥的很紧。 睁开眼想骂他,一下子又撞进他几分委屈可怜的眸中,心片刻便软了,“你不能好好睡觉吗?” “只能抱着,我怎么睡的着?” 梁涉川说这话时理直气壮。 绮岁抓了抓头发,将脸盖住,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他更难过了,只能拥着她的腰,嗅着颈窝的香气,没有一刻是安分的。 从前她倒是没有发现梁涉川这么黏人。 闷了声气,她强忍着困意,“梁涉川,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缺爱?” 心理学书里说的。 只有小时候缺爱的人,才会这样。 梁涉川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然不会承认,“不缺爱,小时候我妈妈很疼我。” 细细回想。 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自己的母亲。 孤儿这个身份,像是生长在他身上的。 “很疼你?” “嗯,很疼。” “怎么疼的?” 这是她第一次问起他童年的事。 童年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晦涩往事。 那样的痛苦和难熬,贫穷和是非占据了所有,唯独有的,是母亲的一点柔软,和那间狭小房间昏黄的灯光所带来的温馨。 用下巴抵着绮岁的额头。 梁涉川闭上眼睛,梦里仿佛又回到了故乡,“上小学的时候,她为了能让我穿的好看点,不被别人瞧不起,骑了四个小时的自行车去给我买衣服,那件衣服两百块,是她一个月的工钱。” 那大概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两百块,的确稀缺。 这些话让绮岁心酸,她将手指埋入梁涉川的发根,拥着他,试图给他一些温暖,“两百块呢,一定很好看吧?” “好看。”梁涉川摸摸她的脸,语气惋惜,“可惜穿的第一天就脏了。” “怎么脏的?” “被同班的同学揍了一顿,跌倒泥里,弄脏了。” “为什么打你?” “长得太好看了。” “谁?” “我。”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绮岁贴着梁涉川的脸颊睁开眼,睫尖在他脸上轻扫而过,很痒,像羽毛。 夜里,她的眼睛很亮,饱含着疑惑,许久之后嗤出一声,“够不要脸的,的确该打。” 被她骂了还觉得高兴。 梁涉川不恼,“衣服弄脏了,我又不敢让妈妈看见,就一个人打井水洗棉衣,好几次水桶差点把我带到井里,零下几度的天气,水里还有冰渣子,比刀刃子还疼。” 那双手现在宽厚温暖,掌心干燥。 绮岁用手指穿过他的指间,十指紧扣,放在自己的心口,贴着衣领,声音却略带讥讽,“没想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梁先生,还有这样悲情的身世呢。” “是啊。”梁涉川有所感叹,眸光柔软的定格在绮岁泛红的脸蛋上,“我也没想到,当初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会跟梁小姐成为夫妻呢。” 说着。 他按下绮岁的肩膀。 使她只能平躺着,她预感到什么,及时阻止,用眼神瞪着梁涉川。 那是什么意思,刚才已经警告过了。 可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初被人按在泥潭里揍的穷孩子。 他是梁先生,要什么都能得到。 气氛骤降,梁涉川命令似的拍了拍绮岁的脸,“用别的。” 第404章 我是个好女孩 早晨醒来,绮岁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放在床头的一杯温水。 是让她润润嗓的意思。 这两天梁涉川推了所有工作陪着她,今天必须去处理一些事了。 临走前留了早餐。 还提醒了绮岁不可以出去,尤其是去电视台。 他当然不可能天天将绮岁绑在身边看管,只能期盼她自己乖一点,不要惹是生非,维持现状就好。 晚上有局。 在京都的夜总会。 这是近一个月来梁涉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了绮岁之后,他便将这些应酬交际的差事交到了顾也头上。 渐渐的。 熟悉他的人大都知道了,他跟家中妻子感情很好,对外面的女人不感兴趣,为了妻子,连应酬都推了。 不用打听便知道他的妻子还是绮岁。 那个被他整的家破人亡的可怜女人。 这件事太值得被津津乐道,背地里他们将舌根都嚼烂了。 坐在包间内,绚烂的灯光从四面八方映照到梁涉川的面庞上,烟酒味与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交织着,合成一种糜烂的气息。 身旁是阿谀奉承的声音,那些夸赞的话他听了没有任何波澜,想念的竟然还是坐在家中,和绮岁吃一碗家常便饭。 找了个由头离开包间。 梁涉川出门左拐,遇见一个喝醉酒冲出来的女人,短裙高跟鞋,顶着一张调色盘的脸,浓浓的风尘味,这儿的小姐,都是她这个样子的。 对这样的女人,他一向避而远之。 女人喝的烂醉,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随即靠着鎏金的墙壁喘气,满脸空洞。 梁涉川眉眼不抬,容情淡淡,他走过去,步履轻缓稳定,来自很强的预感,身后有道目光在盯着他。 下意识回了头。 那个喝醉的女人光洁的背正贴着墙壁,半只眼睛被头发遮盖住,睫毛膏和眼影晕染开来,眼角下颜色肮脏不堪,整张脸都不能看了。 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是浓烈的恨。 那恨几乎要烧起来。 梁涉川微怔,却只当她是喝醉了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一个夜总会的小姐会有什么爱恨情仇。 夜深。 一行人走出声色迷离的场所,被外面燥热的风拂了面。 纵使车内是冷的。 梁涉川还是脱了外衣,他挽起袖子,坐在驾驶座却不启动车身。 顾也给他点了支烟递到嘴边,青白色的烟雾绞成丝丝缕缕,从脸廓升腾,弥漫在车厢中。 抽了烟梁涉川才好过些。 顾也笑他:“今天不早点回去陪岁岁吗?” 他是想陪她。 可她未必想见到他。 甜蜜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不真实。 在平潮公馆这两天,梁涉川能明显察觉到绮岁的忍耐和抵触,她只是在装作喜欢,装作愿意,带着面具面对他罢了。 猛吸了一口烟。 梁涉川嗓子辛辣,他看着窗外密布了所有的黑暗,“晚点再回去,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做。” 车里的冷气嗖嗖往身上吹,灌进衣领,麻木了他的感官。 夜总会门口。 无数台豪车停靠一旁,不断有女人从里面搀着醉酒的男人出来,看似柔情蜜意之下,不过是一片腐烂的感情。 黑夜能够撕下所有人衣冠楚楚的面具。 白天不能做的事情。 到了晚上,什么都可以进行。 梁涉川将手伸出车窗,皱皱眉,看着过往的那么多女人,都是个顶个的漂亮,他眼眸沉寂,始终无波无澜,脑中想的全部都是绮岁的音容笑貌。 活生生,像中了邪。 一转头,看见远处商业大厦上投放的led屏上,是一个女星的广告片。 他扬扬下巴,问顾也,“那个女的,是不是第一次跟你睡觉那个?” 这话轻而易举便说出口。 却让顾也面红耳赤,随意瞥了眼,荧幕上是女星清丽的面容,五官精致,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她就是某次在酒局上,被一个娱乐公司经纪人塞到身边的女明星。 当时她还是个三十八线开外的女星。 跟他睡了一觉,拿到了不少好的资源,从此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是不少人追捧的女神了。 “是,我都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个女人一直在哭,说她是个好女孩,再出不了名,她就二十五岁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红了,才来做这种事情。 梁涉川轻叹一声,弹掉一截烟灰。 这个世上能被同化的女孩太多了,他感叹,为什么绮岁偏偏不是其中一个。 灭了烟。 他偏头看向顾也,“关山月那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在关山月的事上。 顾也不止一次在掉链子。 梁涉川不得不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顾也,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从京都回陵洲那段日子吗?” 沉默是答案。 那实在太久远了。 需要回想脑中才会浮现出那副景象。 “记得些。”顾也答的谨慎,“因为梁家背后很多股东都遭了殃,不少逃出来的人都跑来寻仇。” 那段日子过的如履薄冰。 一不小心就会被报复,无数人想害死他们,想看他们下地狱。 梁涉川不能确定,关山月是不是其中一个。 “总之你注意一点,她不是那么简单的。” 将车打着火。 他正要先回平潮公馆去,手机突然接到绮岁发来的信息,很简单,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我去沅姨那住两天。 她就是这样,永远想着逃离。 见梁涉川面色不悦,顾也心惊起来,忐忑问:“怎么了?” “绮岁,走了。” “走了?”他惶恐的更厉害了。 “去蒋沅那里了。” 平潮公馆不安全。 她就去蒋家。 只要她想,任何时候都可以逃离。 这么多年了,顾也也弄不懂绮岁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摸摸鼻子,“她可能只是想放松一下心情。” 梁涉川目视前方冷笑:“是,跟我在一起让她那么难过,当然要放松心情。” “师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她是。” 今夜的平潮公馆凄冷死寂。 连梁涉川也没有回去,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令自己缓慢冷静下来,顾也在一旁不敢多言。 十几分钟后。 他坐直身子,将车打着火。 夜色朦胧,也朦胧了车前冲过来的那道身影,是个女人,长头发,穿着和夜总会里的女人很像,在车身启动的同时,她忽然冲过来,被车撞到,直直扑在地上。 车辆紧急刹停。 梁涉川一半身子砸在方向盘上,头晕眼花时,顺着挡风玻璃,看到扑在地上那个喝醉酒的女人。 第405章 他不是活该吗? 蒋家最近新养了一只鹦鹉,翠绿色的皮毛,头顶一点蓝,嘴巴尖尖的,品相极好。 养的很乖。 见到人就会说“你好”。 绮岁晚饭后便到了,足足跟一只小鹦鹉玩了一个小时,要不是蒋沅提醒,她恐怕要忘了给梁涉川发信息。 没一会何风便送来水果。 “小姐,吃点东西。” 他一吭声,鹦鹉便有样学样的喊道:“小姐,吃点东西。” 声音滑稽可爱的很。 绮岁被一只小动物逗的心情大好。 她用手指触了触鹦鹉的皮毛,做出鬼脸,扭头对着何风随意道谢,“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 上次在国外一别。 何风就没见过绮岁。 还因为没保护好她,被蒋沅狠狠责罚了一顿,最近才回来,刚回来便听说绮岁和梁涉川和好了。 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小姐,你先吃,有事叫我。” 绮岁的眼神没有放在他身上片刻,一直盯着那只鹦鹉,随口“嗯”了两声算是回应。 何风转身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响起手机铃声。 是绮岁的。 他正在心里兀自叹气。 大约能猜出又是那位来电话,叫绮岁回去了。 正要启步离开。 绮岁忽然音量高了些,错愕道:“出车祸了?” 何风顿住脚,回头去看她。 那是她鲜少有过的惊慌失措,瞳光碎了碎,再出声时喉呛都是干哑的,迟缓地握了握手掌,恐怕已经冒出了一层汗,站在那里,艰涩开口,“在医院吗?” 电话里的声音很乱。 恐怕比绮岁还要惊慌。 等了会儿,她抿了抿唇,突然又转变了态度,不慌不忙的,“好,我知道了。” 接电话的途中。 何风一直站着没走。 等绮岁挂了电话,他才小心翼翼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她眼里的惊恐褪去。 是一片惆怅,“没事,麻烦你先跟姨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过些天再来看她。” “小姐?”何风上前一步,企图拦住她,“你情绪好像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开了车。” “还是我送你吧。” 拗不过他。 绮岁只好点头同意。 她的情绪的确不好,莫名便接到了通知梁涉川车祸的电话。 他那样的人。 出了门就开车,下了车便去酒局应酬,有谁能开车撞到他? 怎么也想不明白。 何风带着绮岁赶去了医院。 梁涉川还在手术,顾也在外等候,这次意外,是他大意了,才造成这个后果,懊恼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好不容易等到绮岁来。 她却跟何风一起。 将她拉到一旁,顾也用余光看了看站在那边的男人,满脸冷峻,“岁岁,你怎么跟沅姨的人一起过来?” 从某种方面来说。 蒋沅和梁涉川是竞争对手,让她的人知道梁涉川受伤,这怎么都不合情理。 绮岁没时间考虑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她一把嗓子清清冷冷,一字一顿的,“他怎么样了?” “在手术。”顾也担忧地看向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有一根手指被划伤了,听医生说筋可能接不上了。” 纵使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可听到这句话。 绮岁心尖还是颤了颤,抽紧了鼻息问:“怎么会出车祸?” 梁涉川这个人她还不清楚么。 走出室内就会坐车,除非是在车上和别的车发生了碰撞,不然怎么可能连手指都伤到了。 可和他一起在车里的顾也全身上下却连个擦伤都没有。 这件事顾也很愧疚,语调自觉降的微弱,“开车的时候在路口撞到一个小姐,师哥下去扶她,刚下车,后面便有车撞过来。” 绮岁睫尖停顿眨动,面色变了变,仔细分辨他话里的意思。 几秒钟后,斟酌道:“小姐?哪种小姐?” 这本是无关痛痒的事。 被她这么单独拎出来,就变了味。 顾也本就嘴笨,一来二去解释不清,“不是,就是撞到了,不是我们找,是应酬完出来,附近有。” 他越说越乱。 绮岁却听懂了。 此刻倒也不觉得梁涉川可怜了。 嘴角浮出冷笑,她淡淡点头,瞥了瞥那道手术室的门,“那他不是活该吗?这种事就不用通知我了。” “不是,岁岁,我不是那个意思。” 任顾也在后怎么喊叫也没用了。 绮岁带着何风,头也不回的走掉。 心中自然是有怨的。 知道梁涉川谈生意时身边都会有女伴,什么身份的女人都有,她从来不在意,可亲耳听到,仍是不满的。 在平潮公馆外和何风分开。 绮岁独自回去。 本想在家等梁涉川回来,可又联想到他是车祸,大概是需要住院的。 那么一点点心软的劲趋势着她去给梁涉川整理换洗衣物带过去。 他的衣物大都简单。 一个色系。 装不了几件。 临走时。 绮岁往书房走了两步。 担心他住院期间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总要用到电脑。 推开门的那刻,她的心情还是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绮岁在桌上寻找梁涉川常用的电脑,无意之间又想起那天午后,她就是在这被吃干抹净的。 耳朵倏然红了一层。 她举步维艰地走过去,目光在桌面上搜寻,刚把笔记本拿起来,手边一枚小小的零件掉了下去,很轻微的声音。 却像是砸入湖面的那颗石子。 力量随小。 可终究是荡起了涟漪。 书房灯光明亮。 梁涉川视力不好,一直在桌上放着护眼的台灯。 绮岁打开开关键。 明光叠加,映照在她细白的手心。 以及那枚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监听器。 就连上面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她分明记得,这东西,她交给了一家店面很小,隐于市井的维修店。 现在怎么会在梁涉川的桌子上出现? 并且还是同一枚。 好奇心强过了一切。 绮岁迟钝地坐下,指腹触摸到冰凉的电脑开关。 窗外燥热的风不断涌入房间。 挤压着这里的空气。 气氛愈加沉闷。 不透气的环境中,屏幕蓦然亮起。 灼热的光芒犹如一盏明亮的追光灯打在绮岁脸上,指引着她去一探究竟。 第406章 她不想管我 除了手筋断裂的伤。 梁涉川没有多掉一根头发。 当时情况危急,他刚打开车门,身后一辆速度飞快的轿车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脑中空白,离死亡没有距离,若不是副驾驶上顾也反应快,狠狠拉了他一把,现在没的,恐怕就是命的。 可右手小拇指的手筋,还是没能救过来。 大约是难以接受。 梁涉川清醒后,不断的做出伸展手掌又握起来的动作,可那只手指,始终没有什么知觉。 用了一整夜的时间。 这个现实才被接受。 梁涉川寡淡的神情中愈现空乏和落寞,眉心没有褶皱,忧愁气却更重,他低着头,看着那只有了缝合伤口的手指。 这里没人。 等他叹完一口气。 顾也小步过去,愧疚压的他抬不起头,连背也是垮的,一夜没睡,发丝凌乱,衣领扯开了一片口子。 话里话外都是颓废气,“师哥,咱们可以走了。” 这话似乎没能进到梁涉川的耳朵里去。 他面颊苍白,以往精致整洁的袖口沾了点干涸的血迹,呈深红色,在那件雪白的衬衫上触目惊心,“绮岁来过吗?” 走廊空旷。 缥缈在空气中淡淡的药品味浸透了死亡的气息。 梁涉川的话砸在顾也耳朵里,他攥紧了袖口,“来过又走了,她可能是误会了您出事是因为去应酬,所以一气之下就走了。” “她就是不想管我,哪有那么多理由?” 反问句。 顾也却答不上了。 知道他也不敢答。 梁涉川无力苦笑,活动了下疼痛僵硬的手腕,拿起一旁的外衣起身往楼下走去,顾也战战兢兢跟在后,大气都不敢喘。 这层压抑并非来源于梁涉川的伤。 而是因绮岁而起。 他大概是真的心痛了,心痛绮岁的漠不关心。 原来与她而言,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顾也正要拉开副驾驶的门让梁涉川坐进去,他却绕过车头,眉眼不抬,语调轻飘飘的,像阵风,“你去忙,我自己开车回去。” “可是,” 顾也话没说完。 梁涉川拉开车门,一侧身子都埋进车内,瞳孔无法对焦,浸着若隐若现的倦,神情又疲又乏,“你该不会觉得我断了个手筋,就残废了吧?” 他说话时语气有笑意。 听在顾也心中却比什么都要苦,他温着声,“那辆撞过来的车,我会查清楚的,还有那个夜总会的小姐,他们估计是一伙的。” 走到这一步。 梁涉川已经没有了什么探究的心思。 这个京都城里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除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凝重了眸色,“该怎么处理,你来定。” 最近,他想好好休息了,这段日子实在辛苦。 凌晨时还有些稀薄的阳光。 那阳光突破云层,洒落在暗淡的大地上,赋予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光芒。 时间走过了早晨六点。 这个时间大概城市中每个人的神智都是混沌的。 梁涉川第一次觉得开车是件这么消耗力气的事情。 好在前面就是平潮公馆。 是绮岁当做家的地方。 既然她把这里当做家,那他愿意跟她一起住在这个“家”里。 车进入停车线,停歪了一些。 梁涉川没有精神再挪正,浑浑噩噩地下车,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有盼头,只盼着能回去抱着绮岁睡一觉。 就算她昨晚没去看他,他也不怪她了。 走进门廊。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挤压在梁涉川的胸腔内,他换了鞋上楼,踏在台阶上时,灵魂摇摇欲坠,似乎快要脱离的身体。 卧房里没有绮岁的身影。 六点钟。 她不可能已经去电视台了。 在房门口能一眼望到窗外,一路开车回来,竟然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滴一滴的,很清透的颜色,敲在玻璃窗上,很久才能汇成一道蜿蜒的水流。 整栋无人的房子没了光。 不知不觉中颜色变灰,像是蒙了层浓重的雾霾,梁涉川站在长廊中间,仿佛身处在幽暗的隧道中,望不到尽头。 他把领带解下,挂在手上,想先去换件干净衣服。 毕竟腕口的血渍实在太脏了。 抬了一步。 还未落下。 书房左右的位置传来了一些声音。 像是有人在里面。 他原以为绮岁是回蒋沅那里了。 失落感消弭。 那点喜悦却更让他苦涩,苦涩的意识到自己的卑微。 连衣服都顾不得换。 他只想去见绮岁。 突然而至的雨让室内的气温降低了好几度。 一件单薄的衬衫不御寒,梁涉川的皮肤和五脏六腑都像埋在冰窖里刚捞出来的,走到书房门口时已经筋疲力尽。 当他看到绮岁坐在电脑前,心被狠狠揪住,胸腔都被撕裂,灼烧,心肺是滚烫的,身体却是冰凉的。 那段录音早早便到了结尾。 大约几个小时前在这间房内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久到绮岁已经可以将那段话背下来,或者不是背,是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刻在了脑中。 录音中梁涉川的每个字眼,每个语调,甚至是每一声笑,像酷刑,像凌迟的刀子,将她浑身划得鲜血淋漓。 大概是听到了有脚步声落下。 落的很沉重。 窗子隔绝了雨,清透的空气进不来,一室荒凉,寸草不生。 绮岁面向电脑,闭了闭眼睛,那绝望的一眼,杂糅着悲凉与凄楚,为她这一生的错误而悲凉。 昏暗中,她想到二十岁时,她亲口告诉母亲梁涉川可以带她们走,母亲告诉她不要相信他,狼子野心的人,能有几分真心? 电脑的暗光闪烁了一下,进入待机。 光源消失了,她又想到二十二岁时,母亲告诉她,她一定会后悔的,那晚她睡在梁涉川身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不会。 后来梁家没了。 她被丢在这里,像垃圾一样,被想起来时,梁涉川又将她捡回去,编织了甜言蜜语的梦,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 一切真相被他上了锁,放在匣子中,丢进沼泽。 这枚监听器,就是打开匣子的钥匙。 在酸楚蔓上时,绮岁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的瞳孔中装满了脆弱,她的嗓子成了一把破旧的乐器,弦断了,只能弹出残破的音色,“梁涉川,这里面的东西,你听过吗?” 第407章 多吃点安眠药 身后的人一定听的到她的声音。 包括落在窗上的雨声,他自己的心跳声,以及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的声音。 梁涉川身形空茫,几步远的距离,他看着绮岁的身影,却像是穿越了时空,看到她宁折不弯,血性烈烈的灵魂,正在无声的嘶喊,叫嚣着什么。 须臾。 他找到自己冷漠的音调,很淡,很轻,“我没听过。” 在绮岁回头之前。 他将手挪离了门框,站直腰板,雪白的衬衫领子几滴血色,将他的皮肤衬托的苍白,眼下一片倦,瞳孔颤抖,无光无色,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将那枚监听器拿起来。 绮岁站起来,却没有向前走一步,她已经不愿意再向他走一步,扬起手,那枚黑色的小零件便砸到了梁涉川的心口,顺着身前滑落,掉在地上,沉闷的叮当声,几乎敲碎了他的耳膜。 他茫然地看着绮岁,她眼眶红的快要滴血,凄楚铺天盖地的漫天而来,“你到现在还要撒谎?” 女人的声音无力,哑然,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 梁涉川看了看地上,看了看她,眨动眼睫,“我真的没有听过。” 只有这一句,他没有撒谎。 可绮岁已经什么都不愿意相信了。 她的表情太淡,笑着问,“那你要听听吗?” 五脏六腑的痛随着她的笑容加剧,梁涉川凝视着她潮湿的眼睛,“不要。” 他的答案让人绝望。 绮岁撇过脸,看着窗外压抑的雨滴,“我问过你的吧?” “什么?” “舅舅的死。” 几秒的沉默内,绮岁生生将内心的悲痛按压下去,她盯着书桌上漂亮的摆件,台灯还亮着,一片淡淡的灯影将这里照亮,她看着,眼底却是暗淡的,哭腔攀爬汹涌,“我问过你不止一遍,舅舅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你每次都说没有,你说他是猝死的,你跟他吵了架,但是对他的死,一无所知。” 艰涩挪开目光。 她望向梁涉川破败的面孔,仿佛透过眼睛,看到了他的痛苦。 可他有什么好痛苦的呢? 撒谎的是他,得到一切的是他,高高在上的是他,他有什么痛苦的? 沙哑了嗓子,绮岁剧烈喘气,“可是你在那天跟他说了什么?你说,多吃点安眠药,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对外我就宣称是猝死。” 梁涉川低垂的眼睫颤动。 他始终维系着平静冷淡的神情,在听到这些话时,也只是抬了下眸。 他们之间歇斯底里的争吵过太多次,绮岁不愿在围困在那样的境地中两处为难,她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话语变得越来越淡,“梁涉川,我是不配知道这些吗?” “那录音,只有一半?”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绮岁的眼泪无声无息的砸下,“为什么要骗我,一开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崩溃让她在原地踏步打转,仿佛火烧着。 她拽着衣袖,控制眼泪,情绪越发失控,嗓子哽痛,握了握手掌,“我不要脸,我不知羞耻,所以我追着你跑,你觉得我可以为了你,连这样的仇恨都不放在心上吗?” “要老师命的人不是我。”梁涉川绷紧了下颌,连同瞳孔都在晃动,冷峻的表情隐忍克制,倦色苍白,“绮岁,你为什么总喜欢纠结过往的事情?” “是我纠结吗?我问过你的啊,只要你当时承认,今天我还会站在这里吗?” “我说了,要他命的人不是我!” “我不是两只耳朵都失聪了,我听的到,也看得到。” 是啊。 那段录音就那么放在那里。 她当然听的到。 那样血淋淋的布幕后是怎样残缺的真相,她也看到了。 梁涉川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哪些是绮岁能听的,哪些是要避讳她的,在脑中并没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所有事情混沌,让他头晕眼花,满目眩光,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手指内筋脉断裂的痛复发而来。 他几乎站不稳,温声却沙哑,眸光虚弱,欲说还休间,只挤出几个字,“绮岁,我昨天受了伤,今天我们先不吵好吗?过阵子,我都会解释清楚的。” 话语权又交到了绮岁那里,她眼角浮起嘲讽的笑,“过阵子,从十几岁到现在,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她摇头,眼泪无情的从眼眶脱落。 “我等不起了。” 死刑宣判般。 梁涉川的心寂寥荒芜,他直不起目光,视线中,绮岁走过他身边,一步不停,在要出门时被拦腰抱住,她能感受到身后人的虚弱和惶恐,嗓音都在颤抖,抖着求她,“岁岁,别走,我真的没有害老师,真的没有。” 他的音色太弱。 轻如鸿毛。 绮岁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泪水在脸上干涸,嘴角湿濡,手触碰着梁涉川的腕部,强硬掰开。 他似乎真的很虚弱,弱的胸间闷痛,因为困倦连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还有力气辩驳和争吵。 更何况,录音里的话也的确是他说过的。 手被生生扒开。 甚至牵痛到了筋骨断裂的小手指。 在医院治疗时都没有这么痛,在被绮岁掰开时,却痛彻心扉。 梁涉川不能让她走,他知道,他们之间岌岌可危,如果他不挽留,一切都完了。 手臂脱离绮岁的腰肢。 她才启了步,肩膀便被梁涉川搭住,他的整条手臂压下来,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将身体撑在她肩上,这力度压的她喘不过气,喉咙沙哑,“我很早之前就说了,如果舅舅的死跟你有关系,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根本睁不开眼。 劳累压垮他,唯一支撑着他的信念仅仅是挽留她,“岁岁,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活。” 肩膀上清清楚楚感知到有眼泪砸下来。 在皮肤上滚烫铺开,像火焰,焚烧了绮岁的所有理智,她不明白梁涉川有什么可流泪的,也不明白他有什么脸流泪,今天站在这,最痛苦的人,应该是她。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该怎么办,心就那样吊起来,泪流的太多了,太阳穴沿着眉心都是麻木的痛,忍着哽咽的喉咙,“梁涉川,我是被你害死的。” 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第408章 你好像很累 台城府外的草坪上被浇了雨水,湿漉漉的,青草被雨水打出的黏腻的气味,游离在空气中。 二楼的露台上。 斐姐将珍贵的花草搬到能够躲避风雨的地方。 忙完这些。 清晰听到楼下有门开的声音。 她连忙跑下去。 心猛地一紧,有什么东西直接吊到了嗓子眼,二话不说跑去拿了条干毛巾,在冲出来时,绮岁顶着湿淋淋的头发,手上拿着电脑,手背被雨水冲刷的苍白,青色的筋脉浮了上来,触目惊心。 “岁岁!”斐姐嘶吼着叫住她,忙将干燥的毛巾触到她的脸上,替她擦着脸颊的雨水,“这是出什么事了?外面那么大的雨,怎么连伞也不打?感冒了可怎么办?” 她那么单薄的身子,经不得风吹雨打的。 绮岁不吭声,眼皮上的水一直在滴落,空茫的眨眼,睁眼,“姐,谢谢你。” 斐姐一怔,不明所以的,“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 她是梁涉川喜欢的人。 对她好是应该的。 斐姐攥着绮岁的手腕不让她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些线索,“岁岁,到底出是什么事了,你不是一向很害怕下雨的吗?怎么今天淋着雨就回来了?” 绮岁好脾气的摇头,眼眶中含着泪,她扯出一抹笑,朝着斐姐覆去,像是诀别般,拥抱着她,哽咽道:“姐,我走了。” “你要去哪儿?搬去平潮公馆吗?” 耳边溢出苦笑。 那个地方是梁涉川买下的。 有他的足迹。 有他的踪影,她要去的,是没有他的地方。 蹭着斐姐的肩膀摇头,绮岁淡然的站直身子,像是站在风雪中残缺的花,“再见,姐姐。” 转身的瞬间。 斐姐看到她面颊滑下的两行泪。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涉川和绮岁都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他伤了几天。 又因潮湿的天气,手指一直无法弯曲自如,中途接了几个大单,处理完,周边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疲惫。 连顾也这样木讷的人。 也在车上备上了温水给梁涉川。 他常常从后视镜里看他,三次有两次都是在闭眼休息,可又不敢真的睡着,仿佛一睡着,就会梦到什么糟糕的事情,眉心是锁住的,额头冒出冷汗。 梁涉川本就清瘦的身子在年轻时熬夜酗酒,如今病痛缠身,时不时便犯胃病。 到了地方。 顾也轻声唤他,“哥?” 一声没唤醒。 “哥,咱们到了。” 这次音量高了些。 梁涉川迟缓地睁开双目,黑夜让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 这里是台城府,没有绮岁的台城府,他推开车门,一只脚踏出去,顾也急忙将他叫住,“哥,你最近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好像很累。” “过些天就好了。” 十年前的时候他就总这么说。 一旦工作忙碌,疲劳之时,他总会安慰自己,过些日子就好了,一直到现在,似乎也没能真正好起来。 顾也无计可施,坐在这里看着他走进院子里。 他好多天没见到绮岁了,也没听梁涉川提起。 他们的事一向不允许外人谈论。 叹了口气,顾也将车调过头,他记得今晚还要去接关山月下晚课,路上加快了车速,行驶过日常最拥堵的十字路口时,意外看到了绮岁的车。 她没开那辆火红色的跑车。 似乎买了一辆便宜的二手车,隐匿在车流中,绮岁坐在驾驶座,车窗清透,顾也一眼便看到了她。 却弄不懂她为什么没开梁涉川送的车,只当他们是又吵了架。 他直行,绮岁转弯,那个方向,也不是平潮公馆的路。 学校门口。 八点钟了。 小摊贩围了一圈,学生们络绎不绝,手上提着大份小份的小吃,香味掺杂起来,倒显得有些油腻了。 怕关山月找不到地方。 顾也将车停好便下了车,黑夜中看到校园门口两三个手搀手出来的女孩,里面就有关山月。 大约女孩子们都喜欢那样手牵着手。 他记得以前绮岁和秦绻也是,心中不免又落寞起来,可不是所有手牵手的女孩,都是好朋友。 “顾也!”关山月看到他,在人群中踮起脚跟他打招呼。 很快。 她身旁的女孩不约而同露出奇异的神情。 相互打趣着说了什么。 关山月从中间逃出来,笑容满面,皮肤潮红,她一手挽上顾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听梁涉川的话跟她接触。 顾也比之前更加尽心尽力,装不爱难,装爱就太简单了。 只要记得她说过的话,记得她的喜好,记得所有值得纪念的日子,便能伪装成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他笑了笑,握住关山月的手,“我答应了,再忙也会来的。” “那就好。” 她坐进车里。 顾也兀自搓了搓手指,摸过太多女人的手,大都没什么感觉。 “今天要吃什么?” 关山月看他一眼,车厢内灯是开着的,她将眼底隐晦的神色藏匿,“我知道一家特色的面馆,咱们去那儿吧,每天都大鱼大肉的,吃腻了。” “大学里的女孩不都喜欢高档餐厅吗?” “你听谁说的?” 这个问题让顾也滞住。 是啊,他听谁说的,可耳边隐约是有过这样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出自哪个女人的口。 按照关山月说的地址。 车子在狭窄的巷子外就不能再进了。 两人下车往前走。 巷子内每家每户窗内都是明亮的,昏黄的灯光微散着,在斑驳的墙壁上晕成一块一块的,很有小桥流水人家的韵味。 前面是一家上了年头的面馆。 关山月对这里很熟,他们刚坐下,她便用手肘碰了碰顾也,小声在他耳边说:“这里的重庆小面最好吃。” 他知道她的意思。 两人坐在窗口,头一转便能看到巷子外。 顾也本是想点面的,却忽然在小巷中看到绮岁的身影,她身上的衣着和今天坐在车里穿的那套简洁的衣服一模一样。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蹭的站起来,觉察到事情不对,顾也正要出去,手腕隔着袖口被关山月抓住,她歪了下头,笑的灵巧动人,“看见什么了?” 第409章 要跟你离婚 深巷内光影乱窜,映在绮岁的一卷长发上,让她的眉目立刻清晰起来。 顾也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她几天没有回台城府,再出现,怎么会是在这样僻静的小巷子里。 没有了和关山月吃饭的心思。 他甩开她的手,“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关山月没有阻拦,将手摊平放在桌面上,闲散抽出一次性筷子,她目视着顾也的身影,他匆匆跟了上去,在小巷中拉住了绮岁。 收回狡黠的目光,她喊了一声:“老板,一碗重庆小面。” 绮岁的动向她时刻都在关注,以及她搬出平潮公馆,将台城府里的电脑拿走,将近一周没有和梁涉川见面。 这些,她都知道。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定出了什么事。 一碗面吃完顾也都没有回来。 关山月悠哉的拿出手机,接起刚打来的电话,响了几声,她放在耳边,语气很柔,很尊敬,“姐,有什么事?” “我之前跟你说的,梁涉川找人调查我,已经没事了,现在不用保护我了。” 话筒里的声音很媚,却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媚。 关山月兀自点头,平静道:“你最近先不要出去了,避避风头。” 梁涉川不再追查车祸的事。 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绮岁。 对他而言,什么事都没有她重要了,追查车祸的事,自然也就放松了不少。 收起手机。 关山月不想再等顾也,结了账准备走,刚出面馆的门便看到几米远赶来的人,衣前的钮扣被撕坏了,脸上也挨了一巴掌,迅速红肿了起来。 整理好表情,她佯装诧异地跑上去,伸出手指触摸顾也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 顾也微微偏头,躲开她的触碰,又气又无奈的,“没谁。” 刚才他见了谁,那便是谁了。 关山月瘪瘪嘴,含着气,“你去这么久,我面都吃完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的确是打算不回来的。 只是想到梁涉川的叮嘱,这才不得不回来装模作样。 握住关山月的手,顾也尽量和缓了语气,“那我们走吧。” 因含着怨气。 送她回家的路上车内都是沉默的氛围。 就连道别的话顾也都没说。 直接调转车头,去了台城府。 夜里十点。 寂静的房内再无半点声音。 房门被指纹解锁打开。 整条长廊幽深漆黑。 顾也没有开灯,依照记忆中的路线进入客厅,没换鞋,皮鞋底子踩在地上又重又响亮,却没能叫醒房内任何一个人。 梁涉川的房门下没有任何光色。 看来是早早就睡了。 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 莫名的脚步在身后停下,顾也肩膀跟着一颤,像见了鬼似的回头看着斐姐,缓了好几口气,“姐,你走路没声的!” “你怎么回来了?” “来找哥。” 绮岁的事没有得到求证前,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斐姐将顾也拉到一旁,“他睡了,你别来吵醒他,什么事也急不了这一时半会的。” 话尾,她直接将声音低成了气声,伴随着叹声,“他最近休息的时间太少了,都要吃了安眠药才睡的着,饭也吃不下。” 这几天工作量的确强。 但梁涉川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应该这么脆弱才对。 顾也抿抿唇,拳头也握在一起,“我知道,师哥根本不是因为累的,是因为跟岁岁吵架了吧,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吵架了?” “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们每天忙的没影,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除了那天绮岁淋着雨回来外,的确没有什么反常的。 斐姐拽住顾也的手,“这次又为了什么事,还有,你脸上是谁打的?” 一室漆黑。 静的连呼吸声都被寸寸放大。 脸颊火辣辣的灼烧感腾的浮上来。 顾也烦躁地揉揉脸,“岁岁。” 他只是在巷子口拉住绮岁,多问了她两句,并且无数次提起梁涉川的名字,起了口角,绮岁便不客气的抽了他一巴掌。 还警告他再也不要找过来。 这才将他气到。 斐姐还是拽着顾也不放,“岁岁打你干什么?” “这事我要问问师哥。”顾也一刻都等不了。 毕竟在巷子口。 绮岁说的那些话,实在太绝情冷漠,并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清楚绮岁对梁涉川的重要性,要是没了她,一切都不对劲了。 两人在外争吵。 隔着一扇门。 梁涉川听不清,可他神志清醒,尤其是晚上,无法入眠,吃再多的安眠药都不行,所以白天才会疲累。 活动肩膀,他散漫地走出房间。 在黑暗中找到客厅的两人。 喉呛干哑,神情迷乱,模模糊糊道:“顾也,你怎么来了?” 他正吵的情绪激动。 见梁涉川出来,仿佛看到了诉说的出口,甩开斐姐便冲过去,气势汹汹地站着,一字一顿,“师哥,你跟岁岁怎么了?她为什么说要跟你离婚?” “离婚吗?” “是啊,我看到她,她亲口说的。” 不知为何。 顾也清晰的感觉到梁涉川的茫然,是对万事万物都模糊的茫然,眼中掩藏不住的疲惫叫人心痛,气声都弱,“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处理,你回去休息吧。” 怎么说这都是他的私事。 外人是没有资格插嘴的。 “可是,她说的很决绝。” 梁涉川已经转了身,想避开,可顾也还是不聪明的多了嘴,顿时将他挽留在原地。 再决绝。 也不会有那天在平潮公馆时决绝了。 那天绮岁几乎把能说的话都说了,离婚,已经是必然的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梁涉川背影清瘦,神态悲炝,仿佛一根快要燃烧完的蜡烛,油尽灯枯般,再无生机,他兀自牵出一抹苦笑,“我说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师哥。” “回去!”他抓起手旁的玻璃杯摔到地上。 响彻的清脆碎裂声让顾也滞住,心跳也跟着停了。 他咬咬牙,再说不出一个字,扭头便走了。 只剩斐姐在原地进退两难,神思松散时,看到几步远,梁涉川肩膀蓦然一歪,虚弱的捂着腹部,撑着桌沿,腕部发白,冒了一颈的冷汗。 没忍多久,竟然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第410章 对我仁慈一些 这不是梁涉川第一次病倒了。 往常身体不适。 吃些抵抗的药便撑过去了,这次则严重到直接昏厥,连夜送到了医院,好在只是胃部的一些问题,加上长期睡眠不足所致,开了几幅药便回了家。 小严医生没走,能照看着些。 顾也却根本看不下去,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看看梁涉川被病痛折磨到面无血色的模样,又想起绮岁,气不打一处来,“师哥,我去把岁岁找来。” 斐姐忙着给梁涉川擦手。 温热的毛巾湿润了手掌,他靠在床头,睫羽低垂,眼睑下分不清是阴影,还是因为困倦而生出的青色,温润的面容上只余病态,“别去找她。” “难不成要等你病死了,才让她来给你奔丧吗?” 话音刚落。 雪白色的毛巾直直朝顾也砸来。 直接砸到了胸口。 带着湿气,很是沉重。 听他这样说,斐姐眼睛刷的红了,站起来憋着哭腔斥他,“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扯上死不死的了?” 那话的确严重。 顾也认识到错误,低下头,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间沉闷的郁气不散。 梁涉川轻咳了两声嘱咐,“别去找她,她现在不想见到我。” 哪怕病成这样,他还是要替绮岁考虑。 手背的针尖绷着,几乎要戳出脆弱的皮肉,严律被他们的一惊一乍弄的心不在焉,下手重了些,让梁涉川皱了下眉。 刚打好针。 肩膀就被抽了一下,斐姐不悦地看着他,“小严,你怎么也不知轻重的。” 这种状况下,不可能不走神。 严律不好意地朝梁涉川颔首,“对不起哥,弄疼了吧?”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少,动动泛白的手指,“没事。” 这里人太多。 连空气都不流通。 斐姐将他们都驱散了。 拿着干净的毛巾洗了洗,放在梁涉川手边,让他随时能擦手,还倒了热水,泡了些养胃的茶。 白雾的热气让房内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清。 床头还放着绮岁走时布置的干花,她的暖色台灯,纯白色的闹钟,现在还没能调过来,每天早上七点都会准时响起。 那是她定的时间。 梁涉川记得,绮岁总是喜欢赖床,早上被吵醒了还要赖一会儿,闹钟一般都是他按掉的,然后抱着她再睡会儿,有时睡过头了几分钟,她还要大吵大闹,将责任都怪到他头上。 那样短暂的时光如梦般一去不再复返。 目光涣散开,失了焦,视线内忽然伸过一只手,拿起那只闹钟,拿起那束花往垃圾桶里扔。 心都像被挖了一块,梁涉川艰涩开口,阻止道:“姐,你干什么,那是岁岁的东西。” “就是因为是她的东西,我才要扔。”斐姐不听劝阻,不仅扔了花和闹钟,转头还去拿柜子里绮岁的衣服。 梁涉川在后喊的喉呛生风,“姐,你别碰她的东西!” 几件大衣被拉了出来,有些拖在了地上。 斐姐边整理边念叨:“她都说了要离婚了,还留着这些做什么,她上次回来只带走了电脑,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因为什么,因为这些都是你买给她的,她不要你的东西,这样你还不明白吗?” “姐,你别扔。” “不扔留着做什么?” 她手上拿的那件就是绮岁最喜欢的风衣,还有那条丝绒的腰带,现在统统被清理了出去。 房内变得拥挤杂乱。 梁涉川忍着胃部的绞痛,从床沿一点点挪下去,不在乎手上牵连的针管,皮肉下撕痛着,身体里仿佛置入了一把刀,他只要一动,那痛感便强烈压下。 半个身子挪下了床,随着手臂的动作,顶部的药瓶被拽下,砰的摔碎。 那么大的动静将斐姐吓的手上一颤。 忙将绮岁的衣物扔到一旁,过去扶梁涉川,他面色惨白如纸,虚汗冒了一身,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别扔她的东西。” 斐姐被气的不轻,“你先起来。” 梁涉川根本不听她的话,一挥手甩开她,用手去垃圾桶里扒绮岁的闹钟和花,里面还有刚刚打针扔进去的玻璃药瓶,一下一下的将他的手给扎到流血。 一个人拦不住。 斐姐只好出去叫了严律进来。 一直忙活到凌晨才将梁涉川安抚到睡着,手指的伤口也都包扎好了,躺在那儿却活像一具没有了生机的尸体。 过程中顾也没有进来。 斐姐出去时才看到他在阳台抽烟。 这是印象中他第一次抽烟,呛的眼角满是泪水也不放弃,觉察到身后有人,他直接摁灭了烟头,一鼓作气道:“不管了,我这就去把岁岁带过来。” 五点钟。 清晨有薄雾。 有绵绵细雨。 城市朦胧,浸透着凉意,天空还未全然亮起,路上行人也不多。 深巷中的路灯准时准点熄灭。 这里地处偏僻。 距离电视台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再也不能像住在台城府那么方便,这是离开梁涉川的代价。 一周的习惯时间。 绮岁渐渐适应了早起,习惯了不窝在梁涉川身边赖床,闹着让他关闹钟。 她走下楼,踩在狭窄昏暗的破旧楼梯上,高跟鞋很是危险,每次走,都需要提心吊胆的。 出了那扇门。 顾也就在门外等她,他脸上的红肿消了,可是还有掌印,涩声唤道:“岁岁。” 绮岁瞥他一眼,当陌生人忽略掉。 要走时前路又被他拦住,他张开手臂,语气变成了渴求,“岁岁,你就去见见师哥吧,他病了。” 跟梁涉川有关系的人。 她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了。 面无表情的,骨子里泛着冷,言辞拒绝:“他病了,你应该找医生,找我干什么?” 她只会让他死的快些罢了。 “你就去看看他,行吗?” “顾也,你为什么不能对我仁慈一些?” 憋了这些天的苦楚再度弥漫。 绮岁别过脸,迟缓的眨动双睫,眼前是一片雾色,她像是站在悬崖两端的人,仿佛怎么走,都是错的,“你回去吧,晚上,晚上我会去看他。”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顾也面色瞬间松弛,只当这次也是绮岁在闹脾气,毕竟她已经松了口,就证明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好,晚上我去接你。” 第411章 没有认清眼前人 录播节目上午便结束了。 午后绮岁找了家律所,一待就是一下午,出来时天色已暗,手机内顾也打来了几十个电话,她都没有接,自己开车到了台城府。 那是他们曾经的家。 每个角落,都有他们存活过的影子。 可之后,她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甚至打算接受台里的调派,去别的地方,只要能不再见到梁涉川,哪里都好。 院中的花草被雨水冲刷过,翠绿明亮,浮动着湿气的花香。 穿过那里。 停在门外。 指纹解锁就能打开,可绮岁还是选择敲了门。 这个时间点。 斐姐一定在家的,她只会在早晨出去选购,经常说那时候的蔬菜瓜果都是最新鲜的。 不知不觉中。 这些生活的小细节,早已刻在绮岁脑中,她忍下伤感,摁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不是斐姐。 是严律,他目光怯生生的,在看清是绮岁时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小嫂子,你终于回来了,快进来。” 绮岁不痛不痒地点头,也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毕竟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她问:“斐姐不在吗?” 严律身上有药味,还挺重的,似乎刚忙完,手上缠着医用胶布,“不在,刚才出去了,我刚给哥打了针,他还没睡,你进去吧。” “谢谢。” 很冷漠的吞吐出一句客套话。 绮岁头也不回,进了梁涉川的房间。 今天外面并不冷,虽然下了点雨,但仍是闷热的,她穿的保守,腰际被一条松垮垮的带子系着,将身形显得更为苗条,容貌冷艳,每个字的音色都很好听。 这样的女人,难怪梁涉川会离不开。 严律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主卧被两片式的遮光窗帘围困着,密不透风,看不到窗外的风和雨,更看不到人影,洁白的墙壁上没有一丝光影,微淡的药水味道在蒸发中,飘进绮岁的鼻尖。 太暗了。 半点光都没有。 静的可怕。 气息声被无限放大,像是有了具体的形象飘在眼前。 绮岁关上门。 锁扣啪嗒落下,仿佛惊动了什么。 梁涉川有没有醒过来她并不在意。 床沿边置放着书桌和椅子,她坐下,瞳孔晃了几晃,先天的直觉让她准确无误的在被角边上寻到梁涉川的手。 冰凉的令她指尖发颤。 上面还有针。 用医用胶布贴着,似乎还有几个创可贴,是被划伤了口子才贴上的。 绮岁不小心碰到伤口的位置。 梁涉川弱弱“嘶”了声,还是忍着伤口崩裂的痛,握紧了绮岁的手,一声未吭,静静享受着属于他们最后的时间。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手心也适应了冰凉了温度。 接着从头到脚都冷了下去,绮岁没有挣脱梁涉川的手,他也不会再收缩力度让她不舒服,两人就这样和谐的维持着平衡。 半个小时后。 绮岁的手似乎酸了。 她想活动,梁涉川已经有预感的用另一只手过来帮她揉胳膊,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音色变得很轻很柔,大概他这辈子也没有用过这么卑微的语气,就算是在活不下去到乞讨的地步都没有,“难受了吧?我给你揉揉。” 躲避是很轻松的。 哪怕她现在要将包里准备好的东西扔到梁涉川脸上,都不见得哪里做错了。 抽丝剥茧的说,他可是害死她亲人的罪人。 死有余辜。 胳膊上的酸痛减淡了。 绮岁眼眶烧灼般的炙热,滚烫,大滴的泪珠憋着不掉下来,“听他们说你病了?” 梁涉川轻笑:“老毛病了,你知道的,我这种人一定活不长。”因为活不长,所以可不可以再留下来一段时间。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了。 “我把东西带来了,你签了字,就生效了。” 说着。 绮岁去拿包里的文件夹。 里面是她拟好的离婚文件,哪怕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仍然没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一层耻辱的身份。 指尖触到纸袋时,灵魂都跟着碎了。 还没能拿出来,梁涉川便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挽留般,声音跟着变得温柔,“岁岁,如果我说,老师是自己情愿用生命去保全更重要的东西,你会相信吗?”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又有太多的话不能说。 绮岁看向梁涉川的脸,还是同样的面庞,十几年了,一点都不变,眼角平滑,没有半丝褶皱,皮肤冷白,瞳光涣散,在黑暗中,神态很是脆弱。 “我不信了,梁涉川,我想那段录音你应该自己听一听,里面有你跟舅舅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些天该冷静的都冷静过了,该想明白的也想明白了。 绮岁明白那个监听器不是任何人偷偷放进去的。 是梁珏山本人放在那里的。 他有太多秘密,为人又谨慎,任何事情都需要做两手准备,所以才放了一枚监听器,这是梁涉川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将手抽出来。 绮岁把那份文件放到梁涉川手旁的书桌上。 本以为她会立刻走。 可却在道别时流露出了本不该有的柔情。 她重新握住梁涉川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像是吻别般,留了一枚轻浅的吻在他的手心,随即,一滴滚烫的泪掉下来,“我以前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爱你,现在也是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梁涉川一颗心都是疲惫的,却又不自觉握住绮岁的手,“岁岁。” 她应他,含着泪对他笑,“那天我听到你让舅舅去死,我心中觉得屈辱我这么多年来没有认清眼前人,跟仇人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好受的,还是在被骗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 “岁岁。” “你放心,离开了你我能活的很好,还有,我不会爱上别人了。” 她的冷血比任何东西都来的猛烈。 浓重的悲炝从梁涉川的眼里爆发,他发了疯似的握住绮岁的手腕,将她拽的生疼。 但人真的要走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那份离婚文件放在桌上。 是证明绮岁来过的东西。 斐姐回来的时候听严律说绮岁来了。 只留了三个小时便走了。 她担心他们又吵了架,忐忑又惶恐地推开主卧房门,身形却在瞬间僵住。 房内暗着,小书桌上亮着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台灯,遭到了破坏,光已经没有那么明亮了,有些斑驳的落在梁涉川的发丝上,染亮了他的脸廓,他带着眼镜,端正地坐在桌前,认真而仔细地阅读着那份离婚协议。 一个字一个字的。 反复看了两三遍。 却始终不签字。 第412章 她一分钱也不要 离婚协议的内容不复杂。 简洁明了。 没有涉及任何财产分割方面的问题。 梁涉川这样的身份,斐姐一开始还担心绮岁会以离婚为借口,从他这里捞走一大笔钱,毕竟他们好歹也是夫妻,从法律的角度考虑,离婚的话,绮岁能分到一笔不菲的财产。 可偏偏。 她一分钱都不要。 签字栏上一直是空的。 那份文件放在同样的位置整整一周,梁涉川都没有签。 他为了逃避,甚至夜不归宿,不愿意回到台城府这个地方,选择不间断的应酬,京都和陵洲两头跑,尽量不让自己有空白的时间来想其他。 手机大多时间是关闭的。 就连家中的电视也被搬走了。 绮岁会在那上面出现,他不敢看,每看一次就会心疼一次。 陵洲近来无雨。 晴空万里。 高级会议厅外一批高层人员散会离去。 三十六楼。 玻璃墙组成的会议厅内隔音效果良好,沿着走廊往前,是庄重又威严的布局,电梯口有专人把手,不是内部高层人员,无法进入。 人都走了。 偌大的场所空空荡荡。 洗手间内入注的水声没停。 赵怀律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歪头点了支烟,辛辣的味道钻进肺呛,一口还没吞吐出去,便被梁涉川厉声警告了句:“让那群老家伙逮到你,我可保不了你。” “不就抽支烟吗?” “这是会议厅。” “在会议厅抽烟又不犯法。” 论贫嘴。 没人是赵怀律的对手。 梁涉川将胃里泛酸的感觉祛除,漱了漱口,擦干净手走出来,随手将纸巾丢在墙角的垃圾桶。 他步伐虽然快。 身形却摇晃着,脚力很轻,一看就知道是病没养好。 赵怀律跟上去,随手在垃圾桶上灭了烟,站在电梯口时保镖恭恭敬敬地颔首,替他们扶着电梯门。 电梯间内宽敞。 脚底一圈围着光圈,金色的镜面中印下梁涉川的病容,叫赵怀律看了都不禁胆寒,嘴上却没忍住打趣道:“你这个样子,像是病入膏肓了。” 这个词从没有在梁涉川身上出现过。 不管他多少次从酒局下来。 就算喝到送进医院。 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的,而不是现在这个病秧子的神韵。 梁涉川垂着面,望着地上那一圈发光的颜色,眼中酸疼,电梯叮咚打开,他才轻描淡写地骂回去,“管好你自己吧。” 本想去开车。 手臂被赵怀律拽住。 他挑挑眉,“上面都放话了让我们休息几天,今天去消遣消遣?” “没兴趣。” “别啊,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这群上流社会的阔绰子弟消遣的方式多了。 梁涉川见过各种各样的花招,他很少去,从前是从绮岁那里了解到的,后来是江封,现在又是赵怀律。 被他强行带上了车。 不知是往哪里开。 车开了没一会儿梁涉川便在后座眯着眼睡了。 赵怀律叹叹气,听斐姐说他晚上总是不睡。 确切的说是睡不着,闭上眼睛回忆便翻涌开来,好好的身子就这样被生生拖垮了。 一路沉默着。 到金碧辉煌的场所时天色暗下。 这个时间段是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点,路灯与高楼大厦的灯光一起点亮,城市由五颜六色的霓虹支撑着。 茫茫夜色中。 梁涉川进了电梯间,俯瞰脚下的夜景,眼中却是一片疲色。 “你早说是这儿的话,我是不会来的。” 冷不丁的。 赵怀律听到他吭声。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又迅速收回来,“这不是刚赚了一笔,来消遣消遣,不犯事吧?” “随你。” 梁涉川一向淡漠的性子在什么时候都能发挥作用。 两人进了包间。 牌面支了起来。 一桌四人,梁涉川百无聊赖的坐下,这里的人他大多都认识,也都了解他的脾气,看似不争不抢的,却一贯爱一招毙命的玩法,跟他一桌的人都要提心吊胆的。 他实在疲倦。 看在赵怀律的面子上不得不留下。 在烟雾缭绕的包间内,他轻揉眼睛,走了下神,包间的门敞开,走进几名身姿妖娆的女人。 在这儿玩的人会有带女人来陪着玩的嗜好。 梁涉川没有,却不会坏了人家的好事。 他不需要,对桌的人却不能不意思一下。 那人推了推身旁的女人,使着眼色,“没一点眼力见儿,不知道该去陪谁吗?” 这座上的哪一个不是有权有势的人物。 每个人都爱玩。 唯独梁涉川。 漫不经心地丢着牌,手指修长,棱角分明,五官和脸廓都有光,却难掩满面的倦色,看似温和,靠近了才被一股戾气给灼伤。 女人身上有很浓的香水味道。 不廉价,但却让梁涉川皱了皱眉,正要赶她走,忽然听座上的人缓和气氛道:“哥,这是正经姑娘,出身干净的,在陵洲电视台当主持人的,您放心,给您的都是最好的。” 丢牌的动作一滞。 梁涉川扬了扬下巴,音色迷离沙哑,“那坐吧。” 赵怀律坐在另一桌。 循声在浓烈的烟雾中往梁涉川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倒是不排斥那个女人的触碰了,反而让她坐在一旁看牌,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梁涉川一直不是个恶劣的人,甚至是良善。 整场牌局他都没再显露出不耐烦,平静的坐着,输赢也都无所谓了。 临到结束。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身旁的女人起了兴趣。 离开电梯间。 赵怀律去开车,车子在楼下等梁涉川,隔着车窗,他看到梁涉川跟那个女人说了什么,随即掏出一张卡给她,解决的干净利落,挂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便上了车。 实在是好奇。 他噙着探究的语气,瞥着后视镜里梁涉川落寞的脸,小心问:“哥,你不带那个姑娘去酒店?” 梁涉川闲散掀开眼皮,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去酒店干什么?” 赵怀律惊的要吐血,“我还以为你对人家有意思呢,打牌的时候,还笑了。” “我只是想问问她,在电视台上班累么。” “你给她钱。” “她说累,赚的还少,有时候还不够买一个包的,我就给她钱,让她去买包,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陪人了,有错吗?” 没错。 只要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就没错。 车子启步,赵怀律才明白,合着梁涉川压根没对那个女人起兴趣,而是她的职业恰好和绮岁一样,才生出了点微不足道的怜悯罢了。 第413章 孤寡老人 连夜赶不回京都了。 在陵洲也有住处,平港园那个地方,梁涉川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赵怀律住在隔壁。 车停下两人便各自回了家。 不同的是,梁涉川只能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什么人都没有,任何景物都变得陌生,赵怀律家起码还有柳念念,她最近在研究食谱,总是能捣鼓出一大堆好吃的出来。 就算回去的晚。 冰箱里仍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听到厨房有动静。 柳念念穿着单薄的连体睡衣出去,睡眼惺忪,边走边揉着眼睛,一路上撞到沙发角和柜角,发出一些小响动,她打着哈欠,软声软气的,“怀律哥,你饿吗?我给你弄吃的?” 冰箱门是开着的。 暖黄色的光落在赵怀律面庞,他刚从那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出来,衬衫上还是散不去的烟味,往冰箱门上一靠,淡笑,“怎么还没睡?” 在他眼中。 柳念念只是一个小孩。 并不把她当女人。 结婚这么久,他也没跟她在一个房间睡觉。 柳念念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困出的泪水黏在眼睫上,一双瞳满是水光,“听到你回来了,来看看,饿吗?” “有点。”赵怀律将外衣搭在餐厅的椅背上,大大咧咧坐下,等着柳念念给他弄些吃的过来。 喝酒不充饥。 总还是要吃点东西养养胃的。 毕竟梁涉川这个教训就在眼前,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把身体搞垮了。 厨房的火开了。 一圈火苗摇晃着,柳念念刚把锅子支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去问:“段哥哥回来了吗?” 赵怀律背对着笑出声,答非所问,“你怎么老是叫他段哥哥,听着跟段誉似的,他可没那么多妹妹,顶多就是个孤寡老人。” 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爱贫嘴。 柳念念做了个鬼脸,“那到底回来了没有呀?” “回来了,在隔壁。” “他也没吃吧,我多做点给他送过去。” 赵怀律侧着身子,一直胳膊搭在椅背上,去看着柳念念的背影,“你现在就别往枪口上撞了,他这两天心情正不好呢。” 锅内的水已经烧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煮面。 柳念念将一把面扔进沸水里,“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极轻描淡写的,赵怀律吞吐出几个字,“离婚的人,心情能好吗?” 锅中咕嘟咕嘟的声音模糊了他的话。 柳念念大惊失色,忘记了控制火候,“离婚了?跟绮岁姐吗?” “不然还能是跟谁,他还有跟别人结婚吗?重婚犯法。”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段哥哥很喜欢绮岁姐的,我能看出来。” 谁看不出来? 纵使是赵怀律这种对女人和感情保持冷淡心思的人都分辨的出来梁涉川的真心,可惜他这人大概是在事业上太拼命,在情场上才会屡战屡败,被绮岁拿捏的死死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赵怀律耸耸肩,“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给一个陌生女人拿钱只是因为她和绮岁一样是做主持人的,那钱还不如给绮岁买个包,哄哄她,指不定就不闹离婚了呢。” “怀律哥,绮岁姐才不是一个包就能哄好的女人呢。” 似乎是觉得惋惜。 柳念念煮面的时候心不在焉。 煮完后留了一份给赵怀律便匆匆要赶去给梁涉川送。 还没出门。 在玄关处被赵怀律拦住。 他在身后唤她,意味深长的,“念念,最近江封还有没有来缠着你?” 柳念念换鞋的步子一顿。 她不擅长撒谎,永远都学不会,吞咽了下嗓子,老实回答道:“来了,但是我没理他。” “那就好。” 赵怀律可以忍受婚前她的所有行为,却不能婚后也忍受,这是所有男人的底线。 38号和39号楼之间只隔着一堵墙。 步行快些。 不到十分钟就可以走到。 门铃被摁响。 梁涉川从沙发里直起身子,系上了领口的钮扣,衣衫规整地去开门。 门外有光,能清楚看到柳念念的脸。 她端着小食量的素面站在门口,个头太矮,盛着满面的笑容,梁涉川需要低头才看得到她,“念念,你怎么来了?” “我听怀律哥说你没吃东西,专门多煮了一些面,给你送过来。” 这个时间梁涉川没有半点胃口。 却不好驳了柳念念的好意。 开了门让她进来。 她将面放下,故作平常口吻道:“这个面还是绮岁姐教我煮的呢。” 这个名字是禁忌。 只能由梁涉川自己说出口。 他面色变了变,有些沉下去,“我知道了,我会吃掉的。” 那个面哪里是绮岁教她煮的。 分明是绮岁偷学了去的。 她小时候跟风减肥,白天不吃饭,到了深夜就饿的受不了,出来觅食总被梁涉川逮到,他便骗她吃两口面不会胖,于是总是煮素面给她,她说咸,下一次他便少放点盐,一来二去调成了她喜欢的口味,她却再也不吃了。 为此胖了四五斤,气急败坏,好几天没有跟梁涉川说话。 往事如潮。 每每想起都是钻心的痛。 第二天临走前。 梁涉川从平港园的房子内带走了一份离婚协议,是他拟定的那份,里面明确说明了,离婚后,绮岁能够分到大笔的财产,而不是分文不取。 京都一直在下雨。 这几天连绵的雨水洗刷大地,处处湿泞,尤其是旧巷子里。 车子开不到巷子里。 宽阔的场地容纳着梁涉川的车,他精神不济,开车的是顾也,“哥,要我下去叫岁岁吗?” “她下班了吗?” 算的不错的话。 她今天应该是直播晚上的新闻。 顾也摸摸鼻子,他哪里记得这些,不确定道:“要不咱们在这等等?” 总之她现在就住在这里,早晚都是要途经这条路的。 梁涉川神态冷淡,最近愈发颓丧,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算马上要将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交到绮岁手上,从此划清界限,他也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的状态让顾也担心,虽然不合适,可他还是问了,“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和岁岁离婚,以后,可就见不到她了。” 绮岁是一味药,也是毒。 能救命也能要命,离开了就要了命,在身边是救命。 眼看梁涉川的命就快丢了,他不着急,顾也却干着急。 等不到回答。 正想要再问。 巷子口慢步走过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太熟悉了。 就算绮岁化成了灰梁涉川都认得。 就算离开了他,她照样将自己打扮的得体知性,飘摇的长发在黑夜中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勾着他的魂,唯一欠缺的是,她身旁却跟着一个男人。 她不是说过,不会再爱上别人吗? 梁涉川捏紧了袖口的衣料,散漫冷淡的表情退却了,不悦浮上面容。 第414章 真难得,真遗憾 巷口狭窄,飘着发霉的潮湿气味。 人走远了。 缩成一道模糊的背影。 透过车窗,梁涉川和顾也都清楚的看到了绮岁脸上少有的欢愉笑容。 她怎么还笑的出来? 无数疑问和郁结堵在心口。 梁涉川用鞋尖踢了踢座椅,“去,把绮岁带过来。” 他用的是“带过来”不是“叫过来”。 事态顿时便不同了。 梁涉川接受绮岁因为梁珏山的事跟他吵架离婚,却不能接受事发不过半个月,她就和别的男人肩并肩回家,这无疑是羞辱。 顾也下了车。 车门阻隔了小巷潮湿的空气。 车厢干燥温暖。 气味干净。 这样良好的环境与车外的阴暗形成反比。 可绮岁情愿住在这种地方,也不肯放弃她的骄傲和骨气。 没等多久。 小巷的入口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很清脆,敲击在带着水的斑驳道路上,最后停在车外。 绮岁连和梁涉川独处都不愿意,她就站在外面,一步也不向前,隔着车窗,不管他听不听的到,“带来了吗?” “带来了。” 她不进来,他就下车。 好在顾也没来。 这里的居民早早便休息了,没人会来打扰。 梁涉川从车里出来,绮岁垂着眼帘,循声看去时,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还是疼了下,他的病容实在太重,可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病了。 短短半个月。 仿佛是经历了半生的浩劫。 东西递过来。 借着车内的半点灯光。 绮岁看到梁涉川指甲盖泛着白,手背上有针孔,连接着手腕的部分都在颤抖,“拿好了,要是弄丢了,我可不会再签了。” 这是玩笑话。 可细听却饱含着苦涩。 牛皮纸袋被接过去,绮岁没有多说话,转身便要走。 风裹挟着梁涉川克制在喉咙里的颤声,到达她耳边,“绮岁,刚才跟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大约是因为喉呛太干。 他不自觉的舔了下唇,手在口袋里攥了攥,才发现原来是因为紧张。 等绮岁过来的时间里。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若是她回答说那是她准备搭伙过日子的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弄死她,警告她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一通。 可等这话真正问出口了。 他才发现,他哪里舍得伤到她,只能祝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些罢了,他还敢说些什么? 这样两相矛盾的心思闹的他苦不堪言。 绮岁拿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手上千斤重,最后回了眸,却看到梁涉川迫切想知道答案,而隐隐晃动的瞳孔,他润了唇,面庞多了一点红,像个白面小生似的好看,可骨子里却烂透了。 “我准备接受调派去别的城市,他只是顺路来问我一些情况而已。” 这样的答案宛如一把旧烟灰,撕裂了梁涉川的胸腔再塞进去,烧了一把火。 迫切变成了焦灼。 他终于明白,她是真的要逃离了,“绮岁,我可以走的,你不用离开京都,还有平潮公馆,你可以回去住,我不会再过去。” 这些东西已经不必划分的那么清楚了。 绮岁笑着摇头,眼中却有水光,“不用了,谢谢您,我要走了。” 这条巷子大概成了一条残忍的分界线。 将他们的后半生划开。 在转身的瞬间。 绮岁鼻尖有许多味道,梁涉川从车厢里带出的草木香,巷子里的潮湿味道,以及眼泪掉下的咸涩。 她没有立刻转身。 因为在黑暗中看到了梁涉川淌出的眼泪。 身形微怔,嘴角随即含上一些笑,“真难得,有生之年能见到梁先生为我流眼泪。” 以往爱哭的那个人是她。 最近却变成了梁涉川。 在绮岁走之前,他拽住她的手,手背筋脉凸起,是一片蜿蜒的黯蓝色。 头顶悬挂的月色冰凉。 洒在脸上是一样刺骨的温度,烈烈的风声从耳边过渡离开,深巷中,车灯亮着,梁涉川的指腹抵在绮岁眼下,清晰感受到她眼泪滚烫的温度,几乎快要烧了起来。 空气滞凝的瞬间。 他垂下脸,温柔又苦涩地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气息短了。 他闷闷的喘着,将下巴架在绮岁肩上,努力嗅着她独有的,或许这辈子都闻不到的气味。 时间走的太快了。 月光从一个云层到另一个云层里。 不知过了多久,梁涉川埋在绮岁的脖颈间,闭着眼,忽然失笑,“真遗憾,还没能好好爱你,你就要走了。” 泪水汹涌,哽咽了绮岁的嗓子。 他亏欠她的又何止是爱。 干燥的手掌裹住了眼睛,让她的泪水难以流淌,梁涉川吻向她的侧脸,声音温柔,“别哭了,我什么都不说了还不行吗?” 眼泪的温度让他的指尖都痛。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 他最后贴在绮岁耳边,颤抖着开口,“岁岁,告诉你一个秘密。” 车身太凉。 月光铺在绮岁肩头,她一怔,沉默着,听到他又说:“我是好人,我一直都是好人,我没害过任何人。” 还来不及问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肩膀被猛地转了个方向。 背对着他。 “走吧,别回头,你敢回头我就不让你走了,我说到做到。” 前路茫茫。 走不到尽头似的。 绮岁的高跟鞋底敲在地上,瘦弱的身板在颤,手上的东西险些没有拿稳,无所畏惧地朝黑暗中走去,没有回过一次头,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养着一头漂亮头发,一张美艳脸蛋,多少次他抱着她,都恨不得再也不松开。 脚步像是在为他鸣丧钟,走远了,也抽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车是顾也开的。 一路上的死寂让他恍惚。 恍惚的以为这是一辆开往生命终点的车。 台城府到了。 顾也用无比轻缓的声音去唤梁涉川,“哥,到了。” 后座没有声音。 一瞬间心悸了下。 他慌忙回头,看到梁涉川靠在车窗玻璃上,昏厥了过去。 一夜无眠。 退烧针打进梁涉川的身体里却没有任何效果。 连夜又送到了医院挂急诊。 原本顾也以为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绮岁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路过产科,碰巧撞见绮岁出来。 第415章 没办法对他下手 这里人来人往。 各个形色匆忙。 唯有绮岁,怔愣地站在楼道的拐角处,看着手上的化验单,微微出了神,鬓角浮出一些薄薄的湿汗,黏连着碎发。 化验单上的字让她头晕目眩。 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 “岁岁,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平地一道惊雷,将绮岁吓的魂飞魄散。 她快速收起化验单转过身,惊恐万分地看着顾也,脸色白的更厉害了,“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不要突然在我背后出现。” 走过来时是有脚步声的。 只是绮岁太认真,根本没有发觉,顾也觉得委屈,情绪却仍是蔫蔫的,退后了两步,“碰巧看到你了,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跟师哥离婚,就连我也不能搭理了。” “我没有这样说。”悄悄的,绮岁将手上的化验单捏成团,藏进手心,再转移到袖子里去,佯装冷静问道:“你为什么在医院?” “还能为什么。” 这模棱两可的话。 绮岁听不懂。 她心虚,不打算跟顾也多聊,转了身就想走,却被他伸手拦下,“岁岁,师哥就在楼上呢,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离婚之后。 少不了要被这些相识的人施压。 一时半会是撇不干净关系的。 绮岁皱皱脸,眼角飘起一道不悦的弧度,“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她一字一句都浸着冰渣子似的,伤人无形。 在开口前顾也就料到了她会拒绝,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暗暗叹气,心口像是堵着湿棉花,下不去上不来,“昨天他见过你就病了,最近身体越来越弱了,你知道的,他体质差,容易生病。” “不过就是些发烧感冒的小毛病而已。” “但是病的太频繁了。” 而且都是在和她见面后。 装可怜这一套在绮岁这里已经不管用了。 她现在换了一副铁石心肠,对顾也的话只当做耳旁风,撑开手推开他,“那你就去照顾他,不用来跟我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熨帖着手腕的化验单像一枚定时炸弹。 无时无刻都在灼烧着绮岁的皮肤。 她逃似的离开医院,呼吸难以平复,开车便直接去了蒋沅那里。 在京都。 只剩下蒋沅那里算的上是一个栖身之所。 离婚的事还没敢告诉她。 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绮岁状态不好,确定了调派的事情后便没有再去电视台录节目,她原是打算最后的时间都拿来陪蒋沅,到了地方才发现心思根本无法聚合。 保姆冲了好喝的冷茶端过来。 甘甜的苦涩味道冲在绮岁鼻尖,她不舒服地掩着口鼻咳了咳,喉腔一阵哽咽的恶心。 蒋沅到时便看见她坐在院子中的阳伞下。 神态脆弱的像失了灵魂,皮肤透明的白,眼睫随着咳嗽的力度轻眨,又重重闭上,眼皮被挤压着,咳完,面孔惨白骇人。 夏风燥热。 过了她的面庞。 唇间都变得干燥。 几年前的梁家大小姐,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过,只是坐在那里,便叫人心疼不已。 “怎么了?”蒋沅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绮岁的后背,隔着衣料,触到她瘦弱的脊背骨,“喝点水,这是生什么病了?” “没有生病,就是有点不舒服。” “心事太重。” 就算绮岁自己不说。 蒋沅有眼睛,会自己看,“我听说你跟梁涉川离婚了?因为什么?” 监听器录音的事情绮岁还没有说,蒋沅也不知道。 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是离个婚这个简单的。 若是让蒋沅知道梁涉川是害死梁珏山的真凶,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回去。 绮岁捏着杯子的手紧了。 指甲盖泛白。 呼吸又急促起来,她不是第一次觉得活下去是件这么艰难的事情了,却是第一次无颜面对身边的每个人。 蒋沅,或是已经死掉的老太太,舅舅。 这些人若是知道她在仇人身边苟活那么久,该多失望。 这幻想中的失望压的她头也抬不起来,颤着手腕,捧起杯子喝了口冷茶,冷的牙根都疼,颤巍巍道:“姨,过些天我要去别的地方工作了。” “这么突然?” “很早就决定了,就是普通的调派而已。” 哪里有普通这一说。 说来说去还不是跟梁涉川有关系。 头发被抚了抚,蒋沅在绮岁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拉过来,把腕子上一段翡翠手镯换到她手腕上,不知怎地心中便蔓延起一片酸楚,“岁岁,姨知道你这些年过的辛苦,梁家出事以后你总是郁郁寡欢,现在你想通了,要离开也好。” 只要不在梁涉川身边,就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 绮岁沉默着。 将一杯凉茶喝完,腕子上冰凉凉的,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吃完晚饭才从蒋沅家离开。 仍是那条巷子。 自从梁涉川来过。 绮岁每每路过,都会想起那晚的场景,那片区域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有了专属的味道,经过时,耳畔似乎又想起梁涉川的那些话,飘散过他身上的味道,以及他灼热的眼泪。 脚步下意识加快了些。 快到达小楼时。 从拐角口闪出一道人影。 又是关山月。 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她第五次出现了。 早早有了免疫力,绮岁像看空气那样掠过她,侧身想越过去,却被她一把抓回来,定在原地,“你逃什么?” 绮岁好笑道:“我回我自己家,叫什么逃?” “听说梁涉川又住院了?” “麻烦你,让让。” 深巷阴冷。 风像刀子。 关山月不冷不热的笑脸在昏暗中接近扭曲,她将手揣在上衣口袋中,肩膀打的很直,忽然转变了口吻,“对了,上次他是不是出车祸了来着?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做的?” 提到着,绮岁眉头轻皱,终于露出她的尖锐本色,“什么意思?” “你说,为什么上天还要庇佑他,本来能把他撞死的。” “是你?” “啧啧。”关山月原地打转,仰着脖子,轻飘飘的语气很欠揍,“我听说他断了一根手筋,真是活该,不过也是,一下子撞死了太便宜他了,就应该让他活着,活着受折磨。” 她才二十岁。 却有着异于成年人的阴狠毒辣。 绮岁心中泛起恶寒,“你如果真的觉得他做了坏事,大可以搜集证据去告他,你现在这样,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晚间的风,拂过时带着凛冽的温度。 风似乎钻进了关山月眼中,一样阴寒,连语气都重了很多,“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找了,什么都没有找到,他这种阴险狡诈的人,有什么犯罪的证据一定都销毁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蠢到留下把柄。” “那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 突然拔高的音量让绮岁不明所以地看着关山月。 她坚强不择手段的一面下其实脆弱不堪,眼眶立刻晕红一圈,忙扒着绮岁的手,“绮岁姐,我知道你也是恨他的,毕竟是他害的梁家,还害了你不是吗?” 绮岁淡淡瞥过脸,音色更淡,“我不恨他。” “我听烟姐说你前段时间去看她了,还给她钱,让她不要在那种地方做事了不是吗?” “我只是可怜她。” 闻烟。 那个梁氏最大股东家的孩子,在巨债的负担之下沦落了风尘。 从关山月嘴里知道她的近况后。 绮岁的确悄悄去看过她,给她钱,希望她离开那种地方。 可已经跌入深渊的人,只是递下去一根绳索,她是爬不起来的,不仅拒绝了绮岁的好意,还狠狠咒骂了她,将梁家破产的事情,全部怪罪在了她头上。 尽力后,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果。 绮岁只觉得心力交瘁罢了。 如今周遭的一切只让她觉得累,压垮人心智的累。 也许梁家破产的事是梁涉川一手操控,罪魁祸首是他,可他们不会去怪他,只会来怪一个同样为受害者的绮岁。 只因为在事后,她还恬不知耻地和仇人结婚。 这仿佛比梁涉川做的那些事还要可恶了。 眼前的关山月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她是不散的鬼魂,每天盘旋在绮岁头顶,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被扰乱。 揉了揉眼睛,绮岁甩开关山月的手,喉间是压抑的痛,“别再来找我了,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我没有办法对梁涉川下手。” 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 关山月咬紧了牙关。 她的面容是所有仇恨的结合体,正汹汹燃烧着,“绮岁,你是不是还爱他?”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绮岁不吭声。 她濒临崩溃,瞳光涣散,眼睛却没有闪躲,已然是承认了。 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已经是最狠的报复了。 推下关山月的手,她头也不回,恍恍惚惚地往前走。 缠了她几个月都没有用。 绮岁这条线是行不通了。 八点钟。 夏季居民入眠时间皆晚。 巷子里还有些人没睡,玻璃窗子内是亮的,若是有人走过,一定能看到暗淡的人影。 这样平凡的温馨美好。 永远不会属于关山月,也不会属于绮岁。 想到这。 关山月便不再怪绮岁了,她咽下一口酸涩的泪,拨通顾也的电话,这是她最后一条路了。 第416章 我不喜欢强求人 接到关山月电话的时候顾也还在照顾梁涉川。 其实怎么算。 都轮不到他来照顾人。 一个男人,毛手毛脚的,哪里能帮上忙。 可斐姐实在看不下去梁涉川自虐的样子,来的时候都忍不住难过的哭出来,一直念叨着:“病再不好,还有几天的命活?” 随即就要埋怨绮岁一通。 病重时。 梁涉川最听不得的就是绮岁的名字。 斐姐这样,是嫌他命太长。 念叨的烦了。 顾也和梁涉川眼神交流一下,便知晓他的意思,连忙将斐姐打发回去,由他来照顾。 话筒中关山月的哭腔溢出。 实则并不响亮,可病房内太安静。 安静的有些空旷。 那声音便成了唯一的动静。 关山月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句:“顾也,你在哪儿,我现在想见你。”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会这样无理取闹是正常的,顾也有些尴尬,余光瞥了瞥梁涉川,见他无动于衷才放下心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出去接电话,走了两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走到床尾。 梁涉川腾出敲键盘的手指,抬起弯曲了两下,示意顾也留下来。 他顿了下脚步。 旋即老实转了身,坐到刚才的位置去。 不确定梁涉川能不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可毕竟那头是他假装交往的女人,或多或少是局促的,“我在医院。” 原是想拒绝关山月的。 可她哭的越来越厉害。 出于无奈,顾也只好应下,“那好,你现在打车过来,陪你去吃个饭好吗?” 关山月走出巷子。 站在路边时有出租车不停走过,她哭的打嗝,断断续续道:“好,我现在就去。” 电话结束。 顾也如释重负。 如果不是梁涉川要求他和关山月接触,他是不会花精力在这样年纪小的姑娘身上,即费神,又无计可施。 抬起了头。 才发现梁涉川一直在看电脑。 似乎不关注他电话里的事情。 没等多久。 梁涉川用一把干哑的嗓子,淡声问:“她要过来?” “嗯,过来找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一点小事就要哭,上次跟宿舍里的同学吵架了,都要哭诉一番。”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 曾经绮岁也二十岁过,一样爱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眼泪像连接了海,怎么都哭不够,那段时光太遥远了,遥远的梁涉川回想起来,只觉得手指充血,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听你的口气,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哥,你别开玩笑了,我都头疼死了。” “头疼也没用,照样要去接待她。” “明白。” 只要是梁涉川给的任务。 顾也没有一次懈怠过。 聊完这些,他喝了口水,赴死似的站起来,长吁一口气,“哥,那我下去了,陪她吃完饭就上来,你有事叫护士,实在不行就打电话给我。” 近来他们一个比一个啰嗦。 将梁涉川当废人看待。 他情绪冷淡,胸腔积压着一口气,“不用啰嗦这么多,绮岁还没死,我也不会死。” 温度冷了些。 分明已经入夏。 这几天却一直都是冷的。 尤其是快要走的时候。 顾也觉得梁涉川的眼睛都像从寒潭里泡出来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走到门口。 门把手的温度让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咽了咽嗓子,犹犹豫豫的斟酌完,仔细了词汇说:“哥,我今天白天见到岁岁了。” 机械的键盘声滞凝了。 现在也只有绮岁能带动梁涉川的情绪。 “在医院楼下,看到她的时候她刚从产科出来,我过去打招呼她还被吓着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病房门关上时。 梁涉川手指触在键盘上,一动不动,神态寡淡,不加掩饰,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眼里,一双深情的眸,流淌着半生的苦楚。 不忍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顾也轻轻合上门。 将这片静谧的地带还给他。 带着千回百转的心情下了楼,接到关山月时她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是红肿的,面庞青春稚嫩,碎发被风吹散了,一直打在眼皮上,让她必须要不断的眨眼睛。 她瘪了瘪嘴,委屈地看向顾也,伸出手指拽住他的衣摆,“这么晚来找你,有没有耽误你的事?” “没有。”顾也装出体贴人的一面,将她面颊上的碎发挽到耳后去,“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比虚情假意。 他们谁都不差。 关山月佯装单纯的笑起来,“不吃了,就是想见见你。” 一起在路边走着。 一盏盏路灯从眼皮上轻扫而过,将这一刻的环境衬托的有些贫瘠的浪漫。 若是换做每一个刚刚步入大学的女孩,情窦初开的年纪,单纯善良,跟顾也在一起,大概都会不可控制的心动,他是梁涉川身边的心腹,商界精英,青年才俊,看似木讷,实则对女人很有一套。 也是最近。 关山月才发现他手机中还留着许多女人的联系方式,包括那位已经成名,大红大紫的女明星,说起来,前段时间还见了面。 在情场上,梁涉川竟还不如顾也丰富。 不由自主的,关山月捏紧了他的手,他指甲盖光滑,修剪的很干净,触上去,一片冰凉。 她心底紧张忐忑,音色微颤,“你在医院做什么?生病了吗?” “师哥病了。” “家里不是有保姆吗?” “女人太啰嗦,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他们一路往前走。 影子也在向前移动。 顾也高出关山月一截,影子自然也拉长了许多,贴在地面上,甚至更为亲密,不像他们两个,貌合神离。 没走多远。 距离医院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 关山月停下来,她跨了一步,站在路边的石阶上,这样才能和顾也平视,眼神化作温情的水,面孔像是枝头初生的花朵一样娇嫩。 深吸一口气,她将指尖按进掌心里,疼痛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顾也,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不是真心的吧?你怀疑我另有所图,接近你有别的目的,这些天都是在试探我,对吗?” 没想到她会说这些。 顾也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有找到能为自己辩驳的词汇。 毕竟她说的都是真的。 陪她一起吃面,接她放学,在她的朋友面前充当男朋友的身份,甜蜜的,幸福的,都是假象,为的只是梁涉川一句——跟她接触着,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关山月笃定地笑了笑,耳后的头发又被风吹过来,目光肆意洒落,洒脱的让顾也没由来心慌。 “那天你喝醉酒,我开车送你回去,被你师哥看到我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怀疑我,一定是那天他跟你说了什么,你才会来找我,跟我在一起的。” 所有能说的话都让她说尽了。 心思被完全猜中。 顾也在这个年轻的姑娘面前觉得心虚,手足无措,慌乱之下抬起手想将她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去,算是一点安慰。 可她却偏头躲开。 他的手就那样放在空气中,茫然地望着她。 以往他对待酒局上的那些女人都是这样的,便一直觉得女人都是好哄的,稍微示好,她们就不会闹了。 可他忘了。 关山月不是酒局上的女人。 她身子微斜,站在台阶边缘,摇摇欲坠,“看来我说的没错了。” 这语气太失落。 失落的让顾也惶惑。 关山月双手背在身后,长裙飘飘,“我不喜欢强求人,我们今天就走到这儿吧。” 孤注一掷她也要赌,赌顾也对她,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在那个路口。 他们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莫名其妙被人分了手,莫名其妙被摊了牌。 回到医院。 顾也思绪尚未回笼,懵神地坐下,懵神地喝水,关山月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筛选着,从脑中过滤出去,他才发现,她原来早就看穿了一切,在陪他演戏而已。 遇见过那么多女人。 他还没被这样耍过。 顾也情绪太失常,很容易便被发觉了。 梁涉川语气淡着,虽然有气无力,却还是问了,“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哥。”顾也太头疼。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心乱如麻,“刚才关山月跟我分手了,还说她没有什么目的,她一直知道我在怀疑她。” “你没藏好。” “怎么会?” 这方面顾也一直做的很好。 他认识的女人太多,各行各业的,千娇百媚的,初来乍到的,都能应对自如,只有这个关山月,始终是个迷。 “顾也。”梁涉川轻唤了一声,他垂着面,病态浓重,发梢的阴影落在脸上,稍显落寞,“关山月的事情你别管了,去看着绮岁。” “看着绮岁?” “嗯,看紧了。” “可是,”顾也迟疑,虽然难为情,可还是不得不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岁岁不喜欢有人跟着她。” 她是自由的鸟儿。 永远不可能被关在笼子里,哪怕撕破了羽毛,咬碎了皮肉,都不会停留在笼中,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这点没有人比梁涉川更了解,可他没有办法了,他是穷途末路的人,口吻都是绝望的,“可我觉得,她好像有别的事瞒着我。” 第417章 英年早逝 烈日炎炎下。 漆黑轿车停在电视台大楼下,挡风玻璃上吸着一圈圈的金色阳光,车厢内冷气开放也没有用,温度是滚烫的,无声的融于空气中。 顾也看了看时间。 距离绮岁进去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似乎是过来办一些调派的手续,进去时抱了一沓文件,从巷子内走出来时也略显匆忙。 跟踪了几天。 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顾也紧绷的神经也适当放松了很多,他将座椅放平了些,把这当做一份闲散差事来做,背躺进去,晒起太阳,暖烘烘的,激起睡意。 刚眯了眯眼,睡意昏沉时,楼内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绮岁。 是关山月。 差点忘了,她也在这里工作。 顾也不自觉的眼睑微垂,在刺眼的光芒中去寻找她的行走轨迹。 夏日刚开始,正是闷热的时候,这里每个女孩子都穿的漂亮清凉,露出纤细的双腿,关山月也不例外。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个男人。 大概是同事。 两人手牵着手从台阶上走下来,像是热恋中的眷侣,女孩面容漾着甜蜜的笑容,男孩耳朵有些红,两人贴面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一起哄笑起来,从始至终手都没有松开过。 倒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顾也双臂环在身前,燥热的环境让他浑身不自在,尤其是看着才分手一周的前女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呼吸都不顺畅了些。 虽说她只是一个小女友似的存在,可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前女友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调换了下姿势,顾也轻哼一声,闭上眼,暗自腹诽,合着人家早就想分手了。 那天说的话都是借口而已。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 他又忍不住睁开去看。 关山月和她的小男友已经上了车,从他视线中彻底消失。 睡意消除了。 心中像是灌了杯白酒,辛辣的灼烧着身体,让顾也坐立不安,好在绮岁没几分钟便从大楼内走出来去开车。 让他有事可做。 不至于一直干等着,胡思乱想。 一路开车跟在后,回小巷子的路足足要走两个小时,黄昏日渐结束,天边绮丽的景象随着时间被黑暗吞噬,到达小巷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顾也边开车边哈欠。 走了神,车头也暴露在了绮岁的后视镜里。 惯例绮岁停了车就会走。 这次下了车,却站在车门旁,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昏沉的路灯下,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快步朝顾也的方向走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绮岁发现。 心虚之下忙将头埋在方向盘里,却是掩耳盗铃的做法。 车窗被重重敲响,力度强的几乎要震碎玻璃,无处可躲,顾也讪讪地抬起脸,牵扯出局促的笑,隔着车窗跟绮岁打招呼,“岁岁。” 绮岁皱起眉,“出来。” 若是再迟一秒。 她恐怕就会将他生生拽出来。 下了车。 顾也不好意思地站在绮岁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径,“岁岁,好巧。” “巧?”绮岁冷笑,“你别告诉我你住在这儿,或者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住在这儿?” “我就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了。” “你怎么没走到天边儿去?” 他可说不过绮岁。 冷汗冒了一背,也不能出卖梁涉川。 抿了抿嘴,顾也灵光乍现似的,“我就是记得这里有家面馆,特别好吃,来吃面的,这样总行了吧,你总不能霸道的连我吃面都管吧?” 巷子里面的确有面馆。 绮岁眼中的疑虑消除了些,一言不发地往巷子中走。 既然这么说了,顾也自然要将谎给圆上,关上车门忙跟上去,边走边在绮岁耳边喋喋不休,“岁岁,你吃了吗?” 她看也懒得看他,“没有。” “我请你吃怎么样?” “把嘴闭上。” “我听说前面那家就不错,我闻过味道。” “不吃。” 时间还早,馆子在营业时间,人也很多,光临的客人一部分是这条巷子的居民,将狭小的的面馆内挤得满满当当。 顾也硬是将绮岁拽到面馆里,随便叫了两碗招牌面。 仔仔细细的将桌子擦了个遍,干净了才放心的坐下,面对绮岁时也没有那么心虚了。 千方百计的组织措辞,“什么时候去外地?” 绮岁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她永远都这么傲,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不想做的事就不做,甚至骂回去都不算稀奇。 顾也习惯了,“我去送你?” “顾也,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 他什么企图,绮岁心知肚明,“他出院了吗?” 难得她会问起梁涉川。 只要能让他们关系不那么僵,顾也能说的都不会瞒着,也不会放弃在绮岁面前给梁涉川塑造一个可怜人的形象。 声音弱了一些,配合着颓丧的表情,“出院是出院了,可是身体还是不好,小严医生都说了,他这样下去,英年早逝都不奇怪。” “那你多照顾他一些吧。” 就算病死又怎么样。 绮岁也不会再回去了。 现在提起梁涉川是不聪明的做法,毕竟她不想听。 顾也自然地将话题转换过去,碰巧点的面端了上来,他热情地推过去,给绮岁拿干净的筷子,张罗着帮她加辣,还没能放进去就被她挡住。 “我不要了。”她简单的拒绝,“吃不了辣。” 很奇怪。 她从前口味最重。 顾也放下辣子,“岁岁,你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以前咱们一起在院子里玩,你总是最要强的那个,不像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梦。 大梦初醒罢了。 “快吃吧,吃完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面馆嘈杂,什么人都有,人来人往各色的面孔都有,嬉笑怒骂,高兴忧愁,只有他们这一桌,安静的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顾也和绮岁低头吃面。 都吃的很慢。 白雾飘出来,模糊在两人眼前。 吃到一半,顾也放下筷子,将嘴角的湿意擦掉,看着绮岁这样恬静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酸,在吵闹的环境中,冷不丁道:“岁岁,你那年回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好日子到了。” 绮岁不为所动,挑起一根面,轻吹,“什么好日子?” “你和师哥的好日子。” 话出。 她失笑,笑容里无奈又温柔。 那之后,似乎才是她和梁涉川真正仇视的开始。 也是那个时候,他就在想着要怎么瓦解梁家的势力了。 的确是好日子。 梁涉川一个人的好日子罢了。 面没吃两口。 顾也本想去付钱,小桌子和邻桌的距离又挤又窄,他突然站起来,不小心撞到身后人的椅子。 那人不满地回头瞥他一眼。 他倒是好脾气的道了歉,这么多年,骨子里软弱好欺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挪正了脸。 在拥挤的面馆里,云山雾罩的,他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一男一女,不得不感叹城市实在小的离谱,偏偏跟关山月分手后,似乎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她。 关山月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的像铃铛,好歹她也是学播音的,自然不能差了绮岁许多。 觉察到顾也的迟钝。 绮岁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眸光不动声色的暗了。 挤挤攘攘的小桌子中间,关山月和她的小男友十指紧扣,一起走到收银台,喜滋滋地点了两碗面,张望着找位置,在看到顾也的那刻,耳畔的吵杂似乎都被屏蔽在了外面。 她不惊讶,皱皱眉,转换了方向,看向另一边空着的位置,拉着男朋友便跑过去了。 留下顾也在原地傻眼。 他的木讷和呆滞活灵活现的浮在脸上。 绮岁放下筷子,无奈居多,仰头看着他,“你走不走?” 她太了解顾也了,虽然他有过很多女人,但都是露水情缘,哪里能斗的过关山月这种深藏不露的女人。 被唤了一声。 顾也茫然地看向绮岁,迟缓缓的,“啊,哦,马上去。” 趁他去结账的工夫。 绮岁侧过身子,像警告似的,遥遥望了关山月一眼,她似乎是发觉了,却没有理会,兀自和她的小男友扮演着甜蜜,无非就是故意来刺激顾也。 这样的把戏,她太熟悉了。 结完账。 顾也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外衣,语调清冷,没什么起伏,正在压抑情绪,“岁岁走吧,我送你到楼下。” 这里的环境太偏僻,一个女人住,总归是不安全的。 离开面馆。 距离绮岁的住处没有太远的路。 顾也心不在焉,沉默下去,脑中满是面馆里那副混沌的场景。 他一点都不会掩藏情绪,在想什么绮岁都知道,走在前面,看似云淡风轻地提醒他,“你没有那么不抗打吧,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勾搭一下,就魂不守舍了?” “岁岁,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回去给师哥带点什么好吃的。” 撒谎都没一点谱。 绮岁仰眸掠他一眼,“你离她远点,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一愣。 顾也忽然不明白为什么梁涉川和绮岁都这么评价关山月。 前段时间,他对她也有怀疑,可在一起,分手,找新欢,这些都是她主动进行的,还能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 没再吭声。 将绮岁送回去后,顾也鬼使神差又拐回那家面馆,买了份招牌外带。 他路过关山月的桌前,停顿两秒,侧脸看着她,溢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继而快速离开那间满是热气的小面馆,发誓以后再也不来。 第418章 再也不怕雨了 跟绮岁吃饭耽搁了一点时间。 顾也回去的晚。 厨房内斐姐正在整理料理台,洗碗机嗡嗡运作着,发出些水流打在碗壁上的声音,听到脚步声,她手上还沾着泡沫便跑出去,“小也过来了,进去吧。” 顾也面色怏怏,没有半点精神,将那份面顺手放在餐厅,点了点头便去敲梁涉川的房门。 他入眠的晚。 这个时间不可能在睡觉。 房内传出应声,“进来。” 这间主卧是台城府内最宽敞的房间,原本是梁涉川和绮岁两人住,如今她走了,只剩下梁涉川一个人,难免冷清。 尤其是在晚上。 硕大的落地阳台玻璃映着院子内的凄凉,以及站在那儿形单影只的人。 顾也走到梁涉川身后,语气有些凝重和忐忑,“刚才和岁岁吃了个饭,她这几天哪儿也没去,就是办了几个出差的手续。” 他根本不知道这话落在梁涉川耳朵里有多让人嫉妒。 现在谁都能跟绮岁同桌吃饭了。 唯独他不可以。 “她发现你跟着她了?” 既然发现了,就算真的有想去的地方也不会暴露的。 顾也没承认,倒是斟酌了一番,“应该不是吧,可能我下午走了神,才让她发现了。” “嗯,继续跟着。” “还跟着?” “怎么了,你不想?” 滚了滚喉结。 他抿着嘴,低头不去面对梁涉川质问的脸色,只能暗暗祈祷下次别被绮岁逮到,要走时忽然想到带回来的面,贴心问:“哥,你吃了吗?” 房间内和阳台间阻隔着一层玻璃推拉门。 虚掩到一半。 梁涉川站在那儿抽烟,面孔被青白色的烟雾围困着,表情神态朦胧,抽到一半,他摁灭了烟,“吃了一点。” 顾也局促道:“要不要再吃一点?” 静了片刻。 梁涉川离开阳台,走到房间里来,淡淡过了他一眼,“不吃。” “我在岁岁家楼下买的面。跟她吃的是一个口味,你真的不尝尝?” 又静了一会儿。 梁涉川捞起一旁的外衣套在身上,边走边穿衣服。 近来他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大多是敷衍了事。 连睡觉都顾不上了,哪有胃口吃东西,最多便是在斐姐的劝说下吃点,填饱肚子,活下去而已。 顾也带回来的那份面。 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每一口,都能让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绮岁吃面时的窘相,应该是将腮帮子塞的满当当的,嚼都嚼不过来的滑稽模样。 夜半下起瓢泼大雨。 雨夜是无法入眠的。 辗转反侧,梁涉川顶着雨夜想要出去,绮岁怕雨,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在雨夜是难以度过的。 开了卧室的门,斐姐就坐在客厅守着他,昏昏欲睡了也要强撑。 门锁落下的声音将她惊醒。 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梁涉川,见他手上拿着外衣,便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立刻严厉了声色,“外面在下雨,你别去,不注意又要感冒了。” 一旦有雨。 梁涉川都是要陪在绮岁身边的。 晚上有雨就抱着她安慰她,白天有雨就跟她一起困在房间,那也不去,用耐心和温柔将她哄睡着,这都是老习惯了,连斐姐都记得。 梁涉川很为难,“姐,我会注意的。” “这都几点了,指不定人家早就睡了,你去只会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何必把自己的脸递到人家脚底下踩个稀巴烂?” “姐,我就去看一眼。” “你是好孩子,别这么执着,到处都是好女人,不缺绮岁一个。” 对长辈。 他想来是尊重的。 一言一行都很有规矩,从来没有摆过脸子,也很少忤逆,的确是众人眼中好脾气的家伙。 可在绮岁的事上,永远都没有退路。 “姐,我就去看一眼,如果没事我就回来了。”梁涉川站在门口,身子单薄,神态虚弱,眼前耷拉着几根头发,苍白无力,“我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他说着便开始将外衣往身上套。 斐姐的火气来的厉害,带着悲痛和难以言述的凄厉,“你那天病的那么重,她来就是送离婚协议书的,把你气的又病了,你现在还要去,每次见面都病怏怏的回来,你真当自己折腾不死呢!” 这一切都太荒唐,荒唐的她至今都心痛。 江家没人了,能管住梁涉川的没有几个,他握了握手掌,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口吻散了,“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她想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就算她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只要她能痛快,什么代价都没关系。 冲进瓢泼的雨夜里,乌云压城,一点月色都没有,这样的夜晚太可怕,城市仿佛被不知名的巨兽吞下了肚。 那些雨像血一样,滴滴冰凉,渗透骨髓。 梁涉川撑着伞去开车,夜里的公路没有什么车辆,他在雨里横冲直撞的,生怕赶去的晚了绮岁会害怕,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比雨夜更可怕。 车只能停在巷子外。 他撑着伞,夏天的雨夜又闷又湿。 巷子内有厚厚的壁墙,耸立在两旁,隔挡了许多景物,住在这里太闷,他想象不到绮岁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伞面上的水不停往下滑,垂落到地面,汇聚到片片潮湿中。 楼与楼之间有号码,绮岁住的远,一路走过去要花不少时间。 梁涉川的裤脚湿了个透,路灯下绕着几只蛾子,他撑着伞仰头看,那扇窗户还是亮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想去看她一眼,又怕会招她烦。 他在雨幕中一动不动,伞阻隔的雨水不多,有些从两旁被夜风吹到身上,湿哒哒的,压着呼吸。 站了没多久,膝盖有些酸麻。 正想活动一下,梁涉川突然听到旧楼的门被推开,门生了锈,推开时伴随着拉长的吱呀声。 下意识的。 他迅速侧过身,藏到路灯杆后,清瘦的身板在漆黑浓稠的雨幕中难以发现。 绮岁从楼里走出来,她没打伞,穿着帽衫,衣服上的帽子把脑袋包裹住,快走了几步将两大袋垃圾扔到垃圾桶里,继而站在屋檐下,摸了摸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 完完全全的一副坏女人的模样。 一点都没变。 也已经不怕雨了,可以肆无忌惮的跑到雨里了。 看到这些,梁涉川忽然后悔今天过来,他以后便再也不能理所当然的在雨夜过来看她,这个借口失了效。 烟点着了。 一丝火光被困在雨夜。 绮岁慢腾腾地将烟蒂递到嘴边,一口还没吸,手便那样尴尬的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灭了烟,有些惋惜,小步上了楼。 泡在雨水里的烟丝被冲刷出来,顺着往低处流。 梁涉川走到那根烟旁边,低头看了看,堵着叹声在嗓子里。 转身要走时目光无意擦过垃圾桶里,最高处是绮岁扔下来的那包垃圾,淡黄色的垃圾袋,可以看到里面都有什么。 废弃的干花,喝完的牛奶瓶,一些校对过的新闻稿,还有几只写废的笔,以及那张被雨打湿,斑驳了的检查单。 光太稀薄。 那几个字拥挤在垃圾堆里,梁涉川心脏骤停,眼眸僵硬,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单子上的标题——中心医院孕检检验报告单。 受检人,绮岁。 梁涉川腾出手,将那张薄薄的纸抽出来,保护着它不被水打湿,保证上面的每个字都清晰,可纸已经有了些褶皱,像是被团过好几次,最后无情的当垃圾扔掉。 伞撑得摇摇晃晃,他抚平孕检单,用衣服上将水渍蹭掉,小心翼翼的弄干净,摊在眼前,看清楚上面的每个字。 那些专业名词他一个也看不懂,眼眶却莫名酸痛起来, 雨声敲在耳旁,梁涉川心中悄然燃起一簇小火苗,他口舌干燥,手足无措的将孕检单收回口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台城府。 因为他经常生病的缘故。 小严医生便被留了下来,一直没有回陵洲。 深夜一点钟严律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头脑一阵碎裂的痛,闭着眼睛去开门,一股清冽的气味扑面而来,很冷,他睁开酸痛的眼皮,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险些吓的魂飞魄散。 梁涉川额前的发潮湿,眼睫和面庞挂着雨水,冷的面无血色,声音异常冷冽,“这个,拿去看看是什么意思。” 他从口袋拿出皱巴巴,看不出原貌的纸张。 “哥,你这是怎么了?”严律惊的一句话吞吐不干净,“怎么又淋了雨,又要感冒生病了,快进来我给你冲个药。” “先把这个拿去看看。” “这是什么?” “孕检单。” 说着,他咳嗽两声。 音色沙哑的骇人。 严律不是产科医生,对这样的东西不敢轻易下判断,只能深夜在手机上求助一位医院的产科主任,将孕检单上的字样拍给他看。 回复来的倒也快。 等待的过程中,梁涉川面无表情地坐着,静候结果,实则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焦灼难奈。 刹那,严律挤到嘴边的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第419章 你想带谁走? 手机屏幕还亮着。 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字。 梁涉川用干毛巾擦了手,额前几绺发梢还在滴水,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渍,映着他颓丧的面容,垂下脸,微弱出声:“怎么说?” 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无论好坏,严律都不能隐瞒,“指标正常,怀孕五周。” 那就是在他们分开前一周的事情了。 梁涉川对此却浑然不知,他记得绮岁明明告诉过他,上次流产后身体虚弱,以后都不易受孕,便再也没有做过有任何效措施。 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坐在冰冷冷的房间内。 他像是一缕虚无的幽魂,不知道该飘向何处,停留在何处。 严律局促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梁涉川,悄悄去叫了斐姐过来,毕竟开导人这种事,他实在不擅长。 将房间腾出来给他们。 客厅的灯彻夜未熄。 门关的严实。 门板下隐约有投射出来的薄弱微光。 严律每从那里路过一次,就会看到一次,总移不开眼,幻想着斐姐会在里面和梁涉川聊什么,总之一定是围绕着绮岁怀孕的事,好坏都跟他无关。 他叹了口气,坐到偏厅看电视打发时间。 雨没停。 下了一整夜,江水都要上涨一个度。 湿泞泞的感觉那里都有,尤其是被梁涉川弄脏的房间,他回来时顾不上打伞,里外的衣服都湿透了,衣摆垂坠着,一直滴水。 斐姐什么都不问,拿干净的毛巾给梁涉川擦头发,以及面庞上干涸的水渍也擦了一遍,都收拾干净了才拿热水冲了感冒冲剂,塞在他手里。 气不打一处来,她语气重了很多,“我说什么?你每次去见她都没有好事,这下又不知道要病多久!” 梁涉川不吭声,唇色是白的。 “这次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沉默了下。 他沙哑道:“什么都没说。” “那你怎么会淋雨,出去的时候不是给你拿了伞吗?” “姐。” 四周变作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往事交织成的梦境,梁涉川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骨节僵硬弯曲了下,一帧一帧的用双手掩着脸面,指缝间有水意渗出。 早已顾不上是眼泪还是什么。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姐,我该怎么办?” 谁能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话脱口而出。 又让他想起多年前,在梁家的楼梯间,绮岁眼眶微红,娇怯可怜,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拽着他的衣角,抽泣道:“你带我走吧,把梁佳人一起带走,我们去哪里都行,好吗?” 彼时他心太软,答应了她。 却在隔天不得不接受梁珏山的条件,和绮岁订婚。 取消了私奔的计划,把她抛在烈阳底下,等待耗尽了所有年少的柔软和温情,也许从那一步开始,他就走错了。 面前这个人浑身绝望。 斐姐不敢再轻易开口,谨小慎微地走到梁涉川面前,轻声细语,“又怎么了?” 打扫的过程中她没有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张孕检单,不清楚前因后果。 见梁涉川不吭声,她慌忙道:“又吵架了?不是都离婚了么,还有什么可吵的,我就告诉你了,不要再去找她,你偏不听。” 女人啰嗦起来没完没了。 梁涉川掌心潮湿,神情恍惚,原本斯文的脸变得有些冷冽阴郁,“姐,我不放她走了。” “你说什么?” “不放她走。” 空旷的房间内只回荡着他这一句话。 反复咀嚼,喃喃数遍。 离开时梁涉川将桌上那张发皱,带着雨渍的孕检单放进口袋,很小心,生怕折坏了一个角似的。 凌晨时分。 雨停了,清冽的气味扩散在空中。 去小巷的那条路梁涉川在一夜之间走了两次,一次是去看绮岁,一次是去质问她。 口袋里那张孕检单像是罪证书一样。 血淋淋的。 漆黑的车在巷口停稳。 不等梁涉川下车,巷子内,绮岁已经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刚下过雨,阳光本就不好的窄巷中更为潮湿,地上坑坑洼洼,积累了一滩又一滩的雨水,经过一夜,已经变为了浑浊的泥水,行李箱的轮子从中间碾过,溅起的水全数洒在绮岁鞋子上。 她一夜未眠,弱不禁风的,提着箱子都吃力。 那两个箱子就是她在京都全部的东西了。 后备箱被打开。 两个行李箱一个比一个重,绮岁打弯胳膊,费劲的放进去,合上后备箱盖时手腕忽然被衔制住,莫名的力气让她动弹不得。 侧过身子,全身的血才冷了一个度。 梁涉川眸光阴郁,倒真的是大病过一场的模样,只是还未痊愈,神情暗淡,音色很哑,“你去哪儿?” 空气一面冷一面热,夹杂在中间,蹿的绮岁头晕眼花,胸腔沉闷,“告诉过你了,调派去外地,把手放开。” 触碰让她窒息。 可梁涉川却死死攥紧了,恨不得焊在一起,“绮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把手放开,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 牙关咬死了。 下颌隐隐作痛,绮岁眼球充血,发了狠似的凝视着梁涉川,他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嗓子干哑,很是凄凉,“你想带谁一起走?” 他说的话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什么带谁走?”绮岁瞪着他,怒火中烧,像是真的害怕延误飞机的急促样子,“我自己走!” 梁涉川不相信她的话,“岁岁。” “别这么叫我!” “绮岁。”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冷漠至极的态度像往他心里埋了堆冰渣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 哽了哽嗓子,梁涉川抬起手,掌心覆盖在绮岁的脸颊上,脸侧细细的绒毛挠着他的手心,“能不能不走?” 面前的人影身形一僵。 绮岁如临大敌般,仰起眉目,冷汗涔涔,已然意料到梁涉川是要反悔,“你什么意思?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收到了,我们两清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梁涉川,你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事到如今。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口袋里那张孕检单贴着腰,梁涉川握住了把柄,底气也足了很多,“绮岁,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 第420章 去找这个小丫头 如果可以。 绮岁真想拿一面镜子递给梁涉川,让他看看自己可恶的面孔。 他的质问将绮岁气的七窍生烟,手在口袋捏紧了,瞳孔冷的在结冰,“我没怀孕!就算怀了也不会是你梁涉川的种,这样说可以了吗?” “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 “孕检单。”不管绮岁怎么挣扎,梁涉川的情绪始终是淡淡的,他惯常如此,用最平静的面容将人激怒,“你昨晚扔垃圾的时候带了下来,你站在雨里,想抽烟却没抽,难道不是因为怀孕了吗?” 这话是一击反弹性的耳光。 无声无息的打到绮岁脸上,她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和辩驳的唇舌,灵魂飞走,茫然无措的站着,脑中回放了昨晚她收拾完行李,将家中堆积的垃圾扔下楼的那一幕。 的确,那张孕检单也在里面。 轻笑一声,情绪有些失控,她忍住,一字一顿道:“我说了,怀了也不是你的。” 这样的解释太没有说服力。 梁涉川根本不信。 他握紧了绮岁的手,筋骨颤抖,“你又要像当年那样带着我的孩子逃跑吗?” “我说了,不是你的!” “绮岁!”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小巷屋檐上汇聚而下的雨滴敲在地面上。 一下又一下,成了唯一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互相煎熬着。 绮岁手腕生疼,很无力,又很平静,“梁涉川,我们从来就没有好聚好散过。” “这个孩子我原是不想要的,因为是你的,可是医生说我不能再流产了,不然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生下他,我也不见得活的好,活的安心,你说呢?” ——因为是你的,我原是不想要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了。 梁涉川浑身冰冷,头晕目眩,“我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行吗?” 刹那。 绮岁一怔,瞳孔蓦然紧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濒临崩溃的面庞,他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这一生,已经走到了终点。 头顶悬着的阴霾飘散着,不知走到了哪里去。 早晨还是阴云密布。 到了午后灿灿的夏阳又冒出云层,阳光晒干了一夜的雨水,行人与行人之间挤挤攘攘走过,黏连着热气,公路上车轮碾过,带起一阵热浪。 车在台城府外停下。 顾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热,在车上将外衣脱了,薄薄的衬衫面料太贴身,仔细看已经起了一层汗,他跨过小院子,走进房内,迎面撞上严律,发觉他的情绪很异常。 “小严,师哥在吗?” 严律躲开他,去厨房倒水,边走边说,“不,不在,早上就出去了。” 确切的说是一晚上没睡,早上又出去,不知道又要熬出什么毛病来。 顾也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又去哪儿了?不是还病着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斐姐呢?” “好像也不在。” 严律怕跟顾也在一起久了会说漏嘴,倒完水就准备回房躲着,没走两步便被叫住,顾也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在他身上,“小严,你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我,”他摸摸鼻子,“我十点钟才睡醒,醒了他们人都不见了。” 这回他真没撒谎。 一觉睡到十点是真的,醒来房子内空无一人也是真的,但就算是猜,大概也能猜到梁涉川去了哪里。 顾也目光还定格在严律脸上,停留一阵,见他没有闪躲,这才信了他的话。 一把捞起冰水灌下肚,口腔内满是冷气。 最近的日子格外艰辛。 大多是因为梁涉川的阴晴不定,一个刚离了婚的男人,心情不好倒也正常。 顾也没有多想。 他本想趁这段空闲的时间好好休息,可车开出来了却不知道去哪里好。 路过白昼里的高楼大厦,高处的广告牌上是一张张美艳的脸,美艳的没有区别,这一批的女明星都爱照着一个模板动刀子。 整完了站在那里,恐怕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是谁。 顾也快速过了一眼窗外风景,心思疲惫,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电视台楼下。 这次他不是来跟踪绮岁的。 午间,电视台里的工作人员相约一起吃午餐,三五成群的从楼里出来,其中也有关山月,她不是最漂亮的那个,却是最年轻的那个。 在媒体圈子里,年轻是最好的武器。 她身边照旧跟着小男友,两人过着甜腻腻的小日子,无忧无虑。 顾也看着他们走过,眼睛泛酸,忽然明白了梁涉川的困境。 在他的世界观里,女人都是有价码的,当红的女明星是一个价,初入社会的女大学生是一个价,夜总会的小姐最廉价。 这世界上只有绮岁没有价格,但没有价格的女人应该都是像她那样折腾人的。 连梁涉川都被折磨的郁郁寡欢。 那样的感情顾也才不要,他的第一使命是替梁涉川排忧解难,剩下的都是昙花一现。 这个关山月是个意外,来的匆忙,走的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人家有了新欢,他还反应不来。 那天离开面馆,竟然傻愣愣的发了信息过去问——新男朋友? 信息发送,才发现自己早就成为她黑名单中的一员了。 想完这些,顾也呼出一口气。 没有迟疑,他打转方向盘,又回了台城府,急迫的想问一问梁涉川,自己可不可以去找关山月这个小丫头? 现在,他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梁涉川早上不在。 夜色降临了,仍然没有回来。 房内冷清,只余严律煮面的声音,水沸腾了,他将面盛出来,一碗放在顾也面前,“小也哥,你吃点面,晚上斐姐可能不回来了,只能将就了。”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我,我不清楚。” 又是一样的说辞。 顾也不安地调整了下坐姿,拿出手机将电话给梁涉川打过去,电话下午没少打,却统统被挂断了,斐姐那里更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意外的。 这个电话竟然被接通。 顾也猛地坐直,“师哥,你去哪里了?” 在旁吃面的严律一愣,余光看着他,悄悄窥听着电话里淡漠的女人声音,“顾也,你过来把他带回去吧。” 这个音色,是绮岁的。 “岁岁,你不是出差了吗?” 话筒里很静,静的让人毛骨悚然,绮岁深吸气,鼻尖冰凉,“在弄堂口,你快过来。” 第421章 命比纸薄 一白一黑两台车子并排停了一整天。 因为这两台车,高峰期这里还拥堵了一阵,引的深巷中的居民很不满。 车厢宽敞,飘散着凉爽的空调风,车门将这里的温度和外界隔开来,嗅不到半点燥热。 绮岁鼻尖尽是梁涉川衣领上清凉的气味,她瘦弱的手臂拥着他,时不时需要擦掉他额角的冷汗,见他这样难受,心都颤了,“还疼吗?” “嗯。”他堪堪挤出一个音。 早上那场架还没吵完,梁涉川的胃痛便毫无征兆的复发,痛忍不住要呕吐,站都站不稳,是绮岁将他拖进车里,他却死都不愿意去医院,恨透了做胃镜,那比杀了他还要命。 在病痛时他还要拉着绮岁,不让她离开,要她答应他的请求。 没有办法。 绮岁便陪着他在车里坐着,看着天亮天黑,感受着他在怀里痛的颤抖。 巷口的灯亮起,沿着车窗玻璃描绘而下,有些微弱的光斑落在梁涉川的发根上,照耀着他头顶的旋,发丝乱了,渗着冷汗,黏在额头上,绮岁替他将头发拨开,露出一双脆弱的眉眼。 她在旁轻叹:“没有少爷命,偏得少爷病。” 似是听到了绮岁在说话。 梁涉川从她怀里抬起脸,有一块昏黄色的光点落在他的眼中,瞬间点亮了漆黑的瞳,他艰涩的牵扯出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绮岁将手指穿入他的发根,试图将他的脸按下去。 他偏要直着脖子,肩膀向上蹭了蹭,将下巴架在绮岁的颈窝里,暖暖的气息灼烧着,“早知道发病的时候你会抱着我,我宁愿天天病着。” “病死你算了。” “要死的,我死了才能保住我儿子。” 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情。 却叫他说的这样轻如鸿毛。 绮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恨意仍然不减,抱着他只是出于同情。 就如同被一只狗咬伤了,以后都避着它走路,某一天那只狗却受了伤,饥寒交迫,她不可能当做没有看见。 于是走上前,给了它水和食物。 还怜悯的摸了摸它的头,仅此而已。 梁涉川从下至上看着绮岁,可怜的像条丧家之犬,目光里都希望被疼爱的迫切。 没多久,他握住绮岁的手,贴放到脸颊上,珍惜这一刻的温存,“岁岁,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后悔。” 说好了什么? 绮岁疑惑不解,“我没答应你。” 她就算再恨他,也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行。”梁涉川不敢轻易挪动身子,胃里的痛太严重了,仿佛身体的器官正在腐烂,只剩下这身躯壳是健康的,他缓缓扒开绮岁的手,用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说好了,你把孩子生下来,我去死。” 身子一僵。 绮岁猛地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谁要跟你做这样的约定?” 肩膀连着上半身都被推开,梁涉川的小腹被牵连到,胃里的器官仿佛连着喉腔发作痛感,一下子脑袋都混沌起来,无法缓解。 他这样难受,绮岁实在于心不忍,拉了拉他的袖子将人拽过来,“我不会跟你做这样的约定的。” “岁岁。”梁涉川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攀上她的脸,“死法你选,反正我烂命一条,这笔买卖值了。” “我不需要跟你做买卖。” “你也看到了,我这样,活不了几天了。” “只是胃病而已,多吃点饭就好了!” 晃晃荡荡的光在眼前游动。 在疼痛之中,他好像又见到了小时候的绮岁,每句话每个发音都让人舒服,他仰高了脖子,眼角却有了湿意。 想吻她,又怕会惹她生气,唐突了她。 于是停在她耳畔,柔声道:“绮岁,你说话很可爱。” 这话听着像轻薄似的,绮岁正要破口大骂,酝酿好的狠话递到嘴边,车窗忽然被敲响,让她生生吞咽下一肚子的话。 降下车窗。 是顾也忐忑茫然的脸,他弯着腰,一眼便看到了埋在绮岁身上的梁涉川,只怕没黏的紧些似的,怔了怔,在心里暗骂他没出息,嬉皮笑脸道:“岁岁,师哥怎么在你这儿?” 绮岁嘴角有些讥讽的弧度,“他只盼着死了也要拉我陪葬。” “怎么这样说?” “别废话了,把他拉出去。” 绕了一圈,顾也将车门拉开,扯着梁涉川的手和脊背想将他拖出去,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固执的像个小孩子,拼了命的黏着绮岁。 累的大汗淋漓都没将他脱离半分。 顾也将头退出车厢,站在外沉声喘气,“岁岁,师哥这是怎么了?” “他说胃疼。”绮岁用手指推了推梁涉川的脑袋,他将鼻尖和唇都熨帖在她的颈脖,拥的死死的。 让他们无计可施。 顾也抹了抹头上的汗,“胃疼怎么不送去医院?” 如果能说动梁涉川,绮岁也不会在这里坐一整天了,她腰腹酸痛,拍了拍梁涉川背,“你去医院吧,我要回去了。” 再坐下去她就成化石了。 “不去。”梁涉川总算愿意松了松手,却只问她,“你坐的难受吗?” 在外等待的顾也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听过梁涉川这么小心翼翼的话,像在供菩萨似的。 绮岁冷冰冰的,“难受,所以你能回去了吗?” “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怀孕了,他不可能让她继续住在这样阴冷的巷子里。 越过梁涉川,绮岁给顾也使了个眼色,手悄然触上梁涉川的手背,安抚似的将他的手拿下来,不待他反应,脊背连着手臂便被往外拖去。 是顾也。 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梁涉川快速扒着车座椅,半个身子都在里面,侧眸,阴沉沉地瞥了顾也一眼,他立刻接收到警告,连忙松开了手,转换了目标,“岁岁,还是你带师哥一起回去吧,他病成这样。” 这是在卖惨了。 “回不回随你们。”绮岁打开另一边的车门要下车。 袖口被扯住。 梁涉川冷峻面庞上毫无血色,表情落寞,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不见孩子都行,求你了。” 这话让顾也懵了神。 左右掠过了遍梁涉川和绮岁的脸,“什么,孩子?” 第422章 嫌你埋汰 车厢内有微弱的呼吸声,引擎在响,车速加快,冲破风屏。 顾也瞥眼看向车后,将话都憋在心里不说。 跟绮岁分开后梁涉川便在后座上睡着了,一直没醒,眼皮都没睁,跟她谈判,比谈一大笔单子还要耗心耗力。 这个时间斐姐还没回来。 车停在院子外面,顾也不忍心叫醒梁涉川,下了车,偷偷摸摸在外面抽起烟来。 夜里黑。 但还是能看出有个身影站在院门口。 斐姐提着一袋东西快步走过来,歪着脸认出了顾也,“你怎么站在这里?” 灼热的温度烧到了指尖。 惊的顾也手一颤,烟摔到了地上,星火溅出来几簇,挨到地上就灭了,“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陵洲那边,小封又跟人打架,伤了手,我紧赶慢赶去看了看,现在才赶回来。” 没有一天消停的。 顾也嗓子干,声音涩苦,“这事瞒着,先别跟师哥说,有事我去忙。” “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喏。” 说着,他扬扬下巴,隔着车窗望向后座椅上,明明白白的躺着个人,斐姐贴近窗户面,仔细看了才认出是梁涉川,惊的心一凉,“他怎么在车上睡着了,还不叫起来?” “累的。” “干什么了?” 话出去了,斐姐这才想到梁涉川昨晚去了绮岁那里,早上又拿着孕检单去找她,这一来一回的折腾,的确要把他累垮了。 看斐姐的面色。 顾也猜到了她知道绮岁怀孕的事,将她拉到一边,离车离的远远的,“姐,你知道岁岁怀孕的事?” 从绮岁嘴里撬不出一个字,到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的。 斐姐神色变了变,话锋有些刻薄,“是啊,我本来还想着离了就离了,岁岁那样跋扈的性子,俩人是不合适的,离了也好,谁想到会这样?” “但是这对师哥来说是好事。” 不然他不可能黏着绮岁一整天,拿出这辈子没用过的死皮赖脸的招数,也要她把孩子留下,那样的场景,顾也这辈子难忘。 他踮起脚尖,轻轻碾碎了地上没灭的烟头,拍拍手,将手上的烟味拍散了,“我喊他起来进去睡,在这儿睡容易着凉。” 斐姐顺势将车门打开,“昨夜淋了雨,感冒是免不了的,咱们再怎么替他着想,这身体他自己不爱惜,别人都沾不了闲。” 到底睡眠浅。 斐姐念叨的声音抵达耳畔,梁涉川眯眯眼,惺忪着睁开,任由顾也架着一只手臂将他拖出去,堪堪站稳,周围的场景天旋地转的,哪哪都不清楚,扯了扯领口的钮扣问:“这是哪儿,岁岁呢?” “要了命的祖宗啊。”斐姐敲打着他的背,“还岁岁呢,你先念着自己有没有命见岁岁吧。”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梁涉川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疑惑地看向顾也,顾也低下头,不敢乱说什么,只当他是睡迷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在磕磕绊绊的小路没走两步,梁涉川猛地一拍顾也的背,提醒他说话。 他咽了咽嗓,谨言慎行,“哥,您自己不记得了?” “岁岁呢?” “她说她先回平潮公馆,让你没事别去找她,她不想见着你,见着了也不会给你开门,你要是把她烦着了,她连夜就走。” 还真有这么回事。 在弄堂口,梁涉川死活赖着不下车,硬要绮岁答应不走才行,黏糊人的劲儿就差没给人跪下了,好不容易磨的绮岁答应去住平潮公馆,这才愿意回来。 睡一觉。 这些过程都给忘了干干净净了。 扶着梁涉川坐下,斐姐喊了声躲在房间里的严律,“小严,来倒杯热水。” 梁涉川一天一夜没合眼,又淋了雨,去找绮岁的时候太匆忙,湿透的衣服是坐在车里被暖气给生生烘干的,贴在身上浸到骨头里的凉。 斐姐伸手一碰他的额头,果不其然烧了起来。 忙翻箱倒柜的找退烧药,上了年纪难免要多说两句,“你说你去找她,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衣服都不换,岁岁看到了还嫌你埋汰。” 将药丸子抠出来放到梁涉川手上。 他手心很白,掌纹很深,那条生命线生生比普通人短了三分之一。 叫斐姐看着都胆寒,抬头望着他,止不住叹息,“白长了张俊俏脸儿,给自己折腾的不修边幅了。” 一杯热水搅着药丸子下肚。 梁涉川不理会斐姐的念叨,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一身脏衣服还没换。 他去洗完热水澡才发觉镜子里的人面目颓丧,下巴一小圈的胡茬冒了出来,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 难怪蹭着绮岁的时候,把她脖子弄的都红了。 镜面浮着的热气形成的雾,模糊了梁涉川的眉眼,他瞳孔失焦,望着镜子像是要陷了进去,他记得以前绮岁站在这刷牙,白色的泡沫弄的到处都是,有时被他从后揽住,惊的哇哇乱叫。 有一次不小心吓的将牙膏沫咽了下去,哭闹着说自己要死了,将气都撒在他身上。 这里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哪怕他跪下求她,她也只愿意回到平潮公馆,并且给他下了禁足令。 第二天一早风和日丽的。 大概是好日子真的来了,阳光蔓进阳台,太阳刚出来斐姐便将前些日子暴雨时珍藏的花给抱了上去,放在露台那片晒太阳,一片片青翠的叶子好看极了,花骨朵的颜色也娇艳。 还没下楼便听见车库里有车开出来。 引擎一响,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斐姐紧赶慢赶跑下去,梁涉川的卧室已经空了,严律正站在厨房拿果汁喝,后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他吓的咳出来,满脸通红,“姐,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你没看到你哥出去了吗?” “他出去怎么了?”严律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还能管着他两条腿往哪儿奔吗?” 管得着腿也管不着心。 昨晚他就看见梁涉川房门下亮了一整夜的灯,恐怕是又没睡着,天一亮,不往平潮公馆奔浑身都难受。 第423章 还不让人心疼了? 大半个月没回平潮公馆。 上次离开时的状况可谓惨烈,仍旧历历在目,梁珏山的事被揭开,他们大吵一架,也是在这儿,分裂了一个伤口,难以愈合的伤口。 坐在这里,燥热的风烈烈从耳边渡过。 天儿太热了。 梁涉川站在阳光密布的地方,被晒的失了神,头脑昏沉,一时竟然忘了夏天已经到来。 他为了不让绮岁觉得埋汰。 来时特地挑了她喜欢的那款领带,衬衫也是她买回来塞到衣柜里的,手腕上没带表,因为她说过他的手腕特别好看,尤其是袖口笔挺的时候,又直又清瘦,凸起来的那块骨头棱角分明的。 等的久了,他掩埋在发梢下的额头有了点湿意。 梁涉川上车收拾干净,这段时间内看见绮岁开着她那辆破旧的二手轿车回来,连忙打响了喇叭。 手颤了好几次才将带来给绮岁的东西拎住,下车时拽了拽衣摆,在车门边弯了腰,轻唤:“岁岁。” 车窗没降下来。 这车不是好车,隔着玻璃也能清晰看到里面人不耐烦的表情。 梁涉川敲响玻璃,声音沿着车窗进去,“下来。” 太阳晒的他喉咙像针扎似的痛。 绮岁降下了一条缝,眉眼轻挑,眼神有些冷,开口便是驱逐,“昨晚我们说好了,你不能过来。” “我给你拿点东西。”梁涉川不恼她的傲慢,这都是他欠她的。 “我不要。” “岁岁。” 他这个人狠起来的时候眼都不眨,像地狱里爬出来的,装可怜的时候又栩栩如生,比电视剧里的演员演的还入木三分。 车门从里被推开。 绮岁的鞋子底有些高,但和她以前穿的那些比起来,已经收敛了许多。 梁涉川却还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些你拿着,不要饿着自己。” 他买的无非就是些昂贵的食物,有生有熟,还有些新衣服,以及绮岁怀孕时会用到的东西。 “你买这些干什么?”绮岁将低垂的目光抬高了,这才发现自己离梁涉川未免太近了些,连他睫尖的颤动都看的一清二楚。 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下,他却伸手过来扶住她的腰,“当心些。” “不用你扶。” 手被推开。 梁涉川局促的把手藏到口袋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要不要让斐姐来照顾你?” 离近看了,他神态里外都是藏不住的哀愁。 这哀愁来源于不能亲自照顾怀有身孕的绮岁。 大概是看懂了他的悲伤,绮岁转过脸去,灿灿的光源落在她的脸颊,沿着轮廓映亮一圈,她骨相极好,在一起这么多年样貌似乎都没有变过,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样子。 连出口讽刺的时候都有她独有的傲慢和娇气,“我用不着任何人照顾,只要你别来,我的心情还能好些。” “我知道了。”梁涉川口吻里有自卑,有落寞,最后都化作温柔。 他将车门打开,带来的东西放进去,“你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回去。” 绮岁莫名地看他一眼,拉开车门要上车。 身子刚弯了弯便被一把带回来。 车门猛地合上。 声音震的她脑袋一白,还没回神就被清浅的草木香气堵住了口鼻。 梁涉川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按着她后颈压下时口鼻恰好磕在肩膀上,耳畔的声音满是忧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还不让人疼你了?” 绮岁用手推了两下,呼吸被堵着,难受的窒息,“滚开!我用不着你疼!” “那你疼疼我,让我抱一会儿。” 感觉到肩后有呼吸落下,她身子刷的冰凉下去,拼尽了力气用手隔挡在她和梁涉川中间,咬牙切齿的,“你再不放开,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从楼上摔下去,什么狗屁孩子,一起见鬼去吧!” “那你也跑不了,黄泉路上我也缠着你,咱们一家三口在地下会面。” “梁涉川!” “哎。” 他实在气人。 绮岁被按着脑袋,想抬头都抬不起来,气极了,张开嘴朝着梁涉川的肩膀狠狠咬下去,他疼的闷哼一声,却下意识抱紧了,那条手臂越来越凉,直到被咬出了血也不松开。 唇齿间布满了衣料的苦涩和血腥味,刺激到胃部,酸味瞬间往喉腔反噬上来,激的绮岁想吐。 她趴在梁涉川的肩头干呕一阵,觉察到不适了梁涉川才放开,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替她缓气,“你这样一个人怎么行?我今晚就让斐姐过来。” 侧着身子,绮岁一手扶着车顶喘气,一边侧眸瞪着梁涉川,“你能不能别来了?” “你怀孕了,我怎么能放心?” “怎么?还要找顾也跟踪我才能放心?还是这次你要亲自来跟着?” 她永远这么牙尖嘴利,出口伤人。 梁涉川顿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只要你还敢找人跟着我,我会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绮岁甩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出现对自己而言是一种羞辱,“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当然。 这样的教训梁涉川早有领教。 一肚子挽留她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喉咙里微微的刺痛感又浮上来了。 梁涉川看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开进平潮公馆,在苦涩中开出花,露出笑,那怕是这样,他也认了。 跟绮岁离婚的那段日子是漫长又无望的。 这个孩子又让他觉得人生有了盼头,这个盼头让他愿意好好活着,起码要熬到孩子出生。 早上出来时接到了很多电话。 大多是斐姐打来的。 不接也知道是来提醒他注意身体的,因为每次跟绮岁见面回去,都会弄得遍体鳞伤,这成了不变的铁则,就像这次,肩膀一样被她咬出了伤口。 为了不回去被斐姐念叨。 梁涉川主动去了医院,拿药的时候路过产科,在那里脚步一顿,看到了许久没见到的秦绻。 走廊进了光,暖融融的,很细碎,她大着肚子,看样子应该有七八个月了,走路都需要扶着腰,她的丈夫在一旁小心引路,很恩爱的一幕,看样子是得到了圆满的归宿。 膝盖酸了,梁涉川用手敲了敲腿侧,恍惚的想,他的岁岁,也一定要有个好的结局。 第424章 好好劝她 见不着摸不着的感觉很是熬人。 几天时间便将梁涉川眼里的光彩都给熬没了。 他千方百计才说动了斐姐去平潮公馆照顾绮岁,还妄想她能把严律也带着,念在他好歹是个医生,绮岁如果出了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可绮岁骄纵的脾气连斐姐都治不住。 何必带上严律去受罪。 中间相隔了一天。 斐姐带了点日常会消耗的东西装车去看绮岁,刚合上后备箱盖,严律匆匆跑出来,拿着药箱往车里放,婆婆妈妈道:“姐,你把这个也给小嫂子带过去,她要是不舒服,说不定能用得上。” 做医生的,难免要细心些。 没有多想,斐姐点点头,“还是你懂事。” 她要走,严律拉住车门,有些难为情,“姐,你要是在那儿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去帮忙的,反正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 “怎么没有?你哥的身体那么差,就靠你给调养过来呢。” “可是我。” “行了,你就这一件要紧事,别的不用你担心,岁岁那儿都是女人的事,你能帮上什么忙?” 他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就算去了,也只能干着急。 到平潮公馆是下午,黄昏时分,天边夕阳还没完全消失,留着半个,耀的路面金光灿灿。 为了给绮岁一个惊喜。 斐姐到了便开始忙活着做饭,给绮岁煲汤切水果,将一份一份的小吃分装好了放在冰箱里,事无巨细,又将房内大大小小的地方打扫了一遍,该注意的地方一个没落。 听梁涉川给绮岁预备了松软的枕头,以及她不舒服想吐时吃的糖。 天色擦黑。 绮岁从电视台回来。 调派的工作取消了,她又回到原来的岗位,还是那档枯燥的节目,在摄影机前坐上一天,腰酸背痛的。 开了门,冲鼻的饭香却是一道警示音。 她在外顿住,已经猜到了里面是谁,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压垮了神经。 厨房里的背影缩成一道暗光。 “斐姐?”她轻唤。 上一次和斐姐见面还是她和梁涉川吵架离婚那天,她淋了雨,回去拿了电脑,郑重其事的跟斐姐道别,却不曾想短短半个月过去,还是又见面了。 闻声。 斐姐转过身,将手里的汤勺放到一边,脱了围裙,喜笑颜开地拉住绮岁的手,“赶巧了,洗个手就能吃饭了,快去。” “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啊。” 厌倦了他们每一个都无所谓的态度,绮岁眼下落着一片倦,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姐,我这边不用照顾,您还是回去吧。” 她对斐姐没有偏见,也没有敌意。 只是不想和梁涉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有牵扯,这样一来一回,很快就会乱的分不开了。 斐姐来之前料到了绮岁这样的反应,她笑笑,很是豁达,“你现在刚怀孕,一个人住太危险了,要是滑倒了,吃坏了,家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来就是给你做个饭,没有别的。” 她都这样解释了。 若是再坚持倒显得小气。 绮岁打算隔天再找梁涉川理论,低下头,无奈同意,“那先吃饭吧。” 装傻充愣总算留了下来。 晚饭吃的也和谐,绮岁没有再多说什么,吃到半饱便上了楼,关上门。 她工作忙,除了录影还要校对稿件,一贯要忙到深夜。 斐姐从门口路过。 隔着门板,可以听见她很细碎的念稿子的声音,大概是有什么地方不顺畅,她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唇齿发干,喉间蔓上疼痛,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反复刚才的举动。 这些生活细节是梁涉川从手机里听来的。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摊在冰冷的桌面上让严律扎针,尖锐的针头刺破了皮肤到达筋脉,浮于表面的是疼痛,埋在心里的却是暖意。 耳朵在听,眼前已经描绘出了一副生动的景象。 绮岁坐在桌前,一定有一只脚是架在椅子上的,拖鞋在脚背上晃晃荡荡,穿着一件或白或黑的睡裙,远远就能看见她美好的身段。 “她肯让你留下来就好。”梁涉川表情温和,喜悦没能藏住,“还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好她。” 医用胶布贴了下去。 严律将腰直起来时捕捉到了梁涉川情绪中的愉悦。 他实在不明白,打个针,有什么好高兴的。 还没站直,便听见电话那端斐姐忧心忡忡道:“可她还是不高兴,回头你好好劝劝她吧,太倔了。” “好,我会跟她说的。” 地板冰冰凉凉的。 梁涉川不小心踩上去,寒冷蔓延到指尖,这才发觉针已经打过了,“麻烦你了。” 这话是对严律说的。 他受宠若惊,浑身的颤都打开了,“哥,你别折煞我了,你好好的别生病,就是谢谢我了。” “病不死,别跟斐姐一样瞎操心。” 严律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后退着离开房间,在门口撞见慢步走进来的顾也。 他情绪低落,一路上低着头,甚至没看到从身边走过的严律。 走到门边,头还撞上了门框。 撞击的声音将梁涉川吵到, 他刚打上针。 输液管吊在头顶,随着身体一动,摇摇晃晃的动起来,他半倚在床头,沉了眼,“怎么走路还心不在焉的?” 顾也愁的脸都是白的,进来时还没忘记顺手关了门,没吭声,沉默着坐到了一旁,影子落在脚下,头顶上有一片隐形的乌云。 梁涉川淡淡问:“怎么了?” “没。”顾也垮下肩膀,无力地看向他,“又打针?” 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从走进来那一刻脸上便布满了忧愁和焦虑,梁涉川却猜不到是出了什么事,“这两天很忙,今天没见着你?” 顾也抿抿唇,答的简单直白:“去陵洲了。” “陵洲怎么了?” 他目光一顿。 这才想到江封打架的事不能让梁涉川知道,快速的转动了话锋,“没什么,就是开车上了高速,不知不觉就往那边走了。” 还在服务区遇到了关山月和她的男朋友,跟她吵了两句,这才讪讪归来。 这话顾也不敢告诉梁涉川,只能隐晦的补充道:“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朋友而已。” 第425章 你在撒谎 难得能从顾也嘴里听到“朋友”两个字。 他一贯没有什么真朋友,有的都是生意上的酒肉朋友,从不挂在嘴边上说道,既然拿出来说了,就不是普通朋友。 这间屋子通着风。 苦药味很快散了,梁涉川颇有深意地凝了顾也一眼,又淡淡收回来,他心情好,话里也有了打趣的意思,“哪个朋友?说来听听。” 他看人准。 又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顾也的心思瞒不过去,他眼睑稍垂,那片轻淡的阴影落在眼下,酝酿了口均匀的气,“关山月。” 那边一滞,复又笑他,“顾也,你得找点事做做了。” 这是在劝他不要胡思乱想了。 顾也怎么会想不明白,他就是想的太明白了,才会烦恼。 控制他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感情是最难,也是最有效的一种,一旦用上劲了,是很难摆脱的。 梁涉川起了起身,连着手背的输液管开始动,高处悬着的输液瓶摇摇晃晃,玻璃折射出清冷的光芒,他弯腰去床头的抽屉里拿东西。 动作有些艰辛和迟钝。 顾也忙过去帮他扶住了瓶子,不明所以的,“找什么,我来找,当心回血了。” “这个。”梁涉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了口气又倚靠过去,用手指了指抽屉里的一份文件,“你拿走。” 顾也心中咯噔一下。 原以为又是什么难搞定的生意要他去忙。 这一忙又是十天半个月,梁涉川可以用这种方式让他对关山月的感情淡化些,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透明封袋里只装着很薄的两三张纸。 不打开也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大概是什么欧洲三日游的资料。 顾也前后看了看,最后茫然地望着梁涉川,“这是什么?” “之前答应了忙完放你假,”梁涉川很淡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不是,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出国去玩玩,免得你说我是黑心肝的。” “我怎么会这样说呢?” “嘴上没说,心里这样想的。” 顾也抿抿唇,没反驳。 他跟绮岁是反着来的,一个有什么不满立刻就用最尖锐刻薄的言语吐露出来,只怕说的不够恨,一个有什么心事都藏着,就怕藏的不够深。 这两人的性子,梁涉川明白。 他挥挥手,眉宇间有了不耐,也有了烦困,“去吧,这几天别让我在京都看见你,该怎么玩怎么玩。” “可是,” “走不走?” 顾也咽嗓,拿紧了手上的东西,“走。” 他临走前给梁涉川关了灯,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 外面严律还在煮茶,他对这方面不太懂,只看过斐姐煮,这便学上了,飘的满屋子都是茶水味,又苦又涩。 听见关门声。 一仰头,看见顾也,乐呵呵的招待他,“小也哥,不留下来吃饭吗?” 顾也没什么兴趣,斐姐不在,能弄什么好吃的,不如他自己吃去大鱼大肉来的好,摆摆手,悻悻道:“不吃了,你记得到点了去给师哥拔针,别给他忘了,人可就没了。” “哪能呢,那我手上得有多少条人命了?” “行了,你忙吧。” 严律放下手上的茶杯,伸长了脖子喊道:“常来玩。” 要说梁涉川黑心肝一点没错。 他给的只是三日行的酒店和景点,来回路费仍要顾也自己掏腰包,他连夜研究了几个地方去踩点,机票买的第二天一早的,打算这趟出去小半个月都不回来了。 没带什么行李。 一身轻。 去机场的时候,鬼使神差又看到了关山月,这次她是一个人,有点失魂落魄地站在机场的大道上,背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她孤零零的,身上衣服莫名也有点湿了,可怜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 那扇门是去候机室的必经之地。 顾也必须从那儿走过,隔着人群,他望了望关山月,到底是性子上的怯懦促使他什么都不说便走过去。 关山月似乎也没察觉到身旁走过的人是顾也。 也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 他听见她微微抽泣的声音,很微弱,很压抑克制,仿佛是喉咙被强力胶水给黏住了,让气声出不来,于是只靠着鼻子发声。 不自觉的。 身体里不知哪个器官不对劲了,狠狠压制住他的脚,令他的脚步停下,侧脸看着眼关山月。 这是顾也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 起初遇见是在机场,他只觉得她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姑娘,后来跟她在一起,却是利用居多,虚情假意这一套玩的比谁都厉害,只有当下这一刻才是真的心悸了一下。 “你怎么站在这儿?” 他嗓子里像是堵着几颗砂石,说出来的声音都沙沙的,混着外面毛毛雨的滴落声,倒是柔和了不少。 闻声。 关山月才发现顾也在旁边,人声嘈杂,隐没了她的哭声,只是柔弱的叫了一声,“顾也。” 自动贩卖机前很多人。 排了几分钟的队伍才到跟前,顾也打了一杯热可可,还有些烫手,他工作忙到处飞的时候就常常在这种新型贩卖机前买咖啡提神,这是第一次买了别的。 端过去递到了关山月手里。 她手指很嫩,指甲盖粉润,是年轻姑娘的手,中指侧边却有一点厚厚的茧,像是长期写字造成的。 “先喝点东西,我叫车送你回学校?” 关山月摇头轻笑,瞳孔漾着波澜,是浅浅的水光,“你是不是失忆了?我都实习了,早就不住学校了。” 顾也一怔,是啊,他都看到她和新男朋友一起从电视台里出来了,实习这事,他应该知道的。 没吭声。 默默看着关山月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可可,脸颊的潮湿晕成了红。 登机时间快到了。 顾也急着要走,只能问:“你怎么回去?要不给你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这场景实在荒诞又可笑。 他用前男友的身份提起关山月的现男友,还面不改色的。 倒是关山月,似乎想到了他会这么说,唇离开纸杯沿,似笑非笑的,“分手了,所以我这不是一个人跑回来了吗?” 顾也怎么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分手。 可转念又想,关山月这个年纪的女孩,一个月换几个男朋友都不稀奇了,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时间最长的那个? “怎么突然又分手了?”顾也像个知心哥哥似的,问的清心寡欲。 关山月眼睛转了转,“你是要出国去玩吗?” 她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抛了个更加为难的问题给他,没多想,他老实回答,“是。” “为了避开我?” 直白厉害的话。 纵使顾也阅人无数,还是被眼前这个看似单纯性子却傲慢的女孩给震住了,原来他所有的心思她都知道,“去玩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得承认自己在撒谎。 可这话分明说的严肃,稳重,没有迟疑,偏偏还是叫关山月看出来了,她故作深沉的笑,眼睛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你在撒谎。” “没有。” “你撒谎的时候会频繁眨眼,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吧?” 眼皮的确有些酸。 被这么一说,顾也所有的笃定和伪装灰飞烟灭,他连忙用手按着眼皮,遮挡住关山月的目光,“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等等。”关山月拽住他的袖子,两根手指弯曲着挂住袖扣,“我想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她明白,欲擒故纵也要适可而止的。 上午登机前顾也给梁涉川发了信息说明,也很听话的打算这半个月都不回京都了,这点时间环游世界是不够的,但游走几个小国绰绰有余了。 台城府内装了新的电视机。 换的是市面上最高清,品质最好的,电视屏幕清晰,可以看见里面人物的皮肤质地,每晚梁涉川都会守在那儿,等绮岁的新闻播报。 有时看见她那双脚上高跟鞋公分超过了他的底线便会微微蹙眉,药也不好好吃了。 还有些时候,她是坐着的,看不到穿的鞋子。 那时他才会高兴些,不用严律说,自己便去把药吃了。 很快身体就调养的差不多了,睡眠也慢慢回到正轨,严律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晚饭后就接到斐姐打来的电话。 兴许是梁涉川的电话没有打通。 她才将电话打到了座机上。 严律刚吃完饭,懒懒散散走了两步,一手还抄在口袋里,“姐,这么晚还打电话来监督,放心,该吃的药我都让哥吃了,别啰嗦了,挂了噢。” “你哥人呢,快让他来接电话!” “啊?” 严律还来不及问有什么事,斐姐在那端已经急的要哭了出来,口齿都不清楚,“岁岁肚子疼,你快让他过来看看,我让她去医院,她死活也不去。” “这么严重?” “快去叫他!” 卧室里有水声。 饭后梁涉川吃了药便回去了,这会儿大概是在洗漱准备早些睡,调整作息,严律在外急的打转,听到吹风机的声音才敢唤梁涉川,“哥,斐姐刚才打来电话,说小嫂子肚子疼,要你快点去看看。” 吹风机中嗡嗡的声音没有关。 门猛地被拉开,梁涉川刚洗过澡,眼中还晕着湿气,“肚子疼?” “是啊,”严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不肯去医院,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第426章 怎么不长记性? 绮岁怀孕后。 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斐姐便要大惊小怪,源于她明白这个孩子是系紧梁涉川和绮岁最后的一根纽带。 这根纽带又太脆弱。 脆弱到这个孩子若是再保不住,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等来梁涉川是在十五分钟后。 台城府到平潮公馆的路并不远,可往常再怎么提速,起码也要半个钟头。 梁涉川赶过来时头发还是湿的,没吹干,身上又湿又潮,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斐姐在前想拦住他跟他解释。 他却像疯了似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一门心思往楼上冲去,隔着门便听到了绮岁在里面打滚的声音,疼的一声声呼着气,那声音抵达到耳畔,直像针扎似的让他难受。 门没锁。 转动门把手,梁涉川直线走进去,瞳孔涣散的光在瞬间聚集,望向洁白的床褥间那抹人影。 绮岁套了件黑色吊带裙,在床上滚了两圈,肩带已经垮了下来,她蜷缩着,胳膊紧紧抱着肚子。 “去医院。” 满是冷意的声音飘散在房间内。 绮岁孱弱地掀了掀眼皮,露出半截黑色瞳仁,看见梁涉川像看见了鬼魂似的,疼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不是不让你来吗?” “不来看着你疼死吗?”梁涉川是有脾气的,他一直都有,前段日子装可怜,卖惨,让绮岁产生了错觉,错觉的以为可以一直被纵容下去,“起来,我抱着你。” 说着。 他掌心箍住了绮岁的胳膊。 很细,一折便虚垮垮的垂了下来。 绮岁虚喘连连,自己撑起来靠着床头,防备地瞪回梁涉川,“不用!” 站在床沿,冰冷的白色灯光落在梁涉川眉心,将他的疲惫和急躁无限放大,他的手还没有放开,覆上去时就有点点湿意,渗透在绮岁的肌肤上。 她很想甩开。 奈何腹部的痛吸走了全身的力气。 食道沿着胃一片冰凉沉痛,甚至蔓延上了喉咙,连开口都会让胃里不舒服,她低着头,狠狠咬着牙,隐隐可见皮肤病态的雪白。 梁涉川没有办法,只好采取强硬措施。 他微弯了身子,一手穿过绮岁的后背,一手贴着她的膝窝,力气放在了手臂上,竟没有将她抱起来。 她用脚趾拽着床单,手扒住了床头,要强又愤恨地瞪着梁涉川,瞪的眼眶微红,“我真的不要去医院,只是吃坏了东西而已。” 也是没有办法了她才解释的。 不然梁涉川完全有可能会急的跳脚,绑也要将她绑去。 他的手还没离开,绮岁晃了晃膝盖,想摆脱,边挣扎边难受的解释,“真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吃坏什么了?” “东西。” “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绮岁一震。 她绷着脸,忍着痛,沉默几秒后终于爆发,“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来,我爱吃什么吃什么,你还管的着我吃什么吗?真有意思。” 这就是她,就算是被疼死也要把这口气赚回来,不然觉都睡不好,总觉得自己亏了什么一样。 梁涉川有气无处发,将手撤出了绮岁的肩后。 默不作声站在边上看着她疼,额前潮湿的发耷拉着,衬托的眼眸更为深邃,悲痛和伤心都在眼里,看去时,莫名竟有些可怜。 绮岁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哪里有问题。 这本就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多管闲事,还要怪她嘴巴刻薄吗? 痛感还没有缓解过来,梁涉川终于没了耐心,一举一动变得很慢,像是按下了慢速键,他闭上眼,睫羽落在眼下,很沉的喘了口气,后转身走出房间。 连门都不关。 走的绝情。 那态度,就好像知道了她疼死也不会伤到这个孩子,所以可以安心离开了。 绮岁咬痛了唇,看着房门口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将梁涉川骂的狗血淋头,骂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骂他只看重孩子,骂他无情冷血。 情绪波动牵扯了泪腺。 分不清是因为腹部的痛,还是因为委屈,她眨眨眼,泪水便掉了下来,一声不吭,抿抿唇,将那丝咸涩给咽下了肚。 楼下几人不知在说什么。 聊完后,上楼的是斐姐,还拿着热水和一粒粒白色的药丸子。 她小心将绮岁扶起来,宽声安慰,“早说是吃多了冷饮啊,吓的我还以为是怎么了,这才叫来了他们,你别怪姐。” 她拿着药放到绮岁手上。 “来,把这个吃了能好受些,小严医生带来的,” 绮岁仰头喝水,斐姐在背后替她缓着气,让她喝的舒服些,“小严说你怀孕不能乱吃止痛药,给你弄了几个糖粒子,化了吃能补充点体力。” 一杯水喝完,绮岁胃里终于暖了些,脸却还是白的,牙根有甜丝丝的感觉,“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放在心上。” “你是没放在心上。”斐姐用长辈老成的语气教育她,“可你不想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磕了碰了我们也要紧张半天啊。” “真的没事。” “好了,吃了药赶快休息吧。” 斐姐顺手将杯子带走,刚站起来又想到什么,回头说,“对了,以后不要吃那么多生冷的了,我刚才数了数,一晚上你就吃了五支,剩下我就让小严带回去了。” “他们走了?” 痛感减弱了些。 让绮岁的嗓子能够正常柔声发音,因为面对的是斐姐,她不得不显的尊重一些,音调自然降低了,“我可以少吃点的。” “好了。”斐姐忧愁又无奈,“可别再这么闹腾了。” 她离开时关了门。 留下一室寂凉。 绮岁靠在床头,小口小口的呼吸,企图将气息变得均匀些,冷静的时间里,品出了斐姐最后那句话里许多的深意。 大概是在委婉的提醒她,不要再闹了,她闹起来,一家子都着急。 包括梁涉川,他是最着急的那个,也是最束手无策的那个。 隐隐约约的痛感褪去,痛的绮岁有些筋疲力尽,拢着被角捂在腹部,不知不觉中睡去。 浅眠着。 莫名觉察到有类似风的气体落到脸颊上。 从眉心沿着下滑,最后在唇上停了很久,她困的不想睁开眼,只当是窗户隔了一条缝,有夏风吹进来罢了。 毕竟在盛夏,晚风也是有温度的。 一个姿势久了,肩膀睡的酸痛,绮岁扭扭腰,想翻个身,一只手却忽然动弹不了,手腕被固定在同一个位置很久。 不适感实在没有办法忽略。 迷糊间,她在昏沉的环境内睁开了眼。 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晕落在床边,沿着梁涉川的发丝描绘出细致的线条,镀在他流畅的下颌线,以及喉结的滚动幅度都映的清楚。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褪去了一身温润气。 留下了纵性的散漫感。 绮岁那只手便是被他握着,刚才的风也根本不是晚风,而是他。 脸霎时白了。 出于条件反射,绮岁一个激灵坐起来,直接甩开了梁涉川的手,顺势将他弄醒,他只是眯眼在睡,意识还没散,直起腰,就那么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 瞳孔在光下呈褐色,竟然有些奇异的清澈。 “谁让你进来的?”绮岁气不打一处来,像是被轻薄了一样气恼,耳垂蹭的红起来,红的滴血,“出去。” 梁涉川没有表情,张了张嘴,话里哽着,“待会再骂我好么,我就在这陪你一会儿。” “我不要你陪。” “还疼吗?” “我说出去!” “以后不要再吃那么多凉的了,你以前就总是偷吃,闹的肚子疼,怎么不长记性呢。”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绮岁的神经。 她看着梁涉川风轻云淡的脸,双手揪紧了被角,“对,我就是不长记性,我不长记性才会跟你这种人纠缠,我但凡长点记性,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冷冰冰的声线撞击在梁涉川心头。 绮岁眼里的点点泪花更让人心疼不已,他语气变了变,“好了,你以后嘴馋了,我吃给你看,别气了。” 哪有人一本正经说这样气人的话的。 绮岁哭笑不得,“你成心的是不是?” “我怎么又成心了?”梁涉川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 “那你以后又偷吃了呢?” 他音色轻。 在深夜化作一缕气音,很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绮岁皱皱眉,想起刚才那几粒糖,应该也是他安排的,“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她这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梁涉川偷偷将手伸过去,捞起她的一只手贴着面颊,“真是不让人省心。” 绮岁想甩开,他却拽的很紧。 握了会儿,他忽然渴求地望过来,艰涩道:“能不能让我听听?” 绮岁愣了:“听什么?” “他。” 那道目光落在绮岁的腰腹,她立刻便懂了梁涉川的意思,他指的大概是孩子,一时只觉得好笑而已,“不到两个月,你能听见什么?” “让我听听吧。”他紧了牙关,几分凄凉,“他出生了,我可能就不在了,都未必能见到他长什么样子。” 第427章 让你心软一点 其他女人是什么样儿梁涉川不了解。 但他知道,绮岁一定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外表傲慢无礼,眼高于顶,实则见到路边的野猫都想救济,更何况对身边的人。 听了他的话,绮岁一双淡淡的眸立刻泛出水光,脸一转,音调宛转悠扬的,“现在还听不到声,过几天再说吧。” 梁涉川下意识捏了捏绮岁软和的手指,忍不住将她的手轻轻围在掌中,凝视着她时,眼中竟然有感激神色,“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绮岁不懂这感激从何来。 也不多嘴去问,躺下了翻个身,用被角蒙住脸,抽出手掌,“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我就在这陪着你,免得你晚上又不舒服。” 她语气顷刻沉了,“刚才还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 梁涉川眼皮轻颤,“你这是偷换概念。” 他看着她平铺在枕头上像绸缎似的的黑发,表情有些无辜,可惜绮岁看不到,她沉沉呼吸两口气,忍受一般的闭上眼睛,在乏困的意识中说,“梁涉川,你上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你说你是好人。” 多荒谬的话? 他害过人,做过恶,外面想看他倒霉的人太多了,多少人恨着他,他怎么可能会是好人? 至今绮岁都没弄懂,他为什么要莫名说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梁涉川的笑声从绮岁耳后飘散而来。 围困在耳畔,像丝线般绕着,结成网,他说:“我骗你的,想让你心软一点,走的时候能回头就好了,可谁想到你这么绝情,连犹豫都没有。” 果然跟她想的差不多。 绮岁忽然释怀了,庆幸自己没有恨错人,“如果我让你的亲人吃安眠药去死,你还会留我吗?” 这是一条等价替换的题目,目的是希望梁涉川能感同身受,同时希望他能把“绝情”两个字收回去,她要是真的绝情,就一把刀捅死他,给梁珏山报仇了。 “这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解释。” “你的借口找好了?” “岁岁,你别总是这么尖锐,”梁涉川话里有自嘲,他是被绮岁言语伤害最重的人。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可又难免心痛,不过都是血肉之躯而已,怎么可能免疫,“我不知道那段录音为什么只有一半,但是的确是老师知道东窗事发,希望用自己的死,换来梁家喘息的机会。” “你们干的那些脏事,我不想知道。” “梁家的覆灭,从很早之前就有征兆了。” 绮岁蒙着被角,呼吸出不去,只能在面庞上乱窜,弄的她脸庞烧起来,心也像被丢在沸水里,很想坐起来跟梁涉川好好理论,可无数次争吵的画面重复在脑海里播放过去,光是想想便疲惫。 她轻了声音,透着走到尽头的无谓和认命:“你出去吧。” 床沿边没有任何声音。 就这样。 房间内也静了下来。 她还没睡着,脸廓鬓角有一丝酥痒感爬上来,沿着耳廓往后爬,像是羽毛般轻柔,一直扎在额头,头发被撩开,那样戳人酥麻的感觉分明减轻了,心却无声痒起来。 做完这些,梁涉川又将被角给她盖上。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有梁涉川陪伴过的夜晚绮岁睡的很好,大概是连在梦里都忆起了和他同塌共眠的时候。 他这个人面儿上一丝不苟,嫌着嫌那的,有时连她睡觉踢被子都烦,可还是会小心的给她盖好,生怕她感冒。 一觉到了中午。 绮岁浑身的骨头都睡软了,斐姐才不得不拽着她下楼去吃饭。 怀孕以来她恨不得将那些营养品制成大补丸,每天让绮岁吃一粒,好像这些东西吃了真能延年益寿似的。 那些汤大多都泛着点点的腥气。 哪怕斐姐很努力的用食材去压,可还是避免不了的。 更何况绮岁是孕妇,嗅觉灵敏许多,为了不让斐姐难过,她只好忍着吃了些便连忙跑上了楼,顺势看了眼震动的手机。 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大约国外某个景点,照片拍的很好,那里春光明媚,高耸的建筑之间散发着幽幽的辉煌光泽。 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绮岁便没有理。 晚间梁涉川来过,带来了些东西,他没上楼,只敢坐在楼下交代些事情。 怕绮岁听见。 两人的音量降低了许多,飘飘荡荡的。 斐姐弓着腰,一件一件看梁涉川带来的东西,知道他是下了大手笔,“你给岁岁买这些,她也不爱吃,等时间再久点,还要吐出来。” “她能吃一口也好。”梁涉川端过茶杯倒水,一口清茶下肚,嗓子不再干哑,“这几天我不在京都,她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告诉我。” “不在京都?” “嗯,给顾也放了假,我要忙的事就多了。” “怎么好好的让他休息了?” “之前答应他的。” 楼梯的拐角处。 镂空的部分间飘着黑色裙摆,很轻柔的丝绸面料,裙摆下是一段白如玉的小腿,脚尖微微点在地上,点了几下,忽然停住,绮岁将手肘架在扶手上,听到了梁涉川和斐姐的谈话。 顾也休息了。 下午那张国外景点的风景图又是关山月发来的,她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楼下的交谈声蓦然停了。 梁涉川斜睨着楼梯上那个人,没由来的心中有些怯,害怕她下一秒就要将自己驱赶,放下茶杯的动作都缓慢了很多。 心跳的厉害。 却在绮岁转身上楼的一瞬间平息了不少。 从背后看,她身材长挑,又穿着黑色绸缎裙,一来二去腰也窄细了很多,根本不显怀,那么长的头发也不知是怎么挽起来的,后颈飘着几根毛绒碎发,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在跳跃。 比起驱赶。 她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这个认知让梁涉川不禁又难过起来,斐姐看出他的心思,揶揄道:“岁岁现在好多了,你别总那么多愁善感。” 他默默站起来,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点尊严的,比起让绮岁亲自赶,他还是自己先走好些。 距离停车的地方要走不少路。 这些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到了晚上还能看见星星月亮,如水的月色铺在前路,梁涉川借着微弱光芒往前走,步子缓,一副散步的姿态。 撇去了那些树叶沙沙的声音外,其他时候格外安静。 安静的能听到身后那道属于绮岁的踏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 离门廊远了。 快到喷泉池那边,水声也来了,还有池水里镶嵌着的地灯,从水里蔓出光来,梁涉川不声不响地停住,有些茫然,回过身,眼神变了变,忙将搭在臂弯上的外衣拿下来挂在绮岁肩上。 “怎么跑出来了?”他问话时语气平淡,丝毫没有侥幸的觉得绮岁是来留他的。 绮岁眉头又细又淡,蹙起了些褶皱都看不太清,只是不吭声的站着,有想问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梁涉川挑了下眉,很纳闷,“怎么了?” 她还是不说话,他小心翼翼地去将她的手捞过来,握在掌心,有些凉,指尖泛白,“晚上外面冷,就别穿这么少跑出来了。” “热。”她凝视着他的眼。 喷泉的声音哗哗响着。 是除却风声以外唯一的声音。 这里空气清澈,比闷闷的房间待着更舒心,梁涉川捏动绮岁的指腹,像是要提醒她吭声一样,“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的?” “顾也休息了?”绮岁没多想,直接就这么问了。 梁涉川愣了愣,“问他干什么?” 细听下来他话里有些酸,莫名的酸。 绮岁给忽略了,“随便问问。” “给他休个假,让他出国玩了,怎么?” “他一个人?” “不然,还有谁?” 冰凉凉的手迅速抽离了。 绮岁换上了那张漠然慵懒的面孔,“知道了,我回去了。” 她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那么轻声询问,是个没良心的,梁涉川将心头的不适压下,点点头,本以为她这就走了,她却站着将肩上的衣服拿下来,“还给你。” “冷,你穿回去吧。” 那只白花花的瘦弱胳膊就摆在他眼前,细白,在月色下散着光似的,梁涉川的目光落在上面,不动声色的上移,一直移到绮岁的颈口。 这条裙子实在太薄。 风一吹,布料松垮垮的贴在她身上,描绘出生动的轮廓和曲线。 梁涉川不敢再看,毕竟活色生香的一幕已经缠在了脑中,他垂低了眼睑,揉揉眉心,“一件衣服而已,你穿回去,在门口扔了都行,别把自己冻着了。” 绮岁的手还那样举着,“我不冷,斐姐说你经常生病,你穿着吧。” 这个傍晚梁涉川心情愉悦,没有再跟她僵着,接过那件薄衣,“我送你到门口,这么长的路,太黑了。” “用不着。”她哼哼两声,转身就走了,一步接一步的快。 让梁涉川看着都害怕。 一路在后面提醒她走慢点,喊的嗓子生风,血液也跟着叫嚣,他跟的快了,她倒是故意避开他似的加快步伐,经过一个小台阶的路,脚尖不小心绊在边缘,险些摔倒。 好在绮岁下一步接的快,晃了下才站稳。 她是没事了,却将梁涉川吓的不轻,箭步冲上前握住她的手,眉头锁着,心都狠狠跳出去了一下,“说了走慢点,我跟着是保护你,还能吃了你吗?” 第428章 等着看好戏吧 被骄纵的久了。 绮岁听不了梁涉川语气这么重的话,把手拿出来,横气道:“我就这脾气,受不了你也别跟来了,我走了,不会摔到你的宝贝孩子的。” 不管他有多上心。 她也只当是为了这个孩子。 没有这个孩子,他们之间还跟仇人似的,隔着几百年都化解不了的仇恨。 骂骂咧咧的话说完,绮岁一刻也不留,转了身就往前走,脚下横生怒气,梁涉川虽然恼怒,但也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没吭声,隔着几米远,小步小步的跟着。 直到看着她走进了房廊里才放心离开。 上了楼。 顺着窗户还能看到梁涉川,他变成了孤身一人,走在离开公馆的必经之路,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显得孤单萧瑟。 绮岁将窗帘掩起来,不再往外看。 拿着手机就给关山月打了个电话,本意是想警告她的,可电话刚接通,到了嘴边的话又狠狠的在舌尖打了个转,想收回来,却已经迟了。 关山月那边有时差,这会儿还在睡觉,朦朦胧胧问了句:“喂?” 绮岁站在纱窗边上,窗沿边的布料总从她腿上滑过,她动了动躲开,轻声问,“你是不是跟顾也在一起?” 接电话前没想到会是绮岁。 一听她的声音。 关山月立刻便醒了。 眼皮一同掀开,清明地看着酒店墙壁上那块英文字母,分辨着是什么意思,语色带笑,“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给我发照片,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 “是啊,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快成功了。”关山月捻了捻枕头边,听到门外有了脚步声,只有可能是顾也,“你等着看好戏吧。” 不给绮岁缓冲的机会。 关山月直接挂了电话,将绮岁的手机号码拖进黑名单,这些天,她需要一个清净,也需要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环境。 她穿着睡衣就走出了房间。 顾也刚冲完澡出来,大约是想倒杯水喝,他也有失眠的征兆,没有梁涉川严重,会时不时的发作一下。 刚吃完药。 身后的房门打开。 关山月斜着圆润的肩膀,含着笑,她年纪小,身体还没有完全张开,跟顾也以前见过的女人比,差的太远,可她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在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羞涩。 这是最诱人的东西,而且自然。 顾也没什么表情,吃了药有些困,捏着眉心,“被我吵醒的吗?抱歉。” 梁涉川给他安排的酒店他没住,带着关山月来住套房,没有和她同一间,给足了尊重。 关山月摇摇头,“你睡不着吗?” “有点。” “所以吃安眠药?” “不能吃吗?”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倒是希望他吃的药越多越好,最好一瓶吃下去,一命呜呼,也懒得以后她亲自动手了。 这些小心思顾也自然不知道。 他关了灯,“你去睡吧,我也去了。” 关山月没听他的话,反而在黑暗中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到跟前时大着胆子,踮脚亲了上去,吻留在唇中央。 她的眼神机灵又精明,像猫儿,在晚上会发出光芒的眼。 顾也不是没亲过女人,却是第一次被女人一个吻弄的有些乱了,慢吞吞捂上自己的嘴,诧异道:“你干什么?” 关山月照样踮着脚,“你说呢?” 话落。 她眼前的人粗粗喘了口气,一手便捧起了她的脸,微弱的柔气就那么落下来。 吻的急时。 谁也不去管房里的手机铃声了。 电话一次没打通。 绮岁没有再去打第二次,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犹豫着梁涉川下次来,提醒他一些。 这一拖便给忘到了脑后。 梁涉川忙了好几天,不在京都,照例晚上会打一个电话过来问绮岁的情况,问完便给挂了,从不废话,也从不亲自给她打,知道她不会接,就不自取其辱了。 也是来了陵洲才知道前段日子江封又闯了祸。 倒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在外面玩时碰巧遇见了赵怀律,两人本就不合,三言两语吵了起来,打架的时候赵怀律没让着他,不小心将他给撞着了,才住了院。 早上刚出院。 保姆阿姨一道道的补品给他做,只差没疼到天上去了,好在家里没什么长辈,不然便要到梁涉川跟前哭诉着,要他给江封讨个理。 江致临走之后他的脾气越发难管,正事没干过,只顾着风花雪月。 梁涉川看他,像在看家里不争气的弟弟,“听江演哥说你又换了个人?” 江封头都没抬,只当这是一件寻常无比的事情,却装傻道:“换什么人?” “那个薛小姐呢?” 提到这。 他汤匙递到嘴边,有几滴跌到碗里,怔了怔,“分了。” “不是挺喜欢的吗?为了她,还退了婚。” 梁涉川悠悠穿上了衣服,在陵洲忙了几天,今天晚上可以回京都去,他本来打算早上就走,可惜赵怀律又约了他,不得不去见一面。 话音刚落。 江封的脸色直线落的难看,甚至有点怨气,“女人就是不能惯着,不然就蹬鼻子上脸,我以前没觉得她是爱吃飞醋的女人,所以就分了。” 梁涉川一点也不意外,“没一哭二闹三上吊?” “闹了又怎么样,分开的时候哪个女人不闹?” 似乎有点道理。 这是他的感情生活,梁涉川不多管,“随你,我今天就走了,你自己注意点,别再惹祸了。” 合着这都怪他了。 江封不乐意了,放下汤匙,“哥,怎么叫我惹祸,这次分明是赵小人打了我。” “你不招惹他,他不会主动打你。” 赵怀律什么性格? 别人不惹他,他和和气气的,惹了他,他肯定要十倍还回去,偏偏江封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还手都是轻的。 可他还不知好歹,以为自己有理。 梁涉川意味不明的瞥过去,“让你老实点就老实点,再给我找事我就不管你了。” 见了赵怀律。 梁涉川也是这样警告他的。 他倒是要和气许多,没有江封的莽撞,拿了两个红酒杯放过来,往里面倒上刚醒好的酒,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我没想打他的,是他自己扑过来,我躲了一下,然后他把自己给撞到了。” 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江封这才不敢闹,生怕宣扬出去,脸上无光。 “不喝了。”梁涉川把酒杯推开,“还要开车。” 赵怀律倒酒的手一颤,“顾也呢,没跟着你过来?” “给他放假了。” “放假!” 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赵怀律连酒也不喝了,放到一边,口吻难以置信,“你给他放假,不给我放假,我不乐意了!” “有什么事?”梁涉川不应承他,“快说,我八点前要赶回去。” 眼看已经四点钟了。 开车很久,时间都要紧巴巴的赶着。 见他这么火急火燎的,赵怀律一猜就是绮岁的事,生硬的换了话题,“怎么,小嫂子这就愿意搭理你了,前几天听斐姐说,还不让你近身呢。” “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有有。” 压低了声音。 赵怀律神神秘秘从柜子里拿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隔着纸箱子,看不进去,“这些,是念念凑了好几天,专门让我交给你,带回去给小嫂子的。” “什么东西?” “我也看不懂,估计就是些小朋友的玩意儿吧,带回去给她开心开心。” 没有久留。 梁涉川拿了东西便往外走,走到院子里赶巧撞见柳念念和保姆阿姨买了些东西回来,她眼睛一亮,甜腻腻笑起来,“段哥哥。” “嗯。” “怀律哥把东西给你了?” “拿着呢。” 他沉默却温柔。 柳念念跟他说话声音会放轻很多,“一定要带回去给绮岁姐,噢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她从保姆的篮子里拿出一盒点心,精致的薄膜包装,还扎着蝴蝶结,隐隐能看到里面点心的花样,“这个你也带回去给她,小春楼的东西,特别好吃,最近新上的点心呢。” “她吃甜的容易反胃。” “不会的,这个很淡。” 绮岁怀孕以来还真不爱吃甜的,梁涉川没再推脱,道了谢就带走了。 一路上看着日落月升,天色黑了。 紧赶慢赶到平潮公馆也过了八点。 梁涉川担心绮岁已经睡了,只将东西放到楼下,跟斐姐说了两句话,来的急走的急,等绮岁下楼,他人早就没了影。 只留下那一箱小孩的东西和一盒点心。 绮岁舒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明天斐姐又做一大堆吃的塞给她,“他这次倒是有良心,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品了。” 听着她的调侃,斐姐熟稔地点点她的脑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你都偷偷给倒了。” 她说的直白,“我喝不下。” “等月份大了,你再喝就要吐了。” “吐了最好,反正我也不爱吃,而且补过头了是会吃死人的。” “哪儿听来的?瞎说。” 解释再多也是白解释,绮岁耸耸肩,顺手将梁涉川带来的点心拿了一块,边吃边往楼上跑,味道倒是不差,不甜不腻的,还有点颗粒感,吃完心情也好了些。 似乎是这块甜食的作用。 她心里绷着的弦都松了,拿出手机,给梁涉川发了信息。 只有两个字,谢谢。 接到信息时梁涉川正路过一个红绿灯,车停在路中央,随意拿出手机查看,瞳底落了光,顷刻,也有了温和的意思。 第429章 供着你,养着你 第三天绮岁便后悔了发信息给梁涉川。 她只不过是觉得那块点心好吃,他就连续找人送了三天,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哪怕再好吃,也会吃腻。 可他却浑然不觉的。 第四天照样往平潮公馆送。 斐姐拿来了放在客餐厅,站在楼下喊绮岁下来吃,声音拔高了不少,“岁岁,下来吃点东西。” 绮岁走出房间,站在楼上,昨晚熬了夜,这会才刚刚睡醒,嗓音含糊不清的,“我不吃了,连吃了三天,腻死了。” “可是这已经送过来了。” “打电话告诉他,别再送了,再送我跟他翻脸。” 这个家里绮岁地位最高。 她说什么都要照办。 不吃的东西也就放在一旁,任由发霉,斐姐没办法,只能挑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给梁涉川打电话,提醒他不要再定这家的东西。 时间有些晚了,那边还吵着。 听样子似乎在酒桌上。 隔着手机,斐姐也能想象到梁涉川坐在烟雾缭绕的包厢内,漫不经心的喝酒抽烟,和别人迂回盘旋,她实在不该在这个时间打电话。 梁涉川沉着沙哑的嗓问:“怎么了?绮岁那有什么事吗?” 斐姐摇了摇头,用手捂住话筒,低着声,生怕绮岁听到了,“我是告诉你,明天别再送小春楼的东西了,岁岁吃腻了,说你再送就翻脸。” “不是她说好吃的吗?” 他语气无辜。 由心的无辜。 包厢里太吵,有人正要过来敬酒,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拿着手机从人群里越过,走到冷清的走廊,壁灯从半高的位置落下灯光,镀在他的身影轮廓上。 斐姐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到了手的东西自然就不会太稀罕了,何况是绮岁这样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的人,能忍着三天吃同样的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 犹豫的时间内。 听见梁涉川的叹息声从话筒中丝丝缕缕传过,他舔了舔唇,心中有些酸涩,“那我就不给她送了,你问问她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这段时间还是算了吧。” “好。”梁涉川语色含笑的应了下,目光温温柔柔地落在鞋尖,“她睡了吗?最近身体还好吧?” 这几次的产检都是斐姐陪绮岁去做的。 绮岁的情况,她最了解。 “没什么事,都挺正常的,现在应该还在背明天的新闻吧,这几天都熬的挺晚的。” 怀了孕她也没有辞去工作,相反比之前更加用功了。 梁涉川虽然希望她能安心在家养胎,却不好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她现在恐怕最烦的就是管束了。 电话还通着。 梁涉川无意偏侧了下眼眸,在走廊最深处的拐角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刚从包厢内走出来,走路摇摇晃晃,被灌了不少酒的样子,堪堪包住腿根的贴身裙下一双笔直长腿,皮肤上落着不少青紫色的斑斑点点。 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找不到洗手间在哪里,前后看了看,明亮的光照耀着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脸,卷发遮盖住了半只眼睛。 只凭那半张脸,梁涉川也认出了她。 挂了电话,梁涉川慢步跟在她身后,在洗手间的门口将拽住她的手将人拖住,不由分说,将她狠狠摔在了冰凉的瓷壁上,坚硬的墙壁几乎快震碎了她的蝴蝶骨。 酒意瞬间散了。 女人皱着脸,顺着模糊的视线内看去。 梁涉川就站在她面前,纯黑的衬衫领口上是修长的脖颈,沿着至上,那张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上满是戾气,眼神仿佛寒川般,冷厉地看着她。 预料到了在这里见到,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女人醉着,不要命的讥讽哼笑了两声,“梁总。” 他目不转睛,神色冷厉,“谁派你来的?” “什么谁派我来的,我来着找消遣,喝个酒,自己来的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女人眼前的灯光晃了晃,有发丝在眼前飘荡,还有一只生生落下的巴掌,运足了所有的力气,一掌下去,将她的后槽牙打的有些松,溢出血丝,她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梁总还打女人的?” 眼皮上的假睫毛掉了下来,在眼下晕出了一片黑色。 梁涉川嫌弃地撇过脸,看着镜面里自己凶神恶煞的面孔,他抬起右手,“那场车祸是你安排?不止是为了要我一根手筋,是要我的命,对吗?闻叔叔的女儿?” 闻烟瞳孔缩了缩,血红的唇颤着,“你认错人了。” 她说着想走,脖子却猛地被梁涉川扣住,他将她的脸狠狠按进洗手池里,水龙头打开,冰冷的水顺着发丝落到面庞上,冲刷下不少化妆品的残渣,黏腻的糊在脸上。 无法挣脱。 水流掩住了她的口鼻,让声音变得呜呜咽咽。 梁涉川的声音像是恶鬼,一声比一声狠,“我问是谁派你来的。” 随着他的声音,闻烟的脖子被使劲往水池里按,冰凉的石壁像是她的断头台,她毫不怀疑梁涉川会在这里掐断她的脖子,水流进了口鼻,一连喝下好几口,全部腔在嗓子里,掺杂着化妆品的苦涩。 出于求生欲。 她奋力扑腾了几下,在最后快要窒息前被梁涉川拽着头发拉出来,摔到一旁,肩上挂着的包顺着掉了出来。 梁涉川厌恶触碰这样脏的女人,他拿过一旁的干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用脚尖踢了踢闻烟,“不想死,就说实话。” 闻烟猛烈咳嗽几声,将嗓子里卡住的水都吐到了一旁,她狼狈的坐在地上,湿透了的水黏在脸上,一张脸彻底花了,她轻笑,“你就这么想知道?” 梁涉川扔了纸巾,“说。” 闻烟伸手去够一旁的手包,从里面摸出一张卡,仿佛胜券在握。 她将卡举在脸前,对着梁涉川笑,笑容扭曲,“你认得这个吧?” 那张卡是银色的。 不过是一家普通银行的卡。 可图案却很特别。 在闻烟手上,散着幽幽冷光,梁涉川认得,他怎么会不认得,那是绮岁以前的工资卡,为了上面稚气的图案,两人还吵过,他说她幼稚,她说他古板。 不明所以地看着闻烟。 她嘴角阴凉的笑没消,“这是你枕边人的东西,你应该不会眼生吧,或者说,你每个月还要往里面打一笔钱,给她买衣服首饰,供着她,养着她,但我要很抱歉的告诉你,那些钱都被我给用了。” 梁涉川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烟继续往他心窝上戳刀子,“噢,还有雇人雇车撞你的那笔钱,也是从这里面支出去的。” 她的话还不足以杀死梁涉川的理智,他找回自己的表情,“你想说是绮岁安排的?” “不然以你的身份,谁敢轻易动手?” “她为什么要害我?” “恨你啊!” 撕破的女声尖锐刺耳,梁涉川不解地看着地上闻烟狼狈肮脏的面孔,那些几近模糊的表情让她丑陋至极,又尽显可怜。 他转过脸,从镜面里看着自己,又觉得自己比她更可怜。 第430章 看你一会儿 包厢内推杯换盏了一轮又一轮,各处欢声笑语,阿谀奉承,坐在这些溜须拍马的声音之间,梁涉川也只是笑笑,算是应和。 有女人向他走来,在别人的撺掇下大胆坐到他腿上。 胳膊就快揽上他脖子时被推开。 这里面这么多人,唯有梁涉川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也只是温和的笑笑,出去了一趟回来,整个人又变了,坐在那儿,什么表情都没有,冷的像座冰山。 他捏着女人的手腕,将她从腿上拽起来,扬了扬下巴,“尝尝这里的菜,哪样好吃些。” 女人没听懂他的意思,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一点都不机灵,被边上的老姐姐提醒了一声,“还不快尝尝。” 女人在边上尝菜,点了两三道觉得味道不错的,梁涉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坐在椅子上,垮着肩膀,听她说完后才站起来,兀自拿出小费放在桌上,一言不发便走了。 十一点开车到了平潮公馆。 以往过了八点梁涉川就不敢来打扰绮岁了。 今天却破了戒。 将车上那几份外带回来的菜拿下,有了个借口去见她。 房子里果然熄了灯。 哪哪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梁涉川将灯开了,房内大亮,一楼的房门打开,斐姐披着衣服,急匆匆跑出来。 语气不解,“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梁涉川将东西放下,往楼上望了一眼,“绮岁睡了吗?给她带点吃的过来。” “什么时间了,还有什么好吃的,”斐姐拍拍他的肩将人往外推,“你别在这又惹她生气了,快走吧,吃的我明天弄给她。” “不是,我想见她一面。” 确认了绮岁没睡。 站在门外还能听见她纠正发音咬文嚼字的声音,梁涉川理正了领带,站的笔直,敲响门。 绮岁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侧回头,看着门缝下的阴影,“姐,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门外没声。 她只好起来去开门。 还以为是斐姐,便连外衣都没有穿,那件睡裙领口开的很大,没整理好时露出一片弧度,门从里面拉开,梁涉川随着缓缓抬起眼眸,很快又撇到别的地方。 绮岁没想到会是他,只将门开了一半,“怎么是你?” “不是不想吃那家的点心了吗?”梁涉川说的理直气壮,“给你带了点别的,要不要尝尝?” 绮岁蹙起眉,“不吃。”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下次我来带给你。” “没有。” 她不相信这些事梁涉川没有问过斐姐,再来问她岂不是多此一举? 梁涉川不冷不热的站在外面,进不去,更不能走,“你怎么还没睡?” “在忙。”绮岁这样说是铁了心不想搭理他了,“我不吃了。” 她丢下这么一句转身进去。 门却没关。 梁涉川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走,在门口忐忑一阵,要走时绮岁忽然回过头,“喝水吗?” 话音刚落。 她已经将一杯水倒上了,心思也都在这杯水里。 梁涉川恍恍惚惚的走过去,一个字还没说,绮岁便随意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件,边整边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我没什么事。” “那你来干什么?” “想坐这儿看你一会儿。” 绮岁停了手。 茫然地看着他,却一点都看不透,他坐在那儿,好像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可又好像不是,毕竟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随你,我睡的时候你就走吧。” 这是她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梁涉川微微点头,“好。” 绮岁继续忙,只给了一个背影,长发落在肩上,时不时便会滑到身前,遮挡住视线,用手拨了好几次,却越拨越烦躁,脸颊热的落了一片潮红。 第无数次要挽的时候却被梁涉川先一步挽到了耳后。 他顺势拿下她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去绑头发。 这种小事他一向得心应手。 绮岁没有躲开,任由梁涉川拉扯着头发,好几次弄疼了头皮,她没吱声。 这次梁涉川绑头发却显得有些笨拙,终于绑好。 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掩住那只受了伤,使不上力气的小拇指,往常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却影响着扎头发这样的小事。 自卑深埋于骨。 到底是连质问绮岁的勇气都没有,梁涉川贪恋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尾,轻笑,“你忙吧,我走了。” 绮岁没回头,“嗯。” 脚步声到了门边她又想到了顾也的事。 佯装无意的问,“顾也还没回来吗?” 梁涉川一只手放在口袋中,那张卡已经没有了,他脚步停滞,“没有,还在外面玩。” “我有点事要找他呢,你把他叫回来吧。” 她现在便像是江封说的,太惯着了,已经蹬鼻子上脸了,可梁涉川不能拒绝,更不能说让她不高兴的话,“好,我明早叫他。” “他那边有时差的,你现在叫也可以。” 梁涉川回了身,目光像网,复杂交织着,“你怎么知道他有时差?” 他不是蠢货。 就算惯着绮岁,也不代表可以什么事都不听,什么事都不管,被当成傻子一样耍还没有怨言的,这很难做到。 “你上次不是说他出国去玩了吗?”绮岁处变不惊,说的话几乎迷惑了梁涉川。 他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你找他有什么事?” 沉默中。 绮岁缓了口气,再出声,语气已经变得凌厉,“不叫就算了,我不强求你,你走吧,把门关上,我要睡了。” 她就是这样,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发脾气,好像错的是别人。 梁涉川维持着理智,不打算跟她吵,“早点睡吧。” 门关的很快,力度比往常重了很多,这是怀孕以后,绮岁第一次将他给惹怒了,怒的莫名其妙,她想不明白,她只是要他找顾也回来而已,有什么可生气。 没了继续读稿的心情。 绮岁站起来,眸光微微擦过梁涉川刚才坐的位置,椅面上赫然掉着一张银色的卡片。 第431章 你也不好过吧? 结束录影已经是深夜。 城市由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耀着,绮岁开车走在拥挤的车流中,在回平潮公馆的路口拐了弯,她今天必须要去见一下闻烟。 车停在夜总会外。 里面走出来的男男女女很多,大都耳鬓厮磨着,挽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闻烟不是最漂亮的那个,需要绮岁仔细找,终于在一个花坛边上看到她,她正扶着花坛喘气,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 身边递过来一瓶水。 绮岁声音很淡,“喝点吧,能好受些。” 弄花的眼妆丑陋,闻烟半直起身子,眼角带着讥讽的笑,勾勾唇,一把将那瓶水给挥开,“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滚。” “我不是给了你钱,让你好好过日子了吗?” 要怎么拯救落入风尘的女人,这成了绮岁想不明白的难题。 闻烟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你那些钱还不都是梁涉川的吗?他那些钱可不比我干净多少。” “那是我自己的钱,跟他没有关系。” 她呵笑,撕破了嗓音,“你骗鬼呢。” 那张卡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梁涉川身上,绮岁想不通,这才特地过来问她,“我之前给你的那笔钱,还在你身上吗?” “花了。”闻烟轻飘飘抛出两个字。 “那个卡还在你身上吗?” “你有完没完,说了没有,用完就给扔了,明白了吗?” 周围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吵闹的很。 但闻烟嘶喊的声音仍旧清晰,绮岁没有再问,想上前将她拉起来,却被她一手挥开,手肘撞到了花坛边上,她恶狠狠的,“你别再来找我,我看到你们这些人就恶心。” “闻烟!”绮岁恼了,直起身子叫住她,“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能离开这儿,你分明可以不过这样的生活的。” 浮光掠影从她的背后擦过。 恍如一梦。 几年前她也是家里倍受宠爱的小公主,如今却流落风尘,她从来不怪任何人。 闭了闭眼,流光溢彩从眼皮上过去。 闻烟又睁开眼,轻轻抬手将眼皮上的假睫毛撕掉了,可却撕不掉一身恶臭的皮囊,她转过身,眼中含着水光,“绮岁,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想拉我出去,我谢谢你,可是我已经出不去了。” 绮岁上前一步,“为什么,我可以给你钱,你想去哪儿我都能给你安排。” “其实你不比我们幸运多少。”闻烟轻轻说,“你唯一跟我不同的地方,就是有一个男人爱着,但这也是你最可悲的地方,因为爱你的男人是我们共同的仇人,你舍不得伤害他,就只能这么不生不死的煎熬着,你自问,你也不好过吧?” “不关他的事,我只是跟你说,要你离开这里。” “谁也没逼我,今天的生活都是我自己选的,你用不着做这些无用功,还是想想几十年后死了,在地底下怎么面对梁叔叔吧。” 临走时闻烟脱了高跟鞋,义无反顾的扑向前面未知的黑暗中去,左右好几个醉酒的男人扑到她身上,她都能巧笑着应付了。 绮岁在花坛后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了。 去见了闻烟一趟。 回去的时间也晚了。 斐姐并不会斤斤计较这些,绮岁连晚归的借口都不需要想,车子开进公馆内,却在停车线上看见了梁涉川的车。 他没等到她,这才出来。 刚上车,就看见绮岁下了车,穿着一件平肩长裙,看着便凉,梁涉川快步跟上,将衣服给她披上,“怎么又穿这么一点?” 上一次给绮岁穿衣服,她还接着。 这次却直接躲开了。 陌生疏离的看着他,“不用了,我进去了。” 手腕突然被梁涉川拉住。 绮岁反弹似的躲开,仔细看眼圈还红红的,皮肤苍白,很是虚弱。 梁涉川心口莫名被扎了一下,“怎么这样看着我?跑哪儿去了,等了你一晚上。” “开了个会,耽搁了。” “吃饭了没,听斐姐说昨天带来给你的东西都没吃?” 他音色轻缓,更像是哄声。 掠过绮岁耳畔,酥酥麻麻的,“不爱吃,一点也不好吃,都是甜口。” “不好吃吗?”梁涉川纳闷,“我明明叫人尝过的?” “反正不好吃。” 听她这么说。 梁涉川也没辙了,微微叹息,“那就不带了,你想吃别的再让斐姐告诉我。” “什么也不想吃。”绮岁瞥他一眼,什么都不再说,大步往前走,梁涉川顺势跟上握住她的手,小心在一边跟着。 前方的小道上有凉凉的月光颜色。 将一条窄小的路映的光亮。 一些树影落下来,影子洒在两边。 他们慢步走着。 时间变得很是熬人。 梁涉川手心很快起了一层薄薄的湿意,绮岁大概感觉到了,将他的心思看的很明白,不动声色的问:“你昨天来,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没有吗?” 下意识的。 他隔着外衣碰了碰口袋,摸到了钱包,“没有,我身上只带了钱包而已。” 绮岁悄悄把那张卡的事瞒了下来,心里大概明白了,梁涉川应该是去找过闻烟,这张卡也是从她那里拿回来的,不小心掉了出来,难怪他昨天那么反常。 送到了门口。 不巧梁涉川的手机响起来,是顾也的电话。 换了前几天绮岁直接便进去了,不会站在这里看着他接电话,顺带将里面顾也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顾也还在车上,四周有鸣笛声,交警吹哨子的声音,他含含糊糊的,“哥,你着急叫我回来什么事?” 昏沉的光景中。 梁涉川看了绮岁一眼,“你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好。”顾也懒懒应了一声。 在挂电话前。 不知从哪儿传来女人的声音,就贴着他的话筒,很近,很嗲,“顾也,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 电话便被迅速挂了,做贼心虚似的。 梁涉川半举着手机,一束屏幕绒光落在他眉角,很清晰的茫然目光撞进绮岁眼里,她哼笑,透着娇娇的音,“你还说,他是一个人去玩儿的?” 第432章 就是怀孕了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可不是幻觉。 绵软的音色还有点像关山月,能坐在顾也车上,随性喊他的名字的人,不多。 还是女人,就更少了。 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关山月。 梁涉川不解地蹙了蹙眉,将手机放回口袋,凝视着绮岁,她斜着肩膀站在台阶上,高了两阶,刚好和他平视,抱着白藕似的胳膊,笑容灵动,“你最近越来越糊涂了。” 似嘲似讽的话。 这点梁涉川必须要承认,他是有点糊涂了。 身边各个人都变了,唯有他,还停在原地。 “你要见他,我明天给你安排?”梁涉川轻声询问,包含了尊重和试探。 无论是哪种情绪。 绮岁都听的出来,她眼角勾出一抹弧度,娇嗔着,“他回来就行了,我有事自己会去找,用你安排什么?” 的确。 她跟顾也的关系不浅。 要见面还真用不着别人插手。 开车在外吹了会儿风,凌晨一点梁涉川回到台城府,房内灯还明着,好几次他夜半回来,都会恍惚,恍惚的分不清房子里的人是谁。 开了门。 果然看到严律茫然的表情,他倒了水正站在吧台喝,侧过脸,闲散道:“哥,要喝东西吗?” 梁涉川兴趣淡,只是摇头。 他边扯开领带边往里走。 在房门口站住脚,眼中溢出不明的意味,低声交代,“你明天收拾东西,去斐姐那里跟她一起照看绮岁,等她月份大了,少不了你帮忙。” 这事严律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他忙应下,“行,我明天早上就去。” “嗯。”梁涉川不轻不重的微笑,“麻烦你了。” 他关上门。 也将自己关到静谧的空间中去。 昏沉的房间四处是家具的倒影,梁涉川没有开灯,按照记忆,径直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习惯性的洗漱完,将自己砸进床褥中,绵软的触感包裹着全身,床头揉着一件绮岁的睡衣。 还是她走之前留下的。 馨香的气温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衣料本身的味道。 很淡,却仿佛黏贴在了灵魂里,挥之不去,梁涉川艰难地活动小指,将那件睡裙压到枕头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在热水里泡过。 那根断了手筋的小指就更疼了。 第二天绮岁看到严律是在吃早饭的时候。 他相貌里满是少年感,笑容里更是,像十八九岁的男孩,阳光清澈,眼睛里干净纯粹,跟外面初升的阳光似的,斐姐拿着铁勺敲了下他的脑袋,斥他:“有没有一点吃相,岁岁来了,还不打招呼?” 严律将嘴巴里咬了一半的水煮蛋拿出来,蛋黄糊在嘴角,“小嫂子早。” 绮岁对除梁涉川以外的人都很客气,她喝下一杯果汁,“怎么突然来了,没有提前说一声呢?” “哥叫我来的。”严律边咽鸡蛋边说,嗓子噎着,“说你月份大了,我在这他放心。” “呵,我看你在这是添乱的吧?” 斐姐揶揄他。 两人有说有笑的。 比没有严律在的时候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绮岁倒是兴致缺缺,拿了块烤好的面包就往门外走,“我今天要早点到,我就先走了。” 月份是越来越大了,工作也越来越忙了。 斐姐忙拿上鸡蛋追过去,“把这个带上,我剥好的,在车上吃,有营养。” 掩不住的嫌弃眼色,绮岁还是装模作样的给接了过来,“好,我知道了。” 在斐姐面前她还算乖巧懂事。 也从不唱反调。 严律从客餐厅巴望着看出去,一口蛋黄噎在嗓子眼里,含混不清的,“姐,小嫂子看着很好相处啊,你怎么老是说她不让人省心?” 脑门被重重戳了一下。 斐姐倒了杯牛奶放他边上,“那是对我们好相处,你等着看吧,有你头疼的。” 那颗水煮蛋绮岁没吃。 放在车里几乎快冷了。 中午时她才想起来,却顾不上去拿了,在附近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回电视台时在电梯里遇到同组的同事,是那位很有资质的老师,她身后还跟着许久没有露面的关山月。 眼神短暂的掠过一下,又迅速挪开,难以发觉。 两人似乎是在聊下午的节目。 关山月很会甜言蜜语的一套,来电视台没几天就将带她的老师哄的七荤八素,机灵一笑,“老师,我知道的,下次我一定把这个字的发音矫正过来。” 那名女老师很是高傲,对她却很好,拿着手上的文件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少贫,再改不过来我也罩不住你。” “明白。” 她们一唱一和间。 绮岁就站在一旁,电梯壁面很凉,冰着她的皮肤,似乎是刺激到了胃,顺着食道反上阵阵酸楚。 电梯门刚打开。 她就忍不住掩着嘴快步走向洗手间。 堪堪擦过的身影让关山月一愣,随即垂下手,目光暗淡,轻轻说:“老师,我想去下洗手间。” “去吧,快点。” 跟着绮岁的脚步。 关山月斜斜靠在洗手间内的隔间门口,听着里面一阵阵压抑的干呕声,仿佛要将心肺都呕了出来,之后是一阵微弱的喘息,缓了好久才平复过来。 那声音让她颤栗。 没等多久绮岁便白着脸走出来,下了台阶,余光飘过关山月,将她脸上得意的笑尽收眼底。 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冲刷下她的手背,形成一片刺骨的凉,绮岁顺着干净的镜面看向身后的关山月,她抱臂而站,似笑非笑地问:“吃错东西了吗?怎么还吐起来了?” 打量的眸光过了绮岁一遍。 口吻忽然转变的阴郁,“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镜面清晰。 头顶悬着的光四散而开,刺在绮岁的眼皮上,她垂着眼帘,不再去看关山月的表情,但脑海里大概有那么一个棱角,关山月应该是神情鄙夷的,那丝鄙夷里仿佛在说——绮岁,你没我想的那么不要脸吧? 她的话是玩笑话。 绮岁却不能当玩笑听了去,她洗好手,将手放在烘干机下吹暖风,声音温柔而认真:“是啊,我就是怀孕了,怎么了?” 第433章 你是大忙人 闻言。 关山月的脸色变化了一下,在短暂的时间内又恢复正常的清冷疏离,她淡淡的笑,“你哄谁呢,你都跟他离婚分居那么久了,哪能怀孕?” 她说着摊开手掌, 欣赏似的看着自己的指甲。 绮岁比她更淡然,不疾不徐道:“已经两个月了。” 她静静的凝视着关山月,倒不是胜券在握,只是悲凉,悲凉的将她划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境地里来,所以用这一招来激怒她。 镜子里,关山月那张青涩纯净的面孔渐渐变得晦涩难辨。 似是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了脸上。 极冷的目光从镜面中折射而来,落在绮岁背后,像是成了一把尖锐的刀,要把她的心剜出来。 绮岁将干燥的手拿出,理直气壮,“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跟顾也出去玩,不要告诉我你还干净,说白了,你现在跟我没有什么区别。” “胡说!”关山月彻底怒了,维系不了她的平静,“我那是为了找证据。” 绮岁轻笑:“你可真有意思。” “我怎么有意思了?” “你找证据?怎么能找到人家床上去?” 她刁钻的要命。 一句话揭开了关山月最狼狈的地方,她咬咬唇,面色铁青,一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绮岁眼角点点的弧度似是嘲讽,“你现在可没有资格说我什么,我们成了一种人。” “我跟你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起码不会给仇人生孩子,我要是你,就把孩子流了,让梁涉川难过死!” 话尾,关山月覆上了浓浓情感,带着压抑的喘气声,她是新闻工作者,知道什么话怎么说更有威慑力,眼神冷厉肃清,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孩会有的眼神,但话里依然幼稚。 绮岁从容不迫,站的腰酸,不动声色地倚住洗手台边缘的位置,“那我倒要看看,等你有顾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流掉。” “呸呸呸!”关山月颤着声,“我死也不会有他的孩子的。” 回音荡在洗手间内。 经久不散。 绮岁只当她还是个小孩,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撇撇嘴,不耐烦地走了出去,下班时路过停车场,那么多车里,她一眼就认出了顾也的车牌。 他一点也不聪明。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明目张胆的来接关山月。 没料到会碰见绮岁。 目光在空气中寂寂相对,他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学生,忙将头埋到方向盘上,企图蒙混过关。 绮岁从车旁路过,留下散漫的一眼。 高跟鞋的声音拉远了。 顾也悬着的心落了下去,他长吁一口气,一点虚汗从额角浮了出来,关山月上车时看出他的不适,柔软着声嗓,贴心问:“中暑了吗?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她拿起手旁的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顾也。 凉凉的水汽覆盖在瓶身外,有些浸在了她的手心,举久了皮肤酸冷,顾也却一直没接,挥了挥手,“不用了,就是有点闷。” 他喉咙很哑,像起了火。 关山月隐隐有了些清晰的预感,“你是看到绮岁了吧?” 来之前。 他真的忘了她们是在一起工作的。 沉默代替了回答。 关山月兀自落出一口叹息,眼睫盖下,阴影很淡,抚平裙角的褶皱,“我知道她不想我们在一起,所以我单独找她谈过,她不说原因,我也挺头疼的。” 顾也直起了脖子。 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当然不会知道,绮岁和梁涉川都一样,担心她是带着其他目的接近他的,这几年他身边的女人要么是图钱,图房子图包,什么样的都有。 反而这样还纯粹些。 倒是关山月,一口一个爱的,最值得怀疑。 可现在顾也的疑虑全部打消了,毕竟关山月的眼睛里,有浑然天成的干净,他不相信眼睛也能骗人。 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音色是少有的缓慢,“别想那么多了,我先送你去回家。” “晚上不一起吃饭吗?”关山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递过去,盖在顾也的手背上,让他夹在中间,进退不得,“我还以为能跟你一起吃饭呢。” “下次吧,今天有点别的事。” 顿了顿。 关山月忽然努努嘴,稍不乐意,一把甩开顾也的手,转过身去,面向车窗,“别又是去会你的老情人了吧?” “哪有什么老情人?”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手机里,你还存着人家的照片呢。” 满车厢都成了醋味。 来自年轻女孩最纯真的烦闷和挫败,她哼哼两声,不知顺着车窗看到了哪里去,有可能是远处高楼上的广告片,也有可能是某个建筑物上的广告横幅,却都是同一个女明星的脸。 越想越醋。 扮演无理取闹的女孩关山月最在行,“也是,谁让人家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别的不说,光是粉丝就有一大堆,我可比不上。” 顾也不太喜欢应付,言语里有点疲惫,“都过去了,提那个干什么?” 车身启动。 正要走时关山月又转过脸,满是怨气地瞪着他,“谁让你是大忙人,我每天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你今晚去应酬,又遇见老相好了呢。” “我今晚不是去应酬。” 话就这么套出来了。 关山月的脸顷刻变了,娇气的笑起来,“你可别骗我。” 车子往前走。 在高峰期的十字路口堵住。 很巧的,绮岁的车也堵在那里,顾也没注意到她的车,顺着车流汇到了一旁,形成了并排,他微微偏头,在霓虹灯,车海中看见绮岁,她好整以暇,表情中浸染着笑,正在看着他。 出于心虚。 顾也一慌,下意识按着关山月的后脑,两个人一同弯下脖子,将脸藏了起来。 她闷闷问:“怎么了?” “等等再起来,”顾也低了声,“岁岁的车就在旁边。” “啊?” “嘘。” 他音调很低。 宛若游丝。 渡到了关山月耳畔。 车厢里昏暗,车外却有流光溢彩的灯划过,有些五彩的光斑落在顾也脸上。 他面庞干净,褪去了刻板,有些俊朗气,黑黝黝的眼珠子不安的转了转,很真实的表情,手心微凉,贴在关山月颈后,她忽然溢出嗤笑来。 循着声。 顾也无措地看着她,被她清透的眼睛吸进去,她掩嘴笑,很是认真,“顾也,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无趣。” 第434章 狗把戏 绮岁和顾也一前一后到平潮公馆。 一早通知了晚上顾也回来吃饭。 斐姐做了好几个菜。 客餐厅内。 严律热热闹闹的将酒杯摆上,往杯子里倒上红酒,顾也手一抖,抵着酒瓶口,示意他,“少倒点,我开车呢。” “没事,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要。” 眼看着小半杯的酒里又倒进了小半杯。 顾也面色郁郁。 那个表情落在绮岁眼里,好笑至极,她冷哼着,勾了下唇,嗔道:“还是别给人家倒了吧,省的人家醉的不省人事,连正事都误了。” 这话严律倒听不明白了,讪讪问:“小也哥今天刚回来,晚上还有应酬?” “没。” 绮岁又抢话,皮笑肉不笑,“我说的正事可不是工作上的正事。” 严律接她,“不是工作?哪还有什么正事?” “这你就要问你的小也哥了。” 正逢斐姐端着菜过来。 手指被烫的发红。 顾也忙给她腾出地来,斐姐捏捏耳朵,见他面色不愉,没忍住打趣绮岁,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小也好不容易有空来吃饭,看你把人吓的。” “我可没吓他。”绮岁嗫嚅道:“他自己心虚,这也怨不得我。” 斐姐拖长了音,“哎呦,你看看你这张嘴能饶得了谁?” 她转而安慰似的拍拍顾也的肩膀,“吃饭,岁岁跟你开玩笑呢,别当回事,她就是几天没见你,想你了。” 这话让顾也后颈都冒着寒气。 莫名又响起隔着两扇车窗,绮岁那个深冷的眼神,比刀子还剜人心。 绮岁笑着夹起一块海参远远放到顾也碗里,“来,多吃点,补补身子。” 那东西能补什么。 顾也不了解。 只是看着斐姐在一旁掩嘴偷笑,连严律神色都有异,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咽的时候像咽刀子片一样艰难。 这顿饭他没少被绮岁话里话外挤兑着。 别人可能听不明白。 但他知道,绮岁这是在关山月的事情上,给他警告。 一顿饭下去。 顾也冷汗直冒,起身时眼前发黑,被斐姐馋了一把才站稳,绮岁路过他身旁,散漫轻哼,“都说了要你多补补了。” 斐姐替顾也出气似的轻轻拍了绮岁一下。 那力度像挠痒痒似的。 一点也不痛。 她翻翻眼皮,做出鬼脸,往外走。 门廊外的台阶上有道脚步声。 轻而缓。 踟蹰一阵,最后脚尖转了过去,似是要离开,绮岁出门时正巧捕捉到了梁涉川那落寞的一瞬,仿佛黑夜里被抛弃的孩子。 她这才想到今天吃饭,没人通知他。 斐姐害怕梁涉川来了,两人吵起来,气氛尴尬,绮岁一心只想给顾也使绊子,让他糟心,倒将别的忘到脑后去了。 梁涉川心思敏感,脆弱无比,在发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那一刻,就想逃离了。 可万万没想到。 这一点贫瘠到骨子里的自卑还是被绮岁发现了。 她站在门廊的台阶下,卸了妆,面庞很干净,皮肤素净,“怎么没早点来,错过吃饭时间了呢。” 问声止住了梁涉川的脚步。 他背对着她,口吻里藏匿不住的难过,“没什么,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先走了。” “有什么事啊?” 生生的,绮岁要把他的伪装给撕下,露出里面寂寥的一面给她看,让她嘲笑。 “一点小事。”梁涉川不想解释的太清楚,更不想问她为什么会单独约了顾也来吃饭,他们在里面其乐融融的,倒像是和谐的一家人。 原来他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 背对着绮岁,她只能看见梁涉川清瘦的脊背,在月光下似乎被寂寞的气韵困死了,“今天又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梁涉川腔调冷漠,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是要走了吗?” 他抬起脚尖。 刚落下。 绮岁在后高声惊叫,“啊,你等一下!” 梁涉川耳朵被吵了一下,再回头绮岁已经跑了进去,影都没了,他没走,听她的话就站在原地。 没两分钟。 月下的影子乱了乱,绮岁拿着一瓶精巧的梅子酒出来,气喘吁吁地递给梁涉川,“这个是斐姐刚酿好的,今天才装进瓶子里,你拿回去尝尝。” 她扶着腰。 身子有些弯。 穿着保守,还是上班的那套制服,因为热,颈口散了两颗口子,月色往下落,不知落到了那里,没有尽头似的。 梁涉川心里死灰复燃,眼神晦涩暗淡,收回了,维系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好喝吗?” 他问的认真。 绮岁也答的认真,“好喝啊!” “你喝了?” 她一滞。 这才发觉是被套了话。 下意识吐了下舌,神态委屈,“就尝了一嘴,不碍事的,而且这是纯天然的,小严医生也说可以喝。” “那他可真是个庸医,坐牢去吧。” “怎么能这样说?” 梁涉川淡漠下去,“就这样说了,我的嘴,我想怎么说怎么说。” 人怎么能突然不讲理? 绮岁轻瞪了他眼,一把将玻璃瓶塞进他手里,沉甸甸的。 酒瓶子很凉。 里面的梅子酒是淡红色,梁涉川掌心紧紧握着,衬得骨节更白,手指更瘦,他隔着衣袖拽着绮岁的手,“不能喝酒,我还要开车。” “回去喝啊。”绮岁还没察觉到危险,声带稚气。 梁涉川淡笑,瞳底有光,他弯了弯下巴,抵着绮岁的鼻尖,“那我现在就想尝尝怎么办?” 后脑贴着发丝忽然被按住了。 很热,绮岁眨了下眼,阴影下降,破碎的呼吸起起伏伏,尽数洒落,灼的她皮肤滚烫,梁涉川说是尝尝,就真的只是那么一下。 绮岁烧红了脸,抹了抹嘴,“你干什么?” “尝尝。”梁涉川冷冷淡淡的答,眸光半明半暗的闪烁,“味道不怎么样,突然不想喝了。” “狗把戏!” 斥了一声,绮岁二话不说走开,在门廊口突然撞到顾也,将他撞的接连后退几步,险些跌倒,他委屈地捂着胸口,“岁岁,你还怀着孕呢,跑这么快干什么?” 他吓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倒是绮岁,狠狠的瞪他,牙尖嘴利的,“又不是你的孩子,连叔叔还挨不到你当呢,有你什么事,管的真宽!” 第435章 他是善良的人 莫名被斥了一句。 绮岁走了。 顾也还傻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梁涉川站在台阶下唤了他一声。 他这才回神,手足无措地看去,瘪瘪嘴,委屈道:“师哥,我怎么惹着岁岁了,她要这么骂我?” 骂他的那两句话梁涉川全听到了。 他倒觉得绮岁说的一点没错。 “你不是说一个人去玩儿吗?”梁涉川握着酒瓶瓶身,冰冰凉凉的,褪却了手心的热度,“昨天在你车上的是谁?” 他们说的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顾也心虚地低下头,“我,就是路上遇到了。” “哪个路上?” “机场。” “所以现在?” 被梁涉川咄咄逼人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顾也悉悉索索地拽扯着自己的袖口,思考着该如何解释才合适,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方式。 见他纠结。 梁涉川轻笑,眉角稍抬,风轻云淡的,“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跟任何人解释,就算是绮岁也不用,明白吗?” “啊?”顾也傻了,“我没想着要跟她好的。” “一个女人而已,不用太较真。” 在短暂的沉默里。 顾也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提心吊胆悬着的心总算被梁涉川稳住,也只是口头上准予了而已,他还不敢太放肆。 毕竟梁涉川和绮岁两个人,但凡有一个人不同意都不行。 梁涉川先走。 顾也被斐姐叫回去拿梅子酒,每个人都有,给他的最多,斐姐最疼爱顾也,对他好都好习惯了。 倒是绮岁,从一旁路过,声音拖着,尾音软软绵绵,像一击棉花拳,打在顾也身上,“这就回去了?” 处于惶恐的状态中。 绮岁说什么顾也都害怕。 害怕回答的不对,惹到她不悦,焦灼时,心都是抖的,嗓音也颤了,“嗯,明天,明天还有事情。” “哦。”绮岁拖长音,咬的宛转悠扬的,“有什么事?接女朋友下班?” “不是,我,” 顾也的话没说完。 在一边装酒的严律忽然大声嚷嚷开,嗓门扯的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女朋友?小也哥也有女朋友了?哪家姑娘,这么想不开?” 绮岁听了没忍住笑出来。 倒是斐姐,轻轻给了严律一掌,“咋咋呼呼什么呢,我们家小也怎么了,长的不差啊。” “是不差。”绮岁用平淡的语气冷嘲热讽着,“不光不差,还有个傻瓜脑袋,小心被骗财骗色。” 说完。 她潇潇洒洒的上楼。 留下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倒是严律首先反应过来活络气氛,“小也哥怎么说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被骗财骗色呢,小嫂子又说笑,快拿上酒回去吧,我可要睡了。” 他打了两个哈欠,跟着绮岁的步子径直往楼上走。 斐姐僵直地挪回目光,安慰似的拍了拍顾也的肩膀,“别搭理他们,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的,岁岁爱开玩笑。” 顾也笑里有些苦。 “她也就爱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所以我没放在心上。” 在斐姐面前,顾也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任何事都藏在心里。 将两瓶梅子酒放上车。 稳着瓶身,以防摔碎。 回来后顾也没再住老房子,而是悄悄搬到了自己名下的一处房产。那儿离电视台很近,开车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方便关山月上下班。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还是没敢告诉梁涉川。 尤其怕传到绮岁耳朵里,冷嘲热讽是轻,等到单独找他谈,事情就重了。 在楼道抹黑开了门。 顾也顺手将两瓶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低腰换鞋时房内的感应灯全部亮起,楼上有脚步声腾腾的往下跑着,很快,一步接着一步,有些迫不及待。 刚换好鞋就被身前冲过来的影子扑倒。 他惯性后退着,腰撞到墙,骨头撞碎的痛,闷哼一声,却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关山月的头,“跑这么快干什么?” 女孩子头发柔软。 在手心时,每根头发丝仿佛都会跳舞。 她大约是刚洗过头,香味从发根发酵,浸透了顾也的嗅觉,让他恍惚觉得整个房间内都是她的气味。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这么多年的奔波,终于固定下来,有了家。 关山月年轻漂亮,个子比绮岁矮一些,比顾也整整矮了大半个头,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鼻子,她吊在他的脖子上,眼眸皎洁明亮,像是被水冲刷过,“你回来太晚了,我一个人度过了没有你的三个小时,能不跑吗?” 年龄小的女孩都是黏人的。 勾人的手段也是就撒撒娇,爱意不掩藏,渴慕的情感呼之欲出。 顾也起初不习惯,但现在已经慢慢享受起来,“哪有这么说的,我就是去吃个饭。” “跟你哥哥吗?” 他握着关山月的手往里走,因为疲累,声音不自觉降低,却仍是柔声柔气的,“倒没有,他没赶上,跟家里其他人。” “有绮岁吧?” “有。” 在餐厅吧台坐下了。 关山月倒了一杯温水,放到顾也手里,“绮岁没有刁难你吧,她好像还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呢。” 顾也要喝的水没到嘴里。 颇有深意的目光触碰上关山月的脸,她却只当那话是随便说说,忽然惊呼一声,想到什么似的冲到玄关,将顾也带回来的两瓶梅子酒拿过来。 特意选了漂亮的杯子将酒倒进去。 酒水呈现淡红色,液体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梅子渣,玻璃杯外有层五彩的颜色,结合在一起,很是漂亮。 关山月将下巴架在台面上。 用茫然的目光看着那瓶酒,“这是你家里人自己酿的吗?” “嗯,你尝尝。” 在江家时斐姐就爱酿些自制酒。 顾也尝腻了。 带回来便是想着给关山月尝尝。 她小心托起杯底,对着唇抿了一小口,清甜之余还有些辣嗓子,后劲瞬间冲上了脑门,辣的她忍不住紧紧皱上眼睛,用手在嘴边扇风。 吐出的半截舌头又红又小。 耀眼的明光之下关山月额角的绒毛跳跃着,面容明皙,连鼻头都被辣起了红晕,小巧可爱。 顾也忍不住笑了。 他很少笑。 关山月止住动作,神情诧异地看着他,“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多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以前绮岁也爱逗他,却只是出于有趣,好玩。 并不像关山月这样,一字一句都透露着赤诚之意,让人不会怀疑其中的真心程度。 顾也迅速将笑收起来。 随手揉揉关山月的头发,将她面前的酒拿过来,指尖敲着台面,清脆发响,“年纪小,就不要喝酒了,尝一口就行。” 仔细算。 他们之间竟然差了十岁。 在顾也眼里,她的确年纪太小。 那一口下去还醉不到关山月,可关键时刻她不得不装傻充愣一下,用两根手指拽住了顾也的袖口,醉态迷离,微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还挺好喝的,就是有一点点辣。” 说着。 她用手指比出一个距离。 好像真的能比出辣味程度似的。 顾也笑笑,“别喝了,我带你上去。” 他想搀着关山月,她却不愿意,硬要将自己往他怀里挤,没办法,他抵挡不住小姑娘的娇气,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走。 关山月很轻盈,抱着她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她仿佛是真的醉了。 脸颊很热。 窝在顾也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衫可以明显感受到她脸颊皮肤的滚烫温度。 很烧人。 那个位置刚好贴在他的心口。 一步比一步焦灼。 顾也的心被烫着,直到将关山月稳稳放在了地上他才好了些。 瓷砖地面很冰凉。 紧贴着关山月的脚底。 她软趴趴的倒在洗手台边缘,手肘撑在后,原本纯净的小脸因为醉意而烧了起来,让那张晕红的脸平添了一丝娇媚。 “来,把嘴漱漱。”顾也冲了杯冷水递到她唇边。 她痴痴笑了下,握着他的手腕去蹭水喝。 却又不是喝。 而是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尖。 一小口一小口的从杯子里将水舔出来,浸的唇瓣殷红。 一举一动都在散发自然的娇憨。 顾也心跳的厉害,骨子里木讷的性子竟然被招了出来,无所适从地抬起关山月的下巴,用有些训斥的语气说:“好好喝,喝进去再吐出来,把嘴巴里的酒味冲掉,然后去睡觉。” “这么早就睡觉?” “不早了。” 他朝房间内的钟表看去。 时针正巧落在了十点的位置。 关山月又痴笑,双腿忽然打直站稳了,一手揪住顾也的领带,用一只腿顺着他的西装裤脚往上摩挲,轻轻啄着他的下巴,“我是说,这么早,就睡觉?” 她故意将“睡觉”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顾也脑子里“嗡”的叫了一下。 他别过脸,用手推开关山月,可她却死死黏在他的身上,手还不规矩的乱蹿。 没多久皮肤上便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红,顾也用手推着她,“别闹,回去。” “顾也。”关山月仰起头,头发乱了,眼神也乱了,似真似假的看着顾也的脖子,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点上去,“你脖子红了。” 他无言以对。 正要拨开她的手。 她又痴痴地看着他的脸,“脸也红了。” 仿佛一下被戳到最心虚的地方。 下意识的。 顾也放开关山月的胳膊,她没了支撑,双腿发软,“砰”的倒了下去。 洗手间的地板光滑瓷凉,人摔下去几乎连骨头都要震两震,更何况是她那么小又脆弱的身板。 摔的顾也心都抖了抖,忙弯腰下去抱她。 却被她狠狠推开。 在推搡时,她头发乱了,如今有几缕轻软的撩在面上,将醉态给掩盖的若隐若现,又纯又乖的小脸正含着怒气瞪向顾也,她声音委屈着问,“你是不是又听了绮岁的话,想跟我分手?” 顾也些微慌张,掌心微微泛红,短发下的耳廓也是红的,都是被她撩拨所致,哑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关山月坐在地上,可怜地抱着膝盖,眼眶内徘徊着泪水,“你每次去见了她,回来都会跟我提分手,第一次就是。” 那时他对她的确没有什么感情。 分手也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可现在不同了。 顾也紧紧嗓,“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关山月仍然不信,换了柔顺温和的声音,“那我刚才亲你,你为什么要躲开?” 灯光些微的落下。 一瞬间。 都聚集在了她头顶一个漂亮的白色小旋上,映的发丝也罩着一圈光,她穿着白裙子,肩头的皮肤更白,锁骨的线条描绘至下,像绸缎般光洁。 顾也嗓喉发热,没有思考太久,他缓了口气,充满怜爱地轻轻啄了下关山月烧红的脸颊,以表安慰。 要离开时却被她扯住了领带,反客为主。 她还没来得及贴上来。 刚喝下去的那口酒后劲突然反上喉咙,呛的她连连咳嗽,咳完,她恍惚失神,眼睛里有一汪水光,慢悠悠道:“你答应我,不要听绮岁的话。” 理智出了窍。 顾也才是醉的那个人,他茫然地点头,茫然地按照关山月的话做了。 些许月色从漆黑的夜空中洒下。 洒向每家每户的窗台。 纱窗飘着,被风微微漾起,漾起了悠扬的弧度,从地板上轻扫而过,平潮公馆的二楼还有窗户没关。 冷风吹的绮岁皮肤冰冷。 鼻尖一酸。 她忽然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这才察觉到冷。 晃了晃脑袋,绮岁从地毯上站起来去关窗,刚将窗户合上,风进不来,房间内倒显得有些沉闷了。 还没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手机便在梳妆台上震动了下。 有人发消息过来。 她揉揉酸痛的眼,本以为是明天工作上的事,打开看,才看到是顾也的信息。 他字字句句没有犹豫,彰显着坚定。 总之就是将他和关山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并且还附上几个字——我们不会分开。 这种事情何必要告诉她? 顾也是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人。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了。 绮岁冷笑着,习惯性地回复——去死吧。 那三个字成了日后,她此生最后悔发出的信息。 几天间。 在电视台,绮岁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关山月在的地方,对她有敌意的事情也弄的人尽皆知。 倒是关山月,仍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 走到哪里仍不改一贯嬉笑散漫的态度,像是在故意做给绮岁看。 不仅如此。 顾也的车每天都会停在楼下接她。 有时绮岁从他的车旁路过,他想打招呼,车窗降了下来,绮岁却已经走远了,全然将他当做了陌生人。 他们越是疏离。 关山月越是得意。 午饭时间。 关山月撑着遮阳伞站在楼下。 骄阳刺眼,金黄色的光晕硕大,就悬在头顶,热的她连连喘气,白皙的脸庞烧的一片又一片的红斑。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绮岁踩着平底鞋从楼里出来。 楼内冷气充足,倒是外面,被炙烤的像暖炉,她穿着白蓝拼色的平肩衬衫,肩头圆润,骨骼线最为漂亮,走在人群里是最晃眼的那个。 哪怕关山月眼睛被阳光刺的酸了。 她也能一眼将绮岁认出来,扯了扯干哑的嗓子,喊道:“绮岁!” 绮岁听到了。 她走下台阶,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这样的反应关山月早有预料,她忙跟上去,脚步黏着她的脚步走,喋喋不休道:“跟我一起吃个饭吧,我想你应该有话跟我说。” 绮岁像是失聪了。 把身边那么一个大活人当做空气对待。 关山月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继续说:“我跟顾也又在一起了,你知道的吧,我还发过照片给你,你难道不想问些什么?” “那晚的信息是我用顾也的手机发给你的。” “你在怪他吗?” “我早就说过,男人都是一样的,表面看着正人君子,实则一点诱惑都抵挡不住,你说是吗?” 绮岁往附近的餐厅走去。 关山月紧跟着。 太阳下实在热的可怕。 又是中午时段,人与人之间走过都黏连着热气,没走两步皮肤便湿了起来,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口干舌燥,这还不算什么,得不到一点回应,这是最令人挫败的。 喘了口气。 她又满血复活,还想去刺激绮岁。 启了启唇,身旁的人忽然停住了。 因为怀孕,绮岁只有在摄像机前才穿高跟鞋,现在是平底鞋,关山月却穿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像是警钟,尖锐的扎进绮岁的听觉里。 她胃里翻滚着酸水。 皮肤病态的白,声色虚弱无力,“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终于肯说话了。 关山月战鼓重燃,眼睛里满是澎湃之色,“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偷点梁涉川工作上机密文件,你去查查他的电脑,找到些蛛丝马迹给我,这样我扳倒他就能容易些。” “你一个刚实习的大学生,想扳倒他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用不着你管。” 热浪在绮岁眼前涌动。 她头晕目眩,话都有些说不清楚,“这跟顾也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这不简单吗?”关山月笑着,笑容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下竟然泛着阵阵阴寒,“因为他是除你之外梁涉川最亲近的人,我当然要从他这里下手。” “他每天来接你下班,跟你住在一起,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 关山月的情绪又失了常。 变得偏执疯狂起来,“他,还有梁涉川,都是间接害死我哥哥的凶手,我为什么会对一个杀人凶手有感情?” “我见过你哥哥。”绮岁变了变眼神,流露出一些沉重,“你跟他很不一样,他会在关键时刻劝我及时抽身,他是个善良的人,你不是。” 在梁家破产的前夕。 她在停车场见过关铮一面。 虽然那时他带着帽子,已经是见不得人的在逃犯,可他仍然是温和的,和关山月不择手段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 炎热的温度让城市中的每个人都无精打采。 过往的行人撑着遮阳伞。 只嫌走的太慢。 只有广场中央站着的两个女人,仿佛雕塑似的,各自对对方充满了敌意,绮岁要走,关山月死死拉扯着她。 她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了关山月。 猝不及防的,关山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被晒的发烫的地面烧红了手,面目难堪。 “你放过顾也吧,他玩不起这种感情游戏。”绮岁脸庞清冷,口吻很淡,有着绝望和无奈。 关山月咬紧牙关,唇色惨白,皮肤汗涔涔的,娇嫩的手掌顺着粗粝的地面缩成了拳,“绮岁,你说我哥哥善良,可善良的人没有好下场,他兢兢业业的,最后却被无辜牵连,卧轨而死,那种惨烈的死法,你这辈子都没有见过。” 血和骨头都找不见。 人死后再不济还有一捧骨灰。 可她的哥哥呢,什么都没有。 绮岁摇摇头,轻描淡写道:“你会让他失望的。” 她临走时关山月还坐在地上。 那块被烧的滚烫的地面像是她的行刑场,将她的灵魂都给火化了一遍,恨意却不减丝毫。 下午的班是空着的。 被折腾了一顿。 绮岁没吃一口东西却又空吐了一场,没办法跑了趟医院检查,空调的冷风从上至下猛地蹿进她的脑门,她恍恍惚惚地看着头顶冷白的灯,眼前出现重影。 医生开药时梁涉川站在一旁。 他紧紧握着绮岁的手,营造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假象。 电梯里。 梁涉川温哑着嗓子,是担忧过度,长时间没有发声后造成的短暂气声沉淀,“身体怎么不舒服了?不是让严律去公馆住着照顾你了吗?” “今天才觉得不舒服。”绮岁语色淡,话也少,“不想麻烦别人了。” “这不算麻烦。” “你不是一贯讨厌我往医院跑,觉得我不省心吗?” 电梯门打开前,她忽然这样问。 梁涉川觉察到了些什么,沉了脸,语气也不对,“绮岁,你有事瞒着我。” 第436章 一命偿一命 医院外有一条通往停车场的路。 黄昏和傍晚的交替时段,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芒渲染了整条路,来往人群众多,吵闹声蔓延到角角落落。 气温炎热,挥之不去。 七点钟天空仍是白昼的颜色,半个角的夕阳垂落地平线,从隐透的车窗看去,景观壮丽明媚。 车内冷风降落着。 从身前,从脚底,怕绮岁会感冒,梁涉川随手拿了帽子给她扣上,严声命令着:“好好带着,严律说了,生病的时候就是脑袋先着凉。” 绮岁不作声。 轻轻扶正了帽檐,姿态娇憨。 她出了神的想事情,眼中透露着点点的倦,很纯粹,不加掩饰的倦。 车开了十几分钟,她被座椅的绵软给吸了进去,没由来的犯困,哼唧了一声什么便歪着脑袋睡着了。 绿灯熄灭。 车流一排排的并停。 井然有序。 梁涉川看了绮岁一眼,见她瑟缩着,像是有些冷。 没办法,他将外衣脱下,动作化成小幅度的,一举一动都谨慎小心,害怕将她给吵醒。 衣服盖到了绮岁身前。 遮住光洁的肩头。 她睡的半梦半醒,不知是受了什么触动,转了个身,抵着梁涉川的手臂睡去,小半个身子倾斜着,脸埋在发丝下,一寸细腻的后颈皮肤就那么置于梁涉川眼下,黑发间,透粉色的耳廓若隐若现。 颈后那几根小绒毛似乎都有了绮岁本人的灵魂。 正在对他张牙舞爪。 梁涉川浅笑,将外衣抽出来,盖住绮岁的后背,任由她靠着自己,她也不再乱动,垂着脑袋睡了一路,睡颜乖巧。 夕阳西下。 大地间最后一丝薄弱的微光终于褪去,寂凉的黑夜降临,灰蒙蒙的光色笼罩在车内,模糊了所有,车灯在平潮公馆外的墙壁上闪过,不知有没有惊动房子里的人。 梁涉川将车停稳。 一条手臂已经麻木了。 绮岁还压在他的手上,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了过去。 借着感觉,他越过手臂揪了揪绮岁的耳朵,不轻不重的力度足以将她弄醒。 醒来是一片陌生的黑暗。 在夜里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绮岁僵硬地活动脖子,使了好几次力都没能坐起来,梁涉川含着笑去给她揉,指腹按压着后颈,帮她缓解了酸疼,“下次不要在车上睡觉了,容易生病,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何止是没睡好。 自从顾也和关山月的事发酵之后,她连眼睛都不敢合上,梦里都是顾也因为女人痛心疾首的样子。 绮岁直起腰,肩上的外衣滑下,她反手去拽,却被梁涉川抽走放在手上,“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免得斐姐又要念叨一通。” “你怕她念叨天天还来的比谁都勤快。” 这是埋怨了。 梁涉川瞳孔晃了晃,光彩消失,他时常维持的表情神态就是这样,冷漠的时候叫人胆寒,漫不经心的时候更叫人不敢出声。 只有绮岁不怕他这样的表情,“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哪一个字说错了?” “你还不知道我跑这么勤快是为了谁吗?” “知道。” “知道还问?” “我没问。” 她还真的没问。 起码那句话并不是疑问句。 梁涉川在她嘴下就没讨过好,愠怒爬上了眉梢。 绮岁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发觉,她眉眼高挑,口吻疏离,“我走了。” “走什么?” 话尾音色刚擦过她的耳畔。 挡风玻璃沿着车窗外的风景忽然被一片重影遮挡起来,这片影子很快融合成了真人。 安全带“砰”的缩到了后面。 梁涉川双手不知怎么朝绮岁伸了过去,一下子便托着她的后腰将人抱起,她就那么面对面坐到了他的腿上,腰后的方向盘是禁锢她的刑具,将她死死扣在这半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梁涉川!” 她恼了。 只有恼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叫他。 “嗯。”梁涉川铁了心的耍流氓,“听到了。” 绮岁用拳头挡在两人中间,“我要回去了。” 这话没有半分震慑力。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淡淡月影,月光斑驳落在梁涉川的脸颊上,映的半明半暗,他的目光晦涩,只是轻笑着将脸埋进绮岁肩上,顺带按着她的后背,让她整个倒进他的怀里。 “我这几天没来的那么勤快,没招你烦吧?” 冷风轻轻吹着。 不知吹动了谁。 绮岁闷着,不吭声。 梁涉川拨着她耳廓的头发,带起痒,“别生气,对孩子不好,我上次问医生,他说你的情绪会影响到孩子,如果老是生气,以后孩子长的丑。” “他骗你的。” “骗我我也认了,谨慎点总没错。” 什么时候他也这么谨小慎微了。 心里有层朦胧的情愫悄然死亡又悄然生长,绮岁不敢想的太多,她也不想在梁涉川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刀,可没有办法,她没有另一条路走了。 “梁涉川?”她静了几秒,又说:“你之前把梁家的商业机密举报出去,算功还是过?” 没有声音回答她。 有那么短暂到难以捕捉的半秒间,绮岁打算不再问了,她想将刀子收回去,可梁涉川却心甘情愿自己撞上来。 他波澜不惊道:“这要看在什么人眼里了,在无关紧要,看好戏的人眼里,这当然是功,可在梁家那些人眼里,这是过,因为是我毁了他们半生的荣华富贵。” “舅舅做的那些事你也参与了,为什么你能平安脱身?” “秘密。” 他从来不搞神神秘秘的这一套。 今天倒开起玩笑来,绮岁只当他是在转移话题,于是凉薄了声色,语态平淡无奇的就像在问明天他会带什么好吃的来一样。 “你也有过错的吧?” “问这干什么?” “你把你做过的错事,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腰际拥着她的那只手臂彻底凉了。 由内而外。 梁涉川深埋于黑暗中的面庞满是凄楚和悲凉,他不清楚绮岁想做什么,但他清楚自己现在只想让她开心罢了,“我答应过你,孩子生下来我就会一命偿一命,你急什么?” 第437章 半生的黑暗 绮岁身体痛了痛,“我现在就想听。” 硌着她的不光有腰背后坚硬的方向盘,还有梁涉川的手。 他的关节骨弯曲着,力度狠的就快镶嵌进她的身体里。 良久后才缓出似是落败的放松了。 手一点点的褪出绮岁的腰,梁涉川垂丧着眼,“那你等等,我明天整理好了就拿给你。” 这等同于把能让自己丧命的证据亲手交到她手上,说的直白厉害一点,就是把刀子递到她手里,为了担心她手上溅了血,还要给她一条手帕,帮她处理干净。 若是时光再往前倒回几年,知道那些痛苦今天都会千倍万倍的报复回来。 他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只需要一夜的时间那些往年的旧账本都能翻出来,整理齐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等着绮岁来拿,怕她看不懂,梁涉川特地延迟了会议,在台城府内等她。 关心她身体不舒服。 特意在沙发上垫了软垫,脚下也铺了地毯,他没有将这当成一场谈判,反而心如止水。 绮岁没有注意这些,她拿着玻璃茶几上的东西转头就要走,梁涉川却拉住了她的手腕,面目稍抬,他今天带了眼镜,斯文的气质悄然而生,袖口那几枚琥珀色的袖扣都好看的发光。 开了口,莫名庄严,庄严的像是来过继遗产的,“坐下,这些东西给了你能干什么,你知道里面的数据是什么?” 绮岁眼神不变,却生出些异样,“什么意思?” “先坐下。” 梁涉川拍了拍身旁的软垫,示意她坐下。 她乖乖照办了,手上的东西被抽走,手指下意识捏紧了,那是防守的动作,梁涉川不会察觉不到,他却没有放在心上,将那些分类好的文件一份份抽出来,像是给学生讲课那样,述说他半生的黑暗。 凝视着那一张张白底黑字的纸,绮岁眼花缭乱。 梁涉川用手指按在那些字面上,轻声慢调,生怕她听不懂似的,“这一份,就是之前你跟我回陵洲时,那个在外面拦我们车子的男人,他做的项目。” “这只是小本生意。”绮岁只是简单扫过,看了眼其中重要的几个文字。 “是,但他不做这单生意就会破产。” “所以你先垄断他,再以低价买下一半的股份?” “于商而言,虽然卑鄙,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当初那个男人拦在车前。 梁涉川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冠冕堂皇的说是给她一个面子才投钱,实则呢,早早就将计划一五一十的打了草稿。 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在心中陡然身高,绮岁不自觉偏了偏身子,离他远了些。 这样微小的躲避是很伤人的。 梁涉川不冷不淡的,“比起老师教我的那些,这只是九牛一毛,你听不下去了?” 人都是受不得刺激的,尤其是绮岁这样争强好胜的性格,她挑动眼角,“我有什么听不下去的?” “那就好好坐着。” 说重不重的一句话。 却是梁涉川仅有的底线了,他在每份文件上都做了批注,一份份解释完,一份份递到绮岁手上,诡异的合成了一种交接仪式,他告诉她,“这些你都要知道,不然你拿了他们也没有用。” 绮岁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干净的瞳孔是褐色的,微微泛着光彩,里面有疑问。 梁涉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澄澈,“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多了,但我这份最准确,因为是我本人准备的,所以我说的,你可要听清楚了。” ——听清楚,然后送他去死。 软垫很绵柔,料子用的都是极好的,绮岁却如座针毡,她低下头,耳边又出现了梁涉川的声音,像不真实的梦境一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使模糊的视线明晰,“这一份,是我刚跟老师做生意那一年,恶意收购的一家公司资料,后来那对夫妻跳楼死了。” 纸页翻了翻。 刷白的。 却似乎有血迹,有那些亡灵的生命。 “还有这一份,是我出差最久的那次,请了不少人营造假象,将手里一块不值钱的地皮转手卖给一个刚做房地产的商人,最后他赔的血本无归,哦,上次我还看到他在路边喝凉水啃面包。”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的好像只是出去吃了一顿饭回来。 绮岁呼吸浅浅,容颜倦怠。 她静静的听着,梁涉川每说完一个都会将那份文件放到她手里,要她好好记着。 破产的是谁,跳楼的是谁,路边乞讨的又是谁,这些曾经做过的事,一五一十成了他的血债,要他最爱的人一一揭露。 听完所有。 天色将黑。 绮岁面无血色,她一点点的将那些文件装进包里,站起来时眼前猛地发黑,瘦弱的身子些许摇晃了下,梁涉川送她离开。 满园子挡不住的绿意盎然,虽说是夏季,这里蚊虫却不多,只余花草的馥郁清香,夕阳西下,天边的金色阳光照耀了万物,将园子里原本的颜色的都给模糊了,花和草都变成了金色。 一条玉灰色石板铺成的小道延伸到了远处。 那个被光晕映的模糊的远处。 绮岁一步步踩在石板上,走的决绝且坚定,她一直是认死理的女人,从小认准了梁涉川,多痛多苦都不放弃,后来失望了,也就再也没有死灰复燃过。 背影稀薄了。 走进了光源之中,裙角被风卷起,那样的弧度像是跳起了舞,黑发干净的摇晃在脑后,梁涉川凝视的久了,眼眶开始泛酸。 这个黄昏像是一幅绮丽的油画,绮岁是画中人,他是偷画人,年年岁岁过去,他终究要将那幅画还回去。 上车前绮岁将包扔到后座上。 这才想到外套落在了房子里,走了两步到院子口,想回去拿,那条由宽变窄的石板路尽头是梁涉川,他穿着纯黑的衬衫,因为热,颈口的钮扣解开了,焦灼的日光下,背上像背着一道光晕,明暗交界,他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风声烈烈,吹散了他指尖的星火。 绮岁又想起那一次偷偷和关山月见面,在银楼的树下找到梁涉川,他也是这样,想抽烟又不敢抽,不知在忌讳什么。 好像抽了烟,自己就不是好人了。 可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他犯过的罪,正静静的躺在绮岁的包里,等待着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可绮岁也记得,梁涉川那天给她选了一条项链,他这个人生性晦涩,像一本难懂的书,那条项链分明是他挨着挑了好久的,他非要说是随便选的。 颈口忽然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坠出来。 是那枚琥珀红的项链,绮岁给拽了下来,链子断了,垂坠着,她放到了院外的墙面镂空里,就那么挂着,任凭风吹雨打。 第438章 爱你一辈子 一天之内绮岁要见两个她不愿见到的人。 下午那场已经折磨的她心思疲惫,到了和关山月约好的地方,她没忍住在洗手间狠狠吐了一场,胆汁都要吐了出来。 走出隔间。 抱着孩子的女人诧异又担忧的看着她,她走路摇晃,神思不稳,洗了把脸才好些,回到小隔间时,关山月已经坐在那儿了。 她点了一堆菜。 绝对不是两个女人能吃完的量。 关山月十指撑起,架着下巴,一张小脸又清纯又娇媚的,完全是被爱情滋润了的模样,什么表现最能刺激到绮岁,她就摆出什么样儿来,热情的张罗起来,“回来了,快坐。” 她指指转盘上的菜,一道道的介绍菜名,一道道介绍来源。 那场景让绮岁想起了下午的梁涉川,一份份跟她解释自己做过的恶,胃里的不适又上来的,喉咙不出意外的哽着,“别说这些了,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这样啊。”关山月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原本还想跟你多聊两句呢,既然不愿意,”她耸耸肩,不近人情的抿起嘴,“那就算啦。” 伸出来的手掌娇小。 看不清掌纹。 “拿来吧。” “什么?”绮岁眨眨眼。 关山月哼笑,“不是吧,说不要浪费时间的人不是你吗?从梁涉川那儿拿来的东西啊。” “我凭什么就这样给你?” “为了你的好发小顾也啊,你也不想看着他被我这种女人骗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着酒。 还是白的。 关山月倒了一小杯就往喉咙里灌,是生猛又暴力的喝法,她喝完却面不改色,咂咂嘴,“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绮岁镇定地看着她,“你发誓。” 她没忍住笑出声。 是很自然娇俏的反应,捂了捂嘴,脖子前伸,夸大其词的,“绮岁,你这么天真的,还信这个,我就算发誓说我会死无全尸又怎么样?” “那你就会死无全尸。” “你真有意思。”关山月讥讽着,“我现在明白梁涉川为什么喜欢你了,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有不少男人对你发过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吧?现在人都在哪儿呢,什么山盟海誓,早都忘到天边去了吧?” 是有不少人对她发过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可她爱的人却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悲凉浸透了所有,绮岁无波无澜,连情绪也淡了,“你与其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不如想想怎么跟顾也分手。” “分手,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你跟他分手,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我才会把东西给你。” 关山月半信半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东西就在包里。 绮岁早就准备好了其中一份,梁涉川把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都告诉她了,她却只会告诉关山月一个,“这个,是他恶意售卖地皮的记录名单,参与其中人员的名字都在里面了。” 关山月伸手去够,绮岁淡然躲开,镇定自若的看向她,“我把东西拿出来了,你呢?” “行啊。”她们一个比一个聪明,城府又深,关山月眼睛转了转,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顾也的电话。 免提声扩散着。 滴了两下后被接通。 顾也的声音来的快,有他独特的迟钝,缓慢,“今天没有时间去接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那边有些吵,还有些脚步声,关山月抬眼瞥向绮岁,散漫的拖住腮,不假思索的,“顾也,我们分开吧。” “你要搬出去住?” “我是说我们分开。” 顾也不是蠢货。 这么明晰的话,他不可能还听不懂,那端经过了漫长的沉默,随即溢出道叹息,“别闹了,我这还忙着呢。” 听他的声音真的很疲惫。 关山月对着绮岁耸肩,得意的眼神里仿佛在说——看吧,是他离不开我。 脸转向了手机屏幕,“我可没闹,我是认真的,以后别见面了,就这样,再见。” 迅速挂断。 她一气呵成,将顾也的所有联系方式统统删除。 仰头灌下一口辛辣刺鼻的白酒,“东西给我吧?” 那份机密文件就放在一旁。 她一把抽走,抱在怀里,当成救命的宝贝,一张嘴打出一个酒嗝,“我要先走了,还要回去把我的东西搬出来,绮岁,谢谢你了,我暂且当你是个半好人吧。” 半好人。 多讽刺的称呼。 绮岁不是好人,好人不会用别的感情做把柄,好人不会用自己的孩子做筹码。 她思绪涣散的坐着,并不答应关山月的话,保险起见,她又问:“怎么?不相信我,要不你跟着我去顾也家看着我搬?” “没那个兴趣。”绮岁走出那个令她窒息的包间才舒服了些。 喉头还是有一块东西哽着。 回到平潮公馆,锁上门,痛痛快快的吐了一场。 那样的身体反应是很要命的。 吐完后她没有力气站起来,撑着腰紧贴洗手台,洗干净了脸庞的粘腻才摇摇晃晃的下口。 这几周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 连斐姐都小心翼翼的,恨不得一下子修炼成皇家主厨,煮碗小米粥给绮岁喝都怕她吐出来,不敢有一点糊味怪味。 可偏偏她刚递到嘴里就忍不住去吐了出来。 让人又心疼又不知所措。 严律不是产科医生,最多只能弄些开胃降暑的药给绮岁抑制着,可她娇气的病生在骨子里,根本治不过来。 斐姐心疼地给绮岁擦了擦嘴,让她喝水,“吃不下去孩子也吃不着,真是急人。” “他折腾我,”绮岁咕嘟咽下一大口水,酸涩感终于冲走了,“吃不着活该。” “自己孩子不心疼还得让我们心疼的。” 严律挠着头,又愧疚又心虚。 嘴上说他是医生,可绮岁怀孕,不舒服的症状他一点也没帮上忙。 一个比一个焦灼的时候,台阶沿着门廊冲进急躁的脚步,这个时间,顾也却来了,还带着一身未消的酒气,距离绮岁几米时就被斐姐给推开,挥手摇了摇,“你身上这么大的味,离岁岁远点!” 顾也不走了。 目光怯怯的,却又含着从未有过的怨气,“岁岁?” 绮岁坐在桌前,椅背冰凉坚硬,她听到了他的话,却不答,淡淡别过脸,看着别处。 顾也从来是个好脾气的。 重话都没跟人说过几次,斐姐这下倒不明白了,“你突然过来干什么?找岁岁有什么事,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说?” 他也不吭声,生于性子里的懦弱和木讷却让他眼眶红了一圈,抿着唇,委屈感澎湃汹涌。 第439章 又让你不开心了? 绮岁脊背后仰着。 椅子倾斜出一个角,她平静地站起来,对顾也的兴师问罪视若无睹。 绕过餐厅想要上楼。 路过顾也身边时却被他蓦然拽住,他还不敢因为这件事发太大的脾气,手上的劲也不大,绮岁轻轻躲开,涣散迷茫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斐姐将顾也拉开,轻声嘱咐,“岁岁身体不舒服呢,你别在这吵她。” 这次顾也没有乖乖听话,硬是扯住绮岁的手腕,嗓音压着,很克制,“岁岁,你跟我出来。” “我不出去。”绮岁转动腕部想要摆脱。 “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很无力虚弱的,她再度拒绝,“我说了,我不出去。” “岁岁!” 房内灯光焕彩,缭绕盘旋在头顶,顾也的吼声让绮岁耳膜震痛,眼帘下是一片重叠的黑影,天旋地转的,她又想启唇,声音还没递出喉咙,就忽然软着腿晕了过去。 严律无意回身,便看到她晕倒那幕,下意识惊呼:“小嫂子!” 针头刺进皮肤。 疼痛是有点。 可更多的是无力,绮岁闭着眼睛,耳边的脚步声已经停了,房间里只有严律还留着,给她扎针。 接到消息。 梁涉川第一时间便赶来了,连陵洲那边的会议也没去开,他和顾也站在房间外,隔着门,小声说了什么。 严律出来却没看到顾也惶恐的表情。 两人异常和谐。 按理说绮岁怀着孕,因为跟顾也吵架而晕倒,梁涉川再怎么好脾气,也是要训斥两句的,可看样子似乎是没说什么重话。 梁涉川半垂眼睑,声音很轻:“她怎么样了?” 有关心在里面,也有无可奈何。 严律照实说:“倒没什么,就是太多天没好好吃东西,身体虚弱,刚才就是情绪激动了点,所以就晕了下。” 绮岁本身就容易低血糖,从小就爱犯的毛病。 “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看样子梁涉川是有话单独跟顾也说,这才要把他支开。 严律点点头,回房关了门。 这房子里热闹,却也吵,有斐姐的念叨,有严律的聒噪,不是个养胎的好地方,梁涉川活动了下手指,凝着顾也,“你也回去休息吧,绮岁这我帮你问清楚。” 晕倒这事实在吓到了顾也。 他到现在脸还是白的,也没那个勇气了,“不用了,还是让岁岁好好养胎吧,今天是我冲动了。” “别这样想。”梁涉川意外的站在了顾也那边,“这次的确是她的错。” 顾也一言不发。 他没有找绮岁评理的勇气,但心里终究是委屈的,垂头丧气离开了台城府,回到家里已经没有人会来迎接他了。 晚上时关山月就迅速搬离了这里。 比他当初还要绝情。 他的委屈梁涉川了解。 碍于绮岁刚刚晕倒过,他只好先把这头哄好了,再去提顾也的事情。 床褥间的人侧身躺着,扎着针管的手平铺在枕面上,也不知究竟睡没睡着,容颜倒是恬静乖巧的。 梁涉川将手指探过去。 本想拨开她脸颊上的头发,才触碰到,她蓦然睁开眼,瞳孔澄澈清明,哪有半点倦意,“你干什么?” “来看你。” “我又什么好看的,”她翻了个身,扎着针的手别扭的放在原位,闭上眼,柔情淡淡,“回去吧,难为你跑一趟了。” 大半夜的,还是在经过那样的事之后。 梁涉川本不介意,却介意这么被她驱赶,“严律说你不吃饭是怎么回事?” 绮岁闭着眼睛笑,神色很是模棱两可,也许眼睛下藏着的是锐利,“我可没有不吃饭,是吃了又吐出来,过了个嘴而已。” “那不就是没吃吗?” “是我想吐的吗?”是被肚子里的小畜生折磨的。 他跟他爸爸一样,爱折磨人,甚至比他爸爸还狠,还没出生就想着要把她折腾死了。 绮岁整张脸之下都有了酸涩。 鼻头最重。 好在没有睁开眼睛,不然又要哭出来。 梁涉川知道怀孕的女人情绪波动大,却没想到绮岁是个这么爱哭的,看不见她的脸,被影也因为抽泣而微颤了起来,天知道他又要心疼多久,摸了摸她细瘦的手腕,才发觉怀孕以来她又从珠圆玉润掉成了骷髅人。 “绮岁,”他有些难受,手忙脚乱之余嘴都笨起来,“我是不是又让你不开心了?” 她就没开心过几次。 绮岁侧了侧脑袋,将头埋进枕头面里多一些,“我难受,想睡觉了。” 梁涉川还是没放手,将手臂穿过她的胳膊下,将人架了起来,让她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给足了她安全感,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把泪嗝打出来才好受了些。 “在这里住的不舒服,跟我回去,我照顾你。” 他每天忙的焦头烂额的,哪里有时间照顾她。 绮岁只当他是在说笑,“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泪水黏住了头发,有些粘在她脸上,梁涉川小心拨开,露出她因为哭泣而微微涨红的脸,“还是吃不下东西可怎么办?” “我努力吃。”绮岁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又像是没有力气说话,“不会饿着你的孩子的。” “女人怀孕都这么难受的吗?” 绮岁略带水色的眼睛转动,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试试就知道了。” 这苦只能她自己担着,梁涉川可试不了,他将她放下,让她躺平,头发也给整整齐齐放到一旁,生怕扎到她的脸。 在一旁陪着绮岁。 准备等她睡着了自己再走。 她却一直睁着眼,梁涉川只笑,用手指碰碰她的眼皮,“快闭上,睡觉。” “你没有别的事要问我吗?”绮岁直白地问。 “什么事?” “顾也。” “以后再说。” “那也总是要说。” 既然都是要来的,何苦让她一直惦记着,不如给个痛快。 梁涉川在昏沉中凝着绮岁,他一直喜欢她的眼睛,干净,无论多久过去,都没有变过的干净,话到嘴边,瞬间又变了柔和的方式去说,“你去管顾也跟谁在一起做什么?” “怕他死在女人身上。” 绮岁最会轻飘飘的说恶毒的话,梁涉川掐了掐她的手腕,她吃痛着闷哼了下,将手抽走,“你骂也骂过了,走吧?” “这就叫骂你了?” 绮岁不再吭声。 梁涉川缓缓气,维持着好脾气,让自己不去招惹她,关了灯出去,斐姐在厨房煮了甜汤等他来喝,见他从房间出来,忙招呼着:“快来坐。” 第440章 偏心 洁白的小瓷勺很干净。 这套餐具是绮岁的,她喝汤就会用,最近吃不下东西,便放在那里闲置了很久,斐姐用她的碗给梁涉川盛了汤,“这么晚过来,肯定没吃东西吧?” 梁涉川没什么胃口,“绮岁晚上什么都没吃?” “吃了两口,全吐了。” 这已经是绮岁的常态了。 斐姐见怪不怪,却也担心,“我会哄着她吃下去的,过了这段时间会好些,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梁涉川抿了口甜汤,味道很淡,口感绵密,大概是专门为绮岁做的,可她已经睡着,不会来喝了,就算喝了也要吐出去,“刚才顾也来找她,她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们刚才不是吵架了吗?” “吵架?”斐姐模棱两可,“不算吧,就是小也想说点什么,岁岁不理他,他就喊了两声,岁岁本来就不舒服,低血糖犯了,就晕了,哪能算的上吵架?” 想来也是。 顾也的性子不可能敢跟绮岁吵架。 一是他吵不过绮岁,二是绮岁怀着孕,又是女人,他不能刺激她。 想通这些,他们之间的矛盾倒没有那么严重了,梁涉川心下释怀,要走时被斐姐按在椅子上,神神秘秘地询问:“今天小也来找岁岁有什么事?我还没见过他那么生气呢。” “小孩子闹矛盾,过两天就好了。” “多大的人了,还闹矛盾?” “他俩从小就经常打打闹闹,不要紧。” 但每次都是被绮岁占了上风。 顾也没少哭哭啼啼的跑回去,去找梁涉川告绮岁的状,梁家那么多人里,只有他说话绮岁会听,就是梁珏山的话都没有那么管用。 可梁涉川是个不近人情的。 大多时候都是将顾也骂回去,骂他没出息,被一个女人欺负。 后来他就真的被绮岁欺负了这么多年。 欺负到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了。 绮岁不会道歉不会低头,这错便都归结到了梁涉川身上,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顾也的事情。 人都是有私心的。 起码他的私心是,但愿他们就这样闹下去。 会议延迟到了第二天清晨。 七点钟就要开始。 因为整整迟了一天,惹得会议厅大部分人不满。 梁涉川天刚亮便开车赶去,顺便叫上了赵怀律,他一向最会在那些老古董面前打太极,蒙混过关,或者替梁涉川将罪责揽过去,让他免受其害。 从会议室出来。 赵怀律挽着一位白发老人的手,老人拄着拐杖,腿脚有些不利索,喘着气念叨:“昨天通知下来,九点的会延到五点,四点我就来,一拖又拖到今天。” 他说着侧转了个身,眯眼凝着身后的梁涉川,像是问罪,“我一个人倒是不要紧,别的人不知道在背后要怎么编排你轻狂呢。” 梁涉川一贯冷漠。 对这样的话从来都不理会。 倒是赵怀律知道哄人,哎呦了两声,挽住了身边的老人,“好了舅爷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这不是老婆怀了孕,时不时闹出点什么,就要留在那边照顾吗?” “哼!”老人拐杖敲了下地,横眉竖眼地瞪着赵怀律,话却不轻不重的,“怎么说你都有理。” “您给体谅体谅。” “他的事要你这个小崽子说?他老婆怀孕还是你老婆怀孕,哪都有你。” 这不过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 梁涉川却没半点高兴的神色,仍是板着一张脸。 赵怀律将人送到电梯口,嬉皮笑脸的回了句:“我老婆怀没怀孕舅爷爷肯定第一个知道。” 他微微颔首,等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安静了会儿。 梁涉川撑在走廊的护栏边上,他扯开领带,左右活动了下脖子,不冷不淡地看着远处,连赵怀律走近了也没发现,“哥,不下去?” “等会的。” “那几十号人里就这个舅爷爷爱啰嗦,你别放心上。” “我没理。” 他是没理,可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 赵怀律学着他的姿势,手肘搭在护栏上,凝望着远处的微蓝风景,层山叠峦,“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别的动作?” 这里不能抽烟。 他一直有烟瘾,一聊起天来喉咙就痒。 碍于梁涉川在还是忍住了。 “没什么动作。”梁涉川将一切都隐瞒了下去,“总之最近该接手的工作你和顾也分了,两个人也为自己将来打算一下。” “我怕什么?” “你不怕,你照顾照顾他。” “哎,你偏心。” 他和顾也同为左膀右臂,哪有偏心这一说,梁涉川淡笑,“谁让你娶了柳家的小姐,他背后可什么都没有。” “哎,不能这么说。”赵怀律不愿意了,“当初不是你让我娶的吗?实在不行给他也娶一个,让他平衡平衡。” 莫名的。 梁涉川想到关山月那个女人,一个黄毛丫头,可她出现之后,好像一直和顾也牵扯在一起,因为她,顾也险些跟绮岁吵起来,他摇头,“算了,由他去吧。” “哦对了,念念这些天去海边旅游了。”赵怀律笑起来,“让我跟你去京都玩两天呗,每次去都急忙走了。” “你还有时间玩?” “上次顾也都可以去玩。” 实在不明白他的攀比心是哪里来的。 还是和顾也攀比。 梁涉川无奈,捋直袖口,“随你,别来烦我就行。” 自从昨天将整理好的那些机密文件给了绮岁,他再也不能睡一个安稳觉,手握的这些权势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只好在短时间内做最完善的准备,包括安排顾也,给赵怀律另寻出路这些事。 很繁琐,但必须要做。 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赵怀律不知道能去哪里,便顺带叫上了顾也。 他算是半个京都人,从小生活在这里,什么人都认得,小到一个窄巷中的老馆子都知道在哪,正因如此,便被赵怀律强行拉上了。 灯光迷离的场所,从高处往下望,偌大的城市中,万家灯火形成一片璀璨的光芒。 顾也坐在露台边上,身后欢声笑语不断,赵怀律也混杂在其中。 这样的场合下,他终究将他赵小公子的文质彬彬的面具撕了下来,正和一名兔女郎厮混在一起,所以那次江封在他和柳念念的订婚宴上打他,也是的的确确看到了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只是在陵洲,他风评太好,没人会相信江封这个混世魔王的话。 这些顾也都知道,他兴致缺缺,从露台看到了楼下车流稀少的街道。 路灯和行人作伴,各个形色匆匆,无意见,他瞥见一辆异地车牌号的奔驰车在路边停下。 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温文尔雅,他绕过车头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洁白的裙角被风吹出来,继而是关山月清晰的纯净小脸,她对着面前的男人笑,和他拥抱,在街口道别。 顾也怔了怔,恍惚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团迷雾中。 第441章 穿我这个吧 “在看什么呢?”赵怀律的手忽然揽过来,“我在后面叫你都没听见。” 灯火缭绕。 露台上的摇滚乐声震耳欲聋。 拥挤杂乱的环境很容易扰乱一切,顾也眼前朦胧不轻,霓虹灯,人行道的红路灯,车海,像是幻觉般在随着时间走动。 硕大的光点晕在他眼底。 他揉揉眼睛,又清楚的看到了人行道上关山月的影子。 还是那条纯白色的裙子,因为黑夜,裙子被流光溢彩染了色,失去了原本的纯净,像关山月这个人一样。 “挺标致的小姑娘。” 赵怀律这样评价她,“你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用手在顾也面前上下挥了挥手,形成道模糊的弧线。 顾也心烦,一把将他推开,斜睨着,嫉恶如仇般,“你烦不烦。” “哎,我说你这人,脾气不小。”赵怀律纳闷地看着他,“我就是问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这么凶干什么?” 他神色一变。 脸庞浮上神秘的笑,“难不成是你的老相好?” 顾也将唇抿成一道不近人情的直线,“去玩你的吧。” “这就赶我走了?难不成是我猜中了?” “你走不走?” “不走!” 他们一个两个都能把顾也气死。 绮岁能。 赵怀律也能。 他本就刻板,也不会开玩笑,能被赵怀律这种油嘴滑舌的人一句话噎死,气恼着站起来,一挥手推开他,“你不走我走。” “你走什么?”赵怀律抓住他,“你想下去找你的老相好?” “什么老相好,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一点?” “不叫老相好叫什么?” “懒得跟你说!” 顾也站在露台边上,赵怀律挡在他面前,那个位置本就危险,他还有意逗顾也,“你小心点,别从这儿掉下去了。” 跟他说的越多顾也越急躁,一抻脚跳下去,越过声色迷离的露天舞池,从那些舞女之中越过,蹭到一身浓郁的香水味道,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从前倒是不排斥这些。 如今倒是不知不觉变了样。 赵怀律撇撇嘴,指尖敲了敲杯口,清脆的声音灌入耳中很痒,没办法,他放下杯子跟上去。 毕竟来的时候,两人坐的是同一辆车。 顾也刚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他不耐烦地扫了赵怀律一眼,“你不是在上面玩吗?” “咱们跟上去瞧瞧。” “跟哪儿?” “那个女孩啊。”赵怀律朝着前方的红绿灯路口看去。 斑马线上。 关山月走在人群里。 气温燥热,她面庞浮起健康的红色,走的额头汗涔涔的,生怕有人蹭到她似的小心翼翼,目的地却是偏僻的一道深巷。 顾也记得她就算搬走,也应该住电视台预备给实习生的宿舍才对。 赵怀律拍了拍他的肩,“愣什么呢?走啊。” “我不去。”顾也脸皮薄,昨天有在家门口拦过关山月,那是他最大限度的挽留,剩下的便是自尊更重要了,“你下车,我要回家了。” “就看不得你这个扭扭捏捏的样。” “下去。” 赵怀律脾气上来。 还真就摔上车门下了车,他沿着斑马线,顺着关山月刚走过的路线走去,进入漆黑狭窄的深巷里,四下无人,阴森的老式居民楼将外面大片的霓虹灯给遮挡住。 他脚步轻着。 声音落入窄巷,很快消失不见。 走的远了,身后森森的夜色模糊,几盏路灯电路不正,噼里啪啦的闪了两下,忽明忽暗。 赵怀律忽然后悔一个人来这里。 说起来他还真就是个文弱书生,没有梁涉川那样的身手,更没有江封的莽撞,顶多在背后使点阴招。 没看到关山月,赵怀律打算打道回府。 转过身,遥遥远望,几米远的路灯下走来一个女人,短裙长发,长发的卷很厉害,她似乎喝了很多酒,时不时揉揉头发,头顶那一撮凌乱着。 路灯描绘着她的身体。 腰是腰,腿是腿,玲珑有致,她摇摇晃晃的走着,影子在粗粝的地面上倾斜着,一只手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就那么打赤脚走在这样肮脏的地上。 赵怀律生来有爱护美人的心。 女人路过他身边,他轻声唤了下:“小姐。” 那人侧转过脸,虽然妆花了,可五官清冷,眼角眉梢见还有些妩媚,是一张二者完美融合的脸,她涣散的看着赵怀律,没吭声。 “不穿鞋脚不疼吗?”他问。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女人嗤笑一声,继续打赤脚要往前走,赵怀律哎呦叫了一声,将自己的鞋脱下来,摆在路灯下,“你穿我这个吧。” 他也不管人家领不领情。 脱完了鞋就往外走。 这个阴森森的巷子,他这辈子都不要来了。 挺拔的身影拉远了。 赵怀律刚才也喝了点酒,现在眼前昏花,手上拎着外衣,一晃一摇的走出巷子,在原地站着的闻烟看了看地上的男士皮鞋,大概是出自某个工匠之手,做工很精致,皮质用的也是最好的。 她见过有几个客人,穿的就是这个牌子的皮鞋。 轻笑一声,她拨开眼皮上的头发,继续赤着脚往前走,走到居住的楼层,钥匙还没掏出来,门便自己打开了,她条件反射的往里倒去,一下倒进关山月的怀里。 酒味刺鼻熏天。 关山月将闻烟拖到床上趴着,下意识要帮她穿鞋,一看脚上磨破了好些新伤,脚底板黑黝黝的,踩了不少灰土。 “你的鞋呢?” 跟醉鬼是没法交流的。 关山月长吁了一声,任劳任怨去拿湿毛巾帮她擦脸,刚站起来,明明晃晃的,看到她手上那双男士皮鞋,“你怎么还把人家的鞋拿回来了?” 闻烟似乎被喊醒了,迷迷糊糊从枕头里抬起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鞋,痴笑着,“哎呀,拿错了。” “服了你了,又喝这么多。”关山月抢过她手上的鞋扔到一边。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 她贴心给闻烟卸了妆,换了衣服,让她好好躺着睡,随她睡着没有,关山月边做这些边解释说:“姐,你以后别去陪酒了,你相信我,要不了三个月,我就能让梁涉川进去,他欠咱们的都得还回来。” 不知闻烟有没有听到。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呼吸缓缓。 关山月站在边上,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停下,甩了甩毛巾,走回洗手间,将毛巾晾好,出来时闻烟却坐了起来,她又在床头点烟。 那些火星子像是一把火。 随时能把这个破落屋子点着,一口烟从她唇间吞吐出来,烟雾让她干净的脸朦胧起来,她微微眯眼,哑声问:“绮岁给你的东西?” 关山月斜靠着洗手间的门,“我们要的东西只有她能弄到。” “你想害死她?” “梁涉川舍不得碰她。” “那也不是理由,”闻烟碾碎了半燃着的烟头,二十几岁的女人,眼里却布满沧桑伤感,“别去找她了,她也挺可怜的。” 关山月只是笑,“我们谁不可怜?” 第442章 影响胎儿 凌晨两点,城市淹没于黑暗。 赵怀律也是在这个时间回到台城府的,他没带钥匙,确切的说还没录入指纹,从出租车上下来便忍不住吐了一场。 司机有一口别扭的京都口音,拿腔拿调的,听着很不舒服,暗暗骂了他一句便掉头走了。 失去了车灯的光。 面前全部都是黑暗。 好在院外有一圈护栏上挂着的灯,一小串一小串的,像天上璀璨的小星星落在上面,不至于让赵怀律找不到北,他在外面按门铃又拍门,折腾出好大的动静才将梁涉川吵出来。 他失眠的毛病挺严重,这几天尤其。 将赵怀律扶进房内,梁涉川不客气的把他扔到沙发上,顺带不耐烦起来,训斥了两句:“让你去住酒店了,我这边没人照顾你。” 赵怀律扯了扯领带。 他哪里需要照顾,翻了个身就能睡。 梁涉川头疼,不明白赵家那个家风淳朴的地方,怎么会教出来这么个东西,用两面三刀形容他最为合适。 赵怀律被丢在客厅,夜里翻了好几个身,从沙发滚到地上,在冰冰凉凉的地板上躺了一夜,醒来后腰酸背痛,骨头散架似的,他扶着腰走到厨房倒水喝。 昨晚和顾也分开。 他又玩到下半场才回来。 在京都,他从来不敢这样放纵,一方面有赵家的人看着,另一方面他要树立清正廉洁的形象,在人前,连开的车都是旧车。 压抑太久,放纵起来才没了尺度。 梁涉川出来时赵怀律正在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找药,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陵洲人都说赵怀律是个病秧子,一点都没错,他挤着眼睛,话都说不利索,“哥,你这有没有止痛药?” “你喝高了?” “何止啊,胃疼。”他急的要打滚,“赶快给我弄点,不然我就要去医院了。” 严律不在这里。 走的时候将大部分药品都带了过去。 前阵子还留了一点,可惜全被梁涉川吃完了,他只能抱歉,“不好意思,你还是去医院吧,这里真没有。” “严律不是来过吗?” “来过,走了。” “他就一点东西没留?”赵怀律实在疼的受不了,脸都白了,脸都来不及洗,拿了沙发上的外套便直往外奔,“不行了,我快疼死了。” 医院是不能乱去的。 赵怀律直接去平潮公馆找了严律,他一觉还没睡醒就被拽了起来。 这里原先是绮岁的家。 她是不愿意这么多人来的,况且还都是梁涉川的人,听到赵怀律的声音还是走了出去,他坐在会客厅吃药。 每一粒都是严律精心调配的。 刚吃下去,药效还没发作,赵怀律大喇喇的瘫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将房子内都给笼上一层阴霾,严律半蹲在他腿边,一抬眼看到站在后面的绮岁,动了动眼睛,小幅度的拍动赵怀律的腿提醒他。 赵怀律还没发现异常。 闭上眼睛,自说自话,“早知道昨晚就不那样造了,差点连车都没坐上,都怪顾也那个小畜生,看见个女人就摸不着北了,一个人丢下我就跑了。” “怀律哥,别说了。” “我就要骂他。” “别念叨了。” 严律在旁低声提醒。 用手拧了拧赵怀律的腿,隔着西装裤,还是能感受到疼痛的。 他痛呼一声拍开严律的手,低声呵斥,“你干什么,找削。” 严律对他使了个眼色,瞥向身后。 这个时间绮岁早已清醒,今天是产检的日子,清早就要过去,她神色寡淡地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的没有情绪,“你怎么过来了?” “小嫂子。”赵怀律语气轻,怕惹到绮岁,“我就是过来抓点药。” 治宿醉的药。 还把她这里当药房了。 严律心凉了半截,心想若是惹到绮岁不快,说不定连他也要被赶出去,忙替赵怀律解释,“小嫂子,是不是吵到你了,他这就走了。” “是啊,我这就走。” 这样倒显得是绮岁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 她温柔沉默,不吭一声,茫然抬抬眼皮,斐姐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疑惑扫了眼客厅的两人,“咱们该走了。” 一大早斐姐就收拾了东西。 她搀着绮岁要走,赵怀律忽然站起来,他昨晚的衣服还没换,隔了夜,酒味在身上发酵,很浓郁刺鼻,掺杂着怪味,“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 “去医院。”斐姐将绮岁挡在身后,用手挥着附近浑浊的空气,她捏着鼻子,嫌弃地斥了声,“你看你弄成什么样子,还不回去洗洗干净,站在这儿熏谁呢?” 的确是。 赵怀律揪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烟味,香水味,还有女人身上的化妆品掺杂着,腰际处还蹭着口红印,他完全忘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时候竟然连鞋也不见了。 “不好意思,刚才太疼,衣服都没换就跑过来了。”赵怀律含着歉意笑笑。 斐姐撇撇嘴,嫌的要命,“昨晚上哪儿去了,让念念知道饶不了你。” “不会让她知道的。” 柳念念此刻远在天边。 哪里会知道这些。 赵怀律的车停在外面没能开进去,他还没走出平潮公馆,斐姐便开着绮岁的车路过他身边,疾驰而去。 堪堪掠过的一眼。 他看到坐在车上的绮岁眉眼暗淡,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对这个孩子的出现也没有过多期许,甚至有些忧愁,那种愁,和梁涉川神态中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绮岁怀孕是大事。 给她产检的医生是梁涉川专门打好招呼的主治医师。 只是每次来,他都见不到梁涉川,陪在绮岁身边的总是这位看起来尽职尽责的阿姨,她的确慈爱,可外面那么多来产检的女人,几乎都是丈夫陪在身边,从没有绮岁这样的情况,倒有些可惜了。 产检的手续不算繁琐。 能打点好的梁涉川都会做好。 早上去,中午便回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梁涉川记得,他的车停在医院外等着,见到绮岁和斐姐上车离开,才将电话打到医生那里,尊敬又温文地问:“路医生,这次情况还好吗?” 那边叹了叹。 这叹息让梁涉川心下一沉。 言语间却峰回路转的,“梁先生,您太太产检您怎么不自己陪着,每次又要这样电话来问,好别扭的方式。” 梁涉川不急不慢,“您先说情况还好吗?” 医生轻快了许多,“都挺好了,只是您太太看起来不开心,这样抑郁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胎儿。” 在吃穿用度上,梁涉川都能给绮岁安排最好的。 只有她的情绪,他无法主导,为了能让她开心点,他已经连产检都不敢陪着来了,还要他做到什么地步? 第443章 体面 每每去产检。 绮岁都像是大出血了一次。 倒不是花了什么钱,走了多少路,过程有多繁琐,只是她明白产科里有很多夫妻,大都恩爱,大都相濡以沫,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激动又忐忑。 只有她,太平静了,平静的蹊跷。 闷闷不乐都成了常态。 产检的日子梁涉川却没有来公馆看她,斐姐觉得奇怪,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只好嘱咐绮岁早些睡,不要再等。 梁涉川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公务绊住。 想想他这些日子的体贴细心都是挤出来的时间办到的,热情难以维持也正常。 不需要跟他周旋,绮岁倒落的轻松了。 梦里她见到了一片荒凉的郊外。 那大概是无数次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场景,穷凶极恶的犯人站在远处,她的灵魂仿佛是飞在空中的,漠然无助的看着身穿囚服的男人被执行枪决。 死亡是一瞬间的。 阴霾像是有了重量,直垮垮的压在她的肩上,阴风森森而过,掠过茂密泛黄的枯草,吹过她的眼前,待她看清中枪倒地的那个人,某种濒死的恐慌像一团火,将她活生生烧干。 先痛起来的地方是嗓子。 绮岁嘶哑了一声,猛地睁开眼,天花板连着吊灯,成了可怖的怪物,从上至下看着她,她蓦然坐起来。 手上揪着被角。 浑身湿淋淋的。 她一直认为有一天梁涉川应该得到他应有的处罚,或死或伤的,可这么多年,她就算恨他,也从没做过这样可怕的梦。 处处真实。 就连梁涉川临死前的笑,都有他一贯的淡泊温润。 绮岁再坐不下去。 在黑暗中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梁涉川拨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通,她原不是个矫情的人,可今晚例外,这恐慌蔓延的厉害,主导了她的行动。 电话足足打了十几个都没有人接。 陷在不安中的人一刻都无法平静,绮岁拉过一件外衣套上便要往门外冲,她的动作一向小而轻,斐姐今天累了一天,晚上睡的沉,没有醒来。 迷迷糊糊间。 听见客厅里讲电话的声音。 绮岁的音色很软,又软又柔,尾音却有些颤抖,“你晚上没来。” 隔着房门。 斐姐听到她这么说。 哪怕睡意昏沉,她也猜的出来电话那端的人应该是梁涉川,他们讲电话是好事,她没必要掺和。 很晚了。 梁涉川做梦也没想到绮岁会给自己打电话。 他身上有些凉,站在车边被冷风吹着,按捺下不安和忐忑,慢条斯理地问:“我晚上没去,你来问责的吗?” 她不是一直不想看见他吗? 绮岁没回答他,却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刚才做梦了。” “噩梦吧?”一盏白灯立在梁涉川头顶,他漫不经心地掀动眼皮,朝远处跑来的赵怀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车,无波无澜地又问绮岁,“今天产检还好吗?” 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从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好字。 绮岁仍然不回答他,一意孤行让人头疼,“我梦到你死了。” 好安静。 电话里安静。 风也停了。 一院的花草树木似乎都成了假的,静静的立在那里,一个叶子也不动。 好半响过去。 那端传来梁涉川似有若无的浅笑声,很淡很淡,这笑意之下实则是一片冰霜的寒罢了,“怎么死的?” “枪毙。” “这样啊?”他清清冷冷的,不为所动,“算是个体面的死法。” 电话无端被挂掉。 梁涉川踩着鞋尖一枚硌脚的石子,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收起来,他大概是又把绮岁给气到了,可他不明白,他哪句话没说对。 深而沉目光过了过赵怀律。 他坐在车里,憨笑着,“哥,没想到你也有进交警队的一天。” 这嘲笑梁涉川不放在心上,他下午走了神,开坏了车,这才没赶上去看绮岁的时间,从里面出来,天都晚了。 但他知道这是什么征兆。 大概是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就像梁珏山死前,那段谨小慎微的日子一样,一旦把柄被抓,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怀律将梁涉川送到台城府,自己却不下车,脸探出窗口,分明是清秀俊朗的相貌,偏要说着不着调的话,“哥,我就不进去了。” “随你。”梁涉川头也不回。 声音冷漠,姿态冷漠。 赵怀律晚上还约了人,约定的地方离台城府有些远,几乎要绕过大半个京都了,在繁华的地带走上一周,眼花缭乱,不夜城如白昼璀璨,像是有魔力,能将人留在这个色彩斑驳的黑夜。 京都和陵洲不同。 陵洲更像是江南水乡,风景宜人,却不够繁华,确切的说是个小城,那样的小城连霓虹灯都少见,比起京都来说落后了不止一些。 前方的十字路口红灯还在倒数。 赵怀律自然将车速将缓了很多,计算着到达十字路口时绿灯刚好降下。 悠哉的时间里,他目光飘飘然的,过了遍草坪那边的人行道,一黑一白的女人身影在上走着,白裙子女孩脚步欢快,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不久。 车子越过了他们。 风吹动树,绚丽的灯光丛高楼大厦上折射下来,瞬间乱了赵怀律的眼睛,他挑了下眉,认出那个白裙子的女孩。 昨天顾也站在露台上,看的就是她。 车在红绿灯路口驱停。 赵怀律降下车窗,手机探出去,远远的拍了张照片,趁着绿灯还没亮,他将照片发给顾也,想要逗逗他。 晚风凉。 关山月和闻烟就那么走在风里,关山月倒退着走,双手背在身后,面目中藏不住的欢喜,“杨叔叔已经说了,只要有了那些证据,他们最近会加紧追踪,一有机会,就会把梁涉川抓住。” 对比她的喜悦和兴奋。 闻烟却不为所动。 报仇什么的,她早就不在意了。 两人走上了一座桥,桥面下江水在涌动,深不见底,天上的月影倒映在江面上,荡起一层弯曲的涟漪。 那样奇妙的景观很吸引人,闻烟看着看着半个身子都越过了护栏,关山月忙拽住她,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你别掉下去了。” 她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淹不死,我会游泳。” 关山月听不懂她的话。 风把闻烟的头发扬起,她眯着眼偏过头,身后一辆车走过,车灯从她的脸颊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往前看去,却连那辆车的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迅速缩减。 赵怀律收回眸光,懒懒散散靠近座椅里。 第444章 可怜他 六月底,京都的气温炎热到了一个顶峰。 十一点后,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头竟连一个影子都难以见到,大地被炙烤的冒着热气,空气成了热浪,室内成了躲避的绝佳位置。 偏偏这个时间。 绮岁还要走一遍热浪地。 这次产检破天荒变成了梁涉川带她来,换了从前她是不肯的。 可最近斐姐莫名得了麻疹。 为了保险。 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跟绮岁这个孕妇接触,生怕会因为她影响到孩子。 没有斐姐的细心照料,绮岁更吃不进去东西,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梁涉川握着她的手腕,只剩腕骨和皮肤。 他轻轻捏住,就能箍牢。 一把遮阳伞撑在绮岁头顶,小片的阴霾替她遮住阳光,梁涉川将大半的伞倾向她,保证她不会被热到。 可绮岁生来就是娇气。 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一遇到阳光就像雪人被晒融化了似的,额头一小圈都是亮晶晶的汗,坐进车里,脸颊烧红了一片,眼睛也像是被水冲洗过。 梁涉川拿了水给她喝,不冷不热的。 她瞥他一眼,也不冷不热的眸光,她分明记得车上有冰水。 知晓她的意思,梁涉川柔了声气,将音调降成一个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温和,“医生刚说了,让你少吃点凉的。” “喝也不可以喝吗?” “进了嘴的就不可以。” 不可以是不可以,他自己却当着绮岁的面喝冷的,水波清澈,瓶子外布满了水汽,有些浸润了他的指缝。 他半仰着头,喝水时喉结一滚一滚的。 绮岁轻嗤了下,转头喝自己没味道的水,一边喝一边念叨:“还不如让斐姐跟我来,她就不会像你这样。” 她没敢说太大声。 也不知梁涉川有没有听见,绮岁转过脸,发现他带上眼镜,正认真地在看从医院里带出来的孕检单,那上面都是些专业词汇,他哪里能看懂? 可就是看的仔细。 连一个字母符号都不愿意错过。 车窗边角有一道斜阳,刚好沿着他的眉心鼻尖落着,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 绮岁默声叹息。 她想起刚才看影像时,梁涉川就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呼吸都是乱的,眼睛恨不得镶嵌进那台仪器中。 他在混乱的画面中辨认胎儿的影像时,似乎被焦灼的情绪压制着,当医生轻轻描绘出胎儿的轮廓时,他才有了轻浅的笑,连带了瞳底都柔和了。 医院里分明那么冷。 看完影像出来,梁涉川的手心满是汗,要走时他就站在拐角处用纸巾擦汗,脸白成一块一块的。 绮岁静静的,默默出声:“你看得懂那些东西吗?” 看的像真的一样。 梁涉川偏头,有些纯真茫然的一眼,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神色,也是下意识的表情,“看得懂,我跟医生请教过。” 难得他会用“请教”。 绮岁不喜欢他这么死心眼,转过脸,让自己面向阳光,不耐烦了句,“先回去吧,再晒下去就成化石了。” 这么坐在太阳下好像是不对。 可他太紧张了,毕竟这是第一次看到属于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骨血融成的孩子,他怎么能不激动。 车子启了步。 一切都还跟梦似的,不真实。 路过商场。 梁涉川紧巴巴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吃了饭再回去?” 脑子一瞬间不清醒了。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明知道绮岁连见他一面都是勉为其难的,何必要这样自取其辱? 短暂的时间里,他绞尽脑汁想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刚才的话收回来。 绮岁睨了一眼过去,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无缘无故的,竟然想给他一点甜头,“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买一点东西。” 梁涉川不吭声。 却立刻调转了车头。 他们原本是要去吃午饭的,可燥热的天气里绮岁什么都吃不下,又怕太油腻,吃了会吐出来。 走了两圈,绮岁在一面玻璃墙前停下。 里面大概是玩具店。 梁涉川握着她的手腕,她被惯性往前一带,目光却依旧定格在那一个位置。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像头顶冒下来的冷气。 绮岁没有循声看去,反而用手指指了指玻璃墙角,“好可怜啊。” 她音色好听。 绵绵长长的。 像一根丝线绕住梁涉川的听觉,他随着绮岁的目光看向墙角,有一只棕色的小熊被遗忘在那里,挤压成了滑稽的模样,原本可爱的脸都变了形。 相较于其他柜台上漂亮的玩具熊,它的确可怜。 梁涉川对外物都是冰冷的,他扯扯绮岁的手,“好了,去吃饭。” 绮岁站着不走。 留恋的模样像是不听话的小孩在耍性子。 她什么性子,什么脾气,梁涉川了然于心,什么话都不再说,他放开她的手,转身进了店里,不知和店员说了什么。 没一会便出现一只手在玻璃墙面那头来回摸索。 似是要找到这只熊在哪里。 好一阵。 绮岁生生看着那只熊被里面的手拽走。 心里忽然空落了一下。 梁涉川拎着包装精美的米白色纸袋子出来,递到绮岁眼前,“拿着吧,就当是我提前准备给小朋友的礼物了。” 等孩子出生,自己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绮岁听出了他话里的伤感,冷漠过了一眼,淡淡转过身走了。 她是可怜那只玩具熊,但并不想得到,也不想救它。 就像她可怜现在的梁涉川一样。 黄昏时。 车子驶入平潮公馆前的路。 地面上有一条拉锯开的分割线,一半明一半暗的,车子碾压而过,绮岁刚好是在光里的。 过了这段平静的路。 可以看到前方平潮公馆门前还停着一辆车,车牌是异地的,奔驰车。 既不是赵怀律的,也不是顾也的。 梁涉川身边没人开这样的车。 他忽然被某种不知名的不详预感笼罩了,直勾勾地看向那辆车,声音低而凉,“岁岁,你待会自己进去,路上小心些。” “你不进去?” “不进去了。” 绮岁轻轻“嗯”了声,车平稳停住,她看向窗外,这才发现附近停着一台陌生车辆,车旁有两个男人,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她下意识停了推门的手。 梁涉川却绕过手臂,帮她把车门推开,又将那只玩具熊塞到她的手上,“回去吧,乖,快点走。” 第445章 像个病西施 为了不让绮岁回头。 梁涉川扣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还贪恋地留在她的发尾。 绮岁心中依稀有了别离感,前段日子的预感就要应验了,可这还不足以让她伤感,只是平平淡淡地问,“出事了?” 明知故问而已。 梁涉川眼神平静,不笑也不怒,在结尾,他想要一句实话,“岁岁,我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送出去了?” “什么东西?” “你清楚的。” 黄昏了。 一天之中最后的光明都在此刻。 阳光破碎。 斑驳的落在角落,有几块耀眼的光斑映在绮岁瞳底,却照不亮她的眼睛,她隔着车窗,看着那两个男人时不时望过来,有焦急,有不耐,更多的是兴奋,关山月说她有办法,原来不是骗人。 “我是给了别人。”绮岁哑然,吭声想解释两句,可转念又想,何必解释,她想让他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梁涉川是聪明人,不会连这都不清楚。 肩头被扣着,无法转身,绮岁想挣脱,却不知道挣脱后是要走还是要回头看他,纠结之余,颈间有柔和温热的气息落下,从发丝之间层层递进。 梁涉川从后抱住她。 那样一个拥抱像是挽留又像是道别,悲痛都在里面,他将脸埋下,滚烫的唇就那么贴在绮岁的颈间,压着几根毛绒绒的发丝,可以嗅到洗发水和体香混杂的奇妙味道。 “不是说好了孩子生下来吗?”他像是闹小情绪的孩子,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隔着纸袋子,绮岁捏了捏里面的玩具熊,从喉腔溢出一声,“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说这么做是想让关山月放过顾也。 可放过了顾也,却害了梁涉川。 车厢外晚霞灿烂,映的梁涉川的黑发都变了色,他心中有许多浮光掠影的场景,但大多都是带着血和泪的。 他记得绮岁在雪夜上山,又从山上摔下去,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们无数次在平潮公馆争吵,因为或大或小的事情,那次她深夜去阁楼探望梁佳人,站在上面抽烟,烟雾丝丝卷卷,她从上至下看着他,一眼万年。 那是他见过最鲜活的绮岁。 时隔经年,她连笑容都少了,灵魂枯竭。 拥抱着她的手忽然僵了,梁涉川睫毛潮湿,留了一点点泪意在她的颈窝,“岁岁,回去吧。” 绮岁心尖微颤。 还未反应过来,车门就被猛地推开,连带着她也被推出车外。 身子转过去时。 车门已经被拉上。 没有任何道别,漆黑的车体疯了一般冲出去,像是弦上绷得最紧的那根箭。 隔壁的两个陌生男人见此情形,什么都顾不得,上车踩下油门,加速跟上去,肉眼可见,两台车消失在了平潮公馆前。 太阳掉了下去。 晚餐绮岁一口都没吃。 斐姐只当她是胃口不好,送了些水果上去便下来了,无意识地跟坐在客厅的严律说:“离换季还早,岁岁怎么收拾起衣服来了?” “应该是月份大了,有些衣服穿不下吧。” 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 房间里翻的有些乱。 绮岁将几件平常衣物收起来,抬头望向窗外,月色显露出来,梁涉川却还没有半点消息。 她没有告诉斐姐晚间的事。 以及门外那两个陌生人。 公馆里平静运转着,晚饭后斐姐和严律看了会儿电视便各自去睡了,脚步声平息,空旷的房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绮岁坐在窗边计算时间。 该来的消息总归要来的。 这个夜寂凉又闷热,遥遥望着晃动的月亮,绮岁在窗边坐的脊背僵痛,手里抱着那只不怎么好看的玩具熊。 目光涣散了。 恍恍惚惚想起很多年前,她站在雪山上和梁涉川争吵,自己失足摔了下去,摔到了腿,脑袋险些都摔坏,意识昏迷,雪粒子飘到脸上时像冰锥子一样痛,兴许是因为那样的痛感太深刻。 痛的她有了知觉。 将醒未醒时发觉自己趴在梁涉川背上,他背着她下山,身上那件纯黑色的大衣也盖到了她的背上,用领子裹着她的脑袋,怕她冷着寒着,像是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物品。 梁涉川自己却穿着那件单薄的衬衫,在零下几度的雪夜里背着昏迷的她,一步一步走下山。 他以为她不知道。 对外的说法一贯是——顾也开车上山救的她。 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是有班要去的。 绮岁没吃东西便赶了过去,神态憔悴,病怏怏的身子一直不好,前几年受过重伤,负担一个孩子让她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一天比一天垮。 在镜头里都显得有气无力。 一段开场白录了十几遍才过。 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她走进电梯,将关山月忽略,当做空气。 关山月面若桃花,开放的正盛,笑意轻快,“绮岁,你怎么看起来像个病西施?” 绮岁按亮了一楼按钮,将她的话当耳旁风。 “听说你月份大了,上面打算让你休假呢。” 一天一夜没有梁涉川的消息,再听到,竟然是从关山月嘴里,她笑容得逞,有得意在里面,“绮岁,我提前透露个消息给你,这下梁涉川跑不了了,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完了。” “你跟我说干什么?” “好消息当然要跟你分享。” “你不怕我告诉他的人?” 这话在关山月听来是笑话,“你为什么要说,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不是吗?” 她转换了腔调。 绵里带针,“我知道,你生这个孩子,是他强迫你的。” 心里咯噔一下,一直沉一直沉,不见底。 绮岁维系着平淡的面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强迫的,跟你没有关系。” “的确没关系,”关山月轻声慢调,故意拖长了声音,“我是为了你好才提醒你的,他这次彻底要完了,要是有机会,你还是趁早打了这个孩子。” 耳畔又响起了梁涉川的声音。 他扳着她的肩膀说:“岁岁,快回去。” 他更想说不要回头,不要看,什么都不要看,不要看他狼狈的一面,他那么一个清高自傲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绮岁见到他那样狼狈。 所以才踩了油门离开。 忽然想通了什么。 电梯门缓缓打开。 明亮的光隙从绮岁的眉心扩张,她抬起步子,往外走去。 第446章 儿女情长 大楼外落着金色的残光。 绮岁还没赶回去,只是走下台阶,便在空旷的地方看到了顾也,他焦灼的站在那里,仿佛有一条尾巴着了火,怎么都扑不灭,看到她的一瞬间才生出点希望。 他半上前一步,“岁岁。” “你怎么在这儿?”绮岁着急,一步接着一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顾也却拽住她。 阳光炙热,将他的面庞蒸红,他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嗫嚅了好一阵,“岁岁,这些天你别过来了,好好在家养胎。” “什么意思?” “你听我的就行了,不要问那么多。” 顾也是梁涉川的心腹。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他都知道。 话没说清两句。 后脚从楼里出来的关山月暴露在顾也的视线中,他蓦然松开绮岁的手,严肃地撂了一句,“岁岁,快回去。” 没有避讳绮岁。 顾也快步走到关山月面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绮岁没见过那个样子的顾也,怒不可遏的想打人,可碍于面前的是个女人,便生生隐忍了下来,憋屈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拖着关山月的手,将她推进车里。 那辆车的速度带起高强度的热浪。 一直绕着城市行驶。 黄昏的光消失了,车停在江边,顾也将关山月拖出来,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车门上,暴怒能让一个人温和的面目变得可怖。 关山月咳嗽了几声。 仍旧笑着,眼里含着水光,换了往常,一定是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你把我带到这干什么?” 顾也怒起来更像是未成熟的幼崽,装腔作势,他沉着声,一直沉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来他都知道了。 关山月不怯不弱,一双水瞳直勾勾的盯着顾也。 脖子上的力太重。 她好几口气没有缓上来,一张脸憋的又红又肿,支支吾吾地出声:“我是什么人,你不都知道了吗?还有必要再问吗?” 从梁涉川被抓的那一刻起。 关山月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还能瞒的住顾也,她也不畏惧让他知道。 毕竟接近他,也只是为了这一刻。 无数画面从顾也脑海中过了一遍,一切都明晰了。 “那些举报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想了很久。 顾也不会从感情方面出发问她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梁涉川的安危。 关山月眼角淡出点点清冷,一张面孔冰冰冷冷,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的柔情蜜意,也许这才是最本真的她,“绮岁。” 这是实话。 也是最致命的实话。 顾也瞳孔晃了晃,“不可能是她。” “怎么不可能?”关山月只觉得好笑,“东西是她亲手交给我的,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拿到的?” “绮岁怎么可能有那些?” “还能是怎么?” 模棱两可的话给足了想象空间。 怎么拿到的? 偷或者骗? 这些都不切实际,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梁涉川亲手交给绮岁,绮岁再转送给关山月,这中间有什么样的交易又谈了什么样的条件,顾也想不明白。 他在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放松了。 关山月偏头呼吸几口,用充血的眼睛瞪着顾也,“你不用觉得想不明白,如果你是绮岁,你也会做跟她同样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她眯眼冷笑,一举一动都是陌生,“她只是这样做,已经够心软了,她那种优柔寡断,只在乎儿女情长的人,如果不是我逼她一把,她还不知道要犹豫多久!” “你逼她?” “是!我逼她的!” 没有什么事情能衔制住绮岁。 如今她无欲无求的,活着的唯一希望大概就是肚子里那个孩子。 顾也不相信关山月会冷血到这个地步,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她,“你都对她做什么了?”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事到如今,撒谎已经不必,关山月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她是怕我会伤害到你,所以拿了我想要的东西,换我跟你分手,这样说你明白?” 她第一次出现在机场是预谋。 泼咖啡是预谋。 就连欲拒还迎也是。 女人天生就是演员,更何况是一个含恨的女人。 顾也只觉得脊背发凉。 江边狂风大作。 江水层层翻涌起巨浪,浪声凌乱四起,搅在顾也脑中,他茫然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是关山月期待已久的。 她精心谋划这么久,要看的不过就是他们一败涂地的样子。 “很难接受吧?”她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你的好师哥,你的恩人,是间接被你害进去的,如果你没有跟我在一起,选择听绮岁的话,今天恐怕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困惑绕在顾也的眼底,千斤重的愧疚压的他喘不过气,空洞而哑然,“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威胁绮岁?” “你该不会单纯的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吧?”关山月含着笑意,那笑成了一把尖锐的利刃,残忍道:“我可不是绮岁。” 她顿了顿。 声线忽然柔软了些,染着叹息,“顾也,你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背着我跟那个女明星联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怜绮岁还以为你是什么痴情种,怕你被我骗,真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天真。” 那台白色的车驶离了江边。 以疯狂的速度往公路上闯去。 那样的速度叫人胆寒。 顾也唯唯诺诺了半辈子,这条命都是为了梁涉川活的,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了他。 车里还飘着关山月身上的香水味。 那味道挥散不去。 很多次他喝醉回到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他以为那是家的味道,现在才明白,都是幻想。 他记得那次背着关山月偷偷联系了有过露水情缘的女明星。 在电话里那个女人笑着说:“怎么,遇到真爱了,还找我挑礼物?” 他不承认,只是绕着圈子说,“她年纪小,年纪小的女孩都喜欢惊喜,我怕自己挑的不好看,她不喜欢,所以才找你瞧瞧。” 她又问:“年纪小?能有多小?” “小十岁呢。” 那端静很久。 忽然顾也听到叹息,是劝他的声音,“这么小的姑娘不是图你的钱就是图你的权,你得小心,被人盯上了。” 他那时还不以为然。 梁涉川教导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甚至还为了关山月去找绮岁评理,愚不可及。 第447章 放虎归山 日落前绮岁才回到公馆。 在房子外看到了赵怀律的车。 只有他的车牌是陵洲的。 没走两步。 阳光稀薄的灰色地带里走出来一个人,身姿很单薄,又是炎热的夏季,袖子半挽了上去,眉眼清秀干净,眼睛也清澈。 赵怀律远远看到绮岁。 神态里的愁却藏匿不住,扯扯嘴角,“小嫂子。” 他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绮岁有这样的疑问,不问出口,赵怀律已经自己答了,“我有点事来找斐姐,这就走了。” “什么事?” “私事。” 今天的赵怀律不像往常,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反而一派正气,却也从容不迫。 他还有别的事情。 交代完,点了点头便走了。 站在高墙外。 晚风划过,绮岁看着赵怀律的车尾灯在眼前拉远了,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寂。 房内的情形跟她想的很不一样。 斐姐照例在煲汤。 见绮岁回来,上去嘘寒问暖一通便拉着她吃饭,没有任何异样,她和严律都在努力伪装,在给绮岁织造出一个平静的假象。 放下勺子,绮岁沉静淡漠道:“姐,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严律坐在她对面。 斐姐收拾碗筷的手停住,看了严律一眼,又看向她,“知道什么?” “梁涉川。”绮岁眼帘垂着,妆容干净,很淡很淡,唇上的颜色在饭前就褪了,只有自然的红润,“他昨天送我回来的时候被带走的,就在公馆外面,我还见到那两个警察了。” 筷子是圆形的。 斐姐手缓缓松开,一把筷子从碗边滚到了地上,纷乱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压抑。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她根本不清楚梁涉川之后的命运。 斐姐木然,“岁岁,刚才赵怀律来就是告诉我们,这段日子查的比较严,我们是没什么事,因为法律上,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不会受牵连,让我好好照顾你,把孩子生下来。” “他会有事吗?” “不好说。”但恐怕凶多吉少。 后半句斐姐藏了起来,只因不想让绮岁担忧。 就算她担忧又能怎么样。 现在就连赵怀律都急的找不到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祈祷梁涉川吉人自有天相,可他这个恶人,若是真倒了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拍手称快,庆祝三天三夜了。 赵怀律等了一晚上也没能见到梁涉川。 里面的人给他的说辞是:“他这个级别的嫌疑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凭赵怀律家里那点关系也不行。 在审讯室里坐上一天一夜不是好受的。 可这样的情景梁涉川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来过这种地方。 面前坐着的警察就是昨天站在公馆外那位。 也是他亲手给梁涉川戴上手铐的。 遇见过那么多犯人。 梁涉川最有毅力,从坐下到现在,一言不发,冷静的可怕,他周身的压迫感根本不像个即将入狱的人,反而他才像是那个胜券在握的。 “姓名。”姓杨的警察低声问。 头顶的冷白光圈洒在梁涉川周边,他气韵淡淡的,面无表情,循声,脸也不抬,始终沉默。 这么耗着是没有意义的。 “姓名。”他又重复。 梁涉川依旧不言语。 感受到面前人的不耐烦,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散发着寒光的手铐,金属的色泽反衬着他憔悴的面庞,没有往日威风凛凛,没有正人君子的儒雅。 似乎计算完了什么。 他这才稍抬了眉角,凝视着面前的人。 并排做笔录的小警察一愣,怯怯道:“杨队,要不直接上报吧?” 遇见棘手的问题,他们是搞不定,可上面的高检能将梁涉川的家底都查的清清楚楚,连一毛钱的来源都不会放过。 可他们又听说。 梁涉川是从那里面全身而退过的人。 “不行。”被称为杨队的人压低了声,用最微小的,只能是小警察听到的声音说,“我早就怀疑他有猫腻,让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可是他不说话怎么办?” “我倒要看看他能耗多久。” 他们窃窃私语的样子梁涉川看在眼里。 他坐了很久。 久到要与这张破旧椅子融为一体。 调整了下坐姿,肩膀的酸痛感便开始泛滥,梁涉川透着点倦意问,“你是萍阳的警察?” 从车牌就看出来了。 “你搞清楚了,现在是我们在审问你。” 梁涉川点头,不疾不徐的,“我是陵洲人,就算犯了事,也要送到那里去,没有在这里受审的道理。” 这话透露的信息不少。 比如他只愿意回陵洲受检,又比如他在这里敢一声不吭。 基本上坐实了他们的想法。 小警察目光留在梁涉川漠然的面孔上,对着身旁人,轻声道:“头儿,看来你说的没错。” 既然这样,就更不可能放梁涉川回去。 “在哪里受检都是一样的。” 梁涉川闻声,淡笑挂在眼角,“那还是等律师到了,再说吧。” 不得不承认他是在这里坐过最有气魄的一个,可这气魄在法律面前,只是一把无足轻重的灰,早晚会随风散了,灰飞烟灭。 夏季晚风燥热。 离开了审讯室。 外面广阔的公路上,关山月正站在路灯下,她是很清晰的一个人,站在那儿裙角跟着飞扬出好看的弧度。 男人穿着灰色的夹克,在这个季节有些热。 她笑着喊了一声:“杨叔叔。” 杨靖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指印,大概是外力挤压所致,现在已经浮成了青紫色,很骇人,“你的脖子怎么了?” 关山月笑着拉扯衣领,企图遮掩过去,“没什么,脖子痒,自己抓的。” “记得当心点。”杨靖没有多想,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事,便直接了当的说了,“你来是要问梁涉川的事吧?” “他判刑了吗?”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这么快?” 审讯就遇到了难题。 杨靖苦笑,“我们要把他转到陵洲。” “为什么?”关山月头皮麻木,要梁涉川偿命的心思日复一日积累着,已经快走火入魔,“证据确凿,应该立刻判他死刑。” 第448章 最后一次 晚风习习。 关山月愤怒的声色全部融于风中,让人听去,不免胆寒。 “不要开玩笑了。”杨靖轻声叹息,“他那样的人,不知道要耗多少时间才能扳倒,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你之前明明说,只要有证据就可以。” “是,可这中间还有许多繁琐的调查手续,不是一个小小的省局能查清楚的,何况他是陵洲人,总公司也在陵洲,要查,我们必须要把他转回去。” 这不是一件小事。 可显然关山月将它想的太轻而易举,所以才会大失所望。 她的希望一天天随之破灭着,听到杨靖这番话,更是难过,“可是他之前在陵洲就被调查过,那里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才棘手。”杨靖比她更苦恼,“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 也不能私下处置了梁涉川,何况他是那么一块难啃的骨头。 梁涉川被捕的事情风声严密。 整整一周都没有走漏半点。 他那边的调查也没有半分进展,一天没有回陵洲,他就一天不张口,硬是撑着。 顾也留在京都收拾烂摊子。 陵洲那边有赵怀律在,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调查的进展他都会告诉顾也,让他放心。 可梁涉川没有被放出来之前。 危机就一直存在着。 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车里有些冷。 顾也将空调的冷风调低了,车身阻隔了外界的热气,他坐在里面却一点也不舒服,每每来接绮岁,都像赴死一般。 她从没给过好脸色。 确切的说,她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 等了十分钟。 绮岁弱不禁风的身影从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关山月穿着高跟鞋,和绮岁身高相仿,火急火燎的跟着她,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每多说一个字绮岁的恼怒就上升一分。 她现在不容易生气。 能将她惹生气,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绮岁,这是最后一次,”关山月因为热,喉嗓都在发烫,“只要你指证,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绮岁没开车。 这两天都是顾也来接。 她身姿太瘦,怀了孕也并不明显,腹部只有小弧度的隆起,不仔细看难以发觉,走路却小心着,生怕磕了碰了。 关山月在后追着,她也不敢走快。 任由她胡言乱语,“你难道不想为梁家那么多人报仇吗?他就快完了,这是最后一步,只差这一步。” 沉了口气。 绮岁边走边说,冷漠至极,“那是你们的计划,不是我的。” “难道你真打算孩子生下来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吗?”关山月难以置信,“你能安心过下去吗?” “跟你无关。” “怎么跟我无关?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炎炎烈日下,绮岁身体的不适更加强烈了些,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还要抽出力气来和关山月辩驳,一口气闷在心口,正要再出声时,身侧穿过一只手臂,狠狠掼住了关山月的手。 她被猛地一推。 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脚下有力,才没有摔倒。 反应过来才看到顾也,那不是柔柔弱弱好说话的顾也,是被逼到绝路,狗急跳墙的顾也。 他不顾这里是电视台楼下的广场。 不顾这里人来人往。 直接厉声警告了关山月,“再让我看到你缠着岁岁,下一次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毕竟两人曾经相爱过。 如今撕破脸也都是因为欺骗。 这件事上关山月理亏,她可以欺负怀了孕身体虚弱的绮岁,却吵不过顾也。 她白着脸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绮岁从顾也身后掠过目光,冷淡地看了关山月一眼,平静无波,继而转头就走。 “你为什么总是让她欺负着?”顾也摔上车门,少有的发了脾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脾气。” 绮岁很累。 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疲惫地闭上眼睛,顾也的声音还是没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关山月很像,都爱啰嗦,爱说废话,“我原先不知道,她是那样人,如果知道,我是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更不会因此害了梁涉川。 “她下次如果还找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不会对她客气的。” 多可笑。 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顾也,今天竟然会说出这种威胁的言语,绮岁心中的恶寒清晰,嘴角泛上冷笑,“你要怎么对她不客气?” 这下换顾也失语了。 关山月一个女人,要整她很容易,就看他敢不敢下这个手。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顶多就是口头警告她一番,再不然就是咒骂几句。 这就是顾也,他永远做不到像梁涉川那么狠,优柔寡断的那个才是他。 “我不是被她欺负。”绮岁顿了顿,不知道该怎样和顾也解释,“收拾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就能少一点恨吗?” “岁岁。” “他们怎么样是他们的事,我还要生活。” “我知道,我会尽量不让你被打扰的。” “顾也,你应该照顾好你自己。” 若是这次梁涉川真的败了。 第一个被殃及到的就是他。 第二个是赵怀律。 要走多少个轮回才会轮到绮岁?她可是最安全的那个。 顾也听出绮岁话里另有深意,却也没有反驳,他的确该注意些自己的动向,这些天是风口浪尖,每一步都被人盯的紧紧的,一次错都不能出。 送绮岁到了公馆。 他在门外将调头离开。 还未真正启步。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那声音像一道午夜惊魂,叫的他脑子嗡嗡,惶恐着接起电话,声线不自觉有些发颤,“状况怎么样了?” 电话是赵怀律的。 他照例每天一通报告梁涉川那边的消息。 今天一反常态,沉默了好半响,没有提梁涉川的事,反而沉着声问,“顾也,那个送材料上去举报的人,是不是你的前女友?” 就是照片里穿白裙子的女人。 也是那晚顾也在露台上看着的女人。 顾也捏着手机,情绪已然平静,“你怎么知道?” 第449章 护着你的老相好 他早就该想到。 赵怀律在别的地方使不上力气。 为了泄私愤,报复的手段还是有的,何况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整她,易如反掌。 他在偎话筒边笑了笑,笑意阴森。 顾也的心一下升到嗓子眼上,“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赵怀律顾左右而言他的,“我就是要让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尝尝苦头。” “你别乱来,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样胡闹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你舍不得了?” “乱说什么?” 怎么说也是他有过一段情的女人。 男人都念旧。 尤其是顾也这种不果断的男人,在感情上最是婆妈,看似断的干净了,实则到了紧要关头,就是舍不得。 “我告诉你,这种女人就是欠。”赵怀律字字句句都是狠毒,“我非收拾她。” 他远在陵洲。 就算要过来顾也是能收到消息的。 可他预料不到赵怀律会做出什么事来,第一时间想通知关山月小心些,可这样岂不是又成了反叛者? 赵怀律不是只会放狠话。 他一向说到做到。 摸清了关山月的住址。 当晚便在附近等着,月色稀薄,风声烈烈,像火团子从他耳边吹过,安静不了片刻,顾也仍不停的打电话过来。 他打多少赵怀律挂多少。 十一点钟。 等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这些天关山月工作忙,有时回来都到了凌晨,今天是最早的一天,对台本走流程累的她口干舌燥,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刚走到巷子口的拐角处。 一只手忽然攥住她,将整个人狠狠拉扯过去,阴云笼罩在头顶,深巷中恶臭难闻,这几天被烈阳照耀着,不远处的垃圾堆散出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阴狠的目光从上至下落在关山月身上。 她浑身的毛孔都涨开了,黏腻的气味更加浓郁,让她头脑发涨,脊背抵在墙壁上,破旧的墙皮斑驳着掉下来,有些白灰蹭到了她的衣服。 来不及惊叫。 陌生男人的低吼声灌入耳畔,“就是你吧?” 关山月不认识这张清秀的面孔,黑暗中,手不住的往包里摸索,企图打出报警电话,眼角挂了点湿意,是手腕的痛促使出来的。 “怎么不说?”赵怀律平日看着很好说话的一个人,温声温气,实则阴狠,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了,“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一天,去举报的时候不是很有种吗?” 阴风挂的耳廓都疼。 关山月心鼓如雷,哪怕她再笨,现在也该反应过来这是替梁涉川寻仇的人。 得意感超出了恐惧,“先生,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赵怀律积压的不满已久,这才终于让他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掐住关山月的脸,扬起手便打了她一巴掌。 那一掌又凶又恨。 瞬间。 关山月整个口腔里都蔓尽了鲜血了味道。 她偏头咳了两声,舌尖满是血腥,忍不住想吐出来,赵怀律却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招惹,你拎不清。” 她还在笑,一点也不畏惧,“你打女人有什么用?” 喘了口气。 血溢出了唇。 燥热的风吹过,吹干了关山月身上的冷汗,她眸光闪烁不明,看着赵怀律,给他最后一击,用最虚弱的声音说最厉害的话,“还有,举报梁涉川的材料是绮岁给我的,你要打应该打她。” 似乎是觉得这话太可笑。 赵怀律嘴角有了些弧度。 关山月倒觉得他更可笑,“因为她是梁涉川的人,你只敢打我,不敢打她?” 她再次激怒了面前的男人。 半张脸已然麻木。 若是再落一巴掌下来,恐怕脸部神经都要被打的失去知觉,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从没后悔过,就算会为此付出生命也绝不后悔。 倔强地睁大的眼睛。 她跑不了,只能迎接接下来这一巴掌,干燥的风被带动,赵怀律的手却被阻拦在半空中。 须臾的静。 附近的树上蝉声也静了。 刚才他们吵的太激烈,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后面赶来的顾也,他猜到赵怀律如果来,一定会守株待兔。 昏暗不明的环境里。 关山月脸颊红肿,脖子上还有指印,头发凌乱的扑在面上,唇上有一抹刺眼的血。 “滚开。”赵怀律一反往日清风霁月的形象,狠辣的像是第二个梁涉川。 顾也没从梁涉川身上学到的东西,他都学到了。 “你这是干什么?”顾也压低了声音,又急又不知所措,“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泄私愤的时候吗?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 “你想护着你的老相好就直说!” “你说够了没!” 他们在关山月面前争吵。 只会让她更愉悦。 甚至觉得这一巴掌没有白挨,能看到梁涉川的两个心腹反目成仇。 赵怀律奋力将手抽出来,狠狠瞥了关山月一眼,再飘飘然地过了遍顾也,眼神很是鄙夷,“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有你一半责任。” 他知道有顾也在。 自己再伤不了关山月一根头发,不再多留,转头就走。 一步比一步快。 顾也甩了甩被赵怀律掐痛的手,不耐烦地瞟了眼关山月,她伤势挺重,脸颊红肿的那一块将容貌都毁的差不多了。 “擦擦吧。”顾也从口袋摸出纸巾塞到关山月手里。 她虽然镇定从容,可恐惧感是自发的,手心里有血,手腕一只在颤抖,连顾也给的纸巾也没有拿住,直接掉到了地上。 第一次是同情。 没有第二次了。 顾也留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要走时关山月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她不说话,只是拉着他。 指尖的血都留了一点在袖子上。 “你还是别在这里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顾也轻着声,像是劝告,语气苍白,“他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 “你是特意赶来的?” 嘴巴里有血。 让关山月的声音含糊了很多,还喘着气。 “放手吧。”顾也没有承认,也不否认,甩开了关山月的手,像厌恶什么脏东西似的拍了拍袖口。 血迹已经晕到衣服里去了。 褪不干净。 第450章 当我是什么人? 情势紧张。 顾也没有单住出去。 他又回到平潮公馆,住在以前的房间。 要说这辈子他最想回到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最不想回到的也是,可偏偏此生都跟这里割舍不开了。 换了干净衣服。 斐姐要将他换下的脏衣服拿去洗,他看了一眼,只说:“不要了,扔了吧。” 雪白的袖口染了一点点血迹。 不明显。 斐姐没有看到,“现在怎么连你也学会铺张浪费了。” 顾也笑笑不语,转头往楼上看,“岁岁睡了吗?” “这才几点,她怎么可能现在就睡?” 绮岁失眠很严重。 梁涉川被带走后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合不上眼。 噩梦缠身。 吃多少药都不管用。 之前斐姐提过要带她看医生,她以工作忙婉拒了,状态便一直不死不活的。 “你要上去看看她吗?”斐姐小心叮嘱,“说话小心些,别惹她不开心了。” 顾也原本是没打算去看绮岁的。 斐姐既然开口了。 他不好意思再拒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敲了敲门,里面绮岁以为是斐姐,便让他进来了,转身看去才沉了脸,“有什么事?” 态度不冷不热。 绝不是欢迎的脸。 顾也的脚就在门外停住,顿时心下犯怵,“斐姐让我把安眠药给你。” “放那吧。”绮岁指了指地方。 两瓶药放上去了。 人却没走。 就那么站在门外巴巴的看着,像是被主人赶出门的狗,可怜的很。 绮岁没有赶他的那个意思,无奈扯起嘴角,“进来吧。” 顾也扬起笑来,算不上多好看的笑,但颓丧了这几天都精神过,这个笑已经是难得,“还是睡不着吗?” 他话说的好听。 绮岁知道他想干什么,眼神清明,“你想问在电视台,关山月都跟我说过什么是吗?” 一下被猜中心事。 顾也心虚的不行,也不敢再往房间里走了,“我知道你不想提。” “我是不想提。”绮岁脸庞干净,眉角稍挑,一颦一笑有自然的风情,可最近她身体不好,这丝风情里也带着病态,“但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 “她想让我去指证梁涉川,说白了,在法庭上当证人。” “你别跟着她瞎胡闹。” 这要求滑稽可笑。 就算绮岁真的恨梁涉川,也不会做到那种地步,那比亲手拿刀杀了他还痛,无论走到哪一步,她都不会那样做。 她茫茫然地凝望着顾也,“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想收回去。 绮岁却收回目光,寡淡道:“你出去吧。” 没有生气,只是疲惫,疲于解释,顾也不敢再说什么,关了门就出去,想回房间休息,站在走廊上又想到了赵怀律。 他从陵洲赶过来。 这个时间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去。 顾也关上房门,睡前给赵怀律将电话打过去,他接的很快,开口就是一通责骂,“顾也,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你能不能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赵怀律站在江边吹冷风,江风寒冷,在夏季却略显舒爽,他长舒一口气,“现在这样都是谁害的?我只是打了她一巴掌,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急着护了?” “你还想干什么?” 自从梁涉川找了赵怀律帮忙后。 顾也没有再顺心过。 他们做事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争吵,看不对眼都是正常的。 赵怀律用鞋尖踢了踢桥沿,荡起一些灰土,他冷笑完又冷哼,“合着我连出口气都不行,顾也,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这事到底怪谁?” “怪我。” “怪你你还有脸护着她?” 肩越来越垮,顾也弓着腰,肩膀倚靠着门,有气无力的,“现在教训她有什么用,你不如想点正事。” 风声从话筒里呼呼叫嚣着。 叫的他头晕。 一鼓作气撂下一句:“你自己注意点,快点回去吧。” 电话挂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剩风肆意吹着。 赵怀律啐了一嘴,将手机拿在手里转动着,手腕搭在江边桥面的护栏上,没转两下,一阵刺骨的风吹过,他手一颤,指节稍松,手机就那么掉到了水里。 溅出半点水花来。 风吹的凄凉,赵怀律站在桥面上,愣了愣,反应了许久。 好在车钥匙还在身上,还回的去陵洲。 桥边车辆稀少。 赵怀律转身,还没启步,远远开过来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车门忽然打开,从里面推出来一个女人,她醉的站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长发下的脸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有事情要忙。 赵怀律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漠然地从一边走过,原本擦的呈亮的皮鞋沾染了灰土,已经不是那么干净。 可还是看的出是上好的皮质和做工。 四面灯火明亮,映在粗粝的地上,折射在闻烟的眼皮上,她借着醉意迷迷糊糊看向前,混乱中,看到了赵怀律脚上那双鞋,和她上次带回去那一双,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车就停在前面。 人很快走远了。 车也跑远了。 闻烟摇摇头,企图将醉意摇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在路边打了车,巷子的路变得又黑又长,仿佛走了半辈子才找到家门。 门内灯开着。 冷气拂面,很是刺骨。 关山月坐在镜子前,用手指一点点碰着自己红肿的脸颊,五个巴掌印都已经浮了出来,在白皙的脸上看着很是骇人。 “谁打了你?”闻烟的声音忽然从后传过来。 惊的关山月手一抖。 触的力气都大了些,痛的脸一抽,她不耐地转过头去,“你走路没声,吓死我了。” “我问谁打的你?” “没谁。” “顾也?” 那一巴掌蓄了力,打下来实在重,到明天也不一定能消肿,关山月心烦,“不是他。” “那是谁?”闻烟揪着不放,到一边换了鞋,将头发全部扎起来,露出一张风尘的脸。 关山月不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却还是忍了下去,“应该是梁涉川身边的人,来寻仇了。” 第451章 她身体不好 在准备报复梁涉川之前。 关山月就有想过这样的后果。 和梁家当初倒台一样,有人报复罪魁祸首梁涉川,今天就有人会为了梁涉川来报复她,这是一个不变的死循环。 闻烟将包扔到一旁,翻箱倒柜也找不到能给关山月消肿的东西。 只好去冰箱里敲了两块冰,用干净的毛巾包住递给她,“赶快先把肿消了吧,你这个样子,还怎么上镜?” 关山月是梁家破产后,所有遭殃的人里最幸运的那个。 还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学业也没有被耽误,本可以与世无争,可偏偏要插手这么危险的事情。 闻烟对她一直有呵护的心思。 奈何她自己并不在乎。 冰块隔着柔软潮湿的毛巾敷在脸上,火辣辣的肿痛有所减缓,关山月坐在地毯上,靠着衣柜,一声声的抽痛,有恨有气,却又无处发泄。 闻烟笑着看她,“谁来报复你的,打你一巴掌就走?脾气也太好了。” “这还好?”关山月愤愤不平,想到自己被摔到粗糙的墙面上,凹凸不平的墙面有几块尖锐的都要戳到了她的肉里,那个男人长着一张文弱的脸,力气却大的惊人。 当场她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顾也来了。 见她出神,闻烟轻轻“嗯”了声,茫然看向她,“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关山月瞥过眼,不敢正视闻烟。 她的反常逃不过闻烟的眼睛。 脚尖被踢了踢。 闻烟倚在一旁,冰冷的目光从上至下落在关山月身上,口吻更冷,“还遇到谁了?” 果然,什么她都能猜到。 关山月嬉皮笑脸地笑起来,企图糊弄过去,触碰上闻烟审视的眼睛便撑不住了,“顾也,是顾也来救了我。” 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他跟梁涉川不一样,他是个好人。”闻烟记得闻家还在时,顾也和梁涉川去坐过,她远远的见过他们一面。 顾也和梁涉川不同。 他是怯懦青涩的,干干净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污浊,说话总是饱含着赤诚和真心,让人听去,深信不疑。 将回忆收回来,闻烟语重心长的,“你最好别祸害人家,还有,也别总去找绮岁的麻烦,她身体不好。” “你怎么知道她身体不好?” “就是知道。” 毕竟那年,绮岁被唐昭重伤的事,京都很多人都知道,后来养了大半年的伤,残疾也落下了,每到炎热的夏季和寒冷的冬季,这样极端的天气时,她就像被抽走了一缕魂魄那样虚弱。 更何况现在还怀着孕。 可显然关山月并没有将闻烟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能让梁涉川的案子尽快判定,她太需要绮岁这条线了。 轮到两人节目撞在一起的时间。 关山月就会不遗余力的缠着绮岁,缠的她烦,缠的她耐心耗尽。 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同意在法庭上指证梁涉川。 可绮岁软硬不吃。 不管多少天过去。 她对关山月开出的条件,喊出口的威胁,一律置若罔闻,为了给她留面子,也没有将这些事告诉顾也。 每天躲着她走。 可也有碰面的时候。 周五。 两个录影棚相隔很近。 关山月先结束,她抽空到隔壁录影棚去看绮岁,她刚刚收工,工作人员正在帮她拆麦。 周围的摄影器材正在往边上挪。 绮岁走下台,一眼便望见了角落里的关山月,她目光飘过,并不当一回事。 光晕稀薄处。 关山月的表情晦涩不明。 一些工作人员围聚在一团,场地面积很大,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 没走两步,绮岁被关山月拽住,拉扯到一旁,她声音沉沉闷闷的,有些沙哑,还没含过润喉糖,听上去像是某样音像器材被损坏后的音质,“绮岁,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碍于这里还有别人在,绮岁微弱了声。 “我跟你说的事啊!” 没由来的。 关山月在绮岁耳边的嘀咕忽然大声了许多。 那音量不高不低。 刚好能让隔壁几个工作人员听到,纷纷张望过来打量几眼。 电视台的人都知道绮岁和关山月不合,却又不是像台里几个女主播争奇斗艳那样的不合,反而关系微妙,有时还会为对方出头。 绮岁反掐住关山月的手,“我说过了,那件事,跟我无关,我也不会插手,你找错人了。” “怎么跟你没关系?” “你别再来找我,下次我就会告诉顾也了。” 这两个字虽然没用太大的威慑力。 但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关山月手上的劲松了些。 她忽然想起那晚顾也冰冷冷的眼神,救她就像救路边的一条狗似的随便,心下沉了沉,还是勉强道:“我又不怕他!” “是,你不怕他。” 幽暗的录影棚里没什么光。 灯光大部分已经被收走。 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离开棚内,只剩几个,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绮岁冷笑着,像是要震慑关山月,于是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翻出顾也的电话要拨出去。 手指险些触碰到屏幕时被蓦然推开。 关山月没有吭声,就这么伸出手,在绮岁面前扬起一道弧线,她惯性想躲,脚后绊到一根连麦的长线,鞋跟交缠在上,牵绊的另一只腿活动被限制。 猛地。 腰部磕到身后一块坚硬墙壁上。 那震痛几乎要折断了绮岁的腰,她手腕一软,手机也摔到了地上,捂着小腹,痛不欲生。 关山月被她这架势吓傻了。 愣在一旁,伪装淡定道:“绮岁,你别装,你哪有这么脆弱。” 绮岁只觉得腹部绞痛,脸霎时白成一张纸,气息吞吐的不再均匀。 见她这样,关山月才彻底反应过来,欲哭无泪,伸出手,胡乱的去扶住她,声音颤着,“绮岁,你别吓我,你,你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绮岁皱着眼睛,一手扒住关山月的手臂。 她昂起头,吓的眼泪已经掉下来,这时候才想起闻烟很多次的警告“绮岁身体不好”,原来已经不好到轻轻摔一下,就会肚子疼,脆弱的像个快破碎的人。 努力抱住绮岁的腰,关山月双腿发软,一边喘气一边说:“你撑着,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第452章 打抱不平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医院。 绮岁手背上的针孔似乎已经愈合不了,吃不下东西的时候要打针,头晕要打针,就连摔一跤也要打针。 几乎没有一天是能够脱离药品的。 病房外不知是谁在说话。 语气有些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回他话的人大概是医生,慢条斯理,严肃谨慎道:“只是胃不好,最近应该经常胃痛,要注意一点,虽然现在还没有影响到胎儿,但时间久了,就说不准了。” “谢谢您。” 温顺的女声应完没多久房门便被打开。 斐姐站在那里。 对着病床上恹恹的绮岁叹气,终究是没有忍心打搅她。 绮岁进医院的时候将他们都给吓到了。 放下手里的事就赶了过来。 如今梁涉川身陷囹圄,斐姐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保住这个孩子。 关上了门。 给绮岁留下一室静谧。 斐姐转身。 却发现严律和顾也都不见了。 还有那个送绮岁来医院的女孩儿。 刚才情势混乱。 她只记得严律跟医生走了,好像是顾也把那个女孩儿带走了,无心去管他们的事,她正要下楼去给绮岁买些吃的补补气血。 走过拐角。 撞见闻讯匆匆赶来的赵怀律和柳念念。 没想到远在陵洲的他们会来。 斐姐咋舌,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你们怎么不声不响来了?” 这一层没有病人。 绮岁怀孕以来,梁涉川便在医院给她留了最好的病房,方便她每次来检查住,最高层,最冷清。 四下无人,更显得赵怀律面目沉重,藏着愠怒,“今天念念旅游回来,我来机场接她,听到消息,顺便赶过来看看。” “哪至于呢?”斐姐唉声叹气,“陵洲赶过来也不近,岁岁没什么大事。” 她并不想因为绮岁的事而兴师动众这么多人,麻烦了赵怀律。 柳念念声音软,每个字眼都咬的好听舒心,像一汪暖水,开口就驱散了这么久布在斐姐心头的阴霾,“不是的姐,我没买到回陵洲的机票,就先坐到京都了,怀律哥来接我,过来很方便的,你千万别过意不去。” “这样啊。”斐姐看向走廊深处,“岁岁应该醒了,你们看她一眼就快回去吧,让她也休息一下。” 赵怀律顺势抓住柳念念的手,“好,我们看一眼就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 脚步抬了又停。 赵怀律忽然又回头叫住斐姐,“姐,小嫂子是怎么摔倒的,是自己不小心吗?” “这个,”斐姐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斟酌再三的神情就已经是在思索隐瞒了。 心思单纯的柳念念看不出,赵怀律却心如明镜,立即阴了声,“您别想骗我。” “我哪有那个意思?” “那您就实话实说。” 从某些方面来说。 赵怀律比顾也更像梁涉川,连语气中的压迫感都如出一辙,让斐姐不敢再妄想撒谎,老实交代道:“总之就是跟别人吵了两嘴,不小心绊到了,就摔跤了。” “岁岁姐身子一直很弱的。”柳念念横插一嘴,本想缓解僵硬的气氛,却见赵怀律脸色更难看了。 他猜到了个大概,“是顾也身边那个女人吧?” “你别这么上火,她也不是故意的,还是她把岁岁送到医院的呢。” “废话!”赵怀律憋不住骂了人,“她敢不送医院吗?我看她就是活腻了,还好小嫂子没事,但凡有点什么,您看我能叫她活的过明天?” “说什么胡话呢!” 这好歹是公众场合。 不论怎么样,这样的话不能乱说。 连柳念念也小心掐了掐赵怀律的手背。 喘了两口粗气,赵怀律二话不说便往病房处走,脚下生怒,连跟在他身后的柳念念都被吓到,不敢吭声。 这可是一向温顺良善的赵怀律。 虽然偶尔会毒舌两句,可从没像今天一样,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了。”柳念念颤巍巍地出声,“怀律哥,你别那么生气了,待会要吓到岁岁姐了。” “你进去瞧瞧她,我去找顾也。” 探望这种事,他去不合适。 柳念念知道这层关系,倒没有急着反驳,反而轻声细语地问:“你是要为岁岁姐打抱不平吗?” 她由心的单纯。 说这话时模样娇憨,赵怀律被逗笑,“我不光要去打抱不平,我还要去打她!” “我还没见过你打人呢。”柳念念说的是实话,她实在不相信,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的赵怀律会打人。 可实际上。 他不是第一次打人了。 柳念念在病房门口和赵怀律道别,她进去安抚绮岁,手上还抱着旅游时带回来的一堆纪念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全放在了绮岁床头。 房间清清冷冷。 空调温度有些低。 风吹过皮肤,渗着潮湿的冷意,柳念念贴心调高了温度,“岁岁姐,你还好吗?” 绮岁半躺着,状态迷离,半梦半醒的看着她纯净的小脸,“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你啊!”柳念念只字不提她摔倒的事,也不提梁涉川被彻查的事,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来探望病人,没有其他目的,语气欢喜又惊奇,“岁岁姐,我这次去玩,给你和宝宝带了好多东西。” 半大的包里塞的都是她淘来的宝贝,洋娃娃,玩具车,小女孩的裙子,头绳,发箍,零零碎碎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却意义非凡,每一样都精致特别。 “这个是给宝宝玩的。” “还有这个,虎头鞋,可爱吧,是在小铺子里的工人手工缝制的呢,”柳念念将那对火红的虎头鞋凑到绮岁眼前,“我还特地让他在鞋子上绣了宝宝的名字呢。” 一个小小的梁字。 是宝宝的姓。 柳念念做的很细心,在她的认知里梁涉川姓段,可在绮岁的心里,他永远姓梁,于是鞋子上的姓氏也是梁。 那些东西看了暖心。 绮岁心情好了大半,“谢谢你,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柳念念眼神憧憬,“而且我觉得小孩子的东西都很可爱,以前没有机会买,现在都可以买来送给宝宝。” 说着。 她有些惋惜的叹气,“就是不知道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我就把玩具车和洋娃娃都买了。” 第453章 不应该有后 隔着一扇门。 病房里女孩儿轻软的音色传了出来。 扩散在空旷的走廊。 柳念念模样生的一般,贵在声音好听,有南方女孩娇软声柔的特点,跟绮岁的音色区别很大,一听便能听的出来。 她们聊天的声音阻隔了闻烟的脚步。 她敲门的手顿住,悄悄后退了两步,她是接到关山月的电话赶过来的,知道她闯了祸,也知道绮岁受伤住了院,顺便来看看她。 猜不到里面的人是谁。 闻烟不好打扰,便只能靠在外面的冰冷墙壁上等待,空调冷风从头顶灌下,侵蚀着她的发根,光洁的手臂皮肤很快冒起一粒粒不易察觉的鸡皮疙瘩,那是自然反应。 等了十几分钟。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没办法。 闻烟直起腰,往角落走了走,等的有些不耐烦,手脚都痒起来。 这里只有绮岁一个病人,也没有医生上来,虽然是禁烟的环境,她还是忍不住点了烟,头发垫在额角,就那么毫无顾忌地倚在墙壁上,刚抽了两口烟,肺里的沉闷舒缓了。 静了会儿,闻烟还在思索要怎么跟绮岁道歉,让她原谅关山月,一抬眼,凌乱的发丝间,视线中穿戳着若隐若现的光隙。 正前方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肩膀宽阔,身形高瘦,头发剪的很是干净,有一身浑然天成的文弱书生气。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却又想不起来。 想的头都有些疼。 指间的烟烧到了一半,烫的她手指皮肤一痛。 闻烟忙缩回了手,再去看正前方的男人时,他也正巧看过来,眸间却不像他的气质那样轻淡,有沉痛的,烦躁的,郁闷的,总之没有一点淡然。 这复杂的神色间还透着些鄙夷。 大概是看到了她在医院里抽烟而鄙夷。 赵怀律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懒得去管别人抽不抽烟这种闲事,心头正烦着,敲了敲绮岁病房的门,人却没走进去,勉强变化出温和的脸探过去,“小嫂子。” 柳念念闻声回头,忙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岁岁姐,我们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绮岁本就虚弱,没说两句话就犯困,倦意染着,懒懒散散“嗯”了下。 门应声关上。 门外是一股清爽的空气。 甚至比病房内要好闻许多,没有药味的苦涩。 没走两步,赵怀律顺势扣住柳念念的手,嗓音略带着磁性,“都跟她说什么了?” “就是把旅游带回来的礼物给岁岁姐啊。”柳念念上来时抱的那一大包东西,他都看见了,“岁岁姐很喜欢呢。” “没给自己买?” “买了。” 可大部分都不是正经玩意儿。 赵怀律理解年纪小的姑娘都爱买些不实用的东西,他也习惯了柳念念平常一箱箱往家里运杂物,习惯过后,倒有些甘之如饴了,用掌心蹭了蹭她软和的头发,“杂物间都放不下了。” 那是很宠溺的声音。 像对自家养的小宠物一样。 他们从闻烟眼前路过。 那阵从她嘴里吞吐出来的烟味还没散,全部徘徊在了空气中,将这一片都变得烟雾缭绕。 柳念念对烟的味道很敏感,从那里走过,鼻尖不自然的痒起来,没忍住咳了两声,赵怀律替她顺顺气,更为不悦地瞥了闻烟一眼,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们手牵手走进电梯间。 转身时,闻烟看到柳念念咳的通红的小脸,像一朵被摧残了的小白花,很让人可怜。 尤其是让她身边的男人可怜。 看样子他们是夫妻了。 那她就更不可能见过那个男人了。 电梯门缓慢合闭。 一道清明的光隙在赵怀律眉间收缩,在完全闭合前,他无意识地轻扫走廊上的女人,闻烟依旧保持着那副姿态,见他们走了,这才直起腰身,抬步要往绮岁的病房走。 在敲门前。 闻烟拍干净了身上的烟味。 这个时间绮岁的身体已经很糟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却还是强撑着,让她进来了。 毕竟是来道歉的。 闻烟姿态谦虚,在床边坐下,熟稔地拿起苹果要给绮岁削。 她很苍白,由内而外的苍白,摇头的幅度很小,大概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拒绝,“你怎么肯来看我?” “来替小月给你道歉。”闻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有什么说什么,“身体还好吗?” 说着,她看向绮岁的腹部。 还没有大幅度的隆起,说明月份不大。 绮岁对闻烟和对关山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 “没有什么大事。”她应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闻烟的脸,突然说,“你长得真的很像闻叔叔。” 没有从夜场里出来的风尘妆。 只是那张脸,五官,棱角,神韵,每个地方都像。 闻烟不以为然,也并没有被绮岁打动,反而绵里藏针,“女孩长得都像父亲,你的孩子是女孩吗?如果是的话,说不定长得也像梁涉川。” 分明只是闲聊的话。 从她嘴里轻声慢调,拖长了音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像诅咒。 仿佛是在诅咒这个孩子会跟她父亲有一样的结局。 绮岁还没接话,闻烟又柔声说:“噢,对了,他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吧,我之前陪酒的时候,听到几个客人说,他现在被扣住,日子过的可惨了,好多人早就想整他了,明里暗里都在给他使绊子,只希望他死在里面呢。” 这大概是她自己的想法。 绮岁面色不变的听着。 “绮岁,”闻烟笑了笑,唇上一点红色很是张扬,“你说这个孩子会不会生出来就没父亲?” 她眼神变了变,忽然不阴不阳地定格在绮岁脸上,“像你一样。” 空气陡然凝结。 点滴瓶里空了。 绮岁手背冰凉,接着是全身冰凉,她目睹着闻烟脸色变化来去,说完这些,她又灿烂地笑起来,“别害怕,像你一样没有父亲有什么不好?只要别遇到梁涉川那样的男人就好。” “我知道你恨他。” “你不恨他吗?” 当然恨。 可爱恨参半,搅在一起,分不清谁多谁少。 闻烟长舒一口气,有些失望地站起来,“绮岁,你应该每天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祈祷,像梁涉川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不应该有后的,所以你也是他的同谋。” 第454章 生的希望 电梯口。 顾也送关山月过来,脸色难堪。 闻烟从病房出来截住他们,一把将关山月拽到身后,和声和气的,说的却是厉害的话,“这次的事我替小月给你们赔礼道歉。” 只是一两眼。 顾也没认出闻烟,只当她是关山月的朋友。 刚才赵怀律找到他们。 已经大吵了一架,现在他没有力气再说话,飘飘然地瞥了关山月一眼。 似警告。 似威胁。 只一眼,让关山月浑身彻骨的冰凉。 一句解释的话卡在嗓子眼。 正要说,手腕被狠狠掐了一把,顾也也已经转身。 留了个冷漠的背影。 知道绮岁被关山月推倒的那一刻,顾也愧疚的没命,恨不得跪下给绮岁赔罪。 好在那个孩子没事。 不然他难辞其咎。 挨个走进绮岁病房道歉,聊天,是很耗她心力的一件事。 顾也在门外便停下了。 他实在没有脸去见绮岁。 当天午间。 赵怀律到陵洲不久,顾也悄无声息的跟着过去,他瞒过了众多眼线,没让任何人得到消息,偷偷去最高检内部约见梁涉川。 这段时间最高检成立了小组专门调查梁涉川的案子。 从关山月递上去的举报信内容查起。 抽丝剥茧。 很快就能得找到不少蛛丝马迹。 但这些都没有透露给外界,一切都是内部在悄悄进行。 这里会面的地方并没有看守所的阴暗潮湿。 相反,场地广阔,严密的窗帘遮挡住所有光隙,一两盏顶灯的光源从高处洒下,虽不够明亮,但也能让彼此看清对方的表情了。 灯光一照。 顾也脸上的怯弱惶恐便藏不住的暴露出来。 他垂头丧气的,甚至不敢在昏暗的环境里直视梁涉川的眼睛。 沉默僵持了很久。 眼看会面的时间就快到了。 梁涉川一把沙哑暗沉的嗓子酝酿了番,艰涩道:“绮岁还好吗?” 顾也正要聊这个。 闻声。 他茫茫然抬起头,脸廓一半埋在黑暗里,一半在顶灯的光明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涉川,瘪着嘴的样子欲哭无泪的。 好像被关起来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问你呢。”梁涉川在桌下用脚尖踢了踢他,“绮岁怎么样?” 或者说。 她有没有伤心。 有没有难过。 孩子又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 快半个月了。 他被带走时,绮岁孕吐的症状才稍有好转,现在还吃不下东西吗? 有很多话想问。 可坐在面前的人是顾也,那些细腻蓬勃的心思,梁涉川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嗓子顿时不知怎地竟哽了起来,音色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孩子呢,也还好吗?” 顾也回答不上,却红了眼睛。 他面如死灰的神情让梁涉川心生恐惧。 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绮岁和孩子,他们两个但凡有一个出一点事,他生的希望恐怕也会被抹灭干净。 冰冷的气氛降临。 梁涉川声线也咬的冷冰冰的,“说话。” “师哥。”顾也性子一向软弱好欺,从小就是,但却鲜少掉眼泪,他颓败,沮丧,难过,都是生在骨根里的脾性,梁涉川都能接受,可只有眼泪,砸的他心尖一痛。 不为他的眼泪痛。 为他眼泪背后发生的事情。 梁涉川喉咙更酸涩了,“是绮岁出事了?” “摔倒了。”顾也婆婆妈妈的,一句话说不完,“师哥,真的对不起,你进来之后我才知道,那些举报的材料是关山月交上去的。” “我是问你绮岁怎么了?” 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眼泪。 更受不了他的模棱两可。 梁涉川声音瞬间拔高了些。 大约是这声音惊动了门外看守的人员。 门被推开。 西装革履的严肃男人探进半个头,似恭敬似警告,语气冷沉,“请小声些,再有,只剩十分钟的会面时间,段先生,不要为难我们。” “知道。”梁涉川平息了心跳。 门关上。 第二次黑暗弥漫。 梁涉川紧盯着顾也的脸,眼角的泪痕有些干涸了,“快些说,绮岁到底怎么了?” “摔倒了。”顾也崩溃地揉了把脸,殊不知自己正在重复没有意义的事情,“是关山月推的,师哥,真的对不起。” “孩子呢?” “孩子?”他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有话没有说清楚,“孩子没事。” 虚惊一场的表情出现在梁涉川脸上。 他的肩膀稍微垮了些,“你只要照顾好绮岁就可以,其他的,有赵怀律。” “师哥。”顾也嗫嗫嚅嚅,“是我害你被查,我该死。” “不关你的事。” 或许在很早以前。 梁涉川就看出来了关山月的怪异之处,虽然没有证据,可怀疑一直没有打消,她会做出搜集材料举报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是情理之中。 关山月的这些事。 赵怀律来的时候都告诉过他。 顾也因为愧疚,这么多天一直没敢来看梁涉川,绮岁摔了跤,还是因为关山月,他这才受不了压力,跑来跟梁涉川道歉。 可他显然根本不在意,疲倦之色更浓,“那是她搜集的材料,上交的举报信,这中间,你既不是给她材料的人,也不是教她怎么举报的人,我为什么要怪你?” “师哥。” “回去吧,照顾好绮岁就行。” 梁涉川知道以顾也的脾气,不替他排解了,他心中永远都有这个结。 他也是真的从没怪过他。 要怪只能怪自己。 毕竟那份材料。 是他亲手交给绮岁,再由绮岁转交给关山月。 这中间,唯一让他伤心的是,在绮岁心中,他的分量竟然还比不过顾也。 四面遮光的房间不透气。 人在里面闷久了,会觉得心脏都紧缩着。 顾也走了。 梁涉川没得到能离开的命令,只能在里面继续坐着,距离他被带进来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外面是怎么调查他的,都查到了什么,准备怎么处置他,他一律不知,甚至是无所谓的态度。 肩膀酸痛。 他稍微斜了斜身子。 眉心之间有道微弱的光隙被拉开。 是那扇唯一出口的门。 门外走进一个人,一米八几的身高,有些健壮,头发梳的整齐干净,全部顺着头顶放在了脑后,露出一张严谨又一丝不苟的脸。 梁涉川像掠空气般,随意瞥过,“给我的处置批下来了吗?” 第455章 没人心疼她 那个男人坐在刚才顾也的位置上。 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梁涉川脸上,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他,眼神像是一道明亮的手电筒光,直落落的照在梁涉川头顶。 但凡他此刻有一点心虚和遮掩,都会无所遁形。 可他神色平静,维持着一贯的淡漠冷沉,漆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像一口深邃的古井,盯着看的久了,看不到什么,反而还会陷下去。 “这是我们查到的所有。”男人刻板地将一整份文件夹放到桌上。 那里面组合排列着很多张纸。 白底黑字,全部是梁涉川的罪状。 他垂下眼帘,“所以,我问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你认输了?” “不然呢?” “我不相信。” 这个比牢笼还可怕的地方梁涉川来过。 这不是看守所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相反。 能走进这里的人在倒台前哪个不是富豪富商,可能从这里安然走出去,寥寥无几,这几年来也没几个,曾经梁珏山是一个,现在梁涉川是一个。 这里的人对他既畏惧又讥讽的。 包括面前这个人,内检处最高管理,专门调查这些棘手的案子的人。 “我听说你在陵洲的资产并不多,”男人伏低了些身子,想要近距离去观察梁涉川的眼睛,可惜,里面的确什么都没有,“也不是听说,是那个姓杨的警察一直揪着你不放,这些都是他查出来的。” “所以呢?” “所以我要把我的干系撇干净了。” “什么意思?” “当然是希望段总出去以后,不要回头报复我,要报复就报复那个有眼无珠的警察。” 梁涉川的眉尖掩在发丝之下,他没有掩饰的轻挑了下眼皮,诧异转瞬即逝,难以捕捉,“蒋助理这是要放我出去?” “我们可以谈判。” 偌大的房间里什么摆设都没有。 面前一张长桌就是所有。 两杯水清澈见底,却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浑浊。 “怎么,段总不屑跟我一个小角色谈条件?” 梁涉川微垂着脸,将自己的情绪埋于深处,用最自然的轻蔑态度面对这个人,“蒋助理,您可是最高管身边的助理,知道在私下跟我做这种交易,是什么罪名吗?” “所以我这不是在跟段总谈判吗?” “可我如果说我不想出去呢?” 话音刚落。 只是进入了那人的耳朵,他便洪亮地笑起来,“您跟我开玩笑呢,你太太还在外面呢,听说还怀了孕,你难道不想回去陪在她身边?” 想啊。 他当然想。 可绮岁,好像并不喜欢他陪在身边呢。 所以他愿意遂了她的愿。 梁涉川没有吭声,像看戏似的看着面前的人自言自语,他又说:“我要的其实不多,这就是我们的一个交易,你为清白为自由,我为钱,为权,干干净净。” 好一个干干净净。 这当然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但梁涉川并不想,他脊背靠着椅子,轻轻耸肩,“抱歉,我不感兴趣,你大可以将这份指控的证据送上去,该是什么处置就是什么处置,我没有怨言。” 他拒绝的干脆利落。 正因如此。 也彻底惹怒了面前的人。 月光清冷。 风却燥热。 夏季院子里的任何植物都在繁茂生长着。 就连杂草都找寻到了生的希望,一颗比一颗蓬勃鲜活,有些树上挂了些彩灯,很耀目,不是五颜六色的光,反而全部都是淡黄的,光晕将青翠的叶子都照耀的很漂亮,覆盖上了暖意。 这样的景色很美。 发自内心的,绮岁拿出手机来拍下了这张后院的照片。 想分享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和谁说。 换了以前。 她还能够无理取闹的发给梁涉川,再跟一句:“院子里草太多了,明天记得找人来除草,到处都是虫。” 不知道什么时候。 梁涉川变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却独独是对她,无论她语气如何难听,他永远温声温气地回她:“好,虫子多记得让斐姐替你打,别跳来跳去,摔着了。” 看着相册里的照片。 绮岁眼眶有些酸,按下删除键,直接清除。 做完这些。 门应声被敲响。 八点钟。 是严律来给她检查身体的时间,“进来吧。” 唤完。 绮岁照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将手搭在桌面上,白皙的手背皮肤下冒着青蓝色不一的筋脉,有些针孔已经愈合,有些还是新鲜的,这已经不是一双健康的手。 严律是个刻板的医生。 每次来给绮岁检查身体,总是一言不发,话说多了还会脸红,好像是这个房间让他喘不过气似的,他在斐姐面前就从不这样。 突然想到这一茬。 绮岁起身去将连接着阳台的推拉门打开,让房间内进入新鲜空气。 严律不知所措地看她,“小嫂子,这样你不会热吗?” “还好。”绮岁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一侧身子的确被阳台外的热风吹着,一半冷一半热,“你热吗?” “不,不是。” “那就好。” 针头忽然扎进皮肉里。 怀孕以来被扎了许多针,就算这样,绮岁还是猝不及防疼了下,疼的眉角都皱,吓的严律竟然想将针头拔出去,紧要关头停住了手,满头冷汗地看着她,“小嫂子,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没什么。”绮岁欲哭无泪,“就是下次扎针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好意思。” 记得她怀孕后有一次去医院抽血。 抽了足足几大管子。 几乎将全身的精气都给抽没了。 那天绮岁回来,奄奄一息地睁不开眼睛,偏斐姐做什么她都吃不下,梁涉川在一旁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她却转头问严律,“为什么要抽这么多血”。 严律不是妇产科的。 哪里知道这些门道,一头雾水地又看回梁涉川。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换做今天扎针,绮岁再疼,也没有了梁涉川在一旁心疼她,风还在吹,心仿佛被剜走了一块,空落落的,丢入一池沸水中,滚烫焦灼。 第456章 不用告诉我 摔过一跤之后斐姐再没敢让绮岁去电视台。 录影棚环境混乱,她身体又弱,但凡是磕了碰了,都有可能出事。 绮岁本是不情愿的。 可那天摔跤就是在录影棚,好多人都看到她捂着小腹走出去,就算她敢去,也没人敢和她同一个组,上面便批了假期,留给她休息。 这段时间斐姐拼了命的煮补品往绮岁嘴里塞。 恨不得她让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每每晚饭时间。 绮岁吃完面前的一份,趁着斐姐不注意,一溜烟便跑上了楼,有时吃的太撑,还要吐出来才舒服,她擦了擦嘴,想喝水时杯子里却空了,拿着杯子小心走出卧室。 为了避开斐姐。 她不得不去二楼的小厨房倒水。 中途路过顾也的房间。 他惊愕的声音恰巧传出,语气中还有些慌张,“生病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病?”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 电话那端说了什么绮岁听不到。 她无意识地驻足在门外,属于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强烈侵袭着,正在告诉她,生病的那个人是梁涉川。 “高烧怎么办?”顾也的脚步声在房间内乱窜,像是一只被猫追着跑的老鼠,只能干着急,“那里面的人会给他用什么好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绮岁瞳光暗淡下去。 举着杯子的手缓缓垂到了身侧。 很快又听到顾也说:“这怎么可能?都什么年代了?何况那里是最高检,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我不相信!” “不说了,我先赶过去看看,一定有办法见到师哥的。” 电话截断。 顾也捞起椅背上挂着的外衣往门外冲。 门拉开,光距在瞬间被切割成两半,绮岁站在光源暖黄色的走廊里,表情疑惑,用古怪地眼神看着顾也,他一只脚跨了出来,一只脚还留在房间里,甚至想缩回去。 还没来得及有动作。 绮岁便问:“谁生病了?” “没有谁。”顾也觉得这事不适合告诉她,她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便随口搪塞道:“一个朋友,我得去陵洲看看他。” “梁涉川不是你的师哥吗?怎么又成了你的朋友?” 脑袋“嗡嗡”叫起来。 早知道绮岁全听见了,他也就不撒这个谎了,“岁岁,你别担心,就是小病,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回来再告诉你。” “告诉我干嘛?”绮岁捏紧了杯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强颜欢笑道:“他就算死了,我也不会给他收尸,用不着告诉我。” “岁岁。”何必这么嘴硬。 有些话顾也不能挑明了说,便只好藏在心里。 绮岁翻了他一个白眼,拿着杯子往小厨房走,走的越远,窒息感越强,耳畔是顾也下楼的踢踏声,很迅速,片刻都不敢犹豫。 那声音远了。 绮岁脑中像被一个个针尖刺着的疼,疼的万事万物都不清晰了。 手猛然触到冰凉的大理石壁,她恍恍惚惚想起了梁涉川被带走的那天,车里很安静,电台里女主播的声音很好听,黄昏的灿然阳光洒满了前面的大道,一片金黄耀眼。 那是很久不曾有过的安静时光。 梁涉川开着车,随意夸了一句电台里的女主播音色特别,绮岁便生起气来。 毕竟她也是做这一行的。 他却去夸别人。 换了谁都会不高兴的。 尤其是绮岁这种爱吃醋的女人,小肚鸡肠的女人,可梁涉川却好像很喜欢看她生气,她气的越厉害,他说的越多,直到她转过头,闭上眼不再理会他才停止。 这分明只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绮岁用拳头砸了砸心口,她不愿放低了姿态,却还是不由自主,拿出手机给顾也发信息询问。 车程遥远。 事态又紧急。 顾也哪有时间看手机,恨不得一脚油门下去就已经到了陵洲。 京陵高速成了黑暗的隧道,怎么都冲不破。 到达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真正想救梁涉川出来的人只有顾也和赵怀律,以及一些忠心的下属。 平港园。 夜半。 顾也按响门铃。 赵怀律来开门时衣领上有些红酒渍,似乎是刚喝过酒,他用食指抵在唇间,提醒顾也,“你小声点,念念刚睡着。” “刚睡着你还喝酒。”顾也推开他,侧着身子走进去。 玄关距离客厅需要拐好几个角。 路过茶室和偏厅。 到达客厅时果然有道娇小的身影裹着毛毯睡在沙发上,缩成一头小兽的模样。 顾也将声音降低成气声,“你怎么不把她抱进去睡?” “啊?”赵怀律的确刚喝了酒,一开口便是酒味,大概率是为了救不出梁涉川的事而苦恼,“要抱她进去吗?我不知道,我以为她就喜欢睡在这儿。” 女孩儿玩累了在哪儿都能睡着。 顾也便记得,绮岁小时候就喜欢黏在梁涉川身边,他工作她就在一旁玩小游戏,玩累了就趴在他膝盖上睡觉,或者窝在他身边,黏的像小尾巴,就算睡着了,手指还揪着梁涉川的衣袖。 在她睡着前。 梁涉川都是不耐的,赶她,烦她,骂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可等绮岁睡着了。 他又换了另一幅面孔,变得温柔,喜欢温存,目光都轻柔了很多,有时忙累了,目光顺着电脑屏幕移到绮岁沉睡的脸庞上,静静盯着两秒,而后淡笑着,抚摸她毛绒绒的头顶。 那场景,就像是在疼爱自己养的宠物。 顾也便撞见过,梁涉川趁着绮岁睡着了偷亲她,等她醒了,又厉声呵斥她回房睡。 她如果不愿意。 梁涉川也是会将她抱回去睡的。 哪有像赵怀律这样,就将女孩儿放在客厅,那么冷的空调风吹着,也不怕她感冒,冷漠的不像是一个丈夫。 路过他们的卧室门口。 玻璃窗没有关紧,有风吹过,漾起了些清脆响声。 顾也循声望去一眼,瞬时想到了什么,他跟在赵怀律身后往书房走,“你房间里挂的什么,声音很奇怪。” “啊?”赵怀律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道:“风铃吧,念念这次去旅游带回来的。” 第457章 情况并不乐观 那样的风铃顾也见过。 似乎是在某年的正月十五,他跟梁涉川绮岁几个人一起去街头看花灯时,小摊贩上卖的。 江封买过一串。 至于柳念念为什么有,他就不清楚了。 也没有必要说出来让赵怀律多想。 小阁楼的书房有些阴暗。 这个位置日常是进不来阳光的,更别说到了晚上,空气都湿冷。 赵怀律翻找出早上收到的电子邮件,由最高检的办公科发送,寥寥几句,说清楚了梁涉川高烧病重,病情持续不下的事。 在那里面的看押处,四面不透风,却不像在牢里阴冷,梁涉川的体质是不易生病的。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有人故意整他。 “我明天就进去见他。”顾也急的火烧眉毛,“一件地皮案要查这么久吗?我看他们就是存心的!” “他们就算真的是存心的你能怎么办?” “在怎么样不能这么不生不死的吊着人啊!” “咱们可斗不过那群狐狸。” 就连梁涉川在那群人面前,都未必能落上风。 着急归着急。 也不能莽撞行事。 赵怀律给顾也倒了杯水,安抚他坐下,不疾不徐地跟他商量对策,“我明天先去找我家里的几个叔叔,如果能疏通人脉,让人进去最好。” “如果不能呢?” “你真是够乌鸦嘴的。”赵怀律将电脑合上,书房里那点薄弱的微光消失了,两个人像是在黑暗里交谈,表情不清晰,“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要不你说说怎么办?” 到底是谁害的梁涉川,他们都很清楚。 顾也有逃脱不掉的责任。 他背后除了那些老部下外,没有谁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顶用的。 现下。 也只有赵怀律说的那一个办法。 “就听你的吧。”顾也放下杯子。 两人约定好了想办法把最高检的那位姓蒋的助理请出来。 毕竟梁涉川的案子,是他在调查。 他们的身份隐秘。 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要在外见一面还不知要被人说多久的闲话,赵怀律只好请了家里的老人出面,这才邀到蒋助理到赵家走一圈。 走到后花园时。 赵怀律给家里人使了个眼色,便单独留下了他和蒋助理交谈。 这个季节青草疯长,赵家的佣人每日除草,还是会有一些不听话的草尖冒出来,走了两步,鞋子边缘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土,花香被太阳晒的更为浓郁。 赵怀律低头走着,斟酌要怎么开这个口,毕竟传闻说,最高检里的人各个都铁面无私,别说开后门了,就是松个口都是没可能的。 他犹豫再三,身旁的人却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开门见山道:“赵小公子是不是想问段先生的事?” “叔叔告诉蒋助理了?”赵怀律缓慢了脚步,微侧脸,看着面前一张浓眉大眼,国字脸的男人,就算不说话,也的确是一派正气。 “那倒不是,毕竟咱们十年也没见过几次面,上一次,还是在赵家老太太的葬礼上,你叔叔也没有猜到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赵怀律当时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哪里记得这么一号人物,更不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会为了梁涉川来求他,勉强了笑意,他又问:“我就是想问一下,他身体还好吗?” “实话实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病的很重?” 阳光炙热。 赵怀律说话时附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言语中隐隐有了祈求的意思,他却不知道身旁这位表面公正无私的蒋助理存的是什么心思,“如果可以,我想亲自去见他一面,或者这个案子什么时候结束?总要有一个期间。” 随着蒋助理的脚步停了。 赵怀律也停下。 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双深沉的眼睛里有奇怪的情绪在涌动,随即沉淀下去,“这次案子复杂,更何况,我们就算查清楚了,段先生也不承认,这样耗着耗着,便耗出了病。” “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蒋助理轻叹,“如果可以,您可以尝试通知他的家人来劝他,总之这段时间的情况很糟糕,听看管他的人说,他病的常常要咯血,你知道,最高检里的医疗是最差的。” “咯血?” “是,对外宣称只是高烧,而实际情况,要比这糟糕一百倍。” 炫目的阳光下。 赵怀律感到浑身冰凉。 他第一次觉得无助,仿若置身无边无际的冰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为什么要通知他的家人?” “来看看他,或者来劝劝他,以他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命出去都是问题。” 那些话加强了赵怀律的不安。 离开赵家时。 他心绪不宁,脸都白了一个度,远远瞧着,像是失了魂。 这些过程。 梁涉川都知道了。 最高检的看押处,是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像是酒店的冰冷布局。 他虚乏地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说是窗,实则就是一扇镜子,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半点风景,身后的人站着没走,递过来一张干净纸巾,似嘲似讽,“您这样耗着对我来说没有半点损失,倒是叫外面忠诚的下属着急。” 梁涉川没有接。 他虚握着拳凑到唇间,难耐地咳了两声,隐忍又克制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不是我找他们。”蒋助理话里话外存着笑意,“是他找的我,让我给你找个好的医生。” 这真是多此一举。 自从拒绝了他同流合污的提议后,梁涉川在这里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身体被熬坏,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不慌不忙,轻笑着,“我说了,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拖到明年去,我还是这句话。” “说的这么清高,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真要是好人。 怎么会被带到这种地方被调查? “我不是好东西。”梁涉川破罐子破摔道:“但我也不想跟烂东西合作。” 身后的中年男人重重沉下气。 原本是要恼的,却忽然痛快地笑起来,“你横吧,继续横着,反正我已经跟赵怀律说了,让他把你的家人请过来照看,听说你太太怀了孕?那我可要好好照顾。” 对付一不了一个人的时候。 大可以从他珍惜的东西下手,一招致命。 梁涉川喉头腥甜,在门关上的瞬间,一口血腥逼近唇中。 第458章 不会去看他 白天在后花园的那番交谈。 赵怀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顾也,现在能跟他一起想办法的人也只有顾也,可他却立刻否定了,“办法还有,就是不能告诉岁岁。” “为什么?” “她身体也不好,还怀着孕。” “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让她进去劝劝,她的话可比我们的管用多了。” 是管用。 如果不管用。 也许梁涉川今天还安然无恙的,怎么会在里面遭这份罪。 举报他的材料,是绮岁亲手交给关山月,梁涉川也不怪她,只想让她好好养胎,安稳把孩子生下来,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是无怨无悔的。 正因为了解这点。 顾也才不同意把绮岁牵扯进来,“我就不相信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需要一个女人出面。” 在这件事上他们还是有了分歧。 挂了电话。 赵怀律烦躁的坐不住,要起身时,被肩头压下的手给按住,柳念念看出他最近有心事,并且是很棘手的事情,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说两句好话还是能做到的。 用红茶加奶冲在一起。 合成甜滋滋的茶,后味甘甜。 “又要出去?”柳念念把茶给赵怀律,“先尝尝我调配的新品。” “不要了。” 赵怀律急着出去联络人脉。 哪里还顾得上品茶。 可柳念念很是固执,“喝完再走。” 跟一个小姑娘因为一杯茶吵架是没有必要的,赵怀律拿起来,连温度都没有试便直接喝下了肚,烫的舌尖一痛,麻木起来,皱着眉去看柳念念,“你想害死我。” “谁让你这么着急?”柳念念笑着,“又是为了段哥哥的事?” “嗯,他那边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能不着急吗?” “绮岁姐知道吗?” “知道也不知道。” 于绮岁而言。 梁涉川只是被公正的机构带走调查,在判决前,他不会出事。 却不知道,他得罪的人那么多,不想让他好过的人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安稳度日。 这几天就连顾也都是早出晚归。 有时几天几夜见不到面都是正常。 斐姐为了避免让绮岁担忧过度,甚至提出要顾也出去住,免得他将焦灼的气氛带给绮岁,可他还来不及搬走,绮岁便先找时间截住他。 在夜深人静的时刻。 避开了斐姐和严律。 绮岁在阁楼等着,见到那抹明晃晃的车灯掠过时,蓦然从摇椅上站起来,她走向阳台,在顾也进门时唤了他一声。 音色软和,融于风中。 从上至下望去。 顾也的影子缩成很单薄的一片,他循着声,茫然地仰高头,对上绮岁闪烁的眸子。 分明还是住在平潮公馆。 还是同样的人。 无形中却有什么东西变了。 顾也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绮岁了,他走上阁楼,嗅着夏日的干燥空气,闷闷道:“怎么还不去睡?” 阁楼大变了样子。 从里到外重装了一遍。 宽敞的阳台更显得绮岁身影纤纤,她打量似的目光落在顾也身上,“最近在忙什么?” “没,没在忙什么啊。” “一天到晚都不见你的人。” “就是一些小事。” 顾也真的不会撒谎。 从小到大都这幅德行,再也不会变了,一撒谎就手足无措,额头冒汗,眼神乱飘,绮岁想相信他都做不到,“上次不是说梁涉川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 “真的?” 一口气压在心底。 顾也艰难点头。 绮岁站在月光清冷地,染的她眼梢眉角都有一层薄弱光斑,模样寡淡,轻眨眼睫时一片阴影落下,她轻叹,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叹什么,“我今天接到一通电话,陵洲那边打来的。” “赵怀律的?” “不是。” 在陵洲认得绮岁跟她相熟的人没有几个,斐姐就在她身边,除此之外只有江封和柳念念。 顾也的眼神是在思虑,没等他猜出是谁,绮岁已经先给了答案,“我不认识他,他说他是调查梁涉川案子的人。” “你别搭理他。”顾也忽然激动起来,声音高昂了好几个度。 “他让我去见梁涉川。” “岁岁。” 接到那通电话时绮岁正吃完药。 因为怀孕不舒服的症状全部涌动出来,她那时的脾气也不好,听见梁涉川的名字,更觉委屈,想也不想便直接驳斥了回去,言语间也并不好听,事后才后悔。 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显示了空号状态。 绮岁没有将这些曲折告诉顾也,只淡淡道:“我没答应,我不会千里迢迢去陵洲见他的。” 实在不知这样的回答是好还是不好。 顾也有落寞也有欣慰。 “可我答应过他,孩子生下来让他见一面。”绮岁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所以在这之前,他不能有事。” “当然!” “那就行了。” 说来说去。 她要的不过是一句肯定的答案。 等绮岁离开阁楼回了房。 顾也忐忑不安的情绪仍然无法平静,事情正在朝着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什么人会亲自打电话给绮岁? 要知道关押梁涉川的那个地方,要亲自去约见一面,走流程都要走几天,从来没有请家属亲自过去探望的先例。 事情古怪。 顾也没立刻下楼。 直接打了电话给赵怀律,他很晚才接起来,这个时间还在外应酬打点,嗓子被酒精熏哑了一片,“有什么事?” 他语气不好。 顾也并不在意,“岁岁跟我说有人给她打电话,让她去陵洲,是你安排的?” “不是。”赵怀律回答的干脆利落,“怎么会有人找到她?” “她告诉我的。” “最高检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给她打电话的人也未必就是里面的人。” “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只要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就都完了。” 夜风习习而过。 一层冷汗在顾也的额头被吹干,他估摸出了赵怀律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白了,我会看紧岁岁,不会让她出事。” “好,”赵怀律紧张地看了身后一眼,“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等等。” 话筒里的声音顿了顿。 顾也犹豫再三,还是说明白了,“我安排了人到里面去查看师哥的情况,你不用再去问那个蒋助理了,他总是扮猪吃老虎,很奇怪的一个人。” 第459章 自己的女人都恨你 事实证明顾也的疑虑没错。 他的电话打来没多久,赵怀律就在应酬的酒局上听说了这位蒋助理和梁涉川的过节。 实则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一次梁涉川没在酒桌上应承他的酒。 用酒精过敏的由头躲过了。 说是怀恨在心倒不至于,可要说没有一点报复的心,也是不可能的。 关押处每晚都会准时送上晚餐。 梁涉川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饭,之前高烧不退,加之胃病反复,这才被摧残折磨的极速消瘦下去,只盼着一审的时间能赶快到来,他好解脱。 在黑暗的房间里是分不清白昼和黑夜的。 一个小时候后有人准时来收走餐盘,门被打开,一柱光投射到房间里来,西装革履的人规矩的来,规矩的走,衣前挂着的一枚扎眼的工牌号。 他退出房间,将门拉上。 隔着一条门缝时突然停住。 梁涉川疑惑地看过去,从门缝下看到了那个人的脚,他们在外面说了些什么,两分钟后门又被推开,还是那张熟悉却让他厌恶的面孔,五官扩张了起来,挂上些笑意,蒋助理关心道:“段先生怎么又不吃东西?” “谁知道你会在里面放些什么?” “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卑鄙。” 又不是没有做过。 何必装的这么冠冕堂皇。 梁涉川不耐地转过脸,闭眼轻轻呼吸,“什么时候一审?” “你急什么?”蒋助理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了腿,“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太太了,让她来看看你。”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他就只能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梁涉川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蜷缩了下,表情难以辨别的晦涩,沉寂这么久的心又鲜活跳动起来,却被接下来的话给打入冰窖,“我真的很好奇,那是你太太吗?” “不是我太太难不成是你太太?” “可是她说,她不会来看你,你死了正合她意。” 是了。 这就是绮岁。 她爱恨分明,固执己见。 却又坚定的让人心碎。 哪怕她说一句软话,梁涉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如死灰,他什么都不说,静静的被诛着心,又听到:“这么多人恨你也就算了,连你自己的女人都恨你,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权势地位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失败透顶?” 的确是失败。 他每天在这里受着煎熬又如何?就算是三天三夜不进食,都比不上绮岁一句——他死了正合我意。 肺腔里有股气在涌动。 硬生生的冲上喉咙,梁涉川没忍住,猛力咳嗽几声,咳得头晕眼花,咳完像是失掉了半条命,他用手揉了揉脸,却不知竟是什么时候,掌心沾满了血。 这条命都被折腾掉了一半。 昏暗寂凉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证件照片,冷白的光芒下,绮岁干净稚嫩的脸庞被定格在照片上。 还是那张他保存良久的小照片。 曾经险些被绮岁撕掉。 现在竟然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梁涉川谨慎的如获珍宝,用指尖触上她的脸,没料到一点血丝却染了上去,弄脏了照片上绮岁白净的脸,他一惊,忙揪着袖口去擦,却越擦越脏,最后整张脸都模糊了。 一张照片被毁而已,却让他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再也见不到绮岁了,慌张的像是弄坏了心爱的宝贝,拼命去擦拭着照片上的血迹。 到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当晚绮岁做了好几个噩梦。 早晨醒来接近虚脱。 精神糟糕。 她神情涣散的下楼,勉强吞下了一碗粥,刚吃完就被斐姐拉着换了衣服往医院跑,每逢产检她都要脱一层皮,出了医院骨头都酥了,瘫在座椅上,直不起腰,却鬼使神差地问:“姐,为什么医院不能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又是在明知故问了。 “男孩女孩怎么了?” 她不像是重男轻女的人。 绮岁侧了侧身子,一动肩膀便酸痛起来,“好起名字啊。” “等生下来在起也不迟啊。” “迟。”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她想两个人一块给孩子起名字。 可梁涉川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毕竟在她的梦里,他的下场凄惨。 斐姐没有悟到这些,只当是绮岁的多愁善感。 车子启步。 刺眼灼目的金色光芒从绮岁眼皮上晃过,她下意识转换了视线,看向另一边,眼睛顺势眯了眯,认出站在那边的关山月,她最近有些忙,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找麻烦。 绮岁却没想到她是自己被麻烦缠上了。 一个年轻男孩正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车里推。 周遭走过的路人没有人去帮她。 她孤立无援,是绮岁见过她最无助的一次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要下车去帮忙的想法,毕竟她们的关系,说是仇敌也不为过了。 是关山月举报的梁涉川,害他失去自由,还推了绮岁。 绮岁不是大度到无边际的人,不会去同情一个敌人。 车子开出了很远。 她瞥了眼后视镜。 关山月的身影极速缩小,脸已经涨红,活生生被那个男人给控制住,眼见就要哭了出来,实在是让人可怜,绮岁不会亲自去帮她,却还是在关键时刻打电话给了顾也。 斐姐在一旁听见她对着电话里说,“市立医院门口,有人缠着关山月,你过去看看吧。” 那个名字让斐姐微微皱眉,很不悦。 等绮岁挂了电话。 她才问:“那个小姑娘也在医院?” “在停车场。”绮岁如实复述,“有个男的缠着她,让顾也去帮帮忙。” “你管她干什么,上次你进医院都怪她。” 车子往街道驶去。 光明大道里。 绮岁睁着眼,短暂性的失明了半秒,默了会儿,她垂下眼睑,若有所思道:“就当是给小朋友积点德吧。” “你就是太心软。”斐姐摇摇头,“我听顾也说你在电视台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就缠着你,你还帮她?” “最后一次。” 她的好心是最后一次了。 她却怎么都没想到,只是让顾也过去帮忙解个围,他回来,却挂了彩,看样子就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晚饭后斐姐拉着顾也去客厅处理脸上的伤。 原本是严律给他擦药。 斐姐嫌弃他手重,只好自己来,一边给顾也擦药一边念叨:“真是个倒霉星,你以后可别见那个姑娘了,一见她就没好事。” 擦药时绮岁就坐在旁边,冷冰冰地瞥了顾也一眼,却饱含了很多意味。 第460章 一个灵魂 那不痛不痒的一眼过去。 让顾也瞬时寒毛直立。 他别过脸,喉咙都开始痒,抬手去揉时无意露出手背的片片青紫,很重的伤了,皮肉破了好几块,斐姐心疼的要命,拽着他的手往上撒药,絮絮叨叨的,“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年轻一言不合就打架,自己觉不觉得羞?” “我也不是故意的。”顾也摸了摸后颈皮,很是不好意思。 “是对方先动的手?” “差不多吧。” 总之是绮岁让他过去的。 不能说有什么私心。 过去的时候关山月已经被那个男人拉上了车,顾也见过他,就是当初他们一起去看球赛时,场上最出风头的那个人,当时还在追求关山月,还口口声声说他老。 叫什么名字来着,言齐。 对,是这个名。 本来顾也是不记得他的名字的,只是今天下午在停车场打起来的时候,关山月在边上一个劲的喊“言齐,住手”。 声音都快撕破了。 那个叫言齐的男人仍然不停手,顾也不是好欺负的,仗着以前跟梁涉川学过的三脚猫功夫就那么跟他打了起来。 最后谁都没占到上风。 跟人在街头打架这种事,顾也过了二十岁就没干过了,很蠢。 可偏偏今天就上了火气,话没说两句就动起了手,还越打越凶,绮岁知道,他是被梁涉川的事给压抑的,有火没有地方撒。 指不定他打在关山月追求者身上的拳头,实则是想打在关山月身上。 顾也脸上贴了好几个创可贴,活像个被撕裂的破玩偶,用针线缝缝补补起来才好了些,他抽动嘴角,想用手去摸脸上的伤。 猛地被斐姐一把打下来,斥道:“贱不贱,越碰伤的越重。” 斐姐很少这么骂人。 可真的骂了,就是真的生气了。 顾也悻悻将手放下,端正地坐着,等斐姐走了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可一转身,就看见绮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感觉活像惊悚片。 如果有特效,他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顾也刷白的脸扯起难看的笑容,“岁岁,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绮岁笑着,“那我应该怎么看着你?” “不是你叫我去帮她的吗?”顾也急忙解释,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我只是想把她带走,可那个缠着她的男人实在钻牛角尖,二话没说就打我,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顾也。”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现在怎么这么伶牙俐齿的?” 以前的顾也可是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完整。 现在倒好。 解释起来一套一套的。 绮岁冷冷瞥他,“挨打的人是你,你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 “我怕你误会。” 她更觉得可笑了,“我误会什么?” “误会我跟关山月还有些什么。” 毕竟于他们而言,关山月是仇人,她利用了顾也,要挟了绮岁,害了梁涉川,只是这几条,就够她死几百次了。 在这件事里,顾也的忠心都遭受了质疑。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绮岁也无法忍受他这样别扭的性子,“你就算跟她生孩子也不关我的事。” 当初她劝顾也远离关山月,他们分开后,他还上门来找她理论。 当时的苦口婆心到今天,已经是心灰意冷。 “岁岁,”顾也喉头哽咽了下,“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了。” 糊涂的以为找到了可以爱的人。 结果才发现,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事情呢。 如今他还要承受周遭那么多人的谴责,这是难以言述的心情,就连绮岁这样细腻的人也未曾发觉过顾也这么多的心思,只当他是为梁涉川的事情焦急罢了。 懒懒散散起了身,她弯腰拿起木质茶几上的杯子,将里面的温水喝完,胃里舒服了些,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低头去看顾也。 他却是满脸惆怅。 “我睡了。”绮岁没由来心软了,也不再用那么尖锐刻薄的一面对他,“你也早点睡吧,把脸上的伤养好,别再那么莽撞了,你以前没有那么莽撞的。” 是从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从梁涉川被带走以后。 又好像是知道关山月一直在骗他以后。 分不出个究竟来。 顾也垂头丧气着,点头应下。 等绮岁走远了。 她站在楼梯角。 回头去看顾也,他就那么落寞的坐在客厅,一个人,灯光薄弱,面前一杯热水已经冷了,白色的雾气很淡,渐渐消失。 这让绮岁想起小时候,每次梁珏山带老师回来给他们上课。 一整天下去。 不光是书本上的知识要记,还要学习的一些额外技能。 顾也脑筋笨,永远是学的最慢的那个,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天分,他大概对什么都没有天分,只有后天的努力。 一门课。 别人已经学会大半了。 他还在初始打磨,让人瞧着都心累。 那么多孩子里,他是最笨的,也是被梁珏山最先放弃的,后来是梁涉川拿出十倍的耐心教他,这才让他得以在梁家立足。 他们一直都是梁家的一对难兄难弟。 梁涉川身处险境,最着急的人一定是顾也。 走上了楼,绮岁兀自想,顾也大概是恨不得替梁涉川去受这份罪的。 那一夜,顾也凄凉的背影永远定格在了绮岁脑海中。 她记得他谈论起梁涉川时的懊悔和内疚,这种情绪杀不死人,却能促使一个人萎靡不振。 隔天早上顾也离开时仍带着满脸的伤。 按理说一个成年男人,伤口愈合恢复的是很快的,可偏偏到他身上,压根半点就不见好。 淤青一片比一片厉害。 绮岁还没醒就听见斐姐喊着顾也往他手里塞药,要他有空了自己擦,他也像个乖孩子似的应下了。 早晨还是一样的早晨。 阳光明媚,层层叠叠的光过了云,特别漂亮,花园里一整圈都吸收了金色的光,大自然又鲜活起来。 绮岁起床开门那会儿顾也还在楼下。 等她前脚踏出了门。 顾也便紧赶慢赶的已经走到了客厅,绮岁模模糊糊只看到他在门口的一道背影,光影朦胧了他的身形轮廓,很不真切,不真切的好像那只是顾也的一个灵魂。 第461章 不怕摔死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 顾也那天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天晚上。 绵绵连连下了雨,这是夏天第一场小雨,仿佛只是落了些冰凉的丝线,连水珠子都串不起来。 绮岁站在窗子边儿用手指划来划去,上面的雾气被她推到一起才合成了水,汇聚到一串,蜿蜒着往下落。 小餐厅支起了锅子。 斐姐做了干锅虾,燃着的那块一直也点不亮,跟严律一起手忙脚乱的,终于将火点起来,累的满头大汗去叫绮岁吃饭,一瞧,她还站在窗前看雨,“岁岁,快来吃饭。” “知道了。”绮岁叹了口气。 这场雨像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风并不凉爽。 反而沉闷。 雨水好像是烫的,烙着大地。 晚饭的时候斐姐还提起顾也,口吻有些语重心长,“他昨天不知道又在忙什么,一夜没回来,脸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有没有擦药。” 严律在一旁宽慰她,“小也哥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能疼着自己不成?” 他们说话,绮岁很少插嘴。 一是没有精神,二是总觉得陌生。 斐姐是梁涉川从陵洲带来的人。 严律也是。 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绮岁像是被看管的犯人,很不自在,连吃饭都坐立不安,很快吃完几口想要上楼,斐姐却拉着她,“趁现在孕吐的毛病轻了些,多吃些,医生上次还说你身子弱呢。” 真的很想逃。 绮岁还是勉强着笑意,勉强着自己坐下,拿起筷子时听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这倒算是救了她。 “手机响了。”绮岁又放下筷子,情绪淡淡,“我去接一下。” “别讲太久。” “好。” 迅速逃上了楼。 绮岁关上门,脊背贴着冰凉门板,用手指捏了捏脖子,想将刚才吃的那点东西给顺下去,却怎么也下不去,一直无形的卡在嗓子眼。 慢吞吞过去接了电话。 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关山月的电话。 话筒里很嘈杂,仿佛是留声机刺刺啦啦的损坏声,第一时间破坏了绮岁的听觉,她将手机拿远了,轻蹙了下眉,还没开口,便听到那边关山月支支吾吾,因为恐惧而发颤的音色,“绮,绮岁——” “你又想干什么?” “绮岁。” 关山月哭了出来。 这哭声莫名其妙。 动物一般灵敏的直觉顺着窗外滂沱的雨一同降落。 一分钟前的毛毛细雨,在瞬间大滴砸了下来,漆黑的天空一道蓝白色的闪电劈过,绮岁惊的肩膀一颤,在混乱中还是听到关山月说:“绮岁,你快过来,顾也,顾也。” “顾也怎么了?” 眼皮疯狂的跳起来。 雨还在下,电闪雷鸣过去了好几下,关山月在那边已经哭了出来,嗓子都被撕裂了似的,让绮岁听着格外难受,心脏沿着脉络都开始碎裂,颤巍巍地问:“我问你呢,顾也怎么了?” 关山月还在哭,热泪被雨水冲刷着,哽痛的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莫大的恐惧和无助笼罩下来。 绮岁拿过一旁的外衣往楼下冲,脑子里顿时过去许多断断续续的片段,是顾也小时候陪她在池塘里钓鱼的场景,是她和梁涉川吵架时,顾也在一旁劝和的场景,是昨天,他懊悔的几乎要哭出来,说:“是我糊涂了。” 他何止糊涂。 简直就是蠢。 蠢到现在,丢了性命。 开车的是严律。 雨下的厉害。 道路被冲刷的呈亮,挡风玻璃前全是水,雨刮器不起任何作用。 斐姐陪着绮岁坐在后车厢,抓着她的手,凉的像一块千年寒冰,黯蓝色的筋脉快要凸出皮肉,她浑身颤的要命,活像癫痫。 “岁岁,”斐姐自己担心害怕,又要腾出空来安慰她,一张嘴眼泪刷的掉了下来,“你别这样,我们还没到,是什么样的,都还不知道呢。” 绮岁吭不了声。 嘴巴连着舌头,舌头在连着喉头,都在发麻。 身子抖的厉害,窗外的雨明明离她那么远,却好像快把她给淹死了。 今晚的雨仿佛又让她回到了岚伯死的那天。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雨里。 要断了气。 绮岁跪在那些人面前,给他们磕头,央求他们救救他,粗粝的地面有石子,有些砸进了她额头的皮肉里,后来,额心留下一点细碎的疤痕,在岁月的磨砺中,疤痕没了。 伤却还在。 她也再经受不起任何生命的颠簸。 医院里。 关山月并没有在急诊室的等他们,而是在停尸间外。 那一层寒冷的像是地狱。 前两步时斐姐还扶着绮岁,看到了关山月的影子,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冲上去便拽住她,双目通红,面孔抽搐,“顾也呢?!” 关山月轻飘的像是一张纸,被轻轻一推,撞到墙壁,隔着遥远的微光,她看向绮岁。 绮岁没有再走动。 她茫然又无助地站在那里,瞳孔涣散。 空气渡过了关山月的声音到达耳畔,她说:“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可以杀人,可以毁人,却永远救不了人。 “他人呢?” 绮岁问。 关山月看向停尸间的门。 绮岁眼中没有别人,她慢步走向那间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房间,人怎么可以躺在那里面? 一张狭窄的小床,一块白布,就能了结他的一生吗?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天顾也还坐在客厅,脸上带着伤,还会痛,还会说话,解释的时候恨不得有十张嘴, 阴寒冷调的光投射在白布上。 绮岁指尖失了色,站在一旁时,魂魄早已飞上了空中,爱莫能助地看着她,看着她掀开那块布。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结束。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气也消失了。 眼睫一垂,便晕了过去。 昏迷中。 绮岁梦到许多年前,她还在读书,某次课上肚子疼,要命的疼,没到下课顾也就从窗边探出头来,要知道那里可是三楼,他把自己当蝙蝠侠,一边憨笑着一边将红糖水从窗户递进去。 还乐呵呵地说:“师哥让我送的。” 绮岁痛着问他,“这是三楼,你不怕摔下去死了?” 顾也笑着,眼睛赤诚纯真,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爬到三楼,顶着烈阳,像发誓似的说:“只要你们能好,我做什么都行。” 第462章 先回去 顾也是死于刀伤。 十六刀。 刀刀避开了要害,最后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人是直接被推到停尸房的。 听完这些。 绮岁闭上眼睛,心跳平稳。 一整夜的雨,能将所有发生的事情冲刷干净,玻璃窗子上的水珠被晒干了,蒸发消失。 她24小时没有进食。 没人知道。 斐姐和严律都不在。 晚间九点。 夏季昼长夜短,这个时间才将将落下夜幕。 病房的楼层很高,顺着窗户,能看到窗外大片的霓虹闪烁,璀璨的城市在夜间更为繁华,这样的夜没有什么不同的,不同的是,这样的景色,顾也再也看不到了。 绮岁羸弱地眨动眼皮。 门悄无声息被推开。 斐姐的脚步是急促的,她进来没有多说一个字,抓起床头的外衣给绮岁套上,一双眼睛饱受了沧桑的苦,机械地给绮岁穿好衣服,扶她下床,带着她往楼下走,过程中,一言不发的沉默。 行动中却格外仓促。 喉咙还麻木着,绮岁撑着斐姐的手,一出声,眼睛就跟着淌水,“顾也呢?” 哪里还有顾也。 顾也已经死了。 她昨天亲眼看到了他满目疮痍的尸体。 “岁岁,咱们先回家吧。”斐姐哑的几乎发不了声,眉眼始终未抬。 “我再去看看他。”绮岁拼命想去按电梯键。 斐姐不敢拦她。 在挣扎中,两人一起哭了出来,却都是无声的。 停尸房就在尽头。 漫长的走廊萧瑟凄冷,人推进去,也就象征着一切都结束了。 绮岁扶着墙壁往前走,那样凉的温度冰的她掌心都是痛的,没走两步,斐姐便扯着她坐下。 毫无征兆的。 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广阔的走廊里还站着别人,冷白的灯光跌下,像是一簇簇燃起的火焰,绮岁认出了赵怀律,他也看到了她,只是平静地,回过头,目光在空气中寂寂相遇,又挪开。 她该想到的,顾也没了,梁涉川就会回来。 绮岁仰起头,看了斐姐一眼,她不吭声,已然是默认。 梁涉川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 大概是在她晕倒的那段时间。 等待太漫长。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多说一句话。 赵怀律衣服没穿好,领口还散着,脖颈那一片特别红,颓丧的,又有些不知所谓的茫然,那反应就好像还不知道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顾也,甚至侥幸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醒来,一切还是如常的。 他顺着冷白的光兀自笑了笑,很自嘲。 停尸间里的咳声紧接着传出来,没有喘息,一声比一声剧烈,咳到最后声音甚至都哑了。 绮岁的手在座椅边上握紧了。 骨节碰到铁质椅子的边缘,又冷的一缩。 心都跟着收紧。 从八点钟等到十二点。 绮岁的膝盖酸痛冰冷,骨头缝沿着脚踝都麻木了,身子像是被钉在了这张椅子上,门忽然打开,她竟然连抬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好像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赵怀律上前一步,哆哆嗦嗦地喊:“哥,你没事吧?” 斐姐也抬起了头,瞳孔跟着缩了缩。 地面上的人影合为一体,扩散着,走近着,绮岁眨眨眼,眼泪圆滚滚地掉下去,特别烫,好在没掉到梁涉川掌心,他向她伸出手,心情平静的像是温柔的湖面,“怎么坐在这儿?” 绮岁顺着他雪白笔挺的袖口延伸出目光。 他来的匆忙,头发梳的并不利落干净,反而半掩着,眉目被昏暗朦胧了。 脸颊冷白,唇也没有颜色,靠近了,身体和衣服都冰冰冷冷的,像覆盖着一层霜,漆黑的瞳孔没有光彩,浮着淡淡的悲戚,仿佛月亮被云层遮住了,还要拼命透出的那一点光,做给别人看。 “很冷的。”梁涉川小心握住绮岁的手,“快回去吧。” 斐姐跟在他们身后。 随着他们缓慢的步子走动。 电梯间里更冷。 像是尘封的冰山。 梁涉川站在绮岁身边,她清晰地看到他要去按电梯的手颤了下,随即猛地咳了一声,心跳扩张,暗淡的电梯按键在顷刻溅上了滴滴鲜血。 随即,绮岁感觉到了耳朵上喷洒而来的温热。 她木讷地来不及反应,便听见斐姐尖叫一声。 梁涉川靠着电梯壁,用袖子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他咯血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见怪不怪,可要是吓到绮岁就不好了,想到这,竟然冲她苍白的笑了笑。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 还是被吓到了。 小脸煞白,忘记了反应。 斐姐忙扶住梁涉川,一句话说不完整,用手给他擦着血,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沾了血,绮岁的眼前也是一片难以消融的红光。 医生给梁涉川打针时他也是寡淡的。 连痛都没有了知觉。 孤苦的,难过的,所有情绪都没有出现过,除了那一口鲜血外,他的平静依旧不散。 斐姐细心地替梁涉川抚平了手背的医用胶布。 眼泪止不住的落,却又不敢说什么。 想出去,看了眼绮岁,终是没有叫她,独自关了门。 她坐在梁涉川身边,偶尔眨眨眼,喘喘气,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两个谁都不比谁好。 绮岁病态的更严重些。 梁涉川扯了扯牵连着针管的手,捏动她的腕部,沙哑单薄着说,“先回去。” “我一个人吗?” “还有姐姐呢。” “你呢?” 是不是还要走,走了还会回来吗? 呼之欲出的话无法酝酿成语言,绮岁哽着喉,热泪往外涌着,梁涉川看了心疼,却又没有力气去抱她,只好说:“我在打针呢,你先回去。” 说着。 他抬起手擦掉了绮岁耳朵上的血。 一切一切都显得平淡。 对于顾也的死,梁涉川太平淡,可表面的波澜不惊之下,又是什么样的悲痛在蔓延,绮岁不敢深想,她站不起来,就那么弯着腰,侧脸趴在梁涉川身边,他的手贴着她的发顶,像是疼爱一般,“这么睡不舒服的。” 绮岁隐忍着哭腔,“别赶我走。” 第463章 过得辛苦 他们在医院过了一夜。 没人敢去打扰。 顾也的后事还需要有人张罗准备,本就不打算大肆操办,常规的火化入葬就已经足够繁琐,若是举办葬礼,还需要梁涉川来接待客人,他哪里还有这个力气? 换做是江致临的葬礼,他是没有那么伤心的,可以笑着对待,可在顾也的葬礼上,他笑不出来。 梁涉川跟绮岁在医院。 赵怀律随着斐姐回到老房子里,替顾也收拾遗物,他一直以来都很简单,吃的,用的,穿的,皆是梁涉川给他什么他用什么。 许久没住过人的房间仿若幽深的湖底。 藏着许多不知名的秘密。 衣柜里有些潮湿,这里是北方城市,原本不该这么潮的,可是顾也生前连一个保姆阿姨都不舍得请,生活的随意,倒不凌乱,只是相比较下来,梁涉川精致,赵怀律考究,甚至是江封的奢靡。 跟他们不同,顾也过的算是辛苦了。 他有时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就连袖口的扣子掉了,都要自己拿针线来缝。 斐姐站在衣柜前,背影微微颤动,像是抽搐,赵怀律将几个零碎的箱子打包下来,回头看她,心一紧,惶恐道:“姐,怎么了?” 斐姐没有回头。 一只手就那么扶着衣柜。 她背对着赵怀律,脸面向衣柜里的黑暗,看着里面有些泛旧的衣物,眼泪刷刷的落,总觉得对不起生前的顾也,他是那么节省,又替别人着想的好孩子,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只是想着,心脏都开始抽痛。 气氛越发僵硬。 赵怀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他以往的油嘴滑舌也都失了效,他进过那间停尸房,也亲眼看见过顾也的尸体,被收拾的很干净,面容安详,却再也没有了心跳。 那一眼,他此生也忘不了。 放任斐姐小声啜泣着,赵怀律闷头收拾顾也留下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大都是些小玩意,或是工作上的工具,他没有任何自己的私人爱好,没有热爱的东西,有的,只是为梁涉川做事的一颗忠诚心。 所以在梁涉川被带走后。 他才会那样不安,日日心神不宁,心神不宁到被一个没有半点身手的医学生给害死。 说直白点。 恶意报复罢了。 真正的源头还是关山月。 去见顾也前,赵怀律见过关山月一面,从她那里知道,害死顾也的人正是那天在停车场和他打过一架的男人。 不平的气存在心里很久。 昨天下着雨。 顾也喝醉了,神志不清,更没有反抗的能力,跌倒在雨中时,左腹便中了一刀,没有站起来,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样混乱痛苦的场景赵怀律不敢多想。 他颤抖着手指抱起几个箱子,回身看,斐姐已经将顾也的衣服收拾了起来,边收拾边抹眼泪。 顾也死了,梁涉川和绮岁难过,其余伤心的人便是斐姐。 何况她年纪上去了,哪里又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赵怀律有心无力,“姐,咱们快回去吧,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要联系火化场什么的,还有墓地的事情。” “最近麻烦你了。”斐姐礼貌的道谢。 这么多人里。 唯独赵怀律不是生活在江家的。 对斐姐而言他过于陌生。 赵怀律也很规矩,“我已经通知江封了,他这段时间还在国外忙,抽空就回来,应该可以赶上的。” “不用通知那么多人。”斐姐垂下头,面目苍老了十岁似的,“原本就是简单走一下流程。” “还有念念,她也会过来帮忙。” 提起女人。 斐姐又想起那个扫把星关山月,特意叮嘱道:“那个害小也的女孩,就不要让她来了,免得场面闹乱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这我明白。” 何止是不允许关山月出现在顾也的墓前。 她甚至不能够再留在京都。 收拾好东西,将一些琐事料理好,赵怀律将斐姐送回平潮公馆,他本想去医院将绮岁和梁涉川接回来,途中接到江封那边的电话,他已经在医院了。 那边的事情由江封接手。 剩下的时间。 赵怀律只想泄愤。 再说的好听些,应该是报仇。 替顾也报仇。 事发后关山月还来不及做出应对措施,或者是已经心如死灰,连逃跑都没有力气,仍然住在那条巷子里,浑浑噩噩,一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状况堪忧。 闻烟担心她,便请了一天的假期,留在家里照看她。 午饭刚做好,她去敲门,房内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那样的死寂让人不安。 殉情这样的词突然出现在闻烟脑海中。 她抿抿唇,心跳的厉害,手上拿着的碗都在颤抖,敲门的频率更高了些,边敲边喊,“小月,出来吃东西,你想把自己饿死给谁看?” 里面仍然静着。 “关山月,你要是还活着就吱一声!” “关山月!” 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闻烟将碗放到一边,到处找关山月房间的备用钥匙,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她急的六神无主,上一次这么着急,是闻家被法院查抄的时候。 她握着拳头去砸门,试图叫醒关山月,“小月,你把门打开,有什么事情出来说!” 手腕骨都被砸的生疼。 门板都震了好几下。 头顶的吊灯仿佛在摇晃,闻烟喊的快要断了气,上气不接下气,急的哭了出来,门才终于打开。 关山月在幽黑封闭的空间内待了一天一夜。 滴水未进。 长发垂在脸侧,皮肤白的骇人,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看样子是一整晚都没睡,唇上没有颜色,翻起一些干燥的死皮,只是一天的时间,竟然已经脱了相。 闻烟喉咙一疼,忙攥住关山月的手腕,火急火燎,“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关山月的头发还是潮湿的。 昨晚淋了雨回来,她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连皮肤都是冰凉的,闻烟急的要给她洗澡换衣服,将她拽到浴室,开了热水,给她拿了干净衣服,“你好好洗个澡,收拾干净了咱们去见顾也。” 听到顾也的名字。 关山月睫毛动了动,才有了些反应,茫茫然然的:“顾也?” “他们会给他办葬礼的。”闻烟心疼地拨开黏在她脸颊的湿发,“这件事你不是主要责任,但你要想给顾也讨个公道,就要振作起来。” 毕竟那个伤害他的言齐,关山月认识,也知道他为什么动手。 来不及跟她多说。 房门忽然被敲响。 在寂静的空间里让闻烟陡然惊了下,很快恢复平静,安慰关山月,“你先洗,我去看看是谁。” 第464章 我想你了 敲门声越发急促。 先天的直觉落入闻烟脑中,门外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梁氏倒台,牵连闻家,那些追债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急躁,那样的场景好像又回来了,让闻烟不安忐忑,没有立刻开门,反而站在门内问:“找谁?” “开门。”很沉的男性嗓音。 无形之中有些轻缓。 闻烟不仅没有开门,还上了第二道锁,“请问你找谁?” 她的声音跟关山月出入很大。 一个是娇媚的嗓子,一个是专业学府训练出的播音嗓,一听便能区别的出来。 沉着了气,赵怀律慢条斯理道:“关山月。” “找她有什么事?” 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了。 任凭赵怀律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下去了,心口的火气蹭蹭往外拱着,这一刻恨不得直接烧了面前这扇门,将关山月狠狠揪到顾也面前,让她下跪道歉,就算是偿命也是她罪有应得。 赵怀律没有再好声好气地回答闻烟,而是一拳砸在门上,将里面的人吓的退后几步,“把门开开,我找关山月!” 隔壁住着一对单亲家庭的母子。 这个时间段孩子还在午休。 门仍然没开。 赵怀律坚持不懈地砸着门,动静刺耳。 隔壁的中年妈妈被吵出来,她又惧又气,没好气地问:“这位先生,你找谁?” “里面的人。”赵怀律没有将火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一旁的女人严重了语气,“请您安静一些。” 这话成了火星子。 飘到赵怀律的头上。 他的身体是一条连接炸弹的引子,接触到火光,瞬间爆炸。 默不作声的,他却突然退后了几步,蓄力一脚踹在门板上,门上的墙跟着震了震,似乎有灰土都掉了下来,将隔壁的女人吓的不轻。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闻烟紧赶慢赶收拾好过来开门,维持着平淡的脸色,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心突突跳着,漠然看着门外已经暴怒的男人,“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赵怀律一把将她推开,大步往房间里冲,卯足了劲要将关山月揪出来。 没走两步便被身后赶上来的女人拽住,她理直气壮,语气凌厉,“你找的人我这里没有,麻烦你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关山月住在哪里赵怀律很清楚。 他不可能连地址都搞错,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看向身旁的女人,媚眼如丝,卷发很长,快蔓延到了腰间,没有化妆,五官很立体,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骗谁呢,让她出来。” “这里没有叫关山月的人。” 闻烟很坚定。 赵怀律眯了眯眼,看向亮着灯的洗手间,横跨着步子便往那边走,任闻烟的手怎么在身上拉扯都阻拦不住,刚走近两步,门从里被拉开,光源下,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关山月。 她毫无生气,像一朵枯萎的花,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怀律,“找我吗?” 闻烟神色变了变,“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关山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直直看向赵怀律,“你想打我,想骂我,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还手。” 下午到晚上赵怀律都没有半点音信。 原定的江封接梁涉川和绮岁回家。 赵怀律去机场接柳念念。 可到了时间,赵怀律却突然没了影。 严律在小餐厅给梁涉川配药,一粒一份量,严格把控,侥幸的以为能治好他咯血的症状。 房内虽然有不少人。 可仍然清冷。 任谁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生怕破坏了梁涉川的清净,严律拿着温水和小份分配好的药物过去,耐心地解释着:“最近先按量把这些药吃掉,如果肺里还是不舒服,再进行全面检查。” “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江封小心着声问。 过了这么久。 他也不再莽撞,行事谨慎又稳重,尤其是这次生出变故之后,让当下的状况糟糕了不止一倍,不管是谁,都是如履薄冰的。 也没有人敢问,梁涉川是怎么从最高检里出来的。 虽然称不上安然无恙,可只要人出来了,就没事了。 梁涉川喉咙内壁疼痛,难以发声,淡淡应下,生生将药丸一起干吞下,惊的严律忙将温水捧到他面前让他喝,他却没了力气,捏着眉心婉拒。 疲惫之色太重。 严律和江封对视一眼。 谁都不再说话,江封更显的局促,站起来,斟字酌句道:“联系不到赵怀律,我先去机场把念念接过来。” 梁涉川腾不出心绪管这些琐碎。 闭上眼睛就已经有了困乏。 江封先走,严律也没有留下来打搅,在客厅留下一盏灯,关上门便回了房。 明天一早要去忙很多事情。 他们必须早些休息,才能有些精神。 客厅冷气开放着。 有些凉意往空气里蔓延,直至渗入梁涉川的骨髓,他穿的单薄,身上那件衬衫紧贴肌肤,却没有了御寒的功能,反而像一层无形的霜,紧紧缠绕着他。 额头不知不觉热起来。 没热多久,身前便被盖上了一条软和的毯子,很碎的细毛,有些扎在他的下巴上。 左右将身子裹上了,绮岁正要将手拿开,梁涉川却轻轻握住了,用掌心包裹着她的手背。 知道他没睡。 绮岁微声轻叹,像是劝告,“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休息。 他可连觉都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陷入无底洞般的黑暗漩涡,渐渐的,嘴角有了些苦笑,“岁岁,这些天,你想过我吗?” 什么? 绮岁不明所以。 她不觉得当下的情况,他们还需要聊什么感情。 顾也突然离世的痛,就已经覆盖所有了, 手腕颤了颤,她没有作声,却听见梁涉川发抖的嗓子抽着,他将身子直起来,缓缓伸出手,拢住绮岁的腰。 因为她怀着孕的缘故。 梁涉川只敢将脸贴在她的腰侧,眼睫和鼻尖蹭着那件布料柔软的衣服,突然觉得绮岁身上的气味很淡,像是春天枝头上第一朵花散漫而来的花香,温柔极了。 很快,梁涉川抱住她,哽痛着嗓,断断续续道:“我想你了。” 第465章 安全感 绮岁一震。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触碰上梁涉川的后背。 隔着衣服,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脊背骨的走向,很清瘦,莹白的微光中,她看到他眼角的一些小伤口,似乎是经常揉搓导致的,皮肉泛红,有些溃烂。 若是再心软一点,她恐怕就要落泪了。 可湿润蔓出了眼眶,绮岁也只是抽抽鼻息,将酸涩咽下去,铁石心肠道:“现在别说这些话了,还是明天顾也的事情要紧。” “我知道。”梁涉川讷讷应了,却还是把绮岁抱紧了,“就一会儿,我就抱一会儿,行吗?”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没了。 如今活着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的,唯一支撑他的,就只有绮岁了。 可她还是不愿意给他一点温柔,“你这样抱着,我腰很酸。” 梁涉川像个痛失玩具的小孩子,委屈又可怜,抬起头,冷光落在他的眼梢眉角,额前的发凌乱散着,将脸庞平添了一丝颓丧之气,很憔悴,吞吐出的话也夹杂着渴慕,“那你坐下来?” 绮岁还是心软了。 她没回房休息,跟梁涉川一起蜷缩在沙发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顾也没了。 她才发现梁涉川是那么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人。 睡意昏沉时,他会一个劲的往她颈窝里钻,特别喜欢嗅她的头发气味,丝毫不觉得那样的毛绒感扎人,不平静,他反而睡的更沉些。 十一点时房内仍是静谧的。 没人会去关心在外面奔波的赵怀律和江封。 他们的确忙的不可开交,一个忙着教训人,一个忙着接人。 江封比赵怀律更早到机场。 他和柳念念不久前见过一面,那时他去出差,柳念念去旅游。 上了车。 江封自觉将头顶的镜子转了个方向,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后车厢柳念念的脸,她的状态也不好,很沙哑地问了句:“怀律哥呢?” “找不到人。”江封一板一眼地答:“可能是在忙明天顾也哥葬礼的事。” 哪里有什么葬礼。 只是用好听些的说法罢了。 柳念念点头,不再言语。 她从没想过顾也会这么突然的离世,接到消息那天她正在和赵怀律分享新学会的菜谱,那样阴郁低沉的状况,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车内寂凉。 没坐几分钟柳念念便冷的缩了肩。 江封反应很快,调低了空调温度,看向车窗外的夜,已经下起了些小雨,他平心静气地跟柳念念解释,“我们先和斐姐住在台城府里,岁岁姐他们明早再过去。” 柳念念动了动眼睛,瓮声瓮气地,“好。” 她已经不是从前爱黏着他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了,如今沉静,温婉,连笑容都少了,话也少了,能尽量缩减字眼,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认知让江封内心满是酸楚,却没有表露一点。 斐姐很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净房间,顾也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明天要一同带到火化地去,堆放在空地的那些东西仿佛被赋予的灵魂,顾也的灵魂。 路过那里。 柳念念自然挪离了目光,没有跟江封说话,兀自进了斐姐的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 那一夜过的足有半生那么长久。 每个人几乎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东边的暖阳浮出云层,黑暗被驱散了,阴霾却还没有走,无声的置放在各人心中,以至于从早晨开始,气氛就是沉闷的。 斐姐先收拾好走出房间。 刚下楼就被躺在客厅的赵怀律吓到,他脸颊上划了几道血痕,一层浅薄的皮翻开了,血迹已经干涸在脸上,凝结成细碎的血块,只一眼,叫斐姐心惊。 “怀律。”她唤醒赵怀律,一把将他捞起来,睡意也给搅散了,“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脸。 斐姐只是扯了他一下。 他疼的立刻皱起眉捂住肩膀,吃痛一声,眼睛都睁不开,“姐,轻点。” “你这是摔了还是跟人打架了?”斐姐看向他脖颈的青紫。 怎么说赵怀律也是细皮嫩肉养大的。 赵家人的手心宝。 别说挨打了,就是挨骂都少,从小规规矩矩的,一张清秀的白皮面儿脸,就被这两道血痕给破了相了,直叫人心疼,斐姐急的喊人,“念念,念念快出来。” 柳念念也是一晚没睡。 精神恍惚,循着斐姐的喊叫声出来,被满脸伤痕的赵怀律给惊吓到。 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赵怀律生硬地扯起嘴角,对她招了招手,“怕什么,破了相而已,有那么丑吗?” 他消失了一晚,带着伤回来,任谁也会不安。 七点钟要准时出发。 江封准时准点地洗漱好,穿戴好衣物,全黑的西装,严肃又庄重,打开门便听见客厅传来絮絮叨叨的女人声音。 很熟悉。 是以前的柳念念的口吻。 又轻又柔,又带着小女孩埋怨的气,她无奈着,“昨晚打电话都不接,原来是去打架了。” 原来是在跟赵怀律说话。 难怪。 江封平和下脸色,将他们视作空气,走到厨房喝了一大杯水,那水却像是海面上翻涌的巨浪,随着柳念念跟赵怀律在一起的画面冲击感,浪也翻涌的厉害了。 他咽下心口的气,随意问:“什么时候走?” 赵怀律态度很差,大概是挨了打的缘故,“八点,还有一个小时,你帮忙把东西放到车上吧。” 他们两人现在倒像是互相转了性。 以前稳重的人现在学会了打架。 莽撞的人变得冷静,不苟言笑。 江封也没有因为是赵怀律的吩咐而懈怠,任劳任怨地把东西装到车上,来回好几趟,偶尔回到了房内就能看到柳念念给赵怀律处理伤口的画面。 殡仪馆外。 天空清透,湛蓝色的,时不时飞走几只麻雀,争相落在电线杆上,车窗的浅色模糊了视线,梁涉川没有进去,将一切都交给了他们,绮岁陪他坐在车里,她的手腕一直被握着。 握的有些酸。 梁涉川肺腔里有一股迂回汹涌的气,像一把枪,梗在心口。 火化的时间一到,他忽然重力咳了声,绮岁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缎丝手帕替他擦拭着咳出的血,心痛地抚着他的脸,眼泪随之狠狠砸了下来。 第466章 不是想走吗? 近两年墓园扩张,站在不远处望去,是很广阔的一片黑沉,茂密的像是丛林,那里的一块碑就是一条命,周围有树。 几百棵?或是更多,总之数不清。 人走进去。 大概会被淹没。 早晨还有太阳,午间之后又被浅淡的灰色云层遮挡,阳光不死不活,还以为能普照大地。 来的人很少。 一共也没有十个人。 梁涉川身体不好,到的最晚,嘴角早已分不清是苍白还是红肿,他咳血的时候一直止不住,绮岁那条特意带在身上的手帕都染透了血也止不住,最后弄的袖口上也是他的血。 分明都那么脆弱了。 他还愠色郁郁地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从那时候开始,绮岁就知道,曾经骄矜清高的梁涉川没了,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不详物,脏东西。 绮岁挽了挽袖子,掖的平整,轻轻对他摇头,“能洗掉的。” 他拍了拍她的脸就下车了。 说不上冷漠,却也算不上温情。 好像憋着一口苦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个劲的折磨自己的身体,生怕多活一天,多遭罪一天。 外头的天空逐渐阴沉了。 下车前绮岁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天气,一个小时后有雨。 安葬的过程很简单。 梁涉川站在前方,眼睑微垂,睫尖遮盖住了一半的瞳光,很是平静地看着那块墓碑,上面刻着顾也的名字,出生年月,包括一张许多年前的旧照片,照片里的人眉目清秀干净,笑容和气。 顾也是除绮岁之外。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可除了当晚难过了一场外,梁涉川再没有过任何反应。 这不该是他。 耳边是落葬师叮嘱的一些事宜,仍旧繁琐,听的人头昏脑涨,只有梁涉川一动不动的听完了,赵怀律将一早准备好的花递到他手边,他将那束花放置在墓前。 细雨纷纷降落,像是冰冷的丝线,没有形体,落在各人的肩上。 来的人不多,几乎没有什么陌生面孔,拜完后只留下了斐姐和赵怀律,他们原本想扶着梁涉川回去,毕竟他的身体现在不能这么吹风,何况还下着雨,本就弱,要是再淋雨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可梁涉川不走。 也没人能拉住他。 他将手抽出来,仔细看袖口都在颤着,咳过的嗓子又哑又迟钝,像是刀刃划过,伤口还没缝补好,带着伤痛,“你们先回去。” “哥。”赵怀律话没说完就被梁涉川驳了回去。 他背影凄凉萧索,那件黑色西服面料特殊,雨滴浸染进去,没有痕迹。 赵怀律和斐姐对视一眼,无声交流了下,随即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那条长长的轨迹铺满了树叶子和雨水,一脚踩下去什么混乱的声音都有。 没走两步。 一直站在几米远树下的关山月露出脸,满是愧疚和虚弱的一张脸。 赵怀律看到她直想动粗,斐姐镇定从容地将他拉住,用冷冷清清的嗓子问:“你来干什么?” 他们的声音不大。 何况现在还在下雨。 站远了什么都听不到。 可梁涉川却像是有预感似的,偏侧了脸,不成形的雨水落在他脸上,将脸色顿时冲刷的煞白,白的叫人胆寒,“我让她过来的。” 话一出。 连一直在后默默站着的绮岁都抬了眼。 “哥!”赵怀律更不解了,一把挥开斐姐禁锢着自己的手,他气急败坏,一通挥洒正义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 要说顾也去世,最伤心难过的人一定是梁涉川。 怎么都轮不到他来逞强。 梁涉川面容冷淡,无波无澜,站在雨里,有疏于人群的淡,连怒色都没有那么的浓墨重彩,他将手摊开,对着赵怀律挥了挥,“你们先走,让她过来。” 他的嗓子特别疼。 憋着痛苦的眼泪,导致有了微微的哽咽。 站在身旁的绮岁听的清楚。 没有人知道梁涉川想干什么,按理说,以他的脾气别说让关山月来祭拜了,就算是出现,都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可偏偏就是这么平静,平静的可怕。 赵怀律不敢忤逆。 侧过身,放关山月过去。 梁涉川欣慰地笑起,继续重复,“你们先走。” 赵怀律是不肯的,是斐姐将他生生拖拉着离开,背影都在挣扎。 雨幕有些朦胧了。 像是冬季的早晨,无限的寒冷蔓延,浓雾压城,寂凉清透,雨水打在墓前的花束上,却没有漾起任何清香。 在茫茫雾色里,关山月一步步,郑重走到顾也墓前。 她穿着黑色上衣长裤,黑色的鞋子边沿有了些污渍,前几天还是灵动漂亮的姑娘,今天却好像老了十岁,眼下消不掉的倦意,疲惫合成一张网,套牢了她的脸。 那状态,比梁涉川好不到哪里去。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带花,只是站在顾也的墓前,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伴随着雨,面庞已经湿透。 哭的肩膀瑟瑟颤抖,渐渐有了呜咽声。 梁涉川一直是讨厌女人的眼泪的。 那是最无用的东西,顶多只能让人心软,可同样的招数用的多了,只会招来厌烦。 “哭够了吗?”梁涉川沉稳的嗓音像钟。 带着回音,敲打在关山月耳中。 她的眼泪是收不起来了,可还能够完整吞吐出话语,“对不起。” 想来想去,到嘴边的也只有这三个苍白的字眼。 她的确该跟顾也道歉,不过不是在这,更应该亲口跟他说。 梁涉川沉缓了一口冰凉的气,空气中夹杂着轻薄的雨水,让意识无时无刻不清醒着,侧转了个身,他原本是要有动作的,却在临时刹住,略显麻木地看着绮岁。 她怎么还没走? 一直不知道她还在。 这打破了梁涉川原本的计划,心境变得不知所措又凄凉,柔声柔气,对着绮岁说了最伤人的话,“你怎么还没走?” 声音穿破了风。 绮岁左耳听的清楚,她无措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为什么没走? 因为想留下来陪他最后一程? 还是怕他们吵起来,或是动起手,分不清,一切都乱了。 梁涉川将外衣脱下来搭在绮岁肩上,一举一动都怕她伤风感冒,言语却寒冷尖锐,“你走吧,不是一直想走吗?” 第467章 把命还给你 绮岁手指在梁涉川掌心动了动。 她明白他的意思。 “我跟你一起走。” 关山月在这,她怎么可能放心留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梁涉川心中各种滋味翻滚,搅来搅去都成了愁,他用手指替绮岁擦掉眼皮上的雨水,“你先走,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呢。” 他是指关山月。 绮岁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惶惑,还未想通,关山月忽然收住了眼泪,猛吸一口凉气,脸上是赴死的表情,音量顿时加高,“梁涉川,你不就是想要我偿命吗?动手吧,我不会躲的。” “你闭嘴。”梁涉川看着绮岁的脸,那样温柔饱和的目光,此生诀别似的。 下着雨的天空是阴郁的蓝色。 不纯净,很浑浊,跟他们复杂的面孔交相呼应。 绮岁忽然伸出手,拽住了梁涉川的袖口,那样微小的动作,和小时候很多次,她求他看自己一眼,求他对自己好一点,求他疼爱自己,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可每次这样做,都是到了已经没有余地的状况。 和这次一样。 梁涉川是下定了决心,要给顾也报仇。 恍恍惚惚的。 他似乎从披在绮岁肩上的那件外衣里衬拿出了一个物件,那个东西绮岁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在梦里,无数次看到它被一双陌生的手扣下,要了梁涉川的命。 心脏咚咚咚往胸腔撞击着。 一口气上不来,死死卡在身体里。 绮岁嗫嚅嘴唇,迟钝挤出几个字,“你要干什么,你放下!” 可是没有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今天叫关山月来,就是要她给顾也偿命的。 绮岁试图去扳动梁涉川的手臂,他却始终举着,纹丝未动,风雨交加,模糊了视线,手指轻搭着,轻扣着,机械被扳动。 再不做点什么。 不出一秒。 关山月就会没命。 血液在绮岁体内横冲直撞,她侧过身子,用尽所有勇气和力气,在这一秒钟及时挡在关山月身前,目光坚定不屈,“放下,我求求你了。” 梁涉川手臂打直抬着。 那个角度,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走打碎,归入无间地狱。 关山月心跳的厉害,没有人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不恐惧,可恐惧之余她又觉得庆幸,梁涉川这样的人,没有选择折磨她的方式,而是用这样一击毙命的物件要她的命,已经是幸运的。 这样死,可没有那么痛苦。 “绮岁,”关山月扯着绮岁的衣袖,感受到一股黏腻被冲下,手上竟然有了血丝,好像是从她的袖口衣料上被冲刷下来的,来不及多想,她哽咽着嗓子,“绮岁,是我害了顾也,我该给他偿命。” 绮岁高处关山月一截。 将她挡在身后。 梁涉川手上的东西就那么抵在她的眉心,又冰又凉,他颤着嗓,“绮岁,让开。” 这个时候的梁涉川已经被仇恨浸透了。 顾不上什么法度,他恨不得要了关山月的命,然后自首,顾也没了,绮岁也不会再原谅他,往后的日子被灰暗的蒙蔽,再也见不到任何光彩,活着的意义也跟着消融。 绮岁唇色发白,面如死灰,她颤着手指扶上梁涉川冰冷的手。 试图让他放手。 指尖有水。 雨水从高处落下,在手指相触的瞬间砸下,跟着破碎,梁涉川生硬的转动手腕,含着笑,将东西对着自己,扣下。 呼吸凝固了。 剧烈紧刺的爆裂声降下。 沉沉重重。 绮岁努力睁大眼睛,双目通红,染上了和梦里一样的血光,无意识地惊呼,“梁涉川!” 已经来不及了。 他痛的失了半条命,可也只是轻皱眉头,颤着手腕和肩头,雨水冲刷过的眼睛里带着点将死的哀伤,却好像是在笑,他捂着自己肩头,血液渗透出来,手掌血红,“我把你哥哥的命还给你,你能把顾也的命还回来吗?” 顾也,那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顾也,绮岁这一刻才明白,顾也的死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股力。 响彻天空的穿透声进入了每个人耳中。 蔓延到很远。 墓园广阔。 要走出去需要很久。 赵怀律和斐姐走到一半便听到了那声急促的响声,他是认得那是什么。 那天接梁涉川回来。 他就一直拿着那个东西,像欣赏似的,学习怎么用,怎么不失误。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就在想给顾也报仇了,不惜一切。 斐姐跟着赵怀律一起回头,嗓子顿时干哑,“那是什么声音?” 太响烈了,简直骇人。 雨势减小。 赵怀律猜测这个时间,关山月的脑袋大概已经被贯穿,或者心脏被贯穿,他眼底浮现出冷意,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拇指勾着,对着虚无空白的地方假模假样的使了下,尾音带出一个“砰”。 斐姐身子顿寒。 她来不及回去,后面忽然跑过来一个打伞的女人,长卷发湿在肩上,是陌生的面孔,看样子也是来祭拜的人。 不由她多走一步。 赵怀律狠狠箍住她的胳膊,将人猛地往下一推,脚后跟是台阶,被力掼开,闻烟猝不及防摔了下去,腰际摔的生疼,伞也掉在了一边,她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关山月是不是在这儿?” “是。”赵怀律言语冰冷。 他可忘不了,自己脸上的伤痕是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抓的。 每一掌都像武侠小说里的毒女,恨不得将指甲都陷进他的皮肉里。 歹毒的女人可不止她一个。 她跟关山月都是。 赵怀律又恨又解气,还以为那一声是打在了关山月的身体里,畅快淋漓地对着闻烟说:“再等等,你就可以过去给她收尸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说完。 他拉着斐姐快步往墓园外走。 外面停着几辆车。 江封和柳念念坐在一辆车里等着。 后视镜里有了赵怀律的身影,柳念念拉开车门,一脚跨出去,身子还未接触到冷气就被江封拽住,“把伞拿上。”他贴心嘱咐。 存着的怒气在看到柳念念那一刻都没了。 赵怀律弯腰钻进她的伞下,将伞柄接过来,替她擦掉脸上溅的雨水。 刚想说话。 忽然看到她瞳孔一缩,看向远处,下意识惊愕出声:“绮岁姐!” 第468章 嘴硬心软 八月六号。 雨过天晴。 顾也的头七,去给他献花祭拜的人三三两两离开。 墓前平静,完全没有人想到七天前的雨幕下,发生过怎样惨痛的一幕,墓前的石板上似乎还有血迹,一直冲洗不掉,成了烙印,干干净净的留在那里。 阳光明媚,漫长的夏季连尾声都还没有到,这个中旬永远也结束不了似的。 人走了又来,赵怀律在那里站的腰酸背痛,柳念念在车里坐了一上午,困睡之际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忙拿着水跑进去给赵怀律。 硕大的光晕挂在空中,偶尔扩大,热度散开。 赵怀律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微动,喝完又将水还给柳念念,半蹲下收拾顾也墓前的花束,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这群人,买的都是什么东西,送百合我能理解,你看看这个,这什么,我认都不认识。” 他单独挑出那么多花里的一束。 纯白色的,翠绿的梗,的确辨认不出是什么花种,包装也很随意。 来祭拜的人那么多,他也记不得是谁带来的。 柳念念弯腰仔细看了看,挑挑眉,得意道:“我认得,洋桔梗嘛。” 赵怀律嗤之以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路边随手采的野花呢。” 因为包装的不够精美。 所以看上去很粗糙。 “对了,今天他们该回家了吧?”他无意地问。 “嗯,斐姐早上就跟着回去了。” “住在哪儿了?” “台城府。” 没回平潮公馆。 实在不可思议。 赵怀律以为柳念念是在说笑,“绮岁没跟过去?” “跟过去了啊。”柳念念半蹲下,她整理的更细腻好看些,仰着头,白净小脸扬起笑容,“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就算她再铁石心肠,也不会见死不管的。” 那天梁涉川出来。 满身是血,绮岁扶着他,好几次跌倒。 从雨里走来,满目疮痍,悲凉永恒刻在了眼里,害怕他死去的慌张全部暴露,一丝一毫都掩藏不住。 至今想来,仍让人窒息。 当时情况也很危机,要不是那天严律也在,及时止住了血,梁涉川现在恐怕是不能够活着回到台城府了。 赵怀律心跳平稳下来,仍怀着诧异的口吻,“我还以为,就算哥真的死了,绮岁也不会回去的,更别说他没死。” 柳念念并不认同,默了会儿,若有所思的小声道:“女人,嘴硬心软。” 许久没回到台城府。 房子布局稍显陌生。 这里不比平潮公馆大多少,有院子有池塘,楼上没有阁楼,只有露天游泳池,绮岁从来没上去过,现在更是连花园都懒得去了。 她郁郁寡欢,却要伪装成仪态温和的模样,实在疲惫。 斐姐配好了药,一份一份的跟绮岁交代用途,哪个是外伤的,哪个是内伤的,哪个是治咳嗽的,什么时候换纱布,都跟她说的清楚明白。 她却心不在焉。 被唤了两声,这才茫茫然地“啊”了一声。 饱含疑问。 斐姐无奈,又不能抱怨和不满,只得长长久久地叹口气,“岁岁,算姐求你了。” 求她照顾梁涉川这短暂的一段时间。 她当然明白,也从没拒绝过,接过了药,坦然从容,“我知道的,我会照顾好他,让他吃药。” 顺带拿走了一杯温水。 绮岁一手药,一手水,走进房间,用脚踢上了门。 窗帘只开了一半。 光明一半,黑暗一半,空间被光影切割的很有层次感。 绮岁走过明亮处,在漆黑的床头停下,将药和水一起放下,没有情绪地问:“先上药还是先吃药?” 昏睡的浅眠很容易被叫醒。 梁涉川撑着绮岁的手腕坐起来,艰涩地咳了两声,倦态已经脱离不了了,“我昨晚是不是又吵到你了?” 他声音温柔,目光很轻。 “没有。”绮岁扣了两颗药塞进他嘴里,很粗暴的动作,完全不像斐姐对他那样小心翼翼,她越是这样,梁涉川反而越舒服。 他那么高傲的人。 是不愿意别人把他当成病人的。 “水。”梁涉川摊开手掌,憋着嗓子的痒。 绮岁撇撇嘴,很不耐烦地将水杯递过去,还埋怨着,“给你,大爷。” “轻点。” “轻不了,我就这么重。” 偏是这样骄纵,憨气十足的绮岁,才更像以前的绮岁,梁涉川才更舒服,也更喜欢。 她过去将窗帘全部打开。 半边的黑暗被驱散。 梁涉川很久没见过光,突然被明光覆盖,眼皮不舒服的酸涩起来,忙闭上眼睛躲开,用手半遮住,无措地去喊绮岁,“不要全部打开。” “就要全部打开。”绮岁跟他作对,拉开窗帘不够,还要开窗换气。 又一鼓作气过去一把将梁涉川拉起来。 动作幅度大了些。 撕裂了他的伤口。 他痛呼一声,捂着肩头的伤。 绮岁非但不担心,还牙尖嘴利地讽刺他,“现在知道疼了?那是一颗子弹,不是一颗糖,当自己是铁人呢?” “你非要这么说话?” 她冷哼,架着梁涉川的手臂让他站直,扶着他往阳台走,还要照顾着让他坐下,给他拿衣服披上。 清俊的脸斯文不减,病容更重。 像是吃了几百年药的人。 这次是严律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出来,因为伤势特别,连公立医院都不能去,在严律的私人诊所住了七天,今天才被安排出院。 特意叮嘱这些天要好好养伤,养不好,病根子就是一辈子的。 可梁涉川根本不在乎,他兀自将衣服拢好了,看着绮岁在阳台浇花打扫,斜阳漫进来,落在她的肩上,美好柔和,“你穿那么多,不热吗?” 夏季还没走。 绮岁就已经套了第二件衣服了。 她闻声回头,恨不得给梁涉川一下,“管你什么事,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为什么要穿那么多,还不是害怕他突然又吐血,突然又冷了,再者就是,她不想将微微显怀的小腹露在外面,很不习惯。 “绮岁。”梁涉川没有一刻安静下来,远远拽住她的袖子将人拖到身边,“你是真心想照顾我的吗?” “什么意思?”她不解。 “还是因为同情?” 明知故问。 绮岁没有给他一点柔情,直白又简短,“因为同情,同情你快死了,行了吗?” 梁涉川的手放下,笑容微苦,却也不恼,“你怎么能连骗我都不愿意。” 第469章 我老婆 晚餐时间几个人都要赶回台城府。 斐姐一个人准备六个人的,难免吃力,常常累的腰酸背痛,除了定时来家里打扫的保洁外,其余家务仍是由她一个人承包,难免疲累。 柳念念和赵怀律从墓园回来。 刚进门就瞧见斐姐站在吧台捶腰,动作迟缓,脸色也不好。 这两天忙里忙外,她是最累的人,不光要担心梁涉川的伤势,还要操持琐碎的家务,双重压力,几乎压的她直不起腰。 肩膀忽然被一双手按了按。 很轻缓的力度。 斐姐一怔,回头看去,是柳念念甜笑的脸,“回来了?” “嗯。”柳念念边说话还不忘给她按着肩膀,又捶了捶背,“今天去的人可多了,有好多我都不认识,葬礼的时候没通知他们,所以都赶在这一天来了。” “累坏了吧?” “我不累,怀律哥比较累,那么热的天,站了一天呢。” 忙的连水都顾不上喝。 更别说吃饭了。 这会赵怀律已经饿的没有力气,瘫在小偏厅只想睡觉,刚眯上眼,意识混沌起来,正要入睡,肩膀便被推了一把,本以为是柳念念。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 顶灯光晕在眼皮上胡乱飞舞,昏昏沉沉,睡的也很不舒服。 那只手还在推搡。 赵怀律闭眼皱起眉,有些不耐烦,话到嘴边又幻化成了柔和的语气,“念念别闹了,让哥好好睡一会儿,快累死了。” 这比谈生意可累多了。 那只推搡的手停了下,也只是一下。 身边罩着的人影没走,还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是男人的声音,赵怀律敏感地掀开眼皮,从上至下,看到江封略微尴尬的脸色,他长舒一口气,彻底烦躁起来,“怎么是你,干什么?” 说着。 赵怀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很是嫌弃。 江封揉了揉眉毛,没由来的有局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膈应什么,“斐姐叫我喊你吃饭,吃完饭再睡。” “不吃。” 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哪里还有精神吃饭。 江封也不屑叫他,“爱吃不吃,待会让哥知道你不吃饭,你又想把他气吐血?” “你少来这套,滚远点。” “你等着吧!” 放完狠话他就要走。 忽然想到什么,赵怀律将脸埋在沙发角落,光影影绰绰的,他抱着臂,重重咳了一声,叫住江封,“等等,你让念念给我拿上来,我没力气抬手了,让她喂我。” 江封一根筋,没想到赵怀律这是有心在耍他,暴脾气一下就上了头,“你自己没手没脚,还让人喂?” “哎,我说你这人爱管闲事,”赵怀律蹭的坐起来,“我让我老婆喂我饭吃,又没让你老婆喂我饭,你激动个什么劲?” “饿死干净!” 江封怒气冲冲的下楼。 一侧身,险些撞到端汤的斐姐,她吓的心提到嗓子眼,絮叨了一句:“走这么急干什么,不是让你叫怀律来吃饭吗?人呢?” “他不吃!”江封拉开椅子,直接坐下,脸色一阵青白交错,“别喊他了!” “怎么不吃?” “人家说他困,没有力气吃饭。” “又说什么玩笑。” 知道他跟赵怀律一向不合。 斐姐没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柳念念在旁帮忙腾出位置,让斐姐将汤放下,又贴心地摆放碗筷,整理的干干净净,很是细腻,她擦了擦手,自告奋勇,“没关系,我去叫怀律哥。” “叫他干嘛?” 江封就是看不惯柳念念这个爱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 口吻一下重了起来。 他们的关系不似从前,现在柳念念跟他几乎零交流,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这次实在是气着了,话一出口就想收回,却已经没办法了。 气氛顿时僵了一瞬。 斐姐见状拿起筷子就往江封脑袋上敲,不断提醒他,“人家叫自己老公吃饭,还碍着你了。” 刺耳的字眼江封听不下去。 又无话可说。 一口饭下去,噎的嗓子都撑着。 柳念念一直将他当做隐形人,看不到摸不着的那种,给赵怀律单独盛了饭便端上楼了。 房内那么多人。 真正来吃饭的就只有江封一个。 梁涉川带着病气,怕过给他们,从住院开始就没一同吃过几顿饭,更别说现在,也是绮岁给他盛了带进去,他仗着自己肩膀受伤抬不起手,每一口都要绮岁亲手喂到嘴里。 阳台的风过滤而来,不冷不热刚刚好。 吹过绮岁的手腕,很舒服的温度,她抬起手,用小铁勺一口饭一口菜的喂着梁涉川,他咀嚼的很慢,一口要嚼很久,很迟钝。 他吃饭的时候绮岁才有空自己吃一口。 为了照顾梁涉川。 绮岁几乎腾出了所有时间,以前挑食,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挑食,一口能塞下好多,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的。 梁涉川凝视着她娇憨的样子,没忍住失笑出声。 绮岁瞪他一眼,“笑什么?” “笑你。” 她疑惑,“吃饭有什么好笑的?” 梁涉川的目光古怪,古怪到她觉得后背发凉,在他的注视下抬手摸了摸脸,又摸索到嘴角,并没有摸到米粒之类的东西。 更不懂他在笑什么了。 绮岁没好气地放下勺子,铁把子敲到瓷碗边缘,散出清脆响声,“再笑就不给你吃了。” “我已经吃饱了。”梁涉川声音得意,抿抿唇,更何况他也不在乎吃不吃东西,病痛的时候,根本没有胃口吃。 好几次都是被绮岁硬塞下的。 她一点都不温柔,以前还会撒娇装可怜骗人,现在只会凶人。 被梁涉川气到。 绮岁起身过去将阳台的窗子关上,弯腰收碗时被他抱住,很轻很小心的力度,顺手拉扯到了他面前,很渴望又细碎的羸弱音色溢出嗓子,“让我听听。” “听什么?” 没有回答。 梁涉川直接侧耳贴在绮岁的小腹上,一块小幅度隆起的位置,被宽松的上衣遮盖着,他轻轻压下,弧度才清晰了不少,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只能听到风。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过,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温情,中间还隔着一个奇妙的小生命。 从上往下看去,梁涉川的发丝被月光照耀着,融合成很清透的颜色,绮岁不由自主将手放了上去,目光从衣领落进去,又看到了他肩膀上贯穿的伤口,心跟着一痛。 第470章 一直瞒着 那天惨烈的状况成为了碎片。 有时会在不恰当的时机重现。 绮岁不知道梁涉川是从哪里弄来的那种东西,那样危险的物件,只要稍有犹豫,关山月就会没命,后来雨太大,是闻烟冲过来救了关山月,另外一颗子弹进入了她的身体里,加上绮岁在一边求情,梁涉川才放过她们。 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晰。 仿若身陷迷雾。 绮岁没有问过一次,她明白,梁涉川不想说,她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灯光关闭。 窗帘紧密的合上。 梁涉川顶着潮湿的发出来,替绮岁掖紧了被角,怜惜地吻上她的鬓角。 以为她睡了。 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 黑暗里,她睁着眼睛,一双眸晶莹明亮,漆黑色的,像是玛瑙珠子,“你去哪儿?” 顾也离世以后。 绮岁陷在不安中,时时刻刻都害怕梁涉川回去找关山月报仇,毕竟他连对自己开枪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他还会在乎什么? 梁涉川深知绮岁的心思,温和地笑了,“去书房。” “去书房干什么?” “舍不得我走?” 他转移话题,轻易挪动了绮岁惶恐的心思,她在昏暗的光线中轻皱了眉,僵持几秒,忽然躺倒下去,“你还带着伤呢。” “我知道。”梁涉川转动脚尖,“你让我睡过去,我就留下。” “你还是上去吧。” 不冷不热的关系持续着。 这是件很熬人的事情。 却无可奈何。 梁涉川没作声,默默转身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裤脚下是清瘦的脚腕,颀长的身影在光下被拉的很长,这几天暴瘦的身型一下子便暴露了出来。 台城府平时最吵闹的时候也就是晚饭期间。 江封他们几个会回来吃饭,其余时间都冷冷清清的。 过些天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江封和柳念念会先回陵洲,赵怀律在这里接手顾也的位置。 突然少了顾也。 所有人变得不习惯。 偶尔忙起来,梁涉川无意识地会将赵怀律叫成顾也。 每每叫完。 顾也不在了的事实就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了一寸,直到现在,已经在学着接受。 听着钟表滴答的声音计算时间。 绮岁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梁涉川还没有回来,她再坐不住,跟着走上楼,书房门下真的有光,还以为他真的是在忙,准备回去,却听见房内传出他的咳声。 很压抑克制。 还带着颤音。 瞬间拨动了绮岁的同情心,她抬手敲门,距离只差两只宽时陡然停住。 里面不仅有梁涉川咳声,还有他细细碎碎的言语声,“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停了两秒。 他又回,“这个病不重,会养好的,帮我谢谢老师,这次要不是他,我就出不来了。” 因为嗓子涩,他话速很慢,又迟钝,断断续续,不清晰。 这就是他一直在瞒着的事情了。 是怎么突然从最高检出来的,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这些秘密,他一直藏的好好的,既然他愿意藏着,绮岁也要配合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梁涉川从书房出来时绮岁就站在门外。 她端着水杯,“喝点水,听到你一直在咳。” 难得见她柔和,梁涉川喝了一小口,涩痛的喉咙才舒服了些,他身体消耗太久,这个时间已经困的迷糊,先一步往前走,绮岁回去关书房的灯,眼一转,瞥到垃圾桶里被纸巾包着的手机卡。 掰断的。 成了两片。 京都需要交接的事情太多。 接连几天。 没有一刻能歇息下来,梁涉川虽然病着,仍要远程和赵怀律商量很多事情,这次波动太大,就连江封都没停下来,主动包揽了很多,足足忙了半个月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赵怀律本想吃完饭睡一觉。 临时又接到电话,要他出去应酬,接替了顾也的位置,连他以往的老客户都需要眼熟,不能拒绝,这次的客户又是个爱喝酒玩笑的,喝起来不把人灌醉不罢休。 赵怀律放下手机,不怀好意地走到江封身边,拍了拍他的背,“忙完了吗?” 绮岁跟着抬头,随手拿走了江封带来的药,那是梁涉川接下来一月的量,“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他们的事,她不能听太多。 迅速关上了房门。 江封偏头看了一眼,悄悄翻了赵怀律一个白眼,“干什么?” “陪我出去。” 厨房斐姐和柳念念在忙。 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扰乱了赵怀律的话,江封一时间没听清楚,故意掩着耳朵凑近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陪我出去。”赵怀律没工夫跟他打哈哈,拿过一旁的衣服穿上,边穿边催促,“你酒量好,过去撑场子。” “是那个每次去都要点小姐的郑总?” “是他。” 那个人江封陪顾也去应付过。 老色鬼一个。 还不挑食,每次身边都跟着年轻漂亮的女人,公然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动脚,顾也脾气好,什么样的人都能笑着面对,只为谈生意,只为钱,可江封去第一次就受不了,中途便退了场。 那个油腻的场面,他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慌忙摆着手就给拒了,刚想提醒赵怀律让他小心那个人,思绪突然乱了,想到了别的东西。 江封低沉了声,语气不悦,“你跟那个郑总出去没好事,能推就推了吧。” “这不是顾也以前的大客户吗?” “可是你结婚了,他应付来的,你应付不来。” “怎么?现在还搞已婚人士勿扰这套?” 赵怀律一针见血。 说起话来内有乾坤,常常将江封伤的不见血,只留内伤,他额角抽了抽,表情僵硬,“那个郑总会安排女人给你,你去了,念念怎么办?” 难得看到他担心起柳念念。 赵怀律不疾不徐,淡淡笑起来,饱含深意,“所以这不是把你叫上吗?我已婚了,你单身啊,有女人了你接着,也免得你太关心我老婆不是?” 最后几个字音被咬的很重。 像是强调。 江封瞬间被踩到尾巴似的激动,因为心虚,话也乱了:“谁关心你老婆了,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一把推开赵怀律,脸一瘪,看到了一直站在后面,目光冷漠的柳念念。 看样子,她什么都听到了。 第471章 你的朋友疯了! 夜总会鎏金的墙壁影光摇晃。 一条走廊幽暗深远,喝多了的情况下,完全摸不着北,赵怀律被灌了很多酒,眼前到处是重影,天旋地转的,终于找到洗手间,在里面抱着马桶吐了个干净,一边吐一边骂。 尤其是江封,恨不得将他八辈祖宗都骂一遍。 若是江封跟着一起来,他哪里至于一个人喝这么多。 可那家伙在看到柳念念不高兴之后便悻悻逃了,更别提带他一起来应酬的事。 梁涉川跟绮岁正是甜蜜的时候。 每天筹划着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婴儿房要装成什么样的,恨不得将幼儿园都选好,避免以后出岔子,脏活累活便全部压到了赵怀律肩上。 辛苦之余。 却更加同情顾也,他只是抗压一个月就受不了了,顾也的十几年,可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一天是能够清净的。 酸涩的心思重了。 赵怀律眼眶泛红,竟然莫名伤感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去,他掬了捧水冲刷掉嘴巴里的苦味,洗完脸才清醒了些,没走两步,在出口的长廊看到熟悉的身影。 人是熟悉的。 衣着却陌生。 “瞧瞧,这是谁?”轻浮的男声丝丝缕缕拉扯出来,绕住了闻烟的听觉。 她顿了下脚步。 却没有回头。 在记忆里搜寻了几秒,才认出那是赵怀律的声音。 在这里,她可不想自找找麻烦,步履加快了,企图逃走,手腕却陡然被衔住,吓的她肩头一颤,顾不及惊叫,脊背就被狠狠砸到了墙壁上。 走廊上流光溢彩。 从其他包间内飘出的歌声交织成杂乱的音波网,缭绕耳畔。 因为醉酒,赵怀律瞳孔涣散,眼前女人的脸也出现了柔和的光影重叠,意外有些清纯动人,纯黑色的卷发更衬得她肌肤雪白,咬下去,痕迹大概要许多天才能消失的白嫩。 闻烟被吓的不轻。 她每次见到赵怀律都要挨打,他挨打。 “你干什么!”她将声压的很轻,“梁涉川已经放过我们了。” 除了因为顾也的事找麻烦。 他们实在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梁——” 一股气抵到喉间。 赵怀律话没说完,倒被一个酒嗝给打断了,散出一些刺鼻的辛辣酒味,闻烟很不舒服的躲开,又不敢乱动,手臂还疼着。 空出的另一只手小心摸索进包里,找到了绮岁的电话。 她脊背死死贴着墙面,像只壁虎似的,生怕赵怀律喝醉了,怀恨在心,真动起手来,她可不是他的对手,一男一女,力量悬殊。 赵怀律喘了几口气,灼热的气息全部洒在了闻烟脖子里。 他热的厉害,扯开领带,顺手扣住闻烟的脖子,双目赤红,看到她就想到自己脸上的伤,想到顾也的命,又恨又烦躁,所受过良好的教育里,男人是不能对女人动手的,但放放狠话还是可以的,“你还敢在京都,那个关山月呢,她是不是不怕死?” “梁涉川已经放过她了!”闻烟不知所措,只好重复。 赵怀律阴测测笑了,“我还没放过她呢,你让她小心点,我要她三更死,没人能留她——” “绮岁!” “什么绮岁,叫绮岁娘娘也没用!” “绮岁,你快过来,你的朋友疯了!” 手机在包里已经接通。 闻烟心鼓如雷,一侧脸颊都贴在冰冷的墙面上,颤巍巍举着手机,荧幕的光落在赵怀律脸上,映亮了他红肿的鼻尖和眼圈,白面小生的脸顿时生动起来,醉了酒,眼神迷离,不聚焦,却别有滋味。 他涣散地看向闻烟的手机。 通话界面。 已经接通一分钟了。 里面还有绮岁的声音,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手里为什么还拽着一个女人。 他晃晃脑袋,眼一闭,垂下头倒在了闻烟肩上。 夜里十一点。 凄冷的空气蔓延。 绮岁从梁涉川的怀里坐起来,冷的脸色刷白,急急忙忙扯了衣服换上,一回头,他已经醒来,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面色沉静,目光淡漠,他越是这样漠然,实则越是不愉。 “闻烟已经受了一枪了。” “那又怎么样?” “她是无辜的。” 谁又不是呢? 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顾也不无辜吗? 可他却那么不公平的死去。 仇恨映衬在梁涉川眼里该是什么样子的,绮岁以前不清楚,现在却亲眼见识到了,他对梁珏山的恨浅薄,甚至不足以称作为恨,可对关山月是实打实的恨,连带着闻烟也厌恶上。 很难静静凝视着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太久。 绮岁维系着波澜不惊的情绪,“赵怀律在那里,我总要去把他接回来吧?” 在顾也的事上,她永远是先服软的那个。 可梁涉川却很坚持,“在那里又怎么样,他是能打死闻烟还是能把她卖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绮岁声音疲惫,“她已经够可怜了。” 而这一切也都是梁涉川造成的。 因果循环。 只不过最后却报应在了顾也身上。 眼角眉梢的冷淡疏离蔓延了出来,梁涉川眸光里染上笑意,是很轻淡的笑,更像讽刺,“你可以去,但你不能带着我的孩子去,所以过来,睡觉。” 多无理的要求? 绮岁耐心消失,彻骨的温柔,也是彻骨的寒,“这还成了我的荣幸了?但凡可以,我恨不得把这个孩子拿出来,放到别的女人肚子里,谁爱给你生生去,我不稀罕。” “你早上还说要给他起名字。” “我昨天还说要给院子里的蜻蜓起名字呢!” 她怎么能这样,将他们的孩子随口比喻成任何物件,梁涉川又悲又气,他早已没有了话语权,任何一句话让绮岁不悦了,就要赔礼道歉。 现在也是。 分明是她的固执,她的错。 “好了。”梁涉川掩住口鼻轻咳两声,语气涩涩的,眼白浮上红血丝,倦态很招绮岁心疼,他只有这一招,百试不爽,“我道歉。” “用不着。” 绮岁不看他一眼。 扯过衣服往身上套,梁涉川将她拉过来,手指捏着她身前纯白色的扣子,一个个穿过扣眼,“道歉都不行,还要我给你跪下?” “我福薄,受不起。”绮岁挥开他的手,“折寿。” 第472章 找我报仇 晚风徐徐吹过。 吹动树叶,吹动闻烟的头发,她坐在街头的花坛旁,身后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嬉笑而过,从高处落下的霓虹渲染了她的黑发,暗影潦倒中,她连表情都朦胧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晃了晃腿,高跟鞋跟着掉了下去,险些砸到赵怀律身上。 醉倒后的男人太沉。 闻烟将他抬出来,累的气都喘不上,本就对他心存怨恨,拖出来,就直接扔到了地上,让他靠着台阶的边缘半坐着。 等了太久绮岁还没来。 风吹的有些凉了,闻烟拢了拢衣服,将脖子包的严严实实,顺手从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火机盖子打开,风吹的焰火摇曳。 她用手掌围困着火,点燃烟头。 灰烟升腾,丝丝缕缕搅在一起,她的的目光不聚焦,涣散地跟着那团烟雾跑。 最后烟雾散尽。 她又看向脚边倚靠着的赵怀律。 一张俊俏脸蛋,五官干净,可惜不干人事,要不是她善良,就趁着这次他喝醉,把他卖了,卖到倒卖器官的地方,割肾挖心,让他再也神气不了。 越想越气。 怒火跟着烟一起燃。 闻烟一翘脚,踹在赵怀律肩上,他感知到疼痛,哼哼咛咛坐直,顺手扯掉了闻烟的鞋子。 鞋面丝绒质地,手感很舒服。 就是有些旧了,鞋跟处有些粗糙质感,赵怀律捏着鞋子边缘不撒手,还以为拿到了什么宝贝。 闻烟坐在高处,蹬着他的肩膀,“把鞋子给我。” 他哪里听得到,死命捏着又睡了过去。 前方路口的绿灯亮起。 刺眼的光芒绽放在黑暗中,车辆循环行驶,没过多久,绮岁的车子停在正前方,透过车窗看到闻烟正弯腰抢夺着赵怀律手上的高跟鞋。 另一只手夹着的烟火时不时摇曳出细碎火星。 很危险。 有几次险些烫到赵怀律。 “干什么呢?”不知不觉,绮岁已经走了过来,她穿着轻薄面料的风衣,身姿被拉的瘦长,完全看不出已经怀孕。 闻烟被气的面红耳赤,细软的长发在眼前飞舞,口吻没由来的有些像告状的学生,“他拿我的鞋子不撒手,喝的爹妈都不认了。” “怎么会喝这么多?” “还扬言要打人。” 赵怀律以前没有这么不懂事的。 最近越发放纵。 绮岁伸手想将他捞起来,闻烟却将她的手拍开,眨了眨眼,用古灵精怪又反讽的语气,“他沉死了,还喝醉了,别让他碰到你,你还怀着孕呢。” 话音将落。 闻烟从石阶上跳下来,赤着一只脚,地面似乎有石子,她就那样踩下去,一点也不觉得痛,“他要是发起酒疯,把你推倒了,出事了,我有三头六臂也挨不住梁涉川的打。” 那一颗子弹的威力可不小。 连梁涉川都挨不住,更何况闻烟一个弱女子,她的手至今也不不能正常活动。 闻烟艰难地将赵怀律架起来。 他头昏脑涨,一睁眼,视线里便天旋地转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绮岁打开后车厢的门给闻烟让出位置。 这台车车型迷你。 车门处狭窄,闻烟侧过肩想要将赵怀律扔进去,他却像块黏牙糖似的,在被扔下的瞬间还紧紧拽着闻烟的手。 逼仄的车厢很拥挤。 被轻轻拽住,两人一同倒了下去,闻烟庆幸自己今天是来辞职的,不像往常那样嘴唇涂着艳丽的颜色,否则这一刻唇印一定会沾在赵怀律雪白的衣领上。 他是有家室的人,让太太看到了,可不好。 街面上无数辆轿车驶过,错落明晃的车灯从车窗外折射而来,照射在闻烟的眼皮上。 她额头刚才撞到了赵怀律的肩膀。 男人骨骼坚硬,未免疼痛。 皱着眼皮,她将手从赵怀律的肩后抽离,拥挤之中掀开眼帘,看到半躺在座椅上的男人瞳孔清晰,眸光聚焦在她脸上。 他到底醉没醉? 闻烟心头忽然毛骨悚然,背后都是凉的,风吹过,将冷汗吹干,毛孔张开。 “你要去哪里?”绮岁言语淡淡,“我送你一起回去?” “不,不用。” “现在打不到车了。” 十一点钟。 人流量变得稀稀朗朗,要打车,指不定又要等上半个小时。 闻烟弯着腰从车厢里褪出来,揉着额头,碎发被揉乱,糊在面颊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我要回小月那里看着她,你真要送我去?” 绮岁眼眸暗淡了些,“我不见到她就可以。” 忽明忽暗的街灯光芒落在她脸上,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看的很清晰。 有对关山月的排斥,也有对闻烟的关心。 “行吧。”闻烟不忍心再拒绝,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她可不想跟赵怀律那个醉鬼坐在一起。 深夜时间段的城市被黑暗侵占。 靠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芒,车子缓慢行驶着,除了导航里机械的女声外,只余后车厢赵怀律的呼吸。 他睡的不舒服。 偶尔翻转身子,转变姿势,男人身上那点无赖在醉酒后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路遇刹车,将他的身子甩了甩。 他手上的鞋子也掉了下去。 循声,绮岁轻飘飘过了眼闻烟素白的脚背,指甲上涂着纯黑色的甲油,反衬着脚趾的雪白,“后备箱里有我的鞋子,你待会拿去穿吧。” “算了。”闻烟脚底脚背合在一起,局促道:“你的都是好东西,我用不起。” 她语气锐利,挺伤人。 绮岁也不再劝她,“你以后不会在那种地方工作了吧?” “不会。”闻烟冷笑,散出一点阴寒的声音,目光冷冷的,“惹了梁涉川,我连在京都都站不稳脚了,哪里还敢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你本来就不该在那种地方。” “你瞧不起我?” 她问的直白厉害。 绮岁眼睛不眨,轻轻淡淡地凝望着夜晚的街道,神色不改,“我该瞧的起吗?” “是,窑子嘛,你清高,瞧不上是对的。” 话里没有喘息的余地。 闻烟继续接上,“顾也的事,我替小月挨了一颗子弹,以后梁涉川不满意了,还可以来找我报仇,我烂命一条,她得好好活着。” “顾也的死算不到你身上。” “那该算谁的错?”她似笑非笑,“总要有人承担,是我没有教好小月,就算给我好了。” 红灯熄灭。 道路通畅,隐秘的心思作祟,绮岁降低了声气,喃喃自语,“我的错。” 第473章 水晶鞋 一个半小时后,车灯一闪,短促的映过高房之外。 太久没回过老房子。 路线模糊。 连名称都不记得。 在导航上也根本没有记录,绮岁靠着零星片段似的记忆找到这里,紧锁的院门透着森森寒意,就算是夏夜,也一样阴寒。 这段时间赵怀律几人都住在这里。 车门打开,干燥的热风袭面,炎热的味道让绮岁不舒服,她屏息过去按响门铃。 里面的人已经睡了。 她重复按了很多下,声音吵的车厢里的赵怀律醒来,扒在车窗上,在夜晚陌生的景色里茫然分辨着,沙哑出声,“小嫂子,你把我带回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被灌了很多酒。 去卫生间吐了一场,后来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脑袋深层震痛不断,像是用利器凿着。 “你还好吗?”绮岁过去拉开车门,赵怀律从里面摔出来,脚尖绊到车子里掉落的鞋。 那只鞋从里面滚落。 掉在车辆边沿。 赵怀律疑惑地看去,摇摇摆摆站不稳,靠着车身,用脚踢了踢,还有心情调侃,“这是哪个灰姑娘的鞋?” 十二点还没到。 哪里来的灰姑娘,这也不是水晶鞋。 绮岁不理会他的玩笑,将鞋子扔进车里,“你不记得就算了,下次不要喝那么多了,进去吧。” 房子大门打开。 沿着小路折射出小道光芒,柳念念迟迟赶来,她刚睡醒,头发松垮的挽在脑后,跑起来,头发一坠一坠的摇晃着。 门外。 绮岁的车子还没走,关山月从门内探出头来,松了一口气,“绮岁姐,是你啊。” 角度偏移。 她并没有看到站在车尾的赵怀律。 微风吹散了酒精带来的迷乱,赵怀律揉了揉喉结处,声色低哑,唤了声:“念念。” “他喝醉了。”绮岁语气疲惫,眼中透着点点自带的倦意,有气无力的,“你带他进去吧,煮些醒酒汤,不然宿醉会头疼。” “怎么会是你送他回来?”柳念念觉得抱歉,梁涉川现在的状况是需要绮岁时时刻刻在身边的,却因为赵怀律的事麻烦了她。 赵怀律软着腿脚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柳念念身上,闷闷道:“肯定是我打电话给斐姐的,她才叫的小嫂子。” “先把他扶进去吧。”绮岁不想花费口舌解释闻烟的事,太没有必要,“我还要赶回去,先走了。” 风卷动了酒精气味。 轻扫过柳念念鼻尖。 她胳膊细短,勉强拥住赵怀律的腰,好在他腰细,别扭的姿势也能抗住。 转过了身。 赵怀律的鞋子在地面上摩擦过,他半个身子架在柳念念身上,将她压得直不起脖子,好不容易透了口气,还没睁开眼,面前一个人影带动过风。 肩上的重力瞬间消失了。 江封没睡,第一次门铃响起他就听到了,却不想过来,听到柳念念下了楼才跟过来,“他重死了,你一个小身板,小心被压垮了。” 柳念念个头娇小。 要拖着赵怀律走那么远的路,的确困难。 可她就是不喜欢江封帮忙,也不需要他的帮忙,硬是扯着赵怀律的手,言语冰冰冷冷的,像初雪后的冰渣子,“不用了,我能扶的动。” 江封挽过赵怀律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不给她任何机会反抗,他一向这么横行霸道,“我扶他进去快一点。” 这是他足够温和的一句话了。 柳念念小步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男人的身影融为一体,地上的影子分割不开,合成了奇怪的形状。 赵怀律白色衬衣上有红酒渍。 还有些女人的体香,刚才她扶着他,都闻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跟赵怀律结婚以来,一直都和平相处,就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她也能欣然接受。 可换了江封就没有柳念念那么豁达了。 他将赵怀律扔在沙发上,累的嗓子干痛,拿起水杯仰头就灌。 柳念念走得慢。 走近时目光一紧,苍白地提醒道:“那是我刚才喝水的杯子。” 本是不想说的。 毕竟江封喝都喝了,说出来气氛倒显得尴尬。 可不说,就好像她纵容这样的行为似的,进退都不对,她忽略了江封异样的神色,将赵怀律的外衣给他盖上,转身去做醒酒汤。 江封茫然看了看杯子上。 还有些轻淡的唇印,透粉色的,是他没看见,摸了摸嘴,尴尬地放下杯子,鼻尖女人的香味开始散发,他刚接过赵怀律的时候就闻到了,很重。 “念念,你没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吗?” 柳念念开了火,耳边清晰传来江封的声音,她又不是没鼻子,怎么会闻不到,“怎么了?” “你不介意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都能亲耳听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过夜,一点香水味而已,又什么忍受不了的。 何况她跟赵怀律楚河汉界的。 除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情外,再无其他。 往锅中添水的时候柳念念心不在焉,心思飘了很远,忘记了手下的事情,稍稍一偏,滚烫热水便洒在了脚背上。 出于条件反射。 她痛的惊呼一声,叫声惊动了那边的江封,他脸色陡然变沉,到嘴边的是难听的斥责,在舌尖卷了卷,又给硬生生咽下。 江封快步过去扶着柳念念到客厅坐下。 半蹲下给她看烫伤。 那水是烧开滚烫的,皮肉怎么能抵抗,肉眼可见已经起了透明色的水泡,江封翻箱倒柜找不到烫伤药,只好先抱着她去冲冷水。 柳念念却后倾着身子,躲开江封的手,脸色变了变,因为疼痛,白了一层,目光仍然倔强,“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她扶着墙,扶着桌椅,一瘸一拐地走着。 江封性子高傲,成心想帮她却被拒绝,挂着自己的面子不肯丢,犹豫再三,也只是给斐姐打了电话,让她明早送点烫伤药来。 接了江封的电话斐姐便入不了眠。 她刚走出房门去楼下倒水,便碰见从外面赶回来的绮岁,眉眼一动,怎么也记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岁岁?” 模糊叫了一声。 前面的人影转过身来,还真是绮岁,“姐。”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有点事。” 叙述的过程太繁杂。 她累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羸弱地眨动眼睛,睫影在眼下合成温柔的淡影,轻笑,“我进去了。” 卧房里是全黑的。 一盏灯都没开。 绮岁有些诧异,梁涉川一个人睡的时候总会开一小盏壁灯,有点光,他不会睡的昏沉。 怕吵醒他。 绮岁轻着动静,洗漱完又过了很久,肩头腰背都是酸的,刚躺到床沿上,柔软的面料子冰冰凉凉,完全没有人的体温。 忽然想到什么,绮岁将手伸的更深,竟然是一片死寂的凉,心里咯噔一下,她蹭的站起来。 第474章 怕自己活太长 一杯水还没喝完。 斐姐正仰着头,忽然被一楼卧房门开的声吓到,水滴死死呛在喉呛,她弯腰猛力咳了两声,憋得面目通红,压着气声,“岁岁,怎么了,又一惊一乍的?” 绮岁只在睡裙外套了一件衣服。 她手里只拿着手机和车钥匙,急的面目失色,一句话颤颤巍巍才说完整,“梁涉川不见了,我得去找找他。” “不见了?” “没在房间。” 那么冷的温度。 绝对不是去书房坐了一小会儿。 斐姐水杯端不稳,霎时也慌起来,怎么回想也不记得有梁涉川出去开门关门的声音,“他能去哪儿?身上还带着伤,是不是在楼上别的房间?” “他的车钥匙都拿走了。” 难怪刚才回来。 院子里的停车坪上是空的。 绮岁一时忘记梁涉川的车原本是停在上面的,还以为开到了车库里,按时间来算,他已经走了一两个小时。 顾不上换衣服。 绮岁和斐姐两个人分别去找,斐姐顺路将烫伤药给江封送去,梁涉川失踪的事不出一个小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除了受伤的柳念念和醉酒的赵怀律。 连江封也要出来找。 江边,桥边,高楼,平潮公馆,甚至是公司总部楼下,京都就这么大,能找的地方他们都去过了。 凌晨四点二十五分。 车子的油箱告急,绮岁筋疲力尽,心思倦怠,累的肩膀直不起来,酸困感充斥了四肢,连挪动方向盘都困难,眼皮就那么撑着。 车辆慢悠悠地晃在路上。 驶向不知名的道路。 绮岁随意开着,路过一条十字路口,纠结该直行还是转弯,望着东方渐升的稀薄早阳,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一颗心仿佛被丢进热水中,燃烧,沸腾。 她真的没想到。 梁涉川会在顾也的墓前站一整夜。 沸水渐渐停止了翻滚,平息下去。绮岁站在距离梁涉川十几米的地方。 周围矮树摇曳,投射到他身边一些错落的日出景致,橘黄昏暗的光铺陈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将肩膀好看的曲线都给描绘了出来。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很久。 云层拨开,落在他脸庞上的阳光明亮了些,照耀着秀气却病态的眉眼,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表情。 偏执的认为顾也还没死。 这里只是一座刻着他名字的碑,他只是觉得累了,不想做事了,所以想休息了,并不是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怎么能死。 他还没有成家,没有孩子,怎么能这样甘心死去。 想的深了。 梁涉川忽觉心里的酸楚正滋滋往外冒,像是摇晃过的酒瓶子,瓶盖打开,泡沫喷涌而出。 他僵硬地抬起手,揉了一把脸。 连带着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也揉掉,化作看不见摸不着的风。 他转过脸,眼眶红的能滴血,却还是对着绮岁招手,让她过来,他觉得抱歉,自己就这么突然不打招呼的跑出来,让他们平白担心。 “怎么穿的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他含着颤音问,嘴角却扯出笑。 绮岁眼神空茫,突然很害怕梁涉川这个样子,他像是虚无的一把风,被痛苦折磨的没有了灵魂,如今的每一分一秒,都是靠即将出生的孩子支撑着。 “怎么突然过来了?”绮岁歪了歪脑袋,碎发跟着风跑,她眼眸很亮,晶莹装着的不知道是泪花还是什么,“在这站多久了?” “没多久。”梁涉川握住她冰冷的手。 从昨晚到现在,天刚亮,蒙蒙的灰色,的确没有多久,三四个小时,比起顾也失去的后半生,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 “突然不见,还以为你跑去哪里了。” 梁涉川垂眸淡笑,神色温柔,“我还能去自杀不成吗?” “不会吗?” “不会。” 他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 起码现在不是。 绮岁凝重的心思变得安定,卡在喉咙的气缓缓吐露了出来,这句话能让她觉得安心,却又不免担忧,人人都可以用酗酒抽烟的方式来诉苦,来排解,唯独梁涉川不可以。 他永远是个清冷的模子,感情很淡,就连伤情时也什么都不会说,却能暗中准备好一切,他准备在葬礼那天杀了关山月给顾也祭奠,没有成功,于是日日夜夜陷在愧疚和遗憾中。 遗憾这一生,竟然连最亲近的人都没能保护好。 默不作声跑来顾也的墓前站一整夜,心思困苦,天一亮,仍然能对着绮岁笑出来,笑着关心她。 这是梁涉川的面具,拿不下来了。 回去时梁涉川开着车,绮岁昏睡在一旁,好几次中途醒来都看到他在扭动肩膀,似是很痛的样子。 斐姐和江封早在台城府等着。 他们要看到一个安然无恙的梁涉川才能放心,斐姐张张嘴本想斥责他不懂事的跑出去,话到嘴边眼泪又掉下来。 一度被梁涉川浓烈的病容给刺到。 心疼他这么孱弱,身体在最好的年纪却像枯死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跑出去了。”所有言语幻化成一句柔和的劝慰。 梁涉川含笑点头,脆弱乏力地走进卧室。 绮岁将他脱下的外衣拿走,垂眸一看才发现肩头处的血红,很深的一片,将纯黑色的面料都染深了色,诡异的浸染在里面。 她心凉了大半,回头去看梁涉川,眼泪霎时不争气的掉下来,脸色陡然变了,恨不得将衣服扔到他脸上,“伤口崩了为什么不说?” “又不会死。”梁涉川很是平淡,到了嘴边的笑逐渐苍白,上身那件笔挺的衬衫半边已经被血浸染干净,没有了本来的颜色。 绮岁身子发颤,一步一步都是抖着的,手指微微泛白,给梁涉川解开扣子,拆卸纱布,这些事她已经做的轻车熟路,可每次看到伤口都忍不住的心惊。 那一眼犹如当头棒喝,砸的她眼冒金星。 梁涉川看着她挤满水光的眼眶,心疼不已,咬紧牙关也要安慰,“你要是害怕就让江封来吧。” “我害怕什么?”绮岁拿着那块沉沉淀淀的纱布,手上染了血,好在发现的早,不然伤口便会感染,她掐着浓重的哭腔,声音颤的厉害,“是你怕自己活太长了。” 梁涉川痛的闷哼一声,随即接上笑容:“最少也要活到孩子出生。” 第475章 别有用心 旧伤复发。 加上心病,短短一夜,梁涉川被折磨的消瘦,连喝水都困难,斐姐担心的吃不下饭,紧急找来了严律给他看病,针头扎的满身都是。 一场病看下来。 严律累的满头大汗,用完了药,频繁的心跳也跟着平息下来,一转头就看到满屋子的人,“没什么事了,伤口别再崩开了,我可不是华佗在世。” 斐姐急的眼都红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这不是开玩笑。” 若是从前,梁涉川的身体还能抗下这样的创伤,可他经历了亲人离世,又患了轻微的肺病,这一颗子弹进入身体,不死也快了。 更何况伤口又崩开。 严律是用尽了所有办法留住他的命,他还不珍惜,收拾好药,他走出房间,留了绮岁一个人陪着梁涉川。 日落时。 房间昏暗不明,光源对比强烈,晚霞映空,每一片都是璀璨的光华,最后一缕阳光西沉而去,随之抽走了梁涉川的力气。 他喝不下水,却还能提要求,“渴。” “你倒是把嘴张开。”绮岁将杯口递到他唇边,热度相传,水却没有能进入口腔,直接从嘴角溢了出来。 她揪着袖子替梁涉川擦干净。 又急又无奈,不知道他想怎样,“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就出去了。” “这样喝,我会呛死。”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人,或者并不真心想照顾他。 梁涉川掩下苦涩的笑,自己捏住了玻璃杯,杯面冰凉,他的指尖白的可怕,任何颜色都没有,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憔悴的病人。 可绮岁铁石心肠,尤其对他,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梁涉川剧烈的咳声传来,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一次比一次厉害,绮岁听不了这个声音,脚步立刻顿住,回过头,又是一片血红。 已经溢出了梁涉川的嘴角。 沾的唇色很深。 叫人触目惊心。 绮岁见怪不怪,漠然地帮他擦干净,又小口的喂他喝水,这个时候他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有用嘴喂,他才喝的下去。 像渡气似的。 连水都要一点一点渡过去,生怕梁涉川喝的急,又将他呛到,他也真的像是在喝甘露,直到嗓子湿润了,微微喘过气,才松开绮岁的腰。 在她起身前。 梁涉川仰了下脖子,一个吻轻浅的印了上去,那意味是很明显的,绮岁觉察出了,却不挑明。 她把杯子放下就走。 杯口上留下她浅浅的唇印,像是什么专属印记,刻在上面,很醒目,梁涉川将目光放在上面一阵,直到眼睛酸痛了,才麻木合上。 房门外有些吵。 大多是来自于江封和严律的声音。 两个人不知道在为什么吵。 吵的斐姐都劝不住。 见绮岁过去了,不约而同闭上嘴,青白的脸色稍有缓和,一人坐一边,谁也不待见谁。 刚吵过一架。 这里的气氛僵硬,绮岁走过便有感觉,随口问:“怎么了?” 斐姐走过去跟她一起洗果盘,水声掩盖了些话语声,“没什么,就是小封让严律去给念念看看脚。” “不是什么大事,这边我先看着,让他过去一趟,用不了很久。” 一颗颗透明紫的提子在水流下冲过,绮岁将它们都摆进盘子里,远看像琉璃弹珠似的好看。 看着漂亮的东西,她心情也好了些,斐姐却一样的发愁,“严律不肯去,还问小封,那是人家的老婆,他倒是担心,说他别有用心。” 说着。 斐姐贴到绮岁耳边,“这不,就吵起来了,你知道小封那个性子,就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一说就急,越吵越凶。” “看个脚而已,算不上别有用心。” “要是别人的确没什么,那念念跟小封以前是什么关系,就差那临门一脚,他要是不闹,两个人现在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当初阴差阳错。 江封身边有了薛稚。 他鬼迷心窍般,拼了那条命也要解除和柳念念的婚约,梁涉川满足他,这才找来赵怀律接手。 结果到头来,他还是不满意。 吃不到嘴里的总是香的。 白色瓷盘里盛着满满的提子,透明紫的皮儿,挂着点点晶莹水珠,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没有霜色,却自带凉意。 绮岁擦干手,放到江封面前,口吻又轻又柔,“吃点水果。” 江封不客气地拿起一颗就往嘴里塞。 一口咬下去直接酸了牙齿。 他酸的捂住半张脸,严律在一旁偷笑出声,见他出糗才放松语气,“走吧,赶快去给念念看完,晚上我还要回来给哥换药。” 两边都有伤员。 来回跑就够消耗体力的。 给柳念念换烫伤药时江封就站在一旁,他已经极力克制,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自己,眉头时不时就皱。 见柳念念被痛到,他就忍不住斥责严律,“你轻点行吗?” 严律古怪地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这点伤,我知道轻重,你要是看不过去你自己来,不过你也不能自己来,好歹人家老公还在这里呢。” 要避嫌。 毕竟这房子里住的不止是他们两个人。 赵怀律在一旁还没有说话,对这边发生的事置若罔闻,反而一直盯着手机,表情疑惑,正陷在自己世界里。 更听不懂严律的弦外之音。 江封是个不知收敛的,完全不把赵怀律放在眼里,大声吆喝的比谁都厉害,“小严医生,你是江家的医生,别以为现在跟了哥,就能狗仗人势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实话实说。” “那我怎么就狗仗人势了?”严律将棉签扔下,挥开柳念念的手,大着胆子跟江封吵起来,“这话你敢跟我说,你敢当着哥的面说?” “我有什么不敢?” 柳念念脚背还痛着,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急的支支吾吾,远远唤了赵怀律一声,他起初没有听到。 那边的吵声越发严重了。 吵的他耳边不清净,这才摔下手机,不耐烦地冷声斥道:“你们俩,哪来的去哪,别在这找事。” “可不是我想来的。”严律严肃端正,“人家都盯上你老婆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等着被耍的团团转吧。” 第476章 牢笼 隔了不到两个小时,严律便从江封那儿回来。 带着满身的怨气。 他跟江封很少见面,见了面也不合。 一个是江家的掌中宝,目中无人,骄纵到了天边儿,看不上严律一个小医生,严律偏又觉得他跋扈,一直也看不上他。 严律是跟着他的老师在江家做事。 并不是江家专门聘请来的。 江封没资格对他颐指气使。 见他脸色不对,斐姐过去想安慰,还没开口给被他给拦住了,气埋在心里,郁结成块,也没法纾解,“我去给哥换药。” 房间里窗帘敞着。 连阳台的窗户都没关。 任凭风那么肆虐着。 梁涉川现在的身体受不了这样吹风,严律本想唤绮岁一声,目光仔细扫尽了房间,才发现两人都不见了,没有半个人影。 窗帘飘荡的影子有几分凄凉。 严律身子一冷,想到昨晚梁涉川突然不见的事情,连忙去找斐姐告状,“姐,他们怎么都不在房间?” 看出他在想什么。 斐姐微叹一口气,“在院子里。” 外面热风缭绕。 又是日落后的傍晚,光都不清楚,两个人的影子这才淹没在黑暗中,难以发觉,正坐在凉亭下不知在聊什么。 梁涉川肩膀宽阔,身形清瘦单薄,肩上披着一件外衣,偶尔轻咳一声。 怕扰了绮岁。 还刻意压紧了声音。 绮岁倒不像他那么小心翼翼,时不时还会伸手替他拍背,让他缓一口气。 树影摇曳错落下,梁涉川会欣慰的笑笑,很苍白却温情的笑容停留在脸上,却不知怎的,有些许心酸。 严律是不想去打扰他们的。 可他今晚还要赶回陵洲,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 踩碎了地上的落叶。 窸窣的声音进入了绮岁耳朵,她仰头看去,猜到了严律是来叫梁涉川换药的,轻出一声,“该去换药了。” 循着声。 严律自觉停下了脚。 拥挤的影光错落在梁涉川脸庞上,他眸光涣散飘出去,斜斜睨了严律一眼,又飘飘然的收回,微咳一声,有些不悦,“我才刚在这儿坐没多久。” “你这么喜欢吹热风?” “你不是还在吗?” 绮岁说什么。 他都有本事反驳回来。 风浅浅走过耳畔,带动些奇异的声音,更像是催促。 不想让严律等太久,绮岁撇撇嘴,“你快些去,换好了再过来,这样行了吧?” 说白了。 他就是想和绮岁单独在一起。 严律站的很远都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也知道是自己打搅了他们。 梁涉川难得能跟绮岁在一起,不吵架,不骂架,只是安静的坐着,他寿命有限,能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没有多少了。 往房间走去的小路上铺满了淡薄月光。 广阔的寒色蔓延。 踩在那条路上,严律还是没忍住道了个歉,“早知道我就晚点再来了。” “不用。”梁涉川舌尖泛苦,那苦一路蔓延到心里,到了脸上仍然是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她本来也不想让我在那,你不来也要赶我走。” “怎么会?” “要不是我受伤又得病,恐怕连见她一面都困难。” 严律是见过梁涉川和绮岁甜蜜的时候。 算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有来有回,从来不是梁涉川一个人的独角戏,从被江且愿害到流产,绮岁的性子就变得忽冷忽热,只看自己心情办事。 梁涉川对她百依百顺都成了习惯。 直到现在,已经成了渴求,渴求她的一眼。 又有谁会知道,他那一枪是为了什么而打到自己身上,没有这一枪,绮岁这段时间不可能会甘心留在他身边。 换药的过程像上刑那么困难。 不光是梁涉川痛,严律在旁每一下都是抖着的,他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口,起初做手术,也是被逼上阵,不做那个手术梁涉川就会没命。 从某些层面来说,他救了梁涉川一命。 严律擦了擦额角的汗,呼吸紧促,心跳不稳,终于将纱布换上,才松垮下肩膀,险些晕倒。 “麻烦你了。”梁涉川可比江封客气的多。 这份客气里总有些疏离。 让人不适应。 他换好衣服,伤口还有些痛麻,活动仍是艰难的,站起来还需要严律扶一把,“要我送您过去吗?” 绮岁还在院子里。 梁涉川淡笑着摇头,“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还没有病到连路都走不稳的地步。 过了半个小时。 后院的黑暗更加浓重,原先还有些月光普照,现在什么都没有,余下的昏暗让脚下的地板不清楚,梁涉川步子虚乏,在进入凉亭前狠狠绊了一下。 肩头的伤处险些撞到柱子。 端坐着的绮岁眉眼一紧,朝他望去,担忧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在梁涉川稳稳站好后又消失不见,“还是很疼吗?” 疼的连路都走不稳了。 梁涉川摇头,过去抓住了绮岁的手,他从上至下捧起她的脸,弯腰想要落下一个吻。 不打招呼,绮岁偏头躲开,声音冷冷的,“要么就好好坐着,不然我回去了。” 她不再是从前围着他跑的那个绮岁。 已经变成了融化不了的冰。 就算是梁涉川成了将死之人,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凄凉感四处围困。 梁涉川不动声色将悲戚压下,“绮岁,我带你出去。” “去哪儿?”她可不想单独跟他出去。 “总之不要在这里,很闷。” 这房子成了牢笼。 困住他们的牢笼。 出不去,走不进,永远都是徘徊者。 绮岁知道,梁涉川是发现了她的心思,她不想在台城府,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每一缕气息都让她憋屈。 “你身上还有伤。” 昨晚还去顾也墓前吹了一晚上的风。 实在不能再伤风感冒。 太折寿。 “不在乎。”梁涉川揽着她的腰将她拉起来,带上帽子,遮蔽住风,“趁还活着,把没做的事都做了,也不白活。” 他说话时眼角湿润。 绮岁垂下脸,头发跟着在眼下飘,不知怎么地,就那么莫名地跟着他走了。 车子停在附近的山头上。 从那里爬上去,角度最好,距离天空最近,能看到京都第一抹初升的朝阳,日出时的光辉璀璨都能在这里看到,这么简单平凡的事,原来是他一直想做的。 第477章 她是被卖进去的 山上的风不热。 霜气很重,身后的树影盖住了所有,风又轻又柔,温度舒服,一块冰凉的石头熨帖着皮肤,虽然是在郊外,可空气质量不知比京都市中心好了多少。 吸入肺呛都是舒适的。 墨色的夜空点缀着一些细碎的星,并不明亮,闪闪烁烁着碎弱的微芒。 绮岁一直握着梁涉川的手腕,怕他身子一软,从山坡上摔下去,他昏昏沉沉,在风中面目凄冷,舔了舔唇,刚想说话。 不合时宜的铃声突然响起。 像一块尖锐的矛,直接划破了这片静谧,捅进梁涉川心里。 他宽宏大量道,“接吧,说不定是有急事找你呢。” 这是这个月闻烟第无数次找绮岁。 答应了这段时间是单独留给梁涉川的,绮岁不愿在最后的时间还让他难过,第一次将电话挂了,没过多久闻烟又重复播来。 梁涉川偏过脸,月光映衬在他温润却病气的眉眼上,“快接吧。” 绮岁转了个身,将他自己留在原地,避开他接通闻烟的电话。 那端虽然安静,却不乏有闻烟沉重的呼吸声,语气也并不好,“绮岁,你这个朋友是不是真的疯了,又来找我的麻烦。” “他又喝醉了?” 除了赵怀律,没有别人会去找闻烟。 江封对顾也离世的事也只是愤慨,还不至于自降身价,去找两个女人的事,更何况,现在在老房子里的那个女人才是他应该攻克的对象。 闻烟躲在巷子的角落,脚上还穿着拖鞋,她只是出来买水,就在门外撞到了赵怀律,他追来,她下意识便跑,终于找到地方躲着,才有空给绮岁打电话。 累的上下气不接,嗓子干成一张膜,“没有喝醉,看到我就突然追过来了。” “追过去?” “顾也的事都过去一个月了,梁涉川都放过我们了,他还想干什么?” 闻烟几乎喊的要破了音。 捏着手机微微颤抖,生怕被赵怀律捉到,却还没发觉,身后已经有影子靠近,正面无表情地着看她跟绮岁告状。 绮岁还在想解决办法。 那边闻烟一声惊叫后通话被彻底截断。 也再打不通。 忙了几分钟。 连好脾气的梁涉川都等不下去,温温凉凉的嗓音循着风过去,“还没聊完?” 四个字激起绮岁酸涩的愧疚心。 放回手机。 不再去管他们的事,安静走过去,坐在梁涉川身边陪他等日出,他随意问:“谁打来的电话?” 绮岁坦白,“闻烟。” “她的事情,你应该帮不上忙。” 是啊。 曾经多少次绮岁都想将她拉出沼泽,让她离开那样的风月场所,可她总是很固执,说自己走不了,至今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会走不了。 梁涉川明白她的疑惑,现在这些事也可以告诉她了,“闻烟是被卖进去的,她要还一笔闻家欠下的巨款,所以走不了。” “为什么会欠钱?” 又为什么要闻烟一个女人来还。 她在之前,也是闻家是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这要问她自己的父亲了。”梁涉川理直气壮,轻声慢调,对她的遭遇丝毫没有半点同情,“你不是还参加过她父亲的葬礼吗?” 某一次绮岁突然出去,回来时穿着黑色长衣,身上还有刺鼻的香水味。 那时她刚跟关山月联系上。 从她嘴里知道了闻烟的遭遇,去找过她很多次,次次都吃了闭门羹。 梁涉川什么都知道。 原来当初,他就开始掩藏下心酸的心事,接受了欺骗,学会包容。 “你知道为什么不问我?”绮岁诧异,又不能全然相信他的话。 “问你什么?” “我去参加了闻叔叔的葬礼。” “你就算亲眼看到那些人复活,也未必会对我的恨减轻一点,问那么多,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如都藏着,哪怕制造出和平的假象也好。 像是现在。 绮岁分明不想陪他过来,却出于同情,出于愧疚,出于最后的情谊,仍然陪着他坐着这里了。 手腕被握的有些酸了。 骨骼跟着麻木,绮岁抽出手来想活动,本想靠着梁涉川的肩,却又想到他肩上有伤,动了动腰,隐约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不忍再接起来让梁涉川伤心。 闭了闭眼,她感觉到星光落在脸上,温柔浅淡的颜色,让她忍不住犯困。 京都市里没有星光。 有的,只是阴寒的潮气,封闭的巷子气息不通,连月影都看不到,发霉的青苔生长在每个角落,蹭了一点在闻烟脚上,她脚背很白,比脸上的皮肤都白,是双很漂亮的脚。 退后的姿势却有些滑稽。 赵怀律站在五步远的地方眯着眼,散出危险的神色,看着她后退,试图逃走,只觉得想笑,“昨天是你打电话给绮岁,让她去接我的?” “你又想干什么?” “问问。” 下午江封和严律在吵架。 他费劲了口舌,不断的短信轰炸,才从绮岁那里套出话来。 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着不像好东西的女人,竟然会这么好心,没有趁他醉酒踹他两脚,将他扔到路边,还叫了绮岁来接。 “是我叫的。”闻烟眼神飘了飘,附近有几户人家还没熄灯,有什么危险她都能随时大叫救命,“你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要回去了。” 赵怀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好歹长得清秀,起码不像江封那样,浑身花花公子的气质糜烂,“我有那么可怕吗?” 潮湿的小巷子里突然冲出来的男人,哪个会不可怕? 闻烟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赵怀律有点郁郁寡欢的,“我只是来跟你说,我不打算找关山月的麻烦了,昨天喝醉了,干了混事。” 说到底他是家世清白干净的人。 生长在骨子里的优良传统促使他今天走到这里,特地来道歉,他是这样骗自己的。 刚转了转脚尖。 赵怀律又想到什么,小幅度地指了指闻烟的脚,“又不穿鞋?” 闻烟一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再想说话,他已经走了。 路灯下,人影被牵扯的很长。 巷子有些长。 绕了两圈才走出去。 街口有辆车在等他。 等了很久的样子,车窗一直落着,从里面散出烟雾,烟味有些呛,恰巧是赵怀律很不喜欢的烟,他不动声色的掩下厌色,“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封捻灭烟头,忽然扬起唇,没心没肺地笑着,“聊聊。” 第478章 事事有轮回 车厢内的烟味还没散。 赵怀律可不想坐进去闻江封的二手烟,他也不作声,就那么站在车外,静静的车内的人对视着。 谁也不先说话。 这便成了一场拉锯战。 街边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带动剧烈的风,掀起赵怀律眉上的一段发梢,露出他清明的瞳孔,正直生生地看向车内。 僵持许久。 他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前进两步,将手臂架在车窗口,审视般的目光落下,“你想聊什么?” 明知故问。 说嘴江封说不过赵怀律,这不是他擅长的事,只能开门见山的,“你别装傻。” “我不是装傻,”赵怀律喘了口气,“我是真傻,不知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赵怀律!” 以前江封总是一口一个小人小人的叫他。 今天刚好,他就把这个小人的名声坐实了,笑容里不怀好意,讽刺意味最重,“过些天你就该跟念念回去了,路上你好好照顾她,但也别照顾的太过了,我还没有那么能忍。” “你当初跟她结婚,本来就是代替我不是吗?” “哎呦。”赵怀律笑着,“真新鲜,结婚这个事还有代替的,你当你是谁,皇帝?” “你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 做了做样子。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此,江封还是有把握的。 赵怀律换了个姿势,嘴角的笑还没下去,铁了心要气江封,“你藏在我们床底下了?知道我们只是住在一起,不做其他事?” 他故意咬紧了口音。 加重几个特别的字。 江封基本处于弱势,他跟赵怀律说不明白什么,只好挑他的错处,“那你呢,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昨天被谁送回去的,一股子香水味,你干什么好事了?” “你找揍是不是?”赵怀律心胸坦荡,“昨天送我回去的是绮岁,这话你让哥听到了,第一个揍你。” “我蠢啊,绮岁姐身上哪有香水味?” “人家身上有什么味你都知道,你是狗还是有狗鼻子?” 一来一回。 高低已分。 江封哪里是赵怀律的对手。 从来就没在他嘴皮子下讨过好,这次被气的最厉害,结结巴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接升起车窗,险些将赵怀律的手给夹到。 他忙后退躲开,车子已经启动。 “手差点被你夹断!”赵怀律对着车屁股喊叫,甩了甩被夹到的手指,眼见已经迅速肿了起来,疼还是疼的,不过能气到江封也值了。 他自己来的时候开了车。 完全没有必要坐江封的车。 坐进车里,他将冷风打开,抽了支烟,烟味很淡,需要细细品才能品出来。 麻木感侵入五脏六腑。 很快麻痹了主观意识。 一旁道路不断行驶而过的车子划开风声,很嘈杂,又拥挤,赵怀律将车窗紧紧关闭,烟味就出不去,成了某种痒,积累在心里,莫名其妙的,他想到在巷子里闻烟回他话的神态。 分明是怯了,还要装成很厉害似的。 穿着平底的细绳拖鞋,脚背每条筋骨明晰,脚趾圆润透粉,连踝骨都是好看的,巷子里光源稀缺,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闻烟的脚。 那个小小的,不堪的癖好一直藏在他心里,可现在就快藏不住了。 赵怀律和江封间隔了一个小时回到老房子。 他们都还没睡。 柳念念脚受了伤,连睡觉都不敢随意翻身,只能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却还要保持一些清醒。 赵怀律将她身边的灯开了。 明亮的光刺到眼睛上,柳念念很快醒了,有什么酸酸胀胀的滋味在心里膨胀,一张嘴,嗓子火辣辣的疼,“怀律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怎么还没睡?”赵怀律话里有些不安,“不会是在等我吧?” 他们结婚以来泾渭分明,一直保持着清清白白的关系,两个人都很清楚这段婚姻有名无实,他希望一直这么下去,也很害怕中途会出现差错。 柳念念这样没心眼的姑娘。 很容易就被男人的温情给骗了。 柳念念撑着沙发扶手直起腰,睡的双颊潮红,语态也很自然,“不是,我是在等脚上的药晾干。” 听她这么说赵怀律就放心了。 小心将她扶起来,“进去睡吧。” “好。” 他搀扶着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进去,路过走廊,那间专属于江封的房间开了门。 一束刺进昏暗里的光芒降临,包围着他的身影,映照出了脸上复杂翻滚的神色,不声不响地看着赵怀律跟柳念念进房间。 他们手跟手握着。 一整夜都在同一个房间,哪怕没有半点声音,也未必是没有发生什么。 江封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却不相信男人,赵怀律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怎么也不可能和一个女人共度几百个夜晚却无动于衷的。 支撑着他的信念开始支离破碎。 江封没走出去,在门口的光源下站了一会儿,颓败地退回去。 房间有些黑,不透风。 沉闷的气体很具象的压在他的胸口,恍惚间,他想到了那一年,柳念念为了见他一个人偷偷跑到京都来。 可他却为了跟薛稚在一起。 用柳念念打掩护,那晚他跟薛稚在房间,她一个人在外面,换算到今天,她跟赵怀律单独在一起,他却成了孤身一人。 原来事事都有个轮回。 天亮的很早。 没有艳阳高照,凌晨时分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玻璃窗上,水渍铺满了窗子,模糊了外面的景色,这么一场雨下去,许多花草都要被打落。 夏天的雨总显得黏腻。 雨水泛滥,激起了更深层的困倦,江封翻了个身,眯上眼睛,意识逐渐涣散时却被手机铃声敲响。 他黏腻的嗓音穿透了音波,不清不楚的问:“姐,什么事?” 接电话前瞄了眼手机。 是斐姐的电话。 只要是她的电话就没有好事。 江封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听完之后还是恨不得骂人,“知道了,我马上去找。” 这天有雨。 梁涉川却拉着绮岁上山看日出。 他最近行为反常,总是爱做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在身体好,什么都有的时候,贯挂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现在熬的都快没命了,还要嫌折腾的不够,学别人去看日出前,竟然连天气情况也不看。 淋了雨,遭了秧。 第479章 他骂她有病 山上道路崎岖,被暴雨淹没过后湿滑危险,有许多树枝石子落在路中,行走困难,空气满是草树的清冽气味,黏腻腻的。 凌晨五点。 没有太阳,没有月影,天边厚重的灰色乌云密布,和白色云层夹杂在一起,光暗淡,照亮不了什么。 整座山气死沉沉。 偶尔踩断一节树枝都能吓到绮岁。 她死死握住梁涉川的手腕,将他当做救命稻草,却忘了让自己身处险境的那个人也是他。 说来看什么日出。 结果只等来了一场雨。 两个人没有带雨具,被淋湿是自然的,只是梁涉川的身体拖不了那么久,淋雨更是大忌。 “你要是怪我,就骂我吧。”梁涉川低着气息,认错受罚。 他淋了雨。 这会病情已经加重。 声嗓里浓浓的鼻音藏不住,绮岁哪里还会责怪他,“快下山吧,等会免不了要挨斐姐一顿骂。” “我替你担着呢,怕什么?” “本来就是你拉我来的!” 看吧。 她还是怨怪的。 梁涉川和绮岁牵着手,在这个暴雨过的清晨,狼狈的两人相互皈依着。 她头发湿透了。 潮湿的时候暴露了些自然的卷翘,那是绮岁小时候最讨厌的,她讨厌一头自来卷的头发,想尽了所有办法烫直。 每个月都会定期做护理。 但每每洗过头都会恢复原本的卷翘。 有次卷发掉在了梁涉川衣服上,去吹完头发回来就给忘的干干净净,竟然拿着那根头发问是谁的。 梁涉川百口莫辩,说了无数遍是她的,她就是不相信,后来因为一根头发吵起来,他骂她有病,她骂他王八蛋。 吵的凶了,便直接吻了下去,半推半就又来了好几次,大汗淋漓的去洗澡。 洗完,梁涉川迫使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头微卷长发,声音低低的,温和又有磁性问:“看看,到底是谁的?” 她一直都不讲理。 他就喜欢她身上那股韧性,像弹簧,压的越紧反弹的越厉害。 常常弄得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可现在,绮岁连骂他都吝啬了,换了以前那个宁折不弯,血性未冷的绮岁,上山看日出却淋了雨这个事,她能拿出来冷嘲热讽很久。 但嘲讽之余,又是甜蜜的。 甜蜜梁涉川会带她来看日出。 毕竟曾经她亲口说过,希望能和他一起看日出日落,看山看海。 她全部忘了。 他还记得。 车里是一团燥热潮湿的空气,来不及散出去,绮岁便拉着梁涉川坐了进去,好在车里常备着毛巾。 绮岁没好气地扔到梁涉川头上。 他肩上有伤,活动不方便,任由绮岁搓着头发,干燥的毛巾角时不时从眼皮上划过,他不舒服的眨动眼皮,却不敢表达不满。 绮岁已经有些不耐。 他只要多说一个字,她立刻就会撂挑子不干。 湿润的头发被活生生搓的干燥,发稍翘起了好几缕,哪里还有往日一丝不苟,斯文严谨的气质。 “肩上的伤痛了吗?” “不痛。” “头痛吗?” “也不痛。” 只要不动,就不会痛。 绮岁搓的掌腹滚烫,温度隔着毛巾传递到梁涉川发根,他耳朵也被烫的有些红,答完话,稍稍抬起眼皮,睫毛撑着,瞳孔清澈,满是深情。 “看着我干什么?”绮岁觉察到他的目光,想将手抽走,刚动了动手腕就被重新捉住。 梁涉川手掌是冷的,像他的体温一样。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却不说话,心里想的那点东西通过眼睛全暴露出来了。 “我要去换衣服了。” 绮岁声音冷漠。 梁涉川头发凌乱,脸廓被毛巾遮挡住,减少了凌厉感,貌似真的病重,瞳孔颜色清浅,一寸寸朝着绮岁靠近。 他近一些。 她就后退一些。 直到退无可退,梁涉川捧起她惨白的脸,绮岁偏过去,不再看他,哑着音,“我真的要去换衣服了。” 淡淡的雨水气息从梁涉川身上靠近。 他凌乱了呼吸,凑到绮岁唇边,分明已经触手可得,却还是要多此一举的说道:“很快的。” 装的很绅士。 绮岁刚转头就被擒住,松散不开,梁涉川的掌心熨帖着她的脸颊,冰热交替,气息相渡,毛巾湿润的边缘擦过她的皮肤。 她用手抵在梁涉川心口,又害怕弄疼他的伤口,控制着力量。 挣脱不来。 渐渐也就放松了。 很久不曾碰过她,梁涉川险些失控,在绮岁喘不过气后才放开。 怜惜有度的拍着她潮红的脸。 她有些委屈,看的梁涉川不忍,心软了下来立刻去道歉,“对不起。” “用不着。”绮岁推开他。 两人什么时候生疏到连亲吻都要道歉的地步了。 绮岁想不通,喘着气下车,在车后拿了衣服,那里面放着很多衣服。 都是些梁涉川买回来的。 她却连拿也懒得拿下来。 随便挑了两件。 绮岁坐上后车厢,低头去解身上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雪白的脖颈,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顿,看向了正前方。 那块长方形的后视镜里,梁涉川清明的眼睛睁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看着她那寸脖颈。 “把镜子转过去。” “我没有在看。” 梁涉川望过来,明目张胆地撒着谎。 “转过去。”绮岁揪着自己的衣领,用手遮挡着颈口的那块,“你这样我怎么换?” “知道了。” 梁涉川将那块镜子掰到另一边,不论他怎么想去看也找不到视线。 确定那块镜子照不到自己。 绮岁坐到梁涉川座椅后,除非他转过头来才能看到。 放下心。 她一颗一颗解开纽扣。 上身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都要更换新的。 那是一段很磨人的时间,梁涉川看着前方,挡风玻璃上印着雨痕,蜿蜒扭曲,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听着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 幻象了绮岁换衣服的情景。 脑中谱写出一段又一段绮丽丰富的画面,光是想着就心尖就已经开始发痒,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抓一抓的痒。 她终于换好。 将湿衣服装进袋子里,关门下车,把衣服扔到后备箱,敲响了车窗,弯着腰,脸庞素净,领口已经换成了干净的衣服,那颗晶莹的扣子正散发着清透的光泽。 “你下车,我来开。” 梁涉川摇着头,“不用了,我能开。” 绮岁将信将疑,拗不过他,转身上了车。 第480章 病是好不了了 斐姐一人在家里等他们。 昨晚上山之前绮岁有跟她打过招呼,她也是同意的,可两人都没想到隔天会遇到暴雨。 怕他们在山上出事。 这才叫来了江封去找。 绮岁的状态比梁涉川好一些,起码她身上没有伤,就算怀着孕,这点寒气还是能够抵御的,梁涉川的状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刚回来就晕乎乎的倒了下去。 被江封扶到卧室换了药又打了针,斐姐站在他的床头止不住的念叨:“两个祖宗,上什么山,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嫌折腾的不够?” “不是我要去的。”绮岁喝下一杯水,嗓子终于恢复如初,声音清晰许多,“我也是受害者。” 莫名其妙被带上山。 莫名其妙淋了一身的雨。 还要照顾一个病人。 这件事的确怪不到绮岁,梁涉川主动承认错误,脸庞动容的笑让人心疼,“姐,你别说她。” 绮岁是他的宝贝。 说不得骂不得,斐姐哑口无言,只能将怒火转移到最不相干的江封身上,“要不你直接搬过来好了,这两个人我管不住,多个帮手,我也少操一份心。” 江封把药瓶子扔掉。 无奈耸肩,“姐,你太看得起我了。” 没人能管得住梁涉川,再加上绮岁,两个人上天入地的,谁也拉不回来。 梁涉川病重时连江封都懂得了怎么照顾他,在严律那里学到了些三脚猫功夫,临时上阵也不怯。 不用绮岁贴身照顾,她也能轻松些。 梁涉川打了针便睡了过去。 趁着他睡觉的时间。 斐姐拉着绮岁去了趟医院,这次产检因为梁涉川的事情耽搁了好几天。 重新约了医生,今天不能再迟。 月份大了些,就连去的次数也多了。 她们走之前没跟梁涉川打招呼。 去医院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又因为是阴天,离开时天空擦黑,乌云融于黑暗。 梁涉川因疼痛和昏沉,一觉醒来已经是十个小时后,房间空荡荡的,只余江封一人在客厅打发时间。 在台城府,他抽掉的烟都干净灭在了烟灰缸了。 尽管很是小心。 还是掉了些到地上。 往常斐姐都会来打扫。 梁涉川站在江封身后,目光轻扫房屋,仔细到角角落落,就连楼上也没有任何脚步声,“绮岁呢?” 就知道他醒来必须要找绮岁陪着。 江封小声着,“去产检了。” 他迅速在梁涉川脸上捕捉到一丝失望神情,很真切,从郁郁的骨子里透出来的,“你怎么还不回去?” “等她们回来。” “是怕我一个人出事?” 他是讨厌别人将他当成病人对待的。 尤其是这种寸步不离的病人,说难听一些就是废人了。 “不是这个意思。”江封嘴拙,尤其在面对梁涉川时,总是慌张的,有些像顾也,又不太像,“绮岁姐知道你醒了要找她,特地让我留下解释。” “她让你留的。” “对。” “这样骗我可没什么意思。” 绮岁是什么人,梁涉川比江封了解,她绝不会细腻到这个程度,若会,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时常心酸,心酸她的凉薄。 江封解释不出什么来了。 的确不是绮岁让他留下的,舌尖打了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连婉转的方式也用不到,直接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哥,下周一我就和念念回陵洲了。” “为什么是你和念念?” 江封一哽。 明白了梁涉川的弦外之音。 赵怀律和柳念念才是夫妻,他们不应该分隔两地,可偏偏和柳念念一起回去的,还是他。 “这,不是你提的吗?” “我提的吗?”梁涉川累极了,头脑都有些不清楚,长时间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有时醒来,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清楚, “你说陵洲那边的人让我接手。”江封没撒谎,说起来有了些底气,“这边顾也哥的人,先让赵怀律处理,等你身体好了,他再回去。” 那是受伤之前的处理方式了。 现在看来。 他的伤很难再好,肺病日积月累越发严重,病好的日子,遥遥无期,真应该准备的是后事了。 趁此机会,绮岁和斐姐都不在,梁涉川像交代遗言那样,口吻沉重肃穆,“你们三个一起回去,这边的事有我,不需要病好,我能处理。” “这不是开玩笑的。” “你见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他不想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赵怀律。 哪怕自己用最后一口气,也要给填平了,让他们好过些,更让绮岁好过些。 免得他走了,绮岁还要怨他。 江封以为梁涉川高烧严重,要烧坏了脑子,“哥,我还是找小严医生来给你看看吧。” “你晚上带赵怀律一起过来。” “带他干什么?”提到这个名字,他的气直生生的蹿了上来。 想到昨晚赵怀律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故意挽着柳念念的手进房间,哪一件不是做给他看的? 不满郁积在心中。 无人倾诉。 江封低下头,嘀嘀咕咕一句,“我才懒得搭理他。” “又吵架了?” 很多话本是不想说的。 梁涉川问起了,江封像是脱闸的洪水,愤慨泛滥成灾,汹涌澎湃,高昂了声音,“哥,你不知道,念念跟赵怀律,根本就是在做戏。”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停车的声音。 本以为是斐姐和绮岁,江封自觉停了嘴,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委屈给收的干干净净。 转念又想。 当初是自己任性,不愿意娶柳念念,又能怪的了谁? 思绪绕乱了。 成了线。 赵怀律散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燃起火的语气,“江大爷怎么也在这儿?” 讽刺的干干脆脆。 江封转过头,火气堆积在脸上,却在看到柳念念的瞬间熄灭了,梁涉川也在,不管是哪道目光,都能让他如芒在背似的难受。 “哥。”赵怀律对着梁涉川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松开柳念念的手。 她自觉往厨房走。 见她去忙。 江封狗腿子似的跟上去,堂而皇之路过赵怀律面前,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 异样的气氛传递开。 每人都心如明镜,面上却都装成笑面虎,赵怀律凝视着梁涉川,眼中含笑,扯动嘴角,很无所谓的表情。 梁涉川头疼,心口也疼,紧着声气,“你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有些事,他要尽快交代了。 第481章 不愿意养那个孩子 梁涉川行动不便。 身边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在照应着他。 赵怀律比顾也更加机敏,也没有江封那么冲动年轻,是他现在最好的帮手。 房内气味散去。 却有些冷了。 赵怀律将空调温度降下。 扶着梁涉川坐下,虽然是窗口,却只有雨水冲刷过后的清爽气味,不冷不热,没有风时温度刚刚好,“哥,喝水吗?” “不用。”因憔悴,梁涉川瘦了许多,声音不如以前沉稳有力,“没有什么大事,你把这些东西看完,签完,有什么问题问我。” “这些是什么?” 原木材质的桌面干净,一尘不染。 摆放着一只金属色的沙漏,三角玻璃罩内沙子很细,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赵怀律循着那些物体往桌面上看,那份厚厚的文件就放在那里,白纸黑字,有很多份。 他不清楚是什么,一头雾水。 梁涉川压抑着咳声,没有废话,抬起手将那只沙漏转过来,沙子细细的顺着出口缓慢流淌,“半个小时,你全部看完,再问。” 时间宝贵。 不止是因为外面还有柳念念和江封。 更因为绮岁马上就会回来。 还有斐姐。 在人多的情况下,他没有办法向赵怀律解释太多。 赵怀律就那么站着,弓着脖子,一张张阅读着上面的字体,内容太多,多的他有些喘不过气,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眼皮酸痛起来,腰也跟着痛了。 窗外又下起雨来。 沉闷的,压抑的,昏暗的,环境里的诸多因素让他不适。 像是心脏被掏出来,狠狠踩到地上,碾碎的过程,漫长到疼痛难以减免。 雨越发大了。 狂风肆虐般的敲打在玻璃上,风没有具体,没有颜色,可以通过任何一条细小的缝隙吹过来,就那么落在了赵怀律的眼睛上,他看到最后,手臂已经失去灵活性,变得有些僵硬。 瞳孔缩了缩,难以置信地问:“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签字。”梁涉川并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看,将一早准备好的黑色签字笔递过去,“绮岁快回来了,你快点签好。” 赵怀律将手撤走,笔滚了两圈,从桌沿边掉落,“我不签。” “又犯什么毛病,快签。” “我签这些干什么?” “以后这几家分公司都是你的,还有一部分我分给江封,”梁涉川的心脏又疼起来,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始终无法恢复到原形,“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再跟他谈。” “你把这些给我们,你呢?” “我不需要了。” 从今往后。 他再也不需要这些权势,财富,或是地位,梁涉川这个人也会在京都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那样,更何况,从一开始,他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赵怀律觉察到了他的颓败之气。 心跟着凉下去,换了种方式来问,“这些你给我们了,绮岁怎么办?” “她有蒋沅呢。” 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护着她的沅姨。 算算时间。 再过一阵子,才是蒋沅真正的出狱时间,到时候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做些事情,不需要再畏手畏脚,也能带着绮岁和孩子过很好的生活。 绮岁呢。 还年轻,她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不愁以后遇不到更爱她的男人。 “那你呢?”赵怀律当这是开始,梁涉川却已经在筹划着后事,“小严医生都说了,这只是普通的肺病,只要好好养着,一定会治好的,肩上的伤,也会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些?” “身上的伤当然会好。” “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些像遗书一样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赵怀律不懂,梁涉川更不知该怎样和他解释,犹豫再三,到了嘴边的只有淡淡一句,“绮岁要是不愿意养那个孩子,希望你能帮我带着。” “哥!” 房外渡来轻浅的脚步。 直觉抵达梁涉川心尖,他举起食指,抵在唇中,语调柔和,带着劝诫,“绮岁回来了,小声些,别让她听见。” 下一秒。 房门被敲响。 的确是绮岁的声音。 “在忙吗?” 门从里被拉开。 梁涉川挡住了里面赵怀律的身影,他正在紧赶慢赶签下自己的名字,耳畔是他们日常似的对话,越是平凡,越是令人心酸。 “医生怎么说?” 每每产检回来。 梁涉川关心的总是孩子。 绮岁不冷不淡地凝视着他,“说我生病了孩子会不健康,以后少去山上淋雨。” “好,以后不去了。” 也没有机会去了。 她还有心情打趣就证明身体状况不错,梁涉川也能安心。 关上了门。 赵怀律一个人被留在里面,他一页一页纸的签过去,掌心布满冷汗。 白昼跟着消失,又因为是雨天,夜晚来的很快,不知不觉便笼罩了所有,等他签完,手腕酸痛,抬起头,循着阳台的窗子看去,院中的花草都被笼罩了一层暗影。 静静的,又不明不白的立在那里。 有柳念念帮忙。 斐姐不用一个人准备晚饭,缩减了很多时间,几人在七点前就上了桌。 可却各有各的心思。 绮岁坐在赵怀律对面,她是不会观察别人的。 只是今天,这张桌子上,赵怀律最反常,吃的很快,执着筷子的手却时不时的打哆嗦,连倒水时都洒了几滴。 不光是绮岁。 连斐姐也看出了赵怀律的异样,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饿着了,今天吃这么着急。” 他自己着急倒无所谓。 却还要拉着柳念念一块着急。 “念念,快些吃。”赵怀律轻声催促,语气很好。 听来也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偏是江封喜欢小题大做,没事横插一嘴,“人家吃饭你也要催?” 柳念念最是爱细嚼慢咽,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 赵怀律不作声。 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等。 柳念念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不是没胃口,也不是怕什么,她放下碗筷,侧身到赵怀律耳边,是亲昵的姿态,“怀律哥,我吃好了,你有什么急事吗?” “咱们先回去吧。” 他握住她的手。 再多坐一秒,他很有可能就要爆发了。 他们走的很快。 赵怀律更是急的连个招呼都没打,柳念念被拽着,跌跌撞撞,回头道别,“姐,我们先走了,明天早上过来。” 斐姐只当是他们夫妻有事,并没放在心上。 倒是江封,最看不得的就是他们甜蜜的样子,用力放下筷子,擦擦嘴,“我也不吃了。” 梁涉川本就不喜欢这么人多。 在桌下轻踢了下江封的脚,动动脸,“那快滚。” 第482章 反目 简单几眼。 绮岁便心知肚明他们藏着事。 晚饭后, 梁涉川在外面跟斐姐说话。 没发现绮岁先进了房。 房内还是赵怀律离开时那个样子,不知他是出于马虎,还是有意为之,签过的东西还放在桌面上,轻扫过一眼便能看见,足有小半本书那么厚。 绮岁摸亮了灯。 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散出清脆却短促的声响。 她原是想帮梁涉川整理桌子的,她不懂那些文字游戏,只觉得面前排列整齐的字眼拥挤而重复着,在签字栏签着赵怀律的名字,他的字体和家世背景一样,工整而清秀。 一旁梁涉川的字便显得虚弱无力。 大概是多日的病痛让他手腕失了力气,连写字都吃力。 绮岁没有看太久,随手将那一摞拿起来,要往抽屉里放。 窗边有水汇聚过来。 潮气很容易弄湿这些。 她虽然不懂,但多少了解一些,这是重要的东西,不然不可能同时签着赵怀律和梁涉川两个人的名字。 抽屉上了锁。 但钥匙就插在锁芯里。 一把很简单的,铁质的小钥匙,扭动后锁才会落下,需要往里轻轻推动,等待反弹,抽屉才会打开。 只开了顶灯。 抽屉里昏昏暗暗,很整齐的摆放着一些零碎物品。 绮岁记得,梁涉川最重要的文件都会放在这里面,她将手上的那叠纸塞进去,塞到一半便受到了阻拦,仿佛是抽屉深处有什么东西堆积着,占住了空间。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 她将手伸进去,想腾出位置来,却无意摸到了许多尖锐的卡片边角,很锋利,猛然从手背上划过,皮肤都感知到了疼痛,弯了弯腰,这才在抽屉深处看到了堆积排放的一些电话卡。 原先很整齐的放着。 刚才不小心被她碰乱了。 可是,梁涉川为什么会存着这么多电话卡。 那枚小小的卡片放在绮岁手心,和普通的没有两样。 还没看多久。 门口的脚步声和梁涉川干涩的声音一同抵达,“绮岁。” 那是微微含了怒的语气。 “怎么了?”绮岁并没将手上的东西当一回事,梁涉川做的事,她不知道的太多了,总不可能桩桩件件都弄清楚。 “不要随便翻我的抽屉。” 她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一沓文件,理直气壮,“想帮你把东西放进去,免得打湿了。” 梁涉川点头,很冷淡,“你先放那儿。” 陌生了一些,就是不满了。 大不了以后不碰他的东西就是。 顺带的。 绮岁将那枚电话卡扔进了抽屉,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收这么多卡,难不成是爱好? 像集邮那样的爱好。 关抽屉时用力了些,震的桌面发出轻颤声。 这下又换绮岁生气了。 梁涉川轻叹,眉眼温柔而深邃,“只是不让你碰那些东西而已,生什么气?” “我没有。”绮岁不想跟他说话。 “把今天的片子给我看一下。” 她不能碰他的东西,他又凭什么要她的? 到底是心软。 绮岁还是拿了出来,扔在他的桌上。 胎儿每到一个阶段都会变得不同,梁涉川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看一看片子里的影像,只有那个东西才能让他真切感知到新生命的存在,毕竟那是他和绮岁共同孕育的孩子。 不管时光经过多少变迁,那都是他曾经存在过绮岁身边的证据。 为了让绮岁安然入睡。 梁涉川只开了一盏灯,他就坐在那盏灯旁,手指顺着片纸中小影子过了一片,几丝光落在上面,赋予了他灵魂似的,瞬间就鲜活了不少。 指尖触着的是冰冷卡片。 可有了光,梁涉川仿若能远隔时空,感知到这个即将诞生的生命,他有悲有喜,生命璀璨。 这些,他都看不到了。 遗憾有,圆满也有。 绮岁夜半醒来,梁涉川还坐在桌前,背影是一样的凄凉孤单。 她散乱的心思无法聚集,有话堵在了嗓子眼,梗在了心间,就那么藏了下去。 前一天阴云密布。 第二天不到五点钟就有光丝挂出了云层。 仿佛是刻意针对梁涉川去看日出的行为,无奈之余,他又不得不怨老天对他刻薄,一时半会病还好不了,他却硬要四处走动,病态感也削减了不少。 算不上健康,但也用不着别人贴身照顾了。 绮岁跟着轻松下来。 近初秋前。 温度还未降下太多。 柳念念跟江封便要回到陵洲。 那边的事情不比京都少。 何况顾也的后事早已料理好,赵怀律处理不了的,江封也都忍着脾气帮他一块揽着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间,他们正巧能趁着现在回去。 三人过来时梁涉川不在。 柳念念因为要走,惋惜又不舍的拉着绮岁到一边聊天,时不时要将耳朵贴到她的腹部去听小孩子有没有动静。 和谐的画面下有一片春阳,照的两个女人面庞清透柔和。 不一会江封便站过去,有意无意的跟柳念念搭话。 他们是轻松了。 赵怀律却郁郁寡欢,和斐姐挤在厨房,话里少不了要打听,“哥这两天都在奔波什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斐姐比他更好奇,“不就是忙工作上的事情吗?” 什么工作。 他早就撒手不干了。 哪里还有工作要忙,神神秘秘的,瞒着所有人。 答应了要替梁涉川保密。 赵怀律一个字都没有多问,扯起嘴角假笑起来,“随他吧,身体好了些,想多出去走走也正常。” 果盘切好。 光泽诱人。 用的都是当季最新鲜的水果,盘沿还挂着水珠子,斐姐擦干手,将果盘放到赵怀律手上,指了指小偏厅里的三人,“你老婆在那呢,你不赶快过去,小心老婆被人拐走。” “您指江封?” “难道岁岁能抢你老婆吗?” 她虽然疼江封,但还是讲理的,更不希望因为一个女人,让他们两个人反目。 可事实证明,这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赵怀律耸耸肩,“那只能说江封厚脸皮。” 偏厅有柳念念温软的笑声。 她喜欢和绮岁相处,每次都能聊到开心的地方,她们聊着,江封就静静在一旁看着,不加收敛的柔和眸光落在柳念念身上,爱意深沉。 而他身后,正站着眸色晦暗的赵怀律。 第483章 找个好地方 一只手不打招呼落在了肩上。 江封条件反射的轻颤,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到那样心虚,“不知道突然出现在人家身后,会吓死人的吗?” 他声音高亮。 一下就引起了柳念念的注意力。 她循声回头,额头碰巧撞到赵怀律手上的瓷盘,惯性下,竟然撞的赵怀律后退了两步,果盘险些没拿稳掉落,好在他紧紧扣住了盘底。 潜意识含着斥责出声,“不小心些,切了好久呢,打翻了可怎么办。” 那其实是不怎么严厉的语气。 柳念念也没觉得有什么。 刚要道歉,江封横跨一脚挡到她面前,充当起护花使者的角色,“一个果盘而已,摔了又能怎么样?” 这一幕太可笑。 赵怀律才是柳念念的丈夫,这层关系,江封直到今天也没弄明白。 “哎呦。” 轻出一声。 赵怀律将果盘放下,倚着桌沿,慵懒散漫地凝视着江封,没有敌意,全是轻蔑,“大少爷,你出生到现在削过一个苹果吗?” 江封急了,“我怎么没有?” “不就是一个果盘吗?你有本事现在去摆一个我看看。” “摆就摆,谁怕你!” 怎么说都是他自己挑起的事。 现在当缩头乌龟未免太没面子,何况柳念念就在身后,看着他。 年轻男人那点自负让江封挽起袖子,自信满满地往厨房走,大话都放出去,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外。 赵怀律眼帘轻垂,掠过地板,手指敲在桌面上,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走了正好,咱们三个人吃,少一张嘴,等会还能免费再吃一份。”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论整治人,他有他的一手。 江封逞强可以,但耍无赖方面永远不是赵怀律的对手。 果香清淡。 透着丝丝凉气。 斐姐切的很漂亮,江封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切的更漂亮。 半个小时过去。 三人都将这桩事给忘了。 江封的一个果盘才摆好,他趾高气昂地端过来,才发现他们根本没在等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耍了,怒不敢言,没好气的将盘子放过去,手在柳念念眼下缩回,指间贴上了好几个创可贴。 赵怀律说的没错。 他的确生的少爷命,也是少爷脾气,吃喝玩乐很在行,却不会做这些杂活。 只是切了几块水果,手上便绑满了创可贴。 柳念念目光偏斜了下,到了嘴边要说的事情也随之中断,心不在焉起来。 在赵怀律眼里,他们都是小孩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想什么,他都明白,宽容,却不代表纵容。 中途单独找借口将柳念念叫了出去。 他们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 中间那条小石板的路干净幽长。 赵怀律将酝酿好的话用柔和的方式说出去,“念念。” “嗯?”柳念念不局促,反而坦然从容。“怎么了?还单独把我叫出来。” “这次你和江封先回去吧。” “为什么?” 微风吹过。 已入秋,透着凉意,吹过柳念念胳膊裸露的皮肤,在月光下,散发着莹白光芒,她因为冷,打了下颤。 赵怀律一直不算是体贴入微的人,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脱下衣服给她御寒,态度反而更加冷淡了些,“刚好这次路上只有你和江封两个人,你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清楚。” “我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他刚才切水果受了伤,你很担心是吗?” “我没有。” 淡淡笑声扩散了。 在赵怀律看来,这就是柳念念作为小孩子的逆反心理,他能包容,“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们回去之后,再回答我也不迟。” 柳念念有些想哭,“怀律哥,你真的误会了。” “我们结婚前的协议到今天仍旧算数的。” 因为没有感情才会立下那样的协议。 在结婚期间不履行夫妻义务,三年后可以自动解除婚姻关系。 这无疑是陌生且冰冷的条约。 白纸黑字像是刻在柳念念脑海里的,她的确不想继续这段无意义的婚姻,却也不打算跟江封发生点什么,那个人,糟蹋了她一片真心都没有道过歉,不值得她的原谅。 这点,她有必要解释清楚。 石板小路上。 赵怀律忽然被柳念念叫住,她跑过来,很自然地拽住他的袖口,瓮声瓮气,“怀律哥,我也不回去了。” 京都比陵洲有意思。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要和江封单独在一起,那样的气氛,光是想象,就已经让她窒息。 一整晚柳念念的眼神都没有再放到江封身上过。 他们没有等到梁涉川。 天擦黑之后便离开了。 隔天,梁涉川直到凌晨才回来,急匆匆洗漱换了衣服,开门时吵醒了绮岁。 他微愣,看着房间里的人,“醒了?” 绮岁侧躺着,视线拥挤,“你昨晚没有回来。” “嗯。” “他们等了你很久。” “谁?” “念念和江封他们。” “我这就要去送他。” 原定的是昨晚就走。 因为梁涉川突然消失,江封才将行程改到了今天早上,天刚亮,雾气朦胧,能见度不高的情况下路程都要延长许多。 绮岁听他说完,眼睛没有闭上,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却已经是无声地在问——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我要走了。”梁涉川在床头驻足,弯腰,像执行任务那样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带着干净舒爽的气味,是新衣服上喷洒的香水。 他转身离开时衣摆被拽住。 绮岁从上至下,睫尖上扬,复杂地望着梁涉川,“你最近很忙?”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梁涉川轻笑,他抬头看向表,还有几分钟的空闲时间,足够了,“你不是一直不想住在这里吗?” “所以呢?” “我想给你找个好地方。”他顺势在床沿边半跪下,自然地捏动绮岁的指腹,她睡眠不好,早晨醒来常常四肢全麻,揉一揉,能舒缓很多。 梁涉川边揉边说,“跑了很多地方也找不到合适的,就耽搁了些时间。” “我可以回平潮公馆。” “那里晦气。” 绮岁动了动无波无澜的眼,听到他继续说,“我不想让你和孩子住在那里,所以最后一次,听我的。” 第484章 我赔不起 清晨时分的京陵高速雾气密布。 车子在路口便停住了。 梁涉川肩背酸痛,只能送江封到这里,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江封走下车,在车窗边敲了好几次窗子才降下来。 最近梁涉川的反应总是很迟钝,笑容也苍白。 他们一起站在人少的路边。 江封去打了杯热咖啡给梁涉川,两人一起看着早晨如水拥挤的街头,心中平静,无波无澜。 雾气和烟火气一起升腾。 道别的时候总显得匆忙,今天更是,梁涉川掌心暖起来,声音回到嗓子里,一张嘴,喉咙仍然是撕了一下的痛,“以后没人帮你收拾烂摊子,做事小心些。” “明白。”江封正经又严肃,“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了。” “过来做什么?” 这边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留恋的。 江封撇撇嘴,怨怪梁涉川似的,“您还不知道吗?” “你别找他的事。”这是梁涉川善意的提醒。 显然江封并不放在心上,卯足了劲要跟赵怀律比似的,“这就由不得我自己了,哥你知道的,我性子就这样,除非你在我身边,不然别人管不住。” “我不会永远管着你。” 不知怎的。 今天梁涉川身上有特别的情绪绕着,很悲伤,又不曾浮于表面。 江封被水给呛了一口,转头咳了好几声,“不是叫您管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就好。” “哥。” “行了。”梁涉川轻轻推动他的肩膀,“快走吧。” 时间不早了。 高速上的车越来越多,再过一会儿就拥堵。 陵洲那边还有人在等江封。 他抿抿唇,将手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远了两步,隔着雾气看向梁涉川削瘦的脸庞,他目光里有温和的笑意,很细碎,像是拼凑在一起的,那样的目光似是诀别。 江封摇摇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哥,我走了。” “嗯。”梁涉川点头,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车子启动。 还没开出去。 江封降下车窗,在前伸出头来,笑容满面地冲梁涉川挥了挥手。 漆黑的小车随之汇入车流,往前方驶去。 梁涉川站了很久。 几缕光丝落在他脸上。 晒的面颊发烫,他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要回去。 房子里热闹依旧。 不需要回陵洲。 柳念念比谁都高兴,一大早就带着很多东西过来跟斐姐捣鼓,临到中午,做了一桌好吃的,还都是清淡的,既照顾了绮岁这个孕妇,又照顾了梁涉川的病。 午饭后四人在花园晒太阳。 柳念念在房间里翻出绮岁几年前的风筝,两人捣腾了很久才将绞成死结的线给解开。 那只破旧的蝴蝶风筝在台城府的院子里飞舞起来。 尾巴后几条彩丝飘飘荡荡,被风拍打出好看的弧度,柳念念牵引着丝线在草地里跑,绮岁离她很近,她们换着玩,可轮到绮岁时她只能站在原地收线放线,因为怀孕的原因不能随处奔跑。 到手的风筝也得不到自由。 梁涉川身子和暖,安静地坐在凉亭里看着她。 渐渐的,时间仿若回到了二十岁那年,他站在梁家的院子里,看着绮岁和顾也放风筝,她那时洒脱自由,放肆狂奔,摔倒在草地里不用人扶都能站起来,拍拍膝盖,笑着说不疼。 那时候池水被晒的很暖。 春阳灿灿,顾也比小时候的绮岁高出半个头,在她身后和她争夺风筝。 她却眯起眼来笑,看向站在树后的梁涉川,将风筝的操杆递过去,皮肤水嫩,稚气天真,然后问:“梁哥哥,你玩吗?” 镜花水月一场。 临到分别,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不舍。 想着想着,心口融化灼烧般的疼。 赵怀律的声音从耳后绕过来,“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收起脆弱。 梁涉川低下头,影光绕在眼下,“没什么,你们玩,我先进去了。” 他走过后院,路过绮岁,她正跟柳念念玩的开心,自然不会注意到落寞离去的梁涉川。 等玩累了。 她一口接着一口喘气,回头望去。 才发现凉亭下只剩昏昏欲睡的赵怀律。 绮岁轻轻拍了拍柳念念的肩,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先进去。” “不玩了?” 看样子她还没玩够。 一只旧风筝却当稀罕物。 绮岁摇头,“你玩好了记得收起来。” 柳念念点点头,继续扯着风筝线,力度柔和,手指被绷出了好几道红色痕迹。 隔着阳台的玻璃是可以看到后院的。 梁涉川倚着墙坐在那儿,空洞涣散地望着蔚蓝天空中飞翔的那只风筝,有种几乎残破的美丽,看的出了神,丝毫没发现身后有人走近。 一只手越过身前,水杯放在了桌上。 他一怔。 回过头就望到绮岁的笑脸。 她似乎被岁月善待着,还和小时候一样稚嫩漂亮,就连笑容也是纯净的,就好像没经历过那些痛苦似的。 “外面有太阳。”绮岁在梁涉川身边坐下,“小严医生说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能有多好?” 能治的好他满身的创伤吗? 绮岁觉察到梁涉川要跟他抬杠,也就不再说了,“江封走了?” “走了。” “你早上说的事我考虑了,还是想搬去沅姨那里住,我不会照顾小朋友,她可以帮我。” 又在讨价还价了。 梁涉川也没有时间再帮她物色住处。 这几天看遍了京都大大小小的住处,没有适合绮岁的,他有那些钱又有什么用,临走前,连去处都找不到,失望之余难免又觉得挫败。 梁涉川点头轻笑,“我不会勉强你的。” 绮岁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再要梁涉川的任何东西,像累赘似的,能拖垮她。 午后的阳光在窗子上交织成一幅金黄色的绮丽画作,院子里金光朦胧,像是初生的油画,美丽的不太真实。 梁涉川看着,眼睛微微泛酸。 嘴角忽然牵扯起一丝笑,转头,含着笑意问绮岁,“你还记得你以前叫我一起放风筝的时候吗?” 绮岁一愣,也淡笑,“当然记得,你总是不玩,说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可那时候他也就比她大五岁。 “别这么说。”梁涉川伸出手,扣住绮岁的手腕,怜惜地将她拥入怀里,贪婪的嗅着她滚烫发丝的气味,脸埋下去,眼角的泪水悄无声息地的滑进发丝中,“我也陪你玩过的。” 是啊。 就那一次。 绮岁回抱住他,点了点头,“记得。” 耳边恍恍惚惚,全部都是他的声音,“我怕把你的玩具弄坏,那是你心爱的东西,我赔不起,捏着风筝线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起初,他不敢接受绮岁热烈的爱。 一推再推。 怕要不起,承担不起,却不知道,这才是最伤人的。 房门忽然被敲响,柳念念急忙喊:“绮岁姐,绮岁姐,风筝线突然断了!” 原来在犹豫的时间里,风筝早就飞走了。 第485章 永失我爱 近来梁涉川时常梦呓。 神经衰弱。 深夜醒来,绮岁看到他侧躺着,瞳孔清明,平静地眨着,也许是失眠,他根本无法入睡,起初她会被吓到,黏糊糊地斥责他这样很吓人,次数多了,便习惯了。 孕期到了第七月。 身体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腰酸是最正常的。 也到了走路都需要搀扶的地步,绮岁不是矫情的人,她甚至可以半夜偷偷给自己下厨煮面,只是白天,梁涉川太紧张罢了,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将耳朵贴在绮岁的腹部听胎动。 那是他最接近孩子的一刻。 绮岁本以为他是能陪自己到生产那天的,连梁涉川自己也这么以为。 入秋后白昼短了些。 绮岁喝完最后的一口汤走进房间,看到梁涉川正站在院子里打电话,身子站的板直,天边的霞光往下落,绚烂破碎,映在他身后,将颀长的身型照亮。 每说一句话。 他就会点一下头。 绮岁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习惯,很奇怪,又好像很自然。 等了十分钟。 电话挂断。 梁涉川脸上的神情近乎绝望,绝望之余又有些落寞,侧过身,眸光穿透干净的玻璃,看到绮岁,冲她温柔斯文地笑起。 那笑,是诀别。 在看到他放在桌上的那枚电话卡时。 绮岁心里便有了答案。 “明天带你去平潮公馆好不好?” “去哪儿干什么?” 她没有问太多。 像每一个普通平常的日子,该有情绪就有情绪,该高兴就高兴,梁涉川配合着她一同织造着平和的假象,“总闷着对孩子也不好,去走走。” “孩子孩子,”绮岁又气又想笑,“掉到孩子窝里啦。” 梁涉川用额头敲着她的额头,“着急想看到他呢。” “刚生出来的孩子都很丑的。” “再丑也是我的孩子。” 眸光相遇。 绮岁是清澈含水光的眸子,她凝着梁涉川漆黑的眼睛,里面沉淀着很多东西,悲戚最多,伤感的叫人心疼。 很久,他才歪过脸,在绮岁脸颊上留了个吻。 随即拍了拍她的脸,让她去睡。 每隔几天梁涉川就会深夜在桌前坐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坐着。 今夜同样,绮岁强撑着困意看去,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拿着笔,写了什么。 困意和清醒交错。 分不清哪一部分是梦境,哪一部分是现实。 恍惚中。 绮岁又看到梁涉川走到房间角落摆放的古董花瓶旁,往里塞了什么。 这部分,她以为是梦境。 天光大亮。 昨晚混沌错乱的一切都消失了。 临走前斐姐在车上装了热水和牛奶,怕路程太远,还给绮岁专门垫了腰垫。 梁涉川开车。 电台里放着悠长的催眠曲,很轻缓的音乐,听不了多久绮岁便泛了困,在车里睡了一觉,到平潮公馆时才被叫醒。 这栋建筑在时光的洗礼下有些残破和古老。 站在这里。 过往所有不堪、甜蜜、痛苦的回忆如倒带般重复播放,压抑在绮岁心口,梁涉川拥住她的肩,温声笑她:“发什么呆,进去吧。” “你拿衣服做什么?” 梁涉川臂弯搭着一件女款的风衣。 他拨开绮岁耳边的碎发,“天黑了会冷,你穿着。” “谁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啊?” “先进去。” 这天的梁涉川很奇怪,有很多话都是敷衍了事,甚至是逃避,绮岁识趣的没有追问。 骄阳散发着炙热的温度。 和京都无数个闷热的初秋一样,树叶正泛黄,草尖也蔫蔫的,抬不起头似的,平潮公馆入园处的喷泉池还在运作,水流清澈,吸进了灿灿的光波。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不约而同放慢步调,向后花园走去。 有些热了。 梁涉川让绮岁坐在亭子下。 做旧的建筑屋顶呈三角形,木头桩子有些潮了,霉斑像有了生命似的生长在上面,合成奇怪的图案,长椅很干净,坐上去冰冰凉凉,是刚好避光的地方。 绮岁坐好,仰起头,一片光斑落进她眼里,她伸手遮蔽开,忽然看见梁涉川像变戏法那样从风衣下面拿出一只蝴蝶风筝。 还是那天她和柳念念放的那只。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我也想玩。”梁涉川将风衣盖在绮岁腿上,他像是炫耀般,扯开风筝线,“我把线接上了。” 绮岁无奈又柔软地笑起,“不是说是小孩子才玩的吗?” “是啊,教教我们的小朋友玩。” 这又是什么傻话? “他还没出生呢,看不见。” 梁涉川将风筝装好,一手执着操杆和风筝尾巴,腾出一只手蹭了蹭绮岁的头发,“你不是看见了吗?你以后可以告诉他,他的爸爸教过他放风筝。” 脑中空白了一档,绮岁隐隐预感了什么,却还是点头,“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我走了。” “好。” 蓝紫色的蝴蝶风筝飞到了空中。 和树叶交织在一起,漂亮的影子清晰,绮岁的目光追随着它,白色的线绕在梁涉川指尖,他的确不会放风筝,处处显得慌乱又笨拙,雪白的衬衣领子在几何光芒下刺了眼,耳廓素白干净,头发前些天修剪过,一切都是全新的面貌。 他想要用最好的样子和绮岁告别。 风筝线放到了底。 摇摇摆摆。 冲破风,冲破枷锁,往最高的地方飞奔而去。 绮岁看累了,揉了下眼睛,再睁眼,梁涉川正站在中央的青翠草地上,回头看她,瞳孔里含着初见时的情深意切,清瘦的胳膊举的很高,换个角度看,像是在挥手。 眨了眨眼。 绮岁将酸涩拼了命的往下压。 那股悲痛却往喉呛反上来,她侧过脸,缓和地呼吸几口,继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轻靠在木头桩子上,看着梁涉川放风筝,一如往常他看着自己那样。 时光流淌而去。 日头快掉到了山下面,她竟然有些困乏,眼前的光开始乱绕,不知昏沉了多久。 天上那只风筝还在飞。 不知疲倦的。 风还在,风筝就在。 梁涉川说的没错,天黑之后,的确是会冷一些,绮岁穿上那件风衣,等啊等,一直到天黑,他还没有回来,原来那只风筝被绑在了树枝上,他人,早就走了。 夜里,风筝吹掉到草地上。 晚风偶尔过去,它跟着动一动,垂死挣扎那般。 第486章 正文完结 梁涉川离开的第五个月。 秋转冬。 四季的变化快过了一轮,青草变黄,树叶凋零,街道巷口四处凄凉,这个冬天雾气很重,窗外是冷气积攒留下的霜,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了风景。 周五。 没有明媚阳光,但也不是大雪纷飞的糟糕天气。 昨天绮岁便约了搬家工人,八点钟就要将东西装上车,这里的东西实则不多,但她一个人搬还是有些吃力,赵怀律和柳念念答应了来帮忙,他临时有事,昨晚又赶回了陵洲。 柳念念来的早,打包了清粥小菜,她分装好,在卧室探出头叫绮岁,“绮岁姐,先来吃点东西,下午还有很多东西要搬,不吃东西可不行。” 绮岁将头发扎成马尾绑在脑后,踏着轻盈的步伐,“来了。” 软糯的米粥香甜,不用嚼,在舌尖自然就化开了。 静谧房间内飘满了香味。 四散在每个角落。 昨晚绮岁已经将一些家具铺上了白布,等着过段时间赵怀律找人来处理,曾经热闹拥挤的房,终究还是冷清了,这么看着,不免伤感。 柳念念四处望了望,随口问:“樱桃呢?” “在沅姨那里。” “蒋阿姨很喜欢樱桃啊,我上次过去,她愣是抱着不撒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偷孩子的呢。” 绮岁出了神,心不在焉的,“沅姨就是太宠樱桃了。” “可不得宠着吗?” 就这一个孩子。 要天边的月亮也能给她摘下来。 更何况,这孩子没有父亲,生下来就没有。 一早上都在和搬家工人忙,房子里的摆件古董都要被打包带走,除却大型家具外,一样不落。 绮岁在卧室小心指挥着,还要忙着打包自己的东西,忙的头晕眼花。 她半蹲在角落,脚边忽然被一双黑色皮鞋挡住,呈亮干净。 “绮岁。” 赵怀律的声音让绮岁渐渐平静下来。 身旁的人站着却不说话,这样的沉默是一把利刃,刺破了屏障,尖刃挂在绮岁头顶,摇摇欲坠,她合上纸箱子,维系着淡漠,“有什么事?” “他死了。” “谁?” 赵怀律缓着梗在胸腔里的气,指名道姓,“梁涉川,畏罪自杀,死讯刚刚传到陵洲,江封告诉我的,你要不要——” “不要。”绮岁搁在纸箱上的手指蜷缩起来,从一旁拿过胶带,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他的事,不需要再告诉我。” “你不会难过吗?” “不会。” “那你哭什么?” 浅棕色的纸箱面上汇聚了几滴泪水,很快渗透进去。 绮岁缩了缩手指,心中疲软,没有半点力气应声,赵怀律那些话残忍的在她耳边跑,一直没有消散,直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清脆刺耳。 一抹光一直照在手腕。 微微有了灼烧感。 她猛地收回手,微红的眼睛往身后看去,是一只古董花瓶被搬家工人给撞碎了。 斑驳的瓷片散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大小不一,有些碎的几乎成了粉末,赵怀律被巨响吓的一颤,刚想叫人打扫了,目光所及,绮岁突然将手伸过去,在碎片中扒出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有抹花干涸的血迹。 朦朦胧胧。 那是绮岁年幼时期的照片,曾经险些被她亲手撕毁,是梁涉川乞求她,她才像施舍那般还给他。 “绮岁?” “绮岁,你的手流血了。” 有人在叫她。 耳朵突然听不见了,只因眼睛看到了照片背面的四个字——一生所爱。 那是梁涉川在离开前夜,留下的。 没有遗书,也没有告别信,终其一生,如花似梦,只能留下这四个字给绮岁。 阳光晒着,绮岁攥着那张照片,揪住心口,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春夏秋冬。 一轮一回。 京都每年都有雪。 今年也不例外。 十二月。 雪绒花铺陈了城市的角角落落,放眼望去,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白色。 选了个人少的时间。 绮岁开车到京都墓园,车上放着花,她绕到后座,一手拿着花,一手将车里的奶娃娃抱出来,帮她将毛线帽和围巾戴好,包住半个通红的小脸蛋,柔声哄着,“怎么又睡着了?” “妈妈,冷呀。”小女娃顺势抱住绮岁的脖子,将脸埋进去,昏昏欲睡,糯声糯气。 “说好来看舅姥爷和顾叔叔的啊。” “嗯,知道啦。” 樱桃将水嫩的圆脸蛋抬起来,冲绮岁吐了吐舌头又做鬼脸的。 她被养的像颗珍珠,饱满圆润,性子骄纵又大胆,经常被蒋沅说,是跟绮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墓园的路都熟悉。 当年顾也去世,就葬在离梁珏山不远的位置,在同一条道上,中间相隔几个陌生人的墓碑,这个季节树枝光秃,萧索的伸长,以弯曲的姿态生长着。 向上的台阶两旁堆积了白色的雪。 绵延,悠长。 石阶上有霜有冰块,绮岁每一步都谨小慎微,自己滑倒不要紧,要是摔着樱桃就不好了,她那么娇气,被蚊子要一口都要支支吾吾哭喊半天,都是蒋沅惯出来的。 每到管不住孩子的时候。 绮岁就有莫大的委屈往心里钻,凭什么两个人的孩子,要她一个人养? 抱的久了。 胳膊都有些酸了。 “樱桃。”绮岁淡淡唤她两声,面前呼出一团松散的白气,“自己下来走两步。” 樱桃没心没肺,娇生惯养,但也是个懂事的,点了点下巴,奶着气,“好。” 距离葬着梁珏山的那排很近了。 拐过弯。 樱桃歪歪扭扭地走着,步子还不连贯,有时同手同脚起来更是滑稽,她扯着绮岁往前快步走去,没走两步又忽然停下,澄澈的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指,指着前方,“妈妈,你看。” 雪绒花轻飘。 冷气弥漫。 往前数第七位,是顾也的墓碑。 碑前半蹲着一人,黑色大衣拖到了雪里,一角已经湿透,身形清瘦,肩膀宽窄相当,身边放着撑开的黑色长伞,他亲手将墓前的白雪扫开,掌心冻的通红,偶尔放在嘴边哈一口暖气,热了,又开始重复扫雪的动作。 直到露出了石碑的全部面貌。 他看向碑上的照片,欣慰地笑起来,没高兴太久,耳边猝不及防砸来一个雪球。 细雪沫子进到他的耳朵里,瞬间化成冷水,顺着雪白的衣领子往下淌,刺的皮肤都疼,梁涉川用手拍了拍,顺势侧过眸,雪绒纷飞,飘零荡漾。 他神色有一愣,继而很快变换了温和笑容。 不远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小女娃被吓到,抱着绮岁的腿,躲到她身后边儿,窥探似的露出半张脸,小眼睛咕噜转了转,装着胆用不怎么清晰的囫囵话问:“你是谁!” 他是谁。 绮岁眨眨眼,泪水夺眶而出,想到春光照耀的那个午后,一寸照片后的四个字——一生所爱。 风起了。 树梢上的雪被吹落,纷纷摇摇,落了满肩。 十二月的京都,已然银装素裹。 第487章 十年双双1 初春的早晨还泛着冷气,雾色也没散,金丝落出云层,庭院里的海棠霎时明亮了些许,大小盛放着,花瓣里细蕊呈淡黄色,跟光融合着,香味很淡,凑近了才能闻到一些。 赵怀律在院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 望着满园子的海棠花,又想起自家院里光秃秃的,兀自轻笑一声。 身后的双开门敞开了一半。 里头暖气吹出来。 他回过头,斐姐正追着小女娃从楼上跑到楼下,嘴里喊着:“樱桃,樱桃,先把头发扎好。” 八点。 樱桃刚醒,小脸皮肤透粉,跑的气喘吁吁,刚穿了一件嫩粉色的卫衣和小裙子就坐不住,从楼上直奔下来,任斐姐怎么在后喊她都没用,她明亮的小瞳仁一转,顺着门就看到了赵怀律。 张开小手往他身边扑,还没开嗓,用软甜的声音高喊:“赵叔叔!” 赵怀律半弯下腰,膝盖受到冲击,两手拽住樱桃的后衣领将她扛起来架到肩上,“叔叔等你一小时了,怎么还不让姨给你扎辫子?” “今天不想扎辫子!” “不扎就是丑姑娘。” 樱桃被这句话给唬住了,这个年龄的小孩哪里知道美丑,只是听赵叔叔的话好像很严重,便乖乖坐在地毯上让斐姐扎辫子,翘着一双白嫩的小脚套上了毛绒袜子。 那袜子是一整套动物图案的,樱桃挑了双小白兔的。 赵怀律见樱桃乖了,就在边上抹蜜似的夸她,“扎了辫子才是好姑娘。” 樱桃鬼精灵似的,不吃他这套,撅着嘴哼唧两下。 “这小孩,”赵怀律圈起手指弹弹她的脑门,“一天天的跟霸王似的。” “哪能呢,妈妈在的时候瞧她一眼胆都吓破了。” 有人揭短,樱桃转过肩去轻轻拍了下斐姐的手,横着眉,可不高兴了,声调高的恨不得十里八村都听见,“我才不怕呢!爸爸会护着我!” “哎呦祖宗,”斐姐吊起粉红色的小皮筋给樱桃绑好了辫子,抻出她的胳膊套上马甲,“你给你爸爸积点德吧。” 闻声赵怀律捂嘴笑起来。 怕樱桃不依不饶再起争端,他一手将她提起来,顺带拿过了桌上放的小书包,两手都没空着,边往外走边说:“晚上我可不去接她了。” 斐姐担忧喊着,“你慢着点,别摔了。” 车停在后院门外。 赵怀律将樱桃放在后车厢的儿童椅上,七捆八捆的将她绑住,省的她乱动弹。 樱桃天生不是个文静恬淡的姑娘,蹦蹦跳跳爱哭爱闹,只有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老实,赵怀律有次过去吃饭,远远就瞧见她拥着梁涉川的手臂趴在他臂弯里,困的直打瞌睡也要陪着他工作,活脱脱一个黏人精。 比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到蒋家。 保姆阿姨早早就在外面等着接樱桃,见车子开过来,忙上前开了后车厢的门,将安全带从樱桃身上去了,抱着她出来,毕恭毕敬的,“赵先生,今儿又是您送啊,连着几天了。” “可不吗?”赵怀律也觉得累,“要不是那俩忙的晕头转向,谁乐的帮他们带孩子。” “您心好。” “别别别,您折煞我了。” 他一个劲的摆手,又冲樱桃挥挥手,“桃儿,叔叔走了,晚上爸爸或者妈妈来接你回去、 空中的薄雾散了,樱桃绯红的小脸蛋特别清晰明亮,她坐在保姆的胳膊弯上,咯吱笑笑,抻开小手冲赵怀律挥着。 一直到车子走远了,连车屁股也看不见了她才停下,拥着保姆阿姨的脖子甜甜唤着,“赵叔叔说爸爸晚上来接我呢。” 保姆阿姨揪起她脸颊上的肉,逗弄她,“樱桃儿想爸爸了?” 樱桃点头,脑后两条麻花辫摇晃了下,眼睛异常明亮,“想。” 她跟别的孩子不同。 刚出生第一年大部分时间跟在蒋沅身边,一岁半的时候爸爸才回来,黏人的性子全都暴露了出来,吃饭要爸爸喂,玩玩具也要跟爸爸一起,一会见不到就到处喊人。 晚上七八点,保姆阿姨给樱桃弄了点蒸蛋拌下吃了,蒋沅在一旁哄着她玩,晚上要走,她舍不得,抱着樱桃亲了好几口。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通知外面有车来接。 蒋沅这才让保姆抱着樱桃过去,这个点会来接的,只能是梁涉川。 他们一般不会打照面。 天还是寒的。 出了门就是冷气拂面。 樱桃鼻腔一痒,忙用小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的打出一个喷嚏,保姆将她衣服外面套的小马甲捂严实了,小书包也背好。 小路绵延弯曲。 树影丛丛。 小道上影子合成的形状古怪又特别,保姆快跑两步,颠的樱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外面时发现还是早上那辆白色的小轿车,正平静的停在大门外,车灯没熄,在寂寥深夜折射出寒冷光束。 赵怀律在车边站着。 樱桃的脸一下就跨了,眼见的眼珠子红了下,瘪着嘴,贴在保姆阿姨耳边,“爸爸没来接我。” 阿姨一听心都快碎了,拍了拍她的背弯下腰将她放到地上。 樱桃笔直地站稳了,拽着书包带着仰头看着赵怀律,不高兴全篇写在脸上。 生着气的面粉团子又滑稽又可爱,赵怀律将她抱起来,“麻烦您了。” 见保姆进去了。 赵怀律标准的笑落下来,转头揪起樱桃的脸,柔声哄着:“又闹情绪?” 樱桃垂下头,可怜见儿的,“说好爸爸来接我的。” “谁告诉你爸爸没来?” “爸爸?” “别对着我叫爸爸。” 月色如水波,弯弯绕绕,落在车窗玻璃上。 光清透澄澈,后车厢的茶色玻璃被照耀的更加明亮,透过那层淡薄的颜色往里看,朦胧间能瞧见梁涉川正轻倚着玻璃,因为困乏,正在小憩,微垂的睫影很暗,平铺在眼睑下。 赵怀律将樱桃放到儿童椅上。 安全带还没扣上,她便往一边侧了侧,轻轻抱住梁涉川的手将面团脸贴上去,对着赵怀律眨眼,“我不会吵醒爸爸的。” 贴心小棉袄,一点温度也不差。 第488章 十年双双2 蒋家到新房距离很近,过两个街口,路过斑驳的霓虹大厦和斑马线,夜景璀璨而过,还没入眼看清什么,地方便到了。 路上赵怀律顺着后视镜看了好几眼。 影影绰绰的后车厢里,樱桃特别乖,说不乱动就不乱动,只是偎着爸爸的胳膊发呆。 梁涉川这几天太忙。 樱桃这才更黏糊起来。 地方到了。 庭院里的矮树上挂着彩灯,光已经不太亮了,五彩斑斓的,新春那会儿挂上的,那时候京都还下着雪,雪朦胧在彩灯上,模模糊糊,樱桃就喜欢站在树底下拽灯泡玩。 怕她触电,绮岁便会训斥两句。 一见妈妈叫她全名,她就忙将头埋进梁涉川怀里,偷偷跟他耳语,说妈妈一喊她全名就是恼了。 梁涉川常常温和笑着,不置可否。 俩人跟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原以为绮岁那样的性子更宠孩子,原来梁涉川才是孩子奴,樱桃说什么都照办,从没跟孩子说过一句重话,只差没疼到心口里去。 车身停稳。 赵怀律腾出空再回头去看,梁涉川已经醒了,樱桃也顺势趴在他肩头上,甜甜笑着,不知说了什么,逗的他跟着轻笑,他顺势抱住樱桃的小腿,将她抱出车厢,手上拿着她的小书包。 刚下车那一秒梁涉川意识还是懵的。 眼前发黑,险些没站稳,被樱桃机灵的扶了下腿。 腿上的小爪子手劲特别轻。 梁涉川低头看去,目光碰触到樱桃软甜软甜的小脸,漆黑夜里她的眼睛碎着光彩,像个琉璃珠子,那张脸有三分绮岁的影子,又有小孩子的白嫩脸皮儿,叫人欢喜的不行。 梁涉川半蹲下,替她将衣服的钮扣系上,又哄又逗的,“桃儿今天玩的开不开心?” “开心!”樱桃的手钻进梁涉川的掌心里,被他牵着,“我从沅外婆那里拿了糖,给爸爸吃!” 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碎糖果,像献珍宝似的捧过去。 赵怀律不打招呼便抢过两颗,用严肃的口吻开着玩笑,“叔叔整天接送你,也没吃过你的糖,哪来的小白眼狼,改天就给你卖了。” “才不要呢!” 樱桃捏住了手心里的糖,用胳膊抱住梁涉川的腿,对着赵怀律吐舌头。 赵怀律被她的小模样逗笑,“劲劲的,真是遗传。” 梁涉川平白瞪他一眼,弯腰抱起樱桃,不打招呼就往院里走,没礼貌的样子真是一点不差,还不承认是遗传。 庭院里一大一小的人影远了。 五彩斑斓的挂灯在他们身后折射出绚烂的光芒,一切都温馨又祥和。 屋内的窗子上贴着窗花,大概是出自手工剪切出来的,技术粗糙,还有些弯曲,但还是贴了上去,这会儿里面亮着昏黄的灯,玻璃上氤氲着雾气,只是看着,也觉得心里亮堂。 赵怀律欣慰起来,高高兴兴地开车离开。 没开出多远就看见几十米远的一座小桥下面停着一辆车,车头撞到了护栏,打着双闪,车主正想办法把车挪出来。 那车牌他轻扫一眼就认出来了。 绮岁的。 她的车技一直不怎么样,刚搬来新家时,她开车载着樱桃要送她去蒋沅那里,大清早没睡醒,走了神,车竟然直接滑了出去,直直撞到的庭院海棠树上,将樱桃给吓的嚎啕大哭。 之后说什么都不再坐妈妈的车。 梁涉川抱着樱桃坐下没多久便接到赵怀律的电话,让他赶快去前面的桥头,说他老婆卡在那儿了。 将信将疑赶过去。 这才明白赵怀律是什么意思。 绮岁那辆车撞到桥,半个轮子打滑,说危险也并不危险,只是这种情况放在她身上,就够让人提心吊胆的,怎么挪车都不对,她渐渐烦躁起来,直到车窗被敲响。 梁涉川口吻轻缓,又像是命令,“下来。” 她解开安全带,听话下了车,躲到一边儿等梁涉川挪车,他转动方向盘,三两下将车从危险的边缘挪到正道,越是流畅自然,就愈是显得她的笨拙。 她一上车便默然着。 低头不语。 车头陷进去很大一块,报废倒不至于,但还是要送去修,还有桥沿那块,待会还要过去放个提示牌,梁涉川一路上想的多,快到后院门口时才注意到绮岁的慌张,眼泪就那么挂在眼角。 他一踩刹车,心疼的要命,“撞了个车而已,这就心疼你的小坐骑了?” 绮岁不吭声。 更让人心疼了。 梁涉川“哎呦”一声,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耳垂,知道她是委屈,委屈女儿不肯坐她的车,偏偏没隔多久又撞了车,“你与其心疼车,不如心疼心疼咱姑娘,我出来的时候可是扒着我不让走。” “她就是个烦人精。” “那我可巴不得她天天烦我。” 听着梁涉川享受的语气绮岁就来气,狠狠揪了把他的胳膊,表示不满。 车厢里空气不流通。 一半一半都是他们身上的冷气。 初春的天,只有晌午是暖和的,早间和晚间风还刺骨,将车窗关严了又闷, 梁涉川伸手降下一半,自己背过身,用后背挡住冷风,拿着绵柔的湿纸巾替绮岁擦掉眼下晕开的黑色小块,边擦边奚落她,“可得擦干净了,不然让女儿看见,又该照样学样了。” 樱桃刚学会说话跑步那会儿趁着斐姐在忙,偷偷从玩具间溜到衣帽间,在里面翻出绮岁的化妆品就往脸上抹,抹成一张花猫脸,还说是学妈妈的。 将绮岁气的罚了她一天没看动画片。 这就给她委屈着了。 梁涉川一回来她就扑过去告状,他却反问她那头粉色的猪有什么好看的,改天给她养个真的小香猪,她这才乐呵起来。 眼下擦干净了,绮岁揉着眼埋怨道:“都是你惯的。” “是是,反正模样儿漂亮是遗传你,性子坏都是遗传我。” 她哼哼着,“那可不。” 眼泪终于收干净了。 梁涉川淡淡的笑意流露出来,也有倦,他这两天太累了,工作量堆积太多,直到今天都没能好好休息,一弯脖子,不由分说便趴在了绮岁肩头,舒服地靠着,气息浅浅落在她的脖颈上。 很痒。 绮岁推着他,“回去抱你姑娘去。” 梁涉川不依,硬是抱住了她的腰,喃喃细语,“也要抱媳妇儿。” 第489章 十年双双3 周六清晨。 天还是灰蒙蒙的,日出没升起来。 两道清明的车灯从庭院里缓缓降落,斐姐锁上门,钻进车厢里,拿着樱桃的书包放在腿上,里面放着她的两件外套和帽子,还有些路上要吃的饼干牛奶,一把糖在侧包里塞都塞不下,鼓鼓囊囊的。 前排绮岁正睡着。 梁涉川看看她,又回头看看樱桃,“真是一个样。” 说好周末两天去陵洲玩,顺便让几个孩子一块聚一聚,樱桃没见过江演家的哥哥,最熟悉的陈策家的宝儿,两人玩的却并不好,陈策儿子是个闷葫芦,樱桃爱热闹,上哪儿他都跟不上。 得早点去陵洲蹭顿午饭。 到了时间,樱桃睡不醒,生生被梁涉川抱起来,趴着刷了牙洗了脸,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一上车就又睡了过去。 为了让她们睡的舒服点。 梁涉川将车开的很平稳,沿着繁杂曲折的街道过去,早上车不多,道路算得上畅通,上了高速,他陷进座椅里,身旁的人儿睡的沉,脑袋时不时垂下来,需要他腾出手给扶正了。 前方道路雾意朦胧。 静谧安稳的车辆在他心中压出一道笔直的大道,他正牵着绮岁和女儿的手平稳走着,能走一辈子。 陵洲平安街。 四合院的大门敞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树上挂着的迷你红灯笼,街口有摆摊卖糖糕点心的,热闹非凡,小吃摊的热气腾腾往上冒,朦胧了一整条街。 这地方樱桃没来过。 像见了什么稀罕物,小手扒在车窗上探头往外看,看什么都稀奇,拉着斐姐问东问西。 到门外时绮岁终于被她吵醒,将她拽着坐好,细声教导,“待会不许这么吵。” 樱桃昂着脑袋,嘟囔着嘴,“我哪有吵。” 吵的绮岁耳朵都痛了,还嘴硬。 在他们到之前江封和柳念念早到了,赵怀律在一边吃江演老婆准备的小圆子,烫的喝不到嘴里,小宝还在一旁推着他的手,他举高了,才勉强从勺子里嗦一口。 人不多。 却被几个孩子的笑声填的满满的。 斐姐抱着樱桃去跟大宝小宝两个哥哥玩。 这是樱桃第一次来,她漂亮的像个洋娃娃,性子却不像,没一会儿就跟哥哥们玩到了一块。 有江演家的保姆和斐姐在一旁,绮岁也放心。 他们早上来还没吃饭。 江演媳妇儿给她盛了碗小圆子端到树下的小石桌上,热情似火,非按着她吃,她跟赵怀律面对面,不怀好意地勾了下嘴角,冷笑一声,等身旁没人了,才问:“你看见我撞了桥,不来帮忙,还找梁涉川来看我笑话。” 赵怀律冷汗掉下来,“我没看见。” “你眼珠子没了,没看见。” “嫂子,”他做出拜拜的手势,“看在我天天送樱桃的份儿上,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说谁来谁。 樱桃手上抱着小宝的汽车玩具跑过来,靠在绮岁膝盖上对她张开嘴,白嫩的脸都扩张了一圈。 知道她是想尝尝鲜。 绮岁舀起一勺小圆子吹了吹,正要往她嘴里递,赵怀律没忍住笑她,“丑姑娘。” 刚说完,脊背冷不丁被一双手怕打了一下,力度不轻不重,还有些疼,他回过头去,是小宝怒着脸,在发火呢,“妹妹才不是丑姑娘。” 赵怀律一下急了,“哎,我说你这个臭小子!吃里扒外。” “就说!”小宝比大宝还会来事,一声比一声响亮,“就说就说!” “你再说信不信我打你。” 小宝一吐舌,忙跑了。 转头便撞到梁涉川,咕噜转了下眼,错开继续跑去找哥哥玩。 梁涉川顺势在石椅上坐下,抱着樱桃坐到腿上,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吃完了就玩,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白色糯米糕渍也浑然不知,低头摆弄哥哥的玩具。 绮岁拿了纸去给她擦嘴。 三人身后老树繁茂,树叶婆娑,沙沙发出动静,一家三口的甜蜜景象好不扎眼。 赵怀律皱皱眉,砸着嘴,“得,我在这儿可真多余,我得走了,不然迟早得嫉妒的偷孩子。” 他就爱说些不着边际又能吓到樱桃的话。 樱桃能听懂些,一缩肩膀抱住梁涉川的手,他头也不抬,“你能上哪儿去?这里没你能融入进的地方。” 好扎心的话。 赵怀律有模有样捂住心口。 转眼一看,果不其然。 江演也是一家四口,江封正黏在柳念念身后,巴巴的说着什么。 只有他一个是孤家寡人。 “跟念念的事家里知道了吗?”梁涉川漫不经心地问着,手掌在石桌上摊开,掌心放着樱桃的皮圈,刚刚被她挣开了,绮岁捏着她的头发扎辫子,手法没有斐姐那么娴熟,扯痛了她好几次。 樱桃贴心的时候也特别乖。 只是摸摸头皮,从不怪妈妈什么。 赵怀律耸耸肩,“还没说,离婚证倒是领了,就是不敢说。” “说了赵叔叔应该会打断你的腿吧?” “再卸我一条胳膊。” 说的越是轻巧无所谓,事态便越是严重。 前年他跟柳念念就领了离婚证,算是和平分开,没有任何纠纷,平平淡淡的,像一颗石子丢到湖里,直直往下沉,荡不起任何波澜。 江封知道以后却来了精神,上班下班门口堵柳念念,送花送包送车,能使的烂招数全使了,可她就是不为所动。 如今依然。 今天柳念念来江演家吃饭,也只是因为要和赵怀律假装夫妻。 赵怀律将目光收回了,樱桃的小辫子也绑好了。 她双脚一蹬便下了地,扶着绮岁的膝盖从缝隙里钻出去,捧着玩具又找哥哥们玩,梁涉川温情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等她走远了,回头又握住绮岁的手。 绮岁没吃东西。 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吃两口小圆子,挣了挣手,梁涉川却说什么都不放开,她便只好用左手拿勺来吃。 他们两人是甜蜜了。 苦的赵怀律再坐不下去,“得,我还是去找大宝玩吧。” 梁涉川挑挑眉,并不挽留他。 小池塘边儿,大宝和小宝正围着樱桃让她看石头,也没空理他。 第490章 十年双双4 四合院地方宽敞,三边绕着的都是屋舍,新春刚过没几个月,房檐下的红灯笼亮着,散发出新颖的颜色,很扎眼。 院中有一口水缸。 上了年头,泛着旧。 里面养着小金鱼,飘着像浮萍似的草,水面清澈干净,倒映着树和弯月。 三个小朋友就围在水缸前看小鱼。 樱桃个子矮,和大宝小宝在一起就是个小不点,连水缸边缘都扒不到,咿呀咿呀喊着要看小金鱼,她着急起来的时候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完整,奶声奶气的,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见两个哥哥看的越来越开心。 她跟尾巴着了火似的又蹦又跳,硬要跳上去看金鱼,一边还揪着哥哥的衣摆。 那边吵的再厉害声音也传不到院中央去,斐姐和保姆都在张罗晚饭,哪里顾得上几个小孩子,任他们去玩耍,浑然不知那边正发生什么。 樱桃急的快哭出来,扒着冰凉光滑的边缘往上跳。 他们这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别人。 江封走过来,猛地架住樱桃的手便将她提了起来,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来,不就看金鱼吗?来看。” 身子被倒了过来,水缸里清浅的波痕一漾一漾,倒映着樱桃白嫩的小脸,她明亮的眼珠子转着,一句跟不上一句地喊着:“鱼,金鱼。” 月亮的痕迹被樱桃遮挡住。 她被江封抱着,用力扑腾着腿脚往水缸里挣,好几次江封险些没抱住让她掉进去,差点就要来一出司马光砸缸。 梁涉川离开饭桌,过来叫三个小朋友吃饭,刚走到树下就看见江封抱着樱桃往水缸里怼,危险极了。 还没走近。 呵斥声先一步出来,“江封!” 闻声。 江封揽着樱桃一块回头,樱桃一见爸爸就张开小胳膊要抱,梁涉川将她接过去,手掌触着她软和的小脑袋,细发是毛绒绒的,还不算长,小辫从发根就开始编,活像个小精灵,就差身后长对翅膀。 “哥。”江封急着解释,“桃儿想看金鱼,我抱着她看而已。” 梁涉川平心静气地,让樱桃趴在自己肩上,“太危险了,下次不准这样了。” 也不知是在跟江封说,还是在跟樱桃说。 樱桃在他面前一向是乖巧可人的。 顺势就勾住他的脖子,抿着唇,甜甜应了声,“知道了爸爸!” 院中央那边儿正开席。 保姆和斐姐将一道道菜端过去,有小朋友在,她们没煮鱼汤,前菜拌了点凉爽的黄瓜和双笋开胃,吃到嘴里有点辣,桌上只有樱桃一个人嚼不动那么有韧劲的东西。 梁涉川便放到碗里给她捣碎了,又拿白水冲掉一遍味道才递到她碗里。 青翠青翠的东西看着很可口。 樱桃捏着勺子把笨拙的舀起来往嘴里送,一口吃不到多少,大半都掉了出来,有些还黏在嘴边上,一顿饭吃下来半张脸都脏了,平白叫两个哥哥笑话。 梁涉川倒是没吃什么,都忙着在照顾她。 一眼瞧去就是溺爱到了骨子里的模样,就连江演媳妇儿也没忍住说:“还是姑娘好,特招人疼,不像小子,到泥巴地里滚一圈也没人管。” 大宝和小宝一听就不乐意了,嘟囔着嘴。 这话梁涉川听了不臊,绮岁都替他不好意思,在桌下拍了拍他的膝盖,轻声细语提醒他,“你自己吃,一直管着她要管到天亮去了。” 太照顾樱桃绮岁反倒不乐意。 梁涉川最后替樱桃擦了擦下巴才坐正了,自己吃东西。 晚饭后樱桃被斐姐抱走。 一转眼的功夫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绮岁在院子里前后转了好几圈,恍惚在水缸边儿看到三个影子,贼头贼脑的,个子一个比一个矮,还没走近,也不知是谁挥手朝水缸里扒拉了一下,水波瞬间溅了出来,糊了身旁的小朋友一脸。 哭声在下一秒就传了出来。 是小宝的。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有点水呛到了嗓子里,一声接一声的咳着。 “怎么回事?”绮岁踩着地上的枯枝落叶走过去,三个小糯米团子就那么傻愣愣的站着,小宝脸上都是水,顺着脖子流到了衣领子上,白胖的小脸蛋光滑平整,鼻尖翘着,叫人心疼。 却因为在哭,五官皱巴巴的,不那么好看了。 樱桃一见妈妈来了,忙从小凳子上踩下来,胡乱将手往身后撇,生怕她看到什么,鬼灵精的跟什么似的。 绮岁立马便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严肃了口吻,“樱桃,拿的什么?” 樱桃不吭声,一个劲的往边上缩。 小宝在一旁抽泣,噘着嘴,那模样别提有多委屈了,绮岁半蹲在他旁边揽着他,给他抹了抹眼泪问:“小宝,哭什么?” 小宝高了声:“妹妹捉我的金鱼!” 绮岁将手在樱桃面前摊开,好声好气的,“崽崽,给妈妈。” 樱桃继续往后缩。 “你捉哥哥的金鱼有没有跟哥哥打招呼,快还给哥哥。” “拿出来。” “金鱼要死掉了!” 小团子还不懂什么生啊死啊的,只知道妈妈生气了,自己就没好果子吃,眼眶立马就红了,怯生生地将小爪子摊开,里面躺着一条不大点的金鱼,鱼鳞金色红色相交,原是好看极了的,可现在已经没了气。 就这么被樱桃捞了出来。 小宝一见自己的金鱼死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绮岁着急拍了拍他的背,仍然用柔和的语气跟樱桃说话,“崽崽,你把哥哥的金鱼抓出来,现在金鱼不会游泳了,哥哥伤心了,你应该怎么办?” 樱桃瘪着嘴,手就那么不高不低地举着,完全忽视了妈妈的劝告和小宝的眼泪。 小宝大哭的声音引来了人。 梁涉川的身影从树后面过来,立刻就被樱桃捕捉到,她一把将金鱼塞到了小宝手里,“对不起”从嘴边溜了一圈出来。 也不管小宝接不接受,张开手就朝爸爸跑去,一溜烟顺着他的胳膊就爬了上去,不敢看妈妈生气的脸蛋,便将脸趴过去,装可怜。 树影丛丛。 有月色就那么平铺在绮岁身上,她回过头,看着樱桃,又看看梁涉川,无奈又委屈。 梁涉川顺着樱桃的长辫子抚下去,细声哄着,“我们家桃桃又惹妈妈生气了?” 樱桃扁了扁嘴,将头埋下去,“妈妈,凶。” 第491章 十年双双5 樱桃刚出生那会儿皱巴巴的一团,并不好看,婴儿时期又特别爱哭,吵闹的要命,绮岁常常被带孩子这事闹的焦头烂额,一切完全是从零开始。 有天晚上樱桃无缘无故开始打饱嗝。 绮岁在旁急的手足无措,怎么抱她哄她都没用。 最后还是叫来了斐姐,她三两下就给解决了,也是那时候绮岁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带孩子,便放开手交给了斐姐和蒋沅,她那阵子工作又忙,陪在女儿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等樱桃懂事一点了,常常指着电视里的人叫妈妈。 她说妈妈是长在电视里的人。 绮岁第一次在蒋沅那儿听到女儿这么说自己时,心都窝了下,照看女儿的次数便依次增长,刚亲近一点,梁涉川便回来了,樱桃黏糊人的样儿不遗余力全展现了出来,在爸爸面前像个甜豆包似的,又热乎又乖巧。 这也要归功于梁涉川没底线的溺爱。 绮岁不懂得怎么亲近孩子,这一切都跟她自己没有亲近过父母有莫大的关系,她从小便是舅舅带大的,根本不懂得和女儿该怎么相处。 又怕梁涉川太骄纵她,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自然而然便担任了另一个严肃的角色。 樱桃怕她,又不是真的怕,这次虽然因为小金鱼的事闹了别扭,被爸爸劝说两句,没一会儿又高高兴兴地拿着糖去找妈妈赔礼道歉,抱着她的腿打转,不停重复着:“妈妈妈妈,你别生气了。” 绮岁一回头。 梁涉川就站在后面,双手合十了抵在额头,正求她饶过女儿这一次呢。 晚上风冷,斐姐又给樱桃穿了小坎肩,大红色的加点白色的毛绒边儿,活像个福娃似的可爱,一笑就能将她心给笑化了,可卖萌撒娇也不行,她平静着口吻问:“有没有跟哥哥道歉?” “道啦。”樱桃卷翘着舌说:“哥哥还叫我去玩玩具车呢,我答应下次带他去家里看香香呢,妈妈快别生气了。” 香香便是那只梁涉川给她弄来,当宠物养的小香猪。 绮岁松了一口气,抚平了她坎肩上的毛,“快去吧,不准欺负人了。” 樱桃眼睛不眨,水灵灵的的看着,“妈妈不生气了?” “不气。” “真的?” “真的。” 就这么听完了樱桃还不敢走,仰着小脑袋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绮岁没忍住笑出来,摸了摸她的哪吒头她才高兴,撒开了腿就往屋子里跑,去找两个哥哥玩玩具车。 见她们和好了,梁涉川终于放心。 谁让两个人都是祖宗,怠慢了哪个都不行。 梁涉川走了两步,尽量避开地上的枯叶树枝,小声到了绮岁身后,从后收揽住她的腰,温柔细语的,大概是哄惯了樱桃,也拿她当小孩子哄了,“跟女儿生什么气?” 绮岁的语气像告状似的,“她把人家的金鱼弄死了,还不道歉。” “小孩子,刚才吵架,这会儿不就又玩到一块去了?” 仔细听。 矮矮的房屋里正传来樱桃软软的喊声:“哥哥给我玩一会儿!” 又装嗲又霸道的。 绮岁竖起胳膊肘往梁涉川腹部顶,“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养的霸王,哪有你这么养孩子的?” 梁涉川偏斜身子躲开,顺带箍住她的双手,原本是很随意的问去:“那你跟我说怎么养孩子?” 却不想这一句话戳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 寒凉的月色下。 绮岁眼睛刷的就红了。 梁涉川常说樱桃这招装可怜都是跟她学的,她还不承认,他慌了手脚,直朝自己的嘴上打巴掌,“我又说错话了,我的错。” “你成心噎我是不是?” 明知道她连父母亲都没相处过,还拿这种话出来说。 有了女儿之后绮岁格外敏感,根本不能提这档子事,一提她就委屈的不行,比女儿还难哄,梁涉川心窝上针尖扎着的痛,捧起她的脸胡乱吻下去,边吻边含混着,“你打我两下,可千万别掉眼泪,这玩意儿跟珍珠似的,掉了我难受。” “滚蛋!”绮岁红着眼睛骂他,“上次你还说你姑娘的眼泪是钻石,你哄人有没有点新意。” 梁涉川怔了怔,不知道这话是怎么流传到绮岁耳朵里的。 反应过来。 一把就将她拽到了怀里抱着,抱的特别紧,气都喘不过来似的,“你知道我不会哄人的,快别难受了。” 绮岁梗了两下便不再哭了。 梁涉川知道她小时候没见过爸爸,长大了对一份父爱便有着渴求,一边庆幸女儿能有他溺爱着,一边又落寞自己,心思复杂交织,这时候就需要他来哄一哄。 晚饭没多久赵怀律跟柳念念便先走了。 四合院门前的大红灯笼下,樱桃靠着爸爸的肩膀,大红坎肩明亮又鲜艳,小手挥个不停,一个个的道别:“赵叔叔再见,念念阿姨再见,江叔叔再见。” 头上两边被挽成了圆滚滚的团子,用红头绳扎着,可爱的紧。 赵怀律上车前凑过去要亲樱桃,一把被梁涉川推开,皱着眉头看他,“自己生个去,别老缠着我姑娘。” 话说的稀罕,赵怀律拖长了腔调哎呦一声,“那我可得生个小子,回头把桃儿拐了,看谁笑到最后。” 这话梁涉川听着就生气。 恨不得给他一脚踹身上。 赵怀律赶忙躲开,灰溜溜地跑了。 在来之前江演家就给他们准备了客房,就在东边,绮岁先抱着樱桃回去睡觉,给她拆了头发换了衣服,洗脸的时候她一个劲的跑,绮岁可没有斐姐那么温和。 热毛巾糊到樱桃脸上给她擦干净。 她支支吾吾两声,撅着嘴就去睡了。 梁涉川跟江演单独坐了好一会儿,聊累了才回来。 房间黑漆漆的,布局跟京都的家差别很大,收拾的很干净,墙面和地板都是做旧的风格,床头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脑袋,樱桃缠在绮岁怀里睡着,一道昏暗的光斜落到她们脸上,衬得人影恬静。 樱桃睡的正沉,眯眼时看到妈妈的枕头旁被压下去,黑漆漆的,两双眼睛对上,一双童真稚气,一双含着笑,梁涉川对着樱桃“嘘”了一声。 樱桃掩嘴笑了。 第492章 十年双双6 周四那天下着小雨,乌云密布的。 越是下雨天电视台越是乱,好多设备老旧,一直连不上线,连耳麦也频频出问题,原定的六点结束一下延长到了八点,连个准备都没有,车子被送去维修,这阵子都是梁涉川来接送。 接完绮岁还要去蒋家接樱桃。 她急匆匆跑下楼。 在电视台大楼下面看见那对父女。 外面细雨连绵,阴沉的天色黯淡无光,远处几盏灯是开放的,光源微弱,偶尔行驶过的车辆车灯摇晃而过,从两人身上错落开,梁涉川半蹲在樱桃面前,将伞架在肩上,微微垂着,慢条斯理地在说些什么。 今天下雨。 樱桃从蒋沅那里离开前特地给她穿了雨衣,鹅黄色的,还有雨靴也是配套的,头上戴着一个卡通图样的伞帽,小书包背在雨衣里面,背上鼓起一块,呆萌可爱。 梁涉川撑着伞,腾出手将手上的面包往她嘴里喂。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 像小鸡啄米似的吃着。 根本也吃不明白,吃三两口掉一口,大半天了,才啃下一个坑。 樱桃站在哪里都特别招人疼,过往的路人都睁大了眼看她,软和和的一个,谁见了都想抱,等绮岁走到身后了,她还浑然不觉地啃着爸爸手里头的面包,见爸爸扬了下眉,才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 她一见到妈妈便笑了,甜甜喊着:“妈妈。” “怎么不先把樱桃送回去?”绮岁怕她吹了风又要感冒,身子跟她爸爸一样是体弱多病的。 “不怕,她在沅姨家穿的可厚了。” 梁涉川抱着樱桃,一手撑着雨伞遮住绮岁,一家三口挤在一支伞下往停车的地方走,冷风吹着雨往脸上跑,丝丝凉凉的冰,绮岁偎住梁涉川的手臂,将他当做了依靠。 一抬头,见樱桃也揽着他的脖子,咯咯笑着。 像梦似的。 这一片车多人多,又下着雨,行动不方便极了,好不容易到了车边,樱桃说什么都不肯从梁涉川怀里下来,也不肯坐到安全椅上,揽着他的脖子就是不下去,还一口喊着:“冷。” 风肆意吹着。 还有雨水不断涌过来。 绮岁倒是没什么,梁涉川身体却一直不好,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他又舍不得凶女儿,费尽口舌哄着也不管用。 忽然来了气,绮岁拽了拽樱桃的胳膊,板起了脸,“那你跟爸爸坐进去,妈妈去开车。” 她的声音融进风里。 一下子。 樱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白着小脸,一撒手就跳进了车里,机灵的自己将安全带给系上,好像绮岁开车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了。 梁涉川没忍住轻笑一声,半弯下腰勾了勾樱桃翘翘的小鼻子,“还是我家宝贝儿聪明,知道妈妈开车危险。” “爸爸。”樱桃推着他的手,“你快去开。” 他们一个比一个气人。 绮岁握起拳头便朝梁涉川肩上砸了下。 车刚启动她才想到今天是梁涉川亲自去蒋家接的樱桃。 每次他去。 蒋沅总是没有好脸色的。 他却能嬉皮笑脸的忍了,倒叫绮岁于心不忍,余光瞥了眼,轻声慢调地问:“你今天见到沅姨了?” “见了。”梁涉川云淡风轻的。 车流如海。 加上雨天,拥挤的道路成了一场灾难。 绮岁还想再问些什么,后车厢里樱桃却装成个小大人似的发声,“沅外婆说爸爸大忙人,这个点了才来接我,还说他排场大呢。” “梁加绮。”梁涉川不咸不淡地喊了声樱桃的大名,喝住她,“爸爸跟你说什么来着?” 樱桃晃了晃手上的面包,“食不言寝不语。” 他俩说起话来倒是有商有量的。 绮岁抿抿唇,语调懒懒散散的,“下次让我去好了,免得沅姨不待见你。” “再不待见我我也是桃桃爸爸,她也只能憋着。” “梁涉川!” “懂,她年纪大了,让着她。” 绮岁呵他:“你年纪不大?” 梁涉川转过头去,诱哄着樱桃,“桃桃,妈妈说爸爸年纪大,你说爸爸年纪大吗?” “不大!”樱桃不假思索,骄傲着说:“爸爸长得好看又年轻!” 绮岁立刻作势呕了下。 梁涉川看着前方的道路,“有二桃儿了?” “梁涉川!” 他用手指堵住耳朵,和樱桃一块哈哈大笑起来。 车到了堵塞的路。 慢吞吞地往前移动。 梁涉川不再作声,绮岁也默然下来,他们约定好了不在女儿面前辩驳什么,生怕吓到她,影响也不好。 车还在缓慢移动,冷不丁的,绮岁的手被梁涉川拿起来亲了下。 他眼神特别纯真,像在讨好似的。 绮岁傲慢的心气一下就软了。 蒋沅一直爱拿话讽刺梁涉川,常说他是个病秧子,当年绮岁怀孕第七月,他不声不响的走了,没告诉任何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樱桃刚生下来,他的死讯就从陵洲传回来。 人人都以为樱桃这辈子都没爸爸了。 连蒋沅都恨得牙根痒痒。 后来他回来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去治病。 传死讯那会儿也是真的危险。 带给绮岁听就是想试试她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结果没等到。 病重的时候真比要了命还难受。 可梁涉川还是挺了过来。 第一面见樱桃,两人都有些生疏,他害怕女儿不认得他,一举一动都特别小心。 大概是血缘的奇妙之处,樱桃一点都不怕他,相处的第一天就趴在梁涉川肩上,用肉乎乎的小脸蛋蹭着他的脖子和耳朵,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爸爸”。 怀里的人真真切切的,声音好听,模样跟他七分像,像个小天使。 他眼泪一下就砸了出来。 从那以后樱桃就彻底黏上了他,在房子里早上晚上爸爸爸爸的喊,梁涉川大概也被喊魔怔了,事事都顺着她,要什么给什么,有时连绮岁都看不过去。 逐渐他们父女便成了一帮派的。 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刚好治住了绮岁牙尖嘴利还刺人的毛病,噎的她哑口无言都是常事。 车子行驶到了矮桥面上。 路面打滑。 速度需要放到最慢。 外面掺着雨的风景朦胧,樱桃扒在车窗往看,忽然用手指摁在玻璃上面,清脆的声音特别高:“妈妈,你看那不是赵叔叔吗!” 桥面上在下雨。 灯特别浑浊,车辆却不少,那些车灯汇聚到一起,宛若追光灯,明明白白的照在赵怀律身上,绮岁顺着樱桃的声音看出去,果然是他。 赵怀律正打着伞,对面站着一个女人,高跟鞋,长卷发。 不知道说了什么。 人家忽然扬起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下手又恨又快,利落干净。 樱桃瞪大了眼,忙捂住嘴,“赵叔叔被打了!” 第493章 走到雨里去1 京都的天气阴晴不定。 从毛毛细雨转到倾盆大雨,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雨点清澈,豆大似的往脑袋上砸,被伞面遮挡住,弹到别的地方去,赵怀律脸上还是落了些雨丝。 潮湿感怎么都褪不去。 伴随着火辣辣的痛。 他缓慢抬起手去触碰被打的那片脸颊,痛的更厉害了,那痛刺激着他,面部扯出了笑,斜睨着面前的女人,冷声警告:“闻烟,我从来我不打女人,但你今天特别欠打。” 要不是在下雨。 闻烟一定会当着他的面点根烟,再放纵的将烟雾吞吐到他脸上,讽刺地朝他感慨,“那你最好庆幸一巴掌能打死我。” 远处霓虹璀璨。 桥面上车海灯流格外明亮,那些光点聚焦成无数硕放的影子,在余光中绕成了绚烂的颜色,风和雨掺杂在里面,让城市的明媚绮丽变得清冷,因为拥堵,鸣笛声很乱。 比那个耳光还烦人。 这一刻赵怀律真的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跟闻烟这样的女人纠缠,自降身价。 他捏着伞柄的手已经发白,恨不得转身就走,生在骨子里的柔软拉扯着他,伸长了手,他将伞递到闻烟面前,似笑非笑,“你今天要是去,别指望我以后会管你。” 闻烟娇媚地笑了,“赵先生,我从来没指望一个有夫之妇管我。” 赵怀律还有话想说,那些话到了舌尖上却变成一个冰锥子,又刺又凉的,“你一个出来卖的,还管别人是不是有妇之夫?” 闻烟明显怔了下。 神情转瞬即逝又变得清冷和妩媚,那丝错愕快速让人捕捉不到,雨水入注的往她脸上冲洗,这场雨试图冲洗掉她此生的污秽,可根本是徒劳无功。 发丝丑陋的黏在脸上,她的五官本就算不上精巧,这么多年风月场所的工作经历让眉目间都自带了些勾人的风尘,可这丝风尘细细看去,又透着深沉。 她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我就算卖,也不卖有妇之夫。” 赵怀律蹙了下眉。 听见她又补充,“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小三打。” 这个解释有理有据。 但确确实实把赵怀律给气到了,他连伞也没再给闻烟遮,眼神烦躁的能将她烧着,恨不得这雨能把她砸死,可惜她并不是什么柔弱的女人,雨砸不死她。 这场雨让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恶。 赵怀律在心里叹气,他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应该跟一个风尘女子纠缠在一起,太难看了,出于男士的绅士风度,他还是将伞放到了闻烟手里,空旷又怅然地看着她,“随你吧。” 他轻轻巧巧的来,随随便便的走,就把她丢在雨里了。 八点有一场视频会议。 雨声被窗子隔绝了。 房间变得格外有安全感,工业风的装潢让四周看上去冰冰冷冷,没什么人气,何况是赵怀律一个人住,几件家具都老古董,样子很精致,价格也昂贵。 决定住在京都以后,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他精心装扮的,单说电视柜上的摆件,都是辗转托人从国外带的。 这是赵怀律骨子里带出来的考究。 到哪儿也改不了。 视频会议只是和江封还有梁涉川核对清单,很简单的会议。 赵怀律衣服都没换。 头发刚洗过,没吹干时有些邋遢的垂在额上,摄像头打开,他清秀的脸便呈现在了屏幕里,梁涉川还没到,画面里只有江封,他倒是穿的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严谨。 前一秒似乎还在忙,下一秒就能口吻轻松的讽刺人。 “这谁啊?”江封转动眼珠,像个白眼,“咱们这是开会,你能严肃一点吗?” 他们俩向来不对付。 赵怀律懒得搭理他的茬,轻轻松松就能给讽刺回去,“你以前光着身子开会,我说过你什么吗?” 他凑到摄像头前揪了揪衣领,露出脖颈和领口,不断重复着,“你瞎吗?我穿着衣服怎么又不严肃了?” 江封凑远了挡住眼,满脸嫌弃,“你别让我看,我要长针眼了。” 画面有些混乱卡顿。 交杂的雨声一下又一下重复播放。 赵怀律坐端正了,手指搭在键盘上等梁涉川,他又迟到了,有了樱桃以后他每次开会都会迟到,小东西太黏人,爸爸在家的时候一刻都不分开,每逢开视频会议,都要把樱桃关在门外才行。 她能找的到地方。 常常在外哭喊着拍门,听哭声可怜极了。 这么几次过去,赵怀律和江封都习惯了梁涉川的迟到行为,也原谅了。 在屏幕里大眼瞪小眼是很尴尬的事情。 江封撇撇嘴,拿起手机随意翻动,避免跟赵怀律单独交流,容易发生口角,他低头的时候能感觉到摄像头里有人在看着他,目光直生生的。 走了神。 他偷偷抬眼看去。 画面里赵怀律果然在看着他。 手指顿了顿,江封皱起眉头,“看着我干什么?” 赵怀律风轻云淡地笑他,“你装什么?” “我装什么了?” “我跟念念已经离婚了,你追她,不用觉得对我不好意思。” 手边有杯热水。 淋过了雨,喝杯热水才不会生病,赵怀律拿起来,轻啜一口,忘记了这话是谁说的,好像是柳念念,又好像是别的女人,记不清了。 他身边的女人太多,有的是过客,有的是露水情缘,哪里分得清。 听完他的话。 江封脸色有些难看,逞强道:“谁不好意思了,就是你们没离婚,我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您脸皮厚,”赵怀律眼前冒着热气,朦朦胧胧,笑也模糊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 连闻烟那个风尘女子都知道插足别人不好。 江封却不知道。 赵怀律也没指望他会遵守什么道德规范,却不明白闻烟为什么要遵守道德规范。 静默了几秒钟。 江封忽然清清嗓,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一字一顿,格外认真,“赵怀律,我问你,你跟念念真的是合约婚姻?” 赵怀律挑了挑眉,“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第494章 走到雨里去2 这对赵怀律和柳念念来说是秘密。 除却他们两个人之外。 没人知道这只是一段无关利益,无关感情,只有敷衍的合约婚姻,这场婚姻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搪塞家里,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结婚更是情理之中。 可世界上只要是门当户对的男女,都能算得上是天造地设。 柳念念的良配也并非他一个。 他也不可能局限在一个女人身上。 江封在赵怀律脸上看到了审视的神情,一句话说漏,他自己仿佛就这么赤条条的被剖析开了,他用骨节抵了抵眉心,妄想逃避回答。 赵怀律本想再追问。 另一个摄像头画面已经打开,很清晰,先是调整了一下,而后呈现出梁涉川清明的脸庞,他比两年前健康了很多,肤色冷白,透着点红润,也没有病态和憔悴感,眉目间的气韵都是带笑的。 莫名的。 赵怀律觉得他似乎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 带着点深意,很古怪的一眼,看的他浑身发毛,冷汗直掉,那感觉就像刚才他看江封似的。 有梁涉川在。 江封倒不觉得紧张了,没心没肺地开起玩笑:“哥,我们家小小桃呢?” 趁着斐姐抱樱桃去洗澡。 梁涉川才能腾出空闲来开会,可没空跟江封闲聊,他敲敲桌子,提醒道:“先开回,待会她要跑过来了。” 话音刚落。 眸光轻扫屏幕,意味深长地停顿在赵怀律那块,“你没事吧?” “什么?”赵怀律一愣,“我好好的啊。” “那就好,先把清单拿出来核对一遍吧。” 怪异的气氛一直在。 就算是开会聊到重点,赵怀律也忽略不了梁涉川时不时瞥过来的一眼,让他如芒在背似的难受,好不容易到了尾端,终于可以解放,那边的摄像头还没有关闭,他便也不能关。 梁涉川慢吞吞地喝了口热水。 盯着赵怀律看了眼,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浓,却不挑明了说。 那笑就够让他背后发毛了,正想询问,画面那端传来小幅度的推门声,然后是颠颠的步子,樱桃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爸爸”,抻着手爬到梁涉川的膝盖上坐着。 刚洗过澡。 斐姐给她穿了小裙子,皮肤还冒着热气,跟小粉团似的偎在梁涉川肩上,澄澈的大眼睛一转,便看到了电脑上的视频画面。 江封隔着屏幕跟樱桃打招呼,“小桃桃,想不想江叔叔?” 赵怀律不屑地嗤他,“够不要脸的,想你干什么?” 江封急了,“我问小桃桃,管你什么事,狗拿耗子。” “我当狗也比你当耗子强。” “赵怀律,你一天不找骂难受是不是?” “原话奉还!” “你等着!” 他们见面吵架就算了。 不见面隔着屏幕也吵架,吵的梁涉川头疼,精神刚放松一下,樱桃顺着书桌边沿爬了上去,圆鼓鼓的小脸蛋凑到摄像头前,用小手捅着电脑屏幕上赵怀律的位置。 稚气天真,咬字发音含糊着说:“赵叔叔,被打啦!” 赵怀律微愣住。 倒是江封没悟出来什么,只当樱桃在替他出气,乐呵地往后一倒,“小桃桃说的没错,他是要被打了,马上就要被我打了。” 梁涉川错过樱桃圆润地后脑勺凝了赵怀律一眼,迅速用手掌捂住樱桃的嘴巴,“别乱说。” 影光错落。 以防樱桃再说漏嘴什么。 他直接将电脑关闭,留赵怀律一个人傻眼,江封揶揄完他也忙把摄像头关了。 雨滴敲在窗子上,声音闷闷的。 脸颊的痛感仿佛又回来了。 像针扎似的。 还有些伤自尊。 难怪梁涉川会那样看着他,连樱桃都知道他被打了,丢人丢到家了。 赵怀律重重闭上眼,双手撑住脸,仔细回忆,猜不到被打的事是怎么被他们知道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闻烟说的。 愤慨超过了感情。 没再多犹豫。 赵怀律将电话给闻烟打过去,电话隔了很久也没打通,他自嘲轻哼,现在正是人家生意好的时候呢。 白天被赏了一巴掌,晚上又巴巴的给人打电话,不是贱是什么,还义正言辞的说什么不再管她,这才几个小时,说出去的话跟放屁一样。 可既然打了。 就不能随手再给挂了,那样岂不是更显得他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滴了好几声那边的忙音才被截断。 意外的。 闻烟的声音特别清明,一点醉酒的意思都没有,周围也不吵,不像是是烟花场所,赵怀律心情顿时好起来,清清嗓门,瞎抖威风,“没去陪你的贵客?” 闻烟撕开面膜纸的包装,声音无波无澜:“陪完了。” “这么快?” “有你快?” 赵怀律脆弱的心即刻就被伤了,蹭的从椅子里坐起来,恨不得手能穿过话筒过去掐住她的脖子,气的牙根痒痒,“闻烟,你这张嘴能再毒一点吗?” “我这张嘴没让赵先生满意吗?” 他快被气的心梗了。 捂着胸口,缓了好几口气,渐渐口干舌燥,嗓子也哑了,一些旖旎的片段重复播放在脑海中。 终于保持了冷静,口吻严肃起来,“是不是你跟绮岁说你打了我?” “我跟她说这个干嘛?”闻烟没好气地将面膜摔到桌子上,这才明白了,赵怀律就是成心在找她的不痛快的,“我要说也说你天天缠着我,谁没事跟她说这个?” “谁缠着你了?” “你。” “你可笑吗?” 他这么一个家世清白的男人,干干净净的脸,干干净净的背景,要什么名媛小姐没有,疯了才会去缠着她。 兴许是闻烟也觉得可笑,字字句句冰冷了,“赵先生知道就好,三个小时前说不会再管我,现在打我的电话干什么?” “我打错了,行了吧!”赵怀律气极了。 他端庄谨慎的性子全被撕碎了,就连耍威风的功力也减退了,哪哪都完败。 猛地挂断电话。 条件反射扬起手,在砸出手机的最后空档停留了下,对自己的行为觉得幼稚,一个女人而已,他还没放在心上,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第495章 走到雨里去3 雨不眠不休似的下了一整夜。 天一亮。 路口积累的坑坑洼洼都是水,车子飞驰而过,能溅的路人一身泥水。 京都虽然是大城市,可交通最落后,道路很少修缮,每逢高峰期都会堵车,起初第一年赵怀律还会急的骂人,现在已经逐渐习惯。 学会了慢悠悠的坐在车里。 堵车的时间还能喝杯咖啡,吃顿早饭,将头发梳的略平整些,好不容易晃悠到了胡同口,再给樱桃带一个糖饼,她吃着糖饼坐在车上才不会吵闹。 这些天的工作量减轻了些。 晚上不需要去蒋家接樱桃。 只要负责把她送过去就行。 赵怀律到时斐姐正抱着樱桃穿袜子,一听见脚步她就知道是谁来了,忽然从地毯上站起来对着外面挥手,清清脆脆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赵叔叔!” 赵怀律抻手将她抱过来,随口跟斐姐打了招呼,便将樱桃放到了车上,扣紧安全带。 弯腰退出车厢时樱桃突然伸手,有样学样的在赵怀律脸上拍了下,小手很软和,没什么劲,但那个架势完全跟昨天闻烟打他耳光时一模一样。 不好的记忆渗透到脑海中。 赵怀律颤了颤身子,揪起樱桃小脸上的肉,哄骗着她,“桃桃跟叔叔说,昨天是谁教你说的,叔叔被打了?” 要真是闻烟。 他可不会放过她。 粉团子刚睡醒,还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听不懂赵怀律在说什么,只是咯咯笑着,重复着刚才拍手的动作,眼神茫然澄澈的,叫赵怀律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知道就知道吧。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 蹭了蹭樱桃的毛绒脑袋,赵怀律将她怀里的小熊玩具拿出来放到一边,又把糖饼塞给她,拍着她的小脸,“好好吃,叔叔去开车。” 樱桃怔着目,用力点了点头,小胖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顺利经过拥挤路段。 这次没迟到。 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蒋家。 赵怀律将樱桃抱下来交给保姆,自己才放心离开,路上还不忘奚落梁涉川两句。 他家女儿,却叫自己天天接送,但奚落归奚落,还是能够体谅他的。 毕竟因为蒋沅的关系,他们最好是少见面,免得起争执。 绮岁电视台的工作耽搁不了,日日繁忙,做早班新闻时凌晨就要赶到,哪舍得吵醒樱桃。 这份苦差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每到这个时候。 赵怀律就会怀念顾也,如果顾也还在,局面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常常幻想他们人都还在时的和睦景象,如今昌平繁华的生活中,或多或少还是少了那么个影子,有了遗憾。 一旦想起顾也。 他对关山月的憎恨就会加倍。 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京都了。 她回到自己的故乡。 销声匿迹。 起初和闻烟频繁接触,便是想打探到关山月的住处,不为报复,只为折磨她,赵怀律抓了把头发,心头烦躁更甚,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自己一脚踩进了坑里。 还被闻烟那种女人给拿捏住了。 车子往前开的远了,公司早会是梁涉川参加,赵怀律不需要过去,他在红绿灯路口直线行驶,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闻烟家楼下。 她前年搬了家。 从旧楼搬到了价格昂贵的地段,连带着举手投足都有些不同了。 上次赵怀律去夜总会,听人说她是被包下了,跟着水涨船高,又没有了关山月那个拖油瓶,自然不需要再唯唯诺诺的生活,到哪儿都趾高气昂的。 赵怀律特看不惯她那个劲儿。 特爱收拾她。 车在外面停着。 正准备等她出来了,将她揪过来,问清楚被打巴掌的事。 赵怀律刚点着烟,出口处闻烟就从几道交错的人影里走出来。 茶色的玻璃蒙在眼前。 让远处的女人无端覆盖上朦胧美,她的性感是透在骨子里的,磁场很强,有着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魅惑灵魂。 这是她的魔力。 灼烧感微微烫到了指间。 赵怀律才想起要将烟灰弹掉,他眯起眼,头顶一束强光穿透车窗,落在他的脖颈上,像是色字头上的那把刀,在时刻提醒着他,这个女人,睡两觉就行了,千万不要跟她认真,不然就会灰飞烟灭。 像指间的烟一样,无影无踪的。 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非要捡硬骨头啃。 闻烟这个女人很奇怪。 到了晚上她浓妆艳抹,妖媚的像是狐狸精幻化人形,出来诱捕书生吸取精气,早上九点,她穿的干干净净,温柔知性,亲近的像是住在隔壁的姐姐,每天都会准时在家里弹奏钢琴,烘烤好吃的饼干,有甜美的笑容。 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又怎样。 还不是转头上了辆豪车。 驾驶座是一个年轻男人。 赵怀律错过一眼,撇撇嘴,不耐烦地嗤笑,闻烟这种女人,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肯做,可比那些张口闭口谈感情的女人好谈妥多了。 本想晚上约她出来叙叙旧情。 柳念念的电话却在这时候突然打过来,没有征兆,她躲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将音调压成气声来说话,很微小,“怀律哥,你现在在忙吗?” 赵怀律因为闻烟的事心情不好,语气也跟着淡了些,“有什么事?” “你现在能到机场接我吗?” “你过来了?” “不是我要过来的。”柳念念因为紧张,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是阿姨,她突然去找我,说要带我一起来京都看你,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我觉得阿姨好像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 “她一天天就知道跟人打麻将,上哪知道这个?” 一句句分析不知道要分析到什么时候的了。 柳念念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解释,火急火燎的,“怀律哥,要不我直接跟阿姨坦白吧,不然这要瞒到什么时候?” “别,千万别。”赵怀律头又疼了,他可不敢想象家里人知道他离婚之后的反应,肯定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再扔到海里喂鱼,到时候麻烦事一大堆。 没办法,便只能先瞒着,他将车打着火,“我先过去,咱们再演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我来跟他们说。” 第496章 走到雨里去4 初春。 机场人流量不多。 赵怀律将车停在机场外,不需要仔细寻找,就能看到柳念念。 她们什么行李都没带。 一身轻松。 正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待。 柳念念来的匆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她小心挽着身旁雍容的中年女人,像伺候老佛爷那样小心翼翼,下个台阶还要嘱咐她一声,以免她摔着了似的。 跟赵怀律假装夫妻两年。 双方完全了解各自的家庭和父母。 柳念念家是刻板端庄的,赵怀律家则更要求严谨,尤其是他的母亲,几代人都出自书香门第,往上数几千年前祖宗还是文官,这家世给他镀了金,走到哪都比别的商人尊贵一些。 加之赵怀律的母亲又是个极疼儿子的。 疼到主心骨里,二十好几的人了,见了面还要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啧啧”叹两声,“瘦了。” 转头就跟柳念念告状,“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人住肯定不好好吃饭,瘦成皮包骨了啊。” 柳念念不知道说什么。 只得尴尬笑笑,拼命在后给赵怀律使眼色。 赵怀律太阳穴胀痛,这会儿太阳出来,将他脸上的无奈疲惫尽照出来了,“好了妈,快上车吧,先带你们去吃饭,吃完了我再找人开车送你们回去。” “这说的什么话?”赵妈妈慈祥地握住柳念念的手,又慈祥地看着车内赵怀律的脸,那笑容让两人都极为不适,面上还要迎合,“我这次带念念来,就是想让你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呢。” “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相处什么?” “你不臊的?” 这话说出来的确臊。 说什么老夫老妻。 连手都没牵几回。 赵怀律冲柳念念挤眉弄眼的,想让她帮着一起说服自家母亲卢松月,眼皮子刚跳一下就被捕捉到,脸颊立刻被轻轻拍了下。 不痛不痒的巴掌。 卢松月带着金色的老花镜,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的很好,除了语气有些老成以外,看不出其他,着装也精致端庄,只有在教训赵怀律的时候才像个中年人。 “你别在那冲念念,肚子里就那点花花肠子,我什么看不出来?”她拍拍车门,挽着柳念念的手,“咱们上车!” 车门被猛地关上。 刚启动。 从后车厢传过来的教导声就没停过,听的赵怀律头疼。 他从小被啰嗦惯了,上小学的时候卢松月抓他学习,不让他跟不三不四的同学交朋友,还特地让班主任给他调了单人的位置,后来上了中学,为了防止他早恋,竟然拉着他去剃了光头。 考大学那年和几个舅舅家的哥哥同时放榜。 他考了陵洲本地,算不得什么好学校,大学四年都不敢回家,好在后来成功考了研,才逃过一劫。 工作了又催结婚,现在结婚了,又免不了要催生。 卢松月一口一个他年纪不小了,让柳念念抓紧,给她小脸都吓白了不少,提心吊胆的神色全挂在脸上了。 赵怀律听的心烦意乱,随便找了家餐厅,只想赶快吃完饭,好摆脱她。 车转悠了两圈。 在慈泉府宴外的专属车位上停下。 他吃惯了这家的菜,平常单独和人出来谈事都来这里,不管什么时候来,位子都有专门给他留出来的。 见他来。 厅中的经理忙不迭地便迎上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赵怀律带来的两人,他从来不带女人来这里,何况还是生面孔,一下子竟也没了主意,木然地将他引到包厢坐下。 菜单刚递上去就被他给驳回了,“还按老样子上,不用看了。” 经理应了声,正要走,卢松月将他喊住,朝赵怀律埋怨一声,“你急什么?我们还没看呢,怎么也得让念念挑一挑吧。” 柳念念比赵怀律更想快点结束。 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卢松月拉着她,手忽然就放在她的腹部,用自认为慈祥地笑容看着她,“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现在你得吃好一点,说好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得见到孙子。” 赵怀律失笑一声,“您要孙子我也给您当孙子成不?” “你别打岔。”卢松月拿过菜单,夹杂着图片的菜名她能看懂,却不知道柳念念爱吃什么。 经理心下打鼓。 但也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情况。 赵怀律对外宣称一直是已婚状态,却从没带太太出来过,眼下这位想必就是他藏起来的赵太太了,那便更要巴结。 经理在卢松月身旁弓下腰,一道菜一道菜的跟她介绍,再介绍餐厅的由来,从厨子讲到装潢,孜孜不倦。 趁这个功夫。 赵怀律对柳念念使了个眼神,让她一块出去。 慈泉府宴是近两年京都才开设的餐厅,位置不在黄金地段,相对而言较为偏僻,菜品也都是些家常的素食,很清淡,小碟精致,以味道闻名。 出了包厢便是开放式的大厅。 洗手间配合着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的门和指示牌,设有屏风遮挡,过了小桥流水,走到假山旁,才终于避开卢松月,有了单独说话的时间。 赵怀律皱着眉,心里头那点不耐烦全浮在脸上了,“怎么回事,说来就来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对此柳念念很抱歉。 她咬咬唇,透着点可怜无助的劲。 “怎么了?”赵怀律扯了扯领带,“我妈说你不是了?” 他们已经离婚。 他可不希望柳念念因为他,他的家庭,受什么委屈,那他就太对不住她了。 柳念念摇了摇头,幅度很轻,她一直这样,有什么都不说,憋到憋不住了才委屈地透露出来,一抬脸就红着眼,“上次陵洲周家的小孙子百日宴,江封也去了。” 赵怀律纳闷,“这怎么又扯上江封了?” “那天阿姨也去了。” 剩下的,不言而喻。 赵怀律静静地凝视着柳念念,突然一点也不觉得对不住了,“他说的?” “不是。”柳念念彻底慌了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阿姨突然来找我,说机票已经买好了,让我跟她一起来见见你,吃顿饭,拉上我就走了,路上还一直说让我们要孩子。” 本来一切都平平静静的。 就算要孩子,也没必要搞突然袭击。 赵怀律认定了就是江封说了,暗自骂了句脏话,“我下回见着他非揍他!” “怀律哥。” “没你的事,不怪你,都是他管不住嘴,挨打都轻了。” 这事要真是江封透露出去的,他的确该打。 柳念念不确定,也并不想替他求情,蔫蔫低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宠物,大气不敢出,好歹夫妻一场,赵怀律也拿她当亲妹妹看,和软了声,“算了,你先回去,我俩把老太婆骗过去再说。” 已经没得逃了。 柳念念咬紧牙关也不松口,“好,我先过去了,免得阿姨再怀疑。” 她刚走。 烈阳照耀进四方院子里。 隔着院墙。 内厅的客人们正在用餐,餐勺碰撞着,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声音透过墙到了赵怀律耳边,却是沉闷的,除却假山后,那一声类似打火机盖被打开“砰”的一下,短促机械,金属盖子开了又合。 第二声的时候。 他就确定假山后有人,在偷听他说话。 第497章 走到雨里去5 假山后的人根本没想过要躲。 不怯不弱地站着,长裙的设计是绑带的,脊背的腰窝处镂空着,风吹过有些冷,好在还有阳光晒着,闻烟慵懒了身子,轻轻倚靠着假山的石头。 那块石头不深。 还有点凹凸。 被炙热的温度烘烤了好一会。 就这么靠上去,烫的跟烙铁似的,尽管如此,她也没躲开,身后烫着,身前男人的目光也正灼烧着她,他站的位置刚好遮住四方院子头顶的一片金灿光源。 这个角度。 赵怀律的头发都变了色,皮肤也更白,他太年轻,血管很细,喉结凸起的那一块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特别有诱惑力,散发着春日的荷尔蒙。 闻烟恍惚地想。 还真是春天到了,她的身体里像是藏了只野猫,到了这个季节,嘶哑的嚎叫着要找配偶,而她刚好看到了赵怀律。 可这个男人眼里也不是只有美色。 一句话出来,便将她打入了冷冻层,“你刚才都听见什么了?” “听见你跟你太太在聊天啊。”闻烟拖着蜿蜒的语调,特别抓耳。 那音色让赵怀律耳蜗里都痒起来,面上仍不动声色的,“听见我们聊什么了?” 阳光从他的脸廓洒下来。 端正的脸庞好看极了。 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 闻烟静默下来。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赵怀律,她也是读过书的人,接受过优良的教育,小时候读几首唐诗宋词,拗口的组字至今想来却婉转悠扬,有些就很适合形容赵怀律这样的人。 如诗如画。 那也只是他站着不动的时候,喝醉了耍酒疯,夜里在她耳边喘个没完,还有吵架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像诗画了。 思绪远了。 险些有点回不来了。 “你们聊了什么,我就听见了什么。”闻烟如实回答,眉目疏懒,她兀自笑着,自顾自接上,“我听到了,你还要杀我灭口不成吗?” 实则赵怀律和柳念念那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根本透露不了什么信息。 看闻烟的表情也不像是知道他们私下离了婚。 不然刚才就不会称呼柳念念为“太太”。 乐观的想完这些。 赵怀律松了口气,语气不解,“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记得她是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车。 不应该是来吃饭。 现在应该在某个顶层酒店房间翻云覆雨才对。 闻烟知道他在想什么,“赵先生,我需要吃饭生活,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做你想的那些事。” 赵怀律玩味地笑笑:“我想什么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能轻而易举把她气恼,但她这样的女人不该有什么自尊可言,做她们这行的,自尊是最可悲可笑又不值钱的东西。 在骄阳下。 闻烟细长的胳膊显得格外娇嫩,她轻轻松松勾住赵怀律的脖子,腰窝处终于远离了那块烫石,身子紧贴着他的胸口。 她不遗余力又迫切的要展示自己的职业病。 毕竟十分钟前。 她身前这个男人的正宫太太才走,而十分钟后,她就勾着他,将唇递过去,亲吻了下他的喉结。 那是赵怀律敏感的地带。 他慌了下。 却很快伸手贴上闻烟的腰,干燥温热的掌腹箍着她的膝窝,那块是没有衣料遮挡的,体肤便真实的接触到了一起。 “赵先生,你是不是早就想做我的恩客之一了?” 耳畔勾人的音色像蜘蛛精吐出的丝线,软绵绵的将赵怀律绕住了,他尚有理智,却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闻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轻贱了,有什么话在舌尖滚了滚,吐出一个字,“烫。” 赵怀律条件反射怔住,低头去看她,目光落在她清明的腰身曲线上,“什么?” “烫啊。”她扬起头,眸光飞跃,“我刚才在石头上靠了会,石头烫。” 这个女人太会玩他了。 赵怀律眼神瞬间暗了,猛地前进几步,一把抱着她撞到假山的石头上。 闻烟的两手被迫抬高了,赵怀律温软的唇开始在她肩颈碾磨,抵达脸庞唇角。 正要再进一步时。 院中忽然有人过来。 不远不近地位置喊了声:“言言,你在洗手间吗?” 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纵使闻烟再镇定,也不免慌了一下,她挣动手腕,呜咽着出了一声,“我要走了。” 赵怀律是个举止有度的男人,这时候却故意恶劣的在她耳边笑了,试图要整她,“做生意有做到一半喊暂停的吗?” “赵先生!” “听见了。”赵怀律捻了捻她的耳垂,吹起一口气。 两人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心跳刺出胸腔。 炙热的光落在闻烟的面庞上,她所有的慌张无所遁形,瞬时像个小丑,刚才所有的举动都变得拙劣不堪。 认识到现在。 赵怀律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面如死灰,紧张的不敢让外面那个人嗅到她的一丝气息。 呼吸起伏相闻,他缓慢松开了桎梏她的手。 脚步声霎时顿停。 阳光在眼前晃了晃。 假山石光泽被照耀的格外通透,这一片,似乎还留着闻烟身上特有的清香。 她走出去时顺带整理了衣裙和头发。 将嘴角花掉的口红一同抹了。 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风尘女闻烟,她笑盈盈的走出去,挽住另一个男人的手,很自然地冲他漾起微笑,比面对赵怀律时还自然。 他躲在假山里。 倒更像是那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跟闻烟在一起的男人诧异地问她,“怎么在假山里?” 她对答如流,“想抽支烟,有点热,就躲进去了。” “难怪,脸很红。” “是吗?” “是呢,但是很漂亮。” 对话声在尽头戛然而止。 赵怀律只靠听觉,大概都能猜出闻烟在对别的男人说话时的娇羞表情,很真切,让对方根本看不出来是演的。 他起初。 就是被闻烟这样的音容笑貌给骗了。 那年公司很忙。 陵洲高层会议处没有一天停歇过,能用的人手全部拨了出去,京都这边又没有什么人,赵怀律每天忙着两头对接,焦头烂额。 又正值年关。 一连好几日的暴雪险些将城都给埋了。 年前必须将竞标拿下,他和江封,两个人并不熟悉这方面的业务,舔着脸往最高层舅公家里跑,也是那次。 他从舅公家里吃了晚饭出来。 刚过一条街,就看到站在一辆二手车旁的闻烟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现金,交给了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将钱拿到手里掂量了下。 很满意。 隔着灯红酒绿,赵怀律却看到了她笑里的苦涩。 就那么仗着男人的一点无聊心和自负,过去招惹了那个女人,甚至恨不得将烟头烫在她身上,执着烟,他也只是问,“去夜总会陪酒,是为了在外面养小白脸?” 第498章 走到雨里去6 彼时是闻烟最落魄,灰暗的阶段。 她将所有积蓄都给了关山月让她带走。 自己身无分文流浪在京都。 年节。 大红灯笼挂的到处都是。 车水马龙,霓虹街景,鱼龙混杂,她只是河面上一株没有根的浮萍,东拼西凑了笔钱交给了自己不学无术的亲弟弟,她甚至想在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从京都长桥一跃而下。 解脱这困苦,潦倒的一生。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男人走到她面前。 虽然他说的话并不好听,可还是像夜晚星空中那一簇烟花,砰然炸进了闻烟心里,她的眼睛宛如一颗饱满温柔的杏子,立刻便盛满了水。 赵怀律受了她的惊吓,手足无措,不再装威风,烟也给灭了。 那时候他初到京都没多久。 却已经学会了一口北方人的轻慢语调。 字字松散着说:“你别哭啊,我就开个玩笑,你不是叫闻烟吗?咱俩见过,你还打过我,你忘了?” 她当然没忘。 那个冲进她家吆喝着要找关山月替顾也报仇的人。 结果被她抓的满脸血痕,悻悻离开。 难不成他是来找自己报复的? 想到这,闻烟眼泪落的更厉害了。 她刚哭起来就听到赵怀律狠狠骂了句脏话,随即转身就走,“老子就不该没事找事。” 刚转身。 衣摆就被拽住了。 闻烟颤巍巍地问:“先生,你买吗?” 赵怀律愕然:“买什么?” “我。” 天边有烟花炸开,是真的烟花,五彩斑斓,层层叠叠的星子细碎散开,转瞬即逝的美丽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 后来的一年间。 赵怀律才明白,闻烟当晚只是想找一个慰藉,他们翻云覆雨出于意外,深情相拥也只是出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和爱无关。 可他无数次醒来。 却能看到闻烟清澈的眼睛,仿若一条深邃透彻的冰川,漆黑,引人。 他最喜欢她烤完面包端着盘子放到桌上,洗完手,站在一旁扎头发的样子,很干净,面包很醇香。 让他觉得闻烟应该是这样的闻烟,而不是趋炎附势,靠男人而活的闻烟。 那大概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场午餐下来。 赵怀律的心不在焉都体现在里面了。 这却委屈了柳念念,要顾着回答卢松月的话,还要硬吃下她塞来的东西,离开慈泉府宴时她还让两人手牵着手。 似乎不看到他们甜甜蜜蜜的,就活不下去了。 车停的不远。 赵怀律和柳念念过去时隔壁的车刚开出去,透过车窗,他也看得见,是闻烟,她也同样看见了他。 不光看见他了。 还看见他和柳念念十指相扣的手。 恩爱如初。 虚假无比。 那丝从她嘴角浮出的轻蔑的笑灼痛了赵怀律,他不由自主加重了手劲,捏的柳念念一痛,忽然唤了出来,“怀律哥!” “不好意思。”赵怀律淡着语气,转身给柳念念开了车门。 柳念念早早察觉到他的反常。 弯腰坐进车里的瞬间,轻声问:“怀律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坐进车里。 赵怀律捏着车门边缘,目光落到柳念念天真的面庞上,她才真正是灵魂里的干净。 这一刻赵怀律很懊恼。 为自己复杂繁琐的心思觉得懊恼,更不该在柳念念在的情况下,跟闻烟在那里亲吻。 哪怕跟她没有感情。 已经离婚。 也仍然觉得愧疚。 在晚上的时间他尽心尽力的想弥补回来,对待柳念念也热情了很多,哪怕是在演戏,也要演全套了。 卢松月看着很高兴,恨不得拿双面胶将两人粘在一起,片刻也不能分离。 回到住处。 赵怀律和柳念念一起在厨房切水果,时不时窃窃私语,看样子虽然不算格外甜蜜,但也比分隔两地来得好。 转到京都之后。 卢松月一直担心赵怀律和柳念念的感情会因为分居而变淡,最近又听到些不好的传闻。 比如江家那个小子天天缠着念念。 上下班门口堵。 下雨天送感冒药。 台风天大老远的也赶回来接她。 这些也就算了。 不过是个追求者,可这个人偏偏是江封,在赵怀律之前跟柳念念订过婚,还在他们的订婚宴上大打出手过。 这份不安一直积压着。 直到两天前,卢松月看到柳念念坐在江封的车里,两个人大吵一架,吵的面红耳赤。 江封那个家伙她是知道的。 急性子一个。 什么话都听不到心里,一意孤行,对女孩更是蛮横霸道,吵完柳念念就哭了。 江封一见弄巧成拙,又把人家弄哭,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把将她抱到怀里,一声接着一声颤着说:“念念,念念。” 就那么叫着哄着。 柳念念推的越厉害,他就抱的越紧。 那一幕给卢松月的冲击力是很大的,这才不管不顾,拽了柳念念过来跟赵怀律培养感情。 那件事。 她也当没有看见。 毕竟自家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吃完水果。 赵怀律中途接了个电话。 他一整天没去公司,清闲了一整天,那份活便压到了梁涉川身上。 开口本是想解释的,话转换到嘴边又折了个弯。 他看向客厅坐着的两个女人,满心惆怅,“哥,我妈来了,还带着念念一起,今天没去,明天一定补。” 梁涉川以前是个公正无私的角色。 现在倒通情达理了许多,“阿姨怎么来了?” “我也有这样的疑问。”赵怀律长叹一口气,叹完才正经起来,“来劝我跟念念生孩子的。” 蓦然。 那端传来梁涉川喝水呛住的声音,他没忍住咳了两声,憋住笑,“生孩子,你们已经离婚了,生什么孩子?” “嘘。”赵怀律压住声,惶恐地回头看去,她们还在看电视,“这事不能让家里知道,知道我就。” 他拉平了手,朝着脖子上缓慢抹了下。 梁涉川看不到,也能想象的到。 他可没时间听赵怀律诉苦,还急着去接绮岁和樱桃,正要挂断电话。 赵怀律却忽然喊了声,“哥,我想到一个办法。” 某种不好的预感直线上升。 “什么,办法?” 他们没可能一夜之间就有孩子,但可以拐别人家的孩子。 第499章 走到雨里去7 打完电话,赵怀律急匆匆走过来。 他随手拿起衣帽架上的外衣往身上套。 卢松月看他一眼,皱起眉头,“这么晚了,念念还在,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赵怀律先迂回着,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们要接樱桃过来的事。 “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很快就回来。” “哎!” 叫了两声也不见他回头。 走的决绝。 当着柳念念的面,卢松月的脸就挂不住了,她以前可从没觉得赵怀律这么难管。 气氛骤然尴尬。 不冷不热的僵在那里。 柳念念装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有些累了,也没有心思去安抚卢松月的情绪。 温柔沉默的坐在一旁,佯装专心地看着电视。 过了两三分钟。 卢松月的眸光飘过来好几次。 柳念念如坐针毡。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站起来说:“妈妈,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手被温暖的触觉包裹住。 卢松月可没打算让她走,“念念,你坐,我有事问你。” 嗓子忽然干了。 柳念念恹恹地坐下,垂头丧气着。 卢松月轻缓的摸了摸她的发尾,她不缺爱,从小就生活在富庶健康的家庭里,父母都将她当做掌中珠护着。 生命中唯一不如意的便是年幼时爱慕江封,不知廉耻地追着他,承担了他的羞辱和厌恶,那是她身体里浮游的针。 时不时就会痛一下。 和赵怀律离婚后,江封热情更胜,有时热情的让她招架不住。 突如其来的这份感情,只会让她觉得疲惫罢了。 “念念?” 头顶的声音唤着她。 柳念念思绪回了笼,茫然抬起头,看着卢松月慈爱的脸,“妈妈。” “你最近有心事?” “没,没有。” 她要怎么跟卢松月解释。 她跟赵怀律没有感情,也已经离婚,生孩子更是不着天际的事情。 太多问题缠绕着,像是蚕丝,把她裹在了里面。 卢松月接下来的话更让柳念念绝望,“念念,我都知道了。” 她身子瞬间冷下来。 “知道了?” “嗯。”卢松月笑容沉静,峰回路转似的,“江家那小子一直在缠着你对吗?” 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沉一口气。 柳念念蔫着,原来那就叫缠着吗? 那她以前,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是个缠人精? 心酸疯狂的往上涌。 排山倒海似的。 快扼杀了柳念念的最后一口气,她忽然张开手臂,拥住卢松月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往外滚落,染湿了面庞。 卢松月只当她是委屈。 委屈丈夫不在身边,委屈被人缠着,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帮助她缓气。 柳念念将脸埋下去,灯光从眼前消失。 黑暗让她想到了那天台风,江封千里迢迢开车赶回来接她。 她原是不想坐他的车。 可刚出舞蹈室就被他拽了进去,那天他像疯了一样将她抵在座椅上,又亲又咬,脖颈都撕开了好几片淤血。 实在太疼。 柳念念颤抖着挣扎开,被气的眼眶通红,愤恨地瞪着江封,推开门就要下车。 江封却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隐忍又心酸,“都跟他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充当家属,替他参加别人的百日宴?” 那天台风肆虐。 天和地之间很浑浊,风沙卷动起来,成了暗黄色。 柳念念像是站在风里被来回撕扯的人。 很多争吵的细枝末节她已经忘记了。 比如江封说她天真幼稚,说她是赌气跟赵怀律结婚。 太多了。 她早就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她看着江封怒火中烧的眼睛,心中却是一片死水般的波澜不惊,“江封哥,你在乎的是眼里没有你的柳念念,而不是柳念念自己。” 这话粗略过了耳像在胡言乱语。 就连江封第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柳念念潇洒的下车走了,他才明白,她的意思大约是说他在乎的是自己的自尊心。 他在争取的,也是自己的自尊心。 那天后江封便没有来接她了。 大概他也在反省,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哭到眼睛肿胀。 柳念念轻轻揉动便觉得很痛,眼角像被泡烂了一样。 卢松月心疼地给她擦眼睛。 边擦边安慰。 柳念念情绪刚好一些,赵怀律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个粉面团子似的小姑娘,睫毛浓密卷翘,小巧的鼻尖也翘着,嘴角还沾着糖渣子,背着卡通公主图案的小书包,穿着纯白色的背带裤,一脸茫然的。 被卢松月和柳念念同时看了一眼。 樱桃似是受了惊。 立刻抱住了赵怀律的小腿。 这么一个小不点站在眼前,卢松月比她还傻眼,看了看赵怀律,又看了看樱桃气沉丹田的出声:“赵怀律,这是你跟哪个野女人的孩子,你还敢带到家里来!?” 吼声震破了天地。 樱桃抱赵怀律抱的更紧了。 柳念念也呆滞住,找不到空隙插进去解释,。 卢松月大步走过去,伸手去碰樱桃,被赵怀律挡过去,义正言辞地,“妈,这是我哥家的姑娘,你胡说什么呢。” “梁家的?” “不信你问念念。” 卢松月转过身。 柳念念肯定的朝她点头。 樱桃的事没往陵洲传,除了江演家知道,其余人一概被蒙在鼓里。 卢松月会有这个反应并不奇怪。 赵怀律一把将樱桃抱起来,她被刚才的吼声吓到了,平日里见人就甜甜笑着的小团子,今天竟然怯了。 她抱着赵怀律的脖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真是梁家的啊?”卢松月将信将疑,在樱桃的眉目间寻到了梁涉川的影子,基本也就确认了,“别说,还真有点像,来给我抱抱。” 她伸手敞开怀。 樱桃并不记仇,也不认生,刚才还怯着,这会儿便扑到卢松月怀里了。 小孩子是天使,能抚平人心,一个笑比什么都管用。 卢松月揪了下她的小脸蛋,她咯吱咯吱笑起来,可爱的紧,“这小娃娃真讨人喜欢。” 赵怀律扯开嘴角笑了笑。 可不就讨人喜欢。 不然他也不至于自找麻烦把樱桃带回来陪卢松月,试图让她忘记他们生孩子的事。 樱桃抱着奶瓶坐在沙发上,小腿晃悠悠的,对陌生的环境好奇极了,眼睛转来转去,完全吸引了卢松月的视线。 赵怀律侥幸的以为能跟柳念念分房睡。 刚要锁门。 卢松月轻轻擦掉樱桃嘴角的奶渍,头都不回,“等念念一起睡,你急什么?” 第500章 走到雨里去8 夜。 前不久下过雨。 街道湿滑,斑马线前倒映着红绿灯的走向,远远的,也能看到出这一秒,是什么颜色在交替变化。 这个夜晚格外潮湿。 空气清冽,却不干净。 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模糊着几个雨点,闻烟坐在车里看出去,绵延的长街都被蒙上一层水雾,她等的焦灼,特别想抽烟,可碍于着车子的主人有洁癖,便生生忍住了。 十分钟后。 男人从后走过来,坐到驾驶位上,动作娴熟地将几叠纸钱递给闻烟,“这是最后一次了,你拿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闻烟态度冷漠,接过钱就要走。 刚侧起身。 手腕被按住在冰冷的座椅上。 她刚回头,男人迎面撞来,气息急促又慌乱,带着雨后初晴的雨水味道,卷杂着车内淡淡的草木清香,一瞬间堵死了她的鼻腔。 下意识的。 闻烟偏头躲开。 侧脸险些撞到玻璃窗上,她睁眼,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的雨后夜景,并不在乎身旁男人的急躁,情绪近乎冷血,丝毫没有往常的娇嗔妩媚。 她越是这般。 男人的热情冷却的越是快,很快,他垂下额头,有些沮丧地搭在闻烟肩头,嗅着她皮肤的味道。 那个味道让他痴迷,慢慢他将她拥紧了,话语里竟然有了哭腔,“对不起,当年是我糊涂了,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你跟我走吧。” “去哪儿?” “哪里都行,只要你喜欢。” 闻烟冷笑,“那你太太呢?” 拥着她的怀抱骤然一僵。 这就是男人本性了。 吃不到嘴里的,永远最有味道。 闻烟猛地伸开手将他推开,眼角眉梢覆盖着冰冷的寒霜,她凝着那双漆黑冷冽的眼睛,“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也不用劝我什么,我该怎么生活,我自己心里有数。” “闻言。” “闻言早就死了。”闻烟拨开眼前的卷翘发丝,面孔清冷陌生,“你把她送到那种地方的时候,就没有闻言了。” 男人无权无势的时候逼良为娼。 什么都有了,金钱大把的挥霍,又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生活? 闻烟近一年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车厢内沉闷。 像是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遇到冰山,猛烈的撞击后,正在逐渐往海底下沉,一寸一寸,她再不走,就要溺死了。 拉开的车门。 潮湿空气侵蚀了手臂,闻烟一只脚还没踏出去,身后不疾不徐,慢条斯理的男声又拉扯住她,“你今天在假山后面干什么呢?” “抽烟。” “抽谁的烟?” “自己的。” “自己的?” 质疑的口吻彻底将她激怒。 她猛地摔上车门,将自己置于即将窒息的境地,“不然呢,我还能在干什么?” “你当我傻啊?”男人拖长了语调,天边漆黑的景色淹没了他的脸,五官什么都看不清了,“我是娶了别人,那个赵怀律就是未婚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你心里有数。” 搬出赵怀律来。 闻烟的气势瞬间落了,只有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是有愧的,有愧于赵怀律的太太,“我不会跟你怎么样,更不会跟他怎么样,你大可以放心。” 这是她对自己的叮嘱。 那天在慈泉府宴见过面后,赵怀律遵循了他的话,很长时间没有再去找闻烟,原因很简单,他有他的身价,并且清高到不会去在意一个女人,更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小孩,一个比一个要命。 为了求樱桃能留在他家,用来转移卢松月的注意力,赵怀律没少跟梁涉川保证樱桃的安全。 她吃饭,喝水,睡觉,看什么电视,都会一一报备给梁涉川知道。 樱桃性子很好。 又讨人喜欢,一张白胖胖的小脸招人心疼的很。 卢松月陪着她看电视,就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没事就抱起来亲两口,她很喜欢小孩子,一直遗憾赵怀律没早早的跟柳念念要孩子。 见了樱桃,反而更急着让他们要。 柳念念买了水果回来。 刚开门,腿边就被一只小手拽了拽,一低头,是扎着冲天辫的樱桃,她嘟着嘴,手里抱着卢松月专门给她买的小熊玩具,这几天上面已经沾满了她睡觉时流的口水。 “念念阿姨。”她软乎乎的叫了一句。 柳念念心都化了,“桃桃怎么了?” 她弯下腰,捏了捏樱桃的脸,又揉着亲了一口,小孩子满身都是奶香,齁的要命。 樱桃歪着脑袋:“你去哪儿了?” “阿姨去给你买点水果吃。” 一盒樱桃和草莓,外加些重口味的榴莲肉,味道很重,用箱盒里拿出来,玄关口便溢满了那股气味。 柳念念将草莓拿出来,放到樱桃手上,“要吃吗?阿姨去给你洗洗。” 水果红彤彤的。 包装盒漂亮精致,透明的那几块露出了水果新鲜的果肉。 是很诱人的。 樱桃却不为所动,抱着小熊,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 这几天她在赵怀律家玩,虽然吃喝都是最好的,第一天还新鲜,时间久了未免想爸爸。 柳念念觉察到什么,拍了拍樱桃的小手,小声哄着,“桃桃是不是想爸爸了?” 樱桃捏着小熊的耳朵。 她鼓了鼓腮帮子,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柳念念耳边,用手遮着,小声说,“念念阿姨,我虽然想爸爸,可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 “赵叔叔让我在他这里的。” “要不让爸爸来看看你?” “可以吗?” 小孩子脸上胖嘟嘟,柳念念忍不住捏着,“当然可以啦,我帮你跟赵叔叔说?” 樱桃终于高兴起来,猛地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冲天辫刺到柳念念的眼睛,她往后仰,身后的门忽然打开,门板坚硬,狠狠地撞击到她的头上。 很清脆的一声。 将门外门里的人都给吓到。 柳念念惯性滑坐到地上,门开着一条缝,赵怀律在外探出眼睛,茫然往里看去,看到了樱桃呆滞的小表情,“怎么了这是?” 他的角度看不到坐在玄关地上的柳念念。 她的声音来的突然,“我在这里。” 第501章 走到雨里去9 后脑勺隐隐作痛。 柳念念捂着头坐到客厅,樱桃围在她的腿边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没事。”她揉了揉樱桃的小脑袋,“阿姨不疼。” 赵怀律换了衣服,路过玄关时表情凝固的只差没捏住鼻子过去,倒了热水给柳念念,语含歉意,“我不知道你堵在那里。” “没关系,又不疼。” 她倒是客气。 樱桃人小鬼大的握住小拳头,朝赵怀律腿上锤了一拳,他故意吓她,一把将她抱起来捏着脸,“你敢打我,今天不给你看动画片了。” “赵叔叔,坏人。”樱桃才不怕,捏住赵怀律的鼻子,“欺负念念阿姨。” “我哪有欺负她?” “有!” 赵怀律往她脚底板挠了挠,樱桃痒的哇哇笑,笑声惊动了在房内睡午觉的卢松月,她刚走出来就看到樱桃窝在赵怀律怀里又笑又痒的,很是难受。 “你干什么呢!”卢松月快步过去将樱桃从他怀里抢过来。 樱桃笑的眼角都是泪水,可怜见儿的。 卢松月拍拍她的背,“下次不准赵叔叔这样闹你了。” “对,赵叔叔,坏!” 就算是告状,樱桃都惹人疼,一点也不可恶。 柳念念脑后的疼痛有所缓解,支支吾吾地解释,“妈,没什么,就是开门的时候被撞了下头,桃桃心疼我。” “那也是他的不对。” “是是是。”赵怀律认了,他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没有半点地位,只想赶快逃走,找个房间单独呆着。 卢松月抱着樱桃。 樱桃顺势揽住她的脖子,模样乖巧。 就是这个样子,才让人喜欢。 卢松月都舍不得将她放下来,有意拍了拍她,当着赵怀律和柳念念的面说,“看桃桃这么乖,小孩子多可爱,你们也赶快生一个,生出来我养都行。” 赵怀律脱口而出的笑:“那您不如自己再去生个二胎。” 静默了半分。 他说的太耿直。 一瞬间惹得气氛怪异。 柳念念垂下头,拽了拽赵怀律的衣角,当着卢松月的面和他交头接耳的,“你别这样说。” “念念!你别替他说话!”卢松月这下彻底惹怒了,抱着樱桃就要骂赵怀律,“我让你早点成家还错了?你表哥家的小姑娘都上小学了,你呢?” “妈妈。” 柳念念想替赵怀律说话。 刚出声就被斥了回去,卢松月这次真的是被气恼了,对柳念念这么久的怨气也等着一起积攒爆发出来,“你别替他打掩护,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急也不是急他一个人。” 这话的意思挑的很明。 就是怪柳念念也不尽职尽责了。 赵怀律自己挨骂倒无所谓,他跟柳念念实际上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她完全可以不陪他演这出戏,演了还要挨骂,任谁都会委屈。 柳念念还没吭声。 赵怀律先一步挡到她面前,理直气壮的,“妈,你有什么不满的,你对着我发,怪她干什么?” “现在知道心疼老婆了?”卢松月比他硬气的多,“真心疼就快点备孕,我至于这么催你们吗?” 对话陷入僵局。 气氛难堪。 樱桃忽然拱了拱身子,用脸蹭着卢松月的肩膀,黏糊糊的喊了一声,“月奶奶,饿。” 小孩子一出声就吸引了注意力。 卢松月这才发觉自己在小朋友面前吵了架。 影响是很不好的。 她拍拍樱桃的背,哄着:“好,我这就给你冲奶。” 她们走了。 赵怀律难平的怒火才稍稍熄灭。 他扯开领带,掐着腰,回头去看柳念念,她的脸色也并不好看,有点白,“别跟我妈那个人一般见识,她霸道的很。” “我没有怪阿姨。” 她们在厨房冲奶。 柳念念瞥眼看去,小声了气,“可是怀律哥,我们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瞒不了多久的。” “我明白。”赵怀律今天是待不下去了,“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会亲自去说,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件事关乎的可不是他和柳念念两个人。 而是两个家庭。 两个家的人知道他们离婚。 小则息事宁人,大则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柳念念缓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终归是要像赵怀律说的那样处理,他点点头,默认下来,“我先出去了,我妈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我哥那边了,她就不会深究了。” “好,我会好好劝阿姨。” 赵怀律走了没多久,卢松月哄樱桃去喝奶。 她单独和柳念念在客厅。 气愤褪去了。 冷静居多。 “刚才我太激动了,跟你道歉。” 柳念念受宠若惊,“妈,你千万别这么说。” “但我说的也没错。” “妈。” “尤其是现在,他在京都,你在陵洲,感情不稳定的话,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办?” 耳边声音未停。 柳念念却心不在焉,根本不想听这些话,那些声音便成了飞到天边的字母。 不知说了多久。 卢松月口干舌燥,一转头看去,柳念念低着头在扣指甲,什么反应都没有,“念念?” “啊?”柳念念局促,“妈。” “我刚才说的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我会尽力的。” 这么说并不能让人放心。 卢松月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叹了口气,“赵怀律人呢?” “去樱桃爸爸那里了,可能临时有事情要处理。” “你就让他走了?” 柳念念一滞,慢吞吞地,“不能让他去吗?” 卢松月彻底不抱希望了,连叹气都觉得累,一番话堵在嗓子眼,还没等说出去,厨房传出樱桃的哭声,嚎的厉害,原本奶声奶气的音都撕破了。 “是樱桃。”柳念念突然站起来,和卢松月一起往厨房走去。 樱桃原本被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喝奶瓶里的奶。 她个头小。 坐在高椅上小腿一晃一晃的,还有很长的距离才能挨得到地,刚才没人看管她,她便一蹬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那么高的距离,直直摔了下去。 地板坚硬。 奶瓶也洒了。 热奶洒在她的裙子上,腿脚也被摔的发麻,就这么爬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502章 走到雨里去10 轿车停在人烟荒凉的路边,熄了火,寂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半小时后。 小雨降至。 雨点淅淅沥沥敲在车窗上,敲响了车内半躺着的人。 乌云游走,盖住了最后一点月光,漆黑的环境中,手机忽然亮起,页面显示有人打电话过来,是柳念念。 软白的荧光洒落在女人如玉的肌肤上,一缎一缎的,像真丝一般,零星散落着几个红紫色的吻痕,不清晰,宛如是白玉之中的红丝。 铃声响起。 不和谐地打破了这片静谧。 赵怀律动了动身子,将散在座椅边上的裙子捞起来扔到闻烟身上,他自己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疲惫地挂断,干脆利落。 座椅几近放平。 他们像连体婴儿那般缩在一起。 闻烟刚将裙子穿到身上,推开了赵怀律的手,往边上躲开,两人同一时间闷哼了声。 她将潮湿的发丝从脖颈上拨开,脸颊潮红,皮肤很快浮现出自然的透粉色,活像只剥了壳煮熟的虾子。 从后看着。 她的蝴蝶骨若隐若现,身子并不算太过纤瘦,反而珠圆玉润,该瘦的地方一寸肉都不多,该丰满的地方,也不少一寸。 赵怀律将衬衫衣摆扎进皮带中,伸长手,搂住闻烟的腰,将她带了回来,按在放平的座椅上。 目光清晰。 装着什么心思都清晰。 雨滴密布在窗子上,车外的夜景朦胧。 这里僻静。 却仍然能看到远处高楼大厦的灯景,不甚明亮的环境中,赵怀律的脸廓模糊,闻烟放松了肩膀,陷在柔软的座椅中,不明所以地凝望着他,“你老婆不是来电话了吗?” 这话问出去。 她在心里将自己给践踏了一遍。 同为女人,她不想为难别人,更不想让别人伤心,可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掌控了。 赵怀律并不在意。 深邃却澄澈的眼中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来电话又怎么了?” “应该是叫你回去的吧。” “不知道。” “那你不接?” 她似乎管的太多了。 闻烟觉察到自己这么说不对,连忙闭了嘴,只想赶快离开,她可不想有一天他们夫妻关系碎裂要来怨她是个狐狸精,勾搭了赵怀律。 毕竟在她之前。 他也不是没有过别的女人。 赵怀律显然没有想那么多,软下身子,扣住闻烟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往她的脖颈亲吻而去,她却扭动腰肢给躲开,急忙解释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万一她有什么急事呢。赵先生。” 疏离冷漠的称呼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赵怀律挑动眼角,“人家做第三者的,可不会像你这样。” 闻烟面不改色:“我不是第三者。” 她似乎很介意这点。 不再往她眉头上触,赵怀律松开她的手,手指顺带着从她的嘴角划过,眼底浸染着点意味深长的意味,含着玩味的笑,“下次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了。” “赵先生财大气粗,我当然要好好伺候。” 闻烟清楚。 无论如何。 他们都只能是银货两讫的关系。 赵怀律坐起身,顺手将她的裙摆拉下去,怎么扯都盖不住膝盖,盖不住膝盖上的两块红色。 她每次来见他。 都会浓妆艳抹,衣服以短裙为主,要多风尘有多风尘。 可是那天呢。 她穿的像个邻家姐姐,不算干净,也是甜美的,这位姐姐躲在假山后抽烟,偷听他说话,又跟他接吻,这感觉可比现在刺激多了。 赵怀律没有说太多。 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能被别人知晓。 “我送你回去。”赵怀律拉开车门,清冽的冷风浇到身上,像一桶冷水,冷的刺骨。 他穿着外衣。 可车内的女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件连衣裙而已,别说御寒了,在这个季节不感冒都是幸运的,更何况还下着雨。 出于心软,赵怀律将外衣脱下扔到了闻烟身前,“你穿上,别生病了。” 他的衣服考究精致,每日都有清淡的香薰气味,像是被特别处理过的,这么细心,只有可能是家里的太太做的。 闻烟拿着那件衣服觉得受宠若惊,“这不会是你太太给你挑的吧?” “什么?” “要是你太太挑的,我可不要,被她发现了,上门打我耳光怎么办?” 赵怀律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闻烟,她话里有娇嗔的意思,没有太认真,可他却是真的讶异了,柳念念那样温柔沉默的女人,打小三这种事她下辈子也做不出来。 更何况。 她也不是他老婆。 “那你就只能乖乖受着。”赵怀律没有纵容,而是这直接截断了闻烟的后路。 间接让她知道了。 自己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 闻烟神色变了变,只能用僵硬的笑来回应。 路上她没有再作一声。 沿途都在休息。 刚才在车上,她的确是累着了。 从荒凉的郊区到市中心,很远的路了,赵怀律却觉得这趟行程一眨眼就那么过去了,路上他偶尔回头看去,闻烟正靠着车窗睡觉,睡的很沉。 她能在自己车上睡着,是放心。 终于到了地方。 赵怀律等不了她睡到自然醒,柳念念的电话还在不断打过来,他只好叫醒闻烟,虽然于心不忍,却还是唤了,“闻烟。” 很轻又利落的一句。 闻烟本就睡的轻,意识混沌,一叫就醒了,她茫茫然地看向四周熟悉的夜景,“到了?” “到了。” 没有废话太多。 她直接将车门推开,一只脚踩到路边的水里,雨水溅了几滴到脚踝上,另一只脚正要伸出来,赵怀律从前叫住她,递过来一把雨伞,“拿着,别淋湿了。” “谢谢。”睡过一觉,她又变回刚才的冷淡模样。 “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好。” 风雨吹着。 闻烟跳动的心渐渐趋于冷却,她走到车外,撑开伞,肩上的男士西服很宽大,盖到了大腿根,不算温暖,但也能够挡风遮雨。 可穿在身上,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她害怕有一天真的会被当成狐狸精对待,就算被赵怀律的太太打上门,她就只有乖乖挨打的份,这可是他亲口说。 第503章 走到雨里去11 赶回去时家中有些乱。 乱的玄关的榴莲都没有拿到厨房。 赵怀律对那个味道天然的过敏,闻一下,五脏六腑都翻涌着不舒服起来,他捏着鼻子往里走,老远就听到里面樱桃的哭声,撕心裂肺的,直叫人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卧房门口。 他倚着门框,茫然又凝重地看着里面。 柳念念和卢松月围着樱桃手足无措的,她哭的厉害,脚上挂着半只袜子,蕾丝花边的,是之前绮岁特意给她穿的,现在上面挂着些奶渍,还蹭了灰土。 另一只脚没穿袜子。 可脚踝确确实实青了好大一块。 卢松月闻声回头,赶忙过去揪着赵怀律过来,“你上哪鬼混去了?给你打了几个电话让你回来。” 见赵怀律回来。 樱桃的大哭变成了啜泣,小白脸蛋一下一下的抽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哭。 赵怀律也疼樱桃,她可不是街边随便捡的孩子,是梁涉川和绮岁的孩子,那比他自己的孩子都要亲,心窝被扎了下,他半蹲在樱桃面前,捏捏她的小脚,“这是磕着哪里了?” “摔了。” “从哪儿摔的,都摔青了。” “坐在高椅上,”卢松月忧心忡忡的,“没人看着,她就跳了下来,这么矮个小个子,能不摔着吗?” 樱桃努努嘴。 泪水在眼眶蓄满了,将落未落。 她也是听得懂他们说话的,无非是说她矮,说她笨,刚收住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赵怀律将她抱住,用手给她抹眼泪,“樱桃哪有这么笨,是吧?叔叔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他哄小孩子的模样很温柔。 少有的有耐心。 柳念念有些愧疚,躲远了,帮忙收拾着,给樱桃换好衣服,让赵怀律将她哄睡着,两人一起小心关门出去,在门口一同缓出一口安心的气。 同一秒,他们对视一眼,一起笑出来。 “小孩子,哄哄就没事了。”赵怀律喜欢樱桃这样的小孩,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被梁涉川拥在手心上,又疼又护的,但也没有被养的太过娇气。 这点小撞伤,她睡一觉就全忘了。 柳念念点点头,“我们都哄了,又怕她摔的太疼要去医院。” “哪能呢?”赵怀律扶着脖子,扭动两下活动着,缓步朝客厅走去,“樱桃不是那么娇气的孩子,在家做错了事绮岁也会骂她打她的。” “会吗?” “那不可,樱桃最怕妈妈了。” 那样的场面。 柳念念想象不出来。 在她的意识中,绮岁一直是个理智温暖的人,应该比梁涉川更宠小孩子才对,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因此,樱桃也更喜欢爸爸一点。 赵怀律在客厅坐下,灌下一杯热水胃里才稍稍暖和了一些。 柳念念站在他旁边,神色一动,“怀律哥,你淋雨了?” “有点。” 下车时雨有些大,难免会打湿一层头发。 柳念念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有些疑惑,“我记得车上放了伞的,怎么不用?” 赵怀律动作停顿。 不自然地咽了下嗓子。 伞给了闻烟,他自然而然是要淋湿的。 “还有衣服。”柳念念只是随口说,却像揪住了他的命脉,“外套呢,就穿件衬衫,不冷吗?” “回来的急,落在车上了。” 这样的借口他以为是能瞒住柳念念的。 她也不打算揭穿赵怀律的谎言。 有些事是他的私事。 她只是装他的老婆,并不真的是他的老婆,没有资格管太多。 这点时间。 玄关口的榴莲臭味散到了房间,弥漫到了角落。 柳念念这才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那个榴莲忘记了放到厨房,现在味道散的到处都是,她一怔,忙往玄关跑去,边跑边说:“忘记我的榴莲了。” “吃那个做什么?” 赵怀律实在不能理解。 柳念念买了一整个,在水果店时果肉就被取了出来,虽然放在密封的盒子里,可味道太重,根本避免不了。 她路过赵怀律身边,赵怀律忍不住捂住鼻子,胸腔的气都缓不过来。 “这个好吃。”柳念念是榴莲重度爱好者,“只是味道大了些而已。” “只是?” “对啊,而且吃起来是香的。” 赵怀律摇着头、 险些要被臭晕了,“你快放起来吧,我要被毒死了。” “哪有那么夸张?”柳念念不解,回过头去,赵怀律已经跑回了房间,将房门关了起来。 在睡前她跟赵怀律提了下樱桃想见爸爸的事情。 赵怀律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何况樱桃又摔了脚。 理应告诉梁涉川。 赵怀律效率很快。 第二天梁涉川便上门来接樱桃。 小朋友近一周没看到爸爸,被养胖了不少,脑后扎着两个小辫,跑过来时头发和脸肉一块颤着,顺着梁涉川的手臂跳了上去,裙子下穿着蓬松的打底裤,小腿圆圆润润,肉感很好。 樱桃抱住梁涉川的脖子,黏糊地用小胖脸蹭着他的肩膀,委委屈屈喊着,“爸爸。” “桃桃在赵叔叔家有没有调皮捣蛋闯祸?” 樱桃高傲地扬起脸,“才没有。” 今天她要走。 卢松月舍不得,早早就留在家里等着,和善地跟梁涉川说话,“樱桃可乖了,人又可爱,我们喜欢她还来不及。” 梁涉川认得她。 在赵家见过几面。 “还是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不会。” 不想等他们含蓄。 赵怀律岔开话题,趁机将梁涉川和樱桃送到楼下。 外面下着雨。 梁涉川撑着雨伞遮住樱桃,赵怀律走在一旁,特地解释了一番樱桃摔倒的事,“昨晚我不在家,听念念说,樱桃在餐厅喝奶,不小心从椅子上跳下来,就摔到了。” “没摔到头吧?”梁涉川语气温和,并没有太生气。 “没有,摔青了脚。” 樱桃听懂他们说话。 眼睛一转一转的,水灵极了。 梁涉川拍了拍她的腿,让她不要乱动,扒开袜子,看到了那片由青转化为紫的跌伤,一点也不恼,反而想笑,“你学你妈妈呢?” 樱桃往他怀里一缩,头也埋了下去。 第504章 走到雨里去12 雨点落在伞面上。 声音空灵。 赵怀律不懂他们父女间的心有灵犀。 也不明白梁涉川的话是什么意思,茫然出声:“学她妈妈,怎么学她妈妈了?” 樱桃闻声蹭的抬起头。 额前的几根碎刘海乱糟糟的,她鼓鼓腮帮子,冲赵怀律做出“嘘”的动作。 梁涉川倒是豁然,语调也随性,含着点笑意,“之前樱桃非要跟我们在一个房间睡觉,又哭又闹的,没办法,斐姐只好把她的小床并排放到我们床边。” “樱桃怎么黏人成这个样子?” “那可不。”对于樱桃黏着自己这件事,梁涉川还是有些骄傲的,“然后绮岁早上去关窗,起床时一脚踩在两个床之间的空隙,硬生生跪倒,膝盖磕青了好一片。” “她也有这么蠢的时候?” “不止这样,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踩空一次,膝盖的伤就一直没好过,后来生气了,说什么也要将樱桃给赶回原来的房间睡。” “樱桃答应了?” “为这事,还大哭了一场。” 眼泪都掉完了。 爱哭的毛病倒是遗传了绮岁。 难怪有一段时间绮岁只穿的长裙和长裤,以免将膝盖的伤露出来。 他们驾车离开。 樱桃坐到固定她的安全椅上。 她本是黏在梁涉川身上的,生生被赵怀律绑在了椅子上才老实,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坐正了, 还热情地跟赵怀律挥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樱桃走了。 回去的局面就更难了。 卢松月依旧会对他施压,他觉得对不起柳念念之余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来应对。 巨大的挫败感袭来。 赵怀律撑着伞在楼下站了会,雨滴一点点砸下,敲的他耳膜生疼,眼前昏花,心口也闷,躲在屋檐下,他将伞扔在一旁,任由被风雨吹打着,点了一根烟,在雨夜里抽起来。 肺腔间的痒被这根烟神奇的驱散了。 思考了很久。 赵怀律想到一个近乎荒谬的办法。 烟灰被风吹散。 又被雨水冲刷到地上。 自负心让他决定赌一把。 拿出手机。 他郑重其事地拨通闻烟的电话,和预想的不同,那端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男女交杂的嬉笑声,反而很安静,有护肤品盖子被合上的声音,充满生活烟火气。 闻烟将脸霜在掌心搓热,用了自然语态的声音,“赵先生,有事?” 赵怀律不喜欢她这样陌生,却又不会主动提出来,“你没在夜总会。” 掌心揉搓的动作停滞。 闻烟将手肘架在桌子上,“赵先生,我辞职了。” 这是好事。 可赵怀律心却沉的厉害,“听说前阵子找到长久的客人了,要走了?良家妇女?” “难道要在里面熬到人老珠黄吗?” 这便是承认了。 赵怀律忽然想将刚才的念头收回来,他何必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面前丢人现眼。 正要挂断。 卢松月的电话却突然打进来。 他的烦躁被这通电话彻底点燃,什么面子里子,统统都不再需要了。 忽略了闻烟那样陌生的话,他的语气在沉默的须臾中转换为强横,“闻烟,明天过来单独见我,我有事要找你。” “赵先生。”闻烟忽然觉得跟这些男人纠缠都是没完没了的,“我已经辞职了。” “我跟你见面,也不是只有那些事可以做。” “你来找乐子,我给你提供乐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不是那些事,我们更没什么好聊的了。” 她是真的害怕。 害怕有一天赵怀律的太太找来,打她耳光,撕扯她的衣服,甚至录像,将她最肮脏的一面记录下来,让她被众人的口水淹死,那样的场景,只是想想,便像噩梦一样。 况且听赵怀律那天的话。 真有那一天,是不可能替她出头的。 赵怀律哪懂一个女人的缜密心思,现在只想搞定孩子的事,“我把地址发给你,来不来你决定。” 手机很快接收到位置信息。 头顶悬挂的灯光刺眼,照耀着闻烟微红的掌心,她将残留的脸霜擦到皮肤上,脸上皮肤也热了起来,余光却不断往手机上的那条位置信息看去,始终犹豫不决,该不该去。 往远了说。 赵怀律并非只是一个她接待的客人那么简单。 他还挨过她的打,威胁过她,背后渊源太深,可不是一个“客人”能解释清楚的。 因此。 闻烟也从没将他当过客人对待。 哪怕去见见也没有什么大碍,她看向角落里的行李箱,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第二天一早闻烟便收拾干净。 卸去了浓重的妆容,她换上干净的裙子,连角落里堆成山的高跟鞋都没再穿,而是选择穿了双舒适的平底鞋,这样一来,身高便矮了不少,但依然是高挑的。 约定的地点在偏远的滑雪场。 外面停着一排接一排的车。 赵怀律一向低调。 车子也不例外。 闻烟找了很久才认出他的车。 在沉闷湿冷的阴天,她从车海中走过来,裙角飞出好看的弧度,脸庞干净又明艳,虽然只是看着,但赵怀律似乎能真切感觉到她长发被风吹出来的洗发水味道,很香,渗透到骨子里的香。 直到车窗被敲了敲。 赵怀律才反应过来给她开锁。 她仍旧是冷淡的面庞。 冷淡的不像是一个身价低微的女人。 “赵先生,有什么事,尽快说,我赶时间。” 赵怀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怎么,包了你那个人急着娶你回去做小老婆?” 这是什么年代了。 哪里还有小老婆一说。 闻烟知道他是讽刺自己,她也不生气,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就算被人拿酒泼到脸上也能笑出来,更何况是这么两句不痛不痒的嘲弄。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赵怀律来了兴趣,胳膊架在方向盘上,倾身靠近她,“你是说做小老婆,还是包?” “赵先生!” “不愿意说?” 闻烟沉吸一口气,“这是我的隐私。” “这样啊。”赵怀律显得很遗憾,“那我换个问法,他花了多少钱?” 第505章 走到雨里去13 成年之后闻烟没少被人羞辱。 从心灵到身体的,各式各样,却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问她多少钱,是坦坦荡荡的问,她这个人多少钱。 面对这样的问题。 她恨的心都在滴血,可面上却云淡风轻的,甚至还能跟赵怀律开得起玩笑,“怎么?赵先生准备买我?” “所以,什么价?” 赵怀律这么直接反而让闻烟害怕,“赵先生,你不是千里迢迢过来耍我的吧?” “我看着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那你是为了什么?” 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转过头,看着闻烟有些白的小脸,“为了你这个人,还不够吗?” 闻烟神情怔了怔,笑容有些不自然地牵扯起来,“赵先生,我可是你的仇人。” “怎么说?”赵怀律可不这么认为,“你只是我仇人的朋友,而且我已经不找关山月的麻烦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 “别扯开话题。” 车外有人走来走去。 闻烟将身子压低,没有去直视赵怀律的眼睛,反而闪躲着,明明白白的替自己澄清,“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我被包养,没有的事,我就是累了,不想做了,行吗?” 赵怀律觉得闻烟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 “我也是听说,不是就不是,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女人。”闻烟冷笑着,“既然这样,你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功夫干什么?” “那你是哪种女人?” 他们之间赵怀律是雇主,他永远把握主导权,有高高在上的姿态,闻烟永远低他一等,这层关系让她喘不过气来,“跟你无关。” 聊不下去。 多一个字都让她窒息。 闻烟不明白赵怀律叫自己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这就是他无聊的地方,叫她出来,羞辱一番,不为别的,就为快活。 她喘了两口气,转身就要走,手腕又被扯住,带到座椅上,赵怀律扣着她,欺身贴近,嗅了嗅她身上自然的玫瑰花香,“我是真的有事,你当自己是小辣椒呢,这么呛人。” “你不呛人?” “我好好跟你聊,你一点也不心平气和的,我还怎么跟你说?” 闻烟偏过脸。 她一直不太敢近距离看赵怀律的脸,每次看心尖都是颤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干净,她便反向的喜欢干干净净的男人,赵怀律正中靶心,可她也明白,他们只是风花雪月,不能谈感情。 赵怀律蹙起眉,把闻烟的脸掰过来,总觉得聊天的时候她不看着自己是一种不尊重,“我有件事,还真要拜托你。” “我能帮到你什么?” 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滑到她的腹部。 那里没有一丝赘肉,很平滑,从背后的话两只手能刚刚好握住,赵怀律目光下垂了些,云淡风轻的说着:“我家里在催我要孩子,不如你替我生一个怎么样?” 风声在耳边消弭。 一瞬间。 闻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巴的痛还真切存在着,“赵怀律,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什么?”赵怀律不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有任何问题,“你开个价,我都可以。” “你老婆呢?” 老婆。 这件事他还瞒着。 以后也不打算告诉别人。 只要江封不说漏嘴,就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赵怀律眼神微微闪躲开,“让你生就有让你生的道理,你只管开价,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老婆不能生?” “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为什么?” 找闻烟是因为她是最亲近的人,这么多女人里,她跟他的时间最久,也最能保守秘密,找她是有点荒谬离谱,连赵怀律自己都这么认为。 可为了摆脱卢松月的催促。 也只能这么办了。 赵怀律用手指揉了揉闻烟滑溜溜的皮肤,很上瘾的手感,“你只要说做还是不做。” 闻烟恨不得一口将他的手指咬断,绞碎了吞下去。 如果她真的做了,那就实实在在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第三者,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这么轻贱。 “不做!”她猛地挥开赵怀律的手,脸蹭的红起来,“我没你想的那么贱。” “这怎么能说是贱,我给你钱,你替我办事,跟我给你钱,你陪我睡觉,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在男人眼中,睡觉生孩子都是能用钱解决的事。 闻烟心下凉了半截,酸疼酸疼的,“我说了,我不做。” 赵怀律话里有了不悦:“我放心你,才找的你。” “那我还要谢谢你的赏识了?” “为什么不做?” “我为什么要做,生完孩子的女人身材都会走样,我以后该怎么办?” 这样的说法是哪里来的? 真是杞人忧天。 赵怀律实在不明白,他用最简单有力的方法打消闻烟的顾虑,“没有的事,你看绮岁,有了樱桃,不还是跟以前一个模样吗?” “你是不是有病?!” 闻烟实在有些气急败坏了。 她以前没少骂过赵怀律,有打情骂俏的,也有讥讽嘲弄的,只有这一句是实实在在的斥骂,“我说了,我不做。” 再聊下去她就要爆炸了。 不顾赵怀律的拉扯劝阻,闻烟还是义无反顾下了车,踩着那双舒服的平底鞋往前大步走去,每一步都疼,比穿高跟鞋还难受。 她回到家里。 快速打包的行李,准备今晚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不光是赵怀律烦人,这里的每张脸,都在给她找不痛快。 改签了晚上的机票。 闻烟早早预定了出租车,关了手机,倒在床褥间逼迫自己好好睡一觉,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都是赵怀律的脸,还有他那张可恶的嘴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替他生个孩子。 当她是古代的小妾吗?生了孩子给他的老婆养,他舍不得他的老婆生,来消遣她。 恨着恨着意识便模糊了。 一觉到天黑。 再醒来,窗外的璀璨夜景已经升起,耀眼夺目。 闻烟套上外衣,提上行李箱下楼,边走边将手机开机,荧幕亮起,无数条未接短信和电话冲入眼帘,全部来源于一个人。 她走下楼,站在路口等约来的车,将电话打过去。 滴声没有一下便接通。 同一秒传来年轻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姐,姐你快来救救我!” 第506章 走到雨里去14 酒吧后有条幽暗的长巷。 隔着一面墙。 前面是酒吧里的纸醉金迷,金属音乐隔着墙传过来,过滤了清脆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每一声都叫人不安。 闻烟开着手机里的手电筒往前照明走去,脚下很多生活垃圾,还有酒瓶子。 踩到东西。 就会发出声音。 闻烟小心翼翼往前走,快走到尽头时看到几个男人的身影,那里烟雾缭绕,被黑暗团团裹挟,有人时不时抬起一脚,往墙角缩着的人影身上踹去。 嘴里夹杂着些污言秽语。 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闻烟什么场面都见过,走到这里,仍然是怯的。 站在不远的位置,她手上的手电筒光晃到了前面的人身上,那些人顺着光,回过头,看向她。 那样的眼神闻烟太熟悉了。 在黑夜里散着光。 像看到了什么肥美的猎物,准备一口吞掉。 墙角里的年轻男人抱着头,一点点的往外看去,认清闻烟的脸,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往前爬了两步,“姐,姐!” 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低下头,毫不客气的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闻烟眼神一紧,“谁让你们打他的?” 她音色微颤,却很坚定,眼眶微红,心脏一下下抽搐的疼,在看到闻语被打成那样的时候,就疼的喘不过气来了。 痞里痞气的男人双手抄袋,斜着肩膀一笑,“他欠我们钱还不上,不打他打谁?” “欠钱就还你钱。”闻烟一字一句,“医药费你赔吗?” 哪有人欠了钱还反要医药费的。 这话太有意思,有意思的想让那群男人看向她,纷纷向前走了几步。 闻语在后狼狈的像狗似的往前趴着,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裤脚,“哥,大哥,我姐有钱,她能还你们,你们放过我吧。” “去你的!”男人一脚将闻语踹开,目露精光,“是,女人当然有钱,漂亮的女人来钱的方式就更多了,别废话,还钱吧。” 闻烟表情不变,“多少?” 她低头在包里翻找。 男人的声音截住她的动作,“八十万。” “八十万?”闻烟偏斜了目光,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包里拿出来,“他干什么了,欠你们八十万?” “你有没有,没有我们今天可是要剁他一根手指的。” “他干了什么?”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为首的男人一脚踹到闻语心口,他脑后撞到粗粝的墙面,痛的嗷嗷直叫,捂着脑袋喊救命,向前趴着求救:“姐,你快把钱拿出来,你救救我,我不想成残废。” 手在包里缩了缩,闻烟喉咙轻颤,“我没有那么多钱。” 男人发狠了声音,两三脚蹬到闻语身上,“你们耍我呢?我现在就剁了你,耍老子!” 他一挥手,周围一圈的人跟着扣住闻语。 不知是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比划着就要往闻语手上割去,他像杀猪似的嚎声立刻传遍的巷口巷尾,生生刺着闻烟的鼓膜。 那把匕首扬高了。 寒光从她眼前急速降下,狠狠的往闻语的手指砍去。 闻烟的脖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撕破了喉咙:“住手!我有钱!” 轿车急速从身边飞过。 带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空气瞬间被带动。 掀起风。 风吹起闻烟的头发,像是巴掌,火辣辣的打在她的脸上,她踩着平底鞋,脚步加快,逃命似的往前走,不在意身后人的追赶。 闻语本就被打的不成样。 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边追边喊:“姐!姐你等等我!” 追到了她身旁。 闻语拉住她的手,“姐,你快把钱给他们吧,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被砍手指。” 闻烟不理他。 直接大步往前走,眼眶红了一圈,死死凝视着远方的夜景,眼底漆黑,耳边的声音仍旧没停,“姐!你说句话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爸妈临走前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就是这句话。 害了她的半生。 闻烟停住脚,气急了,转身挥开闻语的手,怒的字字句句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咬紧了牙关,“我还要怎么照顾你?这几年你闯了多少祸?哪次不是我替你摆平的,你当我是什么?我是开银行的吗?多少钱都有!” 闻语心虚了下:“姐。” “你不要再叫我姐!我不想做你姐!” 如果没有他。 她原本可以不过这样的生活。 闻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闻语却胆战心惊,不想流失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般地追上去,掐住她的手,跪下来磕头祈求,“姐,我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不管我!” “我怎么管你?” 那么多钱。 她一下子哪里能拿出来。 闻语慌乱的眼神转了转,扯住闻烟的手,“计林哥,你找他要,他一定有的!” “我跟他已经不联系了。”闻烟偏过头,不想把自己最耻辱的一面展现出来。 “不会的,你打他电话,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手被拉扯着。 闻烟已经被他扯到了一条船上,根本逃不掉。 她能求助的人太少了,真正能无条件帮助她的又有几个? 站在风声烈烈的街头,闻烟当着闻语的面将电话打过去,那天下雨在车里,她分明还信誓旦旦的告诉陈计林,她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不出一周的时间。 这个电话就将她的尊严践踏透彻了。 电话接通。 那端却不是熟悉的男人声音,而是一个清丽的女声,疑惑问了句:“你好,哪位?” 闻烟怔怔的,一句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话。 话筒里还在问,“喂?你好?” 不等她吭声。 更远的声音拉了过来,“老婆,谁的电话?” 女人微愣,“不知道,没声音。” “挂了吧,可能是推销。” 电话很快被截断。 闻烟的心被撕的粉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心脏,再自杀给他陪葬,他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个弟弟的,“他没接。” 闻语眼中暗淡了下,“姐,你不能不管我。” 第507章 走到雨里去15 房间门关的严实。 飘窗上的窗子敞开着,连纱窗也打开了。 赵怀律坐在飘窗台上,鼻腔还一阵阵的难受,胃里翻腾。 客厅里柳念念和卢松月在吃榴莲,那味道能把他给毒死,只好躲到了房间里。 却没想到短短几分钟。 房间里也有了那个味道。 让他没办法专心工作,用手扇了扇,他将脸递向窗口,闻着外面清新的空气,肺里终于舒爽了一些,也终于明白每次在家抽烟被骂难闻是什么感受。 闻了好几口干净的空气。 赵怀律将脸拉回来,闻到那个臭味,忍不住又干呕了下,脚边的手机响起来,他一边干呕一边摸到手机去接电话,没看来电人就放在了耳边。 很干脆利落的声音,来自闻烟,“赵怀律。” 他微愣,收不住喉咙的哽咽,“今天是怎么了,敢直呼我的名字?” 闻烟听出了他音色的怪异,“你声音怎么了?” “没怎么。”赵怀律实在受不了,捂着口鼻,“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有什么大事?” “我想借点钱。” “多少?” “八十万。” 这笔钱对赵怀律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对生活拮据困难的闻烟来说却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赵怀律手掌微微松了,“出什么事了?” 闻烟动了动红肿的眼眶,她缩在全黑的房间里,咬着手指,快咬出了血,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需要这笔钱。” “我问你出什么事了?” 赵怀律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只是直觉这么多钱,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也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想关心她一下,可闻烟显然不领情,也不喜欢跟他这么迂回着,没再等他问话,直接挂了电话。 她早该知道。 赵怀律巴不得她早点倒霉,谁让她是关山月的好朋友。 这么多钱,一点点的筹,不知道要筹到什么时候了。 闻烟将陈计林那天还给她的最后一笔钱拿出来,可还差一半。 崩溃之时,她坐在地板上,角落里的行李箱还安静的放在那里,本来差一步就能脱离泥潭了,却又被自己的亲弟弟拉了回去。 十一点。 赵怀律的车停在闻烟楼下。 他一直知道她的住址,却一次也没来过。 周围树荫重重,茂密的树枝遮挡住了楼上的窗户,里面亮着灯,却没有走动的人影,赵怀律仰头看着,没有打电话,直接走了上去。 门是十几年前的老款木门。 用的还是普通的钥匙, 连门铃都没有。 赵怀律敲响门,敲了好几次,才等来闻烟开门。 她还穿着临走时的衣服,慌乱的连外衣都没有脱,在身上揉的皱巴巴的,头发也乱,像是失了魂的女鬼,在看到赵怀律的那刻眼里才有点光亮。 她清了清哽咽的嗓子,“你来干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赵怀律有些诧异,诧异她的憔悴,分明早上见面的时候,她还神采奕奕的,像重获新生,“不是借钱吗?” “不借你的。” “怎么,我的钱脏?” 闻烟是敏感的。 尤其对这个字眼。 她竖起坚硬的盾牌,满是敌意地看着赵怀律,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已经泛白,“你什么意思?说我脏。” 赵怀律眼皮跳了跳,听出她话语里的哭腔。 自己不再说话,反而往前一步,走进房间,碰了碰闻烟冰凉的手,将她抱进怀里,她身上的玫瑰香实在是太好闻,让他身心都舒爽起来。 闻烟感觉到脖子酥酥麻麻的。 是赵怀律的鼻尖在嗅着,恨不得咬住她的皮肤闻,她想躲开,却被他拉紧了,扣住后脑勺按在怀里,“身上真好闻,是什么味道的香水。” 闻烟哽咽着,反问他,“你身上真难闻,别再喷这个味道的香水了。” “这不是香水。”赵怀律贴着她的脸,又嗅她脸上的化妆品味道,轻笑,“这是榴莲,家里人在吃榴莲,我都躲起来了,还是沾上了。” “是你老婆吧?” “你怎么老是在我面前提她,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这是脱口而出的话。 却犯了他们之中最严重的忌讳。 简单的雇主关系而已,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赵怀律一下不自然起来,想收回这话,却已经晚了,闻烟拿下他的手,面不改色的将这个尴尬的话题忽略过去,“这么晚,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你不是要钱吗?”赵怀律将带来的钱给她,一张薄薄的卡片,放到她手里,“拿去吧。” 闻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松就把这笔钱给自己。 受宠若惊的不敢收,“你有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 “你给我钱,总不会是白给我。” 赵怀律点头,“记得还我就行了,还能有什么条件?” 在烟花场所久了,闻烟自然而然的觉得给钱就要有要求,她忘记了赵怀律是个干干净净的人,没那么多心眼和花花肠子,反倒是自己太小人了。 她僵硬地咽下嗓子的哽痛,强颜欢笑着,“我还以为你会趁人之危,要挟我给你生孩子。” 赵怀律动了动眉,静默了会儿。 几秒钟后。 他眼睛亮起,“我原本是没这么想的,但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闻烟手举着,“赵怀律!” 赵怀律抬了抬手,对她打停,“好,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的,找谁生都是生,只要有个孩子就行了。” “为什么不找你老婆生?” 这女人纠纠缠缠就是这一个问题。 赵怀律不耐烦了,却也没有随口解答了,“她不想生,行了吧?” 知道他不想答。 闻烟也没有心情追问,“这钱还是谢谢你,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真的不考虑考虑给我生个孩子?” “赵怀律!” “好了。”赵怀律揉了揉耳朵。 气氛变得自然。 自然的有些异样。 临走前。 赵怀律在闻烟额头留了个吻,轻声细语的,难得温情,“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咱们这种关系,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曾几何时。 也有男人这么对她说过。 现在这个人换成了赵怀律,她却不敢再相信了。 第508章 走到雨里去16 赎人的地点阴森诡异。 闻烟打车过去,司机师傅绕了一圈的路才找到地方。 废弃的工厂内,四面皆是荒地,道路上砂石铺了满地,走两步就会卡进鞋底的凹槽。 沿着后门的路往里走。 快走到门口时闻烟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还是那群人,针对的对象还是闻语。 那天之后她就急着去筹钱了。 却没想到闻语当天晚上就被人给带走了。 一天一夜。 他都在这种地方度过的。 铺天盖地的灰尘气味堵住闻烟的鼻腔,她慢步走进,室内宽阔,废弃的建筑器材凌乱的散在地上,其中一人坐在垫起的钢板之上,手上点着一根烟。 遥遥从远处望过来。 他有兴趣地的挑了一下眉,一甩手,将烟扔到脚边踩灭,“钱带来了?” 闻烟不卑不亢,眼神不变,“我弟弟呢?” “你把钱拿出来,自然把人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这又不是绑架,他欠你们钱,我还你们,就不要玩你来我往的把戏了。” 好歹是一笔钱。 她虽然舍不得,却也不得不交给这群人,换闻语一条命。 不管他如何废物,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弟弟,父母亲死前的叮嘱她要好好保护的人,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办法不管他。 年轻男人一伸脚,从钢板上跳下来,脚力很重,荡起了眼前一层灰土,他的头发有些枯燥,大概是长期烫染的缘故,皮肤很白,看样子很年轻。 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像是正处在青春期叛逆的时期。 闻烟没有防备,眼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二话没说,他忽然倾身贴近了些,那个距离近的几乎可以亲到闻烟的鼻尖。 她下意识惊吓着后退。 脚后跟狠狠绊到身后的坑洼里,歪着身子摔了下去,坐到在地上。 仰着头,她看到那个男人恶作剧似的笑脸,“你长得挺漂亮的,没想到闻语这小子藏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他人呢?” 男人用手指指了指身后:“在后面。” 闻烟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将包里的卡放到男人手里,皱着眉,已经格外不耐,“钱,一分不少,快放了我弟弟。” 她将钱给男人时触碰着他的手。 男人和女人皮肤不同的触觉在一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闻烟忘记了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独身一人在这种地方,会遭到的危险是巨大的,同样也未知。 她抬起头,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这点神色让她想快点离开这。 男人就那么抬着手。 目光在掌心的卡片和闻烟的脸上来回游走,最后还是松了口,对着仓库里的人喊:“老二,把人带出来。” 不出两秒。 两个男人推着伤痕累累的闻语走出来。 他脸颊满是青紫不一的伤,一只眼睛被打的高高肿起,连路都看不清,需要人扶着往前走,在看到闻烟的那刻眼里都有了光,一把挥开身边的人,朝着闻烟跑去。 抱着她的手臂躲到她身后。 恨不得和她拴在一条绳上,哆哆嗦嗦地问:“姐,你把钱给他们了吗?” “给了。”闻烟拿下闻语的手,面容冷漠,活像个冷美人,“我们走吧。” 她拉着闻语转身。 还没走两步。 忽然被身后的男人叫住,“等等,我还没说让你们走呢。” 闻烟没有回头,忍耐到达了顶峰,“我已经把钱给你们了。” “钱是给了。”男人走近一步,近的闻烟能感觉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话语间的气息从脖颈掠过,像是毒蛇的信子,冷冷从肌肤上走过。 引起恐惧的同时。 闻烟的手腕忽然被握住,身体猛地被向后拽去,眼下灯光昏花,摇晃朦胧,她不知自己撞到了哪里,而后就只剩下脖子和手腕被疼痛撕扯着。 以及闻语模模糊糊,消失的吼叫声。 小仓库狭窄又昏暗,地板冰凉肮脏,灰土沾满了全身,陌生男人的手从脖颈滑到腰际,闻烟嘴巴被大掌捂着。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正当手掌要撕开裙摆时。 那股力气却突然停了。 耳边是一道男人吃痛后的闷哼。 闻烟缩着身子一怔,睁开眼睛,视线之处,一瘸一拐的闻语正举着木棍,棍子上沾了血,他怔愣地将棍子扔了,一颤一颤的把闻烟扶起来。 拉着她往外跑。 风声烈烈。 前路是未知的浓稠黑暗。 不知跑了多久,腿脚酸痛的已经失去知觉,闻烟嗓喉生风,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被撕坏了,衣不蔽体的往人多的地方跑,尊严全失。 意识已经消散到不知哪里去。 直到闻语带着她停下,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闻烟背上,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姐,对不起。” 闻烟不说话。 显然是被吓傻了。 她就算从小被卖,但遇到了人不是富豪商贵也是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哪里遭遇过这样的事情,魂都被吓飞了,耳边陌生男人的气息声成了铺天盖地的梦魇,活活把她罩住。 闻语被她这个样子给吓住。 腿一软,竟然在路边直直跪了下去,扒着她的膝盖磕头认错,痛哭流涕的模样可怜极了,边磕头边说,“姐,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你原谅我,你别吓我。” 任他怎么求饶。 闻烟始终一动不动。 他们站在人群流动稀少的街头,却仍然引得不少人注目,纷纷指指点点的走过去。 猜测那个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巴掌印,裙摆被撕烂的女人遭遇了什么,跪在她面前的年轻男子又是在做什么。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不管面前的男人怎么磕头,她涣散的眼神始终都没有对焦一下。 哭的累了。 磕的也累了。 闻语面上血和泪糊了一脸,清瘦干净的白面脸被摧残的没有半点少年气,他虽然有愧疚,但也惶恐,始终跪着,哆哆嗦嗦,“姐,你放心,我刚才杀了人,被抓了,以后就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话音刚落。 闻烟动了动眼皮,低头去看她最亲爱的小弟,心像被撕碎一样疼。 在他站起来要去自首前,闻烟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几百块钱塞进他手里,含着哭腔,“去洗个澡,吃顿好的再去吧。” 第509章 走到雨里去17 初春的街头灯火缭绕,霓虹明媚,风冰冷的从闻烟的皮肤上滑过,她抱着手臂,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仿佛一个怨气很重的女鬼。 没走两步。 身后忽然响起车辆的喇叭声。 很尖锐刺耳,像在催促什么。 闻烟惊吓未定,还以为是刚才那伙人又追了上来,顾不上回头去看,拔腿就往前冲刺着跑,冷风冲进鼻腔,灌的大脑充血。 没跑两步。 手腕被同样的方式往后拽去。 糟糕的记忆在瞬间涌来,闻烟惊吓之中对拽着自己的人拳打脚踢起来,眼角挤出泪花,口齿不清的喊着:“救命,放开我!放开我!” “闻烟?” 男人清润的嗓音融于风中。 他又重复喊了几声,闻烟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挥舞着手,疯了似的叫着“救命”,那样子绝不是能装出来的,一定是受了巨大的惊吓才会这样,以及她身上凌乱的衣服。 赵怀律立刻便猜想到了些什么。 他加重手劲,一使力将闻烟抱进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双臂箍住她的手,轻轻拍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在她耳边柔声叙述:“别怕,别怕,没有坏人,别怕。” 十几分钟后闻烟才被安抚下来。 赵怀律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耐心来哄一个人,还是一个露水情缘的女人。 他只是在车里看到了闻烟魂不守舍的站在街头,还有一个年轻男人跪在她的脚边给她磕头,那讽刺的一幕很有趣,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等那个男人走了。 他才开车追上来。 本想逮住闻烟,冷嘲热讽一番,让她难受难受。 在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借那笔钱大概是为了帮这个男人还钱。 凭什么拿他的钱帮别的男人?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怀律不服气,这才追上来,刚按喇叭闻烟就跑了起来,见她这样惊恐,害怕的声音又颤又抖的,憔悴凄美,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闻烟抬起头。 暗影潦倒下,她看到赵怀律,心口的创伤被他温情的模样渐渐抚平,她白着唇色,不可思议又错愕,一眨眼,泪水已经掉出来,“怎么是你?” 赵怀律轻轻握住她的手,“不然你以为是谁?” 她以为是坏人,是那群欺负她的坏人。 说不出话,赵怀律也不勉强她,“去车里,我送你回家。” 车厢内温暖安全。 四面都是坚固的车门车窗。 比川流不息的街头有安全感的多。 赵怀律特意拿了干净衣服给闻烟,虽然是他的,但好歹能将身子包裹住,不像那件破烂似的裙子,什么都遮不住,“先把衣服换上吧。” “谢谢。”闻烟瓮声瓮气答了。 她从来不客气。 这次却道了谢。 赵怀律将衣服给她便下了车,在车边守着,墨色的车窗实际上遮不住什么,又有五彩斑斓的灯景掠过,灯光落在车窗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闻烟的后背肌肤。 脖颈上有好几道都被抓红了。 触目惊心。 她逃跑的时候没有穿鞋,一路跑到了这里,脚底板生疼,脚底有无数小石子割破的伤口,血丝密布,逃跑的时候并不觉得痛,事后才发觉原来伤的这么重。 换好衣服。 闻烟用旧衣服沾了水,小心清理着脚底板的伤口,每每擦过,皮肉撕裂的痛就更重。 赵怀律站在车边,一转身就看到了她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脚底的溃烂。 约莫十分钟。 他才从不远处的小药店赶回来。 闻烟已经收拾好,换了干净衣服,也拿水将脸上的灰土洗掉,又回到了那张清丽的面孔。 车门被拉开。 赵怀律坐进去,将那袋药放到闻烟腿上,她被惊醒。 一瞬间条件反射的颤了颤,瞳孔里的微光都跟着闪烁,像是路边被遗弃的流浪猫,破碎的眸光让人心疼极了。 “这是什么?” “药。”赵怀律不由分说抬起她的脚腕架在膝盖上,不嫌弃地低头看去,脚底板皮肉被割开了很多小伤口,密密麻麻。 他最喜欢的就是闻烟这双脚。 脚背筋骨匀称,脚型漂亮,就连脚趾都朝着完美的方向走,每个脚趾都一样圆润,长度平均,第一次见面,他就注意到她没穿鞋的脚了。 这么些年。 这个毛病她还是改不了。 “别看。”闻烟伸长手过去遮住自己的脚。 赵怀律却将她的手拿开,怜惜又可怜的,“没关系,我喜欢。” 她一怔,不明所以,“喜欢什么?” “你的脚。” “什么?” “没什么。” 赵怀律还不愿意将自己的癖好堂而皇之地告诉闻烟。 他掰着她的脚腕,半跪在座椅边,极有耐心地给她擦药,消毒,还买了一双舒适的平底鞋,是闻烟的鞋码。 刚好合适。 车内没有光。 车窗外如水的车流光芒,走走停停,暗淡明亮交错不一,落入车厢内。 须臾。 赵怀律将那双白色的平底鞋给闻烟穿上,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找到的灰姑娘,终于穿上那只水晶鞋。 可现实并非如此。 赵怀律只是可怜她,像是随手在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猫,喂了一口吃的,为她贫瘠的生活带了一丝阳光,于是她将他当做神信奉着。 但他也只是恰好走到这里,恰好扔下了一块饼。 过了今晚,他或许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会记得。 穿好鞋。 赵怀律抬起手将闻烟领口的钮扣扣紧,让她看起来像是个良家妇女,“这么漂亮的一双脚,可要好好保护着。” 闻烟今晚失去了魅惑人的手段。 傻愣愣的,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赵怀律发觉了这点,也察觉自己做的有点过了头,很容易让她误会,他拽了拽领带,极不自然地往车外走,“我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 闻烟点了下头,便用宽大的外衣盖住自己的脸。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乱想。 按捺住一颗已经跳动的心。 她这样的人,哪里还敢去动心。 何况对方是赵怀律,骄矜自持,就算是以前那个未入风尘的闻言,也配不上他。 第510章 走到雨里去18 傍晚时分又下起雨。 雨刮器的声音将闻烟吵醒。 她睡的昏沉。 仿佛刚才所有的经历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现在噩梦醒来,车外下着雨,车内没有开灯,驾驶座的赵怀律为了等她自然醒,自己也刚睡着。 楼下两盏形状怪异的灯散发着寒冷的光芒。 如果没有下雨,是可以看到飞蛾的。 闻烟嗓子眼被热气堵的厉害,没忍住咳了一声,咳声将赵怀律惊醒。 他闻声回头。 有些诧异她这么快醒来,语调是自然轻快的,“醒了?” 闻烟点头,揉了揉眼睛。 将一些困倦揉走。 外面下着雨。 她没有要伞,自然的开车就要走,赵怀律拿过伞,本想递给她,话到嘴边,不知是出于是什么念头,鬼使神差的说:“上次我借给你一把伞,你还没还给我。” 闻烟伸出的脚又收回,像个莽撞的愣头青,“那我现在拿下来给你。” 第一反应,她以为是赵怀律的老婆送的。 赵怀律撑出伞,将门关上,走到后门处给闻烟遮着,“你下来,我送你上楼,你把伞给我。” 都是成年男女。 想上楼坐坐,意思就已经很分明。 闻烟没有立刻出去,反而有些惧怕,“我今天不想。” 被那个陌生男人拖到小仓库的时候,她就憎恨男人了。 赵怀律伫立不走,“我把你送上去。” 拗不过他。 闻烟弯腰钻入他的伞底。 听着雨声在伞面上跳跃,她突然很想挽住赵怀律的手,可她也清楚的知道,不可以。 走上楼。 闻烟开门时慌的钥匙都掉到了地上。 还是赵怀律帮她捡起来。 亲手递给她。 看着她开门。 那把给她的雨伞就放在门口的置物篮里,没有整理,就那么散着。 不需要找。 闻烟将伞拿起来,隔着门递给赵怀律,“你的伞。” 赵怀律没有接,看了看伞,又看向她,“我好歹跑去给你买了药,送你回来,连杯水都不愿意请我进去喝?” “我今天不想。” “我想进去坐坐。” 闻烟抿抿唇。 还是让开了路。 房间很干净,有一面特别的落地窗,窗帘是蓝底碎花的,不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审美,就连床品也是一模一样的花纹,床头有一束干枯的花草,放在花瓶里,周围散落了一圈干花。 地板光洁。 赵怀律都舍不得踩脏。 闻烟的房间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不繁琐,也不简洁,很有小女生的温暖氛围。 “喝水吧。”闻烟倒了杯热水,饮水机咕嘟咕嘟的响了几声。 赵怀律看过去。 饮水机是淡粉色的,上面贴着几个卡通的贴纸。 那好像是一种新上的动画片,樱桃存了很厚一沓的人物贴纸,经常拿在手上玩,他不知道闻烟也喜欢这些小朋友的东西。 赵怀律喝了一口水。 饮水机里的水有些奇怪的味道,他喝不惯。 闻烟在旁等着他喝完送他走,他却一直不喝,静静的坐在那里,半响后才仰头看她一眼,“你不去洗澡吗?” 他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闻烟想到自己被拖到小仓库的时候蹭的满身灰尘,的确是该洗洗了。 没吭声。 她转身走进浴室,进去前还锁了门。 水声落下。 赵怀律呼了口气,过去将房间灯关了,漆黑的环境中,他守在浴室门口,等闻烟出来,一头栽倒在她脖颈里,嗅着她身上的香,几近迷醉。 “你干什么?”闻烟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 赵怀律在她肩上蹭了蹭头发,昏昏欲睡地抬起头,顺势扣住她的下巴掰过来,一点点的蹭上去,棉花糖那样温柔。 在一起过这么多次。 只是他第一次这样吻她。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他扣住她,两人双双陷进蓝底碎花的柔软面料里,和花香一起,被杂糅在空气里,真切又实在。 不知是哪个时刻。 赵怀律摸到了闻烟脸上的泪,滚烫灼烧。。 赵怀律拍着闻烟的脸,咬了口她,“辛苦了。” 他用手一直揉着她的嘴巴。 又酸又胀的感觉才消减一些。 闻烟爬在他的身前,不吭声,很安静安静,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也不管赵怀律在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眼泪来的愈发汹涌。 沾湿了眼睫。 很快赵怀律就发现了,把她的脸抬起来,是一张泪痕密布的脸,他的心尖都颤了颤,“哭什么?很疼吗?” “不疼。”闻烟和软着声,揉了揉腮帮子。 “那哭什么?” “没什么。” 她还是不愿意说。 赵怀律用双手将她抱住,紧紧的,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他知道女人都是需要安全感的,“今天去哪里了,怎么那个样子走在路上?” “去还钱。” “那笔钱?” “嗯。” 他想问跪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谁。 又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惹她生气。 时间过了十二点。 再晚回去就要被拷问了。 赵怀律拍了拍闻烟的肩膀,将她抱起来,平放在一边,她如墨的长发散在枕面上,像丝绸似的好看,眼睛很亮,很深邃,是少有的干净。 “我要走了。” 他话里有些遗憾。 遗憾的宣布这件事。 更多的是惶恐,他好像对这个女人付出了过度的感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离开,更像是逃走。 走之前,赵怀律带走了自己的伞。 夜里还在下雨。 他撑着伞,走到雨里,坐在车里点烟,看着楼上黑暗的窗口,等了几分钟,给闻烟转了笔钱,这笔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成了纯粹的金钱交易。 把烟抽完。 赵怀律将车开走,并告诫自己,再也不要见她。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 雨渐渐停了。 原以为卢松月和柳念念都已经睡觉,开了门,房内却一片呈亮,不光如此,客厅还坐着一个人,见他回来,江封大喇喇的翘起腿,冲他挑眉,“这么晚才回来,忙什么呢?” 这话好像就认定了他出去鬼混似的。 赵怀律心情有些沉重。 总觉得刚才那一场,像是和热恋的情人分手似的,提不起精神,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在玄关换了鞋,淡道:“你在这干什么?” 第511章 走到雨里去19 “哥没跟你说吗?” 江封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在手上抛高了,再接住,如此反复。 熟练的动作昭示着他的漫不经心。 今晚赵怀律不太想理会他,情绪蔫蔫的,“说什么?跟你在我家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让你来我家做保洁?” “赵小人!”三言两句,江封又被他给气到,“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事说事。” “陵洲那边他新扶了个年轻人,让他管两天,我来替你分担。” 赵怀律可不相信江封有这么好心,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分担什么?分担照顾我老婆的任务?” 江封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青紫不一,“念念是你老婆吗?” 卢松月还在楼上。 这话让她听到可不得了。 赵怀律不冷不淡瞥了江封一眼,已经是在警告他小声点,“你最好再大声点,让卢老师听到了,我跟念念这一整年都别想好过了。” “我——”江封话还没说完。 “如果你就是这样想的,那我也没办法。” “我哪有这样想?” 赵怀律将雨伞挂好,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他,冷声斥道:“那你还不闭嘴?” 他今晚脾气也不好,又冲。 就算是往常不满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说过话。 江封被他堵的噎住,一句话不再说。 楼上。 卢松月隐约听到赵怀律的声音。 她走下楼,果然看到赵怀律。 这里的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但也不算好。 有江封在。 怎么也不可能平心静气的。 卢松月掠了江封一眼,拉过赵怀律,贴着他的耳朵问:“江封是怎么回事,还赖在这不走了,公然要骑在你的头上跟你抢老婆?” 这事原来大家都看的出来。 赵怀律哪有心思去管这档子破事,“妈,他是来工作的。” 他径直往厨房走去倒水。 卢松月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回头看江封,进了厨房,才将音量放高了一些,带着怒气,“什么叫来工作的,来工作第一件事是过来看念念?” “嗯?”赵怀律仰头喝水,总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念念呢?” “在楼上睡觉。” “他们怎么了?” “我哪知道,说了两句话,念念就不开心了,一句话也不肯说就上楼把自己关起来,我怎么敲门都没声。”卢松月又气又烦躁,柔和大气的脸庞也因为怒气而挤压了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她是你老婆,被别的男人找上门,你竟然不生气?” 被念叨的烦了。 纵使赵怀律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他猛地放下杯子,震得里面的水溅出来几滴,洒在自己的手背上,是冰凉的,他转过头,看着卢松月,眼中起火,“妈,她是我老婆,我还要担心什么?” 这一刻他都要佩服自己撒谎不脸红的本事。 也一点都不心虚。 卢松月怔了怔。 赵怀律本以为将她震慑住了,要走,手却蓦地被拉住,“你说的倒是好听,她是你老婆,你倒是跟她生个孩子让我放心放心。” “生个孩子您就能放心了?” “起码比现在好吧?” “行!” 一赌气。 赵怀律猛地踢了柜门一脚,转身朝外走去,对着江封也不客气地训斥起来,“你哪来的滚哪儿去,在这坐着当门神吗?” 江封想说话就被他截断,“快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话音刚落。 他转身就上了楼。 江封连解释的话都解释不出来,一抬头就对上卢松月似笑非笑的尴尬表情,“小封你开车了吧,委屈你了,要不我给你叫车也行,这么晚了,你在这也不合适。” “阿姨,” “没办法,怀律跟念念小别胜新婚的,没时间招待你,你体谅体谅。” 江封神色变了变。 很多想拆穿他们的话到了嘴边又给硬生生收回去。 告诉卢松月他们已经离婚对他而言有弊无利,不仅会招柳念念的恨,连赵怀律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江封只能憋下了这口气。 确定江封走了。 卢松月锁上门,快步上楼,路过柳念念和赵怀律房门外,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声音,很温和,赵怀律跟柳念念说话一直很彬彬有礼,甚至不像是丈夫对妻子。 房内暖气开放。 不再寒冷。 赵怀律将外衣脱下,里面那件衬衫有些褶皱,不符合他以往严谨的态度,柳念念眼睫低垂,习惯性的想要帮他接过衣服,却被他躲开,目光自然的怜惜,“江封又来烦你了?” 柳念念不想聊那么多,“没有,他就是来坐了坐。” “下次你不想见他就直接轰出去。” “我没有。” “那就是想见他了?” 赵怀律比她要缜密的多。 凭借着两句话就能找出许多漏洞来。 相比之下柳念念要柔和的多,她没有那么多心眼,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结结巴巴一阵,“怀律哥,你知道我的。” 在这方面赵怀律对她的感情也只有愧疚。 “念念,我不该为了自己好过拉上你,你如果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去通知他们,我们已经离婚,你想跟江封怎么样都是名正言顺的,不会被我妈冷嘲热讽。” “怀律哥。” 这件事,柳念念是没有迟疑的。 她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更不在乎卢松月怎么想,“现在恐怕不太合适。” 赵怀律点头,他考虑的更多,“再晚一阵子,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对他们都不好。 柳念念赞同。 虽然她情绪不好,却仍然耐着性子帮赵怀律接过了外衣,她仰起头,意外在赵怀律的衣领上看到了一枚模糊的唇印,一定是女人的。 柳念念反常的怔了下。 赵怀律低头看她,茫然道:“怎么了?” “这个。”柳念念指向他的衣领,自然又有点羞怯地笑起来,“怀律哥,你交女朋友了?” “没有的事。” “怪不得这些天都很晚回来。” “那是在忙。” “你藏的还挺深,打算什么时候带给我们认识认识?” “真没有。” 柳念念完全不理会他的话,一意孤行的觉得他就是交女朋友了,看他的目光中都有了些暧昧的神色,带着笑,看着赵怀律脊背发毛,忙将衣服上有唇印的那块给盖住了,“我去洗澡了,别乱说话。” 柳念念撇撇嘴,“你心虚了。” 第512章 走到雨里去20 临时到京都。 江封住的地方还是几年前的老房子。 这里太久没有整顿过。 深夜时。 阴气森森。 像座鬼屋。 这里也有过热闹的时候,只不过太遥远,遥远他记忆开始模糊,犹记得那时候柳念念还小,他们刚订婚,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拖着箱子从陵洲赶来,却在机场迷了路。 不知是经历了多少的奔波才找到地方。 她刚来的那个晚上睡了很久,连吃晚饭的时间都耽误了,斐姐在江封耳边唠叨了好久,才劝动他将晚饭拿上楼给柳念念吃。 她小时候总是怀揣着最热烈的纯洁心。 又善良。 眼睛总有着不一样的干净光泽,那晚江封被她拉着坐在床头,听着她兴致勃勃的将自己出远门的经历,她说她遇到黑车,还以为自己差点就要被卖了。 江封问她:“为什么不坐出租车?” 她咬着排骨,唇边被辣红了一圈,一边喝水一边说:“让我上车的那个伯伯年龄很大,看着很不容易,反正坐谁的车都是坐,这笔车钱说不定能让他吃顿肉呢。” 柳念念就是柳念念。 生活在温室里的花,哪里会懂外面的风雨。 机场到家的路只要七十块钱,她活生生被坑了三百块钱,还觉得很高兴。 江封听着只觉得她蠢,她烦,现在回想,才意识到那时的柳念念有多善良。 半月前他在舞蹈室等她下课。 出于无聊。 他上楼去看她,隔着透明的玻璃教室墙,柳念念站的笔挺,对待跳的不好的学生会言辞厉色的指出来,毫不犹豫,也不柔软。 时光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柳念念更是。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江封自问,时光倒退,大概是在江致临的葬礼之后,他用那样尖锐的言语刺到她身上之后,柔软像花的柳念念就不见了。 坐在那张宽阔的旧沙发上。 江封没有盖毛毯,窝在角落便睡着了,睡梦中忆起了那晚他带着薛稚回来,柳念念在楼下替他们把风,她该是怎样煎熬痛苦的度过了那漫长的一夜,只是想着,心都开始抽搐的疼了。 这两天算是休假。 没有什么事情交给江封做。 他闲下来也没有去找柳念念的麻烦,毕竟卢松月还在,她们现在还是婆媳的关系,他的出现,对柳念念一定是不利的。 连绵几天的暴雨将城市冲垮。 乌云密布的时候高楼大厦摇摇欲坠的伫立在天地之间。 乘着大雨天。 赵怀律要去一趟医院,这些天他胃里总难受,吃不下东西,卢松月本想陪着他去,走到玄关有又被赶了回来。 赵怀律无奈地回头看她,“我跟念念去就好了。” “一起检查一下?”卢松月扯着柳念念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其他的东西。 可她无波无澜,有些局促,“去过医院再去看个电影,怀律哥说的。” 看电影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卢松月本以为他们老夫老妻的,早就不讲究这些,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不交流来的好,高高兴兴便将他们送了出去。 以防卢松月在楼上观望。 他们上了车才将手松开。 赵怀律缓了口气,对柳念念抱歉道:“委屈你了,我现在送你去看电影。” 能出来透口气也比单独跟卢松月在一起好的多。 外面大雨滂沱。 雨声震耳。 车堵了很久才到地方。 赵怀律先下车将伞给柳念念撑开,将她遮的严严实实送进电影院,还专门给她取了电影票,陪她等了会儿才走,体贴入微的把式做了个全面。 等他赶到医院雨势有所减小。 直接淋着雨走了进去。 提前预约好了专家号。 拍片加检查做了个透彻,也将身体折腾了个遍,从诊室出来,赵怀律的胃痛又复发,站在一楼大厅角落缓神,胃中抽搐的疼一阵又一阵。 冷汗开始往下掉。 痛感还没来得及往上走,面前便伸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白水,水面平静。 热气往赵怀律的眼睛里钻,他转过头,看到了闻烟,他几天前决定抛弃的女人,心动了动,“你跟着我?” 闻烟轻皱了下眉。 她今天妆容清淡,除了一条极细的眼线外,什么多余的都没有,“我来拿药。” 说着。 她晃了晃手上的几盒药。 赵怀律疼的说不完整一句话,推了把闻烟的手往外走,只盼快点去开车,等会还要去接柳念念,刚走两步胃里的痛便开始加剧。 这次又换了种痛发。 像用镰刀割着胃一样。 没走太久他就开始腿软,险些跌倒,好在被闻烟一把接住,她声音里有些忧愁,“赵先生嫌我弄的水脏,情愿痛死自己也不肯喝?” “少废话。” 赵怀律被她揽着往外走。 终于把他扶上车。 闻烟将热水放到他手里,扶着车门正要关上,手腕又被扯住,因为胃疼,赵怀律声气很弱,眼睛往上仰着,脸色白的像纸,可怜的要命。 语气里更有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先别走。” 前几天被他抛下的孤独感全部消失了。 闻烟于心不忍,只好上了车,用毛巾给他擦了头发,将止痛药拿出来给他喂下,等着他一点点喝完热水,“还痛吗?” 赵怀律说不出话,陷在椅背里,双眼紧闭着摇头。 “天天应酬,不胃疼才怪。” “你在埋怨我?” “你疼不疼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上来照顾我干嘛?” 眸光渐渐暗淡下去。 雨还在继续。 闻烟发现跟赵怀律见面的日子总是在下雨,没完没了的下,这场雨让她烦躁,也让她彻底明白,赵怀律这个人就是玩弄人心玩弄习惯了,真把她当陪酒小姐,召集来挥之即去的,说不定连陪酒小姐还不如。 说的更难听一点,跟老妈子没什么区别。 吵不下去了。 她也没资格跟骄矜高贵的赵先生吵架。 一甩脸子,她推开车门要走又被狠狠掼了回来,按在座椅里,外面风雨肆虐,赵怀律掐着她的脸,疯狂地吻下去。 吻累了。 他喘着凌乱的气,气息埋进闻烟的头发丝里,“这几天怎么没来找我?” 闻烟摸了摸唇上的湿润,冷笑道:“我配吗?” 第513章 走到雨里去21 高耸的建筑隔绝了雨声。 影厅里只有电影里主人公的对话声,以及一些轻缓的背景音乐声。 柳念念坐在角落的位置,昏昏欲睡,后悔选了这么一部无聊的电影,坐的肩膀都酸痛,时不时调整姿势,歪头去睡觉。 睡到中途。 一旁的两个女孩传来些抽泣声。 大概是电影太感人,竟然催的她们哭了出来。 前部分没有看,柳念念进入不了剧情,自然也感动不起来,她刚睡醒,眼睛一圈雾气未消,习惯性地揉了揉眼。 那小动作,跟在揉眼泪没有什么区别。 这场电影人不多。 影厅昏暗。 从最后一排望去,可以清楚看到前面几个小人头的动作,江封等了一会儿,抬起眼,就看见柳念念在揉眼睛,还以为她跟周围那些小姑娘一样,被感动哭了。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感性。 江封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哪里有资格坐过去给她递纸巾,就连跟她同场次看电影都是有意为之的,要不是在赵怀律的手机上看到订票信息,他都未必能见到柳念念。 电影走到末尾他都没勇气走过去。 柳念念揉完眼睛便端正坐着,没坐多久,身旁两个女孩打闹起来,手一推,架在座椅边上的饮品被推倒,尽数洒在了她的裙子上。 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喊完才赶忙闭上嘴,保持安静。 饮品里有奶霜,黏糊糊的感觉浸透了衣摆,两个女孩不停的道歉,拿出湿纸巾替柳念念擦着,没擦两下,她身边的位置忽然被江封坐下,他凶神恶煞的,脾气也不好。 一开口就是斥骂,“你们干什么呢,没长眼睛。” 柳念念来不及去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忙拉住他的手,好声好气的,“没关系,回去洗一下就好了,不是什么好衣服。” 女孩们被这个陌生男人吓到,怯怯的收回手,“真的不好意思。” 说完,连忙躲到了后面去。 电影到了片尾曲。 灯光忽然亮起。 四面折射而来的光晕落在江封脸上,他紧紧皱着眉头,拽着自己的袖子去擦柳念念裙摆上的污渍,丝毫不怕自己的衣服也被沾脏。 他这样。 柳念念更觉得承受不住,她挪着腿躲开,“你怎么在这里?” 江封不想撒谎也不想解释,“先去买件衣服换上吧。” “不用你担心。”观众起身,柳念念跟着往外走,“怀律哥会来接我。” “他为什么把你一个人丢在电影院?” “跟你无关。” 散场的人群挤挤攘攘。 柳念念娇小的人影走在中间,很快就被人群淹没,江封需要踮着脚去找她的小人头,追了两步才拉住她,“先去换件衣服。” 终于走出了影院。 柳念念甩开江封的手,眼睛又红又肿,眼泪憋在里面,“我说了,怀律哥马上就来接我了。” 巨大的无力感袭来,江封垂下眼,声音脆弱:“念念。” “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 会造成太多人的误会。 那晚她跟赵怀律就约定了,这段时间她不能见江封,省的被人误会,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才能是清清白白的人。 赵怀律这样替她考虑。 她可不想他失望。 赵怀律的车刚到柳念念便从里面走出来。 他撑着伞去接她。 雨水入注,滴滴答答砸在伞面上,形成一片空旷寂寥的声音萦绕在他们耳边,前路茫茫,不断有撑着伞的行人从他们眼前走过。 拥挤的人群遮蔽了视线。 赵怀律条件反射的拢住了柳念念的肩膀,这动作只是为了保护她,不为别的,她也清楚,所以没有抵触,自然的往他怀里缩了缩。 可这画面落在江封眼里便成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相依偎走在雨里,恩爱极了,也刺眼极了。 赵怀律舍不得柳念念淋到雨,大半的伞都偏斜在她的头顶上,又将她搂的紧紧的。 拥堵的车流带动清冽的风和雨。 闻烟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在柳念念出来前赵怀律就让她走了,是她自己不愿意走,想不开似的站在雨里,偏要看着他们共撑一把伞,相拥走在雨里的场景。 像是一张斑驳的,布满噪点的旧照片,将这一幕,定格在照片里。 他们驱车离开。 闻烟眨了下眼,雨水从面前被风吹过来,打湿了她的眼睛,妆也晕了,她就这样狼狈的站在雨里,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伞面上的雨被轻轻挥开。 她恹恹的,刚抬眼。 一道人影挡在面前,她记得自己大概是见过这个男人,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江封半撑着伞,顺着模糊的雨帘看向闻烟,轻皱眉头,“你是不是关山月的朋友?” 他根本不记得这个女人。 只是刚才在楼上,看到她含情脉脉的看着赵怀律,才引起他的怀疑,总觉得好像在顾也的葬礼上也见过她。 闻烟不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来认人的,出于自我保护,她忙低下头,侧身要走,“你认错人了。” “你等一下。” “等下!” 不顾身后人的喊叫。 闻烟大步往前走,越走越惶恐,她的脚力终究是比不过江封,他从后抄过来挡在她面前,审视的目光很清晰,“你认识赵怀律对吗?” “不认识。” “那你刚才在看他。” 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一旦暴露在众人眼下,赵怀律大概会不遗余力的将她驱逐。 这样想来,闻烟嗓子都开始发紧,眼睛也开始发酸,酸的要流出眼泪来,“你是说刚才穿灰色西服的男人?” “对。” “我是在看他。” 江封神色变了变,企图找到些线索,“你认识他?” “不认识。”闻烟坦坦荡荡地摇头,晕花的眼睛直生生凝望着江封,“我只是觉得他身上的衣服好看,想买一套回去。” 这个借口有些假。 江封将信将疑,可不觉得她的解释能让他信服。 还想质问,话没出口,从侧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截断他的话。 男人轻轻握住闻烟的手,柔情似水地问:“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上车吧。” 第514章 走到雨里去22 大雨模糊了过路人的身影。 江封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在眼前将闻烟带走,他撑着伞,等他们走远了才往反向去,车子停在那个地方。 雨水溅湿了裤脚。 湿哒哒的往下滴垂着水。 大雨中,道路总是拥挤不堪。 天边擦黑后他才回到家,说是家也不是,京都那么大,只有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其余人都各自成了家,哪怕是作假的赵怀律,他也比不上。 回忆里他们共撑雨伞的那一幕铺天盖的袭来。 江封蒙着被子,刚躺下,脸部贴到一块湿泞泞的地方,睁开眼才发现是房顶落了雨。 这座老洋房实在是太久了。 墙面斑驳,散了几天的霉味都没有干净,京都的雨快要将这座房子给冲垮。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房子漏雨,根本没有办法住下去。 连头发都被打湿了一半,江封坐起来,烦躁的擦了擦头发,拿出手机想给斐姐打个电话,电话都播出去了,又给挂断。 这点小事。 还不至于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叫别人来处理。 这里今晚他是住不了了,霉味太冲,到处都潮着,暖风也是坏的。 一个小时后。 江封在市中心随意找了一家酒店。 他拿着房卡上楼,地点在顶楼,走廊幽长,灯光耀眼,本就已经困倦,走起路来飘飘忽忽,脚下不稳,终于快到地方。 转了个弯。 尽头处有一男一女手牵手进了房。 在进去前,江封看到了他们的侧脸,俨然就是白天见过的那两张面孔,那个女人还说她不认识赵怀律。 不认识的人,几个小时后竟然一起来开房。 江封怔怔站在原地,困乏顿时也消了。 他按着地方走过去,停在那间房外——2301。 就算赵怀律已经跟柳念念离婚。 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别的女人来开房,男人心底那点英雄情结和自负让江封驻足在门外不走,思考着该怎么处理现在看到的一切。 总之不能打电话给柳念念。 江封斜倚着肩,靠在墙上,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须臾。 他转过身,躲在墙角。 强忍着困意撑到深夜。 凌晨三点。 身后的房间才打开。 男女的声音同时交杂而出,钻入江封耳中,他晃了晃脑袋,将困意晃走,回身去看,赵怀律和闻烟已经走出了两步。 他不紧不慢,在后点燃了打火机。 空旷寂然的长方形走廊里,开火声格外清晰。 赵怀律衔着闻烟的手掌一顿,皱着眉,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看到江封靠着那间房门,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赵怀律,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种。” 闻烟比赵怀律矮半个头。 被他轻轻一拽,拽到身后藏着,他声音很冷,像结了冰,“你跟踪我?”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江封笑着,他抓到了赵怀律的把柄,这事想想就开心,话语里都有了笑意,“我来外面住,就撞见你。” 说着。 他斜了斜身子,眯眼去看藏在赵怀律身后的女人,“就撞见你带别的女人来开房。” 赵怀律很少生气,最近却经常发火,“你嘴巴能不能干净一点?” “我说的是事实,哪里不干净了?” “快滚,没工夫在这跟你贫。” “你能做,还不让人说了。” 在一个旁观着的眼睛里。 他现在就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背着家里的妻子带别的女人来酒店,在酒店做点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在场最惶惑的人是闻烟。 她想跑,又显得太刻意,留下,又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 察觉到她的恐慌。 赵怀律捏紧了她的手,不耐烦地看着江封,“别多事。” 江封可不吃他这一套。 抽着烟,他慢慢走近,贴近了去看闻烟的脸,果然跟下午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赵怀律无法攻破。 江封便换了闻烟,他斜斜身子,靠近了去看她,“这位小姐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赵怀律也不明所以。 没想到他们见过,他回头看向闻烟,闻烟低垂下脸,躲在他的脊背后。 江封继续火上浇油,“噢对了,我问她的时候,她不仅不承认和你认识,还和另外一位年轻先生离开了,我说的没错吧?” “你快闭嘴吧。” 赵怀律忍无可忍。 扯着闻烟就要走。 江封忽然在后喊了他一声,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手指间的烟雾升高,也不管烧到了哪里,他都没有抽。 斟酌完。 他一字一顿道:“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 赵怀律跟清楚。 他原本是不想跟江封理论的,可他硬要钻这个牛角尖。 不放过柳念念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江封本人。 不顾闻烟还在。 赵怀律直接了当,“她应该更想让你放过她,而不是我,你如果真的为了她着想,就离她远点,别让她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 楼下夜景暗淡。 这个时间。 开放的灯景寥寥无几。 闻烟坐进车里,像是坐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静静的等待赵怀律过来责罚她。 低着头。 她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 安全带被拉扯出来的声音像是带有锯齿的长刀出鞘,现在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赵怀律坐稳了。 却没有启动车子,他转脸看看向闻烟,她无辜地垂着脑袋,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道:“我不是故意不走的,他来问我,我下意识就否认了。” “说这些干嘛?” “赵先生,很抱歉。” 闻烟总是这样。 犯了错就轻飘飘的道歉,到他身边好像就真的只是为了那点钱,来的这样纯粹,走的时候也从不回头,因为那八十万的关系,她将姿态放的很低,几乎是随叫随到。 赵怀律却不觉得满意。 反而不喜欢她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 “不用怕他,小孩子一个,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闻烟点点头。 她等待着车子启动。 赵怀律却始终没有将车打着火,静默了会儿,他又问:“刚才江封说的,带你走的年轻男人是谁?” 第515章 走到雨里去23 撒谎是不聪明的。 闻烟找了个中规中矩的说法,“一个朋友,刚巧遇到了,顺便帮我解了个围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 得到她的肯定赵怀律才放心。 他没有什么男人自私的占有欲,却怕闻烟将他们的事告诉太多人知道,那样对谁都不好,他也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这也是他一开始看中她的一点。 他们的车子开走。 江封没有回到房间睡觉,紧随着赵怀律的车行驶出去,只是方向却截然不同。 他记得柳念念和赵怀律的家住在哪里。 距离这里不远。 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 楼上一面窗户还亮堂着。 凌晨了。 柳念念刚睡着。 她等了很久也不见赵怀律回来,便一个人窝到了飘窗上去睡,恍恍惚惚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就在枕头下。 本以为这么晚了。 会打电话过来的一定是赵怀律,来告诉她不回来过夜的。 摸出了手机,她放在耳边,出来的却是江封有些高昂的声音,“念念,睡了吗?” 柳念念的困意立刻消散。 她睁开眼,看着半扇窗外的夜色,“有什么事?” 江封烦透了她这个冷言冷语的样子,却又不得不学着接纳,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在楼下,你下来,我有话告诉你。”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就好。” “一定要见面说。” 静了一秒。 ——嘟嘟嘟的声音重复传来。 柳念念将电话挂了。 她态度从冷漠转变成烦闷。 江封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他还从来没受过别人这样的冷眼,一扬手机,险些摔出去。 在最后关头又给忍了下来。 他缓了缓心口的气,在电话第二次打出前无数次叮嘱自己要好好说话,女孩子都是要哄的,更何况,全天下没有比柳念念更好哄的女人了。 电话再度响起。 柳念念那样和软的脾气也发了怒,“你到底要干什么?江封,你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根本不欠你什么。” 话尾。 她的语调里已经染上了哭腔。 江封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想要将她惹哭,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念念,我没有要烦你,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他语气卑微,战战兢兢的。 柳念念深吸一口气,听到隔壁卢松月走出来,她将头埋进被褥里,闷着,“到底有什么事?” “你就真的这么不想见我?” “我不会在这个时间去见一个不怎么熟的男人。”她的态度很陌生,陌生的让人心寒,“江封,我跟怀律哥是离婚了,但我跟你,永远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 “讨厌。” 手掌连着心脉的地方狠狠震痛了下。 江封目视着前方浓稠的黑夜,瞳孔微微晃动,“讨厌什么?” 柳念念显然已经不想再答,轻描淡写地吞吐出一个字:“——你。” 夜幕离去。 白昼降临。 一整晚的时间。 江封都没有离开,他睁着眼,看着日出,等到天明时赵怀律驱车回来,他从车上下来,贴心的带着街口那家的早点,慢步走上楼。 就连赵怀律都能体贴入微到这种地步。 一份早餐,一瓶水,都是贴心。 而他,却从没为柳念念这样做过,换做是他自己,也会讨厌自己的。 在众人眼中厚脸皮,没底线的江封这次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 他足足认真工作了一月。 没有懒散,没有倦怠,而是认认真真的,每一场应酬都没有缺席,每一个客户都诚心招待,他在京都,除了工作,其他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 那天之后,他也没有再出现在柳念念面前。 连赵怀律都忍不住调侃起来,“这家伙最近是不是被附体了,工作拼命的想替代我似的。” 他九点钟才吃完一份三明治。 柳念念亲手做的。 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她还体贴地剥了个鸡蛋放到赵怀律碗里,“把这个也吃了,吃完快过去吧。” “不着急。”赵怀律慢慢悠悠,“有什么问题江封都能摆平。” 他出于无意在柳念念面前提了这个名字。 柳念念手上一顿,面上仍淡淡然的笑着,“还是不要迟到了。” “说的也是。” 赵怀律一口将鸡蛋塞到嘴里嚼了嚼。 蛋黄和蛋白嚼碎了,混杂的口感很丰富,他不挑食,什么都吃,全部塞下了,他猛地灌了一口牛奶,噎了噎才吞下去。 边擦嘴边说:“的确要早点去,我才想起来,今天约见的客户女儿可缠着江封了,他应付不来,我还是得去给他圆场子。” 话还没说完。 碟子被摔碎的声音便伴着他的话尾一同震了出来。 柳念念刚想去收拾碗筷的,听到他的话,下意识便松了手,两个碟子生生砸碎在脚边,她咬咬唇,不好意思地看着赵怀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卢松月闻声出来,看着满地的残骸,哎呦一声,“祖宗们,怎么这样不小心?” 赵怀律从柳念念的神色里意会到了什么,挡在她身前,“没事,我不小心撞掉了,待会让阿姨来扫吧。” “阿姨去买菜了。”卢松月倒没有生气,“你们去忙吧,我来处理。” 她少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赵怀律也不客气,拉过柳念念便往楼下走。 到了车旁。 他才松开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很笃定:“走神了?” “没有。”柳念念否认,她是有一刻慌了,但很快便平息了下来,“手上滑了一下而已。” “滑了一下?” “真的!” 赵怀律笑着,却已经心知肚明一切,“我又没说是假的,你激动什么?” 在他嘴下,连江封都讨不到便宜。 更何况柳念念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登时脸便红了起来,嗫嚅着唇,支吾好一阵才气急败坏道:“你快过去吧,我回去了。” 等她跑进门庭里。 赵怀律撇撇嘴,在心里将这两个嘴硬心软的人数落一遍,数落完了才上车,往约定好的地方赶去。 去的有些晚。 约谈的客户已经到了地方。 这不是什么大单子。 都是相熟的人,出来见面,不过是为了签合同,更重要的是,对方客户的亲女儿可是江封的追随者。 第516章 走到雨里去24 包间的隐蔽性很好。 原本约定的时间到了中午就要结束签约流程。 赵怀律轻松了,江封却被对方按下来硬要他吃顿饭才能走。 这间房内谁不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 就算是赵怀律管事不久,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临走前。 他抛了意味深长的一眼给江封。 刚站起来却被他给拽住。 这可是傲慢,不可一世的江封第一次求他。 江封小心翼翼地贴在他耳边说:“别走,你想留我一个人在狼窝里,被吃干抹净吗?” 赵怀律笑着看向桌对面的人,小声嘀咕:“现在知道求我了,你以前没事就揍我,骂我小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我本来就不大度。” 说走就走。 赵怀律作势要站起来,江封按住他,松了口,“我以后叫你哥还不行吗?我是真的害怕那个黏人精。” “哪个黏人精?” 江封努了努唇,“就那个沈总的女儿啊。” “我记得人家长得挺漂亮的,怎么就黏人精了?” 只要是他不喜欢又爱缠着他的女人,他一贯都这么称呼。 曾经柳念念也被这样叫过。 时光荏苒。 他身边永远不缺女人,也永远不缺下一个柳念念。 赵怀律心软地留了下来陪江封吃了这顿饭,一场局下来也没见着他嘴里那个黏人精,临了了,几人走出包间,推开门,就瞧见一个女人靠着墙而站。 见里面的人出来,她蓦然抬起头,黑长直的头发散到肩上,露出一张年轻柔和的小脸。 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着相似却又特别的容貌,相似在稚嫩青春,特别在神韵伶俐,各有各的特色。 女孩给自己的父亲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笑着打完招呼,先一步离开。 留下江封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还没开口,手便被女孩抱住,她声音很甜,像是从蜜罐里泡出来的,“江封哥,好久不见。” 赵怀律跟江封认识这么多年。 他排斥什么,喜欢什么,都能从神色里看出来。 而这位娇小姐,他一定是不喜欢的,表情都在抗拒。 他礼貌的拨掉女孩的手,“沈小姐。” 沈小姐也不介意他的排斥,热情似火,“你跟我爸爸签完合同了吧,要不要一起庆祝一下?” 这时候赵怀律的作用就该发挥出来了。 江封将他推出来当挡箭牌,“不了,我们还要回去核对清单,下次有机会再庆祝。” “那可说好了。”沈小姐为人通透又豁达,也不无理取闹,甚至比以前的柳念念还懂事,“下次我再来见你,可不能失约了。” “好。” “那,”她挥挥手,新指甲闪烁美丽,“再见。” “再见。” 临走前。 她礼貌地向赵怀律轻轻颔首。 在他看来。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 两人没有共坐一辆车。 他们一同走到地下停车场。 在电梯间里。 赵怀律有意无意地问:“你这是又要欺骗一个无辜的花季少女了?” 一个“又”字引得江封不满。 他皱皱眉,“什么叫又?” “不好意思,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这话可能是指被他欺骗感情的所有女孩,也有可能是单指柳念念。 江封没有追问,反而弯弯绕绕的讽刺道:“她无不无辜我不知道,总之我不会没事就带女人去开房就对了。” “这样吗?”赵怀律也不是吃素的,“你都是直接带回家的,对吧?” “谁告诉你的?” “猜的啊。” 他语气真诚地补充道:“小江总风流倜傥,追随你的女人能绕地球两圈半,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单恋谁了?” “你清楚。” 这样轻飘飘往人心窝子捅刀的方式不多见。 赵怀律做起来却如鱼得水。 江封气不打一处来,又无法反驳,出了电梯,干脆加快了脚步,刚摸到车门,就听到身后赵怀律淡淡道:“上次你看到我的事,没有跟别人说吧?” “本来是想说的。”江封背对着他,冷笑出声,“可惜人家不乐意听。” “你想说给谁听?” “还能有谁?” 他承认那次深夜去找柳念念的确冲动了,结果还得不偿失,更让她厌恶了。 听江封这么说,赵怀律也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回想柳念念这些天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她没听你说?” “没听。”江封一板一眼道:“从小到大都那么蠢,谁好谁坏根本看不清。” “你好?” “我不好,你也不好。” 但要论伤害柳念念谁害的最深,那一定是江封无疑。 赵怀律不知道他们这群小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只能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最近就会找机会跟家里人宣布离婚的事,等念念自由了,你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和她相处,不用急在这一时。” “我还用你施舍吗?” “这怎么能算是施舍?” “话说的那么好听,”江封的手从车门上垂下来,他转过身,静静地审视着赵怀律,“其实你是想自己找别的女人快活吧?那个女人是谁?” 这好像是他的私事。 还轮不到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管。 赵怀律没有回答,反而提醒他:“你这段时间老实点,别给念念添麻烦。” “你能确保宣布离婚以后你家里人不会刁难她?” “你担心的还真不少。” 柳念念与江封来说就是那抹白月光,他只能时刻惦念,却再也摸不到,触不到,冷冷的,成了空气的存在,“她过的够辛苦了,要是以后因为你被刁难,我非要揍你一顿解气。” “这么多年了,还跟小孩似的。”赵怀律笑他,耸耸肩,“你放心,我也疼她。” 江封听不得这种话。 轻嗤一声,“你疼你的小可怜去吧。” “什么小可怜?” 他们中间有一段距离。 停车场又空旷。 声音荡成了回音到江封耳边,他不耐烦的揉揉耳朵,“你真不嫌臊,还能是哪个小可怜?你到底有几个女人?” 被江封看到的,只有闻烟一个。 直到他的车开走了。 赵怀律也反应不过来,闻烟怎么就是小可怜了? 第517章 走到雨里去25 赵怀律连续一周夜不归宿。 甚至不将卢松月放在眼里,堂而皇之的昭示着与柳念念感情破裂。 这只是个前兆。 宣布离婚的前兆。 柳念念也很配合。 无论赵怀律做什么,她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举一动都在卢松月的眼皮子底下,将来离婚的事昭告天下了,也怪不到她任何不好。 两人一起张罗了晚饭。 等到八点,菜来回热了几次,已经失去了原本色香味俱全的模样,菜叶子蔫蔫的趴在盘子里,怎么看都让人没胃口。 “这个月第几次了?”卢松月没好气地问。 赵怀律不在。 受气的就是柳念念,她低头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饭粒子,俨然是一个被恶婆婆和花心丈夫欺负的小妻子,在装无辜装可怜这方面,她不用刻意扮演,就已经足够像了。 卢松月放下筷子,面对一桌的饭菜却没有半点胃口,“念念,之前你们还跟我说的好好的,要培养感情,打算要孩子,现在他连家都不回,上哪里要孩子?” 柳念念戳着碗里的饭,“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你给他打他也要接才行啊。” “妈,他可能只是在忙。” “忙什么忙,我打电话到公司去,他的助理说他早就下班了。” 这几天赵怀律根本没怎么去公司。 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江封在料理。 他才是最清闲的那个人。 卢松月气不打一处来,“算了,你们谁我也指望不上,去睡吧。” 这话像是赦免令一样。 柳念念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厌烦这样的生活,但又心甘情愿,毕竟当初跟赵怀律在一起到结婚,她得到的好处更多。 陵洲城再找不到第二个像赵怀律一样的人。 答应跟她合约婚姻,婚后照顾她的情绪,节日礼品一次没有落过的往柳家送,就连二老的生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做足了面上的工作。 因为他努力维系的这些,才让柳念念两年过的舒坦平稳,不至于被家里安排嫁给一个纨绔子弟,潦草的过完一生。 对于赵怀律。 她永远要心存感激。 现在受的这些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回了房。 柳念念刚睡下手机便响起来,她接起来,在困意中尽量保持清醒跟赵怀律对话,“怀律哥,你要回来了吗?” “我妈今晚又骂你了吧?” “没事,阿姨只是随便念叨两句,年龄大了都爱念叨,我妈妈也一样。” 赵怀律有些欣慰。 欣慰当初的决定,也欣慰能遇到柳念念这样懂事又善良的姑娘,语气里都变得有些柔和,“再忍几天,下周一,我就会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他们。” “这么快吗?” 他轻笑,“怎么?你舍不得?” 玩笑开惯了,柳念念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点感觉,打了个哈欠,“别闹了,我只是害怕这样宣布会太草率。” “放心,我都布好局了。” “局?”柳念念瞬间清醒,“什么局?” 有些事她不必知道的太清楚,到时做起戏来才能更加逼真。 赵怀律隐瞒下来,没有说清楚,“那天你只需要在家里做懂事的小媳妇就行,其他的,有我。” “可是,” “别可是了。” 他有些犯困,没有解释太多,无奈又宠溺的,“快睡吧,还要委屈你一阵子了。” 那语气很特别。 特别的让人在意。 闻烟将茶泡好过滤了给赵怀律端去,听话的坐在一旁,帮他揉着太阳穴,他刚喝了不少酒,现在脑袋疼,疼的四分五裂似的,“你这些天怎么总也不回去?” “我不回去在这陪你不好吗?” 反问句丢给了闻烟。 她一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摸不透赵怀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刚才听到他跟老婆打电话的声音也不像是吵架了。 赵怀律喝完一口苦茶,握住闻烟的手,眼前薄雾遮挡,他若有所思的,“你还会泡茶呢?” 掌心里细软的手指僵了僵,他抬头看她,在她脸上看到了点不一样的神色,很复杂,一双漆黑的瞳孔里也不知道沉沦着什么。 莫名的,他想到了什么。 顿顿口气,“我忘了,你以前也是千金小姐来着。” 做为一个豪门小姐,基本的茶艺课是不能落下的。 闻烟将手抽走,揉着手腕,“不要提这些了。” “为什么后来会去那种地方工作?” 赵怀律根本没饶过她。 闻烟垂着脸,眼下的睫影淡淡,让整张脸都覆盖上了一层忧愁的神采,“为了活着,去那种地方,难不成是图快活吗?” 男人去那里是图快活。 在那里的女人却只能被快活。 赵怀律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最近他的态度转变很大,也许从前他只是将闻烟当做陪酒女,拿来消遣的女人,可现在绝对不是,就连前两天的情人节,他都特地准备了礼物送过来。 他的态度,更像是对小女朋友。 带有薄茧的指尖在闻烟掌心转了转,停下时,赵怀律又问:“都跟多少男人快活过?” 问题越来越苛刻了。 闻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更受不了赵怀律这样风度翩翩谈笑之间递刀子的杀人手段,心都像被剥开,她猛地将手抽走,想要走开,腰际却被一揽,按到他的腿上坐着。 他扣住她的手腕,夹着她的双腿,仰着头,去欣赏她这一刻的窘迫。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刀尖往闻烟心里递了一寸。 她没有去直视赵怀律的眼睛,“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赵怀律话里有轻哼和轻笑,“那就是很多了,多的你都能记不得?” 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肮脏的。 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进去前再干净,出来后也不可能不染淤泥。 “赵先生,我们这种关系,还要调查情史的吗?” 她又来这套了。 撇清暧昧的关系,就能高枕无忧似的。 赵怀律扶着她的腰让她站起来,目光很热,“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什么,你想太多了。” 因为被伤害过,她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敏感又脆弱。 害怕往事被提起。 一旦有人提起,她就会竖起厚厚的盾牌,将所有人挡在门外,也是今晚,赵怀律才知道,她那段辛酸而隐秘的往事,他还没有资格知道。 第518章 走到雨里去26 整整半月。 赵怀律除了回去换衣服外,没有在家里多留,卢松月察觉到了他跟柳念念关系的僵硬,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句,却没能打探出什么。 家中的气氛也逐渐沉重。 周一。 雨从凌晨四点便下个不停。 导致家里的一楼院子被冲,临到中午,电路又出了问题,跳闸几次后再也没有反应,必须要找维修工人来检查。 卢松月对京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柳念念没法子,自觉担当起这个重任,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来维修工,半个小时后到,在人没来的时间里,她们只能坐在客厅,面面相觑。 沉默中。 卢松月不自觉便谈起赵怀律,“这种时候丈夫不在,你怎么不知道打电话让他回来?” 她又在怨怪柳念念了。 从起初的委屈到后来的烦闷,现在,她已经全然麻木,也可以笑着回应卢松月这样的话,“怀律哥在忙,这种时候不适合打电话给他。” “在忙在忙在忙!”卢松月也是被逼急了,“他永远都在忙,忙的连回家睡觉都没时间吗?” 和以往相比。 她起码是温和的,谆谆教导的,而不是这样口无遮拦的谩骂。 柳念念肩膀震了下,被吓的不轻,瞳孔晃动的那一刻水光跟着浮出来,无辜的面孔让卢松月立刻清醒,清醒的察觉自己刚才说了重话。 缓了口气。 她道歉的语气很真诚,“对不起念念,是妈妈太冲动了,说话难听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柳念念正想客气的说“不会”。 卢松月却很快打断,继续补充。 补充时顺便握住了柳念念的手,眉目渴求,“我就是太想让你们感情好些,见怀律这样不回家,我着急,你也着急不是?” “妈,其实我们,”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这都是怀律错,他还年轻,定不下来爱玩,你是个好姑娘,不怪你。” 往深了说,卢松月的确是个好人。 神韵和气质里都有书香门第里女人的优雅和知性,只是性子太惹火又有些傲慢,偶尔急起来了,谁都会说两句难听话。 这些柳念念都能理解,她轻轻摇头,懂事道:“妈,是我的错,我留不住人心。” 今天之后,一切都能解脱。 这一天的谎,她还是能瞒下去的。 卢松月释怀,豁然笑起,拍了拍柳念念的手背,“乖孩子。” 厚厚的墙面遮挡雨声。 天地之间的雨听上去沉沉闷闷。 维修工人一直不来。 柳念念打了几个电话催促,等的不耐烦了,便回到房间休息,想要联系赵怀律听他说今天宣布离婚的一切计划和流程,她好提前做好准备。 可惜连赵怀律的电话也打不通。 窝在沙发里,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听见按门铃的声音。 一瞧时间。 竟然已经晚间五点。 门外站着两个电路维修工,门刚开他们便很不好意思的道歉,“真是抱歉,我们开的那辆车追了尾,处理了很久,耽误您的时间了。” 柳念念困意还未散,黏糊着嗓子,“没事,快去看看吧。” 她体贴的在后替他们照着明。 一束折射而来的白色光芒落在电箱里,能照亮的地方很有限,两位师傅对着线路研究了一会便拿出工具开始维修。 全程没有用太久时间。 天却已经完全黑下来。 房间太需要光。 何况今晚赵怀律一定会回来,回来宣布离婚的消息。 柳念念举的手酸,连打了好几次瞌睡电路才修好,房内灯光亮起,汇聚成一团的追光灯,沿着她的头顶和肩膀洒落,映亮了全身的线条。 “已经没有问题了。”维修工人装好东西往门外走。 雨还在继续。 柳念念打着伞送他们出去。 车子开不进来,停在很远的地方,三人并肩走着,她的肩膀湿了大半,终于将人送出院落,回来时在院外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 两束车灯亮着。 散光照耀着挡风玻璃里的人。 雨渍蜿蜒而过,模糊着江封的脸,他眼底有微醺感,不清不楚地看着柳念念的身影,仿佛在隐忍克制什么,手握着方向盘,轻轻收紧。 他大约是喝了酒,眸光轻淡又涣散着。 柳念念握着伞柄,不安浮上心头,赵怀律就快回来了,在这之前,她决不能和江封见面。 理智战胜了感性。 她不再多留。 转身加快脚步往院子里走。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一步紧接着一步,在距离院门只差两三步的位置被狠狠拉住,往后掼了过去,紧接着猛地撞进江封潮湿的怀里。 他没有打伞。 雨水从脸庞汇聚而下,形成连绵的水珠往下滴。 全然落到了柳念念的头顶,她的头发渐渐湿透,手上的伞也在挣扎中被甩到,不顾她的拍打和喊叫,就那么被江封拽着按进了车里。 气息不稳,疯狂在她体内乱窜,不等她平静下来,车门“砰”的落锁。 窗外雨声滴答。 柳念念眼皮上的雨水往下淌。 她还没将眼睛睁开,脸颊就被江封揉了一把,将雨水全部揉掉。 清凉的感觉拂面而来,柳念念眨动眼皮,一句话堵在嗓子眼没说出口,肩膀就被压了下去,江封颓丧地靠在她的肩上,潮湿的头发落着水。 水珠往她的脖颈里钻,很快就打湿了领口一片。 她身子僵硬,小幅度地抬起手推了推江封的肩膀,很紧张,因为紧张而有了颤音,“江封哥。” “对不起。”江封羸弱地出了一声,他将脸埋下去,雨水和身上的酒味交杂在一起,“我不想来打扰你的。” “江封哥,你快回去吧。” 因为他喝醉。 柳念念尽量柔和了些。 他却像听不见她的话似的,自言自语地呢喃,“今晚见了个讨厌鬼,就很想你,想见你,等我清醒了就走。” “你喝醉了。” “没有。” “我闻到味道了。”柳念念很笃定。 江封失笑一声,从她肩上抬起头,侧过脸,耳朵压在她的肩膀上,目光从她的下颌线看上去,“我没喝酒,是那个讨厌鬼亲了我,她喝了酒,很臭吧?” 他音色沙哑带有磁性,柳念念耳朵很麻,“喝了酒还是不要开车了。” “有人亲了我,你不生气吗?” 第519章 走到雨里去27 大雨中的夜景声色迷离。 道路拥挤。 合成一条璀璨的车海。 高楼大厦到了夜晚才能体现璀璨的景致。 雨声在耳畔敲打,赵怀律从夜总会里出来,身旁跟着一位妖娆美艳的女伴,女人架着他的手臂往车边走,高跟鞋在地板上一拐一拐的,巧笑盈盈,“赵先生,现在就送你回去吗?” 赵怀律点点头,“回去。” 前不久江封刚逃走。 还是因为一个女孩的吻而气急败坏的逃走。 留下赵怀律圆场子,原本只用喝几杯,因为江封不给面子,害的他又被罚了几杯,醉的不重,也不能醉,他还要留精力回去处理和柳念念的事情。 走到车边。 赵怀律扶着车门,被身旁的女人扶进去前抬起头,伴着混乱的灯景和夜色看到了闻烟,她就站在不远处的红绿灯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以及和他在一起的女人。 在这之前,他可是一周没有联系她。 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不可能不乱想,更何况现在亲眼看到了他和另外一个美艳女人在一起。 赵怀律向前一步,想去找她解释。 手机好巧不巧在口袋里响起来,很急促,阻挡了他迈出的脚步。 身旁女人替他撑着伞,他靠着门拿出手机贴放在耳边,扯开领结,不耐烦道:“说。” 那边很静。 这样漫天的大雨,电话里竟然连雨声都没有。 察觉到异样。 赵怀律睁开眼,瞳孔仿佛被潮湿的冷风吹了一遍,他再度开口问,“有什么事?” 问完。 他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卢松月。 强烈的不安像潮水侵袭。 在雨声里,他辨认出卢松月的叹息声,格外沉重,比以往每一次都沉重,“怀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跟念念离婚了?” 雨水刷的往下降。 伞已经遮不住。 赵怀律浑身像是一架被撑满的弓绷了起来,嗓音顿时干哑,“妈,你说什么呢?” “我问你是不是跟念念离婚了?” “没有的事。” “是吗?” “我骗你干什么?” 这事不该现在就被卢松月得知。 他的局才开始第一步,不该是这样。 惊悚感突如其来,他转过头,看向替自己撑伞的漂亮女郎,女人被吓到,尴尬的扯起一抹笑,她是今晚被请回去的演员,来演出他朝三暮四的场面。 只有这样卢松月才会将离婚的原因全部怪在他身上。 路已经铺好。 不应该出变故。 卢松月语气凝重,有些老成和沧桑,“你现在回来,我有话问你。” 直觉告诉赵怀律现在不能回去,计划也要改个时间,“妈,我现在在忙。” “忙什么?”卢松月威胁着他,“我现在快死了,你看你还忙不忙?” “妈,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的话就说到这,你现在不回来,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喂?” 电话迅速被挂断。 不给赵怀律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将电话再拨给柳念念,她却没接。 预感到家里出了事。 以卢松月的脾气,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可能拿这种话出来诅咒自己。 赵怀律顾不上别的,转身要坐回车里,余光所及之处,雨水纷纷,闻烟还站在那里,左右两边行人错落而行,唯独她,像一座雕塑。 恍惚中,她笑了起来,脆弱而溃败的笑。 赵怀律没有时间去向她解释身边的女人,急促道:“你去开车。” “啊?”被他找来演戏的女人一愣,反应过来才支支吾吾应下。 车子溅起一层浪花,直行离去。 闻烟浑身冰凉,意识到赵怀律也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热情褪去,他可以很快找到新的女伴,她也不过万千之一。 这夜的雨势头强劲,有彻夜不熄的征兆。 女人将赵怀律的车开到楼下。 他的酒醒了大半。 在楼下看到江封的车时就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他今天被那位沈小姐趁乱亲了一口,当即气急败坏,谩骂都到了嘴边,却被赵怀律给生生拦下了,但也不可能再好脾气的待下去,捞起外衣就往外跑。 赵怀律没有工夫去哄他,却不想他竟然一气之下,来找了柳念念。 卢松月会在电话里那样说,想必是看到了什么。 心片片沉下去。 在进门前,赵怀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所预料的严重百倍。 一楼宽敞,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往常回来从没觉得房子那么大,大的有些空旷寂然,中间坐着两个人,卢松月和江封。 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柳念念不知去了哪里,总之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太好过。 卢松月皱眉看着赵怀律摇摇摆摆的换鞋,他醉意很重,隔着宽阔的距离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到底怎么了?”赵怀律心跳咚咚,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和散漫,“这么着急让我回来。” “怎么了?”卢松月笑看着江封,“这你要问问你的好朋友和你的好老婆。” 鞋还没递进鞋柜里。 赵怀律微弯着腰,手就那么垂着,不往里伸,也不往外放,侧转过身,目光黯淡,“江封又闹什么事了?” “没闹。” 他声音很淡。 说完就被卢松月狠狠剜了一眼,“没闹?念念现在是成了家的人,你在车里抱着她叫做没闹?你自己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这样摆不上台面的事不该说的这么清楚。 却被她用最白话的方式说了出来。 江封皱起眉,“我喝醉了,是我把她拽进去的,要怪就怪我。” “你闭嘴。”赵怀律将鞋子直接扔在地上,语气很重,“你先回去,这是我的家事,我会自己处理,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掺和。” “我走了你们不会欺负念念吗?” “江封!” 一声冷斥下去,屋子似乎抖了三抖。 房内气氛凝固成霜,伴着窗外的雨声,气温直降。 赵怀律仿佛也是真的怒了,从心底里怒起来,“你非要等动起手来才走么,好看吗?”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直到柳念念推着行李箱从卧室下来,她面容清冷又惨白,像是在惊吓后失了魂一样恍惚,下楼时脚下虚浮,撑着行李箱才站稳。 赵怀律对待她的态度仍然柔和,柔和的命令,“念念,没有人让你走,上去。” 她现在走,等于承认了江封的事情。 处心积虑忍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第520章 走到雨里去28 远远凝望着。 柳念念的眼睛里有怯懦和惶恐,以及对赵怀律深深的抱歉,很深刻,也真切,他能感受的出来,“念念,听话,回去。” 她缩紧了手掌,进退两难时,江封却冲上来,贴着她的手背拉住行李箱的拉杆,自以为是道:“没有人稀罕留在这儿,跟我走。” “有你什么事?” “她在你这里天天受委屈,为什么不能走?” “我是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强,像两股无形的力冲撞在一起,即将破碎,伤到周边的人。 一贯好脾气的赵怀律也沉了脸色,从前不管江封怎么给他难堪,怎么冲动鲁莽,他都忍了,唯独这次,他不打算再惯着他。 手往后一抻,“砰”的将门拉开,让外面的雨声更清晰的钻进来,幽深的长道也更清晰。 赵怀律没好气地松开手,侧偏了下脸,指向门外,“我再说一遍,给我滚。” “你真以为谁稀罕留在这儿?”江封也不客气地冷笑,握着柳念念的手仍然没放,“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现在就带着念念走,可以了吧?” 他蛮横起来哪里容得别人多说一个不字。 柳念念挣脱着被他往前扯,没走两步,赵怀律突然冲过来,影子模糊成一张网,铁一般硬的拳头攥住江封的领子,将他狠狠往后掼去。 没想到赵怀律会气愤的动起手来。 江封没有准备,脚一滑直接撞到了身后的红酒架,几瓶红酒一同被撞掉,破碎在地上,猩红的液体瞬间蔓延了大块地板,连他的背也给打湿了。 突如其来的物品碎裂声激发了矛盾。 卢松月跟柳念念一同上前试图拉开他们,赵怀律却疯了一般不放手,前进几步将江封抵在墙上,咬牙切齿的警告,“我说了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呵斥声将他们都给吓到。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他的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两人对峙时。 柳念念的手搭在中间,握着赵怀律的手腕,安抚了好一阵才将他给拉开,箱子就留在原地,她也不去整理地上的残骸,而是扶着他,默不作声地走上楼。 他被气的满脸涨红,又喝了酒,一旦松懈下来,胃里的不适疯狂往喉咙上反。 刚进房间便直接冲到了卫生间呕吐起来。 柳念念站在一旁帮他拍着背,声音干涩,语气里不免有些颤音和哭腔,“怀律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没事。” “你怎么回来的?” 喝了这么多,肯定开不了车。 赵怀律没心思回答这些琐碎,吐的喉咙又苦又痒,接过柳念念带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难受的肺腔都在发涨,他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神志不清,“怎么回事?” 碍于卢松月在,刚才来不及问的太清楚。 “江封哥来找我,被阿姨看到了。” “功亏一篑了。” 没有问太多。 赵怀律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只要是江封和柳念念在一起,又在这个节骨眼被卢松月看到,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更别说宣布离婚,现在离婚,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柳念念水性杨花,跟前未婚夫纠缠不清。 江封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一手毁了所有。 柳念念明白赵怀律的良苦用心,她揶住裙角,在马桶边半蹲下,轻轻拍抚着赵怀律的背,瓮声瓮气,“怀律哥,我知道你的考量,你是最为我考虑的,可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你知道现在出去说离婚,卢老师那样的人会怎么说你吗?” “知道。” “那还要说?” 柳念念垂下头。 两侧的长发飘飘荡荡。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她特意剪过了头发,一切都柔和又美好,却没想到被江封一手毁了,这是谁都预想不到的。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赵怀律应该尊重。 三十分钟后。 赵怀律换了干净衣服,喝下一大杯温水,醉意全没了,拿出最好的状态和柳念念下楼。 阿姨将满地的酒瓶残骸已经收拾干净。 洁净的地板上隐约还有些红酒残留。 很淡的一层,并不清晰。 赵怀律跨过上面,和柳念念并肩站到卢松月面前。 她坐在餐厅。 面前放着一杯热水,热气环绕在四周,形成一片薄薄的烟雾,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她也未抬起头,而是一直用手撑着额,苦恼万分。 这件事只能由赵怀律开口。 他清清嗓,不耐烦地将领口的一枚钮扣扯开,已经用了足够温和的语气,“卢老师,我有事要跟你说。” 只有在聊严肃的事情时,他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 卢松月脖颈僵硬,仍旧没有抬头,手却缩了下,握着滚烫的茶杯,“说吧。” 现在什么事她都能承受的了。 赵怀律凝重地看了柳念念一眼。 一向怯懦的她这次也没有闪躲,而是微微点头,接受一切。 “我跟念念,”赵怀律松开她的手,“已经离婚了。” 柳念念一怔。 仰头看他。 不是这样的。 他们商量好的说法不是这样的。 她小幅度拽了拽赵怀律的袖子,他却将她的手挥落,腰板挺直了,“年前我们就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要离婚?” 卢松月比他们想象的平静许多。 赵怀律拦在柳念念之前解释,“因为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念念受不了了,所以就离婚了。” “你到现在还在护着她!” 猝不及防的音量忽然拔高,卢松月挥洒桌上的水杯,跌跌撞撞掉到地上,她忽然侧过身,扬起手一巴掌便擦过柳念念的脸颊。 不是巴掌。 而是在闪躲中指甲擦过了柳念念的眼角皮肤,一道红肿的痕迹迅速升起。 赵怀律心一紧,忙揽住柳念念的肩,捂住她半边脸,“我都说了是我的错,你打她干什么?” “你的错?”卢松月眼神苍老又疲惫,她转而又看向柳念念,“我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样我自己能不知道?如果真是你的错,你能等到现在?” “所以我们早就离婚了!” “根本就是!” 卢松月的手指指向柳念念,“根本就是她跟江封余情未了!” 她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徘徊,始终憋着没敢掉下来,眼角仿佛被划出了伤痕,很痛,一点血在指尖蔓延,纵使这样,赵怀律仍然将她拥在怀中小心护着。 “您别胡说!”赵怀律手心在颤抖,“我说了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 情绪激化。 卢松月所有的怒火集中到手掌,她急需要做点什么来排解火气,一挥手便扬起了桌上的玻璃花瓶朝着柳念念砸去。 她那样的小身板什么都挨不住。 赵怀律下意识转过身,挡在她身前,花瓶狠狠砸到他的后颈,带着冰冷的水,散落的花瓣,他闷哼一声,咬着牙,轻轻淡淡道:“您要责骂她就先把我打死。” 第521章 走到雨里去29 周三,天气晴朗。 整整一月的雨天终于放晴,江面涨潮的水位在降退,花草被晒干的馥郁味道芬芳四溢。 窗户开着,一支白色的海棠花在窗口摇摇摆摆。 赵怀律动了动脖子,迫切地往外看去,阴郁的心情被这片明媚春光给驱散,他摸了摸额头的纱布,隔着纱布能摸到伤口。 痛的一抽气。 门被推开,柳念念扶着他坐下,“中午医生来换药,你不要乱动了。” 赵怀律习惯性的去摸脑袋。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还是被自己母亲打的。 花瓶砸到脑袋之后血立刻就流了出来。 卢松月有再大的怨气也挨不过亲生儿子流血,这两天都没来找麻烦,在家收拾行李,准备先回陵洲处理他们离婚后的事情。 赵怀律被扶到床上躺着休息,转过脸,看着柳念念眼角的伤,现在汇合成了一条细细的疤痕,“医生怎么说?” “啊?”柳念念停下削苹果的手,“没有脑震荡,只要外伤好了就没有问题了,很快就能出院。” “我是说你脸上的伤。” “这个?” 她摸了摸眼角疼痛的部位,现在触碰还会带起丝丝痛感,“没事,阿姨下手不重的。” “还不重呢?” 那晚卢松月可是恨不得撕碎她。 柳念念乐观笑笑,“真的没事,跟你的伤比起来,九牛一毛。” “念念,”赵怀律欲言又止,还有些事想提醒她,话到嘴边,病房门忽然被敲响推开。 两个丸子头从门缝里探进来。 以及一双亮莹莹的眸子,她睫毛很长,皮肤又白,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眨眼。 柳念念和赵怀律同时回头看去。 斐姐牵着樱桃走进来,她一蹦一跳地朝床边跑去,那么高的地方,她努力翘起脚也爬不上去,对着赵怀律张开手臂,努努嘴要抱。 “樱桃不可以这样闹叔叔。”斐姐拍拍她的肩膀,“叔叔受伤了,我们应该怎么说?” 樱桃努力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赵怀律,软和着声,“叔叔吃糖,吃了糖病就好了。” 赵怀律和颜悦色地接过,揉了揉樱桃的小脑袋,“谁让你过来的?” 樱桃昂着脸:“爸爸!” 伤不重,却还是闹的人尽皆知了。 斐姐扯着樱桃在一旁解释,“本来不想来打扰你的,是绮岁让带着樱桃来看看你。” “又死不了人。”赵怀律有些糗,“白跑一趟。” “才不是呢!” 樱桃打断他的话,转身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她拖长绵羊音“咦”了一声,“江叔叔怎么不进来?!” 声音很高。 高的病房外的人能听到。 江封实在不好意思进去,在外等了好一会儿,等来樱桃掰扯着他的手将他生生拖进房间。 这趟来是致歉的。 态度要谦虚,这是进来前,斐姐特意交代他的。 他连脸都不抬,更不敢直面赵怀律的伤和柳念念的责怪。 沉了口气。 斟酌在心中的道歉词汇正要说出口,手心里忽然被塞进一枚小小的糖果。 江封低下头,入目是樱桃两个圆润的小发包,她圆嘟嘟的脸一鼓,拽着袖子,细声软气,“江叔叔,你忘了要过来道歉啦?” 他没忘。 他可不敢忘。 “你把糖拿给赵叔叔吃,你们重新做好朋友吧。” 好朋友? 他们从来就不是好朋友,只是不可避免要一起共事罢了。 江封捏紧了手心里的东西,往赵怀律身边走去,依旧没有好声气,“伤好点了吗?” 他别扭的要死,赵怀律听着这不冷不热的关心也别扭的要死,“本来是好点了,看见你,又不好了。” 斐姐拍打了下他的腰,“别乱说,什么好不好的,俩人好好聊聊,都是一起长大的,别见了面就跟仇人似的。” “谁跟他一起长大了?” 江封轻哼:“我也没有做小白脸的发小。” 赵怀律被他冲的脾气一下又上了头,“你说谁小白脸呢?比你长得好看就是小白脸了?” “你好笑不好笑,你比我长得好看?” “这不是事实吗?” “你——” “好了!”斐姐把江封拉开,瞪着他,压低了声,“让你来道歉的,你倒好,来了又吵架,还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江封心里堵的慌。 他知道这事他有错,不该冲动的去找柳念念,还让卢松月撞到,转头一看,柳念念就坐在床头削苹果,雷打不动的,那么素的脸上那道伤口那么清晰。 因为什么所致也很清楚。 酸涩一下便蔓了上来,江封咬咬牙,“姐,你先带桃桃去外面玩吧。” 他声音挺沉。 斐姐一听便知道他这回是认真了。 “那行,”她一把将樱桃抱起来,走之前又叫了柳念念一声,“念念,咱们一块出去吧?” 柳念念放下苹果和刀,“好。” 几人都走了。 江封在柳念念的位置上坐下,接力似的拿过她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他从小被捧着长大,哪里会削苹果,皮断了好几次,薄厚不一的。 一个苹果削完,手腕都累酸了。 他用水果刀切下一小块,却递到自己嘴边吃了下去。 赵怀律打心底里要对他翻白眼,“我是病人,你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闻言。 江封抬了下眼皮,饱含歉意的一眼。 他很少郑重其事地说话,“这次我真的要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赵怀律装傻充愣,“谢我让你吃了个苹果?” “要不是你受伤的就是念念了。” “哎呦呵,真稀罕,”他拖长音调,“江封,我发现你这人特厚脸皮,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还没跟你怎么样呢,你就把她当自己的人了,无耻不无耻?” 这是打趣的话,也是真心话。 见赵怀律不气了,江封的神态也放松下来,拿起苹果直接啃,“反正我谢也谢过了,歉也道过了,以后这事就算翻篇了。” 赵怀律用一种几近荒谬的眼神看着他,“这只是开端,等我跟念念回陵洲,一批人等着找我们的麻烦,她能不能熬过去都悬。” 江封微张着嘴没咬下一口苹果,随即垂下手,语气深沉,“我会护她。” 第522章 走到雨里去30 养伤足足养了半个月。 卢松月离开没多久,赵怀律便要带着柳念念一同回陵洲。 那里有许多人等着问他们的罪。 临走前夜。 柳念念将行李往车上装。 回到房内。 赵怀律坐在熄了灯的客厅,手机亮着荧光,指尖抵在屏幕上,有些泛白,他确认似的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有些难以置信,反应不来。 “怀律哥?” “嗯?” 被唤了一声。 他迟钝地抬起头,将手机放回口袋,“整理好了?走吧。” 手机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过是显示他的私人账户进账八十万。 这八十万,只有可能是闻烟打来的,还他的钱。 女人都是别扭的。 不可否认,闻烟也是其中之一。 赵怀律没有当回事,当晚计划不变,他带着柳念念回了陵洲。 在卢松月回来的当天。 他们离婚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两家人的耳朵里,她没有添油加醋,却将当晚的情况如实告知了所有人。 柳念念是怎么坐在江封的车里被他抱着。 赵怀律回来后两人又是怎么争吵的,一五一十,没落一点。 柳念念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她从平港园的家搬回了柳家,赵怀律是想陪她一起回去的,却在门外被柳家的佣人拦住。 佣人为难地看着他们,“我家先生说只让小姐一个人进去。” 赵怀律没有动摇:“我是来跟叔叔说明一切的。” “那也要小姐一个人先进去。” 他还想再争取。 柳念念却不愿了,她拽住赵怀律,“没关系,我先进去,我爸爸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从小他就疼我。” 她说这话时格外笃定。 笃定的连赵怀律这么精明的人都给骗了过去。 很久没回柳家。 这里的风貌景物建筑还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站在楼下,柳念念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房间的白色纱窗,风吹过,轻飘飘的,好看极了。 她怀念这里。 房内只坐着柳父一个人。 他比印象中苍老了很多,柳念念强压下心底地酸涩走进去,站在遥远的距离唤了一声:“爸爸。” 柳父回过头,眼眶红肿,他沉嗓呵斥:“跪下。” 柳念念走到中央,听话的在茶几边跪下,冰凉感瞬间沿着膝盖爬遍了全身,她垂着头,目光所及之处看到自己的父亲站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拿了起来。 “把手抬起来。” 她举起手。 掌心迅速被柳条类的物体抽了一下,细细长长的痛,打过之后,不出一秒,像火灼烧似的在手心燃烧,她好久没尝过这样的痛,半条手臂都麻木了,缓缓垂下去。 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举好了!” 她咬住牙,强撑着抬起来,喉腔滚烫哽咽。 “知不知道为什么打你?” 父亲虽然爱她宠她,但在某些方面的惩罚从不手软,在进来前,柳念念便有预感,“知道。” “你自己说,为什么?” “我不听家里的话,没有跟怀律哥好好过日子,跟他离婚。” “把手抬起来!” 比上一次更狠的劲道打在同一个位置。 皮开肉绽。 柳念念用另一只手撑着手腕才能勉强跪直,再也忍不下去,眼泪大颗的滚落下来,“爸爸,对不起。” “你别叫我爸!”柳父气的声嗓颤抖,打她的手指充血,“我这几天才知道,我养了这么久的女儿是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不是你爸!” 无论怎么打她她都认了。 可这样的话她却听不下去。 心痛无限蔓延,柳念念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张开嘴正要说话,皮条忽然在眼前挥下去,她恐惧地闭上眼,下意识喊出声,“爸!” “你滚!”柳父扔下刑具,气的几乎站不稳要一头栽下去,“你现在就滚,柳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手心几乎被抽烂。 柳念念喉咙翻滚着热浪似的哽着,喘不上来气,一抽一抽的抽泣,脆弱的仿佛马上就会残破而死。 柳父背着身缓了几口气,听着身后的哭声又心疼又气恼,气的肝胆俱裂,猛地回头,一巴掌抽到柳念念脸上,将她扇的趴到在地。 字字泣血:“你还有脸哭,你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江家那个小子有什么好的,当初解除婚约的是你,现在婚内出轨的也是你,你有什么脸哭!” “爸爸!”柳念念从地上爬起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你现在就给我滚!” “不要。” 她狼狈万分。 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好似是赵怀律听到了撕扯的哭声,不顾阻拦从外面冲进来将她抱起来求情。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房门紧闭。 她看到了梦里那面白色的纱窗,很轻柔,月色悬空落在上面,照亮一层轻透的颜色,空洞的目光看在上面,直直注视着。 睁眼看到疲惫,柳念念想躺下睡觉,却不敢乱动。 脸颊是痛的,掌心是痛的,骨头缝也痛。 她试探性地扭动脖子,恍惚中,听到窗户上有些敲打声,很轻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没多久,窗外又传来喊声:“念念。” 窗帘拉开。 玻璃窗外赫然有张熟悉的脸,江封灰头土脸的趴在窗台上,关切地看着她,开口就问,“还疼吗?” 他都知道了。 柳念念摇头,说不出话来,仿佛哑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还是摇头,心中一片死寂。 “叔叔怎么能那样打你?”江封的声音在发抖,连带着牙齿都在打颤,“他不是一直很疼你的吗?” 她摇头。 江封急了。 却又不能催促她开口说话,经历了那样的打骂,任凭是柳念念这样乐观开朗的女孩,眼睛里也空空洞洞的,没有半点光。 他语气难过,“你说句话。” 柳念念没有再摇头了,却委屈的一眨眼泪水就往下滚,“这里是三楼。” 是三楼。 江封这么趴在外面太危险,她想劝他快走,又不想说那么多的话,徒增自己的疲惫。 简短几个字便表明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江封不想她担心,他从口袋掏出热牛奶从窗口递给柳念念,“你不是最爱喝牛奶了吗?把这个喝了,睡一觉。” 柳念念没有立刻去接。 她像一朵摇摇欲坠的花,困在窗内,不言不语。 江封脚下踩的东西越来越滑,他就快撑不住,便将牛奶放在窗台上,下去前柔情淡笑,“念念,你这样也特别好看,别哭了,快把哥的心哭碎了。” 话落,他扣着窗子往下跳去。 柳念念心一惊,脸伸出窗户去看。 他正顺着管道往下爬,好几次都险些掉下去,终于踩到花园的平地,他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 第523章 走到雨里去31 柳家的院墙不高,但还是能起到防贼的作用,一整座房子都上了年头,连墙上的防盗做的还是玻璃碎片的形式。 江封走不了大门。 爬墙进来,已经万分小心,还是被碎片割了腿,血直往鞋子里淌。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开车回了家,到了江家门口又不敢进去,抹黑把车开到了平港园。 他记得梁涉川房子的密码。 一瘸一拐过去开门,照明去看了,才发现锁早就被换成指纹的了。 气急败坏下。 江封用力敲了敲锁,门上立刻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他捂着耳朵,等声音下去了,身后又传来咬苹果的清脆声,一口接着一口的。 “你再敲下去,就等着局子里蹲一夜吧。” 不怀好意的语气,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关你什么事?” “你蹲局子不要我去保吗?” “你真有意思。”江封扶着铁门,一只手掐在腰上,支撑身体,他侧眸看着赵怀律欠扁的脸,“你是我谁,还要你去保?” “不然这陵洲,谁管你?”赵怀律紧随其后的噎他,“你那些三日女友管你?江大少爷?” 从来轻飘飘暗讽人的总是他。 不哭不笑,面无表情的将人气恼也是他的本事。 江封被气的习惯了,“怎么也用不着你管,别多虑了。” 他说完抬步要走。 脚腕的痛瞬间被拉扯起来,一脚没踩稳险些跌倒。 赵怀律幸灾乐祸地笑,“夜路走多了,开始打颤了?” 目光往下。 才看到江封裤脚被染红的血迹斑斑。 “你这是上山打猎去了?” 江封不自然地将脚往后藏,疼着也要硬气,“不关你的事。” 见他支支吾吾的心虚。 赵怀律便猜出了大半,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嘲讽,“你该不会是这大半夜的去爬念念的窗户了吧?”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看来真被我猜中了?” 半夜爬窗户这事在江封心中是羞耻的,他一向傲气,自然不愿意多说,扶着门栏就要走。 赵怀律却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拉扯在原地,“跑什么?去就去了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不人的事。” 赵怀律这人江封清楚。 他现在装好心不会说什么,只盼在一个人多场合将他的糗事大肆宣扬出来,让他脸上无光。 藏着这份小心思。 他还是跟着赵怀律去了隔壁。 皮外伤伤的并不轻,再不处理恐怕就会发炎,赵怀律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将消毒水和创伤药扔给江封。 那个医药箱还是之前从隔壁带过来的。 里面的药品都是好东西。 “你自己擦药,别把血弄到我的真皮沙发上,”赵怀律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啃着苹果像看戏一样,“药也省着点用,都是好东西。” 江封嫌弃地瞥他,“你好歹也是赵家的人,怎么能抠成这样?” “就因为我是赵家的人,所以才抠。” 赵家本就不是豪门,一贯秉承节俭的作风,这习惯一直延伸到赵怀律从商之后,真正奢侈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直到现在。 他回到赵家看老人们,还要穿着朴素一些才合适。 这些江封之前都有听说过,也亲眼见识过,他撇撇嘴,兀自弯下腰去处理脚背上的伤口,玻璃碎片割伤了好几处,有些血已经干涸成渣。 那几处伤实在是可怖。 赵怀律再看不下去,摆摆手,“我先进去了,你收拾完要么走,要么自己睡沙发,千万别把我的地板和沙发弄脏了。” “快滚吧你。” “不要弄脏了!” 他有点轻微的洁癖,谁都不知道。 刚走到一半,赵怀律又回过头,看着江封颤巍巍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你今天去见念念都跟她说了什么?” “问她的手还疼不疼。” 那样的皮条抽上去。 她的手已经肿烂不堪。 过了今晚,明天醒来,一定会留下淤血和淤青,柳念念那样娇生惯养的女孩,他怕她会受不了,才忍不住冒险去见了她一面,想安慰她。 赵怀律斜着肩膀靠在一旁,含笑凝视着江封后脑勺那几缕翘起来的头发,以及他后背去爬墙蹭脏的灰灰土土,这些,都是他努力的象征。 努力想要守护柳念念心里那点柔软。 “你今天下午太冲动了,就那么冲进去把念念抱起来,差点把柳叔叔气的住院了。” “那我只能跟他说抱歉。”江封一点点用酒精擦拭着伤口周边的污渍,眼也不眨,平淡冷漠,“那时候我要是不冲进去护着念念,我还是人吗?” “现在知道疼人了?当初干嘛去了?” 当初? 哪个当初? 是初见柳念念时被她的热情黏腻缠着的当初,还是她不顾家里反对,从陵洲跑到京都只为见他一面的当初。 又或者是无数个被他丢在雪夜里的当初? 时间走的太快了,这些事,仿佛只是一场梦,如今云烟消散,他再忆起,才惊觉自己亏欠了她多少。 别说翻墙爬楼了,就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都是他的报应。 酒精棉签就抵在伤口上,疼的皮肤失去知觉,江封却浑然不知,痴痴傻笑一声,喃喃自语,“人走了,我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蠢。” 柳念念被抽手板被打巴掌的时候,冲进去的并非赵怀律。 他在外面听到了她的哭声。 想进去,却被柳家的佣人死死拦在外。 是江封赶到,不顾一切冲进去,他将柳念念护在怀里,跪下和柳父求情,一身傲骨被击碎了,尊严也不要了,不顾一切,只想护她周全而已。 这些柳念念都不知道。 她被关在房间五天,除了吃饭时间,见不到任何人。 那瓶江封送来的牛奶一直放在窗台上,纱窗拂过瓶身,将一切软化的柔和,第六天时柳念念才去拿起牛奶,扎上吸管。 一口喝下去,却是酸的。 迟了,一切都不同了,她也不需要这份迟来的守护, 房门忽然被打开。 柳家的佣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一字一顿道:“小姐,先生说让你尽快整理行李去柏林进修,今天晚上的票,不要耽误了时间。” 第524章 走到雨里去32 柳家替柳念念处理好了一切。 外界的流言蜚语她还没有机会听到就要离开。 坐最晚的航班。 离开的悄无声息。 没有人知道。 当晚柳念念离开,柳家没有人送她,只有一位老司机开着车。 沿途司机说了很多话,想要缓解气氛,可柳念念一声也不吭,她闭上眼睛,坐在后座,感受着车窗外的光斑和霓虹飞速划过,基本能判断车子已经开到哪里。 也是在当晚。 江封脚伤刚好,带着同样的牛奶翻墙爬窗去找柳念念,他危险地挂在三楼窗外,这次无论怎么敲窗,都无人应答,也再也不会有人应答。 房内纱窗掩着。 窗帘却没有拉上。 月色柔和也冰冷,他撑在窗台上,压低了气声唤着:“念念,念念。” 唤的累了。 他喘着气趴在窗口缓气。 疲惫中一抬眼,看到了房内垃圾桶里那瓶被扔掉的牛奶,是他前几天,送来的那瓶。 柳念念出国进修的消息在之后三天内才传入赵怀律的耳朵里。 同时间。 他怎么也没找到江封。 离婚的事闹的天翻地覆,赵家年迈的老爷子被气进医院。 赵怀律这里的情况没比柳念念那儿好多少,他顾不上跟这群小孩造作,一忙忙到老爷子出院已经是一个月后,接到消息连夜就赶去把江封从酒吧里抓了出来。 他喝的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被拉出声色迷离的地方,面前的人还没看清脸上就被招呼了一拳,也不知道是哪里瞬间就流出了血,江封用手抹了一把,半边脸都血红血红的,跟眼睛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天天在这买醉装给谁看呢?” 赵怀律太冷漠了。 江封最不想见着的人就是他,更不想听他说话,一转身想逃,又被他狠狠拽回来给掼到地上。 水泥地粗糙。 脸颊直直摔上去,一下拉出好几道轻浅的血痕。 江封痛的直不起身子来,气却完全冲上了脑,“你想怎么样?” “念念走了。”赵怀律轻飘飘的一句,像是在叙述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冷血地看着江封,“你还在这里花天酒地?” 他当然知道她走了。 他也想去追她。 如果没有看到被她丢掉的牛奶的话,不管有多少阻碍,他都会去。 江封撑着地面站起来,涩涩失笑,“走了就走了呗,还特地来告诉我一声干什么,真给我面子。” 语罢。 赵怀律抡圆了胳膊一拳又砸到他脸上。 这一拳太重。 砸的江封眼冒金星,嘴里呵出一口血,苦的要命,“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打你都浪费我的感情。” 赵怀律替柳念念觉得心痛。 江封还是那个江封,擅于逃避,擅于自欺欺人,可柳念念已经不是愿意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记得刚结婚那阵子。 柳念念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在守护他们脆弱的婚姻,赵怀律看着心疼。 毕竟他从没将她当成妻子对待,一开始接触,他只将她当成妹妹,打心眼里疼,却没有半点恋人之间的感情。 那感情很是纯粹。 纯粹到这段婚姻里,他成了旁观者,看着柳念念在饰演着贤妻的角色。 她那么一个娇惯着长大的娇小姐,学会了做饭,学会照顾人,就连喝的烂醉的赵怀律,她都能照顾的很妥帖。 也是后来一次醉酒,赵怀律才知道,念念在结婚前夜去找过江封,那是她做为一个女人,最后挤出的一点尊严。 用那点尊严在赌。 可当晚江封却带着薛稚回了江家。 也许在那个晚上,她对江封的爱就死了,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结婚这么久。 赵怀律偶尔会看见柳念念一个人躲起来哭,抱着一盒小时候的玩具无声地哭,每哭一次,她都会丢掉里面的一样东西。 回想起来,上一次见到她丢东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些点点滴滴,汇成了影像。 他没有跟江封说太多,只是失望地看着他,“你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江封空洞地站在原处。 直到赵怀律上车离开,他才抹开了脸上的血,往反方向走去。 消息传的很快。 先是柳念念婚内出轨,后是离婚,再往后,她出国,前一件还没消化,赵怀律在返回京都的当夜又接到消息,她不见了。 她是在柏林的第三十六天失踪的。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柳家人急的焦头烂额找不到半点音讯。 没两天。 她的手机也变成了空号,消失的干干净净。 春去秋来。 飞机降落在京都机场。 这个天雾霾还不严重,能见度足以在高速上照常行驶,车辆飞速划过,风都成了被撕开的膜。 后车窗被降下一点,风肆虐似的飞进来。 瞬间吹乱了赵怀律的头发。 他刚下飞机,这会儿头还是晕着的,看什么事物都有些模糊,不清不楚,睁着眼吹了会儿风,晕乎乎的感觉总算消散。 司机小林收回目光,含着笑问:“赵先生,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回去换身衣服?” “吃什么饭?” “您忘了?”小林话里诧异,“跟小江总吃饭啊,你们不是一起从外面回来的吗?” 是。 他们是同一天从国外回来的。 这几个月他们接的都是外面的单子,为的就是能有机会出去走走,希望能在异国的街头看见柳念念,找到她。 赵怀律静静地笑起,“就这样去,跟他吃饭还换什么衣服?” 他不带泻药去往江封碗里放就不错了。 司机不是新聘的。 跟着他很久了,也知道他跟江封的过节,向来不对付,见面就吵,但一般是赵怀律在为难江封,江封渐渐的有些沉默,这沉默里又带着伤感。 除了赵怀律。 没人会去惹他。 没有等姗姗来迟的赵怀律, 江封先动了筷,刚进房,他果不其然开口便问责,“人还没到齐你就吃,饿死鬼投胎?” 江封埋头吃饭,没吭声。 椅子被拖开。 赵怀律将外衣脱了搭在椅背上,视线里,正对面江封的手边是一杯白酒,“你司机送你来的?” “我没空搭理你。”江封狼吞虎咽的,“吃完我还有事忙。” “忙什么?忙着找你的小情人快活?” 柳念念的事一出。 赵怀律没少在公开场合揶揄江封,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他那些风流债。 江封吞下一口面,心满意足地擦干净了嘴,直视着前方,理直气壮的,“我有念念的消息了。” 第525章 走到雨里去33 从酒楼高层下来。 赵怀律和江封在路口分开。 他的司机在近处瞧着,心里一阵打鼓,一贯见面不是动手就是骂架的两人,今天竟然和颜悦色的肩并肩走着。 分别时。 赵怀律脸上还有笑。 很淡。 他走到车旁,小林替他拉开车门,随意地问:“小江总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赵怀律在车旁停住。 回头看小林,眉梢眼角的笑仍不减,“当然好。”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他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人,还不值得高兴吗?” 小林听不懂赵怀律的话。 正发愣。 赵怀律拍了拍他的肩,弯腰往车上走,余光飘忽之际,在对面马路的斑马线上看到一抹熟悉人影,霓虹光斑洒在她的长裙上,融合了很多颜色,变得模糊混乱。 是他许久没见到的闻烟。 在京都,会见到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和身旁的女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气韵干净。 几个月的时间。 她像是接受了一场洗礼,全然没有半点风尘气,纯粹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无数个夜晚,她疲惫地趴在赵怀律的心口,偶尔抬起头,脆弱又惶惑的眼睛,脸庞有些潮湿,汗水打湿鬓角,皮肤表层未带任何化妆品,那张脸,和此时此刻如出一辙 赵怀律以为自己是认错了。 细看过去,看到闻烟走过那条斑马线,他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赵先生?” 小林又唤了他一遍。 赵怀律思绪回笼,口干舌燥,“等一下,我有点事,马上回来。” “哎,赵先生?” 他还在叫着。 赵怀律已经往前快步走去,只恨走的太慢。 夜晚的街头到处都是路人。 秋季空旷而森冷。 这个晚上的街道却格外燥热,空气稀薄,人与人之间侧着身子擦过去,所有人的面貌都不清晰,模模糊糊。 周边五光十色,赵怀律眼中聚焦的点在闻烟的背影上,可眼前遮挡的人太多了,他追了好一阵,在一个拐角处终于清楚看到闻烟,下意识地高声喊了,“闻烟!” 声音穿越人群。 抵达闻烟耳边。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身旁的年轻女孩疑惑地回头,再看向她,“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闻烟镇定了下,“没有,你听错了。” 她继而笑起来,握紧了女孩的手,“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她们一言一语。 闻烟终是没有回头,像是不认识赵怀律那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赵怀律追的累了。 他走不动。 也没心情追了,她这个女人,凭什么当作不认识他? 难不成他会是什么脏东西吗? 可笑。 回到家,赵怀律绞尽脑汁也没想通这其中的关系,翻开手机,翻找到闻烟最后一条发给他的信息,竟然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 男人总是自负又要强的。 尤其是赵怀律这种人,搞不懂的事,用尽手段也要弄懂。 第二天晚上。 他找到闻烟工作的地方,按时按点等在楼下。 六点半。 她准时从楼内出来。 衣服休闲干净,白色的平底鞋不染任何污渍,和她曾经的风格天差地别。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天色擦黑。 彩霞一块一块的,赵怀律眼中的闻烟融合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浓妆艳抹的她,一个是沉静淡雅的她。 赵怀律站在她的必经之路,等着她解释点什么,她却眉眼不抬,轻飘飘地往前走去。 陌生疏离的状态让赵怀律不解,他轻皱眉,追上去,“闻烟。” 情况特殊。 他直接拦住她的路,“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闻烟像是被什么给触动了,站着不动,却有些不耐烦,“赵先生。” “昨天听见我叫你为什么不回头?” “我没听见。” “撒谎。” 不知怎么的。 赵怀律这两个字里饱含着委屈。 闻烟却一点都没心软,“赵先生,我还有事,你有事吗?” 他有事吗? 好像没有。 只是昨天在街头看见她,想起她,突然便想来见见,像是在街上看到了自己遗失的小猫那样,想起了过往的点滴,这才想来喂它一口吃的。 闻烟大约是发现了赵怀律这样的心思。 这才决定要彻底摆脱他。 “你有什么事?”奇怪的,赵怀律对任何人都有足够的绅士风度,哪怕是路边的乞讨的残疾人,他都会伸出援手,唯独对闻烟,他总是尖酸又刻薄,“要去陪别人吃饭还是喝酒?” 闻烟皱了下眉。 似乎是累了。 她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侧过身大步往前走。 赵怀律正要叫她的名字,前方有个女孩忽然朝她跑过来。 还是昨晚那个女孩,她带着笑抱住闻烟的胳膊,依偎着她,眼神不断乱瞟,继而小声趴在她耳边问,“那个人是谁啊?” 闻烟冷漠异常,“卖保险的。” “卖保险的长这么好看?” “长得好看的专门骗你这种小姑娘,小心点。” 他什么时候骗小姑娘了? 赵怀律站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嗤笑出声来,这口气怎么想都咽不下去,他一鼓作气,回头去开车要追上去,刚系上安全带,手机被陌生的号码敲响。 他想也不想就接起。 边接边将车往前开去。 眼看闻烟的身影越来越近。 耳边却传来念念的声音,染着一点颤音和不确定的试探,“怀律哥?” 车瞬间减速。 “念念?” 赵怀律抬起头,看着闻烟走远。 “是我。” 确定了。 他将车停稳,含着愠怒,含着不舍,关切最多,“这段时间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对不起。”柳念念的嗓音不如以前温软好听,反而有些干涩,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我有事想拜托你。” “你说。” 他对柳念念,向来是无条件的纵容。 “我不想见到江封。” 很直白又厉害的一句话。 满是坚定。 赵怀律目光追随着闻烟的背影远去,还要分心来劝慰念念,不禁疲惫,“他找到你了?” “怀律哥。”柳念念快哭了出来,“我真的不想见他。” 第526章 走到雨里去34 她选择一个人悄悄离开,便是不想被人找到,更是失望透顶。 江封没日没夜的寻找,逼得柳念念无法喘息。 这一层的厉害关系。 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赵怀律这才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顾及过念念的真实感受。 离婚那件事是他没有处理好。 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对她永远心存愧疚,“我会想办法联系江封劝劝他,但是他那个人,没有几个人能劝动,念念,你得回来。” “我不会回去的。”柳念念语气很轻,却格外坚定,“家里将我送到柏林,不想让我留在陵洲丢人,我很清楚,他们彻底放弃我了。”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 “你刚走那两天,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还以为你想不开,连卢老师那种人都承认自己做错了。” 那阵子柳家和赵家都因为柳念念失踪的事闹得天翻地覆。 有的人等她回家,有的人在等她的死讯。 三个月过去。 先得到她消息的人仍然是江封,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吃完那顿饭,便去了机场。 但柳念念也是铁了心要躲他。 “这不怪阿姨。”柳念念比几个月前清醒,也理智,成熟了许多,“是我自己心软,不仅自己受到了惩罚,还连累了你,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也许是错觉的缘故。 赵怀律发觉柳念念的声音里有点绝望,他不禁担心,眼球被天边落下的霞光刺到,微微酸涩。 他揉了把眼睛,“念念,不要说这种话,知道你平安,比一切都好。” 顿了顿。 那边始终是静默的。 “念念,方便告诉我你去格尔漠干什么吗?” 这个地方是他从江封口中听到的。 很陌生的地点。 他需要使用搜索引擎才能了解到详细的,一片沙漠,周边格外荒凉,还很危险,实在想不明白,柳念念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柳念念没有说的太明白,“怀律哥,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比做柳家千金好的多,所以我不想见到江封,你能明白的,对吗?” “你是报了个旅游团?” 那种地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去看风景。 其他的,赵怀律想不到。 柳念念不解释,“差不多吧,等我走累了,就会回去。” “什么时候走累?”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 这是江封的死刑。 赵怀律再说不出一个字,他明白柳念念的决心,也理解。 电话断了。 赵怀律立刻给江封打回去,却没有接通。 去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辗转要走许多路,坐许多交通工具,就连有没有信号都不一定,他不接也正常。 这件事被赵怀律放到脑后。 趁着降落的夜色,他重新启动车辆,快速往前行驶而去。 柳念念的一通电话加重他沉重的心情。 也愈发变得烦躁。 车辆趋近闻烟的背影。 打电话的时间里,她已经走出很远并且没有任何停留。 赵怀律加快速度,赶至她的身边,按动喇叭。 鸣笛声刺耳。 惊的闻烟和身边的女孩一起停下,一同看到车里。 赵怀律降下车窗,戾气很重,用着命令的口吻,“上车。” 女孩的脸震惊了一瞬。 很快她转头看向闻烟,闻烟排斥和赵怀律相见,别过脸不去看他,“咱们走。” 已经逼到这一步,她还是不愿意见他。 赵怀律不明白是怎么了,“闻烟,上车。” 这回指名道姓的,她逃不了了。 “言言是在叫你。”女孩提醒她。 闻烟停下刚抬起的步伐,她转过头,用淡漠的眼神看向赵怀律。 她也不明白,隔了这么久,这个男人又找自己做什么。 站在原地,四目相对。 周围幻化成了斗角场。 赵怀律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拍喇叭,中止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交流。 没有办法。 闻烟只能当着自己朋友的面走上赵怀律的车。坐上去,她却没有系安全带,冷冷的直视着前方,“赵先生。” “安全带。” “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赵怀律没受过女人的气。 就连起初和柳念念接触,她都是温柔沉默的淑女,就算拒绝,也是有理有据的。 闻烟这样的女人,没资格给他气受。 “没有什么话要说。” “那我走了。” 说着。 她转身去拉车门,手很快被拽回去,赵怀律的身子在顷刻间覆过来,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将人死死扣押在座椅里。 不出两秒。 沉重附带着磁性的嗓音渡到耳边,“找你重温旧情行不行?” 闻烟心如死海,不起任何波澜,“赵先生那么多女人,找谁重温旧情不行?为什么要找我?” “就你一个。” “什么?” “就你一个女人。” 长到这个年龄。 闻烟早就见识过就男人的花言巧语,甜言蜜语是他们说,冷血决绝说走就走的也是他们。 她现在要是还信这些,她就是天下最蠢的蠢货。 “我不做那一行了,赵先生还是找别人吧。” “你做哪一行?” 赵怀律相信每一行都有价钱,也没有他付不起的。 闻烟拼命挣了挣手腕,憋的小脸通红,赵怀律的力气她早有领教,根本挣脱不开半点,“放手,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这两个字深深触动了赵怀律。 他挑了挑眉,眼神深邃漆黑,“报警?” 闻烟用坚定地目光看着他。 “你以前求我借钱给你的时候,拽着我的手说谢谢赵先生,踮着脚往我脖子上亲的时候说赵先生别动,轻了重了喊赵先生疼。” 他淡笑,“现在翻脸不认人?还要报警抓我了?” 那些都是闻烟曾经干过的事情,她无法否认。 可这些事说出来无疑是羞耻的,血淋淋的仿佛伤疤,让人难以启齿。 她佩服赵怀律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那你要我怎么样?” 没想到她会突然把问题丢给自己。 赵怀律还来不及回答。 闻烟便笑着接过话,“你今天高兴看见我了,就要我停止稳定的工作重回老本行,赵先生,你到底是要我跟你睡一觉还是睡到腻?” 赵怀律眯了眯眼,明显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可她却并没有识相的停下来,“你要是想跟我睡一觉,行啊,不用等了,就现在吧。” 话落。 她将自己的肩带扯下来。 第527章 走到雨里去35 一寸白如雪的肌肤暴露在赵怀律眼下。 他垂眸看着。 在闻烟再度往下扒去时,蓦然扣住她的手,认真严肃,“我离婚了。” 不用他阻止。 闻烟自主停下手来。 却也只是一瞬的僵持,“所以你是想说可以名正言顺的跟我睡觉了?” “你脑子里怎么就只有这档子事?” 无耻的倒成了她了。 “不然赵先生找我,难道是为了谈情说爱吗?” 赵怀律终于听到了自己喜欢听的话,“不行吗?” 他们什么事都做过了。 现在他又要说跟她谈情说爱,这话他自己能信几成?闻烟不知道。 她嘴角始终挂着点笑,眼看着傍晚彻底沦为黑夜,赵怀律的脸庞渐渐被黑暗淹没,“别耍我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是啊。 他这个人,看似一本正经,实则油嘴滑舌,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上一秒还抱着她说疼她,下一秒就能和别的女人共撑一把伞,然后放心的把驾驶位交给别人,一起回家。 这就是那天她在夜总会外看到的场景。 此生难忘。 闻烟将衣服拉上去,换了种方法和他迂回,“赵先生,谈恋爱不是这样谈的,你不该这样扣着我不让我走。” “那我明天再来接你?” “随你。” 她终于摆脱了他。 闻烟拉开车门就跑,没有任何迟疑的,看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等她走远了。 赵怀律才坐正,将手机地图拉出来,显示到格尔漠,距离远到了天边,他没有时间赶过去。 只能在路上不断的给江封电话和短信,提醒他不要过度打扰柳念念。 京都这两年工业化污染严重,夜晚的天空连碎星都见不到,相隔万里的沙漠地带就不同了,天色将黑,满空的星已经亮了出来。 星光洒满了广袤无垠的大地。 小车一路颠簸,走过山路和树林,不知穿越了多少地方才到达目的地。 无数小帐篷支在沙漠外。 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年代久远的民宿,来这里看风景的人都会提前订上一间,以免没有房间住,只能住帐篷。 开车的当地人将坐在车里的几个人叫醒。 一堆挤挤攘攘排坐的游客间,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他最后醒,被人踩了好几脚,那双登山鞋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老师傅,到哪里了?” 开车的师傅转过头,“到地方了,前面有住的地方,早上的时候会有一支采风队去沙漠去拍照,你找的人说不定就在里面。” 这里干燥,风沙漫天。 远远超出了江封想象中的恶劣,他无法想象柳念念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下了车。 江封提着行李往民宿走去。 这里距离沙漠地带还有些距离,可他走两步鞋里就会灌进沙子,走到民宿内,风尘仆仆,哪有半点小江总的风采。 这下他总算知道赵怀律为什么不肯过来。 这份苦,没有几个人忍的下去。 来之前助理已经替他订了房间。 钥匙不是门卡,就是普通的金属钥匙,江封拿着钥匙往楼上走,房间在三楼,提着行李也只能爬楼。 走到二楼就已经花光了他大部分的力气。 他停在二楼的拐弯处休息,面前走过一男一女两个人。 他们边走边说,“这药吃了立马就能睡着,专治重度失眠,特别有效。” “真的假的?” “我吃过的,还能骗你不成?” “那拿给念念两颗,她失眠也很严重。” 其他无意义的话江封没听进耳朵里,唯独“念念”两个字,像是定在他心里。 找的地方没错。 她的确在这里。 江封边欣慰边落寞,欣慰在于很快就可以见到柳念念,落寞在于,她并不想见到他。 他暗自记下那两人的房间号,猜测其中的女孩就跟柳念念住在一起。 深夜十点。 万籁俱寂。 民宿的大门已经关闭停止营业。 几层楼静悄悄的,掐准时间,江封从房里出去,蹑手蹑脚的摸到柳念念的房门口。 他敲响门,听到房里有道女声响起,“念念,开下门。” “好。”仍旧是温柔轻缓的声音,伴着点嗓子里固有的沙哑。 在她过来开门前。 江封快速躲到一旁,脊背贴着墙,听到门开,听到脚步。 幽深的长廊空无一人。 头顶有几盏老旧的灯,光落在地上的两袋生活用品上,有吃的,有穿的,都是干净的新的东西。 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柳念念无措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她不想将东西拿进去。 房内同伴的声音再次出来,“念念,是谁啊?” “没人。” 只有两袋东西。 同伴闻声出去看,一眼便望见了地上的东西,“这谁拿来的?” 柳念念一脸纯真无辜,“不知道。” 这不能算是撒谎,她的确不确定,这是不是江封送过来的。 “管他呢。”同伴一只手将东西提起,“反正没毒,我们在这里半个月,我快馋死荤腥了。” 柳念念自然笑笑,没有作声,顺带将门关上。 江封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往脸上揉去,摸到一手冷汗,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如果这样还被拒绝,他就真的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了。 站了两分钟。 刚要上楼回房。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递达身旁。 他来不及逃跑,一眼撞进柳念念冰冷如霜的眸中。 那一眼让江封浑身都凉下去,手足无措的像是年轻的毛头小子。 “这个。”柳念念不诧异,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够不够?” 五百块钱。 红的扎眼。 那是柳念念身上所有的现金了。 买那些东西,差不多是够了。 江封不明白柳念念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我就是怕你缺了什么买不到,给你带些。” “你拿着。”柳念念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直接将钱塞到江封手里,陌生的像是一个买东西的顾客。 一句废话都不说。 她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背着身说,“你快回去吧。” “念念。” “谢谢你了。” “念念,”江封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像是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用唇厮磨着她的耳朵和脸庞,“我想你,想见你。” 第528章 走到雨里去36 放在以前。 柳念念会因为他这么一句话而感动的三天三夜睡不着。 可过了这么久。 她连心跳都不会加速了,“江封哥,都过去了。” 她的爱已经过去了。 他的爱才刚来。 江封箍着柳念念的腰不肯放开,从后看,她的皮肤已经不如之前白皙柔和,有点自然的健康色。 这段日子的风餐露宿,阳光暴晒,大雨冲刷,这些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以及眼角那条不易察觉的细小伤疤。 是卢松月亲手打的。 江封将她抱的更紧,“何必在这里吃苦,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出现,也别这么折磨自己。” “我没有在折磨自己。”柳念念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在外面的日子,虽然过的并不富庶,但是能见到很多东西。” “念念,跟我回去。” 他哪里有耐心听她说这些。 江封就是江封,永远霸道专横,温柔都只是错觉,“柳叔叔他们都很担心你。” “你走吧。” 不是渴求。 是无奈,发自内心的无奈。 柳念念想到爱慕江封的那些年,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她是真的想逃,真的疲惫,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随便嫁了,也不要这么不清不楚的跟他在一起。 又怕重蹈赵怀律的覆辙,害人害己。 柳念念发了恨劲将他推开。 江封后退几步,可怜又无辜地凝望着柳念念,她不耐烦极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是她所有的情绪汇聚而成的一句话。 江封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把心挖开,鲜血淋漓的将心脏捧到柳念念面前,她却嫌脏。 苦笑一番。 他不再多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圆盘塞进柳念念手里,含着百倍的苦笑,“这个你拿着,我明早就走,你放心。” “这是最后一次吗?” “什么?”他不解眨眼。 “最后一次见到你。” 希望的火苗重燃。 江封原以为那是柳念念心软的挽留,“我可以不走的,我等你一起回去,只要你说,我做什么都行。” 柳念念冷漠地望着他,“不用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就这样,再见。” 这个再见,像此生永别似的。 走远了。 柳念念开门时看向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指南针,走到沙漠里必须要用的。 这些采风队里都有准备,根本用不着。 可她还是顺手塞到了第二天的物资包里。 天刚亮采风队就要走。 是民宿里走的最早的人。 江封还来不及跟柳念念告别,她便已经先离开了。 他租了车,中午离开。 带来的很多东西都没能拿给柳念念,江封只好将大小包的东西交给民宿老板,特意交代,“你好,请帮我把这些给采风队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 民宿老板正在处理订单,脸从电脑后面别过来,打量似的看他一眼,“最漂亮的?” “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你说念念?” 他们在这里住了太久。 连民宿老板都认得了。 江封点点头,“是她,这些都给她。” “你是她的什么人?” “朋友。” 迄今为止。 他也只敢这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老板半信半疑的,没有收他的东西,“你不是他们采风队的人?” “不是。” “你是念念的男朋友吧?” 江封一怔,没敢承认。 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之前他们采风队组织聚会,念念喝醉了,她说她有个喜欢的人,长得很好看,一直都喜欢。是你吧?” 怎么可能会是他?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她那个小姑娘很厉害的,来的时候受了伤,攀岩从山上掉下来,手臂被岩石划伤,缝了好几针,愣是一声没吭。” “攀岩?” “是啊,他们采风队干的不就是这些危险的事吗?”老板将鼠标往边上一放,瘫倒在椅子里,“受伤什么的估计都习惯了。” 柳念念怎么能做这些事。 她以前连摔一跤都要掉大半缸眼泪,怎么能受这么重的伤。 江封愣在柜台前很久。 直到民宿外突然有人冲进来,急急忙忙喊:“龙卷风,有龙卷风过去。” 语气里不乏有兴奋。 老板表情变了变,“正常,没什么,沙漠里常有的。” “早上有支采风队进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柳念念就在其中。 江封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四分五裂的疼,一晃神冲上前,“他们人呢,都出来了吗?” 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老板不慌不忙的解释,“别着急,他们进去就是等龙卷风的,肯定会做好安全措施。” 这份危险程度远超了江封的想象。 沙漠里的龙卷风,是会要人命的。 他没办法安心离开,一言不发,背上包就往沙漠里走。 外面的人怎么劝都拦不住他。 距离沙漠越近温度越高。 他头晕目眩,眼睛就快睁不开,耳边嗡嗡作响,模糊的什么声音都听不清。 贴在口袋里的手机震的厉害。 江封摸了好几下才将手机拿出来,口干舌燥,贴在耳边问:“干什么?” “见到念念了?” 是赵怀律的电话。 这个时间会来电话的,也只有他。 江封跑的喉咙生风,声音沙哑,“见到了。” “她说不想见到你。” 一怔,他不明所以的,“你怎么知道,她打电话给你了?” “我昨天就想提醒你,别那么莽撞的去找她,惹她不开心。” “我没有莽撞。” 一切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显然事与愿违。 当初关在笼子里的小麻雀飞了出来,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再也不想回到陵洲,这都是江封想不到的。 “那里的日子不好过吧?”赵怀律不冷不热的关心。 江封边走边笑,“你来试试?” 一整夜他都睡的不踏实,早晨起来洗漱,鼻血就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干燥的气候与陵洲恰恰相反。 他哪里能这么快适应。 赵怀律在电话那端直摇头,“水土不服最要命,这种玩命的,还是你们小孩子去体验吧。” “你才是小孩子,滚蛋。”江封没时间跟他贫,挂了电话,吹来的风沙瞬间迷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嗓子骤然刺痛,意识也模糊了,被高温暴晒太久,他一抬眼,直接晕了过去。 第529章 走到雨里去37 “江封哥?江封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阵阵轻缓的喊声,像是梦里来的,遥远的渡到耳边。 昏迷的梦境里。 江封梦到柳念念被风沙卷走,再也回不来。 巨大的空虚感袭来。 心像被挖空了一大块,再也填不满。 意识回归,他朦朦胧胧地喊着柳念念的名字,喊着喊着,手忽然被攥着。 像安抚似的声音飘到耳边,“江封哥,我没事,我回来了,你醒醒。” 眼皮沉重。 江封忍着昏沉感,睁开眼睛,睫隙之间浮现出了梦里那张脸。 柳念念脑袋上包着一条颜色轻淡的头巾,围住了头发,灰头土脸的,鼻尖上还有灰,“江封哥,你醒了?” “念念?” “我啊,是我。” 活辣动人的那张脸就在他面前,没有被沙漠里的风带走,并且她的眼神柔软了许多,不再是那么冰冷的,像结了霜。 江封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猛地直坐起身,双臂一张,将刚从沙漠里出来的柳念念抱进怀里。 身形发抖的挤压着她的胸腔。 柳念念有一瞬间喘不过气,却为了安慰江封的情绪,还是乖乖的任他拥抱着,“你怎么还不回去,这里很危险的。” “你也知道危险?”江封一瞬间控制不住吼了出来,“危险你还进去!” “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他急得快哭了出来,“出了事——我怎么办?” “采风队会做好安全措施的。” 大自然奇妙也危险。 更何况是那样的沙尘暴。 他怎么可能放心。 柳念念快喘不过气来了,憋的满面通红,掰开了江封的肩膀,她忙偏头过去喘了几口气。 身上穿的还是脏衣服。 从沙漠回来,她就听说了江封晕倒在民宿不远的地方,被民宿老板捡了回来。 他水土不服很严重,会头晕泛恶心也正常。 “江封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柳念念缓过气,诚心诚意的劝他。 江封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危险吗?”柳念念摇头,坐在椅子上,表情满是希望,“我很喜欢做这些事。” 说着。 她拿出照片。 那是在沙漠里拍的。 很混乱,但却有凌乱的美感,层次分明,甚至连龙卷风的形态都捕捉到了一些,那是她在二十岁之前没见过的东西。 所以觉得新奇,想要留下。 柳念念将其中一张照片塞进江封手里,“这个留给你,我最喜欢的一张。” “念念?” “我喜欢冒险,谢谢你来看我,但只是看我就行了。” 她身上的冲锋衣还脏兮兮的,头巾也被染了灰,但眼睛干净,灵魂清澈。 江封心头忽然柔软起来,“我陪你。” 柳念念睫尖一颤,垂着头,没有作声。 格尔漠的夜空美丽璀璨。 比城市中的天空不知耀眼多少倍。 民宿楼顶。 白天有过一场不小的风暴,楼顶自然会遭殃,地面上有层薄薄的沙土,走过一遍大多都会黏在鞋底。 江封和柳念念借着楼顶的一盏灯坐到天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头顶夜空明亮,每颗星仿佛都只是点缀,却又缺一不可。 月亮从云层里爬出来,月色柔和而饱满,一抬头,就能看到碎星满坠的天空。 柳念念手里握着一罐冰啤酒,易拉罐的瓶身很凉,但这里温度燥热,冰的东西最为解暑。 江封想将她手里的啤酒抢过来。 她却灵敏的躲开,“我会喝。” “小孩子不要喝这种东西,外面都是坏人。” 他语气很认真。 却听的柳念念噗嗤笑出声来,抿着唇,歪头对着他笑,眼睛内像是有了星星般明亮,“江封哥哥,你也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我是小孩子,你是什么?” “滑头。” “你是滑头?” “我说你是滑头!”江封急了,弹了弹柳念念的脑门。 柳念念吃痛一声,用手捂着脑门,努努嘴很不悦,“你脾气真坏!怀律哥就从来不会这样。” “你别提他那个小人!” 两个人谁也看不上谁,可真有人被欺负了,另一个一定是第一个出头的。 江封被气着的样子很可笑,柳念念没忍住笑出声,“他又怎么小人了?你小时候被欺负,还是怀律哥帮你的呢。” “别胡说,我用的着他帮忙吗?” 这事江封早忘了。 后来赵怀律在陵洲读书,江封出国留了学,生疏之后这些小时候的事就更记不得了。 无非是小时候的江封是孩子里最有钱的,最爱出风头的,这样的人特招人恨。 那一年陵洲流行一种奶味纯正的雪糕。 其他小孩都被家里管着,不让吃,唯独他,没有母亲,父亲要照顾家里新来的几个哥哥姐姐,对他疏于管教。 他拿着零花钱买了所有的雪糕,在一群孩子前一根一根吃起来,招的那伙人一起把他打了一顿,雪糕也给抢走了。 赵怀律比他们大几岁,斯斯文文,从不动手骂人,只有那一次,他像是武侠片里的绝世高手,一出场,就将那群小孩子教训了一顿,顺便将江封的雪糕抢了回来给他。 他当时感激涕零的。 一转头就全忘了,还跟着那群小孩子一起欺负起了赵怀律。 这些都是柳念念从赵怀律嘴里听到的。 她从小就喜欢江封,所以他的点点滴滴,她都刻在脑子里。 小时候的江封调皮任性,但也活泼。 柳念念嘴角渐渐浮起笑容,江封看着,心情也愉悦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两罐酒。 他酒量好。 此时此刻却有些醉了。 是发自内心的迷醉。 柳念念刚洗过头,皮肤表层像是泡过了淡淡的香水,风吹动她身上的混杂的香,很迷人,从未有过的迷人。 “念念?” 江封忽然哑着嗓子叫她。 她转过头,璀璨的星色被一道影子覆盖,浓醉的酒味瞬间渡了过来,堵着她所有的呼吸出口。 下巴随即被抬起来,江封蛮横的扣住她的后脑,潮湿的发穿戳过指间,她没有挣扎,只是捏了下易拉罐,继而将眼睛闭了起来。 这个赋有感情的吻她等了太久,从小等到现在,心酸隐秘。 漆黑的长廊里。 江封借着醉意,紧紧捏着柳念念的手腕,生怕她逃掉。 关上门。 他迫不及待的将她扣押在门后。 她青涩又饱满,像枝头等待采摘的青杏,甜而酸。 江封的吻很蛮横,拥着柳念念的身体,“就现在?” 他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含着水光,她点头。 第530章 走到雨里去38 夜里他们醒的很早。 天没亮,静谧延长。 夜刚刚深下去。 床褥之间满是温暖与芬香。 江封一直知道女人都是香的,天生自带的魅力,不像他们这群混小子,喝完酒,抽完烟,应酬完,亦或是年轻时打完球,汗水交杂,臭的要命。 于是他越来越喜欢女人,像柳念念这样的更为喜欢,她不懂迎合,一切都是真情流露。 拨开她的头发,露出那张嫩豆腐似的脸,江封亲上去,温情脉脉,“困了吧?” 柳念念像是昏迷了,眼角还有泪痕,“嗯。” 不愿意睁眼,不愿意面对。 空气里却丝丝缕缕都浮着江封的气息声。 柳念念脸面发烫,热的厉害,散开的头发在温软的枕面上打了结。 她眼皮不抬,疲惫的厉害,于是将脸深深埋了下去。 江封在她的头顶轻笑,手掌摩挲着她手臂那条细长的伤疤,还有缝线的疤痕。 民宿老板没骗他。 “这是攀岩的时候掉下来割伤的吗?” 柳念念一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天攀岩的时候下大雨,岩石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还连累队友,这点伤倒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江封凭想象也能脑补的出来,他实在劝不住念念,就只能依着她,陪着她。 他心疼她受的伤。 弯下腰,在她的伤口上吻了吻,滚烫炙热。 抬起头,漆黑的空间里,柳念念却好像哭了出来,江封一慌,将她抱的更紧,柔声安慰着,“别哭,以后这些苦痛我替你受着,你去哪儿我都保护你。” 话刚说完,柳念念仰起脖子,堵住他的声音,在亲吻中,眼泪却愈发汹涌。 这个夜晚潮湿而又干燥,冰冷也燥热。 不知过了多久,江封困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沉睡过去。 一觉到了第二天中午。 民宿虽然人多。 但隔音很好,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醒来时他自然的将手一摊,垂到了身旁,那边却冰冰凉凉,毫无温度。 他想到了什么。 大脑嗡嗡直叫,猛地坐起来,茫然望着身旁的位置,哪里还有柳念念的影子。 连昨晚的柔情似水也成了一场梦似的。 快速收拾了起床。 江封忙往楼下跑去。 在柳念念居住的那间房在疯狂拍打着门,那样离别的预感在他心中太强烈,几乎占据了所有,他不可能还保持冷静。 门应声打开。 却不是柳念念,而是民宿的保洁人员,她一愣,“你有什么事情?” “住在这里的人呢。”江封颤着声。 “你说采风队的那两个小姑娘?”保洁人员一笑,“他们天没亮就走了,下一站不知道是南极还是北极呢,再说,昨天龙卷风的照片都拍了,肯定是要走的。” 肯定是要走的。 原来她早就在筹谋着离开,昨晚的一切一切,都是对他怜悯的施舍,也只是为了安抚他。 他早该想到,柳念念根本不会想带他一起走。 曾经多少次,他把她丢在雪夜里。 这次她终于报复了回来,也以同样的方式,将他丢在了荒漠中。 从格尔漠回到京都。 那趟行程是江封走过最漫长,最落寞的路,毫无盼头。 他终于明白,这次之后,只要柳念念不回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恍恍惚惚地走下飞机,离开机场,坐上赵怀律的车。 赵怀律没有立刻启动车辆。 他在原地等了会,继而茫然地转过身,看向憔悴的江封,“你没把念念带回来?” 江封没吭声。 “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 他将头埋下去。 见他这样的不想面对,赵怀律叹了口气,坐正回去开车,“早就猜到了,不回来也好,她在柳家困了那么久,想往外面飞也正常。” 柳念念离开前在江封生命里留了最残忍的一笔,勾勒出了美丽的轮廓,内里却一片腐烂。 从格尔漠回来后,江封像变了一个人,不苟言笑,时常板着脸,这样变化很明显。 连赵怀律都有些怕他。 并不是心理上的恐惧,而是害怕江封那天自己找个楼跳下去,一命呜呼。 虽然江封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为情自杀的人。 可这份困扰始终未减。 赵怀律要照顾江封的小孩子心性,因此削减了缠着闻烟的心情。 她这个女人,说柔软的时候软的像水,硬的时候像钢板一样,怎么都掰不弯。 次数多了。 赵怀律也疲惫了,但并没放弃。 他好不容易确定了江封不会因情自杀,才放心重新回去见闻烟。 距离他上次见闻烟又过了一个星期。 闻烟以为他放过自己了。 可走出大楼,又看到穿着大衣等在楼下的赵怀律,他今天没把车开过来,径直走到了闻烟身后,跟着她,“前几天在忙,没来接你。” “我希望你一直在忙。” “你也太歹毒了吧?” 闻烟听的出来他是在开玩笑,但却没能笑出来,她边走边问,“你妻子呢?” “都跟你说了,我离婚了。” 这句话闻烟压根没信过。 就算没有离婚,赵怀律也不知道柳念念在哪里,江封都不知道她在哪,他怎么可能知道。 上次江封回来。 赵怀律问过他,“柳念念去哪里了?” 江封摇头,“她没有告诉我,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挺狠的,该报复的都报复回来了。” 他说那话时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的让赵怀律想起和柳念念离婚后回京都,再见到闻烟的样子,她也是那样的心灰意冷。 可江封对柳念念有爱。 闻烟对他哪来的爱? 两人就是互相弥补的关系罢了,没有那么高尚。 赵怀律踩着闻烟的影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离婚了?” 说完这话。 闻烟的脚步忽然停下。 她直愣愣地看着正前方站着的女人,赵怀律同时也看到了,手一紧,将闻烟拉到了身后保护着,“卢老师,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第531章 走到雨里去39 江封回到陵洲后见过卢松月一面。 她也大致了解了柳念念的事。 回去后的江封有些沉默寡言,只有在提到柳念念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很吓人。 见他那样。 卢松月不免要担心起赵怀律来,这才一个人跑来想关心一下他,却见到他跟别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 这下立刻就明白了。 当时他跟柳念念,完全是在合伙给她布局,为的就是把离婚的事捅破。 远远的,赵怀律看到自己那位母亲的表情里有些错愕,错愕之余就是愤怒,她大步跨过来,直落落的目光穿透了赵怀律,仿佛能看到他身后的闻烟。 闻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躲在赵怀律身后,只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她是谁?” 卢松月的声音很紧。 紧的要命。 好像格外害怕赵怀律承认跟身后那个女人的关系。 赵怀律思考了一秒,他背过身,握着闻烟的手腕,她想抽走,却根本动弹不得。 “一个朋友而已,您怎么过来了?” 一个朋友而已。 这就是他对她身份的解释。 闻烟哭笑不得,却又早有预料。 “我来见见你,”卢松月当着外人的面,直接说出柳念念的名字,“念念的事你知道了?怎么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这事您电话里说就好。” “我打的通你的电话吗?” 如果不是这次见到江封,她恐怕还要为柳念念离家出走的事愧疚着。 这事她的亲生儿子赵怀律可没跟她打过招呼。 卢松月不想深究他身后那个女人的事,摆了摆手,“走,回家说,要不是小林,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赵怀律从小就被严格看管着。 尤其对卢松月,有天生的恐惧,他不得不松开手,放开闻烟,跟着卢松月离开。 走到车旁才抬头去看夕阳下被金光洒了满身的闻烟,眼里的那丝落寞很让人心碎。 可他没有办法。 在卢松月面前,他跟她太亲密才是害了她。 回到家。 感应灯一起打开。 房内瞬间明亮起来,赵怀律脱下大衣扔在衣架上,卢松月紧随其后就给他挂了起来,褶皱抚平。 她的关心让赵怀律喘不过气。 “有空你就多打几个电话给念念,关心关心她,离婚的事,是我太鲁莽了。” 赵怀律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他一回身,侧躺下去,“那也不是我鲁莽,鲁莽的是您,应该您给她打电话。” “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汉的样儿?”卢松月将抱枕砸到赵怀律的背上,“你看江封,不声不响就追过去了,你呢,什么表示都没有。” 虽然她不可能再接受柳念念做她的儿媳妇。 但表面功夫。 卢老师一直没落下过。 赵怀律敷衍的点了点头,只想清净一会,可卢松月的啰嗦半刻都没停。 她用鞋尖踢着赵怀律的脚底板,“还有,今天那个女人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你藏着掖着?” “情人。” “赵怀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卢松月的火瞬间被赵怀律这句漫不经心的话点燃,掐着腰警告,“你敢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有你好看的!” 赵怀律疲惫,笑容很淡,“什么样的女人是不三不四的?” “刚才那个就是,一脸的狐媚相。” “您是在夸人家长得漂亮吗?” “我呸!” 狐狸精也要漂亮的女人才能当。 闻烟刚好符合所有特点,她性感,妖娆,浓妆艳抹的时候是夜晚吃人的女妖精,白裙飘飘的时候是幻化人形勾引和尚的可怜女施主。 无论是哪种,都足够吸引人。 赵怀律的确是被她的脸,身段和功夫迷住了,“您放心,人家瞧不上我,我想带回家人家还不乐意呢。” “你少诓我。”卢松月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你有钱又年轻的,哪个女人不巴巴的往你身上贴?” “您真庸俗,您又忘了,念念为什么跟我离婚?” 因为她心里没他。 虽然结婚了,但她爱的还是江封,江封那个人虽然嘴毒又幼稚,可柳念念那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他那样的男人。 相反赵怀律,太过温柔,反而不讨人喜欢了。 这次离婚,别人都知道是他被带了绿帽子。 卢松月彻底噎住,憋了大半天才憋出一句,“别的我不管,总之你不能随便把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来,赵家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是,您高贵,没人能高攀的上我这高贵的家族,行了吧?” 赵怀律懒得多说。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房里,倒头就睡,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眯了会眼。 手机亮起来,他以为是闻烟的短信,拿起来看,却有些失望,是柳念念的消息。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一条清澈寒冷的冰川延长着,不远处有企鹅扑棱着手,憨态可掬。 照片后还有一句话:一切平安。 一则这样的短信就足以让人欣慰,赵怀律疲惫的情绪也重新活络起来,他将照片发给了江封,做完一切,才直起身子走出卧室。 几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卢松月已经做了一桌子饭菜等着他来吃。 赵怀律瞬间忘记了她的坏,老实坐下来吃饭,吃到一半想到了什么,特地留了几样好吃的菜,单独装进保温盒里。 在卢松月洗碗的空档,他偷偷溜出去,开车往闻烟的家走。 她现在不在夜总会工作。 收入一落千丈,住在偏僻破落的旧房子里。 赵怀律开车赶到楼下时,那里围了一群人。 人群里面有女人尖锐的吼叫声和打耳光的声音,很清脆,听的人心惊。 他拿着保温盒下车,并没有存着看热闹的心,只是在路过拥挤的人群时,看到了双颊红肿的闻烟。 她被挤在人群里,像是被砸碎了,拼不完整的水晶球。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正在破口大骂些难听的言辞,食指几乎抵到了她的眉心,“你妈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勾搭别人老公的是吗?” “大伙都看看,就是她,勾搭别人老公,做小三!回去告诉你们家的人都离她远点。” “不知羞耻的东西。” “呸!” 那人啐着唾沫要往闻烟身上吐,她面无表情,也没有半点羞耻感,反而笑起来,“我勾搭的人多了,你老公谁啊?” 第532章 走到雨里去40 月悬空,明亮的光色落在闻烟脸上。 她虽然被指指点点的人群包围着,但掩不住脸上天然的妩媚神情,原本应该是美艳的,招人爱的,可在此时此刻却格外可恶。 赵怀律定定的站在人群外。 听着那些人的议论声,但凡是个有心的女人,都会难受。 闻烟却没有。 在她面前的女人第二次被气到,扬起手要给她一耳光时她快速攥住女人的手腕,用力地将她的动作定住,“回去问清楚你老公,我有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你这个狐媚子!迟早千刀万剐!” “那你轮不到你来。” 闻烟松开手。 将女人猛地往后退去,她跌跌撞撞,撞进人堆里,顿时一片混乱,什么东西都模糊了,待她再站起来想骂街,闻烟早已经走进楼道,上了电梯。 闻烟摸着火辣辣的一侧脸颊,泪水滚烫的落了下来。 耻辱一次没少,全部都在报复性的向她袭来。 这个地方她再也住不下去了。 那个女人她不认识,但她清楚是谁找来的。 恍恍惚惚走到了门口。 那里却飘着一团烟雾。 很浓郁。 有一瞬闻烟没有看清赵怀律的脸,他秀气的脸上有点怒色,怒里有些怨气,两相交互,复杂万分,最滑稽的是,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跟他身份不符合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闻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的,她还是偏过脸,用头发挡住自己红肿的脸。 那张脸上印着巴掌印,很重,不走近也能够看到。 赵怀律灭了烟,没吭声,将保温桶放到闻烟手上,“来给你送点好吃的,没别的事,走了。” 保温桶外部是冷的。 但内部一定是热的。 跟他现在的模样似的,闻烟刚拿稳,回身叫住他,“等等,你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不然呢?” 专门开车过来。 的确只是为了给她送点吃的。 可没想到会撞见那样难堪的一幕。 闻烟猜测到他刚才看见了,她将心中的羞耻感压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能误会什么?”赵怀律觉得可笑,话里含笑,“误会你当小三?” “我没有。” “知道了。” 他抬步要走。 并不想多听这个巧言善辩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从那种大染缸里出来的女人,嘴巴比谁都能说,勾人的手段比谁的多,偏偏骨头还很硬。 “等一下。”闻烟拽住他的袖口,“这里面是什么?” 他头都不回,“吃的。” “那一起吃吧。” 这是这么多天里闻烟唯一一次柔和起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赵怀律看来跟施舍似的,可他没有心思跟她怄这个气。 保温桶里带不了什么。 只有一份糖醋小排,一份油焖虾,还有玉米甜汤,这些都是卢松月的手艺。 盖子掀开。 香味立刻扑了鼻。 赵怀律一直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厨艺好,平时阔太太一个游手好闲,打打麻将,嘴又刁,换了几个保姆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只吃的下自己做的饭。 闻烟知道这些必然不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她有些受宠若惊,“这不会是下午来找你的那个阿姨亲手做的吧?” “那不是阿姨。” “是谁?” “我妈。” 闻烟拿筷子的手停下,手指关节顿时都僵硬了很多,再也下不去口。 她早听过赵怀律的家世。 就算是闻家没有出事,她也未必配得上他,更何况现在,她哪里配吃他母亲做的东西。 “怎么不吃?”赵怀律坐在对面,话里凭空有些惶恐,“不喜欢?” “不是。” 闻烟将筷子放下。 “我吃你家里人做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她声音小心颤抖。 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家庭,配不上他这个人,也从没妄想过能配上,所以要远离。 “没有什么不好的。”赵怀律将筷子塞到闻烟手里,“我让你吃就吃。” 窗外万家灯火闪烁。 房内这一盏却并非是他们的灯火。 赵怀律只是途经这里的旅客,坐坐就走,闻烟心如明镜,这片刻的甜蜜,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很久没吃过家常菜,她这些年都是喝酒喝到吐,喝到饱,连饭吃的都少。 卢松月做饭太细,精细到腌制的时间,火候等等。 比专业的厨子还专业。 闻烟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酸涩上涌,她上次吃到这些菜式,还是父母健在的时候。 一旁。 赵怀律一直在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 看的她有些浑身不自在。 “你看着我干什么?” 闻烟受不了,直接问,她将嘴里一口肉咽下,含糊的声音才清晰。 囫囵吞枣的语色很真实,又有着自然的无奈腔调,赵怀律笑了声,“想到你刚才在楼下说,你勾搭的男人多了,她老公是哪一个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那分明是她最窘迫的一面。 他还说什么有意思。 “你真的误会了,”闻烟说起这件事并不心虚,“那个女人就是个泼妇,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她为什么来找你?” “这你要问她啊。” 她擦了擦嘴。 不发一言,径直去厨房拿了密封的碗,将剩下的都倒进碗里,又将保温盒冲洗干净递给赵怀律,“你拿回去吧,别让你家里人发现,你送东西出来给不三不四的女人吃。” 赵怀律没有立刻接。 他轻皱眉,“你怎么这样说自己?” “我不信你家里人没有这样说我。” 她猜的都对。 连卢松月怎么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猜的都对。 赵怀律无话可说,头一次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也有吃瘪的时候,“这么牙尖嘴利的,有什么讨喜的?” 闻烟跟别人吵架是这幅形态,跟他说话也是,跟任何人都是一样,“我就这样,本来就不讨喜。” “刚认识你,你不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 “之前,我喝醉了,你还看着我,给绮岁打电话让她送我回去。” 这事太久远了。 远的闻烟都记不清了。 当时赵怀律还拿她当仇人来着,恨不得喝她的血。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跟他纠缠到一起,所以那晚对他存着怨气,趁着他喝醉,还狠狠踹了他两脚。 忆到这,闻烟尴尬地扯起一丝笑,“举手之劳。” 临走前她送赵怀律到电梯口。 他这人看着清风霁月,实际最爱嘲弄人,站在电梯间,轻飘飘地问,“真不要我留下来?” 闻烟心头一跳,想到他那位眉眼厉害的母亲,“快走。” 第533章 走到雨里去41 房内的饭菜香还未散。 淡淡的萦绕在鼻尖。 闻烟扭动酸困的肩膀走去开窗通风,窗外微风四散,这个季节花香并不浓郁。 空气没有味道,只是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力度很舒服,仿佛在试图替她减轻脸颊的痛感。 撑在窗台吹了一会风。 身后的小沙发上响起传统的手机铃声。 闻烟没有多想,走过去接起电话,话筒里是通过了过滤传出的沉厚女人嗓音,“跑哪儿去了?” 她一怔。 迟钝地将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 不是她的手机。 是赵怀律不小心留下的。 这个电话并没有备注姓名,但听那端的话,闻烟也猜的出是谁。 不敢多言语,她迅速挂了电话。 冥冥中有预感在提醒着她,赵怀律的母亲可不像陈计林的老婆那样好对付,她只是无聊了找几个女人来楼下堵她骂她,让她名声变臭。 赵怀律的母亲,只看面相,也知道不是个善茬了。 要是让她知道闻烟和她的儿子有瓜葛,闻烟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一次电话打通了却没声音。 卢松月不是傻子,有什么猫腻她瞬间便能感知出来。 三分钟后又打了第二通。 手机已经显示关机了。 第三通,第四通。 等待的时间里,赵怀律已经先一步回了家,打开门就看见坐在客厅疯狂戳动手机的卢松月。 茫茫然的,他边换鞋边问:“妈?” 卢松月应声抬头,眉间迅速浮起褶皱,“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 “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人接?接了也没声音?” 电话,手机。 仿佛被戳到心虚的地方,赵怀律面色瞬间有些古怪,但很快用笑容掩盖下去,“手机可能落在车上了,不小心划到了,没看见。” 这样的谎言要是能瞒过卢松月才是见了鬼。 她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追问。 而是背着赵怀律打开了手机的追踪系统,手机地点显示在一个偏僻的老小区里面,并没有在他的车上。 赵怀律用洗澡的借口躲进洗手间,拿了其他的手机给闻烟信息问:“我的手机在你那里?” 夜深了。 这个时间闻烟早该睡了。 今晚却因为赵怀律的手机格外不安,这个手机像是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她看着那条信息,斟酌道:“在我这里,有人打电话,我没吭声,你现在来拿?” 他现在出去就暴露了。 赵怀律不好意思的要麻烦她,“我让司机去拿。” “好。” 闻烟安心下来。 正要放下手机,又接到赵怀律莫名其妙的信息,“我们俩这样,像不像背着家长早恋的学生?” 她恨不得冲他翻白眼,“我没早恋过。”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司机小林隔了半个小时才赶到,闻烟裹着外衣将手机带下去给他,离得近了,看到他眼睛里一点异样的神色。 那表情就像在看赵怀律金屋藏的阿娇一样,让她浑身不舒服,“这个,拿回去给他。” “赵先生让我谢谢你。” “用不着。” 闻烟来的匆匆,走的匆匆,像一抹魂似的,飘散在黑夜里。 小林小心拿着赵怀律的手机。 在过去的途中却接到了卢松月的电话,想也不想就给接起。 赵怀律没有给卢松月备注。 但小林记得她的号码。 毕竟赵怀律在京都的一举一动都是他报备给卢松月的,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夫人。” 卢松月坐在客卧,楼下的水声模糊了电话里的声音,但她还是瞬间就辨认了出来小林的音色。 “小林,怎么是你?” “啊?”小林照实说,“小赵总的电话落下了,我来帮他取一下。” 他性子一向老实木讷,不会撒谎,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这个话题。 卢松月却是个精明的,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他让你去哪里取?” “这,就是落下的地方啊。” “具体位置。” “城锦花园。” “给你手机的,是个长得像狐狸精的女人对吗?” 被润色过的比喻很生动。 小林挠了挠鼻子,顿时哑口无言,听卢松月这么说,他立刻想到的就是闻烟那张脸,那个身形。 “小林,说实话。” 卢松月再度催促他。 小林实在不敢撒谎,却也不敢背叛赵怀律,毕竟他才是自己的老板,“夫人,您别为难我了。” “我不会告诉他,你放心说。” “这,就是在一个女人手里拿到的,赵先生可能是去谈事,落下了。” 卢松月冷笑,“你不必为他圆谎,什么样的事情需要这个时间去人家家里谈,何况那个地方住的都是什么人,跟他能谈什么?” 一连几个问号砸过来,让小林无话可说。 因为告诉了卢松月这些。 小林等到赵怀律来拿手机时便显得格外心虚,连话都不敢多说,给了手机便跑了。 刚拿到手机。 赵怀律站在楼下给了闻烟消息,“谢谢,手机拿到了。” “明天不要来接我,我不在。” “去哪里?” 消息石沉大海一般。 再也没等到闻烟回信。 她第二天早早便要去接闻语,他今天出狱,关了小半年,这样的惩罚,足够了。 那个债主被闻语打了一棍,虽然受了重伤,但也没有深究。 闻语这才没有被判处更严重的刑法。 在里面关了半年。 闻语走出来,一时接受不了刺眼的阳光,好在闻烟提前给他带了一顶帽子,二话没说,直接扣到了他的头上,替他遮住光。 随便打了辆车回去。 闻烟这几个月存了些积蓄,足够他们两个人去别的地方稳定生活一阵子。 坐在出租车上,闻烟替闻语扯了扯衣领子,“回去好好找份工作,别再折腾那些事了。” 闻声。 出租车司机抬了抬眼皮,不自然地去看向座后的他们。 闻语刚从狱中出来,对别人的眼光格外敏感,他昂起下巴,阴鸷的眸光立刻将司机吓的闪躲开,加快了车速。 走到楼下。 闻烟扯着闻语往前走。 没走两步,身后忽然闪出喊声,是她陌生且熟悉的声音。 卢松月早就守株待兔的等在这里。 想看看被赵怀律藏起来的女人是什么货色,这就看见了闻烟,以及她身旁那个不良少年,印象一落千丈。 第534章 走到雨里去42 隔着炙热的阳光。 闻烟望着卢松月,一点也不怯,她的美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并不像柳念念那样柔和。 卢松月很不喜欢,她也不掩饰自己,厌恶立刻就生长在了脸上。 “姐,她是谁?” 闻语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没谁,一个不熟的阿姨。”闻烟攥住闻语的手,从包里拿出钥匙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先上去,我等会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姐,” “上去。” 被呵斥了一声闻语才乖乖拿了钥匙上楼。 秋天干燥。 更何况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闻烟从没幻象过有一天会跟赵怀律的家人见面,甚至连跟他在一起都没想过,哪里能预料的到这么多。 坐在人烟稀少的餐厅里。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卢松月对服务生报着菜单上的东西,报完了,她有礼貌了说了谢谢。 继而用冷漠地目光看着闻烟。 冷的几乎要结了冰。 “我突然过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阿姨,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闻烟说这句话时已经想象到了她拿钱来收买自己的场景。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有钱人家的阔太太都是这样解决宝贝儿子养在外面的女人的。 可卢松月没那么蠢,也没那个闲钱给她,“刚才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 “我弟弟。” “你们家里没有父母?” “阿姨,”闻烟沉了一口气,语气已经很不和善,“我想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些。” 卢松月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 这些都是真切表达在神态里的。 闻烟也从没幻象过她会对自己满意,今天她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是因为卢松月还不知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 不然早就把酒泼到她的脸上了。 “真是个嘴巴厉害的姑娘。”卢松月这样直言不讳地评价她,“你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我们家怀律。” “我跟赵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没什么他去接你下班,没什么那么晚去你家找你?” “这些您难道不应该去问他吗?” “我来就是警告你,别妄想真的跟他有什么,两年之内他不能结婚。” 末尾的两个字眼让闻烟留意到。 ——结婚。 她轻笑,宠辱不惊的,“我一直以为赵先生是结了婚的,从没想过跟他有什么。” “他是结了,现在离了,而且我怀疑就是因为你才离的。” 卢松月是个直白且厉害的角色。 大概就像是几百集连续剧里的精明婆婆,而她就是受欺负的小媳妇,这样的角色分配,也只是存在这一秒而已。 闻烟表情短暂的变了变,“阿姨,你想多了。” “希望如此。” 卢松月本就没打算跟她同桌吃饭。 却点了一大堆昂贵的东西等着她来付钱,这些整治人的手段并不高明,尤其是对闻烟来说。 她虽然恼怒却也只能忍气吞声付了这笔钱。 今天过了招,才知道卢松月的厉害,更提醒她,以后见了赵怀律要绕着道走。 卢松月的动作太快。 赵怀律还来不及防备就已经让她见了闻烟。 连续五天没有见到闻烟时。 他便觉察到了事情不对。 就连小林这两天也常常躲避他。 从大楼里出来。 赵怀律坐到后车厢里,肩膀放松下去,顺手扯开领带,一抬头,捕捉到了小林慌忙的眼神,“你怕什么?” “啊?”小林连忙启动了车子,“我,我没有啊。” “你又跟卢老师报告我的行踪了?” “没有,赵总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 说着。 赵怀律前倾身子,将下巴架在座椅上,去打量小林的眼神和慌张的模样,越看越想笑,“你说了就说了,以前又不是没说过,最近怎么这么奇怪?” “我真没有。” “小林,” 沉了声,赵怀律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把闻烟的事也跟卢老师说了?” 小林哪里敢答。 他跟着赵怀律虽然不久,但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风度翩翩,却杀人无形。 何况他想辞退一个司机,不过是上下动个嘴皮子的事。 “说话。”赵怀律的语气已经很不悦。 小林肩膀一抖,闭了闭眼,“对不起赵总,我只是跟卢老师说拿手机的是个女人,没有说是闻烟小姐。” “你说是个女的不就是说她吗?我身边除了她还有谁?。” “我没想说的,实在是没办法。” 赵怀律一时哭笑不得,用手拍了拍小林的脑袋,“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对不起赵总,我下次一定改。” “掉头。” “什么?” “去闻烟家。” 夕阳落尽了。 天边染成了黑色,赵怀律的车才开到闻烟楼下,在车里坐了会儿,看到了闻烟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了楼,手挽着手,很亲密的样子。 “小赵总,咱们还进去吗?” 赵怀律心情本来就不好,被小林这么一问,火气立刻就从头顶冒了出来,不冷不热地问,“进去干什么?捉人吗?” 小林立刻闭上嘴,将车开走。 一整晚赵怀律都没回去。 他泡在酒吧吧台,一杯一杯的酒精往胃里灌,不要命似的,喝的晕乎乎的。 不知到了几点。 身旁的位置坐了个人,他偏头过去看,是江封。 赵怀律笑的更苦了,“你坐在这只会陪衬的我更惨。” “我也不想。”江封抢过他手底下的酒,一饮而尽,喝的更厉害,“要不是小林打电话给我哭着喊着说他家小赵总来买醉,要我来看看,我才不管你。” “你话太多了。” “我不说话你嫌我,话多你也嫌我。” 江封是个什么东西。 赵怀律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转着酒杯,随口问:“念念找你了?” “你还真是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是吗?” “那天她也给我发了照片,比你的还多一张,还因为不辞而别跟我道歉。” 他语气骄傲极了。 在赵怀律听来却想笑。 江封以前是多傲慢的人,只有女人巴巴贴着他的份,从来就没有对他爱答不理的女人。 现在他彻底有了软肋。 也彻底开始被柳念念牵着鼻子走。 赵怀律瞧不起他,也瞧不起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离不了闻烟了。 可他却只是她裙下之臣的其中一位。 第535章 走到雨里去43 曾经各自将各自视为仇敌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喝的酩酊大醉,像是鲁莽年轻的青春期男生。 小林在车里等到快睡着才看到江封架着赵怀律出来。 傍晚之后下过一阵小雨。 雨来的突然。 走的也匆忙。 只在地面留下了一片湿濡。 对于喝醉的两个人来说连路都走不稳,江封被赵怀律压的直不起腰,又踩到水,脚一蹬险些摔倒。 小林忙扶住他们,“小心点。” “快把他带走。”江封把赵怀律甩开,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他意识尚存,话也说的清楚,“多大的人了,还学人为爱买醉。” 赵怀律一向待小林很好。 连他打小报告的事都纵容了。 这种时候他自然要替自家老板说话。 小林接住赵怀律,低着头嘟嘟囔囔,“你还说人家,自己不也是。” 他声音不小,江封一侧耳就能听见。 他直起脖子,脸面通红,“你说谁呢?!你这家伙,我早晚让他把你辞退了!” “你又不是我上司,随你说。” 小林拖着赵怀律上车。 一步一步越过地上的小水坑,刚要拉车门,身后一只手先一步越过他们。 江封一侧身倒进座椅里,“我也喝醉了,先把我送回去。” 小林拖着醉倒没有知觉的赵怀律站在车外,不知该不该将他放进去。 犹豫了好一阵才叹口气。 不情不愿的将赵怀律跟江封放到同一个空间里。 为防止他们打起来。 小林特意捆上了安全带,交代江封,“不要趁机欺负我们赵总,他要是受伤了,我就算在你头上。” “快滚。”江封不乐意地瞥他。 他脾气不好,人也急躁,嘴还毒, 小林都习惯了,但好在他这个人却并不讨厌。 车子启动。 路过拥挤路段。 小林需要时不时地回头看去,看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除却赵怀律中途换了几个睡姿。 最后直接躺到了江封腿上,江封则仰头靠着座椅眯眼。 平静没持续多久。 在一个弯道轮胎打滑,赵怀律狠狠磕到江封的膝盖上,痛感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这清醒又是模糊的。 赵怀律半侧起身,摸到江封手腕,半醉半醒地说,“接我回家了?” 江封被他闹醒。 手腕被他摸到,浑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忙将他挥开。 赵怀律却像个牛皮糖似的重新黏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推我干嘛?狼心狗肺的女人。” “赵怀律,你给我死远点。”江封又将他推开,手腕顺便在他身上蹭了蹭,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江封那样的脾气完全有可能暴走打人。 小林只好赔着笑脸,“他喝醉了,您包容一点。” “喝醉也不能这样!” 江封头皮发麻,一声声的喊着,“快把他送到他女人那儿,不然我要疯。” “这不好吧,要是被夫人知道,”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好了!” 没走多久又下起雨。 雨刮器扫开雨水。 到达闻烟那里时已经很晚。 小林百般劝说,找了各种借口,却架不住江封硬要将赵怀律扔在闻烟家门口的决心。 他拍拍手,用气声对小林说:“我说不定还是做了一回好事呢,他巴不得趁喝醉了闯人家家里干点什么呢。” “小江总,只有你才是这样想的吧。” “不信等他醒了你问他。” “你是恨不得撮合赵总跟闻小姐在一块,怕有人跟你抢柳小姐。” 江封轻眯了下眼。 忽然翘起腿踹在小林脚腕上,“你怎么这么喜欢拆人的台?” “我都是实话实话。” 江封作势对他挥起拳头,小林忙将头抱起躲开。 十一点。 房门响起。 在这个时间里,无论是谁在敲门,听上去都像午夜凶铃似的。 客厅里的还没睡着的闻语被惊醒。 他忐忑不安走过去,打开门,外面一片清风出来,却没有半个人。 “谁在恶作剧?!” 无人回声。 他骂了句脏话,刚要关门。 一只手忽然扯住他的衣摆。 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闻语被吓得往后一退,直接摔到地上,顺口骂了句脏话。 声音太大。 直接惊动了房内的闻烟。 她闻声走出来,“怎么回事?” 闻语拍着胸口缓气,“姐,咱们换个地方住吧,这什么鬼地方,哪来的醉汉,我还以为是鬼。” 灯被闻烟打开。 光洒落到坐在门口的赵怀律脸上,他醉的很重,眼皮不抬,哪里分得清这里是哪儿。 闻烟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姐?” “你先进去。” “你认识他?” 闻语很聪明,又是跟闻烟一起长大的,心有灵犀,她眼神一变,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你的事,进去。” 她的事一向不让闻语过问。 问了也只是多一个人忧愁。 闻烟茫然又复杂地看着地上的赵怀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时间过来,更不知道,他过来想干什么。 总不能将他就这样丢在外面。 没有办法,闻烟只好将赵怀律扶进房间。 而闻语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赵怀律坐在沙发上,醉的太重,刚坐下就侧倒下去。 闻烟去厨房倒水。 闻语靠在墙上,看着这个被自己姐姐扶进来的陌生男人,没好气地问:“姐,他到底是谁?” “跟你没关系,去睡觉。” 闻烟小心将赵怀律扶起来。 蜂蜜水往他嘴巴里灌,他倒也知道渴,一口一口的给喝了下去,中途直接握住了闻烟的手,密不可分。 “姐!”闻语推了推赵怀律的头,“你别让他碰你。” “人家喝醉了你没看到?” “喝醉管我们什么事,扔到外面,自生自灭。” “闻语,你欠的那笔钱就是他帮你垫上的,这样说,他还不能进来将就一晚吗?” 何况赵怀律是个那么好的人。 给尽了她该有的温暖,在一起的时候,吃穿用度从不少她的,只凭这点,也不应该把他扔在外面。 闻烟瞪了闻语一眼。 二话不说将赵怀律扶起来往卧室走。 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闻语的声音,“姐,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跟他睡一起吧?” 第536章 走到雨里去44 等了十分钟。 江封和小林躲在楼梯间。 目睹了赵怀律被带进去的全过程,看着门缝下的灯光熄灭了才安心。 江封拍了拍小林的肩膀,“看到没,我就说是个女人都会让他进去留宿的。” “但是里面还有另一个男人啊。” 小林杞人忧天的,想象力还格外丰富,“万一他跟闻小姐一起欺负人怎么办?” “你傻啊!没听见叫她姐?” 小林一怔。 那也就是说,赵怀律白吃了半天的飞醋,因为一个弟弟,还去买醉。 “行了,快送我回去。” “为什么?”小林满不情愿地往电梯口走,“我是小赵总的司机,又不是您的。” 耳朵忽然被提起。 江封掐着他,“赵怀律养的人,果然跟他一样没良心。” “好了,送您送您,快松开。” 坐进车里。 江封总算能松一口气。 当初赵怀律帮了他一把,这回他也帮他一把,才是两不相欠。 今晚的夜格外匆忙。 接到电话他就从陵洲赶了过来。 虽说那段路程不远不近,一年以内有大半的时间都奔波在这段路上,可走久了,难免疲劳。 好在他在京都也有可以安身的地方。 车快行驶到目的地。 小林看着前面的山坡,随口提了一句,“小江总,赵总跟你说了最新开发的游乐区的事吗?” “什么游乐区?” 不在一个城市。 接手的项目不同。 赵怀律自然用不着事事都跟江封打招呼。 “开发后会举办一次烟火大会。”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儿都喜欢。” 说直白一点,是在提醒他可以带柳念念来。 可哪有容易。 他现在连见都见不到她。 她是向往自由的鸟儿,不会在他身边停留,好在他还年轻,可以等她。 京都虽然太晚。 可柳念念所在的地方大概已经天亮,江封忍着头疼的醉意和困意给她打电话。 第一次没有被接起。 没过多久,柳念念自己打了过来,她裹着厚重的棉衣,带着氧气瓶,准备去爬雪山,外面冰天雪地,雪漫过了窗户。 她拿着保温瓶,吹了口热水,“江封哥。” “嗯。” “还没睡?” 那次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格外怪异。 没有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关系不冷不热。 江封也从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柳念念更不会像从前那样去讨要。 他今天喝醉了,心嘭嘭直跳,燥热极了,“今天要去哪里?” “爬雪山。” “危险吗?” “比追龙卷风安全多了。” “要爬多久?” “顺利的话,”柳念念顿了顿,将围巾带好,帽子也带好,所有护具都带在了身上,她考虑了很久。 电话里空白了十几秒。 江封都没有催促。 小林在前将车开的很平稳,霓虹熄了灯,车子一路从偏僻的地区开到繁华处,路过喧嚣。 这些江封都听不见,只是在等电话里的一个答案。 柳念念背上包,顿的那口气终于接上,“顺利的话下午就回来了,到时你应该在睡大觉吧?” 江封笑了下,很自然地说:“我本来可以跟你一样的,是你把我丢下了。” 他声音难过又伤感。 仿佛将一身傲骨都击碎了,摆在柳念念面前给她看。 她却装作视而不见。 这样尴尬的氛围,在她同伴的声音中解困,“念念,出发了。” “噢,好!” 正要挂断电话。 江封却又叫了她一声,“念念,你喜欢看烟花吗?” “啊?”柳念念着急跟上队伍,“喜欢啊,江封哥我先走了,下次聊。” 电话迫不及待的被挂断。 她总是这样,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每每结束电话。 江封都能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时手机被无数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攻占。 大多是来自赵怀律的。 江封一条都懒得看。 直接关了手机。 赵怀律是在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醒来的。 他虽然来过闻烟这里几次,却从来没有来过她的卧室。 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醒来时窗口的阳光斜了过来,很明亮,照耀的玻璃窗干净透明。 头疼欲裂。 宿醉的后遗症一时间全部反噬回来。 赵怀律拍了拍脑门,刚要坐起来,身旁突如其来一道清嗓声。 “把这个喝了,喝完赶快滚。” 闻语将一碗粥放下。 赵怀律满是错愕不解,“你是谁?” 他是在闻烟家没错。 墙上还挂着她的照片,可身旁这个陌生男人却没有姓名。 但的的确确,就是他昨天在车里看到的和闻烟手挽手进来的男人。 面庞很年轻。 但满是戾气。 闻语脾气差,每句话都说的很重,“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把粥喝了,一粒米都不能剩,喝完给我滚蛋。” “我问你是谁?” “我是谁有必要告诉你吗?”闻语一哼声,“我还没问你是谁呢。” “我躺在她的床上,你说我是谁?” “你有病吧?” “你再骂一个。” “我说你有病。” 半躺着的人突然坐起,闻语的衣领被赵怀律猛地揪住,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狠狠摁住。 赵怀律是个脾气好的。 但却不是个好惹的,一旦真的生气了,气不是那么好消的。 他的拳头压着闻语的领口,“你是她养的小白脸?” 这个女人比他想的大胆多了。 敢一边吃着他的东西,一边在家里偷偷养小白脸。 赵怀律还没这么恼过谁。 闻烟如果再来晚一步,他的拳头就要打在闻语的脸上了。 刚到门口,她急忙呵斥一声,“赵怀律,放手。” 一用力。 闻语就从他的手下挣脱。 闻烟将他护在身后,心疼地捧着他的脸,“没打到你吧。” “没有。” 存着气。 闻烟正要去骂赵怀律。 他已经一手捞起外衣,沉默不语地往外走去。 看似冷静,却已经是恼怒的六神无主,更不愿意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看他们亲亲我我。 刚才闻烟先关心闻语。 他便认为是自己输了。 颜面和自尊,还是比这份感情更重要的。 赵怀律走的很快,身后像是被豺狼追赶着。 待闻烟反应过来追出去,他已经拐入的电梯口。 电梯门缓慢关闭。 在合上的瞬间被闻烟急急忙忙挡住,她追的急,一口气都没有缓过来,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皮肤变得通红。 “你走什么?”她倒是理直气壮的,“打了人就跑?” 赵怀律站在电梯间里,眉眼冷清,“我没打他。” “怎么说你在我这住了一夜,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合适吗?” “不是你的小白脸让我滚的吗?” 闻烟一时没听明白他的话,怔愣完,“什么小白脸,那是我弟弟。” 第537章 走到雨里去45 话落得很重。 是含着怨气的。 站在轿厢里的赵怀律没听明白她的话,面容还是清冷的,清冷的没有温度。 宿醉过,他的精神不济,一夜的时间,连泛青的胡茬都冒了出来,衣衫不整,领口的纽扣都没扣,露着一半脖颈。 等他明白过来。 闻烟也已经松开了撑着电梯的手。 电梯门合上之前,她被猛地拉到了里面,脊背瞬间撞击到坚硬的厢璧,骨头痛起来。 还来不及缓神。 带有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狂风暴雨般袭来,赵怀律掐着她的腰和下巴,将她挤在狭窄的角落中间,左右都难以逃脱。 起初还在挣扎。 久了。 她被驯服似的搭上他的肩膀,乖乖跟随指引。 电梯没有人按按钮。 依旧停在同一层。 过了太久。 久到闻烟几乎喘不过气,赵怀律才将她放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吓死我了。” 他不明所以的话更让她头疼。 “我怎么吓你了?” “你弟弟,我还以为是你养的小白脸。” “这么说好像也差不多。” “这怎么能一样?” 小白脸是小白脸,弟弟是弟弟。 闻烟将他的肩膀推开,自己终于能喘两口气,“你为什么会三更半夜跑在我家门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最糗的一面被她看了个干净。 赵怀律一贯维系的矜贵冷漠的形象就这样毁于一旦,他恨不得立刻杀了江封,把他扔到河里喂鱼。 可若不是他。 自己现在还在误会闻烟。 闻烟将赵怀律送到车旁。 久其到底,她不知道刚才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是赵怀律失而复得后的喜悦。 还只是单纯的占有欲。 她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他有太多女人了,少了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在想什么?” 赵怀律将车窗降下。 闻烟被他一唤才回神,“没什么,你快走吧。” “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谁能没有心事。 她的就更重了。 跟一个家世尊贵的公子哥不清不楚,她又是那样的身份,对方的母亲已经来警告过,她如果再不知检点,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这一点,闻烟迫切的想要跟赵怀律说清楚,这次刚好是个机会。 她扣住他的车窗,“赵怀律,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她很少这么严肃的叫他的名字。 他早就有预感,“我家里人来找过你。” “不关阿姨的事,是我应该自觉些。” “不用理她。” “可是,” 可她是那样的身份,曾经有过那样不干净的污点,这样不死不活的在一起,终归不是办法。 这些都是闻烟没有说出口的话。 赵怀律却听见了,他能听见她的声音,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思量许久,也只能模棱两可道:“我最近要忙一个新项目,时间少,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车疾驰离开。 闻烟在原地站了许久。 阳光炙烤全身,她头一次想试试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点,只为了他一句“等我回来”。 京都仙平游乐区在初秋动工。 入冬结束。 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别样的景致和建筑拔地而起,为了庆祝开业。 在试营业当天,会在上空升起几千支烟花,夜如白昼,人造星空,璀璨一晚。 这些都是宣传上的内容,造势庞大。 为了这个项目,赵怀律忙碌了四个月,吃住常常都是在公司解决,因此几乎没有见闻烟的时间。 他们不见面。 最放心的卢松月。 她在初冬便回了陵洲,没有继续留下来监视赵怀律的一举一动。 长久的思念成了困境。 一旦冲破,便没有什么能够阻拦的。 下班时间,那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线中。 闻烟不怎么活络的心瞬间鲜活起来,眼中光彩明媚,冲着身旁的女孩挥手,“我有事,先走了。” “怎么,这回不是卖保险的了?” “一直都不是。” 阳光在前闪了闪。 闻烟敲响车窗,顺势坐进去。 几月不见,她变得更为年轻,生命在她脸上仿佛是倒着来的,看不见半点多余的痕迹。 美好的事物和人都富有无尽吸引力。 赵怀律不否认第一眼是被她的样貌吸引。 后来是因为看到闻烟站在小巷里,赤着脚,脚趾像珍珠一样白嫩。 样样符合他的癖好和喜好。 后来纠缠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 “要不要送你的同事?” 赵怀律绅士地问。 绅士的过了度。 闻烟摇着头,“不要,她有脚,会自己走回家。” 赵怀律被她逗笑,“够歹毒的,坐稳了,今天带你去看个好看的。” “什么好看的?” “秘密。” 车身刚要启动。 赵怀律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临时给江封发信息,“今晚来京都,仙平开业。” “一个破游乐场开业我去干什么?当福娃?”江封心情很差,这事他早就听说了。 这个热闹他原本不想去凑。 为了柳念念却什么都甘愿了。 可她只是口头答应,一直到今天,不知又去了哪里,至今没有音信。 将手机扔到一旁。 江封用枕头把自己捂起来。 没多久,震动声打破这片静谧。 赵怀律继续啰嗦,“烟火大会,不来等着把遗憾带进棺材里吧。” “娘们兮兮的东西,不去。” 发完,江封不再多看手机一眼,怕看到他们成双入对的心中憋屈。 躲着手机,他到一旁处理了几份加急文件。 傍晚。 天色擦黑。 等他想起去看手机,柳念念已经打了五通电话过来,以及一条信息:“江封哥,我刚从山里出来,今晚就能到京都。” 她没有忘。 他说过的每个字她都记在心里。 他说要带她看烟花,她在当天就订了机票。 江封打字的手轻颤,“几点,我接你。” 回复了柳念念。 他又调出赵怀律的页面,不客气道:“帮我占一个看烟花的好位置。” 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赵怀律腾不出手去看,唤了闻烟一声,“谁的信息?” 她瞥了眼,眼角眉梢顿时带了笑,语气柔和下来,“你说的好看的,就是看烟花呀。” 第538章 走到雨里去46 仙平刚建成,在试营业前所有项目已经通过了安全检测。 这半年赵怀律都在忙这个项目,关注仙平营业后的丰厚利润,如果顺利,将来这座乐园是要在京都生根发芽,延续成景点的。 闻烟一直知道他是有野心的男人。 不然不会抛却稳定的生活来做商人,一点点摸爬滚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天色将黑。 晚霞像是被撕裂了,在天边浮现裂痕,这个月份的天空景象格外奇妙。 赵怀律将车停在乐园外。 这个时间试营业的第一批游客已经进去了大半,三三两两做着伴。 乐园偌大,中央有一处平底而起的老树,不知是原先就长在这里,还是后来从别处挪过来的。 路过那里,闻烟也没敢多问。 周围有些游客的议论声从耳边走过,拥挤又嘈杂,好在已经入冬,这个时节在人多的地方也并不会燥热。 她穿的单薄,偶尔被风吹到都会打颤。 不知不觉走到了音乐喷泉处,掠过了水的冬风更冷,她缩紧了肩膀 赵怀律这才注意到她的不适。 “冷了?” “有点。” 他们相熟,原本用不着这么含蓄的,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今晚气氛太好又微妙,她没有办法再自然的用以前的态度面对赵怀律。 千思万绪都被搅乱了。 还没捋清楚,肩上忽然搭上了一件大衣,有些沉重,但衣料是上好的,每一枚扣子都格外精致。 “干嘛给我穿?”闻烟停下脚步,在亮起灯光的乐园里,她眉目清楚,皮肤格外细腻,表情有自然的娇媚,“你自己不冷吗?” 四边都吵闹。 赵怀律还是能听到自己清楚的心跳声,他偏过头,将乱七八糟的心情压下。 偏要拿出轻浮的一面。 沉了声,他贴近闻烟耳边,抵着她的耳垂,“冷,晚上你给我暖床,就当是感谢了。” 被轻薄了那么多次。 闻烟竟然不受控的心跳起来,下意识推开赵怀律,手忙脚乱地将头发拨过来盖住发烫的耳廓,“咱们去前面吧。” “哪个前面?” “就前面。” 喷泉前是一片灯海,什么都没有,跨过了灯海的高速区就是城市中心,钢筋水泥的森林,无数刻板的建筑都在那里。 赵怀律默不作声,握住闻烟的手,“我们还没玩呢,也没看烟花,你这就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闻烟心一紧,立刻就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反正不是什么干净的意思。 她立刻甩开他,大步流星往前走。 晚间时段过山车没有开放。 左右还有划船设施,小小的人造岛屿竖在中间。 闻烟路过那些,径直往旋转木马处走去。 旋转木马有两层,炫目的碎光像星空般汇聚在一处。 队伍排了长长一条。 闻烟站在最后排,因为玩心和兴奋,没多久便自然起来,她反手拽住赵怀律的袖子,“咱们去坐那个吧?” 赵怀律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又看了眼前面的队伍,“这要排多久的队?” “十几分钟?” “我看不止。” 她是真的想去玩。 上次坐这玩意儿,还是小时候一伙人一块出来玩,她记得当时闻家还在,梁家也还在,她那时候总是怯,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玩,更不爱凑热闹,就躲在父亲的身后。 跟人分散后,父亲就会带她去坐旋转木马,她在上面骑小马,父亲在下面等着她。 木马绕了一圈又一圈。 每每经过那个固定的地方,她都能看到父亲的影子。 属于童年的心酸记忆再度翻涌。 她对旋转木马的渴望便更盛了。 赵怀律忽然松开她的手,从口袋拿出一张看不清模样的卡片,“你拿着这个跑到前面给工作人员看,她会让你插个队。” “这是什么?” “内部人员才会有的。” “插队不太好吧。” 为了防止前面排队的人听到,闻烟特意靠近赵怀律耳边,气息在他脸庞打乱了。 赵怀律的目光变得尤为柔和,帮她把头发撩开,“家属专用的,不用白不用。” 那两个敏感的字眼让闻烟怔愣住,“家属,专用。” “是啊。” “可我不是你的家属。” “怎么不是?”身后有人聚过来排队,赵怀律将闻烟抱进怀里,“我想过了,咱们就应该好好相处,而不再只是身体上的关系,你说呢?” 她怎么配? 他是那么干净的人,各方面都优秀,将来应该配一个温婉贤良的女人才对。 她又何德何能,更何况她以前做过那样的事。 见她不作声。 赵怀律故作委屈的口吻,“你不愿意?” “不是。” “那就是愿意了。” “不是的。” 料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赵怀律并不诧异,反而用开玩笑的方式问她,“难不成你想叫脚踏两条船?吊着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夜幕正式降临,赵怀律的眼神也一起深邃下去,他拍拍闻烟的腰,“你快去,我在下面等你。” 这话触动了闻烟最薄弱的神经。 当初她的父亲也常常这样说,“言言快去,我在下面等你。” 她拿着那张家属通用卡,鼓足勇气向前走去,穿越拥挤的人群,一步步走上旋转木马的最高层。 从上往下看。 所有人都变成了微小的缩影,她眼里也看不清什么,在那样混乱的场景下,她却能很快找到赵怀律的位置。 他站在平地中央,眼底含着笑,望着她。 闻烟坐的那匹小马很漂亮,崭新,底色鲜艳,每每绕过一圈,赵怀律都能准确找到那匹小马,以及马上的她。 时间节点迈过了七点。 烟火大会将会在七点半开始。 趁着闻烟坐旋转木马的时间,赵怀律打电话过去催促了江封。 电话他没有接,却也明白,自己可能赶不上这个时间了。 他在机场外等待。 不确定柳念念什么时候才会到。 可只要她愿意来,他就愿意一直等下去。 七点十分。 飞机降落。 一批旅客从出口鱼贯而出。 江封精神重新抖擞起来,在这批人之前,他已经等了两三批,每一次都是有希望,又有绝望。 陌生的面孔一张接着一张过去。 希望的烛火摇曳着,一点点正在熄灭,减弱时,他疲困的眸光轻望出去,在微弱的路灯下,看到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第539章 走到雨里去47 柳念念实在是太瘦小了。 像颗豆芽菜似的,这么多年身高都不见长,还要去当什么冒险家,志愿者,勇闯天涯。 每每想到这儿,江封只觉得滑稽。 可她又确确实实做到了。 还做的很好。 江封将车门拉开,顺手接过柳念念的行李,她的态度柔和又自在,笑容都是明媚的,“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 她哪里知道,只要她肯来,就是恩惠了。 “不要紧,快上车,我开快些,还是能赶上的。” 实则烟花在哪里都能看。 只要到了京都。 抬头望,它就在那里跑不了。 可江封还是想要带她到最近的地方,站在人群里,所有的一切都能快速发酵。 江封坐上车,不发一言。 他先沉默,念念就一样沉默,何况她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疲劳是首先占据所有的。 江封不说话。 倒给了她一个安静的环境可以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 车子行驶上高速,江封憋在心里很久的质问终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一转头,却看到沉睡中的柳念念。 他哪里还敢打扰。 立刻闭了嘴,将车开的格外平稳,一点摇晃颠簸都没有,只为能让她睡的舒服一些。 二十分钟的时间很紧凑。 每缺失一秒钟江封就更紧张一分,以至于到乐园门口时,他的脸色都白成了一张纸,腹部绞痛。 车身停稳。 又熄了火。 柳念念像有预感似的醒来,还没认清眼前陌生的夜景,车门就被拉开,冷风如凉水般往脸旁肆意而来。 江封握住她的手腕,很小心翼翼的握住,“走吧,带你去看烟花。” 只剩五分钟。 走到观景点是很吃力的。 冬季的夜风飘着冷霜,密不透风,冷的像刀子往皮肤上划。 奔跑起来就更是了。 江封一路牵着柳念念往前跑,他的领带被风吹来,不住的往后打去,缭乱了视线。 柳念念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向前跑去。 游客都汇聚在观景点。 周遭冷清一片。 江封边跑边看着手表,在爬楼梯时耳边一声巨响忽然在漆黑的夜空炸裂。 仿佛一条明亮璀璨的光线瞬间四分五裂开。 由无数个密集的圆点组成的烟花在同一时间绽放,入墨的夜空是背景板,更衬的烟花鲜明。 偌大的观景台上挤满了人。 他们在一起仰望着高空中的烟火,分明很远,分明触不可及,在这一刻却点亮了所有人的心,欢呼声振聋发聩。 江封扶着栏杆,和柳念念一起望着高处。 中心点最鲜亮的礼花由无数个银色的小碎星组成,仿若成千上万的星星齐聚一堂,朵朵绽开,如银河般,倾泻着往人间流淌。 人群的面孔被烟花点亮。 一声接着一声的“砰”“砰”在耳畔炸裂。 每炸一下。 柳念念的手都会紧缩一下,像是害怕。 江封扣紧了她的手,颤抖的声线淹没在烟火声中,“是害怕吗?” 她听见了。 “不害怕。” 怎么会害怕呢。 这样美好的场景,虽然转瞬即逝,但能够看到,再大的漏缺也被填补了。 柳念念用另一只手揪住江封的袖口,她踮起脚才能贴近他的耳边。 凑近了,她用温温柔柔的音色说:“江封哥,我以前觉得最遗憾的事是那一年的正月十五,你没有把我喜欢的铃铛送给我。” 他身子一僵。 听到她继续说,“可是现在,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谢谢你。” 柳念念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她将脚踮的更高,高到足以接触到江封的脸庞,快速的在他脸颊留下一个吻,不深不浅的吻。 烟花还在继续燃放着,久经不衰似的蔓延。 这样的景色太能够拨动柔软的心。 楼梯之上最高的观景台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欢呼声软化了烟火爆发声。 这里更为热闹,景色也更为庞大。 一切都被记录在了摄像头里。 自从烟花盛放,闻烟就一直在用手机记录着,她看不到到周围一些恩爱的情人已经拥吻在了一起。 浪漫的粉色泡泡全被屏蔽在外。 赵怀律不情不愿地等待着,可闻烟却半点兴趣都没锐减,手机拍到没电也没停下。 纵使这样。 他仍然有耐心等她,还懒洋洋的在后打趣道:“你是从哪个村里来的,没见过世面一样,还拍。” 声音都贴了耳。 闻烟听到了,却懒得搭理他。 赵怀律更不乐意了,像报复似的亲了下她的脸,她回头推了他一把,手腕立刻被捉住,“我带你进来看烟花,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快放手。”闻烟真像做贼似的,“这么多人。” “人多不是更刺激吗?” 她耳朵蹭的红起来,大骂赵怀律不要脸。 赵怀律摆出无辜的表情,“亲一下而已,怎么就不要脸了。” 他最擅长轻飘飘的两句言语让闻烟又气又羞,束手无策。 眼神在瞬间错落开了。 赵怀律随意一瞥,瞥见了闻烟手机镜头拍摄到的画面,她垂下了手,手机自然也照射到了观景台之下的楼梯。 那里的人不多。 大都是占不到位置的。 三三两两,很稀疏。 江封和柳念念站在那里,格外显眼,被闻烟的手机摄像头照到,就更为清晰了。 赵怀律将她的手机拿过来,镜头放大了,对准下面。 “在看什么?” 闻烟巴望着去看。 “好东西。”赵怀律话里有不怀好意地笑,故意用手机拍了照片,“以后这就是把柄了。” 他只是拍了人家手牵手的照片而已。 闻烟更不解,“你真无聊。” “你不认得他了?” “谁?” “喏,这个男人,上次把你认出来的。” 仔细看去了。 江封的五官清晰呈现在照片里,烟花斑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闻烟脑袋“嗡”的一声,小脸立刻变白。 那天难堪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怕什么?”赵怀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用怕,他那样只是为了揶揄我,你是无辜受了牵连。” “他为什么要给你难堪?” “把我当情敌看了呗。” 这话闻烟更为不解。 赵怀律也不想费口舌解释,他抓紧了她的手,“走,带你下去,跟他们见面。” 第540章 走到雨里去48 闻烟再怎么想挣脱。 也耐不住赵怀律的坚持,她还没有做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准备。 他们越过人群。 下楼梯。 站在高几节的台阶上,赵怀律扶着护栏往江封的位置看去,高声呵了他们一句,“江封!” 那声音穿越了风。 江封先听到,心里将赵怀律骂了一通,快速捂住了柳念念的眼睛。 “谁啊?” “别看。”江封仰头去瞪了赵怀律一眼。 在看到他身边的女人时微微诧异。 柳念念的问声将他的思绪拉回,“骗人,我分明听到了怀律哥的声音。” “什么怀律哥,叫他小人。” “把手拿开。” “看他干嘛,看他容易做噩梦。” 江封一只手紧紧贴在柳念念的眼睛上,一点缝隙都不留,也不让她看赵怀律。 男人的醋劲在这种时候就全部体现了出来。 不管江封怎么瞪。 赵怀律还是从楼上走了下来,一把将他的手拿开,乐呵呵地跟柳念念打招呼,“念念,过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烟花还没散。 声音又吵闹。 柳念念揉了揉眼睛,没分辨清楚赵怀律刚才说的什么,一眼只看到他身边的女人。 表情微微诧异。 他们都不认得闻烟,却在顾也的葬礼上见过一面,但也只是匆匆一面。 隔了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 赵怀律明了他们在想什么。 既然他敢将闻烟带来,就不怕让他们知道,“这是闻烟。” 柳念念是个柔和心肠的,对谁都是一样的善,“你好。” “好个屁。” 江封把她拉开,“你别跟这种女人说话,谁知道他从哪儿捡来的,不干不净。” 他可是亲眼目睹过闻烟跟别的男人上车离开。 见她的时候她还没离开夜总会。 的确就是“不干不净”的女人。 可江封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不给闻烟一点好脸色。 她没少受过这样的气。 也习惯了,只是躲到了赵怀律的身后,拽着他的衣服想走。 赵怀律昂着脸,对着江封皱眉,眼色里已经有了警告的意思,“把你的嘴放干净点,小心我教训你。” “你能教训谁啊?” 江封才不搭理他们,扯上柳念念就要走。 他跑的快。 柳念念只好转过头,对着赵怀律喊着,“怀律哥,我给你带了些好东西,改天拿去送给你。” 她声音高,又通透。 听到耳朵里又舒服,很有辨识度,模样也特别。 她没认出闻烟,闻烟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次在医院。 赵怀律和她一块从绮岁房里出来,恩恩爱爱到走进电梯里,关怀备至。 在电影院外。 和他共撑一把伞的女人也是她。 闻烟将手放开,端出一张冷清的面容,“那不是你老婆吗?”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太滑稽。 赵怀律嘴角噙着点笑,“你怎么认识?” “我见过她。” 不止一次的见过。 很多琐碎的时候,那些片段都记忆在她脑海里。 “我已经离婚了,你没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 “你怎么能让我就这样见她?”难道不怕别人议论。 不,已经有人议论了。 说她是不干不净的女人。 她无法反驳,因为江封说的也的确没错,她就是那种女人。 不配跟赵怀律在一起。 在赵怀律眼里她就是杞人忧天,“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干净纯粹,她跟我结婚也只是帮我给家里打掩护,简而言之,只是一场交易,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 所以她公然出现在柳念念面前。 她不仅不会奇怪,不会生气,反而替赵怀律觉得高兴。 这些是闻烟一直不相信的。 她滞愣在原地。 赵怀律用拇指拍着她的手背,“好了,我们去找他们,晚上一起去吃饭。” “不了。”江封的那些声音又回到闻烟耳中。 她不想让场面更难堪一些了。 “不愿意见到他们?” “我没脸见。” 烟火在同一时刻哗啦啦的寂灭。 世界回归到了原本的黑暗。 闻烟转过身,挣开赵怀律的手往楼梯下走,她走的快,没有期望他能跟上来。 可刚下楼。 赵怀律的手便从后抄了过来。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咱们回家。” 闻烟低下头,思绪万千,“你不用为了照顾我。” “我也不想去,看他们一对一对的,孩子都能给我当花童了,心里酸酸的,没意思。” “你是说绮岁的孩子?” “是啊,还有江封表哥家里的,你知道的,樱桃还机灵些,就是那些臭小子,四五岁了,到了烦人的年纪,”他长长的叹气,“吃饭的时候最是烦人。” “你不喜欢小孩子?” “喜欢,但只喜欢自己的小孩。” 他们不该提这一茬的。 他们的关系,也不适合提。 闻烟及时闭了嘴,不再言语。 乐园太大。 在没有指引的状况下很容易迷路。 好在烟火大会已经结束,游客从观景台上下来,人群分散,乐园内才显得没有那么寂寥。 走了很远。 江封才想起打电话来询问他们的去处。 跟着指引牌和工作人员的指路才找到几个小朋友的所在地。 他们正围做一团在一家卡通装潢的小吃店外,只有江演一个人看着几个小孩,很吃力,他累的正坐着休息。 昏昏沉沉间,江封的手搭到他的肩上,将他吓的一个激灵醒过来。 回头一看,堪堪缓过一口气,“你想吓死谁?出去别说我有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弟弟。” “你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江封蹙着眉,昂高了头往那群小朋友中间看去。 大宝和小宝高出樱桃不少。 樱桃穿着毛茸茸的棉衣,小腿裹的很厚,活像个加肥加胖版的洋娃娃,正拽着大宝的衣服,像小馋猫似的喊着,“哥哥哥哥,你就让我吃一口吧。” 大宝将手里的棉花糖举的高高的,就是不给她吃。 就连小宝手里也有个冰棒。 两人将樱桃馋的口水都快流成河了,也不心疼她。 要是江演不在。 江封就要揍这俩人了。 “我哥人呢,闺女还在这儿呢,就不管了?” 生生放着给两个臭小子欺负。 江演托着腮摇头,“谁知道,一转眼跟他媳妇就没影了,丢下这几个小祖宗给我。” 他蔫蔫的,一抬眼。 看见从江封后边走来的柳念念,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第541章 走到雨里去49 “江演哥。” 柳念念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 江演蹭地站起来,茫茫然看向江封,又看着柳念念,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们之间那层微妙的关系,每个人都知道,也都不约而同的藏在心里,谁都不会去胡说八道。 可从没想到。 他们还会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演稳住情绪,不去胡乱猜测。 柳念念倒是很自然,并不拘谨,“刚下飞机就被拉过来看烟花了。” 意有所指。 江演听的出来。 和他聊完。 柳念念独自过去跟小朋友们玩。 樱桃的可怜样儿很招人心疼,她立马将樱桃抱起来,直接用手给她抹去嘴角的口水,“我们樱桃想吃什么呀?” 樱桃一抽泣,指着大宝手里的棉花糖,“念念阿姨,我想吃那个。” “阿姨给你买一个,不哭了。” 说完,樱桃立刻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好!” “不行!”大宝将棉花糖藏到身后,“她爸爸说了她不能吃甜的!” “那吃个冰棒?” “也不行,她吃那个就会噎住,笨死了!” 一转头。 小宝正一口一口的舔着手里的奶味雪糕,吃的很香。 樱桃受不了自己什么都不能吃的状况。 一瘪嘴,仰头就哭了起来,哇哇大叫的,止都止不住。 江演闻声赶过去,温和地擦着樱桃的眼泪,轻声哄她,“我们小桃怎么了?又哭了。” 连柳念念也被这阵仗吓到。 抱樱桃抱的更紧了。 倒是江封,脾气爆,一上来就猜到是两个臭小子惹的樱桃哭,上来就给了小宝一下,“是不是你们又欺负妹妹了?” “才不是我!”小宝舔掉嘴角的奶,含泪指着自己的哥哥,“是哥哥说妹妹笨,妹妹才哭的,应该打他才对。” 江封很快又给了大宝一下,“长本事了,敢欺负妹妹了,快道歉。” 大宝嗫嚅了下嘴。 见樱桃哭的厉害,自己也认错了,拿着棉花糖,模样呆呆的,“对不起。” “好了。”柳念念擦掉樱桃的眼泪,心疼死了,“别哭了,阿姨给你买别的好吃的。” 几人都在哄她。 樱桃这才好了些,搂着柳念念的脖子不撒手,哽咽着小奶音,“好。” “那我们带哥哥们一起去买好吃的。” “不要带他们,他们坏。” “樱桃不可以这样说。”柳念念特别有耐心的哄着这几个小孩子,“哥哥也分给过你好东西吃,只是这几样你吃不了,他们也是保护你呀。” 樱桃愣愣的。 一连打了好几个泪嗝,像是在思考。 愣完,才郑重的点点头,从柳念念怀里下去,一手牵着大宝,一手牵着小宝。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尤其是他们几个。 平时聚在一起时没少打闹,但转了脸就能和好,常常闹的人哭笑不得。 三人一块围在柳念念腿边,巴巴的望着,跟着她一起去买东西吃。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远了。 大宝好像在问:“念念阿姨,你这段时间是去打怪兽了吗?” 柳念念抱着樱桃,牵着大宝,大宝牵着小宝,她低头看他们,“谁告诉你们的?胡说八道。” “江叔叔啊。” “他说我去打怪兽了?” “是啊,他说你去了很危险的地方,很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有怪兽的地方吗?”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大宝两三句话说出来,樱桃听的也特别开心,白胖白胖的小手挥舞着,用含糊的声音说:“念念阿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了,我不想让你去。”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 江演就在后边站着。 能很清楚的听到。 他听完,淡淡扫了眼江封,却饱含深意,压低了声,像是提醒,“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念念出现,不怕柳叔叔通缉你?” “通缉我干嘛?” “你拐走人家的掌上明珠,抓到你不打死你就算好的了。” “你在想什么呢?” 江封觉得他们都特别离谱。 尤其是柳念念和赵怀律离婚之后,陵洲传他们的谣言传的满天飞,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亲眼看见了什么一样。 柳家人觉得无地自容也是正常的。 会让柳念念出国避风头,更不算意外。 就连江演也认为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江封懒得澄清,“念念是真的出了国,四处飞,又不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可你如果跟她单独回去,谁都会以为她是跟你私奔了。” “那就让他们以为去吧。” 那么多张嘴。 难不成他要一个一个的去解释。 江演曲起膝盖,轻轻给了江封一脚,“你不要脸,有没有问过念念的感受,她是女孩,脸皮薄。” “我知道,我会保护她,用不着别人操心。” 江封总是这么大男子主义。 没人能管得住。 这边陆陆续续有游客过来,吵吵闹闹的。 时间也不早。 几人准备回去。 江演刚转身,临走前想起赵怀律。 声音更低沉了下去,像是避嫌那样避着柳念念,“怀律呢,你跟念念一起来,没看见他?” 这里的项目是赵怀律在准备。 今天营业。 他自然是要来的。 江封哼笑一声,“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怕他看到我跟念念在一起呗。” “再怎么说,他们好歹结过婚。” 结过婚又怎么样,不过是形式上的。 “不用担心这些。”江封好笑道:“他今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 “女人啊。” “女人?” 在他们的记忆里,不记得赵怀律有什么女人,更没有听他提起过。 江演停住脚步,“所以他今天是带了女人来看烟花的?” “是啊,够浪漫吧?” “看不出来他还会这一套。” “可惜了,到最后都是白搭。” 影子在脚下合成很淡的一片灰色,江封低头看着,恍惚想到闻烟躲在赵怀律身后的模样。 他们绝对不是露水情缘的关系。 而是她在依靠他。 可闻烟那种女人,怎么能跟赵怀律站在一起。 江封觉得诧异,诧异赵怀律那样清高的性子,竟然会接受她。 还那么护着她。 第542章 走到雨里去50 乐园出口十一点钟关闭。 此刻并没有许多人。 离远了看也就那么几个。 江封一抬眼,就认出了梁涉川和绮岁。 他们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 谁也不看谁,一个比一个的冷。 樱桃见到爸爸是最亲的,一溜烟就从柳念念的怀里跑了出去,张开手,一颠一颠的跑着小碎步往梁涉川怀里扑。 被他抱起来了,就跟个黏糊精似的趴在他肩上,怎么哄都不下来。 还一句句的问:“爸爸你刚才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江演把车开过来,笑着打趣樱桃,“一分钟见不到爸爸就着急了,以后可怎么办?” 樱桃听不懂那么多话。 只是下意识搂紧了梁涉川的脖子。 柳念念随后带着小宝大宝跟上来,自然跟他们打了招呼。 梁涉川没有多问她和江封的事。 私事方面。 他从来都随他们去。 江封带着柳念念去坐自己的车。 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很低,江封一贯油嘴滑舌的本领在此刻什么都不剩了,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木讷的问,“今晚的烟花还不错吧?” 柳念念点了点头,“好看,听江演哥说是怀律哥准备的吧,这些事他一直筹备的都特别好。” 仪式感这方面,赵怀律从没落下过。 就算是他们假结婚的那段日子,纪念日,生日,情人节,能够庆祝的节日,他都会提前准备礼物,订好餐厅,再忙都会抽空去吃一顿饭。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一个良好的生活伴侣。 江封则跟他截然相反。 正因如此,他特别惶恐从柳念念的嘴里听到赵怀律的名字,舌头一下子都打了结,捋不直,“他当然要准备的好些,要带他的小情人去看,怎么能随便准备。” “江封哥!”柳念念一下子重了语气,“你别这样说,人家是有名字的,而且你今天说的太难听了。” “我那句话说错了?” “你说她是不干不净的女人。” “念念,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原来是做什么的。” “不管做什么的都不能这样说,谁都有过去不是吗?” 谁都有过去。 这几个字眼是尖锐的针头。 活生生刺到了江封心里。 瞬间将他敏感多疑的性子给燃烧了起来。 车在路口猛地刹住。 柳念念惯性前倾了下,险些撞到肩膀,她转过头,有些凶巴巴的,“怎么突然停了?” 这里不能停车。 江封改不了的狗脾气就是这么蛮横,永远为所欲为。 他撑着方向盘,这几个月间积累的不快正等待着这一刻的爆发。 喘了几口滚烫的气,他忽然咬牙切齿的问,“念念,那天在民宿,你不叫醒我,不带我走,是不是想报复我?” “报复你什么?” “我以前那样对过你,骂你,误会你,和别的女人在你面前,还把你扔在雪夜里,你刚才说谁都有过去,也是在说我吗?” 车厢内静了下来。 静的只有江封的喘息声。 柳念念轻轻眨眼,呼吸还是淡的,情绪之间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冷静的可怕。 这样的平静,江封不想要。 他情愿她承认她恨,也不要她这样,好像没有任何感情,对他也没有感情。 静默的时间是漫长的。 漫长到耳边似乎被安装了一个秒表器。 心跳是倒数声。 滴答,滴答。 不知数了多少声。 柳念念才启了一下微涩的嗓子,“江封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心胸狭隘的女人吗?” 他震了下。 手架在方向盘上不住的颤着,“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 “我哪样了?”柳念念的声音苦涩:“我第二天走,是因为那是早就约定好的行程,跟报复你,耍你,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也不该一声不吭。” “对不起。” 她忽然打断他。 曾经她是那么爱哭的女孩,被说一句重话眼泪就往下掉。 现在怎么也不会哭了。 江封突然看向她。 她眼睛空洞,没有什么情绪,饱满柔和的脸上表情全无,没有征兆的转变了话锋。 完全像是在赌气,“是我没跟你说清楚,那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就只是想耍你。” 她就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跟他订婚的时候是这么恶毒,恶毒的去害他喜欢的女人毁容。 跟赵怀律结了婚也是这么恶毒。 恶毒的在他眼前转悠,让他难受。 现在还学会了耍他。 这就是江封想象中的柳念念。 她彻底觉悟了,她不再幻想和他的天长地久。 烟花大会理应是一个好的开端。 却事与愿违。 一切都比原来要更糟糕了。 江封不知道该怎么哄念念,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真正苦恼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柳念念。 跟她共同生活两年的人不是他,而是赵怀律。 绞尽脑汁。 他还是选择在第二天上门求助。 还特地带了好酒。 门铃响起。 来开门的却另有其人。 刚洗过澡的闻烟湿气腾腾,出现时身上还冒着热气,卷发潮湿的搭在肩上,身上那件应该是赵怀律的浴袍,很宽松,盖住了小腿。 可江封还是觉得这一幕非礼勿视。 他立刻转过了身,用很不自在的口吻问:“赵怀律呢?” 闻烟认出了江封。 她才是最窘迫的那个人,不知斟酌了多久才挤出几个字,“还在睡,我去叫他,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江封不懂。 等他试探地回看到房间里,闻烟已经跑回了楼上去叫赵怀律。 这是下午时间。 赵怀律从没睡过这么久的一觉,说久也并不久。 昨晚从乐园回来。 他们喝了酒,吃了东西,气氛燃起了,一直到天将明才真正睡去。 又是一个赛一个疲倦。 这个时候能醒来就不错了。 闻烟关上门,冲过去拽着赵怀律的手外加拍着他的脸,“快醒醒,楼下有人来找你了。” 赵怀律半梦半醒,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鼻尖却嗅到了真实的香气。 闻烟身上用的那款沐浴露就是他常用的,到了她身上,却有不一样的滋味,像是渗透在了皮肤里,生根发芽,长出另一种味道。 赵怀律眯着眼,一把搂着她的腰将两人换了个方向,含含糊糊地说:“猴急什么。” 第543章 走到雨里去51 一句话闻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一抻手,将赵怀律的脸从自己的颈部推开,一字一顿道:“你快醒醒,楼下真的有人来找你。” “谁?”赵怀律将蛮力全部使出来,撑着闻烟的手抬上去,迷迷糊糊将吻胡乱的往她脸上落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别闹了,快起来。” 手指忽然滑到了他的腰上。 猛掐一把。 又痒又疼的。 这是闻烟很久之前就发现的秘密,赵怀律怕痒,很怕。 尤其是腰。 一下都碰不了。 碰了他就浑身难受。 一下掐下去,他手上的力气全失了。 闻烟趁机从他怀里溜走,“你赶快起来,人家在楼下等着呢。” “到底是谁诚心来坏我好事。” 是谁他也不管。 赵怀律侧躺下来,闭上眼就要睡着。 闻烟实在拿他没办法,托着他的后脑将他抱起来,他顺势就那么趴在她的肩膀上,两手揽上去。 听着她啰嗦道:“我刚才躺下去了,枕头上都沾了头发上的水,别再躺了。” 赵怀律轻笑一声,睡意全消,忽然侧过脸,亲了下她的脸。 “我老婆都没你这么贴心。” 闻烟手上动作一顿。 忽然一言不发,松开赵怀律的手,让他直直倒在了枕头面上,洗发水的潮湿和香气瞬间袭来。 “怎么了?” 他觉察到闻烟情绪上的异常,睡意全消,温和着问她,“我提老婆,你又不高兴了。” 她去换衣服,背对着他,“我哪敢。” 赵怀律从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他也不爱哄女人。 认识到现在,哄闻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午间微弱的光穿越窗户缝隙,折射在闻烟身上,她肩头的肌肤被照亮,锁骨线条格外优越。 赵怀律边穿衣服边走到她身后,弯下脸,在她的肩上留了个吻,炙热的气息留在她耳边,“我先下去了,你藏好。” 这话有挑逗的意思。 闻烟也听的出来,她将衣服穿好,回过头,赵怀律已经随便套了衣服跑下楼去。 来的无非是小林或者江封。 找他大概率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他本想随口敷衍了, 站在楼梯,却看到江封在客厅打转的样子,像个愣头青,赵怀律甚至懒得多走两步下去听他排解忧愁,他双手交叠搭在扶手上,上身前倾,望着楼下,“喂!” 闻声。 江封愤愤抬头,“这都几点了,你还睡?” “你还管着我睡觉不成了?” “我不管你,你下来。” 他对着赵怀律勾勾手指,赵怀律不吃这套,懒洋洋地摇头,嘴角噙着点不正经地笑,上下打量江封,没察觉到什么异色,“昨晚玩的开心吗?” “我让你下来!” “下去干嘛,等你打我,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谁打你了?”江封急的要上去把赵怀律拽下来,启了步想到他楼上还藏着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住,昂着头,声音大了几个量,“我就是想问你,念念生气了怎么哄?” 空气一滞。 像凝固了似的。 很快,赵怀律轻笑一声,包含着嘲笑,无奈,眼神也像在看弱智似的,“念念脾气那么好的人,跟我在一起两年从来没有耍过小性子,怎么到你身边,你天天让她难过?” “你净说废话,到底怎么哄?” “哄女人你不是最在行了吗?”他觉得可笑,这个问题可笑,江封这个人也呆的可笑,“薛大美人你都能伺候的服服帖帖,难道我们念念比她还刁钻?” “这能一样吗?” 薛稚是他以前养着的女人。 再耍小性子,再有脾气,买两个限量款的包,带她耍两次卡,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柳念念哪里会跟她一样? 她从小是柳家的掌上明珠,见过的好东西未必比江封少,富庶又健康的生活培养了她温暖纯良的心性,正因如此,江封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爱的越多,他便越紧张。 赵怀律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你用不着对念念太过紧张,她喜欢的,就是以前的你。” 如今刻板,木讷,犹豫不决的江封,反而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江封还在发呆,赵怀律咂咂嘴,“还有,你下次见了我,能不能说话注意点。” 他竖起食指指了指楼上。 暗示江封闻烟还在。 “女人醋瘾都大,我也不爱哄人。” 他们在楼下聊天。 声音偶尔传上来。 淡淡的音色在闻烟耳边飘荡,仔细听了,能够过滤出杂音,捕捉到几个清晰的字眼,比如“念念”,“跟我在一起两年”,“让她难过”,等等。 闻烟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谈什么。 赵怀律的前妻。 昨天她见过的那个干净幼龄的女孩,眼睛里都是光,很纯粹。 她始终不明白,赵怀律为什么会离婚。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凌乱的床褥被闻烟整齐铺陈好。 飘荡着淡淡的床单清香,脏掉的她已经拿去洗了,这一套是从他的衣柜里翻出来的,很崭新,崭新的她好像不配躺上去,污染了这张床。 想着想着。 身后忽然箍过来一双手将她的腰肢抱住。 赵怀律将脸埋到她湿濡未干的发丝中,鼻尖轻嗅着其中的香,“这么贤惠?” “应该的。”闻烟将褶皱抚平,拿下赵怀律的手,“我先回去了。” 她情绪很低沉。 赵怀律并没发现,或者说他喜欢女人的柔软,喜欢她们的娇媚,喜欢她们的乖巧,就是不喜欢在她们身上下功夫,能省的唇舌,他一定是不愿意多费的。 架在闻烟的肩膀上,他往她的颈窝里亲了口,“路上小心。” 一夜欢愉又怎样。 隔天他也只会说一句“路上小心”,并非“你留下吧”。 闻烟苦笑着,“好,你休息吧。” 她在陌生的地界打了车,城市中心,连车费都要比偏僻地贵上一些,道路也拥挤,回到家已经很晚,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几乎让她筋疲力尽。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走到楼下,闻烟又看到了那台她此生也不想看到的车。 车窗降下,男人清俊的脸庞露出一半,他歪了歪脑袋,不怀好意地命令,“上车。” 第544章 走到雨里去52 冬季气候变化强烈。 列如早上春光明媚,午后最后一丝暖阳褪去,就只剩下雾沉沉的云,云弥漫了天空,灰色笼罩在江封头顶。 他想了很多办法才联系到柳念念。 她在京都没有地方住。 昨晚不过是在酒店将就了一晚。 车上还有她的行李,江封借着这个由头来找她,要了房号,他拖着不大不小的行李箱上楼,抱着跳动不止的澎湃心情敲响门。 幻想着要怎么为昨天自己冲动的话赔罪。 门打开。 却是一盆实实在在的冷水浇到他头顶上。 “你好,”一个陌生男人站在柳念念房间内,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脚上是拖鞋,一切都是简单又轻便的装束,手上有些酱汁类的东西,大概是正在吃晚饭。 他眨眨眼,“有什么事吗?” 江封像是灵魂出窍般站在门口,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或者柳念念回来根本不是为了看什么烟花。 也不是为了见他。 更不是想念。 她要见的另有其人。 “你好?”男人再次重复,“你找谁?” 江封艰涩启动唇舌,“柳念念在这儿吗?” “念念?在的,你等一下,我帮你叫她。” 空气有些凉又陌生。 男人在江封眼前神态自在地回过头,冲着套房深处唤道:“念念,快起床了,有人找。” 好了。 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江封眼睛酸酸的,觉得自己站在这,像是风餐露宿很久的流浪者,飘忽不定,在路边看到了一株花,就以为是为自己盛放的,多蠢的念头。 他猛地踢了下行李箱。 箱子轰然倒塌。 在男人错愕的眼神里,他定定的,“把这个给她,顺便告诉她,百年好合。” 在窒息状态下。 江封大脑充血,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坐进车里,直接将车速提到最高,沿着前方茫茫的路线驶去,不希望看到终点,只想就这么一直开着,走到哪里都无所谓。 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荒郊野岭,油箱告了急。 他扶着方向盘大口呼吸,脑内一阵阵的发黑,心脏突跳的几乎要刺出胸腔,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京都城内。 声色犬马包围了黑夜。 一个小时后,车子加满了油,停在灯光璀璨的高楼之下。 踩着细跟的窈窕女人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行走的步伐缓慢,讪讪走了几步,她在车门前停住,犹豫着要不要上车时,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江封一眼都没看她,没好气的,带着斥声,“傻站着干什么?” “江,”薛稚顿了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称呼他什么,到了嘴边的称呼又给生生咽下去,直接问:“怎么突然想到找我了?” 他们分开一年之久。 分开的时候双方闹的挺难看的。 圈内许多人都知道,她攀上了江封,前程无忧,她也真的以为能成为他身边的唯一,却没想到在某一个晚上,江封毫无征兆的提了分手。 她哭过闹过,甚至绝食过,在他出入的房子外等了一天一夜,却只等到他一句:“腻了,就这么简单。” 她好不容易走出来。 可不希望再被他给禁锢住。 江封侧过眸,淡淡过了她一眼,“找你还能是为什么?想你了。” 多虚假的话。 薛稚不信,可她只是蝼蚁一只,哪有反抗的权利。 权衡利弊之下,她还是坐上了车。 车内气味变化很大。 以前江封喜欢浓烈的熏香,或是交杂的烟草味,现在只有一层淡淡的花香,女孩都喜欢这种味道,尤其是柔和的女孩。 再坐进来。 薛稚显得尤为不自然。 江封没有启动车子,安静的将车停在繁华区域,车窗隔绝不了所有的嘈杂声,车内便显得没有那么空旷死寂。 他敲着方向盘,酝酿了会儿,漫不经心地问:“你很怕我?” “我,没有。” “当初分手是我绝情了点,抱歉。” “不会。” “听说你工作上有问题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就延续这样的一问一答。 江封问什么薛稚都不敢不答,她明白不答的后果,她这样的小人物,不敢惹江封不快,不然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恍惚中,手被握住,江封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直视着前方的高楼酒店,“咱们和好,我以前给你的,现在也一样不少。” 听上去多诱人的条件。 以薛稚的身份和情况,根本不可能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们坐在车里。 江封等的心烦,点了支烟,并不在乎薛稚会不会介意,哪怕她已经小声咳了咳,他也没有收敛,道路两旁满是豪车,像铺了金子似的昂贵。 他直勾勾地盯着酒店大门。 却意外见到了柳念念之外的女人。 像是冥冥之中,闻烟很多次怪异的行径都被江封捕捉到了,他一怔,嘴里含着烟,快速拿出手机将摄像头放大再放大,将她和别的男人走出酒店的场景定格成照片。 照片放大了在眼下看了又看。 两人神色都很怪异。 江封没有犹豫,直接把照片发给了赵怀律,附文:“这不是你昨天带去看烟花的好女人吗?” 讽刺意味太足。 他并非真的要找赵怀律的不痛快。 只是想让他看清楚闻烟是什么人。 手机叮咚响起。 小林在开车,侧眸看了眼沉睡中的赵怀律,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时他便自动醒了,闭着眼,摸索到手机,按照记忆打开。 微眯着眼,他昏昏欲睡地去辨认江封发来的照片。 反复放大,反复确认。 等看清楚,困乏劲也完全没有了。 他是个镇定冷静的人,冷静到就算被带了绿帽子也能从容不迫地将照片转发给闻烟,顺手打了个问号,侧过身,继续去睡。 但情绪却完全不同了。 没两分钟,闻烟解释的信息回过来,她也很淡定,“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有什么事需要去酒店?” 赵怀律敲击键盘的力气用力了些,怒气也在发作,“我昨天跟你说的,合着你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这样的状况,闻烟更显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的照片是被谁拍了发到赵怀律那里的,湍急的街头满是人,似乎每个人都带着面具,面具下的脸阴森又诡异,每一个都见不得她好过。 这样想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回复赵怀律的话也急切了些,“我晚上去你那里,我能解释。” 第545章 走到雨里去53 没多久。 江封的电话先一步打过来。 赵怀律本就心烦意乱不想接,铃声却一直在耳边响,响的像颗定时炸弹,他一哼声,不耐烦地拿过来贴到耳边,破口大骂,“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来惹我,咱俩以后别见面了。” “我好心好意给你发证据,你凶个屁。” 江封只觉得他们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他下午才见到柳念念跟别的男人开房,晚上过来,又见到闻烟跟男人出入酒店,倒霉都能倒霉到一块去,心里百转千回的愁滋味都说不尽。 不啰嗦。 他组织了下词汇,言简意赅道:“你帮我问问,跟念念住一块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耍我玩呢?” “什么住一块的男人,你会不会说人话?” “你帮我问就行了。” “自己没长嘴?” “闻烟给你带绿帽子的事,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吧?” 赵怀律睁开眼,陌生的夜色飞速滑过,他低声骂了句,“上辈子欠你的!” 见他恼了。 安静开车的小林冷汗直冒。 他不敢呼吸。 坐直了身子,小心开着车,尽量避开颠簸的道路,以免赵怀律借题发挥,将这股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可就算他什么错都不犯,赵怀律还是能鸡蛋里挑骨头。 在红灯路口停住车。 赵怀律闭着眼,将手机扔到小林怀里,“二十分钟后打电话给江封,说念念有新欢了,让他好自为之。” “这,”小林结结巴巴的,“您还没问呢。” “问不问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他都这个德行,不逼他一把,他都不知道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说来就是这么个理。 这个谎言也能被认为是善意的谎言。 二十分钟后江封才接到赵怀律的电话。 只不过电话是小林打的。 他将这个谎圆的天衣无缝,甚至连柳念念是什么时候跟别人好上的都能编出来,别说是江封了,就连赵怀律都快被他给糊弄了过去,直夸他留在自己身边真是屈才了。 江封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不拖泥带水,拽上薛稚,去同一家酒店,开了柳念念隔壁的房间。 没有期盼能见到她。 在隔壁听听动静就足够了。 可江封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像是惩罚他前半生的风流纨绔,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跟柳念念撞了个满怀。 电梯门扩张而开。 刺眼的淡金色光芒从顶部洒下,他闲闲地抬眼,耳朵比眼睛要更先有知觉。 柳念念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像清脆的铃铛,又像树上刚结的果子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 她偏侧着头,笑眼眯眯地看着身旁的英俊男人,电梯内忽然有道古怪的目光落到身上,她条件反射的看去,心脏似乎被钝器砸了下,脸彻底白下去,鲜红的唇色被衬得清晰。 江封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皆是冷淡和陌生。 江封这人一直都吊儿郎当的,没什么真心可言,嘴角缀着点笑冲她打招呼:“巧了。” 柳念念没吭声。 他还在说:“行李收到了吧?” 他就站在电梯的轿厢里问,手挡着电梯门。 柳念念还是不作声。 “斐姐说让你不要一个人住外面,危险,去她那里住。” 哪里有什么斐姐。 斐姐压根不知道他们又吵架的事。 江封被柳念念冷冰冰的样子打回原形,宛如丈夫带着不入流的三儿故意出现在原配面前,只为让她多看自己一眼,走到这了,才知道这行为有多蠢。 柳念念像是听不到他那些琐碎的言语,启了唇,疏离的让人心寒,“你能出来吗?我们要坐电梯。” 女人狠了。 那就是真的不留余地。 他们在电梯间擦肩而过,谁也不低头,谁也不心软,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 数字下降。 江封箍着薛稚的手才松开,扯出一抹自己都知道是很难看的笑,“辛苦你了,今晚的费用我会让助理结给你。” “是为了那个女孩吗?” “什么?” 薛稚不生气,反倒由衷的平静,有种看到花朵盛放的平静与欣喜,“江封哥,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走廊悠长僻静。 一字一句,都进入了江封耳朵里,他不明白薛稚在说什么。 茫然的表情写在脸上。 薛稚也愿意解释,“以前你虽然跟我在一起,但只要那个女孩出现,你总是情绪波动很大,你对我说她很烦人,是家里给你安排的未婚妻,你不喜欢她,不喜欢这门婚事。可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每次聊起她的时候话就很多,滔滔不绝的。” “分手之前你向我要走了你送给我的铃铛,其实那个是她喜欢的东西吧?” 那个东西,是江封做过最愚蠢的事情,他后悔至今,只盼不能弥补。 薛稚轻笑,“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用我来气她呢?趁她还没有心灰意冷,你还有机会。” 电梯直接往地下一层降去。 封闭的电梯里空气不流通。 留下的,还是刚才的气味,江封身上特有的香,以及他身旁女人的香,那味道让柳念念心碎,不知不觉眼圈便晕红了。 耳畔有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那就是你专程回来见的男人?” 她一滞,不搭腔。 “看着不像好人啊。” 这么晚带别的女人来开房,当着她的面还不放手,能是什么好人。 柳念念也想不到理由替江封开脱。 “他今天下午来过,把你的行李拿过来了,脾气还挺臭,你喜欢这样的,就得天天受着。” 她神色变了变,“他下午来过?” “是啊,”男人点点头,“我还喊你了,以为你听见了。” “没有,我才醒来。” 男人耸耸肩。 听没听到的他可管不着,但这也不是江封乱带女人来开房的理由,他总不能是以为柳念念在这跟别人开房,故意找女人来气她。 那也太蠢了。 还在想着。 柳念念迅速按了十二楼的电梯按键,火急火燎地往上赶去,男人哎哎呦呦两声,“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要破门而入,把人家从床上拎起来?知不知羞的?” 她急坏了,一跺脚,耳朵都红起来,“哥,你别乱说了!” 第546章 走到雨里去54 电梯上行下降。 一层楼内有三班电梯,运行方向不同,到达的地方也不同。 地下停车场内灰蒙蒙的,车辆稀少,江封冲下来的第一秒就看到了那个和柳念念同行的男人,他正拿着车钥匙,倚靠在柱子边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完全未察觉到身后危险的降临。 手机荧光刺着眼睛,江封的阴影笼罩下来,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肩膀就被用力攥着掰了过来。 “念念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吓的心脏骤停,一哆嗦,手机险些掉到地上去。 “什么念念,你有病吧,从人身后跑过来,不吱一点声!” 停车场本就阴森寒冷。 刚才江封那一下,差点没把他吓的失魂。 江封蹙起眉,不耐烦听他啰嗦,“你到底是念念念的谁?她人呢,她刚才不是跟你一起下来了吗?” “我是她谁?”男人冷笑着,“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一口一个念念,叫的怪亲热。” “你管我是谁,她人呢!”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干嘛告诉你!?” “你别逼我揍你。” 对于一向被骄纵的没边的江封来说,根本受不了别人呛他,从前赵怀律跟柳念念在一起,他更是凶神恶煞的,不打招呼就揍了上去。 但他不知道,赵怀律那是不屑跟他动手。 面前这人可不会那样惯着他,呵呵笑着,并不把他的话当真,“你是学过跆拳道还是武术,就要打人,来来来,有本事你朝这里打,你今天不打我,你还真见不着念念。” 他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呼吸直接落到了江封脸上。 像挑衅那般。 语气也飘飘荡荡的,格外欠揍。 江封忽然连对他动手的兴趣都没有了,嫌弃的五官皱到了一起,一挥手,猛地将面前的男人推开。 没想到他底盘不稳,一个踉跄,脚踝忽然勾住墙角,一声惨叫,直生生摔了下去。 “咔嚓”声更是刺耳。 似是骨头断裂般清晰。 柳念念从楼上赶下来,刚好听到那阵高昂的惨叫,慢走的脚步声瞬间改为快跑,刚赶过来就看到自己的表哥躺倒在地上,抱着小腿痛哭流涕,嗷嗷喊疼。 “哥!”她冲过来,顺手推开江封,半蹲下去扶起自家表哥,“你没事吧,腿怎么了?” 江封被推的后仰过去,薛稚及时扶住他,看着眼前糟糕的情况,小心翼翼问:“你打人了?” “谁打他了?!” 他只是推了他一把。 谁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竟然这么弱不禁风。 柳念念扶着男人站起来,他的腿已经骨折,不得动弹,稍一挪动就痛的倒抽冷气,脸都白了,指着江封就是骂声:“你是狗吧,一不爽就打人!” “谁碰你了?”江封也委屈,被柳念念警告地一瞪就更心虚了,顿时弱了声,“谁让你贴我那么近,我不推你,你马上亲到我脸上了!” “喂喂喂,有没有天理了,现在是我受了伤,你还倒打一耙。” “我没有!” “好了。”柳念念轻飘飘地眼神一晃,像是在看空气,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反而格外冷淡,“我要送我哥去医院了,别吵了。” “念念。” 空气里粉尘太多。 视线浑浊。 江封前进一步想靠近柳念念,启了步子,忽然想到什么,原地伫立着,眼睛左右转了转,迟钝道:“他是你哥?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哥哥?” “你没听说过的事还多这呢!” 男人不服气地呵斥他。 刚出声就被柳念念捂住嘴,“别吵了,再吵我就不管你了。” 腿还疼着。 必须要有人搀扶才行,她可不能不管。 男人闭了嘴。 江封却像个话唠似的说个不停,“我不知道他是你哥哥,早知道我不会那样对他的,念念。” “别说了,我要去医院了。” 再拖下去。 她哥哥就该残废了。 场面凝固。 柳念念拖着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冷漠至极,江封不知该怎么办好,在原地徘徊,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又后悔。 “江封哥,你去开车啊。”薛稚在后推了他一把,“现在不去赔礼道歉,等着下辈子啊。” “她生气了。” “生气了就更应该哄啊,难不成你要让人家自己安慰自己,那你还有什么作用?” 以前江封分明不是这么犹豫不决的人。 他做事虽然无厘头,但总能踩到点子上,知道怎么哄人开心,一张嘴,像抹了蜜似的甜,能引来许多莺莺燕燕。 到了柳念念这儿,却统统失了效果。 连薛稚都急的恨不得踹他一脚,让他赶快跟上去,“快去吧,你不知道,刚才你坐电梯下来,她也坐电梯上去,可能就是为了找你解释哥哥的事。” 难怪她不在。 难怪她会和薛稚一起从楼上下来。 车子即将驶出车库。 前车灯一晃,忽然照出一道人影,江封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车前,扶住引擎盖,动了动唇,似乎是在说话。 车窗却将他的声音都隔绝了。 “妹妹,他在说什么呢?” 柳念念开了车锁,“让我开车门。” “你还能读懂唇语?” 是因为江封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车门被迅速拉开。 江封坐到副驾驶,喘着粗气,头发已经从脑后掉了过来,说狼狈倒也真实,支支吾吾的,“念念,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是我伤的人。” “现在承认是你了?” 有意刁难的男声从后传来。 知道了他是柳念念的哥哥,江封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陪着笑脸转过头,语气和蔼可亲的让人掉鸡皮疙瘩,“对不起哥哥,是我下手没轻重,我该死。” “你有病吧,叫谁哥哥呢?” “你是念念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 “你真恶心,早知道我就说我是念念他大爷了,这样你是不是也得喊我一声大爷?” 江封笑容不改,像是定格在了脸上,长成了面具,抠都不抠下来,他听完,不假思索地喊:“大爷。” 男人怔住。 嫌弃的神色渐渐浮现在脸上,缓慢转过脖子,看向柳念念饱满的后脑勺,“念念,你能不能把他扔下去,我要吐了。” “你们别闹了。” 相比于两个男人的嬉皮笑脸。 柳念念更着急去医院,火急火燎的,她车技又不好,只想专注开车,刚开出车库,手心已经冒出了湿意。 方向盘好几次打滑,档也没挂对。 这些小细节江封都看在眼里,他坐正了,指着前面能停车的小路边,音色轻轻柔柔的,“在那边停,我来开车。” 第547章 走到雨里去55 医院大厅这个时间格外忙碌。 到处是病患和护士,小推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往急诊室送。 等了很久才轮到他们。 骨科诊室门外。 柳念念焦急地等待着,江封将买来的水拧开递给她。 水是冷的。 这地方也弄不到热水,可气候又冷,柳念念下车时没拿外衣,穿着单薄的落肩毛衣站在外面,柔柔弱弱的模样,风一吹就倒,也不接江封递来的水。 他心疼她,一时嘴拙,“别着急,应该就是骨折了一下。” 以前他打赵怀律的时候,柳念念也是这么个模样,她好像对谁都是一样的好,一样的关心,唯独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江封捏了捏水瓶子,竟然愧疚地抬不起头来。 一直打人骂人,蛮横无理的人就是他,柳念念该关心他什么,关心他的拳头够不够硬? 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嗓子眼,出不去下不来。 手中的水瓶子却忽然被接住,柳念念默不作声,仰起头灌了口水,发白的脸才有了点气色。 许是刚才喝的急了些。 她小声咳了咳,竟然还能露出点温柔的笑,腾出一只手,覆盖在江封手上,关切又温情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种种种种。 不计前嫌的大度,温暖纯良的性子,眼中渴求的真情,都是触及真心的东西。 江封心中满是酸楚,豁然觉得不论是今时明日,他都是亏欠柳念念的,他如果一开始就看清自己的心,哪里会浪费她那样好的岁月。 “怎么了?”柳念念是真的担心起来,“真的不舒服吗?” “不是,”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哥也打你了。” 柳念念松开手。 细软的手指抽离,江封心口忽然空了一块,他凝视着她的后脑,听她静静说:“他那个人很不正经的,你不要去搭理他,本来没什么事的,等看好了腿,说不定还要出来讹你。” “他是你表哥?” 柳家只有柳念念一个独生女。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点头,看着诊疗室里,“他一直在国外工作,那个公益冒险组织,就是他介绍我过去的。” “这次回来,还要回去吗?” 这才是江封真正关心的问题。 柳念念扒着窗口,目光紧缩,沉默下去。 还会回去吗?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不清楚当初远行的目的,不清楚回到原地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人在等她,也许是因为其他种种。 可既然回来了,她还会回到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去吗? 这至今都是个未知数。 江封一点不意外,话刚问出去,他就有答案了,语气调调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你走的时候一定告诉我,别再不吱声,我送送你怎么了?我拿不出手?” 他想开玩笑,让柳念念没有那么大的负罪感。 可柳念念知道,当初在民宿不打招呼就走,江封始终有种被抛弃的伤感,“江封哥,你是真想和我在一块吗?” 心潮涌动。 柳念念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踩脏的鞋尖。 “我知道,” 她耳边一僵。 听到江封继续说,“我知道你当时在民宿在想什么。” 她愣的更厉害了。 还在神游,身子忽然被江封揽进怀里,他身前外衣钮扣散着,每一枚都散发着光泽,领带很好看,不花哨也不单调,衣领却有些乱了,大概是刚才奔跑所致。 外衣加内衬都有自然的香气。 这气味将柳念念团团包围。 她以前总觉得江封这样的男人不会喷香水,便以为他身上的香是留恋花丛时染上的,于是内心排斥,今天单独和薛稚在一起,才知道,她们的香和江封的味道完全不同。 这味道忽然让她满怀温馨。 江封将她拥紧了,不是占有的拥抱,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以为我只是得不到的不甘心,所以愿意跟我一夜,以为我就会满足了,对不对?” 对不对。 他是在问,又不是在问。 毕竟抛出这个问题前,他心中已经确认了百分之八十。 柳念念没有答话,瞳孔酸酸的,像是被刺到了。 “我没想到你会那样想我,怪我以前混蛋,念念,你不一样,我碰你的时候,是要跟你一辈子的。” “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谁不委屈。 谁又不心酸。 柳念念慢慢握住江封的手腕,拿着他手贴到自己脸颊上,灵魂都像被他包围了,特有安全感,她小时候做梦都像这样被他抱在怀里,闭上了眼,她喃喃梦呓,“江封哥,哥,哥哥。” 江封应了应,“我以后哪也不去,就跟着你。” 天一亮。 下了雪。 初雪温度急降。 不吹风都是冷的,隔天没过七点,所有人便都知道了柳念念跟江封在一块的事。 这事并不稀罕。 柳念念回来跟他一起去看烟火那会儿,人人便心如明镜了。 或早或晚,他俩还得牵扯到一块去。 可惜江封还来不及带着念念去显摆一番,就要日日待在医院,照顾她那个难伺候的表哥,腿摔到骨折,打了石膏,医生嘱咐必须要卧床半个月。 罪魁祸首江封主动承担下照顾他的重担。 早晚送饭切水果,像个老妈子似的尽职尽责。 柳念念原本是同情表哥的,看他这样不知好歹,渐渐的倒更同情江封了。 苹果切好。 她将盘子放到表哥身上,有点不耐烦的,“你脚坏了又不是手坏了,自己吃,下次还要人家嚼碎了喂到你嘴里吗?” “哎哎哎!”表哥不乐意了,架着膀子坐起来一些,“你这女娃是怎么回事,我是你亲表哥,他就是个外人,你胳膊肘往外拐。” “我爱往哪拐往哪拐。” 这个时候的柳念念特别韧,跟条橡皮筋似的,撑得越紧,反弹的时候就绷得人越疼。 柳表哥扶着胸口大口喘气,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江封审时度势地拉住柳念念的手,特别通情达理地劝她,“没事,是我推了表哥,我应该照顾他,他让我帮他洗澡我都却之不恭。” “你滚蛋!”表哥恨不得踹他一脚,“谁让你帮我洗澡了,滚滚滚。” 闻声。 江封钻到空隙,忙站起来,冲他呲牙咧嘴地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我走了。” 说话间,他拉着柳念念的手,高高兴兴跑出病房,险些没将病床上的人气的背过去。 第548章 走到雨里去56 其实柳念念一直知道江封没羞没臊的性格。 却没想到他会夸张到一得空就拽上她,见了人就到处去炫耀他俩在一起的事,最后一站是梁涉川家。 这个阵子江演还没走。 他是江封真正意义上最后的亲人。 他说什么都要带柳念念进去见江演,是以他媳妇儿的身份见面。 以往他们见面。 柳念念站在赵怀律身边才是名正言顺的。 为这事,江封这口气就是顺不下去。 快到了圣诞节。 城市绚烂。 宽敞的庭院中也毫不逊色,小树大树都脱了叶,光秃秃的很不好看,每每到了这个节气,斐姐就会尽量将院子布置的好看些,在树梢挂上彩灯或是红灯笼,再种些冬天好养活的花草。 整个屋子格外暖和。 窗子上贴的窗花还是去年年底的,歪歪扭扭,还有些褪了色。 江封下了车,指着树上的红灯笼,“好看吧,家里养个小孩就是不一样,这要搁以前,他们谁有功夫弄这个,现在为了让樱桃开心,什么小玩意都鼓捣上了。” “只要樱桃开心就好。” “你喜欢小孩?” 柳念念一歪头,眼睛里都是光,“谁会不喜欢小孩?” 生出来软和和的一个,越长大越可爱,娃娃白白胖胖,哭或笑都很单纯,也好哄,多看一眼心都能化了。 尤其是樱桃。 她一岁大点的时候柳念念印象最深。 因为那时绮岁工作忙,梁涉川又不在身边,当时患上了轻微产后抑郁症,家里人都很紧张她,她没什么朋友,柳念念便尽可能跟着赵怀律留在京都。 帮她照看樱桃,照顾她的情绪。 本以为樱桃会哭会闹,可她从小脾气就是遇柔则柔的,又特别懂事,像小天使似的,鲜少会惹绮岁心烦,常常顶着肥嘟嘟的脸,牙还没长齐,字也说不清楚,就喊着“妈妈,妈妈”。 柳念念永远记得樱桃扭扭捏捏,想窝进绮岁怀里又不敢的小模样,太招人疼。 江封一吭声,将一切温情都打回了原形,“不是所有小孩都跟樱桃似的,你看我哥家的大小宝,真烦人,一唱一和的,俩人不去说相声都亏了这天分。” 柳念念一想,还真是,扁扁嘴,不说话了。 江封却捉住她的手往自己大衣口袋里塞,“但你要想生,生一个相声班都行,自家小孩,不嫌烦人。” 她脸烧起来,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当着他们的面,别说这些。” “我知道。”江封固执地将她的手拿回来,“咱们念念年纪小,自己还是个小孩。”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站在院子里说话。 声音很小,根本传不到里面去。 何况屋内几个小不点正围着地毯中间刚搭好的积木转圈,乐呵乐呵的笑着,声音吵的斐姐头疼。 她开门出去要透口气,隔着夜晚的雾霾和昏暗的碎灯中看到柳念念和江封,他们手牵手站在门外,两人冻的脸颊都红了。 柳念念冷的肩膀哆哆嗦嗦的,还是要硬站在浅浅的雪坑里。 斐姐定定看清楚了,反手捞过来一条围巾,隔着一个院子忙喊着跑出来,“哎呦,我的祖宗,这么冷的天不进来站外面当雪人呢。” 看到斐姐。 柳念念还没准备好,忙松开江封的手站远了两步,恨不得立刻跟他撇清关系。 江封倒是不气,只觉得她这举动呆极了。 “看这冷的。”斐姐将围巾给柳念念套上,打了两个圈,搓热了手掌捂住她的耳朵,转头看着江封,“你也是,来了怎么不敲门,站在院里,看风景呢。” “姐,你可真啰嗦。”江封歪歪头,露出光洁的脖子,“还有,我也冷,为什么我没围巾,我也要围。” 说着。 他不打一声招呼蹭到柳念念身边,扯出垂在她身前的围巾末端就往自己脖子上套。 一根毛绒绒的围巾本就不长。 这么一扯,两个人被绑在一起,亲昵的要合二为一。 柳念念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僵直地站在斐姐面前,一下都不敢动,小脸红白不定的,叫人哭笑不得。 他们的事斐姐早就听说了。 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亲眼验证而已,并不大惊小怪。 “得得得,先进去,外面冷。”斐姐没有挑明说太多,“念念身子薄,没你这个臭小子那么抗冻。” 江封点点头,扯着围巾就往屋内走,“他们都在吗?” “都在,几个小不点吵的屋顶都快掀开了。” “家长呢,没人管?” “人小孩玩的开心,管什么?” 斐姐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身后黏糊糊的两人,“你小时候,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闹腾,合着还有脸说人家,等你生个,你看是不是霸王来的?” 他们说话都内有乾坤。 弯弯绕绕,又回到小孩子的话题上。 柳念念一阵心虚,被斐姐看的心虚,下意识又要松开江封的手,他好像早有预料,一下就扣紧了手,贴近将下巴压在软绵绵的围巾上,趴在她耳朵边说:“再敢松开,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儿亲你。” “你别这样!”她被吓到了。 “你松开,你看我敢不敢?” 他敢。 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这又有什么不敢的,这下念念信了,他的孩子真是会是霸王,横着走的那种。 屋内热气腾腾,空气也舒爽。 像暖炉似的热烘烘,刚上了两道菜放在厨房的炉子上,还有一道粉蒸肉正在烧着,糯糯的米粉和肉香飘满了屋子。 几个小不点见有人进来,一块从地毯上一骨碌爬起来。 樱桃最小,爬的最慢,摇晃了两下还摔了一跤,不哭不闹,自己拍拍便跑了过去,张开手臂,直接扑到柳念念腿上。 柳念念刚弯腰想抱她就被江封抢先抱了起来,哄着问:“樱桃,想不想叔叔?” 樱桃特别乖,咯吱咯吱笑着,往他脸上亲了亲,亲完又歪着头去亲柳念念。 都热络完了。 樱桃又不黏人地爬下来跟大小宝去玩了。 柳念念将围巾拆卸下来,江封顺手给她接着,拔高了声音问:“姐,赵怀律今天没来?” 斐姐切着菜,“没来。” “我不是说今天有事宣布,他也太不给面子了。” “你有什么事?” “大事。” 切菜声停了。 斐姐一手架着刀,一手扶着砧板,缓了口气,直白地拆穿他,“还不就是跟念念在一起的事,当谁不知道,嘚瑟的你,还非要找人不痛快,人小赵多可怜,被你抢了老婆,孤家寡人的。” 门庭敞开着。 像是有人走进来了,走进来就听见厨房那头斐姐絮絮叨叨的声音。 江封回过头,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赵怀律。 他肩上还浮着白色的雪,听到那些话,脸色都不好了,他不好,江封就窃喜,故意挑事似地问:“赵怀律,姐说你可怜,你认不认?” 第549章 走到雨里去57 赵怀律没吭声。 只白他一眼。 他倒也无所谓,本就招惹赵怀律招惹惯了,已经形成了习惯,也是掐准了他不会斤斤计较。 傍晚。 房内暖气缭绕。 厨房前宽阔的玻璃面上氤氲上淡薄的水蒸气,汇聚的多了,成了水,蜿蜒的水珠从玻璃上滑下,朦胧的色彩笼罩着整个屋子。 将近十口人吃饭,小餐厅坐不下。 只好移到北院的餐厅。 江封抱着小宝从连廊走过,柳念念跟在身后,有说有笑,路过拐角,院子墙角堆积起的雪层吸引了小不点们的注意,都闹腾着要去玩雪。 身为哥哥的大宝先开了头。 弟弟妹妹跟着起哄,小宝更是一蹬腿,直接从江封身上跳了下去,鞋尖不小心蹬到柳念念的胳膊上,弄脏了好一块地方。 江封恼的团起地上一团雪,打趣似的吓唬着小宝:“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他作势扬起手,要将雪砸到小宝身上。 小宝哪经得起这样的吓,哆哆嗦嗦跑到大宝身后躲着,小脸冻的通红,清水鼻涕也挂了出来,支支吾吾地喊着:“哥哥救命!” “好了。”柳念念按下江封的手,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你吓唬小朋友干什么?幼不幼稚?” 突如其来的清冽男声跟着一起嘲讽他,“就敢欺负软柿子,出息的。” 这话江封一听就不乐意了,重新扬起放下的雪球,直接朝着赵怀律文弱的脸砸去,他闪躲不及,嘴巴里,眼睛里,甚至头发丝里都染了雪。 丝丝的冰凉感瞬间蔓延,在脸上化成雪水。 没想到江封会直接用雪球砸他。 连柳念念都呆愣在一旁,迟迟反应不来,半掩着嘴,心跳咚咚。 凝固的时间里。 她轻拽了下江封的衣摆,“你过分了。” 话音刚落。 远处一个白花花的雪团快速飞来,本来是朝着江封砸去的,柳念念下意识侧过身子,用后背给他挡了过去。 江封瞪大了眼,掐着腰指着赵怀律,“咱们俩的恩怨,你打女人干什么?” 赵怀律撇撇嘴,给他个白眼。 转身要走。 雪团再次砸来。 静止三秒,大战彻底拉开。 柳念念拦都拦不住,两个成年男人在院子里不顾旁人的眼神打起雪仗来,一个比一个狠。 到最后气喘吁吁,头发丝上都挂着不少雪渣子,狼狈极了。 雪好几次灌进江封的衣领中,染湿了他大半的衣服,又冰又凉,赵怀律也没好到哪去,最后急的拉着大宝跟他一起对付江封,他一人对两人格外吃力。 柳念念说什么都不愿意加入他们,何况对面的还是赵怀律,喊他们住手根本不管用。 连廊的声音惊动了斐姐。 她赶出来一看才大惊失色,忙高声斥责一声:“哎呦,都快停手,这冰天雪地的,不怕病着。” 她说话就是比柳念念管用的多。 双方立刻暂停了战斗。 斐姐踏着半尺厚的雪跑过去将大宝抱起来,拍了拍他脑袋顶上的雪花和肩膀上的雪,“哎呦,还笑,真是个呆子,他们把你当枪使呢。” 大宝倒不在意,挥舞着手,“继续玩,继续玩。” “再玩明天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了,只能喝药!” 大宝已经大了。 这话唬小宝和樱桃还差不多,他压根不听,吱呀吱呀喊着江封:“叔叔叔叔,打。” 那一架打的江封够呛。 里外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抻开手拍了拍胳膊,冲赵怀律昂起下巴,“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了。” 赵怀律面容不改,冲他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 就这一个轻飘飘的动作。 又将江封给气的脸色青白,挥着手要去揍他,柳念念及时将他拉住,替他拂掉头发上的雪,“好了,快去换衣服,再这么穿下去要冻感冒了。” “行。”江封现在很听念念的话,抓住她的手,将人猛地往脸前拉过来,眼疾手快地亲了下她的额头,随即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跑到了内院里去。 气候冷。 不然柳念念脸又该红起来了。 毕竟小不点们都在,斐姐也在,就连赵怀律还没走。 斐姐捂住了大宝的眼,揪着他的衣领,将小胖墩拎到屋子里换衣服。 半尺厚的雪埋住了枯枝落叶。 一步踩下去,满是窸窣的声音,柳念念走到连廊下,赵怀律跟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江封真不是人,你得好好管教他。” 这话听来没什么。 柳念念却更心虚了。 她是藏不住事的人,也藏不住内心所想,一点点情绪顷刻间全部浮上了面颊,欲言又止的,像是不知该怎么跟赵怀律解释。 赵怀律是聪明人,洞察人心这点他不算炉火纯青。 可柳念念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还是看的明白的,“别,你别跟我道歉,你这样弄的好像真给我脑袋上抹了绿似的。” 他们本就是纯粹的合作关系,离婚证领了,当真是各走各的路,见了面还能笑着打招呼,谁也不必存着对过往可惜的心思。 雪夜里,院子里细碎的小灯亮起灯火。 光芒映衬进柳念念瞳底,她凝视着赵怀律,没多久,忽然笑出一声,发自内心最为纯粹的笑,“怀律哥,上次看烟花你带过去的,是女朋友吗?” “是也不是。”赵怀律没有立刻承认,他冷的唇色泛白,嗓音哽着。 “什么意思?” “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那女人脑袋有病的。” 末尾的话渐渐减弱了声量。 柳念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赵怀律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几乎没有骂过人,对女人最为温和,实打实的君子。 算下来,这可是她第一次从赵怀律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愣了愣,柳念念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吃饭?” “不了,稳定了再说。” 那是闻烟。 不是任何其他女人。 带到这里来,存心找他们的不痛快。 何况,赵怀律从没打算要把闻烟的事告诉他们,这段感情注定是要藏着掖着,见不了光的。 也正因如此,他们双方都是如履薄冰的在维系着当下的状态。 他们一同往屋内走。 温暖的热感越来越近。 刚走到门外,江封衣服钮扣还没扣好便一把将柳念念拽到身旁,防备地看着赵怀律,“离我老婆远点。” 他额角抽了抽,“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第550章 走到雨里去58 斐姐准备了两套干净衣服给他们。 伤的最重的还是赵怀律。 江封下手不留余地,又快又恨,捏起的雪球足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砸到他脸上,能砸的他眼冒金星,衣领里灌的满是雪。 斐姐将热茶递给赵怀律。 他小口小口啜着,唇和舌头都给烫麻了,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姐,随便擦一下就行了,不碍事。” “头发都湿了。”斐姐心思细腻,用毛巾搓着他潮湿的头发,又带了下脖颈,“多大的人了,他爱闹,你也跟着他闹。” “随便玩玩,大家开心。” “逗的小不点是开心了,等你生病了,病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你以为还像以前那样,念念能照顾你。” 语罢。 气氛僵直。 眼下的状况不该提柳念念。 人家已经是江封的人了,而且名正言顺。 斐姐怔了下,有些懊恼,正欲道歉,赵怀律先接过话,“没事的姐,好聚好散,这个理我懂。” “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 原本好好的,折腾来去,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件事里赵怀律倒显得像个无辜受牵连的,成了他们感情里的献祭品,好便好在他自己没心没肺,半点没受影响。 他将脑袋上的毛巾拽下来。 撑着斐姐的肩膀将她推出去,好声好气地劝着,“好了姐,我好着呢,您就放心吧。” 斐姐还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连连叹气。 这里忧愁的氛围堵在赵怀律心坎,他本是没有那么难过的,江封能和柳念念修成正果他也开心。 可这样一来,倒显得他是热闹人群里,最落寞的那一个了。 换了干净衣服出去。 一伙人正往北院的餐厅走去。 赵怀律不声不响地跟上去,冷不丁地被一只粉嫩的小手拽住,他低头一瞧,是樱桃,正仰着肉乎乎的小脸对他笑着。 他一把将樱桃抱起来,细声问:“怎么没去找爸爸?” 樱桃特别耿直,“爸爸让我来跟赵叔叔玩。” “为什么?” 比起他,大宝小宝都更合适做樱桃的玩伴。 想了会儿,樱桃水嫩的瞳孔光泽清明,随意转了转,继而搂住赵怀律的脖子,趴在他耳边,柔声柔气的,“爸爸说你一个人,没人跟你玩,太可怜啦!” 赵怀律想把她扔了。 快步跟上去,他要把樱桃还给梁涉川,顺便告诉他,自己不可怜。 刚赶到他身后。 便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伤人心的话:“两个加起来五十岁几的人了,还打雪仗,也不怕闪了腰。” 江封就在边上听着,听完,他捂着胸口,做吐血状,“这一刀太戳人心了。” “是,”梁涉川懒得抬眼,“但我也没说错不是?” 他们虽然年纪不小了。 但江封好歹是和柳念念规划了以后,也认定了彼此,只剩赵怀律一个孤家寡人,不受待见。 晚饭后他们分批离开。 一样的人。 来往的方向却完全不同了。 曾经柳念念跟在赵怀律身边,现在成了江封副驾驶上的人,谁见了都难免唏嘘,连江封都忍不住要夸赵怀律一声:“大度。” “怀律哥只是不想我尴尬。”柳念念贴心地替他解释。 “好在你们结婚之后没能培养出感情,不然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鲜少感性的江封慢悠悠吞吐了这么一句。 柳念念却低下头。 他刚要启动车子,便觉察了她异样的情绪。 跟别的女人不同,柳念念不乐了,只会不吭声,垂下脑袋,像是幼儿园里坐在最角落那个老师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同学,做不出算术题,手指头掰断了算不出也不会去问。 反而,江封就是一圈里的孩子王。 不乐的见谁就打谁,蛮横极了。 他以前欣赏性子火辣辣的女孩,说话做事都带着风火,他惹人生气了,照脸给他两巴掌也可以,现在却溺死在了柳念念的温柔纯良里。 她像纯色的珍珠,不声不响的,就是宝贝。 “难受了?”江封特小心地软着声气,在柳念念抬脸时一把将她拽过来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我就随口那么说,以后不提了,再提一次,你就拔我一颗牙。” “我要你的牙干什么?” “收藏啊。” 柳念念皱巴起了小脸。 江封一把揪住她脸上的肉,“人家不都说了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收集他的东西。” 他分明记得柳念念有这个癖好的。 小时候他随手丢到花园里的玩具竟然会在她那里。 “那是别的东西,不是身体上的东西。”柳念念脸皱的更厉害了,江封却一点点凑近,下巴在她耳边蹭了蹭,用气声丢了几个字。 瞬间。 柳念念耳朵乍然红了,一把将他推开,别过脸,“你,你别老说那些话。” “知道了,我们念念脸皮薄,”江封大大咧咧坐回去开车,面不改色说着:“晚上实践。” 柳念念头皮都炸了。 车子陡然启步。 她忙揪住安全带。 江封开车又猛又快,一脚油门下去能超好几辆车,虽然晚了几分钟出发,但路是同一条,没一会儿就赶上了赵怀律的车。 他前几天刚换了车。 通体银灰色的,崭新的一台,性能是这个型号里最好的,月初时他拿下了个竞标案,车也是公司当奖励送的。 江封眼馋,眼看着他开车慢悠悠晃在路上就心痒痒,“这么好的车落到赵怀律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赵怀律开车特别稳。 就算提速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并不爱炫车技,跟江封完全不同。 车海拥挤,又是暴雪天,轮胎容易打滑,每辆车都小心平稳的行驶着,唯独江封,横冲直撞,见到赵怀律的车在前面,更是一鼓作气要跟上去。 他似乎是发觉了江封在超自己的车。 也有意提速避让。 江封得意没多久,赵怀律的车像疯了似的,忽然打死方向盘,穿梭在车海里,一时造成好一阵的骚动。 “他刚才也没喝酒啊。”江封眯眼瞧着渐行渐远的车,好奇心更重,“肯定是有什么事了,咱们跟上去看看。” “别了吧,说不定怀律哥有私事呢。” “就是私事才更有意思。” 第551章 走到雨里去59 细碎的雪粒子铺满了城市,天地之间都变成了茫茫白雪筑成的世界。 纵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灯红酒绿却永远不熄灭。 穿越过拥挤地带,赵怀律的车最终停在距离夜总会不远的路口,距离只有十几米,雪地里难以行走,他等不急,直接下车,快走几步,将雪地里摇摇晃晃走着的女人捉住。 动作粗鲁。 毫无绅士风度可言。 地面上的雪被踢开,划出很长一段,他手里的女人来回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无论她如何反抗,赵怀律的恼怒仍然不减,手劲也加重了不少。 雪夜里,这一幕对于江封和柳念念算得上是震撼。 “这姑娘刨他家祖坟了,这么凶。” 江封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也不爱哄女人,能敷衍则敷衍,但也从不蛮横的对她们,他啧啧两声,不禁感叹:“我就说,赵怀律就是披着人皮的狼,看,本性暴露了。” “那个女人,不是跟怀律哥一起去看烟花的吗?”柳念念深刻回忆着,“叫闻烟。” “是她。” 如果是她,一切都说的通了。 她曾跟着别的男人手牵手上车,曾跟别的男人同出酒店,这些赵怀律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可能一成不变。 江封启动车辆,不打算多管闲事,“被带了绿帽子,能忍吗?” 同为男人,他能理解赵怀律。 “什么绿帽子?” “秘密。” 这是丑事。 不合适让柳念念知道,还容易触发她心头的愧疚。 远处明晃晃的车灯离开。 这一片只剩下两盏路灯的光芒,清冷的光色落在闻烟苍白憔悴的面庞上,她眼角有擦不干净的泪痕,看上去可怜极了,手腕被箍出了红痕。 赵怀律将她拽上车,摔在座椅里,奋力合上车门。 那一声几乎震的闻烟心碎。 “不是不管我了吗?过来干什么?” “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上,”赵怀律沉着声警告她,瞳孔里染着火,“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我才刚走多久,就急着去跟他见面?” “没见面。” “我的人已经告诉我了。” “我跟谁见面也用不着你管。” 车子猛地启动。 闻烟没系安全带,被惯性向前带去,脑袋猝不及防撞到车前坚硬的物体上去,额上瞬间红肿了一大块,痛的她直抽冷气。 赵怀律侧眸冷笑,“别在那装可怜,你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装的?” “让我下去。” 车行驶着。 除非她跳车,不然就只能这么死死被固定在车内。 赵怀律好好的心情又被她搅坏,“下去干什么,他在后面等你呢?” 闻烟从没觉得他是醋劲这么大的男人,自从知道了陈计林的存在,张口闭口都要将他带出来,继而用一贯云淡风轻讽刺她。 “已经过去了,你如果介意,我大可以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她气笑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就好了,你结过婚,以前有过那么多女人,何必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 “呦。” 赵怀律轻呵,仿佛是从嗓子里出的气,“敢跟我对嘴了?他教你的本事?” “我说的哪一句不对?” “我跟你的情况能一样吗?” 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一路不知在往哪里驶去,前方高楼林立,白日里只叫人觉得压抑的钢筋水泥到了夜晚竟然无比璀璨。 车开的急。 暖气没有自动开放。 这事不过是点燃炸药的一点火星子,赵怀律调了好几下都没能调好,车是新车,他今天第一天开,零件各方面都不熟悉,烦躁加重,手上劲也大了些。 这些闻烟统统看在眼中,却默不作声,她遏制了自己哽痛的喉咙,“我不冷。” “我冷!”赵怀律呵了声,沉下气,觉察自己吼的大声了些,于是尽量放平口吻问:“今天见他干什么?” “你冷静了么?冷静下来我再说。” “我要是不冷静早就把你扔下去了。” 雪花飘摇。 落在车窗上,迅速融成水,闻烟转过头,将眼皮上的碎发拨开,露出冻红的面颊,音色颤抖不稳,“他跟我道歉。” 车窗上斑驳着五颜六色的城市灯光,印着闻烟一半的脸,两相融合,成了错落的美。 赵怀律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更像是自嘲的笑,“道什么歉,他欠你什么?” “你非要问的那么清楚吗?” 这跟羞辱人有什么区别。 闻烟反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敢说吗?” 见了前妻。 这话赵怀律说不出口,可就是事实。 他们像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除非拼个你死我活,才能踩着对方的尸体杀出重围。 车子忽然刹住。 赵怀律忍无可忍,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情感时间,“你再见他,你明白后果是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忠告。 “我没有想见他。” “你和他从前那样的关系,”他僵直地转过脸,那样清秀的脸上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纵使闻烟没有回身去看他,却能清晰的从言语中感受到。 她屏息以待。 果然听到了更加可怕的话,赵怀律扶着方向盘,似笑非笑,“你自己想想,不恶心吗?” 用言语杀人,不过如此了。 闻烟一动不动,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听觉、触觉,该有的反应也全消失了,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人笑,可还是壮着胆说了,“嫌我为什么还要碰我?” “我也贱呗。”他彻底认了。 骄矜高傲的人撕碎了面具,也只剩一副颓败的皮囊。 赵怀律坐正,将车灯熄灭,两人静悄悄地坐在黑暗里,他似乎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一丝火苗亮起,映亮他单薄的五官。 他呼出一口烟雾,干涩道:“最后一次,再让我抓到,你跟我以后别见面了。” 人都是要给自己留一丝自尊的,更何况是他。 闻烟想降下车窗透气,顺便给他一个答复。 手摸索到了车门上坚硬的按钮,正要按下,又听见赵怀律说:“今天一起去吃饭,人家两口子好好的,那天你都见到了,何必拿这件事压我?” 第552章 走到雨里去60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 城里能不出门的都躲在家里避雪,有时开个窗,冷风呼呼的沿着窗户迫不及待缝撕裂进来,寒冷刺骨。 快到年关。 街上虽冷,该张罗起来的地方却一个没落,就连物业也上门来送温暖。 只是一向不见江封家里有其他人,这次来,却多了个女人,睡眼朦胧的,一只脚穿着男士拖鞋,一只脚是自己的,两人显然已经发展同居的地步。 她意识模糊地接过新年礼盒,关上门,转身撞进一个温暖胸膛。 江封把外衣披在柳念念肩上,收揽着她的腰,将人搂进怀里。 她小小的一只,被包的很严实。 “快过年了,咱们得回去了。” 江封诱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能感受到柳念念往他怀里缩了缩,很不愿意出去,房间里并不冷,她这么捂了一会儿,额头上已经浮起汗。 “不想回去吗?” “不想。” 她很直白。 连原因都没有说, 可是不说,江封也应该明白。 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人,也永远学不会不骄不躁的那一套,只是一根筋的认为,他们该光明正大的回去,“不用怕,叔叔要是又要打人,就让他打我。” 那日被打手板的痛像是在她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 每每想起,柳念念都忍不住缩紧手心。 江封将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扣住她的手放到腰际,“又想起来了?” “疼呀。”柳念念吸了吸气,很自然的抽着鼻息。 她当初离开家。 实则是没打算回去的。 毕竟是家里放弃她了,不是她不愿意回去。 “我跟叔叔说过了,你跟赵怀律离婚的事不怨你,是我非缠着你,他也打过我解了气,你消失那段时间,他急的头发都白了。” 印象中江封一直是蛮横无畏的性子,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第一次。 “我爸爸什么时候打你了?” 记忆里并没有这档子事。 江封也没有往深了解释,只是说:“刚巧过年,赵怀律跟咱们一起回去,他也能帮你澄清不是,反正你们就把错推到我身上就行了,一个人挨骂也好过几个人一起遭殃。” “那怎么行?” 柳念念将头抬起来,眼瞳湿漉漉的,格外无辜。 江封捏了捏她的脸,“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你挨打吗?” “挨打就挨打。”她格外坚定,“做错了事挨罚是应该的,但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嗯。” 她茫然地眨眼,又听见江封说:“你细皮嫩肉的,我可舍不得你挨打,实在不行,我们就坑赵怀律,让他挨打。” “那怎么行!?” “相信我,总有法子的。” 柳家说到底只有柳念念一个独生女。 当初无奈安排她出国,不过是不想让她留在陵洲,那些流言蜚语一旦传开,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她心存善意,别人对她却从来不曾报以善意。 在她走后的一段时间,流言蜚语才因为女主角的消失而淡化下去。 有些话,连赵怀律都听不下去。 他才会尽快离开陵洲,回京都工作。 好在小半年过去,那些事,早已不是别人挂在嘴边侃侃而谈的话题。 第二天一早江封要去赵怀律那里商讨回陵洲的事情,他没带上柳念念,外面太冷,风像刀子似的割着皮肤,风雪强劲,开着车,路况也差。 江封站在门外按门铃的时候手指骨节都是痛的,还僵硬。 他按了好几下。 楼上的人才匆匆忙忙跑下来。 懒洋洋的声音拖长了,还没睡醒,飘飘荡荡,赵怀律靠在门框边上,头发一乱,人却显得格外年轻,胡茬冒了出来,看样子是颓废了很多天。 江封瞬间联想到那晚他跟一个女人在路边撕扯的画面。 还以为他是被甩了。 无数赵怀律因情酗酒,颓废不堪的阴暗场景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开始同情赵怀律,连带着音量也减弱了,小心翼翼的关怀着他,“你吃饭了吗?都这个点了,还没睡醒?” 江封走进去,没有嗅到烟酒的味道。 正纳闷呢。 赵怀律将门摔上,“你闲的开始接保姆阿姨的活了?” 得,听他这个腔调,江封就知道他半点事也没有。 是,全世界谁都有可能失恋,就是赵怀律不可能。 “我来问问你,几号回陵洲。” “不回。”赵怀律拉开椅子坐上去,不给江封倒水,反倒是自己冲了杯温水灌下肚,唇角瞬间被沾染湿了,“你跟念念要回了?” “为什么不回?” 他在这边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人不待见,狗也嫌。 赵怀律懒得跟他解释,“不回就是不回,你俩回门还拉上我这个前夫,有意思啊,等着人编排呢。”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前夫前夫前夫,听够没,没听够我再说一百遍。” 他专挑江封听不得的话说,把他刺挠的不行,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却还是忍着暴脾气,“爱回不回,到时卢女士问起来,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没回去,我就说他在外面被狐狸精迷了心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赵怀律一推杯子,水洒出来好几滴,还真被江封给说中了,正是因为说中了,他才心虚。 江封将脸伸过去,“你打,你打了我更要实话实说。” 这下轮到赵怀律沉默了。 他正在为闻烟的事情心烦,江封算是触到了他的眉头,火气一发不可收拾的燃烧起来,不冷不热瞥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言语了。 却改善了口吻,暗喻道:“你真给那种女人缠住了?” “哪种女人?” “我没撒过谎,我真看见过她跟别的男人手牵手上车,照片你也看到了,陵洲喜欢你的有不少吧,我听说赵奶奶正跟卢女士张罗着给你二婚呢。” “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那是他家。 他奶奶和母亲给他找结婚对象,他竟然不知道,却能让江封打听了去,不然怎么说他人脉广,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打听到。 江封耸耸肩,一只手拍到赵怀律肩膀上,“反正我偷偷告诉你了,这次你回去也好有个准备,对方是蒋家的小孙女,你见过的。” 名门闺秀,祖上是老旗人,算起来,门当户对。 比柳念念还合适些。 在赵怀律不知道的时间里,人家已经被邀上门坐过,亲的都叫起了爷爷奶奶。 第553章 走到雨里去61 大年三十当天。 京都暴雪不止。 柳念念喜欢这样的大雪,一脚踩下去,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边流淌,格外舒适,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可今天是她在京都的最后一天。 两点钟江封才去开车,今晚跨年,他笃定今天回去,柳家人会看在过年的面子上心软,让柳念念进门,何况接连的暴雪,陵洲也遭了秧。 再不济,他们不能让柳念念在冰天雪地里站一晚上。 路上柳念念无意问起赵怀律,“怀律哥真不回去吗?” “那可不?”江封暗暗叹息,“他不回去也好,说不定回去就要被按着头,拜堂成亲了。” “拜什么堂?” “前几天陵洲那边的消息,说赵家正在给他物色新媳妇儿,已经选定了蒋家的小孙女,准备让他们开始相处了。” 京陵高速这两年旧了许多。 风雪迅速撕裂而过。 两旁的树枝光秃秃的,沾着雪渣子,被狂风摇曳着,很是脆弱的模样,柳念念转过脸看着外面,她走过这条路,有几次都是被送回陵洲。 之前是江封送,后来是赵怀律送。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柳念念诚恳的希望赵怀律也能好,“我见过蒋小姐,人很好的,跟怀律哥还挺配的。” “配不配是一回事,他想不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亦如当初。 他和柳念念也是最相配的,却被他折腾来去,浪费了这些时间。 路程到一半柳念念便昏昏欲睡,眯着眼,倒在一旁睡了过去,她不像以前坐江封车的那些女人,坐到这台车里,费尽心机找话聊,只觉得少说一个字都亏。 柳念念也在乎他,但绝不会轻贱自己。 到柳家已经是傍晚。 已过七点。 陵洲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整个城死寂一般安静,高楼亮着万家灯火,照耀着漆黑的城市。 开了一下午的车。 江封却不觉得疲累,念念是柔软的小棉袄,又贴心,时不时就会靠过来给他揉肩膀,讲两个冷笑话给他解闷,虽然真的很冷,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起来。 平静却温馨的时光短暂流逝。 到达柳家外,两人的心情是一般的沉重,却又相互依偎着。 在柳念念不知道的时间里,江封悄悄通知了柳家今天会带小姐回来。 看着柳念念长大的老保姆早早便在门外撑着伞等候,见车开进来,踩了好几个雪坑过去迎接,柳念念围巾帽子都备上了。 在车里吹久了暖气。 猛地走出来,面颊都结起了一层霜似的。 老保姆忙将伞撑到柳念念头顶,亲昵地搓着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真是个坏姑娘,这么久不给家里捎个信,知不知道老先生都急成什么样了?” “对不起。”念念心底柔软,最怕麻烦人,更怕对不起人。 她这次出走,对不起太多人了。 “回来就好。”老保姆攥着她的手,手背已经有了皱纹和干裂,冷的骨节发红,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声声颤抖着,“快进去吧,外面冷,老先生他们都在等着你回来吃饭呢。” 这话是一枚定心丸。 昏黄中,柳念念回头望了江封一眼,他冲她温和笑笑,像一注暖流。 江封跟在她们后面。 他没有伞撑,肩头上很快落了一层雪,雪逐渐变成冰渣子,渗透到衣料里,冻着他的骨头。 柳念念往前走着,好几次惦记他,回头去看,想把他拉过来一起撑伞,可老保姆想她,拉着她手说了好些话,她哪里忍心破坏这样温情的氛围。 一步一步,焦灼地往里走去。 走到门廊深处。 江封默默站远了,将身上的雪花拍干净,头发湿了很厚一层,冷的唇色发白,他除了大衣,围巾手套都不带,仗着年轻,使劲折腾。 老保姆拉着柳念念进去。 她却纹丝不动,正回头,望着江封,在等他。 “念念,你待会可要和老先生好好说话,别再闹得像上次一样了。”老保姆欲言又止,还是将那些话说出了口,“还有就是,和江家小子的事,解释清楚了。” “阿姨,我知道。” 她舍不得江封一个人揽下全责,可心里又比谁都清楚,但凡这事里她有半丝不检点,柳家是容不下她的。 她那位刻板的老父亲,更是恨不得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江封拍干净了身上的雪,仰起脸,门口暖光微弱,柳念念瘦瘦弱弱的身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甜软的笑着,很淡的笑,却满是暖意。 “进去吧,”他特别想握住她的手,却要碍于老保姆在,碍于待会进去,有一大家子的人等着拷问他们,硬生生将这份迫切给忍了下去,“叔叔怎么骂我都行,你别心疼我。” “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的,从小被几个小子按在泥里揍都没事,你不行,女孩招人疼,叔叔怎么骂我都行,他要是骂你,我可忍不住。” 柳念念又惶恐又无措的,“骂我你怎么样?” “骂你我就带你私奔,再也不回来了。” 真是天真。 柳念念却还是笑了出来。 沉重的心情有所缓和。 她将手往后垂去,捏了捏江封的手,两人就这样无声的鼓励着对方。 却不想还没走进会客厅。 站在玄关。 柳父的呵斥声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我只见我女儿,其他人,出去。” 老保姆放一次性拖鞋的手顿住,尴尬地望着江封,江封冷的脸色发白,白的憔悴,他扯起牵强的笑容,“那可怎么行。” 他音量小。 柳父并未听到。 老保姆却听的真真切切,斟酌着还是劝他,“要不先让念念进去,明天老先生情绪稳定了,你再过来?” “那不能够。”江封拽过保姆手上的拖鞋扔在地上要穿,“我走了,叔叔又打念念怎么办?” “算了。” 与其自己挨打,柳念念更不愿意让父亲生气,也不想刚回来就让他们起口角。 她双手包围着江封的腕部,柔和地宽慰他,“你先走,爸爸不会打我的,还有阿姨在,她会护着我的。” “念念,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回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 这里好歹是她的家。 再怎么样,柳父还不至于气到把她打死,挨两句骂挨次打,只要事情能平息。 江封犹豫着不肯走,却又扛不住柳念念渴求的眼睛,他点了头,拍拍她的脸,“那我走了,明早就来接你。” “好。” 和老保姆交汇了个眼神。 江封把柳念念托付给她。 他走了几分钟。 老保姆握住柳念念的手,将她往房内带,走到一半,柳父一字一顿的,声音浑厚沉着,“那小子走了吗?” “走了。” “去看看车还在外面吗?” 话音刚落。 老保姆安慰似的轻拍柳念念的手,慢步走到漫天大雪的门廊下,亲眼看着江封驾车离开才进去,毕恭毕敬地答:“老先生,人已经开车走了。” 柳父轻咳一声,“出去站着。” 耳边地动山摇,柳念念眼睫轻颤,抽动鼻息,瓮声瓮气,“爸爸。” “出去站着,站到认错为止。” 第554章 走到雨里去62 白天冷,夜里更冷。 霜气弥漫,雪铺天盖地的往下落,空气潮湿,有时冷气灌到柳念念嗓子眼里,像咽下去一口碎冰似的,她一呼气,眼前就是一团白茫茫的雾。 脚下湿透了。 回来时穿的是长靴,刚才换鞋,换成了拖鞋,虽然是棉质的,可沾湿了雪水,又沉又冷,宛若踩着一块永远也暖不化的冰一样。 站了十几分钟,膝盖往下的小腿已经失去了全部直觉。 老保姆前前后后出来看了好几次,心疼的直掉眼泪却没有办法,只能搓着念念的手给她点温度,又暗自塞了好几个暖贴,一摸她的小脸,冷的毫无温度。 想多陪她一会儿,可又怕房内柳父恼怒罚她站更久。 每次来只能说那么两句话就进去。 碎雪粒子往她头发上落,很快冷的脸部生疼。 恍恍惚惚,眼前出现绒光,很薄弱的一层,柳念念险些站不稳,还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冻死了,头顶却忽然多出一支伞,伞面漆黑,笼罩下来,遮住了外面的白雪。 她还没来得及抬起眼,身上便被一件厚实的大衣给裹了起来,很暖和,还有人的体温。 冷痛的双手被捧了起来,被当成易碎品,江封轻轻呼着暖气,有条不紊,等搓热了一些温度,才将暖手宝放到柳念念手心里。 他自己只穿着一件毛衣和衬衫,不御寒,脊背单薄。 柳念念不太能开口说话,冷的嘴巴僵硬,脸部肌肉失去活动的记忆,努力了好久,才弱着气问:“你怎么,回来了?” “阿姨告诉我的。”江封走到一半就接到了柳妈妈的电话,“我就知道,叔叔那个老刻板,根本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有成人终成眷属。” “你快回去,冷。” “他就喜欢棒打鸳鸯,真是老古董。” “会被爸爸看到的。” 江封仿若听不到耳边劝告的声音。 他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替柳念念暖手,暖耳朵,身子用干燥温热的手掌捂热她的脸,让她舒服一些,自己半个背都被雪浸湿了。 柳念念鼻尖冻的有些红,眼睛也跟着很快红起来,她满心的愧疚无处安放,变为酸楚,蔓上鼻尖,蔓上眼睛,就快化成泪水流了下来。 忍着哽痛的喉咙,她不知是在跟谁道歉,“爸爸惩罚我,让我站出来是应该的,你不应该回来跟我一起受苦,是我不懂事。” “别说傻话。” “如果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该怎么办?” “化蝶飞走,不在这破地方待。”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可他又说的认真。 柳念念破涕为笑,眼圈泛着红,僵直地抬起手替江封扫去肩膀上的雪花,“你不冷吗?” “冷。”江封撑着伞将她抱进怀里暖着,“这样就不冷了。” 这还是在柳家外。 从窗户里就能看到他们。 柳念念忙将江封推开,局促的支支吾吾起来,“你还是快回去吧,让爸爸看到,他只会更生气,” “那不行,我知道,你最怕冷了。” 江封眸光隐晦。 四周昏沉,没有光,他的口吻却坚定又利落。 曾经他就把她丢在雪夜里,两次。 这次,他不可能再让她一个人。 雪一整夜都没停。 凌晨时分,他们冷的失去意识,模模糊糊,房中有人出来将柳念念带走,又通知了江家的人把江封带走,这场雪后,两人都重病了一场。 好在柳父的气消的差不多。 有时看到柳念念烧的半梦半醒还叫江封的名字,心立刻就软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从小看着长大,哪里忍心看她受折磨。 江封烧还未全退的时候就跑到了柳家来。 不顾阻拦便冲进了柳念念的房间,老保姆正照顾她吃药,几粒药丸子刚咽到喉咙里,门忽然被推开,她被吓到,猛地咳嗽几声,灌了好几口水才将药咽下去。 呛得小脸通红,气都喘不上来。 保姆边给她缓气边埋怨江封,“这么急做什么,念念刚好一点,又被你吓着了。” “我,”江封结巴了下。 柳念念倒无所谓,朝他伸出手,“我没事。” 手还没触着。 闻讯赶来的柳父便拄着拐杖冲了进来,直接朝江封腿上敲去,气的横着眉,不顾那么多人的面骂他,“谁让你进来的,谁教你的礼貌,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柳念念急得要站起来,柔柔弱弱唤了声,“爸爸。” “你坐好。” 江封还没跟念念说上话就被赶了出去,是活生生被赶出大门的,他病也没有痊愈,晕晕乎乎,转了个身撞上一人,立刻痛的嗷嗷直叫。 吵的人耳朵痛。 赵怀律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撞的后退几步,捂着肩膀白他一眼,“在这演什么鹣鲽情深呢,还玩生离死别这套,不嫌羞的。” 他刚回陵洲就听说他们在雪地里站了一夜的事。 一传十十传百,稍加润色,就成了当晚两人跪在雪地里给柳父磕头,就为了在一起,被分开时哭的撕心裂肺。 听着就扯。 “你来干什么?”江封刚被赶出来,丢人就算了,还让赵怀律看到,以后不知道要被他怎么奚落。 赵怀律抿抿唇,倚靠着冰冷的车身,“柳叔叔请我来的,怎么样?” “你上赶着找骂是吧?” “哎哎哎,我怎么了?” “老古董叫你来你就来,他万一是让你来照顾念念的,你真要照顾她,你有没有脑子?” 因为重病。 江封喉咙沙哑,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威胁起人来听着就更滑稽了,赵怀律没忍住笑出声,“哎,我乐意,你想照顾,你还进不去呢。” “谁进不去了,我现在就进去。” 赌着一口气,江封迅速转过身,抬眼便撞见柳父站在身后,正怒气横生地瞪着他,缓慢转换了目光,看着赵怀律的时候倒是慈祥,还带着笑,“怀律,你进来。” “这就来。” 在长辈面前。 赵怀律就爱端着文质彬彬的斯文样。 又讨长辈喜欢,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不喜欢他这样刻板规整的年轻人。 柳父一开始最中意的女婿,就是赵怀律,最看不上的,就是江封。 他刚走两步就被江封拽着,小声在他耳边低语警告:“你敢进去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在外面养狐狸精的事宣扬出去。” 赵怀律甩开他的手,眯眯眼,“用不着,卢女士已经知道。” 第555章 走到雨里去63 卢松月是在大年初三见到的闻烟。 她不声不响到了京都,本意只是想带赵怀律回陵洲过年,到了家门外,里面走出来的却是女人,并且是她亲口警告过的那个女人。 什么都不用问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卢松月一向我行我素,又是个厉害角色,二话没说,扬起手就给了闻烟一巴掌,大骂她不知检点,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在此之前,闻烟没少被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羞辱过。 因为她是赵怀律的母亲。 闻烟才没有用轻飘飘的语气还嘴,而是拿上衣服,选择消失不见。 赵怀律来不及联系她就被逼回了陵洲,刚回来就被叫到了柳家,他这个人一贯豁达,并不觉得这是大事,等闻烟自己平复一段时间,一切还能恢复如初。 暴雪堆积在柳家院墙之上,晒了一早上的太阳,雪水融化,空气却更为湿冷。 屋檐上结着一排晶莹的冰柱,佣人正站在一旁打理轻扫,柳父小心将赵怀律迎进去,正逢年关,他带了些营养品,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好过空手。 浮于赵怀律身上的种种细腻温情,都让柳父喜欢。 他实在纳闷,柳念念为什么会放着赵怀律这样的男人不喜欢,偏去跟江封那样的痞子纠缠。 “麻烦你走一趟了。”柳父堆着笑。 佣人上了暖茶。 后味有些甘苦,就那么卡在赵怀律的嗓子眼,不上不下,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品茶的人,往常那一套就是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 用江封的话来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赵怀律捏捏喉结,不舒服地放下茶杯,“该来见叔叔的,听说念念回来了,她还好吗?” “说起她我就生气。”柳父恨柳念念不争气,摇摇头,“今天找你来,也是因为她的事,叔叔必须要跟你道个歉。” “怎么?” “这个不孝女,是她对不起你,是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 道歉的态度诚恳。 可完全没有必要。 赵怀律已经猜到柳父要聊什么。 无非是在江封和柳念念的坚持下,他决定同意他们的事,在同意之前,必须要找他这个明面上的“前夫”沟通,希望他能理解。 赵怀律无比心虚,垂下面,实在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柳父,“叔叔,你千万别这么说,念念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 “是她心思不在你身上,你们才会离婚。”柳父轻叹,“才会让你被人数落。” “这本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我尊重念念。” “真的?” 哪里会有这么豁达的男人,柳父不能全然相信,对赵怀律的愧疚却慢慢转化为怀疑,“你如果怪念念,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都会帮你,补偿你,江家那小子没个正形,就算他们有什么,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那要谢谢叔叔了。”赵怀律很直白,直白的让人心惊,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是对权利的欲望,他并非像江封那样,是局限在小情小爱里的人。 柳父早就明白,他和柳念念结婚,也只是纯粹的利益使然。 不过好在,往近了说,江封和赵怀律同属一门,也是好友,就算帮了他,也不会损害江封的利益,柳念念以后也不会受苦。 柳父渐渐安下心来,“既然来了,要不要顺便上楼去看看念念?” “听说她病了?” 两人在雪夜里站了一晚的事,赵怀律一定听到了风声,倒用不着来虚伪的这一套,他面容染上温和笑意,“好,我去看看她。” 不久前柳父才说的不能随便进柳念念卧室,这条铁则,在赵怀律身上是失效的。 有客人来。 老保姆自然退出房间,留出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人都下了楼,赵怀律收起那副端庄模样,变得懒懒散散,他倚靠着门框,望着坐在床头的柳念念。 病怏怏的,脸色惨白。 “江封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吉利?” 柳念念昂了下脸,又垂下,轻轻淡淡的,语气也弱,“什么不吉利?” “你跟他在一起,就没好过。” 比起做赵怀律妻子的时候可差太多了。 她那时面色红润,从不得病,脸上养的也有肉,不像现在,瘦骨嶙嶙,瘦弱的让人心疼,她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微咳了一声,还能笑着打趣赵怀律,“赵家伙食好,在自己家,能吃的就只有药。” “生病了可不得吃药吗?” “那也不能天天吃,”忧愁浮上面颊,让她看上去更为脆弱,“而且爸爸那个态度,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多少天。” 语罢。 赵怀律失笑出声。 “你笑什么?”柳念念横着眉,嘟囔着嘴,“连你也要笑我们了。” “你知道叔叔找我来做什么吗?” 起了逗弄的心思。 赵怀律打算卖个关子,他神色变了变,变得尤为认真,柳念念却察觉不到什么,自顾自地说着,“来看我的?” 她低下脸,有些难以启齿,“我就是普通的小感冒,用不着专程跑一趟。” “你觉得叔叔会因为这个让我过来,何况我们已经离婚了。” 言下之意便是,离婚后,他们不见面最好,一定是有了必须要见的理由,这才找他过来。 思绪微微摇晃,有些散了,柳念念没有眨眼,茫然抬起头,“爸爸有什么事?” “叔叔跟我道歉。” 空气一瞬间凝固在一起。 融化开后。 柳念念咬咬唇,不太确定自己内心所想,只是渴盼又期望地凝望着赵怀律,那双眼睛实在是蕴藏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魔力。 赵怀律冲她淡然一笑,不疾不徐地点头。 虽然不说话,但已经是确认了。 确认了她内心那个小心翼翼的想法。 “爸爸他,”柳念念哽咽着,数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他真的同意了?” 从刚才江封进来她就该发现。 柳父的态度俨然没有之前那么果断,对江封也存着纵容,可他愿意丢下面子,为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去和赵怀律道歉,这点,始终是一道伤坎。 赵怀律明白柳念念在想什么,他眨眨眼,像是劝慰,“不用觉得愧疚,你以后和江封好好的,叔叔就放心了。” 第556章 走到雨里去64 在柳家坐了一个小时左右。 再出来时,屋檐上一排的冰柱已经全部被敲掉,不再危险,地上的碎冰却没有清理干净,赵怀律从那里走过,脚底站了不少水渍。 走的越远,湿滑感就越厉害。 赵怀律受不了这种感觉,急忙要去车上用湿纸巾将鞋子擦干净,还没走出门,不远不近的,江封就站在他的车旁,等着兴师问罪。 烦躁感渐升。 赵怀律撇撇嘴,在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便说:“还不走,在这当门神呢?” 江封一把捉住他的肩膀,态度差极了,“叔叔把你叫进去说了什么?” 看他恼怒比看戏都有意思。 为了气他,赵怀律故意慢悠悠起来,散漫地往车身上依靠,瞬间又被冷的站直了,不自然地变了变脸色,“还能说什么,让我跟念念复婚呗。” “你放屁!” 还没怎么样呢。 他就开始骂脏话了。 赵怀律撇撇嘴,不掩饰嫌弃,他揉揉眉头,“怎么就放屁了,念念跟你在一起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的,跟你比,我可好太多了。”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江封用最干脆简洁的字眼骂他,“叔叔再不济也不会让你们复婚的。” 何况他们已经接受了惩罚。 在雪地里站了一整夜。 还要怎么样? 真要他们化蝶飞了才行? “怎么不会?”赵怀律云淡风轻挥掉江封的手,看他的眼神流露着同情,这份同情让江封极为不爽。 他还没有可怜到要赵怀律同情,喘了口气,他平复下心绪,“那你同意了?” 以前他只是觉得江封一根筋,直性子,现在是真的确认他没脑子,非要被人踹两脚才清醒,连柳念念都比他聪明。 赵怀律拍拍他的肩,对他摇头,卖弄关子,“我是嫌脑袋上这顶绿帽子不够油光发亮吗?还掺和你们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 勾勾手,赵怀律让江封靠近,他俯近他的耳边,咬文嚼字留下一句话,刚说完,肩膀猛地被抱住,江封狠狠拍了拍他的背,激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你还算个人。” “放手放手。”赵怀律被拍的快吐血,而且这话听上去一点也不像夸人的。 他轻蔑地拍拍衣服,像是要把江封的味道拍掉,“你们的事可别扯上我,就因为你们回来,我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到处都有人在说,柳念念给他带了绿帽子。 可他们分明已经离婚好几个月。 这茬还是被翻了出来,赵怀律听着就糟心,只盼着能赶快回到京都,回他的温柔乡去。 走之前,江封却拉住他,神神秘秘压低了声气问:“你家里没安排你见蒋小姐?” 赵怀律眼尾挑起些弧度,声音凉的没有温度,“怎么,你想见?” “你卖我一个人情,我当然也要卖你一个。” 江封有的都是小道消息。 大概是从陵洲那群阔太太嘴里传出来的,真假难辨。 但以防成真,他还是说了,“反正你家里人正急着让你结婚,一是为了跟念念离婚的事要尽快翻篇,二是为了你二叔升职,需要你这层关系。” 这些事赵怀律没有耳闻。 赵家瞒他瞒的严严实实,就等着先斩后奏。 他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准备蒙混过关,毕竟大年初七他就要回到京都,这是为了公事,卢松月拦也拦不住。 大年初五。 傍晚飘起零星飞雪。 赵家保姆破天荒的没有早早准备晚饭。 赵怀律下楼去问,迎面撞上卢松月,不详的预感一点点坐实,无处可逃,他被按在原地,“回去换套衣服,爷爷订了年夜饭,一块出去吃。” 初五吃什么年夜饭。 赵家从来没有这样的传统。 赵怀律不动声色,“在外面我就不去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说着就想逃,刚转身又被揪住。 卢松月可没打算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他。 “一定要去的,你一年到头才跟爷爷吃几顿饭?不去像什么样子,还有二叔他们都在,早去早回,去换衣服。” 这场鸿门宴,赵怀律不去不行。 他依稀有了预感,明白这顿饭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奈松了口:“那我去换衣服。” 卢松月这才高兴起来,“就换前两天我给你准备的那套。” 成年之后,衣物这方面就是赵怀律自己在处理,他喜欢精致的东西,从里到外都是定制的,西服品牌都格外考究。 到了冬天,零零碎碎又要备上手套围巾,这些小东西看似不起眼,实则更讲究。 回到房间。 那套准备好的衣服就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 难怪今天一早赵怀律就看到保姆在忙上忙下,忙着给他熨一套他几乎不会拿出来穿的衣服,他那时觉得她们奇怪,现在才明白,他们不奇怪,是自己太傻。 换好衣服下楼。 车子已经在外等着出发。 卢松月坐在后排等赵怀律,他弯腰上了车,态度漫不经心,只当这是一场家宴。 “去了好好的给长辈敬酒。”卢松月严谨地给赵怀律整理衣领,细心到连围巾边缘都要理平整了,“态度一定要好,爷爷可想你了,嘴里天天念叨你。” 赵怀律淡淡回笑,“前天才见过。” “还有二叔呢。” “我没见的人多了,难不成要一个一个的见吗?”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话就快套出来。 卢松月及时刹住了嘴,保留那一丝神秘感,将赵怀律身前的钮扣扣好,还像哄小孩那样,“我儿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人找不到,离了婚也一样是镀了金的。” 赵怀律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谜之自信。 气氛因为沉默而逐渐平静下去。 停车的地方在户外。 因为小雪的缘故,地上湿泞泞的,白雪被来往的车辆搅成污泥般的存在,赵怀律害怕踩到这些湿润的东西,天生会让他不舒服。 小心下车,难得踩到干燥的地方,卢松月紧随其后扶住他,两人一并往酒店里走。 赵怀律余光看见了,停在他们车后那辆陵洲本地牌照的车,那个牌照,是蒋家人的。 第557章 走到雨里去65 厢房内精致宽敞,入门处便是一面硕大的落地窗,窗帘上有一片精致的苏绣,高处一些细碎的光芒落在上面,那些图案瞬间被赋予了灵魂般,栩栩如生。 小菜上了几碟。 都是用白瓷似的盘子装着,衬得菜品都有了光泽。 那十几样摆在面前,却没人去动筷子。 赵怀律一直都知道他家这伙人就是穷讲究,什么年代了,吃顿饭还要整几千年前那一套,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他挂起高山白雪般的寡淡笑容,礼貌冲着一众长辈打招呼。 一圈绕到头了,卢松月才带他认识女主角。 “今天怀律坐这里。” 说完,她拉着赵怀律坐在一长发女孩身边,目的实在太明显,赵怀律忍不住暗自鄙夷卢女士,太火急火燎。 女孩腼腆秀气,五官极小,脸型只有巴掌那么大,长发飘摇着,因为静电有几根发吸到了赵怀律身上,他往侧边坐了些才躲开,心不在焉,甚至没有仔细看她。 卢松月是个爱热闹的主儿,更何况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拼了老命也要把场子张罗起来,刚坐下就问:“容容吃得惯这儿的菜吗?” “谢谢阿姨,吃得惯。”被称作容容的女孩微微点头,羞怯地笑起来,她很紧绷,或者是紧张。 “我们家怀律也喜欢吃这家的菜,你们口味一样,一定聊的来。” 天。 赵怀律快坐不下去了。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在一众长辈的围观下,他像是被关进笼子里任人欣赏的猴子,欣赏他下一步会怎么应对,这顿饭比凌迟还要痛苦难熬。 终于结束,赵怀律在爷爷之后第二个起身。 还未启步。 卢松月在对面望他一眼,那一眼沉重无比,出了厢房,几位长辈走在前,赵怀律被故意丢在后,和那位蒋小姐并排往外走。 初五的夜晚静谧无比。 宽阔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雪花片片飘落,堆积在路旁。 走出酒店,服务生立刻过来替他们撑伞,本是赵怀律和蒋小姐一人一把,走到一半,卢松月有意将服务生叫走一位,顺带给赵怀律使了使眼色。 出于礼貌。 他没有将不情愿写在脸上,反倒仍是温柔细腻的,将大半个伞面都倾向了身旁的女人,路过雪坑,他下意识地提醒:“小心脚下。” 风雪丝丝冰凉滑过。 融化在风中的音色染着磁性,尾音自然拉长,仿佛钢琴最后一个键结束留在人们心底的余音,难以忘怀。 蒋小姐拉平了音调,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今天这顿饭,你不喜欢对吗?” 赵怀律很奇怪,在临别时她才吭声,却也懒得敷衍,甚至想跟他说明自己的情况,“是。” “你刚离婚,我能理解。” “谢谢。” “我与柳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嗯。” 她们都是名门闺秀,在一些宴会场合碰到实属正常,在这种状况下,她会以为赵怀律还惦记着柳念念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离了婚,外面的传闻是,他被妻子抛弃。 加之曾经他对柳念念的细心呵护。 是个人都会认为他是痴情种。 赵怀律极度想摆脱这个称号,却无济于事,并且顺着杆爬了下去,也免得卢松月找闻烟的错,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陵洲那么多人,赵爷爷却选了我吗?” 蒋容萱忽然停下脚步。 她穿着高跟鞋,一小半的鞋跟都陷在雪里,却挺直了腰板,站在赵怀律面前,从她们这些家庭走出来的女孩,神韵里都是傲气。 赵怀律并不诧异,却还是晃了神,没有心情听她说那么多话,语气疲惫,“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容萱笑了一声,温柔似水,“你终于肯说超过三个字以上的话了。” 沉默寡言这个牌子好像打在了他身上。 那边的长辈已经上了车离开。 乐见其成他们单独聊天,走之前眼神里满是欣慰,好像已经预见到了他们结婚生子那天。 赵怀律却疲倦,“抱歉。” “不用抱歉,”容萱豁然开朗,“是我自己要求的。” 她出自名门望族,有留学史,走遍全球,什么样的人事物都见过,听卢松月的介绍,她是真真正正的才女。 这么一说。 赵怀律倒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人家。 回京都前他和江封吃饭,江封带上了柳念念,柳父点头之后他们更是明目张胆,手牵手出现在陵洲每一个地方。 情场得意,江封满面春风地落了座。 “点菜,今天我签单。” 赵怀律翻他个白眼,不疾不徐地将菜单递给念念,“女孩先点。” 江封想揍他,“都是熟人,装什么装?” 这一伙人里只有他极为聒噪,连念念都不理他的茬,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点菜,江封彻底没话说,开始挑赵怀律的刺,明嘲暗讽地笑他,“怎么样,听说见到你的相亲对象了。” 这几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泛着莫名的庸俗。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那天的饭局,赵怀律头皮发麻。 江封嗤笑,“怎么了,人家蒋小姐又不是如花,听说人美声甜的,配你绰绰有余。” 话还没完,大腿被狠狠掐了一把。 是柳念念在提醒他闭嘴。 他俩的互动赵怀律都看在眼里,更加郁闷了,“是我配不上人家。” “怎么会?”柳念念的心思根本没在菜单上,“容萱很喜欢你的。” 赵怀律挑了下眉,“我都没见过她,她喜欢我什么?” 江封故意揶揄他,“难不成是你上辈子带回来的孽缘?” “边儿去。”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合上菜单,柳念念眉眼舒展开,神色认真,一点笑都没有,“你们见过,应该是在她留学的时候,你去出差,路过她的学校附近。” 匆匆擦肩而过。 赵怀律那里会记得,记得自己当时站在电梯里,银色的镜面倒映着他,一举一动全落在了别人眼里。 那时他还未结婚,刚接手一部分生意,和人交谈略显生涩,却有条不紊,在彼时青春幼小的江容萱看来,他就像是书中走出的人,自带光环。 可他从未在意过电梯里一个陌生的女孩。 这些从柳念念嘴里听来略显寡淡,赵怀律零星听进去了几个字眼,出神之际,等了许久的电话终于打来,是闻烟的。 他颤了下手指,不敢耽误一秒,忙接起来往外走。 第558章 走到雨里去66 江封在后喊他。 赵怀律置若罔闻,忙着接电话,哪里还能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一步比一步着急地往外走去,身影潦草。 印象里他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这么急躁的时候,没有几次。 深觉无趣,江封拿过菜单,边点边冲柳念念发牢骚,“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哪里奇怪?”柳念念跟赵怀律一起生活过两年,虽然聚少离多,但仍然了解他,从不觉得他的行事有问题,“怀律哥比较忙是正常的。” “他就爱端着那副架子,讨人嫌。” 只要见面,江封就没给过赵怀律好脸色。 小孩子心性。 柳念念瞥他一眼,江封立刻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抿抿嘴,“他是好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好人,行了吧?” “怀律哥人很好的,你别总惹他。” “是,我老婆说的都对。” 在桌下。 江封包裹住柳念念的手,又拿起来贴到脸颊上,感知她的气味和温度,格外黏人,将她从柳家接出来之后他就这幅痴迷的模样,柳念念好几次招架不住,却又无可奈何。 挣了两下手,“待会怀律哥要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江封肆无忌惮的,“我们把他当空气就好。” 已经被当做空气的某人走出了包间。 漫无目的,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接这通电话。 闻烟被卢松月打了一巴掌后,赵怀律没少哄她,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无济于事,那个女人执拗的很,可闷气生到了现在,也该消气了。 赵怀律对女人的纵容是有限的。 对闻烟,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底线。 站在楼梯间。 光洁的台阶上被灯光映衬出光泽,赵怀律目光不聚焦,放在脚底,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输过去,温和的语气被削弱,听上去格外无情,“闻烟,你长本事了。” 该死,他要说的不是这句。 正紧张着。 闻烟平平淡淡地撂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压在心底的石头总算被挪开,赵怀律在她面前嘴巴总是忍不住的刻薄,“知道想我了?” “什么时候回来?” “初七。” “几点?” “晚上。” 她问的官方。 没有压抑的思念,也没有委屈等待爆发,冷静的可怕。 赵怀律是个心细的人,如果仔细去思考,就会发现这个时候的闻烟就已经不对劲,可他却成了完全沉浸在情感迷惑中的男人,“初七去我那里等我。” 沉默半响。 闻烟似乎深吸了口气,“我可不想再被你尊贵的母亲赏一嘴巴子吃。” 这才是她。 赵怀律完全不意外她会将这事再拎出来反复咀嚼,像块嚼的没味道的口香糖,就算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黏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这件事他始终欠闻烟的。 “别恼了。”他慌了神,声音黯哑低沉,带着点心底拔出来的诱哄,“大不了我回去让你打一顿,你怎么打都行,我绝不还手。” 闻烟笑了,“那也不能一样。” “那你说,我该怎么赔罪?怎么赔罪才能让言言消气?” 他极少去念她的小名。 每次念出来都带有蛊惑的意味。 没有女人能抗拒这样的赵怀律,闻烟心中仍然有气,却也只能任由浮沉下去,她不再斤斤计较,“快点回来,我有东西落在你家了,得拿。” 听出她消了气。 赵怀律语调玩味起来,“我家有你什么东西,还就是那点里面的小衣服?” “赵怀律,”闻烟被逗的口不择言,“你上辈子是流氓投胎吗?” “我还没干更流氓的事呢。” “快回来。” 怕他再胡说八道。 闻烟快速挂了电话。 赵怀律对着闪烁的手机屏幕笑了笑,随即最后一丝光熄灭,只剩楼道里那点触不可及的微弱光芒,他昏昏沉沉,正欲离开,身后的女声在这片空间里突兀响起,“赵哥哥。” 通电话时。 有人一直站在门外。 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赵怀律波澜不惊地收起手机,稍有不悦,只淡淡地看向出声的女人,长头发,瓜子脸,素净装扮,香水味很清淡,眸光定格在他身上似的挪不开。 可莫名的,那眼神里竟然像是受了伤。 他可没有伤害过这样单纯的女孩,也不爱跟这种女人玩感情游戏。 认出了她。 赵怀律不轻不重地颔首,彬彬有礼,“容小姐。” 现在的他和刚才通电话的那个男人,完全是两个极端,他那样的轻挑,疏懒,现在又是这样的举止有度,绅士温柔。 蒋蓉萱有点疑惑,“我不姓容,姓蒋。” “抱歉,记错了。” 他这样认真的道歉,倒叫人家有气也无处去撒,只能闷在心里,默默咽下这份苦涩滋味。 分明昨天才见过面,坐在一起吃饭,在长辈的撺掇下,他还给她布菜倒酒,一夜过去,生疏太过。 赵怀律是真的一时记错了。 要怪柳念念刚才提起她,只说了“容萱”,他便将她的名字少记了一个字。 再这么站着实在尴尬,赵怀律侧过身子,“蒋小姐还有事吗?我得过去了。” 蒋蓉萱纯净的小脸轻皱,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厚着脸皮问了,“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这算是质问吗? 赵怀律不想多问,更懒得深究,直言不讳,“女朋友。” 蒋蓉萱彻底绷不住了,“可是昨天,昨天爷爷还安排我们见面。”他怎么可能今天就有了女朋友? “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昨天我并不知道是那样的聚会。” “如果知道呢?” “我不会去。” 他撒谎了。 这样的安排,卢松月绝不会让他逃掉,虽然是不情愿的,但他还是去了,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对他抱有幻想这点,他是抱歉的。 赵怀律在蒋蓉萱的脸上看到了近乎悲戚的神情,还有疑惑,“可你明明,才刚跟念念离婚。” “我们是和平分手,现在仍然是朋友,并不影响彼此之后的感情生活。” 他一字一句坚定无比,又冷静,又有条理。 于情于理,各方面都是在拒绝她的爱意。 时间静止。 一分一秒的流逝对于赵怀律来说都是浪费,他很想走,酝酿好了道别的话,突如其来的江封却莽撞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气氛,“赵怀律,你磨蹭什么呢?” 第559章 走到雨里去67 闻声。 赵怀律和蒋蓉萱一起看向出声的位置。 江封不自然地僵了脸,停在不远不近地位置,看着他,又看着她面前的女人,迟钝了口吻,尴尬道:“这位是?” 装什么?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赵怀律就要对他翻白眼了。 江封是有名的交际王,陵洲每家每户有什么姑娘小子,他一清二楚,厉害到能将人家的族谱背下来,出席过的酒会宴席更是数不胜数。 说他没见过蒋蓉萱,赵怀律可不信,他还偏要故意多嘴一问,让他来介绍,“蒋小姐。” 江封变幻了表情,眉目间多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拖长音调,“哦——就是赵爷爷给你介绍认识的蒋小姐?” 赵怀律平淡中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劲,“该回去吃饭了。” “是啊,”江封点点头,“蒋小姐有空吗?要不一起,正好念念也在,她刚才还聊到你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真人了。” 有一股杀气直生生落到他身上。 来自赵怀律。 他对他扯扯嘴角,寓意警告,警告他再多说一个字,他们兄弟没得做。 江封原本也只是想开个玩笑,被赵怀律一吓,正要将这话收回去,蒋蓉萱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念念了,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柳念念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亲近赵怀律。 这些他们都心知肚明,却又不好讲出来。 赵怀律脸色已经不能看,他不愿意给蒋蓉萱难堪,却仍要把态度表达明确了,“你们去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这下他是真的生气了。 江封慌起来,生怕真惹到赵怀律,忙拽住他,“有什么事,吃完再说,等你回京都了,咱们就见不到了。” “你要回京都?” 又说漏嘴了。 江封暗自想打自己嘴巴子。 赵怀律轻飘飘过他一眼,阴鸷,没有情绪,仍然挂着礼貌回答,“要回。” 冷淡的两个字眼。 没有任何温度。 让蒋蓉萱无法接下去问。 “我要走了。” 赵怀律折返回包厢要拿大衣,柳念念看到他,惊呼一声,“怀律哥?” “嗯,我先走了。” “不吃了?” “还有事。” 没两分钟。 江封带着蒋蓉萱过来,正巧跟赵怀律擦肩而过,他拿着大衣往身上穿,边沿金属质地的钮扣剐蹭到身旁的人,冰冰凉凉的质感。 见到蒋蓉萱。 柳念念有些错愕,眯眼看着江封,也明白了赵怀律为什么不留下吃饭,她悄悄掐了把江封的手,他痛的一抽气,还是扯着笑脸招呼人,“快坐。” 赵怀律将门带上。 也彻底隔绝了蒋蓉萱的视线。 这顿饭江封如坐针毡。 只想快些结束,好去跟赵怀律道歉,这次是真的惹了他不高兴,很难消化的那种。 临离开酒店,鹅毛大雪,江封忙给柳念念撑着伞,将她揽进怀里,她却有些生气,目送蒋蓉萱上了车,她一把将江封推开。 他本就站在雪里,被猛地一推,险些摔进雪坑里,委屈地望着柳念念,紧紧握着伞柄,“念念,推我干嘛,谋杀亲夫啊。” “你怎么能把容萱叫来,不是故意找怀律哥的不痛快吗?” 江封站着,将鞋里的雪倒出去,嗫嚅着唇,说不出话,今天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他得认错,尤其是在念念面前,“我知道了,我就那么多嘴一提,谁知道她就真的过来了。” “你知道怀律哥在京都有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认错态度很好,黏糊糊地扯住柳念念的手,给她将肩膀上的雪拍掉,捂着她冰凉的小脸,“我错了,你打我吧,打我。” 他说着拿起念念的手往自己脸上拍。 柳念念皱着眉闪躲开,本来是生气的,被这么一闹便不那么生气了,闪躲的时候脚一扭,直生生坐到了雪坑里,腿上沾满了雪。 江封撑着伞,却没有立刻去扶她,反而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憋笑。 “扶我起来。” 她的腿又冰又痛,腰也被摔到,使不上一点力气,半坐在雪堆里,朝江封伸出手,他勾勾唇,撑着伞在柳念念面前弯下腰,却不去够她的手,“你求求我,说江封哥哥,你最好了,快扶我起来吧。” 柳念念面露难色,硬气的放下手,不再需要他扶。 手一下放进冰雪里,冷的掌心见红。 她使了使力,挣扎几下拽着江封的衣摆要站起来,受力不均匀,江封被她带了下去,也摔到雪坑里,伞掉落到一旁。 还没反应。 柳念念竟然抄起一捧雪塞到他的衣领里,冰的他直抽气。 她乐呵呵地翻身,跑到一旁,扶着车身站起来,抢过伞在雪里跑起来,生怕被江封抓到,他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碎雪粒子在面前飞舞,路灯的光变得迷乱。 气氛融洽,雪坑被一个个踩开,柳念念穿着米白色的大衣,腰带随着步伐往后飘摇,忽然被一双手拽着,惯性下,身子也被带了过去,连着伞一起撞进江封怀里。 雪花落在皮肤上,化成水,有些堆积在柳念念眼下,她皮肤水嫩,很有光泽,那水像是眼泪一样。 江封本意是想教训她的。 看到她无辜的眼神就于心不忍了,低下头,他吻在她的眼下,将雪水吻掉。 唇是温热的,念念的皮肤却冰凉,像冰遇到火似的,她轻轻一颤想躲开,还没来得及脸就被整个捧了起来,雪花在往身上落,江封的吻在往脸上落。 他期盼已久的,幻想已久的,一旦触碰,就不想离开。 风太冷,像是霜。 好在他的怀抱温暖,能依偎很久,念念箍住江封的腰,脖子酸痛,许久后他的手掌熨帖到脖颈后,替她撑着,还揉了揉,“怎么跟以前一样?” 柳念念目光闪烁,“一样什么?” “一样——”江封覆到她耳边,轻声慢调地念了几个字,“涩。” 她在怀里一震。 想到了那次在江家的后院里,在树下,江封赌气似的吻过来,吻完了,还要恶语相向地问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吧。 那时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想什么呢?”江封弹了弹她的脑门,大约在她黯淡的瞳孔里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以前我混蛋的时候了?” “混蛋的时候是真的讨人厌啊。” “对不起。” “都过去了。” “可是,”他口吻一变,忽然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明亮,“但那次我亲你,是真的想亲你,可是又心虚,所以用那些话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一直不会说话,坏了很多好事。” 第560章 走到雨里去68 浪费的又何止是一朝一夕的时间。 好在一切都值得,值得等待,结果也是好的,她等到了从小就在等的那个人,越抱越紧,到最后变成了柳念念更使力。 江封闷哼一声,拍拍她的脑袋顶,“好了,跑不了,快把我给勒死了。” 柳念念这才慌忙松开手,脸上都是怯生生的情谊。 “念念,咱们抽个时间结婚。” 这话在他说来怎么这样轻巧。 轻巧的像是买菜做饭一样。 柳念念没吭声,不知道是因为犹豫还是退怯,虽说家里已经同意了他们的事,可父亲还是不满意江封,明着暗着提醒她好几次,她都充耳不闻。 如果真到了结婚这一步,还不知家里会怎么样。 “不答应?”江封小心问她,“还是你想出去,继续参加那个旅行团的项目?” “什么旅行团,那是公益组织。” “差不多。” 明明差的很多。 柳念念故意撇开了话题。 江封虽然不聪明,但她这点小心思还是看得出来的,立刻就给掰到了正轨上来,“念念,你不想嫁给我,对吗?” 她的耳廓不知是因为燥热还是冰冷而红起来。 低下头,她看着脚下湿润的雪,若有所思,“我怕爸爸生气。” 她总是这样,思虑的太多,才会摇摆不定。 江封心疼,将她抱进怀里,“只要你答应就好,其他的我来搞定。” 她当然答应。 他是她等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第二天傍晚。 雪停。 高速路上通畅了些。 原本是选择其他的交通工具,可雪停了下来,赵怀律便不想去机场了,几个小时的车程,他还是能承受的,何况最早的机票要到凌晨才到京都。 他约好了闻烟晚上就到,不能食言。 如果再惹她不开心,他们如履薄冰似的关系不知道要怎么样了。 临走前江封来送行。 早早就堵在赵家外等赵怀律出来。 自从柳念念和赵怀律离婚的事传出来,赵家人都不待见他,他并没有进去,只是坐在车里。 六点钟。 赵家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来。 甚至还有赵家年迈的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保姆在后推着,一起将赵怀律送到门外,目送他开车离开。 没多久。 江封开车跟上去。 他得跟赵怀律道个歉,不光是想让自己好过点,更是因为柳念念,他不道歉,念念也会生气。 将车堵在一个能停车的路口。 赵怀律没下车,他能认出江封的车,昨天的事还没过去,他不乐意见他。 “下车。”江封敲了敲车窗。 车窗没降。 让他在外尴尬站着。 江封脾气极差,几次之后急的想砸窗户,赵怀律这才慢悠悠地降下车窗,不耐烦地看着他,“干什么?” “好兄弟,”江封笑起来,“别恼了。” “滚蛋。”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我哪能想到她那么主动,让她来吃饭她就来,我的错。” 赵怀律目视前方,一眼都没留给他,态度冷漠至极,“我上辈子抢你老婆了,你天天不让我好过。” 他可没抢他老婆。 反倒是这辈子,他老婆在江封身边。 江封冲车子敬了个礼,就差鞠躬了,“这次是我欠了,下次让你一个单子,赵大人大人大量。” “行行行,”赵怀律将车打着火,“耽误事。” “等一下。” 江封扒住车窗,“先别走啊,我有事问你。” “什么?” “念念那个古董爹,喜欢什么?” 天。 赵怀律太后悔把车停下来了,和江封交流,比对牛弹琴还难,他扶着方向盘,烦躁浮在脸上,“喜欢茶,喜欢瓷器,喜欢下棋。” 那个年纪的人还能喜欢什么。 何况柳家是老来得子,她跟父亲的年龄差距足有四十岁,柳父自然是要刻板一些。 江封记下这些,正要道谢,赵怀律话锋一转,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还有,叔叔他,讨厌你。” 车窗猛地升起来。 他还没有破口大骂。 车先一步离去。 赵怀律车速快,他平常只盼能把车开的稳一些,可这次好几天没有见到闻烟,思念已经将他的理智腐蚀,只剩下感性,踩下油门,直接往家中冲去。 闻烟掐着点过来。 来时还带了鲜花和酒。 她原本是有这里的钥匙的,赵怀律亲手送给她的。 那天卢松月来兴师问罪,逼走她,临走前,还从她手里拿走了钥匙,这才逼的她几天没有过来。 进了门。 铺天盖地的暖意将她团团包围。 人被挤压在门板上,为防止酒瓶被打算,她只好举高了手,任凭赵怀律的吻往脖颈里探去,气息灼热烫在皮肤上,她痒的难受,却还是在极力忍受。 赵怀律抒发思念够了,捧着她的脸,“真是的,这么几天,你都不想我。” 从她的肢体反应里就能明白了。 闻烟不以为然,“才四五天而已。” “四五天还不久?” 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 虽然他们不可能有新婚的时候,但小别的时候倒是多。 “好了,让我把东西放下。”闻烟捧着花和酒,脱了鞋,赤着脚往里面走,地板冰凉,暖气还没起来,东西刚放下,赵怀律又从后面扑过来。 将她的小腹直直撞到桌子边缘。 她痛的一呼,朝着赵怀律的手拍了下,格外用力,“疼。” 他不放手,“哪疼?我揉揉。” “放开。” 挣扎了好几下闻烟才从赵怀律的怀里挣脱,将头发整理好了,眉目冷清地看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那位尊贵的母亲没跟来?” 脱了鞋。 她比赵怀律矮不少,说话时都需要仰着眸子,瞳孔神色干净。 “她虽然刻薄了些,但好歹生我养我,”赵怀律揽着她的腰,安抚似的吻着她的额角,“你担待些?嗯?” “我敢不担待吗?” 她是什么身份。 一个他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 闻烟很有自知之明,转过身,将花放置在花瓶中,用不经意地闲散口吻问:“这次回去,家里有没有带你见什么人?” 第561章 走到雨里去69 察觉到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赵怀律松开揽着她腰肢的手,深情又似打量地凝着她的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复杂深邃,“见了家里那些长辈,还能见什么人?” 闻烟笑着,“是吗?” “你以为我见了什么人?” 问题交给她。 她却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淡淡留下下一抹笑,拿下赵怀律的手,转过身摆动花束,一支一支放进花瓶中,轻声慢调地解释,“那天你母亲过来,说你虽然离婚了,但早晚要再结婚的,让我不要妄想。” 赵怀律不耐烦了。 他解开几颗领口的几颗钮扣,“所以呢?” “所以麻烦你什么时候要结婚了,记得告诉我,我不能给你当绊脚石。” “什么绊脚石不绊脚石的,别胡说八道了。” 为了避开这个话题。 赵怀律转身去酒柜里拿酒杯。 拿了两只质地干净,声音清透的高脚杯,他放下,将红酒打开倒进去。 闻烟带来的一般不会是什么好酒。 大多以敷衍为主。 他为了照顾她那可怜兮兮的自尊心,什么都依着她,已经一步步的在纵容着她的所有,可这个女人好像一点都不知感恩,仍要不断的挑刺。 翻出一双拖鞋。 赵怀律将鞋放到闻烟脚下,看着圆润的脚趾默默出神,喃喃自语,“把鞋穿上。” 闻烟低头看他,“你不是不喜欢我穿鞋吗?” “冷。” 比起他的喜好。 她的舒适更重要些。 房内的热度还没有全然升上去,这么打赤脚一定是冷的,可闻烟习惯了在赵怀律家不穿鞋,何况这还是他的命令,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 她无所谓穿不穿,“还真是善变。” 这样善变的男人,她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就会弃她而去,大概是在定下未婚妻的那一天,这一天现在看来,也不远了。 酒醒好。 赵怀律勉强喝了两口便不再动了。 虽然只是四五天,但他的思念却一点不比四五年少,晚饭后便揽着闻烟在客厅亲吻起来,她轻车熟路,应对他,一点也不觉得吃力,今天却实在疲惫。 天快亮才将将睡去。 恍惚中,身旁的男人拿着手机躲到楼下打电话。 直觉告诉她,赵怀律有事瞒着她。 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天光将明,闻烟侧了侧身,拥住赵怀律的身子,他身上的衣料质地绵软,贴近了像是跌进了云层里,不真实。 她眯着眼,昂起头,亲吻他的下巴。 用含糊不清地嗓音问:“谁的电话?” 赵怀律按下她浮起的绒发,安慰似的蹭了蹭她的头顶,“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聊了两个小时?” 这话,醋意满满。 “怎么了?”赵怀律总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回答她严谨的问题,“要查岗不成?” 闻烟半梦半醒间摇头,“我不敢。” 没有继续聊下去。 也聊不下去。 说什么坦诚相见都是假的。 赵怀律怎么也不可能将家里给他物色妻子的事情告诉闻烟,让她知道了,她绝对会第二天拎着行李就跑,让他再也找不到。 比这更严重的事情接踵而来。 卢松月下了决心要让他娶蒋宣蓉,为此,不惜将这个女人送到他身边来。 陵洲和京都相隔太远。 不让他们见面,这事只会一拖再拖,这才不得已将蒋蓉萱安排到赵怀律身边来,他费尽口舌,说什么都要拒绝,却耐不住卢松月的逼迫。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卢松月的看管教育像是一层枷锁,活生生套牢了赵怀律的灵魂,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摆脱。 一面要瞒着闻烟,一面要接待陵洲来的蒋小姐。 只是想想,赵怀律便已经疲惫不堪。 不得已。 他只好求助在陵洲的江封。 收起电话。 当着柳念念的面,江封把赵怀律拎出来谴责一顿,说他脚踏两条船,花花公子。 柳念念不知道他这一出又是干什么。 “怎么了?” 她格外天真的问。 江封把手机扔到一旁,“咱俩结婚还一堆事呢,赵怀律竟然让我帮他拖住容萱。” “拖住容萱?” “净搞幺蛾子。” 嘴上不情不愿的,他到底还是会尽力帮赵怀律,毕竟这是关乎他一辈子幸福的事,江封不敢马虎,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办法。 他跟蒋蓉萱不熟。 这件事里能帮忙的反而是柳念念。 江封握住柳念念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目光带着点渴求的意思,“念念?” “你想让我帮忙。” 他点头,不否认。 柳念念只见过蒋蓉萱,跟她并不熟悉,她有心无力,“我能怎么帮忙?” “只要拖住两天就好,”江封若有所思,“你定礼服的时候,找她陪着?” 怎么说她也是赵怀律的前妻。 而蒋蓉萱是赵家给赵怀律物色的下一任妻子。 关系全乱了。 柳念念虽然为难,但是为了帮赵怀律,她自然是要拿出浑身解数的。 第二天就约来了蒋蓉萱,她并不反感和柳念念见面,一方面知道她跟赵怀律并无感情,另一方面,她是了解赵怀律的人,跟她接触,就等于在了解赵怀律的喜好。 这样有利无弊的事情,蒋蓉萱很乐意。 一早就约好了定礼服。 这也是柳念念第二次来挑婚纱,第一次是和赵怀律一起,第二次,竟然是和他的下一任妻子一起。 她至今都云里雾里的,手指滑过那些婚纱照片,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容萱,你有喜欢的吗?” 坐在她身旁的女人微微一愣。 放下咖啡杯。 蒋蓉萱看了眼那些图片,眼花缭乱,“今天可是你挑。” “你的好事不是也近了?” 柳念念说话很直接。 直接的让蒋蓉萱接不上来。 “听说赵爷爷让你见了怀律哥?” 在蒋蓉萱的认知里,跟柳念念讨论这件事不太合理,她很想避开这个话题,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柳念念声音很轻,有条不紊,“我跟怀律哥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们当初结婚,是两边长辈的意思。” 简而言之。 他们没有感情。 而她也用不着拘束。 第562章 走到雨里去70 蒋蓉萱默认下来,“是见了,可他好像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呢?” 和她见面的意图很清晰。 一方面要拖住她两天,另一方便,柳念念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要帮赵怀律争取自己的幸福,摆脱包办婚姻的枷锁。 带着这样的目的来。 她就要让蒋蓉萱明白,和赵怀律结婚,并没有那么好。 “念念,在你和他结婚前,我就喜欢他了。” 只是后来知道了赵怀律结婚。 她也就死心了。 可谁能想到,他会在短短两年之内又离婚。 这次的机会,她不能再放过了, “这我之前并不知情。”柳念念觉得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不动声色地暗喻,“其实怀律哥那个人对谁都好,但你知道这样的人,最不好亲近。” “我会努力看看的。” “那要是努力了也不行呢?” “那就,”犹豫一番,容萱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攻克男人的办法,“念念,你觉得呢?” 这等于白问。 如果她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跟赵怀律和平分手了。 柳念念如芒在背,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两天就拜托你陪我试婚纱了,还有怀律哥的喜好,我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听她这么说。 容萱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却无奈只好笑着点头。 量完礼服出来已经很晚。 她们分别后江封的车才从隐秘的路口开过来。 柳念念彻底松了一口气,坐上车就往江封怀里倒,疲惫难耐,他轻轻挽过她耳侧的碎发,心疼的哄着,“怎么,容萱很难对付?” 她不抬头。 闷闷的应了两声。 “她看着挺单纯的啊。” 某个字眼戳中念念心坎,她猛地抬起脸,拽着江封的袖口,从下往上看,他的五官依旧分明清俊,嘟囔了下嘴,“什么意思,我就有心眼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念念忽然去掐江封的腰际,他痒的躲开,固定了她的手腕,“我们家念念最单纯,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可以吧?” “你在说我蠢啊。” “呸呸呸,念念最聪明,绝顶大聪明。” 夸够了她才舒服。 她仍然勾着腰,窝在江封怀里,江封也像哄自己家小孩似的,任她翻动,休息够了,她长舒一口气,半抬头,眸色暗淡闪烁。 “嗯?”江封气声很淡,“怎么了?” 柳念念小着声跟他讨论,“我觉得刚才跟容萱聊天,聊到怀律哥,我实在是太白莲花了,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是为了赵怀律,可到底是在伤害另一个人,她于心不忍,过意不去。 “你还知道白莲花呢?” 只看长相,柳念念的确是那一挂的,太容易蛊惑心软的男人,曾经江封就被她的外表所迷惑,以为她会是装可怜博同情的女人。 可她从没有装过可怜。 就算被丢在雪夜里,两次,也从没说过自己委屈。 遗失良久的愧意袭来,江封弯腰,蜻蜓点水地吻向柳念念的额头,她也应承着抬起脸,顺势箍住江封的脖子。 夜色星星点点的降落。 明灭浅暗,一部分落在窗口,落在他们的脸庞上。 念念的脸被江封捧起,他捻着她的耳垂,将她拥紧,听到她在怀里说,“江封哥,以前那些女人,没有真心喜欢你的吗?” 为了面子。 江封立刻就反驳了,“开什么玩笑,我长得这么好看,又有钱,她们当然喜欢我。” “你自己也说了,她们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有钱,才喜欢你。” 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纯粹的,因为他这个人。 可柳念念是,她亲眼见证着他身边来了走,步伐匆匆的那些女人,太多了,形形色色,多到她去想,也只想得起薛稚一个。 那时她觉得他是玩心重,还没有成熟,所以她愿意等待。 拼尽全力到他身边,却被他冷漠的驱逐,换来的,只是他抱着其他女人在她面前恩爱。 澎湃热血的心燃了灭,直到彻底无声无息的黯淡下去。 京都那个地方,见证过念念所有的狼狈不堪,卑微求和,她不太喜欢那里,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去。 江封也觉唏嘘,也幸运,“念念是喜欢我这个人的,就够了。” 他很笃定。 柳念念是温暖本身。 她点头,困意加深,却还是要清晰的回答他,“当然。” 不管他好或者坏,她都喜欢。 量完礼服。 江封送柳念念回家。 在柳家外被截住。 他还是有些怯见到柳家人,可无法避免的,要下车去打个招呼。 老保姆挽着柳父站在门外,他拄着拐杖,严厉地看着走过来的一男一女,没等走近,他一把将柳念念拽到身后,“还没怎么样呢,就天天鬼混在一起了。” 柳念念委屈,却又不能为了江封再跟父亲吵架,弱弱吐露一句,“爸爸。” “叔叔,我们马上就结婚了,怎么还能叫鬼混呢。” 比起念念在家人面前的柔弱。 江封显得更为强势些,可这份强势偏偏是激怒柳父的地方。 要知道。 曾经赵怀律做为柳家的姑爷,可是从不惹柳父生气的。 这么一对比。 柳父对江封更为不满意,扬起拐杖敲到江封的腿上,“那也是结婚以后的事,这段时间要避嫌。” 江封闪躲开,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老古板。” 柳父彻底怒了,“你说什么你!” “我说老古板!” 说完他就跑。 留下气的脸色发白的柳父在原地骂骂咧咧,顺带又数落了柳念念一顿,她虚心接受,却低着头偷笑。 婚事已定。 柳父再不愿意,也只能如此了。 他虽然不满意江封,但并不讨厌他,那晚他们在雪地站了一夜,从心底里打动了他,可做为父亲,他仍然不放心地劝告念念,“江封那个臭小子,你嫁过去之后可要看着他。” “看着他什么?”念念不解。 “他以前那么花心,哪能说定心就定心的。” 这点。 柳念念没有担心过,不止是对自己的自信,更是对江封的放心。 第563章 走到雨里去71 选礼服这个借口只能延缓几天。 一周后,蒋蓉萱比原计划晚到京都四天。 这短暂的时间已经是帮了赵怀律的大忙,能让他腾出空,借口送闻烟出国玩几天,错开蒋蓉萱在的这段时间。 飞机降落在京都机场。 赵怀律迟到了半个钟头。 蒋蓉萱一点都不怪他,反倒体贴又温柔地询问:“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了,听爷爷说你工作很忙?” 这样说。 反倒给了赵怀律空子钻,他毫不客气,“是有些忙,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游玩。” “没关系的。” “那就好。” 冷漠的态度一时间将车内气温降下。 坐在副驾驶。 蒋蓉萱也显得局促万分,出于条件反射,她随意打量了几眼,细腻的心思很容易在车内发现蛛丝马迹。 比如车里面有香水味,女士的。 比如车前放着一对耳环。 再比如,车里的摆件也是女孩儿才会喜欢的,而非赵怀律这样稳重的男人。 他并不掩饰自己有女人的事实。 蒋蓉萱也不在乎。 在来之前,卢松月就告诉过她,赵怀律外面那些女人都不能作数的,他应酬,需要带上固定的女伴,也是用来当挡箭牌的。 就算真的有了什么感情,除却赵家认定的儿媳妇,其余乱七八糟的女人,不可能进赵家的门。 卢松月的认可是一击定心丸。 让蒋蓉萱清楚,她和赵怀律是奔着结婚去的,可他身边其他女人不同。 “晚上我订了餐厅,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改。” 在礼仪方面,赵怀律无可挑剔。 容萱受宠若惊似的,“不用,你订的就好。” 她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吃饭。 而他,只是出于礼貌和绅士。 晚餐订在常去的那家,菜品精致,礼节到位。 刚坐下便有一系列的餐前礼仪要做,全部完成,蒋蓉萱极为自然地抛出一句,“爷爷以前就告诉我,你是很讲究的人,现在看他果然不是在夸大其词。” 赵怀律兴致缺缺,“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地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次和爷爷吃饭,还有这次,所以这么一说。” 她真的是很谨小慎微。 紧张感很压迫。 赵怀律从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就算是念念,在他面前都是极为自然的,从来不怕他,更不怕他生气。 “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酒店。” 他并不打算带容萱四处走走。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这次来,是孤注一掷。 蒋蓉萱鼓起勇气,“怀律哥,我没来过京都,一个人住在酒店,会害怕。”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来?” 耐心到此为止。 卢松月打的什么算盘赵怀律知道,可这个女人明显不知进退,他曾经庆幸遇到柳念念可以跟他共同做戏,可现在,他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柳念念。 蒋蓉萱被赵怀律的问题哽住,“阿姨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让我来的。” “我不是一个人。”赵怀律将话说的很明白,“我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 “阿姨说那只是你的女伴,不能当真。” “她说什么你都相信?” “阿姨应该不会骗我。” 放下餐具。 赵怀律将不耐压下,他这个人实则做事很慢,心态转换的也慢,也许是相遇不够完美,以至于他见到蒋蓉萱,还是只有反感。 看在她是个女孩儿,他说话仍留有余地,“那你得听好了,她就是在骗你,她不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姑娘,就想尽办法编排人家,骗你,明白吗?” 味如嚼蜡。 蒋蓉萱眼圈红了,瓮声瓮气,“怀律哥。” 她还想说话。 赵怀律的手机却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抱歉,我接个电话。” 什么电话还要避着人接。 是他嘴里说的女朋友吗? 接电话的这段时间。 蒋蓉萱脑补出了无限的可能,女人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她甚至猜到了赵怀律跟自己心爱的姑娘谈起她,可能只有一个称呼——家里介绍的那个烦人精。 想到这里,心痛蔓延。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赵怀律却匆匆跑回来,拿过大衣穿上,语色忙碌,“不好意思,有点私事现在要赶过去,你先吃,吃完我派人来接你。” “什么事,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她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赵怀律犹豫地看她一眼,“可以。” 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临危受命。 要麻烦赵怀律去幼儿园接樱桃。 她外婆出国旅游,爸爸妈妈常迟到,每次找助理去接樱桃都会生气,夸张地说自己是不受宠的小孩子。 幼儿园外挤满了带着小黄帽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圆润,穿着一色的校服,唯一不同的是外面套着的那件小袄子。 樱桃今天穿着蓝黄拼色的衣服,拿着长伞,跟在一排小朋友身后,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踢着,看着失落极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 赵怀律看着还是心疼。 他将容萱留在车上,自己跑下车,穿过一群小朋友,忽然就将樱桃抱起来,脑袋上的针线帽往后一倒,她咿咿呀呀的叫起来,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才惊喜地掩嘴笑起来。 “赵叔叔!” 跟老师打了招呼。 赵怀律抱着樱桃往车旁走,揽着她白胖胖的小脸蛋儿亲了一口,“樱桃想不想叔叔?” “想!”樱桃眼睛都亮了。 “想就好,今天叔叔送你回家。” 对于爸爸妈妈不来接,樱桃都已经习以为常,点点头,黏糊糊的抱着赵怀律,一边走一边乐呵呵地笑着。 赵怀律很少见到樱桃这么高兴的时候,“樱桃今天这么高兴?” “高兴!”樱桃声音软软甜甜的,过完年,又长了一岁,口齿清晰不少,“还以为今天是小郑叔叔来接呢。” “樱桃不喜欢小郑叔叔?” “喜欢,但是更喜欢赵叔叔。” 天使似的小孩儿让赵怀律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将樱桃放到车上。 他坐到驾驶位,撞进容萱略显迷茫的眼神里,她转过头,看着肉乎乎的小孩儿,“这位小朋友是?” 正要解释。 樱桃却晃着自己的小脚,将帽子拽下来,理直气壮地叫道:“赵爸爸,她是谁!” 第564章 走到雨里去72 小孩子童言无忌。 但听的人却听到了心里。 蒋蓉萱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怀律,他心如止水,面上也无波无澜,好像并不介意樱桃这样称呼自己,以前她也这么叫过几次,他也从没说过什么。 但在此刻看来。 樱桃仿佛就成了他的孩子。 蒋蓉萱迟钝地开口:“怀律哥,她是你的小孩?” 赵怀律笑了一下。 他还没解释,樱桃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着急之下每个字都是囫囵吞枣的咽下去,让人听不清,但大致能判断出,是在说“是呀,他是我赵爸爸,你是谁?” 小孩儿仰着红润的小胖脸,特别讨喜,可咄咄逼人的架势却让蒋蓉萱并不好受。 她可以接受赵怀律结过婚,却不能接受他有私生女。 “别误会,”赵怀律转过身,重重弹了弹樱桃的脑门,“谁教你胡说八道的,让爸爸听见你这么说,要生气的。” 樱桃哎呦一声,嬉笑着,捂住脑门,“就是,就是。” “再胡说叔叔以后不来接你放学了。” 威胁的话听来认真。 也吓到了樱桃。 她委屈地瘪瘪嘴,脸憋得通红,小眼睛立刻就浮起了一片水光,捏着手指,嗫嗫嚅嚅的呜咽出声,“叔叔也不要我了。” 见樱桃委屈了,赵怀律立刻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哄着,“好啦,别哭了,叔叔跟你开玩笑的,什么叫也不要你了,家里爸爸妈妈外婆,都最疼我们樱桃了。” 啪嗒一下,樱桃的眼泪立刻滑出眼圈,“才不是呢,他们都不来接我,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准胡说。” “真的。” 樱桃哭的惹人疼,小脸一抽一抽的,又红又水。 任谁看了都舍不得。 听清他们的对话,蒋蓉萱弄清楚了小孩儿不是赵怀律的,只要不是他的,就还是个讨喜的孩子,她拿出纸巾递给赵怀律。 他顺手接过,给樱桃擦着眼泪,拧着她的小鼻子让她擤鼻涕。 樱桃哭的喘不上来气,黏人的本性又发作,一个劲的往赵怀律怀里钻,讨好似的亲亲他的脸,支支吾吾,“爸爸上次说桃桃是没良心的小孩儿,跟妈妈一样。” 赵怀律将她放到腿上,又哄又逗的,“是不是桃桃惹爸爸不高兴了?” 樱桃红着脸摇头,“是爸爸问我想不想要个弟弟,我说不想,他就说我没良心。” “弟弟?” “嗯。” 呜咽一声。 “好了,桃桃不哭。”赵怀律给她擦干净眼泪,小心拍着她的背,“喘口气,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吃雪糕。” 听到有好吃的,还是家里一直禁止她吃的雪糕,樱桃才将眼泪收起来。 小孩子不会撒谎,一字一言都是真心的。 赵怀律也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两人准备要二胎,来征求樱桃的意见,结果被拒绝了,梁涉川那人一直疼樱桃,疼到心坎里,唯独这事,可不会听一个小孩的。 樱桃不笨。 幼儿园里有不少要了二胎的家长,对老大的宠爱多少会被剥夺,她这就不乐意了。 难怪来接她时,她那样失落。 晚上要陪樱桃一阵。 赵怀律只好含着歉意对蒋蓉萱道歉,“不好意思,我哥哥家的小孩儿,晚上要送她,我先送你回酒店?” 初见樱桃时原以为她是个胡说八道讨人厌的小孩。 现在哭累了,睡在后座,睡相可爱,像只猫咪幼崽。 蒋蓉萱摇摇头,“她很可爱,我也可以陪着你们。” 因为有樱桃在,她跟赵怀律的距离似乎也没有那么远了,尤其在赵怀律哄小孩儿的时候,他处处流露的温柔和煦,淡然从容,细微之处的柔和,皆让她为之着迷。 亦如当年在都柏林,学院的电梯里。 赵怀律穿着深色大衣,款款走入电梯间,和同伴淡淡谈笑,而她站在他的身后,他按完电梯,语气自然清朗地问“小姑娘,去几层”。 短短几个字。 却禁锢了她几年的爱恋。 后来她问老师,才知道他是陵洲人。 可等她再回去,他已经和柳念念结了婚。 生长在他骨子里的温柔让容萱无法割舍忘怀。 赵怀律听完她的话,淡淡笑出来,“她是很可爱。” 他竟然没有拒绝同行的要求。 容萱心中澎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很喜欢小孩子吧?” “当然,”赵怀律不否认,“之前不喜欢,但樱桃是很可爱的小孩子,见了她,自然而然会喜欢。” 难怪他会那样有耐心的哄着樱桃。 “结婚之后,你也会有的。” 他紧握了下方向盘,自动将音量降低,“蒋小姐,我不会跟你结婚。” 果然还是聊到了这儿。 容萱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奶娃娃,“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 “可是阿姨说。” “没有谁说,你要跟我结婚,你就只能听我说,我不愿意的事,没有人能逼我。” 车在路口掉了头。 原本友好的气氛消失。 赵怀律不问太多,直接将容萱送到了酒店,他原以为可以和她做朋友,却没想到,这个女人执着太过,直接惹他厌烦。 等樱桃再醒来。 车已经开到院子外。 赵怀律买了些她爱吃的小零食,见她醒了,将她抱过来,剥开一块奶味的雪块递给她,“快吃,待会爸爸回来了,就不准你吃了。” 樱桃还没醒。 但馋雪糕馋的厉害,迷迷糊糊拿在手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边咬边问,“叔叔,刚才那个阿姨呢?” “阿姨回家了。” 樱桃点点头,“阿姨不吃吗?” “你吃。”赵怀律心绪复杂,他知道不该这么对容萱,可更不愿意让闻烟伤心。 碰了碰樱桃软软的头发。 他简直不敢想象,以后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会是和闻烟的吗? 如果是和她的孩子,一定脾气不好。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维系不到那个时候。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和容萱结婚,可若真有了那一天,他哪里有反抗的机会,正想着,车窗被叩响。 借着夜色。 赵怀律看到斐姐关切的面容,她望着樱桃笑了笑。 车门打开。 斐姐立刻将樱桃借着抱过来,手上拎着她的小书包,“怎么又给她吃雪糕,吃了又该闹肚子了,还是这么冷的天。” “小孩儿想吃,吃一次,不碍事。” “是不碍事,”斐姐语气有些忧愁,“可她难受了,她爸爸妈妈也该跟着难受了。” 想起白天樱桃说的话。 赵怀律看了眼院子,压低气声问,“怎么,他们准备要老二了?” 第565章 走到雨里去73 “可不是吗?” 这不是什么大秘密了。 再过几个月,都该知道了。 斐姐也没打算隐瞒,何况那两位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没有公布,她让樱桃坐在自己的臂弯上,一下下的颠着她,抽出思绪和赵怀律聊天,“反正因为二胎的事,闹了一阵了。” “这是好事啊,闹什么?” “意见分歧。” 在二胎的事情上怎么又会闹分歧。 赵怀律神色变了变,“不想要?” “小事,已经不吵了。”斐姐低头用脸蹭了蹭樱桃的鼻尖,轻声哄着,“现在就差这个小祖宗点头了。” 樱桃脸上痒痒的,咯吱一笑,嘴角都是沾着的雪块碎。 瞧着开心极了。 能吃到雪糕就是开心。 赵怀律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斐姐腾出空看他,“要不要过去吃个饭,都做好了。” “不要,”赵怀律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一个孤家寡人,看着江封那只狗在我面前秀恩爱还不够,还进去找虐,不去不去。” “哪能呢,家里不是给你物色了个姑娘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蒋蓉萱的事还没有半个月,已经人人都有了耳闻,赵怀律完全不想这些事被人知道,可根本捂不住,他言语含蓄,“合着我就逃不出包办婚姻的魔掌了。” “那赵家是什么门第,跟小封也不一样啊。” 斐姐比他们大十几岁,算是上一辈的人,知晓许多隐秘的事情,比如赵家永远不可能同意赵怀律娶一个背景普通的女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替他物色好了一切人选。 柳念念是意外。 她之后的人,才是赵家真正为赵怀律选的妻子。 赵怀律正处于迟来的反叛阶段,这些解释教育他都不愿意听,只想一意孤行。 可容萱在的这几天。 他仍要拿出绅士礼仪来对待,能推的工作都不能接受,要留出时间照顾她。 几天接触下来。 他就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怎么都暖不热。 容萱虽然疲惫,但也没停止过努力。 订了第六天回程的机票。 第四天卢松月的电话便打到了她手机上,在酒店,静谧平和,容萱极为抱歉,一字一顿,犹豫着解释,“阿姨对不起,是我没办法跟怀律哥亲近些。” 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性卢松月很了解。 对这样的状况也并不意外。 相反,格外温和的安慰着容萱,“没关系,是怀律太执拗,阿姨能理解。” 持久的沉默降临。 叹了口气。 卢松月继续说,“这样,你明晚去他那里,是家里,一起吃顿饭,让感情升升温。” “阿姨,”容萱犹豫着,“怀律哥不让我去。” “你自己去,我告诉你门锁密码。” 这显然是个下下策。 可马上就要回程,若再没有进展,她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弃子抛弃,她不愿意承担那样的后果,死也不愿意。 第五天。 原本和赵怀律约好了要去看灯塔。 临近晚间下起雨来,他又被通知临时要加班开会,这段空白的时间,是天赐良机。 按照卢松月说的,容萱带上了酒悄悄进入赵怀律家里,密码正确,房内一片漆黑,好不容易找到了灯,打开,是温馨的场景。 这里虽然按时有阿姨来打扫做饭。 但花瓶里的鲜花,被擦的干干净净还标注好了的酒柜,以及厨房内许多精致的餐具,都在说明,这里有女人常住。 女人最是细腻。 从电视里的过往观看记录就不难发现,这里住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知性,通透,理智,样貌妩媚,多少有些手段。 容萱来不及判断太多,布置好一切,安安静静地等着赵怀律回来,她坐在餐厅,等到犯困,眼看着时针一圈圈转过去,桌上的菜凉了,直到没有温度,门才被推开。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像一道警铃。 立刻唤醒了容萱。 她猛地坐直,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的方向。 轻缓的脚步声走进来,在玄关处顿了下,换好鞋,赵怀律慢悠悠地走向厨房倒水,路过餐厅,视线被那片明亮触到。 桌前坐着的女人更是晃眼。 他轻拧住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他家。 并且连地址都没有告诉过容萱,更别说密码了,她是怎么进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容萱惶恐到言语结巴起来,“怀律哥,是阿姨让我来跟你吃顿饭,我明天就要走了,晚上打你电话,但是你没有接,外面下雨,所以我就——” “你就什么都不问,直接进来了?”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赵怀律扯开领带,“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的不耐烦都浮在了脸上。 相比以往,已经是演都不愿意演了。 容萱坐着,没有站起来,受惊的小脸苍白且脆弱,“可是明天我就要走了,而且外面在下雨。” “打伞。” 冷冷丢下两个字他就要走。 也许是天生对女人容易心软的弱点,赵怀律余光又留了一眼,擦过容萱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他缓了口气,换了温和的语气,“我送你。” 容萱摇摇头,“今天是我唐突了。” “我送你。” “对不起。” “不用道歉。” 兴许是她太可怜,也明白她是在卢松月的撺掇下才这样做,赵怀律存着烦躁和无奈拉开椅子,坐下灌了半杯酒,“我喝了,现在可以走了?” 容萱慌张地抬抬眼,抽了下鼻息,刚站起来,手不小心碰到了桌沿放置的酒。 红酒顺着她的衣摆滑下,打湿了裙身,颜色也浸透了进去,她忙后退一步要躲开,却已经为时已晚。 怎么也不愿意难堪的样子呈现在赵怀律面前。 她急的要哭出来。 赵怀律微出一口气,后悔坐下来喝这杯酒,“换件衣服吧,这样怎么走。” “对不起,把你家弄脏了。” 不接受她的道歉。 赵怀律将容萱带到客房,在衣帽间随意找了条闻烟不穿的裙子递给她,自己则去打扫餐厅。 酒杯被摔碎。 碎片洒落一地。 为防止踩到碎片,赵怀律只好蹲下身去一点点轻扫。 忙碌的时间里没有人发现门已经从外被推开,高跟鞋的声音很轻,又在玄关换了鞋,柔软的鞋底更不会有任何脚步声。 走到客厅。 房内敞亮。 闻烟刚想叫赵怀律,她活动着脖子,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陌生女人从客房内走出来。 第566章 走到雨里去74 有些窸窣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闻烟怔愣在原地,保持原本的姿势,而面前的女人也一样茫然,她身上穿着条淡绿色的长裙,脚踝很白,裙身有些褶皱,吊牌刚拆掉,圆形的领口,一切的一切都眼熟极了。 那是她的裙子。 现在被别的女人穿在身上。 房内有酒香,加之这个陌生的女人,在闻烟脑中已经刻画出了一个形象的场景,赵怀律将她送走,是为了接别的女人过来。 要不是提前回来。 她还看不到这样精彩的画面。 僵持之下。 是闻烟先轻轻笑了下,停止了打量了目光,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包,以及行李,路过客厅,出于怒火中烧的态度,她拿起半杯水,不由分说直接往容萱身上洒去。 她始料不及,下意识惊叫一声。 来不及躲。 一杯冷水直生生浇到她的脸上,水滴沿着下巴汇入衣领。 闻烟将水杯重重放下,“这衣服是我的。” 她不允许有女人随意动她的东西,更何况,这里是她和赵怀律共同的住处。 客厅的动静不小。 赵怀律恍惚听到了闻烟的声音。 他快步赶到客厅,闻烟回头看他,眼中哀哀切切的,愤怒夹杂着失望,“赵怀律,你真够可以的。” 相比之下。 容萱被泼了一脸水,处于弱势。 赵怀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没有责怪谁,拿了纸巾给容萱处理,斟酌着口吻,“你不是后天回来吗?” 闻烟目光笔直,一语不发,拖着行李箱,大步跨出房内,连鞋都没有换。 外面滂沱大雨。 她没有带伞,狼狈的像一条丧家之犬,被赵怀律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如注的雨水冰凉清冽,冬天还未过去,这样的雨打在身上,比雪还要冷,没走两步,她已经浑身湿透,冷的僵硬。 一双脚更像是泡在雨水里,寸步难行。 还未走出太远。 身后便有人追赶过来,赵怀律撑着伞,一把拽着闻烟的胳膊,将她固定在伞下,明灭浅暗的光线中,她眼睛清透,有些红肿。 “放手。”闻烟咬牙切齿的,声线颤抖。 赵怀律没有换衣服,领带松散在身前,喘了两口气,“你走什么?” 他还敢问。 他怎么敢问。 “你都把女人带到家里了,我不走,看着你们鸳鸯戏水吗?” 雨水模糊了她声音。 但字字句句,仍然铿锵有力。 赵怀律没敢松手,“酒洒到她身上,我让她换件衣服就走而已。” “哦?她是谁,是你的新欢,还是家里给你找的未过门的妻子?”如果是后者,闻烟倒觉得自己没脸去谴责别人,“赵先生,我早就说过了,如果你准备结婚,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在这件事上赵怀律没得解释。 容萱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 他的犹豫闻烟都看在眼里,甩开他的手,她站的笔挺,“说不出来了?” 被一个女人逼迫着。 赵怀律从没有这样落败过,他有一个男人的清高与自傲,在这样的时刻,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要我说什么?” “是,你什么都不用说,是我自以为是。” “等等。”赵怀律拦住她的路,“我已经让她走了,也没想过要她留下来,这样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这是施舍,并非他所愿。 闻烟哭笑不得,她一直清楚男人,了解男人,知道他们是喜新厌旧的生物,却没想到赵怀律能将这件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够了,”她凝视着他,“当然够,所以我应该跪下来,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感谢您坐怀不乱?” 赵怀律脊背湿透,他无法正常和她沟通,“先回去再说。” “回哪儿?” “回家去。” “那是我的家吗?” 随时都会被赶出去的地方,还能叫她的家吗? 闻烟侧身躲开,冷冷撂下一句话,“是我配不上你高贵的身份,你跟我都清楚,我们这样下去,不过是折磨挣扎,拖延时间。” 她多残忍。 残忍到不惜亲手揭开他们共同织造的谎言和美梦。 在雨天里,她走的义无反顾,连伞都不多要一把。 这件事彻底惹怒了赵怀律。 他不顾大雨,连夜将容萱送到陵洲,一路上,沉默不语,气氛僵硬的可怕。 凌晨时他们才到。 赵怀律直接将容萱送回蒋家。 没有给任何人留面子。 他一直懂事,沉稳,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就算是离婚,传出去的消息也是他被带了绿帽子,他是众人同情的对象。 唯独这次。 为了摆脱家里安排的婚姻,他不惜伤害一个女人。 不出半个小时,蒋家告状的电话就打到了卢松月那里,她睡意消散,穿戴好,站在大门外等待赵怀律。 保姆给她撑着伞,忧心的劝慰,“太太,您别着急,跟怀律好好说,他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凄冷的夜里,卢松月的笑容显得更冷,“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就是为了京都那个狐狸精吗?” “他一直很懂事,怎么会。” “前几天,我安排容萱过去,她活生生的被念念拖了几天,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注意,”喘了口气,她继续说,“现在念念跟江封婚礼都布置上了,他呢,有没有半点眉目?” “也许是蒋小姐和怀律性格合不来。” “结了婚,什么都能磨合,他就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念念小姐把怀律给伤到了他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保姆尽量为赵怀律说话,不希望他们起太大的冲突,“您看到的那个姑娘,兴许只是闹着玩的。” 卢松月冷哼,“我比谁都希望是闹着玩。” 可这次,显然不是。 不然蒋家人也不能在电话里说,赵怀律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才连夜将容萱送回来。 积压在心口的火气汹汹燃烧。 赵怀律的车驶进入口,在卢松月面前停下。 他挺直了腰板走过去,拂面的冷风冻结在脸上,站过去,一句话卷到舌尖,正要吐出,一巴掌便狠狠落到了脸颊上。 顺带擦过了耳畔。 耳鸣的后遗症瞬间炸响。 卢松月愤恨难忍,手臂颤抖的厉害,“你是要把我气死是吗?” 第567章 走到雨里去75 在把蒋蓉萱送回来之前,赵怀律什么样的后果都想过了。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相反,他冷静的可怕,所以什么样的后果他都愿意承受,头发潮湿地耷拉在额前,掩住大半视线。 地面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赵怀律低头看着,眼前发昏,口舌干燥,艰涩念出一句,“那您想我怎么样呢?” 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卢松月腿脚发软,险些站不稳跌倒,保姆扶住她,万分担忧。 “什么叫我想你怎么样,我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容易吗?你就是这样糟蹋爷爷跟我的心血的。” 好笑极了。 赵怀律嘴角挂着点弧度,眼中暗淡,望着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母亲,“你们的心血是为了我吗?是为了你们的地位,我只是你们的牺牲品。” “赵怀律!”卢松月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手掌颤的厉害,“你如果不是我的儿子,不是赵家的人,你娶什么样的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你是赵家的人,你就不能自甘堕落。” “什么叫自甘堕落,听你们的话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就不叫自甘堕落,走你们规划的人生不叫自甘堕落?!” “你爱什么人?你爱那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您的儿子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 手掌挥起落下。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 被打的习惯了,赵怀律压根不觉得痛痒,依旧站的笔挺。 倒是保姆大惊小怪地惊呼一声,按下卢松月的手将她拉开,着急的口不择言,“怀律,快别说了,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快进去换身衣服,都淋湿了。” 他多狼狈。 跟闻烟吵了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把蒋蓉萱送回来,又跟卢松月吵了一架,他已经筋疲力尽,吵架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结束。 他有他的立场和原则,卢松月也有。 想要辨出个是非来,除非有人先低头。 淋过一场雨。 纵使是身体健康的赵怀律也无外乎要感冒发烧一场,他却是一天都不想在赵家逗留,短短半天内,爷爷和几位叔叔轮流来给他做心理工作,一点点摧毁他的理智。 最后一道关卡是卢松月。 她端着热水和药丸走进来,表情温和宽容,在赵怀律身旁坐下,药和水放在一旁,瞧着他苍白无色的脸,微叹出一口气。 一喘息,心疼的要掉出眼泪来。 只有赵怀律知道她这眼泪有多虚伪。 他甚至不愿睁眼去看,沙哑出声问:“爷爷用他的性命威胁我,二叔用他的前途威胁我,您呢,要用什么?” 卢松月瞬间撑不住,别过脸,抹了把眼睛,茫然无措的抱了下赵怀律,哽咽着,“你以为我想这样,你是我的儿子,我比谁都疼你。” 从小的打骂是她赏赐的。 逼迫最紧的也是她。 现在竟然说疼他,赵怀律哭笑不得,“您到底想怎么样?” “只要你愿意娶容萱,我们都可以退步,我答应你,你可以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这是要纵容他搞婚外情了。 赵怀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一向家教严格的卢松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您为什么认为别人会同意做第三者?” “她那种女人,难道会不愿意吗?” 她那种女人,她是哪种女人?赵怀律想不通,“她不愿意,所以我也不愿意,您不用再劝了。” “你一定要看所有人为了你的事情担心难过吗?” “这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怀律,你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卢松月格外平静,声调里没有起伏,面庞却模模糊糊,表情不清楚,“外面那些女人你闹闹就算了,如果是想往家里带,只要你姓赵一天,就没可能。” 血淋淋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 赵怀律不可能不去面对。 见他沉默,卢松月便自以为他是认了,将温水放进他的手里,“明天就回去吧,这两天念念跟江封就要结婚了,你在这里不合适。” “我并不想在这里。” 不再纠缠。 卢松月带上门就走。 回京都前,赵怀律将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新婚礼物送给江封,是他专门托人从国外辗转带回来的一对情侣表。 第一次准备这种礼物。 他实在不知道什么算好,知道念念独喜欢这个牌子的配饰,这才留意了,在他们婚礼前送过去。 包装精良,磨砂质地的盒身在江封指尖沙沙作响,他有话想说,又怕触了赵怀律的眉头。 这次蒋蓉萱的事情闹的不小。 传的最离谱的版本是,赵怀律旧情难忘,被柳念念伤害至深,至今都忘不了她,这才没有办法接受蒋蓉萱。 纯属扯淡。 江封在心里暗自斥骂。 “我们婚礼你真不来?”他轻声问。 赵怀律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嫌我丢人丢的不够?” “咱们自己心里干净不就行了?” “那么多张嘴,一人过一遍,你也不干净了。” “人都来呢,热闹,定好了小宝和樱桃做花童。”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他没有必要加入。 口头上祝福就可以。 赵怀律摇头,“我一大堆事,没时间凑这个热闹,记得替我把祝福带给念念。” 一阵沉默。 一向不正经的江封竟然严肃了口吻,一字一句的劝慰着,“那件事我听说了,何必要跟家里对着来,谁说家里让娶的就一定不好,你看我跟念念?” “那怎么能一样?”赵怀律很清楚自己的心,他爱谁,他也明明白白的。 他们的情况是不同。 江封明白,但有些话他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你得明白赵家是什么人家,念念家有那样的家世背景嫁给你都是高嫁,你比谁都清楚,那个闻烟,不可能进赵家的门。”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有这样的家世。” “这怎么能由得你选?” 陵洲喜欢赵怀律的女人不在少数,什么样的都有,但也不是有个暴发户的爹就能嫁给他,他的妻子,一定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这条铁则,谁都改不了。 赵怀律低低一笑,“所以,我得二选一。” 第568章 走到雨里去76 婚礼在陵洲举办。 这是柳念念第二次结婚,本是不打算大办的,可江封坚持要举办婚礼,她哪里能拗的过他。 二婚这个名声不好听。 所以婚礼规模并不大,简单走个过场,没有那么繁琐的礼节。 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婚礼在户外举行,来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是双方的亲属,江封唯一的亲人只剩江演,柳念念的父亲并没有来参加,只派了她的母亲和小姑姑。 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婚礼。 但柳念念已经满足,一切准备好,她坐在镜前等着出场。 化妆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本以为是伴娘。 人影近了,却是江封,他穿着干净笔挺的西服站在镜后,一只手搭在柳念念的肩膀上,眼眸中淌着柔和的水光,正贴心替她整理头纱。 仔细看。 手指却在微颤。 柳念念抓住他的手,将人拽到身前,他顺势倚着化妆台,垂眸看她。 这两年她全部的稚气都已经消弭,脸庞褪去了婴儿肥,变为尖细的瓜子脸,眉眼间颇有些古典的韵味,尤其是穿上婚纱,温婉的气质被熏陶出来。 带着耳环的耳垂莹白,瞬间拉长了脖颈的曲线。 江封抬手要去碰她的脸,她却轻轻躲开,“刚化好妆,不要乱碰。” 他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哪儿我碰不了?” 被他轻浮的语气一逗,柳念念立刻就皱起眉,往他腿上一掐。 和那么多女人在一起过。 只有柳念念敢这么对他。 两人打闹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门被推开,穿着小纱裙的奶娃娃跑进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柳念念裙低下,小心避开着白纱,只用手拽了拽裙摆。 她昂起小白脸,嘟着嘴,“念念阿姨,要抱。” 奶音出来。 柳念念和江封才注意到樱桃,她个头不高,这么站在婚纱裙摆旁,根本无法察觉,何况她自己也穿着花童的衣服,站在裙摆旁,几乎融为了一体。 江封弯腰将樱桃抱起来,拍着她的小脑袋,“哎呦,今天我们樱桃可真漂亮。” 他说着拱着鼻子往樱桃脸上蹭。 樱桃弯着腰躲开,一个劲的要往柳念念身上跳,“要念念阿姨抱。” “好,”柳念念对她张开手臂,“来,阿姨抱。” “不行。” 江封箍着樱桃的肩膀不让她跳下去,“小孩儿爱闹腾,待会把你的裙子踩脏了。” 樱桃不是听不懂他的话。 一听就不高兴了,扑腾着小腿,硬要往柳念念身上扑,只觉得她穿着婚纱,浑身看上去都软绵绵的,很舒服,想躺一躺。 “哎,”江封将她高高举起,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在空中使劲晃悠着,蕾丝边儿的袜子晃成了一道弧线,“这小孩儿,再闹我让你爸爸教训你。” “好了。” 柳念念拍了他一把,“别吓她,我抱着她,不会让她踢到我的。” 江封半信半疑地将樱桃抱给她,她抱着樱桃的腰,让她将腿垂在边沿,尽量不碰到裙摆,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被编成了精致的小辫子,可爱极了。 樱桃好奇地用手指戳着婚纱裙摆上的配件,她用小脸贴着柳念念的腰,眼睛转了转,“念念阿姨,你今天真好看。” 小孩儿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谁听来都高兴。 江封从后弹了下她的脑袋,“小鬼头,还知道讨好人。” “才不是呢!”樱桃回头睁大眼睛,“我说漂亮就漂亮!” “是是是,谁家养出的一个小祖宗?” 这么多小朋友里就属樱桃最讨喜。 可小朋友们都怕她。 怕她扯开嗓门一哭,所有小孩都要因为弄哭妹妹而挨骂,谁让樱桃是年龄最小,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被宠坏了,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樱桃望着婚纱,有些望出了神,忽然扬起小脑瓜问:“我妈妈也穿过这个吗?” 一个天马行空问题让两个人一块怔住。 四目相对却给不出答案。 绮岁自然是没有穿过的。 别说这个,她连婚礼都没有办。 “没有呢。”念念揪了揪樱桃的小鼻子。 她嘻嘻笑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在意,只当是随口一问。 他们的婚礼绮岁也没有来。 婚礼开始前。 江封抱着樱桃去还给梁涉川,还随口揶揄他,“现在的电视工作者都忙成这个样子了,一点空都腾不出,也没空陪老公孩子。” 樱桃听懂他话,安慰似的抱着爸爸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黏人精的本性再次发作。 梁涉川将她翘起的小辫子抚平,“她高兴就行。” 樱桃被绒发弄的痒痒的,忙往梁涉川怀里钻,又趴到他的脖子里用小鼻子拱着,父女亲昵的很,江封见了啧啧啧的叹着,“黏糊糊的,一秒钟都离不开爸爸了。” “不黏我难道黏你吗?” 每次有人提起樱桃黏爸爸,梁涉川都格外骄傲,毕竟在樱桃的人生中,他缺席了最为关键的一年,原以为要谨小慎微的和女儿相处,却没想到樱桃天生就喜欢跟爸爸在一起。 江封眼中有羡慕,“要是我也有个像樱桃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快了。” 结完婚,可不就快了。 他揪了揪樱桃的小脸,“到时候就是樱桃的妹妹了。” 婚礼在晚间结束。 黄昏时分。 宣誓结束。 璀璨的光色被渲染成大块的金黄色,普照在青绿色的草地上,每把椅子都被渲染上了微光,宾客们的笑脸定格在这一秒钟。 婚礼细节不算繁琐,但一整天下来也足够消磨人的意志。 樱桃和小宝一起将花送到房间,跟念念告了别,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等了没多久江封便走进来,替她摘头纱拆头发,拆了满满一小盒的发卡。 他累的瘫倒在念念身上,捧着她的脸吻了吻,还不太真实的说,“真的把你娶回来了,跟做梦一样。” 多少次。 在失去柳念念的时间里。 他做梦都想有这一天,光明正大的把她娶回来,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柳念念是他的人。 曾经的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运的同时又觉得感激,江封弯起腰,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眼角竟然也跟着吻开始湿润,慢慢收拢身体,他抱住她,喃喃自语着,“老婆,你终于是我老婆了。” 第569章 走到雨里去77 他们结婚的伴手礼江封顺带让梁涉川带了一份去给赵怀律。 这种东西,不算贵重。 重在精致。 也让他沾沾喜气。 第三天东西才带到,用精致的锦盒带着同心结,赵怀律只是看了一眼,并没去碰,表现冷淡。 以前他跟柳念念结婚时也有这样的伴手礼。 可都是两家长辈张罗着布置的,他们坐享其成的同时也并不在意,那时婚礼结束,他们两人都格外疲惫,分了房就去睡了,和平的像是两个认识已久的朋友,心有灵犀。 现在,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替他打掩护的妻子。 赵怀律装着豁达,随便剥了颗糖扔进嘴里,“这小子算是得逞了。” 糖瞬间酸到他的牙根。 梁涉川领着樱桃来看他。 眼神要多同情有多同情。 在来之前,樱桃就被叮嘱过,这个时候一颠颠的跑过去抱住赵怀律的膝盖,有模有样地念着,“赵叔叔不哭。” 小白胖手就那么摸到赵怀律的脸下,做出替他擦眼泪的动作。 他顺势将她抱起来,“叔叔哪里哭了?叔叔高兴着呢。” 他们都终成眷属了,他当然要高兴,江封那个家伙也终于不用为了柳念念吃醋,来找他的麻烦,他当然高兴。 唯一的不足是,这么多人里,大概只有他无法娶到自己爱的人。 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出所有女人的东西。 赵怀律坐在漆黑的客厅中,看着那一箱箱仿佛垃圾似的东西,却仍然不忍心丢掉,小到闻烟的一个发圈,大到她的衣服包包,他一件都没扔。 放在客厅。 斟酌良久。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闻烟的电话。 她奇迹般的接通,却是一阵沉默,等着赵怀律主动开口,不论是解释还是分开,她都接受。 沉默结束。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有空来拿走吧。” 心脏骤停,闻烟缓了口气,“不需要了,扔掉吧。” “我说了,来拿走。” 大概所有分手的人都是如此。 必须要有一次以拿走行李来结束的见面,连赵怀律也没能逃出这个规律,或者说,他心中仍有希望,希望这是一次机会。 闻烟声音清清淡淡的,已经没有情绪了,“我明天下午去,我记得密码,你不要在家。” “为什么?” “不想见到你。” 电话挂断。 连一个多余的字句机会都不给他。 赵怀律瞬间气的想砸手机。 春光璀璨的烈阳天却在闻烟到来的午后下起小雨,窗户上被雨水浇湿,变得朦胧。 那抹人影走到楼下,赵怀律站在窗帘后,看着闻烟走进楼内,输入密码,开门进来,脚步声到了房间内,变得空灵。 打包好的箱子都在楼下。 他不是在开玩笑。 闻烟在楼下叫车来搬行李。 空档的时间只有这么一会儿,赵怀律也等不了太久,他在楼上站着,没有躲避,闻烟抬个头就能看见。 不知她是故意装作看不见还是不想去看。 赵怀律觉得她笨拙的躲避太可笑,于是轻声喊了,“言言。” 在闻烟住进来的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她的原名叫闻言,一字之差,也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所以他开始试着接受她的不好,她的好,开始亲昵地叫她言言。 每每听见,闻烟心尖都会为之一颤。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不去应声。 “你真要走?” 赵怀律又问。 闻烟不抬头,只是冷漠地问他,“我不是说你不要在,我才会来拿吗?” 脚步声从台阶上一节节靠近。 直至站到她的身后,赵怀律的双臂立刻箍住她的手连着腰,脸压在她的颈窝里,气息一股股打在皮肤上,渗透到身体里。 闻烟试图挣脱。 赵怀律却抱的很紧,他抽着鼻息,眉头有褶皱,含着鼻音,沙沙哑哑委屈道:“你真的不要我了?” 没到这一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退到这一步。 来求她。 求她不要走。 隔着干净雪白的衬衫袖口,闻烟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腰间用力拿开,“不是我不要你了,是我没投个好胎,没能配得上你。” “别说这些。”赵怀律什么都不想管了,他捧着她的脸。 “你能现实一点吗?” “不能。” 他想抱住她。 闻烟却拼命闪躲。 在看到那个样貌温柔的女人出现在赵怀律家,穿着她的裙子,用极度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再被她泼了一杯水后的惊慌失措,种种种种,都刻画在她脑海里。 闻烟知道,总有一天自己是要走的。 她望向客厅桌上那份伴手礼,仓皇一笑,“那该不会是家里给你和新婚妻子挑选的喜盒吧?” 她误会了。 赵怀律来不及解释。 她又说,“新婚快乐。” 他不会让她走的。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顾不上门外的门铃声。 在挤满零碎物品的客厅,赵怀律将闻烟挤在沙发角落,拼了命的困住她,胡乱亲吻她的脸庞,用尽全力也要将她留下来。 他们撕扯争吵,到最后甚至动起手来,不知是谁在纠缠中撞到了沙发角,一歪腰就倒了下去,最后两个人跟着倒下,跌进灰色细绒地毯中。 门外由强变弱的门铃声渐渐散去。 闻烟也被裹住抱到卧室,赵怀律将她湿透的碎发拨开,轻轻啄着她的脸。 她别过脸去,缩紧身子,艰涩中含着啜泣过的哭腔出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赵怀律也问过卢松月。 她的答案是,要他娶蒋蓉萱。 “在结婚之前,陪着我。” 这是他的答案。 也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闻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湿着眼睛看他。 “别哭了。”赵怀律擦掉她的眼泪。 也是在同一天。 赵怀律同意了和容萱的婚事,却不允许她到京都来,更不允许卢松月过来,这是条件。 夜幕降临。 他将闻烟捞起来,带着她换了衣服,一切平静无虞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去哪里?”闻烟冷冷地问。 “过圣诞。” 她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疯了?圣诞节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第570章 走到雨里去78 圣诞节已过两个月。 城市中心因为圣诞节而建起的圣诞树还未拆卸,却没有刚建起时那样崭新明亮,有些零件在风雪的璀璨下失去光彩,甚至是脱落。 庞大高耸的圣诞树在傍晚的夜色下竟然有些凋零感。 闻烟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赵怀律的掌心抽离,她开口,是一把沙哑且清冷的嗓子,“你带我来就来看这个?” 这样幼稚的行为,不该是赵怀律这样的人该做的事情。 印象中,他一直是冷静的,理性的,最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近他的确越来越失格了。 “不好看吗?”赵怀律望着圣诞树最高点的那颗星,眼眶发酸。 他记得有次结束会议离开公司。 小林开着车,一路从商务办公区开到繁华商业区,经过万丈高楼,经过璀璨街景,最后停在这附近,他一抬眼,就看到晚间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这颗明亮的圣诞树。 两个月前它还是漂亮的,引入注目,路过的行人,无论年龄大小,都纷纷驻足,拍照留念。 有许多热恋期的情侣更是如此,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他就看到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儿拉着男孩儿的手将手机塞给他,自己在圣诞树前摆好造型,等待拍摄。 男孩儿虽然嘴上说着幼稚,无聊,却还是给女孩儿拍了照。 兴许是照片拍的不错,女孩儿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两人笑着来,笑着走。 赵怀律从没有和爱的人光明正大的做过什么,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将闻烟推到圣诞树前,虽然灯光很暗,但还是照耀了这一片的暗淡,她站在那里,头发丝都被染上了光泽,漂亮的面孔清明而生动。 “我拍了哦。”赵怀律举起手机,对着闻烟,手机里的画面是她站在圣诞树前,面无表情,活像个冷美人,眼中懒洋洋的,似乎盼着这一刻快些结束。 按下拍摄键。 她的容颜就被定格在了里面。 “好了吗?”闻烟不耐烦地问。 赵怀律笑着,拿着手机走过去,他是个不怎么拍照的人,从小到大除了必要的证件照和毕业照外,几乎没有任何照片。 这一刻却格外想留下一张照片。 “你干什么?”闻烟看着举起的手机,她侧面望着赵怀律,还未反应过来,额头迅速得了一枚吻,很轻很礼貌,只是吻在额头。 可那一幕却被定格在了手机里。 闻烟迅速用手遮挡住额头,不悦地瞪着他,“删掉。” 赵怀律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收起手机,不给她碰到,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又能明白他想做什么。 在结婚前,他把仅剩的爱都分给了她。 可她并不想高高兴兴的接受,一切都像是被牵引着走。 思绪刚回神,赵怀律又拿着冰淇淋回来,不由分说塞进闻烟手里,她被冰的一缩,“这么冷的天,我不想吃这个。” 赵怀律贴心地将她的衣领往上拉扯了些,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带,将下巴给包裹住,他凑近了,凝视着她微微闪烁的,琥珀色的眼睛,“我知道,你想吃。” 很多次他们路过这里。 闻烟都会看着那家冰淇淋店舔唇。 这一切,赵怀律都记在心里。 手心冰凉,心绪却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闻烟的心却格外平静,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不怎么好的选择。 很晚才回到住处。 赵怀律将沾着霜的大衣脱下挂在玄关,顺手接过闻烟的衣服,这一趟行程又让他们和谐的回到之前的甜蜜状态。 目光意外扫过江封的那盒伴手礼。 赵怀律多此一举,又不得不解释道:“这是江封婚礼上带给我的,不是我的。” 那个红色的锦盒被打开过,同心结都被他给扯坏了,有些残破的放在那里却掩饰不住的精致,闻烟边扎头发边走过去,拿出盒子里的一颗糖,剥开外包装,塞到嘴巴里。 甜丝丝的味道。 她不敢想象有一天吃到赵怀律的喜糖会是什么味道。 “好吃吗?”赵怀律轻声问。 闻烟下意识点头,又说:“你结婚的时候也买这样的糖吧,给我一份。” 近乎窒息的沉默。 她又揭开了两人之间最不能揭开的伤疤。 晚间。 赵怀律接到江封的信息,大致便是问他需不需要带礼物。 他们度蜜月要回来了。 短暂的行程结束,两人以夫妻的身份回来,四周的空气都是甜蜜的。 结婚前又搬了新家,最近都是江家的保姆在打扫处理,一天都没落过,只为给他们一个干净的空间。 从车上下来,江封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拥着柳念念,她软趴趴的倒在他怀里,气息很软,半梦半醒,脚步虚浮。 总算走上台阶。 他先将行李箱放好,替柳念念将外衣拿下来,又扶着她坐下,用鼻尖拱了拱她的脸,轻笑着,“有这么累吗?” “累。” 念念几乎是哑着声。 “咱们是去玩儿,又不是去挖金矿,待会让你爸爸看到,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带着点玩味的语气在她耳边发酵,一直渗透到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念念猛地睁开眼,有些委屈地瞪着江封。 他笑的更厉害了。 安慰着拍拍她的脸,去吻她的唇。 说是去度蜜月,可她根本哪儿都没去,整整一周,能看到的只有房间外那片海。 江封搬着行李,念叨着:“明天我要去京都一趟,老婆要跟我一起吗?” 肩上被轻轻踢了脚。 柳念念倒在沙发扶手上,迷迷糊糊,“不要这样叫我,还是叫念念吧。” “那念念老婆,要跟我一起去吗?” 论油嘴滑舌。 没人是江封的对手,结婚以来,柳念念常常被他冒出来的两三句荤话逗的手足无措,她困的眼皮睁不开,呜咽一声,“不去。” 见她这就要睡着。 江封不乐意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嘴角却有得逞的弧度,“我抱你上去睡,在这里睡会感冒。” 第571章 走到雨里去79 在度蜜月的地方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几个小朋友的最用心,都是柳念念挑的,男孩儿的无非是一些汽车机器人玩具。 回到京都。 先去了一趟梁涉川那里。 江封献宝似的将小熊玩具送给樱桃,她还坐在地上搭积木玩,忽然看到小熊眼睛都亮了,咿咿呀呀的说不清话,挥舞着手去抢。 江封逗着她,“樱桃想玩吗?” 听懂了,她有模有样的点头。 虽然家里她的玩具有不少,玩偶布偶一大堆,但这个是柳念念特地从蜜月旅行地带回来的,熊身软绵绵的,材质特别,弥漫着点自然的奶香气味,通体淡棕色,手感很好。 樱桃是个喜新厌旧的小孩儿。 玩过一次的玩具很快就不喜欢了,乱七八糟的随便扔,这坏习惯完全是随着绮岁,跟她以前一模一样。 她坐在地毯上,蹬着小腿要去抢小熊,江封逗着她,就是不给她玩,在她哭闹着的时候才哄着舍得把小熊给她玩,拍着她的小脑袋,“真是祖宗,爱哭鬼。” “我才不哭。”樱桃坐在江封的臂弯上,摆着小熊的手脚,“好香。” 说着,她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抱着江封的脖子,甜甜软软的,“谢谢叔叔。” 念念还给她带了很多新鲜玩意,大包小包装了一整箱。 礼物挨家挨户的送了。 最后一户是赵怀律家。 柳念念本是不想上去的,可江封硬要拉着她过去。 她跟赵怀律本就清清白白,没什么好避讳的,江封带着她上去,纯属是想给赵怀律气受。 京都的冬天太长。 现在还没有完全过去,夜里飘着寒霜,空气都是冷的,飘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冷意,江封把柳念念的衣服裹紧了,让她暖和些。 边按门铃边吐槽,“这个赵怀律,开个门这么慢。” “冷吗?”他将帽子给柳念念带上,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温度冷到他一开口就呼出白气,“待会让赵怀律请我们吃饭。” “算了,不饿。” 她可不想让赵怀律破费。 隔了两分钟门才有人来开门。 避免上次的场景重现,赵怀律没有再让闻烟来开门,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看着门外甜蜜蜜的两人,江封挤着门要进去,他硬是挡在中间。 赵怀律推着江封的肩,在中间拉开距离,“别凑过来,不是来送礼物的吗?礼物拿来,人可以走了。” “什么礼物?”江封扯着柳念念的手,“你不让我进去,总得让念念进去坐坐吧?这么冷的天气。” 这话听来没有问题。 其实不过就是江封找的借口。 赵怀律看了看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眼神晦暗不明,染着些别的意思,随即启唇,拖长了音调,侧过身,“行啊,念念进来行,只要你不怕我们旧情复燃,就让念念进来吧。” 他永远有办法把江封噎死。 这种时候只有念念在中间缓和,“怀律哥,你别说这些了,礼物带来了。” 就是她手上捧着的盒子。 正要递给赵怀律,江封在中间挡住,扬眉吐气似的对着他,“好歹给你送了东西过来,总要让我们进去坐坐吧?” “坐坐坐,有什么好坐的?” “我渴。” 赵怀律嘴角勉强一扯,“等着。” 话落,门跟着关上。 留下江封和柳念念面面相觑。 没半分钟的功夫,赵怀律倒了杯水端出来,直接塞进江封手里,“快喝,喝完快走。 江封气的想摔杯子,想闯进去的心情就更盛。 “不行,我今天非要进去。” 他端着水杯就往里面闯,和赵怀律擦肩而过,水洒在他的身上,他惊呼一声冲进去。 没来得及揽住江封。 他就已经看到了闻烟。 闻烟不知道有人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模样懒洋洋的,惊诧地看着门口正在撕扯的几人,柳念念抱着礼物盒,站在最后面,透过人影缝隙,和闻烟目光有了交汇。 一室宁静。 赵怀律先动了动,将江封半个身子推出去,看表情已经明显有了不悦,“快走,别逼我跟你翻脸。”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江封语态有些讥讽,“原来是藏了人。” 那么多女人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闻烟,空有一张皮囊,其他,没有任何一点配得上赵怀律。 平常他是爱给赵怀律脸色看。 但到底还是有在为他着想,每每见到闻烟都忍不住嘲讽两嘴。 可赵怀律并不领情,强行要把他推出去,眉间拧着,“你把嘴给我放干净点,没事快走。” “我又没说什么。”江封多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见见又怎么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别让我揍你。” 他们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 闻烟穿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从容不迫,表情也自然,不像赵怀律那样紧张,“我没关系的。” 她扯着赵怀律的手腕,指腹摩挲在脉络上,一下下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江封强行带着柳念念进去坐下。 柳念念本想将礼物放下就走,可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闻烟很主动的去厨房给他们冲茶,不想让关系一僵再僵,柳念念跟进去,想道个歉。 热水是原本就有的。 滚烫的。 袅袅的热气与室外的冷形成强烈对比。 柳念念刚走进去,浑身便热了起来,她羞怯地走过去,斟酌词汇跟闻烟道歉,“抱歉,我先生性格有些莽撞,他没有那个意思。” “你是赵怀律的前妻吧?” 他们见过。 看烟花的时候。 很清楚的看到过对方的脸。 所以用不着来这一套客客气气的。 倒显得虚伪极了。 柳念念没想到闻烟这么直白,一瞬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恭喜,新婚快乐。”闻烟转过头,毫无波澜地看着念念,“我吃了你们的喜糖,特别甜。” 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冲了两杯茶。 闻烟将其中一杯递给念念,另一杯自己拿着喝,她倚着厨房的吧台,吹了吹茶,亲啜一口,有些微苦,“尝尝,怎么不喝?” “我,”柳念念端着,板直地站着。 “该不会是怕我下毒吧。” “怎么会?” “看你先生的样子,好像认定了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第572章 走到雨里去80 客厅内。 江封险些有些坐不住。 他虽然外表洒脱,处处随性,可却比赵怀律清醒的多,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明白门当户对有多重要。 那么惨痛的教训他亲身经历过。 自然不想要赵怀律深陷其中。 “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封眸光渐冷,语气也很冷。 赵怀律不喜欢他这幅严肃的样子,只会加重他心中的负担而已,不会有其余任何作用,“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用不着你告诉我。” “我只是提醒你,这样的丑闻你最好藏住了。” “藏不住又怎么样?” “藏不住的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你在外面可是人见人夸的慈善家,要是传出去,你跟一个陪酒女——” “闭嘴。” 茶几上的礼物盒被猛地挥落。 发出沉重且闷的响声。 声音惊动了厨房里的人。 听也知道是他们起了口角。 念念放下茶杯要出去,手腕却被闻烟蓦然拽住,她笃定地凝着她,“别出去,他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 在这件事上,闻烟要冷静的多。 她当然不喜欢听到有人讽刺自己,轻蔑地看着自己,可身份摆在那里,没有办法,她还有私心,私心的希望江封能够点醒赵怀律。 礼物被砸在地上。 那是赵怀律自己选的。 他心知肚明那个东西不能砸,一砸就碎,却在冲动之下还是动了手,人也站了起来,眼中掀起一阵风暴似的怒气,汹汹的往江封身上燃烧。 江封倒也不怕,仍然继续自己的言辞,“有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跟薛稚在一起,你说她是三流小模特,现在呢,你身边这个是什么?” 往深了说,还不如薛稚。 他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 赵怀律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跟你无关。” “你要是随随便便的人,我才不管你呢,”江封一脚将礼物盒踢到茶几边沿,赤红着双眼看向厨房里,“我们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她会听不见,她为什么不出来?” “跟你这种无赖,没什么可说的。” “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赵怀律还是那句话:“跟你无关。” 江封忽然明白了江致临在临死前没有看到他娶柳念念的巨大遗憾,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他站起来,用苍白空洞的眼神看着赵怀律,“怀律哥,你会后悔的。” 他第一次叫他哥哥。 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 这种让他手足无措的状况下。 江封侧过身子,走向厨房,握住柳念念的手,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打量闻烟,是明显的打量,却怎么都找不到她身上任何能吸引赵怀律的地方。 感情就是这样的谜团,不置身谜团中,永远不会有答案。 “离她这样的人远点。”江封劝告念念。 念念正想为闻烟解释,解释她不是那样的人,江封却由不得她吭声,就那么拉着她离开。 室内死寂。 针落可闻。 热茶还是暖的,闻烟没有走出去,反而从容地站在厨房,一小口一小口将茶喝完,喉呛的苦满溢到心中,苦味出不去,生生堵在舌尖。 很久过去。 赵怀律都没有进来找她。 闻烟将茶喝完,有条不紊地洗干净杯子走出去。 客厅内灯光散漫,淡淡平铺在赵怀律的脊背上,光线沿着他的骨骼在走动,他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没敢拆,小心藏进了储物柜的深处。 原以为闻烟不会出来。 所以在客厅他就点起烟来,刚抽一口就被抢走,闻烟将他含过的烟放在自己的唇中,轻轻吸了口,将烟雾吐在赵怀律的脸上。 青色的烟雾缭绕在他清秀的面庞上。 “怎么了?”闻烟用沙哑的声音问他:“被骂了,不舒服了?” 赵怀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将烟抢走,不冷不淡地瞥她,自己看着窗外的景色。 因为是冬天。 京都各处打烊的早。 看不到高楼大厦的灯光,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景。 闻烟眯眯眼,沉默着,将额头靠在赵怀律的肩上,嗅着他抽出抽进的烟草味道,声线缱绻,“你如果不想让我留,我立刻就走。” “我没这样说过。” “你自己不觉得难受?” “难受什么?” “家里,长辈们,朋友们,都觉得我是个糟糕的女人,我配不上你。” 这都是别人说的。 可那么多张嘴,想要不在意太难了。 赵怀律不是个能闭上耳朵,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人,“以后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赵怀律。” 闻烟的声音独特,像是在酒精里浸泡了很久,自带古老的味道,酥酥麻麻,渗透到人的骨头里,“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赵怀律想都不想,“那次我去找关山月给顾也出气,你拦着我。”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希望有人能护着我,可一直等不来那个人,所以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都当成甘泉雨露,小时候没少被骗,长大后就什么人都不相信了。” 今晚他们一个比一个多愁善感。 尤其是闻烟。 说了太多她不该说的话,藏了太久的话。 赵怀律没有吭声,愿意静静听着她说。 她轻笑,垂下眼,看着赵怀律脚上的鞋,虽然只是一双淡蓝色的拖鞋,但透过那双鞋,她似乎能看到当年,她斥着脚在巷子里走,赵怀律给她的那双男士皮鞋。 直到现在那双鞋她还没扔。 当时两个人都喝醉了,谁也记不得谁,也看不清谁的样貌。 后来,闻烟跟赵怀律住在一起,发现他只穿那一个牌子的皮鞋,并且款型大多相似,跟当初她穿回去的那双,出自同一个牌子。 她几乎就可以确定。 那晚给她鞋的人,是赵怀律。 或者说,从很早以前她就有这样的感觉。 可赵怀律至今也想不起来这桩事。 闻烟不觉得遗憾,相反,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眼角流淌出一点温情笑意,忽然踮起脚,在赵怀律下巴吻了吻。 他停下抽烟的动作,淡淡垂眸看她,“你现在相信我了?” 闻烟很肯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人了。” 第573章 走到雨里去81 回去的路上飘起毛毛细雨。 像透明的丝线落在挡风玻璃上,落了很久,直到玻璃渐渐有些模糊,雨刮器才开始运作,黑色长条在念念眼下晃动,很快恍惚成了道黑影。 她咬咬牙,手指也跟着缩紧了,尝试说些好听的,让江封消气。 她嗫嚅了下唇,“江封哥。” 江封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的,出声时却是格外柔和的,“念念,咱们都结婚了,应该叫老公。” 一出声又是没正经的话。 念念微叹一口气,“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想让我开心点吗?”江封开着车,腾出一眼,侧过脸看着她惶恐的小脸,所有郁结都散了,“叫老公,我就能开心。” 真是的,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 “才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 沉默下来。 江封却没有看着道路,反而故意看着念念,拖长了嗓音,长长的“噢”了一声。 那一声仿佛戳中她心虚的地方。 念念低着头,脑袋上头发毛绒绒的,刚带过帽子,帽子取下了,头发却没有整理,乱糟糟的,像是没梳顺的动物毛发。 江封没忍住将手掌贴上去。 分明应该是她来哄自己的,现在却成了他去哄她,“好了,我没有不开心,就算有不开心,也是赵怀律那个家伙惹的。” 跟她无关。 “江封哥。”念念恹恹地出了一声,还有话没说完就被江封抢过去。 他装作有些不快,“说了,要叫老公。” 念念吐了下舌,摆出鬼脸,“为什么怀律哥不能跟闻烟在一起?” “闻烟?你怎么没有叫她闻烟姐?” 她一直是个有礼貌的姑娘。 见了绮岁会叫绮岁姐,见了谁都甜甜的叫一声哥哥。 念念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不知道她几岁啊,万一我比人家大呢?” “不可能。”江封漫不经心的,他直视前方,脑中闪过无数闻烟浓妆艳抹的画面,那样的女人,说不定比赵怀律都大两岁,不然也不可能一双眼睛里满是沧桑。 偶尔还像是藏着很深的阴谋,闪着令人不舒服的精光。 他不相信这样的女人只是因为爱待在赵怀律身边,那都是童话故事里的片段了,现实中哪里可能有。 “总之赵怀律不能跟那样的女人在一起,太自降身价了。” 柳念念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她被保护的太好。 柳家给了她一切温暖,后来遇到江封,虽有坎坷,但到底只是伤过情,并未见识过真正的险恶,她心中尚存着那一份柔软。 “只要他喜欢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身份地位来衡量这些?” 江封没有说太多,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这件事背后的重大意义,“念念,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那是他自己的事,不用管他,吃过苦头他就知道了。” “你也觉得这些重要吗?” 怎么就绕进这个问题里来了。 江封头疼,又不能凶念念,她哭起鼻子来比要了他的命还严重,为了维护她心里的柔软地,他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当然不重要。” 静了会儿。 本以为她要消停了。 心中的石头渐渐落地。 却忽然又听见念念含着鼻音和哭腔说,“骗人。” 天,他要被女人的阴晴不定闹死了。 “我哪有骗你?” 柳念念不再吭声了。 负着气,她扭过头,看着窗外的雨,一句话也不再说,明显是有了气,江封很想哄她,他以前讨厌哄女人,况且那些女人也不需要他哄,自己就能好。 唯独柳念念。 生气的时候是真的气。 什么东西都不能让她开心。 江封扶着方向盘,看了眼前面被夜色渲染的街道,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车辆了,他大可以放心的开。 确保安全。 他侧过身,凑到念念脸颊旁,小心的亲了一下。 没想到他会在车上这样。 柳念念跟着微颤,回头红着眼睛回应江封,本想怨念他两句,可他看到她红了眼,立刻便心疼起来,直直凑近。 心跟着微颤。 车子却不知不觉开到了路口。 车外雨水被风掀动,冷意却仿佛过到了车内。 念念身子微僵,四肢麻木地看着远处的小轿车直直冲撞过来,江封想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两辆车在路口相撞,碰撞出一阵碎片,车身尽毁,满目疮痍。 凌晨下起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滴敲击在窗户上,玻璃敲打的格外响亮,一整夜都无法入眠。 好在翻个身,就能抱到身旁的女人。 赵怀律心绪很乱,垂下脸,将自己的脸埋入闻烟芬芳的发丝中,拼命汲取着属于她的香气,因为他心中清楚,这样的时光不多了。 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 他抱紧她的腰,将人整个置于怀中。 “喘不过气了。”闻烟不舒服的挪动腰,赵怀律却怎么都不放手。 脸从发丝换到颈窝,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摩挲着她的皮肤,他又叹了口气,忽然问:“我要是年轻五岁就好了。” “什么?” 她不懂他的意思。 赵怀律在她耳后低低笑起来,却蔓延着苦涩,“年轻五岁,我就带你私奔了。” 平寂的心又跳动起来,闻烟确定自己是心动的,可这份心动是不值钱的,她用无比冷静的声音回应他,“那你也要问我愿不愿意跟你私奔,苦日子我过久了,不想再过了。” “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 “不爱说假话。” 令人落寞的时刻被一道手机铃声打破。 赵怀律瞬间将脑袋埋的更甚,闻烟动了动手提醒他,“你的电话。” “听到了。” “不接?” “不想接。” 这个时间会来电话的,除了工作上的是就是家里的电话,无论是那一项,他都不想管。 可无奈,手机响了太久。 久到闻烟受不了,不耐烦地拿过来扔给赵怀律,“快接,我不会听的。” 听她这样说,赵怀律才舍得滑过接听键置于耳旁,揉着眉心,他平静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听的越久,表情越是沉重,最后直接挂了电话,不敢犹豫半分,拿起散在床尾的衣服换上。 闻烟刚走到洗手间门口。 回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赵怀律压抑着声音,手上的动作不敢停顿,“念念和江封在路上出了车祸。” 第574章 走到雨里去82 那场车祸造成的事故不小。 因为是江封的过失,对方司机成了无辜受害者,好在伤势不重,只是车辆损毁严重,两辆车都处于报废的程度。 凌晨才到医院。 雨势越来越大。 这场雨让赵怀律越发不安,害怕江封和念念真的出事。 赵怀律火速往楼上赶,没跑两步被身后的清甜女声叫住,语气茫茫然然的,“怀律哥?” 脚步刹住。 他回头看着医院走廊深处的柳念念。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外面裹着薄薄的针织外套,整个人显得稚龄幼小,加之苍白脆弱的神情,一下子便让人忍不住心疼起来。 “念念?”赵怀律疑惑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出了车祸。 她应该躺在病房养伤才对,还有江封,护士在电话里说他伤的很重,几乎到了重度昏迷的状态,如果醒不来,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他这才匆匆忙忙赶来。 看念念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不聚焦的看着周围,赵怀律立刻就确定了,江封伤的一定不轻,心骤然紧缩起来,为他们担心。 不等柳念念扯开干涩的嗓,赵怀律便快步跑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胡言乱语的安慰着,“念念,别难过,他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柳念念个子不高。 被赵怀律压着脑袋紧紧抱在怀里,连呼吸都困难,她想说话,却只能闷闷地出声,“怀律哥,你先松开。” 她很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哑。 刚才大哭过一场,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她懵着神将赵怀律推开,双颊憋的通红,迟缓地开了开嗓,“你在说什么,什么没事?” 赵怀律比她还懵圈,“你们不是出车祸了吗?” “嗯,路上不小心闯了红灯。” 至于闯红灯的原因,她就不想多解释了,太难以启齿,想着想着脸都烧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问:“你怎么赶过来了,天这么晚。” 凌晨三点。 这跟时间赵怀律应该在睡觉。 何况分别前他跟江封刚吵过架,他不应该赶过来才对,在来之前,他的确是气着江封的,可现在听说他出了事,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医院我人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出事了,我这才赶过来的,江封呢,人还好吗?” 柳念念眼下飘着一圈淡淡的倦意,是一晚上没睡,奔波所致,更是被江封吓的,这下又碰到赵怀律,真是两张嘴都跟他解释不清楚。 一口气压在心坎,她缓了缓,语调慢吞吞的,“他没什么大事啊,谁告诉你他出事了。” 见她这样平静。 赵怀律也慢慢缓和下来,“没事吗?” 车子相撞那一刻的确是很危险。 关键时刻,江封打转了方向盘,车身急速调转,被撞到的地方成了车屁股,他们虽然受了伤,但并不严重。 车身相撞时。 他紧紧的护住了念念,所以她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不用深想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念念带着赵怀律往病房去,路上,她步伐很轻,小心走过长廊,怕吵到其他病房的病人,话语声缓缓渡到身后赵怀律的耳朵里。 “他没什么事,就是肩膀被撞到,要卧床几个月,没有昏迷,也没有要成植物人,医院的人怎么会乱说这些?” “这还不简单。”赵怀律想对江封幼稚的把戏翻白眼,“我晚上跟他吵架,他故意吓我。” 的确是这样。 护士打电话的时候,江封就在边上给她使眼色,一句一词都是他亲自教的。 柳念念没有吭声。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神情镇定又凝重,望着赵怀律不吱声,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她毫无征兆地弯下腰,停住,呈现一个后脑勺给他。 “对不起怀律哥,他说的话太过分了。” 这玩的又是哪一套? 赵怀律不解,板直地站着会儿,突然失笑出声,扶着柳念念的肩膀让她站起来,“那也是他说的话,要道歉也是他,你道什么歉,还这么郑重其事的。” “你知道的,他那个人不会对人服软,所以,” “所以也不该你道歉。” 是非黑白赵怀律分的很清楚。 何况他们都这么熟了。 架都打过,哪里还在乎吵架。 走廊幽深,冷色的光线从头顶降落,照在柳念念满含歉意的小脸上,赵怀律看着,似笑非笑,却神色深刻,“江封能娶到你,是他上辈子修的福。” “别这么说。”柳念念不喜欢别人将她抬的太高,也不喜欢将江封压的太低,“江封哥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存在。” “是是是,全天下男人他最好。” “怀律哥!” 她就是这么不经逗。 赵怀律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带路,我要去找他算账,大半夜把我叫醒,不然我现在还在温柔乡里呢。” 他说的温柔乡是谁,柳念念很清楚,却不好再去对闻烟指指点点。 整条走廊的病房都关了灯。 只有江封那间房还没休息。 门缝下留着一条光。 赵怀律伸开手臂拦住路,用气声劝着柳念念,“念念,你在外面等会,我有话单独跟他说,说完就走。” “我进去不会打扰你们的。” 她实在害怕他们又吵起来。 毕竟江封那个臭脾气,谁都管不住。 就连她亲自去劝,他都只会转移话题。 赵怀律一只手压在门把手上,食指抵在唇中间,“我去去马上就出来,绝对不会跟他吵架,我懒得跟一条疯狗吵。” 没有再多考虑。 柳念念无奈,只能让步。 房内乍现的光明刺眼。 赵怀律下意识用手遮在眼皮上,耳朵听到了些动静,仔细看去,是江封在床上翻了个身,他伤到了肩膀和脖子,翻身是困难的动作。 终于翻了过去,他又用被子将脑袋掩住,不去理会赵怀律。 从小就认识,从小就看不对眼,却还是一路相处到了现在,倒有了别样的情谊。 赵怀律倒了杯水,没好气地往江封头顶递,“喝杯水吧。” 江封不耐烦着声,“念念呢,我要我的念念。” 第575章 走到雨里去83 手那么举着格外不舒服。 赵怀律扯了下嘴角,用懒洋洋的语气去戳江封的弱点,“我还以为你真要成植物人了,本来打算你没了,我跟念念复婚呢。” 水也不给江封喝了。 赵怀律自己拿过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喝水声,直接刺激到江封的听觉,他猛地掀开被子,想坐起来时才发现肩膀使不上力。 只能侧躺在床上干着急。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念念搭理你吗?” “怎么不搭理我?”赵怀律拿着水杯,双臂交叉,倚着床头柜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这江封,像在嘲笑他,“要不是你,她早就爱上我了好吗?” “你别在这挑事,别逼我动手揍你。” “你现在还能揍我吗?” 伤筋动骨一百。 一百天以内他都动不了他。 现在顶多就是耍耍嘴皮子。 赵怀律上下扫了眼江封,“这就是你跟我吵架的下场。” “你快滚蛋,”江封瞪他一眼,“不乐的看到你。” “不想看见我还叫我过来。” 一句话简简单单拆穿他的伪装。 这下换江封没话说了。 躺在床上。 他只能翻着白眼去看赵怀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好朋友被你气成什么样了。” “你自己开车不小心还怪别人?”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往深了说。 这事的确因赵怀律而起。 要不是为了赵怀律和闻烟的事争论,他就不会去跟念念吵架,更不会惹她生气,也不会去哄她,没哄她,便不会闯红灯了。 一环扣一环的。 深究起来令人心累。 赵怀律打了个瞌睡,才不去管这么多,“你听听你这语气,跟个怨妇似的。” 不正经的话题总要过去。 要进入正题。 江封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忧怨,反而渗透着点忧愁和无可奈何,“你真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是真的看到过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都过去了。” 他认真。 赵怀律也认真,认真的将水杯放下,认真的倒第二杯水,认真的答复:“这事很快就会过去,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接受娶容萱的事了。” “那你还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但我并不想娶她。” 接受和想,永远是两码事。 他所有的打算,都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过。 却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告诉的人会是江封,“在婚期定下来之前,我都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的音色绵长又清洌。 仿佛窗外的雨,一夜都不散。 直到赵怀律离开,江封都没能从他那句话里回过神来,什么叫喜欢的人,什么叫婚期定下来之前,难道他就打算这样在两个女人之间迂回? 这不该是聪明人赵怀律的选择。 可他既然这样做了,就一定是不可更改的,也是真的对闻烟付出了真情实感。 念念进来将温水里放入吸管,半蹲在床边,递到江封唇中让他喝水,他小口吸着,直到喉咙水润了才停止。 他长舒一口气,将心口的不适感呼出,目光忽而跟着柳念念的身影在走。 狭小的病房内,她忙东忙西的,无非就是检查机器和给他端茶倒水,顺便让他睡的舒服些,帮他裹紧被子。 “念念。” 侧趴在枕头上,江封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慵懒散漫,浮着点沙哑感。 柳念念给他调整了枕下高度,“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封点了下唇。 她会错了意,要去拿水。 转身的瞬间却被猛地拽住,后脑勺被按下,一个吻立刻覆上,只是一下就离开,毕竟江封手上的伤很重,无法随意活动太久。 “怎么了?” 念念发觉他的不对劲。 眼睛里的神色也不对。 江封瞳孔有些湿润,跟赵怀律聊过天,他才明白自己现在有多幸运,“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能跟你在一起,很好。” 很好,是真的很好。 所有东西都换不来的好。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柳念念有模有样地摸着江封的额头,“又发烧了?” “别闹。” 他好不容易认真一次。 “我哪有闹,本来就是,以后千万不要在车上随便走神了,这次多惊险,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我以后怎么办呢。” 今晚如果不是江封反应快。 他们恐怕都要被推去急救。 那位司机也是凭空遭殃,好在三人伤势都不算严重,司机也只是伤到了腿,柳念念已经去看过他,也道过歉了,按照合理的价格赔了赔偿款。 看出她是真的害怕和难过。 江封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我知道,现在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命,我有老婆,得为了老婆好好活着。” “还有,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只顾着我一个人了。” 那样的危机状况。 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柳念念护在怀里,连一个玻璃碎片都害怕溅到她身上。 柳念念记得。 曾经无数次她往返陵洲,三次里有两次都是江封开车送的,可他当时连副驾驶都不愿意让她坐,将她赶到后车厢,路途上,不愿意和她说一个字。 那样压抑的氛围。 有了第一次,她以为第二次会好些,甚至准备了很多话题要和他聊。 可情况并没有任何的好转。 当时她就明白,江封是真的不喜欢她。 是不喜欢她这个人,不是不喜欢她的家世,不喜欢她的相貌,性格,这些她都可以改,可他当时,单纯的就是不喜欢她这个人。 这是无法扭转的事实。 心灰意冷不过如此。 那之后,念念决定再也不坐江封的车,不再让两人处于那样尴尬的氛围中。 她怎么也没想过。 同样是在车上,还是江封这个人,现在却愿意豁出命来保护她的平安,这让她觉得,她也是值得的。 回忆往旧时追溯。 想的多了。 她眼圈渐渐红起来。 江封心疼,伸出一只暂且能活动的手揽住念念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腰腹,柔了声,轻哄着,“别难过了,我这不是怕老婆受伤吗?你受伤了,比我断一只手都难受。” “可我也担心你啊。”柳念念委屈的抽着声。 “好了,别哭。” 在他被救护车抬走时,她已经掉了一大缸眼泪了,此时眼睛都肿了一圈。 第576章 走到雨里去84 在医院的日子逐渐难熬,江封伤到了骨头,需要好好休养,每顿的营养餐都是医院特制的,面上营养,实则难吃。 他一个纸醉金迷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待遇,每天嗷嗷叫着要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有柳念念在,他连一口酒一口烟都沾不到。 一连七天,像是斋戒似的难受。 趁着念念被主治医生叫走的功夫。 江封偷偷将电话打出去,一定要沾些油腻解解馋才能活下去。 没多久便有人带着好吃好喝的来伺候他。 在结婚前。 他有过太多莺莺燕燕,每一段关系都能处的很好,哪怕分开,那些女人对外也绝不会说他一句不好,就算他结了婚,也仍然愿意为了他前赴后继的。 来送吃的是位年龄较小的姑娘,穿着精致,因为太年轻,那张脸笑起来像花似的明艳。 她溜进病房,左右张望着,压低声气问着江封,“江封哥,你老婆没在吗?” 江封撑着手臂半起身,馋的直咽口水。 “快给我,别啰嗦。” 只要念念不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食盒放下,带的都是江封爱吃的那家餐馆的菜,每道都重油重盐,味道重,他才吃的下,这些天在医院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人都瘦了两斤。 刚啃下一口酱肘子。 江封细细咀嚼品味着,嘴角沾着点深红色的酱汁,送菜来的女孩拿着纸巾细心帮他擦掉,边擦边嘟囔着,“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老婆有没有好好照顾你,真是的。” “她是怕我吃坏了。” “这都是好东西,怎么会吃坏了?” 顾不上说话。 江封一口肉一口肉地往嘴里塞。 好久没吃过这么重口味的东西,接连一周的无油无盐的食物吃的他嘴里都失去了品尝美食的滋味,刚吃到做梦都想吃的酱肘子,几口下去,直接呛到了喉咙里。 女孩帮江封拍着后背缓气,举着水杯给他灌水,在他面前弯下腰,姿态亲密,长发在他脸前晃悠着,从外看去,两人便像是在亲昵的耳语。 江封剧烈咳嗽几声,呛的难受,下意识扶住了女孩的手。 迷迷糊糊,刚抬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念念,她怔着神,水嫩的瞳孔聚焦在江封呛红的脸上。 他本是问心无愧的,条件反射遮住的也就是桌上的餐盒而已。 可在念念看来。 压根不是他偷吃东西这么一码事。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会儿。 江封很快反应过来,嬉皮笑脸起来,昂着脸叫念念,“老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念念轻飘飘看了眼病房里多出来的女人。 那女人的手还放在江封的背上,被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虽然不是警告,但她还是惶恐地将手放了下来,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嫂子。” 谁是她嫂子。 柳念念走进去,并不言语,默默将桌上的餐盒收拾了,再去看,那个女孩已经灰溜溜的逃了,大概是江封给她使得眼色。 “生气了?” 江封紧着声音问她。 话落,念念也未答话,只是将东西收好扔掉,像是看不到江封,也听不到他说话,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她路过。 江封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原地,仰着头,委屈巴巴的,“念念老婆,真的生气了?” “没有。”柳念念递清水给他,“喝点水,刚才吃的太油了。” “分明就是生气了。” “真没有。” 若是没有。 她的语气哪里只是会不低不高,平静的没有情绪,这样最为可怕,江封将脸贴过去,趴在她的胳膊上,紧贴皮肤,“我就是太馋了,所以想尝一口,不会对伤口有影响的。” “随你。” 疼死的时候嗷嗷叫的那个人也是他。 现在忍不住乱吃的东西的也是他。 吃就吃,还让别的女人带来。 她这个名正言顺的老婆站在外面倒显得格外疏离了,这才是她真正介意的地方。 可江封并不理解,只当她是为了吃的生气,将油嘴滑舌的本事显现出来哄着她,“别恼了,我就是吃了太久的营养餐,难受的很。” “我说了随你。”柳念念也不耐烦了,“我哪能管的住你那么多。” 或许家里人说的对。 江封就是难以安定的人,他这一刻或许心思还在她身上,可下一秒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在这种不确定里,念念没办法安心。 说出口的话自然也伤人了点。 江封住院的日子过的格外憋屈,连带着脾气也不好,哄了两句没有效果便放弃了,自暴自弃似的,“我不过就是吃一口肉,你不心疼自己老公,还不准别人心疼了。” 本意是嘟囔着发泄不满而已。 可每个字在柳念念听来都格外刺耳。 她放下水杯,力气有些重,眼圈立刻红了,红着去看江封,“是,心疼你的多了,用不着我心疼。” 几年前她还是那个没脾气的柳念念。 现在可不是了。 她分得清什么是委屈什么是生气。 吵了一架。 念念出去就没回来,傍晚下起雨,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定居的地方,老房子的钥匙她也没带,负着气一走就是三个小时。 任江封怎么打电话都没有人接。 晚间时分打雷闪电的,夜空仿佛被撕裂开一条口子,雨水从裂口中倾盆而下,浇湿地面,在水影倒映中的夜景波光粼粼的。 没办法。 江封有伤在身。 别说去找她,就是连走出医院都困难,只好打电话拜托赵怀律。 电话是在车上接的,闻烟就在一旁听着。 赵怀律略显抱歉地看她一眼,“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找人要紧。”闻烟分得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更何况她见过念念,对她的印象不错,起码是个没有心眼的单纯姑娘,“这么晚的天,还下这么大的雨,她能跑到哪里去?” “念念经常走迷路,她路痴。” 为这话。 闻烟转头看了眼赵怀律,用的打趣的语气,并非阴阳怪气的嘲讽,“还真是一起生活过的人,连这都知道。” “好了,”赵怀律微叹口气,仔细看着前面的街道,“现在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谁为你争风吃醋了,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577章 走到雨里去85 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中心医院住院部附近的几条街都找遍了也不见柳念念的影子,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唯一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之前的老房子。 可那里太远。 时隔又太久,她或许连具体位置都不记得了。 赵怀律和闻烟打着伞分头找,走遍几条街巷,逢人便问。 这样愚蠢的办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走了几圈下来,赵怀律和闻烟身上淋到湿透,站在街角的屋檐下,他将自己的外衣拿下来给闻烟穿。 这样冷的冬末,瓢泼的雨水都像是冰渣子往下砸。 别说是闻烟一个女孩儿,就是赵怀律也冷的不行,还是强撑着将衣服给她穿着,将她瘦弱的身子团团包裹住,拢在怀里,拨开黏在她鬓角的湿发。 “冷了吧?” 闻烟小脸被冻白,却还是逞强道:“我不冷,倒是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伞,又是个女孩,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咱们快去找吧。” 猜到大概是念念的手机没电关了机,联系不到人。 但她只要消了气就会回医院去。 赵怀律没耐性这么找下去,还让闻烟挨冻,“我先送你回去,我自己去找。” “不行。” 脱口而出的拒绝。 赵怀律才不听她的话,硬将她拉着塞进车里,将暖风打开,两人身上的寒气才被驱散了一些。 闻烟跟着打了两个喷嚏,头晕乎乎的,已经有了感冒发烧的前兆。 这样一来,赵怀律更不会放她去乱跑。 “我真的没事。”闻烟扯过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你一个人要找到天亮,何况她一个女孩,太危险了。” “替别人着想前先想想自己的处境。” 他永远都是这样。 分明是关心人的话,却说的比什么话都难听。 闻烟都习惯了,不爱跟他斤斤计较,鼻子痒痒了,拱了两下,“那我坐在车里等你,你去找,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 这是一人退一步的结果。 赵怀律沉默下去。 车在一个嘈杂路口停住,前方不远有许多家酒店,猜想念念不回去可能会去住酒店,赵怀律拿着伞下车,“你好好在车上,不要下去,外面冷。” “你把衣服穿上。” 在车上温度是暖和的。 闻烟将肩上的衣服拿下来递给赵怀律,“我在车里,用不着。” 赵怀律回头望着她,目光忽然柔和下来,语气浮起来,“知道疼人了?” 衣服忽然摔过来。 扔在他身上。 “快去快回。” 以前她还是个会服软,会撒娇的女人,现在反倒露出了真性情的一面,但无论那一面赵怀律都喜欢。 他撑着伞往远处的繁华地带走去。 闻烟安静坐在车里。 暖风从脚底,脸面前吹来,一点点裹挟了全身,寒意很快就消散了,热度散在车厢内,舒适的温度让她有些犯困。 前方明亮璀璨的夜景模糊成了无数个硕大的灯点。 不断放大缩小,直至变得格外模糊。 正要睡过去。 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娇小,弱不禁风的,撑着一把蓝底白碎花的伞走在雨里,行走艰难,手里不知抱着什么,很沉重,她却硬要紧紧护着。 是柳念念。 闻烟驱散身体里的困乏感,待看清楚了。 她忙跑下车,连伞都来不及撑,脚踩进很多水坑里,溅起水花,余留在小腿根了一些泥水,肩上瞬时也被淋湿了。 跑到柳念念面前。 她被冲撞了下,险些跌倒,闻烟迅速拉了她一把,“小心。” 她钻进伞下,和柳念念距离很近,两个人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脸,都是被冻的失了颜色的脸,几年前,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倒真的是匆匆忙忙的一面。 是在绮岁生产的医院外。 那时柳念念还是赵怀律的妻子,而她闻烟什么都不是,如繁星的赵怀律也是她举断了手臂都够不着的人。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但她们却从未对对方有过任何恶意。 “闻烟,闻烟姐。”柳念念结巴了下,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闻烟接过柳念念的伞,帮她撑着,又看着她怀里的东西,又急又要忍着口吻,淡淡地询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来找你的,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她用邻家姐姐的口吻问她。 念念轻怔,腾出手去摸手机,果然已经没电关了机。 “我就是出来买点吃的,没想麻烦你们。” “没事。”闻烟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将自己的外衣拿下来给她披上,手掌轻擦过她的皮肤,已经冰凉,“你人没事就好,我们先去车里,打电话让赵怀律回来。” 本来就是过来打车的。 既然遇见了他们倒也用不着客气。 何况她跟赵怀律的关系,也实在用不着客气。 车内和车外的温度是两个天。 一直冷着到感觉不到,突然被暖风吹干身子,柳念念打了个冷颤,脸色苍白了不止一点,却硬要抱着手里的东西不肯放。 闻烟找不到赵怀律备在车上的热水和毛巾放在哪。 只能用纸巾替念念擦掉身上的雨水,一边收拾一边关心着,“手里拿的是什么?” “吃的。”她颤着音。 “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就是为了买吃的?” “不是我要吃的。” 她吹了这么久的冷风。 感冒是必然的。 听声音已经有了浓重的鼻音,她摇摇头,将那丝昏沉感摇走,“是江封要吃,他嫌医院的餐没有味道,我不知道哪里的好吃,又怕不卫生,所以跑的远了点。” 刚想解释别的。 驾驶座车门被拉开。 赵怀律收了伞坐进来,头发湿了一片,像长辈似的用严肃地表情回头看着柳念念,语气也不好,“这么大的雨,一个人乱跑什么,自己不知道自己会迷路。” “我,我想打车回去的。”突然被凶,念念也没料到自己只是离开一下,就让大家这么担心,她本就脆弱。 今天还跟江封吵了架。 委屈堆积在心里。 忽然被凶,眼泪刷的就浮了出来。 闻烟捏住她的手,“你这么凶干什么,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会走丢。” 赵怀律原是想跟念念道歉的,听闻烟这么说,诧异地睁大眼,那表情仿佛在问——你站哪边儿的? 第578章 走到雨里去86 在这两个女人面前,赵怀律占不到上风,只能低头认错,开车时在心里将江封拉出来骂了个遍。 念念已经在尽量替他说好话。 只是说他偷吃东西。 把他让别的女孩送餐过来的事隐瞒了下去,这事如果让赵怀律直到,不出三天就会传到柳家,柳父本来就不喜欢江封。 在结婚前。 他叮嘱了无数遍,江封是个花花公子,一身的臭毛病根本改不过来,但凡他有亏欠念念的地方,立刻就会让两人离婚。 反正她已经离过一次,不怕再离一次。 夫妻间吵架是常有的事,何况这只是第一次,念念很快便消了气,毕竟江封受伤是为了保护她,在那样生死的关头,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 这就足够了。 有再多的不愉快也能自己消化。 念念垂着脑袋,沉默地坐在车里,等着赵怀律将她送到江封身边,此刻身旁坐的是闻烟,她偶尔会问她一句冷不冷,头晕不晕。 她每次都摇头。 看上去有些低沉。 次数多了。 闻烟便不问了,知道她有心事藏着,大概跟手里那份吃的有关,感情柔软的女孩儿大都像她这样,做的太多,想的也太多,一直在替对方着想。 她羡慕她,因为自己没有过这样冲动的时刻。 总算到了医院。 雨势也停了。 闻烟将自己的衣服送给柳念念,让她穿着,“外面冷,回去记得吃些感冒药。” 柳念念抬起头时眼睛是红的。 轻笑着抽了抽鼻息,“好,谢谢闻烟姐。” “回去告诉那个混账东西,下次再敢这样消遣你,我揍他。”赵怀律该讲义气的时候是义不容辞的。 而且念念对于他来说,就跟亲妹子似的。 哪能容忍自己妹妹被这样对待。 没结婚前江封紧张她紧张的要命,结了婚宝就变成草了,哪有这个道理。 亲眼看着柳念念上了楼。 赵怀律缓出一口气,算是释怀了,也算是放心了,他转过身,手拍了拍副驾驶的位置,“过来,这里坐。” 闻烟没多话,直接坐过去,还没坐好,赵怀律质问的语气扩散到耳边,“看不出来,你对念念还挺好。” “难道我应该像容嬷嬷一样拿针扎她才对吗?” “那倒不是。” 只是好的有点太特别了。 她那么冷漠的人,难得会对一个女孩好。 赵怀律觉得稀奇而已,“念念怎么也算是我的前妻吧,你们这算什么,前任现任一起排挤我?” 两人在后面嘘寒问暖的。 可没人问他一句冷不冷渴不渴。 闻烟瞥他一眼,无语极了,“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的?” “什么?” “你有什么能让我们为了你争的地方?” 她这个女人,嘴巴说厉害的时候是真的厉害。 赵怀律被噎了下,撇撇嘴,满不乐意地启动车子,“我还没见你对谁那样好过,衣服都借给念念穿了。” 但估计被江封看到,会直接扯下来扔到垃圾桶里。 闻烟在乎的也不是江封,只要念念舒服就行了,“想借就借。” “念念很讨人喜欢。” “是,”这点她不否认,“很善良。” 见她有些出了神。 赵怀律轻笑一声,“以后你们会经常见面的。” “为什么?” “跟我在一起你们就会经常见到。” 沉默了下,闻烟毫不留情的撕开连接两人的伤疤,“可是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太久,念念很像我以前的妹妹,看见她我就想到妹妹,所以还是尽量避免见面。” 一句话。 她说了太多。 一时绕的赵怀律回不过神来。 但听出来了。 她说他们不会在一起太久,这点是事实,却不需要每天都拎出来提醒一遍。 赵怀律不想说这件事,生硬地避开了话题,“我只知道你有个弟弟。” “那就是个小兔崽子,不务正业,”闻烟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就心烦,“妹妹很早就没了。” “没听你提起过?” “闻家出事的时候被送出去读书,飞机失事,人就没了。” 平淡到可怕的语气。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 赵怀律很难相信会有女人用这样冷静的声音描述自己已经去世的家人,闻家出事那年是京都最动荡的一年,连带着绮岁在内都没能逃掉,受了不少苦。 那一年闻烟才几岁? 大概刚刚成年。 那时她就要负担起一身的债务,要养一个不成器每天闯祸的弟弟,能够坚持到今天,全部都是咬着牙在坚持的。 赵怀律能理解她说的不愿意过苦日子。 只有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才会口口声声说爱能抵挡一切。 在闻烟心里,都是放屁,她知道人每天要吃饭才能活下去,不是每天说“我爱你”就能活下去。 “放心。”赵怀律温和了声,“我不会让你白白跟我在一起的。” 闻烟的理解能力很简单,“分开前,赵先生要送我几套房,还是几台车?” 她又露出那张世俗的面孔,风尘的笑容,让人讨厌。 赵怀律忽然觉得无法跟她正常交流。 这个女人总是将自己伪装的心中只有钱,嘴里也只有钱,从不愿意把真情付出半点到表面上让人发现,好像一旦被人发现动了真情,就是输了。 “放心,就算不给我一毛钱,我也不会去打扰赵先生的新婚生活的。” 赵怀律急速将车打了弯,沉下了声,“闭嘴。” 他倒希望她去打扰。 这样还能有些盼头,可这个女人狠就狠在从不给人一点希望。 车驶向雨中,渐渐消失。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念念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医院楼上。 他们分明已经结了婚,可她好像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面对江封的谴责,缓了好几口气,正要推开门,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急的声嗓都在颤抖。 “念念?” 江封肩膀和手臂的骨头都受了伤,只能保持那么一个姿势,前些天上了石膏,医生叮嘱不能随意走动,不利于康复。 可念念不见,他根本坐不住。 念念抱着手里的餐盒,看着江封失魂落魄的样子,呜咽着张开嘴,“我,我就是想给你买点好吃的。” 第579章 走到雨里去87 走廊内不知哪里来的缺口,有风吹过,夹杂着雨水清冽的气味,刺骨的寒,因为冷意,念念眼下的灯光都有些冷了,聚焦在江封一个人身上。 他还穿着病号服,外面套着宽大的风衣,一侧肩膀是垮着的,因为打着石膏,行动有所不便。 在看到柳念念的时候瞳孔都缩了缩,迈着沉重又艰难的步子飞快地朝她走去。 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 江封已经跑了过来,企图用两只手将念念抱进怀里,可绑着石膏的手无法挪动,最终用一只手紧紧拥着她的后背,闻到了她身上被水淋湿的味道,知道她肯定是淋了雨。 外面那样冷。 雨跟雪似的。 明明说好了不把她一个人丢进雪里,却还是食了言。 江封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这样想着,抱的就更紧了,支支吾吾的出着气,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让念念觉得慌张,“我,我没事。” “对不起。”江封抱着她不肯放松一丝一毫,“是我嘴馋,明明是我的错,我还跟你吵架,我混蛋。” 他拿着念念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打。 混乱中吃了几个巴掌。 念念好不容易将手抽出来,手腕已经被拽红,她难受的快掉眼泪,“我真的没事,是我态度不好,我已经给你买了好吃的了。” 刚才被江封冲撞过来。 餐盒重重摔在地上,有些已经裂开,渗出汤汁。 江封看向地面用密封袋装着的东西,喉间的酸涩感更重了,“就为了买这个吗?” 念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得乖乖点头。 “下次别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怎么连电话也不接,”一米八几的男人,竟然在她面前红了眼睛,还嗫嚅着哭腔,“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哪里是她不要他。 分明每次都是他要吵架,要惹人不开心。 念念说不出话,江封也不逼她,弯腰将地上的餐盒捡起来,“刚好我现在饿了。” “不要,都摔出来了。” “不嫌。” “吃了会肚子疼的。” “疼死也没关系。” 他们一起回到病房里。 柳念念换好干净衣服出来,江封已经将餐盒打开,一口一口的扒着里面的残羹冷饭,吃的狼吞虎咽,仿佛几天没有吃过饭。 “都不好吃了。” 可口又鲜香的菜,冷了浮着厚厚的油,还泛着腥味,虽说一直被念念抱在怀里,可终归抵不住外面寒冷的气温,隔着保温盒也会冷。 何况还淋了雨。 江封一筷子一筷子的把东西往嘴里塞,恨不得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一边吃还一边说:“老婆买的就是好吃。” 可不比外面那些野花买来的香。 念念不忍心看他这样吃下去,吃法像自虐似的,“好了,别吃了。” “过来。”江封擦了擦嘴,半坐在地毯上向柳念念张开手,她跟着过去,腰很快被抱住,往他身上带去,一下子坐到怀里。 江封特别心疼。 心疼今天不小心对念念说了重话。 原本就知道她是个脆弱的姑娘,跟以前那些怎么骂都骂不走的女人不一样,却还是破了戒,害她跑出去淋了雨。 可她还是想着要给自己买吃的。 他明白,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柳念念,更不能失去她。 今天找不到她,才知道有多害怕。 “我以后再说混账话,你就打我。” 江封用着哄人的语气,“不管怎样都不能跑出去了。” “我打你干什么?” “我犯了错,就要有人管。” 坏人都让她做了,凭什么? 今天的状况,但凡她再斤斤计较的说两句,就成了妒妇撒泼,她才不愿意,“我不管你,你爱找什么人来见你就找,碍不着我的事。” “又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又生起气来。 江封正懵神,突然就明白过来了,“你是气我找别的女人送吃的过来?” 柳念念嘴硬不肯承认。 “是我没脑子了。”江封抱着她,想要哄她,只能胡乱将吻落在她脸上,“那些女人我一个都不会见了,只会要我老婆,我再见她们就让我断子绝孙。” “不要乱说这些。” “我说的是认真的。” 曾经他在别人眼里的确是纨绔子弟,从没有真情,花天酒地,坏事做尽了,可现在他也是真的愿意为了念念改过自新,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去沙漠找她。 这些念念自然都懂。 可她不相信人能那么快转变,“就算见她们,我也没关系的。” “撒谎。”江封出了下气声,“难道你不会吃醋,你不吃醋,就是不喜欢我。”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 “这不是小心眼的问题。” 根本不能跟江封争论。 总会被他绕进来。 柳念念从他怀里挣脱跑出来,跑去整理着脏衣服,手上拿着一件陌生的外衣,没见过,是女人的,江封换了个方向,眼神追着念念走,“那是谁的衣服?” “闻烟姐的。” “她?” 怎么会是她的。 江封语气立刻就变得严肃了,“别要她的东西,脏死了。” 这衣服虽然不贵,但却在刚才给了念念唯一的温暖,她也知道闻烟人并不坏,起码不像江封说的那样令人讨厌。 拿着衣服,念念回头看向江封,表情很不舒服,“闻烟姐挺好的,你别总是这样说她,今天还是她找到我,把我送回来了。” “你太单纯了,别被她骗了。” “我有什么可让她骗的。” 在江封心里闻烟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坏到骨子里的那种,他不怕用所有的恶意来揣测她,“把你骗的团团转,再让你来骗我,然后好嫁给赵怀律,我们到时候还会给她说话,这女人,心思深。” “怎么能这样说?!” 念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在她看来,闻烟是个不差的人,起码跟她在一起,很有亲切感。 江封却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把她的衣服扔了,别跟这种女人走的太近,害人害己。” “我不扔,我还要洗干净给她送过去。” “念念!” 没一会儿又要吵起来。 柳念念抽了抽鼻息,被吼了一句,眼见泪水又要掉出来,江封这才软了气势,底下头,“好,老婆说什么都好,给她洗。” 第580章 走到雨里去88 医院里没有能清洗衣物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柳念念便专程将衣服送去了干洗店,她在路边站着打车,等车的途中意外见到了昨天那个女孩儿,实则那张脸很没有辨识度。 但她的眼神却特别。 像是在看着仇人,可浮于表面的,又是僵硬的笑脸。 看的柳念念格外不舒服,她本想装作不认识她,垂着脑袋,等着她从面前走过,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却停在她的眼下,没有再走动。 “念念妹妹,你好。” 柳念念看着地上,以及那双红色的高跟鞋,轻蹙了下眉,抬起头,佯装不认识面前这人,“我认识你吗?” 还故意套什么近乎,叫什么念念妹妹,令人作呕。 对于她的反应,女人并不奇怪,相反大方地笑了笑,“咱们昨天才见过面,你忘了,在封哥的病房里。” 昨天还叫江封哥,今天单独见了她,就转为更为亲昵的称呼。 柳念念再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那她就是全天下最蠢的傻子,“哦,想起来了。” 她没有再往下问。 也就是不给对方任何还嘴或者聊下去的机会。 可这个看似没什么心眼的女人却没有念念想的那么识趣,反而还站在这里不走,仰着纯真的小脸,轻笑起来,“念念妹妹,真羡慕你,之前我们听说封哥结婚,都想一睹新娘子的风采呢。” “我在打车,”柳念念拒绝聊下去的意思明显,“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们有缘分,在这里遇见了,想跟你多聊两句嘛。” “我们不熟。” 言下之意。 没什么可聊的。 “封哥啊。”她声音清透,无法忽视。 柳念念这才特地的看她一眼,又听见她接着说:“你恐怕不知道吧,封哥每周固定都要去喝一次酒,顺带去看我们。他跟我们关系处的好,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千万不要误会,就像哥哥对妹妹哪样。” 见了鬼了。 念念以前没遇见过白莲花,也没领教过这类人的厉害。 现在总算知道了。 无非就是三两句,闹的你心中格外不愉快,像堵着块石头,哪怕知道她的话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可听在耳朵里,就是不舒服。 “哦,妹妹好。”念念表现仍然冷淡。 像是一记棉花拳打在了更软的棉花上,软软的,没有杀伤力的弹回来。 女人神色一转,忽然变了话锋,“难道你不怕封哥再出来找我们聚吗?你知道,人喝醉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其实就算知道了,他也未必能刹得住脚。” 原以为她的段位挺高。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柳念念扯起笑容,“如果你喜欢有妇之夫,随意。” 在她嘴里的江封并没有那么金贵,相反的,不太值钱。 这一点彻底将女人给激怒,面孔都变得有些扭曲,她酝酿好语气,正要和念念吵起来,身侧忽然冲过来一人,扯着念念的手将她拉到身后护着。 眉眼严厉,杀伤力很重。 柳念念抬了下头,言语里迸发出些惊喜,“闻烟姐。” “嗯,”闻烟清清冷冷应了声,依然充满敌意地看这面前的女人,刚才她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哪个字眼她都不能忍。 念念能忍,那是她脾气好。 她可不喜欢这么由着被人欺负,“你干什么的?” 女人一怔,意识到闻烟恐怕是个不好惹的,“什么干什么的,我找念念妹妹聊聊天而已。” “聊天?” “是啊。” 闻烟抓住念念的手不放,回头问她,“你想跟她聊天?” 念念摇头。 “没听见还是没长眼看不见,人家不想跟你聊天,还不快滚?” “你谁啊?” 第一次见到柳念念就知道她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却没想到这么好拿捏,被这种女人讽刺也这能不反击回去,闻烟气急了。 念念让她想起自己死去的妹妹。 如果活着,也会像她这样被欺负不还手吗? 大概是会的。 毕竟她们都是这样友善的人。 “我是她姐姐,需要跟你解释那么多吗?”闻烟捏紧了念念的手腕。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生气,也不敢多问。 女人窘迫地站着,眼见不能给柳念念难堪,一跺脚,黑着脸大摇大摆的走开。 见她走远了。 念念缓和出一口气,“谢谢你。” “用不着。”闻烟放开她的手,有些恨铁不成钢,“下次再有这种女人来招你,直接打她,别忘了自己是正宫,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就是不想跟她计较。” 没由来的。 念念对闻烟有种自然的依赖,话里话外都存着商量的语气。 闻烟扯平嘴角,倒不是不耐烦,只是无奈而已,“你越退让,她会越得寸进尺,江封那个人怎么回事,这些女人,结婚之前都不收拾干净。” “千万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他脾气不好。” 这哪是理由。 “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念念睁大了眼睛,也忘记在路边拦车,有些茫然这个时刻闻烟竟然会挺身而出保护她。 其他的不说,赵怀律家离这里较远,就算是逛超市逛商场,都不该到这里来。 闻烟才不像她那样处处替别人着想,她实话实说,“昨天借给你的衣服,你是不是拿去干洗了?” “你怎么知道?” “江封打电话告诉赵怀律的,让他叫我来把我的垃圾拿回去。” 沉默了瞬。 须臾间。 柳念念带着点喜意的表情就全变了,愤怒和委屈交杂着,一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样。” “没关系,我就是顺便来拿衣服的。” 江封那个狗脾气。 闻烟从赵怀律那听过几次。 他那样文质彬彬的人,都没少挨江封的打,更何况闻烟是本身就有严重污点的人,会无限次的被拎出来说,也不奇怪。 闻烟倒无所谓,只觉得莫名其妙,“江封那样的人,哪里配你。” 好好的白菜就被猪拱了。 她看念念的眼神就是如此。 像柳父看他们在一起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念念抿抿唇,难耐地笑出来,“江封哥很好的,他只是脾气不好,其他时候都很好。” “好什么?”闻烟扬了扬下巴,指向刚才那女人离开的方向,“整天花天酒地的好?” 第581章 走到雨里去89 结婚前,乃至结婚后。 江封身边都少不了有莺莺燕燕,他要应酬,自然需要能拿得出手的女伴,柳念念是妻子,并不合适出席一些场合。 这些她都能体谅。 所以会有这些女人来挑衅实属正常。 她从没有大惊小怪过,甚至从不在意。 可闻烟却比她的反应还大。 念念心虚的不知道说什么,“真的没关系,我相信他就行了。” “一天两天的是没关系,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偷吃。”闻烟善意地提醒她,“那些女人都不是吃素的,真要想耍点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成了。” “好,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提防着点的。” 知道她是善意的。 念念自然也应该善意的去接受。 她将拿衣服的小票递给闻烟,“衣服已经送去干洗了,三天后才能拿,不要忘了。” “行了,回去吧。” 看着柳念念走远。 闻烟温和的表情才垮下来,脑中回忆着刚才那个女人的长相,深深刻在脑中,记到了晚上赵怀律应酬回来,她极不道德的准备告状。 扶着赵怀律去吐了几轮。 他晚上又喝了不少,醉醺醺的,眼里都是涣散和迷乱,抱着闻烟的肩膀趴在她颈窝里,胡言乱语时夹杂着酒精挥发的味道,“我不要你走,不要走。” 最近他喝醉了总会说这样的话。 闻烟听习惯了。 架着赵怀律的胳膊将他扔到沙发里,拿着热水和解酒药给他吃。 顺着唇,水杯抵着他的唇沿,一小口一小口给他灌下,就着药,全部喝下了才去给他换衣服,又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 这途中他都很乖,不闹不叫的。 擦到脖子里,他忽然扑上来,生生将闻烟按倒在地毯上,像大型犬似的在她脸上拱着鼻子,迷迷糊糊地,含糊着沙哑的嗓音说:“真好闻。” “我身上哪有味道,快起来。” “有。” 他闭着眼睛,神智却格外清晰,清晰地答着,“好闻就是好闻,很香,像是在花瓣里泡出来的。” “没你那么会享受,还泡花瓣浴,快起来。” 这些项目都是他们这些闲散人进行的。 或者赵怀律认识爱泡花瓣浴的女人,他跟江封一样,在外面也有要带出手的女伴,要有莺莺燕燕的围绕。 这么一想,闻烟想告状的心情就更甚了。 “醒了没有?”闻烟拍了拍赵怀律的脸。 他半醒着。 也知道自己挨了打。 却不反抗,反而用脸蹭了蹭闻烟的手心,“醒了,你在身边,我就是醒的。” “油嘴滑舌。” “怎么油嘴滑舌?”赵怀律躺在她的手心,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静静的想要睡过去,闻烟的手指在他脸颊上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 似要将他的样子永远刻在心里。 闻烟轻柔了声嗓,用无比温柔地声音问他,“以后你结婚了,会不会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不会。” 他肯定的答复着。 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忘记,“今天我见到念念了。” “衣服拿回来了?”赵怀律用一副沙哑的嗓音,缓缓吞吐着字句,音色像是流沙般独特。 “没有,三天后再去拿。” “别去了,太远了,再去买一件吧。” “好好的为什么不要?” 跟赵怀律在一起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为了吃穿用度发愁,她经历过连用热水都紧凑的日子,自然知道现在的每一刻都格外珍贵。 却也不想被赵怀律养的金贵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总要为以后离开赵怀律的日子做打算。 赵怀律将她的手打开,盖在自己的眼皮上,遮住明光,“跟我在一起,用不着这么节俭。” 闻烟在他耳边叹气,“可我总要离开赵先生的。” 发觉他不悦了。 眉心也皱起了。 闻烟迅速扭转了话题,“今天我去见念念的时候,有个女人正在欺负她,好像是江封结婚前的女人。” “他结婚前交往过的女人多了,很正常。” “可念念太好欺负了。” “是啊,哪能怎么办?”赵怀律忽然睁开眼睛,瞳孔里分明是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在,他换了个姿势,轻吻了下闻烟的掌心,“你还想保护她呢?” 一方面是这样,另一方面,闻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今天那个女人,大概就是她被抛弃后的下场,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会不知好歹地去正宫面前挑衅,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念念太好欺负了,那些女人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知道。”赵怀律不想多说别人的事情,“我会提醒江封,保护自己老婆。” 他压根也没当一回事。 闻烟不再多说,“我扶你上去睡?” “好,你跟我一块去就行。” 这话让闻烟升起淡淡的心酸感,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前些天陵洲那边便有电话通知赵怀律,婚期定下来了。 准新郎新娘都有别的事情。 蒋蓉萱还有学业要结,但也延误不了什么,大部分的问题都在赵怀律这里,一拖再拖,婚期定在明年的冬末。 同样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截止到明年冬末。 在外应酬结束,不管多晚,赵怀律都会回来,只为回来见闻烟,他们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偶尔买的一两束新鲜花朵都是对对方的期许。 如果不想继续。 闻烟根本不会情愿留在这里,更别说每天为赵怀律熨烫西装,打领带,照顾喝醉后的他。 好不容易将他扶上楼,扔到床褥间,赵怀律痛的轻呼,翻了个身,手机从口袋里掉出,刚掉出来便有电话打来。 赵怀律分明是清醒的,却不愿意去接。 闻烟推了推他的后背,“电话。” “你帮我接。” 她弯腰看了眼。 屏幕亮着荧光,很清晰,备注的姓名只有一个字——萱。 有些亲密。 闻烟心中瞬时装进一只撑着酸水的气球,被一捏一按,险些爆炸,她将手机扔到赵怀律身上,力气有些重,砸的他喊了一声,回头去瞪闻烟。 她淡淡的,没有波澜,“电话,你未婚妻的。” 第582章 走到雨里去90 这一句话似乎就能让赵怀律的醉意全醒。 他揉着头发半坐起来,拿着手机,不动声色地躲闪开闻烟,走到阳台,将推拉门半合上,接起电话。 这种时候,闻烟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去避让。 可她走不动。 站在原地。 看着赵怀律给自己的未婚妻打电话,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说的久了。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烟,就着火点着,青烟在夜色里升腾而起,升的越高越是模糊,然后渐渐消失。 余下的全部缭绕在他的面部周围。 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看不清是在笑还是在烦恼。 阳台与房间的空隙间传来赵怀律拖延到绵长的声音,“你来定就好,菜式这种小事,不用来问我。” 他们已经谈到了定菜。 婚礼恐怕也近了。 闻烟站不下去,用倒水的借口走下楼去,她脚步很轻,却还是有动静的,这动静传入赵怀律耳中,他边打电话边扭头去看,神情落寞了些。 话筒里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 容萱在那边说,“怀律哥,下周六我过生日,你真的不回来吗?虽然我知道你有别的事情。” 这已经是挑明了说。 他有别人。 可未婚妻的生日,还是要回来陪着过的。 别的事,别的人,都不是牵绊住他的借口和理由。 赵怀律能这么肆意随性,全靠着蒋蓉萱对他的爱意,因为爱他所以可以纵容他在婚前的各种行为,哪怕知道他此刻可能正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不愿意听见她的声音,她也认了。 过了这段时间。 他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 这点事,她能忍。 过生日,是底线。 赵怀律不能再任性下去,他口头先应了下去,“好,我有空就会赶回去。” 容萱的声音里有了点喜意,“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女人的不见不散里包含了太多,有期许,有期盼,有憧憬,赵怀律不喜欢让女人失望,却也不愿意去承担这份强大的爱意。 挂了电话。 闻烟还没上来。 赵怀律走下楼,她正在厨房烧水煮茶,那份小小的茶包被她在手里攥的变了形,有些发皱,热水已经煮沸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腰际被抱住。 手上的茶包忽然被拿走。 她茫然地转过头,是赵怀律,他小心将茶包撕开,深绿色的苦茶倒进杯中,慢慢冲入热水,“以后就别冲这种茶了,柜子上面不是有封在罐子里的吗?” “那种太贵了。” “贵点怎么了,好东西拿回来不就是给你的吗?” 闻烟撇撇嘴,并不表示赞同,“我可喝不起,等嘴巴被你养刁了,以后该怎么办?” 又是以后。 又提到了以后。 她每天都在提醒赵怀律,他们以后会分开。 他听的烦了,也听的恼了,倒水的手忽然停下,怔怔的,不再动。 闻烟看着他的手,已经被水蒸气烫红,浮上了一层水汽,他却好像并不觉得疼,依旧那么放着,直到闻烟都看不下去,捏着他的手腕强行将热水抢走。 “不疼吗?” 她问。 赵怀律没有动,任由她拿着手在擦水汽,眼神有些不解的悲痛,“你总是这么提醒我,是巴不得早点走?我哪里让你讨厌了?” 论相貌,论资质,背景,等等条件,赵怀律绝对是佼佼者。 可正因为他太优秀。 优秀到闻烟不敢妄想,她才需要不断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擦拭的动作停下。 她微抬眼,看着赵怀律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就这么残忍的伤害了这么好的一个人,“你没有让我讨厌的地方,是我,我需要趁清醒理智的时候告诉自己,自己早晚是要走的。” “起码这段时间,我们是可以好好过的。” “赵先生,你给我的太多了,但这些终究不是我该得到的,所以我应该时刻保持清醒,让自己不能够太得意忘形了。” 每次吵架。 她都会叫他赵先生。 好像两个人真的只是陌生的雇主关系。 赵怀律最受不了这一点,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以为给了最好的吃穿用度,就是爱了,就是保护了。 可这远远不够。 闻烟大概是世界上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一批人。 “那你说,大不了等你走以后我给你房给你车,你想要什么,我都赔给你。” “那我要谢谢赵先生。” 都这样保证了。 她还是这幅嘴脸。 赵怀律无法再和闻烟交流下去,他挥开水杯,顺手推开闻烟,沉着脸色离开。 一室茶香挥散不开。 每每吵完架,闻烟心都像被挖空了一块,失去力气,她站在厨房,扶着吧台,大口喘了喘气,继而拿起水杯里的水,一饮而下。 忘记了是滚烫的热水。 喉咙和唇瞬间被烫的麻木,刺骨又钻心。 她手一抖,水杯便狠狠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热水溅了好几滴都在脚背上,一伤跟着一伤的来,让她措手不及。 前半个小时吵架。 临睡前又和好。 吵完架,闻烟别扭的将就在楼下的沙发里窝着睡觉,赵怀律不忍心,虽然没有道歉,但还是默默将她抱到了楼上,用毛绒的毯子将她全身裹紧。 赵怀律弯下腰,本想亲她一下,以表歉意。 晚上她不该那么说话,那么跟她吵架,明知她敏感脆弱,还那样去伤害她。 唇峰刚触上去。 闻烟疼的吸了口冷气,眉也皱着。 “嘴巴怎么了?” 赵怀律覆在她的耳边,温柔淡然,“怎么肿起来了?” “喝了烫水。” 就是刚才他倒的那杯。 他想起来了,瞬间一滞,掐着闻烟的脸,“你是蠢吗?那么热的水你去喝它干什么?” “忘记了。” 气的忘记了。 “嗓子呢?水喝进去了?” 闻烟不想解释自己的蠢事,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咽咽地出声:“有点疼,明早就好了。” 听声音已经变了。 哑哑的,很不悦耳。 赵怀律更加愧疚,愧疚到不愿意去给蒋蓉萱过生日,这段时间,他只想留给闻烟,“明天记得去医院瞧瞧,我让小林送你去。” “不用。” “好了,是我不该跟你吵架。” 闻烟裹紧了身子,眼泪埋进发丝里,耳朵都麻木了。 第583章 走到雨里去91 论细心没人能跟赵怀律比。 昨晚迷醉时说的话他没忘,天刚亮,闻烟开了门,司机小林就站在外面,他将赵怀律送到公司后,马不停蹄的就回来接她。 “闻小姐,赵先生让我送你去医院。” 闻烟不想开口说话。 昨晚嗓子被烫,痛只是一瞬间的,可一整晚过去,烫伤不但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连吞咽唾液都是痛的。 没有必要再逞强。 她点点头。 跟着小林上车。 她坐在后车厢,偶尔能察觉到小林异样的看她几眼,掺杂着打量,质疑,甚至是好奇,好奇赵怀律一心想要的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 事实是她什么魅力都没有。 论漂亮,自然有比她漂亮的,论身材,女人那么多,赵怀律想找,自然找的到更好的,实在没有必要非她不可。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非她不可。 “你老看我干什么?”闻烟没忍住,用不太友善地语气问了句,因为嗓子太痛,声音几乎是嘶哑着飘出来的。 她本身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温和的人。 小林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问出口,当即愣了愣,结巴着开口,“我,我没有啊。” “我感觉到了。” “对不起闻小姐。” “不用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 这并不能算是个问题。 小林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因为好奇? 大概是的。 好奇赵怀律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是人之常情,他也没打算撒谎,而是实话实说,“之前我见过您,所以想确认一下您是不是当时的闻小姐而已。” 当时赵怀律将自己的手机落在闻烟那里。 派了司机来取。 想来这个司机就是小林。 那时赵怀律跟柳念念已经宣布离婚,可卢松月还是没放过闻烟,将她单独找出来,警告了一番后才作罢。 那之后,闻烟也是真的以为,她和赵怀律再无可能。 而这一年,也就是偷来的时光而已。 突发奇想,闻烟沉静了声,忍着嗓子中灼烧的疼去询问,“赵怀律对你们好吗?” 在离开前,她先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 话匣子打开。 小林也自然了不少,像在聊天般随意,“好啊,赵先生是最温和的,对我们这些下属都很好,福利也给的很丰厚,我以前跟过不少人,他是最好的。” 答案显而易见。 赵怀律这样的人,对谁能不好。 闻烟默然,忽然觉得,跟他这样的人相爱,一生都值了。 到了医院,小林本想跟着她挂号,可闻烟只想一个人进去,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情况该挂哪个门诊,在挂号厅前犹豫着。 她挤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单独拎出来是那么一个具有攻击性美的女人,可走进人群里,却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怯。 小林在医院大厅等着,看着闻烟的背影,忽然有些同情她。 这份同情大约是因为知道她是早晚要被抛弃的人。 刚走了神。 肩膀被身后的一只手拍了下。 小林乍然,条件反射转过头,是柳念念,她抱着用保温袋装着的食盒,里面似乎放了很多好吃的,她抱的很紧,脸上显现着灿然的笑,“真的是你,小林。” “太,”话锋急转,柳念念不再是赵怀律的老婆,他也不能再称呼她为太太,“柳小姐。” 闻烟还在前面。 不动声色间,小林已经在心里幻想出她们前任现任见面的尴尬画面,光是这么想着,都觉得害怕,结结巴巴地,一句话吞吐不清,“柳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念念也是恰好过来,她最近胃口不佳,来弄些开胃的药吃吃而已。 “你忘记了,江封出车祸住院了,我在这的住院部照顾他。” 是了。 这件事传出来,小林是知道的。 更何况他是赵怀律的下属兼助理,这样的事,自然有所耳闻,只是暂时大脑空白。 “不好意思,忘记了。” 柳念念是很温柔随和的人,对谁都是一样的柔软模样,曾经她还是赵怀律的太太时对小林这些下属就不错,经常嘘寒问暖,送水送小饼干。 他们也都以为柳念念和赵怀律是恩爱的,谁也没想到,他们都是在演戏罢了。 “你呢?”念念抱着手里沉重的餐盒,她有些吃力,身子微微倾斜,想要往墙边靠去,小林忙扶着她,想要将餐盒拿过来。 她知道他的意思,甜软地笑着,“不用,不沉的,我待会就上去了,不然他吃冷的要难受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 念念的确是个很好的妻子人选,她贴心,懂事,知道照顾人,细心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像个贴心小棉袄似的,谁见了都喜欢。 小林不敢将来医院的真实目的说出口,准备随便编造一个借口,话还没斟酌出口。 念念忽然歪过脑袋。 脑袋上圆润的发包跟着晃了晃。 “哎,”她拖了下音,“那个不是闻烟姐吗?” 遭了。 小林心沉到了底端。 却又听到她继续说:“闻烟姐怎么了?生病了?” “这,”小林不知道该不该说。 念念敏锐,聪慧,几乎集合一个女孩儿该有的所有优点,见小林有所犹豫,就知道了他在顾虑什么,“你别怕,我跟闻烟姐关系很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太信,眼睛里都写着质疑。 “我骗你干什么?”念念笑着,“我都二婚了,还能跟前夫的现女友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吗?” 这么一说的确是挺扯的。 小林想为自己复杂的心思道歉,“闻小姐应该是被烫伤了,赵先生让我早上带她来看看。” “烫伤?”念念眼中浮现点别的神色,“怀律哥还真是贴心。” 对爱的人,就是不一样的。 以前她也被烫伤过。 是烫到脚。 当时小严医生在一旁给她上药,赵怀律就在一旁,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两人都不爱,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这大约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 念念拎着餐盒上楼。 进病房时没有敲门,门刚打开,江封似乎受到了惊吓,下意识的忙将手机收起来,藏到了枕头下,嬉皮笑脸地对着念念,“回来了?” 女人都是敏感的。 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却没有多说,“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第584章 走到雨里去92 也就是随口一问。 江封的脸色却更难看,他一向是油嘴滑舌的,谎话张口就来,“在跟下面的人交接一些工作,你不是不让我忙吗?怕你看到了又生气。” 他说话真真假假的,念念也不全信。 她走到套房的小餐厅将餐盒放下,餐食一份份拿出来,香气扑鼻,每一道菜色泽都格外透亮,在窗边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可口。 自从江封因为医院难吃的餐闹脾气后,念念便每天都打车跑很远去给他买营养又好吃的饭菜带回来。 不光是好吃,还要保持健康。 这就要费很大一番功夫了。 但她却乐在其中。 江封拉开椅子坐下,托着腮,崇拜又仰慕地看着念念,她眼眸皎洁干净,尤其是在认真做事的时候,什么都打扰不到她。 小份的汤食分好。 念念拿着小碗放在江封掌心,“快吃吧,吃完我好处理了。” “你又不吃?” 千里迢迢带好吃的回来,她却从来不动一口。 念念摇头,“我没胃口,你多吃些,伤好的快些。” 骨伤本来就难养。 医院的餐是特质的营养餐,可江封吃不下,现在吃的这些虽然好吃,但对治愈伤口效果缓慢,但他从小被宠到大了,从来都是随性所欲。 现在有了念念,她对他更是好的没话说。 捧着手里汤。 他眼眶忽然酸涩起来,猛地凑近,在她脸上吻了下,她微愣,眉心拧了下,“别闹了,快吃。” “还是老婆最好。” 自然是要比他在外面那些女人好太多的。 那些人图他的地位权势金钱,唯有柳念念,要的只是他这个人。 江封在吃饭。 念念去给他整理衣物。 住院期间没有请护工和保姆,斐姐偶尔会来帮忙照顾江封几次,剩余时间都是念念在打理,她在结婚前好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些事做来生疏,起初会闯很多祸,后来渐渐倒熟悉了。 江封不是没有提过找人来照顾。 可念念就是不许。 谁让他的伤是为她受着的,这段时间,对他更是各种迁就。 江封的枕头上放着一件脱下的外衣。 念念过去随手拽起来,要拿去和其他脏衣服一起拿去洗了,只是拽着衣服,却连枕头一起挪动了一些,好巧不巧的,露出了江封的手机。 屏幕是亮着的。 有人发信息过来,看备注,是个女孩子。 信息简洁明了,一眼收揽——好的,出院那天见,不要让你的宝贝老婆知道哦。 刺眼的文字就呈现在眼下。 不是幻觉,是真是存在发生的。 她早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收心的人,可她还是愿意信他,抛却一切的去信他,但不是所有一厢情愿的信任,都能得到回报。 可如果不是真心的。 江封又何必跑那么远,几经辗转,到沙漠中去找她,还愿意抛下一切荣誉虚名跟她一起去冒险,柳念念不懂。 空白的心被一些怀疑填满。 当开始了第一次不信任,接踵而来的,只会是更多的矛盾。 她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 是该打开江封的电话,顺着那条信息的电话打回去质问清楚,还是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面对这种事情的女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结果。 还在纠结。 江封懒懒散散地走来,声线也慵懒,“老婆,你陪我下去走走吧,再不晒太阳我都发霉了。” 柳念念没应他。 他又唤:“老婆?” 走到了念念身后,她又忽然笑着回过头来,“好啊。” 江封太过粗线条,但凡他细心一些,便会发现念念此刻的笑容有多牵强,牵强中泛着苦涩。 刚到午间。 灿烈的阳光穿过轻薄的云层,折射在地面上,格外鲜亮耀眼,金灿灿的一片,冬末总算离开,春暖花开,到处都是暖洋洋的。 风都轻柔。 出来前念念给江封带着外衣,怕他吹了风又感冒,她心不在焉地扶着他往前走,走过花丛小道,走到小溪边,这里有许多老人,大都推着轮椅,白发苍苍,具有年代感。 江封有一只手是无法行动的。 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握着念念的右手,握的很紧,好像真的离不开她一样,可如此爱,却还是察觉不到她心事重重。 “天都暖和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他们在小河边的长板石椅上坐下。 这上面倒是冰冰凉凉的。 念念精神不佳,状态蔫着,像是被晒开了水分的花骨朵,脖子一歪,靠在了江封的肩膀上,他轻笑一声,坐直了,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怎么了,这些天照顾我一定累了吧?” 让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他洗衣整理的,他看着又心疼又无奈,又实在拗不过她。 “才不会,”念念决定将刚才的事情忘记,她也在强迫自己不去乱想,“在那个公益组织的时候,天南地北的跑,比这个可累多了。” “那你还去。” “比起那个,这个可就舒服多了。” 只是照顾爱的人而已,一点也不疲惫,看着江封一天天好起来,她也有成就感。 江封忽然想到什么,侧过身,从地上捡起一颗小小的石子朝着平静的水面扔去,石子沉下去,溅起了不小的涟漪,他思虑完,不知怀着何种心情在询问,“你还想去那些地方玩吗?” “以前是想的。”念念说的是实话。 “现在呢?” 他们结了婚。 成了光明正大的夫妻,应该要日日甜蜜的腻在一起,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想随便离开吗? 在这一秒之前,念念都是想的,她有其他的事情想做,可那些事和江封比起来,似乎都不重要了,如果她走了,他会不会就跟其他女人厮混在一起了。 她不敢保证。 “不想了。” 江封的手指探到念念的掌心里,小心触着她柔软的皮肤,“真害怕我留不住自己老婆。” “别这样说。”念念忽然睁开眼,眼睛里蒙着水光,“我们已经结婚了,没有什么比这种关系更加坚固了。” 微风拂过翠绿的柳枝,风带着青草香从鼻尖掠过。 静谧惬意的时光,她却怀着其他心事,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江封听的,还是自己。 第585章 走到雨里去93 冬末过去,京都的好天气维持不了几天便又开始落雨,一阵接着一阵的。 住院期间斐姐经常带着樱桃来看江封。 出院时好在是晴天,斐姐打算让他们回家去住一晚,吃顿饭再回陵洲,他刚将手上的事交出去一部分,乐的清闲,自然想去玩。 江封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 玩心还在,这些念念都能理解,但也有她的底线,比如那条短信,就已经踩到了她底线。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却默默记在心里。 到了出院那天,斐姐和念念一起收拾了行李,住进来时一身轻,什么都没有,离开却大包小包的,装都装不下。 斐姐折着衣服,轻着声打趣,“还是亲老婆会照顾人,还疼人,就住了这么几天,你就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应该的,”念念并没把这当回事,“最近天热了,应该多买些换洗。” 窗边。 江封正抱着樱桃在外。 没一会儿就传来樱桃咯吱咯吱的笑声,格外清脆。 斐姐和念念一同看过去。 樱桃像个粉面团子似的窝在江封怀里,挥舞着手鼓掌,一会儿又去揉江封的脸,他就那样任由樱桃玩闹,不管她怎么闹,他都是笑着的。 “看小封多喜欢小孩。”斐姐缓出一口气,淡淡感叹着,“你跟他也赶快要一个吧,省的他老惦记别人家的孩子。” 说的可不就是樱桃。 江封很多次都想把樱桃带回陵洲照顾一段时间。 念念垂下头,莹白的手指在一缕光线下,指甲盖格外的白,有一圈小小的月牙,像珍珠似的那么娇嫩,这样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却为了照顾江封,什么事都做了。 斐姐忽然有些心疼,将念念的手握着,“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话是这么说。 可她最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想的事情多了,眼中自然就有了惆怅感,“斐姐,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关于江封之前那些女人,关于那天的短信,都像石头似的积压在心里。 她找不到人倾诉,每天面对江封时甚至像是分出了两个人格,要笑着面对他,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心事,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她能伪装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事?”斐姐紧紧攥着念念的手,话里话外是真的担心她的状况,“跟小封感情出问题了?” 她有阅历,自然什么都看的透。 念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有些默认的意思,斐姐还想再多问,江封已经牵着樱桃跑过来。 樱桃快跑了两步,扑到念念腿上,张开双手喊着,“念念阿姨,抱。” 她们没聊完的话题戛然而止。 念念藏下那个忧愁的柳念念,换上假面似的笑容将樱桃抱起来,逗弄了好一阵他们才从医院离开。 坐在车上。 樱桃坐在两人中间,哄着哄着便睡了过去,小脑袋倒在念念腰间,念念则靠着江封的肩膀,也累的睡了过去。 斐姐在后视镜里看过去。 只有江封是清醒的,正拿着手机在和别人聊天,嘴角有一点笑意,很清晰。 斐姐皱了下眉,用极轻的气声问:“小封,在忙什么呢?” “啊?”江封一怔,“没什么,在交接工作呢。” “马上就回陵洲了,还交接什么?” 再说了。 交接工作就交接工作,笑什么? 女人的知觉告诉她有别的事情,这也难怪念念会心不在焉,江封这样的性子,太过没心没肺,没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了,更何况念念那样心思敏感的人。 斐姐没有多问。 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她实在没有理由问的太多,反而招人烦。 晚上吃了饭。 斐姐早早就给江封和念念准备了干净房间,出院折腾了一天,念念一个人跑着办手续,累的够呛。 刚躺下就睡了过去。 可知觉还没有消失。 恍恍惚惚感觉到,身旁的江封似乎在打电话,聊了一会又怕吵醒她,跑到了阳台上去,一个电话聊了太久。 从念念沉睡到念念睡意消融才结束。 江封收起电话走过来,却没有躺下休息,反而捞起外套,悄悄走了出去,脚步放的很轻,颇有些偷鸡摸狗的意思。 门锁落上。 那天在他手机里看到的短信又进入念念脑中。 ——出院那天见,不要让你的宝贝老婆知道哦。 今天就是出院当天。 趁着她睡着,他这就出去了。 念念将头埋进枕头里,眼泪悄无声息地就滑了出去,浸透了枕面,她做了太久的思想斗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而短信里的话,字字句句都诛心。 分明是愿意豁出命来救她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睡意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 念念猛地坐起来,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她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脆弱又怯懦的性格甚至让她不敢追出去问江封,他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行李箱放在墙角。 还没有打开,是她这段时间所有的衣物,她穿戴好,梳好了头发,提着箱子便往楼下走。 对待江封,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永远也找不到。 而念念最擅长这样的方式。 一室的死寂,所有人都睡了,没人知道她悄悄离开的事情。 午夜的街头声色迷离,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这样看来,就更显得念念孤独,像个被抛弃的人。 她想先去机场,然后回家。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之后再说,总之今晚江封的离开,彻底撕破了她对他的信任。 凌晨的机场根本没有能回陵洲的机票。 她要在这里坐到天亮。 有些无助,念念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扫了码,等着热咖啡出来,等待的途中,看到前方有个拖着行李箱的女人,红唇长裙,那张脸她前两天才见过。 下意识的闪躲。 念念侧过身,将脸面对着自动贩卖机,上面的玻璃镜面却清楚的印下了她的脸。 身后娇媚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带着不可思议地笑声,“念念妹妹?” 念念微颤,不想回头。 咖啡打出来,她正要伸手去拿,那只染着红色指甲的手却先她一步,将咖啡拿出来,抵在自己唇边,笑的张扬,“还真是你啊,封哥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 第586章 走到雨里去94 京都原来这么小。 小到走到哪里,都能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人,念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倒霉到这个份上。 她做不到像闻烟说的那样,对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拿出正宫的架势。 她能做到的,顶多就是当做视而不见,转身就走。 那女人却不知好歹的追上去,捏住念念的肩,顺便拦住她的去路,“念念妹妹,怎么看到人不打招呼?” “我不认识你,请你让开。” 念念严词厉色,自带一身清冷的气质,她以前娇娇软软,看样子就是个好欺负的,可去过了太多地方,又经历的离婚后,气质完全都变了。 面前的女人却没退缩,好不容易抓到她落单,自然要好好“聊一聊”。 那天被闻烟看到。 还连带着被骂了两句。 本就不快。 今天难得有缘分遇到柳念念,当然不会放过。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天我们还见过呢,你那个姐姐,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之前还不就是个陪酒的。” 她们都是在赵怀律亦或者江封这类人的庇护下得以生存,说白了就是一种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闻烟因为闻家跟着梁家倒台,的确有过一段黑暗的时间,不过却是极为短暂的,没多久就结束了。 可这段耻辱的烙印,却将跟随她一辈子。 也真是因为这些,江封才一直将闻烟说的一无是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的确都配不上赵怀律。 而那段历史也是很容易被扒出来的。 现在就落到了别人嘴里,成了最难听的言辞。 念念能忍受她骂自己,讽刺自己,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害闻烟被人骂。 毕竟那天,闻烟是在保护她。 “你说什么?”她声音清清凉凉,没有温度,骇人的可怕。 女人微有一怔,却还是维持着本性,拨开了脸颊上的头发,“我说你那个姐姐是陪酒女,怎么了,我哪个字眼说错了?我给她道歉,但我可没说错。” 念念红了眼,好脾气的她头一次发作起来,扬起手就朝女人的脸上打去。 空旷的大厅,左右零星往来的几个人里,因为她们的争吵而停下了步伐。 纷纷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被打的偏过脸去,肩膀在微微颤抖,像在蓄力。 反应过来。 她扯开嗓子嘶吼起来,尖锐的声音突然拔高,直直往高处蔓延,因为怒火,她顺手推向念念,本想还给她一巴掌,却扑了空,半个身子砸向她。 身前压过来的重量让念念措手不及。 上身被砸的后仰过去,身后就是贩卖机,随之腰部狠狠撞击到坚硬的材质。 不知为何,腹部却忽然痛起来。 痛的密密麻麻,像是针尖在钻,念念痛的站不住,扶着贩卖机一点点往地上坐,似乎有热流蔓到了腿部,浸湿了裙角。 痛到失去知觉时。 耳边涣散着一声:“血,哪里来的血,我都没有打到你,哪来的血?” 是,究竟哪里来的血。 她也不清楚。 刚出院就入院,相隔连一天都不到。 刚从手术室推出来的病人躺在病房内,入眼是广阔的雪白,白到可怕,只有一面窗外是辽阔又绚烂的夜景,闪烁着清晰的灯点。 那些灯落进念念漆黑的瞳孔中,才让她空洞的眼神落进了些色彩。 急促的脚步声越赶越近,近到了走廊外,近到了病房。 坐在小厅的女人手里攥着一杯热水。 她看到江封进来,恐慌之下忙站起来,看着往常爱嬉皮笑脸的男人阴沉着眉目,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她嗫嚅着声。 正要开口。 一巴掌却从江封手上落下来。 声响振聋发聩。 念念呼出一口热气,轻轻动了动手指,将被角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脸。 那一巴掌远比念念一个女人打的要重多了。 这也是江封第一次打女人。 听见念念受伤的时候他疯了似的赶来,哪里还顾得上绅士礼仪,只想替念念出口气。 “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女人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炙热又滚烫,后槽牙被打的微微松动,一句话也不敢解释便落荒而逃。 跑出病房。 她转角便遇到了和江封一起赶来看念念的斐姐,斐姐皱着眉,拽住她,“念念怎么样了?” 女人一下下的抽泣着。 本来只是想吓一吓念念,谁想到会动起手来,她眼泪掉的更厉害,“我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她怀孕了,我真不知道。” “怀孕了?” “是啊。” “现在怎么样?” 斐姐问这话的时候真的捏了一把汗,害怕这个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江封跟念念恐怕要闹很久。 这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局外人是不会了解的。 何况这是头胎,但凡出了问题,别说是念念,就是柳家的人也不能放过江封。 女人哭着摇头,“没什么大事,她身体好,已经没事了。” 斐姐微微缓了一口气。 “那就好,你走吧。” 照顾江封住院那段时间,念念太忙,忙到根本无法抽神去关注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胃口不太好,去拿过几份开胃的药,其他的什么都没在意。 却没想到在江封住院时,她就已经怀了孕。 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 正是危险的时候,又遇到了这种事,念念身心几近崩溃,甚至不能见到江封,她捂着脸,一眼也不往外看。 将自己藏在躯壳里。 江封在旁坐下,连着松软的棉被将念念抱住,脸贴在她的心口,她的心跳声隔着被褥传到他的耳朵里。 很真实,真实的确定她还在。 “念念老婆。”他一叫,念念就忍不住哭出来。 江封将被角掀开,念念眯着眼睛在哭,脸庞都是泪,他覆过去,口口啄掉她脸上的泪,捧着她的脸,“别哭,你生气你就打我,打死我都行,你打我乖乖。” 念念不敢回忆刚才的事情,只觉得心梗似的痛着,半睁开眼,忍着眼睛的酸痛,哽咽着问,“你晚上,去哪里了?” 第587章 走到雨里去95 如果不是他今晚不声不响的出去。 坐实了她潜藏已久的怀疑,击碎了最后那丝信任,她不会突然出去,也不会遇到别人,更不会险些流产。 江封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他鼻尖抵着念念的脸,有一丝冰凉感,身上还掺杂着酒味,想也知道他刚从哪里过来。 念念艰难地挪动手脚,推了推他,拼命想将他推开。 他却怎么都不动,心疼又落寞的,“你不是睡了吗?怎么会跑到机场去,你想去哪儿?” 去哪都好。 就是不要跟他这个人在一起。 想着,念念的热泪拼命往外涌。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江封擦着她的眼泪,明显已经慌张起来,胡乱的组织着词汇来解释,“我就是让人给你带了东西,去拿一下,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东西?” 光芒折射下,念念红肿着眼睛在看江封,他没有撒谎,自然也问心无愧,眼神没有半分闪躲。 “之前我住院,你不是一直在看一本杂志上的古董项链吗?” 那东西太值钱,又只有一条。 最近拍卖了出去,很难弄到手,他托人找了很久,想找到给念念一个惊喜,所以瞒着她让朋友去买。 约好了出院那天去拿。 没想到信息会被念念看到,更没想到她会误会。 听完,念念的眼泪不但没止住,反而落的更凶猛,呜呜咽咽地埋着头开始哭。 虽然是这样,可她仍然止不住的委屈。 毕竟自己是真的被江封之前的女人给推倒的,她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这全部来源于他之前爱风流的性子。 江封大约猜到了念念为什么会这样。 他自责又无措,将手机拿出来,当着念念的面,将曾经接触过的所有女人删除,甚至连薛稚也没留下。 “这怪我。”江封勇于承担错误,“怪我以前那个样子,让老婆没有安全感了。” 他道了半个小时的歉。 念念稍微好过一些,将手伸出去,触着江封的掌心,抱着他,眼睛已经哭肿,怎么看都令人心疼。 江封揉着她的眼睛,又劝又哄的,“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她打你了?” 念念没吭声。 江封更慌了,“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她打你,我今天就剁了她的手。” 他说这话的架势没有假的。 好像只要念念一句话,他就能立刻要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念念不知道该怎么说,抿抿唇,说话更委屈了,“没有,是我打了她。” 江封微怔,怔完,忽然拉起念念的手贴在脸颊上,“打疼了吗?我给你揉揉?” “不要。” “那你怎么进医院了?” 明明说她受伤了。 可江封一碰,没有缺胳膊断腿,哪里都是好的,除了脸色惨白一点,其他都是好好的。 在江封紧张又疑惑的眼神中,念念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怀孕的事。 似乎宣布这件事,应该在无比神圣的环境下,而不是这样匆匆忙忙。 想了很久。 久到江封都等不下去。 念念拿起他的手,隔着被褥,放在自己腹部,现在还没显怀,江封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眨巴眨巴眼,他更茫然了,“怎么了?饿了?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念念吞吐出一口气。 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耿直,她怎么会怀疑江封这样的愣头青去搞婚外情,谁都有可能,唯独他不可能。 怀疑彻底消失了。 江封不敢乱动,手还放在念念的腹部,支支吾吾的也不敢乱猜。 看她惨白的脸,还是傻乎乎地问了,“老婆,你别吓我,是不是得绝症了,胃癌?还是别的,没事你说,我都承受的住。什么病都能治好,我有钱,一定能治好。” 他胡言乱语一大堆。 念念都不知道该怎么应。 还是斐姐走到他身后,一言不发一巴掌就往他脑壳上招呼去,“胡说八道什么不吉利的话,你老婆怀孕了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做人家老公的?” “怀孕?” “是啊!” “姐,你是说有小孩的怀孕?” 斐姐和病床上的念念对视一眼,眼神里掺杂着太多东西了,对江封的无奈居多。 “你别找打了,不然还是什么怀孕?怀哪吒的怀孕?” 江封难以置信。 今晚发生的所有他都消化不过来,转头看着念念孱弱的表情,才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失误险些失去了什么。 他一转身,猛地扑向念念身上,揽着她的肩,脸埋在她的脖颈里,眼泪淌了出来,“怎么会怀孕呢,怎么能怀孕呢。” “你胡言乱语什么东西?”斐姐朝他的背打去,“有小孩了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 念念咬着唇,还以为江封不想要这个孩子。 毕竟他们都还年轻,他不想被家庭和小孩束缚住也实属正常。 谁知道他话锋急转,“念念还是个小孩呢,我不想她受苦。” “又开始犯毛病了是不是?” 斐姐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来。 远离了念念,免得压着她难受。 江封激动的真的哭了出来,像个大男孩,一抹眼泪,可怜兮兮的叫着,“念念。” “我没事的,真的。”念念眉眼温和,冲他扯起苍白的笑,“别哭了,哪有男人哭成这个样子的。” 想过他们总会有这一天。 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江封和念念都措手不及,反倒是念念更为理性。 江封则一心担心她的身体,嘘寒问暖到凌晨天快亮,念叨到念念都忍不住犯困,斐姐才忍无可忍地将江封揪出去。 关了病房门。 给念念一个休息的环境。 斐姐叮咛着:“最近念念的情况不好,你最好找人照顾她,或者让柳家的保姆过去,你们要回陵洲,我也不能跟过去照顾。” 再说,在京都,她还要照顾樱桃,最近绮岁也怀了二胎,更离不了人。 这些江封都能理解,“我知道,虽然岳父大人瞧不上我,但念念怀孕了,他总不能再视而不见。” “我说的你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江封倚着墙站,天还没亮,他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恨不得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第588章 走到雨里去96 凌晨,正是困意最沉的时候,电话却打过来。 如同午夜凶铃。 瞬间吵的赵怀律头脑镇痛,看都不想看,直接挂了便藏在枕头下,转身抱住闻烟,还没沉住气,手机再度响起来。 闻烟烦了,一把将他推开,皱着眉,“接电话。” 她以为是他未婚妻的。 晚上来电,只有可能是容萱那边的时差问题,所以在这个时间打过来。 连赵怀律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接起电话,他半靠在床头,捏着眉心,腾出一只手,手指沿着闻烟的下颚线往颈口走。 声音对着电话里冰冰凉凉一片,“什么事?” 闻烟想将头埋进被子里,赵怀律却不许,硬要抱着她。 直到电话里江封的声音出来,闻烟才停止想逃避的心情。 “我啊,是我。” 听见是江封,赵怀律更烦了,“几点了大哥?你不睡觉别人也不能睡觉?” “睡什么?”江封弯弯绕绕的,“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赵怀律哪有那个功夫跟他猜谜。 弯下身,在闻烟额头上吻了吻,她睡意更深,哼咛着躲了下去。 赵怀律揉着她的脸,“我管你在阴间还是阳间,没事我睡了,别烦我。” 正要挂电话,江封再憋不住,语气倨傲又神气,“我告诉你,我马上要当爹了,你就羡慕嫉妒去吧。” “什么?” “我说我要当爹了。” “你假酒喝多了吧?” “你假酒才喝多了,念念怀孕了,我要当爹了,有什么问题?” 字字句句都清晰。 的确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因为江封音量太高,从话筒里扩张出来,闻烟也听的到。 黑暗中,她从被褥里抬起头,看向赵怀律,他已经挂了电话,正在匆忙的穿戴衣物,其实用不着这么早过去道喜。 可就是等不了。 “你要过去看念念?” 赵怀律重新坐下,带着穿戴好的衣物钻进闻烟身边,将她整个拢在怀里,拨开脸上的头发,亲吻一番,最后落在她晶莹的鼻尖上。 闻烟的鼻子长得很好看。 现在市面上的整形手段太多了,大都是千篇一律的脸,闻烟的鼻子高挺,也像是整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赵怀律也的确以为她是整出来的脸,后来接触久了,不管他怎么揉搓她的鼻子她都无所谓,慢慢的他知道她是纯天然的。 也是,当初的闻烟哪有钱去做脸,她天生也是在富裕的家庭长大的,有较好的面容和良好的家教,后来沦落风尘,也并不是她所想。 这些赵怀律都记得清清楚楚。 男人对女人都有同情心,对可怜的女人更是,闻烟就是他认为最可怜的女人,因为同情滋生的爱意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他无法忽视,所以才越陷越深。 脑袋埋得深了,几乎陷到了闻烟的颈口,赵怀律紧贴着她的脖子,声音闷闷的,“念念怀孕了,我得去瞧瞧。”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激动什么?” “念念就等于我的亲妹子,我去看看不是正常的吗?” 还以为她又吃醋了。 赵怀律便急着解释,谁想到闻烟轻轻笑起来,并不在意,“去吧,她怀孕了当然是好事。” “是。” 可是这个好事永远不会轮到他们。 赵怀律不可能和爱的人有孩子,他以后的路,已经明明白白的刻好了,无法更改。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孩子这件事。 等赵怀律走了,闻烟睡意全无,既然知道了念念怀孕的事,她就不能当做不知道,起码要帮她准备一份礼物。 清晨时分下起雨来。 赵怀律路过刚开的花店,带了束新鲜的花给念念,找到病房,远远就看见江封把在房门外,吊儿郎当又不羁的模样。 赵怀律懒得搭理他。 将他当作一抹空气,径直往房内走去,刚走到门口,江封一抻手,挡住门,“干什么的,带了什么东西,进去干嘛?” 赵怀律恨不得冲他翻白眼,“我,你两个小时前刚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带的什么东西?” “花啊。” “什么花?” 他真是够啰嗦的。 赵怀律忍无可忍,“你让不让开?” “谁知道你这是什么花?”江封懒洋洋地靠着门框,故意显摆嘚瑟,“万一你这花让孕妇闻了流产怎么办,就跟那个麝香似的。” “你宫斗剧看多了吧?快让开别让我抽你。” “行行行,猴急。” 门开了一半。 念念露出小半个脸,也就只是刚看到小半个脸,江封忽然又将门关上,“看了,你走吧,这可是我们现在的重点保护对象,不能多看。” 好在赵怀律是个慢性子,这要换了急性子,早就一脚把门踹开了。 赵怀律一把将花塞在江封手中,“查了没,男孩女孩?” “男孩女孩管你什么事?”江封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傲气,“反正我比你早当爹,这点,你怎么都赶不上了。” “大家伙都知道了?” “知道了,待会斐姐就该带着小樱桃来看妹妹了。” 走廊安安静静的。 就只有他们的声音,赵怀律轻挑眉,“是女孩?” “不能说,”江封虔诚的像许愿似的,“我希望是个女孩,跟樱桃一样可爱,男孩没劲,都像表哥家的大宝小宝似的,调皮。” “那要是个男孩你就不要了?” “不要了也不给你。” 小孩哪里是什么可以随便乱给的东西,被他说的好像只是礼物,可以转赠人。 赵怀律无奈,“你的孩子,给我我也不要,快让我进去看看念念。” “只准你看十分钟,她是孕妇,需要充足的休息和睡眠。” 现在的确还早。 赵怀律也没打算久留,刚进去念念便要从床上爬起来,被他拦住,“别起来,待会外面那个傻小子又要跟我急。” 他去给念念倒水,边倒边说,“他真是够烦人的,啰啰嗦嗦一大堆才放我进来。” “不是什么大事,他太紧张了。” “他紧张是对的,这当然是大事,何况你是头胎,两人都是第一次做爸妈,肯定要谨慎一些。” 赵怀律说这些的时候格外认真,神色温柔,倒真像是念念的哥哥,在叮嘱她这些注意事项。 念念噗呲一笑,掩着唇,“怀律哥,难道你当过爸爸吗?说的像真的似的。” 赵怀律侧着身,手一抖,水洒出来一些,神色也不正常了。 第589章 走到雨里去97 他的确有过险些当爸爸的时候。 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 久到不提起这件事,他都快要忘的干干净净,毕竟当初事发,他像个局外人,并没有参与其中的痛苦与挣扎。 而饱受摧残的。 一直都是闻烟自己。 这个女人可以冷血到一个人偷偷去打掉他们共同的孩子而不让他知道,自己瞒的严严实实,也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不是后来赵怀律在她家里无意看到手术的签字和预约,他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曾经险些做了父亲。 闻烟对此对解释也很淡然。 她不希望赵怀律家里人以为她想母凭子贵,因为她始终清楚,以她的身份,这辈子是不可能进他的家门了。 赵怀律虽然愤慨。 但也没有多责怪她什么。 他不知道她怀孕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怀孕,毕竟他们的措施都是做的很好的。 这件事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再提起。 今天意外听见念念这么说,赵怀律才想到那个曾经遗失的孩子。 他当然是不配当父亲的。 因为对那个孩子,他存有私心,甚至于有段时间,他以为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不然闻烟不会去偷偷拿掉。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这样做。 更何况,他们一开始便是以身体开始,感情一直是要排在情爱之后的。 走到今天,是两个人都始料未及的。 水杯放下。 赵怀律带着笑意回头去看念念,她瓷净的小脸上泛着天然的红晕,窗外虽然是阴雨沉沉,却掩不住她的好心情。 见她心情好,赵怀律也用温和又舒缓的语气向她解释,“这不都是常识吗?” 而且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并没当真。 念念接过水,杯子抵在唇边,轻啜了一口热水,“也是。” “你怎么会在医院?” 江封让他来的时候便是让他来医院。 那时赵怀律没多想,现在才记起来,来医院和怀孕并非两码事。 绮岁二胎快有三个月了。 除了起初的孕检,哪里在医院住过,念念虽然娇贵,但还没有娇贵到要没事在医院占一个床位这么要紧。 “没什么,就是昨晚跌了一跤。” 念念若有所思的。 没敢照实了说。 赵怀律会洞察人心,光凭着一句话也闻出了猫腻,“什么叫摔了一跤,摔了一跤送到医院查出来的怀孕?” “嗯,是这个意思。” “老实说。” “真的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还能是怎么样?” 他们好歹是一起生活过几年的人。 虽说没有爱在。 但也像家人似的安安稳稳过了,对彼此的了解一定是有的。 比如赵怀律就知道。 念念一低头,轻轻咬着牙,紧张的手指不敢伸张乱动,就一定是在撒谎。 而念念也清楚。 赵怀律的性子就是,一句话说不妥,他立刻就会刨根究底,一定要问出个实实在在的,不然绝不会罢休。 两人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罢了。 念念一直低着头,纵使低着头,也知道赵怀律在看着自己。 那样强烈的目光就笼罩在头顶。 她嗫嗫嚅嚅,手指扣在杯壁上,渐渐泛白,终于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对他招供。 她将昨晚发生的事,一桩一桩,交代的清清楚楚。 一点细节都没落下。 赵怀律听后果不其然的恼怒起来,其中有恼怒江封的成分,也有其他,他慢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语带疑惑,“闻烟替你出过头?” 念念抬起脸。 额头上有一层因为碎发而折射在白皙皮肤上的阴影,更显的她眸光落寞,“她是好意的,怎么了?” “没什么。”赵怀律没说太多。 分不清究竟是在责怪闻烟,还是在觉得她多管闲事。 可如果当日她没有替念念出头。 念念一样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给欺负。 可她出头了,那个女人才对念念的恨加重一层。 “怀律哥,你不会要怪闻烟姐吧,她是好意的,你不能这样蛮不讲理。” “谁蛮不讲理了。” 赵怀律可不想跟念念吵架。 何况她怀着孕,还有外面的江封在把手着,说得多了,又要被他念叨一顿。 “聊完没有?” 想什么来什么。 江封半开门,不耐烦地对着赵怀律喊,“你怎么会跟我老婆有那么多话要聊,赶快出来,别让我催你。” 对着念念,赵怀律只好无奈扯起嘴角,“走了,过了这个风头再来。” 无非说的就是江封神经发作的时间。 念念刚怀上。 他紧张一点是自然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刚听说这个消息,还没反应过来,等没了新鲜感,就会正常一些。 只有江封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哪里是新鲜感,实在是拼了命也想护好念念和这个孩子。 赵怀律刚走。 江封小心进去,顺手锁了门,谨慎的像是伺候主子的奴才,只差没弓着腰背,扶住念念的手伺候她。 “觉得还好受吗?” 念念茫茫然眨眼。 撞进江封关切又渴顺的眼眸里,她轻笑,对着他伸出手,“抱。” 她那么一声。 江封心都快化了。 直愣愣地走过去扑到念念身上,连着棉被一起将她抱住,整个人拢在怀里,又担心肚子,小心翼翼的像在抱一个瓷娃娃。 “这个医院是不是不好,我们回陵洲,找把你带大的阿姨来照顾你?” 说这话的时候江封需要拖着念念的后脑勺才能让她勉强坐好。 念念蹭着他的肩膀摇头。 忽然觉得他身上淋过雨水的清冽味道很好闻,淡淡的,像是初春有些冷的清晨,站在升起的薄雾之中的味道。 念念趴着不肯抬起头来。 顺带将江封抱的很紧,“江封哥,我要是没怀孕,你还没这么疼我呢。” “胡说八道。” 他下意识的斥着。 江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些,“我之前哪里不疼你了,自己老婆我不疼疼谁。” “真的?” 念念抬起一双眼。 含着水光轻眨。 江封吻向她的额头,“那晚上听到你受伤了,我可不就是赶过来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怀孕了。” 不仅如此,他还不管不顾地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第590章 走到雨里去98 这是在江封二十多年里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之一。 却也不是最严重。 为了念念,似乎做什么都能理解。 可念念却不想看他这样,“以后不要这样了,怎么能随便打人。” 江封轻怔。 很快笑起来,捏着她脸上的肉,“你还说我,你不是也打了人家?” 在印象中念念几乎没怎么生过气。 脾气好的没话说。 跟赵怀律在一起简直就是好好先生和好好姑娘的组合,曾经有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在他们耳边不停的念叨,也没人见他们谁生过气。 这次江封倒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打人。 “她是不是说了很过分的话?”江封心疼不减,“我知道,我们家念念是好孩子,不会打人骂人的,最温柔了。” 看他这样认真。 念念憋不住偷笑着,“谁会天天骂人打人啊?这怎么就温柔了?” “有啊,绮岁姐就经常骂人。” 他亲眼看见的。 若说脾气最大的反倒不是江封,他以前的确觉得自己脾气够差了,直到亲眼看见绮岁生气,那是恨不得将屋子都点着架势。 又可能是趋于了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能震慑的住她的也只有梁涉川。 江封偶尔看见,都恨不得离得八丈远,以免引火烧身,这么想来,他觉得他的念念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姑娘。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爱温柔似水的念念,爱的眼里就只有她最好,就算她打了人,也是别人的问题。 念念捂住江封的嘴不让他乱说,“不要乱说别人,绮岁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她从没对我说过重话。” 江封耸耸肩,只坚持问,“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能把你给惹恼?” “我不想说。” 那样难听的话。 她说不出口。 江封捧着念念的下巴将她的脸托起来,让她凝视着自己,表情清楚的呈现在眼前,连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能捕捉到。 他硬要知道。 念念没有办法,她只能尽量说的柔和,说白了,无非就是将刚才转述给赵怀律的话再告诉江封一遍。 没有什么难度。 “她没有说我什么,但是她说了闻烟姐。” 江封不解,“她认识闻烟?” “嗯。” 这就要涉及到更久远的事情了。 “那次她给你送吃的,后来我去送闻烟姐的衣服去干洗,遇见了她,她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念念一直是念念。 从来没变过的,单纯,友善,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天然温暖的念念。 她不说是难听的话。 只说不太好。 江封心像是被她的温情揉碎了,又被她亲手拼凑好,融合着她自带的暖意,“不太好的话,是什么话?” “就是说,”念念抬眼看他,像怯生生的猫儿,“说你虽然跟我结了婚,但是该出去玩还是会去,而且会找她们。” “胡说八道!” 念念咬了下唇,“她说那些话的时候闻烟姐听见了,就帮我出气,所以惹了她,然后昨天在机场,她就说闻烟姐的不好,我气了,就打了她。” 字字属实,语气像小学生似的单纯。 没有任何造假的成分。 江封相信念念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只是诧异,闻烟竟然会帮念念出气。 “她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 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这下念念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也不好,冷冷的,“闻烟姐很好的,你别这样说她好吗?” “她是好,可以后不还是给赵怀律当情人的命?” 说白了。 以后念念跟闻烟终将是不同的人。 一个是光明正大的太太,一个是上不了台面的情人,闻烟不可能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说话。 江封只当念念是太单纯,不想她被骗了。 念念却很清楚自己看到的。 “不要那样说,你知道的,怀律哥并不喜欢容萱,他们结婚是家里的意思,这怎么能怪闻烟姐?” “好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们因为他们的破事争吵,江封愿意惯着念念,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反正闻烟早晚是要从赵怀律身边消失的。 消失久了。 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她。 江封圆滑的将话题转移开来,弯腰贴着念念的腹部,“现在宝宝会踢人吗?” 念念还有气。 “不会。” 江封仰面看她,“还气呢?” “不气,管我什么事?” “是,”他揪着她的脸,“不管咱们的事,以后别管他们。” 话虽这么说。 但闻烟好歹帮过念念。 江封也不打算再说她的不好。 鲜少迟到的赵怀律这天早上没有赶上早会。 从医院离开。 赵怀律没有回公司,反倒原路折回了家,这个时间闻烟刚起床。 穿着睡裙,站在厨房前。 平底锅内已经有了油光,她的头发松垮垮的挽在脑后,一只手将鸡蛋打开,铺在锅内。 满满的烟火气就这么笼罩在她周围。 没发现赵怀律回来了。 闻烟只煎了一颗鸡蛋,赵怀律拿下领带走到她身后,“我也要。” 他走路没有脚步声。 这么突然一下,将闻烟吓到,猛地转回头,“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跟你吃早饭。” 他说的那么简单。 闻烟却根本没信,她将先做好一份拿给赵怀律,“我是你的老妈子,外面什么好吃的没有?” “都没有你的这口好吃。”赵怀律不喜欢听她贫嘴的话,“我说了找个阿姨,是你不让的。” “得了吧。” 找个阿姨。 他们倒真过成了小夫妻的生活。 实在没有必要让她陷在这种错觉里。 闻烟拿着自己那份坐下,一口还没吃到嘴里,赵怀律随意的将她的牛奶拿来喝,沿着她用过的杯口,丝毫不忌讳,“你之前是不是帮念念跟一个女人吵过架?” 似乎到了山雨欲来前平静的阶段。 “记不清了。” “念念告诉我了。” “怎么了?”闻烟心弦被拨动,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怎样反应,“我不该帮她?” 赵怀律将牛奶杯放下,云淡风轻的,“因为你帮她说话,她被人报复,怀孕的时候被推倒,这才进了医院。” 桌上的气氛明显不对了。 僵硬的凝固着。 闻烟已经咽不下任何东西,面前的油烟味让她想吐。 情绪忐忑不平。 慌乱之际,赵怀律将手覆上来,“你怕什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第591章 走到雨里去99 可他分明那样说了。 谁都不可能不多想。 闻烟敏感又脆弱,为念念出头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股脑的冲了上去而已。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太适合去跟念念亲近,”她放下筷子,表情落寞又严肃,真假掺半,“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给你添麻烦了。” 想也知道赵怀律今天过去,注定不会是和和气气的。 江封那样莽撞的性子,知道念念被人伤了,大约是要豁出命给她出气的,又知道这事跟闻烟有关,更不会给赵怀律好脸色看。 这样便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兴师问罪。 只有这个解释了。 “我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怀律不爱解释那么多,更讨厌胡搅蛮缠,闻烟处处都占了,“念念也说了,让我不要怪你。” “她不说,你会怪我吗?” “不会。” 没有犹豫,赵怀律头都不抬,直接回答。 闻烟微微安心,重新拿起筷子,一口刚吃到嘴里,胃里微微有了暖意,状态也好了些。 “那天你让我过去的,我看到她被人欺负,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没人说你做错了。”赵怀律拿腔拿调的,“你紧张什么?” 闻烟笑着,“没办法,我这个人就容易好心办坏事,习惯了。” “都办过什么坏事?” 犹豫了两秒。 她龇牙咧嘴的笑起来,“比如在你的煎蛋里放了糖。” 赵怀律刚吃下一口。 听完立刻吐了出来,他从来不吃甜口的鸡蛋,一吃就反胃,合着她是成心整他,不让他好过。 “很久没收拾你了?”赵怀律又拿她的牛奶来喝,灌下好几口,嘴巴了舒服了很多。 闻烟气定神闲地坐着,将自己的煎蛋吃下去,还故意吃给他看,把他活生生的气着,一把抢过去,闹着小孩脾气似的在她手底下抢吃的。 蹭着蹭着便直接拽住了闻烟的手腕,将她直接拽到怀里,说是吃煎蛋,结果却吻向了她的脸。 闻烟挽住的头发在争抢间散开,像瀑布似的,瞬间散落在赵怀律的心口。 发丝的香味在鼻尖发酵,如同一朵朵初生的花骨朵香味,有着不符合她的娇嫩。 赵怀律扶住闻烟,捧着她的脸。 不再闹,不再笑,就这么耳鬓厮磨着。 “别闹了。”闻烟仰着脖子,“你还要去上班。” “不去了。” “别人还在等你。” 公司那么多事,怎么能少了他一天。 别人是少不了他,可他连轴转又怎么能喘得过来气,现在想的只是能多跟闻烟在一起一天,多待一秒,愿望渺小成这样,也无法实现。 拥着她的腰,赵怀律将她打横抱起往楼上带。 闻烟这次没有挣扎。 她也想不管不顾一次,一次就好。 一上午他们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直到午后。 闻烟迫切的想要喝口水,好不容易从赵怀律怀里逃脱了,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浴室洗个澡,洗完出来,还湿着头发。 她斜着脸,正用毛巾搓着潮湿的头发。 赵怀律已经坐起来。 顺手将房间内的窗户全部打开,阳台的风吹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湿泞。 烟味升起。 还未团成团,就很被吹散,轻轻从闻烟鼻尖掠过,她站的很远,脊背靠着浴室的磨砂玻璃,身上穿的少。 肩膀的皮肤就这么靠在上面。 赵怀律看着都冷,“把衣服穿上。” 他用手指夹起身旁的那件睡裙,往闻烟脚边扔去,因为力气太小,只扔到了中间。 闻烟垂眸看了眼。 “托你的福,我又报废一件衣服。” “下次不要买这种乱七八糟的衣服了,没有拉链,也没有纽扣,谁有那个耐心?” 懒得跟他理论。 分明就是他的错,还好意思怪衣服。 闻烟擦着头发,想去阳台吹风,走到一半又被赵怀律叫住,“这个你包好要给谁的?” “没谁,包着玩的。” 原本当然是打算送给念念的。 可现在想法却全变了。 他们都不想让她跟念念有过多的往来,她的确不配。 这份礼物便送不出手了。 “是送给念念吧?” 她都走到了阳台。 却还是能听到赵怀律的声音,还很清晰,清晰的猜到她的想法。 闻烟直接否认,“不是,我自己的。” “是就直接说是,我帮你带给她。” “真的不是。” 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别扭。 那一是一份母婴用品,不是给念念的还能是给谁,总之不可能是她自己用。 “过几天她回陵洲,我会去送她,到时候帮你送过去。”赵怀律总觉得这是一份心意,也是闻烟的好意,“念念很热情,她会喜欢的。” 闻烟没再吭声。 有几根头发脱落,缠绕在指间,她被阳台的太阳晒着,面庞暖阳阳的,空气都是好闻的燥热味道。 这天赵怀律没去上班, 他将处理公务的地点改为家里,专注的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都不走神的。 可只要闻烟上楼来,他就忍不住看向她,目光也跟着她在走。 这么几次。 闻烟算是不敢上楼了,安心在楼下研究食谱。 她不怎么会做菜。 拿手的那几道赵怀律都吃腻了。 好不容易腾出空研究出一道菜给他尝尝,她不会处理鱼,胡乱对着开膛破肚一番,最后还将鱼眼睛挖了出来,手段可谓残忍至极。 这话是晚上吃饭时,赵怀律自己说的。 他夹着一块看似鲜嫩的鱼肉放进口中,表情风云变幻,还是艰难吞下了肚。 为了转移闻烟的注意力。 他故意问,“鱼的眼睛呢,你偷吃了?” 闻烟从不吃大鱼大肉的,她吃多了油腻的就会反胃,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实则是患有轻微的厌食症。 尽管这样,她也并不是瘦弱的身子,这点赵怀律一直很奇怪。 她不以为然的,用筷子戳着鱼眼的位置,“我从来不吃那个,做菜的时候就挖掉了,看着恐怖。” 赵怀律好笑道:“哪里恐怖?” “让鱼自己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吃掉,不恐怖吗?” 这样新奇的想法他还是第一次听。 微愣一瞬,又觉得颇有道理的点头,可这道菜实在是难以下咽,在闻烟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赵怀律顶着齁死人的咸,将一条鱼吃的只剩骨头。 第二天去见江封,都止不住的一直喝水。 第592章 走到雨里去100 江封嫌弃地瞥他一眼。 低头又自顾自地看着书和手机里的资料,不知在找什么,语气漫不经心的,“你刚逃荒回来,连口水都这么稀罕。” “齁的。” “谁把你卖盐厂里了?” 这该怎么解释。 解释他为了哄一个女人开心,而吃下了一整条几乎像是用盐泡过的鱼? 赵怀律要面子。 他才不会说。 “少废话,找我什么事?” 昨天没有去公司,只是一天就堆积了不少公事急着处理,他没空跟江封打哈哈。 江封把自己记下来的满满半个本子的名字推给赵怀律看,“这是我给小孩儿想的名字,你看看,哪个合适?” “你跟念念的孩子,让我这个前夫来看?” “别再提这个名号,再提我跟你急。” “本来就是前夫,我哪句话没说对?” 江封急的指了指桌上密密麻麻的纸页子,“快看,找一个合适的,有文采的,听上去就觉得我是个文化人的。” 赵怀律觉得他简直疯了。 又拿这种小事来烦他。 嘴角抽了抽,他一刻也坐不下去,“就叫江铁柱,最符合你的风格了。” “去你的。”江封坐立不安的,“我认真的,不然取名字这个大权就要交给老丈人那个老古董了,我可不愿意。” 就算已经成了一家人。 江封仍然跟柳父看不对眼。 其实是柳父单方面的看不上他。 赵怀律决定随便找个敷衍他,边看着小本本上记的那些名字,边随口问:“樱桃大名叫什么来着?” 他们整天樱桃樱桃的叫着,渐渐连她的大名都不记得了。 江封扯着嗓子一应,“梁加绮啊。” 这名字真的是随意的不能再随意,丝毫没有重视感,就连小名也是误打误撞起的。 那时候樱桃半岁多。 斐姐和蒋沅轮流照顾她,中午,两人站在一块聊天,聊新鲜送到蒋家的几箱水果,一转头樱桃就从地毯上爬到了水果箱子里。 两人连忙去抱她。 奶娃娃已经被樱桃汁沾满了皮肤,红彤彤的,手里还抓着几个樱桃傻呵呵的乐着。 从那以后蒋沅便樱桃樱桃的叫着。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上了。 大名更是连字典都懒得翻,直接用了梁涉川的姓和绮岁的姓组装而成,简易到不能再简易。 赵怀律这才想起来。 只是太久没人叫樱桃的大名,连他自己也模模糊糊记不清了。 他合上江封的小本本。 “那你就叫江加柳,简单又好记,通俗又易懂。” 江封面色不太好看,甚至有些想打他,“怎么,这个名字格式还成祖传的了?” “好东西,当然可以永流传。” “快得了吧,樱桃前阵子还哭着闹着要改名呢。” “为什么?” 梁加绮这个名字的确算不上太好听,可对于梁涉川和绮岁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樱桃的出生来之不易。 在她之前原本是应该有两个哥哥姐姐的,因为他们的缺失,樱桃才会被宠成这样,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江封把自己的小本本收回来,特别宝贝的捂在胸口,念念有词,“樱桃说了,他们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都叫加绮,同音不同字。” “我哥同意改了?” “没,她爸爸说,除非她妈妈改名字,不然休想。” 还真是梁涉川臭固执的脾气。 见赵怀律也不是个文化人,江封不再找他商量,“我还是回去找念念老婆选,跟你,没话说。” “德行,浪费我时间。” “小名我已经取好了。”江封倨傲不减,“就叫芭蕉,跟樱桃是情侣小名呢。” 樱桃是红了。 但芭蕉注定是要绿的。 这话赵怀律没说,也懒得提点江封。 京都医院的医疗设备和环境都不如陵洲的好,正因为是大医院,人来人往,难能得到悉心的照料。 没住几天念念便吵着想回家。 江封疼惜她。 怀孕期间更是。 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难受,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她。 她刚说不想住院。 江封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连夜就要送她回陵洲,提前联系了柳家的阿姨去他们的住所照顾人。 走的急。 到了陵洲才通知赵怀律他们。 原本是定过回陵洲的日子,赵怀律也打算将闻烟给念念准备的礼物送过去,这样一来,东西是脱不了手了。 怕她伤心难过,赵怀律专门找借口将东西拿到车上,声称是带给念念。 实则是放在后备箱里等着落灰。 陵洲的夏天最为漫长,春天短暂到摸不到头尾,夏天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炎热的日子更加难过。 因为怀孕。 念念有许多要忌口的东西。 照顾她的是自己娘家人,自然疼她更多,却不得不为了孩子,劝她忍住嘴馋的毛病。 她原先是艺术学院教舞蹈的老师。 曾经也是学舞蹈的尖子生,看着自己的身材一天天发胖,实在难以忍受,常常看着镜子都能看到眼眶发酸。 她爱吃甜的。 江封每晚回来都会带上甜口的零嘴给她,日复一日,从未间断过,给足了她安全感。 七点钟天刚黑。 念念坐在客厅等江封回来吃饭,阿姨也在一旁陪她等着,又给她削苹果,又给她喂糖水的,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江封的人影。 阿姨没忍住劝着:“咱们先吃,宝宝爸爸回来了再给他热?” 孕期以来念念格外固执。 她望着擦黑的天色摇头,眼中的愁色浓郁,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伪装的太好,不愿意把这一面给别人看。 “不要,我要等他。” 阿姨松开她的手,“行,那我先给你弄点别的吃,垫垫肚子,你不吃孩子要吃。” 这样说念念才愿意点头。 先给她吃了点点心,念念也不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一直坐在放门口,吹着冷风。 阿姨拉不住她。 只好去卧室给她拿了件外衣披着。 刚走到门口,江封的车便开了进来,车停稳,念念没等到他下车就跑了过去,不顾怀孕的身子,快步跑到车库里。 微弱的光线下。 她跑的太快,肩上的衣服直接落了地。 江封开门侧着身子出来,迎面便撞上冲他跑来的念念。 第593章 走到雨里去101 “怎么了?” 江封干燥温热的手心扶住念念,轻轻使力,将她的脸抬起来。 这段时间她忽胖忽瘦的。 有时胖的明显,明显到脸上的肉感都格外清晰,可有时又很瘦,比如现在,一眼望下去,浑身都是削瘦的。 骨感都出现了。 眼底充盈着悲伤和关切,念念嗫嚅着唇,埋进江封的怀里,支支吾吾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今天开回吗?为什么没有提前打电话?”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江封脑袋上。 他晕头转向的,鲜少这么有耐心的回答问题,“没有开会,就是新人闯了祸,替他摆平,跟上面那几个老头子吵了半天,耽误了点时间。” 不是第一次突然晚归。 但以往他都会打电话先告诉念念一声,今天忘记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的没有安全感。 “新人?”念念一步没走,站在车库门口,任由闷热的风往身上吹来,黏在皮肤上,“男的女的?” 江封眉心微挑,“女孩。” 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念念听完,眼泪刷的就浮了出来,挂在眼角撑着不落下来。 脸颊也瞬间委屈的红了起来。 她摆弄着手,要从江封怀里挣脱。 终于发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江封将她抱紧了在怀里,安慰又害怕的吻着她的头发,“好了,我开玩笑的,别生气,是男的男的。” 念念却不听他的解释了。 拼命想要挣出他的怀抱。 “好了。”江封怎么都不松开,“念念老婆乖,我这不是下了班就赶回来看你了吗?真的是男的,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你就在边儿上监督我?” 念念憋着眼泪。 她不喜欢自己这么情绪化。 可这哪里又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了的,“不准这样吓我。” “我的错,”江封拿着她的手来打自己的嘴巴,“你打我,打死我。” “不要闹了,快松开!” 月色从淡淡云层里钻出来。 照耀在车库外面。 地上那件衣服被江封捡起来了,顺手搭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搀着念念往房内走,每一步都小心的很。 嘴上时不时就来一句,“小心台阶,小心石头。” 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了。 江封才能得空去吃一口热饭,阿姨将热好的鸡汤给他端过去,顺带在边儿上坐下,欲言又止的。 柳家人都知道这个姑爷是个没心没肺的,不太懂得照顾人,也不体贴人,能每天带点好吃的回来给念念,他们都觉得很难得了。 吃了没两口。 江封忍不住放下筷子,实在是受不住阿姨这样炙热的目光,他很有自知之明地主动开口,“阿姨,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阿姨还在跟他周旋,“没有,你特别好。” “噢,那我,吃饭了?” “你吃你吃。” 江封在她直视着的眼神里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素菜往嘴里喂,刚碰到唇边,还是吃不进去,他倒抽一口冷气,放下筷子。 郑重其事地问着柳家阿姨,“到底有什么事?” 阿姨还是摇头,“真没有,你快吃,吃完我洗碗。” “是不是念念出了什么事?” “没有,念念好着呢。” 江封又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转过头去,筷子拿起又放下,实在忍无可忍,“没事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直说,我脸皮厚,能改一定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阿姨语速缓慢,边说手上还不停,拿着小碗给江封盛了一小碗汤,放到他面前,“念念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 他没发现。 “是啊,刚才那么紧张你,她以前可不这样的,你是知道的,她一直很通情达理。” “是,我只是晚回来了一会,她是挺紧张的。” 阿姨不动声色地敲了敲碗面,“你知道的,我们家念念一直很优秀。” “嗯,知道。” 起码比他这个不学无术,整日浑水摸鱼的纨绔子弟好多了。 “念念以前跳舞,读书,不管做什么都是拔尖的那个,现在怀孕,她恐怕是害怕自己不漂亮了,怕你不喜欢她了。” “怎么会?”江封险些站起来。 柳家阿姨一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着坐下,“你听我说,别这么激动。” 江封喘着不平的气坐下,静静听着。 “念念太年轻,所以情绪化了一点,你工作又忙,所以你得多抽空照顾她的心情,阿姨会很感谢你的。” 的确,他们都太年轻了。 还没准备好就要当爸爸妈妈了,别说是念念,就连江封自己,虽然紧张这个孩子紧张的要命,可到今天也仍旧没真的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 念念紧张,害怕,焦虑或者惶恐,都是正常的。 和阿姨聊完。 江封怀着复杂又难过的心情回到卧室,在念念身边趟下时,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臂放到她的脖颈下,手背便抻到了枕面上。 是一面凉透了的潮湿。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 总之心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抱着她,亲着,手掌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喃喃自语,“要是这孩子能到我肚子里就好了。” 念念听见了。 肩膀有些僵硬,僵硬地转过来,用通红又微肿的眼睛看着江封,“又胡说八道。” 她的哭腔太重了。 江封垂下脸,吻了吻她滚烫的眼睛,“没有胡说,我心疼我老婆受十月怀胎的苦还不行?” “这有什么苦的?”她还在嘴硬,“绮岁姐月份都大了,还在工作呢。” “不管别人,我就是心疼我老婆。” 沉默了会儿。 微凉的空气弥漫在黑暗里,江封的眼皮微微酸痛,酸痛着睁开,睫尖扫着念念的脸颊,“要不我把工作交给别人,回来照顾你?” “不要胡说!” 他就爱贫嘴的这一套。 念念郁结的心思全被江封给吹散了,“我又不比谁金贵。” “金贵着呢。”江封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热度相传,“我老婆就是最金贵的。” 第594章 走到雨里去102 哄女人是件苦差事,哄像小孩似的女人就更苦了。 可江封却乐在其中。 足足哄念念哄到口舌干燥,他眼皮困乏到酸痛,睁不开,半睁着,拥着念念,在她耳边细语到天将明,他自己才将将睡去。 不过三个小时又被阿姨叫醒要赶去公司开会。 江封以前是一个样,现在又是另一个样,以前从来没有准时准点到公司的人,现在几乎没有迟到过,早退过,兢兢业业。 吃早餐时阿姨都在夸他敬业,负责任。 江封没心思笑着应承,随口吃了点就要走,念念刚醒,一个人从楼上跑下来赶着来送他,“等等。” 她跑的快。 步子一颠一颠的,像个小孩子。 孕期已经到了五个月,腹部明显有了弧度,光是那样看着都危险。 江封一口蛋黄噎在嗓子眼,来不及喝水便喊着,“没走呢,快慢点跑,别颠着我小孩儿了。” 闻声。 阿姨忙过去扶住念念。 她大喘气,刚洗过一把脸,皮肤洁净,鼻尖和眼睫上挂着潮湿,因为跑的太快,脸上都浮起了红晕,“这个,你把这个带上,我前两天刚托表哥带回来的。” “这是什么?” 念念将手里的腕表拿出来给江封换上,他手上的那支带了很久,虽说还有别的表,可他这个人念旧又有习惯,带惯了一支就不喜欢别的了。 腕上的那支被褪下。 江封看着念念将表给他换上。 表盘里镶着些碎钻,看上去价格不菲,质感又好,带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念念歪着脑袋去给他扣表,江封看的认真,表戴好了,他捏着念念的脸揉了揉,“还是亲老婆好。” 阿姨在旁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也开心,笑着打趣,“你还有假老婆不成?” “没有,”江封急着解释,“叫亲老婆不是更亲一些吗?” “行了,快走吧,马上要迟到了。” 九点半就有会议。 赵怀律在时他不需要去跟一帮老头子就那么几毛钱的生意啰嗦半天,这些口舌上的战争都是赵怀律来,现在他走了,江封必须要硬着头皮上去。 对着一帮年过半百,半截入土的长辈,江封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硬着头皮听他们吵了半天。 这样的分歧不是第一次有了。 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分成不同的派系,为了一较高下,只要是需要商议的事情,都必须要吵个三天三夜才能罢休。 江封权利不多,能做的只有隔山观虎斗。 他们吵的厉害。 江封只觉得头疼,像小学生上学开小差似的在桌下拿着手机和念念聊天。 念念整日闷在家里,没有别的什么事,等的就是江封的信息,见他抱怨公司那群老古董,她跟着笑笑,回他:“我叔叔也在吗?” 看着那几个字眼。 江封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嘴角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而且他吵的最凶。” 念念:“怎么会?叔叔是最和善的人了。” 如果不是受着限制,江封真想拍个视频给念念看看这里的混乱场面。 几个老头子扯着嗓子,差点没把这里的屋顶给掀开。 吵的面红耳赤以后,决定下来的还是念念叔叔,他喝下一口水,拍下桌子,主持大局,“既然大家意见有分歧,举手示意来投票,同意降价的举手。” 他率先举起手。 跟着他的那派人紧随其后,两边的人争的如火如荼,结果却是平票,差的只是江封那一票。 这事江封有所耳闻。 不过是新上市的新品因为价格起了争议,一派人趋向于亲民市价,另一派人则不愿意自降品牌身价,由此争了起来。 念念叔叔警告地看了江封一眼。 江封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吞咽了把口水,在叔叔阴寒的眸光下缓缓别过脸去,他是有底线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分的很清楚。 会议结束。 江封作为小辈要挨个送走他们,走到最后,念念叔叔从他身边擦过,那眼神,只怕没把他吃了。 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时间。 江封躲到洗手间外的角落点了支烟。 现在念念怀孕,他不能在她面前抽烟,排解压力的方式也只是在外面抽支烟。 火光刚灭。 他刚将烟嘴抵到唇边。 洗手间内走出的两个女助理低着音量,聊天的声音传递到江封耳边。 “你刚才看见了没?” 另一个语气疑惑,“什么?” “柳董投票的时候,看咱们小江总的眼神,太吓人了。” “看见了,人家不是一家的吗?小江总这个时候不站队,不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一家人什么啊?柳董真以为自己侄女是小江总老婆就了不起了?那嫁的还不就是个二手货,真当谁稀罕呢?” 她们字字诛心。 江封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了,只是他跟念念都不喜欢计较,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谁能管得住那么多张嘴。 可现在他却不这么想,念念孕期心思敏感,他在内在外都要保护好她。 生长在骨子里的热血基因又沸腾起来,江封掐灭了烟头,刚要走出去,又听见外面的女助理讨论着:“而且我听说,那个女人刚跟小江总结婚就怀孕了,怕是想用孩子套牢他吧?” 再也忍不住。 江封走出去,冷冷地像座冰雕,站在她们身后,语调没有起伏,“你们这么好奇,不如亲自来问问我?” 被叫住的两个女人身影一震。 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问啊,怎么不问了?” 两人慌忙转过身,羞愧地低着头,江封对女人都很温柔,他从小就觉得女孩是值得被人疼的。 可现在看来,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柔弱的,善良的,比如眼前这两个,嘴里吐出的言语甚至比许多刀子都要厉害。 “行了,你们两个,”江封语气微顿,已经不太高兴,“既然这么喜欢念叨别人的是非,我看助理这个工作真是大材小用了,明天你们不用来了,合伙去说相声吧。” “小江总。” 她们支支吾吾,不敢吭声,更不敢辩解。 江封摇摇头,“别,我不是小江总,我是你们八卦的题材,行了,别杵着了。滚吧。” 他已经够好脾气了。 如果真恼了,早就像上次一样打人了。 第595章 走到雨里去103 回去的路上江封特意绕路去给念念买了点京味的糕点,她在京都时就喜欢吃这一口。 陵洲卖的正宗的不多,只有这一家是传统的味道,来一次要走很远的路。 心疼江封。 念念从没有主动开口要过。 今天他的好心情全被那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助理给打乱。 往深想了。 被这些风言风语伤害最深的还是念念,因此才想买些她喜欢的东西给她解解馋。 客厅只有阿姨一个人坐着。 灯也没开。 气氛暗暗的,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江封一向心大,不细腻,只当是念念又犯困提前去睡了。 只为自己千里迢迢去买的糕点委屈。 阿姨站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回来了,吃了没,我去给你热菜。” 江封摇着头,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他看着楼上,“念念睡了?” “没呢,刚上去。” “昨天那么黏人,今天怎么又变了个样儿?” 他嘟囔着。 那话柳家阿姨都能听见,她欲言又止,咬紧了牙关,还是忍不住说:“念念刚才接了下她叔叔的电话,什么都没说就上去了,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 “叔叔?” “是啊,那个叔叔一直不怎么疼她,一直都冷言冷语的。” 那就没有错了。 念念的叔叔也只有那一个。 江封顾不上吃饭,拔脚就往楼上冲,门没锁,一推便打开,随之冲进漫长的黑暗中去,念念坐在窗边,背影单薄又弱小,落在地板上的影子都格外可怜的缩成一团。 听见门开。 她急忙抽了下鼻息,带着眼中的泪意回头笑着看江封,“回来了,吃饭了吗?” “没。”江封关了门走进去,也没开灯,表情淹没在黑暗中,并不清楚。 他慢步走到念念身边。 不言不语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红的让人心疼,不问也知道她刚才是在偷偷的哭。 她是他的老婆,怎么能随便被人骂哭。 江封气急了,“叔叔打电话来干什么?还让我老婆哭了,他想干什么,我不就是没站他那边吗?” “没事的。”念念心善也软弱,遇事总是抱着能退则退的心理,才会被欺负成这样。 “什么没事,都哭了还没事。” “叔叔就是跟我念叨两句,过两天他就忘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可从没有电话打到念念这里来骂她,这次则是真的直接跨过了江封,来教训他老婆,这跟直接打他的脸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直接打他就算了,竟然还伤害到了念念。 江封捧着念念的小脸,指腹擦掉她脸上未消的泪痕,“他都是怎么说你的,真仗着是你叔叔就为所欲为了,我忍他很久了。” “别,叔叔这个人就是比较固执,他没有恶意的,就是让我跟着劝你,我拒绝了,所以才念叨了两句。” 能让好脾气的念念难过到哭的话,一定是比念叨要严重十倍不止。 严重到江封不敢认真去问。 “好。”江封将念念脸上湿发拨开,“我知道我们念念是最好的小孩,不喜欢挑拨离间,也不喜欢在我耳边吹风,下次他如果再打电话过来,你就顺着他的话说。” “那怎么行!?” 念念宁愿自己受委屈。 也不愿意随便插手江封公司的事情。 当初叔叔进会议厅,无非是因为她和赵怀律结婚,柳家和赵家的联姻将叔叔牵绊了进去,起初并不在意那么一点芝麻大小的生意。 后来生意做大。 叔叔爱管的事也变多,从前赵怀律是柳家的女婿,他能处理好其中的平衡,后来换了江封,他不爱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可不想当居委会大妈。 这却委屈了念念,挨了家里人的骂。 “赵怀律能处理好的,我也能处理好。”江封就算退步,也不想让念念受委屈。 想来她叔叔说的话,不会比那两个女助理的话好听。 无非就是骂她没用,管不住他的心。 柳念念含着水瞳看着江封,只一眼,他就要心碎了,“好了,信我一回,明天是不是要去孕检?” “嗯,约好的日子。” “我陪你去?” “不要,那种地方不好,妈妈还说男人不能去那种地方,会倒霉。” 柳家是传统的书香门第,一些教养和习惯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很多习惯江封都不能理解。 “行了,你家里还能再封建一点吗?”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过分。 念念垂下脑袋,像个认错受罚的小孩子,“我妈妈说的啊。” “那绮岁姐每次孕检,我哥都陪她去,你见他倒过霉吗?”江封嘴角垂着,“我看他整天都满面春风。” “可是绮岁姐跟我说过,不想让他跟去的。” “那是嫌他啰嗦,跟别的可没有关系。” 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柳念念被噎的说不出话来,“那你只能在医院外面等我。” “为什么?” “因为那个楼层都是女孩,我不想让你去。” 追其根本,还是觉得他花心。 江封挑动眉角,“行,我老婆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就算让我出家都行。” “又胡说八道。” 哄念念轻松也不轻松。 她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全都是在赌,将她哄好,江封还要去安抚她叔叔那边,一来二去,已经疲惫不已。 第二天他们一家去医院陪念念孕检。 没人知道赵怀律来过。 他去出差,路过陵洲,顺便将闻烟准备的礼物送给念念,不想他们都没有在家,又扑了空。 半年过去,距离新年只剩一半的时间,年底左右就到了念念待产的时间,绮岁比她怀孕早,早三个月。 喜事一桩接一桩的。 赵怀律自己也有喜事,婚事。 婚期早就定了,可越近,他越是惶恐。 没有在陵洲逗留。 他直接赶去了出差地,一晚上的会议洽谈,以及酒会,要应付的人太多太多,重任压在他肩上,让他心情压抑。 在京都还能见到闻烟,这里人生地不熟,被灌醉了就只能一个人回到酒店吐一场。 夜半时接到闻烟的电话。 赵怀律那时醉醺醺的,神志不清,接起电话也就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言,言言。” 闻烟猜到他是喝醉了。 晚上接到小林的电话就知道了。 她望着酒店的高楼,淡着声气问:“房号。” 第596章 走到雨里去104 对于照顾赵怀律这件事闻烟已经格外熟练。 他醉起来会说梦话,一阵接着一阵的,如果不喝点热的,隔天起来还会胃疼,他们这些天天应酬的人,基本能把酒当水喝,胃里哪里受得了。 “先去洗个澡。” 闻烟拖着赵怀律,把他从浴缸里扶起来。 他烂醉如泥。 刚被扶起来就倒在了闻烟肩上,弄的她头发全乱了,好不容易将他抬出来一些,可以放水了,赵怀律又垂下去。 闻烟没力气了。 趴在冰冷的浴缸边缘休息,气息一下一下的往外缓着,赵怀律迷迷糊糊间又爬出来,借着醉意揽住她的后颈,将她人整个拖进浴缸中。 挣扎中。 不知是谁无意碰到了水流开关。 冷水流过,很快转为了热水,热流丝丝浸透了闻烟的衣服,连带着头发也湿了,骂骂咧咧的话卷到舌尖,还没吞吐出口就被赵怀律给堵住。 水花瞬间溅出去。 喝醉后的赵怀律更真实,不克制不隐忍,全部的都是真切的他自己,交付出去的也是所有真情。 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浴室门关,视野广阔,甚至可以看到酒店外的风景。 霓虹闪闪烁烁,在闻烟眼下走过。 浴室的瓷壁上氤氲上许多因为热气而生起的水雾,她才从水里抬起头来,虚弱地趴在浴缸边缘吐着呛水。 赵怀律已经醒来。 大概是被水流冲醒的。 “像美人鱼似的。” 他笑着打趣,听声音,沙哑的可怕。 闻烟懒得回头看他,她后悔死赶过来看他了,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醉死。 “我要起来了,你自己收拾。” “找人来收拾不就好了?” 闻烟深吸一口气,从浴缸里踏出去失,“你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 她出去吹着冷风。 吹了很久。 赵怀律留在浴室里打扫,终于整理完毕,才能跟着出去。 一眼便看到在阳台站着的闻烟。 酒店的视野好。 在四十几楼,一眼望去,这个城市,乃至城市之外的风景都能尽收眼下,璀璨繁华的夜景,声色迷离正在喧嚣中熄灭。 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 每当想起这些,赵怀律就无比清楚,他要在最好的年纪失去自己最爱的女人,并且没有选择。 赵怀律抱着闻烟的腰,她是不轻的,他却能轻松将她抱起来,放到阳台的护栏之上。 护栏只安装了一半。 坐在上面极为危险,只要他一推,闻烟立刻就会粉身碎骨。 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闻烟就是有这个魄力,她坐在上面,小腿白的发光,拦着赵怀律的脖子弯下腰,潮湿的发梢被风卷动,湿濡的香在他鼻尖泛滥。 “干什么,酒醒了就不认人了,还要杀人灭口?” 闻烟媚眼如丝的笑着。 笑容的确像个狐狸精。 赵怀律没有被蛊惑,清醒又理智地说:“我有时候只要想到咋们马上要分开了,就想把你推下去。” “你有病吧?” 闻烟得承认她是害怕这样精神紊乱的赵怀律的。 “有,没病的人谁跟你在一起?” 闻烟实在不懂。 赵怀律这么好的人,干嘛非要咬着她不放,“我哪里有吸引你的地方,非缠着我?” “有。” “哪里?” “你扶着喝醉酒的我坐在街边,还偷偷踹我的时候。” 有些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看来他也不是喝醉了就不省人事的。 闻烟抿抿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冷风将她的面颊吹的惨白,没有血色。 赵怀律轻笑着,“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揭穿你吗?” 被踹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跳起来收拾这个女人,可他没有。 闻烟仍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为什么?” 夜风拂面,夹杂着来自夏季最天然的热意,蒸发了湿润。 赵怀律瞳孔清明干净,好像刚才真的只是洗了个澡那么简单,又好像他脑子里的,也就真的只是洗澡那么干净。 他倾身贴近闻烟,覆在她耳边,故意放慢了语调逗弄她,“因为那天我躺在地上,可以从下面看着你——” “你变态啊!”闻烟恼了,下意识猛地把他一推。 忘记身后是万丈高楼,摔下去就粉身碎骨。 赵怀律却记的清楚。 忙将闻烟抱着搂进怀里,“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可我真的踹过你啊。” “那我也不至于去偷窥你。” 真是。 跟这个女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双脚接触到结实的地面,闻烟的心弦缓缓松弛下来,顶着一头湿发埋进赵怀律怀里,“谁知道你怎么想的,被踹还闷声不说话?” 赵怀律将她耳边的头发别过去,“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要踹我到什么时候,我还纳闷呢,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远处一座高楼的灯光熄灭。 闻烟脸颊轮廓也黯淡了不少,“谁让第一次见面,你就怒气冲冲的要杀人似的。” “那我杀人了吗?” “没有。” “我被谁打了?” “我。” 那是风度翩翩的赵怀律第一次失了态,还被闻烟给抓花了脸,好在后来用了好药,不然脸上还会留疤。 也是那次之后,他就记住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赵怀律揪着她的鼻子,“我那时候就纳闷,哪来的母夜叉。” “谁是母夜叉了?”闻烟不认了,“你不冲进来要打要杀的,谁会打你?” “可你知道,我那样是因为顾也。” 再过几个月就是顾也的忌日了。 前几年大家经常去看他。 后来去的人少了,赵怀律也不是常去看他,只有清明节和忌日会赶过去。 现在去,绮岁和梁涉川还会带上樱桃,在那边待好一会儿,他和江封去,都会错开他们在的时间。 这个名字里饱含着太多悲伤。 被提起的次数太少,关于顾也的回忆都在慢慢减少,甚至现在再谈起,赵怀律对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提起顾也,他就会想起关山月,并不是有意打听她,只是向闻烟随口一问:“你那个小月好妹妹呢?” 第597章 走到雨里去105 这句话本来就轻浮。 从赵怀律嘴里说出来更是,掺杂着不屑和对关山月的鄙夷,亦如他曾经鄙夷闻烟是一样的。 闻烟懒得应答他。 她腰部被抵在护栏上,任由燥热的风从脸廓走过去,头发拍打在脸上,模糊着光影,她看着赵怀律,赵怀律也在看着她。 这一刻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终将走向分别,却又急于将时间停在这一刻。 在凝视中。 赵怀律一点点靠近,唇即将要附上去,闻烟却伸出两指,盖在他微热的唇上,“小月这几年过的很不好,她每天都活在愧疚里。” “这一茬已经过去了,又提她干什么?” 距离他问这个问题已经过去了三四分钟。 他不明白闻烟为什么又提起来。 显得生硬又刻意。 “她在她的老家生活,那里山清水秀,我有空的时候会去看她,虽然住所并不好,是有些旧的居民楼,周围也吵,但乡邻都是很好的人。” 赵怀律以为她是真的想聊天,便沉下性子,跟着她的话说,“我倒希望她过的不好,人本来就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顾也的事不能全怪她。” “反正小也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我们现在一个赛一个好的,其实人人心里都清楚,少了个人就是不一样的。” 没有要辩解什么。 也没有要争吵什么。 只是发自内心的说些以前没说过的话,聊些想聊的事,仅此而已。 闻烟自然是懂赵怀律的意思的,“我明白。” “你总替她说话,我也要替我们小也说说话吧?”赵怀律话里有笑意,云淡风轻的,“她受苦都是轻的,当年都恨不得让她给顾也偿命,结果那一下,还是你替她挨的。” 当年的伤疤还长在闻烟身上。 就在胳膊的位置。 每次他们紧紧相拥,赵怀律都能摸到,圆形的,随着时间正在慢慢减淡。 他垂下脸,将自己的唇递上去,吻向闻烟胳膊上的疤,“一定特别疼吧。” “那种情况下,早就顾不上什么疼不疼了。” 只想着把能保护好的人保护好。 闻烟将手抽出来,用衣服将伤疤捂住,她不喜欢把那一块露出来给人看。 女孩都爱美。 赵怀律能理解,“这些天别走了,我忙完了带你去走走。” “去哪儿?”闻烟声音里有些雀跃。 听得出她是想去的。 “你想去哪儿?” “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没有想去的。” 她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 没有什么稀罕的。 赵怀律握着闻烟的手摊开,放在脸上,表情认真,眼神也认真,“那行,你跟着我走就行。” 他们都知道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在一起。 这次之后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这样单独在一起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了,或许要分开了。 因为有闻烟在。 赵怀律紧赶慢赶,几天的事并到两天完成,好不容易腾出的一天,能够全部留给闻烟,他能够陪伴她的时候不多,并且正在减少中。 小林将他们送到地方就要走。 隔着车窗,他看到赵怀律给闻烟撑着阳伞,一把伞撑不住两个人,他们身子一半陷在阴影下,一半在阳光下。 赵怀律怕闻烟晒着。 特意带了水和防晒服。 这附近都是搭帐篷野营烧烤的人,有烟雾,有欢声笑语,湛蓝的天空上飞着几只蝴蝶形状的风筝,现在不如从前,爱放风筝的小朋友不多。 闻烟一直将手放在赵怀律手心里。 因为温度太高。 两人手心都挤出了汗来。 他们走到小桥上,微风拂过,吹散草地里的蒲公英,赵怀律在进来前买了鱼食,一半放在闻烟手里,“你喂它们。” “随便喂吗?”闻烟有些惊诧,捏了一点鱼食往水里扔,周围一团小鱼都围过来争抢,她看着新奇,“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养了一缸特别漂亮的金鱼,我偷偷去喂食,结果把他们撑死了。” 听她说着。 赵怀律没忍住笑出来。 “你爸爸没揍你?” “那鱼可贵了。”闻烟叹了口气,“我哪知道鱼还会撑死啊,只盼着他们能多吃一点,吃胖一点,长得漂漂亮亮的。” “是漂漂亮亮了,到天上漂亮了。” 闻言。 她转过头,剜了赵怀律一眼。 赵怀律不但不怕,反而站在烈阳地下,双手合十,对着荷塘里面的小鱼祈祷,“希望被言言撑死的那几条小鱼不要恨她,她也是想让你们吃饱,下辈子不要投胎做鱼了。” “赵怀律!” 他被闻烟震到,连忙偏过脑袋躲开,小心看着她手里的鱼食,“这你尽情喂,它们是真的吃不饱。” “还用你说?” 小桥上跑过两个小男孩,追赶嬉戏着,笑声格外清脆。 赵怀律回头随着两抹小人的身影跑过去,眼中是有些期许的,大概是期许自己也能有这样活泼快乐的孩子。 闻烟忽然将鱼食递给他,“你也来喂,别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倆是来这偷小孩的呢。” “我可不稀罕小孩。”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 他喜欢的小孩都有共同的几个标准,长得可爱的,乖巧的,别人家的,自己家的小孩总归都跟小恶魔似的。 在景区走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 他们坐在山头上,看着那轮火红色的太阳慢慢掉到山头那边去,彩霞搅弄着云,大片渲染着天空的颜色,景色美不胜收,橘黄的光落在他们脸上,格外滚烫。 从那里离开。 路过一家电影院。 闻烟叫了小林一声,他将车停下,“要看电影吗?我去买票。” “要看?” 赵怀律问她。 “嗯。”她点头,拽着赵怀律的手下车。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们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眷侣,坐在漆黑的影院中,闻烟看着大荧幕上主人公生离死别的场景,只觉得内心平静至极。 电影里演的都如此惨痛悲戚,更何况她的现实生活了。 所以分别,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从跟赵怀律在一起那刻,她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回京都的路上赵怀律转去了陵洲一趟。 彼时念念孕期已足五个月,行动还是方便的,听到赵怀律来,忙不迭地丢下杂志就往外跑去,阿姨要忧心地跟着她,搀着她。 在后喊着:“小祖宗,你慢点!” 第598章 走到雨里去106 在医院见过一面后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赵怀律。 念念还是有些想念的。 却也只是纯粹的,不掺杂别的感情,类似于妹妹对哥哥的想念,何况赵怀律对她一直很好,这份恩情她还一直惦记着。 “慢点慢点。”赵怀律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矮个跑过来,还要撑着腰,毕竟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多少是带着重量的。 他快步赶过去,“慢点,看见我这么兴奋,让江封看到又该吃飞醋了。” “不用管他!” 念念傻不愣登地笑着,“我正跟阿姨说你呢,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说我又帅了?” 他们结伴一起往里走去。 阿姨跟在身边,护念念护的像个菩萨,一边搀着她,一边调笑着跟赵怀律说话,“是帅了,男孩上了年纪就是要好看些。” “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上了年纪,我这还年轻着呢。” “是是是,谁都没你年轻。” 念念站在赵怀律身旁,乐呵呵地眯着笑眼,“怀律哥,就你一个人来吗?” “是啊。” “怎么没带闻烟姐?” 这是在陵洲。 闻烟永远也不可能踏上这片土地。 赵怀律默了会儿,揉着念念的头发,“这不是她给你准备的礼物吗?东西到了就行,她人不必来。” 顾忌着阿姨还在边上。 他们都不会往深了去讨论闻烟。 毕竟这话传到阿姨耳朵里,她如果心善就会帮忙瞒着,可如果说漏了,那大概不出一天就会传到赵家人的耳朵里。 别说赵怀律,就是闻烟,也不能再有清净日子过了。 柳念念深知这些,而且也有意识的将阿姨支开,“姨,你帮我把前些天在爸爸那里拿的春茶泡了,给怀律哥。” “好。”柳家阿姨也喜欢赵怀律,“我这就去。” 赵怀律还是柳家女婿的时候阿姨就喜欢他,比喜欢江封还要多,毕竟两人比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好谁不好。 江封爱花天酒地,赵怀律除了应酬从不去那些风月场所。 江封油腔滑调,赵怀律行事向来稳重。 可在念念看,他们个人都有个人的好。 见阿姨走进厨房了。 念念才将闻烟送的东西抱过来,欢欢喜喜的瞧着摸着,低声问着赵怀律,“怀律哥,听说你马上要结婚了?” “是,年底,应该在小朋友出生之后。” “是真的?” “真的,不骗人。”赵怀律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聊,身子有逃避的意思。 在婚礼前,他都不愿意多聊,能避一天是一天。 柳念念却不放过他,“是容萱?” “是她。” 除了她也没有别人能接受他这样特殊的情况了。 “容萱人很好。”念念轻声慢调的,却怀着些忧愁,“可是闻烟姐怎么办?” 赵怀律在别人面前一向不喜欢把女人抬的太高,让她们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太重,“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管不着她。” “你们不是在一起?” “现在在一起,以后不在一起。” 一段感情。 在他嘴里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 念念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为赵怀律的心硬感到心寒,也同情闻烟之后的命运。 赵怀律新奇的望着念念的肚子,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怀孕的女人,绮岁怀孕的时候他就在旁,还跟着照顾过一段时间,知道怀孕的女人会孕吐,会嗜睡,还情绪化。 可看念念,满面春光,并没有一点不好。 这全都要归功于江封照顾的好,平常看上去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在照顾女人这方面却驾轻就熟。 “看上去江封把我们念念养胖了?” 柳念念将态度扭转归位,仍然笑嘻嘻地面对着赵怀律,“怀孕了,都会胖一些的。” “他有没有亏待你?” “怎么会?”念念是发自肺腑的,“江封哥一直把我照顾的很好,反倒是我,整天爱无理取闹,我都讨厌自己。” “我们念念是最好的姑娘。” 赵怀律之前就爱这么说。 念念每次都不好意思,“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好。” 正巧阿姨将茶冲了过来,还热着便给赵怀律放了下去,“等凉一点了再尝尝。” “对了。” 念念昂着脑袋,眼睛里闪烁着光,“今天多弄几个菜,就弄怀律哥爱吃的那几道,您都知道的。” “知道知道,都记着呢,没敢忘。” 以前赵怀律去柳家吃饭,照顾他们的就是同一位阿姨,他爱吃什么,都铭记于心。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那么早。 赵怀律堂而皇之的留下来,跟念念聊了一个下午,听她从琐碎的小事聊到怀孕后的反应,念念还特别叮嘱了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老婆,尤其是怀孕之后。 她不提闻烟,也不提容萱,因为连她也无法猜准之后能跟赵怀律在一起的究竟是谁。 晚饭一般是等江封回来一起吃。 今天赵怀律在,念念没等他,菜做好就张罗着开饭,热络地给他夹菜盛汤,阿姨比念念更热情,那股火热劲才是对姑爷的状态。 江封回来时没有人迎接就算了。 走到门廊外,唤了好几声念念的名字都没人搭理,进了客厅,远远就听到小餐厅那边传来的嬉笑声,还有男声。 他怒气冲冲地过去,站在赵怀律背后,他正用碗接着阿姨夹过来的酱肘子,卤了很久,香味飘的整个房间都是。 “你们在干嘛呢?” 他一声打断了这里的热络场面。 可念念分明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 赵怀律这是——登堂入室。 阿姨半弯着腰站起来,举着筷子,笑容僵在脸上,抬头看着江封,她反应很快,比在啃酱肘子的赵怀律反应快,“小封回来了,快坐,刚好赶上开饭。” 赶上什么,他分明是来晚了。 赵怀律把他最爱吃的酱肘子给吃了,“你怎么不声不响过来了,还在我家吃饭,害不害臊?” “念念留我吃饭的。” 赵怀律说的理直气壮。 阿姨给江封摘了身上的配饰和腕表,替他将外套拿上去,又撺掇他去洗了手,这才能安生坐下来吃饭。 那根他眼馋的酱肘子已经被赵怀律啃的干干净净。 江封咬牙切齿的,“下次不准在我家吃饭。” “别这样说!”念念听了不乐意,“我喜欢怀律哥在这吃饭,热闹,总比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好多了。” 第599章 走到雨里去107 “我——” 江封还想争辩。 念念昂起脑袋,瞪大眼睛看他,像警告似的,这么一眼,他才乖乖闭嘴,低头用筷子捣着碗里的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我上次来过,正巧你们去孕检,没见着。” 赵怀律一说话江封就忍不住怼回去,“那就是跟你没缘分,你还来干嘛?” 话落。 柳念念用勺子敲了下江封的脑壳,“不准这么跟怀律哥说话。” 这弄的赵怀律像是她娘家人。 江封委屈的捂着脑袋,嗫嚅着嘴,“不说就不说,怎么还打人,让我的小孩儿看见了多不好。” “看见了就学会了,出生以后学着妈妈打你。” 赵怀律在旁煽风点火。 江封对他竖起拳头,刚竖起来就被念念瞪回去,很快就蔫蔫的低下头。 多了个人吃饭,就是要比以往热闹许多。 吃起来也有味道。 江封就憋屈了,憋屈的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把赵怀律这尊佛送走,他的委屈劲就全都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冲上了楼,像长不大的小孩将自己闷在房内。 念念吃完营养品,回头就找不见江封。 在房内转了好几圈也不见他的身影,无意打开卧房门,看见他坐在窗边生着闷气,肩膀都垮着,委屈极了。 “在干什么?” 念念微弱的声音进来。 江封不但没回头,还侧了下身,故意避开她。 “怎么了?” 念念走到他身旁,歪下腰看着他,“怎么一个人跑上来了,不是说好吃完饭陪我散步的吗?” “我不配!”江封气急败坏的,“让赵怀律陪你散步去。” “我也想啊,可是怀律哥已经走了。” 明知他已经生气。 还故意拿这种话来恼他。 柳念念笑起来,手搭在江封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衬衫,感受着他的体温,“江封哥,你想吃酱肘子吗?” 江封嘴硬地转过头,“不想!” “哥哥,你想吃酱肘子吗?” 她懂得转换称号来让他心软,这一声直接叫的他耳廓酥软,却还没到松口的时候。 柳念念继续叫,“哥哥,你要吃我去给你弄一只?” “都被赵怀律吃了。” “谁说的,我特意叫阿姨留了一只呢,这个卤的更有味道。” “少骗人了!” “真不吃?”念念将脸侧贴近,就贴在江封的耳畔,“老公,真不吃?” 得。 他又要败下阵来了。 念念将那只酱肘子特意给江封拿上来,为了哄他,还一口口的喂给他吃,手指递到唇边,江封轻轻咬住肉,又轻轻咬住她的手指,含在唇里。 “怎么手上还有香味?” “酱肘子的味道啊。”念念特别单纯的应着,让江封那点不太好的念头都说不出口。 吃完了一只肘子他的心情才好些,愿意带着念念下楼去走走散步。 他们是悠闲了。 赵怀律却需要开几个小时的车赶回京都。 之前小林专程送了闻烟回去,无法替他开车。 下了高速后。 他跟小林约好了在宝林大厦下碰面,由他来开车,小林很早就等在那里,上车时赵怀律已经坐在了后座眯眼小憩。 安全带被扣上的声音落下。 小林没有立刻启动车辆,反而斟酌了番,随即欲言又止地问道:“咱们去哪里?” 赵怀律睁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当然是回家。” “现在吗?” “现在。” 毕竟是他养出来的人,他最了解,这么支支吾吾就是有事了,“又怎么了?” “啊?”车子刚启动,小林一怔,“没,没怎么啊。” “别在这跟我废话。” 赵怀律虽然平日里端正和善,为人极好,可一旦怒起来,也不是好压下去的,小林知道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就是,就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一块说清楚了。” “就是闻小姐。” “她又怎么了?” “我送闻小姐回来,她没回去,去见了别人。” 这个别人里饱含着太多意思了。 正是因为难以启齿,赵怀律才能立刻猜到是谁。 出乎意料的。 他没有恼怒,反而格外平静,平静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去就去吧,我们分开之后,她总要找别人,我总不能霸道的不让人家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吧。” “您要跟闻小姐分开了?” “嗯,快了。” 没几个月了。 他平时又忙,两个人见面的次数都少。 “为什么,因为要和蒋小姐结婚了吗?” 连一个小司机都知道他是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这事又能瞒得住谁,“是,结婚那天有你忙的。” “那闻小姐她,”小林看得出自己的老板真心喜欢谁,又舍不得谁,“不如您在外面给闻小姐找个住处,也不至于分手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机灵?” 还真以为赵怀律是在夸自己。 小林开着车,乐呵呵地摸着脑袋,见他这么开心,赵怀律甚至不忍心打击他,也不忍心告诉他,闻烟不是那种会做情人的女人。 她怕被正房太太揪着头发打。 何况赵家也不会同意他结了婚还不干不净的。 回到一周没回来的地方,房内收拾的很干净,一半是阿姨的功劳,一半就是闻烟了。 她在的时候总会将家里装饰的漂漂亮亮,充满温馨感,会造成他们真的在过日子的假象。 赵怀律刚开灯。 鞋子还没换好。 很远就听见楼上有人赤着脚跑下来,声音沉闷。 没有看到闻烟,但他在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她不穿鞋的场面。 那双娇白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个饱满的脚趾头通红,甲盖干净又漂亮,跑的快时成了一道影光。 每一脚都踩在他的心上。 “回来了?” 闻烟眼睛很亮,跑到他面前替他拿衣服,还放在鼻尖嗅了嗅,“怎么一股子酱肘子的味?” “去念念那里吃饭了,阿姨做的。” 赵怀律语气冷淡,已经不像几天前他们看电影那样亲昵了,“你呢,吃饭了吗?” “不吃了,在减肥呢。” 女人没事就爱节食减肥,上到一百多斤,下到七八十斤,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觉得自己胖的,赵怀律觉得无奈,便没有接茬, 走过闻烟身边时,他鬼使神差,脑一热,轻飘飘地问,“是在别人那儿吃饱了吧?” 第600章 走到雨里去108 闻烟拿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笑容也随之僵硬住,背着身,并没有跟上去,脑中思绪万千,想到了回来的那个晚上,是小林送她回来的。 送她到门外,她没有回家。 反而折返去了旧情人那里。 至于小林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想深究,可现在的问题是,赵怀律也知道了。 缓了口气,闻烟心越来越沉,沉的厉害了,人才走到楼上,将赵怀律的衣服放到脏衣篓里去,用这些琐事来逃避他的质问。 实际上他也没有质问什么。 是她自己心虚罢了。 “愣着干嘛呢?” 赵怀律的声音从背后过来,闻声,闻烟转过头去,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是不是很难看,“没干嘛,把衣服收拾好,明天洗。” “洗衣服,你还有空洗衣服呢?” 不需要赶出去见别的男人?赵怀律的话只差这后半段了,没说出口的话却浮现在了表情里,闻烟看的透彻。 她不喜欢他这样明里暗里的嘲讽,哪怕大吵一架,也比这样憋着要好。 “我怎么没空洗?”闻烟准备把话挑明了说,“小林跟你说什么了?” 赵怀律将腕表摘下来放在表柜里,“说闻小姐去见了旧朋友。” “我去要回自己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有她的秘密。 不是所有事都非要他知道。 赵怀律没有再问,闻烟以为他能明白,可她终究低估了男人的占有欲。 分明已经两天不见。 赵怀律却没有抱着她睡觉,反而背着身,除了那几句质问外,一整晚都没再跟她多说一个字,情绪都在压抑着。 个人有个人的理由。 闻烟也不愿意多解释,她自觉清者自清,打算明天一早做些好吃的给赵怀律,就当赔罪了。 可她一觉醒来,身边已经冷了。 枕面上落着一根头发,是她的长发,她一晚上都很规矩的睡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跑到赵怀律那边,毕竟两人从昨晚开始都在冷战。 也不知自己的头发是怎么跑到他那边去了。 没有机会给赵怀律做饭。 闻烟觉得落败。 这份落败来源于,赵怀律什么都有,他甚至可以完全不需要她。 睡意褪去。 闻烟刚坐起身,手机在枕头下响起来,铃声大作,几乎将她的魂都快要吓飞,还真是有点心虚了,尤其被赵怀律这么不轻不重的指出来后。 电话至于耳边,她迷迷糊糊,嗓子还是沙哑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今天来拿?” 男声缓慢,条理清晰。 今天赵怀律的气还没消,他们还在冷战,闻烟实在不想惹他再生气,可时间不多了,她等不起了,“好,你约个地方。” 她正要挂电话,那边却抢先出声,“你准备离开京都了?”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清净的地方过日子。” “闻语呢?” “当然是跟我一起走。” 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了。 “好,”男人没有再强求她什么,“房产过户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你带上证件过来,我们去办一下手续。”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计划。 不过却要在和赵怀律分开后才能实行,但现在看来,快了,没有几个月了。 约见的地方在距离住处较远的偏僻清净处。 正是因为离的远,闻烟才更加放心。 若是走到商务区那片,很有可能就会遇见赵怀律,他本就恼着,若是再让他看到些什么,就注定不会太平了。 找到那辆熟悉的车。 闻烟直接坐到副驾驶上。 这台车从闻家跟着梁家倒台后,陈计林就一直开着,不算昂贵的车,并且开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换过,相比赵怀律的奢靡风气,他便显得淳朴多了。 可闻烟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外在所表现的,也就仅仅是表象而已。 “很着急要?” 陈计林文质彬彬,闻烟从小就看惯了他这幅虚伪的皮囊,如今也不愿意多跟他说一个字,“当然了,我没时间跟你耗。” “行,我带你去过户。” 车身启动。 闻烟却没有系安全带。 出于下意识的动作,陈计林侧过身,自然地要给她系安全带,她却狠狠陷在座椅里,陌生又冷漠地看着他,“我自己来。” 她接过安全带,干脆利落的系上,继而看向窗外,浑身都在写着抗拒。 陈计林不介意。 他坐回去,启动车辆,车在大道上缓缓行驶,开了没一会儿,他强装熟稔地和闻烟聊天,“你这么急着把房子要回去,是准备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跟你无关。” “做为老朋友,不可以多问一句吗?” 跟不想相处的人相处是一件极其消磨意志的事情。 多跟他说一句话。 闻烟的窒息感就加强一些,“不想说。” 被她的冷言冷语打回去。 陈计林不但没有生气,相反仍然笑嘻嘻的,却是笑里藏刀,话里也变得绵里带刺,“还是说要跟赵先生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也不对吧,他那样有钱,怎么还会让你找住处?” “我说了,跟你无关。” “被我猜中了?” 要不是需要要回自己的东西。 闻烟真是一秒都不想多跟这个人待在一起,她看透了他的虚伪面貌,很久以前就看透了,要不是两人还有牵扯,她死也不会再见他一面。 到了地方。 这里庄严肃穆,来往都是相熟相知的人,或是亲属,或是恋人。 闻烟跟着下车,低头走在陈计林身后,两人虽然没有交流,可明显是一起来的。 他们走进人群,背影渐渐直到消失。 另一辆车一直停在视野开阔的地带,小林看着他们走进去,茫然地摸出手机,将电话给赵怀律打过去,虽然只是猜测,可作为他的下属,这种事不能不告诉他。 “喂,赵先生?” 赵怀律还在忙,刚开完一场会,太阳穴涨疼着,他揉着眉心,“什么事?” “我好像又看见闻小姐和她那个朋友了。” 小林每次提起陈计林,不会说的太难听,绝不会说是闻烟的旧情人,旧朋友,只会说是朋友。 “还是那个朋友?” 小林确认自己不会看错,就连车也是同一辆,“是那个朋友,我确定。” 第601章 走到雨里去109 地址显示在交易房产的地方。 去那里能干什么。 就算不问,赵怀律也知道。 跟闻烟在一起这么久,他好像根本不了解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曾经要去夜总会赚钱,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会这样不知足。 不知足到把他当傻子一样的耍。 跟他在一起,还去要别的男人的房子? 就算再爱她,这样的耻辱,他也忍不了了。 一向不早退的赵怀律不顾助理的劝告从公司离开,走时神情阴沉低落,神韵里冰冰凉凉,仿佛笼罩着一层不散的阴霾,眼底淡漠,却藏着愠怒。 他赶过去时小林刚走。 并不是他故意派小林来跟踪闻烟,这次是真的碰巧,他带股东来过户一处房产,意外遇见了闻烟和陈计林。 赵怀律只当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闻烟这样的所作所为。 他一直坐在车里,午后天气阴沉,有要下雨的预兆,阳光都躲到了乌云后面去,这样的天气更让人心情糟糕。 午后人多起来。 手续办了很久,毕竟是一处老房产了,需要核对的东西也多,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才办完,闻烟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出来,神情冷漠的堪比车内的赵怀律。 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状态。 有男人给她房子,她不是应该高兴么。 或者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不知好歹,是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 台阶上。 闻烟没走两步就被陈计林从后拽住。 两人说了什么。 气氛剑拔弩张的。 并不是赵怀律想象中该有的甜蜜模样,他攥着方向盘,攥的手心都痛,那痛顺着四肢蔓延到心里。 很快,车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声音微小,敲打在车窗上,像是在催促他。 催促他过去好好质问那个女人一番。 闻烟和陈计林吵的胸闷,面红耳赤,喘着气顿下来,瞪着通红的眼睛,猛地甩开他,“我说了,以后两清,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 陈计林一句话堵在喉咙。 还没出嗓。 面前的女人忽然被拽走。 闻烟在台阶上站着,这么一下险些将她推到楼下去,她好不容易站稳,手也顺带抓住了赵怀律的袖子。 没想到他会来。 闻烟心如死灰,望着赵怀律的背影,她已经能够预知到今晚回去,会是怎样一片惨烈的景象,争吵能吞噬他们所有的理智。 如同现在,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赵怀律也快怒到对陈计林挥起拳头。 陈计林却皮笑肉不笑的,从容不迫,“真巧,赵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赵怀律回头看了闻烟一眼。 她低下头,听见他说,“不巧,我不高兴见到你。” 说完拖着闻烟就走。 几乎是用无比粗暴的力气将她塞进车里。 车子疾驰而去,速度快的惊人,也拨动了闻烟的心弦,她无比确定,今晚如果她没有解释清楚,赵怀律将会毫不犹豫的遗弃她。 路途上,闻烟低着头,大气不敢乱喘。 到了家。 赵怀律又将她拖出来,推进房间里,连鞋都不打算让她换,直接站在玄关口,决绝又干脆,“上去,把你的东西拿出来,你也滚吧。” 闻烟站着不动,虽然没有流泪,但无辜的眼神和神情就足够可怜。 赵怀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错的是她,她非但没有解释,反而要用那种哀切的眼神看着别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面容有多可恶吗? “你走不走?” 闻烟抿住唇,脸色苍白。 “你不收拾,我帮你收。” 赵怀律快步上楼,将她丢在原地。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看不到闻烟立刻掉落的滚烫泪珠,她听着楼上那一阵阵的翻箱倒柜,甚至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每响一声。 她的心跳就跟着沉痛一下。 仿佛那些东西不是砸在地上,不是砸在墙上,是砸在她的身上。 房内没有开灯,只是下午一两点,天空因为暴雨却全面昏暗了下来。 窗户外已经看不到任何明亮的光线,雨滴敲在车窗上,声音愈现沉闷。 几道斜射过来的昏沉灯光落在墙壁上,那光就在闻烟背后,将她的影子倒映在洁白的墙上,显得更为凄凉。 雨越下越大。 伴随着几道电闪雷鸣。 赵怀律拖着行李箱下来,足足有两个,这次不是开玩笑,他是铁了心要将她从房子里驱逐出去,也是从心里驱逐出去。 “滚。”他甩开手,将两个箱子推给闻烟,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撞击到她的腿和膝盖,骨头都痛。 闻烟闷哼一声,惯性向后退了些。 赵怀律不想对她动手,却也不想跟她这么僵持下去,“你滚不滚?外面自然有人接你,何必在我这耗着,怎么,他给你的钱不够多?” “我没拿过他的钱。” 她终于肯开口,文静淡然。 赵怀律无言以对,“那你还真是对他情深不改啊。” 既然连钱都不要,那就是真情了? 所以他才是那个冤大头,是他们爱情里的牺牲品,绊脚石,这比她承认是为了钱跟陈计林接触还要让他愤怒。 “我不该跟他见面,以后不会了。” “这话你说了几次了?” 数都数不过来。 赵怀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堕落到一次又一次的原谅闻烟这种女人,他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开始推搡她,“出去,给我滚。” “我不走。”闻烟抽着鼻息,眼泪聚集在眼眶里,反手抱住赵怀律的腰,他的身子单薄,因为愤怒而用力喘息着。 抱着他,可以真切感受到他身体呼吸的频率。 “我不走,我可以解释的,我只是向他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以后真的不会再跟他见面了,你别这样,求求你。” 赵怀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 男人的力气终究是要比女人厉害许多的,只要他有心想挣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拿开闻烟的手,赵怀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推到门口,大门从身后敞开,风雨从屋檐上掉落,砸落在她的头顶上,挣扎中,身子已经被推出了门口,紧接着,箱子也扔了出来。 第602章 走到雨里去110 房内一片狼藉。 楼梯上还散落着闻烟的几件衣服,零零碎碎,分不清是什么。 理智被冲散。 赵怀律根本不会去想她在外面淋着雨会不会生病。 他踩着那些衣服走上楼,卧室比客厅乱多了,被他翻的没有一个地方是整齐的。 阳台的窗户没关。 闻烟早上走的太急,急着去见别的男人,所以来不及关。 现在雨水被风吹进来,地上湿了好一片。 赵怀律去关窗,他根本不在乎屋内的杂乱,大不了晚上出去睡一觉,反正这个地方,他也不想再住了。 到处是闻烟的味道,怎么可能还住的下去。 阳台上空气湿冷,掺杂着雨水的味道。 在那片空气的流通的小地方站了会儿,赵怀律慢慢冷静下来,冷静的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还来来不及多思考,闻烟就已经被他亲手赶了出去。 他回头看去。 宽敞的房内四面墙壁,衣帽间的门半敞着,切割出里面一半的景象,好几团衣服被扔在地上,丑陋又纷乱,五颜六色合在一起,恍恍惚惚,到了赵怀律眼里却全都成了黑色。 他眼前发黑,身子站不稳,扶着阳台护栏才堪堪站住。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什么。 忽然拔起脚,冲向楼下,开了门,大雨滂沱里,果然,闻烟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门开。 她可怜兮兮地回着头,被浇湿的头发丑陋的贴在脸上,冷热交杂,她皮肤像是被凝固后的冰块,又白又透,脆弱又空洞。 赵怀律居高临下地站在房内,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了,看样子也不好过,他站着,手撑着门把手,“我让你滚。” “我想等你。” 只一句话。 所支撑他的一切就溃不成军了。 还是那间房。 开了灯。 暖融融的光色落在房间大大小小的角落,同样也照耀着那些凌乱的细节。 赵怀律让闻烟走的时候是真的下了决心。 甚至连她的充电器都给带上了,扯下插头的时候带到了台灯,台灯无意被砸碎,碎片散在床头,有些落在地上。 知道闻烟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会习惯性的不穿鞋子。 赵怀律还是过去将尖锐的东西给收拾了。 他半蹲在地上,发白的指尖捏着那一个个碎片,放进垃圾桶里,用处理这些小事来消耗时间,这么久过去,闻烟还是没有出来。 清扫完地上。 赵怀律走下楼,在玄关的位置看到闻烟的包,以及在里面露出的那一角文件,是房产证没错,可他却不知道,那房子,原本就是她的东西。 坐在房间内,闻烟打赤脚,湿透的头发发梢滴着水,落在肩膀上,打湿了衣服,她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吹头发。 忽然听见赵怀律上来的脚步声。 闻烟停下动作,蓦然站起来,柔柔弱弱地看着他,“你还生气吗?” 赵怀律不看她,自己去拿衣服穿,“你在这,我走。” 骨子里生出的温情不容许他看着一个女人在雨里过夜,还是他的女人,既然闻烟执迷不悟不愿意走,他退步好了。 “别走。” 他转过身。 闻烟却拽着他的袖口。 那两个指甲涂着豆沙粉的颜色。 那晚闻烟做完指甲回来,还高高兴兴地问他,好不好看。 物是人非。 赵怀律没有甩开她,只是说,“我帮你打电话找他过来?” 闻烟素净的面孔浮现出悲戚的神情,她拼命摇着头,连带着眼泪也落了下来,语气里竟然有恐惧,“不要,我不要再见到他,你别走,起码别把我推给他。” “你不是对他念念不忘吗?” “不是的。” “那是什么样?” 今晚他不弄个是非分明,是不会罢休了。 如果不是真的爱他,闻烟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向人袒露自己所承受过的一切隐秘往事和辛酸,“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赚那种钱吗?” 赵怀律缓缓稳住心绪,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怎么,因为你太爱他了,要赚钱养他?” 闻烟松开手,却改为从后背抱住赵怀律的腰。 她湿濡的头发擦在他的衣服上,印上了水痕,衣料贴在皮肤上,也印在她的脸颊上,“是他把我卖进去的。” “你真把我当傻子是吗?” “我要是说一句假话,不得好死。” 赵怀律沉默下来。 周围潮湿,满是闻烟身上的水汽和香味,她的声音也因为哭腔而变得有些哑,“爸爸被抓之后家里就欠了债,我当时已经跟他订了婚,可他为了利益,还是把我卖了进去。” “卖你能有多少钱?能还债?” 赵怀律不惜用这样直白而又残忍的字眼刺伤她。 她倒也不觉得伤,“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面子,他想要往高处走,想攀高枝,为了讨好别的女人,就要羞辱我。” “你知道的,他的太太是个厉害人物,只要我出现,就会找人去找我的麻烦。” 曾经在她住处的楼下。 就有人上门骂过她是狐狸精,是破坏人家庭的小三。 赵怀律不语了,心防慢慢卸下。 “订婚后爸爸将名下几套房产都给了他,做为我们的婚房。闻家没了后,他卖了好几处,只留了一处,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那些年他像个吸血鬼一样,我真的怕了,就算今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再见他。” 说这些的时候。 闻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非就是被赵怀律抛弃,她带着弟弟,离开京都,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赵怀律将她的手拿下来,不碰她,不安慰她,仍然是怀疑的,“前几次呢,为什么偷偷见他?” “我要要回我的东西,他不肯。” 和一个无赖纠缠,已经穷尽了闻烟所有力气,所以她不愿意跟赵怀律再解释一遍来龙去脉。 她偏过头,看着墙上的影光,“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所以我就应该原谅你?” “当然不是。” “那我不原谅你。” 赵怀律还是穿好了衣服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第603章 走到雨里去111 凌晨。 雨越来越大,夹杂着狂风,玻璃似乎快要阻隔不住这样的狂风暴雨,在肆虐下发出近乎哀鸣的嘶声。 闻烟将通往阳台的门关上。 她像失了魂魄,行尸走肉般的整理着房间的杂乱。 赵怀律扯拽衣服的时候衣柜里很多东西都被带了出来,以及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也遭了秧,有些被甩在地上,护肤水和粉底液混杂在一起,还有碎片。 狭小的房间杂乱无章。 闻烟只有这些事可做了。 她顶着半干的头发去捡地上的东西,自己的就全部扔掉,赵怀律的就原物放回,她没有脸再留在这里。 离开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将这里收拾干净。 顺便把自己的味道带走,不留下任何痕迹给他。 这里面积广阔,一个人打扫起来还是吃力的,一直到天快亮,闻烟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了整整两个袋子,送到楼下。 天亮。 她筋疲力尽地坐在玄关,分不清身上的是水还是汗,头脑发昏,眼前的一切都是花的,有重影。 正要离开。 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响起来。 闻烟借着声音去找,终于将手机摸出来,来电显示是小林,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来电话有什么事。 电话还是接了起来。 她干涩的嗓音有些迟钝,也不好听,“什么事?” 小林着急忙慌,语言都乱了,“闻小姐,你快过来,我家先生出事了。” 心口像被锐利物品刺了下。 不详的预感随之汹涌而来,“出什么事了?” “你快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电话随即挂断,迅速的她来不及反应。 可电话是小林的。 就一定不会骗人。 昨天那场争吵此刻在闻烟心里烟消云散,只急于想要赶过去,知道赵怀律到底怎么了,打车赶到目的地,倒不是别的地方,她也来过的——樱桃家。 这个时间大人都不在家,只有樱桃一个小朋友和斐姐在。 樱桃很早就穿着碎花小裙子等在外面,手里抱着一只绒白色的小兔子,手指捏着兔子耸拉着的耳朵,嘟囔着嘴,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闻烟下了车忙按门铃,一下一下的,声音吵到里面。 还是樱桃拽着小兔子玩偶来开门,她个头太矮,踮着脚够了好几把才堪堪碰到门锁,费劲的把门来开,气喘吁吁,奶声奶气的,“阿姨阿姨。” 闻烟原本是没看到她的。 被叫了一声才低下头去。 还真是樱桃。 “小樱桃,赵叔叔是不是在这里?” 樱桃用力点了点头,“在里面,小林叔叔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看来的确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然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小朋友看着门。 闻烟抱着樱桃往里面跑,她抱着兔子,兔子耳朵一下下的往她脸上挠着,痒的要命,也弄的她眼睛发酸,酸的要掉出眼泪来。 樱桃指着路,闻烟跑。 终于找到地方。 门却是禁闭的。 找不到门铃,闻烟急的拍门,等了会儿才有人急急忙忙来开门,只开了一条缝。 看见闻烟和樱桃。 小林声音很轻,“闻小姐,你进来。” 他侧身闪出去,却留了门给闻烟,张开手臂接过樱桃,使了使眼色,迅速变脸,哄着奶娃娃,“小樱桃,叔叔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樱桃好奇地看着闻烟的背影。 小手在空中挥舞着,奋力往闻烟那个地方挣去,看样子是想跟上去,希望的火苗被小林一把掐灭。 他按下樱桃的手,“不可以,阿姨跟叔叔有别的事情,樱桃不可以进去。” 刚才把她赶出去她就不乐意。 现在更是闹的厉害。 樱桃哭闹着,佯装要哭出来,哼哼唧唧的抽着鼻息,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我很乖,很乖的,不会捣乱。” “好,”小林仍旧抱着她,既有耐心,“叔叔知道樱桃乖,但是叔叔阿姨有别的事情,等他们处理完了,就出来陪你玩,你看好不好?” 樱桃睁着水润的眼睛,思考了会,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这才郑重其事的点了头。 来这里的次数不多。 梁涉川不在的时候,闻烟来过两回,房内大致的景象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里的装潢摆设,甚至是收藏的东西,都有古典的韵味。 是梁涉川的刻板作风。 她走了两圈却找不到地方。 是斐姐从后院内的房子找过来,急匆匆拽着闻烟的手就往前跑去,比小林在电话里还着急,“闻小姐,你们就算吵架也不能动手啊,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什么动手?”闻烟懵了,“我没有动手啊。” 斐姐根本不听她的话,“先别说了,你去照顾怀律吧,他一声不吭的,怪吓人的。” 从斐姐口中闻烟知道,赵怀律是今天早上过来的。 他在京都没有家。 唯一能来的就是这里。 但来的时候就受了伤,不算重,养一养就好,只是不吭声,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不愿意说,小林赶来想将他带回家里,他却说家里有闻烟。 他们的事大多数人都知道,却藏在心里,没有人会挂在嘴边上说。 绮岁做早班新闻,离开的早,闻烟也是她提醒小林叫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赵怀律是不想见闻烟。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 面对她的时候要说什么。 他不知道。 赵怀律在客房内。 斐姐将闻烟送到房间外就走了,她担心他,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推门进去,房内却没有他的身影,水声则从洗手间传来。 小步走过去。 闻烟看到赵怀律在往嘴巴里冲水,一捧一捧的,水冲淡了血,又全数被他吐在干净瓷白的水池内,吐完,他咳了几声。 知道闻烟在,赵怀律却没有将一个眼神放到她身上,“走,我不想看见你。” 闻烟扒着门框,“你怎么了?” “有你什么事?” “你回去吧,我走,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今天就搬走,以后你都不会看到我的,你回去吧。” 这一刻她是真的无助了。 无助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重复着言语,掩饰自己的慌张。 话音刚落。 赵怀律撑着水池,喘了几口气,偏过头,顶着满脸的伤,“走?走去哪儿?” 第604章 走到雨里去112 闻烟看到赵怀律眼底的迷茫神色。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昨晚说不原谅的是他。 那意思,不就是赶自己走吗? “我会带着弟弟离开京都的,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放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点什么。” 字字句句都条理清晰。 赵怀律再傻也不可能听不清楚她的话,“我也从没想过要给你点什么。” “我本来想好聚好散的。” “你在开玩笑吗?”他觉得讽刺,“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谁能跟你好聚好散,不被你带绿帽子就要感谢您的偏爱了吧?” 过来不是要听他说这些难听的话的。 闻烟忍住窒息感,“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试图伸手去碰,却被赵怀律一把挥落,“这你要去问你的老情人了。” “我跟他没有关系。” 这句话说出来,闻烟是真的生气了。 她昨晚已经那样解释了。 还要她怎么样? 赵怀律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情绪,瞬间收敛了不少,话锋也柔和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他打的。” 不是赵怀律不会撒谎。 是闻烟清楚,陈计林那样的伪君子,哪里敢对他动手,“他怎么可能打你?” 赵怀律不冷不热地笑着,“我去问他你的事,他就打了我。” 死寂的沉。 闻烟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去质问一个垃圾。 何必。 身体里的热度瞬间凉下来。 不怎么明亮的光线里,闻烟的目光细细描绘着赵怀律脸上的伤口,眉骨被打烂了,嘴角也泛着青紫,他本来相貌就柔弱,像个文弱书生似的,不抗揍。 看他刚才吐出来的那几口血。 一定伤的很重。 闻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是怎么找回来的。 她这辈子没干过什么有出息的事,唯独这次,想去给赵怀律出口气,前半生汹涌的恨意徘徊而来,在她体内燃烧起来。 不再多言。 她瞪红了眼睛,转身就要走。 一瞬。 手又被赵怀律拽住。 他沉着声,“你干什么去?” “去找他。” 闻烟背着身,挣着手腕,快要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以为赵怀律会放手的,可他却忽然从身后覆上来,拥着她的胳膊和腰,脸狠狠的往她的颈窝埋去。 他音色沙哑,夹杂着压抑的腔调,“别去,别去见他,也别去找她,言言,不能走,还不到你走的时候。” 热度从脖颈和耳廓传来。 说完那些话,赵怀律开始将闻烟转过来,捧着她的脸亲上去。 临到最后。 他掐着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要走,把我也带走吧。” 闻烟像是死而复生后的人。 她容貌美艳,性感陷在灵魂中,悬泪欲泣时,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挂在眼睫上,任谁看了都要心碎一番。 赵怀律更是不忍。 “我只是想去确定你说的那些话,找到他的时候他和他太太在一起,听见我说那些话就慌了,他打人很痛,他打过你没有?” 闻烟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骤然一抖,还没来得及回忆那些糟糕的往事就被赵怀律抱住。 “不问了,我们回家。” 雨过天晴。 窗外满是被雨冲刷过的清爽气味。 闻烟站在同一个阳台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她在楼上打扫。 赵怀律在楼下。 谁也不打扰谁。 忙了太久,又一夜没睡,赵怀律筋疲力尽,终于可以躺下,抱着怀里的人,久违的温馨感回归。 他睡不着,一下又一下的拨着闻烟的头发,又拿着她的发梢去挠她的脖子。 她都快要睡着了。 又被弄醒。 皱着眉,闻烟不耐的反手去挥,“别弄,痒。” 赵怀律在她耳边低低笑起来,“你昨晚真没睡?” “嗯。” 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都在想什么?” “捡地上的粉底液的时候想,这么贵的东西没了,心都在滴血。” “就这?” “还能有什么?” 闻烟没睡着。 合上窗帘的房间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耳畔只有赵怀律的气息声,他似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我。” “担心的。” “为什么告诉我那些?” 他真的太多问题了。 闻烟将脑袋往枕头里压了压,似乎不愿意面对他,“想让你原谅啊。” “你应该不想说那些事吧?” “你说呢?” 告诉赵怀律的只是她所遭受的九牛一毛。 还有太多惨烈的真相没有告诉他。 比如她真的被陈计林打过。 比如她曾经被陈计林的老婆连打几个耳光。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 多到她忘记,模糊,但每每提起,还是会浑身发冷打颤,好在现在赵怀律将她抱的足够紧,也温暖,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所遭遇的。 争吵是感情的调味剂。 这句话在他们身上明显体现了出来。 这一架吵完。 他们甚至比之前还要恩爱。 这份恩爱倒苦了小林。 现在赵怀律下班,小林都要折返回家,接上闻烟,再一起去接赵怀律,他们乐此不疲,黏的要命。 赵怀律从公司离开,直接坐进后车厢。 闻烟自然乖巧的坐在那里等他,手上还抱着在路上买的新鲜水果,一侧身,便钻进了赵怀律怀里,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外衣就要抱住闻烟,顺带在她额头亲了下,“又买的什么?” “水果,葡萄,还有车厘子。” “现在有这些?” 听着他们没营养的对话。 小林冷汗直冒,一向话少,沉默寡言的赵总,竟然会说这样的废话,他看了眼后视镜,赵怀律竟然在抢闻烟手里的车厘子。 他们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眼中是没有别人的。 一路黏黏腻腻的,闻烟都没从赵怀律怀里出去,偶尔吻两下,揉着脸,都是常事了,看着两人手牵手走进去,小林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卡在嗓子眼,还没出去。 房内忽然传来闻烟的尖叫声。 第605章 走到雨里去113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小林急忙冲下车往房内跑去,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跑到了门外,隔着门,远远的像是闻烟的回音传来,“都怪小林,走的时候催着我,忘记关面包机了,都烤糊了。” 那是娇嗔的声音。 透着点撒娇的意思。 不出所料的。 赵怀律淡笑一声,为了哄美人一笑,什么人都能牺牲,“对,就怪他,明天见了面我骂他,让他以后不要催你。” 小林站在门外,嘴角抽了抽,连忙手足无措地离开。 接近秋天,秋意最浓的一个早晨是闻烟打开窗子,看到远处有枯干的落叶飘过来,落进阳台里,她捡起来,才恍惚发觉,大半年过去了。 距离赵怀律结婚,也不剩几个月了。 她还来不及感慨就被赵怀律叫了声,“言言,过来。” 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闻烟将落叶扔出去,远远应了一声,“来了。” 洗手间台面上落着些泡沫。 是赵怀律刮胡子掉的。 跟他生活在一起,才知道这个男人和表象不差太多,在外面是怎样的干净,在家里就也是怎样的干净。 每天都不会忘记刮胡子,生怕那些密密麻麻的青色小胡茬毁了他这张清俊的脸。 “帮我挑一条领带。” 闻烟懒懒散散地倚着门,不乐意去看他,“挑什么领带,不会自己挑吗?都是臭男人的东西,懒得碰。” 脸颊上忽然被抹上冰凉凉的泡沫。 她一怔,睁开眼,赵怀律却看着她笑,“我也是臭男人吗?” “是。”闻烟不怕死的承认。 赵怀律看她的眼神忽然暧昧起来,架着脸上残余的白色泡沫,一点点靠近到她耳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被她一把推开,鸡皮疙瘩落瞬间了半身。 “我去还不行吗?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早点老实不就好了?” 他每次露出那种目光,都是想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闻烟躲进衣帽间里,随便挑了一条配他今天的服饰,虽然以往赵怀律也是考究精致的,但今天更规整一些,甚至连腕扣也是专门搭上去的。 洗漱好,赵怀律顶着白净的脸来换衣服,他虽然刮干净了胡茬,但脸上还是残余着一些未消的伤痕。 不算宽敞的房间。 赵怀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慢条斯理的拿过衬衫,金属色泽的扣子从扣眼里一颗颗穿过,斜阳从小面的窗户落过来,铺陈在他的后背上。 闻烟不自然地撇过头,却没走出去,假装打理自己梳妆台上的东西。 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打扮这么好看出去招魂啊?” 赵怀律停下系钮扣的手,回头看她,“醋了?” “我就问问,怎么又是醋了?” “今天开季度聚会,好多人都来,自然要隆重一些。” 他们跟别的公司不同。 涉及广,管理的人又多,每隔一个季度就会到某个城市聚会,名为聚会,实则是攀比,比谁经营的更好,管理的更好。 这种无意义的活动,闻烟听说过一些,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你那两个难兄难弟都要去?” 赵怀律蹙眉,分辨着她话里的难兄难弟分别都是谁,思考出结果了,他曲着手指,在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把,“什么难兄难弟,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 “我哥不去,江封不配跟我称兄道弟。” 闻烟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去人家家蹭酱肘子吃?” “那是念念家。” 赵怀律这个人一向这样,假正经,又嘴硬。 和他性格有些相似的江封在出发来京都前,在柳念念面前,几乎也是同样一套说辞,无非是把赵怀律拎出来踩一番,再把自己抬高一点。 嘴上再不屑对方,晚上见了面,在一群分公司的董事面前,仍要乖乖捧着酒杯到处转着。装成和睦的模样,那些人见了他们直夸年轻有为。 有的更偏爱江封,有的偏爱赵怀律。 不分伯仲。 几圈喝下来,赵怀律和江封都有些撑不住,双双摆着手要去洗手间吐。 出了门才嗅到干爽的空气。 靠着走廊的墙壁。 赵怀律长舒一口气,一把将江封从自己身上推开,“滚远点,少挨老子。” 他醉的比较重。 江封的意识尚在,还是清醒的。 被推了一把,他直接撞到墙壁,痛的肩膀骨折似的,“你有没有点良心,我是在帮你,自己走,不摔死你。” “用不着。” “不识好歹的。” 赵怀律扯着领带往前走,摇摇晃晃,醉的耳边嗡嗡直叫。 江封还是不放心,快步跟了上去,搭着他的肩,笑着打哈哈,“我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没出息,我才几天没在,你就被打成这幅样子了。” 赵怀律耸了耸肩,想将他的手甩下去,“管你什么事?” “你真够孙子的,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没你的事,边儿去。” “我给你报仇啊。” 他们边聊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的酒店最为热闹,每个包间都是往来的客人,来这里的,大多西装革履,端着道貌岸然的模样,皮囊之下,倒不知是什么东西。 赵怀律找到卫生间,忍不住直接扑到隔间里吐起来。 江封在外等着,啰里吧嗦起来,“你说你,让你不要喝那么多,真以为自己是酒量好呢,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掂量掂量。” 赵怀律缓了口气,“你真烦,能不能闭嘴。” “哎,”江封拖长语调,“赵怀律,我这是关心你。” “用不着,死远点。” 还想再说话。 隔壁的门忽然打开。 距离不远。 就在对面。 江封下意识抬起眼,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见过,但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对方的目光也含着别的意味在看他。 第一直觉,这人一定和赵怀律有点关系。 可赵怀律迟迟不出来,江封不敢确定。 那人的脸上也挂着几道彩,不比赵怀律脸上的伤好多少,看着他走出去,江封用脚尖踢了踢隔间的门,低头问着里面,“赵怀律,你到底是跟谁打的架?” 吐干净了,意识也回来了。 赵怀律开门出来,赤红着眼,嘴角也红,因为脸上的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脆弱极了。 江封怔了下,偏头指向出口的位置,“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好像见过他跟闻烟在一起,脸上也有伤,你不会是跟他打的架吧?” “是,”赵怀律没想撒谎,“就是他。” 第606章 走到雨里去114 刚走过一批人进入包间,由热闹变为清冷只在一瞬间。 陈计林一个人在走廊上走着,回想刚才在卫生间听到的那些话,也随之想到了那天在雨里,他跟赵怀律不管不顾地扭打起来的场景。 其实无论怎样他都不该动手。 但赵怀律实在胆子太大,硬要当着他太太的面提起闻烟。 为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得已才动了手。 如今想想,实在太冲动。 赵怀律不是他该惹的人。 又往前走了几步,陈计林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追来的脚步声,像催命似的着急,他下意识回过身,光影乱窜间,还没看清楚什么,一个拳头抡圆了,猛地朝他砸来。 出于惯性。 他被直接掀翻在地,肩膀连着腰都砸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颤声,来不及思考太多,领子又被揪起,覆下来的是一张愠怒也有调笑的脸。 江封提着他的领子将人带起来,“就是你是吧?” 他们在卫生间外见过一面。 陈计林自然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放手,我不认识你!” 以免被打,他还是要反抗的。 江封却笑着,提着领子把他摔到墙壁上,“你胆子不小啊,打人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赵怀律是谁罩着的人,你敢打他。” “你搞搞清楚,是他先招惹我的!” “那现在也是我先招惹你的,来,你往我脸上打!” 这是要把他逼死。 赵怀律跟江封是不同的。 江封睚眦必报的性子,没人敢招惹,相比之下赵怀律就好欺负多了,一向都是好脾气,文弱气的。 面对这两个人,态度自然也是不同的,给陈计林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他动手,只能好言相劝着,“你先放手,这里都是人,小江总也不想被别人看了笑话吧?” “笑话?”江封箍着他的领子箍的更紧,“那就看看是看谁的笑话,反正吃软饭的那个又不是我,出卖女人的又不是我,到底谁难看,不用我说的太清楚了吧?” “我是打了赵先生,他也打了我!” 他终于气急败坏。 江封被他气得的发笑,抡起一拳朝他的腹部打去,他痛的脸色立刻白下去,“他为什么打你,谁让你跟他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你这不是找打吗?” “你搞搞清楚,是她不要脸,倒贴着过来找我的!” 还在嘴硬。 还用了难听的词。 江封被这种垃圾气的头疼,一口气上不来,竖起食指点着他,想骂他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词汇来骂,憋得难受时,身旁忽然冲过来一道影子。 像离了弦的弓箭,嗖的一下,直接化成了影光。 江封傻愣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怀律将陈计林按在地上揍,揍的他根本无法反抗。 那股力气恨不得将人给打死,不知从哪里溅出来的血飙到地上,也溅到了江封的鞋面上。 好一阵过去,赵怀律还是没停手,地上的人被他打的几乎快断了气。 为了阻止命案的发生。 江封连忙上去将赵怀律拉起来,他赤红着瞳孔,手指关节被生生砸烂,肩膀连着腰都在颤抖,顶着那一脸的旧伤,活像个叛逆的学生。 “行了行了,再打就把人打死了,不至于不至于。” 赵怀律是真的怒了,听到闻烟被骂的时候就怒不可遏了,哪里还能忍得住,他猛地甩开江封的手,“你知道个屁。” 打了的人他不处理。 江封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地上被打到失去意识的人,“哎,真是,不讲义气。” 替陈计林叫了人,他顾不上多管,匆匆忙忙地跟上去,赵怀律已经洗干净了手,回到包间里,里面烟雾缭绕,推杯换盏间时间流逝殆尽。 十一点。 他们从酒店离开。 一伙人在门口相送,还是小林开车来接赵怀律,因为有人在跟他聊天,江封一直插不进去话。 好不容易等到他的车过来。 江封以为能找到机会跟他说陈计林的事了,他却故意避开,小林将后座的车门打开,里面却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一片空气燥热,一团人围着一团人,绕在赵怀律身边的都能看到车里的女人。 有人顿了下语气,弯腰看进去,闻烟挽着头发避开,耳朵却听到了那个人问:“早就听说小赵总有未婚妻了,这位就是?” 须臾。 风变冷。 扫过各色的脸庞。 场景也仿佛凝固在了风里。 小林极后悔,后悔这样的场合,他竟然不分轻重地将闻烟带了过来,正想替他们圆过去,赵怀律却解开了身前一颗钮扣,不疾不徐,淡笑着回:“是,她脸皮比较薄。” “看得出看得出。” 那些人笑着迎合。 毕竟蒋蓉萱在国内的时间极少。 这次回来只是跟赵怀律定了婚事,大部分时候都在国外读书,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未婚妻,是大家闺秀,却不知道这位未婚妻的样貌。 闻烟这时候充当,不会有人认出她。 除了江封。 摆脱那些人,赵怀律坐上车,小林也跟着跑过去坐上驾驶位,正要启动车辆,副驾驶的门却被拉开,江封堂而皇之地坐进来,关紧了门。 小林没有开车,很自觉的等着赵怀律发话。 赵怀律也不客气,踹了座椅一脚,“给我滚下去。” “怎么了?”江封也不客气,说话更是从不把门,“我帮你教训了人,你不感谢我,送我一程还不可以?” “你要回陵洲,送你?我今晚还要不要睡觉了?” “不回。” “那去哪儿?” 江封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他侧转过身子,看着低头扣手指的闻烟,“我得找人去处理你情敌的事,被你打的命丢了半条,你以为这么好收拾的?” 影光绰绰的车厢内。 闻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闭嘴。”赵怀律提醒他,顺便握住闻烟的手,“我会自己处理,用不着你。” 江封嘴角抽了抽,看着他们那些细微的小动作,真是够齁人的,“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第607章 走到雨里去115 江封还是没下车。 他的车停在酒店外,司机等到十二点也没等到他人,便以为他是喝醉了,被人抬到酒店,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去询问。 车程漫长。 最为忐忑的人是小林。 他今天做错了事,害怕回去以后被赵怀律谴责,专心开着车,大气都不敢喘,旁边的江封却一路都很吵闹,吵到一直没停的在说话。 赵怀律和闻烟没有人回复他。 刚才听了江封的话。 闻烟的情绪已经有所不对,她本来就是敏感脆弱的,知道今晚赵怀律又和陈计林打了架,估计又是因她而起。 车厢内薄弱的光源照耀着赵怀律的手。 骨节和皮肤都有些溃烂。 看着那些伤口,她心间一阵阵的抽搐着,捏赵怀律的手捏的更紧,手指小心地抚上去,虽然有擦过伤口,但赵怀律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似乎并不知道痛感。 终于到了地方。 江封先一步下车去门口等着他们,小林随后下车,站在车旁,要给赵怀律开车时却被他使了个眼神,动作立刻止住。 人都出去了。 他才有机会和闻烟单独说话。 车内有他和江封身上的残留的酒精气味,微醺留在脸上,熏陶着气氛,让这里面的气温升高,燥热起来,这份燥热蒸着赵怀律的心。 他难耐地揪开领带。 可这个状况下,竟然连领带都在跟他作对,生生缴成了死结,困着他的手指。 闻烟缓了一口气,小心将手指探过去,一点点将那个死结打开,边解边说:“你今天晚上跟江封回去吧,我去别的地方住。” “我不答应。” “又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是指打架那件事。 不用多想,赵怀律也能够明白,他握住她的手,“他又骂你,我撞见了,你自己说,我不打他打谁?” “你手破了。” 她不在乎原因。 也不在乎被人怎么骂的,只在乎赵怀律伤的疼不疼。 “不疼,这点伤算什么?”赵怀律扯了扯袖口,企图遮住手背上的伤,慌乱地做这些时,闻烟一低头,硕大的泪珠就砸了下来。 掉落在赵怀律的手背上,滚烫湿润。 “又哭什么呀?”赵怀律温和着语气,用指腹擦着她的眼下,“你想看我心疼还是难受?” 什么都不想。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最后这段时间好好在赵怀律身边,抬起头,她顶着脸上的泪痕,“不,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个垃圾打架了。” “他骂你一次,我打他一次。” “求求你,别这样了。” 她快要自责死了。 渴求的目光全部放在了瞳孔里,看的赵怀律心脏紧缩,哪里还敢拒绝她,怔了怔,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摸着头发,吻着额头,“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就当他是只狗。” “嗯,”闻烟瓮声瓮气地出声,“还有,以后别那么胡说了。” “我又胡说了什么?” “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最介意的是这句话。 无论怎么样,赵怀律也不能胡说这样的话,以后真相揭露,场面该多难看。 她的头发从赵怀律的指缝里穿戳着,他贪恋这种温暖,缓着心绪,“那样的状况,不说你是未婚妻怎么说?这是最好听的说法了。” “可是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去接你了。” “不行。” “那你不能那么说了。” “好,我考虑考虑。” 他们没营养的对话一句接着一句。 等的江封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 小林早已习惯这种状况,他坚信跌入爱河的男人都是赵怀律这样的,看了眼江封,江封烦躁的表情太明显,明显到不能当做看不到。 两人望着天上的弯月,小林兀自暗叹,“小江总,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来这里找苦吃。” “他俩一直这样?” 犹豫了阵。 小林思考完,“也不是,上次大吵了一架,家里的屋顶都快掀开了,好多东西都被砸了,就那次之后,又好了,才这样。” “为什么吵架?” “这我哪里知道?” 这是赵怀律的私事,再者说,小林也不敢知道,这种事被知道,他早晚是要被灭口的。 江封却极为不屑,“你怎么做他的助理的,这都不知道,那他脸上的伤也是那个时候落的?” “是啊,那天晚上出去,再回来,就这样了。” 确定是陈计林打的没错了。 赵怀律好歹是排的上号的人物,被打了却没想着要报复回去,江封打心眼里瞧不起他,那是恨铁不成钢的瞧不起,“以后你家小赵总被打了,你听我的,偷偷去打回去,谁都能打。” 小林怀疑地看他一眼,“谁都能打?” “谁都能打。” “那你呢?” 很快,江封抄起一掌朝他的脑袋上拍过去,“我当然不行了,我打他那肯定有我的道理!” 这人双标的不是一点点。 小林委屈地捂着脑袋,“是你说的谁都能打。” “那也有特别原因的。” 江封要被他给气的心梗了。 赵怀律是什么样的,他手下的人就是什么样的,耿直的没有脑子。 等了半个钟头两人才从车上下来,手牵着手,好一副甜蜜的画面,可在江封眼中,他们始终是分裂的两人。 或早或晚。 明年开年,或今年十一月,两人必须要分开。 这是他在陵洲得到的消息。 今天过来,不止是为了打了人的事跟赵怀律商量,也是为了他的婚事,有点需要提醒他的,他得说了。 江封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将闻烟当做透明人,绵里带刺地话抛给赵怀律,“舍得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车上过夜呢?” 赵怀律拍了拍闻烟,示意她自己先进去。 小林在前面等着。 两人进了房内,两人留在房外。 悬月的寒光散在地面上,从树影中倒映出来,折射在江封的脊背上,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火,递给赵怀律。 他很熟稔地接过去,抽了一口,烟味刺激了脑袋里残留的酒精,“你今天打人干什么,还有,谁要你罩着了?” 江封轻笑起来,“我今天不打他,你还在为那样的女人受气呢。” 烟雾飘散升腾,赵怀律嘴里憋着一口气,说话的同时吞吐出来,“你再说她一句,我也打你。” 第608章 走到雨里去116 这话说的绝对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饱含在赵怀律眼睛里的也是真真切切的不悦。 江封撇撇嘴,知道他是真的恼了,“行,不骂了,她是好女人,行了吧,这么护着干什么?” 知道他是嘴欠,并不是真的有坏心思。 这么多年。 要是真的受不了他,早就闹掰了。 赵怀律低头抽着烟,今天喝了很多酒,他胃里翻腾的难受,很想赶快回去喝些热的暖暖胃,当下走不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江封的话。 “要是念念被人这么说,你能忍到什么程度?” 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恍惚间,江封想起了那次在会议厅开完会,遇到那两个背后说闲话的女秘书,他虽然不会气急败坏到去打女人,但开除她们,就是他所有的发泄方式了。 这么问,他便懂了赵怀律的意思。 再也不会多说闻烟什么了。 气氛忽然变得严肃。 空气湿热。 现在又掺杂了赵怀律吞吐出的二手烟味道,虽然难忍,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江封还是架着耐心等他将烟抽完。 烟是能抚平赵怀律躁动心绪的东西。 只有抽完了。 等他说那些话给赵怀律听的时候,他才不至于太难受。 风划过,在夜晚有些凉,扫过树丛,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附近安静,是京都难得的好住所,在赵怀律在这里定居前,住处就已经安排好了。 但却只有这里一处。 他愿意带闻烟过来住,就是真的将她放进了心里。 想明白这些,江封更难开口。 好不容易等他将烟抽完了。 江封心境愈沉,低下头,看着赵怀律用鞋尖碾碎了废弃的烟头,烟丝黏在他的鞋底,“抽完了,好点没有?” “没有。” 再抽十包他也好不了。 江封无奈,“管你好不好的,我该说的还是要说。” 赵怀律不看他,“你说。” “阿姨让我来告诉你,蒋蓉萱的生日推迟,还是因为你推迟的,你知道的吧,她给你打过电话,让你去给她过生日。” 赵怀律轻飘飘的,“我忘了。” 肩膀被猛地推了一把,江封沉着声,像是在斥骂他,“好歹都是你的女人,你得公平对待吧,这个是美娇娘,那个就是黄脸婆了,人家还没嫁给你呢?” “我从来也没承认她是我的女人。” “可你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 这是事实没错。 可也用不着每个人都跑到他的耳边来提醒他一遍,提醒他,他将来要娶不爱的女人,“我知道,你烦不烦,这话要说多少遍?” 赵怀律终于还是烦了。 江封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更为平淡,“你骂吧,你能痛快你就骂吧,反正这个婚事你是逃不掉的,我只是来告诉你,阿姨让我晚上把你带回去,明天给容萱过生日。” “不去。” 他的话就撂在着了。 “你不去也要去,怎么给人家姑娘过个生日而已,能委屈你到什么程度,她还能不让你去?” 这个她现在正在他们的家里。 还细心地为他们两个人都做了解酒汤,闻烟却不知道,江封是要来把赵怀律带到别的女人那里去的。 她等了几个小时。 从清醒等到犯困,再到趴在桌子上睡着,赵怀律都没回来。 他不打招呼就走,留下闻烟一个人在房内等待,等到隔天,才等到他一通冰冷的短信。 他去了陵洲。 去那里做什么,不用说的太清楚,闻烟自然能明白。 她比谁都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不配管赵怀律去哪里,也不配管他去见什么人。 半个晚上的行程才到陵洲。 赵怀律不愿回到赵家去面对一个蛮横无理的母亲,便在江封家借宿了一晚。 天刚亮,早餐的清香从门缝里飘进来,他下意识的还以为是闻烟在做饭。 毕竟昨天走的太急。 急的他来不及去告诉闻烟一声,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怕她豁达的说再见,也怕她生气却不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会牵绊住他的脚步。 门很快被敲响。 是念念甜软的声音,“怀律哥?醒了吗?” 昨晚宿醉。 又熬了半宿赶路程,在车上根本办法没有熟睡。 这时赵怀律眼前形成一片昏天黑地的不明光线,脑袋像是装着沉重的冰水,疼的意识无法聚集。 只堪堪出了微弱的一声,“醒了。” “我能进来吗?” 赵怀律摸着身上的衣服,“可以。” 房外的光随着门被推开立刻倾泻进来,全数聚焦在赵怀律的脸上,他憔悴又颓丧的脸直叫人心惊。 念念只站在门口,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这是江封的衣服,你换上,来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不舒服。” 赵怀律腾不出目光看她,用拳头砸了砸脑袋,低声应下。 换好衣服下楼去。 念念和江封都在等着他吃饭。 他们的小日子过的温馨又幸福,彼此是枯燥生活里的那束阳光,以及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也都是前路的指引灯。 就算是怀孕这段时间,念念也没有遭受过太难熬的时光。 除了起初的敏感,剩余时间,大多都是明媚的。 江封坐立不安,等不及地将手往白煮蛋探去,他一动,念念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拿了筷子朝他的手指打去,有模有样地教训着,“不准动。” 终于等到赵怀律。 念念骤然变了脸,表情转化出一抹灿然笑意,顺势站起来,还替赵怀律拉开椅子,“怀律哥,坐,快吃点东西,还难受吗?” 江封靠着椅背,懒懒地翻了个白眼,“他难受什么,昨晚上被伺候着的人还难受?” 有念念在,赵怀律总是爱伪装出一幅沉静淡然的模样,不跟江封抬杠,只维持着脸上那抹清风霁月的笑,“好多了。” “那快吃点东西。” “好。” 他们一言一语。 根本没将江封放在眼里,甚至连他说的话也置若罔闻,他不乐意地咬着牙关,恨恨地瞪着赵怀律,嘴上咬着面包片,“装模作样!” 念念在桌下伸手拧了他一把,却拿出笑容对待着赵怀律,“吃点这个,果酱是阿姨亲自熬的,很甜的。” 赵怀律点头,刚要拿起勺子。 门外。 柳家阿姨匆匆忙忙赶进来,喘着气,“念念,门外面有个女孩找怀律。” 第609章 走到雨里去117 餐厅的空气骤然变了。 随着阿姨的话。 赵怀律放下勺子,和江封对了一眼,那一眼里有什么,他们都很清楚,那是一种妥协,对这场婚事的妥协,对门外那个人的妥协。 “我先回去。”他站起来,本想走。 念念却品出了他们的意思,扭过头,热络又心善地对阿姨说,“没关系的,你让她进来吧,是容萱,对吧?” 阿姨看了眼赵怀律,“是。” 关系全乱了。 到今天为止,他的未婚妻和前妻竟然能坐在一起吃早饭,并且在对方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后,赵怀律又被按着坐下。 在蒋蓉萱进来前,江封提醒他,“你再不喜欢人家,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什么时候又不给她面子了?” 他觉得好笑。 江封原本是懒得戳穿他的,冷笑一声,“人家过个生日为了你延迟,你这面儿给的还不够大?” “没人稀罕。” 估摸着人快进来了。 念念敲了敲勺子,发出金属撞壁的声音,“别吵了,容萱要进来了,不要闹。” 这两个男人在此刻实在太幼稚,幼稚的她忍不住想教训他们。 柳家阿姨恭敬地领着蒋蓉萱进来。 还没真正入秋,气温也只是稍低了些。 蒋蓉萱却穿的有些严实端庄,她是家教严格又温厚的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女孩,举止行为皆是格式化的,念念跟她相熟,从没见过她有过任何不妥的举动。 曾经赵怀律也是这样的人。 正是因为他是刻板生活过来的,才会讨厌和自己相同的女人,反而去喜欢闻烟那种肆意,潇洒,大胆疯狂的女人。 “他们都在吃早饭呢,蒋小姐来的正是时候,吃过了吗?” 蒋蓉萱淡笑着摇头。 听见脚步声。 念念先所有人一步拉开赵怀律身旁的椅子,一转身就看到了容萱。 她面容恬淡,是标准的温婉长相,长发更显得温柔,眼角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笑,却也规矩。 “来了,快坐,一起吃一点,都是我家阿姨做的,手艺特别好。” 在念念怀孕后容萱来过,却也仅仅是一次。 阿姨见过她,听说过她的身份。 容萱回头,竟然对着阿姨笑了下,像是在认可她的手艺,随即在赵怀律身边坐下,冲他笑,笑的让他脊背发寒,不愿面对。 “怀律哥,姨让我待会跟你一起回家。” 知道赵怀律这时候没有心情谈这些。 江封充当起二流子的角色,拿了颗鸡蛋扔到容萱碗里,“怎么在我这还说要回去,我们都说好了要留下吃午饭的。” 他们不熟。 容萱大约能猜的出江封为什么这么说,轻飘飘地看了念念一眼,似是求助,似是提点,继而平淡着口吻推辞掉,“怀律哥难得回来,还是回去吃吧,是吗?” 她单独在赵怀律面前时,有过小女人的样子。 可在外人面前,便要端着她高门女的架子。 从进门至今。 赵怀律未曾看她一眼,剥开了一颗鸡蛋,也只是往自己嘴里送,“随便。” 反正谁家的饭他都不想吃。 有个不怎么熟悉的女人坐在身边,那滋味是可怕的,那双眼睛似乎一直在看着他,让他坐立不安,想到以后要跟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 赵怀律只觉得窒息。 离开念念家时,容萱顺手挽住了赵怀律,半个身子贴在他怀里,他板着脸站着,无波无澜,更没有温度。 等他们都走了,上车时,赵怀律才甩开容萱地手,不在乎她尴尬地站着。 车是小林在开。 昨天送他们回来的人也是他。 他看着局促站在车外的容萱,目光飘到后座地赵怀律脸上,他显然是在忍耐,“赵先生,要叫蒋小姐上车吗?” 坐在车里。 密闭的空间原本不该抽烟。 可赵怀律还是没素质的点着了,他不去看车旁的人,降下车窗,冲外面吐了口烟雾,“让她站着,长长记性。” 小林不知道容萱做错了什么。 但他知道,赵怀律从来没这么对过闻烟。 哪怕闻烟没礼貌,脾气大,有时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她还会朝赵怀律动手,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生气,顶多黑个脸,斥责她两句。 将一个女人置于这样窘迫的境地,实在不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该干的事。 一根烟抽完。 赵怀律将烟头扔出去,转过身,弯腰看着车外的女人,她没什么表情,也不委屈,反而更是倔强了些,“上车。” 容萱点了下头,拉开车门,她坐到了闻烟平常坐的位置。 “下次不要来念念这找我。” 这一次是警告。 下一次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小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兀自启动车辆往赵家开,车厢后气氛严肃,不似往日闻烟在时的甜蜜,容萱也并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 她低下头,“是姨让我来的,而且你过来,应该回家去。” 赵怀律不想看她,“生日过了吗?” “嗯,日子过了,那天你没来。” “忘了。” “没事。” 容萱宽厚大度,为人端庄贤淑,是做妻子的不二人选,甚至比柳念念都合适,这是小林的认知,也是大部分人的认知。 在爱的人面前,难免要卑微,蒋蓉萱也没逃过这个定律。 赵怀律没有开口说话,她就跟着一路沉默。 赵家保姆在外等着他们。 很早就在外面了。 眼巴巴望着,总算等到车子开进来,忙笑吟吟地上去开门,迎接容萱和赵怀律,“回来了,都在等你们了,快进去吧。” 为了嫁给赵怀律。 容萱可谓是使了浑身的解数。 连一个保姆都需要讨好,立刻点了点头,笑容柔软,“好。” 相比之下,赵怀律就显得冰冷太过,脸上哪里有笑容,别说笑了,就是表情也没半点,下了车就径直往里面走去。 还是保姆跑过去提醒他,“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赵怀律身上还飘着烟味,活脱脱的就是个反叛的模样,“不是在等我们吗?不走快点还慢点吗?” “哎呦祖宗,我哪有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保姆回头去看失落的容萱,“我是让你跟蒋小姐一块走,你也牵下人家的手啊。” 第610章 走到雨里去118 赵家一行人看到赵怀律时,他容貌一如往常的温润,气质清冷,衣服穿在身上,板正又笔挺,身旁的女人更是温柔,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这是一桩好婚事。 赵怀律的亲生母亲卢松月是这样认为的。 她站起来,今日场合似乎格外隆重,她拿出了旗袍和披肩穿上,雍容华贵,一身贵太太的气质,“容萱来了,快坐。” 中间的位置是留给他们的。 长辈的慈爱的目光却像是硫酸水,一阵阵的往赵怀律身上浇,他刚坐下就想松开容萱的手,抽离时手却被她紧握住,挣脱不得。 赵怀律低下头,看到她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的指尖,新做的指甲泛着明亮的光泽,衬得一双手都漂亮极了。 “难得见怀律一面,这次回来几天?” 厅中某位长辈发话。 赵怀律循着声音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大概是蒋家的人所以他才不认识,觉察到他的迷茫,容萱体贴地接过话,“还要忙呢,怀律哥事业心重。” 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那位长辈似嘲似讽的,“再忙也不能缺席未婚妻的生日啊。” 一句话让场面尴尬。 卢松月捧着笑脸出来打圆场,“这次是怀律的不对,改天我一定说他,让他给容萱赔罪,咱们先聊聊婚礼的事吧?” 婚礼,哪有这么快的。 赵怀律察觉到异样,试图将手抽离,容萱却偏要按着他的手不放,继而婉转地开了口,“怀律哥刚回来,午饭后再聊吧。” “还是容萱体贴。” “是啊,是我们家怀律的福气。” 他们一唱一和,赵怀律是座上最迷茫,不知所谓的人,终于摆脱了那些人,他单独回到房间,一脚将踹到门上,想把门关上。 他没想到容萱会紧跟着过来,还顺手伸到门缝中,被门猛地一夹,骨头被夹碎似的疼。 听到闷哼声。 赵怀律回过头,透着摇摆的门缝隙,看到容萱抱着手站在门外,面色铁青,失了所有血色,一瞬间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女人的眼泪是让人心疼的。 纵使他再生气,也不能坐视不管,开了门出去,他口吻冷冷的,像摸不着的空气,“夹到手了?” 容萱憋着眼泪,只点了下头。 “谁让你跟过来的。” 他现在还在责怪她。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讨厌她这样楚楚可怜的博同情,赵怀律不耐烦的情绪更甚,眉心始终有褶皱,“解释什么,解释你们是怎么把我骗回来,让我参与这些无聊的事情?” 自从确认结婚开始。 容萱百依百顺,赵怀律却越发显露真实面目,不再是具有耐心和温情的谦谦君子,他被这桩婚事快要折磨疯了。 还要让他参与到婚礼的一切事项中,简直是在消磨他仅存的意志。 容萱手指胀痛,表情并不好看,她学习过的知识中没有教会她该怎么面对一个暴怒的男人,“怀律哥,你真的觉得我们结婚,对你来说是负担,是无聊的事情?” “不然呢?” 他那双温柔的眉眼装满了厌烦,浮在面上,是一把结实的利刃。 容萱眼睛酸痛,却还是扯出笑,“那你走吧,我会跟姨和爷爷们解释的,是他们硬要你回来参与,我没有办法。” “所以呢?” “我知道你在京都有其他女人,我不介意的,只要婚后我们能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她的大度让赵怀律觉得自己无比狭隘,一桩双方家长逼迫的婚姻而已,实在不该全怪在一个女人身上。 再留下她一个人承受那些人的指指点点。 他做不出这种混账事。 “去看看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剑拔弩张的气氛断了。 赵怀律忽然冷静了声色,“别说是我让你受了这个委屈,要谈婚礼上的事,你自己跟他们聊,我不会搭腔的。” 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容萱笑中带泪,“好。” 这一场类似于谈判的商讨会,入座时赵怀律就心不在焉的。 一直是身旁的容萱在替他应声,在照顾他,快到结束,他开口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蒋家人自然是对他不满的,可容萱太护着他,这份不满便只能忍了下来。 结束时有人多嘴提了句:“婚期是往后延了,但怀律还是要经常回来和容萱培养感情。” 婚期往后延了。 赵怀律捕捉到这句话,神情收敛了下,手指也在容萱手心里动起来。 送蒋家人离开的路上。 他跟容萱走在最后,含着询问的意思,“婚期延迟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他们脚步自动放慢。 远离那群长辈。 容萱垂着脸,脚步与脚步之间距离规整,仔细看却是在学着赵怀律的脚步走。 她声音里透着点雀跃,“我有个研究要做,所以延迟很多,你介意吗?” “不介意。”赵怀律更希望延迟到取消最好,“随你们。” 送走人。 容萱也跟着回了蒋家。 赵怀律本想回去,路过车旁,却被小林叫住,他神态有些勉强,欲言又止着,目送赵家老爷子进去了,才缓出一口气开口,“先生,闻小姐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卢松月还没走。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赵怀律凑近了些,和小林低声说着话,“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陈先生的太太去找她,动起了手,我给闻小姐打电话她也没有接,还是昨天小江总留在京都的人告诉我的。” 竟然会忘了这一茬。 昨天江封动手打了陈计林,虽然留了人在京都善后,却忘了处理他那个泼辣的太太,让这个蛮横的女人钻了空,找到了闻烟。 赵怀律记得。 曾经闻烟只是跟陈计林联系了一下,他太太就每天找不同的女人到闻烟家附近大肆宣扬她是狐狸精,是第三者,让她在邻居面前颜面扫地。 “先生?”小林唤他一声,将他飘走的魂给拉回来,“现在怎么办?” 赵怀律看了眼在门外等着他的卢松月,两边为难之下,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过去,“你先等着,我去一下。” 第611章 走到雨里去119 赵家的园林式四合院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装潢满是年代感。 大门锈迹斑斑,没有现代化的指纹锁,用的还是老式的门锁,卢松月站在那边,身后是一片广袤的树丛,远远的,遮挡住了房屋的样子。 她眉目有些苍老了。 是藏不住的苍老和忧愁。 赵怀律踌躇良久,终于走过去,站在自己严厉的母亲面前,“我得走了。” “去哪儿?” “回京都。” “你回来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赵怀律,要我教你该怎么做人家未婚夫吗?” 这就是卢松月。 永远要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不是想去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不顾他的感受和想法,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被禁锢着生长的。 “我已经回来了,”仔细看,赵怀律嘴角噙着点森森的笑意,“还要我怎么样?” 卢松月抱着臂,盛气凌人,她爱自己的儿子,更爱这桩婚姻能带给她的利益和荣誉,“容萱生日你没回来,该去看看吧?” “这不是见过了?” “单独带她吃个饭,就能要了你的命?” 听出她话里已经微微含怒。 赵怀律要赶着回去看闻烟,没有心情跟她吵,“下次,我有急事。” 阳光明媚下,卢松月的笑却刺寒,“什么事?回去见那个狐狸精?你别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时候不挑,偏你回来这两天在出事?” 她果然都听见了。 “是我给她惹的事,真真假假,我心里还能没数吗?” 卢松月气的恨不得扬手扇他,“你今天是瞎了,没有看到蒋家人是怎么看你的,你等着闹翻了天,我面上光彩?” 她是打定主意不准备放赵怀律。 争吵更浪费时间。 赵怀律抽不开身,只好让小林电话给了江封,拜托他去处理。 这事不该他管。 可陈计林的确是他先动手打的,赵怀律只是后来起了劲冲过去,这么一算,这事不该他管也要管了。 天色将黑才赶到京都。 江封没有去别的地方,直奔了赵怀律的住处,房内灯色是亮着的,暖融融的,还有人影在走动,是闻烟。 好在她没乱跑。 单独跟她见面,江封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总之不是嬉皮笑脸的那招,局促地按了门铃,闻烟大概以为是赵怀律,端着笑脸开门,见到江封,笑容立刻恹了下去。 “江先生。” 夜色正浓。 这片风景好,空气质量佳,让今晚的场合都和平了些。 以往江封见了闻烟都是没有好脸色的,瞧不起她这样的女人,可现在态度却完全变了,他不自在地揪了揪领带,看着闻烟脸上的巴掌印。 发觉了他的目光。 闻烟不自在地用头发遮住半张脸。 江封是个不会遮掩的人,直接问:“赵怀律让我来看看你,他现在走不开,让我问你,陈计林他太太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没有。” “没有?” 闻烟点头。 “没有的话,你脸上的巴掌印哪里来的?” 江封比赵怀律更犀利。 更喜欢一针见血的说话,而不是赵怀律那样绵里带针。 “你不用藏着掖着,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赵怀律让我来问的,你也不用瞒着,要是真受了委屈,说出来就行了,他会给你出气。” “没有。” 她还是固执的只有两个字。 “你怎么这么执拗,矫情死了。” 这是江封的真实想法,他讨厌扭扭捏捏的性子,更讨厌闻烟这样,怎么看都是在装腔作势,“都说了会给你出气了,跟赵怀律在一起,还能亏着你不成吗?” “我说了,真的没有。” 闻烟也没那么好脾气。 她不愿说,他非要问,何况还是个不相干的人,“你告诉他,他忙他的就好,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她就要关门。 江封撑住门板,火气烧在眼眶里,“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不用管你,你当赵怀律是那么没担当的人吗?” “她只是打了我一巴掌,没什么大事。” “打了你还不是大事?” “不是。” 陈计林太太对她做过不少过分的事,打巴掌还是好的,心情不好,将滚烫的热水往她身上泼都是常事,这算的了什么。 这些江封无法想象,只是忽然觉得闻烟也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女人,莫名觉得心酸,“行了,反正我知道了,会帮你转告。” “不用了,”闻烟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这算什么?” 他们心境不同,想的自然也不同。 闻烟不想再解释,推动门就想躲。 江封却仍撑着门板,眉眼间忽然多了些异样的神色,目的性就那么从话语里显露了出来,“还有,赵怀律现在是在跟他未婚妻在一起,你别给他打电话。” “我明白。” “你不觉得憋屈?” “憋屈什么?” 江封微怔。 在闻烟纯良的眼神下想到了薛稚。 他曾经可是为了和薛稚在一起,和家里大闹,说什么都要给她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她也同样想要一个妥帖的身份,不然就会闹小脾气。 这样比起来,赵怀律的闻烟真是懂事太多,这份懂事里却夹杂着太多心酸。 见过闻烟离开。 江封又要跑一趟陈计林那里,在路上便给赵怀律打了电话,想要征求他的意见,电话接通,那边有些吵,听也知道,他很忙。 忙着照顾自己的未婚妻。 所以江封尽量长话短说,“我见了闻烟,她的确是被找到了,还被打了,怎么处理?” 那边没有声音。 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江封以为是赵怀律太心疼,“说话。” 那端回复他的却是被电子音过滤了的女声,温婉淡然的女声,“江封哥,是我。” 这一下险些将江封吓的失魂。 他缓了口气,斟酌着怎么收回刚才的话,可不管怎么弥补,容萱一定是听到了的,“容萱吗?赵怀律在你身边吗?” “嗯,他在跟叔叔说话,等他来了我告诉他?” “好,记得让他给我回电话。” 收起电话。 喧闹人群中央西装革履,装扮精致的男人投来平淡目光,放在容萱身上,他跟身旁人道别,缓步走过去,定在她身边,“谁的电话?” 容萱仰起头,心弦都是颤着的,“江封。” 第612章 走到雨里去120 “他没有说什么事?” 按照江封那种莽莽撞撞的性子来说,一定会等不及就直接说。 看出赵怀律的怀疑,容萱不知道该怎样转达,她很想瞒着他,不告诉他京都发生的那些事,可良心的不允许。 哪怕清楚他在知道闻烟出事后一定会迫不及待赶回去,她也没办法撒谎。 递过手机。 容萱眼神赤诚,“好像京都那边的事,他让你打电话过去问。” “好,我先过去一下。” 不被爱的那个就是容易廉价,这一刻她没有像所有恶毒的女人一样瞒着赵怀律,而是坦然的告知了。 尽管如此,也没得到他的半点青睐。 他还是拿着手机就走了,头都没有回,归心似箭。 宴会厅人流量大,来往却大多都是蒋家和赵家的人。 头顶炫目的灯光刺在容萱的眼皮上,她恍惚觉得自己是狼狈的坐在人群中央供人观赏的猴子,不过这要等到赵怀律为了情人抛下她离开的时候。 等待的时间漫长极了。 几度让她喘不过气来。 中途有好几个人来跟她打招呼,无一例外的会问起赵怀律,这个时候容萱是胆战心惊的,笑容都忐忑,可良好的教育将她培养的不假辞色,只是笑笑说:“他在忙。” 那群人听罢便握住她的手,攀亲带故似的聊着,“赵先生一表人才,你跟他婚后一定很幸福。” 容萱握着酒杯,腼腆低下头,“谢谢。” 他们谈起赵怀律只说他一表人才,只说她和他婚后一定很幸福,却从来不说他们很相配,一定很相爱。 容萱清楚,陵洲不少人都知道赵怀律对她没感情。 就算如此,她也认了。 人是她自己选的,好或坏,她都没有资格埋怨。 喝了两杯酒赵怀律才回来。 神色匆忙,渗在瞳底的都是惶惑和焦急,这些情绪燃在他体内,是可以战胜许多理智的, 他从人堆里侧着身子走开,身形颀长,神态谦和的好看,容萱望着,一点都不后悔今天的选择,她就是一见钟情,并且无法自拔了。 “回来了。”缓慢唤了句,她等待着赵怀律道歉,然后抓着外套离开,去见别的女人。 可幻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赵怀律坐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了一杯酒,仰头灌下,脖颈上清瘦的喉结微微滑动,今天内衬的那件条纹深色衬衫将他的身体曲线都拉长了许多。 容萱不好意思直勾勾的看着,忙生硬挪开了目光。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她故作疑惑的问。 赵怀律放下空酒杯,“嗯,有点事。” “那你要走了吗?” 在恐惧之下,容萱竟然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怎么这样问?” “既然是要紧的事,应该要自己去处理的吧?” “不需要,江封在,他会处理。” 飘忽不定的心随着赵怀律的话安定下来,容萱如释重负,现在看着手里的酒都甘甜了许多。 她突发奇想,想跟赵怀律聊一聊那个女人,“是她的事情吗?” 周围太过嘈杂吵闹。 他们像是被围困在这里的鸟儿,哪里也去不了,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被放大了数十倍。 所以赵怀律神情微滞,这样细微的小情绪容萱都能感受的到,她试探地转动眼珠,看着赵怀律,他是不高兴的。 言语间也没有那么柔和了,“你想干什么?” 虽然只是一句疑问。 却包含了他所有的怀疑,质疑,甚至是猜忌,绝不是善意的。 容萱更为小心了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是我妈挑拨你什么了?” “没有的事。” “那你问她做什么?” 如果记得不错,闻烟是泼过容萱一杯酒的,她就算记恨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赵怀律才会这样不放心。 容萱却含着满心满眼的委屈,“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让你这么喜欢。” 端庄守礼的女人还是说出了内心所想。 并且是在不恰当的场所和时间,赵怀律也并不想面对她这份偏爱,“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她又道歉。 赵怀律最讨厌听她道歉,“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就算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死刑宣判。 容萱却笑着说,“没关系。” 赵怀律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站起身,转身便往人堆里走去,他想抽空给闻烟打一个电话,却又碍于这里的许多人,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 他提前坐进车里。 原本以为不会有人来了,便堂而皇之的打起了电话。 时间已经很晚。 猜想闻烟不会接,却没想到,她也在等这通电话,腔调起伏波动很大,似乎很期待这通电话。 “喂。” 赵怀律靠着车窗,玻璃上的冰凉感让他舒服多了,嗓音却掩饰不住的沙哑,“我的号码都不认识了。” 闻烟话里也带着笑意,“知道,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不干什么。” “啊?” 话筒里他的笑声清晰,“想你。” 认识这么久,不是没说过甜言蜜语,可那些话似乎都没有这句话真诚,真诚的让闻烟脸红心跳,“走的那天怎么没有跟我打招呼?” “走的急。” “急着干什么?” 急着回来给未婚妻过生日。 这话赵怀律自然不会说,他什么都不说,转移了话题,“想要什么礼物,回去带给你。” “有想要的,不知道你能不能买得起。” “什么?” “你。” 赵怀律彻底被逗笑,“闻烟真土。” 闻烟在阳台看着月亮,猜想赵怀律正和她看着同一个弯月,“赵怀律也不洋气。” “是啊,土包子就该跟土包子在一起。” 可惜他们并不能在一起。 正因为清楚现实,才找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埋在彼此心中找点甜蜜。 闻烟柔柔笑起来,还有话要说,那话到了嘴边,却被话筒里另外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并不属于赵怀律,而是小林的。 小林看着车窗外,下意识的出声,“蒋小姐。” 第613章 走到雨里去121 电话被怦然挂断。 闻烟看着空空的手机页面,忽然想起江封的警告。 他跟他的未婚妻在一起。 不要给他打电话。 这样的告诫,她竟然忘了,还堂而皇之的和他聊起天。 那一声“蒋小姐”能惹出多大的风波赵怀律不知道。 当下又烦又怒。 表情中含着愠怒,终是不悦地看了小林一眼,他讪讪低下头,不敢承接赵怀律的怒气。 车窗被敲响。 赵怀律不想开窗,却还是无可奈何的降了下来,容萱并不知道他刚才是在和心上人,不然一定会等他打完再过来。 “这个是叔叔让我交给你的。”容萱从车窗的缝隙里递过来一只礼盒,小型却精致。 赵怀律没有立刻接过来,只是茫然的看着她。 “胸针,叔叔拍来的,说是提前给我们的新婚礼物,要你好好保存着,结婚那天要带的。” 这种小东西,他一向存不住。 “不用了,还是你自己拿着吧,结婚那天交给我就好了。” 容萱固执的摇头,“你拿着,记得好好保存。” 说着。 不管不顾的将东西塞进了赵怀律手里,不等他拒绝,她转身就跑,夜色下,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小林转头看着窗外,“先生,蒋小姐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这个榆木脑袋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赵怀律自然也看的出来,他随手将容萱递来的东西扔到一旁的空位上,“你废话真多。” 小林悻悻闭了嘴,“咱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还能去哪儿?” 他现在哪里有办法回到闻烟那里,有卢松月在,除了让她满意,再无他法。 猜到了他的心事。 小林不再没有规矩的乱说话,惹自己老板生气。 一整晚赵怀律都在等江封的电话,等他把处理陈计林的结果告诉他,这个人实在可恶,他不可能再放任他伤害闻烟。 凌晨三点。 手机准时在床头响起,赵怀律本就没有睡,靠着床头,窗外月色黯淡,云层淡淡的遮住一层月光,月影变成不清晰的影子。 赵怀律最近精神很差,看着月亮都觉得飘飘忽忽,“说话。” 知道是江封的电话。 他便想言简意赅些,不想这么浪费着时间。 江封冷静了好一阵才开始说话,每个字眼清清楚楚,没有犹豫,只是可怕的冷静,“我见到陈计林的太太了,她太太说是闻烟在找陈计林,跟他不清不楚,他们婚后也纠缠不清,不然不会去打扰她。” “然后呢?”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 不知道赵怀律到底是什么态度。 江封只能收敛着叙述,“所以闻烟嘴里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你被她骗了。” 不管是谁说的都只是片面之词。 可没由来的,赵怀律就是无理由的相信闻烟,相信自己爱的人,“我有没有被骗我自己很清楚,我让你做的你做了没?” “让他太太不要去找闻烟的事?说了。” “不止。” “噢,我一提闻烟她就声泪俱下的哭,我怎么办,人家好歹是个女人,我不能采取强制措施吧?” 赵怀律蹙起眉,“废物。” 电话忽然被挂断。 江封茫然地看着手里,有气撒不出。 指望不上他。 赵怀律只能自己回去,为了摆脱卢松月的监视,他必须要和容萱做个戏。 隔天一早他就叫了容萱到赵家。 保姆张罗着给他们弄早餐,对赵家这个未来的媳妇儿热情至极,“这是咱们那边的特产,包的馅都是手工的,快尝尝。” 容萱是被赵怀律叫来的,她没有胃口,左右张望着去找赵怀律的身影。 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从餐厅外传来,夹杂着卢松月的嘱咐声,“领带没系好,摆正了摆正了,急什么?” 循声。 容萱回头看去。 赵怀律穿着黑色衬衫,显现的身形格外清瘦,肩膀曲线出现,他一边往房内走一边整理领带,虽然匆忙,却也不失条理。 又近了几步。 容萱抬起头,正对上赵怀律的笑,如沐春风,深入人心。 她卑微且乐观,卑微到因为赵怀律这一个笑可以原谅他所做过的所有错事,乐观到因为这一个笑,她已经绵延的想起了他们之后的生活。 “吃了吗?”赵怀律轻声问她。 在她面前将领带打好,手指慢条斯理的穿过领带,仰起面还是那张脸。 容萱有一瞬间的滞愣,“没呢,在等你。” “尝尝吧。” 说着。 他拿起果酱涂面包片,涂的均匀香甜,故意当着保姆的面递给闻烟,“尝尝,从江封家带来的果酱,亲手熬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饭桌上顾着她。 容萱觉得受宠若惊,面前这一片面包像是恩赐她的礼物,她点点头,将面包接过来,在赵怀律直视的目光下咬了了一口,“好吃的。” “好吃就好。” 这一场是作秀。 她并不知道。 赵怀律却将自己抽离的很干净,等容萱吃好专门送她回家。 回来后卢松月才表达对他的满意,愿意放他回京都。 一刻不想停留。 乘着小雨的天气,小林开车,他们急急忙忙回了京都。 没有提前打招呼。 细雨蒙蒙下的家格外祥和,洁白的墙壁被湿润了,被雨水扫着,玻璃窗内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小林忙打伞过来给赵怀律撑,将他送到门口,“先生,你自己先进去,我去把车停过去,明天来接您?” 赵怀律拍干净了身上的雨水,回头望了眼屋内,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可这个时候,闻烟不应该在外面。 先把疑虑压下去。 赵怀律点了头,“你先走。” 小林撑着伞跑到雨里,背后赵怀律已经开了门,房内却是一片漆黑,一点影光都没有,确认闻烟不在家。 赵怀律连门都没有踏进,在门口就给她打了电话,可电话还没接通,房内灯光便直接打开,灯火瞬间通明,他挂断电话,抬起头,看到的是江封。 江封昨天到京都,今天还没走,但为什么会在赵怀律家里,他不知道,眼中疑惑更甚,“怎么是你?” 江封眼中染着其他的意味,“闻烟走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第614章 走到雨里去122 计算下来,闻烟走的时候远在陵洲的赵怀律正在跟未婚妻吃饭,正在扮演那场恩爱的戏码。 闻烟没有江封的电话。 电话是从念念那里弄来的,她不知道闻烟要干什么,稀里糊涂就给了。 江封接到电话就赶来了。 看到的场面便是闻烟提着行李,穿着朴素,面如死灰的将房间的各个钥匙和门卡交给江封,然后毫无波澜的说:“拜托你跟他说一声,我走了。” 江封是有些讶异的。 他以为她起码会等到赵怀律结婚以后才走,却没想到她会这么有自知之明。 江封是有私心的。 私心希望赵怀律能和闻烟分开,所以在她提出分开后,他并没有替赵怀律挽留,而是顺其自然,就那样任其发展了下去。 并在这里住了一天,等着赵怀律回来,转达闻烟的话,这次不是假的,是认真的,不像之前她每次说走,什么手段都用过,只有这次,没有征兆。 前一天他们还在打电话。 他还说想她,她还说他土,肆无忌惮的开些不着调的小玩笑。 可不过一天而已,她就消失不见了。 赵怀律站在门口,一步都不往房内走,只是淡然的看着江封,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怎么说的?” “就是走了,不想待了,想走了,”江封不替任何人说话,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以自己的想法告诉的赵怀律,“说不定人家是嫌你有未婚妻,不想待了,就这么简单,你不会还想要什么解释吧?” “我是问你,她怎么说的?” “就说走了,钥匙给我了。” “没说去哪儿?” “没。” 江封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赵怀律也并不怀疑他,他用手机继续给闻烟打电话,那边不是关机,不是无法接通,而是空号。 她是打算彻底淡出他的世界。 赵怀律后退了几步,没有打伞,直直钻进雨里,车库里还有车。 赵怀律没来得及找钥匙。 是江封哎呦叫着追出来找他,将他推到车里,雨刮器运作了起来,水形成波纹从挡风玻璃上滑下。 车很快启动。 赵怀律一言不发,江封却忍不住唠叨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何必为了她这样,早晚都要分开,她早点走,你也早点解脱不是?” 赵怀律冷哼,听着外面的雨声哗哗而过,心中是一片死寂,“如果是念念不声不响走了,你怎么做?” “当然是天南海北找她了。”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 江封闭上了嘴。 他知道赵怀律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闻烟离开的事实,并没有想打击他。 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忍不住警告他,“如果这次你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不结婚了。” “就因为她?” “就因为她。” 赵怀律这个样子是固执的。 固执的让江封无可奈何,他握着方向盘,不知道车要往哪里开,知道赵怀律想去的就是闻烟在的地方,可他们都不知道闻烟去了哪里。 车开到市中心花了半个小时。 赵怀律一直凝视着外面的夜色和雨,看着在夜色下的声色迷离,他忽然干涩发声,“去找她弟弟,她只有那一个弟弟,去哪里都会带着他的。” “她弟弟在哪儿?” “现在一定在酒吧鬼混,挨个找。” 他下了决心。 江封只能讲义气的陪着,车子刚启步没多久,车厢内不知是谁的电话响起。 铃声是一样的。 赵怀律下意识以为是闻烟给自己回了电话,掏出来看,却是一片黑幕。 江封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我,我的。” 电话接通。 似乎是助理的电话。 开了扩音,助理以为只有江封一个人,言语大胆些许,并且开门见山,“小江总,你让我看的人出院了。” 江封不想多聊,这个时候陈计林的事根本不重要。 本想应了就挂断。 助理的话却忽然截断他的动作,“来接他的不是他太太,是别的女人。” 出于好奇心,江封还是问了,“谁?” “闻小姐。” 车厢内只剩雨声。 被车窗隔绝了,却有点闷,闷的不知道赵怀律,还是这里的气氛。 江封不介意当着赵怀律的面直接问,“现在哪里?” “快到中心医院前面的绿苑小区了。” “知道了。” 电话挂掉。 还不等江封问,赵怀律直接说,“过去。” “你真要去?” “不然?” “我早说了,那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说过去。” 将车打着火,江封看他一眼,“真拿你没办法。” 车轮碾压而过,掀起一阵水波。 目的地离这里有半小时的路程,江封尽量将车开到最快,赶着能截到闻烟和陈计林。 在小区门口,因为雨势汹涌,这个时候刚好到了堵车的时候,轿车排出了很远,江封的车没有赶过去凑这个热闹,反而远远的躲在一旁,寻找着陈计林的车。 意外的,那些车中有一台小轿车格外扎眼,因为是陈计林太太的,是火红色的跑车。 江封见过他的太太。 自然也见到过她的车。 这么一眼便认出来了。 茫茫的雨里,江封冲那辆车的位置扬了下下巴,“就是那辆车,在那。” “看见了。” 唯独那辆车刚才降了下车窗,隔着雨,赵怀律看到了陈计林的脸。 以及坐在副驾驶的闻烟。 “怎么办?” 江封轻声询问,他也摸不着赵怀律现在在想什么,是过去把他们揪下来,还是直接离开,从此放弃闻烟。 没有犹豫太久,赵怀律带着点恳请和拜托的语气,“你帮我把他们叫过来。” “为什么要我去?” 赵怀律涣散的看他一眼。 江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闻烟给了他难堪,他恐怕要一蹶不起了。 更多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赌不起了。 他想不通闻烟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还和陈计林在一起,她不是恨他吗? 目光穿透了雨幕。 赵怀律看到江封打着伞过去,驻足在那辆火红色的跑车边上,敲了敲车窗,继而弯腰说了什么。 第615章 走到雨里去123 雨水密布在眼前,大部分形成水珠状,蜿蜒流淌而下,拥挤而嘈杂的夜景在赵怀律眼中都是背景板,他目光聚焦的中心只有那辆车子。 江封效率很快。 他没说两句,车子便从堵塞的车流中艰难退出,驶向的地方则是空旷的空地,这里道路复杂,车子很容易跟丢。 赵怀律没有开车。 他等着江封过来,知道他一定约了地方谈判。 不出三分钟。 江封带着一身的潮湿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什么都不说,直直奔向目的地,赵怀律也没有多问什么,一路沉默着到达约好的地点。 就在不远。 有些偏僻的街道口。 这里车不多,道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车辆行驶而过。 江封将车停好,两束茫茫的车前灯照耀着前方,雨水连绵不绝,它们像是深海里两艘在宽阔海域行驶的船只,没有方向任其漂泊游荡。 赵怀律本想下车。 江封却伸手拦住他,“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跟闻烟争吵,或是被当众打脸,任何结果他都想到了,还需要做什么准备,什么都不需要了,他现在只想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只要一个理由而已。 赵怀律失神的模样让人担忧,做为他身边唯一一个人,江封只好跟着他下车,却也只是站在车边,看着他们对峙,准备等到情况控制不住了,再上去拉架。 他们是一同下的车。 陈计林给闻烟撑着伞,大部分都倾斜在她的肩膀上,她浑身干燥,眼睛却有些湿漉,不知道是刚哭过残留的泪水还是什么。 女人的眼泪最不可信。 赵怀律面孔清冷,风吹动雨水,扑到脸上,他看着自己细心娇养的花朵现在在别人手里,像是一不注意,一个宝贝就被人偷走了,想拿回来,她已经认了别人做主人。 无助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过来。”赵怀律从唇齿间挤出这么几个字。 闻烟却向陈计林靠近了些。 那个她曾经口口声声说是她恨的人,是侮辱她的人,是毁了她的人,她现在却站在他身边,将他当成依靠。 陈计林微微向前一小步,将闻烟半个身子藏在身后,“你想干什么,又想打人?” 赵怀律根本不看他。 将他的话也当做耳旁风,反而一直看着他身后低着头,心不在焉的闻烟,“我说让你过来。” 闻烟微怔,继而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坚定的神色,“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前我告诉你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骗我什么?” “所有。” 赵怀律不怒江封都要怒了。 耳边的雨声渐渐在消弭,似乎有点缩小了,密密麻麻的聚集在赵怀律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叫声,脑袋一瞬间是空白的,空白的什么都不剩,也装不下什么,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撑着伞,站的笔挺,领带仍旧系的一丝不苟,这样严肃的外表内,已经是满目疮痍,他好像没有心神跟闻烟耗了。 “我再说一遍,你现在过来,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闻烟面无表情,言语像一把利刃,“赵先生,我从来不需要你给的机会。” 雨水掉到地面,被踩开,漾起波纹,江封原本是一直用踩水的方式打发时间的,听到这句话,忽然一愣,转脸看着他们。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今晚之后赵怀律恐怕是要心死了。 这样矜贵的他在这样的状况下已经无法适从,不管面前这个女人有多冷漠,他还是向她走近了一步,可闻烟却退了一步。 一进一退。 赵怀律停了,看着躲在别的男人身后的她,“跟我回去,不然今晚之后,不管你有什么原因理由,我都不会再听了。” 闻烟连犹豫都没有,雨夜模糊了她的表情。 她淡淡的,在分别的雨夜里神情依旧漠然,并不把着当做是浓墨重彩的一次经历,“以前是我太任性,为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把你当靶子,现在我们的误会解开了,我也不需要赵先生了。” 她把自己撇的多干净。 又把赵怀律撇的多干净。 好像近乎一年两年的恩爱时光都只是她为了个搁浅自己而产生的梦境。 雨水混杂着冷意在落,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话伤了赵怀律,他眼神悲戚,确认自己真的成了那个被抛弃的人,这让一直站在云端上俯视别人的赵怀律心如死灰。 他无比确认,自己是被耍了。 可头脑一热,情感竟然战胜了理智,他几乎是迅速上前,从陈计林身后拽住了闻烟,想将她拖到自己身边。 一旦发生了肢体碰撞,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计林推搡着僵硬的赵怀律,因为他的推打,江封急于护着赵怀律,一下子也窜了上去,试图将他们拉开,可赵怀律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他不说话,只是凝视着闻烟,握着她的手腕不怕拉扯断了,她痛的要流出眼泪,挣扎又喊:“放手,疼!松开,赵怀律你快放手!” 在雨中,伞一同掉到了地上,被风雨肆虐吹打。 赵怀律像是魔怔了一般拽扯着闻烟的手不放,四面八方的雨水将他们围困,终于在手腕被摩擦到肿痛时,闻烟忍无可忍,混乱下,腾出另一只手朝赵怀律脸上打去。 雨浇透了他。 所有人的动作在霎时停了。 江封是在场最清醒的人,他拉开赵怀律,想要替他抱不平,可话到了嘴边,竟然幻化成最恶毒的言语,“你看着吧,你们迟早不得好死。” “走!” 他推着赵怀律,他却不走,一伸手,竟然将闻烟揽到怀里抱着她,手掌拂过她的发丝,她在怀里痛苦嘶喊:“赵怀律,你是不是疯了!” 是。 他是疯了,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拥抱紧的需要三个人拉扯才能拉开,别说是他们了,连江封都恨不得揍赵怀律让他清醒过来,那一个拥抱之后他再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江封扯着他的衣服将他塞进车里。 他眼眸始终空洞地望着外面,望着雨里闻烟跟着别的男人离开,想起她亲口说的“不需要赵先生了”。 原来他只是被需要,而不是被爱。 车缓缓往雨里开去,再也不会为了她停了。 第616章 走到雨里去124 因为身体原因,赵怀律的工作一天之内全部告停。 当晚江封就将他送回了家。 之后的事情,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管赵怀律那边有多乱,他都得回家照顾怀孕的念念。 那件事没闹出什么风波。 念念询问起来,也只是问:“那天闻烟要你的电话,给你打了吗?有什么事情?” 午后。 阳光阴沉的从云层里出来。 落在阳伞左右一圈,江封微微出了神,看着草地上一圈不怎么清晰的光,迟钝答声:“啊,没什么事。” 距离那晚没过几天。 可赵怀律太过平静,平静到江封以为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他们虽然担心他,但特意看管了几天后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也就放松了警惕,甚至心大的认为,赵怀律能迅速走出闻烟带给他的阴影。 念念搅了搅杯子里的奶,乳白色的液体很快形成了一个漩涡,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可我这些天打电话给闻烟姐,她怎么都不接啊。” 不接就算了,电话还是空号。 江封不愿意说的太清楚,模棱两可的话实则更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真没什么,换号了吧,这谁知道?” “那她还跟怀律哥住在一起吗?” “不知道。” “你前几天才去过京都,怎么会不知道。” 撒谎这事江封做不到。 一个谎说出口了,就需要用更多个谎言来圆,他心头痒痒的,恨不得将全部真相告诉念念,可另一方面又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 赵怀律那档子破事,她最好别知道。 见江封发愣不说话,念念歪过脑袋,眨巴着眼睛,“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告诉我吧?” 江封心虚地转过头,不想多说话,说多错多。 他刚转身。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话是京都的小林。 小林是赵怀律的助理,跟他交集并不深,但也是个爱插科打诨的,他打来,只有可能是为了赵怀律的事情。 下意识的想要避着念念接电话。 念念不是傻瓜,这就已经察觉到了猫腻,按着江封的手,仔细端详凝视着他,这一眼,他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更明白念念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这感觉很是要命。 他勉强扯出笑容,心跳的厉害,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为自己做辩解,“京都的电话,应该是工作的事,我接一下。” 念念眼神不变,“就在这里接,反正我又听不懂,难道我还会窃取你的商业机密不成?” “胡说什么,我就是怕吵着你清净。” “我不怕吵,就在这里接。” “还是去边上吧。” “接。” 结婚这段日子以来,江封竟然养成了怕老婆的毛病,在念念犀利的目光注视下,他根本不敢离开她的视线一步,只能期盼着小林别乱说话。 忐忑地接起电话。 他想放到耳边,念念却用唇形默念着:“开免提。” “这,不好吧?”江封捂着手机听筒,小心翼翼地问,却挨不住念念一眼,老老实实的开了免提,期盼着小林不要乱说话。 可他才不是那种稳重的性子。 电话刚接通,他杀猪似的嚎叫便从手机里扩散了出来,“小江总,你快回来,我家先生人不见了!” 呼吸一凛。 江封根本不敢去看念念的脸,仍保持着冷静问:“不见就不见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来了,那么一个大活人,还能走丢不成。” “您说什么呢,您明知道前段日子赵先生跟闻小姐闹成那样,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们都快急疯了,他已经消失三天了。” 得。 这下全要暴露。 不抬头也感受到了念念变幻不定的目光,江封手心蕴着汗,活动了下手指,僵硬着答,“行了,我知道了,他又不会因情自杀,顶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可能是去找闻烟了。” “闻小姐没有见到他。” “好,我知道了,别烦了,这就去找。” 二十好几了人了,还搞失踪这一套。 江封根本不屑,重重挂了电话,还调笑着跟念念说话,“什么人啊是不是,还玩失踪,幼稚。” 念念没吭声。 她不说话江封更慌张,结结巴巴的为自己圆场,“就小吵小闹,没什么事,我先去看看啊,你好好把奶喝了,然后回去睡一觉,乖乖的宝宝才能乖乖的。” 江封边说边站起来,亲昵地捧起念念的小脸要吻上去,她却蓦地一撇脸,横眉冷对的,“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这种时候最适合拿出他油嘴滑舌的招数。 手仍然在捧着念念的脸,他俯下身,用哄小孩的语气,“我哪有,你少诬赖我。” “怀律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又在我跟前关心他,我不高兴了。” “快说!” 念念真的是急了,一甩手,将江封的胳膊给挥开,“我也是怀律哥的朋友,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她可以知道,但不必知道。 江封犹疑着,架不住念念眼睛里的渴求,还是颓丧了声音,“还不就是闻烟那个女人,不知道又犯什么毛病,跟之前的老情人在一起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不相信闻烟姐是那样的女人!” 她又来。 每次聊起闻烟,她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他们都是坏人,是小人,就闲的要针对闻烟一个女人似的,江封虽然不高兴解释太多,但因为对面的人是念念,他还是架着耐心说了。 “我亲眼看见的,说多了也就是这个意思。” 念念拿出手机要给闻烟打电话,却被江封按住,他神情认真起来,“别打了,她换了手机,跟那个旧情人走了。” “可我听说那个男人有老婆。” “是有老婆,离婚了。” 还是为了闻烟离的。 要说这个魄力,赵怀律还真不如陈计林,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迟早要分开,闻烟才会及时抽身,聪明的选择了陈计林。 也有可能,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念念更倾向于前者,她忽然站起来,叫住江封,“你相信我,闻烟姐肯定不是那种人,我会证明给你看!” 江封无奈转身,“好了,乖别闹。” 念念一赌气,低下头,不再看他。 第617章 走到雨里去125 赵怀律失踪。 忙的却是江封。 他焦头烂额,短短一天内从陵洲跑到京都,跟小林搜遍了大半个京都,挨个酒店的询问查找,愣是摸不到赵怀律的半点讯息。 一天结束。 他们疲惫地坐在车里,空调开放着,却吹的江封心情阴郁低沉,他来之前跟念念也闹了别扭,这边赵怀律的事情也不顺利,两边碰壁。 车厢内昏暗。 小林有些抱歉地看他一眼,“小江总,不好意思,本来不该麻烦你的。” 江封躺在座椅上,神态恍惚,侧过脸冲他翻了个白眼,“等找到他人了,你把他骂一顿解解气。” “那怎么行,赵先生毕竟是我的老板。” “那你说个屁!” 小林被讪到,“梁先生最近都在医院,我不好意思麻烦他。” “你最好别去烦他,他等着高高兴兴抱老二呢,赵怀律这破事,别让他知道。” “我明白。” 从分手到赵怀律停职消失,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江封联合小林瞒的密不透风,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其中的详细。 别人只是知道,赵怀律和闻烟分开了。 在大部分人眼里,他们早晚都是要分开的,所以也没当回事。 休息了会儿。 江封拍拍小林的肩膀,“去开车,继续找。” 一整天的奔波下来,谁都吃不消,可赵怀律的安全更重要,不确定他安全,他们谁都放不下心来,小林点点头,忙系上安全带,“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静默了几秒。 像是在思考,思考完,江封睁开眼,“去找闻烟,我就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夜里九点。 陵洲。 晚餐时念念被看管着,艰涩地塞下了几口后就再也吃不下,一整晚都在等着江封回来,等到天亮她也没能合上眼。 失眠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江封白天说的话。 隔天一早她便急着要找江封。 孕期到了中旬,因为显怀的腹部,她有些行动不便,柳家阿姨更是看她看的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任何危险的运动都不让她参与。 正因如此。 江封不在家,常常夜不归宿,这些行为就显得格外可恶。 风声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柳家。 念念不仅见不到江封,还被迫被接回了娘家照看,一进门就听到了柳父的唠叨声,嘴里说着江封的不好,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等到念念进来。 柳父闭了嘴,没好气地斥她,“看你找的什么人,妻子怀孕了还不沾家,就在家里住着,住到把孩子生下来为止。” 念念蔫蔫地点了头。 她被安排在未出嫁前的房间,还是一样的摆设,风格,一切都没变,她安心住了三天,把这三天的冷处理当做是对江封的惩罚。 第四天晚间。 到了她决定原谅江封的时候,晚饭后偷摸着回到房间,本想给江封回个信息,拿起手机却忽然听到窗口传来异样的声音。 循声看去。 却是一道黑影挂在窗外。 惊吓之下,念念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还以为是贼,慌乱的要喊阿姨进来,敲窗声截住她的呼喊,因为窗户是关着的,江封的声音也闷了些,“念念,是我,你老公你都不认识了。” 他又来这招。 没结婚前他就爬窗,结了婚竟然还这样。 念念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踌躇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开了窗,夜色下,江封浑身满是灰土,仰起脸,却绽开了一抹笑意,“怎么又赌气回娘家了,待会你家的老头子又要教训我了。” 这么危险的吊在外面,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不说话了?” 知道上次惹了念念不快。 他这次特地来负荆请罪。 脚下踩着的东西岌岌可危,念念心疼又焦急,却不得不给江封一点教训,“爸爸说你不沾家,不顾我。” “错了。”如果不是腾不开手,他恨不得立刻举手投降,“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媳妇儿,原谅我吧。” “这几天去哪里了?” “找赵怀律。” “找到了吗?” “找到了。” 这么说了念念才满意,嘴角有了点弧度,眉目瞬间都柔和了很多,将手递出去,“你爬进来。” 窗口不小,又没有装防盗网,足以让他爬进来了。 那只柔白的小手伸了出来,江封舍不得拽上去,生怕把念念给带了出来,他蜷缩起腿,一脚往上踩,踩在窗台上,慢慢爬了进去。 窗户下是一块细绒毯子,江封钻进来,一脚便踩在上面,跳跃的惯性下,竟然直直跪了下来,方向刚好对着念念。 这姿势像是在给她下跪。 念念没忍住笑出来,拍着他肩上的灰,拨弄着头发,“你怎么爬窗进来,不走正门?” 江封撑着念念的手臂站起来,一下扑到她怀里。 怕撞击到肚子里的宝宝,连拥抱的力度都是极轻的,他埋头在她的颈窝里蹭着,幸福感倍升,“你家老头子不让我进来,说要让你跟我离婚。” 念念心中“咯噔”一下,“我没有那样说过。” “废话!我当然知道。” 他捏着她的鼻尖,“要是你敢跟我离婚,我就天天跪在门口,让过路的人都看看,这家的媳妇儿是怎么虐待老公的。” “又乱说。” “不准再提这两个字眼。” “又不是我提的。” 的确,最先说这两个字的人是江封自己,他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拍了拍嘴,像打嘴巴子似的,“呸呸呸,我是王八蛋。” 他的一言一行都能让念念心情愉悦,“好了,我又没怪你,是爸爸非让我回来的。” “咱们明天就回去。” “那今晚呢?” “我陪你睡在这儿啊。” 又是这招。 没正经的招数。 念念揪着江封的脸,掐着腰,“少闹,待会自己溜出去。” 她手劲跟小虫子咬似的,痒痒的,江封一点都不疼,反而还贴近蹭了蹭,“给我抓痒痒呢。” “去!” 身子猛地被推开。 江封受伤地捂住胸口,做出吐血状,念念却没了心情跟他玩闹,板正了口吻,“怀律哥呢,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没。” “他人呢,不是找到了吗?” 没有了刚才的甜蜜氛围,江封想到在异地找到赵怀律的时候,他那样空洞,似乎没了灵魂,只剩一个空壳子,尽管再难过,也没再提起闻烟。 他们是彻底碎了。 永远拼不完整了。 第618章 走到雨里去126 再回到京都。 赵怀律换了住处,从前的房子地段好,装潢精致,很容易出手,并且能买个好价钱,小林没想到他会连同他们的住处一同遗弃。 车缓速行驶在通畅的高速路上,车辆稀少,他可以放心的开。 开车之余还能抽出神,腾出目光去看赵怀律一眼。 他没什么变化。 消失了一段时间,清瘦了些,面容依旧清俊,只是气韵之中,明显多了点倦态,这丝多余的情绪里藏着什么小林不知道,也不敢乱猜。 “先生,既然房子要卖,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赵怀律神色不改,“你有空过去把我电脑带出来,其他的都不要了。” “全部吗?” “全部。” 住在那里的时间。 大部分衣物都是闻烟挑选的,小到一盏台灯都是她挑的,那些东西,赵怀律一样都不想再看见,更不想看见她的东西。 小林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快的。” 赵怀律没再吭声。 关于愚蠢的过去,他大概再也不想提起。 只静默了一会儿。 小林又问:“那房子是需要尽快出手吗,不考虑价格?” “不考虑。” 呼吸窒住了。 这下赵怀律的决心已经坦然显露,闻烟这个人在他心里,大概要永久的抹除了。 新住处已经定下。 下了高速。 小林原本是要直接将赵怀律送回住处,他却拧着眉,声音哑哑的,似乎思考了很久,“先去医院吧。” “啊?去医院做什么?” 这话里带着防备和关切,一面怕赵怀律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一面是以为他身体出了问题。 赵怀律风轻云淡的,“去看看我哥,他们快抱老二了,当然要去看看。” “噢,这样,”小林终于放松了口吻,“我这就改道。” 距离医院还远。 赵怀律在车里闭上眼睛小憩。 那晚之后他的睡眠受到了影响,成夜成夜的失眠,闭上眼睛进入黑暗安静的环境,想到的就是闻烟决绝残忍的面孔。 他在外人面前装作波澜不惊的。 实则是在忍耐。 无奈之下,在某次噩梦惊醒后,什么都没带,开着车就离开了京都,名为散心,实为逃避,过了这段时间,他便好的多了。 等到车身停稳。 小林转过身子,轻声打破了这片静谧,“先生,医院到了,我要跟你一起上去吗?” 赵怀律推开车门,“不用,你就在车里等着我。” 这次消失。 虽然没什么影响,但风声还是走漏了些,他还是要过去解释一下,免得让别人替他担心。 赵怀律排斥拥挤的环境,路过医院大厅,直奔到电梯,来之前他问清楚了待产房房号,直接过去就好,现在斐姐跟在绮岁身边照顾,寸步不离。 樱桃上了幼儿园,倒不需要每天带在身边,一连几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面前不断有人走过。 赵怀律始终垂着眸,心不在焉,他最近的状态一直这样,恍恍惚惚,倒也不足为奇了。 没多久。 电梯门终于打开。 里面挤挤攘攘站着很多人,大部分都是丈夫陪着妻子来孕检,他们小心地搀扶着身边的女人走出去,各个都是恩爱的脸。 人都走光了。 藏在梯厢最深处的女人才抬起脸。 上次见面,不早不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赵怀律原以为她会跟着她的心上人过的温馨幸福,却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到医院来,状态竟然脆弱又憔悴。 四目相对。 最先挪开目光的是赵怀律。 他表现陌生的像是不认识闻烟,低头走进电梯,按了按钮,在电梯门快关上时闻烟才反应过来,快步冲了出去,利落干脆。 电梯门关上。 至此诀别。 赵怀律没有追上去,闻烟也没有回头。 那天的多数情况他已经忘干净了,比如闻烟为什么会来医院,为什么是一个人,神态怎么会那样虚弱,一切的一切他都忘了,也不愿再去深究。 房子被卖掉,那些钱用来在新房里添置了很多东西,用起来没有半点心疼。 这些都是小林在处理。 他知道赵怀律听不得闻烟的名字,就连处理闻烟的东西都没告诉他,总之该扔的都扔了,何况闻烟在走之前已经带走了她必要带走的东西。 剩下的。 在她眼里也都是垃圾。 一个月过去。 到了深秋。 赵怀律已经完全忘记了闻烟这个人,他照旧的应酬,在酒桌上来者不拒,经常有合作伙伴给他推荐女伴,或美艳的,或清纯的,连初入社会的都有。 他皆一一收下,做足了场面戏。 某个应酬结束的夜晚,小林开车带着赵怀律,无意走到偏僻处,夜空中骤然燃放起烟火,一簇一簇的,银色的碎光蔓延在空中,在寂灭时,像流星散落。 烟花声音扩散。 赵怀律睁开眼,瞳孔布着血丝,他看着天空,忽然问:“这是哪里在放烟花?” 小林看了眼,“好像是后面的游乐园。” “过去看看。” “现在吗?” “现在。” 总觉得不太妥。 赵怀律还醉着,虽说他现在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但还是谨慎些好。 小林斟酌着言辞想要劝他别去,话还没出口,他便先解释了,“不用担心,我就去看看烟花而已。” 的确,去看个烟花而已,不会有什么的。 车在路口调了头,直往烟花盛放地奔去,那里聚集了不少看烟花的人,场面盛大,夜景被璀璨的烟火点燃,美不胜收。 赵怀律却一直没下车。 小林回头,“先生,你不下去看吗?” 他还真的单纯的以为他是想来看烟花。 赵怀律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隔着车窗看,他就已经很满足,望着纷纷扰扰的人群,空中的美景,他又想到了年初带着闻烟去看烟火大会的时候。 恍若隔世。 那时他们也是人群中欢喜的伴侣之一。 走的人已经走了,他也不必再深情款款的眷恋着从前。 趁这个时间,小林偷偷接了电话,应下几声,话语里带着雀跃和兴奋,没忍住打搅了赵怀律塑造的静谧氛围,“先生,梁先生那边有消息了。” 赵怀律眼睫颤了下,声色很轻,“怎么样?” “是个男孩。” 第619章 弟弟 秋风瑟瑟,气温干燥,泛着冷意。 新生降临的第二天,赵怀律和江封一同出现在医院,念念跟在身后,三个人隔着玻璃,好奇地看着保温箱里熟睡的小婴儿,他小脸蛋还是皱巴巴的肉团子,不怎么好看。 弟弟是早产儿,体重又轻,谨小慎微的护着,不让太多人去看。 连他们三个都只能围在外面。 江封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怎么这么丑,小孩子都这么丑吗?” 闻言。 念念不乐意了,“很可爱啊,小小的一只,哪里丑了,别胡说。” 她自己肚子也大了起来。 原本说什么都不准备带她过来的,舟车劳顿,对身体也不好,是她非闹着要来看弟弟,江封实在没办法。 目光缓缓向下,江封看着念念的肚子,轻叹一口气,“我们的孩子不会也这么丑吧?” “你小时候也长这样。” 赵怀律无情的补了一刀。 江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捂着心口,“我长这么好看,小时候肯定也很好看,你别造谣。” 赵怀律冷笑一声,“说不定比弟弟还丑。” “你再胡说!” “我实话实说。”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念念忙拽住江封,低着声气,“行了行了,怎么又吵架了,别把小朋友吵醒了,真讨厌。” 江封却不以为然的,“吵醒了好啊,吵醒了就能一起玩了。” 赵怀律翻他个白眼,跟念念异口同声的,“快滚!” 这一块静悄悄的。 他们三个扎堆的身影格外醒目。 三个人像是没见过世面,围在一起,对小婴儿讨论了半个小时。 还是念念想到:“给弟弟起名字了吗?” 来之前只有赵怀律见了梁涉川一面,却是匆匆的,他来看了弟弟几眼就去照顾绮岁了,哪里顾得上起名字。 “还没呢。” 江封没由来的斥着,“那俩人都是没文化的,乱起,这次总不能比樱桃的还随便了吧?” 还在讨论。 斐姐赶过来,轻着声喊他们,“你们,谁去把樱桃接过来看弟弟。” 三人面面相觑。 江封不得已才被推出来担任这个苦差事。 他带上了念念一起。 赶到家里时樱桃刚被送回去,蒋沅带着她在家里。 等待的时间里。 樱桃将自己所有的玩具都拿了出来,洒的满地都是,呆坐在地上,拼命将洋娃娃往小书包里塞,因为挤不进去,腮帮子鼓着,又气又累。 江封赶来,从背后看,她那么一个小团子快被玩具们给淹没了,乖巧极了。 “小樱桃?” 听到有人叫她。 樱桃放下按着洋娃娃回过头,奶白的皮肤下染着一层红晕,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到江封,有藏不住的惊喜,声调瞬时都杨高了,“江叔叔!” “哎!”江封越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玩具,伸手将樱桃从抱起来,她手上还拽着那只洋娃娃。 江封低头看着,“这是什么?” 他伸手想碰。 樱桃却蹭的藏到背后,音色圆润又童真,“不能给你,这个是给弟弟的。” 看着满地的玩具,江封知道这都是要干什么了,他哄着樱桃,又逗着,“弟弟不玩这些,这些还是我们小樱桃自己收起来玩吧。” 樱桃瞬时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江封揪着她的小脸蛋,“因为弟弟是男孩子。” 樱桃还是不懂,“男孩子为什么不玩娃娃?” “因为他是男孩子啊。” “那男孩子玩什么?” “玩小汽车,玩机器人,打篮球?” 樱桃有点伤心。 抽了两下鼻息,看着手里的洋娃娃,还有模有样地摸了两把,格外难过,难过的声音都糊糊的,“那能不能把叔叔的小汽车送给弟弟?” 江封以为她说的是玩具汽车,“可是叔叔现在没有,叔叔带你去买一个带给弟弟?” “有的有的。” “哪里?” “外面呀!” 在一旁和蒋沅说话的念念听到笑出声来。 合着樱桃说的是他的轿车。 江封心都在滴血,那是他的爱车,还是顶配的,可为了不让小朋友伤心,只好点了头,“好,我们弟弟要的,什么都给。” 得到满意的答案,樱桃手舞足蹈的,“小汽车小汽车!” 他们要将樱桃带到医院去看弟弟。 江封先带着樱桃上了车,她还是没舍得放下自己的小书包,硬要把浸透了她口水的小棕熊玩偶送给弟弟,拗不过,只好让她拿着了。 夜幕将落。 念念得跟上去,走之前莫名问:“您不跟我们一起过去?” 时隔几年。 蒋沅的身体已经不好,有了老态,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欣喜,坦然从容的,“你们先带着樱桃去,我过两天再去。” 念念不解,“这是为什么,习俗吗?” 可当时有了樱桃,蒋沅是一直贴身照顾绮岁的。 她摇头,“我可不想跟梁涉川见面相处。” 这些年了。 他们还是这样,该变的一点没变。 蒋沅还是不待见梁涉川,除了逢年过节必要的碰面外,他们几乎不相处。 天黑了下来。 医院里人流量小了些。 江封一路抱着樱桃,先去看了弟弟,弟弟小小的一团,很神奇,正沉睡着,眉眼还皱着,皮肤红红的,像是被放在了蒸笼里。 樱桃仰起小脑袋趴着看,小嘴巴撑成了一个“o”型。 “这就是弟弟呀!” 江封笑着,“是啊,弟弟是不是很丑?” 念念在后拧了把他的腰。 樱桃也紧随其后,不满地拽了拽他的头发,“弟弟最漂亮了,不可以这么说他!” “是是是,弟弟漂亮,快放手。” 发型都被揪乱了。 念念还在偷笑。 江封弯下腰,把樱桃放在地上,她站的不够高,看不到弟弟,用小手拍着墙,嘴里嗷嗷叫着,不知道在叫什么。 一看就是着急了。 急着喊要看弟弟。 念念跟着着急要抱起她,江封却先她一步,“你也有宝宝呢,别让她给你踢着了。” 他这人平时没心没肺,实则心思还是细腻的,尤其在念念怀孕这件事上,照顾的格外细心,他抱着樱桃,背着身,一起看着温室里的弟弟,倒真有点当爸爸的样子了。 第620章 把弟弟带回家 出院那天一行人齐聚在梁涉川家里,为了庆祝弟弟的出生,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里里外外堆了小半个屋子,大人们在一旁热热闹闹的聊着。 樱桃躲在礼物堆里,踮脚看着那些礼物。 什么都有。 基本是将弟弟一到十岁的礼物都给备齐了。 赵怀律转身就看到站在那边的的奶娃娃,就一个人,没人顾着她,她踮着小脚,伸长脖子看着那些礼物。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将她抱起来。 樱桃一转头,高高兴兴地喊:“赵叔叔!” 赵怀律顿时放下心来,还以为樱桃因为弟弟出生,就不高兴了,以为自己不受宠了,好在她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的,不会胡思乱想。 “我们樱桃在干嘛呢,不过去找叔叔阿姨们玩?” 樱桃摇着头,“我要在这里看着弟弟的东西。” “不会有人来拿这些的。” “会的!” “傻姑娘。”赵怀律刮了下她的鼻子,抱着她,“咱们去找大宝哥哥玩好不好?” 该来的人都来了。 庭院里挤的都是人。 全部都是来道喜的。 斐姐忙着照顾他们,梁涉川也在院内和人聊天,一起的还有江封,正好是晴天,院中的小树们枝叶脱落的差不多,光秃秃的枝桠被日光照耀着。 一片热闹明亮。 赵怀律抱着樱桃出来,她在人群里一眼看到梁涉川,伸出手指指着,“爸爸!” “樱桃要去找爸爸吗?” 她用力点头,“嗯!” 还在聊天。 人堆里挤过来一个小不点都没人发现,梁涉川裤脚被拽了拽,这才低下头去,视线内是樱桃气鼓鼓涨着腮帮子的脸,她很生气,淡淡的眉头皱着。 显然是不开心了。 对女儿,梁涉川有另一面温柔,“宝宝,怎么了?” 樱桃努着嘴,“我叫了爸爸好多声,爸爸都不理我!” 不在意周围还有别人。 或是合作伙伴,或是下属,就那么看着梁涉川承认下自己的错误,将樱桃抱起来,压着她翘起来的一簇头发,“好,爸爸对不起,下次一定先回宝宝的话。” “这就是樱桃吧?” “真可爱。” “几岁了?” “上小班还是中班?” 无数问题向她砸来,樱桃懵神地睁大眼睛,水汪汪的,装着最澄澈的目光,她看着面前各色的脸庞,不同的叔叔们,反正回答不上来问题,干脆咯吱一笑,埋进梁涉川怀里。 都怕生了二胎后樱桃会不高兴。 毕竟在绮岁怀孕时,梁涉川询问过她,她可是毅然决然的说不喜欢弟弟。 但小朋友到底是没什么心眼,亲眼看到弟弟了,倒喜欢的恨不得将自己所有宝贝的玩具都给他,被梁涉川抱进屋子里了,还转在他腿边闹着要见弟弟。 赵怀律在一旁喝茶,望着他们,心中满是羡慕。 说到底。 连江封都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却什么都没有。 梁涉川半蹲下低声跟樱桃说了什么,说完,她仰着小胖脸回头惊讶的去看赵怀律,眼睛圆滚滚的,透着错愕的目光。 赵怀律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没一会儿樱桃便颠颠的过来找他,跑到他腿边上,充满纯真地问:“赵叔叔,你是不是没有宝宝?” 赵怀律额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樱桃拽着衣摆,“爸爸说只有你没有宝宝,让我来陪你,说你可怜。” 他气的要摔茶杯。 在小朋友面前还是要维持良好的礼仪,没有骂人,他弯腰将樱桃抱到腿上坐着,连哄带骗的,“叔叔是没有宝宝,那我把樱桃带回去好不好?” 樱桃听完大惊失色,“不要!” “怎么了,叔叔也会给你买洋娃娃的。” “就是不要!”她蹬着腿,大喊着:“不要!” 这小孩,阴晴不定。 “好好好。”赵怀律拍着她的背给她缓气,“不带你不带你,那叔叔把弟弟带回家好不好?” 一下子。 樱桃竟然嚎啕大哭。 听到哭声。 梁涉川赶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樱桃抱过来让她爬在肩膀上哭,手掌拍着她的小脑袋,轻声哄着,“又怎么了,哭这么厉害。” 樱桃边哭边喊,“赵叔叔是坏人,他要把弟弟带走!” “你不是不喜欢弟弟吗?” “喜欢!” “好好好,不带走不带走。” 知道赵怀律是开玩笑的,他很无奈,捏着樱桃的小腿,“好了,叔叔不带弟弟走,也不带樱桃走,别哭了,再哭就丑了。” 樱桃抽了两下被斐姐抱走。 对小朋友的喜怒哀乐赵怀律没办法掌控,只能对梁涉川耸耸肩,表示头疼。 “小孩儿都这样,习惯就好。” 赵怀律哪能习惯,“我可没小孩儿,怎么习惯?” “结婚了不就有了?” 又是这茬。 他根本不想谈。 他不想聊,梁涉川也不提。 梁涉川这几年越发柔情,大概是因为家庭美满,又有樱桃这样的讨人爱的小朋友陪着,最苦恼的事情就是怎么让绮岁工作量减少些,多陪着他。 外面的人都知道,电视台那个坐在高位的女主持有位黏人的先生。 上下班接送。 还不到下班时间,早早提前一个小时他就等在楼外,风吹雨打都击不退。 赵怀律就亲眼见过,那年夏天几家人一起吃饭,梁涉川硬要扣着绮岁的手不放,她烦了就甩开他的手,还嫌弃地在他身上抹了抹,说热的手心都是湿汗。 梁涉川特委屈。 在一旁的樱桃看到爸爸被嫌弃也特委屈。 两人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连眨眼的频率都一样,他们都说,不愧是亲生的。 樱桃黏爸爸,梁涉川就黏老婆,绮岁烦的要命,只有工作的时候才能清净一会儿。 赵怀律知道,这全都是因为梁涉川娶到的是一生所爱,生活中处处的细微,都是浓烈爱意的表现,而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如此了。 看出他的落寞之处,梁涉川给他将茶倒上,“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有的事。”赵怀律将自己的落寞掩饰掉,生硬的笑转了话题,“绮岁呢?一直没见她。” 梁涉川撇嘴,扬了下眉,眸光落在楼上,语气有些无辜,“不让我们过去,说我们叽叽喳喳太吵了,你说,有这样的人么,不讲理。” 赵怀律听出来了。 他这是在炫耀。 第621章 要结婚的人 弟弟的满月席之后近了念念的产期。 她舍不得弟弟,更不想回陵洲。 江封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劝动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大半时间她都守在弟弟身边,轻轻晃动着摇篮,看小肉团的眼神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连斐姐都不用照顾弟弟。 全交给了念念。 她午饭没吃几口就跑去看弟弟喂奶。 现在还不能吃什么东西。 太小。 隔了三十几天,只有小脸蛋张开了,其他五官还有些皱,分不清究竟是眉清目秀的,还是不好看的长相,但总归梁涉川和绮岁都是好看的,随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能太丑。 弟弟又乖。 起码比樱桃乖的多。 喝奶时也从不呛着,喝完就睡,偶尔醒了也只是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小衣服穿在身上,图案可爱极了,是一只米老鼠,虽然天气还不冷,他却要把袜子都套好。 挥舞着手脚咯吱笑的时候,念念只想搂进怀里亲两口。 斐姐小心搂着弟弟喂奶,他呜咽地噙着奶嘴,因为喝奶,小脸都肿了些。 这不是第一次看弟弟喝奶了。 念念的兴致却仍然不减。 挺着个大肚子,踮着脚也要去看弟弟的小脸蛋,比看一部电影还有意思,他们在那边望着,江封最为惆怅,拖着腮,手上转着杯子,“念念怎么样才能跟我回去?” 赵怀律拍着他的肩,“要待产了?” “还不回去,万一哪天突然生了怎么办?” 不是没有突然早产的案例。 就算是弟弟。 都是早产生出来的。 知道他的担忧,赵怀律倒是随性,看着远处试探着去抱弟弟的念念,她是真的很小心,也是真的疼爱小孩子,“应该不会那么倒霉,也有怀两年才生出来。” “那是哪吒,你老婆才怀哪吒呢。” 面对他的气急败坏。 赵怀律只能扯扯嘴角,“我没老婆。” “打一辈子光棍吧你。” “随便。” 能打一辈子光棍,总比跟不爱的人生活要好的多,这是赵怀律梦寐以求的事,可没有办法,他永远要接受家里的安排,自从在医院一面后,他已经完全消除了对闻烟的记忆。 几个月过去。 记忆中连她的相貌都有些模糊了。 从院子里离开。 他下午有个会议要参加,梁涉川跟他一起去,司机是他的人,小林这几天偷闲得空,人都跑的没影。 已入深秋。 出门在外各处都落着寒意,到了晚上还要多加一件衣服才能御寒。 从会议厅出来就有女秘书追着给赵怀律送衣服。 他向来爱维持着绅士礼仪,以及那副文质彬彬的外表,连别人的这点暗示都看不出来,还笑着接过衣服挂在臂弯上。 人走了。 夜色下,两抹人影并肩站在车旁。 谁都没有率先上车。 司机也习惯了这种模式。 慢悠悠地等着。 等到他们一起拿出烟点着了,再一起抽起来,月色中覆上了一层白烟,让两个人的面孔都朦朦胧胧的。 家里有孩子和孕妇。 有点礼仪的人都不会在家里抽烟。 他们便会选择躲在外面。 赵怀律拿着手上的衣服不太方便,左右也不知道怎么放,捏着烟,开了车门,将衣服扔进车里,梁涉川淡漠地扫他一眼,失笑,“你这样,不太合适。” “啊?” 他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这么些年,梁涉川不变他一贯模棱两可的态度,也总爱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自己却清楚意思的话,“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不要再四处留情的。” “我哪有?” “人家是没有义务给你送衣服的,只要做了她义务之外的事情,那一定是有别的意思。” 为人处事方面赵怀律是通透的。 就是对男女之间那点特别的感情始终看不透。 赵怀律看了眼出口处,他根本不记得刚才来给自己送衣服的女秘书是谁,长什么样,“我没那个意思。” “闻烟?” 忽然出口的名字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凝固起来。 夜风冷飕飕的。 吹的紧贴在身上的衬衫都冻成了僵硬的膜似的。 赵怀律含着烟,始终没有拿下来,知道辛辣的烟雾呛进了喉呛,进入肺,他难受的偏头咳起来,脊背被梁涉川轻抚了两把,“前两天弟弟满月的时候我听人说了,她离开京都了。” “嗯,随便吧。” 对此,赵怀律不想表达的太过关注。 他越是这样掩饰,越是心虚的表现。 “看你,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赵怀律点头,漠然下来。 他这个人向来懦弱,生在那样管教森严的家庭中,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交不到想交的朋友,甚至于娶不到想娶的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过多的奢望过什么。 庭院里暖意融融,树梢虽然枯了,但到了冬天就会布置上彩灯,过年时,别提有多漂亮了,今年梁家又添了男孩,过不了几年就能看到他满院子跑的场景。 或是他调皮一些,说不定还会欺负女孩们。 但现在看来,弟弟一定是个腼腆乖巧的,起码不像樱桃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像个小滑头似的。 照顾弟弟喝过奶后斐姐便哄他睡下了。 梁涉川和赵怀律回来。 到处找不见樱桃。 去看弟弟时才发现她偷偷溜进了弟弟房间里,还将他给闹醒了。 一直没怎么哭闹过的弟弟却扯开嗓子在哭,哭的震耳欲聋,小脸通红,樱桃扒着摇篮,手足无措地扒着手指,想哄弟弟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听到有人进来。 她脚一软,摔到了地毯上,自己也跟着瘪嘴哭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反应就是被吵的耳朵疼,赵怀律先一步过去将樱桃扶起来拍着腿上的灰尘。 摇篮里弟弟还在哭,梁涉川先去哄了弟弟,变脸速度极快,对着樱桃便有些严肃了。 “弟弟怎么哭了?” 樱桃以为爸爸要责怪自己,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梁涉川是极有耐心的。 对待小朋友们更是,他半蹲下来,弯曲着手指抹掉樱桃脸上挤出来的眼泪,“宝宝,告诉爸爸,怎么回事?” 第622章 会不会讨厌我 不一会儿樱桃欺负弟弟的消息便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斐姐刚睡下。 急急忙忙便赶过去。 念念和江封已经围在了房间外面。 “怎么回事?” 斐姐疲倦的声音从后传来。 弟弟刚被哄着不过半个小时,她也刚眯了半个小时,晚上照看小朋友的工作是她和绮岁替换着来,这不过是个空档,就被樱桃钻了空。 念念一直在外面。 比江封到的都早,她心疼樱桃,也心疼弟弟,“不是什么大事,樱桃带滑板进来想玩给弟弟看,没想到一下撞到了床角,把弟弟给惊醒了。” 小孩子本来就经不得吓。 这么一下之后直接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都不行。 没人怪樱桃。 她自己自责罢了。 把她带出去了,斐姐和念念都围着弟弟哄着,哄到他哭累了快睡着,念念才发现樱桃不见了。 庭院深深。 从门庭到北廊都没看见樱桃。 这房子结构复杂。 有些许的园林构造,假山和水堆积在后院,前院种满了小树,到了夜里,虽然有灯,却还是要打着手电筒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良久。 念念在院落的角落找到樱桃。 所有人都在哄弟弟。 没有人管她。 小朋友深知自己做错了事,又自责,又被忽略,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讨要宠爱,只能一个人跑到外面,面壁思过。 树影下只有樱桃自己。 她想要坐到树下的小石凳上,可个头太矮,怎么跳都跳不上去,几下之后格外挫败,扶着石桌轻声叹气,刚才玩了大半天,又跑到弟弟房间又哭又闹的,头发都乱了。 五颜六色的小皮筋绷得头皮都紧。 这些小细节却没有被任何一个大人发现。 不可否认。 有了弟弟。 所有人对樱桃的关注是少了些。 丛丛树影下的小团子是很难被发现的,她舔舔小舌头,好像口渴了,又摸摸小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院内的房子里,叹出一口气,还在难过着,身子忽然被抱起来,稳稳当当放到了石凳上。 樱桃惊喜了一下,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柳念念。 她挺着肚子,已经很不方便,不然一定会抱着樱桃,“怎么了,我们小樱桃怎么不进去找爸爸?” 念念站在樱桃身后,很自然地帮她将乱七八糟的头发捋顺。 樱桃捏着自己的指头,月影下小脸胖嘟嘟的,却在嘟囔着,“爸爸在哄弟弟。” “樱桃不开心了?” “没有呢。” “那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闷闷不乐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那点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樱桃捂了把脸,撅着小嘴,嗫嚅不清,“是我把弟弟吵醒了,是我把弟弟吵醒了,吵醒了!” 扯开嗓子一叫。 她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热泪滚烫。 又是小朋友在哭。 眼眶里堆积的全是水光。 念念顾不上扎头发了,忙绕过去擦着樱桃脸上的泪,“怎么了啊,委屈了,爸爸没有怪你,快别哭了,可怜见的。” 这一下倒坐实了有了老二老大就不受宠的惯例。 樱桃自己哭,自己抹眼泪,特别亲昵的扑进念念怀里,拥着她隆起的腹部,轻轻贴在上面,哭腔很重,抽泣着,“爸爸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喜欢弟弟就不要我了。” 念念被弄的哭笑不得。 揉着她的小脸,“爸爸当然不会不要你了,爸爸一直最爱樱桃了不是吗?” 樱桃还在哭,眼泪浸湿了念念半截衣服。 从小倍受宠爱。 所以现在只要有一点的冷漠对待,她就会委屈的要命,像个可怜包,念念连哄带骗的,说的嘴巴都干了才将樱桃哄住,她终于不哭了,哽痛着喉咙,喘不上气,一下接一下的抽噎着。 念念拍着她的后背,“快喘口气,阿姨带你去吃果冻好不好。” 听罢。 樱桃又要哭,忍着,“妈妈说一天只能吃两个,今天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今天破例,可以多吃一个。” 她却兜着手摇头,“那妈妈也会生气。” “不会。” “真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念念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能让小朋友都相信的坚定。 樱桃晃着小脚丫子从石凳上跳下来,一下扑进念念怀里,她揉揉额头,更是惶恐,有模有样地摸着她的肚子,“对不起阿姨。” “怎么了?” “江叔叔说你也有小宝宝,让我不要碰到你。” 她刚才还是不小心碰到了。 念念揉着肚子,“没关系,阿姨不疼。” “阿姨肚子里的也是弟弟吗?” “樱桃喜欢弟弟吗?” “喜欢。”她用力点头,身子都跟着晃了下,“但是我想要一个妹妹。” “为什么?” 还是害怕樱桃不喜欢弟弟。 所以她要问清楚一些,以免小朋友有沉重的心思。 樱桃却回答的特别单纯,“因为已经有个弟弟了,要是再有一个弟弟,两个弟弟都要我的玩偶该怎么办,哎。” 被她逗的笑出声来。 念念揪着她的小脸,给她想办法,“那就谁都不给,樱桃留着自己玩。” 再说了。 恐怕没有几个人想要浸满她口水的玩具熊。 带着樱桃一蹦一跳的进去。 人都散了。 只有梁涉川在。 见樱桃回来,眼圈还红红的,瞳孔的水光都没褪,就知道是哭过了,他一向是最疼樱桃的,快步过去便将她抱起来,架在臂弯里,“跑哪儿去了,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念念淡笑着,“一个人跑去面壁思过了。” “思过什么?” 目光落在局促的樱桃身上。 她立刻低下头。 不敢吱声。 念念只能帮她解释,“还不就是把弟弟吵哭了,自责了,害怕爸爸不要她了,喜欢弟弟了。” 梁涉川有些诧异,“真是这样?” 樱桃低头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正围着解释。 小厨房内扩散而来一阵有频率的脚步,躲着不见人的绮岁难得出来,早知道樱桃的脾气,拿了两盒果冻过来塞给她。 樱桃受宠若惊。 怔怔地转过头和梁涉川对视一眼,忽然咯吱笑了。 见她笑了。 所有人的心弦也放松。 梁涉川则顶着樱桃的额头逗了她会儿,很快便将她放下来,追到绮岁身后,扶着她的腰,谨慎的恨不得把她捧到手心里。 他们一家四口这一出接一出的。 念念不懂,低头去看樱桃,她吸着果冻肉正开心,笑的没心没肺,哪里还有刚才半点的伤心模样。 第623章 替你疼 入冬时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一夜过去。 第一个走出房间的人看到满院的白雪茫茫,跟着大呼大喊,将所有人都喊了出来,没一会就有小朋友在院子中间堆起雪人,到了午饭时间,雪人已经有模有样的立在中间。 江封被按在雪地里,衣服领子里都是雪。 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灌进去的,抓着大宝小宝揍了一顿,两个小朋友年纪最大,大宝上了小学,足足高处了樱桃一个头,是个小大人了,却还是改不了调皮的毛病。 帮着把雪人堆好。 江封的衣服也湿透了。 午饭前他跑回房间换衣服,念念正在给他整理回程要带的衣服,见他湿泞泞的进来,立刻就不满意了,撑着腰过去拧他的脸,“又在哪里弄的一身水?” 江封歪着身子,“疼疼疼,还不是那群小孩闹的。” “胡说,又推卸责任。” “我哪有?”他油嘴滑舌地笑起来,捧着念念的手去亲吻。 她却猛地抽开,点了下他的额头,“别贫嘴,快去换衣服,感冒了可怎么好?” “是是是,老婆说的都对。” 衣柜里整理的都是干净清爽的衣服。 江封随便抽了一件便要往身上套,刚解开湿衣服的一颗钮扣,身后忽然传来念念略显痛苦的喊声,很微弱,像是从鼻腔里忍痛发出来的。 他转过头,看见念念扶着墙壁,难受的皱眉,捂着肚子,不知道该怎么活动。 “怎么了?” 不好的预感已经汹涌袭来,挡都挡不住。 江封顾不上去换衣服,忙扶住念念的手臂,“是不是肚子疼,都快到了预产期了,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人都在楼下。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嘶吼着叫了好几声,斐姐最先听到风声跑上来,她照顾孕妇,照顾小朋友已经熟练,见念念这个样子就知道是要生了,火急火燎地扶住她,催着江封,“快去开车,送医院,还愣什么。” 生产过程没有那么顺利。 念念活生生疼了一天,到了晚上,十二点之前才顺利产女。 像是听到了樱桃的祷告。 真是位妹妹。 还是位软和和的,像面团子一样的妹妹。 江封当晚趴在念念的床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她,又握着她的手,她只能虚弱的笑笑问,“小朋友漂亮吗?” 她记得江封说弟弟丑。 便怕妹妹也丑。 江封红着眼睛摇头,“自己姑娘,丑什么丑?” 念念轻笑出声,“告诉我爸爸了吗?” “说了。” 外面还在下雪。 这个时间她理应休息才能对身体好,也是医生的嘱咐,江封给念念掖着被角,生怕她睡的冷,搓着手,放到嘴边哈气,“你快睡觉,睡好了才能见女儿。” 柳念念想笑他,“我自己的女儿,还不能见了?” “不能。” 江封霸道蛮横的心性在这个时候便全然显露了出来,他吻着念念的手,“身体好了才可以,疼了那么久,我要是能替你疼就好了。” “别说傻话。” 长了几岁。 也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 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念念唇上没有颜色,脸色也完全惨白成了一张纸,看着就虚弱,让人心疼,要不是在她面前撑着,江封的眼泪早就大把大把的掉了,可他不能丢脸,只好忍着,“我说的是真的。” “我能忍,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只要是他。 一切苦难她都能忍。 自从懂事以来,她所有的愿望起点都放在江封身上,希望能跟他结婚,相爱,有他们的孩子,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却曲折了许久才完成。 但都值得。 她所有的坚持,都有了着落。 妹妹降生。 虽然是在京都。 并非本土。 却依然热闹,大部分的人都来了,樱桃也在第二天过来送上了全部心爱的玩具,听说是个妹妹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人都送走了,江封觉得疲惫,念念更是。 她虚弱困乏的几乎抬不起眼。 却熬着困意问:“咱们还没给小朋友起名字呢。” 江封正倒水喝,仰起头,喉结滚了两下,像是随便敷衍着起似的,“就叫小水吧。” “怎么能这么随便?” 他耸肩,“我听说你爸爸在家拿着老花镜和放大镜查字典给女儿挑字,你觉得大名能轮到我们吗?” 他委屈。 也无奈。 念念知道他在退让,憋着笑了一声,“那就听你的,先叫小水吧。” 江封险些没一口水喷出来,“我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挺可爱的。” 只要是他起的。 她都喜欢。 将近出院那天赵怀律才从陵洲赶来看了小水,还带了专门打制的银饰,一对小铃铛。 在听说妹妹的名字后,赵怀律心疼地触了触面团子的小脸蛋,“你爸爸还说别人没文化的呢,结果自己更没文化。” 弟弟降生那天,仿佛就在昨天。 那天江封说的话,好像也还在耳边。 他一个字都没忘。 江封把他的手指拿出去,擦了擦妹妹的脸,“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姑娘,呸。” 赵怀律想翻他白眼,嘴角抽了抽,“我哪里是脏手了。” “就是,脏手。” 赵怀律用言简意赅的言语刺到江封心坎,“不碰就不碰,反正以后都要便宜别的小子,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惹完人他就溜。 气的江封想打人。 但赵怀律说的没错,姑娘长大了,总会被别的臭小子拐跑,江封看着还在熟睡的乖宝贝,心肝都疼,弯腰下,在宝宝耳边哄着,“乖孩子,乖小水,以后听爸爸的,不要被别人拐跑了。” 赵怀律抱着樱桃过来看妹妹。 碰见江封趴在宝宝耳边,像念大悲咒似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樱桃抱着赵怀律的脖子,好奇道:“赵叔叔,江叔叔在干嘛?” 没有诋毁他的意思。 赵怀律只是实话实说,“你江叔叔疯了,以后理他远点,小心把疯病传染给你。” “真的假的!” “真的。” 不然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樱桃惊讶地捂住半个嘴巴,“那我们把他抓起来吧!” 第624章 不是外人 陵洲入冬没有雪,凛冽的空气刺骨的寒,冷意裹挟着所有过路的人。 好在有车子。 车内温度是足够的。 要下车时小林多嘴提醒了赵怀律一句,“先生,您把衣服穿上,外面很冷的。” 赵怀律一向不知道御寒。 春夏秋冬,仿佛是在过同一个季节。 他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拿过后座的衣服,也没有穿,只是挂在手上,径直就走进了园内。 今天碰巧念念和江封带孩子回来。 他也跟着一起来。 不过他们可不是相同的方向,他们要带着宝宝回柳家,他只是个孤家寡人,只能一个人回家。 离开时就是冬天。 当时只是微微显冷。 现在树枝上都撒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将树枝都冻的有些湿脆。 地上的石板小路有些滑。 是化掉的冰霜所致。 赵怀律小心踩着往前走,终于走进了房内,天还不黑,一切却显得有些阴沉。 以往这里都是很安静的。 阿姨来也只是打扫卫生。 没把做饭的工作交给她。 今天有些吵。 厨房吵。 赵怀律循声过去。 宽敞的地界里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格纹的围裙,料理台上架着一只小奶锅,锅里在熬着东西,咕嘟咕嘟的升起的白色烟雾,氤氲在这个空间里,让所有一切的景物有些不真实。 一瞬间。 时过境迁似的。 他以为那个女人是闻烟。 曾经住在京都,闻烟每晚也是这样,这样给他准备晚餐,穿着围裙,她是不会做饭的,起初好几次都弄的咸了或糊了,总之是无法下咽的。 她烫到手。 他都会很紧张地过去查看伤口, 日日如此。 他相信一个人可以装十天,二十天,却不相信有人可以装一两年。 所以闻烟说一切都是假的。 他才会那样无法相信到去挽留她。 可终究是他低估了人心。 “你在这干什么?” 赵怀律不咸不淡的声音出来,正在专心做饭的女人神色欣喜地回过头,放下汤勺,擦了下手,亲昵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 她挽着长发,那张脸上所有精致的五官以几倍放大在赵怀律眼下。 “听说你今天回来,来给你做点吃的。” 赵怀律冷漠地将她的手拿下来,“用不着你来做这些。” 一个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 何必为了他做这些。 他真的不需要。 对待他的冷血,蒋容萱已经适应,并且学会了笑脸相对,“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听说,念念的宝贝是个姑娘?” “是。” “你见过了吗?” “嗯。” “是个漂亮的女孩吗?” 女孩哪有不漂亮的。 小姑娘又漂亮又善良,还是宝宝的时候最可爱,像是小天使似的。 一切的美好都在幼时。 赵怀律没有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他走到客厅喝了口水就想休息了,没有半点胃口吃东西。 蒋容萱还在兴高采烈的布置晚餐。 完全没有意识他没有半点兴趣,甚至烦她的突然造访。 “吃饭了。” 蒋容萱在客厅叫他。 他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冷冷拒绝,“你自己吃吧,吃完了不用收拾,就放在那里,阿姨来了会弄。” “可是,阿姨说你晚上都不吃东西。” “不想吃。” “那样对身体不好。” 他们还没结婚她就开始啰嗦这些。 赵怀律不想听,更懒得听,“这些不用你告诉我,我吃了晚饭也不见得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对他而言恐怕是一种惩罚。 容萱知道自己说了他不爱听的话。 立刻收了回来,不再固执。 “那明天你能带我去看看念念的宝宝吗?” 赵怀律实在不懂她想做什么。 “你想去直接去就可以,这两天去的人很多,很方便。” 这么说她还是不满意。 反倒局促地站在原地,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赵怀律怎么会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觉得一起去看宝宝身份合适,顺便昭告众人,他们是未婚夫妻,也名正言顺一些。 这点小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 对待爱的人,哪怕皱个眉头都知道原因,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哄她。 可对不爱的人。 他不想了。 “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没有必要费劲周折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容萱更慌了,“我是真的想做饭给你吃。” “那我谢谢你。” 就算这样。 赵怀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更不会因此而陪她去看念念。 容萱明白的太迟,“那好,我自己一个人去看她。” “下次再陪你去。” 他总用这种态度敷衍。 渐渐的容萱便明白了赵怀律这个人,他擅长打太极,又喜欢拖延,说过的事情,很少做到。 上次在赵家吃过早餐。 容萱乐观的觉得赵怀律对她的态度好多了,可再回来,他竟然又回到了本来的冷漠面目。 没有赵怀律的陪伴。 她还是要独自一人过去。 宝宝还在柳家。 这几天连柳父都破例让江封住了进来。 一家人都将小孙女宝贝的要命,毕竟柳家不同于其他家庭,柳父年纪太大,能看到小孙女出生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当然要宝贝着。 听说有人来看宝宝。 都有阿姨在旁边看着照顾。 柳念念倒是轻松一些,没有他们那么紧张,拍着怀里睡熟的小女童,轻着气声对阿姨说,“没关系,容萱不是外人,以后要跟怀律哥结婚,是一家人。” 正是因为她是赵怀律的未婚妻。 阿姨才会这么紧张。 毕竟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赵怀律不喜欢自己这个未婚妻。 如果蒋容萱认为赵怀律是对念念余情未了。 她很有可能会因此对念念的孩子有恶意。 念念却从没这么想过,等阿姨走了她就跟容萱道歉,“别生气,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比较敏感,所以阿姨才会这样。” “我明白的,”容萱很体贴,“我没关系。” “怀律哥呢,没跟你一起来。” “没有,他比较忙。” 这些都是借口。 如果真的想来,总能挤出时间,原因只有那么一个,就是不想陪她来。 念念是曾经受过冷落的人。 这些她都能明白,也感同身受,“等结婚了,怀律哥会慢慢接受你的。” 容萱的苦涩只能自行体会,“希望如此吧。” 第625章 男孩女孩 小宝贝还在熟睡中。 因为到了冬天。 怕她冷着了,冷生病了,脑袋上还带着毛绒绒的帽子,正在睡觉,只露出半张小脸,白嫩白嫩的,像嫩豆腐似的。 容萱用手指触了两下,喜欢的很,也想抱抱,可碍于宝宝在睡觉,不敢把她惊醒。 “你很喜欢小朋友吧?” 念念看出来了。 “当然了。”容萱承认,并且眼中也有期望,期望将来能有自己的孩子,和赵怀律的孩子。 “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秋天。” “那还有好几个月呢。” 的确。 时间太漫长了。 漫长的谁都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变故,亦如在之前,谁都没想到赵怀律会离婚后又跟容萱订婚,陵洲那么多人,谁都没想到会是容萱。 看得出她的顾虑。 念念只能好言相劝,“别怕,既然都定下来了,赵家不会变的。” 容萱还是那句话,“希望如此。” 她手指不断触着宝宝的小脸。 宝宝熟睡时偶尔会流出一点口水,润的嘴唇都湿淋淋的,可爱极了。 容萱越看越喜欢。 “小女孩就是好,长得又漂亮又可爱的。” 念念同意也不同意,“小男孩也可爱的,你呢,如果是你,你想要男孩女孩?” “我?” 她难以置信。 现在连婚都没有结,哪里知道能要男孩女孩。 “我都可以,也都喜欢,只要是跟怀律哥的就行。” 那她倒是喜欢了。 赵怀律可未必喜欢。 有些话念念不会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只能暗示容萱,“你不用太紧张他,以后结婚了,正常生活就好,时间久了,怀律哥会接受一切的。” “怎么能不紧张他?” 到底是心上人。 意中人。 光是跟他相处她都紧张的手心冒汗,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今天的妆容或是衣服不好看了,让他不喜欢。 吃东西也只能浅尝辄止。 恨不得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女人都是如此,就算是容萱都是一样。 念念明白她,所有的劝慰也只能点到为止,“怀律哥人很好,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她并非炫耀什么。 只是想帮助容萱将心态放好。 在她离开前,念念偷偷让阿姨打电话给赵怀律,没有提容萱,只是让他过来一下。 容萱走出柳家就遇到赵怀律开车进来。 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 欣喜地跑过去,一下就挽住了赵怀律的手,他瞬间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完宝宝了?” 容萱点头,“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就能看到她睡觉的样子了,太可爱了。” “见过了?” “嗯。” “那走吧。” 赵怀律对她的分享显得兴致缺缺,并不在意,但还是忍耐着,让她上了车一起离开。 他们走。 楼上柳念念一直在看着。 见赵怀律没有生气,也没有翻脸,更没有不给面子的不载容萱。 一切都还好。 起码是和平的。 念念将宝宝给阿姨带下去,自己也要下去吃饭了,这个时间江封还没有回来,要是江封在,是恨不得把女儿挂在身上的。 柳父在楼下等着她吃下午茶。 她还在月子里,身体虚着,穿的厚重,吃东西也慢吞吞的,那个劲让人一看就生气。 尤其是柳父那样急哄哄的性子。 “吃个东西要吃几个小时的,以后面团子可不能像你这样了。” 宝宝生出来以后很漂亮。 皮肤嫩糯的像是面团子,渐渐的大家都开始起外号,叫起了面团子。 她的爸爸尤其爱这么叫。 起初柳父听了生气的要命,举着拐杖去敲江封,想让他不要这么叫。 可江封哪里是这么容易听人话的性格。 越叫越厉害,最后带的柳父也无意跟着叫起来,慢慢的,倒认下了这个名字。 念念也发现,自己父亲的性格跟江封简直就是克着的。 反而是江封最能治住柳父迂腐的性格。 她慢悠悠地喝着奶煮的米粥,被骂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慢点喝,烫啊。” “赶快喝了去睡觉,晚上被面团子闹得能睡几次?” 闻言。 念念一口呛出来。 柳父嫌弃地看着她,阿姨忙给她擦着嘴巴,她边咳还要听着唠叨,“喝个粥都能呛着,被那个臭小子养的手脚都不健全了。” “我哪有?” 念念特别不服气。 “还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个家就这么大。 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有什么事都逃不过柳父的眼睛。 他也知道,晚上睡觉以后,面团子都是江封在哄,念念几乎不怎么管。 虽然是疼老婆了。 可柳父又担心以后念念不跟女儿亲近。 更因为江封那样的性格,怕以后他会只在乎女儿,如果有了外遇,念念会凄惨到人财两失。 念念哪里知道自己的父亲会想那么多,“我带不来孩子,他会。” “他会你就不带了。” “带了,刚才还哄她睡觉了。” 说这话时她眼眸明亮,特别真诚。 弄的柳父都开始不好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这事江封刚回来就知道了。 柳父很少在他面前说念念不好,毕竟要给自己女儿一个面子。 可江封不在的场合。 他没少数落自己姑娘。 “你爸爸又说你了?” 江封抱着刚醒的面团子,晃着哄着逗她笑,“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那是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 早已经了解透彻了。 别说是念叨两句了。 就是打都没少挨过。 念念根本不在意,“无所谓,他没什么爱好,就爱念叨两句,我已经习惯了。” “要不咱们搬回去住?” 他可不愿意看着老婆受委屈。 起码江家不会发生婆媳矛盾,江家除了一个江演,没有公公也没有婆婆,比柳家住着舒服。 念念却摇头,“爸爸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 “被他骂也没关系?” “那是为我好。” 听她这么说。 江封也没话说了,抱着面团子低下头又去哄念念,轻吻着她的额头,“行,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婆让我入赘都可以。” 第626章 小恶魔 回去的路被延长了不少。 因为赵怀律开车太慢的缘故,后面超过来的不少车都鸣了笛他也没有加速。 容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一直不敢说话。 送她到了蒋家,赵怀律什么都不说,直接开了车锁让她下车。 会过意。 容萱开门下车。 在她离开前,赵怀律叫住她,“等到面团子一百天的时候,我再陪你去看她。” 容萱更奇怪了。 她实在弄不懂赵怀律的态度。 如果可怜她,那真的不必,如果讨厌她,又为什么要带她一起去。 可念念说的对。 他们早晚是要结婚的,婚后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她点头同意,情绪还是恹恹的,“好。” 这对于赵怀律来说,就已经是友善了,可在容萱看来,只是施舍,纯粹的施舍。 而这份施舍,她又不能不要。 那次之后见念念还是在江家。 赵怀律带东西去给江封,进门就撞见了念念,她正在哄宝宝,一下下的对着婴儿床里的宝宝又笑又做鬼脸,幼稚极了。 “哎,怀律哥。” “江封呢?” 他跟着走进去,站在婴儿床旁边用手指揉着宝宝的小脸,现在宝宝是醒着的,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叔叔,忽然笑起来,抱着他的手指放进嘴里咬着。 现在还没有牙齿。 咬起来根本也不痛。 念念笑着,“她很喜欢你呢。” “这几个小孩哪个不喜欢我?” 的确没错。 从樱桃到弟弟再面团子,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樱桃每次都对他最热情,弟弟被他抱着也不哭了,现在面团子也这么喜欢他。 念念几乎认定了,赵怀律如果也有孩子,一定很喜欢爸爸。 想到什么她便说了,“上次我还跟容萱说呢,问她喜欢男孩女孩,你猜她怎么说?” 赵怀律并不好奇 “不知道。” “她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他的动作怔住。 念念一直看着他,关注他的表情变化,从而观察出,他对容萱是真的没有感情。 真的不喜欢。 “算了,你喜欢面团子就多来看看他,樱桃也天天叫你去看她呢。” “我哪天有空没去看她?” “是是是,你对她好。” “本来就是。” 江封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赵怀律在抱着自己女儿,念念在旁边笑着闹着,其乐融融。 他最介意赵怀律。 不是真的讨厌他这个人。 是见到他跟念念在一起,就想到自己愚蠢的过去。 “赵怀律!” 江封喊了一声,快步从楼梯上跑下去。 循声,赵怀律和柳念念看过去,他像是一抹模糊的影子,脱了弦,嗖的飞到他们面前,一把将宝宝从赵怀律怀里抢走。 随后像念经咒似的在宝宝耳边念叨,“乖宝宝乖宝宝,别怕别怕,爸爸在,爸爸来了。” 赵怀律满脸黑线地看着江封。 念念也是同样的表情。 “别闹了,怀律哥才抱了她一会儿。” “一会儿?”江封护面团子护的要命,“一分一秒我都不想让他抱,他那么坏,而且他连个老婆都没有,万一想把我的女儿偷走呢。” 赵怀律冷笑着,“她有你这样的爸爸,是不如当我女儿。” “你快滚,别让我打你。” “稀罕来,”赵怀律将带来的新产品给他一份,转过身就走,脚尖转了个方向,身子又倒回来弯腰亲了面团子一口。 亲完就跑。 气的江封几乎跳脚。 等气完了。 才发现念念也在一旁跟着笑他。 他不高兴了,特别不情愿,“你还跟他一起气我。” “我哪有,本来就是你不讲理。” “我哪里不讲理了,让他不要碰我闺女而已,有什么错?” “不跟你说了。” 每次赵怀律来了走。 两人都会拌两句嘴。 但很快就能好。 吃完晚饭。 江封抱着宝宝上楼哄她睡觉,在她身边讲故事又说冷笑话,什么幼稚的事都做尽了,费尽力气,终于看到了宝宝的睡颜。 恬静美好,还特别治愈。 念念进来时就看见江封在对着女儿犯花痴,她轻叹一口气,“干什么呢,还不睡觉。” “哄女儿睡觉呢。” “睡着了?” “刚睡。 有宝宝在。 他们都会自动降低音量,放成气声。 声音似乎化作了游丝,在昏暗的室内漂浮着,念念蹑手蹑脚走过去,跟着站在婴儿床边上,看着宝宝熟睡的小脸,轻轻浅浅地呼吸着,世界仿佛都跟着安静下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同时笑出来。 给宝宝盖好被子,两人一起离开那片,紧绷的弦卸下,身心轻松,却也满足。 那是他们共同孕育的生命。 只要想到这个。 做什么都值得了。 念念给江封把脏衣服拿走,回来时他已经坐在床头活动着肩膀,左右晃了晃,把僵硬感晃走。 正出神。 肩上忽然被锤了锤。 回过头。 念念正轻笑着帮他舒缓疲困,“累吗,谁让你抱着女儿一整天不放手的。” “还不是怕某些有心人来偷孩子。” 他又在讽刺赵怀律了。 念念拍了他一下,“闭嘴,少在那冷嘲热讽的。” “我哪有,他自己也承认了。” “你别老是闹怀律哥,他也挺可怜的。” 尤其是被女人抛弃这件事,大概会成为他一生耻辱的烙印了。 江封反握住念念的手,第一次向她袒露真正的心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他就害怕,害怕以前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你还在想以前呢。” “我哪有。” “不然你介意什么?” “我是害怕。” 这又是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念念掐的手劲加重了一些,“害怕什么?” 昏暗的房间内时不时响起小宝贝的呼吸声,而他们,也有互相的心跳声在作响。 互相看着对方。 眼眸清澈干净,也都明白那眼神里存着什么。 酝酿了好一会儿,江封声音有点颤抖,眼眶也酸疼,“我是怕当时自己没有坚持,然后跟你度过一生,有这么可爱的女儿的人会是赵怀律。” 他不恨赵怀律。 恨的是自己。 柳念念眼眶湿热,微弯下腰,正要印在江封唇上一个吻。 房内乍响的婴儿哭声让他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静谧不存在了。 江封看着婴儿床的位置,对着念念无奈耸肩,摸着她的脑袋,“这种时候,我还挺想让赵怀律来看看这个小恶魔的。” 第627章 爸爸跟妈妈的关系 近乎同龄的几个小朋友很容易玩到一块去。 虽然年龄还小,连话都不会说,可他们是还在喝奶的时候就认识对方了,樱桃踮着脚能看到弟弟妹妹在安静的睡觉,小脸几乎是差不多的可爱模样。 唯一的分别是弟弟是单眼皮,面团子则随了江封是双眼皮,瞳孔又黑又润,比小男孩讨喜的多。 “樱桃?” 有人在外面喊她。 她将手从婴儿床的边沿拿下去,顺手给弟弟妹妹掖了掖被角,让他们睡的更舒服些,还有模有样地叫着:“乖宝宝,好好睡,嘿嘿。” 说完便一顺溜了出去。 迎头撞上斐姐。 斐姐拽着她,“又去看弟弟妹妹了,快去前面,你赵叔叔来了。” “赵叔叔?”樱桃高兴地拍着手,蹦蹦跳跳着往前面跑,嘴里呵呵笑着喊:“赵叔叔,赵叔叔!” 距离他上次来。 已经过了小半年。 气温由冷转热,赵怀律只穿了件薄薄衬衫站在院子里,身旁却站着一个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带女人过来,见到的人不免都重视了些。 无数张嘴询问着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的。 赵怀律看着身旁的容萱,装爱一个人太容易了,他笑着点头,随后温情地拉起她的手,表现出一副恩爱的模样。 所以人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樱桃跑过来扑到他的腿上,仰面看着他咯吱咯吱笑着叫赵叔叔。 今天赵叔叔牵着别的女人,不能抱她,便蹲了下来,拍拍她的小脑袋,“樱桃这是刚看过弟弟妹妹回来?” “嗯!”樱桃奋力点头。 “弟弟妹妹可爱吗?” “可爱!” 他们还是两个不会走路的奶娃娃,怎么都不能比穿着花裙子的樱桃可爱。 赵怀律牵着她的小手向她介绍容萱,“来樱桃,叫蒋阿姨。” 樱桃很乖,也特别听话,赵怀律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有模有样地冲蒋容萱笑起来,奶声奶气的,“蒋阿姨,我见过的!” “樱桃还记得我啊。” 容萱也在她面前蹲下。 说话间就要给她包红包,这是蒋家的老规矩,见了亲近的小朋友一定要塞红包或送礼物,既然她没有准备礼物,那就只能选红包了。 可赵怀律却将她的红包推回去,“樱桃不收钱的。” “可是这只是一点心意。” “她知道你喜欢她就可以了。” 赵怀律端着他清风霁月的形象,倒将容萱置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不爱她,所以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又跟樱桃聊了两句才打发她一个人去玩。 这里人不多。 赵怀律和容萱两人单独站在一起,论容貌气质都是绝配的,唯独那份貌合神离太过清晰,只要是熟悉他的人大概都能看得出来。 樱桃出来就撞见江封。 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被抱起来,她嗷嗷叫着,扑腾着腿脚,被江封按住之后才冷静下来,定睛一看,才高高兴兴地叫着:“江叔叔!” 说着就抱住他在脸上吧唧了一口。 江封揪着樱桃的小脸,“小孩乱跑什么呢,待会又要斐姐满院子找你?” “才不会呢!”樱桃昂首挺胸地叫着,“找不到我去就弟弟和妹妹的房间,我肯定在那里。” “这么喜欢弟弟妹妹?” “当然啦!” 好像每个大人都会问一样的没有营养的问题。 得到的也都是一样的答案。 樱桃实在不懂,为什么非要这么问,江封就不一样了,不光这么问,还要多问一句:“那是喜欢弟弟多一点还是妹妹多一点?” 这倒是问住樱桃了。 她仰着小脑袋想了会,突然说:“妹妹!” 江封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答,“为什么,弟弟可是你的亲弟弟。” “可是弟弟比妹妹大,我喜欢他久一点,当然要更喜欢妹妹一点,这样分才均匀。” 她说的有理有据。 听上去竟然一点也没有过于的偏爱谁。 樱桃会说话,才讨人喜欢,连江封都忍不住对她心软了,“你刚从里面出来,赵叔叔是不是在里面?” “对,还有蒋阿姨。” 蒋容萱。 不用猜也知道是她。 他们婚期将近,这几个月都在准备婚礼上的细节,小到铺陈的花种,大到宾客礼服流程,一样都不能出纰漏。 赵怀律必须要样样跟进。 由此每天都跟容萱在一起,感情也增进不少,起码不像之前那么陌生。 “樱桃知道蒋阿姨是赵叔叔什么人吗?” 樱桃茫然地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品出来。 江封替她整理着褶皱的衣领,“蒋阿姨是你赵叔叔的老婆,樱桃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吧?” 圆滚滚的眼睛睁大了,樱桃又怔怔的摇头。 “就是叔叔跟念念阿姨的关系,还有爸爸跟妈妈的关系。” 听罢。 樱桃错愕地捂住了嘴巴。 似乎不敢相信。 江封被她一下又一下的小动作逗笑,揪揪她的小脸蛋,又哄又骗的,“等赵叔叔结婚的时候樱桃给他做花童好不好?” 这是好事,她当然愿意,“好!” 来了京都一趟。 大部分人都见了蒋容萱一面,也都知道了她是赵怀律的未婚妻,她的目的达到,赵怀律却没有那么开心,只要想到回去后要跟她因为婚礼的事磨合,他就头疼欲裂。 他的那点小心思全部都暴露在了卢松月眼下。 约了第二天去见婚礼策划师。 在出门前。 卢松月给赵怀律系着领带,轻声嘱咐他,“好好照顾容萱,她一个女孩的意见最重要,结婚就结这一次,什么都能依着她。” 赵怀律一点也不吃这一套。 他尤为冷漠,冷漠的可怕,“我不是第一次结婚了。” “别再说这种话了!” 眼见卢松月又要怒了。 赵怀律这才闭嘴,将领带抽出来,定定地看着她,“我给您娶了个您喜欢的儿媳妇放到家里,也麻烦您不要再给我施压了。” “我给你什么压力了?” 她刻薄又尖锐,斤斤计较又自我,这点她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赵怀律也懒得多说,跟她争吵是最无用的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对她,像供菩萨一样,这样您满意了吧?” 第628章 抱歉,我做不到 容萱优雅地坐在婚礼策划的面前,一字一句都附带着对这场婚礼的期待和憧憬,缓慢又有礼貌的。 这样出身的女孩,能安静不傲慢地跟别人聊天,已经很不容易。 一旁的赵怀律就显得不耐烦许多。 聊到婚礼的主题,又聊到婚礼现场的形式,小到捧花,都是容萱在说,赵怀律像个摆设似的坐在一旁。 弄的场面僵硬。 婚礼策划不住地往赵怀律身上看去,趁他接电话的时间,小声和容萱讨论起来她这个冷漠的未来丈夫。 “你先生对婚礼上的安排都没有意见吗?” 蒋蓉萱是有虚荣心的。 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不是没有。 这种时候,她还是要装作和赵怀律感情很好,维持着自己面子上的光荣,要让人羡慕,总之不能太丢人,温婉地笑了笑,她看向赵怀律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柔情,充满了爱。 “他一直这样,这些小事,他都不管的。” “难怪,我们刚才聊什么他都不吭声。” “跟我聊就可以。” 这样一说。 容萱似乎真的是被爱着的。 赵怀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却愿意陪他来干坐大半天,这份耐心,恐怕也是少数男人没有的。 回去已经是中午。 本想一起吃个饭。 可赵怀律的脸色和表情分明不是想跟她一起吃饭的样子。 容萱没有开口。 他却主动给了她一点点希望,“饿了吗?要吃饭吗?” “你今天不忙吗?” 她是他的未婚妻。 分明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现在却生疏到,连一起吃顿饭都要小心翼翼,斟字酌句地问他是否忙,如果他回答忙,那这顿饭她恐怕是吃不下去的。 女人的心思复杂。 赵怀律不是没有领教过,跟蒋蓉萱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放下了很多戒心,心中是赞赏她的,可她是卢松月看上的儿媳妇,这层关系,永远不能让他对她坦诚相见。 说到底。 一切的不耐烦,厌恶,无感,都是来源于,容萱爱他。 若是她能够像念念那样和他做戏,那么他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思绪飘的太远。 车开到了地方。 赵怀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了,车身停稳,“咱们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你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跟我相处。” “可是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这是容萱最真实的想法。 “放心,”赵怀律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女人因为自己而难过,自己也没有办法喜欢她,只能实话实说,“你不会让我不开心,我只会怪卢老师逼我来见你。” “所以你真的不想见我?” “容萱,咱们只能做平平淡淡的夫妻,想要像念念和江封那样相爱,抱歉,我做不到。” 这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赵怀律也没想着要收回来。 可他远没有想到。 这样冷血的言辞,对于爱他的蒋蓉萱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那之后关于婚礼的事情,她再也没有麻烦过赵怀律,他也轻松了不少,卢松月虽然有不满,说了几次,渐渐的也麻木了。 陵洲的夏天不比京都的漫长。 刚开始,热度从大地升起,天地之间汇聚成一个燥热的桑拿房,小轿车和行人相互走过,路边翠绿的老树在日落天明之间变得枯黄。 秋天没有征兆的来临。 也快到了婚礼的日子。 前夕。 赵怀律几乎被每天打电话道喜和上门来的蒋家人给逼的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抽出身,回了趟京都,他是落荒而逃回去的,回去当晚就被逮住了。 是卢松月派人亲自来将他带回去的。 司机站在门外。 赵怀律不见他。 他便撑着伞一直喊:“小先生,您就跟我们回去吧?” 雨声伴着他的呼喊声进入房内。 赵怀律不是不结婚。 只是想在结婚前夕静一静。 卢松月却逼着他,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赵怀律被叫门声吵的头疼,他最近头疼的厉害,被结婚的事搅得没有一刻宁日,这状况持续至今,快要了他的命。 终于忍受不了。 他开门出去。 头发还是凌乱的,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穿好,喉结下的领口散着两颗扣子,冷白过了度的皮肤看着就不健康,瞳孔涣散,冲过来的时候提起卢松月的司机就往地上摔。 手劲过重。 瞬间将人摔进了水坑里,砸出的涟漪荡漾到赵怀律脚上。 他恨不得直接揍人。 却清楚的知道,他也是受了卢松月的指示,只是拿钱办事。 “明早我会跟你走,不要在这里了。” 司机湿淋淋地从地上爬起来,仍然不服输,撑着伞还要往赵怀律头顶上递过去,他却不客气的一把挥落,任由雨水往身上打,眼睛赤红成了一片,“我说滚,你听不懂。” “小先生,后天就婚礼了。” “我知道。” “还是快回去吧,别再惹太太生气了。” “滚。” 仍然只有这一个字。 司机去拉扯赵怀律,他却奋力挣开,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将人第二次甩到水里,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警告,“我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去,别再废话,不然我连婚礼都不会去。” 司机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正要站起来。 赵怀律又重复,“我说到做到。” 这次是真的被震慑住了。 直到他把门关上。 司机也没敢追上来。 雨下了一整夜。 他就在门外等了一整夜,说是等也是监视,整晚都没敢合眼,怕自己睡着了,赵怀律偷偷溜走,这跟逃婚无疑了,这样的丑闻,卢松月不会允许发生。 天光刚明赵怀律便从房内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这晚都在做什么。 新郎在婚礼前夕逃到外省。 这事赵家不会宣扬出来。 就连赵怀律返程的当天高烧不退都被隐瞒了下来,唯一知道的人是容萱,她不生气,反而偷偷去赵家,等着见赵怀律一面。 针打好。 医生都走了。 卢松月让容萱单独进去。 进去前,她在赵怀律的房门口握住容萱的手,热泪盈眶道:“容萱,你别怪他,进去好好跟他聊,婚后你要怎么出气都可以。” 第二天就是婚礼了。 容萱没有理由再退缩,“我明白的。” 第629章 担心我 这么久以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赵怀律的房间。 还来不及替自己悲哀。 容萱便听到了赵怀律的咳嗽声,生病的原因是他在雨里跟司机起了争执,淋了雨,接连几天没有休息好,免疫力下降,这才生了病。 “怎么样,烧没退吗?” 她缓慢又温和的声音蔓延在房间里,无边无际的。 窗外还在下雨。 他们的婚礼赶上了糟糕的雨天。 赵怀律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到处都显得潮湿,房间的窗帘半遮着,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容萱的脸,可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竟然卷了头发,原本的长发变成了长卷发。 很有当初有闻烟的特色。 赵怀律记得,和闻烟在一起的每晚,她的卷发都会勾在他的指缝里,怎么褪都褪不干净。 意识有点模糊了。 他摇摇头,还是在不断的提醒自己,面前的人是容萱,闻烟已经走了,那是个不识好歹又糟糕的女人,不值得他的想念。 “没退,不会耽误明天的婚礼的,你放心。” 容萱摇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该不会担心我病死了吧?” 这个时候他竟然轻松的开起了玩笑,一时让容萱应接不暇,却也心酸,她在赵怀律身边坐下,帮他倒了杯热水,又给他掖被角,“怀律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不想跟我结婚。” “又怎么了?” “我听说因为你回了京都才生病的。” “是。” “你是想回去找她吗?” 这个“她”是谁。 不用言语表明的太清晰,他们都知道。 容萱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赵怀律,他是不能忽视这些的,说是去见闻烟太假,毕竟他连她的踪迹都不知道,可如果说不是,也不可信,因为他去的,的确是他们曾经的家。 那个被卖掉的房子。 前段时间又被他收回来了。 时隔八个月。 他在里面坐了一整晚,却没能找到任何闻烟的踪迹和弥留的回忆。 痴情的一面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都不行。 面对容萱,赵怀律撒了谎,“没有,她不在京都了。” “那你回去做什么?”容萱不相信,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冲动过了头的事情,“我曾经是被爷爷劝说的和你见面,然后订婚,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 “我知道。” 他还病着。 没有那么多清醒的思维在婚前和她探讨这些,轻咳一声,赵怀律的声音都开始沙哑起来,“我既然答应了和你结婚,就不会骗你,那个女人,也已经走了。” 如果不是闻烟那么干脆利落的离开。 他也不会这么坚定。 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的容萱一直是漂浮不定的。 这是第一次听到赵怀律这样笃定的话,她所有的不确定都落了地,“好,我相信你。” “我要休息了。” 赵怀律没想驱赶。 话刚落就在容萱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出于心软,他鬼使神差地说,“要不你等我睡着了再走?” 容萱忙点头。 她颇有耐心地坐在床头的位置。 在赵怀律闭上眼睛以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庞,鼻头是有些宽度的,不至于显得尖嘴猴腮,嘴巴没有颜色,有些虚弱,脸型却是极好看的,手术都难以整出来的模样。 他酝酿睡意时眼睫偶尔会颤一颤。 带动眼睑下一片暗沉的阴影。 就算生气发火他都是轻声慢调的,容萱实在想不到,他动起手来是什么样子。 这一刻是容萱和赵怀律相识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她距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近到可以看着他睡觉。 时间走的太快了。 容萱感觉到自己坐的太久还是因为手脚有些麻木了。 她轻轻活动了下。 床褥间的人却好像有了直觉。 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身边。 容萱心尖微颤,却在下一秒终于死寂。 赵怀律喃喃细语的,并非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言言”。 他实在是病的有些重了。 才会将卷了头发的容萱当成闻烟。 而她也只是为了第二天的婚礼方便做发式才去卷的头发,却阴差阳错,听到了这些。 床头不再是暖意融融的。 容萱身子僵硬,猛地将手抽出来,恐惧又伤情地看着已经熟睡的人,含着眼泪,像逃似的离开了这里,卢松月一直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哭着跑出来,立刻心疼地拉住她。 “怎么了这是,怀律欺负你了?” “没有。” 容萱哭着否认。 “哎呦,”卢松月替她抹去泪水,“跟我说,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替你做主,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收拾他。” 哪里有欺负。 赵怀律的态度别提有多好了。 甚至答应她一定会跟她结婚。 她应该是高兴的。 可心中的酸楚却忍不住鼻尖漫,又忍不住往眼睛里漫,“真的没事阿姨,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是婚礼。 是逃不了要见面的。 她哭着离开,卢松月怎么劝怎么问都撬不出半个字,最后只好无奈放她走,她哪里敢说,她这么哭,只是因为从赵怀律嘴里吞吐出来的两个字“言言”。 送走了容萱。 卢松月折返回赵怀律的房间。 本意是想要问清楚,他为什么会惹容萱哭。 气势汹汹地走进去,却发现他已经熟睡,并且是已经睡着很久的样子,也就是说容萱是在这里看着他睡着的,这分明是往前一步,难不成这丫头是感动的哭的? 卢松月想不明白。 气却完全消了。 正要走出房间,放在赵怀律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亮起屏光,似乎是有电话打过来,为了不吵醒他,卢松月拿起就给挂了,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私人的,都没有必要现在解决。 刚挂掉。 手机还没放下,同一个号码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手机是静音的。 卢松月这次没有着急挂掉,而是看了看号码归属地——萍阳。 赵怀律从没去过那个小城。 也不认识那里的人。 为什么会有那里的电话打过来。 无数疑问汇成丝线,缠绕进卢松月的脑中,属于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这通电话不能接,不是现在不能接,是以后都不能,于是她没有过多犹豫,干脆利落地将号码拖入黑名单。 第630章 婚礼当日 婚礼当日的雨比预计的还要大,雨从午夜时分就下了起来,也许正是这场雨的缘故,赵怀律一整夜都没能睡好,烧不仅没退,还加重了不少。 新娘那边凌晨五点就要化妆换衣服。 对赵怀律已经很是宽容。 约莫天刚亮他才被扶起来。 因为下雨。 白天看起来也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像是弥漫着一层怎么都不散的浓雾,雨敲打在玻璃上,那循环的声音扰乱了赵怀律的思绪,他换个衣服就已经花光了力气。 卢松月和阿姨在旁盯着他。 细心地给他打领结,整理头发,一切都收拾妥当,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直,交代行程。 “中午要接到新娘子,去酒店,遇到堵门的伴娘咱们脾气好一些,今天是大日子,不要发脾气。” 手掌扶到了额头。 一片滚烫。 卢松月觉得心惊,那样铁石心肠的性子,竟然升起了一丝不忍心,“今天以后跟容萱好好过日子,做什么妈都不会再反对你了,行吗?” 这是在恳求了。 病容在赵怀律的脸上很深刻,他飘飘浮浮,眼神是涣散的,拼尽全力扯出那么一抹不知滋味的笑,“今天以后,我还能做什么呢?” 分明是虚浮的语气,却叫在场所有人都品出了他的痛苦。 他跟闻烟那段往事赵家人都是知道的。 也只当他是犯浑。 他们这种人,哪个不会在外面有个长久的女人解解闷,却没人想到他是对闻烟有了真感情的。 保姆阿姨看着赵怀律从小长到大,一听他这话就绷不住了,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气氛一时由喜转悲,荒唐至极,卢松月只有瞬间的轻怔,随后还是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拍着赵怀律的肩,“九点半再出发,现在先去吃点东西。” 赵怀律在自己的婚礼上像是一尊牵线木偶。 由着他们摆弄。 衣服是他们选的,听说是拿了他的尺寸去跟容萱的婚纱配套挑的,捧花很鲜艳,粉白色的玫瑰温馨柔和,是容萱喜欢的东西,连他自己,也需要是她喜欢的样子。 赵怀律坐在镜面前,望着那块干净的玻璃,仿佛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洞。 有人给他整理着头发,喷上定型水,那味道浓烈到充斥着他的鼻腔,往脑门上汹涌而去,让他意识更为模糊,不知等了多久,九点钟的时候阿姨来跟他说有京都那边的人来看他。 终于有了一丝自己的时间。 他喘了口气,就看见镜子里出现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蛋,樱桃抱着爸爸的手臂,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仔细盯了两眼,突然跳下来,跑到赵怀律的腿边,扶着他的膝盖,笑嘻嘻的,“赵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连小朋友都看得出来他不舒服。 赵家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舒不舒服。 江封在外面被熟人缠住进不来,门口吵闹着,梁涉川淡漠地看了一眼,没有走近赵怀律身边,只是歪了下脑袋,古怪道:“咱们的新郎官看着气色不太好啊。” “我倒希望能在路上就晕过去,这样就不用结婚了。” “快呸呸呸。” 赵怀律知道他们都是来帮他排解的,可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不想结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在心里自嘲,嘲笑自己的懦弱,手摸了摸樱桃的小脑袋,樱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赵叔叔,你怎么啦?” 小朋友看出他的异样,企图追根究底。 还是梁涉川将她拉开,低声哄着:“去外面玩,别在这碍事。” 听到“碍事”两个字,樱桃立刻不乐意了,鼓起腮帮子掐着腰,大步流星离开房间,还踮着脚乖乖带上了门。 门关紧了。 梁涉川在赵怀律脸上看到了近乎死寂的平静,“要结婚了,还不开心?”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开心。” “开心还扳着张脸。” “累。” 这是赵怀律说的最后一个字。 梁涉川只陪了他一会儿便要先一步去酒店等新人。 新郎官的任务自然比他们这些来客要重的多,留给赵怀律休息的时间不多,阿姨心疼他,给他盛了一碗结婚当天要吃的小圆子,他刚吃第一口就给吐了出来,只能喝下两口水就出发。 开车的司机是卢松月的人。 并非小林。 他单独一个人一辆车,剩下接新娘子的车走在后面,婚车上一簇簇鲜艳的玫瑰扎眼极了,走在道路上,合成一条耀眼的风景线,可惜今天有雨,玫瑰花瓣被打湿,凋零着飞在空中。 在出发前。 赵怀律便听到几个司机在讨论,说要将他看紧,以免他半路起了逃婚的心思。 道路宽敞,因为下雨,挤满了车辆,那些车汇聚成一条拥挤的车流,没多久婚车队伍就被打散了,挤在中间,缓慢前移,看得出司机载着赵怀律很紧张,紧张的方向盘都握不稳。 目光无数次从后视镜里瞥过来。 这些零星般的目光,赵怀律都能感知到。 他因为高烧,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不知是夜晚还是白天,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仿佛一个傀儡,早已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雾气在江面上升起,雨水滴在上面,形成无数个涟漪。 车窗都被模糊了。 赵怀律眼睛睁的生疼,手上拿着的那捧花都有些蔫掉了,他轻轻放下花束,侧了个身子,手机从口袋掉出来,同一时间,一通来自萍阳的电话响起来。 他对萍阳没有什么记忆。 唯一的记忆便是关山月,他记得她是那个地方的人。 这个时间。 来电话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关山月。 本来打算接起来了。 司机轻声提醒他,“小先生,咱们快上桥了,过去就到了酒店,您还不舒服吗?” 挂断电话。 赵怀律神色无恙,“暂时死不了。” 车子在上桥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又堵住。 身后长长的一排,还是婚车。 赵怀律的眼神无处安放,却看向了忽然被点亮的手机屏幕,这次不再是电话,而是直白的短信。 第631章 沉入江底 雨雾弥漫。 雨刮器快速划过才能保持前路的清晰。 司机懒散地靠在座椅里,缓步跟着头车,江封距离赵怀律中间相隔着三台车,他身边坐着柳念念,两人起了大早,这时候都昏昏欲睡。 雨声却吵的人无法安睡。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 两人险些撞到座椅上去。 好在江封抱着念念,替她揉了揉额头骂着司机,“你干什么呢,这么挤的路还不小心点?” 司机悻悻的,也很无辜,“是前面的车突然刹住我才刹的。” 说着。 几人的目光随着挡风玻璃凝望至前方。 肉眼可见的。 赵怀律那辆车停了下来。 哪怕前面的车辆已经移动,他的车却还是一动不动停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车怎么不走了?”司机疑惑发声。 只有坐在车里的念念觉察到了不对劲,拽着江封的袖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封不以为然:“他都上车了,还能现在后悔不成?” “那怎么停着不走了?” “车出毛病了吧。” 十年都遇不到一回的事故,怎么可能刚巧撞在这一天,司机也觉得不可能,“咱们出发前都检查过车子的,谁的车都有可能出问题,就是新郎官的不会啊。” “再等等。” 因为车子迟迟不动。 被拥堵住的道路始终得不到畅通。 这条路也不是赵家的。 更没有被赵家包下来。 很快就有不满的车辆鸣起喇叭,噼里啪啦撞击着耳朵,连江封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准备下车去看看赵怀律在搞什么。 他刚松开念念的手。 司机忽然喊了声:“新郎怎么下来了?” 循声。 不光是他们,该是这条路上所有车的车主,一同看向了雨幕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驾驶座的位置,一把拉开车门将司机揪了出来,司机挣扎反抗,却还是被他摔到了雨里。 众人愣神。 连江封都坐不住了,一阵阵心悸。 因为他没见过赵怀律那个样子,像疯了。 他拍拍念念的手,声音有些哽咽,“你好好坐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冲进雨里的时候司机已经被赵怀律打倒在地。 他想去开车,司机却抱住他的腿,呜声渴求着什么,没有人帮忙,只有冷眼旁观或者是看热闹的人,赵怀律想跑的消息只要通过一通电话就可以传到卢松月耳朵里。 转述的话是,他在车上接了一通电话,便开始闹着要走。 江封跑过去,顺路拍着同行的几个人下来帮忙,不少人跟着过去想要拦住赵怀律,可是已经晚了。 他已经坐在了车里。 雨水浇在面庞上,江封奋力拍着车窗,喊声却被隔绝在外,“赵怀律,你干什么,你下车!” 几乎到了嘶吼了程度。 赵怀律却充耳不闻,他的脸是惨白的,手背在颤抖,因为心悸和悲伤,一瞬间连车怎么开都忘了,他还带着病,视线是模糊的,脑袋里像是住了个打铁的工人,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一切都混乱极了。 他听不到江封的声音。 只知道,他现在要赶到闻烟身边。 他早该知道,那天她说的话都是骗人的,爱不爱,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了,为什么要轻易就相信了她的三言两语,摸索了好几下,车子终于启动了。 轮胎转了一周。 江封仍然在后拍着车窗。 起初他还是能追上两步的,随着车辆的提速,渐渐的他喘不过气,跑着也跟不上,只能朝后面的车辆招着手,让他们先跟上去,他将趴在地上的司机拽起来,咬牙切齿地质问:“他干什么?怎么会突然自己开车走?” 过了桥。 赵怀律也并没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是要逃婚无疑了。 司机被打的后槽牙震痛,瞳孔里都有了淤血,“我不知道,小先生接了通电话,就让我下车,我不肯,他就突然冲过来把我拉出来。” 江封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疯了,“什么电话,谁的电话?” “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真没听清。” 女人。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闻烟跟他算的还不够清的吗? 哪里有时间多想,车子开过来,江封想都不想便上车,司机原本应该送他们去酒店,可却望了眼车镜,打了灯,绕路追上赵怀律的车,不光是他,这几辆婚车也一同跟了上去。 赵怀律虽然先走。 但他身体状况不好,车开的并不快,没一会就瞧见了车尾灯。 他似乎也发现了有车子追上来,立刻不管不顾的提了速,那速度是不要命的,在这条路上也是禁止了的,没有司机敢那样追上去,只能几辆车分开,采用包围式。 步步紧逼下。 第一座桥过去,快要行驶上第二座大桥时,江封手心浸满了冷汗,一路紧抓着念念,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沙沙的,茫然出声,“你们这样追他,是想把人逼死吗?” 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赵怀律的状况了。 司机一路紧盯着前面的车,“我们也没办法,您体谅一下。” “我体谅你什么,你还不停,待会上了桥,想逼死他吗?” “可我们也不能放他跑啊。” “我说快停车!” 比他们追的更紧的几辆车几乎已经擦到了赵怀律的车身,他发了狠的开车,将车开到桥边上,车轮掀起雨水,不住的打滑,太危险了,江封看着,心已经被高高吊了起来。 他不知道赵怀律为什么要跑。 只知道,一定是有比他命还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办,所以他才会在几辆车里不顾性命的疾驰飞奔着。 可所有人都忘了。 他还是个病人。 神志不清。 眼看追的最紧的一辆车快要绕到了赵怀律的车前,他却突然打转了方向盘,换到另一边道路上去,这中间却忘记了去看车后的状况,他突然改道,隔壁车道的小轿车没来得及的让路,直直擦碰到赵怀律的车尾。 地面的水花全然溅起。 “砰”的一声巨响,雨水里似乎溅起了火花,火焰在桥边轰然烧起,雨中,一辆漆黑的小轿车冲撞出去,车上的玫瑰花瓣飞扬在空中,随着车辆一起,沉入江底。 事故发生的并不突然。 很多次江封想起那天,都认为赵怀律是早有预谋的,或许在他握上方向盘的那刻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了。 第632章 陌生的孩子 雪天儿虽然冷,却处处热闹。 五点半一过。 天色都黑了。 家家户户燃起灯,很有新年的氛围,也温馨,现在距离新年还早,圣诞节刚过不久,年味才有了那么一点,并不浓郁,就连幼儿园小学都还没正式放假。 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挤满了人,大人小孩个占一半。 天冷。 风像冰冻了几百年的刀子,隔着厚棉衣划到身上都冷,茶色的车窗隔断了外面的一切,按钮被试探着按了几下,好不容易静声降下了一条缝,冷峻的声音却像早有预料,没什么感情的传来。 “你再开一点,我就把你扔出去吹冷风。” 爸爸一直这么凶。 小纵习惯了,他交叉抱起手臂,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好,忍了好久,还是不满了,“我就是着急嘛。” “这不是来了吗?”梁涉川特无奈,这两年他才发现,这个儿子的脾气完全是随了绮岁,韧的像根橡皮筋,“你再吹会冷风,感冒发烧了不光见不着妹妹,带你回去我俩都要挨骂。” 小纵不屑,“爸爸,你真没出息,怎么怕女人呢。” “你有出息,挨骂的时候别哭着鼻子去找姐姐。” 等了半个钟头才等到斐姐将面团子接过来。 她长得特别乖,从小就有一张雪白的面孔,像小雪人似的,笑起来格外乖巧,见了人却爱腼腆的脸红,被斐姐抱上车,她攥着小书包的带子挤在一边坐着,低头瓮声瓮气地叫着:“梁叔叔,小纵哥哥。” “今天先跟叔叔回去,爸爸晚上来。” 面团子垂了下下巴,“好。” 她一直是这样的性子。 没人觉得稀奇。 斐姐在外望了一圈,俯身进来,问着面团子,“弟弟呢?小班的不是应该早就出来了吗?” 面团子仰脸看了下,又想到:“他们老师不让他走,还在教室办公室吧。” 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况了。 斐姐和梁涉川对视一眼,他给她使眼色,让她进去。 这个时间。 幼儿园内该出去等大人来接的小朋友都出去了,几个教室关闭了灯,黑漆漆的,斐姐记得小朋友的教室门牌,过去时门已经锁了,没办法,她只好去老师办公室。 穿梭在走廊上。 冷气怎么都挡不住,直往领子里灌。 老师在等她,见她来了,立刻不动声色地关了办公室的门出来,很尊敬也很忧虑,“这次怎么又是您来?” 斐姐挺局促的,“他爸爸没空。” “从昭昭来学校以后我就没见过他爸爸,每次都是您来。” “老师,他爸爸比较忙,我来是一样的。” 办公室内的小男孩很乖巧。 被留下来也不怪怨谁,反而低头认着书本上的数字,想要表现的更优秀些,好让爸爸看到,因此更喜欢他一些,他跟面团子,跟小纵,甚至跟樱桃都不一样。 他们都是被宠爱着的小孩儿。 他不是。 所以要加倍努力,让爸爸喜欢。 老师和斐姐一起看了他一眼,没多久,斐姐才走进来,慈祥又和蔼,“昭昭,咱们收拾书包走了,梁叔叔在外面等着,还有小纵哥哥,小水姐姐,都在了。” 昭昭的脸长得很干净,近看眉眼间有赵怀律的影子,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但也清楚,他不过就是领养回来的小孩,长得像,可能只是一种缘分。 昭昭乖乖的自己收拾书包,笔放在笔盒里,从书包夹层里掏出两块香橡皮给斐姐。 “这是什么呀?” 他还不太会说话,舌头捋不直,涨红了脸也只说轻两个字,“奖励。” 见他着急。 老师才笑着解释,“他表现好,所以奖励了两块橡皮,自己舍不得用,说要留给姐姐们。” 斐姐忽然开始鼻酸,捏着两块橡皮开始无所适从,“我们昭昭真乖,姐姐一定会喜欢的,走,咱们回家。” 外面冷。 昭昭却穿的极少。 摸着手都冷。 跟面团子围巾手套都备上的样子完全形成了对比,江封只有面团子一个小孩儿自然宠的像个宝贝,大冬天怕她冷了,竟然还跟幼儿园说要让面团子休学,只上夏天的班。 老师们都知道面团子有个缺心眼的爸爸。 昭昭就不同了。 像老师说的那样,入学开始,就没人见过他的爸爸。 但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要求赵怀律爱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至今他都是孤身一人,每到团圆的日子,他就显得形单影只,格格不入,当初他也是只差一点,就能有一个圆满的家。 这个孩子也是在后来领养回来的。 是卢松月为了补偿自己这个儿子,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可赵怀律不爱这个陌生的孩子,他爱的,是曾经闻烟肚子里的孩子,可惜那一年,闻烟带着他的孩子在他结婚的同日死在了手术台上,而他也险些沉入江底,再也救不上来。 自那以后。 江封每次见到赵怀律,都要骄傲的提起自己曾经救人的壮举让几个小朋友听。 樱桃、小纵、面团子都睁大眼睛听着。 唯独昭昭,落寞的喝着杯子里的热牛奶,好像在想别的事情,江封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脑袋,半弯着腰,亲昵地问他,“我们昭昭在想什么,叔叔在讲故事都不笑。” 不知是谁嘟囔了句——一点都不好笑。 江封回过头,小朋友们却一同避开他的眼神,看着别处。 昭昭拽拽他的袖子,柔声又断气,说了好几次才说清楚,“爸爸一定很疼吧。” 连车带人沉入江中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江封点头,“是啊,差点毁容了,不过他就算不毁容也没叔叔帅。” 又不知道是谁,呕吐了一声。 他怒了。 拽着小纵的耳朵,“一共就你一个男孩,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见弟弟要挨骂了。 樱桃忙跳下椅子护在他面前,“不准打弟弟。” “嘿——我还收拾不了你们几个小不点了!”江封撸起袖子要教训他们。 坐在一旁的昭昭却忽然提了下声音,朝着门口的位置喊道:“爸爸!” 厨房内在煮晚餐。 烟雾缭绕。 加之室内的一群小朋友们,烟火气太足,最晚到的赵怀律却冷漠的不像这里的人,跟这里的氛围也格格不入,他肩上落了雪,头顶也有,碎雪落在他的脸上就化了,将面庞洗刷的太清冷。 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模样,一点都没变的好看。 江封倚靠着桌子,抱臂看着昭昭颠颠跑过去,给赵怀律拿鞋,“爸爸,换鞋。” 赵怀律勉强笑了下,摸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乖,去玩吧。” 他总爱这么打发小朋友。 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其实昭昭年纪最小,却最通透,他失落地站在赵怀律身边,想跟他一起玩,他却将小朋友忽视了,径直朝房内走去。 第633章 谁不无辜 相比起对昭昭的冷漠。 赵怀律对樱桃要热情太多,走过去顺手就抱起了她,她不再是小不点,已经是姐姐了,抱着她都有些吃力,但还是一个可人的娃娃,“赵叔叔今天又迟到啦!” “他哪次不迟到?” 江封习惯了揶揄他。 他也从不应承,用鼻尖蹭着樱桃水嫩的小脸,哄她,“是,叔叔迟到了,樱桃打我一下解解气?” “不要!”樱桃昂着脑袋,余光落在赵怀律腿边失落的昭昭脸上,故意将话题抛给他,“那样昭昭会生气的。” 哪怕这样说。 赵怀律还是一次都没多看这个孩子。 他性子冷淡,从那次事故之后就这样了,又一直忙于工作,只要能让他忙起来的,他从不推辞,一来二去便忽略了昭昭,或者说他也从没想要重视过他。 把樱桃放下。 赵怀律仍然是打发式的敷衍昭昭,“跟姐姐哥哥去玩吧。” 昭昭特别渴望被爸爸抱一次,就像樱桃姐姐那样,可一次都没有,他委屈地瘪着嘴,樱桃先一步握住他的小手,细声宽慰着:“昭昭,我们出去玩,我给你看新买的小兔子。” 小纵跟面团子一起跟上牵住他。 走出去时昭昭一步三回头的去看爸爸,可赵怀律冷血太过,一次都没回应,喝了口水便坐下了。 那个样子让江封都忍不住嘴碎的念叨他两句,“昭昭这么可爱,哪里惹到你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昭昭的冷淡。 赵怀律却身在局中,并不知情,“挺好的,怎么了?” “挺好的你对他那样,小朋友的心是很脆弱的。” “我对他哪样了?” “不抱他,却去抱樱桃,到底谁是你的孩子。”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他停顿下手上的动作,眼睛也不眨了,兀自愣了会,又忽然笑了,像是在笑自己,“他们谁都不是我的孩子。” 江封想自打嘴巴子。 为什么又要提这茬。 赵怀律仰头看他,他刚从大雪里走来,瞳孔也像被雪水清洗过那样澄澈,也恍惚,“我的孩子早就死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你们以为他是小动物,随便找一个就能滥竽充数。” “这都多久了,你老提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他垂下眼眸,看着白雾缭绕的茶杯,“因为没意思,所以你们也别提醒我去爱一个当替身的小孩子。” “昭昭那么懂事,他不无辜吗?” 要论无辜。 没有人比闻烟更无辜了。 为了放他去过新生活,娶新妻子,所以编造谎言,为了让他死心,甚至不惜和自己最厌恶的人假扮相爱,她最贫困潦倒的时候都没有想要告诉他真相。 如果不是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也许他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谁都不无辜。”赵怀律这几年甚至有些魔怔了,不然也不会将怨气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 江封气的想揍他,所以话锋跟着锋利了些,“你现在在这婆婆妈妈别别扭扭的,早干嘛去了,何况谁都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谁知道是不是她死前故意来膈应人的。” “你给我闭嘴。” 他愠怒,皱起眉,手已经握成拳。 江封却故意在激怒他,不知收敛的,“说不定你就是个接盘侠。” 领子骤然被揪起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赵怀律急速拉近的脸庞,面色已经铁青,“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会打你。” “你打啊!”江封扯开了嗓子骂起来,“我当初跳到江里去救你,合着就是让你之后打我的。” “没人求你救。” 他被甩开,清晰的看到赵怀律眼睛里的死寂。 的确。 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在那天一家三口团聚的。 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又起了争执。 梁涉川拿着茶杯,倚着墙壁,轻吹一下茶,面前立刻漾起一层朦胧的白雾,边喝茶边说:“打吧,打起来让几个小不点都学学,多少年了,见了面就没好好的过。” “谁稀罕搭理他,成天板着张脸,欠他的!” 江封没好气地斥着,一脚踢翻了椅子,在另一边坐下。 只要他不惹事,赵怀律是不会主动找麻烦的。 他闷着气扶起椅子坐了下去,心尖却颤抖的厉害,连带着面部都有些抽搐,喉结一下跟着一下的滚着,险些动起手来的时候,额角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一口茶下去,又烫了嘴。 见他出了糗,江封才高兴地笑起来,“活该,报应。” 赵怀律剜他一眼。 第二次战争打响前,院子里的一群小不点先出了麻烦,先响起来的是樱桃的喊声,“叔叔,爸爸!快出来,面团子摔啦!” 听到是面团子出事。 赵怀律才刚反应,江封已经跑了出去。 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小灯泡,光芒很微弱,全部照在树下厚厚雪堆里的几个小不点脸上,他们分别是不同的表情,小纵是在看热闹,樱桃是急着扶起妹妹,昭昭则是怯生生的,急的比面团子还厉害。 “怎么回事?” 江封走到中间将面团子从雪地里抱起来。 她跌到了雪坑里。 小马甲连带着里面的毛衣都湿透了,冷的在他怀里打颤,她哭的时候不会像樱桃那样放声大哭,只会咬着嘴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还打泪嗝。 “哎呦宝贝,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面团子哭的说不出话。 樱桃站出来,生硬地解释着,“我们玩捉迷藏,面团子躲在树后面,被找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就摔了一跤。” 不止是摔了一跤这么简单。 手心还划到了树枝。 小孩子的皮肤太嫩,这么一划,竟然留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看的江封心跟着刺痛,忙捂住面团子的手,难怪她哭的这么厉害,“哎怎么这么笨,快进去洗一洗,该疼死了。” 小朋友都不会掩藏表情。 尤其是心虚的昭昭。 赵怀律本是不打算参与小朋友们的喜怒哀乐,可看到闯祸的是自己养着的孩子,不参与都不行了,他上前一步,将昭昭拉出来,“是你把姐姐吓到的?” 他声音比积累起来的雪还要冰冷。 昭昭身子微僵,灯串的暗淡光芒落进他眼里,瞳孔很快泛起了水光,“不是我。” “不怪昭昭,是面团子自己不小心!”樱桃是大姐姐了,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替昭昭说话。 第634章 渴望爱 夜半的院内灯火朦胧,绒绒的光晕散播在打着霜雪的枯草地上,将弥漫开来的深雪都洒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分明是温馨的环境,却被赵怀律一句话搅的气氛尴尬。 江封知道面团子不是那么矫情的孩子,在家也没少磕了碰了,他拍着面团子的腿,“没事,就是小孩子摔了一跤,在家也摔,多摔几次就怕疼了。” “做错了就要道歉,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这人永远都一副正义至上的模样。 对待自己的小孩都是一样,没有半分柔情的时候。 他的冷硬让昭昭悲伤,江封瞥了赵怀律一眼,像警告他快点闭嘴似的,继而将昭昭拉过来,轻声哄着,“我们昭昭是好孩子,别理爸爸,他就那个德行。” 昭昭从来不哭。 只是委屈地看着赵怀律,用含糊的奶音解释:“我找姐姐,她躲的犯困,突然看到我就摔了。” 这话说了好几遍他们才听懂。 赵怀律却丝毫不觉得是委屈了昭昭,“不要在院子里玩了,进去吧。” 没有再怪罪就已经是退了一步。 江封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着面团子,一手又牵着昭昭,他走的吃力,赵怀律却快步离开,一秒都不多留,也不在乎自己的儿子还在后面。 就连小朋友们都知道昭昭不受宠爱。 主动上去牵住他的手,樱桃最懂事,拍拍他的小手安慰着,“不要怕。” 昭昭怯怯地抿住了唇。 他知道哥哥姐姐都对他很好。 可他最渴望的还是爸爸的爱。 很小的时候到樱桃家玩,就看到她坐在她爸爸的腿上,那时樱桃已经五六岁了,有了重量,可一整个下午,她不下来梁涉川就一直让她坐着,腿酸了也忍着。 可他呢。 别说坐在爸爸的腿上了。 就是手都没牵几回。 实实在在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他更可怜些,还没有娘。 晚餐开席之前江封带着面团子去洗手,念念知道她受了伤,急的放下手上的东西便过去看面团子,两人又急又心疼,和赵怀律的冷漠形成对比。 闯了祸。 昭昭几乎是大气不敢喘的坐在赵怀律身边,紧张的小脸都白了。 他的异常赵怀律看不出来,也根本不关心,还是樱桃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昭昭,像个小大人似的,“昭昭,咱们去厨房玩。” 听到樱桃的声音。 赵怀律扫去一眼,“别去捣乱。” “谁去捣乱了!”只有樱桃才敢跟他吵,昭昭则藏在她身后,不敢多说一个字,“我是带弟弟去帮忙!” “一个两个连盘子都拿不稳,帮什么忙,帮忙吃?” “你坏!” 因为吵不过。 樱桃只能气急败坏的拽住昭昭就跑,两个小孩像两条小鱼,跐溜一下就滑进了厨房,里面满是浓烟,似乎刚炒了辣椒,呛的樱桃直咳嗽,憋的皮肤通红。 小朋友的声音终于还是吸引了人。 绮岁正倚着料理台吃斐姐刚切好的番茄,一低头就看到被呛的眼泪直流的两个小崽子。 “谁让你们进来。” 她用脚尖勾着樱桃,意欲驱赶。 樱桃人小鬼大,擦着眼泪跟妈妈告状,“赵叔叔在外面,会骂人!” 品了一下才听出她的意思,绮岁揉着她的脑袋让她在原地转了个身,“你不做坏事也不会骂你,出去,别在这挡路。” “妈妈!” “喇叭成精是不是,别吵。” 绮岁带小孩总是漫不经心的,没有梁涉川那么有耐心,她是表面的松散,赵怀律则是内心的冷漠,樱桃瘪着嘴,愤恨不平,“我就是要带弟弟来帮忙嘛!” 绮岁看向她身后躲着的昭昭。 昭昭一直是个让人心疼的,她立刻过去揉揉他的小脸蛋,“咱们昭昭也来了,来,尝尝这个。” 一块流着汁水的番茄递到了他嘴边。 他用舌头舔了舔,立刻酸的皱眉。 “甜的。” 绮岁特别诚恳的说。 昭昭将嘴巴张大了些,一口吃下,酸中带甜,他拼命咀嚼了好几口,番茄皮还是嚼不烂,知道他的局促,绮岁主动伸出手接着他的嘴巴,“来,嚼不动的吐出来。”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特别吵。 她的语调却特别轻柔,搅弄着星星点点的哄声,很温柔,就连目光都是疼爱和欢喜,昭昭自打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妈妈,没得到过太多的关怀和爱,樱桃妈妈和面团子妈妈却对他很好,比亲爸爸还好。 他卷了卷舌根,将番茄皮吐出来,几块被嚼烂的红色果皮躺在绮岁手心,她一点都不嫌弃,扔到了垃圾桶又问他,“还吃吗?” 昭昭摇摇头,“不吃了。” 樱桃却霎时来了劲,“妈妈,我要吃。” 绮岁转身就将手上的水往她的小脸上弹拨着,“你吃什么吃,一边玩去。” 有小朋友在,他们都欢快了不少。 斐姐也笑了笑,手上正在处理一条鱼准备做汤,小朋友都爱喝,循着鱼腥味,昭昭踮起脚看向水池里被冲洗着褪去鱼鳞的小鱼儿,已经死了,挺可怜的。 昭昭伸出手指,“斐姑姑,咱们把鱼儿的眼睛挖出去吧。” 水龙头关闭了。 水声消失。 静止的情况下斐姐才听清他的话,“为什么要挖眼睛?” 她纯属觉得奇怪。 昭昭语气天真无邪,是凭着他单纯的认知说出口的话,“不想让鱼儿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吃掉呀!那也太残忍了吧!” 被他的话逗笑,斐姐照做,“好,都听我们昭昭的。” 小朋友们被赶出去没多久。 绮岁探头去看,樱桃正拉着昭昭坐在客厅看电视,面团子也在旁边,一声声嚷嚷着要看汉堡包,江封迷糊汉堡包是什么,小纵不用想都能说出来:“就是海绵宝宝啦!” 小孩子吵的很。 他们却不觉得自己吵。 樱桃拉着昭昭,好像在解释什么,语气特别浮夸,“我妈妈一点也不温柔,她的口头禅就是‘梁加绮,把你的玩具收起来’‘梁加绮不要再吃雪糕了’‘梁加绮,你一天不挨打着急是吧’凶不凶?这样你还喜欢她?” 昭昭抱着玩偶小熊摇头,特别坚定:“喜欢!” 不仅喜欢,还羡慕樱桃。 羡慕有个宠她爱她的爸爸,羡慕有个管着她的妈妈。 樱桃却特别渴望自由,听罢,用力拍向自己的脑门,懊恼又无奈,“你没救了!” 第635章 全文完 室内暖气开放着,空气热烘烘的,蒸的几个小同志浑身发热,他们挤在沙发上排成排坐,吵吵嚷嚷,一会儿这个要吃零食一会儿那个又要喝热牛奶,江封才离开一下就有人哭起来。 谁都没想到他会成为孩子奴。 鞍前马后的为几个小滑头服务,才将他们哄的老老实实看电视。 好不容易挨到了开饭的时间。 他费尽力气将小朋友们带上桌,一人一把儿童椅,架到最高,只有樱桃年龄大些,可以坐大人的椅子。 “待会都乖乖吃饭,谁都不许闹。” 几双纯粹水嫩的大眼睛一起看向江封,茫茫然的,面团子手里拿着汤匙,一下一下的往碗里敲着,声音甜软,“爸爸,要吃甜蛋——” 江封又被她弄懵了。 “甜蛋是什么?” 小纵晃着小勺子,耍起酷来,“就是蛋挞啦,江叔叔真的是笨蛋哎!” 他话刚说完,脑袋就被铁勺子打了下,樱桃扬高了手臂,“小纵,不可以这样说话!” “干嘛打人,很疼啊!” “谁让你那样说话!” “那也不能打人啊!” 眼见他们姐弟一言一语的又要吵起来,江封用手掌捂住耳朵,远程向斐姐呼救,斐姐将最后一道鱼汤端上桌,甩了甩发烫的手指过去便过去哄他们,“不要骂弟弟,樱桃坐到那边去。” 几个小同志坐在一起就容易吵架。 樱桃跳下椅子,仰着脑袋掐着腰,“哼!” 她坐开,赵怀律被安排着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刚好身旁就是昭昭,昭昭立刻受宠若惊似的低下了小脑袋。 江封看着揶揄他一句:“别忘了照顾自己的儿子。” 之所以这么提醒是有道理的。 只因为之前有一次赵怀律照顾昭昭吃饭,他不上心,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夹菜盛汤,最后热汤洒到了胳膊上,好一截皮肤都被烫红了,还起了水泡,昭昭硬是咬着牙,就掉了几滴眼泪,没喊疼。 后来斐姐知道。 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赵怀律虽然认了错,却也没再跟昭昭单独吃饭,在家里专门安排了阿姨照顾他,他从不亲自上手。 以免这样的事再度发生,斐姐只好坐在昭昭身边陪着他,边哄边给他盛了一碗汤,用诱哄的语气问着:“我们昭昭要不要吃鱼肉?” 昭昭眼眸明亮,攥着勺子蹬着脚“嗯”了声。 “真乖,”斐姐挑了块没有刺的鱼肉浸到香甜的奶白色汤汁里,汤面飘着几颗香菜碎,看着便有食欲,她小心捧到昭昭面前的小桌子上,“这鱼可是听你的,把眼睛挖出来了煮的。” “咦。”江封在旁听了立刻皱眉头,“姐,你也太残忍了,吃人家还挖人家的眼睛。” “是我们昭昭说的,把眼睛挖掉,省的让小鱼儿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吃掉。” “行了行了,您快别说了,我都怵了。” “不爱吃上一边去。” 他们聊的热络。 唯独忘了昭昭的爸爸。 一碗汤刚放好。 赵怀律却敛了敛神色,脸庞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般冰冷。 先望过去的人是江封,他心底忽然抽了下,记起自己上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还是他逃婚将车撞到江里那次。 呼吸紧了。 江封握着筷子,一阵忐忑,心情七上八下的,“赵怀律,你别发疯。” 随着他的话。 所有人都看向了赵怀律。 他握着铁勺的手指泛白,整洁的袖口下有一寸手腕暴露在所有人眼下,筋脉在慢慢硬起,同时,他僵硬又缓慢地转头看向坐在儿童椅上的昭昭,一字一句皆是从唇齿中挤出来,“谁教你说的这句话?” 昭昭只是个小孩子。 才几岁。 哪能受得住这样的质问。 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小偷,偷了赵怀律最爱的东西。 他最爱的是什么? 只有闻烟。 “赵怀律,你干什么?”江封意欲将他拉开,他却坐在原地,面无表情。 那架势像要将昭昭生吞活剥了。 昭昭瘪着嘴巴,嘴角还沾着一片绿色的香菜,眼睛瞪得圆圆的,颤着声说:“爸爸。” “我问你是谁教你说的。” “赵怀律!” 没人敢吱声了。 赵怀律没有要吼昭昭的意思,他只是,只是太想知道了。 那句话,他只在闻烟那里听到过,她也是那样说的“不能让鱼看到自己被吃掉”,为什么这个被领养来的小孩子也会知道,恍恍惚惚间,他像是置身迷宫,弯弯绕绕着,最后用满是酸楚的眼睛凝视着昭昭。 小朋友的鼻梁很高,有点像闻烟,眼型细长,有点像他,眉毛也是细细的,五官似乎就是他和闻烟合成的。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 可他并没有当回事。 发现的太迟了。 记忆回溯,赵怀律想到自己被救起来的第二个秋天,母亲带着年幼的昭昭回来,放在他家里,神色隆重地嘱咐他:“这个孩子,你就当是自己的孩子养着,以后我也不逼你结婚,只要你把他照顾好。” 那也是闻烟死讯公布的第二个秋天。 他心灰意冷,哪里会在乎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或许他的母亲早就知道,这个孩子,就是闻烟留下的,为了赵家的颜面,才声称是领养的。 足足四年。 他都把亲生孩子当做领养的。 简直荒谬又可笑。 眼睛渐渐浮起猩红的颜色,赵怀律死寂的心在一点点活络起来。 对着懵神的昭昭,他忽然抬起手,见状,江封急速上前一步,以为他要打孩子,正要阻拦,却见他轻放下手掌,擦掉昭昭嘴角的香菜,“乖,吃饭吧。” 江封听到了赵怀律喉咙里的颤音。 也看到了他泛红的双眼。 十一点刚过。 夜空中绽放起璀璨夺目的烟火,火光明亮了整个城市,小朋友们闹着要去院子里看烟花,哥哥姐姐都跑出去了,昭昭最小,吃力地在后跟着,跑了两步,小手突然被牵住。 他停住步子。 眸光由上至下,定格在赵怀律清俊的脸上,“爸爸!” “乖,”赵怀律亲昵地揉着他的脑袋,声音是四年来没有过的柔软,“爸爸抱你去看好不好?” 这样的宠爱。 昭昭没有得到过。 赵怀律却有些怯了,原来他和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性子,“不想吗?” “不是的。”昭昭害羞地拽住爸爸的袖子,“想的。” 他喜欢烟火,他妈妈也喜欢。 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带,昭昭当然也想有,从小就想,身子被腾空抱起了,赵怀律像每次抱樱桃那样将他搂在怀里,走到院子前还顺手拿了条围巾给他围上,保护的很严实。 烟花放了有一会儿了。 随着不断绽放的火光,一院的风雪冰霜忽明忽暗着,三家人分散在院子里看烟花。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幕美好又难得的画面,枯枝树丫上落着积雪,夜间气温冷冽,雪晾成了霜,晶莹剔透,摇摇欲坠的挂在树尖儿上,透明的,特别漂亮。 樱桃看够了烟花,跳到雪坑里握起一把雪,打成银白色的球状。 雪球在零星的烟花照耀下特别明亮,宛如一颗圆形的月亮,她越握越实在,最后重重砸向弟弟,弟弟被砸的后背生疼,蓦然回身,顺手拉着妹妹抄起地上的碎雪粒子往姐姐身上洒去。 空中瞬间扬起一道碎雪,全部洒在了樱桃身上。 她急于闪躲,脚一崴,扑进了雪里,瞬间凉的嗷嗷直叫,一着急,直接拉过昭昭和弟弟妹妹打起雪仗来。 漆黑的夜空被烟花点亮,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耳边是小朋友们最纯真的笑声。 所有苦难都有了交代,或有残缺,或不完美,但不可否认,他们此刻身边站着的都是最珍贵的人了,再无其他。